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攻音系草又被撩》作者：提裙 　　文案： 　　大三上学期伊始，孟居邻床来了个新面孔。 　　腿长腰细深锁骨，肤白貌美九头身，长得活像他曾按照自己审美定制的那款bjd娃娃。 　　终日美色在畔，孟居实在忍不住偶尔欣赏两眼，在“玩偶成精”的超真实感官下默念：21世纪高知青年，不信谣，不传谣。 　　后来他又亲眼见美人室友穿着连帽运动装站在拳台上，三分钟打趴四个，低头淡漠地咬开了护腕绷带。 　　孟居：……朋友，你肯定不对劲！ 　　- 　　江大男神慕昀，连续两年被论坛排行榜上评为“站在颜值巅峰的男人”。 　　转专业后同屋的室友是个小有名气的CV。 　　偶然点开他的参配主页：狠厉教父，偏执霸总，性冷仙君，骚话影帝……呵，好家伙，清一色top级，甚至还打着官方认证的“FM第一攻音”。 　　后来那人的一把攻嗓总是会莫名其妙变得沙哑。 　　慕昀总是把自己清瘦的五指插到他的湿发里，褐眸睥睨着那些曾被声控粉丝狂喊老公的出道台词。 　　“乖，接着念。” 　　- 　　孟居满脑子废料·高智商状元·佛系低音炮 　　慕昀一身谪仙气·占有欲强烈·拳手美人攻 　　[*阅读指南] 　　·双主角均就读于翻译方向的外语专业，在高校人才班内专攻同声传译。所以攻打拳和受配音都是闲时爱好，不会成为主职业。 　　·强攻强受，1v1势均力敌。 　　·虽然不靠脸吃饭，但攻有盛世美颜，雷者止步。 　　·轻松温馨向文风，不喜慎入。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网配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居，慕昀┃配角：预收完结戳专栏┃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室友的审美点上疯狂跳舞 　　立意：自由可贵，理想崇高。无谓迎合他人，重要的是学会悦纳自己。 　　作品简评： 　　江大英翻系草孟居，在新学期初始意外结识了学校的另一位风云人物。他们的代名词一个是天才，一个是勤奋，互相碰撞着擦出火花。两个年轻人一起经历过悲伤、惊喜和感动，不断成长，收获爱情的同时，也在向共同的梦想迈进。 　　本文风格诙谐，行文流畅自然，讲述主人公的成长之路和大学校园生活里的欢脱日常，文字间承载着满满的少年意气和青春热忱，温馨轻松，值得一读。 第1章 　　沓沓—— 　　百货大楼空旷的安全通道里，回荡着杂乱的脚步声。 　　少年慌不择路，边跑边仓急地呼吸着，混乱中未注意脚下，突然重重地绊摔在走廊拐角。 　　“呃阿……” 　　来不及爬起喊痛，身后追兵已至。靴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逼压而来，头顶的光亮都似乎受到了遮蔽。 　　他稍重地喘息了两口，在恐惧中机械抬头，只看到了一排面无表情的高大人影。 　　映着楼梯间内的声控灯光，一双造价高昂的黑色皮鞋登上了缓步台。沙沙的迈步声与之前众人相比，游刃沉稳得多。 　　围堵在一起的黑衣保镖们自动地分成两排，让开了通道。 　　少年顺着平整的西裤角抬头仰望，果然看到了熟悉又冷漠的面孔。 　　不必等对方说话，单单是看到这张好整以暇的脸，他的鼻子已经酸涩难控，清令唇角间溢出颤悸的吸气声。 　　来人却只歪了歪头。眼神中带着半缕惑然不解，语气冷冽道：“就这么想离开吗？” 　　不怒自威的男性声线像一汪寒潭，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让人觉得血液骤冻。 　　“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少年慌忙摇头间眼泪急促地掉下来，红润的双唇颤抖着，却因为恐惧而讲不出其他话。 　　年轻男人并没有认真聆听的意思，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黑色手套。 　　少年被他的动作吓得不轻，湿润的眼眸紧盯着面前人，不自觉地开口乞求：“别……求你饶了我这次吧，以后再也不会了。” 　　听闻萎靡的啜泣，青年低头笑笑：“我从来不会去挽回任何东西，何况还是个不听话的。” 　　他蹲身端起面前人白皙的下颌，用指尖把少年的下唇压弄得失了血色，嗓声中的无奈与戏谑皆无温度。“你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凛厉的质问声让出逃者在墙角瑟缩，少年濡唇：“顾殊晨，你不能……” 　　然而下一秒，耳边传来的竟然是假啐唾沫的声音。 　　“He tui！” 　　人物口型与实际传出的声音明显不一致。上扬着的嫌弃语气造成了突然反差，情景氛围开始了奇怪的走向。 　　拿着话筒的人气CV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把目光从放映短片的屏幕上移开，转向舞台中央一道匀称的身影。 　　“你tui我干什么？” 　　“tui你过分吗？”磁性慵懒的男嗓再次响起。 　　孟居不紧不慢地捋了把黑色口罩边的耳机线，挑起俊逸眉眼，操着一口男低音，快语速挖苦。 　　“他叫顾晨殊，顾-晨-殊。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呢就想打感情牌了，还有脸哭？你个渣男，赶紧埋了吧。” 　　毫无预料的欢脱小插曲让围场的众粉丝笑成了一片，纷纷模仿起大佬角色的憨批时刻。 　　“He tui可还行？” 　　“你有什么特别的啊？我tui！” 　　“他叫顾晨tui～” 　　刚刚为逃跑少年配音的CV这才意识到自己口误，连忙笑着致歉：“嚯，对不起啊居上老师。” 　　就在他说话时，身后的舞台巨幕已经结束片段放映，变回了两人的漫画版电子海报。 　　cv居上和cv湛云君，皆是近两年人气高涨的“新声代”。 　　两人作为Night FM旗下“相杀不相爱”的典型代表，无论在台上还是在棚内，都是互怼式搭档。 　　至于爱好吃瓜的声控粉丝们，他们显而易见地更喜欢为声线温润尔雅的后者撑腰助威。 　　“要代入角色也得先埋居上！谁是刚出道两年就配了8个追妻火葬场的渣攻专业户来着？” 　　“君妹，我们不允许你这么软！给我tui回去！” 　　“居上老贼说谁渣男？你那包括我在内的10086个老婆都知道吗？” 　　听着前排粉丝的起哄声，湛云君语调轻柔地解释：“不是我软啊，刚才真的配错了，被现场按住，这个赖不掉的。” 　　然而说再多也是徒劳，台下的声援和玩笑话此起彼伏。 　　“君妹别打掩护了，活动现场都这么嚣张，那在录音棚里还不让他欺负死了？” 　　“tui别人嘴瓢，你怎么敢的呀？居上的鬼畜全家桶赶紧安排一份。” 　　“如果居上老师用青攻音叫声‘宝贝’的话，我可以替你说句话哈。” 　　声讨愈发鼎沸。 　　孟居却习惯了由自己嘴欠造成的各种小场面，晏闲懒散地骑坐在高脚凳上，话筒凑到嘴边，嗤笑：“你穿件衣服，抬走，下一个。” 　　硬气回应后，任凭台下风浪起也充耳不闻。湛云君见状只好笑笑，随他们去了。 　　见面会气氛全程火热。舞台表演结束后，Night主办方还特地安排了人气CV们的限时特签活动。 　　终于捱到休息的空档，趁着工作人员维持秩序，孟居打开身后的隔离带，从员工通道暂时退场。 　　离开闷热的活动厅，他第一时间抬手扯开了耳朵上的口罩绳，倚在壁窗边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我就说你会闷死的吧。”跟随在后的同事轻声揶揄，顺便递了个粉丝给的手扒橙过来。 　　刚刚两人站在台上被起哄时，湛云君就猜到了，自己的搭档是因为热得难受才惜字如金。 　　放在平常，他必是能以一怼百的。 　　“喘不上来气了。”稍缓了会儿，孟居才直起上身，接下橙子扒开解渴。 　　“早说你别戴口罩了，明明长得很帅，为什么不肯露脸啊？怕粉丝听h的时候带入你的颜？” 　　其实在湛云君看来，孟居最与众不同的面相特点都在口罩遮不住的地方。 　　他的眉骨生得极为锋凌，深陷的眼窝内却嵌着双赏心悦目的桃花眼，造就了动静间明显的风格反差。 　　严肃时英气逼人，笑起来又含情撩人。 　　孟居边吃边应答，用着的平常声线，与在戏中时相比稍显爽朗。 　　“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笔直的性向万里挑一。” 　　同事饶有兴趣：“所以孟老师，请问您是哪种？” 　　窗口的青年把一瓣金黄澄亮的果肉塞进嘴里，展着耀目的笑颜回应：“一个俗人。” 　　湛云君被这道华色晃了眼，兀自感叹：“说真的，摘掉这口罩，你的脸能帮你涨不少人气。” 　　孟居慢条斯理地吃掉橘子，扯张纸巾擦了擦指尖，舔着仍泛酸的齿根冷哼：“得了吧，刚才在台下替你帮腔起哄的那群还不都是我的粉？嘲起我来比谁都上头。” 　　湛云君眯眼笑着。 　　这个家伙就是因为嘴上功夫了得，才惹得大家纷纷下场领教。 　　剧本里演出来的冤家算什么？居上和他自己的粉丝才是绝配，随便单拉出来一个也能唇枪舌战上十个回合。 　　所以，对于某些cv来说，黑粉和真爱粉的界限，似乎不那么清晰。 　　“谁让你Night FM 第一骚攻的名号顶顶响亮，不是大家不心疼你，是实在没有这种机会。” 　　听到如此头衔，孟居略顿住动作：“我一直都想知道，这到底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湛云君淡定抿唇：“其实也不是谁传的，就、官媒认证嘛。” 　　孟居：……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室外的风徐徐吹进窗缝，孟居胸腔中的抑闷逐渐得到缓解，随手摸出兜里的手机查看。 　　微信列表最上方悬着一条室友童泽发来的消息。 　　［怎么还没返校？］ 　　孟居抬臂，瞥了眼表盘上的时间，动手打字。 　　［搬砖呢，晚点。］ 　　［童泽：那我和丛哥先出去吃饭，不等你了。］ 　　孟居回了个ok的表情，正要收起电话，看到消息框上方亮起“正在输入”字样，又等了几秒钟。 　　果然，对方紧接着发了一小段文字过来。 　　［童泽：对了，回来的时候记得把宿舍里的东西收一收，今儿下午楼长催了。听他的意思，这学期大约是要给我们分新室友。］ 　　鬼扯。 　　孟居看着消息，不太在意地眯了眯眼睛。 　　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他们是和一位同院学哥合住四人寝的。后来学哥考上本校研究生搬了出去，床位就一直空闲着，可从来没听说过谁要住进来。 　　懒得再点键盘，直接按住屏幕发送语音。 　　“别一开学就骗我打扫卫生。学校今年缩招，分给新生住的寝室都还有空闲，哪来的人往我们这儿塞？除非有同级生转专业。” 　　嗓里天生含着一副低音炮的人，即便是随口吐槽，也难让人觉得聒噪。 　　［童泽：你别说，我还真知道一个，航天院的慕昀就转来我们系了。万一真安排你这外语系草和江大男神同舍竞技呢。］ 　　孟居在脑子里搜索这个人名，无果，却也知道室友不会平白提他。 　　“打住，我没有你那种社交牛逼症，不是随便说起个谁就认识的。而且我这人受不了抬举，能当系草，完全是因为咱们翻译研修专业，乃至整个外国语学院，总共也没几个爷们。我不过算是歪瓜裂枣里面唯一的出头鸟，不值一提。” 　　屏幕对面的歪瓜裂枣“本枣”自觉受到侮辱，恼羞回应。 　　［童泽：知道你长嘴了，别拐着弯骂人，去搬你的砖吧。］ 　　听着耳畔一大段话，湛云君不自觉地偏了偏视线，揶揄开口：“孟老师，活过来了呀。” 　　孟居只回应性地挑挑眉梢，低头继续刷着手机，点开微博，转发公司的活动官宣，积极互动营业，争取早点下班。 　　他的主账号认证是Night配音社cv，主页内除了作品宣传外，还会偶尔发发原创歌曲，关注量在百万线边缘徘徊。 　　因为嘉年华活动，近期的私信投递简直爆炸，随便滑两下也能看到无尽的@，其中一段刚发布不久的视频出镜频率最高。 　　博主原标题：【今天我就是要满足你们的合理性要求。】 　　随手点开，视频内容恰好是刚刚的现场录像。 　　进度条开头放映着粉丝的当场要求，想听青攻音叫“宝贝”，而居上本人回应的那句“你穿件衣服”被循环播放了三遍。 　　之后突变的bgm显示事情不那么简单，孟居预见性皱起了眉头。迷幻的电子音背景下，卡点般传出越听越熟悉的声音。 　　［宝贝］ 　　［哥哥］ 　　［老婆］ 　　［亲爱的］ 　　［……］ 　　各种角色台词，多样声线音色，禁欲或霸道，哄劝又撩拨。 　　大杂烩式的配音混剪被做成了鬼畜视频，短短一百秒内，把世界上存在的各种爱称几乎都叫了个遍。最后还特地做了个大号打脸特效。 　　孟居头顶仿佛顶着个清晰无比的巴掌印，盯着屏幕，沉叹一口气。 　　“怎么了？”湛云君疑惑。 　　“互联网本不该有记忆。” 　　孟居离开一直倚靠的窗口，戴上垂挂在耳边的口罩，边迈步回活动厅，边嗤声回应。 第2章 　　【有间人形馆】 　　孟居照着短信地址，在城市角落找到了这样一家店铺，比对招牌上的名字后，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铺着透亮照人的欧式拼花瓷砖，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这里的装潢绮粲繁复，满厅暖金和浅银的色调，布景神秘又华丽。 　　店主是个年轻姑娘，听到开门的风铃声，抬头询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你好，我来取一个娃娃。”孟居点开手机屏幕，把寄存的电子凭证递给店主看。 　　这款球形关节人偶，还是去年小表妹过生日的时候，他托海外朋友帮忙在娃社专门定制的。 　　虽然bjd的捏脸建模，妆容和制衣风格，都融合进了十足的个人审美，但因为各种工期、运输都拖太久，后来直接被忘在了脑后。 　　如果不是收到了寄存店铺的提醒，他是很难想起这事的。 　　店主用机器扫描出二维码详情页，只核对片刻就点头称：“是这个啊，我有印象的，跟我过来吧。” 　　她拿着一串钥匙走出柜台，边领路边笑着解释：“因为这个娃娃被妆师送回店里已经很久了。一般顾客都是猛催进度，迫不及待接娃回家，头次遇见这样佛系的家长，所以多留意了些。” 　　店铺的展示长廊里挂满了壁画，高低的玻璃台上摆着各种体型和风格的娃娃，有的清丽，有的贵气。 　　静谧的环境中，可以隐约闻出带着熏香的树脂气味。 　　走到拐角位置时，孟居自动停下了脚步。虽然时间很久了，他依然能从眼花缭乱的娃娃群中认出自己定制的那个。 　　最近处的人偶拥有一张真人风的漂亮脸孔，穿着单薄白衬衫，在众惊艳款的同伴中孑孑清逸。 　　深邃的轮廓不显凌厉，容颜秀逸却一点也不阴柔。眼睫细密、鼻翼高挺，勾画朗润的唇角更是栩栩如生。 　　它安静地坐在玻璃柜里，像是在等待着被谁唤醒。两条纤长的腿垂在隔板下方，躯体某些关节处还缠绕着柔软的珍珠棉，满身苍白又精致。 　　店主打开柜子，小心翼翼地把娃娃抱了出来，连同烫金的白色长盒一起放到客人面前。 　　“所有的配件都在这里，请检查一下吧。没问题的话，我就可以帮你把它包起来了。 　　“没问题，麻烦了。” 　　孟居答话时，用指尖抬起人偶娃娃的手，十指骨节，根根颀秀，段段分明，做工实在精致。 　　难怪要等这么久，它简直是件敲在人审美点上的绝美艺术品。只是，这礼物大概要到下个生日才能送出去了。 　　店主花了些时间，把二分叔体娃严密地包装保护了起来，还在超大号的礼袋里塞了张名片，笑意温柔地叮嘱了些注意事项。 　　“虽然来我们这儿的娃娘很多，但娃爹特别少见，上面是我的微信，有什么需要的话欢迎再过来。” 　　“啊我不是，送人的。”孟居有些尴尬地揉了揉头发。 　　因为养娃娃，被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给了联系方式，这怎么想都有点怪异。 　　“原来是送人啊……”店主闻言，语气更显八卦。 　　是要送给谁呢？毕竟这整套定制下来，价格可不便宜。 　　孟居礼貌性道了谢，补齐长期寄存养护的费用后，拎上东西，离开人偶馆。 　　抱着有一米长的礼盒，在街边招手叫停一辆浅橙色喷漆的出租车。 　　拉开车门，弯身把长礼盒放上后座，自己也坐上去，对着驾驶位朗声开口：“麻烦师傅，到江大。” 　　- 　　步入校园时，太阳依旧热力无限。 　　孟居走进公寓楼，在楼梯间里接连遇见几个返校回来的熟识同学，一路打着招呼爬上五楼。 　　意料之外，516宿舍内有声音传出，看来两个出门吃独食的室友都回来了。 　　孟居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抬头就见自己的床铺边挺着一道笔直的脊背。 　　随手抄起饮水机置物架上的软包纸抽扔了出去，沉着嗓音斥责：“哪个不要脸的上爷床了？下来！” 　　床榻上的人反应迅捷，稍稍侧身，啪的一声，把塑料纸抽包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隐约瞥见的半张侧颜，让孟居警惕地皱了皱眉梢。 　　竟然不是室友，这家伙是谁啊？ 　　仰头再仔细打量时，迎着窗边灼热的日光，可谓遇见惊鸿一顾。 　　床上的人已经完全转身过来，映入视线中的这张正脸，竟带着隐约又不容忽略的熟悉感。 　　从清俊的眉骨，到逸然的下颌，甚至还有他搭在床栏边的修长指节，全部给人一种是艺术品被灌入了生命的错觉。 　　这人长得…… 　　孟居一时错愕，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白色礼盒。 　　虽然21世纪高知青年应当崇尚科学，不迷信不传谣，可…… 　　这属实是一模一样啊。 　　照目前的情景来看，买来的人偶不仅成了精，他还爬上了我的床？ 　　- 　　寝室内安静了片刻，两人相视无言，直到对方先有了动作。 　　他举起一张公寓入住缴费单，朝着床下方向晃了晃，嗓音清冷自若。 　　“516舍，3床？” 　　孟居从不切实际的漫天脑洞中回神，放下盒子，指着窗户边回应：“这是四号，我的床，你在那儿。” 　　顺着手指的方向，孟居看到了堆砌的杂物。 　　自从学长搬走后，他的私人空间就被大家分着占用了。 　　寝室内的四个书架全部摞满了书本，床板上却都光秃秃的，被褥大概是被室友一并拿出去晾晒了，只剩下学校统一发的草绿色床垫。 　　这样一来，还真分不出来哪个位置是没人住的。 　　“行走的人偶”略微抿了抿唇，从床铺边撤下膝盖，俯身递还纸巾包，顺便低声道句“抱歉”。 　　“我刚才也不好意思哈，看你的背影还以为是我室友呢。” 　　孟居接过纸抽扔去一边，忽然后知后觉，确实也是室友啊，新搬来的而已。 　　这样的首次会面未免尴尬，好在两人手边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不会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孟居俯身，把三号床位下堆积的纸箱都拉出来，挪到阳台里去。 　　宿舍空置了整个暑假，移动重物时，过道里漂布起了些许灰尘。 　　“放假前掏出来的东西有点多，我马上给你收拾收拾。” 　　站在床梯上的人闻声只点点头，并没有答话，调转方向到另一边去，重新铺整床单。 　　寝室内再次冷了场。 　　瞧着这家伙像是个寡言的性子，大约是不会找话题的，孟居只好边干活儿，边承担起了“破冰”的任务，主动自我介绍。 　　“我叫孟居，翻译专业的。你呢？” 　　新室友刚套好枕套，垂着双澄澈的黑褐色眸子看下来，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慕昀。” 　　乍一听十分耳熟。 　　原来他就是那个转系过来的校园男神。一张脸长得确实耐看，话还少，这是不是就属于传说中的冰美男类型啊？ 　　孟居的眉梢微妙地上挑着，把手肘拄在床架边，继续仰头和人家聊着：“从哪儿来？哪个专业的？” 　　慕昀停下动作，态度有些疏离但还礼貌地回应：“从毓湖的分校区，理院天文学。” 　　幻想派的小男生啊。 　　孟居不自觉地扬扬唇角，眯着朗儁的笑眼揶揄：“嚯，你们天文系号称男颜天花板，我们英翻又碰巧鲜花遍地。你这可是私跨火线，明目张胆来联谊呀。” 　　在本校校园中一直有种广为流传的说法：江大的俊男靓女，一半航天一半外国语。 　　而天文和翻译恰好是两个学院男女比例最失调的专业。孟居原本只是随口调侃一下这件事，可从对方有些漠然的表情来看，他似乎没太听懂。 　　慕昀缓慢地踩着床梯下来，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启唇悠悠应答：“放心，我不会采你们的花。” 　　“这种保证，你犯不上跟我说，应该……”孟居从整堆书本中抬起头，忽然看到淡然立在自己面前的慕昀，低沉的笑声稍稍顿住。 　　这家伙刚才在床上一直弯着腰，看不出体型，只是从骨廓分明的指节和脸型上先入为主，给人一种单薄清冷的感觉。 　　直到这会儿孟居才发现，新室友居然这么高！这完全不符合漂亮人偶的基本设定啊。 　　几乎是贴脸的距离，如果自己现在站起来，绝对要比他矮上一大截。维持着仰望的姿势，脖子还有点发酸。 　　站还是不站，这是个问题。 　　“我就说会有人搬进来吧！” 　　“是，就你消息灵通。” 　　从门边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两个室友结伴走进宿舍。 　　“哈喽，新来的朋友你好吗？welcome to 516，我是外语系的童泽，这是我丛哥。” 　　“慕昀，以后也是外语系的了。” 　　没有“上错床风波”，室友们的首次问候显得相当友好。 　　况且，516舍的原本就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二床童泽，骨子里刻着社交那什么症，只要是没什么明显性格缺陷的人，他都能在表面上维持一片火热。 　　一床舍长丛雨航更是好脾气，性格开朗成绩拔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趁着几个人打招呼的时间，孟居站起身，拍了拍自己沾灰的裤腿，沉声发牢骚：“你俩是不是故意的？我都收拾完了才回来了。” 　　“什么话！巧了嘛这不是。” 　　童泽眯着双狐狸眼，看上去就不像干了好事，环顾寝室一周，最后落目向自己桌面上的白色长盒。“都收拾完了，那这一大盒是什么啊？” 　　他随手拨动袋子，看到里面精致的店铺名片，恍然道：“哦对，这是你给咱妹捏的那张梦中情脸吧？让我瞧瞧它长什么样。” 　　“……” 　　孟居的脑子里一声嗡鸣，都来不及思考理由，直接迈前几步，阻拦童泽开箱的手，脱口而出四个字：“你别动它！” 第3章 　　叭嗒—— 　　孟居的手及时扣按在盒盖上，生生把刚打开的一条缝隙压了回去。 　　童泽眼前只闪过一道模糊的象牙白色，惑然仰头道：“干什么呀吓我一跳，还不让看啊？” 　　“人形师捏脸翻车了，怕你看了晚上睡不着。”孟居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俯身抱起盒子，在寝室里四处找寻合适的安放位置。 　　一旁室友不死心地哼笑：“有那么夸张吗？搞得我怪好奇的。” 　　孟居还煞有介事地专门警告：“别想打开，会变得不幸。” 　　“感情你这是花上万块买了个噩梦。” 　　到底是女孩子更喜欢的东西，童泽没有再继续深究。 　　“可不嘛。” 　　美梦突然成真，说不准就会变成噩梦。 　　孟居在心中苦叹，扭头时一不留神撞上了堵人墙，新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 　　慕昀整理好自己的衬衫领口，拎上挂在门边的椅背上的薄外套，轻声对着众室友道别：“你们慢慢收拾，我先走了。” 　　“昂好，回见。”孟居让开道路，示意性地摆了摆手。 　　看着慕昀出门的背影，童泽轻啧：“跟这么个校园男神住一起，我们的桃花运应该是到头了，是不是丛哥？” 　　“说你自己的，别cue我。” 　　缩在椅子里玩手机的舍长连头都不抬一下。 　　比起童泽这种江大有名的二代公子哥，丛雨航并不太关注自己在满院学妹们心中的桃色指数。 　　“人当家男神都说了，没惦记着我们学院里的花。”孟居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托腮补充一句，“而且听着语气，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 　　童泽嗤了一声：“正常操作，那么帅的脸是用来住宿舍的？我如果长成他那样就在江市横着走。” 　　丛雨航仍然滑着手机屏幕，慢悠悠地评价：“现在这张脸也没影响你放荡不羁爱自由。” 　　“丛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如果不出去放荡一圈，岂不是不给你面子。”童泽说话间，真的站起身，做出一副欲出门的架势。 　　丛雨航终于抬头，转过一张清秀干净的脸，满心疑惑地扫了他一眼。“你又要干什么去？” 　　“新学期新气象，我下楼理个发。”童泽对着穿衣镜揉揉鬓角，接着添了句玩笑话，“顺便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趁着两人刚才说话的时间，孟居把人偶盒子塞进了储物柜底下的空隙里，大有一副压箱底、不会再轻易拿出来的架势。 　　然后他才站起身，用磁性嗓音开了嘲讽麦。 　　“哪怕你身穿邋遢睡衣，头顶着鸡窝发型，每天烂在床上要靠室友带饭，只要长了慕昀那样的颜，那也他大爷的是个美男。” 　　“所以，你能不能把绿不绿的事情先放一放，趁着太阳下山前，把晒在外面的被褥拿回来？” 　　- 　　大三学年返校后的第一夜，516寝室里依旧只有三人归宿。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江大新生正式报到的日子。 　　丛雨航作为院级组织的学研部部长，理所应当地被学生会委派了重要工作：在学期初，担任新生一班的小班主任。 　　一大早，孟居和童泽都被叫醒，跟着过去帮忙。 　　“困死了，昨天我开黑到特别晚，你们就不能体谅一下老学长在王者峡谷战无不胜的辛劳吗？”童泽靠在新生报到处的椅子上，举着双臂伸了个懒腰。 　　“不能。去干点活儿精神一下，一会儿帮女孩儿拿行李。” 　　丛雨航核对了遍手里拿着的学生名单。 　　从上面第一页开始就是清一色的学妹信息，直到背面最后几行才能依稀找到“性别男”的字样。 　　注孤生级男女比例，在新一届外院学子中隆重再现。 　　“泽哥，这可是你进女寝的唯一机会。”在旁帮忙登记的孟居听到耳畔谈话声，适时抬头挖苦。 　　“滚，变态啊你！” 　　童泽嘴上虽然骂着，身体却诚实得很，就着五分困意，也能单手拎起行李，往来穿梭于操场和学生公寓。 　　看着室友的背影，孟居的笑声苏得让人心痒，同时手上捻起一张报名表，连同缴费单和热水卡一起递给身侧学妹。 　　“把这个收好，然后去那边的橙色帐篷里找戴工牌的学姐拿备品。” 　　“好的谢谢，辛苦啦。” 　　或许是因为这位学长的声音实在好听，新生接过材料时脸上的笑容很甜，还从兜里掏出两颗阿尔卑斯硬糖递到桌上。 　　“客气。”孟居礼貌笑笑，转身继续为其他新生解答问题。 　　因为寝室分配问题，今年翻译专业的学生大多都住在顶楼或者次顶区域。 　　主校区公寓没有电梯，全英翻仅有的十余个学长，几乎全部参与了搬行李项目。 　　“天太热了，我回寝室洗个澡。”孟居忙了半个上午，折腾出一身汗，刚想拔腿回去就被舍长叫住。 　　“等会儿，班里还有个学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就住我们隔壁，你帮他把箱子拎上楼吧，我暂时走不开。” 　　孟居顺着丛雨航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生站在树荫下，瞧着样子至少要比同级生小两岁。 　　“行。”孟居答话时，向舍长扔去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隐晦眼神。 　　学生干部在外形象光辉，对内剥削室友，你今天请我吃饭吗？ 　　“麻烦哥了。我自己拎箱子吧，它比被褥沉多了。”学弟看到有人上前帮忙，非常贴心地选了件最重的行李，自己拿着。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其实还挺有劲儿，抱着大皮箱一口气上了三层，在缓步台稍作休息的时候，两人才随口搭话。 　　“你多大了？” 　　“十七。”这位学弟不仅长得小，声线也显稚嫩。 　　孟居听完笑叹声：“真年轻，我刚来学校报到的时候也这么大。” 　　男生重新抱起行李箱，继续朝着目标楼层走，边爬边聊：“那学长上学挺早的，我其实是跳级了。” 　　“聪明的才跳级。听口音你不像是本地的，家里怎么没人送你呢？” 　　“太远了，不愿意让他们来回折腾……哎，学长小心！” 　　男生的话音陡然上扬，爬楼的脚步也顿住。 　　跟随在后的孟居刚扛起方形的被褥包，目光被遮挡住，完全失去了斜上方的视野。只听见咣当的响声，下一秒，耳畔仿佛拂过一阵微风。 　　孟居放下行李，抬头看到的却只是一片阴影。 　　原来上层楼梯边有人没举稳包裹，让它不小心滚落了下来，正好朝着这个方向坠来。 　　而此时，一条从侧方伸来的手臂稳稳地撑住了他们头顶的重物。 　　孟居先注意到了这条手臂上因为骤然用力而凸起的青色痕迹，随后下意识扭头，才看到了身侧维持着举物姿势的慕昀。 　　或许是因为天气热，或者是刚运动过，他颀皙的脖颈边布着湿湿的汗迹，只用一只手就扶住了掉落的包裹，甚至单边耳朵里还塞着蓝牙耳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你的手没事吧？” 　　孟居首先在意新室友有没有受伤，见他满脸淡然的表情，才震惊起这人的超强臂力。真人版本果然和脆弱易坏的树脂娃娃不一样。 　　“这么有劲？谢啦。” 　　慕昀放稳包裹，轻拍掌心，俯视着孟居脚边的被褥，顿时明白了他在做什么，清清冷冷出声：“几零几的？给我吧。” 　　“515，我们隔壁。”孟居答了话才体会出其中隐藏的意味，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撸起袖子，笑意灿烂地反问：“瞧不起谁呢？一个B-boy手上会没有力气？” 　　孟居的肤色是标准的亚洲浅麦，从小练习地板舞，健康活力的手臂皮肤下还布着均匀漂亮的肌肉线条。 　　慕昀看过后无所谓地点头，双臂环着胸口，让开楼梯上的道路。“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啊？”孟居扛被褥的动作一滞，以为是听错了，重复确认：“你是在等我？” 　　慕昀再次点头：“等半个小时了。” 　　孟居：…… 　　心情忐忑地把新生的被褥放进515，虽然干完了活，却没有迈出门槛的意思。 　　学弟见状也在旁纳闷，不知道是该递水，还是再请学长坐坐。 　　孟居管不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顾自躲在别人的寝室里，翻出手机给童泽发消息。 　　［孟居：你把我的人偶翻出来了？］ 　　［童泽：没有啊。］ 　　［孟居：丛哥呢？］ 　　［童泽：他更不可能了。］ 　　不是因为娃娃？那慕昀为什么会在门口堵我啊？ 　　孟居皱起眉头，人人都说做贼心虚，可自己什么都没干也心虚，这是怎么回事？ 　　沉叹一声，和学弟道了别，缓慢推开515的房门，果然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仍然靠在走廊墙壁边。 　　略显昏暗的环境里，那人侧颜着实隽朗出众，略微低头沉思时的样子，颌骨尤为温润流畅。 　　“咳。”孟居清了清嗓。虽不动声色，脑子里却在疯狂运转，究竟什么样的理由，解释听起来才合理又不失礼貌? 　　慕昀闻声抬头看过来，用清艳目光安静地对视几秒后，终于开口。 　　“怎么不开门？” 　　“啊？”孟居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只不过是因为没带钥匙，也没有室友联系方式，才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 　　心情复杂地嗤笑：“微信。” 　　慕昀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 　　随后，走廊内响起“滴”的一声。孟居重新拉了个寝室内群聊，把其余三人加了进去。 　　慕昀的视线落在群聊名称上两秒钟。 　　［谁有钥匙谁是哥］ 　　他回想了遍自己刚刚听到的年龄，神态自若道：“我比你大两岁。” 　　孟居用食指晃动着钥匙圈，语气顽劣：“所以呢？” 　　人在寝室外，怎能不低头啊。 　　慕昀最终选择从善如流，眸光不改分毫，口吻淡漠道：“麻烦了，孟哥。” 　　手握“话语权”的人明显心情愉悦，逐渐忘却了刚才一系列无用的心理准备。 　　上前开门的同时也打开了撩人嗓音：“上道。” 第4章 　　太阳西斜时，孟居在寝室床上蜷动着睁开眼。 　　上午体力劳动后，他在公寓冲了澡，简单吃口外卖就躺下休息，不知不觉间竟这么睡着了。 　　爬下床查看，寝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对镜理了把头发，拿起手机在新建群聊内查岗。 　　［人都哪儿去了？］ 　　大约半分钟后，只有丛雨航发来回复。 　　［哲思楼A301，把我桌上的充电宝带过来。］ 　　孟居瞥到屏幕上的消息，伸手从衣柜挂钩处拿了顶棒球棒戴上，揣上充电宝便出了门。 　　哲思楼是外国语学院和文学院的公用区域，各级各班学生在这里都有固定教室，用于平常的集会和自习。 　　楼内是中庭架空式设计，站在入门大厅抬头仰看，迎着雪白清雅的灯光，可以观察到所有楼层的教室。 　　一排排的房间里正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今晚本届新生的见面会时间，各位小班主任们要负责帮助大家快速熟悉起来。 　　室友带的英翻（1）班在三层最靠里的位置，孟居推门就看到这人正靠在讲台边和学弟学妹们聊着天。 　　“所以，大家不用把我当成很严肃的角色。如果有学习或者校园生活上的问题，不开心了，或者想家了，都可以来找我。” 　　丛雨航的一副样貌帅气可亲，眉目纯粹干净，笑眼更是柔和。他身姿挺拔地立在台前，听到开门声，偏头看过来，嗓音依旧温润。 　　“至于江市好吃好玩的，就去问孟学长吧，这里应该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学长好，又见面了！” 　　“那么棒？一会孟学长也给我留个微信吧！” 　　“哈哈如果我们都去约，学长分得过来身吗？” 　　孟居刚一进门就被cue，有几个早上说过话的新生还热情地打来招呼，只能一一笑着回应：“哈喽哈喽，别激动，联系方式一会儿给你们写黑板上。” 　　“好了，我差不多交代完了，你们来吧。”丛雨航转身朝着后面两个二年级的学妹点头示意，然后让开讲台，和孟居一道站到教室角落里。 　　“给你。”孟居把迷你款的充电宝塞给室友，靠在窗台边压了压帽檐，扬起下巴问：“那几个是谁啊？” 　　丛雨航随手递了一罐芬达，用作交换，轻声应答：“学生会宣传部的，过来说一下迎新晚会报名的事。” 　　讲台上的两个学妹讲得声情并茂。孟居盯着黑板上的花体字一时恍惚，仿佛想起了自己刚迈入大学时的青稚样子，直到室友再次出声。 　　“刚才我大概问了下，确实有几个新生想上节目。难得第一次就这么有积极性，你们审核节目的时候下手轻点，别给打击没了。” 　　迎新晚会节目审核？ 　　孟居有些莫名其妙：“这事你告诉我有什么用？去和霍燃说啊。” 　　“霍燃？”丛雨航更是诧异。 　　对上他不解眼神，孟居掩唇轻嗤：“昂，上个学期末学院换届选举的时候，他的票数把我压了，你不知道吗？” 　　丛雨航恍然：“我去，我一直都以为你是我们院的活动部部长呢。” 　　“我倒是想当，校里不选我啊。”孟居无奈翻了个白眼，启开饮料拉罐，还没凑到嘴边就被身侧人抢走了。 　　“你给我拿回来，有脸喝吗？不争气的东西。” 　　丛雨航灌了自己两口芬达，台上的动员也刚好结束。为孩子们操碎了心的亲学长又站回到黑板前，拍了拍手。 　　“好啦，外面的灯都亮了，收拾收拾随身物品，带大家出去逛逛校园。” 　　孟居还保持着端饮料的动作没回过神来，学弟学妹们已经在号召下蓄势待发了。 　　呸，这就是学生会的大干部，变脸可真快。 　　作为学蕴悠久的国内top级，江大向来备受学子憧憬，其修雅的校园环境也负盛名。 　　欧式校舍、林环瀑布、湖边钟楼，这些景物在傍晚时观赏，都别具宁静灵秀之美。 　　带队闲逛间，丛雨航顺便给新生们简单介绍着学院。 　　“刚刚走过的几栋教学楼就是以后上课自习的常驻地了。其他地方你们可以再慢慢逛，但这些要首先记住，免得开学就迷路。” 　　看着弯弯绕绕的林间小径，新生们已经开始发懵了，干脆放弃，转换话题。 　　“学长，外语学院的课很多吗？” 　　“我刷贴吧的时候，听说我们专业是学霸修罗场诶，真的假的？” 　　“对对，我也看到了。学姐居然让我快跑，我我……我跑不了呀。” 　　学妹们古灵精怪的样子惹得丛雨航笑出声，稍作思考后，很负责任地坦言：“老实说，很多。” 　　“因为我们的英翻专业既归外语学院管辖，也归翻译学院管。到期末，两个学院一起催作业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夹心饼干了。” 　　“而且外语专业翻译方向在江大是出了名的人才济济。放眼望去，周边全是绩点4.0的大佬，他们会不断刷新你们对于天赋和勤奋的概念。 　　“也就是所谓的，学霸修罗场。” 　　丛雨航在说这些话时，眼神无奈地看向路旁。 　　恐怖的是，最惊才绝艳的灵魂往往懒散又自由，甚至还是一副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在他的视线尽头，孟某人正吊儿郎当地“捏花惹草”，摘下树叶，卷成口哨把玩着。 　　“妈耶，我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车门没焊死吧？” 　　听着某学妹的玩笑声，孟居把带着清香气的合欢叶放在鼻间轻嗅，随口答她的话。 　　“我记得学校规定，只有学年成绩前百分之五的学生才可以转专业。英翻每届一共也不到200人，就是说需要系排名前十。这个成绩，应该也没必要了吧？” 　　话音刚落，丛雨航轻咳提醒：“我们寝室那位不就转过来了吗？逛校园忘记带他一个了。” 　　慕昀啊。 　　他对主校区教学楼应该也不熟。 　　孟居沉吟两秒，顺势掏出手机，拨了个微信语音出去。 　　嘟嘟的提示音响了两声后，电话被对方接起，清冷男嗓传出。 　　“喂？” 　　“慕昀？你这会儿在学校吗？” 　　“有事吗？” 　　“我跟丛哥刚好在带新生熟悉校园，你，要不要也过来，顺便带你逛逛。” 　　对方的通话环境非常嘈杂，时不时响起男男女女的呼喊声，听起来很是热闹。孟居尽量清晰咬字，让他能听见自己说话。 　　“不了。”虽然背景音让人心灵澎湃，慕昀的声音却依旧淡然，“我在外面，今晚不回去住。还有其他的事吗？” 　　孟居挑了挑眉梢：“那没了，你忙吧。” 　　“好，先挂了。”慕昀闻声结束了通话。 　　丛雨航依旧带着学弟学妹们闲逛，隐约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哼着评论了句：“新室友有点独啊。” 　　孟居倒没太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大晚上的，究竟什么场合才能有那么亢奋忘情的呐喊？江大男神的夜生活还真是丰富啊。 　　- 　　大一学生入校的第一个周末，迎新的重要活动——百团招新拉开帷幕。 　　招纳新鲜血液永远是每个校园组织的第一要务，各家齐上阵，整个运动场都被临时搭起的彩色帐篷淹没掉了。 　　本学期的课程还没有正式开始，孟居原本想放任自己睡个懒觉，无奈手机消息一直响个不停。 　　装死无果，最后还是被舞蹈社团的社长强行传唤去，做了宣传苦力。 　　蹲坐在体育场上，青年依旧睡眼惺忪。 　　一个身材高挑的帅气男生斜倚在帐篷支架边，手里攥着卷报名表，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困成这样，昨晚干什么了？知道的是学期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赶了毕业大设呢。” 　　孟居仰头瞥了眼头顶的人。 　　霍燃，“Supernatural快闪舞蹈社”社长，也是现任的外国语学院活动部部长，校园影响力排名榜上屈指可数的风云人物。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大前天参加嘉年华，前天迎新生，昨天搬材料，今天还得招社员？” 　　Supernatural是孟居在大一时期加入的唯一社团，也算是为这个组织流过汗、受过伤的元老了。 　　但年级越高，人也越懒，他现在是越来越干不动活了。 　　霍燃抬脚轻踹着好友的鞋跟，把手里的报名表逐张展示出来。 　　“瞧瞧，性别男，性别男，又是性别男。江大美女一半都在外国语学院，我也不指望你干别的，能不能给我招点学妹过来，系草号召力去哪了？你再看看隔壁！” 　　孟居偏了偏头，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帐篷居然是自行车车协。 　　成群的社员穿上了黑红配色的制服，骑着山地车在草坪上炫技式地做着各种动作，酷帅的吸睛手段让周边围满了学妹。 　　作为江大唯二的两个高人气校级五星社团，这样凑在一起倒真有点无声battle的意思。 　　“知足常乐懂吗？”孟居懒懒地收回目光。 　　霍燃维持着人前的爽朗笑容，背过脸便低声咒骂：“放屁，B-boy就是为battle而生的，给你三分钟，把场子给我热回来。” 　　“我才不。大热天的，你让我在太阳下跳breaking，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吗？” 　　“那你在这干坐着有用吗？”霍燃看着身边动也不动的人，完全拿他没办法。 　　孟居刚要开口，抬头见瞧见一道修颀的身影从场地边缘穿过，虽然一语不发，惊艳的侧颜就已经惹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哟。 　　孟居舔了舔自己的齿间，爬起身，从桌上抓起一摞宣传单，轻笑着宣告：“我这就给你找个有用的。” 　　喧杂的人语声在耳边纷纷溜过，慕昀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朋友，有社团吗？”孟居把一张宣传单塞进室友怀里，“街舞快闪了解一下。” 　　慕昀停下脚步，当真低下头，快速地浏览了遍纸上的内容，两片薄唇噙动，茫然道：“我不会跳舞。” 　　“简单，有脸就行，我现在就能教你基本功。”孟居脚下熟练地滑出两道太空步，围着慕昀转了一圈，把整摞传单都递给他，“再配合这样的手部动作。” 　　发传单的基本功？ 　　慕昀冷漠地抬了抬眼睑，“我像是没长脑子吗？”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进了社团就是我们supernatural的人了，以后在主校区我罩着你。行不行？” 　　孟居甚至把自己都逗笑了，嘴角挂着灿烂的弧度，凑上去讲悄悄话：“帮帮忙，这些不发完我们无良社长不让我走。” 　　慕昀被挡住了去路，没有办法只好接过传单。 　　“哎！”隔壁车协社长适时探头，观察敌情，“怎么还绑架外援呢？” 　　“谁绑架了？”孟居眯着眼睛看向身侧。 　　慕昀自觉卖脸，直接把传单塞到车协社长的怀里。“Supernatural街舞社了解一下。” 　　车协社团：“……” 　　* 　　在室友的视奸下，慕昀成功把传单发给了一百个学妹。 　　上午招新告一段落。 　　孟居在水吧买了两杯冰可乐，原本想请室友喝，一回头，人都快走得没影了。 　　“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腿长了不起啊？” 　　孟居对着前面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喊话，无奈自己端着满满两大杯水，没法追上。 　　终于爬上公寓，竟发现腿长的家伙满脸不爽地等在寝室门口。 　　怎么停下了？又没带钥匙？ 　　瞥到慕昀手里那把明晃晃的东西，忽然想起，这门锁不大好使，他可能是拧不开。 　　“拿着，喝吧。”孟居笑着把两杯水递给慕昀，这次对方才老老实实地接下。 　　打开寝室门，慕昀在自己桌位前收拾了会儿，便拿了两件衣服去了洗衣房。 　　孟居没太理会他做什么，自顾自打开电脑，调试耳麦。 　　过了大约几分钟，隐约听到有钥匙插上锁眼的声音，回头去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又关上了，大概是被风吹的。 　　拧动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但锁芯纹丝不动。 　　孟居清了清嗓，提醒：“使劲。” 　　门外的人又尝试了半晌，还是没能打开。 　　孟居只好摘下耳机，刚走到门口拧了一把，外面咣的一脚踹来。 　　突然的声响把他吓了一跳。 　　卧槽。 　　“我让你使劲拧，没让你使劲踹。拿来。”孟居打开门锁走出去，从慕昀掌心接过钥匙，手把手地教学。 　　“用身体向里面靠着点，钥匙上这个银色的小凸起朝上，开门顺时针拧，反锁逆时针两圈，会了吗？” 　　两人无意间贴凑在一起，初秋的外套摩擦出沙沙响声，随着讲解，闭合的寝室门再次被打开。 　　慕昀学得仔细，连室友手腕皮肤上有颗小小的痣也看进了眼里。 　　“恩，会了。” 　　“真聪明。” 　　孟居扬唇，动作自然地把钥匙塞回去，就着站立的动作狠推了他一把，咣当一声锁上门，把人关在了外面。 　　“自己再来一遍。” 　　慕昀愣住几秒：“……” 　　好一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第5章 　　细微的拧动声在516门畔响了一会儿，慕昀没费太大力气就打开了锁。 　　看到电脑黑屏上倒映出室友的挺拔身形，孟居扭身，把手肘搭在椅背上，笑着祝贺道：“恭喜出师。” 　　慕昀不说话，好看的脸上没有什么分明的情绪，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随手挂起衣服来。 　　原以为等他收拾好了，还会像前几天一样，冷淡地打声招呼就出门夜不归宿，没想到这人反倒换掉鞋子，走向了床梯。 　　孟居好奇：“你今天不准备出去过夜生活了？” 　　慕昀停住抬腿的动作，单手撑着扶杆俯视下来，语气不解：“有事？” 　　“昂。”孟居边把头戴式耳机挂在脖颈上，边解释：“我想开会儿直播，会有点吵，怕打扰到你。” 　　慕昀瞥了眼桌面上的曲面屏，并不在意地动了动嘴唇：“播你的，我睡会儿。”说完，他把另外一只AirPod也塞进耳朵里，爬上了床铺。 　　我在下面一开口，你怕是睡不着的。 　　孟居扁了扁嘴，看着室友已经躺下的身影没再说什么，连接好设备，打开Night专用客户端。 　　网络平台流量暴涨的环境，主播无疑成为种财富密码型的职业。 　　但对于某孟姓cv而言，公司规定每周至少三个小时的直播互动时长，完全就是被迫完成任务.jpg 　　居上账号登录，直播间刚刚开启几十秒，热度就慢慢地涨了起来，透明弹幕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看！我蹲到了谁？］ 　　［又是本周最后一天混直播时长，不愧是你。］ 　　［下次早点，我刚要去举报你消极怠工。］ 　　快速刷过的弹幕中有一条顶着金色守护头衔的id，非常注目。 　　［某君的芬迪外套：1551，君妹没播，只能来看你了。］ 　　只瞧头衔也知道，这是搭档家的榜一铁粉扒在墙头上听热闹。 　　“来都来了，也不能赶你走。先把那花里胡哨的专属称号收起来，挡到我的屏幕了。” 　　孟居眯着眼睛，在铺天盖地的后台私信中点开了设置，开启勿扰模式。 　　［某君的芬迪外套：关不了，系统自带的。我的很闪，你忍忍。］ 　　这位用户在发送弹幕时连带送了几百块的礼物，把居上的粉丝标志刷高了几级，但和湛云君的比起来，中间仍然隔着十八个非洲大峡谷。 　　孟居手上忙着调试声卡，没太在乎屏幕前闪过的大片图标。而弹幕区人多口杂，早已经开启了无数个新话题。 　　［前几天的嘉年华活动你们去了吗？］ 　　［听说有现场特签！错亿！］ 　　［来，去过的姐妹们，我们对个暗号，我说He～你说？］ 　　［tui～］ 　　［Tui！］ 　　［He tui！/狗头］ 　　［……］ 　　一瞬间，粉丝讨论区疯狂刷过同个字眼，所谓的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也不过如此。 　　孟居干脆点了清屏，关闭横飞的弹幕，专心调整自己的bgm歌单，任凭大家释放天性。等到他再开启时，果然又已经换了话题。 　　［Night配音社男cv的身高真的很平均，他们每次活动站排亮相都是一字型的。］ 　　［居上全程坐着，看不出来高矮啊，他和湛云君谁比较高？］ 　　［应该是居上吧。］ 　　在这种Cue到搭档的环节，某家铁粉适时地冒出来。 　　［某君的芬迪外套：姐妹们，想抄标准答案吗？我净身高175，活动那天穿了大概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合影时和居上几乎持平。］ 　　［某君的芬迪外套：所以他的身高在180-182之间，也就是没有君妹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孟居轻啧了一声：“别搞事情。” 　　［某君的芬迪外套：就事论事，戴口罩遮不住身高，你别给我狡辩，攻生艰难还不让说？］ 　　“越讲还越来劲？”孟居终于搞完了背景音乐，放下敲键盘的手，慵懒地靠进了软椅里，随口玩笑道：“再带节奏让房管叉你出去。” 　　［某君的芬迪外套：哎别啊，没说完呢。虽然居上比我想象的稍微矮了点，但他的身材真的好看，背直臂壮，腰细腿长屁股翘。］ 　　忍不了了。 　　孟居冷漠地直起上身，直接用鼠标点开这人资料，右键举报，一边敲字一边缓慢地念出来。 　　“举报理由，性…骚扰，处理手段，永久封禁……” 　　弹幕忽的增加一倍，习惯了日常互怼的粉丝们纷纷吃瓜挑拨。 　　［哈哈哈他好像在举报你。］ 　　［金卡姐妹你凉了，居上专治口嗨。］ 　　［他急了，他急了。］ 　　［别慌，他举报不成功。/狗头］ 　　再皮的铁粉也会害怕号没了，某君的芬迪外套连忙打字挽回。 　　［哎别啊！给个机会，你封了我，君妹会心疼的。你不翘！我翘，我敲！！！］ 　　直播间向来气氛活泼，抬杠成瘾，没意义往心里去。 　　孟居随意把玩起桌上的小摆件，和粉丝们闲聊起来。 　　“你们在君妹那里也这么能杠？我都是什么待遇？” 　　［骚攻能和美人受比？君妹是我们家温柔小哥哥，从来不会凶我一句。］ 　　［身为大众情敌，你有自知之明吗？］ 　　［刚听了广播剧，全季下来他一共被你凶哭了四次，就是个渣男啊你，别说了赶紧拔刀吧。］ 　　“就因为这啊？”孟居故作叹惋，“那只是表演效果行吗？看看你们这群小姑娘，多天真，活该被人骗。” 　　难得“语重心长”，粉丝们却根本不买账，刚刚脱离被封号危险的“某外套”再次活跃起来。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公司有多能叭叭，整个CV组的霸总音加一起都骂不过你一个。］ 　　孟居无意间瞥到这条弹幕，只觉得好笑：“听谁胡扯的？” 　　［我知道的Night社所有CV。］ 　　［你们团队后期说的。］ 　　［浪哥在采访的时候也这么说。］ 　　孟居悠然后仰，噙笑摇头：“这帮人，得不到就诋毁。” 　　粉丝互动欢乐多，直播时间慢慢流逝过去。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多人打出“唱歌”两字，孟居很好说话地点点头。“行吧，就唱一首，想听什么？” 　　五花八门的曲目名称悬浮在屏幕上方，从京剧大鼓到DJ慢摇，其间还夹杂着长串的队形。 　　［新来的不要怕，场上主播是夜店频道有名的骚攻。你们尽管点，反正他也不会唱。］ 　　最后，一首呼声比较高的古风歌曲被翻牌。 　　孟居播放起伴奏，用手指拨了拨麦头。 　　前奏筝萧合鸣，悠远动听的曲调，仿佛勾画出一副弥漫着风沙气息的边塞落日。 　　从第一句歌词，孟居的嗓音就散出了难以抵挡的魅力，清亮通透的声线让“开口跪”的弹幕刷了满屏。 　　原本在床上闭目休息的慕昀也颤了颤眼睫，不自觉间，他慢慢抬手取下了耳机。 　　副歌部分渐燃，带着古风独特的曲韵旋律，硝烟乍起，风云突变。 　　惊艳干净的嗓音和唱功完美驾驭住了高音，宛如化作一把闪着寒芒的剑，伴着铁骨铮铮的少年将军在沙场浴血而战。 　　一首唱完，直播间稍稍空荡的弹幕区再次热闹起来。 　　［本场直播我舒服了。］ 　　［百听不厌。］ 　　［这个男人唱歌的时候，我真的无话可怼。］ 　　［居上yyds］ 　　“行了，唱完了，我也该下班了。”孟居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本周的时长差不多混够了。 　　［？］ 　　［这就完了？］ 　　［被迫营业的居上，你连一分钟都不多播！］ 　　没给粉丝更多的时间吐槽，屏幕一黑，中央只剩下几个小字。 　　［本场直播已结束～］ 　　孟居摘下耳机，边关闭电脑，边扭头看看邻床上的人，那里只有一道漂亮的脊背，再没任何动静。 　　这都能睡着的吗？斯国一。 　　青年轻手轻脚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拿上书架边的热水卡，关掉寝室顶灯，出门去浴室洗澡。 　　江大夜幕初上，窗外的校园里都亮起了皎灿的灯光。 　　孟居顶着一头湿发回到寝室，映着外面的光亮发现，隔壁床铺上已经没有人了。 　　还真就是睡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抵御住夜生活的诱惑吧？ 　　孟居正嗤笑间，桌上的手机屏闪了一下，室友丛雨航发来了消息。 　　［不就是没选上院级活动部的部长嘛，怎么连节目评选都不来看热闹了？快点，给你留座了。］ 　　经他提醒孟居才想起来，今天是迎新晚会的报名初选，一直播起来都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打字回了个“马上到”，快速擦干头发出了门。 　　- 　　孟居进入音乐厅时，里面的活动已经开始很久了。坐在侧边位置的丛雨航朝着他摆了摆手。 　　“怎么只有你自己？你们班想参加的新生呢？”孟居弯着腰穿过观众席缝隙，坐在了室友身边。 　　“人都面试完了，就剩一个学弟在前面做准备。”丛雨航压低声音答话，侧身瞥了孟居一眼，又问：“你在寝室干什么呢，慕昀来的时候没叫你？” 　　慕昀也来了？ 　　孟居有些惊讶，顺着丛雨航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竟然在活动厅最前排的评审席上看见了目标身影。 　　坐在他身边的，是霍燃和另外几个不太熟悉的同学。能在各学院活动部部长的陪衬下坐C位，这咖位八成是校级干事了。 　　“早知道你就该找他走后门啊，不比霍燃靠谱？”孟居偏头挖苦。 　　“谁走后门了，我们班是靠实力的行吗？”丛雨航皱了皱眉，刚要再说什么，班里的学弟刚好登上了台，只能作罢。 　　孟居的目光前移，再次看向评审团。从他的视角根本看不到慕昀的正脸，只能从手肘的动作依稀判断，是在写着什么记录。 　　报名同学的才艺表演开始，观众席安静下来，上百双目光齐齐地汇聚到舞台上。 　　萧与笛的合鸣声在耳畔婉转响起，孟居的动作一顿。 　　这熟悉的前奏…… 　　或许是因为在场的人太多，学弟有些紧张，从第一句开始，不仅没有合上音乐，还走了调。 　　“你的实力派可怯场了啊。”孟居同情的语气中还带着点对室友的揶揄。 　　“你善良点，人孩子第一次登台。”丛雨航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然而话音没落下多久，学弟的跑调就愈发严重起来。 　　伴着高燃的旋律，错词改调异常明显，隐约颤抖着的高音甚至有了些凄厉的感觉。 　　学弟自己先笑了场，凭着意志力和求生欲继续唱下去。 　　四下围观的学长们也渐渐绷不住，接连被可爱的新生逗笑。 　　在滑稽至极的戏腔部分，孟居实在没忍住，低头噗嗤一声。低沉的嗓音成功引起了身旁其他人的注意。 　　“他是你们班的吧？” 　　“蛮有勇气的。” 　　“一会快哄哄吧，孩子紧张坏了。” 　　众人的讨论声，让丛雨航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而尴尬的同时，台上杀鸡宰牛一样的歌声还在高飙着，搞得人又气又笑。 　　一曲高歌后，坐在前排接受“洗礼”的评审团成员们皆是无言。 　　最后还是一位声音温柔的学姐清了清嗓。 　　“恩……唱得挺好的，情感饱满，就是可能有点紧张了。然后，除了唱歌之外，还有其他才艺要展示吗？” 　　唱的挺好，下次不许再唱了。 　　孟居在观众席上终于笑到脸颊酸痛，用两根手指按住嘴角，偏头看向室友：“你确定还要往下听吗？” 　　丛雨航深吸一口气，挤出“走吧”两字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社死场地。 　　评选活动结束，孟居在前厅撞见了上台炫技的学弟，还被对方气鼓鼓地指控了恶劣行径。 　　“我在台上丢人，学长在下面笑得可真开心！” 　　孟居只能开口哄：“没有没有。我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的事，都不会笑出声。” 　　对方冷漠扬眉：“除非你忍不住？” 　　学弟还想说什么时，仰头看到一张清逸脸孔迎面走来。 　　他对这个坐在评审席正中的学长深有印象。看到人家亲自下场，尴尬得话也不想说了，扭头便走。 　　孟居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是一声轻哼。 　　慕昀耐心地等他笑完，才嗓音温润地开口：“他的节目，我肯定是爱莫能助了。” 　　孟居摆了摆手，正想劝他别揭人伤疤了，忽然又听到这人的另外一句话。 　　“你如果想上的话，我倒是可以投一票。” 　　“啊？” 　　孟居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不禁嗤笑，迎着微凉的夜风，拂了拂慕昀的胸口。 　　“明明可以夸一句‘你的歌唱得不错’，非得冷着脸说话。投票就不用了，不出意外的话，你以后在主校区看见的所有节目表演，回回都有我，内定的。” 　　慕昀低头笑笑，邃丽的眼底噙着月光一样好看的东西。 　　“拭目以待。” 　　孟居第一次见到新室友如此柔和的神态，不免觉得稀奇。 　　这位江大男神还真是好看得耀眼。 第6章 　　音乐厅的活动结束后，众人一起回了寝室。 　　随后，各自忙碌在书桌前，为明天新学期正式开课做准备。 　　临近查寝时间，消失一整天的童泽才回到寝室。 　　“去超市了啊？”坐在门边的孟居回头看了眼，瞧见他手上拎着很大一个购物袋，装满了咖啡饮料早餐包，还有各种日常用品。 　　“和学妹去看电影，顺便。” 　　童泽把车钥匙扔在桌上，然后就忙碌着给寝室的纸抽盒换新，把洗衣液和沐浴露都摆放在公用区，捧着几罐饮料在室内转了个圈，疑惑道：“哎？我们寝室的小冰箱呢？” 　　孟居叹气：“被楼长没收了，还扣了我四分。说是写份检讨，放假前就可以去领。” 　　听见还得写书面检查，童泽大气摆手：“没事，不要了，反正天也凉了。我刚买了个烤肠机，送给楼下小商店了，以后你们想吃，去报寝室号就行。” 　　“你这是硬生生地给人开拓生意啊？”孟居啧啧感叹，如果没记错，小商店的智能豆浆机也是这位赞助的。 　　“笔我买完了，放这儿了啊。”童泽没搭话茬，接着从外套兜里掏出两大把黑色中性，斑马百乐蜻蜓Kaco，各种牌子，一股脑塞进储物盒。 　　“刚才有点着急，就每样随便拿了两根，没试过好不好用。” 　　正摆弄手机软件的丛雨航悠悠抬头：“问题不大，反正你一学期也写不了几个字儿。” 　　童泽拎东西回来有些累，懒得多说话，只讪笑：“我差生文具多行不行？” 　　“还是因为有钱。”舍长笑笑，没再挖苦别的，扭头提醒室友们：“新学期课表排好，你们可以下载了。” 　　这次还挺有效率的。 　　孟居闻声拿起手机，按下导入，果然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涌现出来。 　　嚯，好家伙。 　　不愧是江大课最多的专业之一，这满屏的知识。 　　“明天第一节 都是笔译实务吧？不过，我记着我们三个不在一个教室。”上学期期末选课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童泽重新和室友们核对课程。 　　的确，三个人选了三个不同的老师。 　　孟居选的这位老师最为开明民主，允许学生在课上发表各种新颖独到的见解，但是在期末时习惯控分。 　　丛雨航选择的老师最为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同时也博学多闻，可以学到更多的相关知识。 　　童泽中意的老师年轻新潮，课堂生动活泼，不会让人觉得枯燥乏味，可就是总留太多作业。 　　“一位老师对迟到请假旷课都深恶痛绝，另一个批卷压分，容易导致边缘选手惨痛挂科，你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丛雨航的揭露性发言让童泽十分不爽，四下搜寻起趁手的武器。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今天不揍你，你是认识不到自己有多无礼了。” 　　俩人话间便闹在了一起。孟居扭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慕昀，起身去到他身边。 　　“我们专业的课表有点复杂，你能看懂吗？” 　　慕昀点头：“恩。” 　　孟居伸手，想要接过他的手机，“给我看看。” 　　低头查看时，发现第一节 的笔译实务，两人竟是同一个老师，于是贴心询问：“明天的课要带翻译理论教材，还有讲义，你应该有吧。” 　　慕昀点点头，对着自己的书架扬起下巴，那里塞着满满的新教材。只不过，本本都是密密麻麻的全英文内容，让人有些无从下手。 　　孟居这才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声：“啊，你等一下。” 　　他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了张口取纸，贴在慕昀的新书上，写出不同的课程需要什么教材和材料。 　　甚至用星星符号，给所有的课程都标注了难度和重要度。 　　“高英这门是四学分的主修课，死都不可以挂。但好在它专业性不强，只要英文底子过关，考前多复习，就问题不大。” 　　“同传，笔译，翻译研究和视听说，各占三学分，相当于修道路上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我先帮你简单画出重点章节，你得慢慢补上。” 　　孟居原本站在慕昀座椅的斜后侧，俯身写字时，把手搭在了桌面上。宽大的运动外套松散着，拉锁边的挂标垂到了慕昀的大腿上，晃来晃去的，轻轻摩擦着。 　　但衣服的主人依旧认真讲解着，毫无察觉。 　　“剩下的必修课总体来说分两部分，外院的论文写作、第二外语、英文泛读、英美文学，翻院的政务商务典籍影视……各种翻译课程。” 　　“还有西方礼仪、词汇修辞、地理概况、欧洲文化、演讲辩论等等三四十门选修课。” 　　慕昀的腿上有些痒，在不经意间又发现两人靠得过于紧密，根本无心听讲，本能地想退开一点。 　　可碍于桌下空隙本就狭小，他无处可避了。最后只是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话。只是定睛下来，从身边人认真时和瑾的眉眼，看到他吐出磁性嗓音的嘴唇。 　　孟居终于注意到自己脸上的温热目光，顿住声音皱起了眉头，像训斥走神的小孩子一样。 　　“看书啊，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 　　慕昀只好轻嗤一声，悠悠开口：“我听着呢。但是，很晚了，你不打算睡觉吗？” 　　话音落下，寝室恰好熄灯，环境瞬间漆黑一片，只剩从室友桌上投射出的点点暖光。 　　昏暗中，孟居的轮廓一晃，扔下笔杆便快速走开：“淦啊，我还没洗漱呢。” 　　还是年纪太小，冒冒失失的。 　　看着他的背影，慕昀忍不住笑笑。 　　随后，他整理好书桌，带上一本刚被室友标记过的教材，起身去公寓顶楼的不熄灯自习室夜读。 　　- 　　夜晚静谧而过，朝阳升起。 　　星期一大清早，516寝室内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啊，卧槽！” 　　仍在睡梦中的室友全都被惊醒，睁眼便看见某个家伙捂着鼻子坐在地上。 　　因为习惯了邻床没人住，孟居总是在睡意朦胧间就踩上公用床梯。这一天只是和往常一样的操作，却不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没站稳从床梯上摔了下来。 　　“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丛雨航率先爬起，几步下了床，查看情况。 　　“谋杀呀？”孟居说话时还能感觉到鼻梁处一阵锐痛，低头看自己手指，果然已经染上了血迹。 　　丛雨航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才知道被控诉的人是谁。 　　大概是昨晚慕昀从自习室回来得太晚，就把衬衫随手挂在了床边，导致某个下床从来不看路的家伙摔了个开门红。 　　临床住着，摩擦自然难免，舍长赶紧顶着笑脸帮忙和解，以免不打紧的小问题造成寝室矛盾。 　　“别乱甩锅啊，人家挂在自己床上的，下楼梯也不看着点。赶紧去洗洗，我给你找个邦迪。” 　　孟居的起床气还在，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一瘸一拐地推门去水房。 　　慕昀拧着眉毛看了眼自己挂在床边的衣架，沉默地下了床。熬夜熬得太狠，导致这会儿也精神不佳。本着“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的心态，从丛雨航手里接过邦迪，跟到盥洗室。 　　孟居洗了把脸，满脸流着水珠睁不开眼，听到身后有声音，直接伸手把纸巾递过去，哑声问：“还有血迹吗？帮我擦擦。” 　　鼻梁处温柔的轻抚还伴着几丝刺痛，冰凉的水珠被逐一拭去。等到孟居能看清人像时，才发现帮自己擦脸的人根本不是丛雨航。 　　“好些了吗？”慕昀垂眸询问。 　　不愠不急的嗓音让孟居大早上起床就摔跤的火气无处可发。 　　何况原本也只是件小事，只好闷声点了点头，收拾收拾准备去上课。 　　江大男神转系，而且和系草住在同宿舍的事，在外国语学院里并不是个秘密，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道。 　　但看见这两个人并肩走进同一间教室时，学生们还是不自觉地在内心惊叹了声。 　　孟居加慕昀啊，什么梦幻组合？ 　　再仔细看看，这两个行走的话题制造机，一个温润如玉，疏离感如常，另一个满脸不爽，鼻子上还贴着创可贴。 　　没有故事，也得有事故吧？ 　　感觉到身上落着无数道探寻性的目光，即便没有恶意，也让孟居觉得有些不舒服。 　　虽然早预料到了，和颜值天花板一起上课必定会被围观，可现在，原有就不可言述的某种差距上，又多了一道淤青和一个邦迪。 　　慕昀翻书发出的细索声音让孟居略微偏转去视线。 　　余光中的人似乎并不在意，或者是完全习惯了周遭的打量，安然自若地预习阅读。 　　他漂亮的指尖捻过书页，原本崭新的翻译材料上多出了很多批注和笔记，显然是全部自学过了。 　　“看什么，你也没见过我？”慕昀冷倏倏地张了张嘴，手上写字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孟居收回目光，暗自骂了句臭脾气，低下头也开始翻读教材。 　　- 　　周一的下午没有课要上。 　　午休时，516寝室的众人都从食堂带了饭回来吃。 　　丛雨航扭头接水，无意间看到了略显诡异的一幕。 　　慕昀手里捏着根数据线，正要从床上下来，而孟居抱着水杯，也竖在楼梯中间。 　　一上一下，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僵持在一起。 　　原本以为这俩人的床梯矛盾已经过去，现在看来才是刚刚开始。 　　童泽捧着杯柠檬水在旁看着热闹。 　　“要不然你俩也掰手腕得了。听体育院的兄弟说，他们都是这么解决上铺设计不合理问题的。谁赢了，谁就拥有这个床梯的优先使用权，我和丛哥给你们做见证人。” 　　孟居抬眸看了眼冲突对象，率先从梯子上让开，拉了把凳子，扬着下巴示意：“过来，三局定胜负。” 　　慕昀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极轻地嗤了一声，先明后不争般宣告：“你别耍赖。” 　　孟居没应答，只朝他晃了晃掌心。 　　快点，别废话。 　　慕昀点头，脸色平淡地坐到桌子另一边，伸手和他交握在了一起，对方刚用冷水洗过手，皮肤触感依旧冰凉。 　　“我倒数啊，三二一，开始。” 　　“我去。” 　　丛雨航的开始声和童泽的惊呼几乎是同时响起。 　　就在游戏初始的第一秒，慕昀的手已经紧紧压着孟居的手倒在了另一端。他清冷的目光中没有揉进半丝厉色，却让第一局比赛结束在了瞬息之间。 　　两人维持动作三秒，谁都没有动。 　　接着孟居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沉默着走到桌边，踩着椅子，硬生生用双臂力量从侧面撑上了床铺。 　　“你干嘛去了？不是说三局两胜吗？”丛雨航疑惑地仰头，看着这家伙把自己连人带头地裹进了被子里。 　　从铺上传出沉闷的声音：“不玩了，直接给他吧。” 　　丛雨航茫然回头，看了眼还坐在原地的慕昀。 　　才一局，他就把一个能在地板上倒立做托马斯回环的选手打自闭了？ 　　孟居躺在床上足足小半天，动也没动。慕昀却自顾自踩着床梯，悠然地上上下下。 　　调停失败，丛雨航只能暗笑，516寝室小霸王遭新来的大佬残暴制裁了。 　　* 　　天色暗淡，孟居才爬桌子下了床。 　　这种新开发的方式虽然也能用，但来来回回拿几次东西就没了力气，只能把自己半身挂在床畔扶手上休息。 　　慕昀冷眼看了一下午，终于心软，靠在床边，主动和挂着的人搭话。“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吗？” 　　孟居懵然地抬了抬眼：“恩？” 　　慕昀调转自己的手机屏幕给他看。 　　上面是一只毛茸茸的阿拉斯加犬，正抱在楼梯上欢快地晃jiojio。 　　孟居：…… 　　“行了。”慕昀松口道：“不跟你闹了，床梯你照踩，每天这么受气式上床法，胳膊都能粗一圈了。” 　　孟居负气，使劲地翻上床，咣的一声瘫在床板上。 　　“用不着，我不踩嗟来之梯。” 第7章 　　新生参加军训的第三天。 　　江大各学院的系草系花评选活动相继拉开帷幕。 　　网络时代，讯息传递飞速，新一届俊男靓女火速出炉。而在各种角逐中，外院英翻的人选辩论显然最为激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某个转系过来的热门话题制造机。 　　［一个是绝艳的皮囊，一个是有趣的灵魂。］ 　　孟居随手刷新论坛，在首页前排看到了这样一张热帖，版块主图就是他与慕昀在笔译教室里的同框图。 　　我靠。 　　同框被秒成渣的世界参差已经够悲惨了，照片上瞩目的一大条邦迪更是让人不爽。 　　“凭什么他是绝艳皮囊，我就是有趣灵魂啊？” 　　一位孟姓当事人把手机扔在桌面上，启唇沉声吐槽：“简直心机boy，我现在严重怀疑某些人的不纯粹动机。” 　　刚睡醒午觉的丛雨航打着哈欠爬下床铺，看着肆意横生枝节的室友，觉得好笑：“按你这个说法，那也得能掐会算才行，人家怎么可能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孟居趴在桌案上摆弄着一只折纸青蛙，从喉间哼出骄矜语调：“谁知道那小子学的是天文还是周易？” 　　他如果真有这参破阴阳八卦的本事，也住不进这间寝室了。 　　舍长无奈笑笑：“你们俩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燃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了？就因为一架床梯吗？” 　　“这和梯子就没有关系。”孟居忽的直起上身，一本正经地纠正：“是尊严问题。” 　　丛雨航正坐在梯凳上摆弄自己的鞋带，闻声稍扬眼睑，噙着笑意悠悠追问：“确定没关系？你可是在开学初就丢掉了整个学期的床梯使用权。” 　　“反正就是没……”孟居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住，后知后觉地转向室友，重重咬字反问：“你能不提这事了吗？ 　　这壶没开，不提也罢。 　　丛雨航识相地止住话题，起身摆手，搞战术撤退。“行行行，不说了。我上课去，你们也快点，别迟到了。” 　　退出寝室的身影刚好和慕昀凑在一起。丛雨航回身，朝着对方微妙地挑了挑眉峰，从身侧擦肩而过，却没有话语交流。 　　孟居循着声音抬头，只瞧见一道高挑的影子走来，视线从他洁皙的脖颈边刮过去，最后落在了白色的耳机上。 　　慕昀只觉得身边目光不善，惑然开口：“怎么了吗？” 　　四号床铺下的毛头小子梗着脖颈发表欠教育言论：“看看怎么了，成天戴着只耳机到处乱窜，搞得像是有听力障碍一样。” 　　慕昀：？ 　　这算什么，系草竞争对手发来的无差别人身攻击？ 　　 　　周三下午的高英课是本学期第一节，作为唯一一门四分必修，自然受到同学们的十二分重视。 　　尽管孟居用“死都不能挂”形容过它，但实际上，这仍然是他最喜欢的课堂。 　　这一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人心意。除了，他再一次和慕昀并肩出现在了同间教室里。 　　越是不想在敏感时期与室友同框，就越是被创造机会。想来冤家路窄这样的话是有根据的。 　　没兴趣知晓这节课结束后，又会给校园论坛贡献多少闲余话题，孟居破罐子破摔，直接坐在了颜值天花板的身边。 　　本节的授课教师是位非常有气质的女性学者，曾在英国留学和生活多年，性格中浸染着西方国度的优雅浪漫，也不失东方传统的婉约与知性。 　　因此，在六位高英授课讲师中最受欢迎。 　　女讲师站在讲台上环顾，温柔可掬地与学生互相问候。 　　“看起来都是我课上的熟面孔，上学期的高分学霸团也还在，孟居，希茹，小白，李思遇……好像少了个丛雨航。” 　　“选课的时候，我们宿舍突然断网，这堂课的名额五秒钟就满了，他没有抢上。”孟居替舍长道出了缺席的辛酸缘由。 　　在江大，虽然必修课程是每学期都要上的，但学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选心仪的任课老师。 　　同时，为了避免各班人数不平均，每个老师也都有固定的名额。当课堂满员时，学生便无法再选进，只能改换同门课程的其他老师。 　　“原来我是这么受欢迎的吗？那很感谢你们选择这堂课。”讲师在台前大方地笑着，接着随手拿了根粉笔，在黑板上讲起课程安排。 　　“本学期考前共14周，有28节高英课，我们需要一起学习七篇课文。” 　　“按照转动课堂的老规矩，每堂课需要1到3名同学上台来做presentation（新课呈现）。那首先，我们要确定出第一篇课文的人选。” 　　presentation的词汇一出，课堂明显更安静了些，同学们纷纷低头下去。 　　在座的英专学生都清楚，高英课堂上用于展示的ppt和演讲稿都是熬心熬血的大工程，没有人想在学期初就顶雷登台。 　　“看来是缺乏点勇气嘛，没有人想打头阵，那我只好随机点名了。” 　　眼前的情景完全在老师预料之内，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学生名单，从头浏览着。 　　如果这会儿的课堂之上真的有神明空闲，那他一定是听到了无数学子的祈祷：希望自己不要被叫到。 　　备具煎熬的寂静之后，教室里响起了一个名字。 　　“慕昀。” 　　喜提特等奖。 　　当事人转钢笔的动作陡然停住，那只昂贵精致的cross黑珐琅在他白净的指尖划了个圈，然后啪嗒落到桌面上。 　　孟居用余光瞥见身侧人的动作，不由得哼笑一声，声线低沉，轻不可闻。 　　身为江大男神自然有颜迷傍身，很快周围便有热心同学为他说话。 　　“慕昀以前不是英专的。” 　　“老师，他刚转系过来。” 　　“原来是这样。”台上老师展露出一个“难怪”的表情，顺势开口：“这样的话，我就帮你找一个上学期展示得分很高的搭档吧。” 　　她的目光在前排女生间流连一番，试探性地看向其中一人，“小白？” 　　被cue到的女孩子仿佛受到惊吓，背部一颤，腼腆呢喃：“啊？我不行的。” 　　“那思遇呢？”老师再询一人。 　　坐在角落里的女同学兀自纠结：“哈，我恐怕也来不了……” 　　女讲师的笑容里带上些许困惑和调侃：“怎么了？有这么帅的互助搭档，你们还不愿意吗？” 　　叫做李思遇的短发姑娘捂脸苦笑：“我倒是想上，可我有贼心没贼胆吖。” 　　那可是慕昀啊！多少同窗的梦想型。 　　过于实在的发言引得大家发笑，老师只好再次低头看向名单：“那我可就随机点了。” 　　仿佛又是一阵极致漫长的等待，然而这次没等老师叫出名字，就有人毛遂自荐了。 　　看到孟居主动举手时，高英讲师脸上惊喜的表情十分明显。 　　这位可是全班最佛系的人。 　　似乎从来见不到他着急的样子，甚至连续好几个学期，都把课堂展示拖到了最后的收尾课上。 　　“我和他一组吧。”孟居放下手腕，在主讲老师和同学们惊诧的眼神中，偏头瞥了瞥室友好看的侧颜，语气无奈道：“谁让他是我室友呢，就别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话间似有些火药味，再加上俩人在论坛评选贴里正battle得热火朝天，很难不让大家胡乱揣测其间的爱恨情仇。 　　窃窃的讨论声从四周升起。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俩回去准备一下，在本周五的高英课进行presentation。” 　　老师及时地收回话题，翻开教材，弯曲起一根手指，轻敲桌面吸引过同学们的注意力，清脆的英式语调环绕在课堂上。 　　“Ok，class，pay attention now.Please prepare your textbooks and turn to the contents page.Let\'s take a look……” 　　学生们快速切换进入学习状态。慕昀也并没有对刚刚发生的事表达任何异议，只是保持着温和神色，目光清浅地落向同桌。 　　孟居亦无声扬眉回敬。 　　看什么看，除了我，还有人带你玩吗？ 　　…… 　　对于课堂作业，孟居向来都是悠闲游刃的。 　　因为本次展示的时间实在紧迫，出于人道主义，他一下课就陪同搭档到图书馆查起了资料，但除此之外，丝毫未见他有悖以往风格。 　　“我把课文文章和写作背景中有讲解意义的所有词条都列了出来，你先从里面选自己感兴趣的，剩下的部分我来解决。” 　　孟居从打印机边取出还带着余温的A4纸，扫了一眼便递给慕昀，不等对方开口，又接着道：“这种小事情就别推让了，在专业课上，我还是有自信胜过你的。ppt你先搞，有问题再叫我。” 　　说完，他就用课本在桌角垫出一个舒适的高度，然后趴了下去。 　　慕昀没有出声打搅，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码起了字。 　　夕阳渐垂，夜幕初上。 　　阅览室的水晶顶灯映照出一片雪白的光亮，完全没有因天色变化而显得晦暗。 　　一卧一坐的身影，就这样静默地相处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孟居是被慕昀叫醒的，茫然地抬头，被头顶的亮光略微刺痛了眼睛，碎发掩盖下的额角还被书脊硌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走了，回去睡。”慕昀单手压合电脑，把桌上的参考书籍都抱在怀里。 　　“恩。”孟居闷闷地应了一声，环着手臂听话地跟在了室友身后。 　　- 　　“回来了啊？” 　　披星而归的两人一开门，迎着昏暗的小台灯就看见童泽和丛雨航聚在一起，仰头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怎么不开灯？”慕昀疑惑地抬头，瞧见雪白的墙壁上正放映着一部色调暗淡的电影。 　　“新买的投影仪，试试好不好用。”童泽笑着解释，转头却看见一言不发就上床的孟居。“他怎么了？” 　　“在图书馆睡累了。”慕昀如实回答。 　　这小子明明什么都没干，看上去却好像用了多大功似的。虽然困到眼皮打架，却还是自觉地踩着桌面往上爬。 　　丛雨航皱了皱眉，低声试探：“你还真打算让他这么爬上爬下一个学期？” 　　“他自己有志气，我有什么办法。”慕昀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动作优雅地踩着床梯，上了自己的床。 　　丛雨航若有所思地注视床梯两秒，然后决定随他们去好了，扭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欣赏电影。 　　“你换个彩色的片行不行？大晚上披麻戴孝的多瘆人。” 　　“刚才不是你要看这个的吗？”童泽嘴边抱怨，手上还是点开投屏手机，切换影片，操作间不小心断开了耳机。 　　再播放时，外放音响在寝室内轰隆一声响。 　　孟居被这毫无预兆的声音惊醒，抬头间便见自己身侧的墙壁上飘过一道惨白的人影。 　　“卧槽？！” 　　半梦半醒的人被惊吓到，直接一个跃身，跨过半米多的间隙，蹦到了隔壁床上。 　　慕昀被迎面扑过来的身影惊得一颤，床板承受着两个人重量，也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童泽自知闯祸，及时点击暂停，516寝室内维持了十秒钟死一般的寂静。 　　孟居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是谁的枕头，随手抓了便朝着床下砸出去。“童泽，我去你大爷的，想死啊。” 　　慕昀绵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身侧人无奈劝解：“真的，算我求你了。你以后还是踩嗟来之梯吧，再把我的床蹦塌了，破坏公物，犯不上。” 　　孟居哭笑不得，原地后倒，把整张脸都挡在胳膊下。 　　什么鬼呀，他好恨啊。 第8章 　　零点已过，深夜的江大公寓一片寂静。 　　孟居因为下午在图书馆里眠了太久，深夜里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披衣下床，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刚好看到一道修长的影子正关门离开寝室。 　　“还没睡啊。”孟居极轻地开嗓，低头间看到了室友怀中抱着电脑和保温水杯，疑惑询问：“要去自习室？” 　　“恩。高英课上要用的演讲稿还有一点没改完，想去楼上再写会儿。”慕昀点了点头。 　　孟居裹好自己肩膀上披的外套，低头吸了吸鼻子：“需要我陪你上去，帮忙看看吗？” 　　慕昀清润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拖鞋还有七分长的睡裤边。 　　没等室友说话，孟居已经转身朝着楼梯间迈步，同时低声嘟囔了句：“反正睡不着。” 　　午夜的不熄灯自习室里还有两三名正在奋战的学生。 　　九月学期初就这样刻苦的，除了学虫外，大概只有考研预备役了。 　　孟居跟着慕昀走到角落，见他轻车熟路地挑了个远离其他人的位置，打开电脑，认真地修改起了课件。 　　孟居坐着抱起双腿，把膝盖塞进宽大的外套里，半张脸贴到桌面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边的书签。 　　无意间抬眸，看到了慕昀吃饭走路时都很少摘下来的耳机，这会儿就放在自己额边两公分远，似乎还传出细索的音频声。 　　青年好奇地把它捏起来，凑到自己耳边，这才听清里面播放的竟然是交传材料。难怪他时常带着单只耳机，原来是在练习听力。 　　上次笔译课前也看到他的讲义上做满标记，现在又熬夜修改课件，还真是个怪勤奋的家伙。 　　孟居心中如此想着，偏动脖子，转向慕昀的方向。见他用指尖轻轻按压耳廓，似乎是在缓解入耳式耳机戴久了的胀痛。 　　孟居忽的坐起身体，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出两枚黑色的蓝牙耳机，递给身边人。 　　“你用这个吧，是耳骨传导的。我只戴过一次，有洁癖的话，你可以用酒精擦擦。” 　　慕昀低头看着被放在手心里的小物件，边接过边低声笑笑：“还得用酒精？你是有耳气吗？” 　　“一直听着不会烦吗？”孟居只是扁了扁嘴，没有再接着和他讨论耳气的问题。 　　“还好吧。”慕昀如实回应。 　　自从有转专业的想法后，在英语基础问题上，他是不担心的，但听力和口语方面绝不可能有科班生练得多、接触得多。所以，就只能自己抽时间补一补。 　　孟居的视线落在慕昀脸上几秒钟，又转向他胳膊边的本子，抬手拿来，“演讲稿写完了吗？给我看看。” 　　本子上的英文字体很是漂亮，他把演讲稿放在眼前欣赏了片刻，才懒懒散散地咬开一只蓝色热可擦笔盖，埋头修改了起来。 　　见这人吊儿郎当的样子，慕昀默声眯起眼睛。 　　自己的ppt部分已经差不多做完了，只剩下演讲稿的修正和练习。眼前这个家伙可还没开始动工，怎么看上去，他倒是一副更加悠闲的样子？ 　　算了，随他去吧。慕昀轻叹一声，继续敲起了自己的键盘。 　　密密麻麻的文字最是有魔力，无论哪国语言，都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困倦。 　　孟居动笔在演讲稿的最后一行做了标注，随后抬起了头。熬夜熬得口干舌燥，盯着室友那个冒着袅袅热气的保温杯，舔了舔嘴唇。 　　“什么茶啊？” 　　轻声细语的试探让慕昀抬了抬眼睑，哼笑着把茶水倒进杯型的盖子里一些，推递给孟居。“菊花决明子，护肝明眸的，尝尝。” 　　“唔，太苦了。”孟居把杯盖凑到唇边，迎着热气小心抿了一口。环绕味蕾的苦涩味道让他皱起眉头。 　　慕昀顿了顿，若有所思地伸手进电脑包里，几秒后掏出两颗黑色塑纸包裹的酒心巧克力。 　　“那给你这个。” 　　“我酒量可差了。”孟居的眉端依旧紧锁着。 　　慕昀却边打字边笑：“这个醉不了。” 　　手心里的糖纸被捏得稀里哗啦响，孟居迟疑片刻后，把巧克力豆塞进了嘴巴里。 　　浓醇的椰蓉白巧，搭配着泛甜的流心在齿间爆开，把苦涩的茶味完全冲淡，还真挺好吃的。 　　“哪里买的，有链接吗？”孟居歪了歪头。 　　大概是因为ppt颜色切换，慕昀的颌角隐约闪动过一小片光影，动动嘴唇回应：“没有，小姑娘送的。” 　　听出这句回答中隐藏的顽劣情绪，孟居“嘁”了一声。再次掏兜，拿出一枚印着学院院徽的勋章，弹开是一枚小U盘。 　　看起来很精致的小物件惹得慕昀多看了两眼。 　　“喜欢啊。我寝室里还有一个，回头送你。”孟居随口允诺，然后接着开口：“电脑用完借我。” 　　“恩。”慕昀把笔记本端给他，顺带瞥眼右下角，“但是剩余电量不多了。” 　　孟居揉了揉自己睡乱的黑发，不甚在乎地哼声：“对付这个，我20分钟就能搞定。” 　　夜色更深重，自习室的同学渐渐走光，不用再怕出声会影响到别人。慕昀拿起稿子，站到小窗边练习朗诵。 　　“重音不对，共同宗教信仰者，是co-religionists。” 　　孟居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还能一心二用。偶尔背着身给室友纠正发音。 　　慕昀会虚心地用笔标注好，然后继续念下去。 　　- 　　极致匆忙的一天半终于过完，本学期的第二堂高英课准时到来。 　　课前展示作为开场项目，加上“阵容豪华”，一直被众多学生期待着。 　　慕昀和孟居对整篇新课做了分part呈现处理，由前者先进行脉络梳理。 　　似乎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从天文系转来的学生，在口语上完全不输在座的英专学生。 　　孟居坐在前排，拄起下巴静静地听着。 　　台上人的英文发音十分舒服，课件制作亦精美用心，曾被熬夜修改过的小错误，一次都没有重犯，举手投足皆是一股清逸味道。 　　看来，自己对室友的某种担心有些多余，即便不毛遂自荐与他同组，他也是可以独当一面，出色完成任务的。 　　在堪称完美的演讲过程中，李思遇和小白两个女生默契地对视一眼。 　　当初拒绝组队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这种水平，谁敢轻易同台竞技啊？ 　　前部分的课件被翻讲至末尾，慕昀的part结束。 　　孟居看着麦克风被传递过来，起身交接时不由得笑叹声：“比我想象得还要强啊。” 　　立在台测的讲师觉得有意思，含笑问道：“有压力了？” 　　孟居点头，边从容不迫地登上讲台，边玩笑回应：：“必须有啊，毕竟再过个三年两载的他兴许就能赶上来了。我的危机意识很强的。” 　　讲师笑而不语。 　　慕昀也不在意室友话中的火药味，他只是很好奇，这个家伙用十几分钟做出来的PPT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教室内萦绕起空灵的鲸鸣声。 　　屏幕中播放了视频：波涛轻柔地拍打着海岸，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颗气泡坠入水中，渐沉渐深，渐沉渐深。 　　看着逐渐清晰起来的标题，教室中众人的思绪都被轻轻地抓了过来。 　　令人难以预料的切入点，居然是课文内容的衍生词条——失落的亚特兰蒂斯。 　　“According to ancient legends，Atlantis was a mysterious city with a high level of civilization……”（亚特兰蒂斯是古老传说中的一座神奇城邦，它拥有着高度文明……） 　　孟居轻触翻页笔，放映而出的PPT上并没有长篇大段的文字，代替的是图片、画作，和简洁明了的要点提示。 　　他只用磁性嗓音，绅士而优雅的英音腔调，就将这块“大西洲”的神秘与迷人之处娓娓道来。 　　以至于让人完全分辨不清，他到底是把演讲稿流利地背诵了下来，还是根本就在即兴解说。 　　他所讲述的柏拉图式幻想，从一个极致鼎盛繁荣的国度开始，最后因众神之神宙斯的怒火，而被沉入深海永久埋葬。 　　各样蔚蓝色的海底遗迹，完全带大家沉浸在了迷幻的世界里，予人无限遐想。 　　慕昀十指交握，听得仔细。把台上人的随性自如和信手捏来都记入眼中。 　　他在上台前说的不是口水话，他们之间的的确确有差距存在，需要无数时间和精力来填补。 　　时间静静推移，愈发神仙打架式的小组展示让班内同学听得倒吸冷气。 　　确定只是课前展示？这俩人内卷这么厉害的吗？ 　　终于，孟居的讲解进入收尾阶段，关闭大屏幕，对着同学们微鞠一躬。 　　“That's all of our new presentations and thank you for listening.”（展示结束，感谢各位。） 　　在他起身的瞬间，台下掌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高英讲师仍然站在原位，笑容不改地看向学生们：“怎么样？听完之后会发现，原来英语课也是一种感官享受吧？” 　　后排有女同学笑称：“江大英翻天花板嘛，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新学期第一次presentation，这样的开局之后，他们会像标杆一样立在那里，一直处于被努力追赶和超越的水准之上。 　　- 　　高英课结束后，孟居还有一节额外晚课要上，时间来不及正要跑出门时，竟被老师叫住，连同被留堂的还有慕昀。 　　气质温和的女讲师站在门前，把一张报名表递给了慕昀。 　　“这是我们学校同声传译实验班的梁老师让我转交给你的，他推荐你加入了江大的定向人才班。我原本正愁没有老生带你，现在看来是找到合适人选了。” 　　孟居听出了这个所谓的人选是指谁，恍然般看向慕昀。 　　同声传译实验班是江大与江外强强联合，集多校强大师资，特别建立的一个专业科研点。在每年的秋季对外院和翻院进行二次考试招生，用于遴选、倾尽全力培养国际多语种翻译人才。 　　难怪，慕昀在第一堂课就被老师点了名字，他大概就是奔着这个实验培养班才转系过来的。 　　“谢谢老师。”慕昀颔首接过。 　　“不客气，你填好了之后直接交给梁老师就行了。啊对了……”讲师慌忙地抬腕看向表盘，“今天周五，实验班有晚课，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你跟着孟居快去吧。” 　　“好，那我们先走了。” 　　慕昀朝着老师俯了俯身，还没站直就被身边人拎带着，跑出了半米远。 　　“我真来不及了。”孟居抓着室友的袖子阔步迈进邻栋的教学楼，趁着爬楼梯的间隙才和他对话。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天真的我还真信了是因为想脱单。” 　　“那本来就是你乱猜的。”慕昀边迈步边沉声反驳。 　　孟居笑笑，不由分说地把一摞书和几支笔塞进他怀里，“好好好，你帮我拿着，去趟洗手间，等我！” 　　看着跑进长廊的背影，慕昀默叹一声。 　　他又不认识路，可不就得等着？ 　　正打算低头看看手机，余光扫到楼梯上走过一位眼熟的同学，是前阵子搬寝时偶然认识的学长。 　　“原来你也是外院的啊？”学长见到慕昀，脸上挂了惊奇的表情。毕竟这会儿还能到楼里来的，就都是同传实验班的学员了。 　　“学哥好。”慕昀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却发现这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怀里，循着视线低头寻找。 　　他看的，应该是笔杆边挂的那个徽章U盘？ 　　“我说刚才那道跑过去的影子怎么眼熟呢，原来是孟居呀。” 　　学长了然笑笑，抬头对上慕昀惑然的眼神，大大咧咧地解释：“看笔识人呗。这U盘是学校发给特等奖学金获得者的纪念品，咱们院不是年年都给系第一嘛！除了那小子，还能有谁？” 　　学长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慕昀回想起了孟居说过的话，他有两个一模一样的U盘…… 　　所以他是连续两年的系第一名。 　　“说到孟居，还真是个天才代名词，省状元出身，语言天赋还高，估计高考的时候也是朝着江大外语来的。 　　“话说回来，咱们学校这个实验班里可真是卧虎藏龙，要不然怎么敢叫翻译官的小摇篮呢？” 　　慕昀没太注意听耳边的声音，只不自觉地嗤了声：“原来他还有这么严肃的理想呢。” 　　学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谁，爽朗道：“你别看那小子一副表面纨绔的样子，须知少时凌云志呢。行了不说了，我上课要迟到了，先走啦啊。” 　　慕昀和学长道了别，扭头沿着长廊看去，刚好见孟居甩着湿手走出来，英气的眉眼一如初见。 　　他望着这道侧影，静默片刻，回想起一个人在台上意气风发，心无旁骛的样子，在心中默默补全了后半句诗。 　　须知少时凌云志， 　　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9章 　　上完了周五的晚课，就意味着周末开始了。 　　趁着开学初大家还空闲，516寝室全员一同出门吃了饭，算是换室友以来的首次团建。 　　刚刚坐到餐厅里不久，孟居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把听筒凑到耳边，里面传来霍燃坏脾气的声讨。 　　“今晚是迎新晚会的排练，你怎么连个面都不露？浪哪儿去了？” 　　按照学校以往大型表演活动的惯例，校级五星社团是必定会有节目名额的。 　　而车协因为场地限制，往往难以登台，supernatural街舞社便更是一家独大，直接被活动部免除了审核流程，可以直接进彩排。 　　孟居盯着刚端上桌的电烤盘，如实回应：“和室友在外面烤鱼。” 　　话音刚落，听筒另一端陡然提升的声调让他不自觉地把手机移远了一些。 　　“社长都没吃饭，你还敢去团建！立刻回来啊，等你编舞呢。” 　　孟居眯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沉着嗓音拒绝：“不可能的，菜还没上呢。” 　　“哈？你小子跟谁说话呢？十五分钟之内如果看不到人，我打折……” 　　喀嚓—— 　　孟居早已习惯自家社长时不时对内撒泼的臭脾气，不等他骂完，直接锁屏挂断，不理会对方再一遍遍打来的电话。 　　晚餐高峰期，正是饭店中最忙碌的时候。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中，一直处于震动状态的手机吸引了室友的注意。 　　童泽从菜单上移开目光，“谁啊，这么执着？” 　　“霍燃。”孟居摸了摸鼻梁，语气略有心虚道：“约了今晚抠舞，我给忙忘了，正追着骂我呢。” 　　“多大点事儿。给我，我和他说。”童泽淡定地伸手，拿过手机接听了电话，在对面说话之前，抢先开口。 　　“燃总，自从当年川中一别，各奔前程后，我们俩也很久没有好好叙旧了，你不想我吗？” 　　童泽清亮的声线与孟居磁性低沉的本音相差甚多，突然的转换让电话另一方的人一愣：“童泽吗？什么鬼啊你，恶不恶心？” 　　坐着慕昀正对面的丛雨航抬手抿了口果汁，低声向新室友解释：“他们是同一个高中的，两个成都人。” 　　“这不是听说你还没有吃饭嘛，我觉得也该饿了。”童泽扬着唇角继续讲电话。 　　霍燃仍然不为所动，语气也显得有些不耐烦：“和你没关系，喊孟居回来排练。” 　　童泽故作不满：“总提他干什么？怎么没关系，你不吃饭不行的。市府路的这家店是新开的，川菜一绝，不打算打个卡尝个鲜？” 　　“……川菜馆啊？”被人完美拿捏了喜好，霍燃稍有动摇。 　　“对～”童泽举起菜单，对着电话持续输出：“你听啊，灯影牛肉，板栗烧鸡，水煮肉片，香辣虾。” 　　霍燃情绪不显著地“昂～”了一声。 　　“鱼香茄子、粉蒸牛肉，地道的自贡冷吃兔。” 　　“啧……小河帮菜。” 　　“对嘛。是不是有点饿喽？而且我看他家也不只四川菜，还有牛排，烤肉，手扒鸡，想吃撒子嘛？甜品小食也有好多种的噻，哈根达斯等哈也装起几盒儿。你莫恼火，生不得哈儿的气，先找个安逸的地方坐一哈嘛，宵夜连同孟居那个瓜娃儿，一哈儿给你带回去。” 　　童泽的一口标准普通话自然而然地改换成都腔，语调听起来很是温柔，有点像撒娇的感觉，说得霍燃明显心动，在电话另一边吞了吞口水。 　　丛雨航听惯了童泽和家里打电话的口音，对他的随意切换也见怪不怪。 　　趁着这段时间，孟居扭头看向了慕昀：“你知道霍燃吗？” 　　“知道。”慕昀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杯口，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他是外院的活动部部长，一起开过会。” 　　……对啊，慕昀是校级活动部干事。孟居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神也晶亮两分。 　　“那院里选举的时候，你是不是有投票权来着？当初我就比姓霍的小子低了一票。你投给谁了？” 　　“咳——”慕昀没预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用喝水来掩饰尴尬，“记不清了，大概是弃权吧。” 　　弃你大爷。 　　孟居已经从室友诚实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最后决定结果的那票就是你投的吧。不然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被当面拆穿，慕昀无声地笑了会儿，瞳孔温润澄澈，启唇悠悠道：“其实和他也没关系，还是因为当时不认识你。” 　　“嘁。”总归事情已经过去，孟居也没有再深究，只撇了撇嘴角，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人，惹得他又是一轻咳。 　　另一边的童泽已经成功挂断了通话，把手机递还回来，挑眉宣告：“轻松摆平。” 　　孟居收起手机，正要开口说什么，余光瞥见从邻桌迎面走来一位年轻姑娘。 　　20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窈窕，长相非常漂亮。 　　女孩子礼貌地和其他人示意后，径直转向了童泽，一双婉秀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神情，还染着浅浅的羞涩。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了，那个……我刚刚注意你的运动手环很久了，它很好看。我一直也想要个这种款式，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问问是在哪里买的吗？” 　　“这个呀。”童泽瞥了眼自己的手腕，“就是随手网购的。” 　　“那……方便分享个链接吗？我是真的很喜欢，可能因为小众，所以很少看别人戴。” 　　温柔悦耳的女声让人难以拒绝，童泽笑着拿起手机，点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了出去。 　　“晚些发给你。” 　　“非常感谢小哥哥，晚餐愉快～”女孩添加好友后，微笑着摆手离开。 　　等到人离开后，丛雨航挑了挑眉梢，摇头叹：“够漂亮的，套路不算老，还会投其所好。” 　　“哦豁，跟他坐在一桌，我还能有这种好事？”童泽揶揄式地看向慕昀。 　　慕昀笑而不语。 　　孟居却接着道：“有什么奇怪的，降维式劝退而已，姑娘勇气不足，退而求其次。” 　　丛雨航瞥了眼身边那张足够吸睛的脸，沉声补充：“也是，毕竟像童哥这种有钱，脑子还不好使的人，已经不多了。” 　　好好的艳遇前兆，被这群人一人一句，给搞得兴致寥寥。 　　童泽啧声：“……我又当爹又当妈，整天供吃供喝供玩的，就养出你们这一群逆子，这账我不结了。” 　　丛雨航掏了掏口袋，不慌不忙道：“用不着，这家的会员卡我也有。” 　　童泽正要甩叠词骂人，店员刚好推车来上菜，即便一肚子闷火也只能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一餐用毕。 　　众人迎着夜色回到学校，长街的灯光已经亮成了暖黄色的一片。 　　童泽把车停在江大正门，等了好一会却不见有人动作，扭头疑惑道：“你不是去社团活动室吗？还待着干什么？” 　　孟居赖在后座上不动，“吃这么饱，我跳得动吗？” 　　刚才的仇还未报，童泽根本不听他说话，开门下车，硬生生把霍燃的夜宵塞进这人怀里，一脚踹出去。 　　“赶紧给爷滚。” 　　孟居回过神时，一辆Panamera已经从身边开走，扬长而去。 　　这个记仇的家伙。 　　- 　　似乎是出于报复心理，霍燃把舞蹈编排得相当复杂。 　　孟居在活动室里一遍一遍地练习，直到寝室快关门的时候，才把那该死的走位记进脑子里。 　　带着满身疲惫回到516宿舍，推门时被意料之外的场景吓了一跳。 　　桌位之间的空地上铺着张黑色健身垫，一道极其惹眼的身材正横在面前。 　　慕昀衣着单薄地躺在地上，两条白皙而结实的胳膊从贴身的运动背心边露出来，双手虚扶头侧，正一下接着一下，一丝不苟地做着仰卧起坐。 　　他平躺下去时，瞥到一抹倒立的影子，便稍稍顿了下动作，动动唇角：“回来了啊。”接着又继续了下去。 　　在孟居的印象中，慕昀的确身材高挑，但平常隔着衣服实在看不出来，他居然是这样脱衣显肌肉的类型。 　　肩宽腰窄，匀称挺拔。 　　两条笔直漂亮的长腿蜷立起来，完全不需要别人辅助，只依靠腰部力量就能完成利落的起卧。 　　动作间，标准的六块腹肌在染汗的白色衣料下隐隐可见。 　　再抬头时，孟居又看到其他两个室友也各自在床下做着晚间锻炼。 　　“嚯，吃完想起来锻炼，你们内卷成这样？” 　　童泽缓缓地拉着臂力器，随口答话：“你都去跳舞了，我们也不能落后啊。” 　　“哦，是谁把我扔在学校门口的？”孟居边脱下外套，边翻了个白眼。 　　童泽笑着不回答，对着镜子学一个室友耍帅时的舞蹈动作，因为站姿过于嚣张，遭到身后人的飞来一脚。 　　“我可不是你这副骨盆前倾的样。” 　　孟居说完，顺势也趴倒在了健身垫上，懒惬地舒展筋骨。 　　并肩躺在身侧的慕昀稍稍让出一块地方给他，然后继续着自己的锻炼项目。 　　几日不登录校园论坛，首页的爆贴却还是原来的那几个，热度丝毫不减。 　　孟居轻滑手机，无意间在那个系草评选的版块里看到了最终结果。 　　孟居pk慕昀，前者大比分获胜。 　　本学院的女同学在帖下热切讨论着。 　　［外院的姐妹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天天吵着看慕昀神颜，最后你们还不是投孟居！哼！］ 　　［没办法，这两年我的眼光始终没变。不太了解新来的男神，但投孟居绝对不亏！］ 　　［唉，爬了一星期天文系的墙头，最后还是要回来的，不过慕昀的脸是真！的！好！看！］ 　　［诶嘿猜对了，果然是孟居。］ 　　孟居原本只是无聊，托腮翻看着回复记录，一不小心点进了投票详情页。 　　本人得票明细中，来自用户0075xxxx的一票，在一众1002开头的编号中十分瞩目。 　　江大论坛发帖和回复一律默认入学学号为固马id，前四位数字代表的是学院。 　　0075明明对应理院天文系，可这个人却拥有着外院评选的投票权。这种情况除了转系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可能。 　　这灵魂马赛克，等于没打啊。 　　孟居偏头，对着身畔均匀呼吸着的人晃晃手机屏幕，引他清朗的目光看过来。 　　“什么意思？良心发现了啊？” 　　慕昀的动作没停，略挑起惊艳的眼梢，温和回应：“哄你的，选部长时的那一票还了。” 　　孟居嗤笑着爬起身，抓着床梯扶手，居高临下开玩笑道：“呵，仔细看看票数行吗？这个世界不是单纯看脸的。美人坯子，我一个打八个。” 　　在旁转腹肌轮的舍长听声抬头，语气挖苦：“哎？怎么踩梯子上床了，你的尊严和志气呢？” 　　孟居心满意足地瘫进床铺里，胡乱摆手回应：“不重要了，昀弟和我不分彼此。” 　　“这是你单方面宣布的吧？”丛雨航揶揄道，可问完了这句才反应过来，整个寝室就数孟居年纪最小，谁是他弟？ 　　慕昀轻松完成了自己的锻炼目标，起身用毛巾擦了擦脖颈边的汗珠，撩起眼帘，看向安逸躺在床上的人。 　　“确实，室友当选，与有荣焉。” 　　作者有话要说： 　　捋一下516寝室的岁数排行。 　　孟居19岁 　　丛雨航20岁 　　童泽和慕昀21岁 第10章 　　星期六是个秋日里的好天气。 　　上午的阳光从516寝室的玻璃窗边透进来，屋里播放着轻柔舒缓的bgm。 　　孟居抱着软垫，窝在自己的靠背椅中，像往常一样，面对着电脑混直播时长。 　　OBS摄像头只拍到了下颌的位置，屏幕对面的观众恰好能看到他拆礼物盒的动作。 　　桌上摊着一堆各式各样的包装袋，都是上次嘉年华时粉丝塞来的小礼物。 　　“你们从哪里搞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孟居把一盒犹太人棋放到柜子边，又拆开一个卡通造型的迷你印章机，拿在手里把玩。 　　［我好像有个同款诶。］ 　　［很好玩的样子。］ 　　［先拆你左手边那个小盒子，我注意它很久了。］ 　　孟居眯着眼睛瞥向弹幕区，照着指使拿起对应位置上的礼盒。 　　“这个啊？外面都写着呢，是泡泡机。你们好像对粉红色情有独钟，据不完全统计，同种款式的我至少收了四五个了。上次玩的时候还被君妹录了小视频。” 　　［哈哈哈，适合你。］ 　　［咦，重点是你居然真的玩了？］ 　　［那我如果邮一套霸总文学到Night公司，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听睡前故事了？］ 　　“没问题，只要你加钱。” 　　孟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直播间内的粉丝聊着天，手上也没闲着，又拆开了一个中号的方型礼物盒。 　　里面装着的是一款头戴式耳机。简约式的设计，和他平常直播时用的差不多，只不过上面多了两个猫耳形状的感应器。 　　“这有什么特殊功能吗？” 　　孟居刚问完，弹幕上已经飘出了大片科普。 　　［会亮。］ 　　［据说是可以检测情绪波动？］ 　　［戴在头上，看到意中人，它就会发光。］ 　　“真的假的，这么玄学？” 　　孟居把耳机戴在头上，想要一探究竟，稍稍一抬头，刚好和邻位的慕昀对视在一起。 　　两人只相视笑笑，对着衣柜门上的镜子，孟居却看到自己头顶亮起了微弱的光。 　　？ 　　为了检验真实性，他试着剧烈地晃了晃头。果然，呼吸灯的颜色随之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你们别骗我啊，这不是只要一动就会亮嘛？” 　　从观众的视角，只能看到一截耳机线在主播胸前活泼地跳动着。 　　［哈哈哈居然不上当。］ 　　［可恶，这个男人今天该死的聪明。］ 　　［玩具也买了，礼物也送了，衷心也表了，咱们不憨批了行吗？］ 　　就在互动间，孟居身后的二号床位轻微颤动了两下。 　　童泽满脸嫌弃地踩着床梯下来，瞥了眼电脑前的人，吐槽道：“看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礼物，粉丝都嫌你幼稚。” 　　孟居头也不回，低声回怼：“才爬起来，猪啊你。” 　　“我等会儿又没课。”童泽揉着自己的头发，接过慕昀递去的维他命水，瘫到椅子上看起了外卖。 　　又在直播间内闲聊了一会儿，孟居在十一点钟准时下播。刚关闭电脑，寝室门被人从外推开，是一大早就出门开会的丛雨航回来了。 　　“拿的什么？”见他抱着大摞的材料，童泽起身接了一把。 　　咚的一声闷响，丛雨航把怀里的书册都摞在了桌面上。 　　“都是这学期的泛读材料，还有你们的二外教材，下周都要开始排课了，也没人想着拿。” 　　第二外国语是大部分江大英专学生深恶痛绝的课程。需从日德西韩法俄意七门任选其一，作为必修科目，参与期末考试，且占学分比重很高。 　　童泽随手接过一本日文教材，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平片假名，摇头轻啧：“恕我直言，二外就不是给人学的。” 　　孟居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边冷眼瞥去一道目光：“早就说不让你选日语了。” 　　“我年少无知啊。”童泽由衷感叹：“当初那会儿选修日语，原本还计划着能自力更生，补个生肉番什么的。” 　　听到如是理由，丛雨航轻轻的嗤了一声。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别说一两年的日语功底了，就是你主修的英语，听了十几二十年，你看漫威能关字幕吗？” 　　童泽闻声还真捧起自己的ipad晃了晃，倔强道：“硬听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可以，但没必要。” 　　说完，他忽然想起寝室里还有一位刚转专业过来的高人，落下整整一年半的课程，补起二外来岂不是更难？ 　　好奇地凑到慕昀桌前询问：“慕哥二外选的是什么？” 　　“俄语。”慕昀叠着两条长腿坐在椅上，神色安闲地用指尖捻起书角，对着材料翻看起来。 　　“你就别对比别人了，他的俄语好得很，完全体会不到被二外折磨的痛苦。” 　　丛雨航朝着慕昀的书架抬了抬手臂。在他手指的方向，整齐地摆着一整套俄文小说原著。 　　“以前学过？” 　　慕昀如实点头：“恩，小时候家住得离边境比较近，身边生活的俄国人也很多，耳濡目染就学了些。” 　　接壤俄罗斯？ 　　孟居抓住室友话中的重点词眼，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你家是哪里的？” 　　窗边人停下阅读，抬了抬清朗好看的眸子，应答道：“我家就在本地，但小时候住在大兴安岭北麓。” 　　慕昀的母亲原姓慕容，追根溯源属于游牧民族鲜卑一支的衍生。他既随了母亲的姓氏，也随了她的民族。 　　“恩？”童泽忽然惊奇开口：“那你们俩是老乡啊？” 　　谁俩？慕昀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接了话茬。 　　孟居顽劣地挑着眉毛，戏称道：“嚯，原来我们山里来的孩子还有这样不淳朴的。” 　　慕昀笑着合上手里的书，抬眸悠悠然回敬：“确实，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同乡人中有这么性格潦草的。” 　　“哦豁？”孟居随手抄起桌上的泡泡机，玩闹式地对着邻床胡乱喷了一通。 　　慕昀：“别喷！揍你了啊。” 　　孟居：“你小子是大兴安岭哪里的就敢对我这么没礼貌？你回不去家了……” 　　两个高材生间的幼稚互怼一触即发。丛雨航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教材挡着脸，快速从中间躲开。 　　转身时，顺手揪住正要逃上床童泽。 　　“你别再睡了。微信群里的学生档案就差你了，赶紧填，我马上要交的。” 　　早上大家填的时候，这家伙还没起床，磨蹭到大中午居然还是一片空白。 　　“这不是共同编辑嘛，你就帮我写呗，又不是不知道。”童泽嘟囔着打开腾讯文档，边键入自己的身份证号边瞄了一眼其他人的信息。 　　整张表格上全员汉族，唯独最后两行，并排的两个锡伯族相当惹眼。 　　看到稀少的民族成对出现，童泽的困意都被驱散了些，扒在床栏边俯视下面依旧玩闹着的俩室友。 　　“哎，你们锡伯族是不可以离婚吗？” 　　孟居顿了顿动作，仰头疑惑：“听谁说的？” 　　“我也忘了，应该是电视剧吧。”童泽耸了耸肩膀，想不起具体缘由，只是潜意识里好像有这样的认知。 　　慕昀拍了拍自己袖口上的泡沫，未加犹豫，语气和缓道：“当然可以离婚啊，婚恋自由是法律赋予的权利。不过受风俗影响，锡伯族好像确实少有这种情况。” 　　“是因为比较钟情吗？”童泽顺势追问。 　　慕昀状作思考，手上却悄悄地从室友手上抢过了泡泡机，然后微笑道：“这和民族根本没有关系，钟情与否还是在于人本身。” 　　- 　　惬意的午休过后，童泽可以接着睡自己的懒觉，慕昀和孟居则要去上实验班的周末课程。 　　临出门前，孟居顺手带上了新耳机，嘴上虽然嫌弃，其实却还挺喜欢。 　　这是堂着重培养分脑能力的英文视听说，在多媒体教室内授课。讲师是一位大约半百年纪的女教授，为人温和，风趣且开明，一向受同学们敬爱。 　　因为来得稍晚，孟居和慕昀只能在最后排落座，刚坐下不久，女讲师便抱着教材登台了。 　　实验班的课程是不需要特意点名的，教室内总共25个机位，坐满了就刚好是全员出席。? 　　“下午好啊，同学们。”讲授立在最前排，环顾一周，并不急着开始今天的内容，像往常一样，边调试音频，边和大家问好。 　　“周末上课总是让人心情糟糕，我们还是老规矩，先来玩游戏。” 　　按照视听说的惯例，每节课都是从一个“传音”小游戏开始的。与普通传声筒不同，教授自创的规则融入了中英互译的专业特色。 　　即从题库中随机抽取一段汉语文字，从一号位同学开始，以英文的方式传递给二号，再由二号译成中文传递给三号，三号再译成英文传递下去…… 　　一直中英交替传递给25号，最终结果需与初始题目意义表达一致，才算合格。 　　“开始吧，先请3-25号的同学都戴上耳机，首位同学开始抽题。” 　　坐在最前排的1号同学是一位身材小巧的女生，她小心翼翼地点击鼠标，面前的屏幕快速闪动几秒，最终定格。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瞳孔中倒映出题目时，小姑娘明显地愣了一下。 　　首发踩雷？ 　　紧挨着的2号同学似乎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这道题的属性，捂脸笑道：“咱就是说，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是吗？” 　　矮个子姑娘哭笑不得地点点头：“Almost!”随后，她开始尝试翻译句子。 　　“I let out a long sigh and wiped my eyes，saddened by the difficulties of life's path.I……emmm” 　　“那么长？”2号位还没消化已经听到的词汇，前排同学便又补充了一个大长句，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准备好。 　　“哎等下，我没记住，再来一遍。” 　　站在讲台边的教授却笑着打断：“不可以。遵守游戏规则，只能听一遍就要往后面传了。” 　　“好嘛！” 　　二号位只好转向身侧三号，愧疚道：“不好意思了朋友，刚开始我就没听清。好像是……我哭着感叹自己的时运不济，呃，但好在我洁身自好？” 　　三号女孩瞪了瞪眼睛，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后传递。 　　教授顶着上帝视角，眼见游戏已经开始崩盘，却笑而不语。 　　随着英汉语的来回翻译，句子渐渐走样，到10号位几乎已经面目全非，接着迎来了下一个游戏黑洞。 　　“Dry your tears and don't be afraid？”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11号位的女同学几乎要把词唱出来，而游戏画风却已经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坐在最后的孟居和慕昀分别是24号和25号。此时的两人全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双双戴着耳机欢快地听歌抖腿，用节奏彼此交流着。 　　等到游戏句子传递过来时，前面几乎已经放弃了治疗。23号位的小伙子连耳机都懒得摘，就拍了孟居的肩膀。 　　“Hey bro，what's up.Dj drop the beat.”后面直接是一段即兴b-box，把孟居听得紧皱眉头。 　　What？ 　　还Drop the beat？你信不信我出门打死你？ 　　沉默地听完整段个人solo，孟居转向慕昀，看着身后人摘耳机理头发的动作，嗤笑道：“其实，你摘不摘也没必要了。” 　　慕昀疑惑地眯了眯眼睛，难道一句都没传过来吗？ 　　孟居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给他比个耶，动作间耳机上帅气的黑色猫耳被点亮。 　　映着冰蓝色的呼吸灯，青年好听的语调中充满着自暴自弃的情绪。 　　“我实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耳聋的小猫咪。” 第11章 　　实验班的一堂大课持续200分钟。 　　大脑的超长待机不免让人觉得困倦。终于下课后，同学们接连离开，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仍留在多媒体教室内自习。 　　在最末排的座位上，慕昀正用ipad做着本周的课堂作业，孟居则懒懒地伏在旁边看英文电影，猫耳耳机就松松斜斜地罩在他的脸颊边。 　　或许是被室友头顶的光亮吸引，慕昀总是有意无意地侧目看过来。孟居接连发现几次后，顺势把耳机摘下，转扣到了他的头上。 　　“看你那么喜欢，送你了。” 　　耳畔突然响起渺远的背景音乐声，接着传来木法沙在《狮子王》中的经典英文台词。 　　［A king's time as ruler rises and falls like the sun.］（一个国王的统治犹如太阳一样升起和落下。） 　　慕昀愣了一瞬，清逸俊朗的脸孔上方被映一片微弱的蓝光。几秒钟后，他才自行动手取下，压着嗓音解释。 　　“是你一直在旁边乱动，影响我集中注意力。” 　　“别胡乱找理由，你就是不会。” 　　孟居一边笃定地拆穿，一边凑头到ipad屏幕前，照着音频核对他刚完成的翻译笔记，用手指轻点着屏幕上的题目，帮忙逐道检查修改。 　　虽然进行了口头挖苦，但实际上，身边这个人的英文水平和翻译基础都远远超出孟居的预期。 　　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看，慕昀都是个聪明又勤奋的正面实例。 　　“这里的译语语境和原语语境出入稍微有点大，你再减译试试。中段‘Hear all parties’的部分可以翻译成兼听则明。” 　　“恩。”虽然室友的态度时常散漫，但对待他的辅导建议，慕昀一贯保持态度谦逊。 　　作业文档的进度条几乎要滑动到结束时，多媒体教室外响起两道敲门声。一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食堂小哥探头进来。“你好，请问是你们点的荷叶糕吗？” 　　“啊对，谢谢了。”听到外卖送达，孟居放下Apple pencil，起身上前接下。 　　慕昀趁机才抬头环顾教室，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学生都已经走光了。 　　他的眼神从疑惑转为温和，低声笑言：“你饿啦？外卖都点到自习室里来了。” 　　孟居打开袋子，拆掉包装外缠绕的白色棉线，把一份已经切好的荷叶糕摆上桌面。“恩，这是二食堂的镇堂之宝，要不要尝尝？” 　　“我不吃甜食。”慕昀摇头婉拒，低头继续在平板软件上浏览勾画起来。 　　因为特地标注两人用餐，食堂小哥在外卖袋里装了两把餐具，孟居用其中一只叉起软糯香甜的米糕送进嘴里。 　　即使慕昀不吃，也能闻到浓郁的红糖味在鼻间萦绕。偏头看向叼着塑料叉子、吃得津津有味的室友，正想说什么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来电提示。 　　两人的距离靠得实在有些近，孟居毫不费力地就看到屏幕上面备注的名字。分明的［债主］两字，让他略微顿下了叉取食物的动作。 　　慕昀瞥到来电，温润的脸上并未见异色，只是低垂着眼睑，指间点动，接听了来电，张口便熟练地吐出一个“哥”字。 　　“在哪呢？”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道比较低沉的男人声音，即便夹杂着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听起来依旧底气十足。 　　“学校。”慕昀简洁回应。 　　“不就是因为你前天晚上表现得不好，说了你两句吗？还跟我闹起脾气了？” 　　对方不客气的语气落在慕昀耳朵里，同时也让孟居听得真切。慕昀不着痕迹地瞥向室友，回答的声音也不显露情绪。 　　“我没有，在上课。” 　　“快点过来，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生气。” 　　“知道了。” 　　三个字的话音刚刚落下，电话被对方抢先挂断。通过听筒，孟居再次听到了从前某个晚上那样亢奋的呐喊声。 　　慕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依旧清晏的黑褐色瞳孔转向孟居，语气抱歉道：“我有点事，可能要先走，今晚就不回寝室住了。” 　　孟居对刚才这通电话困惑不已，可面前人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只能自行将疑虑按下。 　　他点点头，随手拔下连接在电脑机箱上的耳机，夹在怀里。“那就走吧，刚好我也有点困了。” 　　窗外夜幕初降，江大校园里仿佛笼罩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慕昀单手抱着自己的平板和书籍，与孟居并肩走出教学楼，在楼前道了声“回见”后，便朝着大门的方向离开。 　　孟居默然地驻足在原地，望向室友颀长但逐渐模糊的影子，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思，转身朝公寓方向迈开了步子。 　　推开516寝室门，两个室友依然在里面坐着各自的事情。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童泽见孟居独自进门，一时有些奇怪。 　　“他有事，被叫走了。” 　　听到如是应答后，童泽只是“奥”了一声，没有再深究。 　　孟居却若有所思地盯了会儿空荡的三号床铺，转身朝向舍长。“丛哥，你早上收的学生信息表上，慕昀是独生子女吗？” 　　“是啊。”丛雨航轻声应答：“因为好奇，我还特意看了眼，我们寝室的几个人除了童泽都是独生子。” 　　“那，他家庭条件怎么样？” 　　丛雨航停下手中正忙着的事情，对着童泽扬了扬下巴：“这事我还真不大清楚，你倒不如问他。” 　　“那不是废话吗？”童泽拧了拧眉梢，随手指向慕昀半开着的衣柜。 　　“这几件，Gucci，Burberry，Can-ali……架子上放落灰的那只潜水机械，还有他今天出门时手上戴的银飞计，都是一表难求的限量款。至于具体值多少钱，你应该不感兴趣吧？” 　　也是。 　　孟居为自己莫名瞎操心的情绪轻嗤了声，拎上薄外套再次出门。 　　“行吧，当我没问，忙去了。” 　　- 　　对于课余生活丰富的大学生来说，周末一向是比周中还要忙碌的。 　　尤其是在迎新晚会举办前。 　　孟居跟随社团，进行了最后一次舞蹈彩排，之后便在活动场地上忙碌起了表演前的准备事宜。 　　按照惯例，每次大型活动前，校级活动部都要派人把现场各种设施检查好几遍。 　　孟居正登梯在舞台的顶架边调试激光灯，垂眸间刚好看到正下方立着一道笔挺的熟悉身影。 　　“Hey.” 　　慕昀正在和两个捧着笔记本的干事核对工作，闻声抬头，瞧见室友穿着件带反光条的黑色运动外套，斜坐在好几米高的铁架上。 　　这家伙两只脚完全是悬空着的状态，修身的工装裤把两条原本就笔直漂亮的腿，凸显得恰到好处。 　　校级部长示意身边的同学先去忙，自己转过身，与他仰头对话。 　　“站那么高干什么？下来。” 　　孟居笑笑，听话地爬下长梯，稳稳地跳到台上。 　　慕昀一直注视着他安全落地，才继续闲聊：“一会儿要上台表演？” 　　“不是和你说过吗？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你在主校区看的每一台演出里都有我出场。” 　　孟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前发，把印着社团标志的黑色发带重新扎好，然后抱着单条膝盖坐在了高台边缘。 　　慕昀双臂环着胸口，斜倚在他身侧，语气调侃：“台柱子啊？” 　　青年没说话，只是笑意灿烂地指了指头顶刚挂好的激光灯。随后拧身从社团的纸箱中摸出两罐冰镇气泡水，递给慕昀。 　　天边的夕阳，正欲寂静沉落。赤金色的光线穿过空气层，映亮整片灿烂云霞。 　　是秋日里难得一见的火烧云。渐变的颜色，从浅淡的金橘层层染深，延伸到天幕边，如同炽烈燃烧的火焰般耀眼。 　　两个男生被奇绝的景观吸引了目光，有片刻时间都安静着不说话。 　　直到啪嗒一响，有拉动气泡水鼻环的声音，孟居才从纤绮炫丽的云层纹路中收回目光，看向慕昀。 　　随着室友喝水的动作，注意到他的右手背关节处刮蹭了很大一片，破了皮的地方露着暗红色的伤痕。 　　孟居想起这人上一次匆忙离开的样子，不由得蹙眉，沉声问道：“你的手怎么弄的？” 　　“奥，没事。”慕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自己的指节，“过两天就好了。” 　　尽管如此解释，孟居的视线却已经沿着他的袖口窥探了下去，在这人的手腕边也发现了浅浅的青淤。 　　“你被家暴了？”青年的神色凝重了些。 　　面对这样有些奇怪的问题，慕昀怔了怔，挑眸确认道：“什么？” 　　“配的广播剧里就经常有那样的剧情啊。美人男大学生被大佬掌控，限制自由，还要承受语言肢体暴力之类的。” 　　孟居低着头，抿了一口气泡水，听似玩笑话，却又真的有些试探和担忧的成分在其中。 　　操场上拂起一阵悠柔又缠绵的风，慕昀在风中轻笑出声，拧身把易拉罐搁置在台边，然后把空出的手握成拳，轻砸在室友脑后。 　　“啊呀。”孟居头上一痛，不满道：“打我干什么？” 　　“帮你把脑袋里的废料清一清。”慕昀的嗓音仍显愉悦挖苦：“年纪不大，倒是挺会编排的。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孟居揉头，小声嘟囔着：“本来书里就都是那么写的。” 　　我就那么像金丝雀吗？ 　　慕昀深吸一口气，自我消解了些抑郁情绪，遥望向操场外沿。 　　天色渐晚，远处的公寓楼里已经有零星学生搬着椅子出来，距离晚会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慕昀从舞台边缘移开身体，拍了拍黑色衬衫上沾染的灰尘，对着身侧悠闲自在的人开口。 　　“好了，我要去忙了。你的节目在第几个，等会有空的话我再过来看。” 　　“第一个，开场舞。”孟居又抬手灌了自己两口冰水。 　　“好，那帮我在前排占个座。”慕昀说完便欲离开，孟居连忙在后叫住他：“你不拿椅子我怎么帮你占？” 　　慕昀不假思索地回应：“美人男大学生还需要自己搬东西？” 　　孟居对着潇洒离开的背影举起空易拉罐，声音磁性地吐槽着：“你连系草都没选上！哪来的自信？” 　　慕昀没回头，却把声音传递了回来：“你刚给的。” 　　- 　　晚间七点半，操场上已经坐满了新生。就连没抢到合适位置的学哥学姐们也三五成群地围聚在四周空地上。 　　丛雨航作为大一年级的小班主任，在观看队伍的最前排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座位。安顿好本班学生，转身时无意间瞥见了慕昀的身影。 　　他安然坐在舞台边的候场区，朗隽的容貌比盛装出席的表演者们还要吸睛。 　　“你的位置怎么比我还靠前呢？充钱了吧？”丛雨航稍稍移动座椅，挪去了室友的身边。 　　慕昀只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 　　开场的音乐适时响起，舞台上制造气氛用的烟雾升腾而起，在大前排开阔的视野下，可以隐约看到有学生接连不断地登台站位。 　　随着节奏感极强的电子乐传出，全场灯光陡然灿亮。 　　男男女女的街舞社成员，正反面交错立在舞台中央，全员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色外套。 　　的确是“Supernatural”开局热场，三十人的舞种串烧，直接将夜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男女生交替混合齐舞，无论是编排精美的爵士，震撼全场的Poping，还是极具感染力的locking，所有成员的动作皆是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台下迭起的欢呼声，就证明他们不愧是全校唯一的五星级舞蹈社团。 　　“这个节目里是有孟学哥吧？我怎么好像没看到？”前排的两个人在人群中搜索无果，小声议论着。 　　“你们不用特意找，等下他肯定会出来solo的……” 　　丛雨航的话还没说完，台上的齐舞队形果然发生了变化。 　　整整两排的社员全部跪蹲下去，顶棚激光灯单独分出一束，是社长独舞part。 　　霍燃的hip-hop是在国内顶尖赛事上拿过奖的。跳舞时会发光的人，最能吸引注意力，全场观众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用舞蹈传递出的热情。 　　半首曲目跳完，霍燃定格在原位，激光灯下闪出另一个人影，孟居终于登场。 　　舞台周边各位学长们乍起的欢呼声，让初来江大的新生们更加对台上的表演者充满期待。 　　B-boy专属的躁动音乐从不负众望。 　　地板步加摇滚步，搭配炸裂全场的大招，停顿和招式得当堪称美学典范。孟居对音乐的控制，使得他的出场完全不逊色于前一位solo者。 　　眼花缭乱的后空翻接大地板动作，把十几年扎实的基本功显露无余，准确卡点的瞬间定格让观众热血沸腾起来。在迷幻的灯光和快速连接的动作下，青年俊爽的长相早已形成一片模糊光影，但这完全不影响观众呐喊他的名字。 　　六连风车，极限回环加托马斯，游刃有余，未及起身，接单手回环再转空中大回环。 　　超级定格收尾，极其激烈的腾跃动作后，表演者的身体与手肘展现出一种令人错愕的刁钻角度，稳稳地倒立静止在了舞台正中。 　　台下疯狂的欢呼声中，丛雨航也不禁感叹：“这小子的腰真好。” 　　所有solo结束，舞台上再次转为全员齐舞，孟居和霍燃一左一右地在台前领舞。 　　默契使然，两个人竟同时撩衣秀了腹肌。 　　最前排的慕昀叠起双腿，目光灼灼地落向台上人。 　　他用衣角拭汗的动作就仿佛是炽烈燃烧的符咒，有一种摄魂夺魄的魔力。 　　清绝的腰线，随着呼吸伏动的腹肌，眼神中纯欲牵惹。 　　系草并非一个空头衔，他就是配得上这个称谓。 　　慕昀忽然理解了孟居刚刚指向灯芯的意思。 　　他太耀眼了。 　　让人在黑夜中眼前一亮，除了他，再也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 第12章 　　当啷—— 　　公寓楼下的自动贩水机吐出一瓶蜂蜜绿茶。 　　孟居打了个哈欠，弯身拾起水，递给童泽，然后看向靠在楼梯扶手边的慕昀和丛雨航。 　　“你们俩喝什么？” 　　慕昀低头滑动着手机，好看的脸映得一片晶蓝，淡淡地回：“我不喝，谢谢。” 　　“我也不了，刚在图书馆喝了两杯咖啡。”丛雨航说着，转身准备上楼。 　　孟居给自己买了瓶维生素水，然后也捧着书本跟上。 　　大家刚在图书馆看了一整天的泛读材料，迈步的动作都明显疲惫。 　　好不容易爬到5楼，孟居咚的一声靠到宿舍门前，沉声道：“丛哥开门。” 　　然而丛雨航也学着他的动作，再次向身侧传递：“没有钥匙，泽哥开门。” 　　童泽拧开瓶盖，灌了自己半瓶绿茶，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后才道：“泽哥也没带。” 　　“……”三人目光一致地看向队伍最末的高挑身影，严格遵循［谁有钥匙谁是哥］原则，异口同声：“那只能昀哥开门了。” 　　慕昀收起手机，摸钥匙上前。 　　因为室友们都经常不带钥匙，他现在开门的技术已经非常熟练。 　　几人刚进门，童泽便踩梯上床，瘫倒在铺边。 　　丛雨航顺势抬臂，把一摞三四厘米厚的全英报纸盖在他脸上。 　　“你学完了吗？就躺尸？” 　　童泽不耐烦地掀掉。 　　“哎呀这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眼睛都疼，休息一会儿怎么了？” 　　“得了吧。”丛雨航坐在自己位置上，无情拆穿道：“如果不是因为明天有英文泛读考试，你会想得起来看这些材料？” 　　泛读月考是江大外国语学院的专属活动。学生除了要参加月末笔试之外，还需要在每天早上的固定时间段内，到阅读室晨读并刷脸打卡。 　　院级学研部会负责统计，一个月内打卡不足12次的学生要被扣除日常测评分，连续三月不足，期末直接按照挂科处理。 　　“前几天院里刚让我们查过记录，孟居只少了一次，我还能悄悄地给他补上。你的卡面上可全都是缺勤，想帮你也无从下手。” 　　童泽听完在床铺上懊恼地翻了个身。 　　“烦死了，真是不能理解学校的这些智障举措，我就不信还真有人天天早起泡在阅读室。” 　　“他。”丛雨航淡定地背着身，抬手指向三号床位方向，一字一顿道：“9月打出了25次满勤卡。” 　　话音落下，童泽和孟居都朝慕昀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小丑竟是我们自己？ 　　慕昀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依旧情绪平淡地翻动着泛读材料，而在他在桌边轻点着的手指却显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尴尬。 　　516寝室内微妙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一片安静中，头顶的灯光陡然熄灭，房间陷入漆黑之中。 　　孟居点亮手机屏幕查看，明明没到熄灯时间，寝室里的wifi信号却也消失了。 　　“断电了啊，应该是月末寝室电量用完了吧。” 　　许多高校为了节约用电，都会采用自费的方式，江大公寓部也是如此，每个月会按照寝室人数提供免费电额，超出的部分将由学生自行缴纳。 　　“恩，学期初忘记交电费了。这个时间，服务室也早关门了。正好明早泛读考试，都早点睡。”丛雨航随手关掉了墙边的开关，摸出热水卡，准备洗漱。 　　“我不。” 　　黑暗中传出噼里啪啦的一顿响声。刚刚还瘫倒在被子里的童泽忽的一下翻身起来，下床打开了自己桌上的usb台灯，扑开整摞英文材料，在椅子上坐立得笔直。 　　“呵，剩余电量百分之百，还可以挑灯夜读好几个小时，卷死你们。” 　　正在各自收拾东西的三个青年们都顿住动作，迎着暖橘色的护目灯光，彼此安静对视着。 　　孟居：我系第一，我不怕他。 　　丛雨航：我系第五，他追不上。 　　慕昀：转专业之前，我也没出过系前三。 　　流畅的眼神交流之后，大家各自坦然地刷牙洗脸去。 　　路过童泽的桌位时，孟居还侧目睥睨他一眼，用苏沉的嗓音嘲讽了句：“辣鸡。” 　　- 　　九月末，首次泛读考试结束后，江大迎来了国庆小长假。 　　丛雨航和童泽早早定下了回家的机票，虽然正式开学还不到一个月，却并不影响他们的归心似箭。 　　而寝室剩下的两人因为同传实验班加课，没能实施原有的十一计划。 　　或许是化悲愤为动力，这一日的视听说课程，学员们首次通关了课前热身挑战。在25人传声筒游戏中，竟然将全段题目完整地互译了出来。 　　为奖励大家不言弃的精神，教授临时决定取消下午的小测验。 　　慕昀和孟居原想趁着空闲，一起出门吃顿饭，也算是蹭份节日氛围。 　　可惜天公不作美，从中午开始，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计划只能再度后延。 　　孟居躺在床上刷记单词，不小心一觉睡了过去。再清醒时，便听到窗外已是倾盆的哗啦声。 　　这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现在看来，出门吃饭是不可能了。 　　饥饿席卷而来，孟居披衣下床，准备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忽然发现寝室空荡荡的，慕昀平常穿的拖鞋也不在房间里。青年抓上一串钥匙，到走廊里面去寻他。 　　假期内，学生们大多离开了公寓，原本总觉得拥挤的晾衣房和盥洗室都变得冷冷清清的。 　　透过公共浴室的不透明玻璃窗，孟居隐约听到了里面沙沙的声音，试探性地敲敲门。 　　“慕昀？” 　　果然，花洒的水流被人关小了些，接着清润的嗓音传出：“什么事？”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食堂都不送餐了，我要出去买点吃的，你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我不饿。” 　　孟居靠在门边等着，听到他的回答便接着开口：“那把钥匙给你，等会洗完了你自己开门。” 　　空了两秒，慕昀应声：“你进来递我一下。” 　　孟居推开双扇的玻璃门，踩着有些湿漉的地砖走进去。 　　站到第一个隔间边时，面前的浴帘轻轻地拂动了两下，从缝隙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清劲细长的指骨上还沾着些许洗发水的泡沫。 　　把钥匙放进他张开的掌心中，就着伸回去的动作，似乎看到了一片光洁晃眼的脊背颤影。 　　这家伙怎么这么白啊？ 　　孟居如是思索着，嘴边不忘道别：“那我走了啊。” 　　慕昀闷闷地应了声，隔间里的水声便重新响亮了起来。 　　- 　　室外的雨下得实在不小。大颗的雨珠砸在伞顶噼里啪啦的响，不大平坦的小径上到处都是洼积的水坑。 　　孟居艰难地来到最近的食堂，就地吃了碗热汤面，想着晚上可能也晴不下来，又顺手打包了盒蒸饺带回去。 　　只走这短短一段路程的来回，他的衣角和鞋袜已经全部被打湿，随手把雨伞挂晾在走廊里，推门进入宿舍便沉声吐槽。 　　“这种天气，带不带伞真的都是一样的爽。” 　　“确实。”室友嗓音极轻地附和了句。 　　孟居循声抬头，看到慕昀正抱着枕头，神色恹恹地趴在床边。 　　回想起这人上午的时候似乎就不大精神了，便关切地询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骨头痛。”慕昀把漂亮的颌尖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哑着嗓子回应。 　　孟居瞥向檐下如注的雨幕，又看回床上没精打采的人，诧异道：“你才这么大就有风湿了吗？” 　　“不是。”慕昀被他的胡思乱想逗笑了，“可能是最近几天的训练太狠了，全身筋骨酸疼。” 　　“运动后遗症啊，吓我一跳。” 　　孟居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擦拭鞋边的泥点，忙碌了好一会儿，再安静下来时发现邻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于是脱掉自己的湿袜，赤脚踩着他的椅子扒在床栏边搭话：“这么难受啊？要不，我帮你按按？” 　　“恩？”慕昀睁了睁眼，细密的眼睫缓缓扬起，慵懒地掩映着偏浅色的澄净瞳孔。 　　孟居抱着冰凉的铁栏杆笑笑，自我推销道：“真的，我爷爷在老家那边是个可有名的中医了，抓药诊脉，针灸推拿都是一把好手。别的本事我没学到，按摩正骨还是会点的，肯定比你在这儿窝着要舒服。” 　　“恩。”慕昀略略地点了点头。 　　“嚯，你还真敢试。”孟居笑意灿烂地蹦下椅子，踩着矮梯慢悠悠地爬上他的床铺。 　　“来，趴好。我下手就是有点没轻重，疼了告诉我。” 　　慕昀没应，只是配合地换了个姿势，把腰身和脊背笔直地呈给了身后的人。 　　孟居把四根手指搭在他的衬衫布料上，顺着脊柱一路探上，做起疏松按摩。 　　面前的人虽然看着显瘦，但肌肉触手结实有力，腰腹线条比例漂亮得恰到好处。 　　这必定是长期运动，并且严格控制饮食的人才可能有的身材。 　　“干嘛对自己这么狠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做体能训练把自己搞得爬不起来的人。” 　　“不想动和爬不起来还是有区别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用下学期的床梯使用权来试试……” 　　慕昀的话没说完，就被身后恶意用力的人给打断了，肩胛骨上猝不及防的疼让他皱了皱眉。 　　“昀弟，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话变多了，我还是喜欢我们刚见面时，各自礼貌又拘谨的样子。” 　　孟居眉眼温舒，搭在人肩膀上的手却再次恶劣地加了两分力气，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慕昀的肌肉因为受痛而紧绷。 　　“你是疼还是舒服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慕昀眯着眼睛攥了攥拳，执拗地不肯回答。 　　还挺能忍。 　　孟居憋着笑意撤开双手，不慌不忙地挽起自己的袖口，改用胳膊肘垫按上去，卧躺着的人立即诚实地颤了一下。 　　“还行吗？” 　　……Cao！ 　　慕昀终于忍不住这种恶意摧残，仰头噙动着绝致的喉结，妥协般吐出一字：“疼。” 　　“好，我轻点。”孟某人终于听清了真实答案，满意地端正起了态度，回到常规手法。 　　窗外的雨声依旧吵闹，昏黑的天空愈发阴沉。 　　孟居的心情却是一如往日的晴朗，低头认真地帮室友按摩舒缓，偶尔会使坏，在那段万人艳羡的身躯上狠捏一把。 　　虽然多少趁人之危了些…… 　　可美人在手底下挣扎的样子，谁不爱呢。 第13章 　　江市的大雨下下停停，持续了两天。 　　夜里轰鸣扰人的雷声让孟居抱着被子在床铺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时分才朦胧睡去。 　　再睁眼时，寝室半遮半掩的窗帘外已是一片明媚的阳光。 　　雨过天晴了。 　　孟居叠好被子爬下床，瞥了眼桌面上的数字时钟，都是下午了。 　　“才睡醒啊。”慕昀恰好从外面推门回来，和迎面遇上的邻床打了招呼。 　　“很早就听到你出门，看起来精神很多，肩膀不疼了？” 　　室友的脸色瞧着不错，已经完全不见前两日的疲态。孟居边和他搭话，边拉开衣柜门，给自己换上一件白色休闲款的卫衣。 　　慕昀点了点头，“恩，得益于你的按摩手法，正考虑着该怎么感谢一下呢。” 　　“那还不简单？帮我带饭就行。”孟居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略模糊地应答了句。 　　接着他在书架上翻找了会儿，却不见热水卡，只好朝室友摊出手。 　　慕昀默契地领会，慢条斯理地戴好腕表后才递了热水卡，趁时应和：“可以啊，之前定下的国庆大餐不是还没吃吗？我请客。” 　　“昂。”孟居含着满嘴的泡沫，拎起毛巾，眯着笑眼道：“只要是干饭我都乐意，等我五分钟，马上就好。” 　　对着匆匆窜出去的背影，慕昀特地叮咛一句：“不急。” 　　雨后的江大校园更显瑰丽，水木清华，空气里也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味儿，让人闻了便心情舒畅。 　　慕昀穿着件灰白配色的休闲夹克走在前面，188的身高本就惹眼，修身的束脚休闲裤把腿部线条拉显得更加颀长。 　　孟居插着卫衣口袋跟在身后，漫不经意地踩着地面上的斑驳树影，一路走出学校后门。 　　在江大建筑群转角的三四百米远，建着一座小型商业广场，来往的客流量不小，所以也总是停着成排的车辆。偶尔还能遇见几台路面上难得一见的豪华超跑。 　　孟居穿梭于其中，边走边随处看着，忽然被一辆车牌尾号BF777的迈凯伦720s吸引了注意力。 　　低趴的硬顶车身一尘不染，明显是雨后新洗过的，炫酷又不张扬的灰蓝配色让人眼前一亮。 　　有“微笑杀手”之称的迈凯伦式设计，的确具有一种独特魅力，过目难忘。 　　孟居垂目欣赏着这台跑车的月牙式车灯，不禁小声称赞。 　　“嚯，我喜欢这车主的品味。在劳斯莱斯大小牛鼻孔朝天的时代，居然还有人有这种小众审美。” 　　慕昀循着他的视线终点，看向同一辆车，抿着薄唇笑笑：“说明你的眼光也不错。” 　　“我之前经常从这儿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车落地……估计要超400万了。” 　　“差不多。”慕昀开口时，右手已经伸向了副驾驶门板边隐藏的按片开关，补充道：“但具体多少我记不清了。” 　　拉风的蝶翼门在孟居身边轻而快地打开，干净的内饰装配完全呈现在了眼前。 　　这大概又是迈凯伦系列迷人的原因之一，车体双门开启时，就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优雅蹁跹。 　　“这是你的车？”孟居稍顿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不满地嘟囔句：“在旁边闷声听我夸你，有意思吗？” 　　慕昀的眼神却显得有些无辜，“我不是说了吗，你眼光也不错。” 　　他把五指托在孟居发丝蓬松的脑后，略用力气地压了一下，催促说：“上车。” 　　这辆跑车看起来应该很少被主人开，车内保养却是极致周全。 　　“想吃什么？” 　　孟居扯了把安全带，扭身扣下时，听到从驾驶位上发出的询问声，思索片刻后反问回去：“随便点都可以吗？那我想吃海鲜。” 　　慕昀爽快地答声：“当然，你有什么推荐？” 　　“环山公园附近的一家私厨不错，就是死贵死贵的，而且我很能吃。”孟居还未过新奇劲儿，低头查看着两个座位间的各种按钮，顺口便答了。 　　驾驶位上的青年却是眼都没眨，直接抬手点亮了车前的电子屏显。 　　“帮我导航。” 　　- 　　孟居推荐的海鲜私厨餐厅开在环山公园附近的一栋别墅中。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座位一向不会爆满，且食客多为预约用餐。 　　孟居把手肘拄在咖色的餐桌布上，随意翻着菜单，抬眸向前看，慕昀正坐在这张长桌的另一端。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立在他的身侧介绍着各式主厨推荐。 　　“白灼斑节虾，意式海鲜汤，东星斑刺身，铁板龙虾，鹅肝还有生蚝都是本周的主打菜……” 　　慕昀落在菜单上的目光显得有些淡宁。确认过眼神，是个完全不重口腹之欲的家伙。 　　果然，半分钟后他合起菜单递还给服务生。 　　“我平常不大吃海鲜，前菜和主菜就按你推荐的上，其余的他来点。” 　　孟居下意识停住自己勾选菜品的动作。 　　“原来你不喜欢海鲜啊，那刚才怎么没说？这家最有名的就是鳌虾了，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慕昀却只笑笑：“无所谓，我请你吃饭，你喜欢就行。想吃什么都点上，不用客气。” 　　“那……”刚才还在假意客套的人重新低下头，指着招牌菜开口：“新西兰鳌虾和北极贝都再加一份好了。” 　　服务生记好了餐品，对着客台微微俯了俯身，转身传菜。孟居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手边的金色印花餐具，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别墅外逐渐暗淡的天色。 　　这里依山傍湖，秀丽安宁的景色让人心情格外舒朗。 　　“你们经常来这里吃饭？” 　　耳畔熟悉的嗓音主动搭话，孟居从室外移回目光，摇头说：“不是很常，离学校还是太远了，但东西很好吃，就会记着。” 　　“你对吃的东西好像挺上心的。” 　　慕昀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揶揄。毕竟对面坐着的人，可以冒着倾盆大雨出去买吃的，也不愿意待在寝室里啃面包。 　　“正常嘛，人活在世，欲望才不是原罪。很多人的烦恼都来源于他们无法满足自己。那我既然可以，为什么不呢？” 　　孟居说话时，用食指指尖把玩着桌上飓风杯的杯壁，把玫橘色的调制饮品凑到嘴边尝了尝。 　　酸甜的西柚果汁中夹杂一种不太熟悉的味道，入口清爽，却又回甘发涩。青年一探究竟地喝了两大口，让饮品杯很快见了底。 　　“这杯也给你，我开了车。”慕昀见他似是喜欢的样子，把自己的一杯也夹在两指间推递了过来。 　　开-了-车。 　　孟居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重点，求证式地看向杯底压扣的餐单，一眼就从上面找出了主要单词， 　　Albarina？ 　　果然，这股酸涩口感就是佐餐白葡萄酒。 　　慕昀注意到了对面人的神色变化，想起他自嘲酒量的事情，仔细看了看餐品单，宽慰道：“这个的酒精含量只比上次的巧克力高一点点。” 　　你对我的易醉程度一无所知。孟居暗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把空杯移到一边。 　　身着挺括西装的管家推来餐车上菜，一份份摆碟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桌面。 　　极致丰富的海鲜拼盘内盛放着些许干冰，把餐桌吹得雾气升腾。 　　管家把一盘色泽明亮的超大只鳌虾摆在了距离孟居最近的地方，语气温和地询问：“您好，需要现在帮您剥虾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孟居礼貌拒绝了管家的服务，瞥向长桌另一端的慕昀。 　　这人正拿着银叉，举止优雅地吃着盘中的面包粒和鱼子酱。 　　是啊，想也知道，他应该不会用自己精致修纤的手指去做扯虾头这样的动作。 　　孟居擦了擦指尖，宣告式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虽然好像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我还是直接上手了。” 　　说完，青年拿起盘中的一只鳌虾，轻巧地拧开虾壳，扯出整根新鲜的虾肉。蘸了些酱汁，配上手指柠檬，送进嘴里，鲜甜的口感瞬间俘获味蕾。 　　慕昀细嚼慢咽着吃完半块吐司，抬头时，对面的金属盘中，各种虾壳已经堆了小山高。 　　“不会，剥虾很熟练。” 　　孟居没管顾室友眼角那抹绮腻的颜色，依旧堆着自己的“虾山”。 　　不知晓到底是哪一种蘸酱中隐藏着辣度，吃下的时间越久就越发上头。孟居被辣得忍不住轻声吸气，遭至对面人的另一种挖苦。 　　“你每天和童泽、霍燃两个成都人一起吃饭，居然一点辣都沾不了？” 　　“我不是不能吃辣，是不太敢吃，上课和工作都很费嗓子。” 　　为了缓解舌尖的灼烧感，青年只好把刚才没喝完的另一杯调制饮品灌下半杯，也顾不得晚些时候很有可能会反起的不适了。 　　前菜，主菜，配菜，餐后甜点……一餐用毕，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出了餐厅，慕昀并不急着返程，而是带着身后那个明显有些酒劲上头的人走到环山公园前的观景桥边，吹风缓缓。 　　孟居抱着桥柱，在微凉的夜风里欣赏着湖面的繁灿灯光。隐约间，余光瞥见一道傲岸丰颀的身影斜斜地倚靠到跑车边，抬臂接听起了电话。 　　慕昀并没有刻意回避，但顶着朦胧的醉意，孟居只零碎地听到电话另一边提了几个字眼。 　　比赛，奖金，支票…… 　　慕昀语气如常地回应了句“都打到纪哥卡里吧”，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孟居笑着吸了吸鼻子，搭坐在车头边，拧身问他：“偷用债主的钱带我吃大餐吗？回头被发现的话，我不会挨揍吧？” 　　慕昀先是一怔，然后回神过来，似乎很是无奈道：“你怎么还记着这事？” 　　“记性好。”孟居挑了挑眉毛，一双朦胧带晕的桃花眼里尽是撩人的光亮。 　　“我是有个债主，但我欠他的不是钱。”慕昀坦然解释：“别说是请人吃顿饭，就算是我送几间餐厅出去，他也不会有意见的。因为他管不着。” 　　“昂。”孟居没太理解他的意思，却也并不深究，把视线重新落回湖水中央的一片橘色粼光。 　　慕昀用指尖晃了晃车钥匙圈，发出悦耳的哗啦声。“清醒点了吗？” 　　孟居点点头。 　　“我只是有点头重脚轻，没有真的喝醉。” 　　慕昀的眼神深表怀疑：“你确定？” 　　孟居苦笑：“当然，我真的醉酒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去童泽他们的手机里看，那几个王八蛋肯定有录的。” 　　慕昀低叹了口气：“我没兴趣嘲讽谁的。只是你酒量差成这样，就别在外面喝了，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说完便上前替孟居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转头遥望笔直无垠的公园路。 　　“再兜个风就回去吧。” 　　坐回车里，某人的眼神依旧迷离。慕昀一脚油刹，车身在入弯道前忽的一晃，便让孟居的头不轻不重地撞在椅垫上。 　　“啊。”这一撞，他才是真的清醒了，揉着头控诉：“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慕昀显出道绝艳耀目的笑容，单手转了把方向盘，打开车顶敞篷，轻声细语说：“困啊？那就带你体验一下江市夜里的速度与激情。” 　　“好啊。”孟居系好安全带，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慕昀兀自吸了口凉爽空气，调整启动模式，让超性能的车子在三秒内完成百公里加速。 　　灰蓝色的“笑脸杀手”迎着火树银花，向城市外环刷街而去。 第14章 　　纯净明朗的阳光投进学生公寓。 　　孟居缩在被子里蜷动了两下，眯着一只眼睛点亮手机。 　　7：40am 　　几个数字被略微延迟地读进大脑，下一秒，床上的人忽的蹦起来。 　　卧槽，8点的早课，要迟到了！ 　　一道模糊的身影飞奔下床，准备刷牙洗漱，匆忙动作间还不忘喊叫室友。 　　“慕昀，起床了！” 　　最快速度完成晨起清洁，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寝室。趁着擦脸的时间才抬头看去，3号床铺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不见人影。 　　我靠，这么恶劣的吗？ 　　这家伙早走了，难怪完全没动静。 　　拎上书本，一路小跑着来到公寓小超市，随手揣了两个三明治，边出门边回头，朝看店阿姨喊话：“对不起对不起，516孟居，等会微信转给你！” 　　刚下了5楼，又要爬上6楼。冲进多媒体教室时，手机屏显刚好是从整点变成8点零1分。 　　青年硬着头皮道声“梁教授早上好”便顺着电脑桌间的空隙溜向最后一排。 　　同传实务的授课讲师是江大在职教工中最资深严谨的人物之一，平日最痛恨治学散漫，态度不端正的学生。 　　这会儿站在讲台上，虽没看清学生正脸，却可以听声识人。 　　“孟居，你下次给我早点。昨天实验班休课一整天，怎么还能迟到？” 　　“教授我没迟到，您的表走快了。” 　　某尖子生强词夺理地回应完，才有时间看向窗边端坐着的慕昀。 　　他正低头做着笔记，一副悠然掌控的样子，一身浅色衬衫，在清晨的光线下格外脱俗好看。翻译讲义边还摞着泛读材料。显然是今天也没有错过晨读打卡。 　　孟居抱着教材坐到他身边，小声吐槽：“起床不叫我？好的不学，偏要做内卷人是吧？” 　　慕昀眼神恬泊地偏头看室友。 　　大概是因为赶着出门，这人原本干净的发型悄悄飘起了一缕，怠纵支翘在满簇黑发里。 　　再配上一副早起后还不算很清醒的懵然样子，看得人强迫症迸发，特别想伸手帮他拨弄两下。 　　“不是，我出门的时候很早，叫了你也不会起来的。呃，头发有点乱。” 　　“奥，没事。”孟居闻声随手揉了把额顶。反正等会要罩着耳机，一节课下来，再靓的造型也会压趴了。 　　讲台上的老师俯身调试了会儿机器，把提前选择好的音频材料传发下去，然后提醒学生们检查设备。 　　“好了，大家把耳麦调好，我们准备上课。首先完成一段听译练习，做个简单的热身，把你们还没起床的脑子唤醒过来，稍后会当堂评分修正。” 　　话音落下后，严厉讲师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后移，接着道：“迟到的那个。做两段，多清醒一下。” 　　“Wo…”孟居下意识想强调一下自己没迟到，声音还卡在嗓子，讲台上的人便已做出了回应。 　　“三段。” 　　“好的！教授。”孟居极速妥协，顶着张虚假又敷衍的笑脸开口：“您别再加了，我听不完了。” 　　学生们各自专注下来，做起自己的练习。教授迈开步子走下讲台，在教室内四处走动查看。 　　孟居趁着人在前排指导的间隙，小声和同桌搭话。 　　“你为什么会找他做进实验班的推荐老师？” 　　“听别人说起的。” 　　“正好年华的健全青年，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 　　“别说了，我还没练成你那种一心二用的本事。不就是因为没叫你起床吗，回头我赔你个闹钟。” 　　“啧。”孟居附和式地点了点头，转身却贴着室友耳畔读起莎翁大作，扰乱他的思绪。 　　“For thy sweet love remember'd such wealth brings.That then I scorn to change my state with kings.”（想起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和帝王换位我也不屑于屈就。） 　　慕昀为了能听清自己在翻译时的声音，本来就只堵了半边的耳机，这会儿身边突然拱来一只话痨居，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念白杀得他措手不及。 　　大脑间突然一片空白，完全听不到电脑中播放出的原声音频了。 　　美人轻不可闻地叹了声，拧着眉梢扭头向一边，用力钳住同桌的肩膀，强迫他转回去。 　　“你欠不欠打？” 　　啪—— 　　一条塑料夹应声砸在孟居头顶。 　　两人顾着打闹，完全没注意到已经有人站到了身后。教授漠然俯视下来，低沉地询问：“正好年华的健全青年，不用我像小学生一样，罚你们俩站着上课吧？” 　　“不用。” 　　“对不起。” 　　学生乖巧致歉，然而教授没有就此作罢，拎着卷起的材料册站在孟居身旁威慑式要求：“椅子，往右挪。再多说话，下课就跟我去学院办公室打杂去。” 　　一直盯着两个学生间空出了多半米距离，他才背着手视察向其他地方。 　　收拾好了班级里的刺头，这堂课才算是安稳。 　　梁教授讲完今日内容后还剩下一点时间，于是提前下发了视频作业，让学生们在教室里自行观看。 　　孟居点击鼠标，打开作业详情。 　　按照以前的套路，为了提高作业质量，老师们都会采用防快进手段，而且还要在视频播放过程中开启随机答题。如果答案错误，或者不作答，视频就会重新播放。 　　但这一次的作业似乎有些不同。 　　在视频播放过程中并没有任何坑洞设置，还可以流畅地拨动进度条。只需要在看完视频后，回答几道与视频内容相关的论述题，再发送到邮箱就可以了。 　　难得人与人之间多了些信任。 　　孟居直接叉掉视频文件，打开问题页进行盲答。 　　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洋洋洒洒六七百词，跃然于屏。条理清晰，思路明朗，论述有理有据。 　　搞定。 　　青年掏出三明治，撕开包装，弯身趴伏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紧不慢地享用起了迟来的早餐。 　　清甜的生菜沙拉味飘散到邻桌位置。慕昀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到室友正鼓动着双颊，费力地咀嚼着有些干涩的面包片。大早上起来不仅饿着肚子，还迟到挨罚，想想也是怪惨的。 　　“没吃饭？要水吗？” 　　孟居才因为窃窃私语，被教授敲了头，身侧人居然还敢主动搭话？他不仅不予理会，还傲娇地背过身，继续干嚼。 　　直到感受到被轻轻地踢了踢凳腿，他才拧身回去，在键盘上敲打出几个字。 　　［我也不喝嗟来之水。］ 　　慕昀失笑，反手打出［不喝算了。］ 　　孟居终于把整个三明治装进了肚子里，把包装纸攒成一团后拍了拍手上的面包碎屑。 　　重新握上鼠标，把刚才写完的论述稿拖进附件，发送到教授的邮箱。 　　“你别发啊，自杀式交作业？”慕昀忽然出声阻止。 　　孟居闻声皱眉疑惑，低头仔细看看才发现不妥。 　　梁教授是10点20下发的作业，视频时长一个小时。而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孟居：…… 　　连忙去撤回已经来不及，邮件被对方显示已读。 　　沉寂几分钟后，前方讲台果然响起了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 　　“孟居，过来。” 　　- 　　下课回到寝室。 　　推开516的舍门，孟居第一时间瘫倒在靠背椅上，痛声哀叹了句：“这个十一我不会快乐了。” 　　慕昀漫步跟随进来，愉悦的嗓音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别人都说早起傻一天，你可有点例外，明明赖床迟到，还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唉。”孟居又叹了一声，不理会室友的落井下石，拖着疲惫的心灵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 　　忽然，他顿住动作转向慕昀，掌心向上勾了勾手指。 　　慕昀瞬间理解，边递热水卡过来，边疑惑：“你自己的呢？” 　　“掉床底了，你胳膊长，闲着没事的时候帮我够一下。”孟居说完捧着洗浴用品，踱步出了寝室门。 　　慕昀拿丢三落四的小孩子没办法，踩着梯子爬上去，用手机手电筒的光亮照看向木板与墙面间。 　　床缝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只好拿了根扫地用的扫把，用尾部的长棍试探着勾划几下。 　　沙沙——有什么东西被捅了出来。 　　慕昀蹲身在四号床的衣柜前查看，是一个长方形的礼盒，盒盖已经被撞开，里面瓷白的树脂身体隐隐若显。 　　这似乎是童泽说的那个拥有“梦中情脸”的人偶。 　　回想起刚搬进寝室时发生的事情，慕昀难免产生了些好奇，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用指尖拨开了人偶的面罩保护。 　　一张极其类人的脸孔呈现在了眼前。 　　俊逸的眉纹，浅褐的瞳孔……鼻梁、薄唇、下颌无处不熟悉。 　　慕昀错愕地抬起头，下意识看向室友的穿衣镜。 　　这人偶，怎么会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再次细看时，发现礼盒中还夹杂着一张银色的卡片，上面记录的出生日期是今年初夏。 　　定制人：孟居。 　　原来这就是室友口中“长相奇丑，看了就会做噩梦”的脸。 　　慕昀的眉端微蹙，用指腹轻轻地擦过人偶的肌体。 　　这娃娃做得如此精致，妆容干净，还赤身裸体……不大像是用来戳针扎小人的。 　　* 　　孟居洗完了澡，一身清爽地回到寝室，垂眸就见自己的热水卡完好地摆在桌面上。 　　“嚯，真找到了啊。” 　　“恩。” 　　慕昀点头，看似云淡风轻地收拾着自己的书本，眼睛里却夹杂着一丝孟居看不懂的神色。 　　他忽然偏头过来，眸光澈亮道：“你昨晚，做噩梦了吗？” 　　“啊？”孟居用毛巾胡乱擦拭着自己的头发，脱口而出：“我睡得好着呢，不然会迟到吗？” 　　慕昀轻哼了句：“恩，我想也是。” 第15章 　　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江大学生陆续开始返校。 　　孟居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收整好了内务，正坐在矮梯上穿鞋带时，听见宿舍门咣当一声。 　　是左手抱着快递盒、右手拎着行李箱的童泽踹门进来。 　　“才回家几天，江市降温就这么快，冻死老子了。” 　　寝室内难得安静几天，听到熟悉的吐槽声再次回归，孟居表现得悠悠然。 　　“不是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么，你们不在的时候下了好几次了。拿的什么？” 　　“哦，我买的玩具。”童泽随手把怀里的东西扔给孟居，回到自己的桌位前收拾行李。 　　“我打开了啊。” 　　快递盒长得方方正正，孟居有些好奇，用剪刀划开胶带，里面装着的是两颗能托在掌心的小圆球。 　　按照说明书上说的，这叫黑科技感应飞行球。 　　只要掌握好方向和力度，每次把球扔抛出去后，它都会自动回旋着飞回手里。 　　童泽的半个身子都钻进衣柜里，正倒腾着什么东西，大方回应：“你玩吧。注意别把灯打碎了，回头舍长要骂人的。” 　　几乎是这句话的同时，丛雨航也拎着满手的东西走进了516的舍门。“谁又在背后讲我呢？” 　　童泽听着室友的声音，头也不抬，继续弯身整理，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你的飞机应该比我的早落地啊。怎么还走到我后面去了？” 　　“因为特地从家里带了这个。孟居喜欢吃海鲜的事，我妈记得比我都清楚。” 　　丛雨航如是解释着，把手里拎的两大盒东西放到桌面上。“喏，阳澄湖的蟹。下了飞机就拿去餐厅里面煮好，现在还是温热的，赶紧来吃吧。” 　　听到有好吃的，童泽这才停下一直忙着的事，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凑到桌前。 　　“喔，这么大只。” 　　金秋时节九雌十雄，四五两一只的大湖蟹，正是肥美鲜嫩的时候。 　　丛雨航随手掰开一只公蟹，满盖的蟹膏丰腴饱满，让人垂涎。 　　“我亲手挑的，能不大吗？你们吃吧，记得给慕昀留几个。” 　　孟居用纸杯调了点酱汁，缓慢地淋浇在雪白的蟹肉上，语气中带着些许可惜。 　　“那小子怕是没有这种口福了。他不吃海鲜的，前两天我们出去吃饭，满桌的鱼肉虾蟹，他碰都没碰。” 　　丛雨航脱下外套挂进衣柜里，应声说：“害，那就只能给他吃馄饨面了。” 　　丛舍长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平常隔几天就要给屋里来一次大扫除。 　　整整一个星期没回来，他已经对居住环境有诸多看不过眼的地方了。连条螃蟹腿都懒得嗑，拿起扫帚拖把就开始清扫。 　　况且按照惯例，每次学校休假后，公寓部都会安排卫生突击检查。 　　过了会儿，孟居和童泽吃完了螃蟹，却没有任何要帮忙打扫的意思，两人围着任劳任怨的舍长玩起了飞行球。 　　原本就施展不开手脚的寝室显得更加拥挤。 　　當，一声闷响。 　　童泽的飞行球重重地撞在了丛雨航的背上，惹得后者不悦啧声：“有点眼力见吗？我现在就能把你这鬼东西扔了！” 　　“哎！哥，别啊。”童泽连忙阻止，“700块，700块！我才玩了20分钟。” 　　还是个斥巨资买的无用品。 　　丛雨航抿了抿嘴唇，耐着性子把飞行球扔回室友手里，刚一转身，又不小心碰倒了个智能机器人。 　　宿舍老大哥终于忍无可忍，蹙眉看向身边人，发着牢骚：“我就纳闷，寝室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童泽却试图把责任推卸给孟居。“他的玩具比我多多了，你怎么不说他啊？” 　　这有我什么事儿？ 　　孟居丝毫不慌，张口乱扯：“我这可是口语交流机器人，学习用品。” 　　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他还扭头向机器人，对话道：“Hey Geoff！Are you a good guy？” 　　机器人点头，用机械音应答：［You bet！］（没错！） 　　童泽在旁嗤笑：“这也算？它就是个人工智障，你说什么它都认同。Meng is a fool，is he not？”（孟居是个傻的，对吧？） 　　机器人果然再次点头：［You bet！］（没错！） 　　对上室友挑衅性的眼神，孟居随手抓起飞行球砸了过去，然而球体的感应系统使它原路飞了回来。 　　“行了，你们俩谁也没强过谁。一个是粉丝日常送，一个是自己疯狂买。大的纨绔，小的幼稚。” 　　丛雨航碎碎念着清扫地面，忽然注意到门后的角落摆放着一个大纸箱子，抬头看向孟居：“你这堆又是什么？” 　　大概是上次没拆完的礼物吧。 　　孟居抄起一把剪刀上前，打开包装盒，里面竟然是张diy拼装的迷你台球桌。大约1m长，案台，袋洞，球体，全部完美缩比复制。 　　意外获得了新玩具，孟居当即把它支出来，和童泽一起玩了起来。 　　丛雨航半晌无语：本来是想让他收拾一下，结果现在更乱了。 　　慕昀在图书馆里度过了小半天时光，回到宿舍推开门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两个室友跪蹲在地上怼台球，玩得忘乎所以，而另外一个室友却提着扫把飞身欲揍。 　　“516怎么会有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真想把你们俩，连带着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 　　最终，还是慕昀帮助完成了室内的大扫除任务。 　　丛雨航放下拖把，到水房去涮洗抹布。童泽只懒惬地用余光瞥着他的忙碌身影。 　　“谁会在归宿日的大下午查寝？吃饱了撑的啊？” 　　就是这句话音刚落，半掩的寝室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敲响。 　　“你好，公寓自律部查寝……” 　　一句开场白还没说完，他就被一颗不明飞行物击中了胸口，正是刚刚满屋乱飞的感应球。 　　学生干事被发着蓝色幽光的不明飞行物吓得一愣，愕然地立在原地。 　　“抱歉哈。”孟居扶着椅子回头，在查寝小分队中瞧见了个稍有些脸熟的人。 　　好像是同院法语系的，但记不清是哪届。 　　正是这位眼熟的同学面露难色，他歪头转向身侧另外一位学生干事。悄声吹风道：“这屋舍长是学研部的丛雨航。” 　　空气似乎凝固了两秒钟。 　　终于，查寝人员盯着空地正中的娱乐设施，斟酌着开口：“学长，你们能不能先把台球桌稍微收一收，等我们查完了再玩？” 　　“啊？”童泽正在专注地瞄着一颗直线球，低垂着眼睛淡定回应：“这也不属于违禁品啊。没事儿，你们查吧，我们不影响你们。” 　　话是这么说，可你把这么大的桌子横在这里，外加两把椅子，两个人，谁还进得去啊？ 　　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自律部成员只是站在原地环顾一周，看表面上没什么问题，道声“打扰”，便成群的退了出去。 　　查寝队伍前脚离开，丛雨航后脚就捧着抹布进来，扒在门口回望着渐渐走远的人群，试探着问声：“这就查完了？” 　　童泽疑惑地抬了抬头：“不然呢？” 　　“没说什么吗？” 　　丛雨航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台球桌边的两个家伙只顾着玩，谁也没有说话，他只好看向慕昀。 　　坐在窗边的人从始至终抱着双臂，维持着副“助纣为虐”的样子，笑着摊了摊手，语气并不确定道：“应该是想说什么，但又没完全说。” 　　丛雨航顿悟了。 　　他几乎可以在脑子里复现出刚才的场景，大干部深吸一口气，从嘴巴里挤出少见的不雅字眼。 　　“淦，回头他们部长肯定又要找我谈话了。” 　　迷你台球桌上的较量仍然在继续。孟居被童泽落下了两个球，边弯腰运杆，边丝毫不走心地安慰：“放心，完全不能够～” 　　放屁。 　　反正到时候挨批斗的不会是你。 　　丛雨航越想越气闷，直接抬起腿从后踹了他一脚，抢过球杆，凶道：“闪开，给我玩一局。” 　　 　　十一黄金周结束，新生们陆续回到学校。 　　作为尽职尽责的小班主任，丛雨航担心学弟学妹们会遇到各种问题，于是答应陪他们去上假期后的第一个晚自习。 　　这晚，516寝室刚好都空闲着，便有了举舍出动的场景。 　　大一的晚自习时间是从晚上7点到9点，他们进门时稍稍晚了一些，新生已经全员到齐。 　　四个人的“探班”队伍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性格活泼的学妹当即宣称：“这是全系的帅哥都来了，对吗？” 　　“反正系草来了。”对于提问，丛雨航回以了轻松的玩笑。 　　“孟学哥，上次说把联系方式写到黑板上，也没见你写啊。” 　　“马上就写。” 　　坐在前排的新生们热情地摆手招呼，孟居也表现得很好说话，一个跨步迈上讲台。 　　他正低头挑粉笔时，又听到身后杂乱的谈笑声，大多都是对迎新晚会开场舞的讨论。 　　“学长们也太炫酷了，搞得我也想加入supernatural舞蹈社，现在还有机会吗？” 　　“有啊。”孟居转过头，微笑着指向慕昀：“那就是我们社团的御用宣委。” 　　哪有错过帅哥的道理？ 　　学弟学妹们当场嚷嚷着：顺便把那位学哥的联系方式也写出来。 　　孟居顿了顿写字的手，若有所思了两秒钟后，爽快回应：“他啊，没问题。” 　　断掉的粉笔头被青年横捏到手里，照着手机屏幕，像鬼画符一样开始了涂鸦大作。 　　四处飘扬的粉尘让台下的新生们纷纷惊讶：“学长，你这画是什么呀？” 　　“他的微信二维码啊。”孟居笑意盈然退开两步，边欣赏自己的作品，边理直气壮地撇清关系。“扫不出来是你们手机的问题，和我的画功没有关系。” 　　学生们顿时闹成一片。 　　丛雨航适时出声维持纪律：“好啦别玩了，都坐好，等会儿学研部要开始查自习了。学委、班长、团支书，跟我出来一下。” 　　孟居拍了拍指尖的粉笔灰，悠哉地从讲台上走下。不经意间，和慕昀清溪一样明澈的视线对接在了一起。 　　坐在后排的人虽然摆了本英国国家地理概况在桌面，可他的目光却一直没在书上。 　　孟居从这种明明温和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压迫。 　　他总觉得慕昀最近看自己的样子有些不大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奇怪。只好默不作声地挑个位置坐下，开始看书。 　　晚自习散后，516寝室众人一同到学校附近新开的盖浇饭店铺里面吃夜宵。 　　点餐台上的招牌图花花绿绿。童泽帮自己和丛雨航点了两份椒盐牛排饭，又转身向迟迟不做决定的孟居推荐辣子鸡盖饭。 　　“这个不辣，真的，上次我和丛哥吃的，你们也尝尝。” 　　孟居第一次来这家店，实在也不清楚有什么合胃口，只好答声：“可以。” 　　在旁的慕昀也听从建议，选了和孟居一样的餐品。 　　四人挑选了个明亮的位置坐下，随手启开几瓶冰镇汽水，谈论起了最近的课程和考试。 　　到底是快餐，后厨动作相当迅速，没过几分钟，站在吧台里的阿姨已经开始喊餐了。“两份椒牛好了。” 　　童泽起身去端回了餐盘，顺手多抓了两套餐具。孟居趁机用勺子尝了尝室友的米饭，满意道：“东西味道还不错，环境也干净，但怎么感觉客人不太多。” 　　丛雨航正低头吃着饭，听声笑而不语。 　　稍过一阵后，店员阿姨再次开了嗓：“两个辣鸡，可以来取餐了。” 　　这个盖饭的简称可真是有点东西，听得年轻食客们一愣。 　　孟居：？ 　　童泽和丛雨航成功坑骗到了室友，早已在桌子对面憋笑到不行。 　　孟居表情微妙地偏过头，用着商量的口吻对旁边人说：“昀哥，要不你去拿吧。” 　　关键时刻，慕昀岿然不动：“我不去。” 　　半晌没有人前去领取，阿姨只好把餐送出来，并没觉得自己的简称有何不妥，仍然在锲而不舍地追问着：“请问辣鸡在哪一桌？” 　　童泽代替当事人举起手：“这儿呢，他们俩是辣鸡。” 　　店员快步过来，放下餐盘，还留了句：“两位请慢用。” 　　孟居心情复杂，用手掌掩住半张脸孔，妄图掩盖掉印刻在自己头上的两个大字。 　　“今晚我也不会快乐了。” 第16章 　　噔—— 　　清晨五点一刻，江大学生公寓开始供电，整夜连接着数据线的手机发出一声充电提醒。 　　孟居应声伸出手，把还没有响起来的闹钟直接关掉，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其实在十几分钟前，他就已经醒过来了，因为邻铺室友刚刚出了门。 　　“这么早，你干什么啊？”一床的丛雨航裹在被褥里，稍稍仰起头询问。 　　孟居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一边点开笔记本电源，一边轻声回应：“起来补个作业，昨天电脑没电了。” 　　“动作轻点，别敲你的机械键盘。国庆休一个星期不写作业，非得大早上爬起来，真是服了……” 　　舍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朦朦胧胧地再次倒回去睡回笼觉。 　　孟居坐到桌前，打开文档，认真地编辑了起来。 　　英美文学选修课上的400词小作文，主要阐述对各地风土人情的见解。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头疼的功课，轻轻松松地修改成稿，时间也不到六点钟。 　　难得早起，不应该浪费了如此先机。孟居快速洗漱好，穿戴整齐后出门直奔一食堂某面点窗口。 　　灌汤小笼绝对算得上是江大食堂的清晨限定版，每日必排长队，稍微起迟一些就会买不到。 　　图书馆占到座，北操场拍日出，这些都不足以说明问题，但吃得到限定汤包，那就绝对是早起了。 　　一屉热包子，加一杯无糖豆浆，就此开启了“精致男大学生”的一天。 　　孟居吃饱喝足走出食堂，天色还尚且熹微，沿着学校的花园小径漫步，准备再顺路去阅览室打张晨读卡。 　　路过操场的小门，遥遥望见几个社团在组织学生们集体晨练。两三个排列整齐的方队倒是寻常景象，可唯独一道忙里偷闲的清逸身影，格外瞩目。 　　慕昀倚靠着球门的白色细柱，坐在人工草地上，慵懒舒展着两条长腿，手臂环胸，神色悠闲地看向前方。 　　在他身侧五六米远处，一群学弟学妹们正一丝不苟地做着体能训练，综合格斗社团的红色旗帜在晨风中翩飘抖动。 　　难怪室友经常很早就出门，然后又准时出现在阅读室里，原来是在外面有社团了啊。 　　孟居迈过去的脚步极轻，却不想早早地被他发现。 　　坐在草坪上的人连头也不偏转，落向不远处队伍中的目光，疏朗一如往常。 　　“难得你起这么早。” 　　“哈，没意思，我还没碰你呢。”孟居讪笑着收回自己即将落下的黑手，老老实实地靠到柱边。 　　慕昀语气挖苦：“你这么大个活人鬼鬼祟祟地过来，我会看不见吗？以为自己有多不起眼啊？” 　　“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出来好赖呢，那就当是你夸我人高马大，夺目耀眼了。” 　　孟居挑起清隽眉梢，看向不远处的人群接着开口：“什么时候又打入了其他社团内部，Supernatural宣委的位置装不下你了？” 　　慕昀朝着“综合格斗”几个字扬了扬下巴，“这个啊？大一的时候就参加了，我还是他们分校区的负责人呢。”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个女学生从晨跑队伍最末脱离出来，在跑道上俯身缓和了会儿，小跑着来到慕昀面前。 　　大概是因为刚运动过，女孩的脸颊印着一抹绯红，略微喘息着开口：“学长，我今天学院里有点事情，需要先走一会儿，剩下两圈我晚上再补行不行？” 　　慕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温和地点了下头。 　　“谢谢学长！” 　　小姑娘开心地笑起来，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非常可爱。跑到一边收拾私人物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下动作，重新转身过来道：“学长上期的比赛我有看，全程土拨鼠尖叫来着！太强了。” 　　“谢谢。”慕昀礼貌地扬起唇角回应，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依旧很符合他平常的恬静美人做派。 　　女生拎起自己的书包，挥手道别：“那我走啦，学长再见。” 　　“啧啧啧。”孟居把下巴垫在门柱上，神情顽劣，对着姑娘的背影欲语还休。 　　“这是什么意思？”慕昀有些茫然，也循着室友的目光看向社员离开的方位，不知道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妥。 　　孟居的眸底都是戏谑，摇头笑应：“没事，我就是随口那么一啧。对了，你经常参加的都是什么比赛啊？” 　　慕昀抬臂，指了指社团旗帜上的几组英文缩写，解释说：“MMA、自由搏击、半职业Boxing都有一些。” 　　“不太了解，但是听起有点酷。”孟居称叹，随后笑意更灿烂，不放过任何揶揄机会。“和我说是没用，我又不会土拨鼠尖叫。” 　　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话让慕昀的眼神深杳了几分。 　　他的指尖轻轻地敲落了两下，忽然转头过来，有些真诚道：“我今晚就有新一场的比赛，你，想去看看热闹吗？” 　　“啊？” 　　孟居低下头俯视室友，见他似乎是斟酌了下措辞，才重新噙动漂亮的唇瓣，说：“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现场。” 　　“好啊，童泽他们应该也没有在现场看过拳击，晚上一起过去给你助威。” 　　“恩。”慕昀没有再说别的，继续监督起社员们的晨练。 　　- 　　星期一大概是孟居在全周内课表最空荡的日子，整个下午都是空闲的。 　　慕昀从午饭后就没有露面过，只在寝室微信群里发了［江市文化体育馆］的定位。 　　516舍其余的三人吃了晚饭后，才一同乘车到场。 　　“A区一排，01、02、03号，我靠，这是裁判席吧？” 　　童泽拿着慕昀给的票据，穿过回字形的观众席，在整个场地最中央的位置找到了对应座位号。 　　而紧挨着这排座椅的就是本场解说员就坐的长桌，距离拳台不过寥寥数米。 　　“这么近，一会儿运动员的血都可能溅到我的脸上。” 　　此时场地内几乎已经坐满了观众，童泽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可无奈，这里距离工作人员的座椅实在太近了，一位带着工牌的美艳女孩子还是听到了。 　　她笑着转头过来，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善意，温婉安慰道：“放心吧，这是公益拳赛，不会打那么狠的。” 　　“你别给我们俩丢人行不行？”丛雨航抬手一巴掌抽在室友头上，“坐下，挡到我视线了。” 　　年轻男孩子们的打闹逗得小姐姐频频眯眼笑，忍不住搭话道：“你们是哪位拳手的朋友啊？” 　　“慕昀。”孟居把手机翻转过来，屏幕上方是室友闪动着的Led名字。 　　“哦，小魔王啊。”这位女性工作人员了然地点了点头。 　　孟居不自觉地拧了拧眉，“怎么说呢？” 　　这个称号听起来可不大适合慕昀。他那样温润安静，除了身材高大以外，哪里都不甚贴切。 　　美女小姐姐眨着眼睛卖了个关子：“你只要坐在这里看完比赛，就会理解了。据我所知，慕昀在青年段轻重量搏击竞技中，从无败绩。” 　　谈话间，场地的顶灯突然暗淡，只余拳台上方交替闪烁着的红蓝色亮光。 　　女工作员连忙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放在一边，显露出劲装短裙下婀娜曼妙的身材，原来是位举牌女郎。 　　“不说啦，我得工作去了，观看愉快！” 　　听起来像是个很不好惹的角色呢。 　　孟居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刚才的对话，甚至都没太听清主持人在台上激情澎湃的开场白。 　　直到他开始介绍拳手出场。 　　场上大屏幕显示出选手的名字、身高、胜负比等信息，然后闪动出细密的金色灯光。 　　一片耀目的光晕中，主人公登场了。这是一位身高184的壮汉，身材魁梧非凡。 　　在裁判的例行检查后，他阔步登上拳台，神情威严地对下面呐喊助威的观众做了两个展示性的挥拳动作，利落干净。 　　几乎是同时，他的对手紧随着登场了。慕昀穿着身白T恤，灰色运动短裤，从容停步在裁判面前接受检查。 　　被抚摸眉骨时，他就着站立的方位看向了观众席，偏浅色的瞳孔并不遮掩地落在孟居身上，随后原本稍显凌厉的眸光明显柔缓两分。 　　孟居回应给他无声的笑容，把手机上的电子灯牌举起头顶，展示给他。 　　加-油-啊。 　　慕昀侧过身，双手抓着白T领口上提，把整件衣服脱了下来。 　　他的皮肤足足比对方白了三个色号，匀称结实的肌肉点燃了场下观众的热情，场馆内顿时沸腾起来。 　　慕昀边慢慢向拳台移动，边做着简单的手臂活动。即便他的侧颜没有半分表情，仍然俊朗绝伦，清绝出挑的线条轮廓，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在观众迫不及待的欢呼声中，同样满身肌肉的裁判带领双方选手来到拳台中央互相致意。 　　刚才和孟居一行人聊天的美女姐姐踩着高跟鞋从拳台的围绳前举牌而过。 第一回 合开始。 　　在比赛的最初，双方选手在台上彼此试探，两人的红蓝拳套不断碰撞在一起，满是蓄势待发的火药味。 　　在两边各自伸手示意后，对方率先发起进攻，试图勾腿刺探，不料被慕昀绊倒。 　　后者抓住机会，瞬间追扑上去，进行超高频的攻击，对着对手要害一波重锤加横扫。 　　这一次压地攻击因为反抗过于激烈而被裁判呵止。慕昀只好撤开，走位防守。就在裁判刚退回场地边缘的瞬间，他上前一记摆腿，再度放倒对方。 　　第二次，慕昀根本没有给对手反应的机会，直接将其降服绞晕。 　　在裁判的示意下，慕昀举拳取胜，整个过程只有19秒，场下放肆呐喊。 　　太凶了。 　　孟居猛然想起，他曾不止一次在慕昀的电话中听到这种亢奋的呼喊，原来竟是这样来的！ 　　接下来的几局，慕昀越战越勇，越发狠厉的进攻与暴击，几乎都在一分钟内让对手绝望认输。 　　碾压式的实力，孟居看得热血沸腾。 　　这人不对劲，他怎么那么牛啊？ 　　愣神时，台上人已经打完了全场。 　　满场为胜者鼓舞狂欢，而那道188的丰颀身影却静默在拳台中央。四处围绳环绕，仿佛是禁锢着一头安静睥睨的野兽。 　　慕昀低下头，擎着腕部咬开了自己的缠手带，看似随意地扔向观众席。那条轻飘的绷带就正正好好落在孟居的膝盖上。 　　“……” 　　孟居的助威呼叫声卡在喉咙里，垂眸瞥向自己的膝头，僵住了拍手的动作。 　　什，什么意思？ 　　比赛告一段落，身侧旁观的解说员关掉麦克风，转头过来，闲聊般地评述。 　　“有些人打拳不是求财，纯粹是为了刺激。就比如台上这个，看着文质彬彬的，而且家财万贯，一开赛却带着股要命的狠劲。” 　　要命？要谁的命。 　　趁着中场休息，孟居和室友一起去了趟卫生间，回场馆的路上，还捏着那条护腕绷带困惑不解。 　　“不是，他把这个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跟篮球运动员扔球鞋给观众的意思不一样呢？ 　　“反正不是求爱的意思。”丛雨航甩着手上的水珠随口开玩笑。 　　是警告吗？ 　　嫌我以前对他不够尊敬？先给个下马威，以后再敢上蹿下跳就直接弄死我？ 　　猜测半晌，孟居蹙眉道：“哎，以前新闻中都是说，因为寝室矛盾，大学生遭舍友狂砍数十刀。等我见报的时候，可能会变成……被室友徒手揍死。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吗？” 　　丛雨航刚想打断他这些有的没的想法，抬眸看见一人从休息室内走出来，正是慕昀本人。 　　还没来得及脱下拳手服的人，表情复杂地看了孟居一会，简洁地吐出三个字。 　　“来得及。” 　　孟居张了张嘴，濡唇却没说话。 　　反倒是慕昀再次开口：“下半场不看了？” 　　求生欲爆棚，孟居扬起笑脸讨好：“都没你了，我还看什么？” 　　“那，进来帮我按按肩膀？等下一起回去。”说完慕昀转身返回休息室，并且留了门。 　　孟居扭头扔给丛哥一个“救我狗命”的眼神。 　　这小子刚才就是那个意思，他这就敢支使我了。 　　丛雨航笑笑：“那也是你自己没搞好寝室关系。你先进去，我去叫童泽。” 　　“昂。”孟居沉着嗓子应下，跟着走进休息室。 　　刚一抬头，竟然发现刚才还穿在室友身上的上衣这会儿又不翼而飞了。那整片结实的肌肉几乎零距离显露在面前。 　　慕昀低头看着他，目光灼灼。 　　两人原本就有身高差，经他脱衣显肉后，体型上也有了些差别。 　　孟居讷然。 　　什……什么意思？这就徒手揍死？ 　　作者有话要说： 　　慕昀：我是让你看清楚点，我有六块腹肌，你之前数错了，人偶的身体上只捏了四块。 第17章 　　孟居安静地待在原地。 　　他能感受到慕昀又朝前凑了一步，站在两人几乎前胸相贴的位置，冷峭地举起了胳膊。 　　孟居下意识侧身躲闪，却见这条白皙的手臂绕过自己，伸向了背后的一扇隐形推门，同时耳畔响起人声。 　　“你别挡在淋浴间门口。” 　　“……”孟居觉察到自己是遭人故意逗弄，心情稍有不爽，倏然白了他一眼，让开道路。 　　长得再好看的家伙，也能装一肚子坏水。 　　慕昀只用了几分钟就完成了冲凉换衣的全套程序，穿着套白色连帽运动衫，推开了浴室的门。 　　他边走出来，边慢条斯理地拉高了外套拉锁，把修长的脖颈整根埋了进去。 　　刚才的胸肌都快贴我脸上了，这会儿才知道矜持。 　　孟居如此腹诽着，抖动起手里的绷带，就着两人此刻站立的姿势，从慕昀笔直的脊背后甩过去，搭在了他的肩头。 　　“还你，乱扔给我算什么意思？但凡偏激点，都会以为你是没事闲着想要撩架。” 　　慕昀嗤的一声：“做贼心虚。” 　　他把护腕绷带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一边，继续说：“能有什么意思？你们坐的位置是我和我教练的，我每次都朝那扔，习惯了。这还算控制了一下，不然刚才拳套都砸你头上了。” 　　说了半天，不还是故意的吗？ 　　孟居懒得再讨论动机问题，趁着他擦拭头发的时间，环顾起休息室内干静整洁的布置。 　　“你教练今天没来？” 　　“这种小比赛他不会想看的。债主嘛，都有自己的冷酷形象。” 　　慕昀扔了毛巾，走到沙发边坐下，用手指摸按着自己肩膀侧靠近颈椎的部分，示意身后人：“这里。” 　　孟居上前帮忙揉按。 　　刚洗过澡的缘故，慕昀身上带着股舒爽的沐浴露味，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也能清晰闻到。 　　手上的动作虽然不受影响，孟居的目光却不自觉地低垂下去。 　　透过墙上的镜子，可以欣赏到室友闭目养神的样子。 　　眉峰疏隽，颀立细密的睫毛遮蔽着一弯幽邃的眼缝。安闲的姿态与刚刚在拳台上时判若两人。 　　讲实话，即便终日相对，慕昀的脸都依旧让孟居觉得惊艳，这个人就是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良久，休息室都内异常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掌心触碰衣料时摩擦出的细碎声响。 　　直到孟居收回自己的视线，如常聊起了天：“我听说，你练拳击很久了。” 　　“恩。”慕昀睁开褐眸，开口回应：“还是小时候接触到的，像你跳舞那么久。” 　　孟居自然地抛出了疑惑：“如果单纯为了健身，这项运动的危险性会不会太大了？” 　　外行人在台上只不过看个热闹，但若设身处地去想象挨上一拳，可能就没那么轻描淡写了。 　　像刚才的1号选手，直接趴在台上被抬了出去。而听解说员的语气，这样下手都已经算很轻了。 　　慕昀的回答却显得相当轻松，他说：“运动都有一定风险，而风险大是拳击的魅力。” 　　哦，懂了。 　　确实就是为了刺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和选择，孟居没有再深入这个问题，低下头，专注地按摩肩膀。 　　慕昀似乎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忽然轻声开口：“你今天的手劲很轻。” 　　孟居故作惶恐，玩笑道：“我这不刚悬崖勒马了么，你自己说还来得及，怎么着，反悔了？开始想理由找茬了对不对？” 　　“我是想说，比上次还舒服些。”慕昀哼笑了声，不再继续说话。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开启，丛雨航和童泽一前一后进门。 　　童泽边走边着用方言打电话，他的成都口音比普通话听起来舒适许多，带着一股浓浓的娇气味儿。 　　“哎呦不想说了，我晓得哦，你都提几遍了嘛，回头就帮你问起。” 　　手机另一端接着回了两句，电话才被挂断。 　　童泽抬头，对上室友们询问式的眼神，主动解释：“我妈，问我具体哪天到家。” 　　“你不是刚从家里回来吗？”丛雨航坐到另一侧的沙发边，仰头疑惑。 　　“是，但我姐下个星期结婚，我还得赶回去。刚好周末连上我们的校庆休假，时间足够了。” 　　孟居停下按肩膀的动作，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手腕，回身揶揄：“那你这周为什么还回来啊，干脆和国庆休在一起得了。” 　　“学校不是有课嘛，不然你以为我乐意来回折腾？”童泽揣回手机，倚立在桌子边，俯身看着柜子里的各种奖杯和奖章。 　　“就为了上这几节课？你摸着胸口想想，你真的需要这份学历吗？” 　　孟居阴阳怪气的话音落下，童泽就被气得干笑了一声。“你放屁，寒窗苦读十二年书才考进来的，老子怎么不需要？” 　　“寒窗苦读？”丛雨航语气挖苦地重复了一遍，用眼神与其他室友交流了遍意见。“你们家的窗户边都得是金镶玉的吧？” 　　童泽白他一眼，不予理会，重新开启话题：“你们校庆什么打算？” 　　孟居顺势搭坐在慕昀身侧的沙发扶手上，翻出手机课表查看。“还不知道，下周实验班也没课。” 　　“要不然，你们考虑一下跟我走？”童泽当即把心中闪现的想法说给大家听。 　　“我姐结婚嘛，姐夫是外地人，亲戚朋友能大老远赶过来的也就是三三两两，现在伴郎团还缺俩呢。” 　　“我妈的意思呢，是让我去联系下婚宴公司。但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就正好呀。”童泽摊开手，环指一圈。“睡在我东南西北铺的兄弟们，不比雇的伴郎强？” 　　提议来得突然，屋内其余三人都愣神片刻。童泽一个转身绕到沙发边，一左一右揽住慕昀和孟居的肩膀，外加用眼神勾引着另一端的寝室长。 　　“机票我买，头等舱双飞，吃喝玩乐全包。只婚礼当天征用，还能拿红包。其余时间我都给你们做陪玩向导，绝对稳赚不赔，不考虑一下吗？” 　　的确足够吸引人。 　　丛雨航缩在沙发里，首先表了态：“反正我是没事，听你们的。” 　　原本摆弄着自己指节的慕昀抬起头，朝着孟居扬了扬下巴，“我也没事，听你的。” 　　众人意见传达到这里，童泽就直接忽略了孟居的回答，歪头就着他的手机里的课表算时间。 　　“如果我们周五下午出发……周末两天休息，周一校庆停课，周二也只有选修，到时候请个假就行了。可以玩四天，再坐晚班的飞机回来。” 　　“你们都同意的话就这么定了，别像霍燃那个龟孙儿，每次都到最后出岔子。” 　　听到霍燃的名字，丛雨航道：“他不参加你姐的婚礼吗？” 　　“怎么可能。那小子从小就会拉着我大姐给他买玩具，比我还能撒娇呢。但是他晕机，不管了，到时候让他自己坐高铁回去。” 　　商量完了正事，童泽低头看向慕昀，“你还有别的事吗，这就一起回去吧，高英的小作文还没写完呢。不然磨蹭到寝室熄灯，姓孟的又要大早上起来补作业了。” 　　慕昀回想起清晨在操场偶遇室友的事情，边站起身，边舒展着眉梢朝他看去一眼。 　　“难怪。” 　　- 　　体育馆的位置有些偏僻，门前不太好打车。 　　孟居用手机软件叫了辆出租。 　　上了车才发现，四个腿长身长的大男生不适合一起坐。被夹在187的童泽和188的慕昀中间实在有点挤。 　　刚打过半场拳赛的慕昀似乎有些困倦，戴着兜帽斜斜地倚着车门刷手机。 　　从孟居坐姿前倾的角度看不到这人的表情，只见他的颌角被窗外的霓虹映出一片隐约光亮。 　　“好用吗？”孟居注意到他耳朵上戴的是自己推荐的那款骨传导耳机。 　　慕昀的目光稍稍偏转过来，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 　　孟居的微信提醒同时响起。 　　可车内地方实在狭窄，手机又装在牛仔裤口袋里，以至于反手摸了两下都没能拿出来。 　　慕昀见身边人动作艰难，干脆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翻转了过来。 　　原来这条微信消息是他发的。 　　［给我你们三个的身份证号。］ 　　“干什么？”孟居疑惑。 　　［又吃又玩，到时还要拿人家的红包，这样不太好。］ 　　慕昀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递送过来，然后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上滑，切换出的后台是机票预订小程序。 　　“不用。” 　　孟居这才理解他的意思，贴凑到慕昀的兜帽边，对着他的耳朵，用极轻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订完了。” 　　慕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奇，孟居只肯定地笑笑，不再说话。 　　念身份证有什么奇怪的。微信班级群里刚填完学员信息，我还知道你是锡伯族呢。 　　坐在另一边的童泽正在和自家准姐夫敲定婚礼事情，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两个室友在嘀咕什么。 　　“恩，我这边已经定好了，你让我姐写好婚礼邀请函寄过来就行。” 　　听着语音内容，孟居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复杂地盯了慕昀两秒，又转向童泽。 　　“哎，问你个事儿。” 　　“说。”童泽顾着查看消息，头也不抬。 　　孟居蹙了蹙眉头，指着窗边的身影，调侃式开口：“我就是想知道，你姐夫是有多帅？居然敢用他做伴郎？” 第18章 　　常言道：说走就走的旅行最潇洒。 　　516寝室的伴郎之旅是临时决定的。 　　在短短的三天内，童泽就把行程制定得周密妥当，可他唯独没有计划到周五的高英课会安排出一场临时考试。 　　一寝室的学霸干不出弃考那样的事，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不在同一教室的四个人都默契地用最快速度交了卷，然后一路催着司机风驰电掣，奔向机场。 　　所幸最终大家还是勉强赶上航班，顺利登机。 　　赶场的疲惫让孟居缩在头等舱的软椅里小憩了会儿。待他再睁开眼睛时，飞机已经平稳地航行在了高空之上。 　　透过玻璃眺望出去，窗外层层铺染的云轻柔洁白，好像触手可及。 　　蔚蓝苍穹亦在俯瞰之下，开阔的视野让人很好地遗忘掉喧嚣和疲惫。 　　孟居在座位上抻了个懒腰，惬意的叹息声引得邻排的慕昀落目过来， 　　“醒了啊。”他边温和地搭着话，边递了个扁平的请帖礼盒过来，“童泽给你的。” 　　“恩，哎呀……腿坐麻了。”孟居小心活动几下针扎般刺痛的左脚，接过盒子打开查看。 　　礼盒中装着枚米色点银的信封，还有一朵含苞欲绽的粉百合，夹带着淡雅的香气。 　　里面的邀请函被花芯形状的火漆印章封存着，拆开后就变成一张精致绝伦的立体城堡贺卡。 　　婚礼请帖内的重要内容是由一对新人共同手书的，时间，地点，送呈人都清晰明了。 　　新娘的笔迹娟秀温婉。 　　新郎的字铁画银钩。 　　在贺卡的最底部有一块钻戒的印影，刻着两人的名字。 　　陈迹&童知洛 　　孟居垂眸，仔细看了看落款签名，称赞说：“这新郎的钢笔字够好看的，字如其人，大概是可以顶住伴郎团的压力。” 　　“事业有成的高富帅，可以理解吗？不然能娶到我姐？” 　　前排的童泽正玩着机舱内自带的游戏机，低头按动手柄时，从后方只能看到一道晃动的胳膊肘。 　　一局打完，他才回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笑笑，似有所指代道：“像憨批的角色，在成熟稳重面前就不值一提。” 　　你才憨批。 　　如果不是脚还麻着，孟居早就用行动教这小子什么是矜持、文明和礼貌了。 　　恰好这时，身穿红色制服裙的空乘员带着菜单走过来，弯身在一边，嗓音温柔地向大家介绍餐品。 　　川航美食最是有名，多种多样的菜式无声化解了机舱内的“腥风血雨”，众人安静地吃起晚餐和小食。 　　夜幕降临后，飞机准时落地。 　　一行人走出机场，坐车直达下榻地。 　　大家早都听说过，童泽家里开着连锁的高星级酒店，所以当直接被拉到宾馆时，也并不觉得意外。 　　酒店大堂属于较为新式的现代轻奢风格，二楼公共区域是架空设计，被16根雕花柱挑高的天花板上挂满暖金色水晶灯，把整个厅堂映得灯火璀璨。 　　在童泽和前台经理交涉期间，孟居就骑着舍长的行李箱，围绕着室内喷泉转圈，百无聊赖地仰头细数那些繁星一样的亮光。 　　忽然，感觉到箱子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反方向移动了两分，孟居俯首查看，发现竟然是一只穿着纯白运动鞋的脚卡住了箱底滑轮。 　　而自己这会儿，距离鲤鱼池边缘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 　　孟居循着这条长腿看去，与沙发上神色清冷的慕昀对视在了一起。 　　那人环着胸口，动了动嘴唇：“小心转得头晕。” 　　“没事儿，不会的，哎哎哎……”一句话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就轻勾脚尖，把他连人带箱子地领回了沙发边。 　　旅行箱一直撞到慕昀的另一条膝盖才停止惯性滑动。孟居刚想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 　　“就在这，你老实点。” 　　“嘁。”自从见识过这人在拳台上的生猛疯批样子，孟居时不时会收敛一下自己的嘴欠程度，能用语气词代替的骚话，就不需要说出口了。 　　“好了，上楼吧。”童泽拿了房卡回来，抬手招了门童帮忙搬行李。 　　尽管在婚庆期间，这里不招待其他客人，但伴郎伴娘，化妆师，摄影师，各类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各种豪华套间也几乎住满了。 　　仅剩的几个单人房都在顶层，共用着同一个茶水厅。 　　童泽让服务生摆了各式点心和果盘在桌上，朝着自己嘴里塞了颗葡萄，吃完才开口。 　　“家里房子这两天太乱，就不带你们回去了，等婚礼结束再说。不过我估计，你们应该也不爱大张旗鼓见长辈，在婚礼上遇到打个照面就行了。” 　　“听你安排。”慕昀边答话，边把行李箱摊开放在地毯上，寻找着自己的充电器。 　　因为行程只有4天，大家各自只带一套换洗衣服装进了同一个箱子，所以找起东西来有些费事。 　　“这个照面我就不打了，反正咱爸妈对我也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提前坐高铁回来的霍燃早已经住了进来，刚听说童泽一行人到了，也跑过来凑热闹。 　　“有你什么事，你不是说不愿意跟我们出去玩吗？”看着挤进沙发堆里的熟人，童泽拧着眉头，拿他没办法。 　　霍燃点头：“恩，国庆我就没回来，难得有机会陪我奶奶待几天。再说，在我自己家门口，用得着你带我玩？” 　　几人谈话间，休息厅外传来滑轮滚动的声音，接着几名服务生推着长款的移动衣架走了进来。 　　其中领头的是一名二十四五的年轻女性，她对着童泽礼节性地问了个好。 　　“您好，打扰一下。这几位里面是有另外两个伴郎，对吗？化妆师让我过来，先给他们试一下衣服。” 　　“奥，对。”童泽转身看向沙发上整排的帅哥，稍加思索了会儿，指了指慕昀和丛雨航，“给他们两个试吧。” 　　丛雨航伸手拨动衣架上的各尺码服装，扭头疑惑道：“就我们俩？” 　　“对，你们俩是伴郎。”童泽笑意狡黠地看向孟居和霍燃，“我要给他们安排别的活儿。” 　　一直默声吃水果的孟居中午掀起了眼睑，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冷漠发问：“比如呢？” 　　“婚礼热场表演，给你们俩c位。” 　　霍燃轻哼着从沙发里直起上身，“呵，感情别人都是来参加婚礼的，就我们俩卖艺来了。” 　　这边的吐槽抗议声并没有影响准伴郎们的试衣进度。 　　化妆师助理根据两人修长的身形找出对应尺码的衣服。 　　“伴郎服和伴娘服一样，都是每人两套，需要在接亲和婚礼仪式的间隙时间更换，所以麻烦两位都试一下。” 　　助理姑娘说话时，手里提着两款风格完全不同的衣服，一套深灰色西装，一套月白色的刺绣改良式唐装。 　　“里面贴身的T恤不用脱，让我看一下外套的效果就好。” 　　丛慕两人都属于细高匀称的衣架子身材，可以同时完美驾驭两种风格。 　　孟居抱着软垫缩在原位，盯着慕昀用指尖整理手工领扣的动作。 　　原本就气质温润的人，在天青偏蓝的浅色调下，被衬显得更加出尘，笔直挺立的脊背，配上银色丝绣的长褂，清逸又矜贵。 　　慕昀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笑着随手抖动配饰折扇，當的一下，轻敲在了室友头顶。 　　孟居动也不动，单手托着下巴，低声哼唧了句：“我也想当伴郎。” 　　因为声音太轻，他的嗓音不似平常磁性，略微拉长的尾音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 　　“你太小了。”童泽保持着和孟居一样的姿势，排排坐在另一边欣赏伴郎风姿，敷衍回答：“怎么也得20啊，谁家伴郎十几岁？我姐有花童。” 　　“怎么不能十几岁？我家那边十五六的伴郎一抓一大把。”孟居歪头反驳。 　　童泽嗤笑，语气里带上了点哄劝：“他们凌晨就要出门接亲，你起不来的。” 　　听到凌晨两字，孟居终于叹了口气：“那倒也是……” 　　童泽继续附和：“对嘛，明天早上派你们在房间外边帮伴娘堵门，不比接亲干活好玩？好歹也是娘家人，不能胳膊肘都往外拐。” 　　“那这活儿让他来干，我能早起，派我做伴郎。” 　　按下葫芦浮起瓢，孟居刚妥协，霍燃又站出来了。 　　童泽哭笑不得地解释：“别闹，现在伴郎团刚好十个人，再加一个，数字也不吉利呀。” 　　几个？ 　　丛雨航闻声挑起眉梢，“你们家是结婚还是抢亲啊！需要这么多人？” 　　“还不是因为我姐先邀了十个伴娘！为了让两边凑成对，我和我姐夫找伴郎都费大劲了。” 　　说起这事，童泽也是无奈。但不等他话音落下，坐在一边的霍燃终于get到了重点。 　　“等会儿，多少个伴娘？” 　　童泽重复一遍：“十个。” 　　霍燃摸了摸鼻尖，再次缩回沙发里，悠悠道：“那，让我一个人留下照看她们，倒也不是不可以。” 　　丛雨航缓慢收回自己接伴郎服的手，转头对孟居抛橄榄枝：“咳，要不，你来试试我这件？” 第19章 　　不出所料，婚礼当日，孟居起床的时候，伴郎团已经出发多时了。 　　刚穿好衣服，童泽就敲响房门，来接他和霍燃到家里做准备。 　　看着依旧睡眼惺忪的人，童泽毫不意外地挖苦：“哦豁，伴郎你醒啦？接亲队伍都开出好几十公里了。” 　　“闭嘴。”孟居没好气地凶了一句。 　　天色虽然还没亮，童宅的待客厅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忙碌着了。 　　几人上楼时，新娘正在二层的房间里化妆。 　　从门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道窈窕背影，身穿着雍容的正红色秀禾服，发髻端庄，头上戴着顶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凤冠。 　　在主角身边，有一大群身穿月白色礼服的伴娘簇拥着，一边帮忙参考妆容，一边说说笑笑。 　　年轻的姑娘们或站立或倚坐，或柔媚或纯雅，个个出挑，群芳绝艳。 　　童泽轻喊了一声：“姐。” 　　童知洛应声回头，明眸皓齿闯入视线。动作间，华丽的金色流苏在妆镜灯影下徐徐摇曳。 　　所谓“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的闺秀美人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孟居第一次这样近看到新嫁娘，不由得一愣，随即才挥手，和霍燃一起隔空打了个招呼。 　　童家姐姐还要忙着修改造型，没办法过多寒暄，只小幅度地点头，微笑示意。 　　明明是聪慧豪爽的川妹儿，一双眼睛里却仿佛藏了江南烟雨。 　　孟居忍不住向身边的室友称赞：“你姐可真好看。” 　　童泽的语气故作可惜，玩笑称：“就这么远远看看吧。你们啊，入赘都别想进我家门。” 　　孟居亦顽劣地笑笑，回敬他一句：“你也是。”说完，扯着霍燃坐去客厅外间的沙发上吃水果。 　　童泽翻了个白眼，倚门静静观赏美人上妆。 　　隔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扭头带着口音骂道：“嘿，你个神戳戳的独苗苗，哪个能入你家的赘嘛！” 　　天色渐明时分，接亲团抵达。 　　孟居终于清醒过来，站在二层，趴身到金色的护栏边，刚好能看到新郎和庞大的伴郎团走楼梯上来。 　　第一眼见新郎，确实是具有成熟魅力的类型。 　　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不仅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还带着股非凡的沉稳和霸气。而他身后的男傧相们则都被衬得稍显年轻。 　　慕昀走在队伍的最末端。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脸熟，还是那家伙真的出众，即便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服装，孟居也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两人偶然对视，就着两层楼的高度差，互相笑笑。 　　“站住~” 　　伴娘团适时登场，呼啦啦的一群排列在长廊上，把上楼的唯一通路堵死。 　　不知道是谁一声令下，正厅天花板上高挂的一颗巨型绸缎绣球突然散开，金箔拉花铺天盖地落了整段阶梯。 　　“沃次！” 　　“噗——” 　　伴郎们躲闪不及，瞬时间满头飘金，纷纷退回楼梯下。 　　“这就想上楼？哪有那么简单呀！”伴着周围朋友的起哄声，伴娘们清脆的笑声传遍厅堂。 　　新郎保持着良好的绅士风度，整理好仪表，捧着手花仰头喊话：“老婆，我来接你了。” 　　伴娘不留情面地截住话音：“别喊了，陈总，洛洛在里面听不见的。” 　　新郎心平气和地讨教着：“那我该怎么办？” 　　“这样吧，我们来玩三个小游戏。如果顺利完成了，我就把新娘闺房的钥匙交给你。”伴娘团早已经制定好了规则，只待这会儿顺势讲出。 　　“好。”新郎此时也只能点头同意。 　　“第一关是个问答小游戏。要听好啦，我只说一遍。”伴娘队伍中站出一位长发如瀑的小姐姐，笑眸灿亮地向楼下众人出题。 　　“已知，今天是新郎和新娘相识的第1314天，室温23度，房间内共有玫瑰369朵，所有伴娘的年龄加在一起是227岁，问：今天新娘的头上戴了几支钗？就一次回答机会。” 　　楼下的伴郎们都仔细地记着之前的数字，不想竟会听到这样一个完全靠运气蒙的问题，四下哗然抗议。 　　“哈？” 　　“这过分了，我们还没见到新娘的面呢。” 　　“哈哈哈哈什么鬼，已知和问题哪有关系？” 　　面对众人喧哗，出题伴娘傲娇地扬起下巴，“吐槽无效，快回答。” 　　在围观群众们看热闹的眼神中，新郎却异常笃定地开口：“没有单钗。” 　　“她戴的是一顶金冠，头顶、双鬓和髻后，长长短短共12条流苏，四只凤鸟，18颗珠。所以很重的，你们再拦我一会儿，她的脖子就该酸了。” 　　众人发出啧啧叹，有的出于称赞，有的是觉得被喂了一把狗粮。楼上的出题姑娘眯眼笑着，公正回应：“答对了。” 　　新郎是很明显的宠妻狂魔，伴娘们改变策略，把目标放在了伴郎身上。 　　“第二关，我们这里有11样小吃，专门用来招待大家。新郎和伴郎每人抽一样，只要在5分钟之内吃完就算过关。” 　　一位伴娘偏头，把一摞卡片递向站在楼梯口的几人。“弟弟们。” 　　“诶，好。” 　　看了半晌热闹的孟居回过神来，和霍燃各自拿着几张，送到楼下伴郎们面前，让他们依次抽取。 　　走到慕昀身前时，孟居手里只剩下两张卡片。反正也是靠运气，慕昀没有犹豫，直接上手捏住一张。 　　孟居瞧着卡片上的“花生”两字，使坏地紧紧捏住不肯放手。 　　干什么？ 　　慕昀有些疑惑，僵持两秒后，只好改抽另一张。 　　“芥末饼干”四个字被晾出时，他诧异的目光笔直地落向面前人。 　　？ 　　孟居强忍着笑意，把对应的食盘递过去，避开室友那种“终究是错付了”的眼神。 　　除了被坑骗的慕昀以外，也有人抽到冰块、榴莲、大蒜，丛雨航还被霍燃硬塞了张柠檬卡片。 　　五分钟计时开始，众伴郎为了帮新郎抱得美人归，都艰难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饼干里的芥末是童泽亲手抹的，每一块都有厚厚的一层。慕昀在咀嚼的时候，原本俊秀的眉端就已经拧在了一起。硬生生把饼干吞咽下去，直冲鼻腔的芥末味道让人异常上头。 　　慕昀不由自主地微张嘴巴吸气，他的皮肤比普通人白很多，眼周这会儿都被呛得发红，化作一层撩人的浅晕。 　　终于，所有人都在规定时间内吃完了抽到的食物，游戏顺利进入第三关。 　　拉绳下腰。 　　十个伴娘走下楼梯，两两拉起五条红绳，新郎和伴郎团要依次后仰着通过，一旦倒地，就要接受蛋糕惩罚，并且从头再来。 　　孟居、童泽、霍燃三人在这个环节中都负责给失败者扣蛋糕。 　　为了达到游戏目的，伴娘们都故意把绳子拉得很低，伴郎团成员纷纷在内外因干扰下败下阵来，被奶油涂成了花脸。 　　慕昀夹在队伍中段位置，小心翼翼地仰身过绳，可还是逃不过失败的结局。 　　孟居一路端着蛋糕盘跟在目标人物身后，抓准时机，一纸盘扣上去。 　　慕昀侥幸偏头躲过，微扬着语气控诉：“孟居，你不能只盯我一个人。” 　　闻声，孟居回手给丛雨航也扣了一块，动作稍显敷衍，眼神却真诚，“我没有只盯着你，童叟无欺。” 　　“……”某伴郎略气恼地抿了抿唇，回到出发点重新开始。 　　这一次，还没走出两步，他就被身边的伴娘用超低绳位逼得仰卧下去。 　　孟居毫不留情，又一盘子扣上去，甩得人半天没睁开眼。 　　“咳——”慕昀身心俱疲，用手背拂掉脸上的蛋糕痕迹，倒在地上休息。 　　孟居嗤笑着单腿跪在他身边，“腰力不行啊，朋友。” 　　慕昀只能隐忍地叹了口气。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如此，全场伴郎都遭到了伴娘团的恶意刁难，几乎都在被抹蛋糕和重新开始之间挣扎。 　　文明游戏行不通的情况下，一言不合就开启了“以暴制暴”。伴郎们为了上楼，只能强硬冲线，甚至抢夺蛋糕进行反击。 　　场面一度混乱。 　　双方瞬间打闹在了一起，整个待客厅里都是男女嬉笑声。伴郎和伴娘们手边的各种物件都变成了防御工具。 　　反正这个流程结束也是要换装的，大家都把蛋糕彩带扔得肆无忌惮。 　　气氛烘托到这种程度，任凭谁也别想独自美丽。 　　跪蹲着的孟居被人从后猛撞了一下，向前扑倒。刚才还满脸嫌弃的慕昀几乎是瞬间反应，抬起了掌根，抵住身前的人。 　　孟居感受着一道支撑力，稳稳地撑住自己胸口，他才得以维持平衡。 　　然而紧接着更多的人拥上来。 　　慕昀单手攥住面前人的衣领，在瞬间，利落地翻身居上，把左胳膊撑在孟居头侧，右手腕振落，唰的一下甩开了折扇。 　　下一秒，一大块奶油飞扑而来，在丝绸扇面的另一侧，绽开了香甜味道的淡色花朵。 　　“休战，休战！” 　　众人闹得差不多，伴郎们点到为止，伴娘们见好就收。 　　四下终于平静，孟居疲惫地后仰下去。 　　慕昀率先起身，满目清润的人弯腰递下一只手。漂亮的指节上还沾着些许奶油，居高临下宛如邀请姿态。 　　孟居再次被这小子的美色晃晕了眼，下意识伸手就着他的拉力起身。 　　耳畔传来啪嗒的开锁声，闺房的双开门被人从里打开。 　　新娘盛装端坐在床铺上。金线织绣的红裙像花海一样铺开，在朝阳下闪着耀目辉光。 　　历尽千辛，新郎终于见得佳人，单膝跪地举起手捧花。 　　童家姐姐伸手接过，温柔笑道：“老公辛苦了。” 　　“不辛苦，他高兴着呢！”众人再次起哄。新郎适时地散开丰厚红包，在大家心满意足时，凑身上去一亲新娘芳泽。 　　寻找婚鞋，合影留念，晚辈敬茶…… 　　庞大的助阵朋友团把偌大房间堵得水泄不通。孟居没有再上前凑这些环节的热闹，独自倚在楼梯边享清净。 　　身后响起脚步声，蓦然回头看到一道挺拔身姿迈步而来。 　　慕昀已经在后面清洗好了身上的蛋糕污渍，换上了第二套正装伴郎服。他一边擦着微湿的刘海儿，一边垂着浅褐的眸子看过来。 　　“这么快就洗好了啊。”孟居漫不经意地搭了句话，正要转头回去，却被人从后拎住了卫衣帽子。“哎？别动手！” 　　慕昀气定神闲地靠着扶手哼了声：“刚才笑得可真开心啊。” 　　“热闹嘛。”孟居讪笑。 　　“只我一人热闹不合适。”这人说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盒已经拆了封的饼干，“来一块吧。” 　　帽子还在人家手里拎着，孟居想走也走不掉，注视着这盒不怀好意的饼干，试探道：“你这，不会也是芥末味的吧？” 　　慕昀动了动嘴唇：“当然，童叟无欺。” 第20章 　　婚庆车队环着城市广场绕了许久。 　　奢华的阵仗让街边过路人频频感叹：不知道又是哪家的掌上明珠出嫁了。 　　童泽开着车跟在队伍中，熬得有些疲惫，而孟居悠闲瘫在副驾驶上，卡嚓卡嚓的嚼着饼干。 　　忙碌了大白天实在是点饿了。慕昀的饼干送得可谓及时，里面不仅没有芥末味，还香香咸咸的怪好吃。 　　童泽单手扶着方向盘，趁着红灯的时间看了眼身边，“很快就开饭了，你还吃它干什么？” 　　“早着呢。”孟居口中含着饼干碎，话音稍有些模糊，“等会仪式上这个致辞，那个致辞，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上菜。” 　　“行，那到我上台的时候，我少说一点。”童泽笑笑，回头瞥了眼后排座位上昏昏欲睡的另一个家伙。“你们的热场节目练得怎么样了？” 　　霍燃独身躺在座椅上，安然地闭目养神着，随口回应：“还用练？临场发挥都行。” 　　童泽闻言，悠悠提醒：“给你们伴舞的四个人可是我专门请来的舞蹈演员，到时候你俩别被人家艳压了。” 　　霍燃这才睁开眼睛，一个蹬腿坐起身，晃动单根手指，不忿道：“你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不能诋毁我的台柱子。在骚~动气氛这一块，孟大爷是无敌的。” 　　他特意把某一个字拉长了音，随即遭到孟居的嫌弃：“哦，说的不错，下次不许再说了。” 　　车子经过红绿灯，再拐两个弯就到达了婚礼主场地。 　　宴会厅内已经坐满了宾客，这里的布置建景美轮美奂，整个场地都沉浸在一片湛蓝色的灯海之中。 　　今日已经吃掉了太多的狗粮，孟居只在家属席边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远远地观看着婚礼仪式。 　　两个软糯糯的小花童，提着篮子走在红毯最前端，撒花开路。艳丽的玫瑰香瓣散落在新娘纯白的婚纱拖尾上，像极了皑皑雪原上绽放的粉梅。 　　成对跟随着伴郎伴娘皆是俊男靓女，西装配华裙，在水晶玻璃铺垫的舞台上站成了吸睛的两排。 　　霍燃见证完了仪式上各种温情催泪的环节，忽然轻声感叹一句：“看得我都想结婚了。” 　　托腮坐着的孟居，不紧不慢地把一颗红提塞进嘴里，斜着眼睛给了身边人当头一棒：“你有对象吗？” 　　霍燃却不以为意，哼声回答：“暂时的单身不要紧，你没听过‘鲤鱼爬龙床，麻雀睡凤凰’的励志故事吗？”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哪里励志了？ 　　孟居懒得吐槽他，朝着台上看了眼，发现新娘就要下台换衣服了，赶紧催着霍燃带舞蹈演员过去热场。 　　早早等候着伴舞们趁着空档，从四面角落爬上高台。台下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众人已经开始了齐舞。 　　孟居从童泽手里接了支麦克风，垂着腿坐在了舞台边缘，伴着舞蹈和背景音乐，唱起了一首很有年代感的粤语情歌。 　　磁性治愈的男嗓，温柔中带着一点骚气，像风儿轻吹，拂面而过。 　　场上众来宾都被歌声吸引，逐渐安静下来观看表演。唱到后半首，音响中传出更加响亮的伴奏声，气氛更加躁动，孟居放麦起身，加入到了舞蹈队伍里。 　　他穿着条修身的黑直筒裤，其实不大适合动感姿态。但他每一次腰胯律动的幅度都欢脱缠绵得恰到好处。 　　落在长裤边的褶皱都仿佛是会跳舞的生命体，又撩又欲。 　　略显复古风格的舞步，既加入了新潮时髦的设计，又迎合现场众多来宾的时代审美。 　　明明看起来随意又慵懒，可他打的每一个响指、腰肢的每一次晃动，都恰好能和上节拍。 　　身畔的霍燃是个肢体控制力超强的freestyle选手，时不时会听着音乐搞出几个小互动。 　　因为长久同舞团的默契，孟居能完美get到他的灵感点，做出肢体配合。 　　尽情玩乐的两人让身后的四个舞蹈演员完全成了背景板。 　　并非因为技术差距，而是败于那种在乐点中快活的勾人魅力，虽同台但望尘莫及。 　　童泽靠着墙边轻声笑笑。 　　不愧是站c位的男人，这俩小子是真的骚。 　　- 　　婚礼仪式圆满结束。 　　童家的许多亲戚朋友都告了别，童泽把室友们在自家酒店内的单人间都换成了高级套房，让大家住得更舒服些。 　　玩了一整天实在疲惫，孟居率先扑在柔软的大床上，舒展筋骨。 　　童泽双手合十，做了个夸张的鞠躬动作，“辛苦啦兄弟们，无以为报，卖身感谢。” 　　“不必如此，把出场费打到我卡上就行了。”孟居在软铺在翻了个身，单手撑起了自己的右脸颊。 　　“你可真不要脸……”童泽刚开嗓欲骂，怀里的手机却嗡嗡的震动起来，他只好先行查看。 　　是童知洛打来的视频电话，童泽把摄像头转动一周，让趴满屋子的室友们和她打招呼。 　　“姐姐好。” 　　“新婚快乐！” 　　“好好好。”童家姐姐身上还穿着敬酒服，清丽的脸上堆满笑容，“谢谢你们大老远的飞过来，这阵子我实在太忙了，招待不周。” 　　“不会啊姐姐，就凭我们和泽哥的关系，这点事说谢谢也太见外了，我们才是沾了喜气。” 　　童知洛在电话另一端笑声愉悦：“那你们就先好好休息，明后天让阿泽带大家去玩，你们姐夫负责全程买单。” 　　“嚯，成了总经理夫人就是不一样了，以前给我零花钱都是十块十块的。”见自家姐姐对别人这样热情，童泽举着手机哼了哼。 　　“你小子别乱讲，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事？” 　　“好啦，洞房花烛夜，你就别操没用的心了，我会招待好他们的。” 　　童泽说完，众人便都乖巧地摆手道别，然后看着挂断电话。 　　“说吧，想去哪里玩？”童泽扔下手机也欺身倒在了床上，碎碎念道：“其实来这边就是应该带你们吃川菜的，但有的人不敢吃辣啊。” 　　丛雨航仰躺在沙发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机，附和说：“确实也别吃了，再过一阵子就要参加今年的口译考试了，好好保护你们的嗓子吧。” 　　“啊~CATTI二级，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童泽闻声，颓废地埋进了被子里。 　　丛雨航只冷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众所周知，学霸分为很多类型。 　　第一种是以孟居为代表的天才型，在学霸修罗场里杀疯了的选手。 　　第二种是以慕昀为代表的勤奋型，继晷焚膏，卷死同僚。 　　第三种，以丛雨航为代表的全能型，智商高且态度端正，结合了前两种的优点，但又不如前者极端。 　　还有最后一种，无法描述型。 　　时而会莫名其妙地刻苦振奋，时而又会因为失去动力而变成一滩烂泥。在“不想努力”和“我又行了”之间反复横跳。代表人物，也显而易见了。 　　孟居扬起唇角：“你们不要总揭泽哥的伤疤。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要去哪里玩？昀弟，你说呢？” 　　“我对看景和美食都没什么兴趣，听你们的。”慕昀缩在吊椅里，两条长腿依然能着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你们决定吧，通知我最后结果就行。”童泽深吸一口气，从柔软的床铺上弹坐起来，“我洗个澡去。”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正在去握门把手，忽然停住动作转过身。“哎？今天酒店没营业，那一楼的健身房和游泳馆就都是空着的，要不……下去洗？然后吃个夜宵，再慢慢计划。” 　　趴在大床上的室友们互视一眼，没人提出异议，童泽便知道可行，随即招呼大家：“走走走，哥几个的泳裤我私人赞助了。” 　　- 　　从客房坐电梯到游泳馆，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 　　众人换好衣服聚在场馆里，这里果然宽敞空荡，只有一个救生员坐在岸边的高椅上吃三明治。 　　五星级标准的游泳池，水质透明，清澈见底。温水池、水滑梯，跳台区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刚刚是我今天洗的第三次澡了。”慕昀坐在休息椅上整理自己头顶的泳镜。在他抬臂的动作间，胳膊上的流畅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孟居披着浴巾赤脚踩上大理石阶梯，回想起这人被自己涂抹满脸奶油的样子，灿烂地笑笑：“诚心沐浴是会发生好事的。” 　　两人有说有笑的亲密样子，惹得童泽在旁揶揄：“哟，你们俩最近的关系见好啊。孟某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是掰手腕被人家秒杀的时候了？” 　　孟居朝他对口型：“滚。” 　　“不滚。”童泽偏要赖在原地开玩笑：“你说，如果我和慕昀同时掉进泳池里，你先救谁？” 　　孟居嗤笑：“谁也不救，我不会游泳。” 　　“属锦鲤的人不会游泳？谁信……哎卧槽！” 　　童泽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人踹了一脚，扑通一声摔进了泳池。 　　“你下去吧，废话真多。”孟居掀开浴巾，扔到一旁的藤椅上，做起简单的热身运动。 　　旁边的慕昀和丛雨航却是直接跃身进池，一前一后，异常灵活地比赛着游向深水区。 　　童泽在水中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气势汹汹地上岸，边拖人，边叫嚣：“不要脸的搞偷袭，你给我下来！” 　　又是扑通的声响，两个推搡着的人同时落水，水花溅得老高。 　　泳池边缘过于激烈的“战争”惹得慕昀忍不住频频回望，开场的领先优势也渐渐被追上。 　　丛雨航缓下动作，浮水换气，低声提醒身畔人：“别瞎操心了，孟哥会游泳，不然童泽不会拉他的。” 　　青年们就这样两两较着劲，在包场的泳池里翻腾疯闹许久。 　　孟居一路被室友追杀得慌不择乱，最后实在玩累了，钻进水滑梯的圆筒里不肯出来。 　　“你不要惹我，我很恐怖的。”童泽抱着根充气锤，堵在入口处寸步不让，“要么自己滚出来，要么我踹你下去。” 　　孟居靠着臂力撑住筒壁不松手，凭求生欲呼喊：“救命！” 　　“还敢叫人？”童泽失去谈判的耐心，直接一锤子轮下，把人从水滑梯上推了出去。 　　七八米长的室内滑道一口气笔直而下。滑坡惯性使然，孟居无法自我保持平衡。 　　原本以为最坏的结局就是掉进水里，不料却在入水口一脚踹倒了不知什么时候游过来的慕昀。 　　“我淦……” 　　孟居被溅起的水花迷了眼睛，来不及闭气直接落入冷水中。 　　冰凉的液体灌入鼻腔，就在异常难受的瞬间，嘴唇上忽然传来一种温热又柔软的感觉，一触即离。 　　“噗——”孟居的头伴着哗啦的水声浮出水面，稍重地喘息着。 　　然而此刻，他的脑中却是空白一片，只剩下唯一的意识。 　　刚刚他们是在水底下，亲了吧？！ 　　站稳身形的慕昀，动作机械地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地刮过自己的下唇。 　　他的睫毛湿濡，清湛眼底间神色稍显复杂。既似惊愕，也有不知所措。 　　气氛安静几秒钟，孟居抢在他之前，开口转移话题：“你，你可是拳击选手，不仅腰不行，下盘也不稳？压死人了，给我道歉！” 　　“昂。”慕昀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失神地应了声。 　　“下次注意。”孟居扔下这句，连忙转身战术撤退。 　　到底是他妈怎么做到的？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慌张中，他甚至忘记了游泳这茬，艰难地淌水回到池岸。 　　随手抓了条浴巾披到背上，但每踏一步，还是有无数水珠从两条笔直修纤的腿边滑落至脚踝。 　　背后的慕昀终于拧了拧身，轻轻舔舐齿尖，眸光深杳地注视着似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 　　窥探的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确实，虔心沐浴，是会有意料不到的事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孟居：我靠，我把慕昀给亲了，他应该不会想让我负责吧？ 　　慕昀：这样的腿，这样的腰，不挂在我身上，真是可惜了。 第21章 　　参加过婚礼，看过熊猫，去过动物园，逛过美食街……四日的天府之游便走向了尾声。 　　忙里偷闲的大学生们按照原计划，准备搭乘周二晚上的航班返回江市。 　　夜间的vip候机大厅向来空旷，除了赶搭飞机的四个青年外，再没有了其他旅客。 　　不像来时一样匆忙，这一次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享受登机前的悠闲。 　　童泽、慕昀、丛雨航三人围在休息室的圆桌前，用玩扑克牌来打发多余的等候时间。 　　孟居独身躺在宽阔的沙发里，用ipad混着本周直播时长。 　　平板的主屏幕上正挂着“植物大战僵尸”小游戏的界面，左上角收起成一窄条的弹幕区，极速滚动着内容。 　　［放豌豆射手。］ 　　［居上，你以为这是种坚果喂僵尸的养成游戏吗？］ 　　［你脑子没了！］ 　　孟居姿态慵懒地点动着屏幕，不断把看得顺眼的植物种植到绿地上。 　　他时不时瞥一眼粉丝们的战术指导，却依旧倔强着坚持自己的玩法，顽劣挑眉回应：“你们在教我玩游戏？” 　　［对，就是你。］ 　　［右边那个快进你家门了！］ 　　［看你打个僵尸，比我自己玩都累。］ 　　“我看见了，这不是挡住了吗？”孟居漫不经心地在僵尸身前种植了一颗不知作用的植物。 　　一旁的牌桌上刚刚结束一局，童泽抬腕看了看时间，提议道：“我有点饿了，距离登机还早，去餐厅吃个饭吧。” 　　“恩。”另外两人帮忙归整起扑克牌，纷纷起身。 　　丛雨航扭头朝着孟居轻声招呼句“你去吗？” 　　孟居卧在沙发上摇了摇头，只摆手示意室友们自行去吃，然后继续着自己的游戏。 　　在直播间弹幕的吐槽和挖苦中，僵尸终于在门口围成了群，房子里传来人类的惨叫。 　　游戏结束。 　　［居上你把脚拿下去，用手玩！］ 　　［又死了吧？］ 　　［一个射手都不放，你能过关才是有鬼。］ 　　“没劲，不玩了。”某cv恼羞成怒，直接上滑手指，清掉游戏进程。 　　［得，游戏也不玩了，那你拿什么混时长？］ 　　［要不，俄罗斯方块你试试？］ 　　［唱歌卖艺吧，这种靠智商的你来不了。］ 　　孟居调试着耳机线，顺便瞥了眼弹幕，眯着眼睛在夹缝中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唱不了歌，没有耳麦，也放不了bgm，这几天一直在外面玩，等回去就行了。” 　　［知道你一年休假300天，剩下两个月还得摸鱼。咱就算不接工作也得发日常吧？哥？］ 　　［他还真更微博了，全是动物园里的狼狮熊鹿豹，就是没个人。］ 　　［看见了，刚刚还换了头像。］ 　　“昂。头像是九月新画的，我贼喜欢，给你们看看。” 　　看到有人提起头像，孟居登录绘画平台，在某堆私人稿件展示中，翻出了高清大图。 　　这是张韩漫风的板绘画。 　　一个戴黑口罩的酷哥闲散地跨坐在高脚凳上，低头把玩着话筒，外露的眉眼清隽传神。 　　［九月是？］ 　　［X家的画手。］ 　　［绘圈神仙太太。］ 　　［居上御用的沙雕头像小画家，哈哈哈哈。］ 　　弹幕区七嘴八舌地科普起来。 　　九月大概算是Night真爱粉，经常会为居上绘制全套的同人图，是一位相当有名气的次元画手。 　　孟居很喜欢她的画风，几乎每张赠图都会用作一阵子的头像。 　　但这位画手约稿专栏的例图却都很草率。 　　欢脱敷衍的勾线，超写意的火柴人画风，以及难以描述的胡乱配色，都明确显示着一种内心os。 　　本人稿期已满，你们看看就好。 　　不太熟悉九月的吃瓜粉丝们已经把惊讶打在了弹幕上。 　　［以我的经验，这样任性的应该是位神仙没跑了。］ 　　就在观众们的热切讨论间，弹幕最上方有条消息，一闪即逝。 　　［XX］送给［居上］北极星一颗。 　　在Night平台内，直播间所有可送的礼物都是和夜晚星空相关的。 　　这样不太起眼的一条滚屏引起了孟居的注意，扬起眉梢问：“又出新的抢钱工具了？” 　　孟居点开礼物列表，果然在第一排看到了这种新出的礼物样式。北极星，礼物点折合人民币388.8元/颗。 　　“还挺贵，有特效吗？我试试。” 　　青年好奇地点了两下，礼物栏飞快地滚动过一条公告：［居上］送给［居上］北极星2颗。 　　“哟，还挺好看。” 　　一番操作下来，弹幕区更加活跃起来。 　　［居上，你干啥呢？住手！］ 　　［出现了，某cv自己给自己刷礼物。］ 　　［我放给你看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快！］ 　　［你好久都没读投稿了，翻我的牌子，今晚你头顶的星空我包了。］ 　　“想听读稿？”居上作为Night家臭脾气天花板，虽然平常张口就想怼人，可该有的宠粉态度还是要有的，瞥着还有一半的直播时长开口。 　　“行吧，读什么，开始私信吧。别太过分啊，我会挑着念。” 　　［？？？我们还能有你过分？］ 　　［少废话，给我出来营业。］ 　　［念过的h文连起来能都把我缠成木乃伊，你还怕这个？］ 　　孟居点开正疯狂发送着的私信栏，不可控地拧了拧眉毛，叹气说：“我就知道。” 　　虽然早预料到这群“间歇性黑粉”发不出来什么正常句子，但看到文案时还是觉得离谱。 　　这都是什么鬼？ 　　可既然已经答应，就不能反悔。只好滑动屏幕，艰难地寻找出一条相对来说还不算太羞耻的投稿，清了清嗓，轻声念出来。 　　“哥哥……” 　　话音落下时，休息室的门正好被人从外打开。 　　慕昀维持着推门的动作，颅内消化了一下刚刚听到的两字称谓，下意识的落目向沙发的方向。 　　他刚才叫什么？ 　　孟居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顿了一秒，才又重新调整情绪，硬着头皮念下去。 　　“哥哥从前可真是个冷漠的人啊。你总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旁观着我挣扎，疯魔。” 　　“呵，可是现在好了，哥哥再也别想离开我。你就是应该这样漂亮易碎的，哭泣着。一直在颤抖呢，哥哥，要不要求求我？” 　　病娇式强取豪夺，难以描述的场景联想让调头回来拿餐券的慕昀脖颈僵硬。 　　如果是同住两年的丛雨航和童泽，至少会已经习惯了这种放飞式的场景，而新室友显然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即便他维持着礼貌清朗的神色，但略微拧凑在一起的眉端，却诚实地显露着内心的复杂。 　　“……”在室友的直视下，孟居实在念不下去，在高潮处突然止住了嗓音：“差不多了啊，再往下就庸俗了。” 　　伴着各种各样的礼物记录，屏幕上刷过拥挤的弹幕消息。 　　［这就怂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什么情节是我们付费听众不可以拥有的？］ 　　［你又他喵的想歇业了，是不是？］ 　　［……］ 　　在实在有些微妙的氛围中，慕昀快速地走到圆桌前，取回自己落下的餐券。 　　经过室友身边时，他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就着这人捧ipad的动作，朝着屏幕左上角的logo瞥去一眼。 　　在慕昀关门离开后，孟居才兀自叹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 　　抬手调了调耳机里的音量，继续翻阅起私信，从铺天盖地的投稿中找出几段并不露骨的经典台词片段，来代替刚才的羞耻小剧场。 　　长时间念白，让孟居有些嗓子干涩，从沙发上直起身，换了姿势来活动肩颈。 　　垂眸继续翻看私信，忽然在众多未被翻牌的投稿中发现了一股清流，是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曾写过的一句话。 　　孟居有些好奇，随手点开了这个id的详情信息。虽然只是个今天才建的小号，他还是语调温柔地读了这条私信。 　　“景色中最丰富的元素，就是一点天真无邪的阳光。” 　　下一秒，直播屏中央闪出整片的北极星礼物特效。 　　［未命名新用户］送给［居上］北极星×99 　　［礼物赠言：嗓子哑了，别念了，下播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粉丝：我们劝这位未来的榜一大佬不要多管闲事。 第22章 　　【22-1】 　　下午五点，江大校园中响起了古朴的晚钟声。 　　上完本日最后一节课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走出教学楼，涌向宿舍和食堂。 　　“辩论课堂将是我一生不可磨灭的阴影。”童泽单手抱着半摞教材，迈着虚缓的步伐，和室友们一起走在下课的人潮中。 　　走出去短暂疯玩了几天，再回来复课让人觉得明显疲惫许多。 　　“肾虚，往往在过度透支之后。”丛雨航瞧着他半死不活的脸色，忍不住要挖苦。 　　几人一路闲聊着走到食堂，里面已经错落着人群，各窗口前都排着长队，让人看了不免头痛。 　　“你们俩找座位，我们俩去点餐。”童泽晃了晃饭卡，询问两个室友：“都想吃什么？” 　　慕昀占据着身高优势，抬头望了望等候人群最稀疏的窗口，答声：“清真面吧。” 　　“份饭。”食堂的每日菜式早就印在了孟居心里，看也不看便报起了菜名：“肉末茄子、青椒炒鸡蛋、狮子头，虾仁菠菜，再来个秋刀鱼。” 　　“你什么身份？一人吃五个菜。”已经站到窗口前的丛雨航，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把他点的每样东西都打了一份。 　　孟居朝着舍长的背影补充：“帮我带杯酸梅汁。” 　　被淹没在人群中的丛雨航正在刷卡付钱，只举手打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 　　晚上放学后是江大食堂最忙碌的时段之一，到处都是嘈杂的人群。孟居和慕昀结伴穿梭在座椅间，寻找着还空闲的桌子。 　　到底是校园标杆一样的人物，两个身姿朗耀的青年并肩走在一起时，造成的回头率甚是可观。 　　偶尔从身侧的某一方位，还会传出切切察察的私语声。 　　“回头回头。” 　　“是慕昀……” 　　听到熟悉的名字被人语调惊喜又小心翼翼地叫出来，孟居循着声源拧身，落目向近处的某一张餐桌。 　　“哈喽同学，正好这边没位置了，既然也认识，介不介意我们一起拼个桌？” 　　“……”气氛诡异地沉静两秒钟。桌边的两个学妹惊诧地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夹肉丸的动作都陡然顿住。 　　紧接着，她们默契地端着餐盘站起身，就此告辞：“不用了学长，我们吃完了！” 　　“哎……” 　　两个女学生逃离现场的动作相当麻利，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出。 　　“看吧，把人吓跑了。”孟居偏头看向身边的慕昀。他正安静坦然地站立在众人的视线中，眼波皎然。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面对室友的蹙眉诘问，慕昀低垂的眼睛里夹杂上些许无奈，俯身抽出两张纸巾，用来擦拭桌面。 　　餐桌刚被简单清理好，童泽和丛雨航便端着餐盘找了过来。舍长看着已悠然落座的室友们，不禁惊奇。 　　“嚯，正是食堂的饭点，都不用拼桌的吗？” 　　童泽反问：“行走的冰山美男不配有独桌？你这是瞧不起他昀弟吗？” 　　孟居看向慕昀，随口玩笑着应和：“可能大家小时候都学过诗词，知道有种美丽，可远观不可亵玩。” 　　“好家伙。”丛雨航轻哼着把菜式丰盛的米饭套餐摆到他面前，“快吃你的四荤一素吧。” 　　十月的白昼正渐渐变短，晚饭后，外面的天色就已经暗淡得不成样子。 　　几人穿过灯光朦胧的校园林路，结伴登上图书馆广场前高筑的阶梯，入口的自动转门处响起刷校园卡的滴声。 　　童泽站在电梯口，按住了开门键。“你们俩要上来吗？我和丛哥去十层机房，做口译实务考试模拟。” 　　“不了，我们去写作业。”说话间慕昀已经向室友摆手道别，和孟居一同走向了一楼阅览室。 　　这间资料馆的布置相当具有学术氛围。 　　除了数量不多的几张书桌之外，满空间内皆是一排邻着一排的悬浮书架，整齐陈列着各国史料名著，供师生翻阅。 　　今晚的最大任务是英美文化课上留的读书笔记。 　　孟居拿出自己的ipad，打开笔记app，照着之前列好的大纲条目逐一做补充扩写。 　　作为系第一名应有的自我修养，尽管孟居很少有坐姿端正，埋头苦读的时候，但在他沉浸于某科功课时，还是会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专注力。 　　当阅览室中的学生都进入自习状态后，静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翻书声，和电子笔在平板屏幕上的轻微敲击声。 　　腕表上的时针缓慢地转动了两格。 　　孟居把修改好的笔记誊写到本子上，停笔时，抬头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颈，顺势眺望向稍远方，缓解视觉疲劳。 　　室外已经是一片浓重的墨色，天幕边繁星涌现，清玄皎洁的月光从顶窗投射进来。 　　慕昀就坐在窗边第一排的架梯上看书。 　　他的眉端微蹙，漂亮的手指间捧着一本黑皮典籍，看不出书名，但因为太过厚重而显出种晦涩的感觉。 　　两条长腿虚搭在梯子边缘，纯白的运动鞋不染纤尘，安静的身影上沾满了幽柔月色。 　　孟居托腮凝望间，发现坐在恰好的角度欣赏美色，其实比远望更加放松眼球。 　　桌角处，慕昀杯里的决明子茶仍然升腾着轻薄的热气。孟居自然地用他的杯盖倒出了一些。味道还是一样苦涩，但好像比上次喝时适应了些。 　　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童泽发来的消息。 　　［回吗？］ 　　孟居低头看了眼差不多要完成的作业，又回望月下捧读的人，打字回应。 　　［你们先走吧。］ 　　回复完消息，孟居低下头继续抄自己的笔记。写到口渴时，再次伸手去摸室友的茶杯，不料却没有够到。 　　茫然抬头，正好撞入那人的视线。 　　“我这杯茶变成给你带的了？” 　　孟居没有注意到慕昀是什么时候坐回来的，被他忽然的问句吓了一跳，随后笑着回应：“就是替你尝尝还烫不烫。” 　　慕昀没有再说话，拿出翻译综合能力的试卷来做。 　　夜色越来越深，孟居因为困倦打气哈欠，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醒神用的薄荷糖。 　　刚刚倒了两颗进嘴里，耳畔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细索声响。 　　慕昀把桌面上做到一半的试卷推过来，指着上面一道不太理解的题目，低声开口：“帮我看一下这道。” 　　啪嗒一声，孟居扣好了薄荷糖的盖子，塞回到兜里，凑头过去看了眼试卷。 　　“你想选什么？” 　　孟居张开嘴巴，一股清甜的气息萦绕在两人鼻间，是葡萄和薄荷的混合味道，融在空气中也让人觉得清凉。 　　慕昀是个向来不喜甜的人，却也被这种味道吸引，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 　　孟居没有注意到身侧这种细微的小动作，只以为是他回答不出来，便又贴近些，用自己的铅笔在试卷上勾画出重点词汇。 　　“看这儿。” 　　随着写字的动作，挂在笔杆上的小型U盘悠悠晃荡着。原本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的人再次打起了精神，耐心地讲解下去。 　　十点半，图书馆清馆。 　　孟居和慕昀踩着会被赶走的时间线，收拾东西，离开了阅览室。 　　深秋的夜风有些冷，刚走出大门就能感受到吹透外套的凉意。 　　孟居裹紧自己的衣服，在冷风中深吸一口气：“啊……” 　　慕昀本以为他要说太冷了，正想快些回去，忽然听到耳边紧跟一句话。 　　“是火锅的味道。” 　　“……你饿了啊？”慕昀诧异地看了看腕表。 　　孟居被风吹得瑟缩了下，点点头说：“可以说是饥寒交迫。” 　　实在夸张的描述让慕昀忍俊不禁：“有那么惨吗？那我请你吃火锅吧，不然也过意不去。” 　　孟居听到这两个字停下脚步，心动道：“去哪家？” 　　慕昀回应：“随你挑。” 　　- 　　深夜里的餐馆并不如晚上火爆，店里这会儿几乎没有别的客人，空闲着的服务生笑意盈盈地把菜单递给慕昀。 　　“他来。”慕昀推了推手，自顾自脱下外套挂到一边，然后起身去洗手间。 　　服务生只好再次把菜单递向另一位顾客，“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要一份骨汤锅吧。”孟居翻看着菜单上的推荐图片，接着点餐：“招牌牛肉和手切羊肉各一盘，青菜拼盘，杏鲍菇拼冬笋，虾滑，芝士年糕，再要一份扇贝，麻烦帮我煮好了再拿上来。” 　　“好的没问题，请稍等。” 　　点单员离开了好一会儿，慕昀才边擦着湿手边坐回到沙发椅上。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羊肉还是牛肉，就一样点了一盘。”孟居倒了一杯大麦茶给慕昀，向他复述菜单。 　　对方却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回应道：“点你喜欢的就行，我不吃夜宵的。” 　　孟居怔然地抬了抬头，“你的意思是，你不吃，就这么看着我一个人变胖？” 　　慕昀嗤笑一声，凑唇到瓷杯边抿了口茶水，解释说：“不是，我最近真的不能吃。” 　　“不是吧？你让我自己吃火锅？这得是孤独几级啊？”孟居撇了撇嘴，用筷子尖轻搅着酱料，语气莫名委屈。 　　穿着白衣的服务生推着小车，把本桌餐品一次上齐，新鲜的牛肉虾滑青菜摆了满桌。 　　咸香的锅底渐渐煮出诱人的味道。 　　慕昀动作斯文地挽起衣袖，拿起手边的汤勺，把冒着热气的骨汤盛在小碗里，递给对面的人。 　　“你尝尝，还孤独吗？” 　　“……”孟居不回答，用筷子夹起两片牛肉扔进了锅里。 　　两人回到学校公寓时，宿管阿姨已经准备锁门就寝了，最后还是出示学生证，胡扯了个理由，才被放进来。 　　宿舍内已经熄灯后，整个五楼走廊都是静悄悄的。 　　516舍内，两个室友却还在看电影。 　　“这么晚？”见两人回来，舍长甚是钦佩地朝慕昀感慨：“自己卷不算什么，你能带着他卷是真的牛。” 　　孟居可是个在期末考试前都不会多翻一页书的家伙，居然有人能带他学到十二点？ 　　童泽懒懒地趴在床沿边，闻着室友衣服上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鄙夷道：“好家伙，内卷出一身的火锅味。” 　　- 　　【22-2】 　　周四的清晨，慕昀照常早起，出门锻炼，然后到阅览室进行晨读打卡。 　　七点四十五分，童泽洗漱完毕回到宿舍，发现四号铺上还裹着一团不明生物体。 　　“孟居，起床！” 　　“唔。”厚重的被褥下传出敷衍的鼻音。 　　“唔什么唔，迟到了，快点。”童泽踩着他的椅子站到床畔，试图释放被棉被封印的灵魂，可惜被角被床上的人攥得死死的。 　　“大半夜吃火锅，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你不觉得自己干的事有点叛逆吗？” 　　童泽抄起邻桌的软靠垫，对着床上的凸起砸了三下，然而被叫醒对象却连个反应都没有。 　　“他还没睡醒？”已经穿戴整齐的丛雨航从门边探头，“不管他，来不及了，一会儿帮他答到吧。” 　　“也只能这样了。”童泽快速披上自己的外套，跟着丛雨航一起跑下宿舍楼。 　　这天的第一节 是全院学生都可以选修的大班课。 　　两人匆匆忙忙走进教学楼，刚好在讲堂外面遇见了同样来上课的慕昀，他一眼就发现室友中少了个人。 　　“孟居呢？” 　　“实在叫不醒，平常都容易迟到，更别说昨晚还熬夜了。”童泽把教材资料摊在书桌上，边整理边开口：“你别再带他吃夜宵了。” 　　刚聊不过几分钟，本堂的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像这样极容易浑水摸鱼的课堂，是逃不过点名环节的。 　　讲师按照名单顺序，直接从英翻一班的学生开始念。 　　“沈越。” 　　“李轩阳。” 　　“印子薇。” 　　“从雨航。” 　　“童泽。” 　　每叫出一个名字后，其后都会紧跟着一句答到声，直到讲师念出了下一个。 　　“孟居。” 　　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声的教室忽然寂静下来，坐在前排的同学们频频扭头，向四周张望。 　　站在讲台上的副教授拿起了自己的笔，在做缺席记号前，重复了一遍：“孟居，来了吗？” 　　这种只是用来凑学分和听热闹的选修课虽然没有什么实用意义，但如果真的挂科还是会很麻烦。 　　慕昀内心纠结了一瞬，还是特意压低了嗓音，帮他应句：“到。” 　　然而出乎意料，就在他张口的瞬间，至少还有四五个人同时发声，一个“到”字从教室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点名讲师错愕地抬头，随即又认真地看了看册子上的名字，推着眼镜轻哼点评：“外院总共也没有多少个男生，你们一大半都叫孟居啊？” 　　瞎搞。 　　慕昀低下头，懊恼地扶了扶额。 　　四下同窗中传出不太厚道却又控制不住的笑声。 　　讲师笑着摇了摇头，倚靠在讲桌边再次再次开腔。 　　“刚才替孟居答到的这些人，晚点你们派个代表，去给他讲讲这一幕的兄弟情深。然后在下节课上课的时候，我会请他上台来分享，怎么样才能拥有这么好的人缘？” 　　说完他啪嗒一下扣上了名册，“行了，典型抓住了，剩下的就不点了。我们直接来看今天的课件吧。” 　　慕昀心情复杂地点开了某个聊天框。 　　学生公寓中，孟居压在枕头下的手机疯狂震动了好一会儿。 　　青年睡眼朦胧地把它摸出来，微信列表里的新消息已经堆在了一起，乱七八糟的内容看得人不明就里。 　　［孟哥，出大事了。］ 　　［你被抓典型了。］ 　　［那个，艾教授想找你谈谈。］ 　　［哥们抱歉，我是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帮你喊到。］ 　　［睡吧，你这节已经不用来了。］ 　　孟居仍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拧紧了眉毛。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呢？ 　　- 　　晚上七点钟的图书馆自习室正是一座难求的时候。 　　慕昀在自己的保温杯盖里倒了些茶，主动递给身边满脸颓废的人。 　　孟居轻轻地拂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举起手机，用LED屏滚动播放着几个大字， 　　［烦死了，不要碰我。］ 　　在他正对面的方桌子上，宽敞的空间只铺着一张雪白的A4纸，首行寥寥三字。 　　检讨书。 　　慕昀的笑意愉悦，把温暖的茶杯盖塞到了室友手里。然后从自己的书本中随便抽了张纸出来，刷刷的用钢笔写起来。 　　这都坐了两个小时了，还一句话都没写出来，气得晚饭也没吃，再不哄哄，脑子就得脱水了。 　　孟居的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递了过来，低头看见纸上笔体遒丽的几个字。 　　——饥寒交迫了没？ 　　恨恨写下的几个字，力度几乎要透过纸张。 　　——我现在是怒发冲冠。 　　——别气了，收拾收拾，今天我们早点吃夜宵。 　　——不去。 　　——我陪你吃。 　　孟居刚想说自己没有喜欢被人看着吃饭的怪癖，对方的回答已经先行传了过来。 　　一个这么自律的人都松口了，他也只好暂时放下脑子里的不快，草草两笔，在纸上画出了烤盘和鱼头的样子。 　　慕昀会意，轻轻合上了自己手里的黑皮书。 　　“听你的。” 　　这一次，孟居推荐的店铺稍微有点远，从江大出发，需要大概40分钟的车程。 　　两人到达时，很不巧，店里的几个包房都坐满了。 　　孟居和慕昀只好在空旷的大厅里落座点菜，照着老板推荐，点了份这里的招牌烤鱼，和一些特色小菜。 　　“你喝什么？”孟居拉开冰柜，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和你一样。”慕昀应声。 　　在两人说话间，烤鱼店内再次走进一伙食客。是四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衣着有些随便，在十月末的天气里还穿着背心拖鞋。 　　这几人中有两个从进门时就是醉醺醺的，坐在椅子上后很大声地敲击桌面吆喝老板。 　　慕昀和孟居都没太在意，只待他们点完菜后可以安静下来。 　　这家店的面积虽小，烤鱼却是真的不赖，上菜速度也很快。只等了没一会儿，滋啦滋啦的鱼盘便已经端上了桌。 　　一盘经典烤鱼内有土豆，香菇，豆腐，彩椒，豆芽等做配菜。汤汁入味，鱼肉鲜嫩，让一向不喜腥味的慕昀也吃了好几片。 　　“心情好点了吗？”慕昀放下筷子，看向对面仔细挑着鱼刺的人。 　　“大概是一种及时行乐的状态了。下周还要让我上台被公开处刑，我讲个鬼啊？”孟居说完，把一片洁白的鱼肉塞进了嘴里。 　　慕昀还想说什么，身后一桌突然发出彭的一声响，随后是众人洪亮的笑声。他们直接搬了两箱啤酒摞在脚下，一边喝酒，一边划起了拳。 　　粗俗带脏字的顺口溜，伴随着夸张的摆臂动作，顿时间让公共大厅里嘈杂了几倍。 　　孟居脸色不佳地蹙起眉头，厌恶地瞥了一眼邻桌几人，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如果只是吵闹，尚且可以忍受，但他们句句下流，实在影响人的食欲。 　　慕昀朝着吧台挥了挥手，示意老板过来一下。 　　“您可以提醒墙边那桌客人稍微安静一点吗？他们实在太震耳朵了。” 　　烤鱼店的老板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很抱歉地笑笑，满口答应着：“好的，好的。” 　　随后他上前与吵闹的客人们好说好讲了几句。在他们交谈期间，那几个醉汉还眼神不善地看向慕昀坐的方向。 　　大概是他们感觉被毛头小子教训很没面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把桌上的竹签和垃圾扬得到处都是。 　　一枚锯齿锋利的啤酒盖就划着凌乱的弧度，朝着孟居的耳边直飞过来。 　　慕昀敛眉，随手拿起放在桌边的翻译材料挡了一下，纸张边缘和飞来物相撞在一起。 　　咚的一声，瓶盖绕过原有目标，落入了某个菜盘。 　　“老板。”孟居也是忍无可忍，曲起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你能不能把这边处理一下？” 　　一家连包房都只有两个的小店铺，老板属于小本经营，见邻桌的客人模样凶狠，不想再去招惹。 　　只好向看上去更有度量的孟居和慕昀说软话。 　　“实在抱歉，要不然这顿饭我给你们打七折……就别和没素质的人计较了。” 　　老板的处理方式实在让孟居有些不爽，所以，越是好说话的人就越是要多担待吗？ 　　邻桌分明是几个半醉不醉、借机耍酒疯的大汉，看到老板并无作为，就更是猖獗。 　　对面这种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挑衅，慕昀當的一声，重重放下杯子，直接落目到墙边，亲自对线。 　　“请你们不要打扰别人吃饭。” 　　“不爱吃你就走，怎么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子喝酒陪兄弟啊？” 　　终于，邻桌中划拳嗓门最高的一个壮汉站了起来，两步迈到慕昀面前，盛气凌人道：“我耽误你什么了，一遍又一遍的逼逼没完了？” 　　孟居没说话，只是搬着自己的椅子稍微往右挪了挪，和醉汉间空出一段距离。 　　慕昀根本没在意身边的人是何种姿态，语气淡漠如常：“我现在确实是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但这不代表……我只会心平气和地说话。” 　　直到说到最后半句，他才倏地攒起锋眉，凌厉之色才穿透眼底，但也如同寒芒乍现，一瞬便收了回去。 　　气氛剑拔弩张，店老板欲上前调节时，某一间包房的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身材却是挺拔魁梧。 　　他长着一张清雅温润的脸孔，身上的衣服也干净考究，语调和气。 　　“朋友，安静点，隔着包房都觉得你们吵。”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隔壁桌的壮汉们见又有人出头，纷纷起身站过来，彪壮的身躯把过道堵得严丝合缝。 　　从包房里走出来的人只是笑笑，全然不把现在的局势放在眼里。 　　孟居一直注视着这人，隐隐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很快，包间里的朋友也察觉到不对，接连四五个人扒着门边探头出来。 　　“怎么了，纪哥？” 　　“没事。”温润青年摆了摆手，他的笑容实在有感染力，让人如沐春风。 　　“在起冲突之前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纪谦之，职业拳击手。”他说完指向包房里的其他朋友，“还有那些，职业拳击手和我的菜鸟陪练们。” 　　虽然并不能辨别真假，但这人说话时那种游刃又不在意的态度，就已经让醉汉们清醒了几分。 　　纪谦之接着开口：“这饭如果还能吃呢，就安静点，不能吃，要走的也是你们，别自找不痛快。” 　　在对方自我介绍完，孟居终于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这可是有名的拳王啊。起着最文雅的名字，顶着翩翩公子的长相，在拳台上却像一匹野狼。 　　就在恍然记起的下一秒，孟居又陷入错愕之中。 　　自己上小学的时候看电视，他就已经是职业拳手了，现在纪谦之都该三四十了，看上去居然像二十几岁。 　　孟居转向慕昀，想和他说一说自己的发现，却发现室友正和拳王本人对视在一起。 　　纪谦之朝着慕昀扬起唇角：“学业那么忙，还出来吃夜宵？” 　　慕昀脸上像是种被抓包的表情，冷清清地喊了声：“哥，巧啊。” 　　纪哥？ 　　孟居忽然反应过来。“他就是你的债主啊？ 　　慕昀认命地点了点头，在纪谦之的笑脸威压下纠正：“他是我师父。” 　　难怪公益赛时的举牌小姐姐叫慕昀“小魔王”，纪谦之在拳场上的外号，可不就是“大魔王”吗？ 　　在师徒两个对话的过程中，刚刚还在叫嚣着的醉汉们早已经悄悄地结账走掉了。 　　气氛回归平静，纪谦之才看了眼慕昀和孟居的桌子，确认是两套餐具，才幽幽地开口：“都要从75kg打到81kg场了，赛前减重，别人都能控制饮食，就你又给我长胖。” 　　纪哥的声线没有任何变化，说出来的内容却不那么友善。 　　“今天我的鞭子没带出来，便宜你了，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完，他把两桌的账单一起结了，然后带着朋友们先行离开。 　　孟居坐回座位，瞧着对面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噗嗤一声笑：“哈哈哈，你陪我吃顿夜宵，还真得挨揍啊？” 　　“两下就完了，忍得住。”慕昀答得果断。 　　孟居低声嘟囔了句：“你这，怎么听着像家常便饭似的。” 　　“哪有学武不挨打的。”慕昀见他眉间有隐隐的担忧，就多解释了两句：“他是我爸的朋友，对我其实很好，像半个父亲。” 　　“那你为什么给人家备注债主啊？” 　　慕昀重新要了一瓶矿泉水，边拧开边回答：“小的时候被骗的，说长大以后要给他拿很多很多冠军和奖牌，长大了赖不掉，开着玩笑就叫了。行了，快吃吧，都凉了。” 　　孟居没有再问别的，专心地扒起了盘中的鱼肉。 　　叮—— 　　纪谦之发来一条微信。 　　［搞对象就说搞对象，天天拿学习忙来搪塞我。］ 　　慕昀低头查看完，眸底杳邃了两分，点动屏幕回复。 　　［他不是。］ 　　纪谦之很快便再发来调侃。 　　［原来还没追到啊，丢人的东西。回头带他来拳馆，让我好好看看，也给你帮帮忙。］ 　　慕昀回了句［不用你管］，然后咔嚓锁了屏，拿起矿泉水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慢慢抬起了头。 　　“阿孟。” 　　“昂？”孟居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虽然有些不习惯，却也知道是在叫自己。 　　“你刚才，为什么要挪一下椅子？”慕昀有些不解。 　　孟居失笑，放下筷子，眸光晶亮，还颇为认真道：“我准备一下啊，万一真打起来不能拖你后腿。” 　　想得倒挺多。 　　慕昀嗤了一声：“被童泽追着跑都只会喊救命，你就不能找点别的办法？” 　　孟居微撩眼梢，思索片刻道：“那我下次喊慕昀也不是不行。” 第23章 　　【23-1】 　　叮—— 　　516宿舍内同时响起两声短信提醒。 　　孟居暂停电脑上播放的同传音频，拿起手机查看。 　　［86 150XXXXXXXX： 　　各位Supernatural社员，晚上好呀！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庆典月。11.15社团之夜，届时众多欢乐，静待可爱的你光临～ 　　Ps.如需参加礼物盲盒互换活动，请从“大中小”尺码中任选其一回复，领取S社定制礼物盒。］ 　　如短信中所说，十一月是江大的社团月。 　　学校里很多知名大社都是在这个月正式成立的，其中就包括唯一的校级舞蹈社团“Supernatural”。 　　所谓社团之夜，其实就是各家庆典活动的总称荟萃。 　　在此期间，每个社团都会各自举办内部的联谊会，帮助社员们加深了解，增强一下团队凝聚力。 　　“Supernatural的活动邀请怎么发到我这里来了？”坐在邻桌的慕昀端看着手机屏幕，倍感疑惑。显然，他也收到了同样的短信。 　　“当然得发给你了，开学招新那天我还帮你交了好几十的会费呢。”孟居放下手机，从桌面的袋子里摸了根牛肉干，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慕昀恍然展眉，“原来你真交了，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 　　孟居含着牛肉干，慢悠悠地劝解：“反正霍燃不会给我退钱，发了邀请就去呗。作为我们社团的专属宣委，有活动不参加也不合适。” 　　“参加倒是可以，反正那几天活动部里也闲不下。不过，这个礼物盲盒是什么意思？”慕昀低头再次浏览了一遍短信内容。 　　“那个算是社团的活动传统，想要参加的社员会每人准备一份礼物，装进完全相同盒子里，再堆在一起盲选，拆开之前都可以随机交换。” 　　孟居边说着，边回忆起往年的活动场景：“这个游戏挺有意思的，上次霍燃用张球赛门票换了两只小乌龟，现在还养着，就是没人承认是谁的。万一是个喜欢他的小姑娘，这不属于定情信龟吗？” 　　慕昀听完淡然地笑笑，没有再继续接话，手上点动九宫格键盘，回复了“中号”字样。 　　躺靠在上铺的童泽抬手摘下头戴式耳机，蹭到床边趴身在护栏上，向下俯视着两个室友。 　　“你们在那谈论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十一月可不止有社团节，怎么没人分享购物清单让我抄抄作业？” 　　“想买东西就说买东西，和双十一有什么关系？”孟居叼起牛肉干，擦了擦手。点亮自己的ipad，打开网购软件翻出一条商品链接，回手向上递出。“看看这个。” 　　“新玩具啊？”童泽接过平板，点开商品详情，这是一台小型的3D摇杆格斗机。“看着还不错，配手柄可以四个人一起玩，买个试试？” 　　刚有些心动，想再看看具体尺寸属性，他忽然反应过来，警惕道：“哎不对，你这样直接递链接，回头买回来，万一舍长要骂人，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孟居满不在意，“都是自家兄弟，分这么清楚干什么？” 　　“少给我来这套！上次买飞行球就是我一人挨骂，造福全家。” 　　童泽夹着平板从床铺上爬下来，站在室友椅子后，强烈要求：“你现在就给我截图，证明是你想玩我才买的。” 　　“你怎么总旧事重提呢？”孟居拧身转过来，打算好好和他谈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两人玩笑间的对话，让慕昀忽然若有所思，快速地在笔记本上打字，进入了某家科技旗舰店的官网。 　　“我丛哥什么时候回来，不是说好一起出门吃饭吗？怎么光棍节，学生会还让人加班呢？” 　　童泽闹累后也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倒在自己的座位上滑动手机，碎碎念着在寝室群聊中@出舍长。 　　［童泽：丛哥，我饿了，你还需要多久？］ 　　丛雨航发送了一条实时定位回来，地点显示在“江大团委办公室”。 　　［丛雨航：快了，你们在哪呢？我忙完马上过去。］ 　　［童泽发送位置：江大学生公寓A座］ 　　［慕昀发送位置：江大学生公寓A座］ 　　“怎么突然开始排队形了？我如果不回复一下，就好像没跟上节奏似的。”孟居看着屏幕上整齐的绿色定位标自言自语。 　　接着，群聊里闪出了一条新的分享信息。 　　［孟居发送位置：屁股山］ 　　童泽看到定位先是皱起眉毛，随后恢复了习以为常的样子，拉开衣柜找外套，对着口型念句：“纯粹一个呆逼。” 　　孟居实在无法接受如此头衔，轻锤了两下桌面，不服气地拧头朝向3床室友，拉着长音请求仲裁。 　　“他骂我～” 　　- 　　516寝室的成员们其实一向很忙。 　　因为实验班、学生会、社团、还有选修课程等安排，需要各自奔波。平常难得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全员聚在一起，外出吃顿晚饭。 　　虽然，是在光棍节。 　　几人吃饱喝足，从学校外面回来。童泽送回了车，刚想朝公寓方向迈步，却被身后的室友扯住了袖子。 　　“才吃完就想回窝？怎么不胖死你呢？”丛雨航扶着童泽的肩膀，手动替他调转方向。“天气不冷，去操场走走。” 　　“吃完才想起来生命在于运动吗？就凭你们刚才的食量，在操场上跑一宿也是消化不掉了。”童泽虽然嘴上吐槽，脚下还是跟上了其他室友们的步伐。 　　晚上七八点钟的江大校园，华灯遍绽。 　　植物园、图书馆、教室、钟楼、林间小路在月色照耀下都已是一片寂静，唯独北操场上还聚着学生们的身影。 　　这里四面各伫立着一根强照明的巨大灯柱，把跑道和草坪都映得雪亮通明。 　　反正是消食活动，四个青年围着操场外部银白色的铁栏逛了一圈，才悠闲地从入口处走进去。 　　童泽站在贯穿南北两端的场地中心线上，眺望向远处的人群。“光棍节的操场果然热闹。” 　　“本来就是光棍了，还不许人家出来活动一下？”丛雨航看着周边密集的人流，接着说：“这种特殊的日子，围着这里一大圈走下来，铁定会被要微信的。” 　　“那也得看是谁吧。”童泽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怎么着？不想要这种帅气的烦恼啊？那我搂着你走？” 　　丛雨航不客气地抬腿一脚：“滚蛋。” 　　夜晚的大操场实在算是绝佳的社交场合。 　　在这里，不仅能跨越院系专业局限，遇见不同的人，还可以获得在众多学生面前展示自己的小舞台。 　　除了日常拉帮结伙来开露天party的社团，还有不少小型群体拉着私人音响，在绿地上唱歌跳舞。 　　只要是晴天，沿着塑胶跑道漫步走过操场的各个角落，就能听到不同风格的乐曲节拍，见证一场又一场的联欢。 　　“那是你们综合格斗社团吧？” 　　孟居忽然注意到足球门下的一片场地，熟悉的红色团旗挂在夜风里，几组看不出年级的学生正在草地上做散打对练。 　　问话间，已经有几个眼尖的社员挥手向慕昀打来了招呼，他只小幅度的点头示意，照常与身边人聊天。 　　“恩，是社团的晚训，有些像你这样的起床困难户，早上实在参加不了集体活动，就会组成这样的夜间小团体。” 　　“关我什么事。” 　　孟居撇了撇嘴，从草坪中央收回目光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伙女生正逆着人流方向走过来。 　　为了避免撞到，孟居下意识绕开一些，让出一条可以并行的道路，而迎面而来的某位女同学似乎也随之调整了方向，持续靠近着。 　　就在两人间只隔几步远，已经可以面对面讲话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声音。 　　“帮我弄一下。”慕昀停下脚步，站在草坪边缘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啊。” 　　孟居闻声上前两步，帮他把背后柔软的卫衣帽压按平整。再转身时，背后的女同学依然站在原地。 　　就在她似乎要开口说什么时，慕昀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没弄好，领口不舒服。” 　　“啧，都已经很整齐了，你低一点。”孟居抱怨句室友太难伺候，又重新帮他整理起来。 　　或许是觉得在别人身边站太久了有点尴尬，女同学这次没有再拖延时间，收起微信框，欲言又止地从两人背后穿行离开。 　　“这回好了吧？”孟居轻轻地拍了拍室友的帽子，“大晚上的，你有必要这么注意形象吗？” 　　慕昀动了动唇瓣，喉间发出一个很轻的音节：“有。” 　　【23-2】 　　11月15号是个忙碌的日子。 　　持续两天的CATTI翻译考试结束，“Supernatural”也迎来了社团之夜。 　　自孟居加入舞蹈社以来，像这样的联谊活动就都是由社长带领宣传组成员策划的。即便身为元老，他本人也不会操这份心，顶多不过是来凑个热闹。 　　但今年霍燃当选了院级活动部的部长，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很多琐碎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被下放了。 　　被抓来做监工时，孟居的脑子里仍然充斥着千字长的英汉语互译试题。瞥一眼身边的慕昀，疑惑开口。 　　“同样都是活动部的人，你怎么不用去做事？” 　　慕昀提起手中已经系好丝带的礼物盒，回答说：“我过来送这个，等会儿就去，晚一点没关系。” 　　“你准备了什么啊？”孟居有些好奇。 　　“你能选中再说。”慕昀说完，脸色闲适地拎着礼物盒走进了社团小礼堂。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长桌上会堆放着足足百份的礼物，孟居暗自冷哼：这个几率，是在开玩笑吗？ 　　青年转身坐在社团成员支起的塔罗牌占卜摊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给我算算，姓霍的小子什么时候会被院里解聘？” 　　这谁敢给你算啊？ 　　大二年级的学妹铺了铺桌布，尴尬地笑着：“学长，你这问题太抽象了，塔罗牌也不擅长算时间，要不然改问最近的桃花运？” 　　“也行啊。”孟居无聊地蹲身在墙边，摆弄着门口处的手工花环。在那些小巧的绿色叶片上，写满了社员们的联系方式和温情寄语。 　　这也算是Supernatural的另一传统，大家会随意摘取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那你就帮我算算慕昀今天会不会收到陌生女郎的来电。”孟居笑着，随手拿起一旁的记号笔，在尚且空白的叶子上写下了室友的电话，还不忘备注一句。 　　［一串神秘数字，偷情dd。］ 　　“咳咳——” 　　话音还没落下，身后的学妹便疯狂地咳嗽提示。 　　孟居只觉得身侧的灯光暗淡了两分，抬头果然见送礼物的人已经原路返回来，正双目炯然，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 　　作死被当场按住。 　　孟居相当迅速地用手指抹掉了还没干的墨迹，讪笑道：“你怎么还不回部里干活呢？” 　　慕昀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声线也清朗如旧：“既然单独留下的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手，那就跟着一起去吧。” 　　说完他直接弯腰，攥住了孟居的一只衣袖，拎着他起身，径直朝外面去。 　　“干什么啊？”根本来不及反应，孟居已经被人领出了活动室，在大门口胡乱抓住一根栏杆，抗拒道：“别拉拉扯扯的啊，哎？我靠，抢人啊！” 　　以慕昀的臂力，原本是可以把人强硬拉走的，但他却轻轻地放开了手，态度温和地给当事人讲起道理。 　　“你是觉得我扛不动你吗？阿孟。” 　　孟居在脑子里飞速权衡了利弊，最后得出一个结果：只会有更丢人，没有最丢人。 　　于是，他只能认命地松开了扶手，整理好衣服，乖乖地跟上身前人的脚步。 　　学生会活动部的今日工作项也是和庆典月相关的。 　　慕昀的职责就是带着校级部员到各大社团的活动场地视察拍照，再整理文案，筛选发布在校园公众号上。 　　所以孟居就被人一路带着，从Supernatural出发，经过日语社、话剧社、动漫社、篮球社，再到模联、车协、乐团、cos馆，最后停在了综合格斗社团。 　　“欢迎视察，副社。”慕昀带着众部下刚一进门，就迎面遇见了一位熟悉的大四学长。 　　对方上前聊天时，忽然瞥见了被迫跟在队伍里、还满脸写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孟系草，稍微愣了下。 　　“这是？” 　　慕昀脊背笔直地立在原位，边端着文件册记录，边坦然应答：“我在其他社团抓的软色情典型。”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语气却像是在故意揶揄，让孟居回想起了在艾教授课上的不好回忆。 　　我去你的典型，你全家都是典型。 　　- 　　天幕完全漆黑下来，慕昀才结束了视察工作，待两人回到舞蹈社时，这里的联欢活动早已经开始了。 　　社团的副社长正站在台上讲着话：“众所周知，在江大，我们Supernatural就是魅力的代名词，放眼美女如云，量产梦中情男。” 　　这是一个跳爵士舞的女孩子，她在说话时，带着不算太浓重的北方口音。 　　“今年百团招新，通过各轮面试考核，双向选择，我们最后一共留下了23名新社员，其中16人仍然单身。那我这一学年的任务，就是替这些社团成员们脱离单身、消灭单身。” 　　说到这里时，副社长的脸上带着非常明显的惋惜神色。 　　“但是有个事情，我要提前交代，那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许下的也是同样的誓言，可最后彻底的失败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霍燃霍社长，还有台柱子孟少。” 　　忽然，她发现了站在场地角落里的孟居，于是顺势抬臂，把全场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这两根钉子户，他们俩就是死活不找对象。咱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怎么就这么忙，忙到装不下在座心灵手巧、善解人意、漂亮动人的每一个女孩子。” 　　副社长一口气讲到这里，全场都爆出欢呼声和笑声。 　　“所以，为了我们社新一年的脱单大业不再一次被搁浅，我今天就是带头diss这两只领头羊。” 　　因为霍燃不在场，台上超勇的副社长只能转向孟居，眼神十分真诚地宣告：“请你们，不要总是拖社团的后腿。大四之前，如果还谈不成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就给我退位让贤！好了，我的话讲完了，请周围群众保护我下台。” 　　在副社长火速逃离现场之后，倚在墙边的孟居轻嗤了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站在他身侧的慕昀，闻声笑着抿了抿唇。 　　在负责人讲话过后，就是很多社员期待的礼物盲盒环节了。按照惯例，都是让社长和台柱子先选，然后再大家抽签互换。今天霍燃不在，便是由孟居一人开头。 　　对于这种完全靠运气的事情，其实先后也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是打个头阵，顺便活跃气氛。 　　在主持人的呼唤声中，孟居慢悠悠地上了台，接过话筒和下面的社员们打了招呼。 　　“今年应该没人再搞恐怖箱那种事了吧，我的心脏可能不太行，搞不好是要被原地抬走的。” 　　观众席上的迷妹们纷纷卖萌表白。 　　“放心吧学长，我们爱你～” 　　“不会的。” 　　“我还能看你跳一百年舞。” 　　孟居对这些人没什么信赖可言，操着口好听的嗓音回应：“别了，我怕是跳不动一百年的，那我就先选了，祝大家今晚愉快。” 　　说完，他放眼看了看堆在长桌上的礼物，正准备随机拿一件，忽然注意到自己袖口上像是有什么东西。 　　仔细看看，似乎是种装饰用的金色细闪，薄薄的一层粘附在手腕处。 　　孟居仔细回忆了一下，最后得出，这东西应该是刚刚被慕昀抓手腕时才粘上的。 　　可他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荧光粉呢？ 　　孟居重新看向礼物堆，用指腹擦拭这些盒壁，果然不是所有的盒子上都有这种粉末的。 　　这是有人在给他作弊啊。 　　在这种“盛情难却”式的邀请下，孟居成功在众多礼盒中找到了不一样的那个。 　　不仅是涂了特殊物料，还被放在了非常显眼的位置。如果不是他从中间开始找，应该直接就能拿到。 　　孟居下意识地落目向慕昀所在的方位。那人在看到自己挑对了礼物后，直接转身走了出去，完全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社团活动散场后，孟居才拎着礼物盒离开活动室。 　　迎着皎洁月色，发现室友还在门口等着，挺拔的身影靠在围墙边，引得学生们频频注目。 　　“怎么走那么慢，不想睡觉了？”慕昀看到室友出来，理了理风衣外套，站直了身体。 　　孟居把手里的盒子举起来晃了晃，“我做贼心虚，说好的是盲盒互换，你这是明目张胆破坏游戏公平性。” 　　“那你还拿？”慕昀的一句反问让人无言以对，接着又补充道：“拆开看看。” 　　孟居扯开礼盒外扎着的丝带，取出里面的套盒。 　　是一条挂着迷你照相机的项链，差不多只有脉动瓶盖大小，还有专用的小号照片打印机，和一本书。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个？”孟居惊喜地翻开配套书册，看到了在扉页上印着的使用指南。 　　［请用我来记录生活点滴。 　　世界很美，但你更精彩。］ 　　“我猜的，我看到你的书架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慕昀侧过头，提醒身边人：“别一边走一边看。” 　　孟居“嗯”了一声应承，手指却还在不停捻动着。 　　这本书的每一页纸上都印着一个小任务：拍下XXX，然后旁边附有粘贴照片的方框格。 　　生活篇。 　　［拍下与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拍下偶然发现的宝藏餐厅。］ 　　［拍下熬夜时，天上最亮的一颗星。］ 　　［……］ 　　旅行篇。 　　［拍下最远的一张车票。］ 　　［拍下一次山中日落。］ 　　［拍下所在城市中最高的建筑。］ 　　［……］ 　　再往后翻，还有很多很多篇章。 　　“嚯，这确定是相机使用指南，不是偷窥狂养成指南？” 　　慕昀没有再任由他残害自己的视力，抬手抢走了书，夹在胳膊底下。“没收了。” 　　孟居看到的最后一行文字是：［拍下目光所及中最美的景色。］ 　　眺目远望，夜色中的江大色彩斑斓，处处皆是足够与画卷媲美的景象。 　　青年沉思片刻，忽然朝着身前的高大身影喊了句：“慕昀。” 　　被叫到名字的人应声回眸。 　　咔嚓—— 　　一张温霁俊朗的侧颜，被收在了镜头之中。 第24章 　　夜风吹拂着园路两旁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声。 　　孟居和慕昀并肩行走在笔直的林苑柏油路上，朝着宿舍方向迈步。 　　刚刚走过的一路，孟居都在摆弄着新得的玩具。这件小玩意非常讨他的喜欢，被挂在脖子上，咔擦咔擦的拍个不停。 　　两人路过图书馆时，四周仍然亮着温馨的暖色照明灯，小广场上聚集着三五成群的社团成员。 　　对于轮滑一类的社团而言，这片开阔的空地是他们不可多得的练习场。平坦的地面上被人摆放了成排的彩色纸杯，用作障碍赛的道具，来来往往穿梭于其间，很是热闹。 　　对着晚间娱乐的人群，孟居再次举起了迷你小相机。慕昀见他玩得起劲，干脆停下脚步，坐到一边耐心地等。 　　蛇形倒滑绕桩、下劈、单轮转向、空中跳跃……轮滑大神们炫技的众多瞬间都被小小的镜头记录了下来。 　　孟居退开几步，攥着相机坐到慕昀身边。 　　“拍完了？”慕昀偏过头来询问。 　　“恩。”答话时，孟居稍稍向前探身，从他胳膊下抽出了那本使用手册，捧在自己胸前，再次翻看起来。 　　慕昀无声的笑笑，接着开口道：“有那么好玩吗？ 　　“有啊。” 　　青年漫不经心地应着，手里捏着一张空白的相纸把玩，不经意间发现在它上面铺着层浅浅的水印。 　　贴在眼前仔细辨认好久，才认出是MJ两个大写字母，有些不大确定道：“这是，我名字的缩写吗？” 　　“恩。”身边人轻轻地应了一声。 　　孟居觉得有些意外，“所以，你在挑礼物的时候，就是打算把它送给我了？” 　　“不是。我就是打算送你点什么，才去挑的礼物。” 　　慕昀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孟居举相机的动作一顿。但很快，他又听到身边人不紧不慢的解释。 　　“不是你和童泽先讨论双十一购物清单的么？为了融入寝室文化，我才凑了个热闹。刚好Supernatural要互换礼物盲盒，社团里我又不认识别的人，除了你，还能送给谁？” 　　慕昀温和坦然的声线听起来相当有信服力。 　　“你不是也认识霍燃嘛，甚至比认识我还早些。”不小心回忆起当初部长选举时的“陈年旧恩怨”，孟居忍不住轻声嘟囔了句。 　　但当这句话落下时，他忽然意识到了刚刚作弊手段中的bug。 　　“以往的活动里，抽盲盒都是霍燃开头。你把礼物盒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如果不是那小子今天碰巧不在，这东西现在绝对在他手里了。” 　　孟居晃了晃和项链栓系在一起的迷你小相机，脸上多多少少挂着些庆幸神色。 　　坐在一边的慕昀却淡定地哼了一声，开口回答：“不是碰巧，他肯定不在。” 　　孟居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便轻轻震动了两下。 　　正是霍燃发来的微信吐槽。 　　［你们寝室那位真的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孟居不解地反问回去。 　　［你说谁啊？］ 　　［顶头上司，除了他还能是谁？］ 　　［刚把我发配到“边关基层”干体力活去了。真是想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他了？］ 　　一连两条消息，再和刚才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孟居终于恍然，手上迟疑地打出几个字。 　　［那个，虽然你不明白，但我可能想明白了。］ 　　回复完消息，孟居抬头看向慕昀，吐槽道：“损不损啊？社团庆典，你把人家主负责人支出去了。” 　　慕昀依旧顶着张完全看不出杀伤力的好看脸孔，不紧不慢应答：“是你说的。他是无良黑心的社长，让你顶着太阳招新，不发完传单还不让走。” 　　“我那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个人啊真是记仇，轻易不该招惹。不过，如果作为统一战线的话，倒是挺爽的。”想象出霍大社长的不忿嘴脸，孟居笑着拧起了俊朗的眉峰。 　　“我什么时候站在过你的对立方吗？”慕昀反问。 　　“没有，我们俩现在是狼狈为奸。”孟居边轻啧感叹着，边落目向了稍远的地方。 　　从他们坐的高层台阶处，仰头便可见前方桔色的钟楼灯光，澄亮又柔和。 　　青年深吸一口夜间清爽醒人的空气，低头时注意到自己臂弯处竟有细小的白霰落下。 　　摊开手去接，果然感受到了一角冰凉。 　　“……这是，下雪了？可是现在还没有进十二月。” 　　虽然江市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偏北方，不过这么早就飘雪的现象还是挺少见的。 　　慕昀也抬起头，注视着些许雪尘从夜空中静悄悄地飘落下来。 　　“恩，新闻上说有寒流过境，今年会是难得一遇的凛冬。” 　　在对方说话时，一颗还未结成六角星的冰晶轻柔地落在了孟居的鼻尖，因为皮肤的温度，瞬间就融化掉了。 　　但一触即逝的感觉还是让他想起了家乡。 　　那里的冬天白雪皑皑，银原一望无际，落下的雪片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的腼腆娇气。 　　“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家那边下过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雪，特别特别的厚，打在脸上都觉得呼吸困难。不过雪停了，就变成了小孩子的乐园，直到现在还是很怀念。” 　　“我记得。”慕昀小时候也曾在那里生活过，自然也不会忘记那样罕见的雪天。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夏季的大兴安岭，山绿林密，水也像玻璃一样清。” 　　孟居被慕昀勾起了更美好的儿时记忆，眯着眼睛惬意地笑笑：“家乡的一年四季我都爱。如果有缘分的话，也许我们还曾经在同一个灌木丛里摘过蓝莓。” 　　半空中落下的雪花渐渐丰盈，刚刚还在四周玩轮滑的人已经四下散去。 　　慕昀起身，拍了拍裤脚边沾到的灰尘，“回去吧，小心感冒。” 　　“怕冷啊？”孟居收起小照相机，揶揄着挑挑眉梢：“那寒冬来了，你可要提前准备好御寒措施了。” 　　慕昀笑着抬手，帮身边人的卫衣连帽扣在了头上，宽松的棉料几乎要挡住了他的视线。 　　“放心，我有。” 第25章 　　【25-1】 　　江市的温度被一场意外的初雪催迫着，极速下降。 　　玻璃窗上都凝结上了一层凉霜。 　　虽然寝室里已经开始供暖，但棉被的封印力量还是难以抗拒。 　　晨起时，孟居艰难地爬出被窝，下床，随手把桌上的小日历撕掉一页扔进了垃圾桶。 　　转眼间，这已经是一年中剩余的最后一个月份。 　　“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呢？”丛雨航看见他这副睡不醒的样子，扔了一袋早餐面包过来。“吃这个凑合吧，赶紧刷牙洗脸。” 　　孟居接住早餐包丢在桌子上，自己却懒散地缩进靠背软椅。“先留着吧，我这个时间没课，等会儿去食堂买口热的。” 　　“你没看群聊消息吗？”丛雨航瞥了眼时间，接着说：“泽哥今早上有急事赶不回来，想让你去帮他听个讲座。” 　　孟居这才发现，除了累月去打卡晨读的三号床以外，今天2号床上的人也早早就离开了寝室。 　　点开手机，果然看到童泽在微信群聊里艾特了自己，随之发出的还有好几条长达四五十秒的语音。 　　瞧着这些亮红点的消息条，孟居难受地眯起眼睛，带着晨起时独特的哑嗓，嫌弃道：“这么长的语音谁会听啊？” 　　他对镜胡乱地抓了把头发，让舍长帮忙复述：“你直接告诉我是什么讲座吧。” 　　“好像是和一门挺偏的选修课挂钩了，叫什么英文诗歌鉴赏，外语学院开的，只要是选这课的学生都被安排去听了。” 　　丛雨航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披好外套正准备出门上课，走到门口处忽然回头补充说：“对了，那课慕昀也上，具体的你可以问他。我先走了，你抓紧。” 　　“昂。” 　　孟居捻着眉心应答，又在原位静坐了半分钟放空自己，才拿起手机，找到和另外一个室友的对话框，发送［哪儿呢？找你。］几个字过去，然后拎起毛巾去淋浴室冲澡。 　　再回到寝室时，慕昀已经回复了消息。 　　［哲思C208。］ 　　孟居边坐在床梯上整理鞋带，边扫了眼屏幕。 　　一堂需要安排固定听众的讲座，想也知道会是有些枯燥的。干脆抱起一沓实验班课上要用的翻译材料，再带瓶拿铁咖啡，不大情愿地前往目标地点。 　　距离开场还剩几分钟，讲座礼堂里的人已经坐得很满当，密密麻麻的脸孔聚集在一起，难以分辨。 　　“这里。” 　　坐在讲台边角位置的慕昀举起手臂示意，孟居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个不大明显的空位。 　　“难得没课还起得这么早，找我有事？”刚坐下来，就听到了室友的问句。 　　显然，他也没有听寝室群聊里面的超长语音，不过看上去却似乎对自己每日的早课安排了如指掌。 　　“没有。”孟居拧开咖啡灌了两口下去才解释：“我是替别人打工来了。” 　　童泽？ 　　慕昀很容易就想到了本该和自己一起参加讲座的室友。他的表情稍有异样，思索一秒钟后，善意劝告道：“那你最好坐在不起眼的地方，现在这个位置，肯定是没办法替他签到的。” 　　孟居还来不及问声为什么，小礼堂的木质双开门便被人推开，迎面走进一位穿着深灰色正装外套的讲师。 　　大概是长期接受某种制裁，而产生了心理障碍。只要听到这种响亮又沉稳的皮鞋声，孟居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一位相当严苛的老师。 　　抬头看去时，那迎面走来的身影才是让人绝望。这场讲座的主讲人，居然真的是同声传译实验班的梁教授。 　　他什么时候还教起鉴赏选修课了？ 　　这下换座位是来不及了。 　　孟居的脖颈僵了两分，有些机械地转向身旁室友，压着嗓子懊恼：“你怎么不早说呀？” 　　慕昀答得尤为无辜：“我已经是在知情的第一时间告诉你了。” 　　“完蛋了。”孟居向下沉了沉脑袋，额头轻轻地磕在了光滑的投影桌上。 　　高高的讲台刚好形成了一种视觉盲区，阻挡了梁教授看向首排的目光。然而当他为了把公文包放上桌面，向前欺身时，视线中就刚好能出现两张熟悉的脸孔。 　　“教授早。” 　　莫名尴尬的对视让孟居的心率先虚了起来，虽然对方应该并不能看出来他内心此刻的万马奔腾。 　　“早。”主讲师并没有发觉有任何的不妥之处，语态自然地调动起熟悉的学生，“这个麦好像接触不严，你们俩谁上来帮我重新插一下？” 　　孟居闻声立刻放下咖啡瓶，蹲身到讲台下方，检查主机箱后的电线插口。吹掉浮灰，重新连接后，起身用指尖轻轻弹了弹麦头，确认它在正常工作。 　　“好了，教授。” 　　就在他完成这套动作时，负责本场讲座签到的学研干事，捧着一个深色的卷夹走到了梁教授身边。“老师，签到表打印好了，现在就开始吗？” 　　“恩，签吧，差不多要开始了。”梁教授随手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根黑色签字笔，就近递给了孟居。 　　动作间，他快速浏览了遍桌上的名单，稍有些疑惑道：“孟居，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没有上过我的选修。” 　　嘶。 　　被质疑到的青年接过笔，在身边人笔直的视线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写上自己的名字。 　　教授接着开口说：“如果不用交结课作业的话，你来听这个，其实没什么必要。” 　　“有必要。”孟居签完字，啪嗒一声扣好了笔帽，双手递还回去。“您在英美文学方面所有的讲解我都感兴趣。” 　　来都来了，还能走吗？ 　　梁教授并没有因为学生的话而显露什么不一样的情绪，低头瞧了瞧修好了的话筒，道声“谢谢”后，就让他回了座位。 　　慕昀抱着双臂悠然坐在原位，在旁观看了整场“口是心非”后，弯着嘴角轻声揶揄：“恭喜啊小马屁精，日常测评分2。” 　　“闭嘴。”孟居扔还一记眼刀过去。 　　无论是选修讲座还是同声传译，梁教授上课的风格都没有什么改变，仍然中意一项传统活动：抽签式提问。 　　十人为一组，每人抽取一张字条。如果打开之后是无字的白纸则代表安全，如果上面有内容，就要以此为论题，进行当堂辩述。 　　作为梁教授的得意门生，坐在第一排的两个实验班成员当然无法脱离要抽签的命运。 　　慕昀当即捻开了抽到的盲签，是张雪白的A4纸片。看这人淡定的动作和表情，这样的结果似乎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孟居从他的指尖收回目光，缓缓打开自己的一张，无须完全展平就能看到上面透出来的墨水。 　　最终，展露在眼前的题目是：诗歌与哲学之争。 　　对于完全没有上过这堂课的孟居而言，可谓是魔鬼难度了。 　　“运气不错。”慕昀稍稍偏眸过来，含着清溪一样的眼底染上了几分戏谑。 　　孟居想换过室友手中的安全字条，不料对方却忽的收拢五指，把它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见死不救非英雄。”趁着梁教授低头看资料，孟居压低声音向身旁人求救。“昀哥……” 　　慕昀连目光也不偏转，握着笔杆镇定自若地写字。“应该找童泽才对，你又不是来陪我听讲的。” 　　“可从结果上看，这有什么区别吗？” 　　“我还是更在意初衷。”慕昀语气轻柔，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孟居气得咬紧牙齿，捏起两根手指，只留出一道窄窄的缝隙。“非常小气。” 　　说完，他忿忿地打开搜索引擎，查找起了相关资料。 　　在这一轮的十张字条中只有两张是带着题目的。在孟居之前还有另外一位辩述者，帮他争取了相当有限的准备时间。 　　即使用单手掌根掩住耳畔，努力避免被外部声音干扰，这样的举动也完全属于徒劳。在完全不了解的文学范畴，想要发表出什么正式的见解，基本是不可能的。 　　前一位同学的讲述已经在鼓掌声中落幕，孟居认命地叹了口气。 　　正准备起身登台，他的指尖忽然被一片温暖的掌心覆盖住。已经被揉搓到发软的字条被刚刚还在冷眼旁观的室友抓了过去。 　　瞬间的十指相触让孟居微怔。 　　慕昀高挑的身影同时站立起来，迈着轻缓的步子，代替他登上了演讲台。 　　清脆又熟悉的英式发音回荡在小礼堂中，几乎全场的目光都集在了一人之身。 　　【25-2】 　　难熬的讲座终于结束，孟居和慕昀结着伴去参加实验班的培训。 　　本学期的正式课程只剩下最后一个月，各科讲师都在抓紧进度。明显增多的作业量，让人难以提早离开自习室。 　　直到窗外漆黑一片，孟居才得以从成套的试卷中抬起头，把两只手从背后交握在一起，缓慢拉伸了几次肩颈关节。 　　坐在邻座的慕昀仍在奋笔疾书，Apple pencil和平板屏幕间偶尔发出轻微的点触声。 　　活动好的孟居轻轻拉开座椅，穿过自习室的长廊，走进了卫生间。 　　站在水池边洗手，手机忽然叮铃一声响。 　　屏幕上方是同事湛云君发来的私聊消息。 　　孟居有些奇怪，因为一般来说，在非工作期间他们都少有联系。 　　这是一篇微博长文，内容是君妹和另外一位攻役配音演员的新广播剧前采官宣。 　　孟居原本没看出什么问题，直到滑到最下端，发现它还拼着几张众多账号乱Cue自己的评论，以及由此引发的粉丝冲突。 　　［湛云君：最近忙得没时间登微博？看你评论区炸得不行了，要不要处理一下？］ 　　盯着那几个像水军一样的小号，孟居无奈地打字回复。［这剧，我连试音都没参与，不晓得跟我有什么关系？］ 　　［湛云君：黑粉的心思你别猜，忙着呢，你自己看吧。］ 　　孟居点开自己的评论区和私信，果然看到一大堆没由来的言论，在屏蔽系统下，依然能依稀拼出恶毒脏字。 　　只随便滑动两下，便失了兴趣，关闭微博，打开Night软件，这里也成了沦陷的战场。甚至最新消息只在20多秒前，每再刷新一下，都能看到几条新的争吵回复。 　　短短几分钟的浏览，让本来就累于作业的孟居更加疲惫。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卷有线耳机，站在没人的楼梯口，开启了手机语音。 　　刚刚还在刷评论的用户们收到关注提醒，纷纷点进直播间。 　　“又是怎么了呢？”孟居盯着屏幕上飞快刷起的互动消息，挑着重点，开门见山。 　　“一部广播剧的主役选择需要考虑原著、音色、角色、档期、团队等等，很多很多因素。你们千万不要去别家下面吵架、乱带节奏哈。刚翻了下微博，我真的惊呆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知道知道，居上，我们不是在吵这个。］ 　　［真的别理她，纯属奇葩。］ 　　［那是黑粉啊，黑而不自知，见识到了。］ 　　［……］ 　　万年怼腔选手难得温柔地聊天开导，却遭到粉丝们一致的敷衍应承。 　　弹幕说来说去，都是和角色完全无关的问题，只是在吵架。而且看起来，她们针对的还都是同一个id。 　　孟居手动上翻聊天记录，找到了该用户前面的发言。 　　［归根结底，不是一部剧的问题。我不平衡的点，是我太卑微了，真的不吐不快。］ 　　［有时我们做了多少努力，难道不是希望他更好吗？可到了他那里，就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倒成了我多管闲事了。］ 　　居上的发声，让这个头上还顶着铁粉标志的人，把矛头直指过来。 　　［我真是憋屈够了。每次让你做什么，不是充耳不闻，没有那种欲望，就是万般借口，要有自己的生活。］ 　　［请你搞搞清楚！这本来就是一份需要迎合市场的工作，你能有人气，是因为我们的喜欢。如果不露脸，不宠粉，不参加线下活动，不推广，不向大众口味靠拢，你哪里来的热度？］ 　　［当初Night社强推你和湛云的时候，就一意孤行地要强拆，打脸粉丝，一手好牌也打烂。现在他开始改换搭档，真是明智。］ 　　在她长篇大段的吐槽中，许多粉丝也在反驳。 　　［不是啊，我不明白，居上和君妹本来就不是cp，为什么一定要卖腐呢？就因为你喜欢看？］ 　　［你以为我想看的是真的？做做样子营营业也不行吗？那么高尚清流，倒不如让粉丝纯粹抱着一个人形立牌？嘻嘻活该糊。］ 　　或许是真的发泄情绪，或许只是单纯的无理取闹。铁粉头衔用户的转黑，连带起了个别弹幕的共鸣，与直播间内的大部队争吵起来。 　　［有时间出去玩，没时间接工作。就真的无语。］ 　　［确实。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把粉丝都当成什么？我也不明白，凭什么自己要做卑微迁就的那个，难道不是应该你来优先考虑我们的感受吗？］ 　　［你是你，别代表我们呐，啊喂。］ 　　［姐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反复出现卑微这样的词，如果不符合你胃口，你不再鸟他就完了呀，外面的大森林它不香吗？］ 　　孟居安静地看完这些，然后清了弹幕屏，向最初带头的那位给出了正面回复。 　　“这些话说得都对，但你搞错了很重要的东西。努力去诠释好一个角色是我的工作职责，可取悦粉丝不是。” 　　他靠在通风的窗口处，深吸一口气，缓慢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接着说下去。 　　“如果要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老实来说，可以说是粉丝，可以说是听众，也可以说是因为声音而结交到的朋友，或者是单纯的甲方消费者。” 　　“能得到你们的喜欢，我很感谢，也会很开心；收到你们的合理意见，我会虚心接受；当你们觉得实在不舒服、不值得时，也可以在这里留下几句恶语差评，然后潇洒离开，我都不会介意。” 　　“因为这就是我从事的工作，是我坚持爱好时，一并被赠予的东西。” 　　孟居对偏激粉说话的语气并不重，态度也温和，可一字一顿，讲得清晰确凿。 　　“但你要清楚，一旦脱离开角色和剧本，我的一切选择，都将出于自由。其实你们，并没有权利迫使我做出意愿之外的改变。” 　　弹幕上快速刷新了一阵子，有人新加入了直播间，也有人默默地点了退出。然后阵地重新被正面粉丝们占领，渐渐趋于平和。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再无谓地吵了，也不用放在心上。时间差不多了，都散了去吃晚饭吧。” 　　青年轻声安抚几句后，结束了这场临时直播，收起手机，回头时忽然看见慕昀正站在门口。 　　“你要，去卫生间吗？”不知道他在这里听了多久，孟居有些不明缘由的慌乱。 　　慕昀神色如常地摇摇头：“没，我就是有点饿了，做不进去题。想问问你，要不要出去吃点？” 　　“好。”听他这样一说，孟居也觉得有些饿了，便点头同意。 　　- 　　一整天的课程原本就让人身心俱疲，再看一堆乌七八糟的引战评论，孟居的情绪更加低落，整个晚餐的过程都显得有些沉默。 　　慕昀在开车时，偏头看了看安静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关切道：“心情不好？” 　　孟居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边，沉着嗓音回应：“没有啊。” 　　慕昀和话痨居在一起相处久了，仅凭着一个语气词也能分辨出他的情绪差别，没有进一步拆穿，朝着弯道岔道打了下方向盘。 　　“要不，带你去个能解压的地方？” 　　“走吧。”孟居笑笑，连去哪都不问便答应了。 　　一段路程后，灰蓝色的超跑停靠在一栋四层独栋前。慕昀解开安全带，边开门，边招呼身边人：“下车。” 　　孟居跟着室友走进独栋店面，听到了扳动电表箱的声音。 　　总电源被连接，滴的一声响，上下架空的四层建筑瞬间灯火通明。 　　这是一栋现代风装潢的私人格斗馆，格调简约，墙柱与地面都铺满着灰白色系的大理石砖，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明亮精致。 　　“这是你平常练拳的地方？” 　　孟居仰头看向上层建筑，发现这里的空间比外部看上去还要大，格局也较为繁复，各种运动设施一应俱全。 　　“恩，不过大家有固定的锻炼时间，平常都是空着。坐会儿吧，我去给你拿水。” 　　慕昀随手把入门磁卡扔在储物架上，指了指宽阔的沙发，然后登梯上了二楼。 　　孟居并没有老实坐下，围着拳击区绕了一圈，看起了面前垂挂下来的两排沙袋。它们的大小长短高度各不相同，有些摸起来较软，有些却极硬。 　　“想学吗？” 　　慕昀再次出现时，身上已经换了套浅灰色的连帽运动衣，短衣短裤让手臂和小腿处白皙的皮肤都暴露在外面。 　　他弯身把两瓶维他命饮料放在桌上，从最近处的整理箱里摸出两只露指拳套，递过来。“戴这个吧。活动一下，小心扭伤。” 　　“恩。”孟居点点头，站定在一只红色的沙袋前。 　　慕昀从后方扶住了他的胳膊和手臂。先协助调整抱架姿势，然后赤手做起了示范。 　　孟居仔细地学着他的动作要领。 　　这人长着张过度迷人的脸孔，即使在挥拳时，略显凌乱的侧颜弧度也是异常好看的。 　　自由搏击的确是一种解压的好办法，把力量打在沉默的沙袋上，心中难以言述的情绪便明显消解了下去。 　　只不过循环重复的动作也很消耗人的耐性，练了二三十分钟，孟居的心思便不在这里了。 　　“不打了，累了。” 　　失了兴趣的人摘掉拳套，翻身爬上旁边的大号健身蹦床。弹跳几次适应后，直接在上面腾跃而起，做了个漂亮又利落的后空翻。 　　想完成这样技巧性的动作，需要强大的腰身和腿部力量做支撑。 　　他哪里是累了的样子？ 　　所幸慕昀对室友的要求并不高，见他三心二意的也便随着他去，自顾自在旁练起了拳。 　　孟居虽不愿意自己上手，看起别人来却是津津有味，跨身骑上一只稍矮的软沙袋，抱在上面晃晃荡荡地观赏着。 　　看着身旁人悠闲快活的样子，慕昀抬臂用手背拭了拭汗珠，扶住室友骑着的沙袋吊绳，轻声提醒：“抓紧。” 　　“恩？”孟居虽然不理解原因，却还是听话地攥了攥手心。 　　慕昀踩上蹦床，依靠自己的重力后仰，重新弹起来时再撞击沙袋。 　　突然承力的绳索巨幅地摆动起来，连带着跨坐在上面的人也荡起了高度。 　　“啊卧槽！” 　　孟居受到惊吓，下意识前伏抱紧了沙袋。 　　慕昀顺势枕着手臂倒下，舒适地仰躺在了蹦床上。一直等到沙袋缓缓停下来时，他才稍稍扬起头，与室友视线相对。 　　“舒服点了吗？” 　　已经抑郁了一个晚上的人终于弯起了笑眼，眸间晶亮地回答：“再来一次。” 第26章 　　12月里已是天寒地冻。 　　学校图书馆的供暖一向不好，很多学生都放弃了阅览室，各自再找其他地方去自习。 　　和室友们一起在宿舍里内卷了好几天后，孟居盯上了空间宽敞的社团舞蹈室。 　　这个地方不仅暖气充足，而且环境安静，少有人来。带着电脑和教材过来，就可以一个人待上很久。 　　孟居靠坐在整面的镜子前，膝上架起笔记本电脑，左手扶按着参考教材，一行行缓慢移动，右手则按着字母键，快速键入单词。 　　外面的长廊里传来脚步声，霍燃的身影从门前匆匆走过，大概几秒后，他又退步回来，往里面探了探头。 　　“你怎么在这儿窝着？我都找你半天了。” 　　“有事？” 　　孟居的手指依然飞速地在键盘上敲击跳跃，一段接一段的英文长句闪出在屏幕上。 　　霍燃走进门来，搭坐在孟居身前的矮桌上。“是元旦晚会的节目单有点问题。” 　　“怎么了？活动部那边不是已经审核完了吗？”与人聊天也完全不影响他手上的输出。 　　“是，但是情况有变。他们现在发现整个活动时长严重超出，想让我们社团把两个免审节目自行卡掉一个。” 　　孟居闻言，把正在撰写的小论文页面最小化，打开社团群聊中的某个文件，找出了元旦晚会节目单，快速浏览一遍。 　　根据记录，Supernatural选报的节目除了他本人的一个独舞外，还有一伙女社员的团舞。 　　“那就把这两个节目合并在一起，不可以吗？” 　　江大的表演类社团数目每年都在突破新高，过审节目加在一起超过预算时长是常有的事。所以，以往出现类似情况时，Supernatural内部都是这样处理的。 　　但霍燃并不同意这项提议：“以前确实可以，可这次的风格有点不太搭，那几个妹子是跳民族舞的。” 　　孟居继续忙于作业，连头也不抬便反问回去：元旦晚会跳民族古典还不搭？你是想上天吗？” 　　“是和你不搭。” 　　霍燃加重了语气，上前两步，啪的一下按合了孟居的笔记本，以便于让这小子更认真地和自己谈话。 　　“你一个跳breaking的，我怎么把你们编在一起？给人家擦地板啊？” 　　孟居不以为意。 　　“实在不行我就不上了。反正大家每次都看着我，早该看腻了，可以直接把节目让给漂亮学妹们。” 　　“能这么解决我倒也省心了。问题是，Supernatural的这个节目已经顶着你的大名报上去了，很难再有变动。” 　　霍燃点开手机上的链接，翻到一张图片，递送了过来。 　　“而且活动部还用彩排照片做了公众号上的外宣。你怕是不知道，分校区那边有多少新生是冲着你赶过来看晚会的。” 　　啧，那还真有点难搞。 　　孟居停下动作思索片刻，拔掉充电线，把电脑塞回手提包里，边起身拎上，边朝社长挥了挥手。 　　“好了知道了，这件事由我去协商，你就不用管了。” 　　- 　　为了避让开假期，江大的元旦晚会在12月29日举办。 　　传统节日里的活动向来盛大，也更加受师生的重视。 　　冬日里天气寒冷，注定晚会的节目表演只能在室内进行。而音乐厅的座位有限，容纳不下全部学生，所以本次晚会的门票是提前在校园微信小程序上定量发放的。 　　两个校区全年级的学生同时在线报名，全部票量在两分钟之内就被一抢而空。 　　音乐厅内人员过于密集容易造成安全隐患，节目开场前的两个小时，慕昀都带领着全体校级活动部成员在场地内安排相关事项。 　　晚上七点钟，晚会正式开始。 　　盛装的学生主持团登上舞台，长裙与西装的搭配，在耀目的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 　　活动部的两位部员把节目顺序单分发给了前排的校领导和特邀老师们，悄悄从礼堂侧面的阶梯退到一旁。 　　“感觉节目好像有些变动，是后面又被卡掉了一些吗？”其中一位女生部员低头查看手里剩下的节目表。 　　站在她对面的学姐点了点头：“嗯，因为团委临时决定加了个师生团体朗诵作为压轴，所以前面的表演时间要尽量缩短。而且被卡掉的一般都是大社团的免审节目。” 　　“确实，Supernatural的舞蹈只剩下一个了，我还能看见孟居的solo吗？” 　　女部员听闻消息，正把指尖轻轻滑过节目名单的前排，忽然感觉到身边同伴沉默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有所察觉地抬头，正撞见的慕昀有些淡漠的目光。 　　“部长……” 　　虽然同部门工作了许久，可无论遇见多少次，这张清逸朗隽的脸孔脸都仍然让人觉得莫名心慌。 　　“嗯，忙完了就过去坐吧。” 　　慕昀边应答，边稍稍侧身迈步向了自己的座位，两个部员尴尬地互视一眼，讪笑着离开。 　　晚会的表演已经正式开始，舞台上雾气升腾的特效吸引了观众们的注意力。各学院和社团的节目按照名单顺序依次接演了下去。 　　在中场的报幕环节，坐在慕昀后排的一位同学欲离席去洗手间，起身时，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以至于没拿稳手里的饮料。 　　清甜的椰奶被倾洒在慕昀的白外套上，原本干净的领口湿漉了整片。 　　弄脏别人的衣服已经非常难堪了，偏偏对象还是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女同学低呼了一声，双颊涨红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看节目，慕昀只能沉默地摆了摆手，然后弯着腰离开座位，回去更换衣服。 　　他走下观众席旁的阶梯，正要从侧门出去，忽然听到舞台上传来一阵奇特的鼓点声，像是渺远处传来的般若佛音。 　　观众席间立时骚动起来。 　　在江大所有的舞蹈社团中，只有一个能带来这样的效果。 　　慕昀抬头，果然是Supernatural社团。 　　一群身姿曼妙，衣带飘荡的女生在台上跳起了古典舞蹈，看起来有些像是改编版的西域胡腾。 　　舞者们各自抱着不同的乐器道具，心应弦，手应鼓，伴着梵音翩翩起舞，构成了一幅绝美画卷。 　　当她们的队形四散开来时，团舞中唯一的男生才现出身影。 　　虽然男女都带着面纱，朦胧的看不清长相，但慕昀依旧能确定，那每一根发丝都会撩人的家伙，除了孟居外再无第二备选。 　　他身上的服装戴满轻盈的金饰，赤裸而精瘦的脚踝上系了挂着金铃的饰带。裤子上沿露出让人血脉喷张的腰线和腹肌。 　　每一次展臂踢腿，力量收放自如，美感恰到好处，把腿扳过头顶的动作也无比流畅。 　　女生的腕部动作曼妙，手若肉荑，孟居的腰身却极具力量。 　　鼓声与驼铃声，声声激荡中，两种美感碰撞，展现出刚柔并济的舞台。 　　一片金光熠熠中的人，仿佛敦煌壁画上几欲飞天的神祇。 　　这个人每一次登台都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不知不觉间，倚门观看的慕昀已经恍惚了好一会儿，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听到耳畔的议论声才回神过来。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Supernatural不愧是魅力派，团舞yyds。” 　　“妈耶，外院的系草好辣！” 　　台上依旧传来西域风情的音乐，神秘而魅惑。“胡琴琵琶与羌笛”的繁弦急管，仿若演绎大唐盛世。 　　但在此刻的慕昀眼中，这些都远不及一人有吸引力，让人萌生占有欲。 　　- 　　直到社团舞蹈结束后，慕昀才从安全通道离开，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绕路去了幕后。 　　刚刚下台的演员都聚在这里。 　　慕昀一眼就在繁杂的人群里看到了还没换衣的孟居。 　　他抱着膝盖坐在一边刷手机，面前的小桌上还摆着一桶冒着热气的速食面，余光看到突然出现的室友，动了动唇瓣。 　　“欢迎干部视察。” 　　“你晚上就吃这个？”慕昀把目光落向了他的泡面桶，略微蹙眉。 　　孟居悠悠应答：“啊，懒得动。” 　　“刚才在舞台上不是挺欢实的？” 　　不用想也知道，明天校园论坛的文娱板块里一定全都是刚才的节目抓拍。 　　“你也看了啊？”孟居笑了笑，拧头看向室友。 　　他在舞台上时戴着的配饰都已经摘得差不多，只穿着一件相当单薄的演出服。 　　“嗯。”刚刚还驻足观赏的人口是心非：“有点不大适合你。” 　　“是吧？我也觉得。B-boy被逼练古典编舞，人间惨剧。就刚刚跳这么一小段，我的腰都要折了。” 　　在孟居说话的时间，慕昀动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盖严。“你还挺会为艺术献身的，那以后就不要跳了。” 　　“哎呀不穿，太热了。” 　　孟居低头滑动着手机，本想要抬手拂掉，慕昀却不由分说，一口气把外套拉链拉到了最上方。 　　孟居连忙仰起头，心有余悸道：“我去，你差点夹到我下巴了。” 　　慕昀就着拉拉链的动作，垂眸俯视着眼前这张脸，未等这人有下一步动作，孟居忽然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哎？你这衣服怎么……？” 　　他抓起身上的布料，把鼻尖埋进领口下深嗅。已经晾干了的衣服看不出颜色，却仍残留着泼洒过的液体气息。 　　片刻后，孟居语气戏弄道：“我以前还没发现，好歹也是拳台小魔王，你居然一身的奶香味。” 　　他带笑的俊秀脸孔微微仰起，即使珠光宝气，也难掩其眸底的清澈。 　　慕昀抿了抿薄唇，顿了一瞬后才开口：“……别乱闻。” 第27章 　　孟居再次确认了这股浓郁的奶香味就是从慕昀的领口散发出来的。 　　“不用害羞，我会帮你保守秘密，放心。” 　　他懒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脱下外套递还回去，还顺带安慰性地拍了拍室友的肩膀。 　　随着动作，演出服单薄的纱料从他小臂边垂下晃荡着。 　　笔挺细瘦的腰间裸露出健康的肤色，几小片原本粘留在他肚脐边和小腹上的金箔飘落下来，掉在地面上亮晶晶的。 　　“你大可不必总是提起它。”慕昀颇为无奈地摸了摸鼻尖。 　　孟居愉悦地笑笑，举起双手抱在头顶交叠拉伸。 　　“呃啊——脖子好疼，我去换衣服啦。”一边活动着，一边走向后台角落里，一个用深色幕帘围起来的简易更衣间。 　　还没换好自己的衬衫，就从外面传来了慕昀的声音。 　　“你的泡面都快要坨了，趁着学校外面的店都还没关门，要不要出去吃点？” 　　孟居把褪下的演出服搭在了换衣间的挂绳上，攥着两扇布帘，从中间探出头：“我今天真的太累了，不想动。” 　　“那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叫到宿舍。”慕昀靠在桌边掏出了手机。 　　“随便吧，其实也不太饿。”孟居扣好了纽扣，披上衣服跟着慕昀一道走出音乐厅。 　　雪化后的路面结了一层薄冰，要行得小心翼翼才不会摔跤。孟居一路低头看着脚下，直到揣在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提示。 　　屏幕显示是家庭短号。 　　孟居按下接听键：“喂？妈，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小居。”听筒另外一端的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才开口：“这才八点多就晚了？你们大学生都没有夜生活啊？” 　　孟居刚要出口的话被哽住，对方又接了下去：“我是想问你，元旦会回家吗？” 　　“哦，我也想和你说这件事。我们实验班31、2、3号都加了课。折腾一趟，在家里也待不了多久，所以我就打算寒假再回去了。” 　　“是这样啊。” 　　电话另一端的语气听起来稍微有些可惜，稍等了会儿才语调温婉地解释：“你爸爸过几天要去趟阿根廷，需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他想让我也一起过去。我还以为在走之前，可以一起过个节日。” 　　孟居微微拧起眉头，轻声说：“抱歉啊妈，爸也是担心你自己在家太孤单了。正好气象局说有寒流过境，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回温。你们就当做是去南半球度个假，不用太记挂着我了。” 　　“好吧，那我们会尽早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不要总是教室社团连轴转，每次回家都明显见瘦。” 　　“妈，这次你放心。”孟居把目光放到身边的室友身上，含着笑音说：“有人天天请我夜宵，自己却不吃，我现在已经胖了好几斤了。” 　　慕昀听出话中的指代，安静地抿唇不语。 　　孩子独自生活在外，家长总是有操不完的心。一直走到寝室楼上，孟居才挂掉了老妈的电话。 　　童泽和丛哥都还没有回来，516舍内漆黑一片。孟居伸手打开了电灯，把外套挂在进门的衣架上。 　　“我先去洗澡，不拿钥匙了。” 　　“好。” 　　独自留下的慕昀坐回到自己的桌前，把被泼了椰奶的外套脱在清洗盆里。 　　偶然间，发现这件衣服的内衬上也沾了些细碎的金色亮片。大概是给室友披衣服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他沉静地注视了两秒钟，然后若有所思地从书架上翻出一个线圈本，摊开在桌面上，指尖捏起涂画铅笔，轻轻地勾勒起来。 　　漫长而耐心的勾线过后，一幅胸像已经初具模样，一双深邃炯亮的黑色眼睛展现在了白纸上。 　　可慕昀并不太满意。 　　他描绘不出那个人在舞台上的万丈魅力，更画不出那双眼睛里的清透动人。 　　沉思片刻后，他收起本子，用手机打开了Night App，点开唯一关注人的头像。 　　画作中的二次元造型虽然戴着口罩，却有一双分外迷人的桃花眼。 　　慕昀的视线稍稍下移，发现在消息列表中躺着一条红字提示。 　　是直播间房管发来的感谢话术，和一条群聊链接。 　　群聊名称：［居上的星空］ 　　群聊介绍：一个没啥用的铁粉群。既没特权，也无福利，听不到娇喘，更加不了微信。只能大家没事唠唠嗑，以及预测居上这厮下回到底什么时候开直播。 　　看来不仅是某配音演员没有世俗的欲望，就连他的粉丝也这么佛系。 　　慕昀暗自感叹后，点进了群聊。 　　从这里的成员列表可以看到本季度的礼物榜排名，暂居第一名的id叫“九月”，正是孟居的头像画手。 　　而慕昀只比她低了几十，下意识地随手再送出几颗小星星，群聊上方立刻闪动出了新消息。 　　［九月：住手！大晚上谁卷我呢？还让不让人好好画画了？］ 　　-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 　　天色刚亮不久，童泽和丛雨航爬起来，收拾了行李出门去赶飞机。 　　孟居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睡眼朦胧地向床下看了眼。 　　一二号床铺已经空无一人，慕昀也穿戴整齐，站立在穿衣镜前整理着衬衫领口。 　　“你今天也要出门吗？” 　　慕昀点点头：“恩，之前的室友约我回去聚聚。” 　　“啊，那看来寝室要就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孟居嗓音沉沉地叹了一声，刚要躺回去，忽然听到下面传来问话声。 　　“去过江大分校区吗？” 　　“没有。”孟居茫然地摇了摇头，一是两个校区离得挺远，二是他从前也没有分校区的朋友。 　　慕昀闻声仰起头，微笑着提议：“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顺便带你逛逛。” 　　孟居纠结：“你去见老室友，还带上我这个新室友，合适吗？” 　　“这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我又不是去见前任。”慕昀自然地用了初次见面时，孟居本人的调侃话。 　　“江大的俊男靓女，一半航天一半外国语。我本来就是他们派过来联谊的。” 　　既然都说天文系是江大男学生的颜值天花板，好像还真有必要去见识一下。 　　孟居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艰难地想要挣脱被窝的“挽留”。 　　“那我是不是应该爬起来挑套衣服，再搞个发型？毕竟外国语的脸面不能丢。” 　　床下人嗤的一声笑：“不用折腾了，你就这么去也不会输掉的。” 　　“啊？”孟居揉了揉额发，朦胧间没有听清他的话。 　　慕昀温和地再次开嗓：“我说，不急。你可以再睡会儿，我现在只是要去晨读打卡。” 　　晨读？这大放假的，没搞错吧？ 　　孟居重新铺倒回床铺中，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吐槽。 　　“……慕昀你有意思吗？” 　　- 　　某位室友当真是不急着出门的。 　　孟居回笼觉睡到自然醒，吃了早饭又把自己收拾妥帖，慕昀才悠悠地从图书馆回来。 　　两人从主校区出发时就已近中午，又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到达目的地。 　　慕昀似乎仍然不急着去和室友见面，而是先带孟居在食堂吃了饭，然后又在学校里随意参观起来。 　　“那是慕昀吗？” 　　“是！” 　　“他不是转去了主校区吗？” 　　“回来有事吧，帅哥本来就是共有资源，可跨区域调配啊，能看见就多看几眼吧。” 　　从分校区的建筑群中穿行而过时，孟居无数次听到类似的对话，侧身看向一路都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室友。 　　“你是不是早就习惯活在校园传说里了？” 　　慕昀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边点触屏幕边淡定应答：“我不是今天才长这样的。” 　　孟居仰头，撇了撇嘴唇：“虽然是事实，但你确实挺不要脸的。” 　　站在身边的人只是挑了挑眉梢，把手机凑到耳畔打电话。 　　“我到了，你们在哪？好，那我现在过去。” 　　慕昀挂掉电话后，转身过来，“他们都在宿舍，我们从那边过去。” 　　“好。”孟居跟随着走上教学楼边的甬路。 　　新校区的学生公寓是前两年新建的，配有电梯的小高层。 　　慕昀原先的宿舍在11楼，但他没带这边的卡，只能再打电话，让楼上的室友帮忙按。 　　电梯门打开，迎面站着的是个身高足有190的年轻男生。他与电梯里的孟居对视时愣了一下。 　　“我都不用猜，他们肯定是让你出来叫梯。”慕昀瞧见熟人却是不惊讶，神色如常地开口介绍。 　　“这是小鹤。以前我们寝室里长得最高，但岁数最小的。”再调转方向接着开口：“我新室友，孟居。” 　　面前站着的小伙子虽然体型大只，却是一脸懵懵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是性格会和脸庞一样乖巧。 　　“哥。”果然，他开口打招呼就是让孟居想象不到的字眼。 　　慕昀当即纠正：“别瞎叫，他比你还小。” 　　大高个儿思索了两秒钟，“那他应该叫我哥。” 　　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很难想象他这种呆萌的风格，和身侧这位寡言又有疏离感的家伙是怎样进行日常交流的。 　　孟居笑了笑，接着自然地跟用了慕昀的称呼：“小鹤。” 　　对方并不计较称谓，径直走过电梯转角，推开了1101寝室的门。另外两个神秘室友的身影便落入了眼中。 　　在对着寝室门的位置，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正站在凳子上修理灯管，他的魁梧身材把视线区域遮出一片阴影。 　　而另一个相貌更英气些的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不知算是午练还是晚练，但周围摆着好几个看起来就不轻的哑铃。 　　寒冬腊月间，寝室里还敞开着窗户，这俩人还都穿着无袖背心，做着各自的事情。 　　这间寝室人均186往上窜的身高不算完，竟还个个满身结实肌肉。孟居有些愕然，因为的确没有料到，慕昀的前室友们竟都是这种猛男画风。 　　那当初，自己到底是怎么把他分到柔弱美人的类别当中的？ 　　“回来了啊。” 　　修灯管的男生放下手臂，拧身回头，看到孟居时，还伸脚踹了踹地上的室友，接着两人纷纷在地面站好。 　　“这位是？” 　　这次，孟居主动介绍了自己：“江大外国语学院孟居。” 　　哦，外院的。 　　不必多说，两个男生已经理解到了孟居和慕昀的关系，各自报上姓名。 　　“天文系，张凡。” 　　“我也是天文系的，大名郝向南，他们都叫我郝人。” 　　孟居笑着点头示意，脑子里却不由得闪现出一些奇怪的想法：这幻想系的“小男生”，和幻想中也不太一样啊。 　　“奥，你坐，这是他的桌子，后来也没人搬进来，我们就没动。” 　　健身男张凡从身边搬了张椅子过来，顺便抬脚把哑铃踢去不碍事的地方。 　　“慕昀也不说带新朋友一起过来，我们没收拾，乱着呢。” 　　“都一样。”孟居斜眼看了看慕昀，然后顺势坐下。 　　环顾这间寝室，其实卫生干净得很，只是摆放的东西有点多。窗台和书柜上陈列着各种小型天文仪器，还有航天器模型。一看便知是满屋子的天文爱好者。 　　书架上，厚重如字典的《宇宙概论》、《天体光谱学》用实力阐述着什么是隔行如隔山。 　　“喝水。” 　　“哦，谢谢。” 　　明明是陪室友回来探望朋友的，现在却变成了自己被招待，孟居还有些不好意思。慕昀却贴心地把小鹤拿来的水递进了他的手里。 　　“等会咱们去吃什么啊？我先定个包间？”郝向南坐到一边滑动起了手机，另外两个室友也很快围了过去。 　　“随便，你们定吧。”慕昀对各种吃食一向不感兴趣，随口便答了。 　　孟居趁机喝了口水，稍稍侧身时，看到桌面上摆着两整排的悬浮天体，好奇地俯身观赏。 　　其中一组浅蓝色的飞盘状恒星群最为漂亮。 　　“对星系感兴趣？要不然你也转院过来联谊，正好这里还有个空床。还是一人一梯。” 　　慕昀忽然低头下来揶揄，把专心致志的孟居吓了一跳。 　　青年缓和了一番，才回应：“我生是英翻的人，死也死不了。” 　　慕昀展眉，看向桌面的星系群模型，压低声音说：“回头，我让他们送你一套做见面礼。” 　　- 　　在寝室里玩了小半个下午，天色暗透了，大家才出门吃饭。 　　郝向南预定的是一家口碑不错的中餐馆。众人的口味倒是没什么偏差，只是点酒水时，直接端白酒的操作是孟居没想到的。 　　慕昀注意到身边人不太自然的表情，略微凑了过来，“他们三个都是蒙古族。” 　　喝个调饮都能头晕的孟某人蹙起眉头。 　　喝酒能论斤的选手们没有发现桌上的任何端倪，郝人率先站起来，欲给孟居倒上酒。 　　虽说这大概是一种表示友好和欢迎的方式，但这一杯下去，确实足以让人倒地不起了。就在孟居要开口婉拒时，他的酒杯口被人用掌心掩住。 　　“他的酒量差，你们别吓着他，我喝。” 　　慕昀不紧不慢地递上了自己的杯子，任凭张凡给他倒满。 　　“你能喝酒吗？” 　　看着室友当真把烈酒抿进嘴唇，孟居的眼神有些担忧。 　　“他能喝酒吗？” 　　坐在最近处的小鹤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满脸错愕地看向孟居：“你多半是让他骗了吧？” 　　乖巧青年忽然而来的一句话让人摸不到头脑，就在孟居不解时，他又补充道：“其实，慕昀除了这张脸，他就真的没有半点老实的地方了……” 　　“闭嘴。”当事人含笑动了动唇瓣。 　　故人重见必定是有很多话要聊的，男生们谈起话题来就带着种自来熟buff，完全不会冷场尴尬。 　　酒过三巡，孟居侧目看向慕昀。 　　他的杯子已经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很多次。 　　因为喝酒，他的眼周布上了一层浅浅的桃晕，在清绝的样貌掩映下，灼灼撩人。发现有目光注视过来，慕昀竟顽劣地朝身边人眨眼笑笑。 　　孟居微怔，这一刻，他理解了小鹤说的话，某些校园标杆似乎真的有斯文败类的另一面，藏着小魔王的野性。 　　这家伙，真的是…… 　　因为话语投机，这一顿饭吃到了很晚，天文系的室友们结伴回了寝室。 　　慕昀因为喝了酒不能驾驶，只能把车扔在学校，和孟居一起步行，走在马路上。 　　灯影如虹，夜景绚烂。 　　孟居看向身边咀嚼口香糖的人。除了身上还染着没被冷风吹散的味道外，他真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喝了很多酒的。 　　“你真没事啊？” 　　慕昀放缓脚步，点了点头。 　　“我平常不喝酒是因为酒精会影响身体状况，不过难得和他们聚聚，偶尔一次没关系。” 　　孟居盯着这人的侧颜，再一次验证：“我知道，我是说你的头不晕吗？” 　　“怕我醉酒打人啊？”慕昀哼笑着抬腕看了看时间，时针已经滑过了11点。 　　“你还是想想自己吧，这个点儿了，就算打车回寝室，也肯定进不去，你有带身份证吗？” 　　出来吃饭带身份证干什么？ 　　孟居摇了摇头。 　　慕昀迎着夜风再次笑笑：“那没办法，你只能和我回家了。” 第28章 　　“你家在这附近？” 　　孟居记得之前听慕昀说过，他现在就住在本市，不过没有提起过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不算太近。”慕昀答道，“大概30分钟的车程。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就带你过去凑合一晚。” 　　这么晚了，去打扰室友的家人似乎不太好，但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孟居正纠结，听到身边的慕昀又接着开口。 　　“不用担心麻烦，我是自己住的。我爸工作忙，很少回家。” 　　他一边说话，一边站在路口招了招手，一辆未载客的出租车停到了两人身前。 　　“你坐在后面吧，我怕身上酒气太重，熏着你。” 　　慕昀帮孟居拉开车门，自己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报出地名：“北厦新城。” 　　孟居虽不是本地人，但在江市生活了两年，和室友们吃喝玩逛了很多地方，多少也有些了解。 　　北厦新城是有名的超级豪宅区，受到江市很多知名权贵的青睐。依稀记得，前两天的新闻里好像还曝光了某女模特的豪华别墅，就在这个地方。 　　司机从听到这个地址起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偷瞄慕昀，看着他极为出众的长相，大概是以为遇上某个鲜肉明星了，一路上搭话没完。 　　而坐在副驾上的人只偶尔应一声，更加坐实了难以接近的身份。 　　出租车驶上高架桥，夜色苍茫，万家灯火，整个城市的丽景尽收眼底。 　　而孟居却没有精神欣赏这些，生物钟提醒身体到了休眠时间，倚着车门便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师傅忽然放慢了车速，轻微的晃动让孟居睁开了眼睛。 　　此时车子已经行驶到了北厦新城的内环园区，一道加高的铝艺自动门挡住了接下来的道路。 　　司机正想把车完全停下，坐着的慕昀却张口道：“直接开进去。” 　　他悠然地按下了车玻璃，朝着值班室窗口露了露脸，里面的人立即按下控制键，让自动门缓缓地平移敞开。 　　一般这种档次的园区，为了保证私密性和安全性，是不会轻易允许外来车辆进入的。 　　除非，围墙里的这一整片建筑群，都是归私人拥有。 　　穿过笔直的林路后，出租车最终停在一栋富丽堂皇的独栋别墅前。 　　仅从外观上看，这套梦幻豪宅大概有两千平方。它的设计，在英伦城堡的风格上，融入了现代建筑的元素，与花园庭院交相环抱。 　　虽然夜深人静，却依旧从各层剔亮的落地窗中透出通明灯火，在天然的黑夜幕布中炫美夺目。 　　庭院里担任安保工作的人上前打开车门，朝着副驾驶俯了俯身，称句：“您回来了。” 　　慕昀似乎开始有点酒劲上头，揉着眉心下了车，没有说话。 　　黑衣的男士便没有再多言，瞥着计价器，给司机付了车费。 　　孟居仍在半梦间，坐在后座上醒了醒神，又活动了几下有些压麻的胳膊，才慢吞吞地下车。 　　别墅里已经有佣人早早地帮慕昀打开了家门，但他就站在门边等着，等到孟居走近了才开口招呼：“进来吧。” 　　迈进一扇欧式玻璃门，就脱离了室外的寒冷，温暖的气息混着雪松和愈创木的别墅香薰，迎面而来。 　　挑高客厅加多层架空的设计，让人直接被拥进了不食烟火的法式清冷风之中。 　　墙壁立柱与中庭楼梯的踏步，都铺满带着天然纹路的白色大理石。 　　独具匠心的设计让整片空间极致开阔，即使只是站在自家客厅，也会产生一种连绵瞭望的感觉。 　　天花板装饰向来是豪宅的点睛之笔，从顶层垂直挂下的十米吊灯仿若冷色星河，把整个正厅都映得璀璨昭亮。 　　虽然主人长久的没有回家，厅堂里各处还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各种物品摆放都井井有条。 　　孟居抬手揉了揉有些粘连的眼睑，虽然困得不行，却也不太好意思直接倒在人家没有半分褶皱的布艺沙发上。只好打起精神站在一边，观摩起这里的雕梁画栋。 　　刚刚帮忙开门的那位中年女性，也跟随着两人走进正厅，立在慕昀身边轻声开口：“房间已经都收拾好了，还有其他的需要吗？” 　　她似乎是也闻到了隐隐的酒气，补充着问询：“用不用给您准备醒酒汤？” 　　“不用，你去休息吧。告诉其他人也不用再过来问需求了，我会自己带我朋友去客房的。”慕昀声线清冷地拒绝了提议。 　　“我知道了，那不打扰您了，晚安。”中年的女性略微颔首示意，然后转身走进一层的保姆专用通道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区域。 　　慕昀转身，朝身旁没精打采的人递来看破的眼神，“困就别硬撑着了，像被谁虐待了似的，跟我上楼吧。” 　　“本来我就熬不住夜，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居边跟上他的脚步，边吸了吸鼻子，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屋子里这种安神又舒服香氛气息只会让人更想原地卧倒。 　　慕昀站定在一间客房前，推门开灯，考究的内部装修依然沿袭了整栋别墅的风格。 　　“你今晚就睡这里吧。左手边推开是浴室，右手换衣间，里面有没穿过的衣服和拖鞋。我住隔壁，有事喊我。” 　　慕昀叮嘱完这些，低头看了看，更加温和地补充了句：“晚安。” 　　“恩，晚安。” 　　孟居挥手向室友告了别。转身走进客房，拉开更衣间的衣柜，里面挂满了各种材质和款式的睡衣，随便拿出一件披试。 　　他的身形和慕昀有些差距，可睡衣穿在身上竟是正好的。原本真的以为只是凑合一晚，可目前的情况显然比想象中舒适百倍。 　　简单地洗漱后，孟居就着仍然浓重的睡意爬上了床，柔软亲肤的珊瑚绒把他整个包裹了起来，让人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 　　前一晚睡觉时忘记了拉窗帘，太阳照射进卧室时，孟居就被刺眼的光晃醒了。 　　换好衣服洗漱下楼，路过餐厅时，刚好看到慕昀正在吃早餐。 　　他坐在窗边的长餐桌前，端着豆浆杯看书的动作矜贵俊雅，长睫低垂，掩着双清澈渟渟的褐眸。 　　余光看到孟居走来，慕昀轻轻地搁下了杯子。 　　“我以为你还会睡得久一点，就没有叫醒你。” 　　孟居扁了扁嘴唇：“怎么可能会在别人家里赖床。”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假期。正好，过来一起吃吧。” 　　慕昀单手拉开自己身边的座椅，他的动作看似随意轻飘，却没有让地板发出半点摩擦的噪声。 　　餐桌上摆满丰盛的中式早餐，油条豆浆、清粥小菜满足各种口味需求。 　　这间别墅里完全看不到住家阿姨忙碌的身影，事事却都完备妥帖。看来是所有人都清楚，这里的屋主人不喜欢被打扰。 　　“睡得好吗？” 　　在孟居胡乱思索间，听到慕昀率先寻了话题，于是边用筷尖戳动着盘里的汤包，边回答：“好啊。床特别软，睡久了寝室的硬铺，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慕昀没有再说话。他的早餐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低下头继续看着怀里的俄文教材。 　　孟居吃了两只汤包、喝掉一碗海鲜粥后，也坐在餐桌边把玩起了手机。 　　自从上次回踩事件后，他有一阵子没有登陆Night账号了，点开APP刷看最近动态。 　　滑动屏幕时忽然注意到私信列表里有一条“御用画手”新发来的消息。 　　［九月：大哥，我有好一阵子不能来看你了。］ 　　孟居有些奇怪，随手回复过去。 　　［居上：不能来？怎么了？再见了哥哥今晚你就要远航？］ 　　［九月：不是，我接了一对一的绘画教学课，对方要学画人像。］ 　　孟居觉得好笑，一个每天哭着赶画的人，居然还能收徒。 　　［居上：你连接稿都没时间，还接课？］ 　　［九月：我也不想啊，可还是要臣服于别人的钞能力，他给的太多了！太多了啊！1551，对不起大哥，我是个爱钱的坏女人。］ 　　［居上：……］ 　　［居上：好了好了我同意了，有空再来就行，快别丢人了。］ 　　所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是吗？ 　　孟居把手机锁屏后还在感叹着这个问题。 　　无意间抬头，看见面前的慕昀，还有他身后屏风上一架子的精致摆件，顿时没了求知的欲望。 　　“我发现你家有好多的瓷器摆件。”孟居站起身走到柜子边，开始参观起这栋豪宅里的各种装饰。 　　慕昀点头，“都是我爸的收藏品，他在工作中有时会接触到一些，就总喜欢带回家里来。” 　　孟居弯下腰，沿着这些架格向下看。当他再抬头时，竟然在最大的一个瓷瓶边看到一道毛茸茸的身影。 　　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正蹲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像君王一样俯视着他。 　　这只猫的蓝色眼球浑圆深邃，满身涅瓦色的浓密长毛，脖颈周围还布着一圈雪白的大毛领。在它的背后竖立着条棕灰蓬松的大尾巴，简直像松鼠一样。 　　小狮子似的，威武又可爱。不愧是来自热血民族的猫中战斗机。 　　孟居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大只的猫，心里惊喜，试图去摸摸。然而背后传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你别碰它！” 　　孟居顿住刚要伸出去的手，茫然回头，看到了身后人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 　　“这么宝贝的猫吗？碰一下也不行。” 　　“不是。它脾气大，我怕它抓伤你。”慕昀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气有点凶，放轻声音解释。 　　“这种猫正常来说个性活泼，友好亲人，但是Seven不是。它很爱干净，而且有点洁癖，不喜欢被人摸，否则就会……” 　　啪啦—— 　　慕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打断。 　　孟居机械地转过身，看到刚才还安然无恙的花瓶已经在自己脚下变成了无数块。 　　错愕抬头，看向这只叫Seven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它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王者模样。 　　“否则就会摔东西。”慕昀这才把话补充完整。 　　这样好看的猫，脾气却这么臭？ 　　孟居实在难以接受眼前的景象，蹲下来，惋惜地看着被毁掉的工艺品。 　　“怪我，不该撩扯它。” 　　慕昀却上前拉了一把仍然盯着碎片的人，以免他踩到受伤。“碎就碎吧，收拾起来就行了。” 　　看着室友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几分，慕昀直起身，轻敲了下猫头，想驱赶它离开立柜。 　　不料Seven却突然后肢发力，正面扑了过来。就在它落到孟居头顶的瞬间，慕昀抬手拦住。紧接着，20斤重的猫被人拎起了后脖颈。 　　“喵呜。”奇袭不成反被控制，Seven不满地挣扎了几下。 　　“哎，你别拿它撒气，这花瓶我赔你。”孟居连忙出声阻止这一人一猫的较量。 　　慕昀面色平淡，完全不理会猫在自己手里如何抗议示威。 　　“没事，我和它谈谈。” 　　他说着就捧着大型猫走进了旁边的房间里，只留一句：“碎片别动，我等下叫人收拾。” 　　被独自撂下的孟居只好轻叹一声，坐回到沙发上等着。 　　这个上午似乎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可惜正厅里的落地玻璃被繁复华丽的窗帘遮挡得严实，欣赏不到外面美妙的阳光。 　　孟居走到窗边，轻轻拂开遮光帘，绕路钻过去。飘窗上暖洋洋的，散落着斑驳的光影，窗外廊下还种着几盆名贵的耐寒盆摘。 　　正欣赏间，耳畔传来喵呜一声。 　　先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窗帘后露出。很快，Seven也灵活地窜了过来。 　　有了先前的教训，孟居不敢再轻易招惹它。 　　刚想避让开，这只小狮子竟主动地跳上了飘窗，用自己的山竹爪轻蹭他的裤脚。 　　这是……主动示好吗，传说中来自猫主子的恩赐？ 　　孟居试探性地摊开手。Seven便把自己的大尾巴扫过他的掌心，痒酥酥的，逗弄得人忍不住眯眼笑。 　　忽然，五米高窗的帘布像舞台帷幕一样自动拉开。绚烂的阳光刹那间照射进厅堂，在各处欢快地跳跃闪烁。 　　孟居维持着俯身逗猫的动作，噙着笑容缓缓仰起头。 　　在视线尽头，慕昀正坐在沙发上，在逐渐明朗豁亮的环境中，用漂亮的手指摆弄着窗帘遥控器。 　　半道明艳光影刚好停留在清逸的眼角，他拍了拍身侧的沙发，语气温柔道：“钻在那儿干什么？过来。” 　　孟居一时恍惚，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叫人还是在唤猫。 第29章 　　孟居愣神间，蹲在他身边的Seven率先动了动，威武骄矜地竖起大尾巴，迈着优雅猫步去到慕昀脚下。 　　体型健硕的西森正准备一跃蹦上沙发，却被自家铲屎官提膝顶了下去。 　　“不是叫你。” 　　孟居这才确认，被“传唤”的是自己，上前几步，缩进了室友身边的沙发里。 　　这个位置极好，不仅舒服宽敞，还可以沐浴到温暖的阳光。孟居懒惬地眯起了眼睛。 　　慕昀就着他躺靠的姿势，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凑了过来，“我刚刚才发现，今天下午的实验班课程被取消了。” 　　“是吗？” 　　孟居稍稍仰头，顺势瞥去一眼，看到已经变为灰色的课程表，懊悔地叹气。 　　“唉，早知道我就应该回家的，现在这个时间，我爸妈应该已经不在国内了。学校总是搞这种临时通知的事。” 　　慕昀低垂着双偏浅色的瞳孔，用拖鞋尖轻轻勾蹭Seven的下巴，情绪平淡地附和：“确实，早知道我昨晚就不用熬夜做听译作业了。” 　　孟居颓然地倒回沙发，躺了几秒钟后，把脸转向室友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待得无聊了？”慕昀微笑着看过来，“下午吧，我想趁着天气好，去洗个车。” 　　“好。”孟居点头同意。 　　正厅里的家用电梯发出细索的运行声。 　　伴着“叮”的提醒，一位脸生的阿姨出现在开启的电梯厢里，然后轻步走到了慕昀背后。 　　“南叔回来了。” 　　“恩。”慕昀正了正坐姿，表示自己知道了。 　　稍过几分钟，客厅入口处果然走进一道男性身影。得体的白衬衫外套着深色西装马甲，从衣着上看像是位管家的角色。 　　这人头顶发际斑白，大概年近花甲，精气神却是不错的，身体也格外硬朗。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孟居时，他绅士地颔首示意，语态温和道：“原来家里有客人在。” 　　“阿孟是我的室友。”慕昀不疾不徐地开口介绍：“这位是南叔，我爸的管家。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南叔就陪在他身边了。” 　　原来算是亲近的长辈人物。孟居直起身，乖巧地点了点头：“南叔好。” 　　“你好，欢迎来做客。”即便是对待年轻人，这位管家也时刻保持着良好的礼仪。 　　见双方寒暄完毕，慕昀把视线放回了突然露面的管家身上。 　　“这次回来没有提前打招呼，我爸也到江市了吗？” 　　南叔把自己的外套整齐地挂放在臂弯里，转身向慕昀，“没有，先生还在南方工作。年底了，他让我回来看看你。” 　　“奥，我挺好的。”慕昀听说父亲并没有回来，又重新倚回了沙发里。 　　南叔的目光并不太刻意地扫过孟居，然后对着少东家和蔼地笑笑：“恩，看起来也是。” 　　“我刚回来发现还有不少事要忙，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晚上想吃什么，等会派厨房的人去买菜。” 　　慕昀低头滑了滑手机，漫不经心道：“不用了，我们下午就回学校。” 　　南叔的动作稍稍顿住，脸上的表情也略微有些不解，“是因为学校的功课？今天就是跨年夜了，不在家里面过吗？” 　　话音落下，客厅里无人说话，这片安静让南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了然般地“哦”了一声。 　　“不是因为别的，我是怕你们在外面吃不好。如果没有什么着急事的话，就吃完了元旦饭再走吧。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单独相处，我只管备菜，不会讨人嫌。” 　　南叔的语气中，除了对小辈的疼惜之外，竟还有种隐隐的古怪。 　　好像表达了什么，又好像没说。 　　孟居不自觉地看向慕昀，正好和他询问意见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反正下午的课程被取消了，回去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再多待一晚倒也可以。 　　孟居如此想着，便点了点头。 　　慕昀看上去像是无所谓的，见孟居同意，直接通知南叔说：“好，那就在家里吃吧。让人买些海鲜，其余的菜式都由您作主。” 　　几乎是从小看着慕昀长大的管家，自然知晓他的饮食喜好。 　　听到一个平常根本不吃海鲜的人，突然提出要求，只笑着应了声“好”。 　　- 　　这顿跨年晚宴被南叔准备得异常丰富，佳肴满席，而且也确实像他所说，具有相当的私密性。 　　长长的欧式餐桌边被撤得只剩下两把椅子。在整段晚餐期间，都没有任何人现身打扰。 　　孟居抱着一杯蜂蜜水，咕咚咕咚地灌下两口，挑眉看向身边的俊秀青年，思索着开口：“我总感觉，南叔是误会了什么。” 　　慕昀放下手里的深棕色实木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没有。” 　　“那……”孟居把目光落向餐桌边那一排雕花精湛的玻璃烛台，以及上面跳动着的淡雅白烛。 　　“你平常自己在家里也是这样吃饭的？” 　　慕昀的脸颊被烛光映得摇曳，略偏视线，神色如常地应答：“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很久了。” 　　哦。资本家挥金如土，追求享乐的恶劣作风。 　　孟居在内心无声腹诽完，向后仰身贴在靠背上，悠然地晃动着凳腿。 　　“吃得好饱。” 　　“想要什么餐余活动吗？”慕昀看着对面人一脸满足的样子，温声询问。 　　孟居把胳膊搭在椅子上，还蛮认真地想了想：“这种时候应该看个电影，再泡个热水澡。” 　　“要求合理，走吧。”慕昀闻声笑了笑，站起身朝着楼梯方向走，路过孟居背后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哪儿啊？”孟居茫然地拧头看着他，直到这人背影要消失在转角时，才放下翘起的椅子，迈步跟上。 　　慕昀轻车熟路地登上三楼，推开长廊里的一扇双开门，昏暗的房间里被照进了灯光。映入视线的是一面超大屏幕和两排宽敞的红色座椅。 　　环顾着全套顶配的家庭影院，孟居实在忍不住吐槽身边的人，“奢靡可耻，你懂不懂？” 　　“不懂。” 　　只用简单的两个字回应后，慕昀蹲身到放映柜边，摆弄起里面物件。 　　“想看什么电影？” 　　“《逆行街区》吧。”孟居并不需要太多思考时间，直接给了回答。 　　慕昀大概是觉得片子有些老，不像是室友会喜欢的风格，便又重复了一遍片名。 　　孟居确认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我男神卫明淮主演出的。” 　　听到这个名字，慕昀的表情明显地有了些变化，褐眸里染上了类似好奇的神色。“你喜欢他？”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孟居被柜子边的一台自助爆米花机吸引了注意力，按照操作提示接出一小桶，捧着零食窝进前排柔软的沙发椅里。 　　“这可是百万票房影帝，教科书级的大演技派。即便近几年基本退线下来做了导演，但他导的电影我部部都爱。” 　　“没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慕昀如是回应。说话间，他已经按照孟居点播的影片，开始了本场放映。 　　这部电影是卫明淮早年主演的悬疑片，讲的是一位新婚丧妻的律师，为替爱人报仇，精心织局形成完美犯罪的故事。 　　即便已经重刷过很多遍，孟居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在一些重要剧情还忍不住和身边人探讨。 　　“我就是从这部电影开始被他征服的，卫明淮的眼神戏真的绝了！抛开剧情先不谈，他演的所有角色都带着一种深情的感觉，让人很难不共情。” 　　孟居喋喋不休地讲了许多，偏头瞥到慕昀一副相当平静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慢下语速：“啊……你应该不追星。” 　　“确实不追。”慕昀看他讲得起劲，便没有打断，一直耐心地听到了这会儿，还安抚道：“但我能听懂，你可以接着讲。” 　　“他的长相也能帅到我，我之前还照着他二三十岁颜值巅峰时的样子捏过脸。” 　　孟居把目光放回到荧幕上，注视着卫明淮那张完全不显老的俊朗面孔，主动说起了bjd娃娃的定制过程。 　　“不过因为是要送给我小表妹的，怕太成熟稳健的样子她会不喜欢，还涉及更麻烦的肖像权问题，所以后期又照着自己的审美做了很多调整处理。” 　　听到这里，慕昀原本平静澄澈的眼底倏地掠起一丝波澜，他的睫毛忽然扬起，语气恍然道。 　　“原来，你捏的是他。” 　　孟居正把一粒爆米花送进嘴里，咔嚓的咀嚼声掩盖，让他没听清身边人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真实捏出来的样子，比起影帝，居然更像是……你。” 　　最后一个字在他的喉咙里卡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当然像了。”慕昀轻叹了一声，语调里掩盖着复杂的情绪。 　　孟居疑惑，不解其意，“啊？” 　　“因为他是我爸啊。” 　　慕昀的声线恢复平和，说话内容带来的冲击却是巨大的。孟居怀里的爆米花桶没拿住，差点洒在地上，还是对方伸手帮他擎住。 　　“你爸是……卫明淮？！” 　　虽然新闻总有爆料说他隐婚，却一直没有被实锤。卫导居然真的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慕昀靠坐在原位，再次确认说：“他是我爸。以前好像也提起过，我随我妈的民族和姓氏。” 　　所以，这里是自己男神的家。这是什么追星圆梦现场？ 　　孟居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其实卫影帝年轻时的样子和慕昀是真的有几分相像的。 　　只是没料到，这个世界居然会有这样的巧合。 　　“那，他，在真实生活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和偶像的儿子并肩而坐，孟居的脑中一片空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本色出演吧。” 　　慕昀目光炯炯地转向屏幕，看着已播放到一半的影片进度条，轻声评价。 　　“我爸长在那种归整传统式的财阀家族，从出生起就有固定辉煌的人生轨迹。他说，认识我妈就是他一辈子最叛逆的事儿了。” 　　“一个长在大山脚下的女孩子，奔放烂漫，温柔热烈。所以后来，他才有勇气打破固定轨迹，自立门户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这些，都是受到爱人的影响。” 　　电影屏幕上延伸出几处远景镜头，整个私人影院内的光线都又暗淡了几分。慕昀和孟居的脸颊被映得晶蓝朦胧， 　　“可惜我妈去世早，我爸几乎用了人生大半的时间去缅怀。所以在很多影视作品里，他的角色给观众的感觉都是明明单身却莫名深情。” 　　虚构的电影情节，搭配着真实的演员故事，卫影帝的作品被放完了一部，又接上一部。 　　不知不觉，两个人在一间小小的家庭影院中，共同度过了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又一首片尾曲响起，孟居终于动了动坐麻了的小腿。 　　慕昀问：“困了？” 　　“不是，我有点看饿了。” 　　“那，去餐厅找点东西吃。”慕昀站起身，和孟居一起走出放映间，刚好也带他休息一下疲劳的眼睛。 　　已是夜深人静时分。 　　家里太大的坏处在这时就展现了出来。二三楼都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中，慕昀根本不熟悉壁灯的开关在哪里，只好摸出手机，用手电筒照明。 　　两人轻手轻脚地在厨房里摸索了一会儿，孟居后知后觉：“这不是你家吗？我们俩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 　　慕昀也愣了两秒，然后回答：“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习惯吧。” 　　“以前很小的时候总是贪玩，不愿意好好吃饭。但我爸因为受大家族式教育影响，根本不会惯纵孩子。” 　　“我不按时吃饭，他就告诉南叔，非餐时不许给我开伙，最后饿得我只能一日三餐规规矩矩。所以直到现在，半夜进厨房这种事，还是觉得做贼心虚。” 　　又摸索了会儿，慕昀终于打开了这间屋子的照明灯，虽然不如客厅里的水晶星河那样耀眼，但用来准备夜宵也足够了。 　　下午的时候，南叔派人出去买了很多海鲜，因为菜式准备得太多，肥美的螃蟹还没有机会上桌，依然被束缚在从海鲜市场拿回来的渔网袋里。 　　“那我蒸螃蟹给你吃吧。” 　　慕昀把手机揣回到衣服的口袋里，站在厨台边拆开了网袋，然后转身去里间准备容器。 　　“你看着一会儿，别让它们爬出来了。” 　　“恩。”孟居就地蹲下，托腮听起了活蟹在保鲜箱中吐泡泡的声音。 　　* 　　慕昀其实很少到厨房里来，对自家各种东西的摆放位置都不熟悉，对照着手机菜谱，找全佐料用了不少时间。 　　再回到料理台时，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一下。 　　泡沫箱里的螃蟹已经一只都不剩了，八条腿的生物爬得满地都是，活活把孟居包围起来。 　　而佛系青年本人蹲在一把椅子上，安静地俯视着下面的海鲜大军。 　　慕昀：？ 　　“你干什么呢？” 　　孟居听到从身后传来的问句，操着一口低音炮，嗓音懒懒地答：“没干什么，我想让它们在生命的尽头自由一点。” 　　慕昀原本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扬着清润的笑意回应：“你如果不吃，我可以把它们放了。” 　　孟居挑起眼梢，斜目鄙夷：“你有毛病啊。” 　　旁边高挑的身影弯下腰，拎着蟹腿捡起一只螃蟹，當的一声丢进盆里。 　　“是你先开始的。” 第30章 　　很快，有香味从蒸锅里飘出来了。 　　慕昀把还烫手的熟螃蟹夹到大号的餐盘里，已经变成浅淡橘红色的外壳看起来很是诱人。 　　孟居走到料理台的水池边洗手，注意到竟还有一只活的螃蟹被单独养在玻璃碗里。它不安分的爪尖偶尔敲击在碗壁上，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只是怎么回事啊？” 　　正在一旁用蟹醋调酱汁的慕昀瞥来一眼，揶揄味十足地笑起来：“自由的代表者。” 　　孟居挑眉：“解释得再通俗点？” 　　“爬得太远了，我没看见。” 　　慕昀说着，把逃兵蟹转移到了操作台的另一边，再把它已经蒸熟的的伙伴们端上来。 　　他弯下腰，从柜子里找出一套银制的蟹八件，用剪刀剪掉蟹腿，再拿蟹签慢条斯理地剥开蟹壳，放进盘子里。 　　“刚才不是说饿么，趁热吃吧。” 　　看着自己面前这条雪白完整的细肉，孟居惊奇道：“这么斯文的手法？” 　　慕昀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然呢？” 　　孟居笑笑，用筷子把蟹腿肉夹进了嘴里，然后转身走向料理台。 　　在相当齐全的厨具柜里翻出了一根不锈钢的滚轮擀面杖，拿在手里花式旋转了一圈。 　　“还是这个好用。” 　　他把四条蟹腿摆成一排，用擀面杖轻轻碾过，白色的肉就和蟹壳分离开来。只几分钟，所有的蟹腿就都被剥好，一起装进了盘子里。接着掀开蟹盖，用小勺仔细地刮下蟹肉和蟹黄。 　　“我刚才是剥给你，你自己就直接吃好了，那么麻烦弄到盘子里干什么？”慕昀见他剥得辛苦，有些不解。 　　“你看你这人，就总想着骗我单独吃夜宵，那多没劲啊。这螃蟹还挺肥的，你尝尝。” 　　孟居敲开一只蟹钳，随手把钳肉喂给了慕昀。站在身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头张开嘴巴。 　　“还不错。” 　　慕昀细细咀嚼了几下，然后在剥好的蟹肉盘里倒上调味品放在一边，打开冰箱，像是在里面搜寻其他可用食材。 　　看见冷藏室里面放着现成的面皮，和已经搅碎了的牛肉馅，孟居歪了歪脑袋。 　　“你不是说，你家非餐时不开伙的吗？如果是明天包饺子，用不着提前一宿就准备好吧？” 　　慕昀只哼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手上拿出一根胡萝卜，快速地洗干净下锅焯水，切碎后和肉馅、蟹黄一起搅拌。 　　孟居被身边人专注的眉眼吸引，安静地看了会才开口：“你在家里会下厨？” 　　“怎么可能，我都不会做饭。”慕昀说话间，已经试着把蟹黄肉馅装进了面皮里。“但是包个饺子，烧水煮个东西应该还是行的。” 　　他虽然如此说，手法却极其地不熟练，把饺子皮上的几道褶皱捏得奇丑无比。 　　“行了，你这还不如我呢。”孟居嗤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半成品，边摆弄着，边自言自语：“饺子这个东西，包得丑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味道都一样。” 　　大概是厨房里的灯亮了太久，引了保姆披着衣服过来查看。慕昀远远地看见了自家阿姨的身影，平静地朝她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帮忙。 　　保姆会意点头，悄悄地按原路返了回去。 　　孟居把十几个牛肉蟹黄水饺包成了千奇百怪的样子，好在面皮捏得还算紧实，下到锅里后仍然是胖胖的元宝样。 　　几分钟后，水饺煮熟，一层鲜香蟹油漂在锅里，诱惑得人在深夜里食指大动。 　　“来，一人一半。”孟居把饺子盛在两只小碗里，推了其中一份到慕昀手边。 　　慕昀捏着筷子夹起一只，轻轻地吹了吹，一口咬下去满满的蟹肉在齿间留香。“我还是第一次在家里面吃到厨师或者是阿姨之外的人给我做的东西。” 　　“这算什么呀，我……” 　　听南叔说，慕昀的母亲去世很早，卫导的工作忙，他又喜欢独处。大概确实没什么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孟居的话音忽然轻了下去，转开了话茬：“巧了，我也是第一次在别人家的厨房里做东西吃。” 　　- 　　刚吃完夜宵是没办法立刻去睡的，孟居跟着慕昀爬到顶楼上消食，顺便看看新年里的第一轮月亮。 　　别墅顶层的露台是从慕昀的书房里延伸出去的。 　　孟居刚走进这间屋子，就被满壁的相框吸引了注意力，那里面裱满了慕昀和小鹤他们去世界各地拍的照片。 　　一排排一幅幅，皆是各种惊艳的夜幕图景。 　　有暗夜中广袤无垠的宇宙星河；也有皑皑白雪上空遗世独立的孤星； 　　有绝美湖面倒影中的浩瀚苍茫，还有暴雨过后，明澈天幕上挂起的蓝色幽光。 　　而每一张图片的边角都标注着拍摄地点。 　　［智力复活节岛&阿塔卡玛沙漠］ 　　［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瑞士小镇］ 　　［挪威罗弗敦群岛］ 　　［中国西藏纳木错］ 　　［……］ 　　慕昀把这里所有的照片都分成了两个版块，左边壮阔的的叫做“疑是银河落九天”，右边奇幻的被称为“手可摘星辰”。 　　孟居站在了最近期的一张照片前，画面上是众星皎灿下的幽绿色彗星。 　　“嚯，去过这么多地方，你是星空集邮的狂热爱好者吗？” 　　慕昀的目光缓缓投过来，平静地分享心得：“狂热谈不上，只是一种寄托和解压的方式。” 　　“很多人小时候不是都有那种梦想么？和志趣相投的人一起走出去，到讲着不同语言的各个国家，看遍这个世界的夜幕星空。” 　　孟居赞同地点点头：“恩，也是。不然怎么会转系呢。” 　　“天文和语言我都爱。”慕昀放眼整面照片墙，视线从其上一一扫过，然后落回到孟居身上。 　　“而且，转翻译不算心血来潮，其实从高中毕业开始，我就在关注这方面了。不过，应该还是没你早。” 　　“我高中读的就是外国语学校。虽然学理，但我对物理化学这类的都不是出于兴趣。中学的时候，身边的朋友全都去搞竞赛了，后来各种被保送，就我一人老老实实参加高考。” 　　孟居边说着，边走到落地的玻璃推门边，这里摆放着慕昀的许多观星设备。 　　抬起掌心，轻抚其中一架天文望远镜，拧身询问：“我可以试试吗？” 　　慕昀点了点头，“恩，城市中光污染太大，观星的话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可以看看月亮。” 　　他固定好寻星镜的螺丝，让月球出现在十字中间，然后把镜筒让了出来。 　　孟居低头凑上前。 　　目镜中的月亮皎洁通透，比裸眼时看到的样子更加干净清晰。 　　青年正沉浸于其中，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多了一道很轻的力量。 　　侧目查看时才发现是身后人就着调试双向调胶轮的动作，把左手搭拂了上来。 　　两个人聚在同一台仪器前，身体挨得实在是太近了，不太熟悉的洗发水味道在鼻间萦绕。 　　孟居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慕昀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还有吐在耳畔的气息，这让他猛然想起自己曾在水中和这两片嘴唇亲密接触过。 　　还有过往无数个独处瞬间，似乎都带着这种类似的味道。 　　脑子里瞬间涌入乱七八糟的思想，孟居轻吸鼻子，然后呼出了一口白气。 　　身后的慕昀突然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微凉的触感让人轻颤了一下。 　　“你冷啊？” 　　“哈？不啊。” 　　慕昀低头看了眼前人几秒钟，才收回了搭在他颈边的手，“我怎么觉得你冻得都发抖了，冷的话就进去吧。” 　　“啊。” 　　两人各怀心思地穿过玻璃拉门，回到书房里。 　　为了掩饰刚才莫名的异样感觉，孟居环顾了一周书房，最后落目向桌面上的合影，转移话题道：“我可以要一张你爸的签名照吗？” 　　“当然，但是家里好像没有。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会记得让他帮你签几张。”慕昀不需要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好。”困意渐渐席卷上孟居的大脑，他打了个轻轻的哈欠，“现在是真的困了，我要去睡了。” 　　“确实很晚了，我也有点累。” 　　慕昀抬臂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抬手关掉书房的灯，和孟居一起走楼梯下去，回到卧室楼层。 　　孟居走进客房，正要关上房门，忽然被慕昀伸手拦住。 　　无预兆而来的阻碍力道，把客房门里的人吓了一跳，迎着走廊里暖橘色的灯光仰起头，“还有什么事吗？” 　　慕昀撑着门框，略蹙眉端，看向他身上那件衬衫。“你明天早上起来，还有干净的衣服穿吗？” 　　孟居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从寝室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在外面待两天。 　　“那你等一会儿，我回去找一件给你。”慕昀挪开自己挡门的手臂，转身进了隔壁的主卧。 　　孟居倚在门边，等了几分钟才看见他慢悠悠地折返回来，手里拎着一套熨烫整齐的浅色T恤，和休闲款长裤。 　　“这是新的，只洗了一次，我都还没穿过，就是可能会有点不合身。” 　　“啊，没事，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孟居抬手接过，刚想道声谢，忽然发现这人手里还有一样东西。 　　慕昀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才把剩余的一件也递过来。 　　“放心，这个是特意找的均码。” 　　鬼知道这算贴心还是挖苦。 　　孟居机械地抬手，把短小的深色底裤抓在手里，咬牙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再次抬手关房门，这回没有人伸手阻拦，门板外面只传来一句轻轻的“晚安”。 第31章 　　【31-1】 　　新年的第一天。 　　孟居从极其柔软的床铺里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手机屏幕。 　　八点30分，难得这么自觉的自然醒。 　　实验班今天的第一节 早课是十点钟，算上车程，这会儿直接出发应该不会迟到。 　　里里外外都穿上了慕昀的衣服，踩着楼梯下去时，发现室友已经在客厅里等了。 　　他坐在沙发上的动作矜贵漂亮，身上穿着干净笔挺的白衬衫，稍抬了抬眼睑，向楼梯边看过来，语气温和道：“收拾好了？” 　　“恩。” 　　孟居刚应答一声，就看到这人合上手里的书册，拎起了车钥匙，说声“那走吧”。 　　全套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拖沓，就好像他是一直坐在这等着自己睡醒。 　　今天的气温虽偏低，天气却还不错。 　　孟居站在庭院中，仰头看着天空中稀薄的云层，没有冬日里那种雾蒙蒙的感觉，让人觉得心境晴朗。 　　听到车胎碾过地面的声音，转头瞧见慕昀从车库里开出了一辆之前没见过的兰博基尼Urus。 　　纯黑色SUV，豪车专属的低调和奢华气场，一次齐全。 　　孟居瞥了眼车尾，想起之前的迈凯伦超跑的［BF777］号码牌，稍微俯身，朝着车窗内玩笑道：“哟，你男朋友呢？” 　　正单手打方向盘的慕昀疑惑地拧了拧眉：“什么？” 　　“你的BF。” 　　对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边够身上前从内侧打开车门，边回答：“男朋友还扔在分校区，今天先开小情人。上来。” 　　孟居笑着靠上座椅。 　　忽然从驾驶位递来一份早餐，是热奶和新烤的菠萝包。 　　“给。” 　　面包捏在手里依然是温热的，看起来香甜酥脆。 　　这还不吃出一车的食物渣？ 　　孟居刚想转向窗口，身侧的玻璃窗却被人遥控着关合起来。慕昀目不斜视，把车开上了回江大的道路。 　　“小心呛风。” 　　既然车主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孟居把仍有余温的牛奶瓶捧在怀里，小口咬着面包，刷看起了手机。 　　路程漫长，车内只剩下呼啸的引擎声，显得有些无聊。慕昀抬手打开了车内的电子播放屏，点弄两下。 　　“觉得闷的话，你可以连上蓝牙放首歌听。” 　　“是这个M1吗？”孟居轻滑蓝牙列表，找到了慕昀的车载设备，成功连接了起来。 　　在他拨动上方任务栏时，手指不小心点到了播放按钮，车内蓝牙音箱立时放起了不知名的内容。 　　咣当—— 　　似乎是踢翻桌子的声音，孟居被吓了一跳，没拿稳手机，让它顺着缝隙滑进了座椅下面。 　　音箱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两个人的打斗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愈演愈烈。 　　［是你先招惹我的。］ 　　［放屁！］ 　　一轻一沉的两道男性声线，这是…… 　　熟悉的配音片段让孟居的脑袋混沌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和君妹的广播剧。 　　如果没记错的话，接下来就是强吻剧情了。 　　靠。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连忙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而这段广播剧就一直保持着外放状态。 　　［呃啊……你，放开我！］ 　　［不放。］ 　　撕扯衣料的声音，混杂着两个人的呼吸和闷哼。 　　音频越来越露骨，孟居依旧趴在座位下艰难地做着尝试。终于，他成功把手机摸了出来，点击了暂停键。 　　车内的黄暴小剧场戛然而止。 　　虽然孟居全程没有时间回头去看慕昀的脸色，但从周围安静的氛围来看，这家伙应该是愉快地欣赏完了整个小h段。 　　“还挺，带劲。” 　　车内寂静了半分钟，慕昀斟酌了用词后悠然询问：“你的角色是上面那个吧？” 　　孟居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声：“昂。” 　　慕昀接道：“配得不错。” 　　“我靠，你能当没听见吗？”孟居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评价。即便对方并非是佻薄语气，这种剧情怕是也严肃不起来。 　　“抱歉。”即便慕昀极力克制，发出的笑声依然好听又愉悦。 　　孟居斜斜地倚向座椅，看着窗外飞快倒退而去的景色，让思绪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身边人似乎是为了帮他缓解尴尬，用指尖点动屏幕，放起了一首舒缓又温柔的纯音乐。 　　然而，在等红绿灯的空间时间，慕昀还是好奇地按亮手机屏幕，在Night App搜索栏里点开了［居上］的作品集。 　　好家伙，清一色top级。 　　- 　　上午九点五十分。 　　慕昀把车开到了江大附近的商厦停车场。 　　孟居已经坐了很久，全身筋骨酸痛，便要求先行下车活动，让室友自己去寻停车位。 　　比起清晨时分，这会儿的阳光又旺盛许多，连带着空气也变得舒服。 　　广场边的甬路上，两个小孩子正踢毽子踢得起劲。其中一个男孩大力一击，羽毛毽便脱离应有的轨迹，越过一行绿化带，落到了孟居的脚边。 　　“请帮我们踢回来，谢谢！”小孩子软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孟居弯身拎起毽子，抬腿一脚。 　　原本是想给孩子们踢回去，却忘记自己身上穿的是慕昀的裤子，略长的裤腿导致他没控制好力气和方向。 　　轻而灵活的羽毛毽子直奔身边的松树而去，还不等人做出反应，便已挂在了半截高的光秃树杈上。 　　正巴巴等着玩具回来的小孩子们傻了眼，结着伴急匆匆地绕过绿化带，朝着这边跑过来。 　　仰头看着高挂的羽毛毽，一副马上就要红眼眶的架势。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孟居连忙蹲身安慰：“别哭别哭，我想办法帮你们拿下来。” 　　话虽如此说，可这也够不到啊。 　　在原地站了两分钟后，停好车的慕昀迈着两条长腿走了过来。 　　第一眼看到的场景就是孟居在想方设法地拿毽子，身边还围着两个穿得圆滚滚的小孩儿。 　　“别玩了，上课来不及了。”慕昀看了眼大厦广场中央高挂的时钟，距离整点只剩下七分钟。 　　孟居对他沉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但这玩意儿，是我给弄上去的。” 　　慕昀倏地停下脚步转身过来，虽然没出声，眼底无奈的神色却分明在表达：我说你什么好呢？ 　　尴尬加倍的情景中，孟居把自己也逗笑了，被迫拉长着音调向高挑的身影求助:“你快点过来……” 　　“这都挂到树杈里面去了，我也拿不到啊。”慕昀张望了一周，提出建议：“我去商场里面再给他们买个新的吧。” 　　小孩子们对待一件玩具向来是执着的，都在旁吵着：“不，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慕昀俯身，不紧不慢地安慰道：“好好，哥哥不是故意的。”接着看向孟居，含着笑意评价说：“他就是比较欠。” 　　孟居：“……” 　　还未想到话语反驳，身边的人已经脱下白色外套，递了过来。 　　慕昀后退两步，再一个箭步借力跃身，抓住了一根臂粗的枝杈，利落地爬上了树。他用单手扶着树干，几乎半个身子都悬空着去拿最里面的羽毛毽。 　　“你小心点。” 　　孟居从下方视角看上去都觉得有些惊险。好在室友伸手敏捷，成功地摘下了毽子，交还给小朋友。 　　“谢谢哥哥。”两个小不点拿着失而复得的玩具，很快便跑得没了影子。 　　“手没扎破吧？”孟居下意识想握住慕昀的手腕看看，却被这人就着力气反抓了一把。 　　慕昀用手狠狠地揉了揉身边人的头发，虽无奈，可语气里全无责怪：“我总算知道，你课前都是怎么迟到的了。” 　　他边穿上衣服，边笑道：“小孩子似的。你就不能像你剧中的那些角色一样，沉稳一点？” 　　“那些角色？”孟居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词眼，“短短一段时间，你把我了解的还挺全面。” 　　“全面但不够透彻，我还想更了解你一些。” 　　孟居闻声抬头，刚好撞上双清溪一样的眼睛，干净明澈就像是昨晚的月光。 　　慕昀却只催促：“快走。” 　　- 　　【31-2】 　　为了补上昨日取消的课程，实验班今天的培训时间被拉长。 　　原本在下午三点钟就该结束的培训，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落山。 　　终于捱到最后一小节，本该放松下来的课堂氛围，因为主讲老师是院里有名的冷脸大神梁教授，而又重新紧绷了起来。 　　视译前的热身是口译课堂中最常见的Shadowing训练（影子跟读）。 　　顾名思义，需要戴着耳机听不同语言的音频，然后像影子一样，逐句进行跟读。 　　这些内容大多是新闻上的发言稿，不仅语速飞快，而且许多词句都很绕口。 　　更重要的是，在跟读过程中需要与原音保持3-5秒延时间隔。 　　也是说在嘴里复读上一句的同时，耳朵还要听清下一句，并且在大脑中理解消化。 　　孟居的耳机里有英文长句在源源不断地输入着，因为搭档间的座位距离太近，同时也可以听到慕昀的声音。 　　他的进度要稍慢一些，通常是孟居说完一句，他才跟出一句。 　　电脑耳机里放的是同样的音频，如果两人都稳定不出错的话，应该处于一种同快同慢的平衡状态，永远差着一句。 　　但很快，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对方的进度突然跟了上来，两人几乎是同时跟读出了同一个句子。这说明身边的人被打乱了节奏。 　　慕昀自己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想要摘耳机停下来。 　　孟居却在做流畅跟读的同时，快速地按住了同桌的手，强硬拉着他继续。直到对方调整状态，重新跟了上来。 　　全段录音结束，孟居摘下耳机深吸一口气，转向身边人，“刚才怎么了？” 　　慕昀垂了垂眼睫，轻声回应：“我可能还是不太适应，总会被干扰，导致听不清源语。” 　　孟居胡乱地揉了揉自己头顶被压趴的黑发，疑惑地问：“是我干扰的吗？要不然，我坐得离你远一点？” 　　慕昀摇头：“是我自己。你在我身边还算个标准参考，跟读出的句子和你不一样的时候就是错了。” 　　“这么信任我啊。” 　　孟居不禁失笑，毫不吝啬地传授起自己的心得。 　　“练这个，你必须对自己的声音免疫。刚开始听都尴尬，坚持到熟悉就会好。但你如果张不开嘴的话，肯定完蛋了。” 　　“还有就是要脸皮厚。”他忽然痞气地凑到慕昀耳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现在听自己的声音念h文都没感觉。” 　　被逗着笑过后，慕昀的心情明显好一些。 　　孟居正摇头晃脑地搞着小动作，抬头时，忽然和梁教授凌厉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靠，完蛋了。 　　心中暗生不祥预感的人连忙伏身下去。 　　果然，热身练习结束后，梁教授要找人上台去做记忆概述练习。 　　一向不苟言笑的讲师板着一张脸，对着下面某个方向开口：“逃的掉吗？上来吧。” 　　多媒体教室里没有人动，同学们一时间都摸不清楚是在叫谁。 　　直到台上的讲师沉了沉语调，再次开口：“我叫谁，谁心里清楚。” 　　自知缩头没用的孟居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和慕昀一起溜号，倒霉的却永远只有自己。 　　腹诽间，梁教授已在台前播放起了一段英文纪录片。 　　记忆练习是不需要开口跟读的，只要听就好。 　　这段音频的语速也不如刚才的新闻快，但是句子短而零碎，要点信息包含很多。 　　孟居点亮讲桌上的电脑触屏，上面同时显示出了为进一步练习分脑能力，而添加的简单算数题。 　　94-7 　　56 9 　　35-11 　　孟居紧紧地盯着题板上的数字，快速地写下答案，实则大部分的注意力仍然在纪录片音频上。 　　这是一篇关于旅游观光的内容，其中既有总述，也有拆分开介绍的名胜景点。 　　他在脑子里快速整合听到的所有内容，并且分成几个小框架来记忆。 　　后排有同学用极低的声音交流感叹。 　　“我去，这段好长啊。如果刚才点我就死定了。” 　　“你也不看台上站的是谁，孟居一天不挨老梁的骂就全身难受。” 　　“我第一次看见学霸有和我一样的眼神，就是那种听力做稀碎还没办法声张的表情。” 　　慕昀听着耳畔的私语声，目光笔直地前落。台上的人刚好停下笔，抬起了头，对着他茫然又无辜地笑了笑。 　　音频终于结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一个人身上。梁教授关闭页面，把刚才播放的原文投影在了前面的大屏幕上。 　　全场除了背身站立的孟居之外，都能看到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英文。 　　青年轻捻手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整理好的内容，然后试探性地起了个头。 　　“The significance of tourism is not only to go to different places，but also to get acquainted with other's customs and cultures……”（旅行的意义不止在于去很多的地方，还有去了解不同的风俗和文化……） 　　他的音量刚开始有些小，后来清了清嗓子，声线逐渐清晰平稳，足够让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听清楚。 　　在这种考察思维能力的练习中，一般只要求概括听力材料的大意，不需要完全准确地复述出来。 　　但孟居使用的许多表述性词句，都与大屏幕上的原文分毫不差，展示超强记忆力的同时，又把一些复杂绕口的部分解释得通俗易懂。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淦，他的眼神虽然和我很像，但是结果不一样！” 　　“哈哈哈，是谁给你的勇气和他做比较？” 　　在近乎完美的表现中，慕昀也心塞地叹了口气。 　　居然被这家伙的样子给骗了，白替人捏了一把冷汗。虽然总在无意间就表现得不靠谱，但他是真的很强。 　　梁教授对着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小子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给出了随堂成绩。 　　“5分。” 　　满分。 　　孟居朝着教授弯了弯身，刚松了口气准备下台，背后忽然又传来声音。 　　“概述做得倒是不错，但你这96减6等于106，是不是有点破坏形象了？” 　　孟居转身，看到梁教授正指着电子屏幕上的小学算数题发难，“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哟，笔误了。 　　“这是翻译老师教的。”孟居扬起眉梢，随口皮了一句，胡乱擦掉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才回了自己座位。 　　夜幕笼罩江大时，实验班的课程终于结束。 　　高强度的传译练习后，学生们都身心俱疲地离开教室。 　　上了一整天的课，孟居和慕昀也没了享乐的心情，在校门外随便吃了一口，便结伴回宿舍。 　　因为元旦假期住校的同学不多，公寓走廊里的夜灯都没开，漆黑一片。 　　“你这人是不会累的吗？”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孟居似乎听到了身边人耳机中隐约传出的英语材料声。 　　“还好。”慕昀抬手轻敲蓝牙设备，把音量调小了两格，然后自嘲般地开玩笑：“这样练着都追不上，哪里敢放松。” 　　孟居轻咳一嗓，故作深沉地回应：“年轻人啊，还是不要把目标定得太高……” 　　两人一边沿着楼梯上去，一边随口聊着。楼层越高，便觉得视线越黑。 　　孟居原本想跺一脚阶梯，看看能不能点亮走廊里的声控灯，没想到却不小心踩空，脚踝处突然一痛。 　　“嘶——” 　　慕昀听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就崴了一下。”黑暗中，孟居应了一声。 　　“你小心点。” 　　516的寝室已经近在眼前，慕昀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点亮电灯。 　　光明重现，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本，才又转身向一瘸一拐蹦过来的孟居。 　　“严重吗？我看看？” 　　虽然左脚有点疼，但是并不影响走路，孟居便没太在意，就着室友的搀扶回到桌前坐下，摆了摆手，“没事，不用，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慕昀听他这样说，便没再坚持，回到自己的桌前，继续练习起下午时的影子跟读。 　　- 　　夜深后，江大学生公寓照常熄灯。 　　孟居洗完漱爬上床铺休息，与自己的被褥阔别两日，再次躺进去时有种别样的舒心。 　　舒展筋骨，准备好好休息。然而未等他睡着，脚踝处原本一跳一跳的阵痛竟渐渐厉害了起来。 　　或许是在夜深人静时，身体感官被无限放大，左腿忽然变得怎么放都不舒服，持续不断的疼痛让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隐约间，听到有人起身的声音，大概是被褥摩擦声吵到室友了。孟居裹了裹被子，刻意地安静一些。 　　大概5分钟后，寝室里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就在他以为室友重新睡下了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床尾被人轻轻地晃了晃。 　　“是疼得睡不着吗？”慕昀的声音从临床传了过来。 　　“啊……”孟居只好如实回答：“我感觉它应该有点肿了。” 　　慕昀闻声爬下床梯，拿了充电台灯上来，对着室友赤在被子外的脚踝仔细观察一番，然后蹙起了眉头。 　　“确实是肿了。” 　　看看手机上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他沉叹了一声，然后点开通讯录打了个电话。 　　“喂？郑哥。” 　　电话另一端的声线有些粗粝，孟居躺在床上听不大真切，只听到慕昀接着开口。 　　“晚上的时候，我朋友的脚崴了一下，当时没当回事儿，半夜里疼得有点厉害了。你现在能去拳馆一趟吗？帮他看看。” 　　“好，那我带他过去。” 　　慕昀挂掉电话，一边下床披衣，一边主动解释：“是拳馆的骨科医生，正好他还没睡，我带你过去看看。” 　　“啊？我这……又没伤到骨头。” 　　孟居实在觉得有些麻烦人，可没等拒绝，慕昀已经抢先一步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不麻烦，给你开点药，也比忍着疼强。” 　　说话间，孟居脱下来的衣服已经被递到了被窝边。在室友的眼神催促下，他只能乖乖地穿好外套和鞋子。 　　慕昀挎起孟居的肩膀，小心地扶他走出寝室门，见他下楼梯实在吃力，干脆蹲身下去。 　　孟居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到。 　　“我一百好几十斤呢，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大半夜的没人看你，上来，这样我们都省力气。”慕昀不由分说便把室友背了起来，迈着平稳的步子一口气下到公寓一层。 　　还没入睡的宿管阿姨哪里见过这种背人出去的阵势，赶紧从玻璃窗里探头出来。“哎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慕昀淡定回应：“没事，他崴脚了，我带他去上点药。” 　　宿管阿姨只张了嘴巴没发出声音，好一会才接着道：“那需要多久啊？回来的时候我得给你们开门呀。” 　　“阿姨您睡吧，我们俩应该不回来了。”慕昀走出公寓大门，还抱着背上人的腿弯，把他往上掂了掂。 　　孟居已经逐渐接受现实，双臂环着一道白皙漂亮的脖颈，认命地趴在室友身上，对着他的耳畔轻轻地呼吸着。 　　“说好的没人看见呢。” 　　“只要你不承认，和没人看见是一样的。”慕昀如是回答。 　　夜里的风格外凛冽。 　　孟居有意识地帮慕昀扎紧了领口，同时也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 　　干净舒爽的沐浴露味从布料间隐约渗染出来，像是一种安神又迷人的香料。 　　趴在这个人的背上，似乎有一种难得的安全感，甚至让自己在这种晃荡寒冷的环境里，也产生了些许困意。 　　经过路灯下时，孟居用余光瞥了眼路面上的影子，最后只看到两条迈动的大长腿，便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 　　从公寓到停车位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孟居被慕昀放到副驾驶上时，听到他轻轻的一声吐息。 　　“说了让你稳重点吧？白天还在这里踢毽子，晚上就瘸了。” 　　孟居随手扣上帽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边，“别骂了，别骂了。” 　　“我不是骂你，我是……”慕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默地回到驾驶位，拧动钥匙，朝着主干道打了一把方向盘。 　　很快，慕昀的车停在了拳馆外。 　　虽然是在深夜，这栋四层建筑的下两层依然灯光明亮。 　　孟居被人挎进拳馆时，里面已经等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了。慕昀扶着室友倚靠到休息室的单人床上，才去和他打招呼。 　　寒暄过后，这位姓郑的骨科医生拎着医疗箱走进里间，帮孟居检查了一下伤势。先是冰敷喷药，然后又让他口服了两片消肿药。 　　“他的脚没事吧？”慕昀倚坐在一边，旁观了这一系列操作。 　　“没事。你上次那回比他这严重多了，都还不用我看呢。” 　　郑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起身时补充说道：“要是不放心就回头再拍个片，但确实就是普通的崴伤。养一养，一个星期就好了。” 　　见身侧人点了点头，他又语气熟络道：“弹力绷带给你留下，等会冰敷完了，可以给他缠上，消肿会快点。我就先回去了。” 　　慕昀应：“恩，辛苦了。” 　　孟居也跟着室友道谢：“谢谢郑哥，大半夜，麻烦你了。” 　　“小事儿。”男人笑着摆了摆手，直接拎上药箱推门出去。 　　孟居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抬头时看见慕昀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脚踝上。 　　“你今晚就别动了，先在这里休息。” 　　“不然呢？”孟居挑了挑英气的眉梢，“你不是都告诉宿管阿姨，我们不回去了吗？” 　　慕昀没说话，只是动手把自己的白色棉服脱下来，叠成整齐的方块型，垫在孟居崴伤的脚踝下。 　　“哎，你的衣服……” 　　“没事。” 　　慕昀拿起桌上的弹力绷带，一边专心地缠绕着，一边温柔地询问：“还像刚才那样疼得厉害吗？” 　　“不了。”孟居盯着几根颀秀的手指在自己脚踝边徐徐翻动，因为疼痛而烦躁的心情都渐渐被抚慰。 　　注目许久，他忽然轻声笑道：“谢谢昀哥。” 第32章 　　因为脚踝上细碎的疼痛，孟居整夜都没休息好，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堪堪入睡。 　　再睁开眼时，表盘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简单地用拳馆休息室里的一次性用品洗漱好，抓着楼梯扶手，步伐缓慢地往下蹭。 　　从楼梯底下的训练场上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还有不同声线的男人们在聊天说笑。 　　孟居蹲坐在半层楼梯处休息，顺着阶梯的缝隙向下看，发现拳馆大厅里聚集着不少人。 　　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拳台上也都分别有没见过的生面孔在对打演练。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招招狠厉，战况激烈。 　　悬挂着的整排沙袋前有人在练着拳，只是这些身影里唯独找不到慕昀。 　　孟居正抓着两条竖立的楼梯扶栏，在杂乱的人群中认真搜寻，忽然听到身后有惊喜的打招呼声。 　　“嘿。” 　　循着声音回头，看到三层的楼梯上站着一位身材热辣的年轻女孩，姣丽的面容有些眼熟。 　　“你还认识我吗？” 　　听着如此发问，孟居忽然想起来了。这是位拳击比赛的举牌女郎，他们曾经在慕昀的公益赛场上见过。 　　“我记得。”孟居回以友好的微笑，目光瞥到她穿着的修身运动装，“原来你也是搏击爱好者。” 　　“是啊，算是一种小众爱好吧，不然怎么会想到要做那样的兼职工作。”女孩子大方地回应，话间还抬起手臂，把自己一头如瀑的棕色卷发挽了起来。 　　听着语气，她对这间私人拳馆应该非常熟悉，孟居顺势询问：“对了，你看见慕昀了吗？” 　　果然，对方点了点头：“恩，他和纪哥在楼上单间呢。” 　　单间？ 　　孟居有些奇怪地扬了扬眉梢。难不成拳王教徒弟，还有不外传的独门绝技？ 　　举牌女郎看懂他的困惑，眯眼笑笑，眉间尽是美艳灵动。 　　“小魔王又挨罚了呗。” 　　“为什么？”孟居更加摸不到头脑。 　　年轻姑娘指了指上行的楼梯，悄悄地提示：“好像是因为上场比赛的事。你从这里上去应该能听听门缝。” 　　孟居被鼓动得甚是好奇，拖着缠着绷带的脚踝，艰难地蹭步上楼，果然在一间小客厅里看到了这对师徒。 　　纪谦之的脊背挺直，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平淡无澜，只有微坠的眉端藏着隐隐不悦的情绪。 　　而角落里，慕昀正倒立在一张白色的硬面靠背椅上。两条长腿朝上竖立着，结实有力的双臂支撑住全身重量，掌心牢稳地扶住了椅子边缘。 　　看起来，他维持这样的动作已经有一会儿了，因为倒立的体态，单薄的运动衫领口被滑落的汗水打透。 　　但他的姿势仍然一丝不苟，身形稳若磐石，脚背绷得笔直。一双运动鞋穿得雪白干净，连底面都没有沾染上什么灰尘。 　　纪谦之缓慢地端起杯，抿了一口茶汤，顶着张尤为斯文的脸孔，低声告诫。 　　“不罚不长记性。好好撑住了，像你那个小朋友一样摔坏了腿，我可不负责。” 　　慕昀没说话，闭着眼睛安静地忍耐着，只有两扇纤密的眼睫轻颤了下。 　　尽管客厅里这会儿的气氛平和，却莫名给人一种暗藏较量的感觉。 　　因为这对师徒的气场原本就相近，都是能把狠厉劲藏在温润皮囊下的人。就算是鬼，也猜不透他们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博弈。 　　很快，纪哥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悠然起身去到了茶水间里。 　　孟居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室友尴尬，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问话声。 　　“饿不饿？” 　　“哈？”孟居回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慕昀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眸光明润地偏侧过来。 　　“还行。” 　　慕昀却动动唇瓣：“我饿了。” 　　“你都这样了，还能有饭吃吗？”孟居下意识看了看茶水间的方向。 　　“问题不大，债主的日常唠叨。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慕昀深吸一口气，趁着自家师父不在，悄悄挪动有些撑麻的手腕，缓解酸痛。 　　“那……”孟居想了想后说：“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 　　“好。”慕昀依旧保持着倒立的动作，重新阖眼养神，“你腿脚慢，先去车边等，记得帮我拿件外套。” 　　孟居虽然不太相信室友能轻易脱身，还是答声“好吧”，原路下了楼。 　　休息室的衣架上挂着慕昀的两件外套。其中的白色棉服昨晚被他用来垫了脚踝，孟居便随手把另外一件黑色的摘了下来。 　　刚走一瘸一拐地走出大门，就听到拳馆楼上传来一声咆哮。 　　“你给我站住！” 　　然而从楼梯下来的慕昀却径直向门口跑过来，完全不管顾背后的“追兵”如何威胁。 　　“你敢？慕昀，看你小子回来我怎么收拾你！”纪谦之的骂声被甩在了一道玻璃门内。 　　“给。” 　　孟居站在室友的兰博基尼Suv前，看见他衣着单薄地跑出来，连忙递上黑色外套。 　　对方却在看见衣服的时候，愣了一瞬，神色诧异道：“怎么会是这件？故意坑我？” 　　孟居茫然：“没有啊，我是想着帮你拿件干净的。” 　　“但是车门和寝室钥匙都在那件衣服里。” 　　慕昀的话音落后，两人沉默下来，互相对视了几秒，就不约而同地嗤笑出来。 　　“那怎么办？”看着面前人懊恼又好笑的表情，孟居忍不住上扬唇角。 　　“在这等我。” 　　慕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又回去“自投罗网”。 　　孟居靠着车身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慕昀全须全尾地折返回来。 　　他身上穿好了黑色外套，把钥匙也拎在了手里，额前的碎发因为跑步颠簸而有些凌乱，但完全不影响他极致出挑的颜值。 　　“看来轻轻松松嘛。”孟居坏心眼地调笑。 　　“我被打死，对你有什么好处？”慕昀扔来一个稍显怨念的眼神，然后帮忙拉开了后排座位，“上去。” 　　孟居稍微迟疑了下。 　　一般来说，搭乘平辈朋友的座驾，是很少在后排落座的，因为这样就像是把人当成了司机，不太礼貌。 　　慕昀却从后轻推了一把，“后面地方宽敞，你这样坐着腿会舒服一点。” 　　还想再说什么时，两人忽然看见纪拳王拎着根棍子推开了拳馆的门，便赶紧上车跑路。 　　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孟居还在向后回望，学着慕昀之前的语气，悠悠开口：“我也总算知道，纪哥为什么会罚你了。” 　　慕昀清清冷冷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孟居哼笑一声，接着又听到前方面的人开口问：“早上喷药了吗？” 　　忘了…… 　　于是只好敷衍地“恩”了一声。随后却看见从驾驶位上递来一瓶药。 　　“我没闻到，再喷一次。” 　　都被人追杀了，居然还能想着拿药。 　　孟居乖乖地接过药瓶，打开了盖子，车里顿时弥漫出一股云南白药的味道。 　　- 　　孟居在学校门口买到了惦念好几天的煎饼果子，然后和慕昀就近找了一家有包间的咖啡厅。 　　正值午后，从玻璃窗外投射而来的光，明亮得恰到好处。孟居懒洋洋地伏到木质桌面上，整个人沐浴进温暖充沛的暖阳里。 　　服务生把咖啡和蜂蜜水端到两位客人手边，道声“请慢用”后又轻轻地带门出去。 　　就着一杯美式，孟居吃完了自己的午饭，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他又开始听着音频做跟读训练了。 　　这么勤奋的人，天生就是内卷的料。 　　为了不打扰他，干脆也戴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玩起一款末世卡牌游戏。 　　Starset乐队的歌曲，都带着强烈的节奏感，让人忍不住跟着嗨起来。 　　为了给室友一个安静的听力环境，孟居极力压制自己体内的摇滚之魂，只用指腹轻点着桌面来跟和节拍。 　　I clipped my wings and fell from flight 　　To open water 　　And floated farther 　　Away from myself 　　…… 　　放映在脑子里的歌词戛然而止，孟居忽然停下手上动作，抬了抬眼睑，纠正室友跟读出的句子。 　　“不对，这里落词了。” 　　慕昀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暂停了正在播放的音频，疑惑道：“你能听到我耳机的声音？” 　　“不能啊。但这段我听过，我记忆里的句子和你刚才念的不一样。”孟居的注意力仍然放在一场卡牌战斗上，轻滑界面，继续着游戏。 　　慕昀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稍微敛起了眉梢。 　　“你玩着手游，放着歌，还能盲听出来我有没有落词？” 　　孟居听到到对面人有些不解的语气，抬头反问：“这不是最基本的分脑能力吗？” 　　慕昀：“？” 　　你管这叫基本？ 　　“怎么说呢。”孟居兀自思索了一番，接着问：“上中学的时候，你没有试过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在下面和朋友们打牌吗？” 　　慕昀的眉头越拧越紧，不确定道：“这种经历……应该是大家都会有的吗？” 　　“呃……”孟居拉长音调半晌也没有再说出个所以然，索性转了话题：“感觉你最近精神很紧张啊。是因为快要期末考试了吗？” 　　“算是吧。” 　　慕昀晃了晃手上的蜂蜜水，凑到嘴唇边喝了两口，如实回答：“转专业过来后的第一次考试，不想太凉。” 　　“可我觉得不会啊。”孟居摇了摇头，轻声安慰：“江大英翻真的是个大佬遍地的专业，系排十名开外的选手，其实和前三也差不了几分。上次丛哥都跟我说，他认为你很恐怖的。” 　　“这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你不行。”慕昀用眼角夹了眼正在开启凡尔赛模式的室友。 　　孟居闻声轻嗤，眼底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搞了半天，还真拿我当假想敌呢？我这人其实很骄傲的。单凭你这句话，今晚回去我就要少睡三分钟。” 　　“你快闭嘴吧。”慕昀抿了抿唇角。 　　茶里茶气完，孟居含笑托腮。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每次期末考试的时候，都要被全系大佬联合围杀。 　　但这学期的队伍里又多了个慕昀，真是想想就兴奋。 　　“别这么盯着我，你那友善的眼神，快要把我踩在脚底下了。” 　　慕昀在纸上誊写起材料文段，头也不抬就能感受到来自对面的视线压迫。 　　孟居笑笑，关闭自己手机上的游戏界面，点开电子教材，翻出梁教授上节课刚发的20段材料。 　　然后抬手从慕昀胳膊肘下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 　　“按照以往规律，这里面必定会有一篇是期末考试的原文。但20篇都练习是不可能了，看在你昨天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帮你押个题。” 　　孟居说着，就在A4纸上抄写了文段标题，然后递给慕昀。 　　“你这是押题？”看着纸上整齐排列的十篇文章，慕昀皱了皱俊朗的双眉。“这不就是半本书吗？” 　　孟居轻啧反驳：“你想想，押一篇，押中概率是百分之5，押10篇，押中概率是百分之50，十倍增长了诶。” 　　慕昀呵了一声，淡然地开口：“听起来的确没什么问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押20篇，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概率。” 　　“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心，过犹不及听过没有？百分之50的押题概率就很完美。”坐在对面的青年笑意朗灿，英气锋凌的眉骨下，一双桃花眼幽幽撩人。 　　“而且刺激。” 　　- 　　孟居待在咖啡厅里，陪着室友复习听译材料，直到晚饭后才和他一起走出去。 　　回到寝室，慕昀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内务，把元旦前的床单枕套都拆下来更换。 　　孟居坐在书桌前支出一条长腿，把自己崴伤的脚踝放在了室友的椅子上。 　　随手点开电脑，开启每周的混时长任务。 　　刚打开直播间，弹幕上就刷过整排的相同字眼。 　　［浪哥！浪哥！］ 　　［浪哥刚才还找你呢。］ 　　“浪哥在呐？那我连他一下。”孟居在Night直播区里翻找出［造浪］的id。 　　这是他在公司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之一，也经常会在网络平台上搞一些互动。 　　很快对方就同意了连通申请，两个直播间的屏幕被以画中画的形式合并到了一起。 　　屏幕另一端的人正是在户外直播，画面中是霓虹闪烁的长街夜景，偶尔能看到一个晃动人影。 　　不等孟居开口，对方先发来了吐槽：“这谁啊？我不和无头娃娃玩啊。” 　　居上和造浪，作为Night家的两大骚攻，都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低音炮。 　　孟居的低音虽然声线年轻，但带着种慵懒感，磁性撩人。而浪哥的嗓音则明显更加成熟低沉。 　　“谁是无头娃娃？”孟居边说着边打开了obs设备，让摄像头拍到了自己嘴唇以下的地方。 　　两个人气直播间的梦幻联动，让观众人数暴涨起来，弹幕瞬间被刷得飞快，很难看清内容。 　　浪哥趁乱找了个安稳的地方坐下，疯狂晃动的镜头终于停了下来。画面中出现一张寸头的痞酷脸孔，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向屏幕。 　　“哦豁，摄像头都准备好了。那开始吧。” 　　孟居语调嫌弃：“什么啊就开始了。” 　　“你不给我表演才艺，找我连什么麦啊？蹭我热度是不是？” 　　面对浪哥先发制人的言之凿凿，孟居丝毫不慌地怼回去。 　　“呵，改招儿了。原先是得不到就得诋毁，现在是破罐子破摔？过气男主播，我买你唱首歌还差不多。” 　　屏幕另一端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似乎是浪哥在回复私信。 　　隔了几秒钟他才接着开口：“咱来玩个高智商的石头剪刀布，谁输谁先唱。” 　　“行啊。”孟居点开房间内的娱乐项目，邀请对方进行猜拳。 　　3秒倒计时后，剪刀对石头，系统判负。 　　“哟，居上老师，赌品如何？” 　　猜拳结果刚一出来，弹幕区就被［哈哈哈］和［唱歌］的字眼刷满了。 　　这是注定逃不掉的。孟居只好自觉地点开伴奏，在最近歌单里随机了一首出来。 　　是一首女声原唱的情歌。 　　前段的节奏比较温柔，孟居的把嗓音也放得很轻，弹幕里飘过一排公式化的点赞表情。当副歌高潮到来的时候，声线突然攻了起来。苏破天际的尾音里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孟居还不小心唱窜了歌词，把白天没释放出去的摇滚之魂一并带了出来。 　　评论区立时热闹起来。 　　［唱就唱，你别在凳子上扭！］ 　　［坐着算什么本事，有种你站起来骚。］ 　　气氛正要嗨起来，516的寝室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出去晾被子的慕昀回来了。孟居连忙收住，老老实实地窝回椅子里。 　　“差不多，差不多了啊。身体虚弱不允许啊。” 　　“怎么虚的？具体描述一下。” 　　浪哥的嗓音忽然从电脑中响起，引得慕昀侧目看了过来，但也只有一瞬，他又坐去书桌前忙别的事情。 　　孟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别转移话题，到你了赶紧的。” 　　“行行行，我唱了啊。”浪哥也没有磨蹭，直接放出一首《我是女生》的bgm，出口的第一句却是：“我是你爹，帅气的你爹～” 　　弹幕区一片看热闹的笑声。 　　［我感觉他在耍你。］ 　　“玩不起是不是，你素质这么低的吗？” 　　孟居抬手就要举报，被对方连忙挽回。 　　“哎哎哎，别动手啊！谁玩不起，你刚才那首唱不也没唱完吗？再来一局，谁先耍赖谁秃头啊。” 　　“行吧。” 　　直播间内欢乐的气氛一直在延续，孟居正要再点按猜拳按钮，忽然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是慕昀站在身后。 　　他敛着双好看的眸子看过来，“我的热水卡呢？” 　　“不知道啊。是在我这里吗？”孟居摘下一边的耳机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借给你了。”慕昀肯定道。 　　“……那可能是让我弄丢了。” 　　［这是和谁说话呢？］ 　　［居上你怎么这么软啊？？？］ 　　［我家总攻呢？］ 　　孟居随手在桌子边翻找了两下，并没有看到热水卡的身影，再抬头时刚好看到弹幕上闪过这几条消息。 　　“别带节奏啊，全寝室我最攻，但是吵到室友了，我稍微安静点。” 　　［卧槽。］ 　　［这个手好好看啊。］ 　　［传说中能埋人的颈窝？？］ 　　［他好白呀我的妈！］ 　　［居上这是寝室藏美人？］ 　　忽然，弹幕画风一变。 　　孟居奇怪地回头查看，发现是室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入镜了，连带着的还有小半道模糊的影子。 　　［就一个美人尖，我都能想象出他有多好看！］ 　　［快再叫那个小哥哥出来！］ 　　［再让我康康室友的手。］ 　　面对弹幕上不受控制的打call声，孟居展了展眉端，不假思索地关掉obs画中画，一脸纨绔相地靠进椅子里。 　　“看什么看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不给看。五大三粗的猛汉一个，一拳能让你们哭一年。” 第33章 　　终于混够时长后，孟居和粉丝们打了个闪人招呼，［本场直播已结束］几个字便挂上了他的电脑屏幕。 　　想起在几分钟前，似乎隐约听见了微信消息提示音，便拿起手机翻阅。 　　原来是实验班群聊里发出的通知：将在最后一节课上进行期末测试。 　　孟居点开课表查看具体安排。 　　时至一月，江大各学院已经陆续进入考试周。全系专业课都呈灰色状态，只有角落里梁教授的口译实务还执着地亮着一点浅绿。 　　时间就在明天下午。 　　“这考试通知下的还真及时。”慕昀也刚好在关注同一件事情，语气挖苦地吐槽了几乎不存在的备考周期。 　　“早点考完也好早点静心复习专业课。” 　　孟居已经习惯了实验班临时又恣意的作风，放下手机，悠然倚身到床梯扶手上，幽幽注视着空闲的室友。 　　“前两天还很积极，现在马上就要考试了，怎么反而不做听译练习了？” 　　慕昀安闲的侧颜无从判断情绪，只是缓缓动了动唇瓣道：“你刚才对着电脑笑得那么开心，我怎么做啊？” 　　听出室友语气中隐含的意味，孟居轻声哼笑句“我不是都关了嘛”，然后随手拉动椅子。 　　因为腿脚不便，这一动作显得有几分艰难。 　　慕昀看不过去，沉默着伸来胳膊，帮了一把。孟居便顺势坐在他的旁边，凑身看他桌上的材料。 　　“练习得怎么样了？” 　　慕昀垂着眼帘，语气依然平淡：“还是那样，自己也听不出什么毛病。” 　　“那我检查一下。”孟居思索了两秒钟，拿起堆放在桌面上的材料，开始浏览长篇的演讲稿。 　　“打算怎么检查？”慕昀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你把我读的部分翻译成中文。” 　　看到慕昀执起笔点了点头，孟居从文段中随机挑选出一截，率先开口：“The Chinese are a peace-loving nation.” 　　声线温和的同声翻译立即跟随着响起：“中华民族爱好和平。” 　　“We believe in……” 　　密密麻麻的英文最是有催眠功效。 　　只堪堪扫上几眼材料，孟居就生理性地打了个哈欠，但他还是轻吸一口气忍住困意，给轻微考前焦虑的室友做起了同传的练习搭档。 　　孟居讲一句，慕昀翻一句。 　　两道声音同步重叠，却能做到默契配合，互不干扰。 　　短篇的外交发言稿翻译结束，马上又接上国际交流、旅游文化、经贸磋商。无论是关于何种内容，慕昀的发挥都非常稳定。 　　每一小篇结束之后，孟居会简单地做点评，并给出自己的改进意见。在帮助室友调整状态的同时，又复习了一遍材料。 　　趁着慕昀整理笔记的时间，孟居再次翻过一页A4纸，夹着文件册蹭到饮水机旁，在自己的速溶咖啡粉里注入了满杯热水。 　　继续举起材料，随机抽查演讲稿中出现的经贸术语。 　　“贸易保护主义政策。” 　　“Protectionist trade policies.” 　　“对外直接投资。” 　　“Overseas direct investment.” 　　孟居捧着杯子坐回去，懒洋洋地扑到3号桌的桌面上，接着念出下一个词：“井喷式增长。” 　　“A massive upsurge.” 　　慕昀流利应答的同时，偏头过来，这才注意到室友的眼周红通通的，睫毛也湿濡。因为困倦，眸底像是噙着一层雾气。 　　虽然时间还不算特别晚，但对于一个从来不会挑灯夜读的人来说，这应该也是极限了。 　　慕昀柔声开口：“太累的话，就别熬了。” 　　孟居把杯子凑到嘴唇边，用力吸了一口咖啡，鼓着双颊，摇头含糊道：“还能坚持一会儿。” 　　慕昀没再说话，只无奈地笑笑，低下头继续写起了笔记。 　　深夜静静蔓延。 　　寝室熄灯后，桌面上的usb台灯，代替了头顶的照明，在昏暗的墙壁边投出两道相凑在一起的身影。 　　在身边人不知道第多少次阖眼点头时，慕昀动手把他拎了起来。 　　从自己的书架上拿下热水卡，一边递过去，一边催促道：“快去洗漱吧，再撑一会你就要睡在我桌子上了。” 　　听到略带揶揄的笑声，孟居费劲儿地抬了抬眼睑，懵然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接过磁卡起身去水房。 　　走出了好几步才后知后觉：这不就是室友的热水卡吗？感情刚才是讹人呢？ 　　孟居只腹诽了句，并未深究，站在水池前刷牙漱口，胡乱地抹了两把脸后，回到宿舍，爬上了自己的床。 　　或许是被盥洗室冰凉的水给洗精神了，刚刚还困到恍惚的人，忽然觉得没那么睁不开眼了。 　　慕昀把自己的翻译材料全部收拾好，才出门洗漱。再回来时，刚迈进516寝室门，就看到天花板上闪着幽绿色的星星点点。 　　顺着光源看过去，原来是缩进床铺里的家伙在玩激光笔。 　　“大半夜的，躺下了不睡，你干什么呢？” 　　孟居维持着仰躺的动作，盯着天花板回答：“只许你考前焦虑，不许我兴奋一下吗？” 　　慕昀根本不信这种胡扯，从挂钩上摘下毛巾，仔细地擦着自己脸边的水珠，又听到床上的人开口。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期待着一个幸运和一个冲击，多么奇妙的际遇～翻越过前面山顶和层层白云……绿光在哪里～” 　　安静的夜晚里响起一首很多年前的旋律，温柔的音色和激光笔在头顶投射出的细密光斑竟还真有些般配。 　　想起这人刚刚还瘫在桌面上的样子，慕昀觉得又气又笑：“你又不困了是吧？” 　　孟居只好诚实地沉叹一声：“我刚才的那杯咖啡上头了。” 　　慕昀一边关掉台灯，一边早有预料般的回应：“早说了不让你喝那么多。” 　　孟居不言语，只顽劣地拧动着激光笔前端的旋转图案头，让天花板上的满天星光点顿时变成了绚烂的万花筒样式。 　　正要爬床的慕昀被这突如其来的花哨变幻晃晕了眼，随手抓起一只软枕砸上邻床。 　　“别玩了，你快睡觉。” 　　深夜里悲惨失眠的人冷哼了一声：“呵……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为了陪谁熬夜才喝咖啡的？” 　　“嘘。”慕昀阻止了室友没完没了的碎碎念，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舒适地躺平：“你闭着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寝室内果然寂静了一会。 　　渐渐地，孟居听到从邻床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而他自己却翻了一遍又一遍的身。 　　黑暗中响起一声伤情的叹息：“慕昀，你根本没有心。” 　　- 　　因为一杯咖啡，孟居在床上滚了三个小时才艰难地沉入梦乡，然后一觉就补到了正午。 　　午饭时间，他是生生被室友薅出被窝的，闭着眼睛嚼了半碗牛肉面后，就差不多到了考试时间。 　　看着室友还能不慌不忙的样子，慕昀才知道，对于“早起傻一天”的选手来说，把测试安排在下午是一种多大的照拂。 　　翻译学院同声传译的多媒体教室都设在六楼，平常实验班上课时，大家都是走路上去的。 　　可因为孟居现在的腿脚不灵便，爬楼梯变得异常艰难，慕昀只能陪他绕路去等教工电梯。 　　两人走到电梯口时，刚好遇见一位熟识的教授和另外两位老师结伴上班。 　　一向和蔼可亲的语言学教授原本是想随口问问孟居考试准备得怎么样，却首先瞥到了他一瘸一拐的动作。 　　“腿怎么了？” 　　睡眼惺忪的超级尖子生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略显疲惫的声线让他的回答变得相当有可信度。 　　“没事，教授。昨晚头悬梁锥刺股来着，扎狠了。” 　　此话一出，惹得另外两位等电梯的老师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终于坐进考场。 　　孟居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水性笔和一根涂卡笔，就倒头下去，百无聊赖地听着从木头桌面上传来的各种声波。 　　这堂课的考试和往年相同，一共分为三场。 　　第一场是语言基础能力的笔答，第二场是机考口试，最后一场是当面打分的同传测评。 　　相比之下，前面两种的难度都较低，孟居也都是提前答完交卷。而最后一种因为当场打分，给人带来更多心理压力。 　　和以往充满玄学的课堂提问方式不同，同传测试是所有人一起抽签，再按照顺序依次上台的。 　　不知道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孟居的号码很靠后，而慕昀更是直接抽到了25，全场最后一个。 　　太阳的光芒渐渐开始暗淡时，孟居才排到最后一场测试，此时场内只余下三四名学生了。 　　题库随机选取的题目是一篇千词左右的中译英speech，这应该是他最擅长的东西之一。 　　在正常水平发挥之后，孟居毫不意外地拿到了目前为止最高的4.9分。 　　评过分的考生是可以就此退场的，可孟居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靠在了门外，等着听慕昀。 　　两人的次序之间还隔着几位同学，漫长的等待后，考场里终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慕昀的题目是英译中。 　　虽然在外面不可能听到耳机里的源音，但是他舒服的嗓音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逐渐放松下来的状态。 　　越发挥越出色，从前面的小心翼翼，到后半段的游刃有余。 　　最终他得到了监考老师给出的4.6分，位列第三。 　　“Nice。” 　　孟居抱着双臂倚靠在考场门外，染着些许困倦的眸子忽然闪亮起来。自己常年占据金字塔顶端的选手第一次因为别人的高分，而悄悄地扬起了嘴角。 第34章 　　元旦假期结束后，江大正式进入了长达小半月的期末考试周。 　　返校当日午后，接到童泽打来的电话时，孟居正抱着平板躺在寝室的床上，玩着单词拼图游戏。 　　手机听筒里传出室友的声音：“在寝室没有，下来帮我拿点东西。” 　　“我动不了。”孟居的一条腿搭在床边护栏上，姿态和语气是一样的悠闲洒脱。 　　“怎么就动不了？这都快下午了，刚才看微信运动榜上才记了两步，你是死在床上了吗？赶紧的！” 　　意料之中，电话另一边响起了吵耳朵的吐槽声。 　　孟居只好去支使床下的慕昀，“昀哥，你下去接他一下吧。” 　　正坐在桌前安静看书的人轻轻“恩”了一声算作回答，在小字典一样的精读教材里夹张书签，才披衣出门。 　　孟居慢悠悠地从床梯下去，边挪动着，边继续思考ipad屏幕上的题目。 　　他已经在这一关卡住小半天了。 　　图片线索上只画着一个简单的指向标，指示着东南西北方。 　　界面下端有四个小方框和一个“n”形提示，代表本题答案是仅有四个字母的名词。 　　孟居又尝试输入了几次，可答案一直不对。时间久了失去兴趣，便随手把它放在了一边。 　　516寝室门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慕昀提着两个手提袋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童泽还拖着好大一个行李箱。 　　“还有半个月就放寒假了，你这还往寝室搬什么啊？”孟居见两人这番架势，实在有些疑惑。 　　童泽把东西都搬进门，开口解释说：“我姐和姐夫要出去蜜月旅行，我跟着到普吉岛过个年，考完试就直接走了。” 　　孟居皱起眉头，拧身诘问：“人家小两口度蜜月，你去干什么？” 　　“他们过他们的，我又不当电灯泡。”童泽并不觉得自己在这趟旅行中算是种多余，一边轻声念叨，一边把动手整理起自己的物品。 　　时间已过12点，公寓自律部的学生干事们按照惯例来走了个过场。这一次，他们被童泽的行李箱堵得连门都没进来。 　　孟居瞧了眼空荡着的一号桌位，转向童泽接着疑问：“你没有在机场看见丛哥吗？他怎么还没回来？” 　　“看见了呀。”童泽正把一件毛呢大衣挂进柜子，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他去图书馆了，门边那个袋子就是帮他拿上来的。” 　　哈？ 　　孟居不自觉地看向已经重新进入学习状态的慕昀。 　　自从这位大神转进来后，516的求知欲明显比之间浓烈了许多。 　　童泽收好了当季的两件外套，接着补充说：“等会儿不是就可以选课了吗？上次因为寝室网崩，丛哥都没选上副教授的高英课，今天就干脆蹲在机房等。” 　　孟居这才恍然。 　　最近几天的心思都在实验班的考试上，如果没人提，他肯定忘了这茬。 　　看眼时间，距离选课系统开放还剩下二十分钟。 　　连忙打开电脑，对着选课指南做起了时间分配，以免等会在操作环节出现撞课等问题冲突。 　　慕昀端着茶杯走到门口接水，安静地站立在孟居身后观摩了片刻。 　　“昀哥想选什么样的任课风格，这些老师我都很熟，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正专心标注课程序号的人回头笑笑，话音未落，忽然听到相机的咔嚓声。 　　对方竟直接把他的备选计划拍了下来。 　　“哎？怎么闷声窃取人家的劳动果实呢？”孟居轻嗤。 　　慕昀却坦诚道：“直觉告诉我，永远可以相信室友的选课美学。 　　说话间，他注意到孟居手边仍然长亮着屏幕的ipad。扫过一眼上面的题目，随手输入“news”四个字母。 　　成功过关的提示音效让孟居蹙紧眉头，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词。 　　“我不理解。” 　　“因为这里标着四个方向。”慕昀漂亮的手指轻轻点过指向标图案，向他解释：“North（北）、East（东）、West（西）、South（南），放在一起就是NEWS。” 　　可以说是很草率了。 　　孟居沉默片刻，只能接受自己把它想复杂的事实。 　　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显示归为整点，江大下学期选课系统准时开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全面打响。 　　孟居有计划地勾选上全部目标科目，点击确定按钮，只不到半分钟就扔下了鼠标：“搞定。” 　　坐在对面桌位的童泽轻骂一声：“我靠，你什么手速？我连学校官网都还没打开呢。” 　　“选课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孟居离开座位，转身去到慕昀的电脑边。原本是想看看室友需不需要帮助，低头却见他已经完全按照自己刚才拟定的序号勾选好了课程。 　　点击确定后，页面跳出提示：选课成功。 　　这意味着，下个学期开始时，他们两个会拥有一模一样的课表。 　　因为同时登陆的人数过多，校园网络陷入瘫痪，点击任意位置，电脑上都会出现页面错误的404代码。 　　“不是……我刚才点谁了？”一片慌忙之中，童泽甚至没看清自己的高英选的是哪位老师。 　　他点动鼠标退出选课程序，查看结果。 　　新导入的临时课表上没有任课老师的名字，只有上课时间地点。但与孟居慕昀两人的作比对，基本上算是确认过眼神了。 　　这就是同一位老师。那个传说中，尖子生扎堆的学霸收集班。 　　童泽轻敲了下电脑键盘，颓废地瘫进他的电竞靠背椅中，学着孟居的口吻和常用台词，感叹道：“新学期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新型凡尔赛是不是？”孟居靠在桌边挑眉笑笑，“你最好祈祷丛哥这次成功选上了女神的课，不然他会打死你。” 　　“放心，我有预感。下个学期，我们寝室的课表绝对会整整齐齐。”童泽做了个一切摆平的动作，转动椅子滑回去，继续收拾行李。 　　- 　　为了照顾孟居的脚伤，室友们在接下来的备考周内主动让出了白天的寝室，各自在图书馆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早出晚归。 　　英翻专业各科目的期末测试陆续开始。 　　外语学院笔测6门，加上翻译学院测试3门，还有各种小论文和视频作业，真真正正演绎了学霸修罗场上该有的恐怖程度。 　　复习内容最繁杂的泛读考试，和占学分比最大的高英考试被安排在了同一个上午。 　　走出考场，众人身上背负的担子都好像减轻了许多，相约着一起到教学楼里录制本学期最后的视频作业。 　　“演讲与辩论”是英专必修课中的一节。但因为受上课形式影响，本科并不设期末笔试。 　　每个学生只需要按要求录制一段命题演讲的视频上交即可，授课老师会根据视频质量打分上成绩。 　　几人坐到空教室里吃外卖的时候，童泽嘴里还在吐槽着上午泛读试卷的最后一道Writing。 　　“我怎么会知道Cleopatra的婚姻状况？只听这么清新脱俗的名字，就知道这不是我能免费看的内容。” 　　“确实不免费啊。”丛雨航神情冷漠地拆台。 　　“《埃及艳后》是英专10月份的泛读材料，一本要收十好几块的。不过你和孟居的书都是全新的，说不定可以转手卖给学弟学妹，再赚回几块。” 　　“原来你也没看啊？”童泽闻声转向了佛系室友。 　　孟居收拾好一次性餐盒，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如实讲自己应付考试的骚操作。 　　“书是看不进去，但用二倍速刷完电影，捋了遍人物关系。记住一共结了几次婚，分别嫁给谁，答题的时候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偏头，眼神揶揄地看向寝室里的勤奋派人士。 　　“不过，我可没像某些人，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考试只是假象，实则是在阐述自己的婚姻观。” 　　被挖苦的慕昀表情如旧淡定，笑而不语。 　　坐在另一边的丛雨航悠悠然开口：“不然你以为他本学期100多次的晨读打卡记录，是拿来和你讲道理的吗？” 　　被内卷和外秀的选手们双向夹击，童泽只能摇头轻叹一句：“没意思。” 　　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孟居随手从教室里拎出一把椅子立在桌子上，充当大号的手机支架，对着讲台方向调整好摄像头。 　　“来吧，早录完早收工，回去还能复习复习明天的二外。” 　　“你们先，我再背会稿子。”童泽捏着一只蓝牙耳机戴起来，站去窗口边诵读起了自己的演讲稿。 　　这种事情，早来晚来都是要来。丛雨航率先站到了前排。 　　“那我先。” 　　孟居走到架起的椅子边，点动屏幕按钮开始摄像，并且对着台上人比了个ok的手势。紧接着，流利悦耳的英文介绍声便响起在了教室里。 　　根据课程要求，大家的演讲内容必须与社会热点问题相关。所以，演讲稿内除了一些个人观点抒发以外，都是常见的大众性议题。 　　丛雨航轻松完成了自己的演讲，慕昀也自觉地交替上台做衔接。 　　很快，寝室里的三个人就都做完了自己的部分。孟居开始催促剩下的童泽：“快点，你再背不下来就自己单独录了啊。” 　　“来了。” 　　童泽最后浏览了一遍自己的材料，走上讲台，凭着瞬时记忆，零失误地完成了自己的稿子。 　　“收工。” 　　孟居起身拿下手机，查看视频的时候却发现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弹出了电量不足百分之20的弹窗提醒，导致录像自动暂停了。 　　所以，最后一小段演讲没有被完整地录下来。 　　抬头看向已经在收拾东西的人，孟居讪笑着道：“泽哥，你有一段词没录上……” 　　“啊？从哪里开始断开的？”刚走下讲台的青年略微皱了皱眉梢，有些烦躁地轻啧：“我再补一遍。” 　　孟居胡扯着皮了一句：“从Good afternoon everyone。” 　　“……”这很难不被理解为是故意的。 　　孟居的声音落下，童泽只轻佻地嗤笑一声。下一秒他忽然翻脸，拎起一本厚重适中的教材直接卷成筒状，玩闹着朝着孟居的肩膀砸下去。 　　“我今天真的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再给我说一遍，从哪儿开始？” 　　面对追击，孟居连忙转身，慌乱中撞开两张椅子，在要遭受“毒打”的瞬息之间，躲向另一室友背后，还笑嚷出他的名字。 　　“慕昀！” 　　被叫的人正低着头看俄语教材，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胳膊，以护崽子的姿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童泽的扑打。 　　“闪开，没你的事儿！你俩别给我狼狈为奸。” 　　童泽试图拂开眼前和自己一样高的身影，偏偏这人看似随意的一擒一拦，都把他的目标恰到好处地保护在身后。 　　慕昀保持着张臂的动作，不慌不忙地与之讲着道理：“你打他也没用，这个时间都可以重新录了。” 　　认清现实的童泽发现他完全没有办法在慕昀的阻挡下碰到孟居分毫，只好就此作罢。 　　“让你早点讲，你不讲，偏要磨蹭到我手机没电的时候。”躲在靠山身后的人变得无端嚣张起来。 　　本来已经平息下去的战火又因为孟居的话而重新点燃起来。 　　“你还找事？”童泽一个急转身调头回来，即便相当快的动作，却还是被常年练习搏击的选手轻松地扣住了手臂。 　　慕昀把童泽的演讲稿塞回到他的怀里，只单手按着他的肩膀，就能把人强硬地压回座位，随即沉着语调开腔：“别闹了，赶紧再背一遍。” 　　“你37度的口腔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文字？”童泽懒得再和这两个人计较，戴上痛苦面具，坐在一边重新巩固起瞬间记忆。 　　孟居就着躲身的动作，悄悄窥探起难得和平下来的局势。稍抬头间，余光刚好瞥见一道出挑的颌角。 　　站在身前的靠山正敛着明润褐眸，垂首看过来，浅淡的目光中披露着优纵。 　　“你也老实点。” 第35章 　　外国语学院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意味着英专学生就此解放。 　　离校前夕，516寝室的东西摆放凌乱不堪，实时上演着“大假临头各自飞”的戏码。 　　童泽站在穿衣镜前，仔细照看着身上的风衣外套，侧目向斜对面的室友征求意见：“我还是觉得这个样式有点土气，你帮我参考一下。” 　　慕昀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抬眸瞥去两眼，喜恶情绪不太分明道：“还行，可能是颜色的问题。” 　　“我都说不好看了，我妈还是付款买回来。审美这种东西，真的是存在难以跨越的鸿沟差异。” 　　“应该说是衣服这种东西，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于另一部分人只不过是遮丑而已。你别埋怨错了对象。” 　　孟居正在寝室中央的空地上舒展筋骨，听到耳畔的谈话，出声调侃。 　　“不信的话，你就让昀哥随便披一下你觉得丑的外套。” 　　“不说话是能憋死你吗？” 　　童泽脱下衣服，不耐烦地挂回衣柜。余光瞥见他热身的动作，嫌弃道：“腿脚刚好就开始浪了，又鼓捣什么呢？” 　　孟居趴在桌边调整了手机支架的高度，让自己的身影刚好能够装入画面。 　　“这不是长了一张破嘴到处欠债嘛！” 　　上次直播的时候，他看到有粉丝在弹幕区许愿居上跳舞。大概是因为那阵子崴脚觉得无聊，随口便应下，说等腿好后就跳。 　　现在小半个月过去，被一群人在评论区里刷了队形：［居上的假肢安好了吗？］ 　　没办法，只能言出必行，赶紧录一个来平息众怒。 　　孟居刚对着镜头跳了段简单的Hiphop，还没做完几个动作，身后就传来童泽不走心的点评声。 　　“看过你在舞台上的样子再看现在，就能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敷衍。” 　　“嘶，你懂个屁，艺术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别臭美了，过来教你跳舞。” 　　自己一个人卡点实在没意思，孟居回身鼓动另外两人一起加入。直接上手挽住临床室友的胳膊根，发出邀请：“昀哥，来嘛。” 　　慕昀遭人强行拉扯到表演区域，目光幽深地抿了抿薄唇。 　　上次被这家伙教跳舞还是百团招新的时候，替Supernatural当了免费的发传单机器。这次又是为了给粉丝录福利视频。 　　反正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快点。” 　　把两个不情不愿的室友一左一右挎到身边后，孟居随机放了首节奏感较强的曲子，开始了舞步教学。 　　慕昀的四肢修长，身材比例尤其漂亮，长期运动使然，躯体协调度也很高。 　　孟居端起手臂，分别向左右两侧做甩动示范：“这样1234，转一下，再1234……对对，还是有天赋的。” 　　见慕昀真的配合，童泽也不再抗拒，跟着节拍一起学习起来。 　　凡事都是需要比对实践，这话是不假的。 　　刚刚几个动作看似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这还真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 　　仔细观察镜面投射出的三人，他们的动作虽然同步，旁边两个却莫名显得僵硬生涩，远不如c位流畅自然。 　　如此近的距离，才更能体会到霍燃说的，孟居的台上魅力，在骨不在舞。 　　半首歌还没教完，516寝室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出去开寝室长小会的丛雨航刚进门，就看见这几个凑在一起跳舞的大个子，不由得愣了片刻。 　　“你们三个都考好了啊？在这儿群魔乱舞的。” 　　一支舞蹈正学到上头，童泽摆手招呼新成员：“来来来，老大，过来一起整整齐齐。” 　　“宿舍都乱得没地方下脚了，还玩……哎？”丛雨航正四处环顾，被室友忽然用力，拉到了队伍中间。 　　“先别管那个，你来试试这个1234。” 　　童泽把自己刚记住的一小段舞步一股脑地展现给舍长，却遭到了对方不留情面的嘲讽。“你的手比脚都笨。” 　　反反复复演练了七八遍，欢乐的群舞小视频终于录好，大家也都玩累了。 　　童泽瞥了眼表盘时间，拎上外套准备出门。“不和你们玩了，今天篮球社聚餐，我得先走了。” 　　“你把这堆东西给我收拾了！ 　　丛雨航指着宿舍角落里堆积的各种私人物品发牢骚，却只换得门外人一句“回来给你们带夜宵！” 　　孟居把视频稍作剪辑，在众人脸上都放好遮挡物，只留下躯体动作，然后发布在Night平台上。 　　完成了今日小任务，他才想起询问舍长刚刚紧急开会的内容。 　　“奥，公寓部要封寝装修，假期原则上不开放，但也可以特殊申请。你们，应该没人住吧？” 　　丛雨航说这话时，视线直接越过其他室友，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孟居不解：“干嘛就看我啊？” 　　“童泽要出去度假，慕昀的家就在本地，我也申请了外企公司做假期实习，只剩你呀。”丛雨航答话时把在座各位的假期计划都复述了一遍。 　　“我原本是想住的，但听起来申请很麻烦，就算了吧。”孟居低下头，一边刷着最新评论，一边喃喃自语。 　　丛雨航闻声在手机上快速打起字来，“行，那我就这么报上去了。” 　　全寝室最话痨的人一离开，屋子里就明显清净了下来。孟居早早地洗漱好，爬上床铺，缩在墙边刷看手机。 　　刚发出不久小视频已经被粉丝评论了很多条。 　　［哈哈哈哈右边那个肉眼可见的敷衍。］ 　　［我崽果然是寝室里面最攻的一个！］ 　　［虽然但是，白衣服小哥哥的身材比例真的好好看啊。］ 　　［我也想住进这个寝室。］ 　　［楼上的醒醒，保守估计，这个学校也是录取分数线六百七八十的工科爸爸。］ 　　孟居只是随手滑动了几下，便切掉后台，改看起了解压小视频。 　　最近为了复习考试实在熬掉了太多心血，预感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疲惫期，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慕昀用了一些时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冲了澡后正准备就寝。 　　踩梯上床时，发现邻床室友裹着被子，像只毛毛虫一样蜷缩在床尾。 　　摊放在枕头边的平板正静音播放着本地的美食推荐，变幻着的屏幕光把青年原本朗隽的脸孔映得朦胧旖旎。 　　他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指尖却诚实地拨动着，把无意间刷过的一条视频又重新倒回去观看。 　　“饿了？”慕昀居高俯视，声线轻柔地询问。 　　孟居懒懒地抬了抬眸，没说话，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卧回去继续观看。 　　慕昀接着与之对话：“想吃这个的话，起来穿衣服，叫舍长一起去。” 　　缩在被子里的人这才动了动唇瓣，“得了吧，回头你又要被纪哥用鞭子抽。” 　　想起上次生死大逃亡出来，那笔账估计还没算呢。 　　闻声，慕昀竟歪了歪头，用少有的顽劣语气回应：“反正抗揍。” 　　孟居忍不住哼笑，却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摇头道：“不吃了，影响身材。” 　　难得资深美食爱好者有这样的觉悟，慕昀并不多劝，顺势弯下腰，蹲坐在床梯上，把手肘撑在室友的床边，继续和他聊天。 　　“放假不直接回家？” 　　孟居放下ipad，拉过枕头，近距离地趴伏在慕昀臂侧，轻声对话。 　　“恩。我爸妈还没回国，我自己也接了一些工作，年前大概都会有逗留在江市。” 　　慕昀敛起眉端，“那你打算住在哪里？” 　　“可能会搬到职工公寓，或者是住公司附近的酒店。”孟居自己也没想好，回复中带着些许模棱两可。 　　“要不然……”慕昀踌躇一瞬，把后半句话接了下去，“你可以住在我那里。” 　　孟居没有想到室友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邀请，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像是确认般上挑起尾音：“啊？” 　　“我的意思是，你在江市工作期间，可以住在我家里，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待着。”慕昀语气轻浅地做了番解释。 　　“你爸在家吗？”听到室友的话，孟居下意识想起了卫导。 　　慕昀没有立刻理解到孟居的用意，在脑子里斟酌片刻，才询问式地开口：“所以，如果你来住的的话，是想让他在，还是不想让他在？” 　　呃……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得怪不好意思的。 　　孟居没有立刻回答。 　　瞧着面前人纠结的样子，慕昀没再开玩笑，如实相告，并再次邀请：“他不在的，你考虑一下。” 　　“好。”孟居微顿着点了点头，裹着被子调转方向，躺回睡觉位置。 　　- 　　寒假开始的第一天，孟居刚起床就感觉到寝室空荡了不少。 　　眯着眼睛翻看手机群聊，果然在清晨的时候，另外三个小子就聊出了99的消息记录。童泽的实时定位还在江市机场，丛雨航去了商场采购实习用品，慕昀不知所踪。 　　退回主屏幕，发现手机主页自动更换了一张壁纸，上面挂着飘逸的毛笔字提示：今日腊月初八。 　　看着这个农历日期，孟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自家小表妹又要过生日了。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他特意托人找娃社定制了一款bjd玩偶。 　　娃娃的字眼在孟居的脑子里闪过，他现在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开学初时慌张藏起的东西。 　　孟居连忙起身，跪蹲在地摸索了会儿，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沉重的盒子。拆开各种严密包装，取出了装在里面的人形体。 　　这还是他第一次把娃娃捧在手里把玩。 　　它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全身体态纤长精致，捏脸更是清雅俊秀，孑孑惊艳。 　　孟居的指尖抚过人偶娃娃瓷白无暇的树脂肌肤，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和它一样惹眼的真人身影。 　　间隔多日，这个人偶依旧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却又与制作初时相比，多了几分难以描述的熟悉感。 　　甚至，有些不忍直视它的裸体。 　　青年从娃包的各种配件中找出衣物，穿戴整齐，又轻轻掰动娃娃的身体关节，帮它在桌上摆出了一个轻松的坐立姿势，然后拄着下巴细细观赏起来。 　　此时送出这份礼物正是合适，孟居心中却莫名生出了些几分不舍。犹豫片刻后，他打开网购软件，重新挑选起了小表妹的喜好。 　　不知道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沉浸了多久，宿舍门锁忽然啪嗒一声响。某个与人偶娃娃极度相似的人，毫无预兆地推门走了进来。 　　孟居自己也无从分辨到底是来不及还是根本就懒得，他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动作，直接让桌面上坐立着的娃娃与真人室友四目相接在一起。 　　慕昀：“……” 　　“回来了啊。”孟居淡定放下手机，视线清润地看向室友。 　　让人奇怪的是，从慕昀的表情来看，他对娃娃的长相似乎并没有太多惊讶，目光也只在它身上圈环两秒，就又落回孟居。 　　“恩，刚去了趟拳馆拿东西。昨天的事考虑好了没？” 　　“恩。”孟居扭头示意性地朝着人偶娃娃扬了扬下巴，向迈步走进来的室友抛出了一个反问句。“昀哥，我可以带着昀弟去你家里借住吗？” 　　慕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里含着惊奇看过来，“它是什么时候有名字的？” 　　孟居脱口便答：“刚刚有。” 　　“那你就带着吧。”慕昀轻轻地笑出了声。 　　- 　　孟居连同行李一起，被室友载着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暗得不见一丝光亮。 　　这栋别墅里的装修摆置和上次来时一样的华美考究，明烛灯火溅迸，从顶层悬挂下来的清冷调瀑布依旧如星河皎洁。 　　但今天的客厅里除了熟悉的雪松和愈创木气息外，还有隐约夹杂着谷物的香味。 　　直到阿姨把熬好的香气源头端上来，孟居才恍然，原来是腊八粥。 　　“外面很冷吧，喝一碗暖暖胃。” 　　尽管上回来做客期间，孟居和家里的几位住家阿姨都没有什么交流，这一次再来时，她们却都已经把他当作了熟客。 　　“谢谢。”孟居端起精巧的釉下彩瓷碗，吹凉一勺粥，送进嘴里品尝。 　　这碗腊八粥里面的料放得很足，糯米和桂圆的香气尤为突出，熬制时间也刚刚好，软糯可口。 　　坐在一旁沙发里的慕昀，朝着低头品粥的人投来温和目光。 　　“好喝吗？” 　　“恩。”嘴里还含着红枣的孟居点了点头。 　　半碗下肚后，他才开始仔细分辨碗里面丰富的食材。“不过，腊八这一天为什么要喝粥呢？” 　　慕昀用汤匙缓慢拨动着碗边的黑米粒，耐心解释。 　　“前阵子刚好做过一篇相关内容视译。传说是为了纪念释迦牟尼得道和佛教创立。用腊八节祭八谷，互赠食用腊八粥祈福，希望整年的风调雨顺，还有平安健康。” 　　孟居悠悠地支起下巴，“和我小时候听过的睡前故事不一样。” 　　“是有很多种说法，比如赤豆打鬼祛疫迎祥，朱元璋落难煮粥，还有纪念岳飞等等……”慕昀说到这里忽然展开眉端，话锋一转：“反正对你来说，粥好喝就行了。” 　　就在两人闲聊时，毛色漂亮的西森也跑过来凑了个热闹。它身姿灵活地从主人的肩头窜过，高高地蹲坐在电视墙上揣手审视着。 　　孟居想偷偷摸一把Seven的大尾巴，可好几次抬头，都和它蔚蓝汪洋一样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慕昀随手拿起一根猫条，引诱着毛孩子主动跳回自己怀里。趁着它舔零食的时候，身边垂涎猫尾已久的人才勉强得了手。 　　夜幕渐深，靠在沙发里的孟居生出了些许困倦。 　　慕昀见身边人频频揉眼打哈欠，轻声催促：“困了就回房睡吧。” 　　“呃——”孟居站起身，伸了伸酸痛的筋骨，这不是在等你安排嘛。” 　　“又不是第一次来认门，床在哪里都没记住吗？” 　　慕昀觉得好笑，轻嗤着回应。他嘴边虽如是说，实际上却还是亲自送室友进了客房。“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孟居环顾一周，自己的行李已经被佣人放好，椅子上也准备了全套的洗漱和生活用品，实在周到得再没有其他要求可提。 　　“当然有，你可以安排专人给我讲睡前故事。”青年一边扭头开玩笑，一边拎着毛巾走进浴室。 　　洗过热水澡后，孟居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推开淋浴间的拉门走出来，正准备关灯睡觉，忽然发现柔软整洁的床铺上竟多出一道安静的娃娃身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昀弟”被人换上了件像是睡衣的蕾丝衬衫，倚靠在床头边。 　　修纤白皙的长腿蜷曲起了一条，精致分明的手指撑落在米色的被单上，被摆出的坐姿慵懒又随性，就像是在等着陪谁入睡。 　　慕昀这家伙…… 　　你幼不幼稚啊？ 　　孟居正无奈抚额，忽然隐约听到隔壁房间有些许动静，便顶着湿发推开了门。 　　果然，在长廊上停着一道颀立挺俊的身影。 　　那人似乎是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低头按门把手的同时也扬起了唇角，一向孤澹的瞳孔里藏进了些许柔驯笑意。 第36章 　　静谧的冬日午间，阳光成片泼洒。 　　开着充足地暖的房间，室温达到了二十七八度。 　　因为浮热，孟居踢了一脚盖在身上的白鹅绒被，在柔软的触感中翻身，忽然觉得腰窝处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 　　“呃嘶——” 　　胡乱摸进被子里，原来是手机。 　　眯着眼睛用面容解锁，被点亮的屏幕还停留在昨晚的聊天界面上。 　　［慕昀：明天有什么安排？］ 　　［孟居：想好好的睡一天。］ 　　［慕昀：恩，那我告诉阿姨们不用去打扰你，午饭会送到餐桌上，记得起来吃。］ 　　［孟居：好……］ 　　［慕昀：晚安。］ 　　重温这几条消息后，手机主人稍稍清醒了些，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洗漱。 　　走出客房，顺带朝着慕昀住的隔壁主卧瞥了一眼。 　　他的房门开着，人却不在。整间卧室里都是轻奢现代风装饰，大气又宽敞，咖啡色调的家具与地毯装饰相呼应。 　　一张双人大床上的被褥摆放得雅观整齐，完全没有任何人睡过的痕迹。看起来，他应该是去忙自己的事了。 　　孟居一路走下楼梯，站在餐桌边倒杯蜂蜜水润喉，隔着落地窗，无意中看见一道挺括的人影落在花房边。 　　是南叔站在玻璃房里打理花草。 　　偌大的别墅里难得看到人，孟居主动走出去和他打招呼：“南叔早。” 　　冬日的温室较为干燥，正在给室内茶花加湿的管家停下手边的动作，注目过来，绅士地点了点头。 　　“早。” 　　在他身侧的花盆里，栽着几株仍然含苞半绽的十八学士。这个品种的茶花重瓣18轮，叶瓣繁复，娇艳动人，所以得名。 　　绯红或全白的颜色在温室中并不算太乍眼。孟居上前，驻足在温馨柔和的盆摘边，随口搭话：“您看见慕昀了吗？” 　　“恩，早早就见出门了，没有听说去哪里。”南叔的声音和煦，边俯身精心打理，边补充说道：“不过，按照以往习惯，应该是近期有大型比赛，在做准备训练呢。” 　　听着波澜不惊的语气，孟居了然般应和：“好像是，您果然很了解他。” 　　南叔轻声笑笑，自然而然地接道：“夫人去世早，先生工作又忙，他是我从小带大的。虽然长着张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心思一向很好猜。” 　　在慈爱的长辈心里，或许根本不会有复杂的孩子。 　　孟居只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看到南叔动手搬动沉重的花盆，上前帮忙，顺便和他聊天。 　　“这盆绿可娜养的真好。” 　　或许是淡绿的颜色在花中较为稀有，所以率先被人注意到。 　　再仔细看时，会发现在它身旁还栽着端庄秀丽的香妃，粉白的颜色，既有玫瑰的奔放，也有茉莉的清雅。另一边更加娇媚的是乔伊，都是茶花品类中的佼佼者。 　　普通人不大会轻易分辨出这些品种，南叔意外地抬了抬头。 　　“你对茶花感兴趣？” 　　孟居解释：“是我爷爷很喜欢。” 　　“他年轻时就钟情茶花，可这品种不适合在北方生长。刚开始，家里养一盆死一盆。后来才渐渐摸出了门道，也清楚了这些花的脾性，就越养越多，越养越好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惊鸿一面往往不够，还需要花时间去慢慢填补。” 　　南叔扶起一根已经修剪整齐的枝条，低头细细欣赏着，语气中大能体现出一种宁静和豁达的心境。 　　“用心相处之后，就会开出很多意想不到的花。” 　　孟居闻言无声地扬起眉梢。 　　看来南叔和自家爷爷一样，喜欢养花的人都是生活里的哲学家。 　　再环顾四周，发现温室里还培育着许多看起来就名贵的花种，而自己能认出的只有角落里几株没开花的加州三角梅。 　　青年弯下腰，动手接过一样打理工具，温和提议：“我来帮您吧。” 　　帮着南叔在花房里忙碌了会儿，就被他催着出来用午餐，孟居在餐厅的椅前刚坐下，忽然看到手机亮起了来电提醒。 　　不看号码时原以为会是慕昀，接通后却听到了霍燃的声音。 　　“你干嘛呢？” 　　孟居抿了口刚刚没喝完的蜂蜜水，张口回应：“在屋里种花。” 　　“这么有闲情逸致，是实在没事干了吧？”霍燃在另一边挖苦了声，随即说明了打电话的用意。 　　“刚好今天晚些时候有个舞者线下的聚会，别人要我帮忙通知一圈，你想出来玩吗？” 　　“你还在江市啊？”孟居稍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家伙考完试就直接回老家了。 　　另一端的人应声：“恩，买的明天的票。来不来？区域舞者的圈子就这么大，聚会应该不会有很多生面孔。” 　　孟居放下手机看了眼屏显时间。 　　现在一点刚过，慕昀在封闭训练，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倒是可以自己先找点乐子。 　　思索片刻后重新举起电话，“反正又不是冲着他们，你去我就去呗。” 　　“那过会儿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霍燃说罢挂断了电话。 　　- 　　冬日昼短，下午四五点钟天色就已渐暗。 　　孟居换上简单的白T圆领卫衣和黑色工装裤，披上件宽松又休闲的外套，离开了别墅。 　　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打车到了家live house酒馆。 　　从外部看虽然招牌闪亮，玻璃窗上却挂着今日不对外营业的铜漆牌子。而比头顶绚烂激光灯更惹眼的，是它门前停着的一溜豪车。 　　完蛋。 　　只瞧着这架势，孟居心里对这场聚会的期待就已经凉了一半。 　　刚刚路上堵车，他来得有些迟，走进门时，这间酒馆内部已经相当热闹了。 　　湛蓝和妖紫似乎是嗨款夜店里不能缺少的两种颜色。场地上方交替闪烁着有些晃眼的灯光，台前混杂着各式舞种的切磋和battle。 　　肌肉震动律感十足的Poping，极具感染力的Locking，当然还有专治不服的Breaker在同台狂欢。 　　不断有呐喊助威的声音从live-house场地的各个角落传来。但其实，昏暗的环境里根本分不清众舞者长相，大家都一律靠气质辨认，凭心情打call。 　　就比如舞台最左边，那个在强劲鼓点节奏中激情燃烧的Hip-hop选手，一定是霍燃。 　　“下来。” 　　霍燃看到在台边做起热身的孟居，再暼一眼自己邻位上那个后空翻不间断的breaker，顿时领悟了。跟完最后一小节音乐，单手撑着舞台边缘翻下来，腾出一个位置。 　　孟居扯开自己的拉链，脱下外套，随手抛扔给他，然后一个跨步迈上了舞台。 　　“wu~” 　　“好看的来了。” 　　“B-boy打起来，打起来！” 　　围在台前的dancer们纷纷拍掌起哄，音响中的曲子也恰好随机切换到了一首节奏疯克。 　　孟居用基础摇摆步切入，瞬间抓住音乐节拍。六步排腿接大地板power move，一套炫酷的刷头风车动作，做出了和地板谈恋爱一样的丝滑效果。 　　Freeze定格后，一口气再接风车鞍马大回环，超高难度的动作竟然做出了一种随性自由，与舞台和音乐共沉沦的感觉。 　　Breaking一出，片甲不留。 　　气氛烘托到高潮，越来越多的同舞种杠上来。舞台上很快就变成了B-boy们的专属天地，只剩下满目乱舞的大长腿。 　　孟居连续炸场好几首，直到体力耗光，才随手整理好疯狂上窜的衣襟，藏起几道笔直深仄的腰腹线条，让位给了其他优秀舞者。 　　霍燃把跳累了的家伙领到角落的桌位，胡乱端给他一杯酒精调制饮料。 　　“我去，刚刚谁踩到我手了？”孟居拧眉活动了两下手腕，才接过递到面前的水晶柯林杯。 　　“前阵子腿脚不好，看起来明显都不那么欢脱了。现在又爽了吧？” 　　孟居把杯子凑到嘴边，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酸味液体，满足地叹息出声：“啊——所以，你因为这个才找我出来玩？” 　　“也不是，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来没意思。”霍燃相当坦诚地吐舌玩笑，退后两步，顺势躺进宽敞的沙发里，“对了，学校寝室封了，你现在住哪里呢？” 　　“慕昀家。”孟居仰头，把剩下半杯饮料都倒进了肚子。 　　霍燃仍然记得上次社团之夜的仇，原本清秀俊逸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愤懑，言语轻浮道：“哦，那损人不利己的部长是吧。” 　　“多大点儿事，你怎么还记着？”孟居笑声爽朗，嘴角边露出洁白的牙齿。 　　朋友这种满不在意的语气让霍燃冷哼一声：“呵，所以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才住进家里就开始替他说话了？” 　　酒馆内的气氛弥热，音乐声越发吵闹，孟居把玩着空杯，凑到霍燃耳边加重语气：“实事求是而已。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不利己呢？” 　　舞台上的battle告一段落后，某个身材细高的小伙子登台讲了几句漂亮话，言下之意就是让大家尽兴玩乐，今天他请客，但言语之中泛着点类似“爷有钱”的优越感。 　　孟居倚靠在桌角，懒散地瞥去一眼。“这人有点眼熟，是我们学校的吗？” 　　霍燃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开口答：“好像是个在职研究生。本来应该在分校区那边，但我也经常在主校区看见他。开着豪车到处招摇，司马昭之心。” 　　“今天这局他攒的？” 　　霍燃站起身，在调酒吧台边鼓捣了一会儿，又搞出两杯不循章法的东西出来。“不是啊，尝尝这个。” 　　“在场一大半都是冲着你们团和朋友交情来的，他这两句算怎么回事啊？啊我靠……这什么味儿？” 　　孟居接上刚才的话茬，又端起杯子抿了口，却被嘴里的味道呛得难受。 　　霍燃自己也尝了尝这杯柑橘利口酒的调制品，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原本是我们团长想热闹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他要请客了。还不打招呼就带了一堆谁都不熟的富二代过来。” 　　“外面那一排我瞧见了，舞者聚会还是炫富大赛啊。”孟居嗤笑，“今天这片的代驾要爆单了。” 　　霍燃啧声摆了摆手，“行了，喝人家的酒还这么多废话。” 　　“别，回头让这小子报账，你把我那份A给他，不然我喝得不舒服。” 　　“你他妈自己A去，惯你一身臭毛病。”霍燃抬腿轻踢了身边人一脚。 　　孟居刚想还嘴，被邻桌两个熟悉的舞者隔空递了酒，只好再举杯礼貌互敬。 　　已经三杯下肚，酒量向来不济的人有些犯怂。 　　“没劲，我想撤了。” 　　“别啊，你走了我待得更难受了。哎哎哎……” 　　霍燃连忙扯住身侧衣袖，结果两个人都被绊了一脚，双双趔趄到卡座过道，幸好一位过路的女dancer闪得快，才没撞成一团。 　　“孟居是吧？” 　　听到头顶响起的悦耳女声，孟居抬了抬头，看到一张姣艳出众的脸孔。 　　“我叫江怡婷，跳爵士的。刚刚在那边看了breaking battle，觉得你在一大群人，非常耀眼。” 　　女孩子的夸赞落落大方，反而并不让人觉得是虚假奉承。 　　“谢谢。”孟居的脑子已经被酒精占领了大半，只礼貌地颔首，吐出简单两字。 　　“我今天有事要提前走了，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见到你。” 　　江怡婷眯着眼笑笑，清皎的眼睛里像是藏着美好星辰，说完便转身径直走开。 　　“按理说应该是想认识你啊，居然连个微信都不要……”霍燃看着离开的窈窕身影，语气怪异地揶揄。 　　“江怡婷，晋大汉硕。咱们这个圈子里多少人的女神。就刚才恨不得把劳斯莱斯开上台的那厮，都追她快一年了。” 　　“你喜欢你来，别扯别人。”孟居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霍燃笑意邪气地摸了摸鼻子，“我就算了，太多了排不过来。” 　　“嘁，那你说个锤子。”孟居朝着台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轻哼一声。 　　“至于他，追不到也正常。蛊王见蛊王向来都是对着刚，提谁追谁也太俗了。连微信都不用加，你人就是我的，没有这种自信也别出来丢人了。” 　　霍燃被说得一愣，顿住两秒后反应过来：“哼，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呢，母胎solo一个，用你教我做事？” 　　酒馆里的音乐越放越燥热，各处都是唱歌和舞蹈乐曲声。 　　线下舞者联谊实则也是一种特定的社交场合，即便站在角落里，也经常有男女dancer特意路过，想一起喝杯酒。 　　孟居酒劲上头，懒得再与人寒暄。为避搭讪，直接丢开霍燃，迈上另一侧的小驻唱台，和几个不熟悉的年轻男生一同玩起了乐器。 　　待到前一位演唱完，孟居接过麦克风，接替着他唱起一首《Fire》。 　　前段部分还是性感男声，徐徐而起，唱了三四句就开始了天性释放。 　　“Let's start a riot tonight.A pack of lions tonight……”（今夜就让我们纵情狂欢，如同野性狮群……） 　　“Play like the top one percent.Till nothing's left to be spent……”(百里挑一，竭尽全部……） 　　带着朦胧醉意的青年嗓音，磁性又微哑，每一个英文音符都带着千番撩拨，万种魅力。 　　唱到副歌的高潮部分，战术式闭眼拉麦。 　　舞台上的一道灰暗色身躯，却宛如黑夜中燃烧的火焰，点起了全场的激情和热血。 　　“We are the campaigns.” 　　“Setting it off again.” 　　“Oh we on fire.” 　　唱完整段副歌，孟居再次睁开双目时，只觉得眼前有铺天盖地舞动着的人影，还夹杂着几处微弱的相机闪光，明晦交接，混沌喧闹一片。 　　从登上舞台不久，他就感觉裤子口袋里一阵微麻，下了舞台才后知后觉。 　　是手机一直在震动。 　　点开屏幕，已经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慕昀打来的。孟居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出门去找安静的地方接听。 　　“喂？”激情满满地唱完一首歌，他的嗓子更显喑哑。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与往日并无不同：“怎么没在家？” 　　“昂……”似乎是酒精作用，孟居觉得鼻尖梗塞，轻轻地吸了吸才发出反问：“你回去了啊？” 　　慕昀没有回答，稍顿两秒后再次传来声音：“喝酒了？” 　　孟居倚着门框机械点头：“恩，一个无聊的局。” 　　“等着，我去接你。” 　　听完这句之后，电话被对方挂断。孟居此刻的头脑虽然不太清醒，却也察觉到了奇怪。 　　自己好像还没说在哪…… 　　接完电话回去之后，孟居一直心不在焉，撑着眉心静坐在霍燃对面的沙发上。 　　“头疼啊？送你回去？” 　　“不用，等人接。” 　　“啊。”霍燃虽有些奇怪，可见他这副半醉不醉的样子，并没有深究。 　　大概20分钟后，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慕昀：出来吧。］ 　　孟居起身和熟识的朋友们告别，穿好衣服，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向电梯口。 　　叮—— 　　两扇合金门缓缓敞开，模糊间，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里面。 　　孟居吃力地抬了抬眼睑，看到一张永远符合他审美取向的朗儁脸孔。 　　“在家睡觉，结果梦游到夜店里来了？”身材高大的慕昀居高视下，褐眸睥睨着挖苦。 　　孟居忍不住绽开讨好的笑容，迈步站到他身边，“可不嘛。” 　　“走吧。”慕昀敛着复杂情绪，用指尖点按楼层键。 　　电梯很快下行到一层，孟居偏头看向墙壁上的指示标，说句“我要去趟卫生间”，也不听谁回答，直接走进了拐角。 　　等他再出来时，恰好看到刚才那位宣称要请客的豪车富二代正站在慕昀旁边和他说话。这人竟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对身边人很是谄媚。 　　孟居觉得自己的耳垂双颊都因为醉酒而发热，又掉头回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好了吗？” 　　大概是觉得他在洗手间里待太久了，慕昀亲自进来查看，斜斜地撑在门板上，递来一张纸巾。 　　“恩。”孟居接过，擦了擦脸。 　　和室友并肩走出live-house时，孟居的余光瞥到了依旧停在门前的一排超跑，这才想起刚才的那人。 　　“你认识他？” 　　正低头整理安全带的人蹙了蹙眉：“谁？” 　　“严骞。”孟居说出自己也刚知道不久的名字。 　　慕昀边打开导航规划路线，边点点头：“哦，一起玩过车。” 　　果然，富二代都喜欢找富二代玩。 　　在坐车回去的路上，孟居靠窗看着外面的夜景。其实这会儿还不算很晚，路过繁华街道时，两旁还是有稀稀疏疏的人群。 　　一家酒吧的招牌从视线中闪过，孟居特意回头去看了眼，就着消失在眼角的绚烂光影，开口询问：“你刚刚怎么知道我在哪？” 　　慕昀专心盯着前方的信号灯，随手把手机递到了孟居的腿上。 　　半个多小时前，正是严骞在朋友圈里发了两条视频，其中就包含了孟居唱歌的小片段。下面自带定位。 　　“你还给他点了赞。” 　　对于被歪曲的重点，开车的人只沉声回复：“点给你的。” 　　虽然被连带夸奖，孟居还是拧起眉毛，低声嘟囔：“你们关系好吗？刚才好像看他对你毕恭毕敬的。” 　　慕昀不假思索：“不熟，你也少和他玩。” 　　“我可没有他微信……”孟居正答话间，落向窗外的眼神忽然一亮，连忙开口：“哎，你停一下车。” 　　怎么了？ 　　慕昀刚把车停在路口，一句话还没出口，副驾驶上的人就已经解开安全带，推门跑了下去。他只能在身后叮嘱：“你慢点。” 　　引起孟居注意的是一家很小的推车摊铺，售卖奥尔良风味的鸡翅包饭。之前这辆小吃车经常会在学校附近出现，但自从本学期开始，他就没再见过了。 　　“叔，两根微辣。”孟居站在摊位前点好餐，然后才接着开口：“好久没在江大看见你了，我一直惦记着呢。” 　　车摊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着副朴实模样，笑吟吟地开口：“是吗？前阵子我老婆生病了，一直在家里照顾她，没时间出摊。”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差不多都好了。” 　　两人谈话间，老板已经手脚麻利地装好了两根鸡翅，收了扫码付款后，补充说：“以后你想吃还可以去江大附近买。” 　　孟居接过食品袋，展眉笑道：“好的，谢谢老板，祝您生意兴隆。”说完，他回身朝着倚车的慕昀晃了晃鸡翅。 　　小摊老板见状，表情甚是惊奇。只从外观看也晓得，这年轻人身下的跑车绝对不便宜。乘这样座驾的人居然还会心心念念着一个不起眼的路边摊。 　　慕昀接过还热着的鸡翅包饭，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严肃。 　　“你不要在路上乱跑。” 　　“拜托，刚才那条是步行街！”孟居用眼尾夹着室友的神色，忽然扬唇解释，“我没喝多。” 　　“上车。”慕昀选择不和神智不清楚的人计较。 　　孟居却摇头：“不上。今晚天气很好，不冷也不热，我们去前面走一走吧，昀哥。” 　　“冬天本来就不会热。” 　　身侧高挑的人，面无表情地如是回应。但他并没有拒绝刚才的提议，双手插在口袋里，缓慢地跟在孟居身后迈步。 　　虽然是冬季，步行街边还是有很多讲究情调的年轻人在结伴闲逛。 　　圣诞和元旦过去许久，树上悬挂的星星暖灯却没有摘下，在寒冷的空气中，一闪一闪的发着微弱光亮。 　　孟居停步在一台投币扭蛋机前，像小孩子一样，把额头轻贴在小小的透明橱窗上，贪婪地看着里面那些五颜六色的彩蛋。 　　大概是因为机器型号偏老，只有纸币和硬币的投入口，不能线上扫码。 　　“没有钱。”孟居掏遍口袋，遗憾地叹息了声。 　　“我去附近店里帮你换……”慕昀的话没能说完，温润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忽的抬手摸上去，轻轻一掀就取下了他头顶的纯色鸭舌帽。因为冬季外套厚重，抬手不便，孟居在做这个动作时甚至轻踮起脚尖。 　　“借我一下。”仍染着些许醉意的家伙捏着帽子，一路跑上了人流更密集的过街天桥。 　　等慕昀从后追上时，他已经蹲身把那雪白的刺绣帽倒扣在了地面上，然后仰起下颌，目光真诚地看向一头雾水的过路姑娘。 　　“小姐姐，想看舞蹈吗？只要一块钱，我什么都会……唔！” 　　慕昀两大步迈上去，一记温柔锁喉，揽住即将卖身扭蛋的家伙，捂着他的嘴巴，侧身向路人道歉。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路人尴尬地笑笑，走开后还频频回望。 　　“不要乱跑，会摔跤。” 　　慕昀拎住身边人的帽子，耐着性子再次重复，看着他一副听到了又似乎没记住的样子，无奈地叹：“我是不是应该给你拴条绳子？” 　　孟居费力地挣脱束缚，敞开了自己的衣怀，伸着双臂灵活地转身过来，在天桥上瞳光皎皎地微笑着。 　　“来啊，你想拴在哪儿？” 第37章 　　孟居的腰间衣怀被人轻轻收紧。 　　站在身前的慕昀低下头，帮忙把外套衣襟扣拢起来，然后牵起他的袖口，一路走下天桥。 　　两人停步在一家贩卖华夫饼的店铺前。慕昀买下一份甜品，然后和店主换了零钱。 　　“给你。”高挑的人影捏着拳头转身过来，用另外一只手托起了孟居的手腕。 　　醉意朦胧的青年茫然地捧起了纯白的帽子，然后看到一把银灿灿的硬币从他掌心中掉下来。 　　愣神几秒后，孟居带着沉甸甸的硬币回到扭蛋机前，把它们塞进投币口，换出两颗不同颜色的塑料胶囊。 　　蹲在路边的垃圾桶前，就地拆开包装。 　　绿色的胶囊中装着一块亚克力挂坠，上面刻着契诃夫语录。 　　［天气好极了，钱几乎没有。］ 　　另外一颗橙色的胶囊里是一枚徽章，鲸鱼图案，直径不超过两厘米，非常小巧。 　　孟居把两个小玩意摆放在掌心里，用迷你相机拍了照，然后拧身转向身后的人。 　　“要哪个？你先选。” 　　慕昀的目光在左右间游移一瞬，然后把指尖伸向了吊坠，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孟居把手向后缩了缩。 　　对方疑惑地抬了抬眼睑，再次试图伸手，孟居又缩。最后，他只好识相地拿起了徽章。 　　“心满意足了？回家吧。”慕昀把手里的东西装进衣服口袋，带着醉鬼回到路边，开车回家。 　　步行街距离别墅已经不远了，只不到20分钟，迈凯伦720s就驶进了庭院大门。 　　明明是前后相差很久出门的两个人，最后却是一起回来的。 　　南叔在厅内见此景象也并未多言，只是吩咐人去熬了锅冰糖雪梨，便如常地回房休息。 　　孟居不急着上楼，躺在沙发上，把迷你相机里的内存卡拆下来装进读卡器，再用OTG转换头插进手机，在电子相册中翻找起来。 　　慕昀在旁看着这人灵活的手指动作，一时都猜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喝醉了。 　　蓝牙传输完毕，从小号打印机的一端连续吐出许多张照片，都是近期拍摄的。 　　孟居撕开底部自带的胶面，把它们按顺序贴在照片书上。在书册城市版块的最后一页，印着这样一个任务。 　　［试试路边的盲盒机，拍下里面的小惊喜。］ 　　當當—— 　　手机响起系统提示音，电量已经不足百分之十。 　　孟居从茶几下的储物柜里抽出充电线，在四周找寻片刻却没有发现电源口，干脆跪坐到地毯上。 　　“钻下面找什么呢？”慕昀抬起穿着拖鞋的脚，轻踢了下撅在面前的家伙。 　　“这里没有电源插口吗？” 　　慕昀本欲脱口而出，却忽然止住了念头，扬起下巴，故意逗弄道：“在那里。” 　　孟居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抬头，果然在挑高窗壁一半高的位置留有内嵌式的电源插座。 　　这一般是在房屋装修时，为了方便安装灯具或者监控器而留下的。 　　“你有毛病啊。” 　　孟居看着高高挂在头顶的电源口，低声地嘟囔一句，继续缩回沙发里刷动手机。 　　相当大一部分智能机的续航能力都算不上出色，很快他的屏幕就出现一道小白圈，闪动几下后，进入关机状态。 　　一段漫画正看到高潮，突然罢工的手机让孟居不满地叹了口气。静坐一分钟后，神志不清的人一言不发地拎起充电线爬上了飘窗。 　　慕昀害怕这人摔倒，连忙起身跟上去，顺便亲眼见证了一个坚持不懈的家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手机充电线插上了比头顶还高很多的地方，然后安全爬了下来。 　　但即便这样，因为数据线长度有限，他也只能举着胳膊玩。 　　住家阿姨端着熬好的解酒雪梨汤走出入户电梯，抬头便见窗边这诡异的一幕，连忙出声阻止。 　　“不用举那么高的呀，茶桌下面就有……” 　　阿姨看到自家雇主悄悄地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诧异地把后半句吞了回去，放下瓷碗，两步一回头地离开。 　　慕昀在加宽的观景窗台边悠然坐下。 　　因为角度参差，他只要稍一抬头，就看到孟居因为举臂动作而上撩起的衣角，还有布料下那片健康的浅麦色腹肌。 　　就是这段细瘦的腰肢，竟然能撑起一个breaker在台上那样绚烂的技术动作。 　　“你举着不累吗？”慕昀仰头轻询。 　　孟居把自己的额头抵到窗帘上，伏在墙边闷声应答：“还行。” 　　慕昀向后倚身，从飘窗的杂志架上翻出一个线圈本，随手捏了根铅笔，把面前的秀拔景色临摹出来。 　　客厅寂静半晌。 　　孟居面壁得无聊了，慢吞吞地侧过身。因为衣服的阻挡，他根本看不到下方人的一副认真相，好奇道：“在干什么啊？” 　　慕昀嗤笑一声：“别动。你用照片记录完了生活，现在该我了。” 　　- 　　清晨七点钟，孟居没有听到自己提前定好的闹钟，又迷迷糊糊睡了快一个小时才清醒过来。 　　起床洗漱穿衣，开机重启后的人成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除了胳膊酸疼得厉害。 　　至于这是不是昨晚跳舞跳的，现在已经无从考证。 　　用最快速度穿戴整齐下楼，看到慕昀和往常一样坐在餐厅里。 　　他端杯喝茶，轻声问候：“早，今天这么勤快？过来吃饭吧。”说着便要帮忙拉开一把椅子。 　　孟居却看向墙面上挂的装饰时钟，摇头道：“不吃了昀哥，我要迟到了。” 　　“别急，我送你过去。”慕昀闻声，放下手里的茶杯，把桌上一罐颜色透亮的润喉蜂蜜水递过来，“这个你拿着，带去录音棚里喝。” 　　“好，快点快点。我不想上班第一天就被扣工资。”孟居接过，帮室友拿起衣服，推着他出了别墅厅门。 　　短暂的车程后，慕昀把车停到了Night工作室所在的商厦前。 　　此时腕表指针距离八点半只剩下不到三分钟。孟居急着推开车门下去，匆忙中听到背后传来一句问话。 　　“几点接你？” 　　脑子里一时算不出具体时间，孟居只给了个模糊的界定：“晚饭前吧。” 　　他迈步跑上公司的台阶，站到自动门边时又拧头补充了一句：“如果来早了你就上去，提我的名字，安保大叔不会拦人。” 　　慕昀从半开的车窗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赶快上楼。 　　孟居乘电梯登上十几层，和两个脸熟的同事打了招呼，跑到休息室拿了纸质剧本。走到录音棚门口，刚好和浪哥撞个正着。 　　“我的天这是谁啊，孟老师？” 　　太久没有见面，也难怪对方故作惊讶语气。但孟居跑得太急，这会儿没闲情逸致和同事瞎聊，蹙着眉头摆了摆手，“我可没迟到啊。” 　　“嚯，为了不迟到你也是够拼的。咱们先把气喘匀了吧。”浪哥说话推开了录音室的门。 　　映入眼帘的都是老剧组里的熟面孔。孟居逐一打了招呼，又和对面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们颔首示意，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喝两口水，缓和下来后，才翻开剧本做正式录音前的对词准备。 　　这是一部商配新剧，娱乐圈题材。孟居的角色属于大戏份的副cp协役。 　　人物设定是个又苏又欲的顶流爱豆，表面上酷酷的清冷系天菜，但其实玩得很野。 　　因为角色性格有一定反差，孟居在顺词时会先用自己的想法诠释，再去向导演寻求意见。 　　刚照着剧本念完一段词，坐在一边的贺导凑头过来，耐心讲解：“这个音色很好听，但是里面撩拨的成分太多了。” 　　“他其实属于那种比较高傲的白月光人设，甚至有点偏清冷系，只是私下玩得野，平时表面上都是看不出来的。你刚才那几句已经把潜藏人格带出来了。” 　　孟居点头道声“好的，我懂了”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浪哥侧头过来，轻嗤着开玩笑：“粗暴点的意思就是把你的骚气稍微收一点。录个音你怎么总本色出演呢？” 　　谁本色出演了？ 　　孟居拧了拧眉头，低下头重新代入角色寻找感觉。 　　不过，表面温和疏冷，实际野性的美人，这人设确实有点熟啊。 　　孟居的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人捧卷读书时的矜贵优雅，还有他脱掉上衣，赤身打拳的样子。 　　有了参考对比，角色拿捏似乎变得容易了些。 　　在剧本划分的第一集 里，孟居与浪哥主役的娱圈大佬角色有很多互动，两人并排坐在话筒前进行搭戏录音。 　　［巧啊。］ 　　［今天的红毯表演不错，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帮你庆功。］ 　　“嘶，这里的邀请应该再暧昧一点吧。我现在上帝视角，都听不出来暗恋的感觉。”浪哥忽然从自己慵懒不羁的声线中跳脱了出来。 　　孟居抬了抬头，疑惑道：“他不暗恋。” 　　浪哥敛眉重复：“暗恋。” 　　根据之前对剧本内容的了解，孟居随口就能反驳：“怎么可能，他们俩完全就属于那种合约营业关系。再说你不往后看剧本的吗？这两个其实都是1，彼此也不感兴趣。” 　　“是1和做过1属于两种概念。很大一部分都是遇一则零，遇零则一，怎么会因为型号相同就没可能。掏出来比比再为爱俯身的不都是正常操作吗？” 　　两人毫无预兆地讨论起了莫名其妙的话题。 　　车速呼啸而起，两个刚转组过来的工作人员难以接收新知识，在旁窃窃谈论：“遇一则零？什么意思？” 　　本剧另一主役，坐在一旁默默看词的湛云君清了清嗓子：“那两个光纤冲浪的收一收，我们这边还有2G网呢。” 　　各种压抑着的笑声中，孟居仍然着纠结是否暗恋的问题，还想再反驳，看到场外工作人员也点了点头，不禁错愕：“啊？他还真暗恋啊。” 　　察觉自己的意思被错误领会后，工作室小姐姐慌忙摆了摆手：“不是暗恋，只是前期稍微有些好感，毕竟一起长大的竹马。” 　　“对。”贺导点头：“你刚才的语气掌控就很好，他在骗你。” 　　“就是说嘛，你在这儿强行万人迷啊？” 　　因为私下关系很好，孟居自然地怼回了浪哥。手上翻了页稿子的同时，也翻过了刚才的话题，众人重新认真工作起来。 　　录音棚内的收音录制与舞台剧有很大差别，干音需要保持声线的自然真实。 　　在剧中角色附耳说情话的时候，君妹稍稍靠近话筒，带着一丝随性的温柔轻语声让在场的女协音碎了一颗少女心。 　　“啊……太好听了。” 　　“君妹这声音，一听就是百场甜甜的恋爱中才能磨砺出来的。” 　　在同事的揶揄声中，湛云君只笑笑：“当然啊，我都多大岁数了。这屋里没谈过恋爱的人，也就居上有可能，他还小。” 　　“年轻人不要太死板。想当年我高中那会儿……” 　　浪哥开麦必然带着□□的元素，君妹赶紧阻止由自己开启的话题：“英雄别提当年，你快打住。” 　　孟居头也不抬，坐在原地挖苦：“别啊，让他说，然后录音师给他留下来。到时候花絮里就搞主役的情史独家放送，显得多有诚意。” 　　感觉气氛变得有点诡异，浪哥也把刚要释放的天性收了回去，转移话题道：“不对啊，剧本上写，刚才这段有粉丝呐喊声，我粉丝呢？” 　　孟居捏着稿子，晃了晃转椅，把目光放在录音室的角落里，“这个可以有，诺老师给他喊一个。” 　　“没问题，你想要哪种？”声线清亮的女生笑意灿烂，开腔就是信手捏来的尖叫打call：“啊——浪浪给我冲，姐姐爱你！” 　　“嚯。”录音室内的主役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震得发颤。“这功力可以。一听就是三次元的老妈粉头子了，差点把我从椅子上撅下去。” 　　欢乐的气氛中，众CV的工作又继续下去。 　　- 　　时间推移，午后阳光的温度渐渐散去。 　　慕昀从拳馆结束训练，驱车回到商业大厦前。发微信给孟居，许久没有回应，大概是还在工作。 　　于是放低座椅，卧在车里耐心等待，无聊间随意刷起Night App。 　　在居上的个人栏里，有一条今天中午刚更新的动态，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工作餐，配了高冷的两字：搬砖。 　　下方有几条被点赞的热门评论。 　　［什么？我没看错吧？居上开工了？］ 　　［很好，孩子知道搬砖了，我很欣慰。］ 　　［录音棚伙食不错，保护嗓子。］ 　　再向下滑屏，还附带着几条链接，是之前Night社的配音剪辑视频，附带着“听声识人”的挑战。 　　第一条［热身级］ 　　在众多混剪的声线中，孟居的声音一出现，极高的辨识度就让弹幕上刷起了满屏的“居上”字眼。 　　慕昀移开视线，仔细听着这些片段，偶尔用拇指点击屏幕暂停，而每次停顿的地方恰好都是弹幕最密集的某居part。 　　第二条［进阶级］ 　　广播剧配音片段，还有一些录音棚里日常对话，再加口胡花絮。 　　弹幕飘过一片应战声。 　　［两年半老粉前来挑战。］ 　　［进阶版也很简单啊。］ 　　［有种你来更难的。］ 　　最后一条挑战链接［魔鬼级］ 　　视频描述中介绍，这些是不同人使用灵魂提取器时的叹音。但抛开这条介绍不提，音频内容实在有些难以描述。 　　恩～ 　　啊…… 　　嘶—— 　　唔。 　　哈！ 　　ho～ 　　一声声精简极致的剪辑，让弹幕内容逐渐扭曲起来。 　　［？］ 　　［这是什么虎狼之题？］ 　　［首先我们来使用排除法，呃……算了，排除不了。］ 　　［我以为压轴题会猜个呼吸声，原来你们远比我想得更恶劣。］ 　　［啊这，这就是……新的世界吗？］ 　　前来应战的众粉丝纷纷吐槽瞎蒙，每一个选项都有被猜测。 　　配音演员本身就都有多种声线，如果不是熟悉的台词，仅凭一两个音节是很难准确辨认出来的。 　　就在慕昀拧紧眉心的时候，微信收到了回复。 　　［孟居：我这边还要录一会儿。12楼，你上来吧，我和保安说一下。］ 　　［好。］ 　　慕昀点动屏幕回复完，推开车门走进一栋建筑。 　　电梯运行到目标楼层，慕昀迈着长腿进入大厅。前台的两位工作人员刚想上前询问，就看见走廊尽头有人探头出来。 　　“这里。” 　　慕昀走进房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抱着透明杯瘫倒在椅子上，里面的水只喝掉了一点点。 　　他的办公桌物品摆设和在寝室里的差不多，都排列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慕昀一眼就看见了储物箱里那个电动的滚珠头皮按摩器。 　　“疲惫，总是在过度的劳累之后。”孟居对自己身后人的心思毫不知情，晃动着小腿，懒懒道：“我马上还要进棚，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 　　“好。” 　　注视片刻后，慕昀还是随手拿起了那件小东西。趁人不注意，把滚珠插在了他柔软的发顶。 　　孟居正要起身，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惊得脚踝发软，后仰着缩起脖颈，脱口而出一字。 　　“草！” 　　平复下来的人颓废地长叹了口气，然后忽然一个窜身跨上椅子，拎着按摩器强硬地扣到慕昀头顶。 　　“坐在这里玩够一小时，不然我要你好看。” 　　在室友扬长而去的时间里，以身试法的慕昀乖巧地顶着一只八爪鱼，码字评论回复up主。 　　［这题的选项里面没有他。］ 第38章 　　孟居一连在棚内录音几天。 　　之前都是由室友接送上下班的，今天难得提前结束工作，走出公司便打了辆出租车，让司机径直开到拳馆。 　　记得之前听慕昀说过，来这里打拳的人大多有固定的训练时间，看来这会儿就是高峰期了。 　　训练场内正响着清晰的打斗声，很多对搭档在做实战对练。孟居穿行过繁杂的人影，一眼望去就看见慕昀站在拳台上。 　　虽然带着黑色头盔，但无论是从身高体型还是肤色方面，他都很好被辨认。 　　拳台上的人有着赏心悦目的身材比例，即便穿着简单的薄款运动卫衣，和同套装短裤，也是全场最惹眼的一道景色。 　　孟居安静地坐到一边，欣赏起视觉盛宴。 　　他发现慕昀每次与人互相致意时，都是只低头不弯腰，脊背笔直，目光深杳凛厉，像一只孤傲的黑色战鹰。 　　实战中的小魔王与平日里的清逸气场也大相径庭。 　　悍戾，睚眦必报。在每次的小动作防守后，都要伺机接上一套迅速紧凑的反击。 　　下蹲、出拳、滑步，因为身手利落而让观者目不暇接，只能听到拳击手套相触时发出的闷响。 　　杀伤力max的一记前手拳，接后手拳，相当干净的组合连击让同台对手毫无还击之力，节节退败。 　　一场结束，慕昀拉起被逼到场地边缘的拳友，无意间偏头时，看到已经坐了许久的孟居。 　　他的眼里闪过一起诧异，摘掉保护头盔，长腿跨过围绳钻身出来，抹拭一把额前的湿汗，率先朝着面前人开口。 　　“怎么没打声招呼就来了？” 　　孟居维持着刚才的坐姿，眯眼笑笑：“一直都是你接我下班，今天我来接你不行吗？” 　　慕昀眼里的神色尽数化为温和，点头称：“受宠若惊。” 　　说话间，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处走下来，其中一人是慕昀的师父，拳王纪谦之，另外一个就是上次帮孟居看脚伤的康复医师。 　　“纪哥，郑哥。”孟居礼貌地打了招呼。 　　拳馆医生正打开旁边水吧里的冰柜，拿了两罐啤酒出来，微笑着朝这边举了举，算是打过招呼，便坐在角落里独酌起来。 　　纪谦之倒是上前两步，温润斯文的眼睛里落在孟居身上片刻，又转向慕昀，语气略微怪异地开口问：“还不是呢？” 　　慕昀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不是什么？ 　　孟居有些疑惑。 　　然而身边的人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纪谦之做了个几个热身，动作随性地登上拳台，斜睥着下面的徒弟。 　　“上来，教育你。” 　　慕昀顿了顿，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被Cue实战，但瞥到纪谦之不大耐烦的表情，也只能转向孟居，说声“等我一会”。 　　短暂的时间里，纪谦之已经穿戴好了行头，活动着肩部关节，顶着张全无杀伤力的冻龄脸孔，出口的话却霸气肆意:“忍着点。” 　　大概是许多种体术教练的统一台词：我不打你，怎么教你？ 　　再无二话，凌厉带风的一记重拳已经直朝面门。 　　没带护具！这样挨一下不是闹着玩的。 　　慕昀反应过来连忙闪躲防护。 　　大魔王和小魔王的对战自然是拳馆里的重头戏。许多刚刚还在训练的拳友们都停下手里的事情，围观起来。 　　拳拳到肉，只看这下手的狠厉劲，就知道是亲师徒了。 　　从孟居的外行视角看去，纪谦之的动作要比慕昀迅捷一大段。 　　他的环绕步刺拳落下瞬间，肢体流畅地转向到慕昀右侧，右直拳紧跟而上。 　　近距离站立的旁观者们都能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 　　“哎哟，这一拳挨得结实。” 　　慕昀虽受痛却没有时间多做思考，自家师父的上步重拳再次砸了过来，冲刺步左右直拳，整套连击节奏快得出奇。 　　这已经不是以教学为目的的演练了，有点单方面被动挨打的意思。 　　围在四周的拳手们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明显是来劲了吧。” 　　“谁又惹纪哥了？” 　　“……” 　　孟居在上一拳击中时，就感同身受地紧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昀哥是经常被师父教训的，但这是第一次看到现场，不免倒吸冷气。 　　不管慕昀再强，战绩再好看，他也只是业余选手，不可能在职业拳王手下讨到任何便宜。 　　更何况，对方还是从小就教他的纪谦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之后，哪怕是一个小小起势，也能立时看穿。 　　终于，一场结束。 　　纪哥脱了拳套，丢进被打到自闭的徒弟怀里，上楼前还不忘嘲讽一句：“一个半吊子，给我继续练。” 　　“……”慕昀用鼻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依旧没说话。 　　坐在旁边已经喝完两罐酒的郑哥站起身，拂了拂肩膀上披着的衣服，依旧微笑道：“这点小外伤就别找我了，用双氧水自己擦擦。”说完他也跟着纪哥回了楼上。 　　热闹看完，众人散开接着去练习，只有孟居还纠结于这俩人的动机。 　　一个打了徒弟，一个只喝了两罐啤酒，他们刚才究竟为什么要下楼啊？ 　　孟居扭头看回慕昀。 　　他的情绪倒是没什么波动，拆掉手套，在台下缓慢活动肩颈，然后把单边的脚跟踩在长椅上，弯身整理起拉过脚踝的运动袜边缘。 　　在他的嘴角和左侧脖颈后，各有一块轻微出血的挫伤。 　　就着这人俯身的动作，孟居用手指轻拨开他还微湿的碎发，一边仔细查看擦伤处，一边不大高兴地念叨。 　　“你又怎么招惹纪谦之了？至于下手这么狠吗？臭脾气。” 　　慕昀微怔片刻，直起上身，展眉回应：“没惹，就是正常的练习，他没收住，我没躲开。” 　　“都出血了。” 　　虽然知道搏击运动磕碰难免，这点小外伤也都很有分寸了，可孟居的语气依然不爽。向周围环顾一圈，接道：“医药箱在哪，我帮你擦。” 　　慕昀的褐眸瞥向楼梯的方向，停顿半秒钟后，再次目光浅淡地落回孟居身上，领着他向一层的休息间走。 　　“这边。” 　　正是拳手们的晚上训练时间，休息室里只挂着零散的几件衣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慕昀把药箱摊开，取出几样东西放在桌面上。 　　“我来吧，脖子后面的你自己看得见吗？” 　　孟居止住慕昀接下来的动作，用镊子夹住沾了碘伏的棉球消毒，轻轻地点按在伤处。 　　他的手指力气用得很小心，在一道白皙优雅的颈线上缓缓擦拭着血渍，然后再涂抹上药水。 　　随着慕昀侧身配合的动作，孟居忽然发现这人的耳廓边竟然也有星点的血迹。不知道是刚刚在拳台上一同擦破了，还是不小心沾染上去的。 　　于是他移了移镊子的位置，一把擦拭上去，一边轻吹了口气，坐在身边的人竟明显地颤缩了下。 　　慕昀原本只感受到棉球的冰凉，还有隐隐的刺痛，就在上一秒忽然觉得有一道电流从脊背直冲上去，直触得脖颈发麻。 　　只是一个小动作，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应该没那么疼吧。” 　　孟居怔了怔，视线沿着他的脖颈一路攀上，落向竟有些绯红的耳尖处。 　　慕昀原本就很白的皮肤，让一点变化无比明显。 　　“你是不好意思吗？”注视着这道奇异的颜色，孟居试探着开口：“但上次我崴脚的时候，你不是也帮我擦药了吗？” 　　慕昀始终保持着面对沙发的姿势，没有扭头过来。空了半晌才沉声接道：“不是，你别擦了。” 　　“还没完呢……” 　　不等孟居反驳，慕昀已经从他手里抢走了镊子和棉球瓶，啪嗒一声扔回箱子。 　　“哎你别乱放啊，下次没法用了。” 　　慕昀不理会，手动帮他扭身转向门口的方向，用少有的口吻道：“别啰嗦，我要换衣服，你去车里等我。” 　　“谁啰嗦？平常我工作都是按字计费，免费找你聊天，你还不愿意。”孟居不停地吐槽着，也没能阻止自己被强行推出休息室的命运。 　　- 　　天色彻底黑透时，慕昀开车把孟居载回了别墅。 　　南叔正在客厅的打理着杂志架，看到并肩进门的两人，和蔼地颔了颔首。 　　“今天回来得比以往早，晚餐还没有开始准备。” 　　“我还不太饿，让厨房照着他想吃的去做就行了。” 　　在拳馆训练一天，慕昀已经显得有些疲惫，表示自己不想吃晚饭后，便上楼洗澡休息。 　　南叔习惯了慕昀在高强度体能训练后食欲不佳的状态，并不多说什么，转而询问孟居的意见。 　　孟居只表示自己不挑食。 　　在家里住久了，厨师们也大概摸清了客人的口味。最后随机发挥了一桌子，基本全都是他喜欢的菜式。 　　工作半天，孟居也有些疲惫，饭后便早早回房间休息。 　　上楼路过主卧，发现里面的灯都已经关掉。 　　真的这么早就睡下了？ 　　今天的慕昀虽然有些奇怪，但孟居没太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被师父教育了，心情不好。 　　洗漱完毕，青年惬意地扑进软被。 　　翻身时无意间注意到了坐在床头柜上的昀弟。 　　他冷清清地呆在那里，澄澈的瞳孔看向一个方位，稍显木讷。 　　孟居心血来潮，打开娃包，从里面翻出一套新衣服，然后手法生涩地换上去。但就在扯下人偶裤子的时候，昀弟两条长腿之间的逼真器官，让他的动作倏地顿住。 　　白亮的肤色在顶灯的投射下泛着漂亮的光泽。孟居的大脑里空荡一瞬，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了。 　　我靠。 　　自己给慕昀耳后敏感皮肤擦药的时候，他会躲开的反常行为，其实可能是因为运动后神经兴奋，或者是…… 　　有些奇怪的探究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 　　孟居此刻甚至想用百度搜索一下有关拳击运动和睾酮素分泌的问题。 　　他刚拿出手机，忽然注意到有App内的新提醒。 　　Night软件上的私信是处于全年关闭通知的状态，只有少数几个工作上的常用联系人会强提醒。 　　果然，打开后发现是君妹发来的消息，不过也只是个配音棚里的小视频分享。孟居随手滑过，没太在意。 　　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时，看到已经消失有一阵子的九月也发来了消息。 　　是一条网盘链接。从前她帮自己画同人图时都是这样给原稿的。 　　孟居暂时忘记了自己拿手机的初衷，点动屏幕打字过去。 　　［新图啊？不是说最近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画私稿。］ 　　过了大概两分钟，九月开始了“正在输入……” 　　［这张是我徒弟，呸，是我老板画的，我改了一点。］ 　　［居上：老板的图还敢乱发，不怕被人挂上履历簿啊？］ 　　［九月：可这图本来就是买断送给你的。］ 　　看到如此回复，孟居不可控地蹙起眉头，发送一个问号过去。 　　九月如此回应。 　　［他应该是你的粉丝吧。我们第一次联系的时候就是通过Night铁粉群的私聊，小声逼逼：他上来就付四倍时薪，我才就此出卖灵魂自由的。］ 　　孟居好奇。 　　［你说哪个啊？］ 　　九月没再打字，只发了个名片推荐过来。 　　上面的id是个是未命名用户，但礼物记录中的那条［北极星×99］让孟居稍微回忆起了一些。 　　后面还有新的消息发过来，但孟居没仔细看。他打开电脑，复制网盘链接来查看图片。两秒钟的加载过后，画作呈现在电脑屏幕上。 　　这是一张极致冶丽的西域美男图。 　　画中人物满背披散开如瀑的杏色长发，点缀着细碎的金饰。 　　珠帘遮面，其后只有隐约的脸部轮廓，一双嵌着暖星的眼却是绘制得极其清晰。 　　温柔又蛊惑。 　　他满身穿着轻薄飘逸的异域服饰，腰身外露，只拴一圈极细的流苏链条代替布料。腹背肌骨清绝，赤足在巨大的金色鼓面上起舞。 　　整幅图的笔触都繁复细腻，在人物脚下还绘上了一只品种很像西森的蓝瞳猫咪。 　　如果只是美男图，孟居或许会毫无头绪，但看到最后这条线索，他就完全可以猜到画主是谁了。 　　画风虽不太写实，可图中人物确实是孟某本人了。 　　这算是连YY都能别出心裁吗？ 　　孟居拧着眉头沉思片刻，然后把画作截图，发给了邻屋住着的人，随图一同发送的，是他斟酌再三的措辞。 　　［昀哥，对我有想法？］ 　　邻屋已经睡下的人没有立时回复消息，孟居便撑着头等待。 　　咯吱—— 　　过了没多久，没关严的房门被戳开一道小缝隙。 　　孟居心中一颤，茫然的抬头，才发现窜进来的是Seven。 　　大概是住在一起久了，这只猫已经习惯了家里的新房客，蹬腿主动蹦上了他的被褥。 　　孟居害怕床上的人偶被毛孩子刮蹭，下意识用单手圈住猫身，把它搂在了怀里。还好Seven并没有大力挣扎，只是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面前有些眼熟的bjd娃娃。 　　就在这时，手机轻震，是慕昀迟来的回复。 　　［随便画的，给你看了，不算意淫……］ 　　孟居循着猫咪的视线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忽然闪过一个人弯身在拳台边，慢条斯理整理袜边的模样。 　　他凝神片刻，忽的挑起眉端，摸起手机接着回复消息。 　　［哦？所以只要大方展示出来就不算凭空幻想了？］ 　　接着，青年目的性明确地点开网购平台，在某娃衣店铺中加购了双bjd定制款的绑带小腿袜。 　　拍照发送给同一人。 　　［你看昀弟穿它好看吗？］ 第39章 　　［只要是你亲手帮他穿，什么都好看。］ 　　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出的文字消息，孟居微微愣神。 　　半开的客房门再次咯吱一声。 　　仰头可见一道影子倚立在了门板边。 　　因为刚刚睡下又起来，慕昀的黑发略有些蓬松凌乱。静谧的眼底布着和往日一样的清亮神光，其间藏着的情绪却带几分深微。 　　他站在几步远外，目光低垂着扫向孟居怀中的人偶娃娃、开着机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只难得乖巧任人搂抱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哼笑声。 　　“床上的东西还不少，我也能一起坐坐吗？” 　　在对方的揶揄中，孟居回过神来，裹在被子里，缓缓地向床铺边缘挪了挪，接着又搂猫重新依偎下去。 　　“这里是你家。” 　　说话间，Seven毛量厚实的大尾巴一下接着一下地扫过孟居的肩膀。细密的绒毛擦在光滑的绸料睡衣领口，又暖又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 　　慕昀闻声踩上地毯，在床畔侧身坐下，然后注意到了下半身仍赤裸着的人偶。那两条纤直的白腿实在有些瞩目。 　　“咳。” 　　孟居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姿势有些狂野的人形体，连忙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手忙脚乱地给昀弟穿起了裤子。 　　可缩在被子下，怀里抱着一只不安分的猫，做这样的动作实在不大方便。慕昀见状伸手过来，轻轻地接过了娃娃和裤子。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隐约的布料摩擦声，还有猫咪舔舐须发的呼呼喘息声。 　　慕昀清秀瘦削的手指在昀弟的腰间翻动了会儿，仔细地系好了运动裤的绳带，然后帮它摆了个盘膝的舒适姿势，坐立在床上。 　　大概因为床铺太软，昀弟没坐稳，身形忽然晃动了一下。在场的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扶，一左一右搭上了娃娃的肩膀。 　　孟居挑起眼睑，看向身边人，刚好和他对视在一起。 　　“阿孟。”慕昀又轻又缓的一声打破了寂静，率先开口道：“我对你确实有些想法。可我们性别相同，我不清楚你会不会介意。” 　　“我知道因为工作或者其他原因，你对我这样的性取向并不陌生。但接触和亲历总归不一样，我不会凭着自己的孤勇去擅自定义你。所以，你不用慌张。” 　　在温柔皎洁的目光注视下，孟居虽仍保持沉默，其实却是轻松了许多。 　　因为听到这人说前半句的时候，他的心里狠狠咯噔了一声。 　　今夜的坦诚互动来的有些突然。如果慕昀刚刚更激进莽撞一点，直接表白要自己做决定，那他就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昀哥没有。 　　他依然攥有这场坦白局中的主动权，坐在床边悠然笑笑。 　　“我只是想过来当面表达想法。”慕昀瞥了眼电脑屏幕上自己亲手绘制的美人图，沉声接着道：“阿孟，我不仅仅把你当成普通朋友，我对其他人也不会这样。” 　　在对方温吞和缓却莫名真诚的语气中，孟居没忍住嗤出一声。 　　“昀哥的意思是说，我有点特别？” 　　慕昀顺势点头：“非常。” 　　“懂了。” 　　撑着下颌静思片刻后，孟居掀开被子爬出来，抬手啪的一声关合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这张画我收下了。因为如果是昀哥的话，我倒是可以尝试亲历一下新的东西……” 　　下一秒，青年凑身到慕昀耳边，又朝着他的耳后徐徐吹了一口凉气，噙笑道：“但那就要看，你对我的想法够不够深远了。” 　　这个男人的脖颈果然敏感。 　　即便故技重施，他下意识的反应也还是一样的明显。 　　欣赏完美人颤栗，孟居用手肘撑起上身，笑意顽劣地抱着Seven下床，可还未站稳，就被人从后揪住了领口。 　　“哎？别动手。”意料之中的阻力让青年眯起一双桃花眼，“定力不行，还玩不起是不是？” 　　“撩了就跑不合适。”慕昀拎着身前人的睡衣布料，把他带向门口。“我还没吃晚饭，再陪我下去吃点。” 　　“猫尾巴，猫尾巴！” 　　西森的体型硕大，孟居本来就钳不住它，再受制于人，差点让毛孩子从胳膊缝里掉下去。 　　慕昀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迈步向前，“直接松手，猫摔不着的。戴上拳套一对一你都打不过它。” 　　孟居不悦地啧了声，用眼尾挑着身侧的挺拔身影，低声吐槽：“闭嘴，你会追人吗？” 　　“不会。”慕昀不假思索，故作茫然地启唇反问：“打到半死扔在床上？” 　　“你真TM恐怖，我要报警了！”孟居震惊地瞪着眼睛，一边轻挣着控诉，一边被人揪下了楼。 　　两人玩闹着坐到餐桌边时，阿姨们已经把晚餐的菜品重新热了热，顺便又做了几道新的小食一起端上桌子。 　　看着满桌子花样的菜式，慕昀哼笑着瞥向长桌另一端的身影。 　　“你还真是没客气。” 　　“这些又不是我点的。”孟居捧起玻璃杯，抿下一口镇了冰的柠檬水，小声嘟囔。 　　慕昀没听清从对面传来的声音，兀自从水晶锅里夹出一片山药饼，放在小食盘中吹凉，细嚼慢咽。 　　孟居坐在餐厅里摆弄手机，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 　　正在用各种素食填肚子的家伙，嘴角带着伤，而且刚涂过药，既不能沾水，也不能太大幅度的动作。但他不紧不慢的吃相依然相当优雅。 　　“你以后是不是都不用早起去公司了？” 　　片刻后，孟居听到了餐具被放回筷架的声音，耳畔也响起问询声。 　　“恩，我已经交音给后期了，剩下的部分通过线上也可以完成。” 　　慕昀把杯子凑到唇边，喝掉一半苏打水，润喉开口：“我明天下午在蓝城有场比赛要打，需要提前过去做准备，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出门。” 　　孟居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抬了抬头，“这么仓促啊。明天下午的比赛，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比完当天会很晚，应该来不及，大概第二天的上午吧。”慕昀喝完，把杯子重新搁回桌面，耐心地解释和叮嘱。 　　“这次行程比较赶，要来回奔波，食宿条件应该也不会好。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留在家里看直播，需要什么就告诉南叔他们，等回来的时候我就带你出去玩。” 　　孟居听完，看似漫不经心地“喔”了声。 　　慕昀敛起锋眉，仔细观察着孟居的表情，从他简单的回应中似乎听出一些不大积极的情绪。继而轻声笑笑：“怎么了，会想我啊？” 　　孟居不禁讪谑：“多虑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在你的房子里尽情快活。” 　　“没问题。”慕昀附和性地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劝告道：“但你最好也悠着点，好好休息，别又搞到朋友圈视频里去。我在外地比赛，可接不了醉鬼回家。” 　　被毫无征兆地提起了近期黑历史，某人无言以对地闭起了嘴巴。 　　- 　　慕昀出门去打比赛的日子，孟居没有被人特意吵起，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自然醒过来。 　　阿姨们像以往一样把餐品摆放在了餐厅长桌上，然后等到孟居吃完后才又悄无声息地出来收拾，整日里都安静地仿佛完全不存在。 　　以往慕昀在家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现在独身绕上一圈，才知道这栋偌大的别墅是怎样冷清。 　　不知道算是哪一餐后，孟居在花房里帮南叔忙碌了会儿。然后路过室友空荡荡的房间，回到客房里，打开电脑，登录Night软件，开始累计本年度的最后一波互动时长。 　　在登陆界面顺手点开设置，把刚刚收到的西域美男图用作了直播背景。 　　华丽的新图景很容易就吸引了众多粉丝的注意力。 　　［咦，居上主页换图了。］ 　　［这也太美了吧？］ 　　［是九月太太的新作吗？莫名觉得画风有点差别诶。］ 　　［哇！好闪的一张图。］ 　　［我家总攻居然喜欢这个类型？］ 　　孟居随便瞄向弹幕区，看到几条快速闪动而过的内容，一本正经地开启胡诌模式。“可不，人间真绝色，值得我沦陷一辈子。” 　　惊不惊喜？其实这是我自己。 　　［你果然不对劲。］ 　　［快擦擦口水。］ 　　［醒醒，虽然是下午了，咱也别这么早就开始做梦。］ 　　［说吧，今天准备用什么招儿混过你的直播时长？］ 　　孟居从让人眼花的评论条上移开视线，看向屏幕右下角。 　　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某人应该已经在做赛前热身了。 　　心中忽然浮起了新想法。 　　他快速敲击电脑键盘，打开了体育竞技视频软件，点击进入某个特定频道，和直播间内的众人一同共享屏幕观看。 　　在体术竞技类比赛特有的燃劲音乐中，各个视频封面上展示出一道道拳击选手们的身材。 　　丰颀健硕，目不暇接。 　　［我靠，这么刺激的吗？］ 　　［肌……肌肉壮汉？］ 　　［住手！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明明知道今夜的画风不对，可我为什么移不开眼睛？］ 　　原本该是声控们的直播间，竟然会因为画面而瞬间热烈起来。 　　孟居悠然启开一罐碳酸饮料，靠进舒适的电竞椅中，对着垂在颈窝边的耳机线，操着一口低音炮，夹带私货式地解说起来。 　　“今天，带你们看点猛男该看的东西。” 第40章 　　“咕咚。” 　　孟居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剩下的倒进装着冰块的杯子里，还故意把铁罐捏得哗啦哗啦响。 　　关闭拳赛视频原声，打开音乐软件随机播放。 　　夜店主播的日常歌单，第一首就是高燃向的《Real Good Feeling》。 　　前奏鼓点和“Na na na na na”的首句一出，就让人情不自禁跟着一起摇摆起来。 　　［Welcome to Night FM，场上是夜店第一骚攻cv“居心不良”。］ 　　［妈耶，我刚才听见冰阔落的声音了。dun～dun～dun的，居上你喝慢点，没人和你抢！］ 　　［这是准备开嗓解说了？］ 　　［您要开始表演了是吗？］ 　　“对。” 　　孟居的视线落向屏幕，清了清嗓子：“首先第一位出场的选手是……我也不认识哈。年龄不详，战绩不详，身高不详，体重不详，但是看起来身材不错……” 　　刚说了两句，弹幕上就开始了疯狂吐槽。 　　［噗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全不详的话你倒是把原声打开啊！让我们听听人家现场解说的介绍！］ 　　［你不知道还不让别人说？］ 　　［身高不详？我上一次看到这个词还是在奥特曼里面。］ 　　孟居咂了咂舌，散漫地撑在桌面上，拧着眉毛率性怼回。 　　“我发现你们这群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我不说话吧，你们骂我划水，我开麦了吧，又要听原声。无理要求满足不了啊，非专业人士，不懂我也要硬说。” 　　［好好好。］ 　　［谁敢闭您的麦啊？］ 　　［说吧说吧，听着呢。］ 　　粉丝们向黑恶势力妥协。 　　孟居继续带着大家看比赛，口中持续输出的话语只偶尔角度刁钻，大体上还算老实。 　　屏幕上放映的这场拳击公开赛采用了常见的三回合计分制。参赛选手都相对较为年轻，激情饱满、实力强劲，更能让人观众热血沸腾。 　　评论区中的粉丝们渐渐开始了自由讨论。 　　但靠在软倚里共享屏幕的人却一直神色懒倦，仿佛皇帝被迫选妃.jpg，眼底潜台词：都是俗物。 　　［业余这么强的嘛？］ 　　孟居抬眸往饮料杯里加冰块时，无意间瞥到屏幕上飘过这样一句感叹，便随口解释：“业余拳击的意思是非商业，不是水准业余。” 　　“但这和欣赏拳王争霸赛的感觉确实不太相同。因为胜负判定方式不一样，大概率看不到职业拳台上的那种暴力ko，选手都在寻求更多次的技术得分。” 　　“比如刚才这一击，就属于可以加分的有效拳。” 　　［所以你是经常研究猛男喽。］ 　　［？？？］ 　　［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居上你到底有没有固定的xp！这画面和你刚刚要沦陷一辈子的美男背景图有毛关系啊？］ 　　“你们不要把风格定得那么死板，审美打开。”说这句话的时候，摸鱼主播悄悄拿起自己的手机，在联系人列表中点开了慕昀的头像。 　　在他们的聊天界面上，挂着一条新发出来不久的直播链接，指尖轻触，就进入了另一个拳赛现场。 　　这一幅画面内容看上去像是团队自录的个人志，以慕昀为单个主角，就连郑哥在比赛前帮他擦凡士林的镜头也清晰无比。 　　那人轻阖双眼，颤动着的丽密睫毛，根根分明。在保持身体兴奋的同时，神色却冷漠镇定。 　　他持续地活动重要关节，动作间会不经意地展现出白皙如面的脊背，腰下横条黑色短裤，露着笔直长腿。 　　一道身影简傲绝俗，又让人血脉喷张。 　　这种画面，实在不适宜投屏分享。 　　孟居把手机放在键盘边的支架上，独自欣赏起了小屏幕的贴脸视角。 　　“现在上场的选手我认识，兴安小魔王，凶冷北极狼。” 　　“身高188，体重80公斤，腿长腰细，肩宽手臂壮。” 　　“拳手里面长得最好看的，美人阵营里面最会打拳的。” 　　“……” 　　从拳手们第一个回合的互相试探开始，疯狂夹带主观色彩的解说声就在直播间萦绕不断。 　　［这个男人到底在瞎叭叭什么？］ 　　［我们看的不是同一场比赛，还是这直播间有一百年延迟？］ 　　［所以哪里有美人？］ 　　［我怎么感觉居上和我不在同一频道上呢？］ 　　弹幕上的疑惑之声刷了满屏，但孟居根本看不到，依旧垂眸沉浸在拳台上。 　　算上中场间隔，每个回合也只有短短的三分钟，所以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离不开那个身手利落，横扫战局的人，以至于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在直播。 　　电脑里的背景音乐随机到一首新的战曲。这是居上去年在配音社周年庆时录制的福利原创。 　　一首歌颂梦想和勇气的英伦式流行乐。风格不复磁性撩人，清亮声线中，更多的是少年英气，和随性果敢。 　　伴着这首歌，拳击场上的比赛进行到了最后一回合。孟居把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顺带还在嘴里含了块没融化完的碎冰。 　　单场对决结束，慕昀的累计分数漂亮地赢下了比赛。 　　盯着那道傲岸身影，某主播咔嚓一声咬碎了齿间的冰粒，噙笑自语。 　　“在我的bgm里，他是无敌的。” 　　- 　　大概是因为刺激的搏击让人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看完比赛，关掉直播后，孟居依旧兴趣盎然。 　　就着慕昀给的链接，翻看历史记录，发现可以看之前比赛的回放，甚至还有赛后纪谦之帮亲传徒弟做的复盘视频。 　　这简直就是慕昀的独家资料库，最早可以考古到他十六七岁的时候。 　　看着视频资料里明显比现在稚嫩青涩的美少年脸孔，孟某人情难自禁“老脸一红”。 　　遭不住了，这可是未成年啊。 　　跑下楼准备好瓜果牛肉干，又从冰箱里抱了桶新镇的蜜桃乌龙茶，捧回房间，坐进沙发里，惬意地欣赏了起来。 　　独居的好处大概就在于随性自由。耽于美色之中的孟居无师自通，学会了“时间消失术”。一口气刷了几十个现场单人cut，抬头便见窗外缥缈的夜雾后挂着轮冰洁渊清的明月。 　　墙壁上的鹿头石英挂钟已经指过凌晨一点。 　　孟居这才惊觉，自己竟主动熬夜了。扔下嚼了半包的猕猴桃果干，挪动发麻的小腿蹭下沙发。 　　代入视频角色太久，他在精神上已然是个拳击选手。即便坐到全身僵直酸痛，也依旧热血难平，没有半点睡意。 　　拉开房门走向长廊。因为主人不在，隔壁卧室里漆黑一片，只有门口的天花板上亮着几盏常明的暖光灯。 　　孟居踩着廊里浅色调的羊绒地毯，沿楼梯缓慢地活动双腿，缓解胀痛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慕昀的书房前。 　　按下门边开关，头顶的陶瓷吊灯照亮了宽敞的房间，满壁相框和意式极简书架和之前一样整洁，不落纤尘。 　　慕昀的天文望远镜还摆在露台的落地门边。但因为天气原因，镜头中浮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看不到上次那样皎洁明朗的玉盘。 　　孟居最后只从书架触手可及的地方，找了本看上去就很催眠的书，拿回房间。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看起书页，可惜依旧没有困意。 　　这种无聊又学术的长篇英文论段居然都无法抵消他失眠又亢奋的心情。 　　原来，在深夜里看几场昀哥的拳赛现场直播会比咖啡还要管用。孟居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新的兴奋剂。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时钟指针悄悄地滑到凌晨两点半。整个房间内除了数羊声，和零星的面料摩擦声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响动。 　　静得有些孤单。 　　裹在柔软珊瑚绒被褥中的青年长叹一口气，摸出耳机线戴好，想通过刷催眠视频来解决问题，眯着单只眼睛点动手机。 　　忽然，两条横幅提醒从屏幕上接连闪现而过。 　　［蓝牙已配对。］ 　　［您的车辆已行驶到北厦新城C区别墅群附近。］ 　　这是……车载蓝牙？ 　　孟居在原位躺了两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睁开双眼从床铺中爬起，拉开窗边严密的遮光帘，趴身到二层阳台的扶栏前。 　　果然，从不远处传来轮胎碾压路面的细索声音。 　　随即看到一辆兰博基尼Suv开进了大门。明晃晃的车灯在庭院中映出一片抖动的光影。 　　當—— 　　随着车门关合声，一道挺逸熟悉的影子俯身下车。 　　厅门两旁的景观灯柱被点亮，他径直迈步走向别墅建筑，在柔光中逐渐清晰起来的面庞洁泽俊朗。 　　居然连夜赶回来了。 　　“嘿。”孟居惊喜地拄着扶手，朝下方呼出一小团白气。 　　慕昀应声抬头，在雕花的铜窗遮雨台下看到了依然精神饱满的人，不免有些讶异，“你怎么还没睡？” 　　孟居仰头，指向星光朦胧的夜幕，隔着两层楼高，对话道：“在看月亮。” 　　“这么有雅兴？”慕昀无声笑笑，走进主楼朝着阶梯迈步。 　　孟居转身出门，刚好与这人相遇在二楼的小厅里。 　　他的外套上染着风霜的味道，扑面而来的浓重寒气惹得人耸了耸鼻尖。 　　“外面冷吗？” 　　慕昀没答，但抿起了一弯韶秀的唇角。 　　“笑什么？”孟居有些疑惑地反问回去。 　　深夜归来的人坐进沙发里，边提壶给自己倒水，边笑言：“没什么，想起了一句应景的俗语：有人与我立黄昏，也有人问我粥可温。” 　　孟居愣了一瞬，随即满脸“我拜托你”的无奈模样。 　　“哥你别自我攻略行吗？我真没在等你，是起夜了睡不着。” 　　慕昀没有回应，看似揭过话题一般，另起了问句：“我发给你的链接，看了吗？” 　　孟居心中沉吟。 　　不提这个还好，如果不是手欠乱点，怎么可能这个点儿了还睡不着。只是嘴上不能露怯，随口便答：“扫了一眼，打得不错。” 　　沙发上的人含蓄地笑笑，似乎是想咽下嘴边的话，可终究没忍住，还是动动唇角：“阿孟，你的这‘一眼’可有点长。” 　　他说着就掏出手机，滑动屏幕，眯着眼睛细数两秒钟后，开口补充：“七个小时。” 　　孟居眉稍微蹙，疑惑片刻后，脑袋突然恢复灵光。 　　这可是团队的私人转播账号，有种东西叫做播放记录！ 　　慕昀的脸色镇定，坐在桌前喝水的动作清雅自持，毫无预兆的三个字音却从他嘴边轻巧地吐露出来。 　　“喜欢吗？” 　　“你那是什么该死的语气？”孟居忍不住切齿冷哼。 　　“咳。”慕昀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 　　思索片刻后，他放下杯子重新拿起手机，切换了页面，再推递过来。 　　这一次，屏幕上显示着Night客户端后台的广播剧购买和播放记录。 　　但凡是有［居上］主役或是协役的内容，全部显示为已付费，或是已收藏。 　　对面人清澈干净的眉眼显得异常真诚，情绪浅浅道：“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互相考古，算是扯平。” 　　“……”孟居张了张嘴，却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这就是天然黑选手吗？不着痕迹，却可以杀敌片甲不留。 　　托您的福，我比刚才更失眠了。 　　“长时间开车太累，我先去睡了。” 　　喝完水的慕昀率先站起来，从孟居身边走过时，语气明显揶揄地添了一句：“月亮就不要看到太晚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嘴上虽然说累，可他眼里的神色分明充满着不知名的愉悦。 第41章 　　【41-1】 　　又是熬夜后的一次自然醒。 　　孟居晃动着因为睡眠不佳而酸疼的脖颈，掀开被子下床。 　　换衣洗漱完毕，路过主卧门前，看到里面的床铺依旧和昨夜一样平整无褶皱，就好像没有人睡过。 　　慕昀这家伙的起床时间永远是个谜。同住一个学期，基本没有见过他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时的样子。 　　走下楼梯，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层餐桌边。未及孟居开口，对方率先发出问候声：“早。” 　　“你怎么也才吃早饭？”孟居的目光落向他手中端起的瓷绘小碗。 　　慕昀刚抬起的筷尖顿了顿，接着又继续动作，把一块香糯的白米饭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待到完全咽下去后，他才语气淡淡道：“是午饭。” 　　“啊？”孟居懵然低头看向腕表，果然已经12点半了，实在是低估了自己赖床水平，只好尴尬地笑笑，拉开餐椅坐下，一同用餐。 　　“昨晚睡得好吗？”大概因为受略有不同的餐桌礼仪影响，慕昀吃饭时一向比较安静。但每次与面前人同桌时，他又会照顾情绪式地主动开口聊几句。 　　孟居捧着碗边，低头应和：“哪里有昨晚？我是今天才睡着的，睁开眼睛就失去了上午。” 　　说话间，两人默契地伸筷向同一道菜。慕昀默默收回动作让他先夹，忍不住笑着评价：“能吃能睡，你这样的大概不会有烦恼。” 　　“对对对，我没你高没你富没你帅，但我就是比你快乐一百倍。” 　　孟居朝着长桌另一侧的人做了个顽劣的鬼脸，然后毫不客气地向前探身，勺筷并用着捞走小半盘的虾仁青菜，放进自己碗里。 　　“多吃点，19岁也还有长高的可能。”慕昀贴心地把餐盘往前推了推，只温温和和的几个字就完全制住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原来毒舌和话少并不是两种无法共存的特质。姓慕的这家伙就精确演绎了什么是寡言且欠揍。 　　有被明呛到的某人恶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辅餐柠檬汁，然后转移话题：“你不是说等比赛完就要带我去玩吗？今天准备怎么兑现诺言？” 　　慕昀只扬了扬下巴，“你先看看外面。” 　　孟居闻声回头，这才注意到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细密缠绵的飞花仍然不断从半空中舞落，被冬风搅动着飘向四面八方，在离地尺高的位置卷起一道道轻烟似的雪纹。 　　他用细柄银勺挖起碗中最后一口米饭，拌着肉末茄子的酱汁送进嘴里，拎餐巾擦擦嘴角，就趴身去了窗边。 　　放眼整个别墅庭院，都是天地融为一色的白。满目亮莹莹的，让人心情舒服极了。 　　昼夜交替之间，满城银装，即便在冬日里也是难得的惊喜。 　　“哇，这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因为贴得太近，孟居说话时，温热的鼻息给明亮的落地玻璃喷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慕昀看着趴在窗上的背影，轻声回应说：“你睡了多久，雪就下了多久。” 　　这种天气应该没办法出门了吧，连开车都会很困难。 　　孟居正沉浸在纯净的景色之中，余光瞥见几位身穿黑色制服，手拿工具的雇员从邻栋走出来，看样子是准备清理车库前的积雪。 　　难得可以在别墅中看见这么多的人，青年回眸，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也出去吧。” 　　“你不嫌冷啊？” 　　同样在最北方长大，慕昀对雪天是没那么感兴趣的。可没等他窝进沙发里，就听到身侧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有人从后跑过来扯住了他的衣摆。 　　“我昨天刚夸完，一个属北极狼的猛男，敢跟我说怕冷？出来吧你。”不由分说，孟居已经硬拉着他离开了温暖的客厅。 　　看到两个穿单衣的人拉扯着出门，正在忙着做打扫的阿姨连忙给他们递去外套。 　　“别拽了阿孟，我衣角都松了。” 　　慕昀抗拒无效，只好老实地披上白色棉服，坐到廊下的露天藤椅上，伸展开两条长腿，轻叹一口气。 　　不必特地吩咐，佣人便备好了一壶暖茶，倒上一杯，然后把精致的陶瓷盏摆放到他颀秀的手指边。 　　“这位大哥，装备借我用用。”孟居在雪地中环顾一周，自然而然地盯上了安保雇员手中的推雪铲。 　　“哎？”猝不及防被抢了工作用具，年轻的男雇员求助性地望向廊下。 　　然而坐在那里的雇主只是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俊逸脸孔，清冷的眸底分明刻上了一句漠然无温度的话。 　　Don't—look—at—me. 　　“我用用就还，一会这里的活儿我也帮你干了。”孟居摸不清这人在顾虑什么，只能试探着保证。 　　除雪的同事们皆对周身状况置若罔闻，埋头苦干。安保小哥一时无措，只好识相地放手，连同防寒手套一起摘掉递过来。 　　“那你小心点手啊。” 　　“好嘞。”孟居笑笑，戴上手套，拎着雪铲走到庭院中心，找了个积雪厚实的地方铲动起来。 　　他原本是想堆个雪人的。但刚落不久的新雪还很松软，不好聚集，工程量太大难以完成，只好退而求其次，堆只雪兔子了。 　　刚才出来时，客厅的玻璃门没有关合。Seven好奇地从里面探出了头，过了两分钟后，还直接窜进了雪地里。 　　西伯利亚森林猫身披厚重毛发，一般是不怕冷的，而且生性活泼好动。 　　只一小会儿，它就熟悉了外面的环境，竖着尾巴，在雪地里气势威猛地巡视起来。迈着曼妙又霸气的猫步，每一爪子踩下去再提起，都能带出一层缥缈的雪雾。 　　粹白雪地与少年稚气最是相配。 　　慕昀虽端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茶，眼神却始终没有从玩闹的身影上离开。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孟居终于艰难地滚出两个圆润的球，可还没等他弯身查看，意外就降临了。 　　只见一只又帅又甜的涅瓦色大猫在洁白雪地中狂窜，高难度180转体，打着滚撞上来。 　　在雪球表面粉沫细碎开来的瞬间，还猛的补刀一爪子，把不会反抗的“假想敌”整个拍散。 　　“……” 　　孟居愣愣地看了眼迸溅到自己脚踝上的细小冰晶，短暂地和还没来得及长耳朵的雪兔子道了个别。 　　随即，青年愤懑地拎起插在一边的推雪铲，朝着廊下的人就是一大捧雪扬过去。冰凉的白色琼屑洋洋洒洒散了他满头，在乌黑的发梢间泛着晶亮的光。 　　慕昀连忙放下茶杯，掸了掸头顶，错愕道：“关我什么事？” 　　“猫不教，爹之过。你家的战斗机，怎么不关你的事？”孟居拧着眉毛控诉：“赶紧赔我。” 　　慕昀噙了噙下唇，扭头转向站在身后的人低声说了两句，那个女性帮佣便点了点头，进到客厅里去。 　　经历过心碎事件，孟居有经验地用双脚夹住Seven，把它禁锢在了方寸之间。蹲坐在雪地上重新摆弄片刻，忽然听到耳畔传来咯吱声。 　　抬头便见一道俊拔身影踏着雪走近。他的怀里抱着一堆绘画喷瓶，透明的瓶身中透出各种纷繁艳丽的色彩。 　　慕昀俯身加入了这场雪天的游戏，一边在天然的纯白画布上开始绘制，一边偏头询问：“想要我怎么赔？” 　　“你前阵子都跟九月学到了什么？”孟居低头细看这人手下渐渐喷绘出的图案，一时间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 　　慕昀答得简洁：“画你。” 　　回应间，他移动手腕和指尖，按照脑中的想法把可食用色素喷在雪中，然后再用画刷认真勾勒修改。 　　“那你还不如直接把四倍时薪付给我本人。” 　　孟居戴着户外运动用的半指手套，插在雪中的指尖被冻得冰凉。 　　尽管如此，得知地上画是自己之后，他是还蹲着身时不时地给慕昀添上一笔，让画变得奇丑无比。 　　“别捣乱。” 　　在雪地上画画本来就艰难，身边还有个不断搞事的家伙。慕昀几次尝试补救，但在对方把一抹深绿恶意扑染到雪地正中时，他终于意识到，这画毁了。 　　“丑不拉几。”面对四不像的画作，孟居笑得朗灿。 　　“那也是你。”慕昀固执地挥了一笔，在喷绘涂鸦边缘添上落款。 　　咔嚓。 　　孟居嘴边虽然嫌弃，手上却掏出小照相机把它了拍下来。 　　丑陋的图画刚被收入镜头，宽阔的庭院里忽然吹起一阵凛冽的北风，刮起地面上飞扬的浮雪。 　　孟居被风中的细小颗粒迷了眼睛，下意识低头躲避，朦胧中，感受到有温暖的掌心落到头顶。 　　疑惑挑眉，刚好看到慕昀转身过来，用胸口帮自己遮挡雪砂的动作。 　　浅浅埋入他的衣襟，就可以清晰闻到罗勒葡萄柚的味道，带着种十分应景的雨后清冷感。 　　孟居张开嘴巴呼吸，一片超级完整的六角星雪花刚好落到上唇瓣。惊喜的青年连忙拍打身边人，“嗯～你看。” 　　慕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声低头，但当他看过来时，那片雪花已经完全消融掉，只剩下某人凑过来的嘴角。 　　“……” 　　气氛一瞬尴尬，孟居嘶了一声，伸出舌尖舔了舔依然冰凉的嘴唇，“呃，昀哥，雪停了。” 　　慕昀仰头看向天幕，刚刚还纷纷扬扬的中雪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停歇下来。?? 　　孟居站起身，拍掉自己身上沾到的细碎雪花，扬唇笑笑：“你该说话算数，陪我出门玩了吧？” 　　- 　　【41-2】 　　［有间人形馆］ 　　孟居上一次来这家店，还是在本学期初始的时候。 　　走进自动的玻璃转门，偏近欧式古堡的装修风格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大概因为天气原因，没有顾客登门。店铺内清谧干净，花纹繁密的大理石地砖被擦得光可鉴人。 　　从门缝中渗入的冷风把墙壁边的风铃吹得瑟瑟摇晃，清脆的响动引得吧台里的店主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到了停步在防滑垫前的男生。 　　年轻的女孩子稍稍思索了会儿，然后似乎在大脑深处找寻到了关于这道身影的记忆，露出热情微笑。“是你啊，好久不见。” 　　她的视线下移，善解人意地接着道：“哦没事，脚印在雪天是难免的，你快进来吧。” 　　“不好意思哈，你家的地板实在太干净了。”孟居抱歉地笑笑，在门垫上仔细地蹭了鞋底，才走进去。 　　女店主不在意地摆手，“我晚点再擦就好了。上次你没有加我的微信，我还以为……” 　　叮铃铃—— 　　水晶风铃再次不安地抖动了几下，女孩子正说到一半的话陡然止住。 　　孟居顺着她的视线回望门口，身材高挑的慕昀正站在那礼貌地颔首，在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尺寸bjd娃娃专用的外出包。 　　是成群出现的娃爹啊！ 　　看到稀有物种，而且是超级帅哥一挂，店主姑娘明显愣住两秒钟，然后才说出平日里常挂嘴边的开场白。 　　“欢迎光临，有间人形馆，请问有什么需要？” 　　慕昀把娃包取下，抱在怀里，扬着下颌看向孟居。后者立即反应过来，介绍道：“我们一起的。娃太沉了，雇个干体力活的。” 　　“奥，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店主眯眼笑着，虽然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隐隐的不简单，嘴上却没有多说话。 　　“把昀弟给我。”孟居从慕昀怀里接过娃包，拉开拉链，拆掉固定绳，抱出里面的人偶。 　　这个真人风的娃娃，无论是捏脸，还是妆容风格，都属于一眼沉沦的类型，店主一直有非常深的印象。再次见到惊艳的容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扭头看回慕昀。 　　好家伙，难怪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这人隐隐的眼熟。 　　这哪里是娃爹，分明是娃精。 　　孟居把昀弟交给店主查看，在旁随手摆弄起面罩，偏头看到坐在高脚椅上的人四处观望着，揶揄着问：“胳膊酸不酸？” 　　慕昀只淡然地摇摇头。 　　店主从弯腰查看的姿势直起身，转向孟居。“这个娃娃看起来保存得很好，和在我店里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 　　“因为之前一直睡在官箱里，根本没拿出来几次。” 　　年轻姑娘闻声，瞳孔内忽然晶亮两分，带着笑意接着问：“这么说的话，你们俩是谁经常捏它的脸吗？为什么这个位置的消光会蹭掉一块？感觉日常很难磕到。” 　　慕昀没说话，目光却是幽幽地投射过来，带着股浓烈的审视意味。 　　呃……也就是最近才摸了几次吧。 　　孟居语塞片刻，朝向店主询问：“那，能补吗？” 　　“恩，这一小块虽然看起来不太明显，但补完效果也不会更好。” 　　店主打开电脑，查询了寄养记录，语气温柔地接下去：“而且娃娃上妆已经有半年多了，我的建议就是重新送妆，因为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一年半载的留存度，颜色挂久了反而不好。” 　　孟居习惯性地摸了摸昀弟的发鬓，“好吧，那就按照你的建议，再帮我约一位妆师。然后我想给它挑几件新衣服。” 　　“好的，我要查一下妆师改妆的排单期。衣服在墙边的架子上，最上面那一排有叔体现货。”女店主从柜子里拿出一台平板，点亮后递过来。 　　“图片里面有一些工作室的限量团，还有一些是新品预售，大部分都可以按体型定制，你先自己看。” 　　孟居应了声好，便扯着慕昀去另一边看服装展示。 　　在睡袍，外套，衬衫，卫衣，休闲套装等各种应有尽有的款式和风格中，孟居蹙了蹙眉。“这看起来怎么比我自己买衣服还麻烦？” 　　瞧着身边人有点头痛的样子，慕昀好整以暇地建议：“那就一样买一套换着穿。” 　　“这条裤子还挺好看的，而且和你前天穿的那条有点像。”孟居随手翻看着平板图片，指尖不小心滑窜了一下，相册进度条被拉过了很长。 　　无数图片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最后终于定格下来。只一眼，孟居的瞳孔陡然灿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昀哥。”青年用胳膊肘轻撞身边的人，把平板屏幕推递出去，“我想……” 　　那是一套黑衬衫配白裙，而且装饰着蝴蝶结绑带的女仆装，束腰式设计。在图片的角落，明晃晃地标着二分男娃衣。 　　慕昀的眼球微瞪，面无表情地抓住孟居的手腕，强行压按下去。 　　“不，你不想。” 　　孟居还妄图再看一眼，却怎么也拗不过他的力气，挣扎半晌也没能重新举起来。只能忍笑劝解：“你不要胡乱代入角色，来剥夺昀弟该有的斑斓人生。” 　　两人对视着胡闹间，灵敏的触屏再次被滑动，一大波同款又胜似同款的衣服闯进视线。 　　露背，皮衣，网纱，军装，高叉，束缚带……各种关键词。 　　无果僵持下，孟居选择率先松开了力气，垂眸间竟发现自己的腕部皮肤已经被攥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不由得嗤笑着抬头，看向对方：“昀哥，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娃娃它是我的。” 　　“没忘。”慕昀把ipad放回柜台后，又接着动了动嘴唇，“我最多想间接拥有它。” 　　虽然是轻不可闻的一句话，但还是被孟居听到了。 　　- 　　两人最终难得地统一审美意见，给昀弟置备出了大衣柜。敲定好妆师后，孟居决定把昀弟继续寄养在店铺里，直到改妆结束。 　　离开人形馆时，夜色已经深重。没开车出来的慕昀随手招停了一辆出租，搭乘回别墅区。 　　车子行驶到距离北厦新城不远时，一直观赏窗外景观的孟居忽然开口：“师傅，就在这里停吧。” 　　慕昀不询问缘由也知道，肯定是这小子又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付钱下车，果然看到他停步在街角的店铺前。 　　这是家专门贩卖糖雪球的小店。 　　类似于糖葫芦的一种小吃，在山楂、乌梅、小番茄外部挂上一层白色的糖霜，冬天室外温度自然冷冻，就做成了酸酸甜甜的开胃零食。 　　孟居混称了半纸袋的小食，捧在怀里，用竹签扎了一颗山楂送进嘴里，把腮边含得鼓鼓的，再扎上一颗圣女果递向身侧，口齿模糊地问：“要吗？” 　　慕昀不喜甜，正想拒绝，却看到竹签已经举到了嘴边，便低头咬住。 　　两人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 　　不知何时，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在道路两旁的灯光照射中簌簌落下。 　　孟居刚扎起一颗糖雪球举在手里，一片冰花就正好飘到殷红的山楂果上，纯白的颜色，分辨不清是雪片还是糖霜。 　　“我太喜欢雪了，上辈子可能是个雪人。”青年笑着裹紧自己的棉衣，不让冷风灌入脖颈。 　　“你这辈子也是。”慕昀哼笑一声，随手拨动着身前人的头顶，掸干净发丝间的雪沫，然后帮他戴上了帽子。 　　离家越近，雪也落得越急，仿佛从四面八方张网而来，要覆盖掉地面上的一切。 　　两个人的步子却丝毫没有因恶劣天气而加快，依旧自顾自地悠闲。 　　行至别墅前几百米远，孟居抬头看路时，无意间瞥见身旁一道围墙中圈着整片私人花园。 　　上百棵梅树聚成一片红海，冶艳的颜色在落雪中不可方物。 　　红梅映寒酥，让人满眼只剩疏影斜横，暗香浮动。 　　孟居忍不住踩上石块，爬着墙头欣赏，顺带感叹：“嚯，这是谁家这么有情调？” 　　从清晨开始，这里的围墙边就已经积着厚厚的雪层了，但搭在高处的青年浑然不觉得冰冷，饶有兴致地掏出小相机，对着被圈起的院子拍摄起来。 　　“你小心点。”慕昀见这人的动作有些危险，伸出一只手臂，从后撑住他的脊背。 　　墙头上的青年居高临下扭头回问：“昀哥，以你对这个邻居的了解，我跳进去折枝梅花会不会被狗咬？” 　　“你别不学好……”慕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孟居噙笑：“哎？别站在道德制高点啊，那可是你送的照片书，四舍五入就是你教唆我的。” 　　慕昀语气悠悠地反问：“这么说，就算挨狗咬也应该是我？” 　　“可不……卧槽！” 　　孟居的话音还没落下，便瞧见一道后退几步，从自己身边的围墙边利落翻身而过。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抬臂伸到梅树枝丫上去了。 　　“哎！你别。我开玩笑的……”做贼心虚的心情是不假的，看到慕昀折下一根染雪的梅枝，孟居连忙笑着唤他回来。 　　“拿着。” 　　慕昀仗着身高优势，隔着院墙把美艳的梅枝递给孟居，然后才轻巧翻身出来。 　　“你可真是行动派。” 　　梅花的香气淡而清幽，凑到鼻尖才能隐约闻到。孟居又气又笑地把得来不易的梅花捏在了掌心。 　　当啷—— 　　不远处的庭院大门忽然被人从内开启，一位陌生脸孔的中年人披着大衣走出来，用低沉的声调呵斥：“谁在那儿啊？” 　　完蛋。 　　刚干了坏事的小青年噗嗤一声，下意识攥住昀哥衣袖，扯着他往家的方向跑。 　　“你个采花贼，被人发现了吧？还不快走？” 　　“谁是采花贼？”某行动派拧眉反驳。 　　听到“小偷”的声音莫名有些熟悉，中年男人举起探照灯，照向落荒而去的两个背影。 　　被人扯着一路狂奔的慕昀回过头，迎着身后刺眼的强光，朝自家雇佣的守园人摆了摆手。 第42章 　　孟居扯着慕昀，一路跑回庭院才停下来俯身喘息。即便在慌乱中，他也没有丢下手里新折的梅枝。 　　两人进门时，南叔正在和家中的厨师们一同整理新年货物，转头瞥到孟居怀中艳丽的红梅，神色和悦地开口搭话。 　　“我刚才还纳闷，大雪天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原来你们俩去梅园了。瞧这颜色，今年的花儿开得很好，如果喜欢看的话，回头我让花匠扦插几盆送过来。” 　　“不用麻烦了，南叔。”慕昀掸了掸身上没化尽的雪，回应说：“我们心血来潮闹着玩的。” 　　管家会意地点点头，又接着忙去。 　　听着主仆两个人的对话，孟居回过味来，冲着身侧人摇摇梅枝，挑着尾音诘问：“你家种的？” 　　慕昀敛了敛眉梢，脸色不青不白道：“你偏要拉着我跑。” 　　“是你先翻院墙……”孟居正要细细梳理此事，被手机来电的声音打断，只好先用眼神讨伐。 　　刚刚在墙头上拂了冰凉的雪，他的手指还僵硬着，刚颤颤巍巍地按向接听键，手机却被慕昀接过去。 　　“哎，这是我妈……”孟居连忙阻止。 　　“知道。”慕昀说话时已经帮他把听筒举到了耳边。 　　孟居还没来得及讶异于此种待遇，电话另一端就传出了母亲的声音。 　　“小居。” 　　“啊妈，我在听呢。”孟居把双手重新插回棉衣口袋里，就着慕昀举电话的动作交谈起来。 　　温和的女性声线再次响起：“你现在还在江市忙工作吗？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呢？” 　　“您和我爸回国了？” 　　“是啊，我们刚到家。” 　　“好，知道了。我的工作已经都做完了，最近还待在朋友家里，这一两天就会回去。” 　　孟居接着又和母亲聊了几句，才挂断通话，然后从慕昀手里接回手机，和他一起走进厅门。 　　慕昀脱掉外套，顺势递给身边的阿姨挂好，坐到沙发上，轻声问：“要回去了？” 　　眼看着一月走向结尾，距离过年也没剩下几天了。 　　孟居点头“恩”了一声，打开网络购票平台，输入两地查询铁路班次。 　　慕昀稍稍投来目光，看向他的手机屏幕，“打算坐高铁？” 　　“是，临近春运嘛，机票太难买了，短途在时间花费上不划算，而且我其实不太喜欢自己一个人坐飞机。” 　　孟居答话时，已经选中一班Gxxx的列车，选择乘客信息，在线支付车费。 　　看到面前这人故意把班次列表拉到最末一趟，慕昀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买天黑以后的？等你到家的时候都很晚了。” 　　因为明天是爸妈结婚20周年的纪念日，回去太早也是做他们的电灯泡。拿捏好火车到站时间，到家就能睡觉才最完美的安排。 　　脑子里虽然如此盘算，孟居张口却变成了胡说，还顺带揶揄刚才没了下文的折枝事件：“晚上的便宜呀，花钱要精打细算嘛。毕竟家境贫寒，没有梅园。” 　　慕昀没说话，只挑了挑眼稍，略显冷漠的神色分明在表达：你倒也不必如此。 　　- 　　江市的小雪又断断续续地飘了半夜，到第二日才完全放晴。 　　下午时分，孟居才开始不慌不忙地收拾自己的物品，零零散散的东西虽多，装在一起却只有半个行李箱。 　　“我就不把昀弟带走了，留下陪昀哥过年。到时候你别忘了去人偶店里接他。”孟居把自己的旅行箱拎下楼，搁置在厅门边，朝着飘窗上看书的人叮嘱。 　　“知道，不会忘。”慕昀把怀里的英语国家地理图册贴上书签，然后合拢塞回壁柜里，起身走到孟居身边询问：“东西都装好了？有没有忘掉什么？” 　　孟居满不在乎地回应：“忘掉的话就先放在你这里嘛，又不是见不到，最多一个月，我就要滚回来上课了。” 　　慕昀板着脸，语气严肃且认真：“2月，一共有28天。” 　　“这已经是一年中最短的一个月了好么！”孟居嗤了一声，笑着安抚小魔王看似无由来的黯然。 　　一位住家阿姨踩着轻缓的步子走过来，向厅中两人告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孟居瞥向壁钟。 　　今天的餐时比以往明显早了许多，看来是特地为自己赶车而准备的送别餐。 　　果然，刚迈进餐厅就能闻到勾人食欲的香气。矩形的欧式餐桌上摆满了一大桌子的丰盛菜式。 　　蟹黄焗鸡翅，南瓜排骨盅，黑椒土豆泥，山药百合饼，京酱鸭片，果仁菠菜……孟居扫了一眼，发现今晚的菜式是完全按照自己口味来的。这样吃下去还得了？ 　　“嚯，都是我喜欢吃的，喧宾夺主，这不好吧。” 　　慕昀帮忙盛了一小碗玉米排骨汤递过来，扬着唇角说：“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你就这一顿了。” 　　断头饭啊？还最后一顿。 　　孟居埋头吃饭前也不忘腹诽室友的用词，嘴上也碎碎吐槽：“感觉我蹭饭的样子就像是参加了变形计的山里小孩儿，富豪体验卡到期了，要回家继续拼命读书，想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你给我打住。”慕昀用指尖轻敲饭桌，让对面人好好吃东西。 　　“我怎么了？这多励志啊。”青年小声嘟囔了句，然后也安静下来，开始用餐。 　　一顿饭毕，孟居坐到客厅里刷动手机。活泼好动的Seven也跑过来，蹦到沙发顶端，揣着爪子，用圆溜溜的蓝色眼睛盯着他。 　　“你也知道我要走了，舍不得我啊？” 　　孟居回身，想把西森抱下来，却不料性格古怪的大猫又翻脸不认人，拼命推拒着，一下也不给碰。 　　“嘶，闹脾气是不是？我还偏要……” 　　吱啦—— 　　Seven被撩得烦了，对着面前的大胆狂徒一顿暴躁喵喵拳，硬生生用爪子抓烂了他的T恤袖口。 　　孟居只好骂声“臭脾气”作罢。 　　从餐厅走出来的慕昀拿着两盒洗好的水果，还有一瓶鲜榨的桑葚汁。 　　“这些你带去车上，无聊的时候可以吃喝着打发时间。” 　　“不用等上车了。”孟居接过果汁，坐在沙发边就直接拧开喝了，抬臂动作间，被扯坏的衣袖也露了出来。 　　慕昀看到破损的衣服皱了皱眉，“怎么搞的？” 　　孟居咕咚一声咽下果汁，瞥了眼还蹲坐在原地的猫中战斗机，随口答：“没脸呗，总想rua它。” 　　慕昀微愠的视线落到Seven身上，瞧着它一副“老子没错”的样子，只好无奈叹气：“你去换一件。” 　　“衣服都在箱子里装好了。”孟居胡乱扯弄两下被刮坏的布料，有些懒得动。 　　“回去被你爸妈看见了，还以为你在外面受多少欺负呢。”慕昀两步迈过来，在茶几边蹲下。 　　他看到从袖子处垂下的线头，下意识想帮忙扯断，刚上手却不小心又刮坏一片。原本短短的线头被扯出了相当长，这下衣服主人的半条胳膊都要露出来了。 　　噗—— 　　孟居刚把桑葚果汁的瓶口凑到嘴边，就被这一幕惊得“飞流直下”，喷了慕昀满身的紫色小点。 　　“别扯啊哥，你再使点劲，我半边身子就剩一条线了。” 　　慕昀愣了几秒，才噙唇开口：“我给你拿件我的衣服吧。” 　　“别。”孟居扯出两张纸，轻轻擦拭室友身上的果汁印迹。“你的我穿着不合身，我妈更以为我买不起衣服了呢，一会我到家就把它扔了。不过你这件估计也不行了，桑葚汁很难洗掉的。” 　　“没事。”慕昀止住在自己胸前胡乱点动的手，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别错过火车。” 　　孟居扭头看向窗外。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刚刚还只是有些昏暗的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下来。 　　“还真是，你不说我就得晚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去车站。” 　　慕昀从蹲身的姿势站起来，刚要朝门口迈步，就被人从背后扶住了双臂。 　　孟居把他推回去，按坐在沙发上，拉长声音开口：“不用～” 　　“火车站门口不好停车，而且路上有积雪开车不方便，你别送了。我在线上约了车，箱子不沉，可以自己拎出去。你赶紧把衣服换了吧。” 　　见他态度坚决，慕昀只好点头嘱咐：“看好东西。”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孟居边回答，边穿上衣服，独自拖着行李箱出门。 　　冬日天黑得早，还是傍晚时分，从花园中穿行出去，便已经暗得完全看不到路。孟居正准备点亮手机手电筒，却看到屏幕上亮起一通陌生来电。 　　“喂？您好。” 　　“对，是我叫的车，您已经到了是吧？那我马上出去。” 　　青年挂掉电话，想继续刚才的动作。忽然，他脚边的一颗蘑菇灯闪动两下，亮起微弱的光。 　　随即周身所有的灯都像是受到召唤一样，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来。很快，整个别墅区内成百上千的光源把这里照得璀璨通明，宛如不夜之城。 　　银白或亮黄的灯光一路蔓延到落雪的园林深处，在结着薄冰的湖面上映出整片华彩。 　　夜路独行的人转身回望，视线循向小径尽头，在别墅二层的落地窗边看到了慕昀目送自己的身影。修长挺拔，孑孑清绝，还仿佛带着拥抱整个世界的安全感。 　　新学期再见，昀哥。 　　孟居迎着为自己一人而亮的灯火，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坐上了门口的车。 　　“到高铁站对吗？”司机师傅扭头过来确认目的地。 　　孟居思索几秒：“麻烦您先开到商厦大街吧。” 　　- 　　在慕昀家里打扰许久，一直让孟居有些过意不去。就着到商场的机会，给南叔还有家里其他帮佣都准备了份新年礼物，还预约了除夕夜配送上门的服务。 　　一番折腾下来，差点错过火车。 　　三个多小时的高铁行程后，终于抵达风市。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孟居没再耽搁，直接在站前打出租回家。 　　车子开向城区，停在某高档园区前。孟居扫码下车，一边走上空旷寂静的人行路，一边翻看口袋。几分钟后，他终于确定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怀疑的事情：自己真的没有带门卡和钥匙。 　　他在外套衣兜里胡乱翻找的手指触到了震动的手机。 　　是慕昀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 　　时间掐算还真准。 　　孟居打字回复过去。 　　［快啦，但是很悲惨，没带钥匙。］ 　　对话框中，昀哥备注下的输入字样一闪而过。 　　［家里没人吗？］ 　　［谁知道呢。］ 　　［没人的话就蹲在门口挨饿受冻，露宿街头，翻拍现代版卖火柴的小男孩。］ 　　孟居一边单手打字，连发两条消息，一边拉着行李走到一栋新中式别墅庭院的高墙外。四扇华丽的黑色鎏金大门向外敞开，横在他的面前。 　　院子里面和大门前都停着各种豪华私家车，庄园别墅内灯火辉煌。从窗外远远处也能看到攒动的人影，像是在举办什么宴会。 　　得，还是回来早了。 　　孟居心中了然，就知道孟靖程那个宠妻狂魔，纪念日肯定是要搞出点活动的。 　　自己坐晚班车回来原本就是想躲避热闹，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反倒撞上了更大的场面。这会儿进门，妥妥的全场焦点。 　　手机震动，慕昀的消息再次发来。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孟居的视线正落在屏幕上，余光瞥见庭院中似是有提前离席的宾客上了车。 　　好机会。 　　连忙打字发送。 　　［昀哥，我先去想办法，过20分钟再和你说。］ 　　青年收起手机，用臂力提起行李箱，快步走到围墙边，趁着两辆宾客车开出，门卫视线被阻挡的间隙，一溜小跑混进大门。做贼一样猫着腰绕过前厅，按指纹锁打开了车库转角处一道不起眼的小侧门。 　　孟居轻手轻脚地从负一层踩楼梯上去，昏暗中已经能隐约听到头顶上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声。可无论从哪里进门，一楼都是必经之路，他只能硬着头皮沿旋转楼梯往上走。 　　宴会场四周被巨幅的米金色帷幕和淡色玫瑰花束装点，明亮的大理石铺砖倒映着从架空中庭处垂下的水晶吊灯。绚丽的灯珠盯久了，会让人觉得有些头晕。 　　厅堂内到处都是举止优雅、三两交谈的宾客。众多穿着黑白色制服的侍者端着酒水或者糕点，穿梭于其间。 　　而刚风尘仆仆下高铁的人，身穿御寒棉衣，手提行李箱，无论是从衣着还是从气质，都与这里的西装礼裙格格不入。 　　“哎……”一位站在窗前的安保人员率先发现了扒在雕花扶手边的“闯入者”。 　　“嘘！”孟居连忙示意他不要声张，用人群做遮掩，踮着脚快速穿过宽阔的正厅。 　　路过高高的香槟塔边，他还顺手摸了块带着榛子仁的点心塞进嘴里，然后直奔墙角的室内电梯。 　　唯一能带他逃离“是非之地”的电梯厢刚好停留在一层。 　　就在指尖按到按钮的瞬间，一位气质出众的中年女士突然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孟居见状慌忙转身。 　　然而，身后这位对他却有着要命的熟悉，只凭一个衣角也能认出。 　　“小少爷？” 　　听到唤声，孟居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实接受命运安排，面向管家叫了声：“白姨。” 　　管家阿姨身后还跟随着几个熟面孔的女性侍应生，见到面前人皆礼貌性地道句：“小少爷晚上好。” 　　异口同声的问候引得宴会厅中不少宾客好奇地看过来。 　　被当场按住的青年还在懊恼，女管家已经接过行李箱，还帮他脱了外套。 　　孟居想起自己被猫抓烂的衣服，连忙小声婉拒：“白姨，我不热，手机还在衣服里呢……” 　　管家阿姨却没能领会他的意思，把外套挂在臂弯，语气和婉：“没关系，我不让人洗，只帮你拿回房间去。” 　　“小居？” 　　孟居背后传来熟悉又惊喜的声音，心中虽然暗道不好，却也只能扬着笑脸转身过去。随即看到容貌端庄的母亲站在一群衣着华贵的夫人中间，笑意温婉地招呼着：“快过来。” 　　簇拥在她身边的一排友人，或秀丽或雍容，却都目光一致地看过来。 　　“这是孟居吧？” 　　“孩子都长这么高啦？难怪你们一晃20周年。” 　　哦豁，纷争开始了。 　　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孟居只能从饮品托盘上拿了杯蜂蜜水，走过去一一问候。 　　“妈，您眼神可真好，就不能让我换套衣服再下来吗？”在待客间隙，孟居压低声音吐槽。 　　身边的女士却轻笑：“我还不知道你？但凡上了楼，就谁也别想再请你露面了。” 　　孟居扁了扁嘴：“说吧，哪位伯母家的女儿和我有娃娃亲。” 　　孟母笑容柔婉：“想得美。” 　　她无意低头间才注意到自家儿子破破烂烂的衣袖，拧了拧眉毛，温和的语气却未曾改变，“你这是从江市沿街乞讨回来的？” 　　“……咳，不是啊。” 　　母子二人你来我往间，一位身姿傲然、西装革履的男士注意到了孟居的存在，向身边人点头致意后，迈步走了过来。 　　孟母在和雅的乐曲声中扬了扬下巴，随口吩咐说：“就穿着这身破衣服转过去，让你亲爹也瞧瞧，家里爱情的小结晶是怎么帮他添喜气的。” 　　孟居抬头，看到孟父在远处就已凌厉的眼神，后背发凉，讪笑着撒娇：“求您了，快救我。” 第43章 　　在天花板顶灯照射下，一双明光锃亮的皮鞋停在了孟居身侧。 　　孟父上下打量儿子略显狼狈的装束，俭静地动了动唇角，没有发声，只投给他“你自己看着体会”的眼神。 　　随后挺拔的身躯转向旁边一排女性宾客，用温和的语气道：“不好意思，我能否借用一会儿孟太太？” 　　“当然。”众人纷纷微笑，从后方轻推友人，“快去吧。” 　　“谢谢，晚宴愉快。” 　　孟靖程略微点头示意，接着绅士地伸出手，让妻子搭上掌心，挽着她走向在会场里停留的另一对夫妇。 　　孟居礼貌地跟随上前。正对面站立的两人与自家是多年至交，也是他发小的父母，便熟络地俯身问好。 　　“戚叔和阿姨好。” 　　对面妇人点头笑应：“小居也回来了啊，好像很久没看见你了。” 　　“他在外面玩疯了的时候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从七月开始就一直待在江市，这不，快过年了身上还穿着夏装呢。” 　　孟夫人三言两句就调侃了儿子的破烂装束，视线垂落过来时，妆容精致得体的眼角边闪着温柔的珠光色， 　　戚母都逗笑，语气也亲善道：“得了吧。小居一直听话懂事，比我们家那个小子强多了。” 　　趁着长辈们聊天，孟居找准时机战术撤退。 　　刚转过身，正好在铺浅色绸布的方形餐桌前看到了戚叔的女儿。她正端着瓷盘，夹取一小块带樱桃装饰的慕斯蛋糕。 　　孟居轻唤：“然然。” 　　“诶。”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应声扭头，背后柔顺的长卷发随着动作轻轻颤动了两下。看到不远处的熟人，姣艳笑容在她清丽的脸上缓缓绽开。 　　这小姑娘从中学开始就被男同学排着队追，现在也是越来越好看了。 　　戚然的目光落到孟居的衣袖处，拿点心的动作都顿了顿，蹙眉猜测：“你这，让孟叔叔打啦？” 　　“不是，被猫抓的。”孟居翻了翻眼白，无力地解释着，“哎呀这个不重要，你哥呢？” 　　“他啊，刚刚露了个面就跑了，也不知道……哎？在那儿呢。”女孩子四周搜寻一圈，有所发现后话锋忽然一转，抬手指向了落地窗。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黑色背影正斜斜地倚靠着沙发。 　　“奥看见了。你继续吧，蛋糕吃完了的话自己去找白姨，让她帮你拿新的，我就不招待了。”两家做邻居多年，实在是太熟，孟居随意地摆了摆手，不等人回应便迈步走开。 　　看着发小伏趴着的姿势，孟居下意识抬脚朝着他膝弯轻踹，果然听到这人咚的一声撞在墙边。 　　“别以为在自己家就不会挨打。” 　　戚明雨早已从玻璃倒影中看到了身后的人，头也不回继续摆弄手机。 　　孟居遥遥瞥一眼戚家夫妇的方向，朝着这个自己从来都打不过的家伙，语气悠悠道：“你最好不要碰我，会变得不幸。” 　　窗边的青年冷哼一声，不予理会，直到孟居另起了话题：“你们家野玫瑰呢？怎么没和你粘在一起？” 　　发小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得飞快，顺带张口回应：“去他姑姑那了。我留在自己家过年呗，父母慈，子女孝，人间佳话。” 　　“确实。”孟居的语气揄弄起来，“你妈刚才还夸你呢，说是没有我聪明帅气。” 　　对方完全不在意，甚至冷哼一声：“我妈顶多会夸你听话懂事，因为就算是我家保姆也知道，隔壁小孩儿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感觉自己受到莫大侮辱，孟居沉了沉语调，不假思索地反驳回去。 　　“这话你也配说？当年高考文理科两个状元，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媳妇。有你本人什么事儿吗？” 　　“没有。”戚明雨终于收起手机转身过来。 　　展在面前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孔，黑眸幽邃炯亮，鼻梁眉峰间尽是意气张扬。 　　“因为我和戚然是竞赛保送生，不需要参加高考。”说完这句，青年举起放在窗台边的高脚杯，抿下两口清酒又搁回去。“你到底有没有正事？屁话快放。” 　　“好好好。”见他不耐烦，孟居也不再兜圈子，并排坐到沙发边缘，压低声音：“我其实是比较诚恳地向你打听一下，就是，你之前用什么方法和家里出柜的？” 　　戚明雨一向不羁的眼神忽然严肃几分，偏头看向发小，诧异道：“你要出柜？” 　　突然遭他这样反问，孟居自己都愣了下，片刻后低声嘟囔：“也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这种想法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戚明雨重新审视身边的人，注意到他的衣袖时，皱起了眉毛，“反正你现在这种办法不行。” 　　“现在？”孟居疑惑，“我干嘛了？” 　　对面青年表情嫌弃地抬起手，用指尖勾了勾他的袖口布料，“这不是断袖示威吗？” 　　我去…… 　　孟居心中一万次震惊，张口便骂：“示你大爷，腐眼看人基，我刮烂了个袖子也不行？” 　　戚明雨冷哼：“这种事看家庭接受度吧。需不需要我去你爸面前晃一圈？让你见识一下，孟总现在看我是种什么样的复杂眼神。” 　　“……不用。”孟居的视线穿过明亮的落地窗，看向窗外的漆黑夜色，若有所思地叹一句：“我完全能想象出来，他会打断我几条腿。” 　　- 　　纪念日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里。 　　送走所有宾客后，孟氏夫妇回房休息，剩余的佣人们开始清理宴会厅。 　　孟居在二楼的屋子是个大套间，集书房、休息厅、娱乐区、卧室还有浴室为一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后，便开着心爱的玩具卡丁车在房间里代步。 　　“您刚带回来的行李已经收拾好，除了棉衣外套以外，所有的衣服都被送去了清洗间。”佣人一路跟着这位吱吱的车轮声，走到房间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恩，谢谢。” 　　孟居拨动着遥控器，控制玩具车停在休息厅的沙发前，掏出衣服外套里的手机查看。 　　在消息列表的最上方，516的寝室群聊显示着99 　　孟居点击屏幕，一键定位到未读消息的最上方，开始快速浏览。 　　［童泽：明天腊月28了，兄弟们都在家吧，给你们邮新年礼物。］ 　　［童泽：@孟居@丛雨航@慕昀，快快快，给个消息。］ 　　［丛雨航：在。］ 　　［慕昀：也在。］ 　　［童泽：孟居呢？］ 　　［慕昀：他忘带钥匙了，说是在想办法进门。］ 　　［童泽：害，他找不到钥匙正常，毕竟家里房子太多。］ 　　［丛雨航：风凉话张嘴就来，你以为都和你家一样，是开酒店的啊？］ 　　［童泽：他们家干房地产的，那是一家酒店的事吗？］ 　　大概觉得打字麻烦，童泽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他爸是海外房地产投资大鳄，亲妈是国内一梯度的交传译员，俩人常年国际航班来回飞。不然你们以为学校放假的时候，孟居为什么从来不回家？” 　　孟居听到这里，快速地滑动了下屏幕，下方的语音红点都是丛哥和童泽发出来的，再没有慕昀的头像。关闭群聊，点开和慕昀的私信，两人的消息记录依旧停留在刚才。 　　孟居点动九宫格发送消息过去。 　　［睡了吗？］ 　　对方几乎是秒速回应。 　　［在等你。］ 　　［刚刚被事情绊住，就忘了回消息。］ 　　孟居解释的话刚闪到屏幕上，慕昀便回复了条。 　　［所以让我一个人担心两个小时。］ 　　看到屏幕上这行隐约带着情绪的文字，孟居一愣，随即发起语音，两秒后被他接通。 　　“昀哥，我以为你能听出来我是在开玩笑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另一端忽然传出慕昀轻缓的笑声：“我知道，我也在开玩笑。刚刚去洗澡了，然后做了视译练习。” 　　孟居这才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恐怖，连年假都不放过。” 　　慕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揶揄：“我的翻译水平本来就比你差很多，还不许人练习？” 　　因为刚刚聊天太专心，没注意看路，孟居的玩具车咣的一声撞在装饰架的底座上。 　　他连忙伸手扶住，才没让摇摇欲坠的壁画掉落下来。 　　一边倒车回去，一边答慕昀的问话：“勤奋练习和偷偷内卷是两个概念。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你就在听音频了。” 　　“原来，你是今天才走的啊，我怎么感觉都过了好久。” 　　慕昀略显落寞的声音传出来，孟居挑了挑眉梢，正要开口说话，隐约听到套间外有敲门声。 　　青年摘下耳机喊了句：“请进。” 　　或许是被刚才撞击声惊扰，孟夫人从门外探头进来，看见坐在玩具车里的儿子见怪不怪，如常对话。 　　“小居，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妈，我在和朋友聊天。”孟居指了指身后的储物架，“不小心撞到了。” 　　孟母笑着长舒一口气，嗔怪说：“你这孩子居然能熬夜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记得别玩太晚，早点睡。” 　　“恩，知道了。妈，晚安。”孟居摆了摆手，目送着母亲出去，然后重新戴上耳机，通话另一端似乎已经没了声音。 　　“昀哥？” 　　“恩，我在听你们说话呢。”慕昀听到唤声才再次开口，“伯母的声音温和敦方，不愧是出色的译员。” 　　孟居默然，因为想到慕昀的母亲去世很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赞美，但很快听到对面人打破尴尬。 　　“我一直有点好奇，你在翻译专业上的理想是源自母亲吗？”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孟居把玩具车停下，移身坐到地毯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沙发边。 　　“恩……怎么说呢。其实源头应该在更上一辈吧。我外公是一位外交官，但在三四十年前，这份工作和现在不一样，有很多想象不到的艰辛，他老人家的半生都在国外度过。” 　　“因为父女常年不见面，我妈只是受到了外公强势性格的一丝丝熏染，骨子里依然温柔感性，尤其是后来又遇见我爸。” 　　“孟总是个宠妻狂魔，对外狂儁凌厉，对内心细如发，无论去哪里总要带着家属。所以比起祖父辈的热忱，我妈现在更倾向于做丈夫的贤内助兼私人翻译官。” 　　慕昀安静地听完一大段话，直到结尾时才沉声道了句：“真好。” 　　“恩？”孟居用手背揉了揉眼窝，没太理解他是在感叹什么。 　　耳机里传来匀长的呼吸声，空了两秒钟后，对方接着开口。 　　“看似简单的如影随形，需要的其实是旗鼓相当。我很向往这种比肩的恋爱，两个人可以共赴高远，不必为彼此俯身屈就。” 　　是啊，如影随形，也旗鼓相当。 　　在昀哥清逸的声线里，孟居脑中仿佛掀起一幅图画，但也只有片刻便又回到现实，撇唇反问：“这就是你半夜卷我的原因？” 　　慕昀嗤的笑出声：“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就抓住一条不松口了？” 　　“你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呀。”孟居清了清嗓音，忽然正经道：“比如，以后的每场练习都叫我一起做。” 　　“哦，懂了。” 　　慕昀拉长尾音，一副“有被启发到”的样子，悠然道：“那明天六点《早间新闻》频道，来约一组同声传译，起不来的人，视—频—跳—舞。” 　　极具针对性的赌约让某个“赖床癌”冷哼一声：“两分钟之内，给我把这句撤回去。” 第44章 　　不知不觉的忙忙碌碌中，整个腊月已逝。风市连降几日兆丰年的新雪，然后终于迎来了除夕岁尾。 　　即便窗外是凛冽北风和零下二十度的低温，温暖别墅内的帮佣们依旧井然有序。众人各自忙碌，为年夜饭和初一待客宴做着极尽精细的准备。 　　叮— 　　宽敞的餐厅里传出抵达楼层的提醒声。 　　两扇家用电梯门张开，一辆大型的遥控电动车从里面驶了出来。 　　孟居慵懒地捧着传感遥控器，随意拨动两下，车轮便转动着朝向烹饪间方向。 　　因为玩具车座的载人位置狭小，他灰色运动裤下的两条长腿没有足够空间安放，只能一左一右蜷立在装饰用的方向盘边。 　　刚把车开进餐厅，孟居想从白姨要些吃的，抬头却见母亲穿着一身居家薄衫坐在长桌边包手工水饺。 　　孟夫人平日不善下厨，可工作余暇时，她总喜欢在丈夫和儿子的起居小事上亲力亲为，大概是觉得除夕夜里亲手包的水饺更能包含祝福心意，所以才特地动手。 　　“妈。” 　　孟居从遥控车上跨步下来，随手端了盘刚出烤箱的吐司面包，坐到餐台旁侧的高脚凳上。 　　孟母颔动下颌，噙着三月春水一样的视线从水饺面皮上移开，看了眼壁钟指针，嗓音低柔却带隐隐挖苦：“才12点，你的回笼觉都睡醒了？” 　　孟居疑惑地挑起眼梢。 　　他明明一直都没有走出房间，妈怎么就能确定是回笼觉呢？ 　　“听家里打扫阿姨说的。” 　　自己的儿子，做母亲的最是了解，只凭着一个眼神就能猜到这小子究竟在想什么。 　　孟夫人把一只精致的水饺摆放到塑料盘中，扬唇解释：“她之前连续好几次撞到你对着电脑桌练舞，就只有今天没跳，在老实地睡觉。可更早些的时候，又明明听到你房里有新闻联播的声音。” 　　原来自己的每日动态被人掌握得一清二楚。 　　孟居停下咀嚼吐司片的动作，皱着眉头吐槽：“我们家有这么不隔音吗？” 　　管家阿姨把一杯刚热好的牛奶递送过来，顺带回答了小少爷的问题：“早间新闻倒是没听到，但前两天的舞蹈声确实很清晰。” 　　孟居吃完最后一块面包，端起牛奶杯，凑到嘴边前启唇回应：“那不碍事，以后只会剩下新闻声。” 　　白姨不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当然。” 　　孟居咕咚咕咚灌下牛奶，略用力气地把玻璃杯立回桌面，下定决心式地宣告：“B-boy永不为奴。” 　　长桌上的半成品食材还剩下不少，孟居闲着没事，便洗净掌心去帮母亲的帮忙。 　　他原本光洁的皮肤沾染上雪白细密的面粉，骨感的手腕处多了一层朦胧的苍白色，纤长干净的手指在薄薄的面皮上灵活攒动，然后捏起了一只像模像样的水饺。 　　孟夫人见状有些惊奇：“你还会这种技能？” 　　“我有很多惊喜是您不知道的。假期在外面住着的时候，我还和朋友一起包过。” 　　孟居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嘴上不留意便说起之前的事。随后餐厅内寂静片刻，他都没有察觉异样，直到母亲满含笑意的问句响起在耳畔。 　　“那最大的惊喜是你谈恋爱了吗？” 　　“啊？没有啊。”孟居的动作一颤，整勺的馅料都被他倒在小小的饺子皮上，立时有几小块零散的碎肉掉落到地上。 　　站在一旁整理的佣人连忙蹲身下去用纸巾擦拭，顺带提醒：“小心，不要踩到。” 　　孟居单手提起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腾开整理空间，回顾刚才的问题依然觉得离谱。 　　“就因为我回家过年晚了一些，比以前能熬夜，早起练了几次舞，还在外面包过水饺？拜托，妈，您是个交传译员，不是探案警员，别过分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不在意细节？”孟母语气好笑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用词，“难道你以为人在心动时会多长出一个头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反呛让孟居一时无言。 　　孟夫人把包好的饺子递给身旁的阿姨，拂着袖口的面粉优雅起身，边朝着操作台去，边留下一句话。 　　“你有没有恋爱我不清楚，但对方一定是个耐性很好的孩子。” 　　小半天的准备之后，丰盛的年夜饭终于上桌，众人与往年一样举杯同庆，辞旧迎新。 　　在除夕晚上，孟居是从来不会熬夜守岁的，饭后就自动规避了开启恩爱模式的父母，回房间里自行找朋友们玩闹。 　　风市已全城禁烟花好多年，在市区听不到像小时候那样热闹的爆竹声。稍显静谧的环境里，孟居戴上耳机，在516寝室群聊里发起了视频通话。 　　然而连通的竟然只有慕昀一个人，镜头里那张熟悉脸孔依旧俊美至极。 　　孟居率先开口：“新年快乐！” 　　慕昀笑了笑，轻缓温和的提醒声从耳机里传出来：“没到时间，距离12点还早。” 　　“我熬不到那么晚嘛，提前跟你说了，免得到时候错过。”孟居盘起双腿坐进室内吊椅里，让手机镜头随着头顶链条的摆幅晃晃荡荡的。 　　“所以礼物也是提前准备的？”慕昀又开口。 　　孟居顿了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 　　在离开江市的当晚，他曾到过商业大厦的服装专柜，给慕昀定制了一款印图卫衣。 　　“那个不算礼物，我走的时候把你的衣服喷脏了，就当是赔你一件干净的。” 　　慕昀闻声把手机摄像头稍稍前移，让身上的整件卫衣都能够入镜。“你确定这个样子看起来会比较干净？” 　　那原本就是一款纯色的休闲装，但按照买家的要求，印上了一幅难以用普通语言来描述的雪地喷绘画。 　　直到这会儿孟居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把衣服穿在身上了。 　　如果忽略那片有些猎奇的“杰作”，其实还是很好看的。毕竟对方是个比例逆天的衣架子身材，无论穿什么都会有完美吸睛的效果。 　　未等孟居作答，视频界面闪动两下，丛雨航和童泽先后加入群聊，通话环境瞬间热闹起来。 　　“哈喽哈喽，除夕快乐！刚才我妈叫我去院子里挂灯笼了，冷死人，现在我的手还僵着呢。” 　　“哟丛哥剪头发了，这个发型帅啊。” 　　“我靠孟居，你穿的短袖吗？北方的暖气这么给力？” 　　“他晃得我头都晕了。” 　　孟居正仔细看着卫衣胸前清新脱俗的印花图案，眼前的两个人像忽然变成了四个，下意识地点击屏幕，把昀哥的画面单独放大。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对面的慕昀也朝着镜头伸出了手。 　　那人虽然不动声色，抿在一起的清逸唇线还有笔直的视线归处却都暴露了这个动作的目的。 　　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孟居觉得自己的心口倏地胀颤了一下，回想起母亲午后时的揶揄。 　　当然没有人会凭空多出一个头。 　　心动不过是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一句隐秘的维护，一次含情的微笑，一瞬默契的对视，或者像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动作…… 　　都是因为某个人已然有所不同。 　　- 　　对于当代大学生而言，春节期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初一初二就被爸妈拎起来，到长辈亲戚云集的场合去拜年。 　　尤其在近两年，孟居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年纪。 　　同辈中，稍小些的弟弟妹妹们还在被各种考试升学而折磨，稍大些的哥哥姐姐们已经谈婚论嫁，日常讨论内容不是工作就是恋爱。 　　所以无论在哪里，他都没办法融入进去，最后只能沦为被长辈亲戚们轮番关照的对象。 　　即便从小就是别人家的那种小孩，孟居也没办法百分百招架姑母舅父们江涛河海一样的关心。 　　顶着笑容耐心回答长辈们的问话，偶尔偷偷活动坐到酸痛的脊背。 　　就在他打算放弃挣扎的时候，忽然从客厅里间传出一道悦耳的女孩声音。 　　“表哥！你干嘛呢？我有道英语题不会做，你可以进来帮帮我吗，这太难了～” 　　“这孩子……平常都没什么学习的自觉，今天倒是积极得莫名其妙。”聊天正在兴头上的姑母闻声有些惊奇。 　　一直坐在沙发正座上的外公也看出了孟居的煎熬，慈爱地笑笑：“去吧，小居，不用在这里陪着了。” 　　“是。”孟居如蒙大赦，却没有把情绪体现在脸上，站起身规矩地弯了弯身，然后才转身进屋。 　　推开书房的门，桌面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英语题目，刚读初中的小表妹正趴在墙边，古灵精怪地朝他眨眼睛。 　　“我看你都被从早围到晚了，我这算是救人于水火吧？” 　　过去的几个小时不堪回首。 　　孟居叹了口气，顺势抬手摸摸她头后的蛋卷马尾，夸奖道：“算，可爱死了。” 　　小丫头笑嘻嘻地跑回桌边。 　　顺着她的身影，孟居环顾四周。 　　满柜子不同尺寸风格的bjd娃娃，各种裙装配饰散乱地摆放在沙发和储物架上。 　　停步在一个四分男娃面前，一边顺手摆正他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一边开口问：“屋里怎么搞得这么乱？” 　　“正在收拾呢。”小表妹回头看到他的动作，兴致勃勃地询问：“这套搭配好看吧？” 　　或许是因为人偶的造型都过于精致，除了昀弟那种极具辨识度的容貌，这些娃娃的捏脸和妆容在孟居眼里其实都差不多。 　　他低下头，又仔细地看了两眼，然后只能略显敷衍道：“好看，舅舅买给你的？” 　　小表妹闻声一愣，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这不是……你送的嘛？” 　　书房里安静几秒钟，某青年表情微妙地挑了挑眉。 　　小丫头恍然回过神来，抓起一只抱枕丢过来，嘟着嘴唇不满道：“臭表哥！之前你还骗我说这个娃娃是精挑细选的，其实你根本就没看过它几眼对不对？” 　　“不是……”孟居一不小心跳进了自己挖的天坑里，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确实精挑细选过，但这事说来话长了。 　　小姑娘越想越气，甚至有点后悔把这个家伙救出苦海，干脆抱着娃娃坐去一边玩，再也不理人。 　　孟居尴尬地笑笑，识相地不再招惹她，独身到阳台上透气，趴在扶栏边随手拍了张夜景，配了句矫情的文案发朋友圈。 　　十几岁的年纪一去不复返。 　　动态发送后几分钟，孟居的手机轻轻震动起来，是慕昀发来的消息。 　　［年轻人就是多愁善感，十几岁还要伤心一下。］ 　　孟居看完忍不住嗤笑，按住话筒发送语音消息：“干什么呀，本来就无聊透顶了，发条朋友圈还要被人特意来骂？” 　　［怎么了？心情不好？］ 　　“唉，大部分家庭都不能免俗的活动，年节探亲中。”孟居无奈地拉长语调，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会被问一箩筐问题的那种？］ 　　“已经问完了，不过还好，能撑得住。”回答这句时，从孟居的语气中隐约能听出一些“优秀孩子代表”专属的小得意。 　　［你现在方便出门吗？］ 　　孟居瞥到屏幕上的消息，虽然感到奇怪，还是如实回复：“应该可以吧，看上去这里没有我什么事了。” 　　［那把地址发给我。］ 　　简单的几个字让人猜不透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孟居点开微信功能栏，随手发送了实时位置过去。 　　聊天栏安静了大概一刻钟，然后屏幕上闪出两张极其相似的网购电影票凭证，购买的都是卫明淮导演的贺岁档新片。 　　孟居仔细对比图片才发现端倪。 　　这两张票据虽是同一影片，同一时间，甚至是同排同一座位，但出自两家不同的影院。一家就在孟居现在所处位置的两公里外，而另一家却远在江市。 　　孟居笑着按上麦克风图标，询问购票人：“这是想一起云看电影吗？” 　　慕昀很快便回复了消息。 　　［老实说，这部我已经点映过了，而且觉得没有二刷的必要。］ 　　没有必要……还真是亲儿子发言。 　　正笑叹昀哥的超勇作风时，屏前又闪过一排文字。 　　［但陪你看，另当别论。］ 　　孟居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悠然提问：“所以，昀哥是想给亲爸贡献票房，顺便再哄我开心？” 　　手机顶部显示，另一端的微信联系人正在输入，过了好一会儿收到的却是一条语音消息。 　　扬声器中播放出慕昀清朗的声音：“你说反了，是我在专程追人，顺便才买卫导一笔账。” 第45章 　　新春档向来能够刷新票房高峰。 　　影院墙壁上亮着巨幅电子屏幕，各种类型的新片场次密密麻麻，一直排到深夜里。 　　孟居在取票队伍站得有些腿脚发麻，才终于能捧着随票附赠可乐和爆米花进入放映厅。 　　这场电影的上座率非常高，略微昏暗的环境中，放眼望去都是已经坐好的观众。踩着幽绿色的指示箭头，穿过后排椅子找到对应号码。 　　左边紧挨着他的座位上是一对20岁出头的情侣。看到有人停步在身边，男生连忙收起散落在座椅上的外套，让出位置。 　　“不好意思啊，你坐。” 　　孟居瞥了眼自己的座位，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转身拂着椅子坐下。 　　就在他准备脱棉服的时候，又一对脸孔更显稚嫩的小情侣沿着阶梯相拥着走上来。未给人反应机会，一男一女已经落坐在了右手边。 　　暧昧的暖橘色灯光下，左耳可闻打情骂俏声，右眼可见双人互喂爆米花。被夹击在其间，用四个字形容只能是“人间惨剧”。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几分钟，为了缓解笔直僵坐的尴尬，孟居只好低头玩起手机。细长手指点击屏幕，给慕昀发去一个系统自带的心碎表情。 　　［我怀疑这个位置是你故意选的。］ 　　对方的回复很快送达。 　　［怎么了？视野不好吗？］ 　　孟居深吸一口气，眸色复杂地打出一排文字。 　　［特别好，左边一对，右边一对，我被包围了。］ 　　聊天框内安静两秒钟，对方发来了一通语音通话，孟居摸出耳机，戴上接听。 　　慕昀低沉愉悦的笑声传送而来：“不是故意的。新年档的票很难买，临时包场也不太现实，我怎么会知道旁边是什么情况呢。” 　　影院座位间的距离很近，只要稍微留意，两旁就都能听清楚附近的谈话声。 　　深陷尴尬的人不便说什么，只闷闷地哼了声算作回应，偏偏通话另一端得寸进尺，接着挖苦：“反正快到情人节了，你就当作是提前预热一下单身人士的特殊待遇。” 　　“闭嘴。”孟居忍无可忍。 　　慕昀忍不住又笑，可把人逗坏了还是要费心思来哄，他思忖片刻：“要不然，你把语音通话切换到扬声器，向旁边人证明一下你其实也是两个人在看电影？” 　　听着对面人明显讨好的语气，孟居的心情莫名好了些，嗤声开玩笑：“才不，我喜欢偷偷的。” 　　慕昀轻哼：“好，那就保持神秘。” 　　放映厅里的灯光忽然暗淡，电影即将开始，四周的谈话声都安静了下去。 　　两家影院是完全一样的场次，语音通话的另一端传来了慕昀那里的片前广告音。孟居抬手摘下耳机，开始专心观看电影。 　　卫导的片子大多逃不开悬疑、剧情、或者动作的标签。 　　本部角色塑造上延续了他一贯钟情的深情且硬汉风，在整剧中掺杂人性思考命题，最后也算是一个偏开放式结局。 　　以孟居的主观角度评价，可以说全程无尿点，甚至直到彩蛋放映结束时，才想起嘬一口捧在手里许久的可乐。 　　随着观众人流离开放映厅，孟居把剩余的爆米花扔进了垃圾桶，走出电影院大门时无意间瞥到屏幕左上角的绿色小图标。 　　他和慕昀的语音竟然一直连着，通话已经保持了两个多小时。 　　“昀哥？”孟居重新戴上耳机，试探性地对话。 　　几乎是同时，通话另一端的人轻轻地应了声“恩，在呢”，温润的嗓音像是从背后包裹而来的暖流，虽轻柔却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孟居有些惊讶：“你怎么没挂断啊？” 　　对方沉吟片刻：“看电影忘了。” 　　不是说没必要二刷嘛，还看得这么起劲。孟居只在心中暗自吐槽，嘴边并没有再继续搭这个话茬。 　　夜色已渐深重，街道边的车流稀疏。偶尔响起的车笛声传进耳机里，慕昀适时另起话题：“已经出来了？” 　　“恩，正打算回家。” 　　“外面好打车吗？” 　　这句问话声传来时，一辆出租车就停在影院的路边。孟居却没有乘坐的意思，把双手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外套口袋，沿着路肩朝着家里的方向漫步。 　　“今天不太冷，我想走一走。” 　　“恩。”慕昀没有再问别的，伴着吱嘎吱嘎的脚步声，和他一起讨论起了刚刚电影的情节。 　　孟居在室外呼出一团团白气，把下颌缩进衣领里，颈间顿时多了种冰凉的触感。望着霓虹纷繁的长街，一路聊天前行。 　　几公里的路程不远不近，有人相陪时，时间总是过得更快些。自家别墅园区内熟悉的灯光朦胧映入眼中时，孟居稍稍放慢了脚步。 　　“对了，今年的跨岁晚会上好像没有看到卫导，他回家过年了吗？” 　　“没有，每年春节的时候如果工作不忙，他都会回最北方去。”慕昀的声音不起波澜变化，接着却说出了一句并不在人意料之中的话：“因为我妈葬在那里。” 　　卫影帝参演过太多的影视，孟居的确部部都爱。即使从前不觉得，可自从听慕昀提起父母的往事，他就仿佛真的在这些作品中参透了些隐藏着的爱意。 　　“阿姨是……怎么离开的？” 　　孟居问得小心翼翼，耳机里的声音却很是坦然：“因为生病。” 　　“她一定是是个很好的人，所以让卫导记了半辈子。” 　　说起已故的母亲，慕昀的情绪也未见明显变化。他安静一瞬后，开口甚至更加淡然：“其实，除了血缘之亲、孕育之恩以外，我对母亲的全部情感和记忆，都源于照片和我爸的叙述。” 　　“她怀孕六个月查出癌症，去世的时候我还不满3岁。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能做的就只是不打扰我爸去怀念她。” 　　“所以很多时候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听闻悲伤前尘，孟居垂了垂眸，连声音也变得沉闷了些，带着种迷人的低哑。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无拘无束，又没有顾虑。至少遇见你之前我都是这么觉得。” 　　或许是为了缓解心情阴霾，慕昀竟轻轻地笑笑，忽然间的情绪转换让人有些发懵。 　　他根据路程和步伐声，准确地推算好了时间，并不刻意掩饰疲惫，打着哈欠说：“应该到家了，快进去吧，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孟居闻言小声嘟囔：“那你还一直陪我聊。” 　　慕昀的笑声又低又轻：“大概喜欢追求仪式感。虽然只是云看电影，约人出来以后还想安全地送回去。” 　　“恩，到家了。”孟居刚好踏进自家庭院大门，挂断通话前对着耳机线温柔地道了句：“晚安。” 　　- 　　新年后的日子过得飞快。 　　不再有麻烦的习俗，也不用受往来叨扰，孟居可以每日早睡晚起，安然地在家里享受大学生的欢乐假期。 　　这日下午，练过舞的孟居像往常一样准备回去补觉，无意间看到家里的帮佣把一大捧玫瑰抱进客厅。整束花团锦簇，姱丽夺目的颜色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热烈。 　　“这是谁的花啊？”孟居趴在楼梯扶手边好奇地问了一嘴。 　　“不知道是谁放在了院门外，今天正好是情人节。” 　　佣人把花束捧到面前，蔷薇科特有的浓郁香味在鼻间萦绕不散。 　　“还能是谁，孟先生定给孟太太的呗。” 　　注意到火红的颜色中央插有一张精致的卡片，孟居便捏起细看，果然上面画着一箭穿心图案，还有简单的收送礼物人，两个M字母。 　　每逢节日家里都会有这种场景出现，他早已经见怪不怪。简直要被父母爱情酸得牙疼，一大把年纪还搞浪漫。 　　2月14日虽然被手机日历标注为情人节，可对于一个母胎单身选手来说，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青年轻嗤一声，递还花束，回房睡觉。 　　天色堪堪渐暗时分，手机微信接连响起提醒。孟居从被子中挣扎着爬起，眯着单只眼睛查看内容。 　　声音来源是童泽. 　　他先在寝室群聊里发了条短视频，然后开启了消息轰炸模式。 　　［童泽：别人家的寝室都拍这个了，我也想要。］ 　　［童泽：英翻系草加江大男神的配置，这种活动没有516的姓名，合适吗？］ 　　［童泽：别装死，出来！］ 　　孟居好奇地点开上方播放键。 　　这个互动视频是由霍燃和他的室友们拍摄的。四人同时进行线上视频通话，在画面里依次传递红玫瑰，最后还一起叼在嘴边耍了个帅。 　　像这种团体活动，一看就是没有情人的家伙才会参与，但好在视频末尾部分的舞蹈风格简单又复古，配上音乐听起来很有感觉。 　　孟居起身，随手打了个字。 　　［可。］ 　　屏幕中紧跟着跳出丛雨航的回复。 　　［互动视频倒是可以拍，但手边没有玫瑰花。］ 　　［情人节收不到花说明你们已经在拉低寝室的魅力平均值了。20分钟之内自己想办法，不要逼我给你们一人订一捧，今天的气氛不合适。］ 　　丛舍长向来随和，不会轻易扫别人的兴致，听了一长串洗脑言论后妥协。 　　［行行行。街上到处都有卖的，我这去买几朵。］ 　　童泽继续在群聊中疯狂艾特，终于叫出来最后一位大佬。 　　慕昀直接发出一张在线订花的截图。 　　活动发起人这才满意地发张“干饭去”的沙雕表情包。 　　［很好，希望我回来时你们已经有花了。］ 　　孟居扔下手机，对着更衣间内的全身镜胡乱地拨弄几下头发，活动着睡得有些酸痛的脖颈下楼。蹲身到现成的玫瑰花前，试图从大捧的花束中借用几朵。 　　佣人眼睁睁看着他从包装边缘拆出了两支红玫瑰，诧异道：“小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先生的花刚送来，夫人还没瞧见呢，你可别给弄散了。” 　　“没事，我一会儿就还。” 　　“可这变成97朵就没寓意啦。” 　　听到身后依然传来惋惜声，孟居边进电梯，边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孟太太不会数的。” 　　* 　　除了玫瑰花准备环节浪费了些时间外，整个互动过程的拍摄都相当顺利。 　　516寝室群聊内的视频通话仅仅进行到第6分钟，孟居手机里就已经有了完整录屏，随手剪辑调色，配上bgm发回群聊中。 　　［想要就自己保存啊。摆拍完了，我得赶紧去把老男人买的花还了。］ 　　随手在群里码了条消息后，他便抓着已经有些发软的玫瑰花杆再次下楼。那一大捧玫瑰仍然原封不动地摆在客厅里。 　　“我爸妈还没回来？”孟居边试图把花枝插回原处，边询问身旁忙碌的佣人。 　　年轻的厨娘点了点头：“先生刚才打电话说要在外面用餐，会晚些回来。” 　　“昂，知道了。” 　　孟居若有所思地点开手机刷看朋友圈，毫不意外地翻到了几张孟太太发出的照片。20年老夫老妻的甜蜜日常没什么稀奇，可在烛光灿烂的餐桌上，分明摆着另一捧香槟玫瑰。 　　爸不可能送两束花的。 　　青年疑惑地转头，仔细打量身畔这份包装精致的礼物，静默几分钟后一瞬恍然。 　　或许，那两个M字母的正确释意应该是…… 　　慕昀To孟居 　　他下意识地解锁屏幕查看微信消息，在列表最上方恰好挂着一个明显带情绪的问句。 　　［慕昀：谁是老男人？］ 第46章 　　确定了花是谁送的，孟居也不必再费力去插花杆了，直接弯身把整束玫瑰都抱起来。 　　一旁的厨娘想张口，正要走进电梯厢的人直接预判式地堵住了话茬。“它和你家孟太太没什么关系，这是专门送给孟少爷的。” 　　孟居捧着花束回到房间，在身边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暂时把花摆放起来，然后给慕昀打去一通微信电话。 　　视频接通，屏幕对面的人犯懒地坐在书房的靠背椅里，一身白皙皮肤在头顶吊灯的照射下泛着清冷感。 　　他低垂眼眸时，纤密的眼睫微微遮住了浅褐色的瞳孔，也遮住了所有情绪，似羊脂玉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岩板桌案。即便对着镜头，俊美脸孔上也是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 　　这个家伙还真像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老男人”而在闹脾气，孟居试探着开口唤一声：“小哥哥？” 　　慕昀只抬了抬眼睑，并不应答。 　　孟居只好讪笑着向他解释乌龙事件。 　　“生气啦？叫老男人是因为我以为玫瑰花是我爸买的，说到底应该是你占了我的便宜。而且这事也不能全怪我，你敢送就不要怂嘛，放在门口只留两个M字母，一不小心都会挑起我家庭矛盾……” 　　明明是在向人家道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越说越有理，当孟居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眼里的神色已经寡淡得毫无世俗欲望了。他只好收住源源不断的吐槽声，另起话题缓解尴尬：“你，哪儿来的我家地址？” 　　慕昀深呼吸着调节情绪，不与面前人计较细枝末节，“群聊里面有，童泽给你寄新年礼物的时候。” 　　“昂。”孟居这才回想起前两天发生的事，坐到电脑前，边开机边碎碎念着：“他把从普吉岛带回来的香薰瓶装在不防撞的快递盒子里，被我不小心摔碎了，搞得我家客厅里都是精油的味道，大冬天的都能招蝴蝶。” 　　“别人的礼物你倒是记得很清楚。”慕昀说话间挑起了好看的眼尾。 　　听出这句话里有些酸了吧唧的味道，孟居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反驳说：“什么呀，他那是送给我妈的，结果砸在了我手里。” 　　话题一直被带偏，屏幕对面的人向后倚了倚身，好整以暇道：“你找我视频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孟居缩在椅子里很上道地猛摇头，嬉笑着开口：“风水轮流转，我是来哄老男人的。” 　　慕昀终于忍不住，让憋了半晌的笑意露在了唇角：“打算怎么哄？” 　　“正在想啊。”答话间，孟居还真的托腮做出沉思状。 　　刚启动桌面的电脑自动登录了聊天软件，右下角状态栏里闪动着一个带有江大校徽的小图标。 　　孟居把正在视讯中的手机立到支架上，移动鼠标，点击查看。 　　是同传实验班群聊内有了新消息，并且发布出@全员的群公告：第四届商业博览会场内翻译志愿者招募中。 　　志愿者基本要求： 　　·体态相貌端正，男性身高180cm以上，女性身高168cm以上。 　　·拥有扎实的外语基础（英、法、德、意、俄语种），口语表达流利、翻译水平出众，能够快速做出临场应变。 　　·工作态度认真、服从组委安排，同时具备责任心、较强的沟通能力以及过硬心理素质。 　　首轮面试时间地点：本月17号，江市国际博览中心。 　　孟居快速浏览过长篇大段的介绍，直接把界面滑到了最底部，然后返回聊天框内看管理员的消息。 　　［翻院郑教授：这个博览会在三月召开，非常多的外宾和外企参加，很难得的大学生口译实践机会。］ 　　［翻院郑教授：之前在青协专栏发布过，但你们忙着过年应该都没注意到。现在再高亮提醒一下，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可以私戳国际交流学院的助教老师询问具体情况。］ 　　两条消息发送出来不久，一排整齐的“收到”字样便刷了满屏，随后同学们在下面开始了热切讨论。 　　孟居朝着手机摄像头瞥了一眼，提醒很少关注群消息的人：“昀哥，你看一下q群消息。” 　　“好。” 　　话音落下后，慕昀切屏出去，卡在画面当中的头像依然是个安静美男子的模样。孟居暗笑，这人的颜值当真是无死角的能打，随后才把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 　　同传实验班群内除了授课老师之外只有25人，大家彼此都非常熟悉，所以聊天氛围一向轻松欢脱。只两分钟的时间，已经刷出了N条消息。 　　一位女生首先讲述了曾几何时的血泪史。 　　［我已经被上次的科技峰会伤透了心。］ 　　［公告要求上明明也说引导翻译志愿者女生身高168就可以，天真的我真的卡着下限去面试了，结果同组的小姐姐们全员目测172往上，还穿高跟鞋！！］ 　　［不必等自我介绍，我的嚣张气焰就不复存在了，西湖的水，我的泪啊～］ 　　［哈哈哈哈哈太惨了。这个活动的面试好像有点严格，我听读研的学姐说，她参加第三届的时候，入选的同学好多都是国交留学生。］ 　　［想试试诶，不过三月份召开的话应该很快就要面试了，我这边暂时赶回不去。］ 　　［看起来名额不多，这个时候就要手动艾特各块天花板出来问问，如果你们都报名的话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看到这条发言，同窗们纷纷圈出自己心中的有力竞争对手。作为绩点顶峰代表人物的孟居被@了好几次。 　　［那个，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唠一唠，孟老板他有180吗？］ 　　［哈哈哈哈哈你损不损啊！打不过人家就开始另辟蹊径坏人风评是不是？他绝对有啊。］ 　　［Big胆！梁教授就是标准的180，孟居肉眼可见地比他高一点点。］ 　　大家的回答一出，刚刚问话的同学便不好意思地发出一张尴尬表情包。 　　［啊这，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可我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也许……可能……是因为他总和慕昀坐在一起吧，就显得很小一只。］ 　　这条消息刷出来时，手机通话的另一端明显传出了低缓的嗤笑声。 　　无端被Cue本来就让人恼火，竟然还有窥屏狂魔在偷笑，孟居眯眼看完了这场众说纷纭，耐着性子在群聊中发出两条回应。 　　［孟居：？］ 　　［孟居：你们有这个时间是不是能做两段视译了？］ 　　见本尊下场，同学们纷纷吃瓜看热闹。 　　［真给艾特出来了？？］ 　　［卧槽，他居然看群了！］ 　　［哈哈哈哈上面那几个有种别跑。］ 　　孟居没把大家的玩笑放在心里，随便调侃几句便退出了聊天界面，继续和昀哥聊天：“看完了吗？有兴趣么？” 　　切换回微信屏幕后，慕昀深邃的瞳孔再次灿亮起来，点头道：“恩，看起来机会确实不错。” 　　“之前我参加过很多次实验班的实践活动，像这种有多家外企展商到场的国贸博览会，任务量和挑战性都是最高的。我觉得它很适合你，而且有天时地利，许多回家过年的同学应该都赶不回来的。你家刚好就在江市，如果有时间和兴趣的话，最好去参与一下？” 　　想到这种活动能给室友带来的许多益处，孟居的话就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慕昀安静地等他说完，才噙着笑音开口：“听起来好像还有人和，专业天花板都特地来给我倾力推荐，当然要报。” 　　“也对。”孟居接着他略带揶揄的话，顺势自夸一波，“没有我这么有力的竞争对手，你即便拿到志愿者名额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慕昀只是弯了弯唇角，并不做任何反驳，转而轻声询问：“那竞争者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记得提前买票。” 　　“早就买完了。”孟居点开购票软件，把之前支付好的订单信息截图发送过去给对方看。 　　2月25日Gxxx次列车 　　08：30——12：10 　　风市——江市 　　“还有10天那么久。”慕昀低头瞥到截图上的班次日期，自语般低叹：“看来我确实需要自己找些事情做。” 　　天色渐晚，两人又胡乱地聊了几句，直到套间外的房门被敲响，孟宅的佣人在厅前探了探身，轻声提醒：“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孟居扭头应声，再转回来时看到屏幕中的慕昀笑着摆手。 　　“快吃饭吧，我也要去忙一会儿。” 　　“好，回见。” 　　孟居轻点屏幕挂断通话，起身时，忽然被桌子上的一抹火红吸引了注意力。 　　鲜活的玫瑰依旧安静地摆在那里，冶丽奔放的颜色让观者心潮涌动，一眼望去，难以移目。 　　青年目光灼灼地驻足片刻，下楼前朝着身畔人开口：“帮我把它插起来吧。” 　　佣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向桌边，诧异片刻后才道声：“好的，我这就去找花桶。” 　　父母不在家的时间总是过得随性闲散些。 　　孟居坐在欧式长餐桌前，边吃饭边摆弄手机，从实验班的群聊里向负责博览会报名的助教发起临时对话。 　　［林老师晚上好，我想跟您问一下那个博览会的具体报名事宜。］ 　　间隔几分钟后国交助教回复消息。 　　［把姓名学号专业发给我就可以了，后天下午一点带本人证件到学院办公室来领表格，需要拍照，不可以代填。］ 　　孟居手持叉子漫不经心地戳弄肉排，用深褐色的烧烤酱在瓷盘边涂抹出一道道浅色痕迹。 　　思忖片刻，他再次键入文字。 　　［可否麻烦您帮我查一下，英翻的慕昀报名了吗？］ 　　大概是因为校园风云人物连老师也都很熟悉，这位助教完全不用查询，直接便给出回复。 　　［他刚报过了，你是也要报名吗？］ 　　［恩，10028001外国语学院英翻1班孟居，辛苦老师。］ 　　发送完这条消息，青年把餐具扔回盘子里，起身正准备上楼却被管家阿姨关切地叫住：“怎么吃这么少啊？干嘛去？” 　　“上去收拾东西，后天我打算回学校。”孟居的脚步只稍顿了片刻，边走着边答话。 　　白姨诧异：“怎么突然这么急？要不要我叫人帮你……” 　　不等她说完，已经爬上半层楼梯的人扭头看回去，笑着打断：“学业繁忙，分秒必争。” 　　* 　　2月中下旬，北方各城市还冷得很。 　　某趟高铁列车在午后准时到达江市。 　　孟居拎着不太重的行李箱走出站台，举起手腕朝着有些冻僵的手指哈出一口热气。就近在车站门前买了份鸡蛋灌饼，然后拎着滚烫的食品袋坐上出租车，直达江大。 　　他返校搭乘的依旧是熟悉的火车班次，只不过临时改签，比原定日期提前了近十天。 　　江大校园两旁的树木展着光秃秃的深灰色枝丫，在尾冬季节的北风里略显几分肃杀。除了小径边原本洁白的积雪已化作泥泞以外，这里和放假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孟居掏出手机，按照校园通App指示，在研思楼C103室找到了国际交流学院的指示牌。 　　办公间的红木门紧锁，这个时间大概是助教去午休了还没回来。刚下火车的青年只好推着箱子坐到窗口边的休息椅上等待，顺便把还带余温的午餐拿出来吃。 　　表盘时刻指向12点50分。 　　窄长的走廊通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在静谧空旷的环境里并不算吵闹，但规律又沉稳。 　　孟居抬头望去，第一眼只看到几个等候办理事务的陌生学生，再落目向稍远处时，睫毛不自觉地颤动两下。 　　一道超逸挺拔的身姿迎面走来，那人顶着骨相绝佳、五官惊艳的皮囊，所到之处皆是目光汇聚。 　　下一秒，他们两人成功对视。 　　慕昀的表情是明显吃了一惊，眼角堆积的疏冷倏地消解开，原本不疾不徐的步子也促急几分，长而笔直的两条腿交替迈动，径直走到了窗边。 　　孟居两腿间夹着自己的行李箱，穿着雪白的棉服坐在椅子上朝他挑了挑眉梢：“哈喽。” 　　“提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慕昀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人，清皎的眸底神色复杂，说不上是错愕还是惊喜。 　　“归心似箭，难以言表。”孟居保持着仰视的姿势，语气中带着几分故意捉弄的顽劣，眼角眉间滚落的笑容却仿佛是穿透云层的灿烂暖阳。 　　慕昀的心绪很快平复下来，细细欣赏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声线轻哑却真诚。 　　“哄人的方式有千千万，你选的这一种最得我心。” 第47章 　　慕昀抬手握上合金拉杆，把孟居两腿间夹着的行李箱轻轻移了出去。后者便顺势匀出位置，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的座椅上。 　　“怎么突然就决定提前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恩，还是觉得不应该放任你一个人参加这种活动。”孟居点头应承的同时也坐实了本次惊喜的早有预谋。 　　就在他说话时，对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过来，赤诚，且带着明显的探寻意味，似乎是想找出与面前人阔别重逢后的每一处细小变化。 　　头发似乎稍微长了些，精神比放假前饱满了不少，换了身新衣服，眼底神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毅清朗。 　　在仔细端详后，慕昀做出了结论：“状态不错，看起来这个年过得相当滋润。” 　　孟居笑笑：“当然了，步入20岁的新气象。” 　　未等谈话进行几句，身畔办公室的门啪嗒一声，是午休时间外出的助教老师回来了。 　　提前等候在走廊里的同学纷纷起身，到门前排队。慕昀帮忙抓起行李箱，轻声提醒：“走吧。” 　　孟居边站起来，边从背后卸下书包的重量，摸出身份证随意地递送到嘴边，腾出双手用来整理拉链。 　　下一秒，叼在双唇间的证件被昀哥抬手拿了过去。 　　“什么都往嘴里放，不嫌脏吗？”他责备的语气并不凶，像是对待顽皮的小孩子。他随手把身份证凑到眼前，却就此微怔了一下。 　　因为孟居的证件是在16周岁之前办理的，照片上的样子还相当稚嫩。 　　小时候没长开的孟系草并不是现在这样明显带电的桃花眼，一双黑眸像小鹿一样温驯清澈。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就像晴日里未化的细雪，明澈干净，看一眼便印象深刻。 　　顿住片刻后慕昀回过神，待孟居重新背好书包，把证件递还回来，“身份证快过期了，怪可惜的。” 　　哪里可惜？ 　　孟居疑惑地抬了抬头，循着这人目光看向证件照片，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初究竟是谁说的“年轻人就是多愁善感，十几岁的年纪也要伤心缅怀一下。” 　　心中如此想着，孟居便单手摘下自己头上戴的鸭舌帽，抓弄着发顶玩笑道：“过年的时候我还想染一缕灰毛来着，幸亏没染，不然明天面试要戴假发了。” 　　慕昀忽然提醒式地清了清嗓子。 　　孟居这才发觉，前面的队伍已经行进了一段距离，好几个脸熟的同学正在围观自己放厥词。于是就此沉默下来，握拳轻咳几声掩饰刚刚过于放肆的尴尬。 　　参加本次活动的同学和预料之中的一样少，办公室门前排着的队伍并不长。两人按照流程填表拍照，很快就完成报名，离开了国交学院。 　　慕昀帮孟居把行李搬回寝室。 　　江大的公寓部刚刚装修过，从内部设施看不太出来，门前走廊上堆积的灰尘却是很厚的一层，两人打开516舍门，第一件事就是通风换气外加大扫除。 　　孟居把自己的旅行箱摊开，从里面取出干净的家居三件套，爬上床铺更换。 　　“昀哥，你的床借我用一下。”为了腾出位置，他把自己的枕头和棉被都卷到一起扔在了慕昀的床上。 　　“恩。”正扫地的慕昀闻声抬眸。 　　就着仰视的姿势，刚好可以看到室友穿着一双干净的白袜，跪在床上用膝盖爬着整理床单。 　　从他的短袜下露着一截精瘦的脚腕，分明突起的踝骨弧度带着十足的欲态和美感。 　　在动作间，这人的双腿蜷曲到了一种超高柔韧才能做到的程度，卷翘起的脚底和身下被单摩擦着，刮出一道道稍显凌乱的褶皱。 　　即便是一个背影，慕昀的脑子里也自动联系起室友锋凌的眉骨，深邃的眼窝，和他那双噙满单纯却时时会放电的绯桃眼。 　　慕昀不自觉地眯起双眸，沉默地放下扫把爬床梯上去。 　　孟居只觉得一道灼热的气息在耳后喷洒，有人从背部靠近把冰凉的指尖探入了他的发际，缓缓地收紧着力气。 　　头顶酥痒的感觉像电流一样滑过整片后背。孟居被突然而来的怪异感觉惊到，下意识猛地翻身回去。 　　不想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记提膝正好垫在了对方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慕昀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完全没防备下只觉得身下激痛。先是隐忍地皱起眉头闷哼一声，随即难以控制地就地弯身下去。 　　“……”孟居看清眼前场景，瞬间回过神来，连道两声对不起后，再次关切询问：“你没事吧昀哥。” 　　遭受暴击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缓和好一会儿才微颤着伸手到他头顶，摘下一小片从枕头里飘出来的白色绒毛，随后报复性地狠搓了几把，把整片额发都拨乱。 　　“阿孟。”慕昀舒展开紧蹙的眉头，无奈地询问：“如果我刚才真的想亲近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在喘气了？” 　　在这家伙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暴戾形象，才能让他下这么狠的腿？ 　　“真不是昀哥，你别误会。我被吓到后的自卫反应是不经过大脑的，要不然你……”再试一遍？ 　　孟居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看着室友尽力压下火气和疼痛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胡乱理一把被揉乱的头发，讨好地扶他坐下，“别生气，我帮你铺床。” 　　穿着纯欲白袜的精致足弓跨步迈过床梯缝隙，正要蹭上另一条床单，慕昀连忙自我救赎式地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人甩回四号铺去。 　　“不用了，我还没残废。” 　　孟居的视线忍不住从这人绝艳的脸颊处下移，勾着唇弯道：“不愧是拳击选手，各处抗击打能力都很强。” 　　慕昀冷哼一声，几乎是切齿回应：“就算是武力比赛，那里也是不允许攻击的部位。” 　　“对，这是不讲武德的。”孟居很是赞同地点头附和，仿佛刚刚重膝出击的人不是他。 　　“你快点铺，刚收拾完又抖了一层灰。”慕昀憋屈得心火难消，却又怪不了这小子什么，只好做别的事转移注意力，板着脸回到自己座位，为明天的面试做准备。 　　孟居蹦下床梯，满口应答着：“铺好了铺好了。”懒惬地倚在扶杆边时，视线刚好能从越过室友的肩膀，看到他不断颤动着的笔尖。 　　“写什么呢？” 　　慕昀动了动嘴唇：“自我介绍。” 　　问话的青年兀自挑起眉峰，“自我介绍还要写稿子？”这东西难道不是张口就来的吗？ 　　“啧。”慕昀实在忍不住，松开修长漂亮的手指，让笔杆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缓缓转过身面向室友，字词清晰道：“你一定要给我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是吗？” 　　从他眼角泛起的漠然颜色分明表示着：这秒开始我就不宠你了，再敢多说话，我保证让英翻系草的哭声传到六楼去。 　　孟居悠悠嗤笑，态度有些狗腿地轻声道：“你写嘛，我还可以帮你改。” 　　- 　　江市的国际博览中心位于经济开发区，与江大之间隔着有很远的距离。 　　为了保证准时到场，慕昀在面试当天提前一个多小时把孟居拎上车，载到了高耸宏伟的大厦前，对着依然有些困倦的人开口：“别耍赖，你昨天睡得很早。” 　　“我知道，但这不妨碍我早起傻一天。”孟居懒懒地应答完，站在中央广场仰视这栋大楼。 　　这里的矮层建筑风格独特，四通八达的楼间栈道让内部格局显得错综复杂。高层处更是有密密麻麻的玻璃窗，在阳光折射下闪着深浅不一的光芒。 　　难怪首轮面试就选在主场地，这个场面绝对能先从阵势上威慑报名人员。 　　根据考试规则，面试者不允许携带任何东西进入考场。孟居慕昀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在进电梯之前就都被收缴了通讯设备和随身物品，然后按照签到的先后顺序，被划分进了六个备考室中的一个。 　　所谓备考室，其实就是空间较为宽敞的多媒体会议间。除去工作人员外，每室容纳50位面试者，众人都需要在这里统一抽签并等候。 　　在刚进门的位置，两个穿着黑色正装制服裙的中年女性捧着完全不透明的抽号盒，请各位面试者提前抽取入场组别和顺序。 　　孟居把手伸进盒子上方的圆孔中，摸出一张写着（1A）字样的卡片。看到卡片上的数字和字母，青年轻不可闻地叹了声。 　　这是第一组的1号位，绝对称不上好的顺序。在这种需要当场公布所有人成绩的面试中，首位连提前离场的优势都不具备。 　　在工作人员记录顺序时，排在身后的慕昀也抽取好了号码签，他瓷白的指尖捏着一张（1E）的卡片，是第一组的最后一位。 　　抽好入场顺序后，两人找了合适位置并排落座。 　　本次活动志愿者的主要招募对象就是江市各高校的本硕在读生，因此在场地内可以遇到很多同龄的熟面孔。 　　仅仅是坐在备考室的20分钟，孟居就从身畔人群中听到了好几次慕昀的名字。一边慵懒地靠在窗口晒太阳，一边阴阳怪气地挖苦身边人：“很有名气嘛。” 　　慕昀不计较，反而自我调侃：“正常，毕竟我靠脸吃饭的。” 　　临近入场，备考室内的面试者基本到齐。监考官中的一位女士微笑着迈上发言台，向各位宣读面试规则，稍显杂乱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 　　首轮面试采取一组五人同时进入考场由同批考官面试的机制。 　　在听讲期间，孟居又不自觉地看向身边人。 　　他完全不怀疑以慕昀的水平能在常规一对一面试中做到对答如流，但在多人自由讨论的模式中，这人就不一定能发挥得很好了。 　　“这种面试机制下最先被pass的选手是语无伦次抓不到重点，或者干脆就发言很少的。像你这样不爱说话的类型就很危险，等会儿进去，你千万别犯高冷，有机会就多讲几句。” 　　虽然刚刚还在开嘲讽麦，但一转眼孟居又特地耐心地向同组5号选手如是嘱咐。 　　“好。”慕昀拉长声音，看似相当虚心地点点头，然后在自己胸口贴上了NO.5的号码牌。 　　面试开始，第一组的五位报名者率先从备考室进入主考场。两男三女的阵容面对着的是8位不苟言笑的考官，其中还包含着分辨不出国籍的黑白色肤种，严肃的场面让气氛更加紧张。 　　依据流程，面试者们会按照号码顺序，依次进行两分钟的自我介绍。 　　在孟居用流利英文发言的过程中，几位考官参看仪表举止，英语基础和语音语调，不断地做着打分记录。 　　与随性临场发挥不同，慕昀的自我介绍是提前做足准备工作的。前一晚，他曾在寝室里诵读过不只一两遍，而且许多细节都与室友商量着修改过。 　　所以在这人开嗓时，孟居便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在心中默诵着跟随，甚至可以完美预判出他的下一个句子。 　　一篇英文自我介绍就像是两人在这间考场内共享的秘密。短短两分钟，慕昀清冷的嗓音，和孟居内心的默念声重复相撞了无数次。 　　慕昀明晰的思路与清脆优雅的英音相得益彰，在整个考场内几乎无其他面试者能与之媲美。 　　说完最后一小节后，慕昀因为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人的身影而忽然挑起了眉端。有个家伙撅在床上帮自己改稿的样子，真是懒怠却专业，嘴欠但可爱。 　　在首轮面试全程，孟居都笔直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保持着一副清逸游刃的样子，直到这会儿他才忍不住眯眼笑笑，暗自感叹：某人的稿子背得可真熟啊。 　　负责计分的主考官无意间抬起头，恰好瞥到本组能力明显出挑的1号和5号两人眉间同时挂起笑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恍惚一瞬间，他也有被那种清澈感染到。 第48章 　　五位面试者的自我介绍全部结束，考场内开启了自由讨论式发言。 　　大概是因为第一轮，本场考官提出的开放性问题不算难，有比较多的切入点，一时之间众人都在踊跃回答。 　　与预料中的情形相差不多，在诸位备选志愿者各抒己见的过程中，孟居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只好在自己完成观点阐述后偏过头，假装嗓子不舒服来提醒某个人。 　　男女人声混杂中，两下并不算刻意的轻咳成功让慕昀反应过来，从置身事外的状态加入了讨论之中。 　　他清晰顿挫的英式口音，在一众丰富圆润的美语语调中本就突出，深沉而克制的伦敦腔带着种矜贵气质。 　　在孟居听来，可以说……非常迷人。 　　慕昀答题时深厚的知识语言功底和独特的见解，让几位原本低着头做记录的考官循声投去了视线。 　　某种意义上，这种目光投递就代表着关注和欣赏。 　　完成首轮流程的面试者被工作人员指引着到A座礼堂中休息，要等到所有组成员都结束后，才会统一公布结果。 　　“辛苦了呀，祝大家都通过。” 　　“同过同过。” 　　离开考场后，一组众人的心情明显变得开朗了许多，微笑着互相祝福。 　　胸口带No.4号码牌的女同学看上去年纪最小，她在面试时站在慕昀左侧，全程都因为某种无形的外貌威压而不敢转动脖颈。 　　在结束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感叹：“妈耶得救了，我其实已经预感到自己凉凉了，简直不要太虐～” 　　NO.2号的姑娘尽量地压低声音附和：“我前面那个帅哥是真的牛，他答完题的时候我整个懵住了，这是我能同台竞技的水平吗？唉，不过还是重在参与嘛。” 　　孟居礼貌示意着从同组选手们身边走过，和慕昀并肩坐进礼堂的某一排空位上，玩笑道：“靠脸吃饭的选手表现不错。” 　　慕昀迎着上午的日光偏头看过来，略微颤动了两下轻薄的唇瓣：“承蒙搭档调教。” 　　这人单肘撑在长椅靠背上的优雅姿态着实吸引人的视线，可以从他精致流畅的颌线一直欣赏到到圆领毛衫下深陷的颈窝里。 　　孟居扇动眼睫轻嗤：“色气。” 　　听到磁性耐听的声音落在耳畔，还带着没由来的批判，慕昀有些无辜地挑起眉梢。 　　没有手机的等待时间实在有些难熬，孟居干脆趴在桌面上闭目休息，一不小心就这么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礼堂内几乎坐满了面试结束的学生们，四下皆是杂乱的聊天声。 　　感觉到颈下有一条柔软的垫起物，孟居低头细看才发觉，居然枕在了室友的胳膊上。 　　他的手臂搭放在桌面，细白修长的手指很谨慎地攥住了桌板边缘处有些尖锐的地方，视线近处，修剪整齐的指甲干净光亮，还透着浅浅的绯色。 　　压在胳膊上的重量忽然消失，慕昀抬了抬绝致的眼稍，揄弄道：“睡醒了？第三轮面试已经结束了。” 　　“昂？”孟居顶着副茫然的样子，仰起脖颈观望，反应显得有些迟钝。 　　慕昀微抿唇，从手边拿起两张订在一起的A4纸递过来，是确认打分的签字单。 　　孟居用掌根揉搓几下干涩的眼睛，看也不看最终的分数，直接翻到页幅最末，借用同桌的签字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慕昀讶异：“不好奇？” 　　“你不是帮我看了吗？”把签字单交出去后，孟居再次趴了回去。 　　坐在礼堂最前排的几位组委成员加紧统计好分数，然后带着最后的排名结果登上了主讲台。 　　“首先感谢众位同学、外语爱好者、以及各高校青协志愿者对本次活动的支持参与……” 　　“报名参加第一轮面试的总人数超过300，我们按照比例取前60名晋级，现在由我来公布具体名单。名字的先后顺序即为分数排名，但此成绩不会计入二轮。” 　　1组A号孟居 　　12组D号Shawn Garcia 　　8组A号姜越 　　6组C号李思遇 　　1组E号慕昀 　　…… 　　尽管从工作人员口中接连念出名字都很熟悉，但有些在睡意朦胧间却又想不太起来。孟居懒懒地伏在桌子，直到昀哥的名字出现，他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侧过头朝着当事人眨了眨眼。 　　首轮面试结束，未入围的同学们就此离场，而成功晋级的报名者则要在下午再参加第二轮。 　　乘坐电梯下楼，在大厦门口领取个人物品时，孟居余光瞥见身边的人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慕昀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刚刚伸手臂给孟居当枕头的时候，怕硌到他就摘掉了腕表，结果不小心忘在了礼堂里。 　　“落了样东西，我回去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孟居边点头应声“好”，边弯腰下去摆弄棉服的衣襟。大概是在洗涤的时候弄坏了，这件外套的拉链偶尔就会死死地卡在末端。 　　身后的空间寂静两分钟，接着隐约传来一阵轻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弯腰的青年并没在意，继续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直到一双干净的平底鞋停在他的视线里。 　　鞋的主人是位相貌和气质都极其出众的女生，展着美艳笑容打招呼道：“孟居，哈喽。” 　　略微耳熟的嗓音唤起了些许记忆，孟居抬起头仔细端详面前的女孩子，片刻后终于想起来。她是江怡婷，那个跳爵士的女舞者。 　　“上次在线下聚会的时候我说过的，希望还有机会见面。”提起看似缘分使然的事情，年轻女生表情俏皮地摊了摊手。像她这种胳膊长腿也长的人，曼妙的身材比例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哈，还挺巧的。”孟居暂时放下手里的拉链头，出于礼貌地颔首回应。 　　江怡婷的笑容愈发灿烂动人，落落大大的性格和先前见面时并无两样。 　　“是很巧，我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看来除了舞蹈，我们还有其他相投的志趣。” 　　孟居忽然想起关于她的一些消息，开口询问：“听说你读的是对外汉语硕士，所以也是过来面试翻译志愿者的吗？” 　　“我当然不是内场翻译，还没有那种水平。”江怡婷如实地回应，“只是简单的场外引导工作。因为我之前参加过第三届的博览活动，所以这次不需要再额外面试。” 　　“原来是这样。”就着新的共同话题，两人还算愉快地交谈起来。 　　就在聊天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从博览中心门前的车道上传来了清晰的引擎声。一辆炫酷又高调的Aventador超跑驶进视线。从车窗里露出一张之前就不大受孟居待见的脸孔。 　　严骞看到两人相对谈笑的样子，握着钥匙蹙眉从豪车上走下，在短短十几米的路途中，目光算不上友好地上下打量过来。待他站到女生身侧时，神色才略微缓和，亲昵地叫了声：“怡婷。” 　　严骞突然出现的身影似乎也有些出乎江怡婷的意料，她微拧眉心，“怎么没走啊？不是说不用接我了吗？” 　　“正好在附近，就想等你一起吃个午饭。”富二代青年说话时狭长的眼睛斜瞥，高傲又刻意地用眼尾扫过孟居，“遇到熟人了？” 　　江怡婷这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起来：“对，这位是孟居，你们俩一个学校的。上次聚会的时候他也在场，是我很欣赏的舞者。” 　　“噢。” 　　严骞本就不是真的对孟居的事情感兴趣，只在喉间发出敷衍的应答声，接着出口的才是主题：“外面太冷你快上车吧，别感冒刚好又冻着了，我已经在你喜欢的法厨餐厅订好了位置。” 　　这算是直击追人现场了吧？ 　　为了避免尴尬，孟居也适时地抛出了结束寒暄的客套话：“确实午餐时间快到了，既然两位有约我也不好打扰。” 　　江怡婷原本想说什么却收了回去，笑着点头称：“那好吧，我就先走了，回头博览会活动上再见。” 　　随意又飒气的道别，区区一句话却仿佛是预见了一定会通过的结局，给了人极大的信任。 　　“恩，再见。”孟居站在台阶上，望着一男一女的背影乘上豪车。 　　坐上驾驶位前，严骞还脸色阴霾地回头扫了一眼，略带敌意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潜台词。 　　孟居叹息着摇摇头。 　　在没察觉间，慕昀已经拿着手表折返回来。认出严骞的车牌后，他明显地蹙了蹙眉，似乎是奇怪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居侧过身，主动为他答疑：“来接人的。” 　　慕昀随口追问一句：“你认识的人？” 　　“算是吧，见过两面的学姐。”经过多次尝试，孟居终于修好了棉服的拉链，哗啦一声，把下巴都埋进外套领口，接着补充：“之前听霍燃说严骞一直在追，看现在的样子像是追到了。” 　　“上了车就能算是追到了？”慕昀用指尖晃动起自己的车钥匙，揶揄着开口，“那我可得好好学学。” 　　“你还是别和这种家伙比。”孟居忽然间嗓音低沉地嗤笑，语气中带着种轻描淡写的不屑一顾。 　　慕昀看向刚才那辆豪车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杳几分：“怎么了？” 　　孟居懒得再提，淡然笑笑：“没怎么，我只不过是和他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 　　与首轮海选不同，博览会志愿者后两场面试的晋级名单都是间隔好几天才发布出来的。 　　第二轮一对一模拟情景交际，60进24。第三轮翻译实践加心理测试，24进12。 　　经过大比例的淘汰之后，参加人数锐减，在激烈的“厮杀较量”中，孟居和慕昀双双晋级，最终成功入选第四届国际贸易博览会的场内翻译志愿者。 　　在参与培训的首日，学生们到场的时间比参加首轮面试时还要早许多。 　　慕昀和孟居一起走进活动场地内的更衣室，在整排的衣柜里找到了贴着各自名字的。 　　为了保持活动期间的服装整齐，主办方工作人员给所有志愿者都提供了统一的正装制服。 　　“这些衣服好像没什么大小差别。” 　　孟居伸手到柜子里，拿出一件熨烫得极其平整的白衬衫，衣服上的商标还在，却没有标注具体尺码。 　　“因为体态差异太大的人选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留下的平均身高和体重差不多。” 　　慕昀说话时，细长五指摸到脖颈，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原本衣服上的纽扣，就着半开的衣柜门脱换上正装衬衫。 　　可遮挡范围有限，从侧面的角度依然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和泛着冷调的肌肤颜色。 　　“那我算什么？拉低平均值的？”想起男生志愿者中清一色的大高个，孟居一边换衣，一边不满地沉声嘟囔。 　　慕昀已经披好了白衬衫，悠悠转身过来，忍着笑意回应：“你的身高不够可以用能力来凑。” 　　真是夸人比骂人还难听。 　　孟居没心思计较，他这会儿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指尖在领带边试探着翻动。对着镜面努力好一会儿却差点打出解不开的死结，终于失去耐心胡乱扯了一把，烦躁道：“我系不好它。” 　　“给我吧。”慕昀闻声上前帮忙，从孟居的手心里接过已经被蹂躏到略微发皱的领带，立起他的衣领，动作温柔地把领带挂上去。 　　“别动。” 　　因为欣赏漂亮的骨节入了迷，孟居无意间低下头，然后被昀哥用食指和中指轻端起了下巴。 　　两人面对面站立时保持着的距离实在太近，导致对方开口说话时的微弱气息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喷洒到自己脸颊上。 　　孟居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被蹭得痒痒的。 　　一直帮面前人打好了领带，慕昀才稍稍退开些。 　　不经意低头时，发现他耳尖的软骨边泛起浅浅的桃色，细密如羽的睫毛也温驯地低垂着，似是凝神沉思着什么。 　　这是在害羞吗？ 　　面前人实在很少这样沉静乖巧，慕昀贪婪地想捕捉到他更多的情绪，稍稍侧头观察。不料下一秒，这人竟倏地掀起了乌亮的黑眸。 　　实在是道耀目非凡的笑容，像充满神秘诱惑的黑洞，慕昀猝不及防地一头撞了进去，瞬间的呼吸都仿佛凝滞住。 　　孟居抬手探向自己的颈口，攥住刚刚系整齐的领带，笑着抗议：“系得太紧了，昀哥。” 　　慕昀堪堪从被戏弄中回过神，抓住他胡乱扯动的手，亲自用食指帮他稍稍勾散了些，“现在好点了吗？” 　　“恩。”孟居扬着唇角点点头，转身收拾脱在一边的衣服。 　　在他提起衣服的瞬间，屋子里传来啪嗒的轻响声，是两颗水果味的提神薄荷糖掉在了地板上。 　　孟居也记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揣进衣兜里的了，弯身捡起后顺手就分了一颗，递向了身边的人。“要不要？” 　　慕昀闻声抬起眼睑，见一人单手插兜倚在墙角，懒懒地支出一条长腿，摊开掌心把一颗糖果递过来。 　　即便穿着规矩的领带衬衫和黑色修身制服，也完全掩不住他身上那股雅痞劲儿，一双灿亮的眸子里装满星辰。 　　“对了，你不吃糖。” 　　某青年正自言自语着，刚要收手回去，慕昀突然拦住了他的手腕，接过糖果装进了衣兜里。 　　孟居嗤出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刚好更衣间门外响起一阵乐铃声，是志愿者们的集会通知。两人便各自拿起外套和通讯耳机，一同出门去。 　　对于场内翻译，培训期间的首要任务就是做好博览会上各家展商的资料梳理。 　　根据组委安排，12名志愿者按照专长两两组合，分成六个小组，各自负责一个展区。而孟居和慕昀因为二外语种不同，被分派到了东西两个会场，各自为战。 　　孟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理顺大致内容，把部分重点资料打印出来，做成可以便捷携带的手卡，一边熟悉会场环境，一边高效率地完成了准备任务。 　　正当他空闲时，戴在耳朵里的蓝牙通讯器忽然嗡鸣一声。 　　“在摸鱼吗？”轻触接听后，耳机另一端传来慕昀熟悉的声音. 　　孟居轻哼：“你怎么知道？” 　　“心电感应。” 　　对于这种明显随口胡扯的话，当然不会有人相信。 　　孟居向落地窗边移动几步，让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遥望向另一端的会场。 　　东西建筑间隔着一整片人来人往的中心广场，两边又都是顶楼，经过光线来回折射，他依稀能看到对方那道颀长笔挺的身影轮廓。 　　慕昀说：“今天的天气特别好。” 　　确实。 　　孟居下意识抬头看看太阳，忽然也觉得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应该做点什么。 　　毕竟这是二月里的最后24小时，也是整个冬季里最灿烂的晴日。 　　通讯器中静默了几秒钟。 　　在光影绰约中，眯起眼睛的孟居似乎看到对面塔楼上那个从来不吃甜食的人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撕开包装纸后，动作自然地放进了嘴里。 　　果然，耳机里很快传出水果硬糖与牙齿磕碰时的细索声音。 　　就着慕昀从落地窗边转身过来的动作，他制服领口边的两枚徽章在阳光折射下泛出略微刺目的金色光芒。 　　接着耳机里传出那人一贯清朗的声音：“我们谈恋爱吧，阿孟。” 第49章 　　因为两会场间隔着过远的距离，无论是从孟居的角度，还是从慕昀的角度，都不可能看清楚对方此刻的表情。 　　在这样一个凛冬将逝的灿烂日子里，从高层落地窗边眺望出去，眼里当有万千景色。但此刻，他们的目光中都只有一道在渺远处独立的身影。 　　孟居注视着塔楼上跳跃的金色，波澜不惊的反问便已脱口而出：“昀哥想要什么样的恋爱？” 　　慕昀短暂地迟疑了会儿才开口：“我也不知道，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或许两个人一起就可以探索出来不一样的。” 　　他的态度很认真，说话的口吻语气却显得轻松坦然：“我喜欢一个姓孟名居的人很久了，所以今天一定要问问他，想不想和我来一场这样随性的体验？” 　　谁能拒绝这样一场充满刺激和未知的恋爱邀约呢？孟居扬起眉梢，声音低沉地笑笑，简洁但足够坦诚地做出了回应。 　　“他想。” 　　蓝牙耳机内安静下来，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说话。 　　因为固定的辖区范围，他们的身体没办法擅自移动，但心意却能自由穿过玻璃和广场，无声地隔空互通无数次。 　　忽然站岗位头顶的扬声器响起微弱的电流声，接着全会场内都传来长串的多语种播报声。 　　孟居不得不回到认真负责的工作状态，上前两步，抬手拉合了落地窗边的遮光帘，阻断了从对面投来的目光。 　　“好好干活，不要一直盯着那个姓孟名居的人，下班之后他会让你看个够的。” 　　青年说完便挂断了私人通话，重新整理好夹在领口的工作对讲，背身回去继续做事。 　　下午的实训内容与上午有很大区别，除了活动场地和基本材料的熟悉之外，还要与个别外宾参展商做提前化的对接工作。 　　孟居正埋头于繁杂的工作项中，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可以麻烦你进来一下吗？”一位挂着领队工作牌的女性法语志愿者站在办公间的透明窗里招了招手。 　　“好的。”孟居暂时放下自己手里的文件迈步过去。 　　他走进办公室时，才注意到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穿着统一制服的男志愿者。瘦高身材，皮肤白净，戴着很斯文的眼镜，一副标准的高材生样子。 　　领队指着身边男生，解释道：“他是江外口译专业的志愿者，因为去参加重要考试没有出席上午的培训。我刚才看分配名单，正好你们俩都负责西欧展区，所以想麻烦你给他传达一下重要内容。” 　　“行，没问题。”孟居和这位男志愿者对视了一眼，爽快地应答下来。 　　“那辛苦了。”领队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向身侧接着开口：“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问他吧，我得去忙了。” 　　瞥着领队踩高跟鞋还风风火火的背影，孟居佩服地咂舌，面相初次见面的搭档自我介绍：“我叫孟居。” 　　瘦高的男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我们是同期。” 　　孟居兀自消化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同传实验班。这个培训点是江大和江外两所学校合作建立的，所以学生互相之间有所耳闻也不奇怪。 　　“那你怎么称呼？” 　　“孟骁。” 　　听男生答完，孟居不自觉地上扬眼尾，惊奇道：“你也姓孟啊，巧了，我们两个还算本家。” 　　孟骁依旧没有任何神色变化，抬手指向自己领口的徽章编号，说了目前为止最长的一句话。 　　“这个3547代表孟字，我们能分在同组就是因为同姓，所以巧的不是我们俩，是姓名区位码。” 　　“……”孟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此打消沟通的念头。 　　直到天色漆黑的时候，各组翻译志愿者的实训才陆续结束。 　　孟居拖着疲惫的脚步到更衣室取私人物品，推开门便在六七个志愿者里看见了男朋友。即便穿着一模一样的正装制服，那道挺拔颀秀的身影也能在第一时间吸引人的视线。 　　孟居抬手接过慕昀从柜子里抱出来的浅色外套，动作间完成了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的第一眼对视。 　　虽然对方沉默着没有说话，但那双朗澈的褐色眸底仿佛藏着什么汹涌又克制的东西。 　　懒得更换衣服，孟居直接披上外套，挥手和共同培训整天的志愿者们告别，跟着身侧高挑的人一同离开。 　　通向地下停车场的楼梯空旷寂静，安静地走在这条路上可以听到隐约的脚步回声。 　　正望着墙壁上晃动的影子出神，忽然被一条手臂从后攀上了肩膀，孟居顺势偏过头，看向动作相当自然的家伙。 　　“什么意思？” 　　“行使正当权力，别小气。”慕昀回得理直气壮，手下羽绒的料子柔软又蓬松，怎样揉捏都觉得不够。 　　孟居只笑笑，没有推开，担着他小半边身体的重量一直走到车边。 　　刚系好安全带，两人的手机接连响起微信提醒声。 　　是童泽在516寝室群聊里同时艾特了他们。 　　［@孟居@慕昀］ 　　［你们俩几点结束啊？等你们一起吃饭呢。］ 　　看着普通的问句，孟居莫名生出了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偏头向驾驶位询问：“如果丛哥和泽哥知道我们俩的事，会是种什么反应？” 　　身侧的人像是真的仔细思考了会儿，语气淡淡地回应：“舍长的话不清楚，童泽应该会高兴吧，你不是他亨通桃花运上的唯一拦路虎么？” 　　“那是你。”孟居蹙眉反呛，缩进舒服的椅垫里，把手机拿在手里胡乱地划着圈。实在想不到应该怎么样告知这个消息，最后干脆作罢。 　　“算了，还是等他们自己慢慢发现吧。” 　　慕昀目不斜视地开车，打了一把方向盘的同时，嘴角也悄悄扬起，并不介意地回应道：“你果然喜欢偷偷的。” 　　孟居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发出回复。 　　［我们正在回去的路上，大概四五十分钟后到宿舍。］ 　　文字发送几秒后，聊天界面中闪出新消息，紧跟其后的还有一条店铺定位。 　　［童泽：那你们不用回来了，直接到餐厅吧，我和丛哥过去等。］ 　　孟居点开地图，发现是这一家分米鸡，就在昀哥经常停车的百货大厦楼上。 　　“他们选好地方了，让我们俩直接过去。” 　　慕昀幽幽地投递目光过来，似乎不大满意道：“所以，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是以团建的方式？” 　　察觉到这句话里面隐含的小情绪，孟居学着男朋友的语气揶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不要小气。” 　　- 　　晚上六七点钟正是餐时，商场的美食楼层却并不算火爆。 　　孟居和慕昀走进店铺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两个室友，10dm的分米鸡套餐和各种小食已经铺满整个桌面。 　　“车没油了啊，开这么慢？”丛雨航端着店铺菜品单浏览饮料列表，抬眸刚好看到准备入座的两人。 　　“路不熟，在桥上堵了一程。” 　　慕昀把脱下来的棉服挂在椅子靠背上，从桌面的湿纸巾盒中抽出一张擦了擦手，然后轻声道了句“我请客”来表示歉意。 　　“得了吧，我都付完了。”舍长正说话时余光瞥到这两人身上整齐的白衬衫，尾音忽的挑起，“嚯，还有统一服装呢，培训怎么样？” 　　虽然两人到得晚，可室友们并未提前动筷。面前的菜品明显刚上桌不久的，整齐摆放在铁盘中的各种食材都是正适口的温度。 　　孟居端着一碗香糯的米饭，夹起鸡肉裹粘酱料，把浓郁的芝士酱拉出一道长长的细丝。直到食物进嘴，他才答了丛雨航的上句问话。 　　“总体无聊，好在有点乐趣插曲。” 　　“哦？什么有意思的事，我能听听吗？”一直低头刷看手机的童泽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眸。 　　孟居的视线并不刻意地瞥向慕昀，片刻后含糊道：“不能，你不配。” 　　挖苦的话音招致对方神色鄙夷地一声轻啧。随后童泽放下手机准备开始用餐，擦拭筷尖的时间里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炯亮地抬起头。 　　“刚才过来的时候发现楼下新开了一家量贩KTV，主题模式的迷你包间，还挺有意思的，要不要我预定一下，等会儿吃完饭过去玩。” 　　不等孟居开口，丛雨航已经嫌弃地皱了皱眉：“都嗨了一个寒假了还这么有活力，您完全不用为英语八级考试复习是吗？” 　　闻言，攒局人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神色略凝重几分：“专八什么时候？” 　　“四月下旬吧。”慕昀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块鸡腿肉。 　　“我靠。”童泽刚严肃起来的态度瞬间崩塌，音调也骤提两度：“大哥，今天才2月28，四月的考试现在催复习？你们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话毕他转向丛舍长颐指气使道：“回去记在你的备忘录上，四月中旬的时候再来提醒我。” 　　丛雨航随手摸了个易拉罐环扔过去，意料之中地被对方偏头躲过。 　　“诶嘿。” 　　“赶紧吃饭吧，吵死了。” 　　“……” 　　鸡飞狗跳的氛围里，四人小分队成功完成了光盘行动。 　　因为一顿晚餐吃得太饱，找不到其他饭余活动，最后大家还是走向了童泽中意的ktv场馆。 　　乘着手扶梯下到商场一层，一片璀璨闪亮的灯牌就是刚开业的新店了。 　　因为试营业中的各种优惠和宣传活动，这家小小的店面还算是爆客。服务生被各包间的客人们召来唤去，完全不得空闲。 　　几人穿过琳琅满目的超市货架，随手装了半购物车的小吃推上楼，轻车熟路地调试包间灯光，点歌开嗓。 　　其实从大一刚入学时，516寝室的几人就常常在类似的场合玩闹，而且个个是麦霸的水准。只不过后来因为课程实在紧密，才渐渐来得少了。再次组队进入私密且放纵的环境，体内禁锢的自由灵魂纷纷解封，先鬼哭狼嚎着把每个人的ktv必点曲目过了一遍。 　　白天的培训实在耗费体力，只唱了几首歌后，孟居的电量就差不多耗尽了。懒得和室友们争抢麦序，怠惰地扑倒在皮质沙发上吃水果，不经意间发现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慕昀。 　　从进房到现在，他似乎都维持着这个端正的旁观者姿势。连在沙发下面的跑马灯手机充电线闪烁着流光，在他精致的颌角映出一片朦胧的晶蓝色。 　　还在因为第一次约会搞团建而不高兴吗？ 　　孟居默默关注一会没见反应，只好挣扎着直起腰，朝着目标方向蹭了蹭，倚着他的膝盖坐到了地毯边缘。 　　“昀哥。” 　　“恩？”慕昀这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目光柔和地落下来，并不像是在发脾气的样子。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孟居顺势仰头，把自己的麦克风递到他嘴边，不料却被这人歪头躲开。 　　孟居下意识扭头看回大屏幕。这首进度条正播放到一半的歌曲传唱度相当高，几乎到了同年龄段人人都耳熟能详的程度。 　　坐在音乐气氛这么浓郁的私人ktv里，连麦克风都举到嘴边了，居然有人能忍住不张嘴？ 　　“你……没听过这首吗？” 　　慕昀张了张嘴，在震耳的乐声中吐出两个不大清晰的字：“听过。” 　　那？ 　　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孟居拉住企图逃避的慕昀，“你给我过来……唱一句我听听。” 　　慕昀叹息着揉揉眉心，强忍住尴尬的笑意：“别了，我五音不全。” 　　“少啰嗦。”孟居不听，直接把话筒怼到了他的脸上。 　　慕昀扭不过他，只好跟着歌曲播放的进度轻声接唱了一句。音量不大，嗓音也轻缓好听，但不影响他一个字都没在调上。 　　孟居表情复杂地挠了挠头，自动地在脑子里重复播放了几遍，然后茫然噙唇：“你这很奇怪，好像所有音是都一样的，跟我唱一遍，do～re～mi～fa～sol～la～si～ 　　他耐心地用手做波浪状，教面前人唱了一遍基本音符。 　　“do、re、mi、fa、sol、la、si……”慕昀认命地重复。 　　我的天。 　　好像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 　　孟居愣住，虽不理解但是他极受震惊。 　　在记忆中，从中学起，身边的玩伴就都有着被天使吻过的嗓子，甚至还可以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组建乐团。到了大学，加入“Supernatural”后，社团里的小伙伴们更是多才多艺。 　　所以，这应该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真正地遇见音痴。 　　这位可是校级活动部的大部长啊。孟居情难自控地皱起眉头：“每次学校有大型文娱活动时，那么多的歌唱节目选报，你坐在评审席C位上都是在审什么东西？” 　　“五音不全也不代表没有欣赏能力，而且活动部的本职工作是组织，并不是表演。” 　　看着慕昀一本正经回复的样子，某青年忍俊不禁，兀自忍笑半晌后，轻拍男朋友的肩膀，压低声音安慰。 　　“不就是五音不全嘛，哥哥照样喜欢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唱。” 　　不等人回应，他便抓着麦克风上前，满血复活式地重新加入到抢麦序队伍中。 　　“你们俩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切我的歌了？闪开，挡到我隐形的翅膀了。” 　　孟居不顾室友们的追打，在排队列表中连切几首，播放起一首节奏强劲的Hiphop舞曲。 　　在迷幻掺杂的电音中，伴着Ktv内明晦闪烁的灯光，炫酷唱跳起来。 　　慕昀的视线笔直地落向台前。 　　刚刚结束一场选人严苛的实训，他的脑子里依然这家伙穿着正装，衣领夹着对讲，凭借以一敌三的专业水准与外企接洽人侃侃而谈的模样。 　　而现在同样是这套制服，他居然能完全跳脱出另外一副魅力四射的样子。 　　一曲舞毕，慕昀看着重新扑回自己膝间的夜场台柱子，忍不住轻嗤：“归整和蛊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无缝切换的？” 　　Ktv巨大的屏幕前，丛哥和童泽依然自顾自地快乐着，无暇管顾身后两个搞小动作的人。 　　孟居随手把慕昀那条跑马灯的充电线围系在腰间，让湛蓝色的冷光围着他细瘦流畅的腰部线条，像电流一样旋腾。 　　“这么正经的舞蹈就受不了啦？”他噙着笑意缓缓凑到慕昀身边小声耳语：“跟我搞对象，让你体验白天和晚上是两个男朋友。” 第50章 　　湛蓝色的流光充电线围着孟居的腰绕上一圈也只用了短短的一截，剩下的大半仍然连接在低电量的手机上。 　　慕昀的视线被这种亮灿的颜色吸引着落向那人的小腹间。 　　在昏暗中，伸出劲瘦的手腕沿着光源摸上去，发问的尾音清冷又摇曳：“那白天晚上都是什么样？” 　　孟居抬起一双黑眸看向倚身在沙发角落的慕昀，虽然姿势慵懒，但一丝不苟的修身正装和黑色长裤，配上张精致高级的脸孔，仍然矜贵气十足。 　　注视片刻后，他用胳膊压住对方在小腹处游走的手，拍拍自己的大腿，虽然已经很累了，还是用极轻的声音挑衅：“坐上来我告诉你。” 　　慕昀嗤出一声没有说话。 　　空了大概几分钟，孟居终于忍不住，颓废地把头倒向沙发，嗓音低哑地叹了声：“困了。” 　　今天一天是够累的。即使是经常做高强度体能训练的慕昀，也不大能吃得消这样的脑力和精神疲惫。更何况身边这家伙还激情唱跳了俩小时。 　　“去隔壁睡会儿？” 　　孟居闻声没应，只是揉了揉眼睛。慕昀无奈，拔掉跑马灯充电线，把手机揣回裤子口袋里，揽起男朋友倦怠的身体，带他径直出门。 　　不想扫室友的兴，只朝拉麦飙歌的身影随口留句：“我们去洗手间。” 　　趁着等伴奏的间隙，童泽扭头扯着嗓子喊：“往哪儿去？包间里面有。” 　　“两个人，位置不够。”慕昀摆了摆手，當的一下带上了门。 　　“不是，他们俩非得一起上吗？”童泽皱着眉毛转向俯身点歌的丛雨航，疑惑地问了句但没得回应。 　　两人出门后并没有朝着卫生间去，踩着长廊里的红毯走了几步，便进了隔壁黑漆漆的隔壁包间。 　　孟居扑身到柔软的沙发上，堆笑着低声道：“夜间男友的电力耗光了。” 　　“没关系，等明天恢复元气的时候就又是白天男友了。”慕昀关好包间的隔音门，把自己的正装外套也脱下来，小心地盖在他身上。“睡吧，等他们嗨完了我叫你。” 　　孟居裹着熟悉味道的衣服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自然地枕上身后人紧实的腹肌，轻轻地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慕昀低下头，想仔细端详男朋友的睡颜，可惜灯光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很快，他就听到自己怀中传来了均匀安心的呼吸声。 　　青年情绪复杂地无声笑笑。 　　这小子是真的心大，还是根本没在怕啊。 　　- 　　三月的第一天，江大各大学院皆开课。早上七点整，闹铃声准时在516寝室里响起来。 　　除了某个习惯性地用被子蒙头的起床癌以外，其他三人都自觉地坐起上身，开启各自的早起程序。 　　丛雨航率先踩着阶梯下床，顺手朝着四号床顶扔了个鲨鱼造型的睡帽，轻斥：“新学期新气象，孟居你给我起来。” 　　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慕昀套好自己的圆领毛衫，蹭着膝盖坐到铺尾，隔着床梯看到室友的被子下露出一只赤足。脚踝精瘦，五根精巧的脚趾聚拢在一起，白皙细嫩的足底泛着绯红的颜色。只用指尖轻抓一下，露在被子外的脚便唰的缩了回去。 　　朦胧中听到有人叫起，孟居尚能当作没听到，可从脚底传来的痒却没办法忍受。眯着睡眼稍稍抬起头，只见一道高挑逆光的影子立在面前板着脸孔提醒：“别赖床。” 　　“恩，昂——” 　　青年敷衍地答了一句，正欲倒回枕头，脚下却忽的冒起凉风。他竟被人抓着脚踝硬生生拽出了一个身位。 　　“快点。” 　　慕昀从衣挂边扯下一件上衣，直接扔到了他的床上，孟居只好老实地掀开被子。 　　“高英课，你们选的都是崔教授吧？”丛雨航单手举着电动牙刷，伴着滋滋的声音抽空查看新学期课表。 　　童泽睡眼惺忪地点头：“对，教室在哲思A305，昨天已经看过一遍了。” 　　因为选课时的互相参考，大家本学期的课表几乎没什么出入，其中慕昀和孟居的更是一模一样。 　　众人四散着准备教材和上课用品，等着最晚起床的室友慢吞吞地刷牙洗脸，然后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早课前20分钟，崔教授提前走进入了教室。 　　优雅的女讲师穿着一贯修身得体的秋冬款连衣裙，就着在讲桌上放手包的动作，环顾台下基本已经到齐的同学们。 　　熟悉的脸孔众多，看来在新学期，本门高英课再次成为了英翻专业的学霸收割机。 　　目光落到丛雨航身上时，崔教授还专门温和地笑笑：“欢迎回来。” 　　终于选回自己女神课堂的丛哥回以玩笑：“还是图书馆机房的网速靠谱。” 　　崔教授也赞同地点点头，慢悠悠地走下讲台与前排落座的学生们聊天。走到靠窗排时，发现李思遇同学的桌上摆着一张盖有学校公章的成绩单，便随手拿起来看了看。 　　作为学霸团最前列的选手，GPA专业排名第五的成绩对小姑娘来说并不算理想。 　　“有些退步了。”女教授把成绩单轻轻地递还回去时如是开口，她的语气并不严肃，更多的是提醒和关切。 　　短发姑娘不好意思地微笑回应：“恩，会努力追回来的。” 　　听到师生间的对话，童泽偏头向丛雨航，有些疑惑道：“我记得你也第五？” 　　“他第三。” 　　不等舍长自行解释，孟居便已抢先开口。从进教室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头抵桌面的姿势，声音略显沉闷：“我身边这个才是第五。” 　　原本只是随口聊聊，没料到还顺便问出了并列选手，崔教授看向慕昀，眼中带着明显的惊喜和赞赏。 　　“追赶得很快嘛。”话毕她顺势转头向前排同寝室的孟居和丛雨航，揶揄着询问：“你们的压力大不大？” 　　丛雨航余光瞥向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孟某，苦笑着回复：“反正他应该是不会有感觉的。” 　　同为并列第五名的李思遇在旁叹气：“怎么看都是我的压力最大。” 　　一大清早就莫名开始了成绩话题，还是诸位学霸间的恐怖较量，大部分同学们都默契地保持观望态度。只有个别与当事人关系较好的朋友才张口八卦。 　　“我记得，你和慕昀在同传实验班里好像也并列吧？” 　　“确实。”提起这个，李思遇更加哭笑不得。她和江大男神间的排位争夺真的是十分焦灼。 　　“啧。” 　　“诶嘿，有冲突才有故事。” 　　教室内响起同学们并不带恶意的玩笑声，毕竟软妹和帅哥之间的热闹，多凑凑也无妨。 　　听着耳畔的声音，趴桌半晌的孟居忽然清醒了些，顶着额头上一块细小的红痕凑向男朋友的胳膊，语气悠悠地贡献新话题：“博览会的志愿活动，她还是你在东欧展区的搭档。” 　　“……”慕昀蹙眉。 　　看着面前人满脸“所以呢”的表情，孟居扯了扯唇角，语调揄弄道：“很有缘嘛。” 　　顽劣的语气甚至让慕昀分辨不清这家伙到底是吃闲醋还是在单纯添乱，只好轻声叹着气，抬手按下同桌的发顶，迫使他重新趴回去。 　　“睡你的。” 　　嗅着男朋友身上清冷又熟悉的葡萄柚香气，孟居低头嗤笑，乖巧地闭上眼睛。 　　崔教授的高英下课后，516舍四人因为课程不同两两分道扬镳，到不同的教室里去上选修。 　　孟居和慕昀在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两杯豆浆，然后才风风火火地爬上六楼多媒体教室。他们所选的这一门是视听说类别的鉴赏课。课堂内容比较轻松，一般就是看看英文电影，或者进行影视片段的英汉互译。 　　因为课上任务过于轻松，刚打铃十分钟，慕昀就从某本厚重的教材中拿出两套专八英语真题，头也不抬地做了起来。 　　对于这种毫无人性的内卷行为，孟居只能选择打不过就加入。就着电脑屏幕的遮挡，垫着下巴趴在同桌的肘边，和他同步做题目。 　　距离午休20分钟，台上老师讲完了本堂的全部内容，把剩下的一点时间留给同学们自由支配。 　　慕昀刚好完成一道大作文练习，拧开豆浆的盖子凑到唇边喝了两口，目光和煦地落向身侧，询问那个已经无聊到在笔记本上画小人的家伙。 　　“距离吃午饭还有一会儿，做视译、Shadowing，还是休息？” 　　孟居懒懒地抬起眼眶，思索片刻后扔下手里的圆珠笔，欺身到同桌的电脑屏幕前，边晃动鼠标边回应：“我记得这个课程系统里面有个很好玩的软件。” 　　青年在课堂程序中翻动片刻，终于找到了印象中的配音软件。它自带着丰富的英文资源库，包含歌曲、电影、短剧等等。 　　孟居帮男朋友戴上耳机，把鼠标塞回他手里，边同步开启自己电脑里的程序，边开口：“选一个你之前看过，对台词有印象的。” 　　慕昀滚动鼠标，翻看屏幕上的各种电影片段信息，很快便眼花缭乱。 　　“看过基本也记不住了，随便选一部吧，反正下面有台词。” 　　按照影片编号，孟居在自己的程序上搜索出了同样的一部。 　　为了感受语言环境、加强语感，在高中毕业上大学之前，他曾花费精力刷过大量的英美影视，甚至是名著改编作品。但慕昀选的这一部，之前还真的没看过。 　　“要开倍速吗？” 　　慕昀粗略浏览一遍原文台词，觉得并不算绕口，但从台词紧密度来看，这片子的语速应该不慢。 　　“先试个1.25吧。” 　　“好。” 　　孟居戴上耳机，伸出左手在两人之间，有节奏地比划出“3、2、1”，最后一个数字出现时，两人同时点击开始键。 　　根据片段介绍，这应该是一部哲理或者爱情电影。 　　男主人公因不可抗拒事件而即将远行，要与青梅竹马的女孩子道别，而且此一去后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虽然氛围悲伤，但台词温暖治愈，字里行间显露的都是他的温柔和理性。 　　在1.25倍速下，两人根据屏幕中央的台词提示，开始为同一个角色配音。 　　一般在做口语输出的时候，孟居都习惯性地只堵住一边耳朵，这样可以实时监测自己的声音。而现在，因为播放进度同步且倍速相同，他和慕昀的声音几乎完全重合在一起。 　　在耳机中传出女主角的台词时，两人就一起沉默倾听，到了需要配音的地方，他们又同时启唇，吐出标准清晰的英文词句。 　　“Man is born to suffer in order to be loved，and everyone has fought bravely for the things they hold dear.” 　　“……” 　　年纪使然，孟居和慕昀在大体上其实都是英气的青年音，即便一个更磁性一个偏清冷，合在一起也丝毫不觉违和。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完全没难度的休闲游戏。 　　配音到后半段，孟居开始使坏，抬手捂住了慕昀电脑上的原文台词，让他只能照着最下方的中字字幕自己进行翻译。 　　此时电影的演绎相当感人。 　　青梅姑娘在男主人公的安慰下渐渐停止哭泣，眨着一双还挂有晶莹泪珠的蓝色眼睛，郑重地向爱人告别。 　　她解开头顶的绸带，一头灿烂漂亮的金发瞬时在谷风中凌乱地飘散开来，但她完全不在乎，只顾把信物系到男主角的手腕上。 　　“I will always carry it with me，with love and remembrance……” 　　在最后互诉衷肠的高潮情节，孟居紧盯着电脑画面。忽然，五根颀秀的手却从身侧伸过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式覆盖住了面前的小半块屏幕。 　　“……” 　　刚被感动到的人没忍住噗嗤一声，因为进度条原因根本来不及吐槽，连忙调整状态，重新进入角色。只是这样一来，两个人都变成了“盲翻”加“盲配”。 　　由于日常用语习惯和文辞修饰度不同，自译的台词与原文必定会有许多出入，但这些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渐入佳境的配音状态。 　　直到片段末尾，耳机中的背景音乐声戛然而止。 　　孟居稍稍顿住流利的口语，从屏幕最底那句真情流露的中文台词上移开视线，看到同样抬起头的慕昀，不自觉地对他痞气微笑。 　　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配音练习，又或许是两人不着痕迹却都心知肚明的互撩。 　　朗澈黑瞳与清雅褐眸安静对视一瞬，两道声音自动放慢语速，异口同声地译出最后的词句。 　　“For the rest of my life，no one but you.” 　　【往后余生，无人及你。】 第51章 　　两段配音游戏后，选修课程结束。 　　孟居和慕昀结伴去食堂吃了午饭，然后沿着学校小径步行回公寓。 　　三月草长莺飞，大地复苏。 　　或许是刚刚经历的一场凛冬让大家的耐寒程度都有所提高，竟觉得今年的倒春寒也温和许多。 　　江大文院的几栋教学楼间桃杏竞妍，满树繁花，微风拂过时各色芳菲飘旋，美不胜收。 　　两个青年踩着不断坠落到脚下的粉白花瓣，并肩向园路尽头迈步。 　　孟居仰头望向天空，纯净的蔚蓝色中夹杂几缕轻薄的洁白，缓缓地浮动着。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 　　“江市的天向来很蓝，雨季前应该经常能看见这样好的阳光。”慕昀顺着身边人的视线方向，也抬起了眼睑。 　　嗡嗡—— 　　一阵轻轻的震动声响起。 　　慕昀摸出手机，看到来电屏幕上亮起［债主］两字，按下接听键。 　　“什么时候我等你都变成常态了？今天不让你长长记性，你小子就不知道我是谁。自己带好伤药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晚一分钟腿就别要了。” 　　接通的前几秒，从另一边传来的骂声让慕昀把手机拿远了些，疏朗的眉毛略微蹙起，情绪不分明地应答：“马上。” 　　拳王训徒弟的气势，无论听多少次都依然觉得带着古早虐文里那股强取豪夺的味道。 　　孟居闻声笑问：“你约纪哥练拳了？” 　　慕昀点点头，挂掉通话叹了口气：“恩，最近在做赛前训练，有点忙。” 　　“那你快去吧，别又让他找到机会多揍你几拳。”孟居从男朋友手里接过他的教材和笔记，“我帮你拿回去，晚上再见。” 　　对方应了声“好”，便挥着手走上了通往学校侧门的另外一条砖砌路。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在视线尽头，孟居也调转方向，到公寓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些可以补充维c的水果。 　　扫码付款时，不经意瞥到了微信列表里霍燃发来的消息。 　　［下课先别回寝室。］ 　　孟居点住麦克风图标，发送语音回复：“社团有事啊？我上去送个水果再去找你。” 　　这条消息发送成功时，学生公寓建筑已经近在眼前。再向前两步，竟看到刚才还在和自己发消息的人就站在楼门前。 　　霍燃原本面无表情地倚着传达室的玻璃窗，抬头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拎着几个装满水果的购物袋迎面过来，清秀的脸上立即布上懊恼之色，看口型大概是骂了句“我靠”。 　　孟居有些不解，移开框定在他身上的视线，落目向稍远处。 　　在并不暖和的公寓门前还聚集着另外几个相当脸生的男性青年。从他们规整的衣服还有沉郁的脸色来看，都不像是在等外卖。 　　“这难不成是等我的？”与霍燃对视几秒后，孟居忽然看懂了这人脸上的神色。 　　“你的烂桃花。”霍燃拍了拍自己沾灰的胳膊肘，偏头过来挖苦，“都带人堵你半天了。” 　　听闻这种事情，孟居的第一反应是反问回去：“那我桃花也太多了，具体哪朵？” 　　话音未落，答案已见分晓。 　　从寝室楼的深红色折门后走出一个穿黑衣的熟人，满身上下都是很好认的顶奢大牌，配着张愤懑不爽的脸。 　　严骞，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自从面试当天见过这小子不善的眼神，孟居就料定，以这位二世主的性格肯定会有下文。但这直接堵在公寓门口的操作，还是真挺刚的。 　　“课代表，”孟居稍上前两步，凑在霍燃耳边询问，“什么情况，给我补习一下？” 　　霍燃瞥着对面欲爆的气势，尽量压低声音开口：“求爱又被拒了呗。” 　　那不正常嘛，你还指望他能追到江怡婷？孟居的反问还卡在喉咙里，又听身边人补充一句。 　　“咳，我还真托另外一个跳爵士的舞团妹子去摸了底，江女神说了，不接受他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人了。你猜是谁？” 　　卧槽，孟居无奈地闭了闭眼。 　　原来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这么玩，单方面赶鸭子硬上架。 　　霍燃痞笑着挑动眉尾，扔来一道极限调侃的眼神：“没事啊，这里有监控，他们研究生院管得严，绝对不敢寻衅斗殴。态度好点，赶紧认错，一会儿还是一条好汉。” 　　“滚。”孟居抬膝轻顶身侧损友。 　　没机会再多吐槽，站在廊前的讨伐者已经两步迈上前。 　　“你在追江怡婷？” 　　开门见山相当直接的一句问话，孟居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的意思还是她单相思了？”严骞冷笑着舔了舔齿尖，语气加重两分：“你也不用不承认，你小子在舞团有多浪，我有耳闻。” 　　好家伙，就你会说话。 　　午后凉风吹拂，宿舍门口飘来极淡的紫荆花味道。孟居被卷起的沙尘迷了眼睛，一边用指腹轻擦，一边哼声。 　　“和我有关系的我会认，但这件事跟你想的确实不一样。别说追了，我们完全不熟。至于别人怎么说，你怎么听，那都不是我的问题。” 　　严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从俊朗的容貌到干净的衣着，眼里的鄙夷之色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淡去。 　　刚才水果买得太多，拎在手上有点沉，孟居换手提着，不大耐烦地问：“什么意思？你直接说吧。” 　　静默几秒钟后，严骞伸手前搭，语气阴森地开口：“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最好主动离她远点。” 　　一直沉默靠在一边的霍燃微笑着点了点脚跟，放下抱臂的动作，把目光落在了严骞略用力气的手指上。 　　“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话可以，别上手。” 　　“我这人不喜欢难为别人。但不在同一个层级的时候，你也最好别让自己尴尬被动，下次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说完最后一句，严骞收回手，理好外套领口，带上几个全程围观的朋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孟居揉了揉自己被捏得生疼的肩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摇头无力地吐出两字：“傻逼。” 　　霍燃把自己的屁股从窗台边挪开，从后赶上孟居的脚步，顺便从他拎着的购物袋里摸出一个手扒橙。 　　孟居边上楼梯，边烦躁地斥责：“拿来，不是给你买的。” 　　“生气啦？”霍燃把橙子放在鼻下嗅闻，清甜的果香让人精神焕发。 　　孟居随手把水果抢夺回来，狠狠地扔回袋子里。 　　“大中午遇见这种货色，你会心情好吗？良家青年一个，我哪儿浪了？也就是你们这群跳钢管舞的天天坏我风评。” 　　为了哄好身边的好友，霍燃收起了自己一贯的毒舌，噙笑反问。 　　“跳钢管的怎么了？回头我就学去。再说你跟他较什么劲，我都给你发消息了，让你躲躲，眼不见心不烦。” 　　“是该躲躲，完全无法沟通。” 　　或许是越想越气，孟居嘴欠碎碎念的本事又发挥了出来。 　　“我跟他能说什么？说我从17岁开始就不手心朝上从家里要钱了？说我从小到大收到的表白信摞起来比他都高，就只有别人追我的份？还是直接坦白说我没有兴趣跟蒜头王八做情敌？” 　　又丑又矮又挫，鳖头龟脑贼能装蒜，还迟早得绿?蒜头王八可真是高度概括。 　　霍燃被这人的一顿低音炮输出逗得想笑：“行了行了，回头我找个靠谱的人去跟江怡婷说说。” 　　孟居停步在五层楼梯口，轻叹一声：“我明天在活动上大概可以见到她，有机会的话亲自说吧。” 　　“啊？”霍燃一愣，“这么认真，你还真把严骞当回事儿了？” 　　“他算哪根葱，但我不能让我对象误会。”孟居懒懒地摆了摆手，独身进了516舍。 　　过了大概两分钟，门外才响起噼里啪啦的拍打声。 　　“我靠，你哪来的对象？？” 　　- 　　学校开学的第二天，江市第四届商业博览会正式启动。 　　作为院校的代表志愿者，江大入选的所有翻译生都被专门开绿灯调换了当日课程。 　　天刚亮不久，慕昀就载着孟居提前到达了活动中心。 　　穿行过工作人员通道，慕昀俯身帮孟居打上领带，再耐心地整理工作牌和耳机线。看着面前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忍不住开口。 　　“我帮你系的时候，你能不能学着点？” 　　仰着光洁脖颈的家伙轻扇睫毛，理直气壮地回应：“既然有人帮系，我为什么还要学？” 　　“你学会了以后可以帮我系。” 　　孟居闻声晃动手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呃，勒死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故意收紧了领带，止住话茬。 　　慕昀把提前泡好的柠檬蜂蜜茶递过去，沉嗓叮嘱：“记得喝。” 　　“恩，有空的话。”想起培训期日行两万步的忙碌状态，孟居耸了耸肩。 　　两人一路同行走到签到处。 　　远远可见一身工作裙的江怡婷站立在长桌前，纤美的身材尤其惹人注目。孟居坦然迈步迎了上去，疏离地点头示意，算作打过招呼。 　　因为霍燃拜托朋友从中斡旋过，对方清丽的脸孔上带着明显的歉意。 　　“我听说严骞去找你的麻烦了，非常不好意思。” 　　未等有人再开口，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慕昀略蹙起眉毛，偏头看向身侧人。 　　孟居的脸色未起波澜，语气也维持着平静：“学姐是应该向我道歉的。你用我来拒绝别人，这不太合适。” 　　江怡婷微怔一瞬，随后才低头给两人的工作证盖上印章，弯起艳丽的唇角，看似玩笑般开口：“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孟居挺着脊背立在原位，回以公式化的微笑：“那就更不合适了，因为我有对象。” 　　就在这句话音落下时，对讲耳机里响起沙沙的电流声，随后传来搭档的通知:“西欧展区B2需要翻译支援，请志愿者尽快到位。” 　　孟居抬手轻触耳畔，伴着颈下耳机线的轻微摇晃，沉声回复：“西语收到。” 　　经过小小的插曲，签到处前寂静了两秒钟。 　　无论从个性还是格调上来说，江怡婷都完全不同于严骞。 　　即便是在双向恋爱中，她也不见得会放下自己的满身骄傲，更何况以现在的情况，孟居的态度已不必流于言表。 　　身为追求者数不尽的大众女神，她自然不会把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境地。 　　聪明的姑娘垂着美艳的瞳孔，启唇道：“抱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孟居收回工作证，为对方的志愿工作道声“辛苦了”，然后转身和昀哥走进了场馆。 　　并肩前行了数十米，慕昀的眼神才悠悠地垂落下来：“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猜。”孟居无可奈何地轻笑着掩饰，因为急着去工作，抬臂推着男朋友的脊背催他快些进电梯，“说来话长，回头再讲。” 　　被胡乱搪塞的人有些不大满意，却并未再多言，只朝着他挥了挥，颤动唇瓣留了两句平淡无奇的嘱咐，便前往自己的工作区域。 　　与预料中的一样，整场活动上，所有志愿者都忙碌得不可开交。 　　连续七个小时的工作，孟居不仅没有心思管顾茶水，就连午饭都拖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博览厅的多语广播声在中庭响彻回荡几遍，直到首日出席的全部嘉宾和展商退场，他才有时间找张椅子坐下歇一歇。 　　孟居回到休息间，摸出手机发消息给男朋友，却很久不得回应。正疑惑间，刚好偶遇与他同组的李思遇。 　　“看见慕昀了吗？” 　　短发姑娘仔细回忆了会儿：“刚才好像看他朝B区楼梯间去了。” 　　“知道了，谢啦明天见！”青年随手摘下工作牌和同学告别，顺着她告知的方向，一路走楼梯寻上去。 　　因为有电梯通行，高层建筑内的步梯一般都用做安全通道。 　　孟居沿着楼梯踏步上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回声，就在他即将放弃寻找的时候，忽然听到身畔的逃生长廊里发出叮叮咣咣的噪声。 　　轻轻拉开安全通道中沉重的铁门，眼前的画面让他毫无准备地怔住。 　　虽然严骞算不上过目难忘的帅哥，可因为最近的乌糟事，也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就着两扇铁门间的缝隙，孟居看到那道眼熟的影子被人从好几阶的楼梯上狠踹下来，直接扑倒在墙角。巨大的冲击力把旁边的垃圾桶都整个撞翻，发出不小的声响。 　　大概因为疼痛，严骞的五官都挤皱在一起，捂着胸口难受地咳了好几声。 　　在旁观看的孟居不由得蹙起眉头。他虽然厌恶这人，可还是觉得眼前的景象过于狼狈。 　　是有多大的仇怨，至于在公共场合的逃生通道里就地解决。 　　“什么时候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了？” 　　就在孟居胡乱猜想时，这句裹挟着冰冷威压而下的问话让他更加震惊。 　　清冷至凛厉，不带分毫情感。这个熟悉的嗓音，该不会是…… 　　果然，一双长腿随之迈入了他的视线可即范围。 　　迎着窗口未消尽的日光，穿着制服衬衫的慕昀一步一步地踏下台阶，像神祇一样孤傲精致的面庞逐渐清晰起来。 　　他一直走到缓步台，似乎是不满意半晌没有回答，抬起脚尖用鞋子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倒地的人。 　　这会儿的冰山美人表现得异常冷静，漠然的瞳孔上没有半分表情，甚至在整个动作中，他的单只手一直插在长裤口袋里，根本没有拿出来。 　　只见一个逆光的影子，孟居的内心已颇受震撼。从认识慕昀起，都从未见过他这幅高傲睥睨的样子。 　　扑倒在地的严骞为了解救自己被踩在脚下的胳膊，艰难又谨慎地吐出几个字：“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你的……” 　　一句话未说完，挡在孟居面前的门板忽然松动，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楼梯间的两个人都被惊动，双双朝着这边看过来。 　　“……” 　　卧槽。孟居身体莫名僵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严骞看见愣在门口的孟居也失神片刻，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连忙挣扎着爬起来，失了血色的唇角硬挤出一道勉强的笑意。 　　“没事，我……我们闹着玩呢。” 　　苍白的话语实在没有任何可信度。孟居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之前都错了。严骞对慕昀的态度根本不能称之为谄媚，而是深深的畏惧。 　　孟居不在意别人再说什么，只把目光落向另一旁的挺秀身影，张口喊了句：“昀哥。” 　　那人云淡风轻拍着正装裤边，走过来时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恩，怎么了？” 　　明知道刚刚的一幕被看见，他反而没了徒劳掩饰的烦恼，答得异常坦然。 　　孟居的话卡在嗓子里，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 　　反倒是慕昀率先回头，冷漠道：“还能走吗？” 　　严骞扶着墙壁直起身，颓然地点了点头。虽然皮肉摔得疼，但明显感受到对方下脚还是有轻重的，他大概没受到什么内伤。 　　慕昀闻声收回视线，悠悠地添上一句：“不服的话，回去可以告我的状。” 　　“不会。”严骞咬牙说完，从楼梯间的另一侧一瘸一拐地走了下去。 　　这家伙一向嚣张跋扈，可现在处在敢怒不敢言的境地，竟然也有几分弱势个体的样子。 　　孟居在旁不动声色，同时陷入思忖。 　　他虽不喜欢圈际社交，但经常和霍燃的舞团混在一起，多少会听到一些八卦。 　　严骞这个人虽然不大务正业，但以他那个性子能在江市风生水起，开着近千万的跑车横冲直撞，还处处得人几分面子，背后的仗势必定不可小觑。况且，昀哥之前也说和严骞一起玩过车，还保留了他的微信。种种情况看来，两家的财势背景应该是相差不多的。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会是种什么关系，严骞才至于这样任由对方暴力警告。 　　安全通道内寂静片刻，慕昀抬腕看时间，拉开门板走到孟居身侧，如常询问：“下班了，你想吃什么？” 　　孟居揉了揉眉心，并未就此揭过话题：“你们，刚才怎么了？” 　　慕昀边走，边答得一本正经：“清理一下觊觎我男朋友的东西。” 　　“谁跟你说的？他不是。”听到如此回应，孟居的尾音陡然上挑，这家伙喜欢的明明是江怡婷啊。 　　慕昀忍不住嗤笑，伸手落在孟居的头上，轻柔地搓了搓。“我有问清楚，只是叫他以后不要来烦你。” 　　两人搭乘电梯走出博览中心，孟居心中还纠结着刚才的问题。 　　就在他上车系安全带的瞬间，脑子里电光石闪翻过无数狗血剧本，最终萌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姓严的小子看昀哥的眼神，还真的有点像外室儿子见到了正经继承人…… 　　可这个猜测很快被推翻。 　　先不说专情的卫导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单就基因承袭来说，这两人的颜值差异也太离谱了。 　　自我思量无果，孟居还是看向身边人，拉长语气疑问：“没什么要解释的？” 　　慕昀单手打了把方向盘：“说什么，我给自己男朋友出气，还需要解释？” 　　孟居眯着眼睛紧盯向男朋友，“你打他那么狠就是为了给我出气？” 　　“不全是。”对于这个问题，慕昀答得倒极为坦诚，“还因为他欠打。” 　　“……”孟居半晌无言。 　　很明显，昀哥现在不想说这件事，那无论再怎么问也是徒劳，只好暂时压下好奇。视线下移，落到车载导航仪上，发现定位的地址是拳馆，便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最近去练习很频繁。” 　　“恩，因为下周有一场大型比赛。明天还有工作，估计也练不了多久。你点外卖过去吃，晚点一起回学校。”慕昀说着，便把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订餐软件递送过来。 　　孟居抱着屏幕缩身进舒服的坐椅里，安静地看了起来。 　　* 　　在等待男朋友练拳的时间里，孟居窝在拳馆楼上，吃了顿郑哥搭配的减脂训练餐，又和粉丝闲聊着混完了本周的直播时长。 　　“味道还行吗？” 　　看着一脸满足倒在沙发里的青年，康复医生忍不住扬起笑脸。有时候真是羡慕，年轻人的快乐就是简单。 　　“特别棒，谢谢郑哥。”孟居笑意乖巧地回应了句。惬意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脚下不小心踹到了沙发底的什么东西。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青年连忙弯身查看。 　　“哎哟，不好意思。” 　　“没事。”郑哥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都是老纪翻出来的破东烂西，等会陪徒弟练完了拳，让他自己收拾。” 　　虽然听着身边人如此说，孟居也不能放任这堆东西摊散着，小心地把它们整理起来，随手翻看时注意到了一张很有年代感的光盘，上面用口取纸标着［慕昀］两字。 　　“这光盘看起来可有年头了，还能放吗？” 　　郑哥从另一侧沙发中抬了抬头，看到青年手中的盒子，指着电视柜下的机器轻声笑笑：“你试试就知道了。” 　　听这语气，似乎大有深意。 　　孟居虽不理解，可单是昀哥的名字就足够让他好奇了。犹豫片刻，起身把光盘放进了影碟机中。 　　因为时间久远，视频最前一段的画面质量确实不高，但随进度播放逐渐清晰起来。 　　孟居盯着训练影像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娃娃时期的昀哥啊！ 　　画面中的孩子顶多四五岁，手无缚鸡之力。而当时的纪拳王正是血气方刚的职业新秀。师徒俩的梁子大概从那时起就已经结下了。 　　软糯糯的小慕昀在师父手下接受魔鬼训练，被虐得眼泪汪汪，哭着扯人裤脚。 　　隔着屏幕，孟居都觉得自己的心要被萌碎了。 　　“这样的师父也太有心了，十几年前的影像还保存得这么完好。” 　　郑哥摇头笑叹：“哪儿啊，这些其实都是后刻出来保存着的了，之前还有好多。如果你想看，回头我让老纪找找。” 　　“谢谢郑哥，务必让我康康！” 　　屏幕上的影片播放不久，孟居就收到了男朋友催自己下楼的短信，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用手机录下一小段后才挥手向郑哥告别。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漆黑成一片深墨色。 　　捧着手机走出拳馆时，慕昀已经把车停在了拳馆独栋前，透过摇下的车窗，朝他挑了挑眉梢：“干嘛呢，上来啊。” 　　迎着路灯，孟居看到这人脸上挂着一片好看的橘色光影。想起白天他在安全通道里踢人的样子，再比对手机视频中偷偷抹眼泪的雪团子。 　　那么奶的娃娃，怎么长成这样了？ 　　孟居嘴角堆着笑，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强迫某人回忆自己的黑历史。 　　“昀哥，有生之年，我还能听到你给我哭两声吗？” 　　看到视频内容，慕昀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顿住几秒后，他抬起头，嗓音摇曳道：“行啊，各凭本事。” 　　迎着路旁的光亮，慕昀朝着男朋友招了招手。 　　受到美人脸孔的吸引，孟居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把头伸进半开的车窗里。 　　下一秒，一团柔软的u形枕套上了他的脖子。慕昀动作麻利地按下关窗键，把男朋友的头卡在了玻璃窗间。 　　“诶？” 　　不等他再做反应，慕昀已经把两片温热的嘴唇凑了上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孟居瞪大了眼睛，可脖颈周围有车窗和抱枕的禁锢，他毫无反抗之力。 　　因为怕男朋友受伤，慕昀没有把车窗夹得太紧，使那道光滑的脖子可以小幅度活动，却无法退出去。 　　尴尬且进退两难的地步，孟某不肯老实就范，用牙齿用力咬住贴上来的唇瓣，可身前人偏偏半点也不退，就这样忍着疼，固执地欺身上来亲吻他。 　　舌尖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孟居不舍得再咬，只好乖巧地任人贴凑，细嗅鼻间萦绕着的清爽海洋香。 　　车内漫长的寂静之后，掌握主动权的人才缓缓退开身，亲着面前青年细密的睫毛，把手指插到男朋友额前的刘海中迫使其仰起头，看他狼狈喘息的模样。 　　因为某个家伙的报复，慕昀的下唇明显被牙齿硌破，刮出浅浅的红痕，越发殷红鲜艳，可他依然神色愉悦：“现在还想听吗？” 　　孟居依旧被卡在窗间，实在挣扎不过只能陷入无计可施的恼怒，喘息着嗤出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慕昀噙笑的嗓音低哑磁性，带着种难言的劣性和撩拨：“那我就给你机会好好卧薪尝胆。” 第52章 　　夜风中混染着散发淡香的洗发水味，清凉微寒的气息径直逼近。 　　慕昀像是没有亲够似的，再次凑身到玻璃窗前，微垂首让两道高挑的鼻梁相抵在一起。 　　因为刚刚被掠夺了氧气，加上卡窗的姿势也造成呼吸不通畅，孟居的两颊已经微微泛起绯色。 　　还未等他完全调整好呼吸频率，便见面前人再次送吻过来，连忙出声抗拒：“你敢！” 　　“不行了？”慕昀当真顿住动作，极近距离地停在男朋友颊畔问话。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喘不过气了！就算是卧薪尝胆，也没有一整个苦胆直接噎死的。 　　“我快要犯颈椎病了！” 　　这一句话的语气中隐藏着些许愤懑情绪，再被逗弄下去肯定是要炸毛的。慕昀见好就收，按下车窗的同时打开了车门。 　　“上来。” 　　卡在脖颈边的禁锢力道消失，孟居恢复身体自由，刚想好好和驾驶位上的家伙算账，耳边忽然传来笑声。 　　“累一天了精力还这么旺盛。” 　　结束工作的郑哥拎着箱子从拳馆漫步走出来，瞧见院前还没离开的两个人，随口调侃。 　　孟居脸上一热，刚才撅在车外的样子绝对被看见了，顶着尴尬道声：“郑哥再见。” 　　等这人独自开车走后，青年才拎着U型枕嗖的窜进副驾驶，继续刚才没能完成的殴打动作。 　　毫无章法的进攻根本不会对慕昀造成威胁，他游刃有余地躲闪几次，最后甚至毫不费力地单手擒住了抱枕。 　　“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是睚眦必报一分钟都等不了。” 　　孟居用力扯出被他攥在手心的工具，朝着目标头部又是一枕头，气势汹汹地反问：“我把你里一半外一半的卡在这里试试？” 　　“那你亲我？”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孟居抬眸，发现对方说这话时眉端舒展着，一副期待又认真的表情。好像只要自己答应，他就会立刻开车门下去一样。 　　“想得美，不乖不亲。” 　　“好吧。”慕昀抬手，把抱枕重新塞回旁边人的脖颈下面，就着侧身的动作，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孟居已经把刚刚录下来的早年视频做成livephoto设置到了锁屏界面。只要轻点手机，就能看到某个瓷娃娃的脸颊边滑下大颗泪珠，小家伙眼尾通红的样子惹人怜爱极了。 　　“人不能总缅怀过去，你要学会接受时间的现实。” 　　慕昀在胸口系好安全带，开动车子的同时偏头看向副驾驶，“就比如，他已经长大了。” 　　“不，这是时间的残酷。” 　　安全起见，孟居没有在男朋友开车的路程中再搞偷袭，当真抱着膝盖学起忍辱负重的架势。 　　- 　　一连陪着昀哥做了三晚的赛前训练，孟居几乎把纪谦之珍藏的光盘和录像带都观赏了个遍。 　　星期五晚，已筹备许久的城市业余拳击联赛大区淘汰赛在江市体育馆主场举办。 　　按照主办方发布的规则，所有海选晋级选手都需要提前到场参加称重仪式。 　　郑哥带着拳馆内报名本赛的几位拳手率先进入候场区，孟居作为陪同人员，一路跟随在慕昀身后，帮他保管随身物品。 　　本次全国性竞技的总赛程已至区域级，参加选手都曾过关斩将，具备不俗的战斗力。比赛尚未正式开始，准备活动区域内就已经气氛紧张，火药味弥漫。 　　与慕昀一同称重的是同为男子轻重量级的0712号选手，根据之前排位，两人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也会是首场对手。 　　对方留着一头看上去就显凶狠凌厉的青茬板寸，加上不苟言笑，气势很是强劲。 　　下台时楼梯较窄，双方狭路相逢。慕昀的腰身笔直挺立，只不卑不亢地稍稍颔首，矜贵气质依旧。 　　然而这种友好并非是彼此都主动给予的。对方明晃晃地无视了他的致意举动，昂首挺胸抢先一步离开称重台。 　　待男朋友面色无澜地回到自己队伍中时，孟居扭头瞥向对手，忍不住压低声音道：“他好嚣张。” 　　“很正常。”慕昀不紧不慢地晃动自己的手腕，解释着，“习惯了也没什么，在拳击场上光明正大击败对手才是尊重。” 　　再次偷瞄了眼对方夸张的肌肉，孟居悠悠追问：“那你把他打趴下需要多久？” 　　慕昀没有说话，只无声地笑笑，像是在无奈身边家伙的小孩子脾气，自顾自地做着赛前准备。 　　半晌不得回应，孟居仰起头，带着朦胧浅晕的桃眼直直盯过去，坚持着重复发问：“哥，你等会儿会揍他吗？” 　　听到一个自带软糯的字眼，正活动关节的人顿了顿动作，垂眸看过来时的目光大概是全场拳击选手中独一份的清雅温和，启唇应许式地回应：“会。” 　　闻声，一道满含探寻的目光才被人满意地收回去。 　　临近慕昀上场，孟居回到观众席，在最靠近绳圈的地方落座。在他临近位置上坐着个带黑帽的低调人士——某位来看亲传徒弟比赛现场的纪姓拳王。 　　台上的灯光再次闪烁，新一轮拳手登场，主持人用着抑扬顿挫的语气介绍双方。 　　大概是受全场热烈气氛的烘托，慕昀的名字一出，孟居便觉得全身毛孔颤栗，长出鸡皮疙瘩。 　　台下的欢呼声响起两遍，众人视线汇聚的地方才出现一道熟悉身影。穿短裤和无袖背心出场的慕昀安静地站在裁判面前接受检查，穿戴护具。 　　看过小魔王的多场比赛，孟居已经大至摸清了套路，他越是冷漠便越是亢奋，越温润便越刚猛。 　　不得不承认，长大后奉行暴力美学的雪团子依然有着致命魅力。 　　三分钟三回合制，一切准备就绪后，中屏计时，比赛开场。 　　在得分为主的业余比赛中，慕昀应当算得上是偏策略性的选手。但在第一回 合开始时，他的打法就明显比平日里凶狠许多。 　　“这小子今天好像很有干劲。” 　　对于徒弟的真实水准，纪谦之必定是最有发言权的人。看到台上丰颀凶猛的身影，拳王饶有兴趣地啧了一声。 　　昀哥果然遵守赛前约定。 　　在首战首轮就重拳出击，让刚才那位0712号选手无法招架。 　　几乎是贴脸的距离，围绳四周的vip坐席能够最大限度地体验到这场拳击的精彩和刺激，就连对手被拳套击中时，脸部肌肉抖动的幅度都一清二楚。 　　孟居忍不住化身粉头子，狂喊加油。 　　几波喝彩声跟下来，坐在旁边的纪谦之都觉得有些震耳朵，惊奇地转头看过来，挑眉哼声：“你这嗓子够可以的。” 　　“大家……不都这么叫吗？” 　　许是骨骼与空气传声的差异，加上孟居此刻情绪激动，浑然未觉自己声线的出类拔萃。 　　纪拳王笑笑，没有再应答，但他用一只手扶在右耳畔的动作暴露了他最真实的想法。 　　时间流逝，慕昀凶狠刚猛的打法丝毫未弱，直直将对手逼入边绳困境，因为纠缠激烈，两人几次被裁判强行分开。 　　大区赛采用的是单败淘汰，所以每一场的成绩都至关重要。寸头的0712号在劣局中背水一战，接连挥出相当狠厉的拳组。 　　那样重的一拳若是击中，可能会直接休克。 　　孟居在感受刺激的同时也不无担忧，随着慕昀每次的躲闪和还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喉咙里发出的磁性呐喊声也越发不受控制。 　　随着分数累计和体力消耗，慕昀充满力量感的背部肌群上布了一层薄薄的湿汗，伴着迅捷灵活的动作，在顶灯照射下泛着迷乱又漂亮的光泽。 　　华灿光影搭配炫丽弧度，极致热血的氛围使人的肾上腺素狂飙。 　　“慕昀！！！” 　　孟居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相同的名字，仿佛能通过声波与他心神与共。 　　好在一组比赛只有三个回合，在裁判宣布选手大比分获胜的时候，看台上几乎把自己喊缺氧的青年终于能松一口气。 　　慕昀跨出围绳，近在咫尺的距离看向全程为自己疯狂打call的人，忍笑失败，在无比嘈杂的环境中轻不可闻地嗤了一声。即便是这样，也有许多资深观众为这一幕而感到惊奇。 　　男朋友退场不久后，孟居也坐不住了，趁人不注意时，猫着腰偷偷溜出观众席，潜入了专门为选手们准备的私密休息区。 　　不出所料，挂着熟悉号牌的房间留有一道小缝隙，就像是等着谁来一样。 　　同房间的其他拳手因为登台顺序靠后，此刻都已经移步去了候场区。偌大的空间内只有对镜擦拭额发的一人。 　　“喊得太大声了。”瞧见有人偷溜进来，慕昀投出深杳目光。 　　打拳这么多年，小魔王第一次体验到被男朋友的加油声吵得心神不宁的状态。 　　“这就不行了？”时隔多日，记仇的孟姓选手终于能把这句带着强烈挖苦性的言论送还回去，“纪哥坐在旁边已经影响我的发挥了。” 　　慕昀回想刚刚才拳台上受到的声波攻击，不由得好奇：“不然你还想喊什么？” 　　孟居倚身在旁，笑得痞气：“这场不赢，以后就再也别想亲老子了。” 　　听闻这句话，慕昀向前两步，圈着男朋友温暖细瘦的腰身，胳膊发力把他抱起坐在桌子上。 　　“那我现在能亲了？” 　　孟居只觉得自己脚下悬空，下意识环住慕昀的脖子，双手指腹摸到了这人颈后冰凉湿润的皮肤。扑面而来的冷调葡萄柚味道，让他的大脑空白，忘记了回答。 　　“我还没洗澡。” 　　即便不被拒绝，慕昀也只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唇瓣便自觉退开，然后低头看着男朋友丰神俊朗的面庞。 　　“今晚跟我回去住？昀弟还在家里。” 　　“不去。”孟居不假思索便摇头。 　　对方蹙眉：“为什么？” 　　“纪哥说了，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你都有大大小小的各种比赛。对于拳击选手赛前禁欲的问题，史泰龙在电影《洛奇》里面有台词说‘Woman weaken legs’，我劝你也保重。” 　　孟居说得一字一顿，慕昀却发出嗤的一声笑。 　　“更有科学依据的说法是，纵欲过度才会危害身体，从而造成运动损伤，况且……” 　　他把手搭在某B-boy修长有力的腿边，用眼神示意他：You are not a woman. 　　孟居在男朋友眼前摇动手指，嗓音蛊惑地凑耳反驳：“Boys can do the same thing.” 　　莫名其妙的梗点把两个人都逗笑。休息室内安静下来，只剩孟居坐在桌面上轻轻晃荡小腿的声响。 　　片刻后，慕昀妥协：“算了吧，明天专八考试，走太远了你大概也起不来。” 　　未等孟居开口说话，一阵手机来电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慕昀也主动地退开紧贴的身体，重新回到镜前擦拭汗水。 　　瞥着屏幕上的备注，孟居按下接听键：“喂，浪哥。” 　　“哟，这会儿不打扰你吧？”对方似乎没想到电话会被接通得这样快，从听筒里传出了一阵衣料摩擦声。 　　孟居哼了声：“恩，不打扰，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急事，因为我在群里滴你的通知一直都没有回复，就想着打个电话提醒下，免得错过了。” 　　浪哥从同事声音中听出他的精神状态不错，便直接切入正题了。 　　“五一前后Night有个见面会活动，正好赶上新剧发布宣传，所以要提前把福利彩蛋和主题曲都录出来，需要主协役敲一下时间。” 　　“噢，这事我知道。”孟居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根圆珠笔把玩起来，“这阵子都没想起来，一会我直接把时间回到群里吧，还有其他的事吗？” 　　孟居猜想，如果单单是因为这个消息，浪哥应该不会特意打来电话。果然，话音刚落，手机另一端又接着开嗓。 　　“恩，还有就是从老板那儿来的号令传达了，让大家近期都抽空去公司一趟，算是当面约谈的形式吧。” 　　“嚯。”孟居闻声略微停顿片刻，然后才沉声问询：“方不方便透露一下，这回是都谈，还是单独请我喝茶啊？” 　　浪哥的嗓音一贯苏沉，开起玩笑来也带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谈肯定是都要谈的，毕竟当初签的这批新人快到续约期了，但具体内容相不相同……那你懂的哈。” 　　“可不嘛。”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浑水摸鱼得过且过，工作态度不积极的员工，不必动脑子想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刚才给人助威打气，大喊大叫得太多，导致这会儿喉咙有些不舒服。孟居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行，我知道了，麻烦浪哥传达。” 　　“没事。”对方应答完，稍稍迟疑了会儿，轻嘶一声，奇怪道：“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嗓子怎么了？感觉沙得厉害。” 　　“噢没事，刚才情绪激动没控制住，用嗓子太狠了还没缓过来。” 　　孟居如实的应答却让浪哥不可置信地顿了一瞬，而后小心试探：“这大晚上的，你干嘛了？” 　　“跟我朋友在一起呢。” 　　答这句话时，孟居下意识朝着旁边的人看了眼，发现他仍然光着上身，白皙流畅的脊背线条毫无遮掩地呈在视线里。 　　便拧眉轻声道：“你还不穿上？等会儿感冒了，哎哟……” 　　孟居摸上喉结，眯着眼睛懊恼：“我这嗓子真的疼，打那么久，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信号另一端的人觉醒了八卦之魂：“……是什么打那么久？又帮他什么了？” 　　还没意识到有何不妥，孟居随口应：“帮他加油呗。” 　　通话寂静两秒后，浪哥讪笑一声。 　　“咳，看来还是打扰你了。注意口腔卫生，也保护好嗓子，万一捅坏了可就吃不了这碗饭了，早点休息哈。” 　　未等人回应，电话已经被挂断。 　　孟居的眉头越锁越深：不是，什么叫捅坏了？？ 　　因为靠得近，慕昀也能隐约听到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极力忍笑片刻后恢复一脸正经的模样。顶着张过分朗隽的脸孔，拎起了毛巾，语气无端揶揄：“我打太久了，洗个澡去。” 第53章 　　前一晚帮人狂喊助威，再加上夜里怕凉睡了层保暖毛毯，从起床开始，孟居的嗓子就又干又涩。 　　幸亏今天的专八是笔试，只需要带上耳朵和脑子，不然这场他就要原地凉凉。 　　考试开始前，英专各考生凭着证件提前进入固定教室落座。 　　考场的座位号按照学号排序，慕昀是学院男生中的最末一个，经过龙摆尾后刚好与男朋友并肩。 　　孟居在座位上稍偏目光，就能看到左手边的一道俊雅侧颜。 　　即便坐着，他的两条腿也显出健美修长之态，专注捧读着考场规则，纤密分明的睫毛轻颤，从偏浅的眸底斜溢出几分清冷。 　　几个进场稍晚的女同学从他身边走过时眼神明显乱飘，互相小幅拉扯着，想看又不敢多看。 　　孟居枕臂欣赏，暗笑这大概就是冰山美人面的典型特征，凭气质可拒人千里之外。 　　他刚想收回视线，身边的人忽然侧目过来，用两片唇瓣对了句口型。 　　还没看够？ 　　读懂唇语后，在旁窥探的青年无声笑笑，在审美点上跳舞，自然是看不够的。 　　还未有其他表示，又见余光中的人抬手抚着喉结轻咳一声。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模仿，用来挖苦某室友晨起时发憨撒娇的模样。 　　神经病啊。 　　孟居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恶劣之处，佯怒着把耳机戴到头上，不再理会他。 　　［这里是江大调频广播，频点FM72.14，即将播放英语专业八级听力考试音频……］ 　　耳机内循环播放的试音声将考场内的其余响动都隔离开来。时钟指针移动到8点30分，考试听力part正式开始。 　　首题Mini lecture，近千词的偏学术性文段，全篇时长大概9分钟。 　　孟居极快速收回全部注意力，再不受外界的干扰，用单手扶住左侧耳机认真听辨英文词句，笔下一阵龙飞凤舞，记录出要点信息。 　　接连的两个半小时内，教室里只剩下考生写字和翻动试卷的声音。 　　“叮铃——”随着广播提醒，考试结束。 　　监考老师们收齐第四张答题卡后，原本静坐的学生们一瞬嘈杂起来，各自收拾物品结伴走出考场。 　　“考试开始的瞬间仿佛失了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听力似乎已经放到了第九个空。” 　　“咱就是说，短文阅读根本没看懂。那个翻译题又是什么鬼？” 　　“我仿佛听到Mini lecture在我耳边说话，翻来覆去都是一句：我要你死。” 　　“……” 　　耳畔充斥的都是对试卷的吐槽声，孟居并无太多感同身受，随手把准考证揉成一团揣进卫衣口袋里。 　　不出意外的话，这玩意应该是没啥用了。 　　坐在后方的童泽攥着仅有的两根笔站起身，抬臂猛的朝着丛雨航的臂窝处一撞，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终于考完了，坐得我太难受了。那个Interview读得像rua～p一样。” 　　室友故意搞出的迷之口音听起来实在有趣，舍长被逗笑，却不忘吐槽考试时这家伙的不老实：“所以你就抖着腿听完的？把我的椅子都要晃散架了。” 　　“可不。从我的角度看，你们的作文都写得很满，翻到答题卡背面去还有好多行，有那么多话可说嘛？” 　　对于这个问题，丛雨航投去肯定性的眼神，开口也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如果小半张纸就能写下300词的话，你觉得还有必要额外加印一张吗？”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作文词数可能不够，童泽的目光沉了沉，默然追思着即将丢掉的分数。但这股丧气劲只停留了几秒钟，他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伸出胳膊一左一右挎着室友走出教学楼。 　　“哎呀随便，反正也交卷了，不提也罢。趁着下午休假一起出去吃顿饭，快乐一下。” 　　慕昀就着他的动作稍微低头，脸色平淡依旧，冷着声线开口婉拒：“我就不了，下午还有训练，直接去拳馆吃练前餐。” 　　话音落下，孟居也抬腕看了眼，紧接着跟上：“我也不吃了，约了公司的人面谈，这会儿时间刚好差不多。” 　　短暂的叙话间，团建参与人员就已少了一半。 　　对于两个逐渐不合群的人，童泽发出意味深长的啧声：“看看看，又开始搞寝室分化了。” 　　慕昀没在意轻微的揶揄，把手插进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偏身朝着孟居的方向站立。“那我顺路送你过去。” 　　孟居点头，挥手告别后踏上与室友们分道的岔路。 　　他跟上慕昀的脚步，随着不算汹涌的人潮走出江大校门，轻车熟路地坐上BF777的专属副驾位，后背贴触到柔软的靠垫时才发出一声轻叹。 　　“唉～” 　　身侧男友就着系安全带的动作，吊起眼稍投来染着探寻味道的视线：“怎么了？” 　　“感觉每天都过着像是被人包养了一样的日子。” 　　孟居把胳膊肘拄在座椅边，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泼洒的春日阳光给慵懒的生活添了几分惬意。 　　“相比于［江城富二代］或者［霸道总裁本裁］这样的出圈名词，一不留神间仿佛活成了［亿万富豪的小娇妻］。” 　　慕昀嗤笑着打了一把方向盘，悠然操作着提高车速，稍缓答话，语气间自然地带了几分宠溺：“不得不说，你对自己的定位越来越准确。” 　　- 　　一路闲谈后，孟居到达公司的时间与约定中相差无几。 　　登上电梯，与前台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便被径直带向会议室。 　　远远瞧见两个眼熟的人影从同一间会面室里走出来，青年心中紧绷的情绪稍稍放轻松了些。 　　就像之前听浪哥说起的那样，算算时间，同期被签下的一批新人都只剩下半年左右的合约，这应当是Night公司内一次不小规模的续签约谈。 　　然而当他真正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时，又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氛围。 　　“刘经理。” 　　孟居迈进房间，第一眼注意到深木色办公桌前西装革履的小老板，一个三四十岁长着精明相的中年男人。 　　对方抬眼看他时，是明显业务性的熟络和热情，伸手指向椅子边，“居上啊，来坐。” 　　寒暄招呼间，余光又瞥到沙发上的另一位稍显年轻的女性，妆容衣着干练得体。孟居对她并不熟悉，只隐约记得似乎是位声优经纪人，便与之礼貌微笑过，才落座靠背椅中。 　　凡事切入主题之前皆有开场白。 　　刘经理简单介绍了身边的郑姓经纪人，便以近期工作日常做了谈话铺垫，其间还不着痕迹地提起了之前致使居上账号掉粉一小批的微博事件。 　　孟居一直没有摸清小老板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便只保持着谦逊停稳的态度，静候对方开启正题。 　　“现在想想，感觉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第一次谈话还是在Night举办的网络配音大赛上。当时我就对你印象很深刻，不过那会儿你才刚高中毕业，一转眼大学都就只剩下一年了。” 　　聊完了工作状态再话当年，刘经理朝着老板椅中靠了靠，脸上那道并不显虚假的笑容始终没有消退过。 　　听起来像是张感情牌了。 　　最初的孟居的确是从比赛中被选出来的，参加内部培训班脱颖之后直签了Night网络配音工作室，等同于是入行就扎根在这里，提及栽培之意明显。 　　青年听到这里眼睑微掀，依然神情温和地附和：“是的，承蒙老板和同事们妥帖关照，这些时间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 　　刘经理的笑意更浓了些，十指交叉在一起，以一种端正又略显随意的姿态继续开口。 　　“有资质和潜力的人本来就是都可以被看见的。只是你刚到Night的时候年纪还小，不同于现在，不知道对于毕业之后的发展方向，有没有打算了呢？” 　　在他这些话出口时，坐在沙发边的经纪人起身递上了一份装订整齐的打印材料。 　　“你也知道，之前在培训期签订的一些合同，效力时间所剩不多了，今天找大家来其实主要就是想谈一下后续的合约问题。这里有一份草拟式的文件，你可以先看看。” 　　“谢谢。” 　　孟居从郑姐手里接过文件后，向她轻声道谢，翻开纸张快速浏览起来。还仅仅只是在首页，这些材料上的文字便让人感到了惊讶。 　　在此之前，他虽与Night有约，却也只是具有高度灵活度的合作约。而眼前这一份合同的甲方，是工作室背后的晟夜商业配音公司。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性质，不仅在原先的劳务合同基础上添加了经纪合同，合约周期也有变长，各种多出来的约束性规章明细更是数不胜数。 　　孟居低头看合同的时间里，郑姐在旁笑吟吟地解释：“做这个行业，除了有头部的名气主打之外，我们还需要新鲜血液。合约等级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体现着公司的重视度和推捧度……” 　　的确。 　　可签了这个的同时，也意味着将未来命运交付。远的不说，最贴近工作日常的，是否露脸、出席活动、出差与进棚时间的安排，各种自由度会大幅降低。 　　总的来说就是自由素人向体制化半公众人物的靠拢。 　　经过又一系列漫长的交涉，孟居把合同文件轻轻地合拢起来，抬起清朗的黑眸看向长桌对面的人：“刘经理，对我来说这件事可能有些突然，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当然。” 　　中年男人摊了摊手，点头表示充分的理解，“你回去可以再好好看看合同细节，等考虑好了的时候我们再约时间。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尽快得到答复。” 　　“好的，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辛苦两位。”孟居轻推椅子站起身，向两人礼貌告别后离开。 　　走出会议间，青年长舒一口气，把手中的草拟合同卷成柱型捏在掌心。 　　叮—— 　　从上一层降落下来的电梯应声打开，在两扇金属门内站着个瘦高温润的身影，是同事湛云君。 　　对方率先展眉打招呼：“哈喽，巧啊。”低头瞧见他手中捏着的A4纸张，启唇添了句：“刚谈完，怎么样？” 　　“没怎么样。”孟居进入电梯厢，瞥了眼门边按钮，看到一层的灯亮着，便没再去动。 　　湛云君轻声笑笑：“意思应该很明显吧，自己培养出来的人，他们很有诚意地想留住，但如果不签的话……” 　　无需对方挑明，孟居也知道这里面的隐藏意思。 　　他略蹙眉端，眼角带上几缕阴霾的情绪，又低又沉地开嗓。 　　“上次脱粉事件的时候我就有所感觉，但还是没料到公司会突然来这招。他们倒是准备充分，大概把我工作照都拍好了，只要卖身合同一签，明天官博上立刻全是我的卖点。” 　　孟居很清楚，单从配音专业水准来说，自己完全比不了同期的两个科班，隔行如隔山，爱好和职业素养本来就不能混为一谈。 　　虽然声配圈和娱乐圈不同，但公司这波想全权拿捏，顺带营销花路人设的想法已经锤死了。 　　湛云君闻声眸子里的笑意加深，却没再应答。 　　孟居疑惑地偏头看他：“怎么不说话了？” 　　对方叹息一声，环着双臂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我自己就是一只笼中鸟，还有什么可说的？劝你进来吧，就像是做公司的说客。推你出去吧，又好像是在守自己的食槽。” 　　呵。 　　听到他双向挖苦的语气，孟居表情顽劣地点了点头：“也是，我们俩的类型撞得可有点狠，不能说一模一样吧，那应该是毫无关系。” 　　接着电梯厢内沉默下来，一直到抵达一层。 　　孟居和湛云君并肩走出厅门，忽然间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向身边人，开玩笑着问：“哎，如果要签卖身契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先把恋情公布了，免得后面还要受各种制约。” 　　思维跳脱过快致使对方微怔，停顿两秒后，同事重新扬起唇角。 　　“其实我听浪哥说了，就是没好意思问……” 　　浪哥的人名刚出口，孟居立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完全不想再听后话，直接战术闪人。“他说的就算了，别问，回见。” 　　同事只好止言哼笑，摆手应声“回见”。 　　虽然全程都没有问对方是否有意续约，但看着在路边等车的青年身影，湛云君还是好奇地扬了扬眉毛。 　　像居上这样的人，会被什么样的东西诱惑到呢？ 第54章 　　下午时分，户外天色依旧明亮。 　　孟居站在公司大楼前抬腕，IWC的深蓝色玻璃表底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好看的光泽。 　　这会儿时间尚早，昀哥可能还不会结束训练。他如此想着，便没有拨电话去打扰，在路边随手招停一辆出租车，自行回到江大。 　　青年步行穿梭于校园内，在学院办公楼前凑巧遇见一道稍显眼熟的身影，是同传实验班的梁教授。 　　对方刚从一辆轿车上弯身下来，左臂下夹着一贯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手上还拎着一堆看起来就不轻的纸捆书籍。 　　“梁教授下午好。”孟居迈上前两步打招呼，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重物，“这是要拿上楼吗？我帮您吧。” 　　见是熟识的学生，梁教授没有拒绝，轻拍拂平西装袖口的些许褶皱，淡然地道了谢谢两字，便转身领路。 　　孟居边抬步跟进建筑，边在心中感叹：周六没有课的日子里还穿得这样一丝不苟地来上班，果然是性格古板又对自己要求严格的老头。 　　走出一段距离后，梁教授主动开口：“我记得今天是你们的专八考试。” 　　孟居正神游，闻声顿了顿才点头：“啊对，上午就考完了。” 　　外语组办公室大多设在一二层，两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梁教授就着摸钥匙开门的动作，偏头看了看身边人：“看起来考得很不错。” 　　优异的成绩向来是尖子生与主授老师间的破壁机。尽管教授一直留给人严厉谨慎的印象，但除了溜号被当堂抓包的时候以外，孟居都是不怂的。 　　他把书籍拎进办公间，摆放在宽敞红木的桌面上，拍了拍手，笑吟吟地答：“正常发挥。” 　　梁教授情绪不显著地哼了声，坐到椅子上，从公文包里拿出很厚一沓纸张，自顾自地开始整理。 　　“您这是，去江外开研讨会了吗？”孟居站在桌子前只无意地瞥了眼，便被他手中的一摞蓝色封皮的材料吸引了注意力。 　　上面印着的活动是江外高翻学院组织的集训夏令营。关于这个，孟居之前就曾做过很多工作。 　　这是双校合作试点建立以来的传统培训项目，每年四五月开始报名，夏季开营，只面向英专定向实验班内的大三年级学生。 　　囊括笔译、同传、交传等多个方向，对于能力提升有很大帮助，在培训全程表现突出且通过最终面试的人，还可获得高翻学院的保研资格。 　　面对学生期许性的问话，坐在椅子里的梁教授肯定式地点了点头，接着抬手便递了一张纸过来。 　　“你也可以先签。” 　　“啊？”今天第二次被人递材料，孟居后遗症般愣了一下。 　　梁教授开口重复：“你不是一直对这个活动很感兴趣吗？反正晚些的时候也是要发全员通知的，提前给你一张，免得惦记。” 　　孟居这才反应过来，教授递给他的这张纸是集训夏令营的报名单。“我可没惦记啊，你早晚都要给我的。 　　他嘴边虽然如此说，右手却是极其诚实地从笔筒里抽了根黑色钢笔出来，弯腰在桌子边，随便找张东西垫着便填写起来。 　　看着得意门生口是心非的样子，梁教授难得地笑笑。 　　待孟居填完，他把报名表收回来捧到面前检查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才开口：“赶紧走吧，上早课的时候别给我迟到。” 　　孟居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警告意味，仿佛如果他办不到，这张脆弱的报名表就有被撕票的危险。 　　青年扣好钢笔放回去，笑着应句“收到”后才转身离开办公室。 　　走出学院办公室，孟居径直回到学生公寓，迈进516宿舍刚要关门，从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等会儿。”走廊中的童泽跑步并作两步赶上来，抬手抵住寝室门板，“跟在你后面走了五层楼，你没看见我啊？” 　　这人似乎是刚打完一场篮球赛，身上的运动装单薄，脸颊边却挂着未干的汗渍，推门的掌心也沾满灰尘。 　　孟居随口回应：“我眼睛又不长脑后头。” 　　童泽的视线越过室友的身体遮挡，在寝室里扫了一周，见没有其他人在才放下心来，伸出脏手朝着他的脑门响亮地拍了一巴掌。 　　“你靠山都没在，还敢跟我这么嚣张？” 　　“我去，你的爪子挖煤了吗？”孟居对镜照看，他的额头处肉眼可见地被蹭黑了一道。随手把公司合同扔到桌面上，便去拿毛巾沾水擦脸。 　　“这是男人的颜色，你懂个屁。”童泽坐进自己的靠背椅中，再次瞥向其他床位，“慕昀呢？” 　　依旧贴在镜子边的人头也不回，张口便答：“你找他就打电话，问我干什么？” 　　童泽啧了声：“问你们俩有区别？” 　　孟居擦额头的动作稍顿，觉得室友似乎是话中有话，扭头回去正对上他玩味又八卦的眼神。再回想起这人中午时就有些不对劲的语气，一时间更觉不正常。 　　果然，下一秒，坐在椅子里的家伙痞痞地挑起眉毛，“你敢说你们俩没搞点见不得人的秘密事？” 　　孟居原本也并未想刻意隐瞒自己和昀哥的关系，既然提到了便干脆坦坦荡荡地应答：“真要是见不得人还能让你看出来？” 　　童泽启开一罐汽水灌下大半，爽利地叹息一声才接着说：“得了吧，慕昀护你跟护崽子似的，刚开学的时候他那么独的一个人，现在上课自习放假恨不得24小时和你混在一起。这还看不出来？当我们傻啊。听霍燃说你搞对象了的时候，我脑子里完全没有第二人选。” 　　耳畔传来的话声让孟居愣了愣。 　　本以为他和昀哥在人前并未有过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原来在旁观者眼里已经很明显了吗？而且经过室友一分析，他也觉得自家男朋友好像确实喜欢把自己放在眼皮底下。 　　所以，到底是小魔王本身就属于粘人的类型，还是他对另一半实在太不放心了呢？ 　　胡乱思索间，孟居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梢，干脆停下动作懒得再擦，把毛巾洗浴用品一股脑抱在怀里，趁着洗澡低峰期，直接去淋浴间。 　　孟居刚离开寝室不久，516舍门外又响起钥匙的哗啦声。 　　童泽朝着门口斜睥一眼，便瞧见慕昀高挑的身影，毫不意外地嗤声道：“我就说你们俩离不了太远吧。” 　　“什么？”进门的人闻声抬眸，冷溪一样明澈的眼底夹杂着几分疑惑。 　　童泽兀自笑笑，摇了摇头，接着瞥向他手里拎着的食品袋，转换话题：“带吃的了啊，有我的份吗？” 　　“自己来拿。”慕昀扔下车钥匙，转身走到孟居的位置，把单独带给他的一份点心放下。低头时，无意间注意到了他的桌上摊着一摞A4材料。 　　“等我去洗个手啊。”童泽终于摆弄够了自己的手机，轻叹一声站起身，拎上洗手液出门，朝着盥洗室去。 　　慕昀专注于合同材料，完全没有听到身边的人说什么，那些白纸黑字的条款让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而在合同页幅末端分明挂着一点点钢笔泅染的痕迹，像是签署了什么东西后留下来的。 　　- 　　黄昏降临。 　　夕阳余晖中的516寝室依旧和往日一样热闹。 　　童泽和丛雨航各自抱着手柄，操控游戏机屏幕里的两个人物打得不可开交。孟居戴着头戴式耳机窝在椅子里，和同事连麦开直播。 　　就连一贯会内卷室友的慕昀也没有处于学习，靠在窗边捧着健身哑铃，一下接一下的举着。他动作虽然还算标准，但眼尾挂着的一抹疏冷神色，却明显地表现出心不在焉。 　　居上的直播间弹幕区刷新得飞快，粉丝用各种不按套路的言论企图引起场上主播的注意力。 　　孟居抬眸一扫，读出其中一条时，语气里夹杂着些惊奇：“要我凶你们？真的吗？这次不用道歉赔钱吗？上次凶哭之后掉了好多粉呢。” 　　直播连线另一端的浪哥起哄式看热闹：“对，你来一段前阵子很流行的那个黛玉怼人体。”说完自己还先阴阳怪气地挑着嗓子学了句：“昨儿个我骂你们的话，你也学去骂他们了？” 　　“嚯，您这‘们’字一出就知道是老海王了。你明儿再想听老子的骂，可不能了。” 　　孟居嫌弃地眯起眼睛，端起桌角的吸管杯猛抽了一口，边张口吐槽，边跳动十指，在灯光炫酷的机械键盘上快速打字，搜索出压箱底的伴奏声。 　　“想挨骂是我今天听过的最无理的要求，但是作为世界第一宠粉爱好者，我决定满足你们。下面一首原创歌曲［你们为什么找不到对象］送给大家啊。” 　　只听歌名，众粉丝也知道这家伙要开他的魔鬼级嘲讽麦了，纷纷在弹幕中刷字叫停。 　　［闭嘴！］ 　　［敢？］ 　　［大可不必。］ 　　［居心不良！］ 　　某cv哼歌时，声音中那点因呐喊过度而造成的沙哑已经渐渐消退。 　　慕昀倚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即便耳畔的嗓音让人无比舒服，在他深寂的眼底还是泛着不可察觉的复杂情绪。 　　自从刚才看到那份续约合同之后，慕昀就没有再完全轻松下来过。在心中的飙升而起的烦躁不仅因为框定的条约内容本身。 　　还因为，他在潜意识里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宝藏。 第55章 　　脑子里想着事情，慕昀根本没有心思认真锻炼，沉着面孔放下哑铃，坐回到椅子上摆弄手机。 　　寝室此时并不安静，直播互动声和电子手柄声音中交杂在一起。 　　慕昀心中烦躁不安的情绪越演越烈，有目的性地刷新起居上的微博和Night个人专栏。 　　但因为账号主人近期懒怠，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发表新动态，双平台内都维持着种相当平和的氛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 　　他用指尖敲击对方头像，把光华璀璨的西域美人图放大在屏幕中央，盯着画中人冶丽的舞姿，缓慢陷入沉思。 　　这幅画的原型本身就是个极其耀目的家伙，慕昀从不觉得那人会匿于平庸。但他还是非常贪婪地想独自占有，不容许别人的片刻肖想。 　　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坐在台下笑、看爱人在台上闹的非凡气度。 　　复杂的思绪在慕昀脑中翻腾得汹涌，画作在瞳孔中倒映出的绚金色光影也抵不住他神色里越积越深的冷冽感。 　　忽然，手机屏幕上方实时闪出的通知框稍稍打断了他的沉思，青年这才退出停留已经的页面，切屏查看。 　　同传实验班消息群里发出了一条艾特全员的公告。 　　［英翻集训夏令营报名通知……］ 　　江大牌子亮，江外专业强。 　　像这种双一流强强联合组织起来的培训活动，但凡实验班内的学生，没有人会不知道，即便是后转专业过来的慕昀。 　　他直接用手指滑过大段介绍，查看公告最下端的报名方式，填写纸质表格上交学院即可。 　　耳畔直播闲谈的声音依旧未断。 　　慕昀偏头见邻床室友忙着，估摸着他应该是还没看到公告，便复制好群消息中附带的下载链接，独身到公寓楼下的复印社打印了两张纸质申请表。 　　应粉丝要求配音小段子的人全程戴着耳机，视线也一直集中在弹幕上，没注意到寝室里有谁离开又回来。 　　直至一张熟悉的表格连同一罐还滚烫着的奶茶落到他的桌边。 　　孟居稍仰起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男朋友，暂时闭麦，扬着灿烂笑意开口:“又过来搭肩膀露颈窝了？我今天可没开摄像头。” 　　“表现不错。”慕昀说话时无意间瞥到被压在桌角的合同，眸色不自觉地暗沉两分，没能自如切换出笑意，只表情淡淡地应了声，便转身回自己的位置。 　　孟居本想多揶揄他两句，扭头却发现这人收拾好了书本，夹上iPad再次出门了。 　　516的宿舍门被廊上的冷风吹拂，自动地关合并上了锁，发出啪嗒的声响。 　　刚好一局游戏结束，童泽趁着间隙懒散地抬起头：“谁来来回回的走呢？” 　　丛雨航闻声也在寝室内环顾一周，“是慕昀去顶楼自习室了吧。” 　　“我靠。刚考完专八就开始卷，这人是机器做的吗？他下午还练拳了，换做是我这会儿胳膊都该抬不起来了。”童泽皱着眉控诉室友的恐怖之处。 　　在喋喋不休的声音中，孟居也觉得有点奇怪，似乎一个下午都没怎么听到昀哥说话了。 　　青年抱起热奶茶罐，陷入思忖。 　　他循着男朋友刚刚那道隐晦的视线，先是看向自己桌面上的报名表，然后注意到了被压在角落里的几张合同纸。 　　看着雪白纸张上不小心沾染到的模糊墨水印迹，孟居恍然笑笑。 　　他好像知道小魔王为什么不开心了。 　　江大公寓顶楼的自习室整夜不熄灯。孟居当晚没有等到暗自闹别扭的室友回来，就倒在床铺上睡着了。 　　再看到他时，已经是第二日天大亮的时候。 　　对方穿着件纯白色的休闲装坐在桌前看书，春日阳光恬静地从窗口投进来，落在他精致绝伦的脸颊边，给冰山美人面平添几分温润。 　　“醒了？”慕昀颀秀的手指捻过一页书，朝着传出响动的方向抬了抬褐眸， 　　孟居睡眼惺忪地瞥向表盘，上午十点钟。平常周日的这个时间，昀哥早已经出门去拳馆了才对。 　　他套上打底衫和卫衣，边下床边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地问：“怎么还没走？特意等我？” 　　“恩。”慕昀合上书本，把它插回书架里，转身过来回应：“我正打算去学院办公室交夏令营报名表，本来想把你的一起带过去，但你还没填。” 　　“噢……”孟居拍了拍脑门，懊恼竟然忘记和昀哥说自己已经填写过了的事，开口便道：“你不用帮我带。”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男朋友略显急促的问句。 　　“为什么？” 　　“啊？”孟居一愣，衣着单薄地站在床下，被门缝里的凉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他隐约想起续约合同中的某项条款，其中有些涉及到暑期工作安排，似乎是和夏令营时间相撞的。 　　昀哥是误会什么了吧。 　　寝室内寂静片刻，孟居生出一些故意逗弄男朋友的坏心眼，语气自然地反问回去：“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难道我不去的话你也不想去了？这么粘人。” 　　日光明明是渐盛的，窗边人的眼神和侧颜却都明显比刚才晦暗了几分。 　　漠然沉吟半晌，慕昀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探索意味投递过来，语气却尽可能地保持了温和：“那份合同对你那么重要吗？阿孟。” 　　除了热爱以外，他甚至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孟居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清逸地笑笑，扬唇反问：“所以昀哥，你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慕昀从来不是别扭的性格，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也许会憋在心里，但关于孟居的绝对不会。 　　只是一份合约的话，无论签与不签都不重要，若情况需要，他甚至随时都可以采取措施处理掉，但他更在乎的是男朋友的真实想法。 　　如果那些才是阿孟想做的事情呢？一个拥有无尽魅力的人，想要站上耀目舞台完全是理所应当。而过度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向才是自私逾距的行为。 　　即便以喜欢之名。 　　慕昀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此时情绪，胸腔中虽有异样情绪喷薄而出，却未在面色上展露分毫，接着轻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声音轻缓道：“阿孟，我考虑一下再告诉你，好吗？” 　　孟居饶有兴趣地等着回应，却见他自我纠结式地欲言又止，只好笑着点点头。 　　慕昀拎起外套，披衣欲走前话音一转，轻声发问：“我先去拳馆，要一起吗？” 　　“不了。”孟居在电动牙刷上挤出薄荷牙膏，趁着塞进嘴里之前，开口解释，“我下午要去Supernatural一趟，帮霍燃抠段团舞，那小子都催我好久了，晚上可能也会回来得晚一点。” 　　“知道了。”慕昀挥了挥手，推门出去。 　　看着离开的挺俊背影，留下的青年倚床沉思片刻。 　　总觉得，这家伙在考虑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 　　夜幕降临时分。 　　参加完朋友聚会的纪谦之回到自家拳馆，刚跨进训练厅就看见一道惹眼的身影靠坐在健身器材边。 　　刚结束对战不久的慕昀穿着整套黑色修身装，干净的黑发边戴着兜帽，精致脸庞被遮了大半，即便看不清楚表情，也满身散着凌厉气息。 　　纪谦之停住脚步，斯文的眉眼间挂上些许疑惑：“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走？” 　　慕昀头也不抬，从无袖运动衫边垂下一条白皙健壮的手臂，点动地上的手机屏幕查看时间，而后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偏沉道：“累了，坐一会。” 　　“昂，今天听人告状说小魔王心情不好在这里虐场，半个馆子都被打服了，凶残得很。” 　　纪谦之笑吟吟地迈上两级台阶，双手插着口袋立在徒弟身边，神色玩味地接着道：“我还以为是找不到对手了，专门在这里蹲我呢。” 　　坐在地上的人抬手拂开黑色兜帽边缘，露出一双瞳色偏浅的凛冽双眸，语气冷漠道：“哥，我是心情不好，不是脑子不好。” 　　纪拳王被徒弟深有自知之明的发言逗得爽朗大笑，心情很不错地坐在身边的沙发上，用鞋尖轻踢他的脚踝。 　　“怎么了，感情不顺？不舍得跟男朋友发脾气，拿我寻开心来了？” 　　慕昀放平自己蜷立在胸前的膝盖，把修长的左腿支出去老远，枕着自己的手臂向后拉伸，伴着肩颈筋骨间咯嚓咯嚓的轻响，回应说：“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的问题？”对于这个回答，纪拳王倒是觉得好笑，“那说出来听听，搞不好我愿意勉强舍己为人一次，帮你好好启发……” 　　“不用。” 　　不等纪谦之说完，淡淡的两个字便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慕昀解开缠绕在自己手上的防护措施，让五米长的拳击绷带一圈接着一圈地垂落到光洁的瓷砖上，起身去浴室冲澡，只留下一句：“我已经想明白了。” 　　“臭小子。”纪谦之跟不上年轻人跳脱的思维，只能笑骂一声。 　　他脱下外套正准备上楼，视线忽然落在拳台边的玻璃写字板上，只略扫去一眼，便被震惊到。 　　这是拳馆朋友们平日里记录实战胜场次数的工具，主要就是娱乐作用，如果有谁的战绩实在难看的话，就会请客吃饭什么的，基本上每周日都会刷新重记。 　　而现在，刚更新过的透明板面上，慕昀的名字后就已经画了五个半“正”字。 　　鬼知道那家伙刚刚轻描淡写的“累了”两个字，讲出了一种什么样的底气。? 　　* 　　慕昀离开拳馆后径直回了学校。 　　走进宿舍，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随手按下开关，明亮的白炽灯把整个空间都照得清晰。 　　他仰头看向门边的床位，意料之中的一片整齐，那个去社团抠舞的人还没回来。 　　经过一整天的放肆宣泄，青年疲惫地叹息一声，正想倚进靠背椅中，忽然听到自己的床上有细微响动。 　　他怔然仰颈，竟见一张俊朗的容颜从头顶探出来。 　　孟居坦然地窝在三号铺内，睡眼朦胧地俯视下来，发懵几秒后，忽的灿烂一笑：“回来啦。” 　　“……” 　　慕昀下意识地再向其他床位环顾一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后，无措地眯起狭长的眼睛。 　　“舍长呢？” 　　“开会去了。” 　　“童泽呢？” 　　“篮球社活动。” 　　两问两答，战术式地转圜一周，慕昀终于切入主题，用深杳目光注视着上方人影：“那你在干什么？” 　　床上青年的笑意不改，裹紧不属于他的被子，把自己置身于一片温暖之中。趴在床围边懒懒地托腮回应。 　　“给你暖床。” 　　简单的几个字让慕昀在原地怔愣住，直到孟居再次开口：“我是怕自己又睡着了，等不到你回来。” 　　他伸出手臂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目光清明朗澈，嗓音蛊惑，却不带半分欲望裹挟。 　　“跟你谈谈，上来吧。” 第56章 　　运动会产生让人兴奋快乐的多巴胺，但过度的体力消耗之后必然会伴随着无尽的疲惫。 　　在过去的一整天里，慕昀已经以一种近乎放纵的方式发泄掉了蕴藏在体内的全部能量。 　　但他完全没有料到，在自我消耗到筋疲力竭之后竟还有这样一场方式独特的约谈。 　　错愕地凝眸仰视片刻，他再次听到头顶传来拍被催促的声音，这才缓慢脱掉染着室外寒气的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顺应着床上人的意思迈步登上踩梯。 　　孟居用单肘拄在软铺上，兴致闲闲地偏头盯着站在床尾的男朋友。 　　这人此时的肢体虽听话，可脸上沈漠寡淡的表情却体现不出真实的心理状态，不知道究竟是情绪依然低落还是在单纯发懵。 　　浓重的捉弄心理作祟，孟居维持着现有姿势不说话也不让位。即便他身材瘦削，但一米八多的人裹着被子也足够占据整张窄铺了。 　　慕昀无处栖身，只能罚站式地待在床梯上，看着理直气壮霸占自己床位的家伙，被逼率先开口：“你到底是让我上还是不让我上？” 　　要命。 　　话音出口，慕昀才惊觉自己在对方的恶意挖坑下问出了什么样的虎狼之词，韶秀的唇角立时弯起了一道懊恼的弧度。 　　孟居听声后愉悦地笑笑：“如果昀哥早能学会这么直白地问话，那我也不用大半夜躺在别人的床上等着做心理疏导了。” 　　话毕，他主动移开夹被盘踞着的小腿，姿态懒懒地挪身让出一半位置，眸带艳光地扬了扬下巴，继续揄弄道：“爬上来吧。” 　　这个专配攻音的放荡家伙，当真是每一个字都用得轻佻恶劣。 　　“你以为这是谁的床？”慕昀低哑吐槽后还是提起膝盖，腿肘并用着从床铺尾端蹭上去，和衣躺下。 　　对方没答，笑着从自己胳膊下拎出一截被角，胡乱地扯动几下搭盖向男朋友身上。 　　周身瞬时被温暖包裹起来，慕昀顺势瞥去一眼，余光扫到孟居身上那件宽松又单薄的纯白内搭。滚压到凌乱的衣襟，还有被褥里的余温都证明他已经在这里躺很久了。 　　两个青年在同一床被子里安静地对视几秒，孟居忽然放下撑头的手腕，轻轻地把自己的下颌垫在了身侧人的胸口。 　　难得享受到如此乖觉的亲昵。 　　慕昀一怔，瞬间失神后才抬手把人揽在怀里，用掌心轻抚他柔软的发梢，轻声询问：“突然间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因为男朋友刚洗过澡，只要孟居稍稍埋首，鼻间便会萦绕着冷调的沐浴露味。清新空灵的海洋香混杂着薄荷气息，像迎面吹拂而来的海风，好闻得让人追思神游。 　　着迷许久，他才抬起头接着刚才话说下去，声音虽显得有些闷但依然磁性好听：“因为我，昀哥都不开心一整天了，再不来哄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倒在枕头上的慕昀轻轻推开黏在自己胸膛处的男友，摇头心平气和道：“阿孟，我没有跟你置气，你根本不用为了这个特地来哄我。” 　　“真的？” 　　孟居抬眸，牵起他虚搭在一旁床架上的左手。 　　大概因为缠手带绑得马虎，或者是训练强度太大，他的指关节皮肤处有一些轻微的擦伤，红肿的颜色在原本极白的肤色上异常显眼。 　　“恩，钻牛角尖的人是我自己。”慕昀缓缓阖眸，休息片刻后才再次睁开，“而且，我也想通了。” 　　这个回答出乎孟居的意料，他撑回原位饶有兴趣地询问：“那让我听听，你想通了什么？” 　　因为某个人执拗地不肯开口说话，寝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孟居垂首，见慕昀正枕着单臂看向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出神。他的目光有几分孤冷怅然，却丝毫不影响那双漂亮瞳孔间释放出来的致命吸引力。 　　青年边用手指把玩他的领口边催促：“昀哥说说嘛，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慕昀清楚，像今天这样的坦白局早晚都是逃离不开的，沉默半晌轻叹一声。 　　“最开始我想不出你签经纪合同的理由。因为你是个很佛系的人，而且也不缺钱，不大可能会在乎是否出名走红。” 　　“后来想想，其实原因也有很多，或许是因为热爱幕后配音事业、憧憬幕前舞台，或许是因为喜欢与粉丝互动的时光，享受被公众认可的成就感……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都不是我一个人就能给与的。人生有很多种选择，也有无限的可能，如果你是真的喜欢，那我就没立场去阻碍。” 　　面前人神色落寞地说了大段的话，却没有提及自己的半分不快。 　　孟居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昀哥考虑的不仅仅是一份合同本身，更多的还有自己的喜好和选择。虽然只是一场误会，却有人把尊重和理解放在了最前排。 　　兀自沉静片刻，青年扬唇笑笑，问话的方式更加戏谑。 　　“男朋友这么明事理？不过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想出名呢？二次元的粉丝其实更注重感受，我可能没办法达到他们心中最美好的样子，倒不如直接进军娱乐圈，搞影视，或者男团？” 　　慕昀的眉头明显地蹙紧了些，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住了眼尾飘起的复杂情绪，语气低缓道：“如果你以后真的想在这些行业发展，我也可以帮忙。” 　　好家伙，各行各业都能满足。这可真是天高任居飞，昀昀永相随。 　　能打能刚的小魔王就算为爱软起来，他也是有权有势的小狼狗啊。 　　孟居暗自感叹时，还不忘再趁机得寸进尺：“打算怎么帮？会砸资源给我吗？” 　　某人的忍耐度迅速飙红，即将到达极限。连续登上拳台二十几次消耗掉的体力几乎都封印不住这种没由来的烦躁。 　　“这事可以从长计议，但不能乱来，还需要平衡你的生活学业……” 　　孟居忽然踢挣开被子，从浅灰的五分睡裤下露出两截线条比例都十分匀称的小腿。他翻身居上，把手臂撑在慕昀双侧肩头，打断对方话语，神情无比期待地追问。 　　“可这个我很感兴趣，快具体说说我可以被捧得有多红？有机会出演卫导的电影吗？” 　　因为身侧人控制不住的笑场，这两个问句中已经带着明显的揶揄之意，慕昀无法准确揣测出他的心思，怔然地与之对视两秒。 　　“到底能不能？” 　　耳畔的嗓音放得又轻又缓，绵软的尾音像极了撒娇，慕昀在下方陡然失神，缓慢地噙唇吐出一个字：“能。” 　　口是心非。 　　孟居终于忍不住嗤笑，这家伙哪里是想明白了，根本是在逼着自己妥协。 　　没心情再继续逗弄下去，他抬起双手一左一右捏住男朋友的两侧耳垂，目光皎澈地靠近下来，明明是要低头亲吻的动作，却又在咫尺的距离停住。 　　“不对，说实话。” 　　这一双桃花眼明亮有神，眼尾的睫毛卷翘纤密，染着朦胧绯色，既楚楚动人又引诱得明目张胆。 　　慕昀看得发愣，想主动抬首凑上去，却被对方两根手指抵住额头，动弹不得。 　　“我说的是实话。” 　　他无比渴望地仰躺着，但面前的黑眸清明依旧，吊着一段似有似无的距离，就是不让他们的两扇唇瓣触碰在一起。 　　“昀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是问你支不支持、接不接受，而是你希不希望、喜不喜欢。” 　　只是温热的吐息落到慕昀皮肤上的一刹那仿佛滚烫了百倍，似星火般灼热。 　　小魔王懵然一瞬，而后摇了摇头，用炽烈眼神诚实地表达了“想让你只属于我”的内心。 　　真可爱。 　　孟居笑笑，奖励性地俯首献吻。 　　他的吻技生涩全无经验，却孤勇直入不带半分怯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执着坦荡掌控着主导权。 　　耐心地啄过唇瓣的每一处，似春风化雨细腻缠绵，一半是温柔抚慰，一半是娇嗔哄骗。这样的野路子，若是熟练之后恐怕会不得了。 　　直到把男朋友的唇角碾磨得翘润发涨，孟居才缓缓退开，盘腿坐在床铺上，微笑观察着昀哥脸上的每一寸细微神色。 　　比起上一次自己被卡窗亲吻时的窘态，对方的这个躺床吻明显要舒服多了，甚至连气息都没有急促几分，只是一双眸子里印满了错愕。 　　孟居动作轻柔地帮男朋友整理好额前凌乱的碎发，轻声细语地开口：“我是必须要来哄昀哥的，因为今天上午的时候我恶趣味地误导人了。其实那份续约合同我没有签，也不会签。半年期满后，我就会离开Night。” 　　听到意料之外的事情，慕昀的目光瞬时炯亮，拉着床杆坐起来，嗓音里带着被撩拨后的沙哑和克制：“那你以后的合约怎么办？” 　　青年无所谓地摇摇头：“老实说，合约一文不值。” 　　“对于我而言，配音只是一个爱好，不需要掌声，不需要名气，不需要粉丝。如果昀哥愿意，我甚至可以配给你一个人听。” 　　听着回荡在耳畔的话，慕昀顿了片刻，只觉得自己心中的阴霾渐渐消散。在他还未回神时，感觉到自己唇角又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 　　孟居噙笑凑上去，在这场别开生面的谈心局中给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回应。 　　“从始至终，我努力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来和昀哥一起考入翻译司。所以你不可能是阻碍，你只会是与我并肩的未来。” 第57章 　　大概因为训练过于疲惫，或者是被恶意逗弄得狠了，突然间接受太多信息量的慕昀表现得有些茫然失态。 　　漆黑剑眉下的双眼皎如星辰，视线虽一刻都没有挪开，却带着些暗自思量的游移和难以置信。 　　孟居一向喜欢赖床，同室居住了这么久，之前从来都没见过慕昀初醒时那种欲态朦胧的样子。但细细想象一下，和现在的状态大抵是相差不多的。 　　如果迷你相机在手边，他一定会把这难得的一幕拍下来，贴在照片书的首页做封面。 　　趁机揉搓两把发懵的小魔王，对方都完全没有反抗。孟居就着动作跪坐在他身边顺势发问：“今天是不是在拳馆打了很久？感觉你从回来的时候就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的确有点累。”慕昀只是垂眸点了点头，瞳光再次温柔下去，只剩被顶灯映射出的一点点莹白，任凭着自己干净蓬松的头发被人抓得一团糟。 　　这家伙是不是只要体力或者脑力消耗到某一个极值的时候，就会灵魂出窍般任人摆布？真这样的话，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孟居低下头，满意地欣赏了会儿自己的杰作，然后伸手捏住他挺翘的鼻梁晃动几下。 　　“难道郑哥没有叮嘱过你训练要循序渐进吗？就算是因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要用激进的方式来发泄，如果受伤了我会很心疼的。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受到低柔话语声的抚慰，慕昀的心绪逐渐恢复，淡然神色中缓起波澜。 　　他动了动依然泛着水光的唇瓣，声音轻而宠溺地应了一个“好”字，虽然无比简洁，但答应下来后便一定会做到。 　　“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在戏耍男友致人片刻假性抑郁后，孟居心中隐隐带些愧疚。可美色咫尺，他又实在经不住诱惑，再次动手托起了面前这张白皙俊美的脸颊。 　　这一次，慕昀没有再任由作弄。 　　他朝着床头方向挪了挪身，腾出一条胳膊，用布着细汗的掌心覆盖住脸上的手背。他的皮肤比孟居白得多，指骨处还带着几处泛红的伤痕，色差明显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带着说不出来的欲态。 　　慕昀一边轻轻地摩擦着，一边笑意无奈地勾唇回应：“我是在想，自己好像交了个不大省心的男朋友。” 　　手心下的触感光滑柔软，可手背外的温度却显得灼热霸道，孟居感觉到自己被夹在其中的手掌像是触电了一般，连忙讪笑着抽出来。 　　“谁不省心啦？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刚才那些话都是你自愿说的，不能秋后算账啊。” 　　他的语气依旧是十成十的揶揄，心中却暗自发虚。眼瞧着小魔王的脑子开始重启，见好就收，及时撤退。 　　孟居从床铺上爬起来，正准备转身一个跨步跳回自己的床上，不料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重心不稳朝着侧面一栽。 　　“哎～” 　　伴随惊呼声，慕昀就着仰躺的姿势蹬起一条腿，横向拦截出去，稳稳地撑住了歪身欲倒的人。 　　在摔倒前，孟居下意识抱紧朝着自己伸来的脚踝，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然而“这根草”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在帮他站稳后就猛得回勾，连带着他这个人一起收了过去。 　　孟居没有半点防备，直接撅着屁股跪扑回男朋友身边，未及起身，又被他的双臂箍进怀里。 　　姿势羞耻的青年苦笑着埋怨：“你干什么？” 　　几乎是鼻尖紧贴的距离，慕昀躺在下方幽幽反问：“被子都凉了，你就是这样给人暖床的？” 　　“第一次做业务，不熟练也正常，而且不包售后的哈。” 　　孟居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但环在他背上的手臂就像是钢铁做的一样，根本无法挣脱，他只能保持塌腰的姿势，感受着耳畔逐渐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是吗？要不然我们再讨论一下接下来你如何出演卫导电影的事？既然爬床都会，那怎么样才能从制作人手里拿资源，孟先生应该也可以自学成才吧？” 　　慕昀的语气很轻，就像一种耳语厮磨，伴随着蛊惑的口腔音，还有温热的吐息喷到脸颊上。 　　一声表面庄重，暗里却肆意撩拨的“孟先生”让怀中人停下所有徒劳的动作。 　　“做偶像有什么好，又不方便搞对象。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是吃那碗饭的，我只习惯在喜欢的人面前……放纵自己。” 　　孟居轻嗤间展出一抹弯月般的笑眸，眼底噙着汪春水，似勾似引地居高俯视下来。 　　慕昀受不了这个人的低音撩拨，再也控制不住地伸手从后按下他的头颅。 　　无限贴近的瞬间，两人眼前的视线一瞬晦暗，而后清冷的海洋香和领口衣料间不知名的淡香混合在一起。 　　比起孟居主动时的温情抚慰，慕昀的吻深而汹涌，不仅流连于唇瓣而且向齿关长驱直入霸道索取。他的手臂一只环在对方腰间勒紧，另一只压迫在脑后，不余停顿喘息，蛮横地打破了对方所有游刃。 　　孟居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人夺走，跪在床铺上的膝盖也温软得支撑不住。他整个人的重量都贴压在慕昀的胸膛。视线模糊间，修长漂亮的指节下意识攥紧一片不知道是谁的衣襟。 　　这个吻漫长得仿佛没有终点。 　　两个全身心献给彼此的人都过于投入，完全没有听到寝室的锁芯内传来一阵细微的拧动声。 　　516的宿舍门被人从外打开，伴着兴致勃勃的谈话声，两道差不多高挑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进来。 　　“我刚才那个深夜大灌篮发挥得不错吧？把对面那几个小子完全震慑住了，就那种水平还敢叫嚣，我们队分分钟之内打爆……那什么丛哥，我们俩忘记吃夜宵了！” 　　童泽刚迈进宿舍几步，只是无意间朝着三号床铺上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半点迟疑，立即转身推着丛雨航出去。 　　咣当—— 　　宿舍门再次被关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从隔音效果不太好的门板外传来一声情绪压抑又复杂的骂声。 　　“卧槽！！！” 　　经过意料之外的插曲，床上原本紧拥在一起的两人早已经被惊得分开。 　　孟居用冰凉的手指擦拭自己依然火热的唇角，顺着声音源头朝着门外瞥去一眼，稍有尴尬地哼笑道：“被直击现场了。” 　　“早晚要习惯的。” 　　慕昀好整以暇地倚在床头，挑起的眼眸中依然带着未彻底熄灭的欲火，用舌尖品舐唇瓣上残留的清甜味道，仿佛意犹未尽着开口：“反正人都走了，再来一次？” 　　门外许久未再有动静，孟居侧耳细听片刻才验证了男友的说法，两个受到视觉暴击的室友确实是被吓走了。 　　“得了吧，这应该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看明白男朋友已经不打算再继续，慕昀蹙眉轻叹一声，发现自己衬衫胸口布着一片难看的褶皱时，再次掀起朗润的眼底瞥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就算有心理阴影那也应该是我，他们俩不会。” 　　孟居心情愉悦地笑笑，然后爬身向床尾，慕昀想伸手阻拦，却只摸到了他微凉的脚踝皮肤，只好在床上翻了个身，目送他的背影下去。 　　“其实泽哥之前问过关于我们俩的事情，我都承认了。”站在书桌前的青年拿起手机点动屏幕，发现已经将近熄灯时间。 　　慕昀倒回被子里，声音懒懒的：“舍长也问过我。” 　　“搞了半天原来是公开的秘密。”孟居扬了扬眉梢，手上打开微信寝室群聊随便发点什么，委婉地向室友们表达“你们可以回来了”。 　　放下手机，忽然注意到那份续约合同依然放在自己桌角，随手拿起，朝着邻床唤了声：“昀哥。” 　　“恩？”床上的人投来疑惑的视线。 　　孟居把几张A4纸撕成碎片，拿在手中晃了晃然后扔进垃圾桶里，“明天别忘记去交夏令营的报名单，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坐飞机。” 　　慕昀唇边挂起淡淡的笑意，躺在带有温热气息的被子里，低声道句：“晚安。” 　　-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市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在春季的尾巴，业余拳击全国城市联赛终于告一段落。经过漫长的淘汰赛后，慕昀和几位拳友都在决赛中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为了犒劳近期的辛苦备战，纪谦之在拳馆内开了场内部庆功会，在训练期都严格禁酒的众人难得有机会能聚在一起畅饮，就着热闹的气氛狂欢成一团。 　　一向不爱热闹的慕昀只端着柠檬水走了个过场，便找了个机会溜掉，走出拳馆才发现室外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坐回车里，给男朋友打了通电话，意料之中没人接听。 　　这个时间，应该是在社团练舞吧。 　　慕昀用指腹轻轻摩擦两下屏幕，思索片刻后扔下手机，启动迈凯伦超跑朝着江大开去。 　　Supernatural社团活动室放着节奏强劲的舞曲，完全掩盖住了窗外的雨声。 　　宽敞的墙面落地镜前，两个舞姿炫酷惹眼的男生正并排给社团成员们做动作示范。 　　孟居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低筒黑靴，搭配宽松款印图连帽T，长裤的黑色修身设计把他的腿部线条拉得纤长漂亮。随着大幅度的身体波动，他膝上形状不规则的布料破洞中隐约露出一点泛着粉红的皮肤，痞帅里透着色气。 　　另一侧的霍燃则是一身浅蓝配白的奶油小生装扮。虽是完全不同的衣着风格，转胯高抬腿间也同样把舞蹈动作做出了奔放又撩人的欲态美感。 　　舞曲在一段鼓点密集的高潮之后进入尾声，整段热辣有活力的舞蹈跳完，场上两人整齐划一地做出了跪地的ending pose。 　　四周环绕观赏的成员们接连欢呼鼓掌。 　　"他俩是王炸吧?“ 　　“这和我刚才跳的真的是同一段舞?“ 　　“不吹牛，这个喷血扭胯我学十年就能会。” 　　“我还是觉得你吹牛，左边这个跳舞15年，右边14年，你十年就能行?“ 　　在周身切切察察的讨论声中，霍燃率先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偏头看到身边的小子依然跪在原地，一边抬脚轻踹过去，一边挖苦:“干什么呀?在那享受舞台欢呼呢?” 　　半晌没动的孟居表情颓废，眯着眼睛用气声轻哼:“日，我的膝盖要磕碎了，这得算工伤吧?“ 　　“别碰瓷啊。”霍燃鄙夷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来的时候裤子就是破的，有护膝也不用，活该骨头碎。” 　　“谁家的年轻人用护膝啊?”缓和了片刻，孟居终于挪动开小腿，从他牛仔裤下露出的肤色明显比刚才更绯红了些。 　　站在周边的男舞者上前扶了他一把，“行了行了，反正也是最后一遍了，快起来吧。” 　　孟居刚扯着团友的衣领子挪步到一边，就听到坐在看台区的女副社出言调侃:“哎，你们俩别总示范男团舞啊，咱们这么多女团员坐在这，什么时候能轮到台柱子和社长的莅临指导呀?” 　　听到有人带头，活泼的学妹们立即开始起哄，也七嘴八舌的笑嚷着要求示范，距离音响设备比较近的社员更是直接放出自己的bgm。 　　“别闹，我都负伤了，要跳也是霍总来，这是他的风格。”只一个前奏出来，孟居就能听出这首曲子的不简单，连忙俯身捂膝盖，顺便扔社长出去挨打。 　　“我可去你的吧。”霍燃见势不妙，正想脚底抹油，不料被身畔团员们合力扯住。 　　早在社团之夜上，副社长就敢实名diss团中的两位大咖了，根本不存在怯场犯怂的情况。 　　身材曼妙的女孩子举起双臂，边做着热身活动，边循循劝解:“朋友们，不要吝啬展示自己，我Supernatural泱泱大社，博采众长一下怎么了?美丽和风情万种是不分性别的。” 　　孟居最终也没能逃过，被一群人簇拥着拉回场地中央，切齿反驳:“可是我们俩有性别。” 　　“少废话，当初骗我进团的时候是谁说的有全校最帅学长一对一指导的?“ 　　“那是上一任社长说的!“ 　　“你放屁!” 　　半推半就间，Supernatural的两根顶梁柱被重新赶上了台，受躁动的舞曲环绕。 　　确实没有人类能够拒绝“真香定律”。 　　两人嘴上虽然说着不要，身体却都诚实得很。在音乐舞蹈part开始的瞬间，左右侧身影同时做出了这支舞中最经典的预备动作。 　　围观的男女社员中顿时爆出惊叫和打call声，还有学妹特地掏出手机，对着难得一见的放飞自我行为狂拍留念。 　　场面喊话一度狂热。 　　“霍燃，快点给我骚过孟居!” 　　“不可能!台柱子就是最叼的!” 　　两个负责外宣工作的女生团员对刚拍下的照片进行编辑，然后点开江大论坛中的社团模块，在"Supernatural”的专属日常贴内更新孟霍双大佬的“打歌服”。 　　在账号的发布历史中，都是两个青年各种炫酷帅气或者休闲干净的穿搭盘点。 　　"社长这件蓝色的骑鲸宇航员以前发过，我就不单独拍了。台柱子今天的这套黑色酷哥装真的很好看，磕肿的膝盖属实精髓。“ 　　“哈哈小点声，一会儿该听见了。孟居身上这件上衣好像是大牌联名款，慕昀也有一件，以前活动部来团里视察的时候我见他穿过。” 　　"是吗?我很少瞧见慕昀……咳。”女孩子无意间抬头，嬉笑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盯着活动室门畔几秒钟，动作机械地用胳膊肘轻撞身侧人。 　　另外—位团员疑惑地抬头看去，也是突然怔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活在校园传说中的江大男神已经安静地倚在了门边。 　　他穿着一身干净规整的浅色衣物，颀长高挑，精致的面容脱俗如画，手持的透明雨伞上仍然挂着清澈的雨滴。 　　“慕昀……" 　　团员不自觉的轻呼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青年略微侧头过来与之对视，温润的眸色仿佛笼着一层清冷淡雅的雾气。 　　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竖起—根修长的手指到薄唇边。 　　嘘。 　　活动室内的乐声依旧，没有人从喧闹的氛围中脱离出来。 　　慕昀落目向场地正中，在众社员的起哄声里欣赏起男朋友的舞姿。 　　那家伙的侧颜俊俏无比，穿着让人眼熟的上衣，黑靴点地，支出一条笔直的长腿跟随乐曲欢快摇臀，仿佛有半截裙摆被他甩出了惹火的弧度。 　　社团气氛果然热闹，难怪不接电话呢。 第58章 　　一段两分半的标准女团风格舞曲，被孟居和霍燃半模仿半发挥式地演绎，最后竟把拍子合上了七七八八。 　　在旁观看了全场的副社长啧啧称叹：“以你们俩这么熟练的状态，如果说私下里没练过我可不信啊。” 　　“瞧不起谁呢。”一连跳了两整支活力四射的舞蹈，霍燃的喘息声比平常粗重了些，稍加平复后接着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气：“就这段舞，天天看着你们跳早记住了。” 　　“换句话说就是已经准备多时了，那刚才还矜持什么？”女副社长笑得开心，玩闹式摆手打断霍燃后面的话，拒绝听他再解释。 　　示范也做了，闹也闹够了，舞团姑娘们的少女心被大大满足，三五成群地叽喳笑谈了会儿，便又聚在一起练习去。 　　孟居趁机瘫坐在沙发床上，举起手臂在头顶拉伸，以一种极其懒惬的姿势向后仰躺下去，拖长尾音舒服地哼出来：“嘿呀……我的腰～哎哟！” 　　啪嗒—— 　　随着倒下的动作，一枚小小的硬物从他上衣的胸口袋里掉了出来，刚好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然后弹落向地板。 　　“什么东西？吓我一跳。”青年被吓了一个激灵，灵活有力的腰身迅速翻动起来，俯身从地上捡起不明物体。 　　是一枚蓝色的迷你徽章，新款一元硬币大小，上面的深海图案让孟居觉得非常眼熟。 　　他回忆了一会，记起这是之前在路边扭蛋机中随手得来的，没想到居然会被慕昀好好地保存下来。 　　明明是件清洗干净又熨烫整齐的衣服，胸口袋里却特意装进了这么个小玩意，怎么想都有点珍而重之的意思。 　　孟居弯起唇角，觉得是在偶然间发现了小魔王的细腻心思，搞不好还会藏了其他的东西呢，回头有空可以翻翻。 　　青年心里暗自计划，噙着明显又不自觉的笑意抬起头，猝不及防与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睛撞视在一起。 　　从倚靠姿势来看，徽章的二手主人应该已经在门口静立多时了。 　　在被人发现后，慕昀的神色如常温润，挺直脊背又站两秒后，悄无声息地从活动室门口退了出去。 　　孟居不动声色抬步跟上，走出社团场地，在楼梯转角处再次看到他的身影。 　　空旷的长廊上静谧无人，说话动作都更加方便。一身黑衣的青年径直走到男朋友身边，亲昵地用下颌蹭了蹭他的手臂，低声问询：“不是说今天有庆功宴吗？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提前出来了，怕你等会儿出门淋雨。”慕昀轻捏手中的透明雨伞，低下头，视线直直落向孟居的上衣，轻挑起的眼尾带着些许微妙神色，声音缓缓：“衣服，有点眼熟。” 　　偷穿对象衣服被抓现行，孟居弯着明亮黑眸，用小孩子撒娇耍赖一样的口吻回应：“别小气。” 　　慕昀解释：“我是想说，穿在你身上很好看。” 　　“那当然。”被美人夸奖的感觉实在美妙，孟居的心情顿时大好，唇角也堆起笑意，顺势发出邀约：“既然是提前溜出来的，晚饭应该没吃好吧，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慕昀不假思索地点头，他原本就是来接男朋友的，自然不会拒绝。 　　“进去打个招呼，等我一下。”孟居转身跑回社团活动室，凑到朋友身前，就着响亮的乐曲声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然后指向门外。 　　闭目养神的霍燃掀起眼睑，朝着这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门口示意的校园标杆。 　　自从知道这两个人在谈恋爱以后，霍燃就顿悟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慕大部长手下受尽屈辱，除了心酸鄙夷之外，还有对这个复杂世界的些许不理解。 　　“知道了，赶紧走吧，走吧。”他胡乱挥手进行催促式告别后，倚在窗帘边摸出手机把玩，无意间听到团里的几个姑娘聚堆讨论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有缘，感觉江大男神转专业之后很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 　　“但是他的这张脸真的绝啊，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审美疲劳。” 　　听着自家团内的妹子犯花痴，霍燃头也不抬，一边快速回复屏幕上的消息，一边冷嗤：“你们就别看了，搞不好人家是来找对象的呢。” 　　随口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妹子们一阵讨论后竟觉有理。 　　虽然不想把男神想得那么庸俗，但抵不过现实残酷。毕竟“Supernatural”魅力代名词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是个江大的学生都知道要去哪里看俊男美女。 　　“这么看来，以他出现在活动室的频率……肯定是有目标了，那我岂不是失恋了？” 　　“人家好不容易从帅哥齐聚的天文系转到鲜花遍地的外国语，不谈恋爱才不正常吧。” 　　“如果慕昀真有女朋友了的话，以后学校论坛里可能会少好几个幻想系版块。” 　　七嘴八舌的探讨中，也有社员在大型失恋现场里趁机抛股：“你们可以改粉咱团的台柱子啊。论辣度魅力，我永远忠于英翻系草。” 　　一直听到这会儿，霍燃的视线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单手撩开遮光帘，倚窗看向雨幕中打着同一把伞离开的两人。 　　片刻后，他略显同情地看回女社员，委婉地劝解道：“我还是建议你们直接粉我。” 　　- 　　春夏的交际，北方城市刚刚进入降水季，比起春季的细腻缠绵，此时的阵雨更加干脆爽冽。 　　孟居一路紧贴着昀哥举伞的胳膊，绕开地面的水坑行走，冰凉的雨滴被风吹着斜斜地落进牛仔裤的破洞里，让人打起寒颤。 　　慕昀有所察觉，抬臂抱住他的胳膊把人揽在怀里，同时加快脚下的步伐。 　　几分钟后，两人走进江大校门外的餐厅。雨天的生意较为冷清，平常火爆的店铺今日也客量稀少。 　　在空位坐下，慕昀端起菜单：“想吃什么？” 　　孟居扯出两张纸巾擦拭自己裤上的水珠，只顾手边忙碌的事情，张口便应：“你随便点吧，这家店的东西我都喜欢。” 　　慕昀便照着他的喜好点了两份套餐，再加几样小食，递还菜单时还特地叮嘱先上一份热饮。 　　服务生合上菜单，说句“请稍等”后转身离开。 　　整套黑衣的青年埋头许久，终于抬起眸子，抱着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泛着粉红的膝盖，满眼可怜相地轻诉：“疼。” 　　“疼还跳得那么起劲？”慕昀漫意地瞥去一眼，用神色表达“你可真是社团积极分子”的挖苦。 　　孟居轻声嘟囔：“他们硬推我上去的。” 　　“裤子也是被人硬撕的？” 　　听着相当噎人的反问声，孟居扁了扁嘴，主动抓起男朋友的手搁在自己的膝边，扬着明朗黑眸，楚楚讨好式地要求着：“你给我揉揉。” 　　掌心中被动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慕昀的视线不自觉地偏移，落向桌下两条又细又长的腿，瞬间回想起男朋友刚刚在场上的舞蹈动作，下蹲扭胯又扑跪时的样子当真是魅力无限。 　　表面仍维持规整自持模样的人，胸膛间已有一阵炽热升腾。他缓缓晃动着手腕，摩擦抚慰男朋友的伤痛处，凭着良好的自控力平和心绪。 　　孟居看着眼前片刻激荡的瞳色逐渐恢复冷淡清逸的常态，凑上前笑吟吟地说了句：“舒服多了。” 　　菜品很快摆满了桌子，两个人愉快地享用了一顿晚餐。 　　饭后静坐消食的时间里，孟居捧着玻璃杯坐在靠背软椅里，一边用吸管搅动着温热的花生露，一边翻看手机消息。 　　江大实验班聊群里已经发布了夏令营培训的具体行程安排，下周一启程，先是在国内进行为期两周的半封闭式培训，再加两周的国际实践。 　　慕昀和孟居所在的同传小组由丛哥的女神崔教授领队。 　　“嘿，看来我前几天焚香沐浴后的潜心祈祷起作用了。”看到这条通知，孟居心情极佳，迫不及待地把手机贴到昀哥眼前。 　　身旁人抬起眼眸仔细地盯看屏幕几秒钟，双眉舒展，语气轻浅地揶揄：“你这样可会让梁教授伤心。” 　　“少装好人。”孟居嗤笑着拆穿男朋友的假正经模样，“在他眼皮底下待一个月我肯定会死掉的，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慕昀不假思索地摇头挖苦：“我不像你那样讨他喜欢。” 　　这话听起来虽然刺耳，但却属实。 　　外语学院的学生们大多了解梁教授严谨古板的个性，轻易不会去招惹他。平日里小老头若是训人十句，至少有七八句的主语会是孟居。 　　“唉。”某系草语气遗憾地进行自嘲式感叹：“很多时候魅力值太高也不是件好事嘛。” 　　慕昀只轻轻地放下餐具，投来一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看破不说破。 　　饭毕，两人一起离开餐厅，到附近的超市做了次采购，随后慕昀开车把孟居带回自家别墅里收拾行李。 　　集训开营在即，一个月的行程也实在不短。管家南叔操心年轻人们考虑事情不妥当，一直待在小厅里帮忙检查参考必备物件。 　　“两边的气候和饮食习惯都有差异，水土不服的情况下稍不注意就会生病。消炎药和退烧药装在这个小格子里了，需要的时候记得拿出来，你之前吃别的药效果都不太好。” 　　家里的阿姨贴心地给慕昀装好了常用药品，还把收纳的位置指出来给他看，随后又补充一句，“不过最好是用不到。” 　　“方市的天气比这边稍微暖一点，外套没有带特别厚的，如果意外降温的话……” 　　耳边各种叮咛声又持续了会儿，慕昀虽然没太仔细听却也没有打断，等到阿姨们都说完时，才淡淡地应了声“知道。” 　　只是出去集训而已，会全程在室内上课，天灾人祸的可能实在不必计算在内。 　　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蹲身在地的青年偏头看向沙发边。 　　因为高度差异，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孟居那两条细瘦笔直的大长腿悠闲地搭靠在柜几上，赤在空气中的精致脚踝正有节奏地晃荡着。 　　慕昀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将近11点，再搞下去这家伙一定会困得睁不开眼的，于是轻声催促：“别玩了，快点收拾衣服。” 　　“在收拾呢。”落在沙发上的赤足又晃荡了几下，悠然回应：“都搭配好十几套了。” 　　那么多东西，行李箱装得下吗？ 　　慕昀下意识蹙眉，一探究竟地站起身，越过沙发靠背的阻挡落目过去。 　　在这个家伙的手边还真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风格的衣物，搭配精细用心至极。 　　只不过，从非常迷你的尺寸来看，这十几套衣服分明都是昀弟的。 第59章 　　春节之前，两人在店铺内给昀弟定做的很多新衣服还没来得及拆包试穿，现在都被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摆弄。 　　孟居时而比对，时而琢磨，从大量帅衣中挑出最满意的几套，然后耐心地搭配上不同的饰品和发型，一起装进收纳包。 　　而他本人摊放在地板上的旅行箱还是空荡荡的，里面只有刚刚南叔帮忙收整起来的一点点东西。 　　慕昀看着这副尽职尽责的娃爹模样不由得一顿，随后妥协地叹息一声，迈着轻步绕到他身后，唇角蹙动：“你这是要带着昀弟出门？” 　　“是啊，不然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弟弟多孤单。”孟居边漫不经心地回应，边拿出一件剪裁做工相当精细的小号原宿风外套，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会儿，接着用双手拎起侧身展示给慕昀，带着考虑的语气一本正经：“六月还穿这个会不会有点热啊？” 　　自家男朋友的大脑回路似乎永远与普通人有偏差。 　　更可怕的是，慕昀竟然觉得自己对这些居里居气的举动半分也不意外。 　　他抬臂按下举在面前的迷你版外套，顺势捉住对方的一只手背捏了捏，语气淡淡地提醒：“据我所知，昀弟的皮肤上并没有汗腺这种附属器官。” 　　“啧。”对于这种明显拒绝交流且嘲讽得不着痕迹的回答，孟居有些不满意，话音略显嫌弃：“推己及娃都不会，你这人好没情趣。” 　　慕昀兀自扬扬唇，伸手揉了把缩在沙发里的黑短发，转身蹲回地板边继续忙碌，只沉音留一句嘱咐：“先装自己的，等会儿困意上头的时候你就没办法收拾了。” 　　孟居不听劝，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低声嘟囔：“我的都装好了。” 　　就在他说话间，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沙发边窜过。身健貌美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忽然跃身，从玻璃茶几边蹦跳进还有足够剩余空间的行李箱里。 　　Seven揣爪坐下，湛蓝绝美的眼球中埋藏着深邃海洋，歪着脑壳的样子就像是在替主人发出质疑：［乱讲！看到没有？我都能整只躺进来哦。］ 　　慕昀的视线由猫转向人，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良好耐性：“持续整个月的夏令营，你确定就只带这么一点行李？” 　　孟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是里里外外都有统一的队服吗？半封闭式培训也不让出门，搞得花里胡哨的干什么，而且……” 　　他垂眸间瞥到自己身上的联名衫，漆黑明亮的双眼灿若桃花，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反正我还可以穿你的。 　　在对方明艳狡黠的神情中，慕昀自动忽略了之前的诸多理由，只了然领悟了他最后的意思。 　　这个早有打算的臭小子，想得还挺美，难怪大早上起来就翻了别人的衣柜。 　　零零散散的东西收拾了许久，小厅内的星河吊灯依然明亮灿烂，别墅窗外的夜色却已深重得宛如浓墨。 　　某个向来都熬不了夜的青年果真如人预判，在石英钟敲响整点之前就扔下刚整理好的bjd小物件，边嚷着“明日何其多”，边溜回房里睡。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慕昀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让佣人们帮忙，把自己的衣物和随身备品再多装上一份。 　　- 　　六月的首个周一很快到来，这一天是夏令营集训团出发的日子。 　　按照江大实验班早前下发的通知，所有参与的学生需要在早上七点半之前到学校大门口集合。 　　基于对自家身患赖床癌男友的了解和照顾，慕昀自动放弃了提前拎他起来吃早餐的念头，麻烦厨房阿姨用纸袋打包了咖啡和三明治带上。 　　做好额外准备后，慕昀才计算着路途所需的时间，掐着点去房间里叫人起床。 　　出乎意料，象牙白色的客房门向外敞开着，里面却不见孟居的身影，只有一名佣人在做晨间打扫，昨晚睡过的床铺也已经被收拾得平整无褶皱。 　　看到停靠在门板边的身影，屋内阿姨缓下手边动作提醒说：“他已经收拾好下去等你了。” 　　难得听说这人早起积极，慕昀有些惊讶，挑起眼尾无声地点点头，转身沿着旋转阶梯下去寻找。未等他走出多远，就着居高的楼层优势，低头便看到等候在中庭里的俊朗身影。 　　明亮的挑高落地窗前，孟居穿着一身干净帅气的休闲装，浅蓝色九分裤的裤脚略微挽起，修长双腿跨坐在慕昀的银灰色旅行箱上，在尚且熹微的晨光中自娱自乐着。 　　玻璃边投射下一束朦胧的浅金，映照着青年玉树临风的侧颜。慕昀看得有些失神，顿步片刻没有上前，直至被对方先注意到。 　　孟居逆着光芒仰起头，看向站在米色扶梯上的人，注视几秒后忽然顽劣地笑笑。 　　他用纯白的运动鞋脚轻点大理石瓷砖，缓缓向侧面移动脚下滑轮，露出了身后的另一个旅行箱。 　　新妆绝美的二分bjd人偶被以坐立的方式固定摆放在了箱顶。 　　昀弟身穿单薄的白色打底，搭配禁欲黑衬衫，领口扣子松散，露出一截优雅白皙的天鹅颈，姿态矜贵，冷淡修身的西装裤把自然下垂的双腿衬出了两米长。 　　“咳——” 　　目睹眼前的景象，慕昀忍不住掩唇轻咳出声。因为人偶身上的这套装束竟然与他此时穿的一模一样。 　　看着美人受惊，孟居脸上露出达到目的后的坏笑。他抬起手臂用食指指腹轻轻摩擦昀弟白皙朗隽的脸颊，眼神终点撩拨着的却是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他在目光流转间仔细比对这一大一小，不仅仅是衣着和五官，就连昀哥本尊那种清冷高迈的风度也被昀弟演绎出了六七分。 　　简直就是对审美点的双重敲击。 　　短暂的发愣后，慕昀走下楼梯，迈步站到男朋友身前，出声阻止他亲昵的动作：“别蹭了，小心刚画好的妆又被你摸花。” 　　孟居把自己的行李箱连同人偶娃娃一起带到身前，刻意做出一副与之缠绵的样子，低缓的嗓音里噙着笑：“昀弟喜欢我。” 　　已经临近出发时间，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等在别墅外的司机。 　　慕昀用五根手指从前至后地抚过面前青年的头发，把黑色的棒球帽戴到他头上，垂眸启唇：“你们都骑着行李箱，那我呢？” 　　孟居抬起双手正了正帽檐，把昀弟坐着的旅行箱拉杆推递出去，笑吟吟地分配任务：“你推着它走。” 　　带着一个复刻版的自己出门旅行实在是种难得的体验。慕昀低下头，瞳色悠悠地看了看姿态安闲的娃娃，略微抿起清雅的唇角，没有提出反对，推着男朋友的箱子迈步走向大门。 　　因为自动跟随功能，根本无需孟居动作，他身下骑着的智能行李箱就会缓慢地追上前面主人的步伐。青年懒惬地抓着箱子扶手，一路悠哉。 　　“你太沉，箱子都走不动了。” 　　“我才一百多斤。” 　　“别踢我屁股。” 　　“没踢，我是用膝盖顶的。” 　　“……” 　　两个人一边走出院子，一边玩闹拌嘴。对于这种热恋中年轻小男生们的情趣，相当有职业操守的司机大叔只当是没有听到，脸色平和地帮两人放置行李。 　　为了路程安全起见，孟居暂时把风姿招摇的bjd娃娃收进了外出包里。拉上拉链后，他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大号人偶”，对着这张漂亮又熟悉的脸孔，尾音摇曳地发出警告。 　　“别以为成精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最好在夏令营里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不然把你也塞回箱子里去。” 　　慕昀扬唇轻嗤，弯身跨入后座，虽未理会耳畔的威胁声，顾盼的明眸间却皆是宠溺。 　　- 　　司机师傅一路开得平稳，但因为堵车稍稍耽误了一些时间。 　　两人到达集合点时，领队导师已经站在学校的大巴车前清点人数了。 　　“崔教授。” 　　“教授早，我们没迟到吧？” 　　气质端庄的女教授今日穿了藏蓝色的法式衬衫裙，温婉短发和高挑身材都为装扮加了分。 　　她低头在学员名单上勾画两笔，然后朝两人笑笑：“没有，快上去吧，我们准备出发了。” 　　“好嘞。” 　　青年们爽朗地应着，放好行李登上车，边回应实验班同学们打来的招呼，边在车厢前端找到两人并排的座位。 　　慕昀把里面靠窗的位置让给男朋友，顺手递出装着早餐的纸袋。 　　孟居就着还温热的咖啡，吃掉了半个滑蛋土司，擦干净手上的碎屑时车子也刚好启动。他随即戴上耳机，伴着舒缓的乐曲倚窗浅眠，开始了今天漫长的车程。 　　不记得中途经停了几次服务区，江大同传小组的大巴车到达方市培训基地时已是天色暗淡的下午。 　　众学生离开束缚灵魂和肉体已久的车厢，免不了各自吐槽几声。 　　“啊，我好多年没坐过这么久的客车了。” 　　“真的，坐到腰疼。” 　　“妈耶，终于到了。” 　　“……” 　　培训基地内负责迎接队伍的是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她的长相较为秀气，身材娇小，穿着一身得体的制服裙，戴着耳麦站在门前，协助随行助教老师组织大家搬运行李下车。 　　“虽然时间久了些，但考虑到各种因素，客车仍然是学校团体出行的第一选择，同学们辛苦了。” 　　学生团体内立即有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回应：“不辛苦～我爱研学。” 　　“是嘛，那太好了。”女工作人员被可爱的同学们感染到，笑意越发灿烂。 　　“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唐，是这个培训基地的全职工作者，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负责本小组同学们的生活相关事宜，你们可以直接喊我领队。” 　　话音落下，便从学生队伍中传出一阵问好声。唐领队非常耐心地一一回应，然后又接着说下去。 　　“实际参加本次培训的同传小组一共有两个，来自江大的各位组成了其中一个，另外的队伍来自江外。但他们的学生因为临时情况暂时还没有到，所以我们原定在下午的开营动员会要往后拖延一小段时间，可能会在晚上，或者是明天。” 　　“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分配房间办理入住，然后给大家时间去整理休息，到自助餐厅吃晚餐，稍后会分发本次培训的用品给大家，包括培训须知、队服、学习材料等等……” 　　大概是工作习惯使然，唐领队的语速有些快，同学们都自觉保持安静听得很仔细，记录下重点事宜后，便都在带领下有序地拎行李箱入住。 　　培训基地的宿舍是两人间，可自由组合。因为小组内都是平日里就很熟悉的朋友，分配房间的环节进行得非常顺利。 　　孟居和慕昀领取到了07号房卡。 　　刚刚在门口听介绍的时候，偶然得知这个培训基地是从某个电竞俱乐部手里长期租赁下来的，便让人隐约猜想到建筑内部的装潢设计可能会有些特别，真正步入其中时发现这里果然带着十足的科技感。 　　宿舍的刷卡区是一道横开的自动门，两人间内部空间不算很宽敞，但采用了上下铺的太空舱设计，主体银白色搭配星点湛蓝，倒有些像是充满着未来幻想气息的主题酒店。 　　“嚯，这床看起来花里胡哨，不太舒服的样子。” 　　虽然是一路骑着行李箱进来，但经过长途的车程之后，孟居也依然觉得疲惫不堪，没有太多兴趣去体验新事物，懒散地瘫倒在宿舍的小沙发里休息。 　　慕昀的体力倒还充足，把两个行李箱都打开，准备动手收拾衣物，听到耳畔的声音，哼笑着回应一句：“你试试就知道了。” 　　“我住下铺。”孟居瞥了眼看上去有些难爬的床梯，率先抢占有利位置。 　　蹲身在地的人只是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边从行李箱里拿出几件比较怕褶皱的衣物搭放在一边，边偏头道：“阿孟，帮我从柜子里拿一下衣架。” 　　“好～”躺尸的青年沉声应承，又接着躺了十几秒舒展腰部，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照着吩咐去做事。 　　在男朋友接下来整理行李的时间里，宿舍内保持着一片寂静，只有旅行箱底面和地板瓷砖间偶尔会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孟居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原本想再瘫倒回去，却忽然注意到了放在床边的人偶外出包。 　　今天把昀弟拿出来摆了很长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磕碰吧。青年如此想着，便上前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bjd娃娃，脱掉衬衫仔细检查它的身体上有无擦伤和抹黑。 　　静谧的休息时光渐渐滑过。 　　慕昀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柜，直起略微有些酸痛的腰身，不经意间余光瞥到床边蹲着个暗自鼓捣的身影。 　　“在干什么呢？” 　　又轻又缓的一句问话出口，半晌没有回应，对方竟然专注到完全没听见。 　　慕昀有些好奇，迈向前两步，视线越过这家伙手臂，看到了那件和自己一样的黑色衬衫被人扒落在床边。 　　而自家男朋友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棉球，在人偶白皙如雪的脊背上轻轻擦拭，时而还会从唇角吹出一口气来帮助挥发。 　　很难想象，一个懒到连路都不想走的家伙会做出那般专注而谨慎的动作。 　　“孟居。”慕昀的目光一瞬深杳，环胸倚立着喊出一个许久不叫的全名，音量虽稍有加重，但语气依然温和。 　　保持认真状态的人却是连头也不抬，只敷衍地哼了一声：“昂？” 　　慕昀敛眉重复：“我问你在干什么？” 　　对方回应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惜和郁闷：“我在给昀弟换衣服，它后背这里有一个小黑点，怎么都擦不掉……” 　　慕昀缓缓晃动着因独自拖拉行李而酸痛的手腕，若有所思地安静了几秒钟。 　　随后他轻不可闻地呼出一团压抑在心中的闷气，话音一转，依旧温柔询问：“想喝水吗？” 　　蹲在床边的人沉浸于昀弟柔弱易碎的美色，浑然不觉身后的气场变换，随口应了个“好”字。 　　慕昀便脸色淡定地抬步走到行李箱边，从包里拿出一瓶维生素水，拧开后递出去，唇瓣噙动：“给。” 　　水瓶被人举了三五秒后，孟居才堪堪腾出一只手。 　　他正欲接过，却在指尖触碰到瓶壁的一瞬间被抓住了手腕。意料之外的巨大力道把他的身体都拖拽起来，被整个拎甩到桌子边。 　　“卧槽！” 　　孟居低呼一声，眼见着塑料瓶中的液体被撞翻，水珠受重力因素泼得到处都是，在玻璃的桌面上肆意流动。 　　而刚刚用力拉扯他的人竟顺势坐进了一摊水渍中，完全不顾及被打湿的裤子和上衣。 　　惊讶之色溢满孟居的脸颊，这小子是疯了吗？ 　　慕昀的脸色从始至终未起波澜，漂亮的手指朝着自己胸口胡乱地拨了一把，同款黑衬衫上的扣子顿时就被刮开了半排，只剩最下的一两颗还算扣得严实。 　　水珠沿着布料缝隙渗透下去，把穿在里面的那件白色内搭也被浸染，从单薄的布料下隐约露出里面莹白的皮肤。 　　草？ 　　孟居的目光因为一片片或朦胧或闪亮的肌肉光影而诚实下落。说实话，昀哥脱了上衣的样子他见过无数遍，这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喉咙间的干涩渴求，以至于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干什么。 　　愣住几秒后才回神，倏地用力攥住面前半遮半掩的两道衣襟，同时感觉到后腰窜上一道电流，让手指和声线一同发抖。 　　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可声音依旧低哑得不成样子：“昀哥，真不至于。” 　　慕昀坐在桌面上懒怠地向后倚身，黑色修身长裤下的腿略蜷起一条，扬着颌角，幽沉的眸色半似玩笑半似认真。 　　“湿了，也给我换一件？” 第60章 　　虽然是一道清冷中略染倨傲的口吻，但徐徐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不言而喻的暗示和逗引。 　　片刻失神，孟居终于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香艳场面是因何而起了，略微俯身向前，明眸含笑凝睇，言语调笑：“哥哥吃醋的对象还真是别具一格。” 　　被言语挖苦的人好整以暇：“你想多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要搞错了应当体贴的对象。” 　　也对，就像当男朋友沉迷打游戏时，他们另一半吃的未必只是电脑的醋。 　　孟居暗自思量到这里，唇角下意识地扬起，言语故作轻佻：“我的服务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你凭什么呢？” 　　慕昀深邃静谧的眼底溢出一丝嘲弄神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并不多费口舌，只是就着躺坐在桌上的姿势缓缓地仰起了俊美的脸孔。 　　“就凭我自己。” 　　轻微的动作间，从那件垂坠的衬衫边展露出两道惊艳的U型锁骨，深仄立体的线条把整条脖颈都衬显得更加优雅修长。 　　刚刚被狠抓过的手腕依然轻微地泛着红热，但孟居丝毫都不在意。 　　面前这个家伙太有吸引力了，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单单是坐在这里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孟居不自觉地舔舐唇瓣，费力地抑制住喉间干渴，言语间带着轻微挑衅。 　　“能一拳撂倒80公斤壮汉的拳台小魔王，现在是在自甘堕落，出卖色相来求得男朋友的关注吗？” 　　慕昀自如的神色不见半丝慌乱：“你也说了不是别人，是男朋友。”重复词汇后他轻轻地晃了晃头，补充上几个字，“这不丢人。” 　　一本正经的引诱才最难把持。 　　不紧不慢的态度反而让人心中更加躁动不安，孟居感受到自己胸膛内有如擂鼓般的震颤。 　　他腕上渐渐失去力气，松开从刚才开始就紧攥着的衣领，五指上探抵住男朋友的脖子，稍使力气将人托向自己面前，让两人的鼻尖缓慢靠近最终相碰在一起。 　　“既然都这样放飞自我了，昀哥可不可以再投我所好一点？” 　　他的手刚好落在慕昀颈后敏感的低凹处，滑动指腹来回摩擦感受着冷白皮肤上细腻的纹路。 　　那种温热又柔软的绝佳肌肤触感让人体内的荷尔蒙瞬间失控，连同鼻息也灼热起来。 　　对方微掀眼睑，双眸中似有鳞光熠熠晃颤：“你想怎样？说来听听。” 　　“我最喜欢那种不会反抗，乖乖巧巧，听话又粘人的漂亮玩偶……” 　　孟居的唇瓣似有似无地轻擦过慕昀的耳垂，在他颊畔玩笑般发话，嗓音低沉酥痒，一字一顿：“你是吗？” 　　慕昀闻声笑笑，隐藏在瞳间的情绪意味不明，出口的话语也在模棱两可之中占尽撩拨，让人难以琢磨。 　　“那就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了。” 　　被言语挑拨的青年难以自控，大脑受到片刻的麻痹，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欺上去，唇瓣从男朋友耳侧下滑，落到喉间突起的一点，像是对待一颗糖果般轻轻地含啄起来。 　　痴迷于熟悉的香氛气息后，他的唇齿逐渐放肆，让呼吸和吻痕一同游走于对方鲜活的颈间，完全忘记了还裸着脊背栽倒在床铺上的昀弟。 　　慕昀受迫向后仰躺，被玻璃桌角处窄长的硬棱硌得肩膀生疼，但这完全不妨碍他坦然享受着一阵接一阵绵长濡湿的触感。 　　一个看似是遵守君子约定才不抗拒，实则根本是在一步步引导着对方主动送上门。另一个虽身受挑唆，却也是难以抗拒这样充满蛊惑力的男朋友，放任自己耽于美色。 　　这一刻在双方眼中皆是盛情难却。 　　就像是上瘾一般，孟居把慕昀白皙的脖颈上吸咬出许多绯红的印迹后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些。 　　青年一边轻喘着调整呼吸，一边垂眸欣赏自己的杰作。 　　星星点点又深浅不一的红痕在胜雪的肌肤上连成片，每个不规则的印迹仿佛都在昭示着灵魂归属。 　　“完蛋了。”意识到这些痕迹多得有点过分，孟居自己先绷不住，灿烂的笑意跳脱在英朗的眉宇间：“等会儿发的队服如果是圆领的怎么办？” 　　听到问句的慕昀哭笑不得，就算不必照镜子也可以想象，此时自己颈间的“踏雪寻梅图”该有多精彩。 　　他完全不在意颈间轻微的刺痛感，双臂紧紧环住男朋友的脊背，用手指惩罚性地在对方腰窝处轻捏，语气纵容又无奈道：“你以为自己是吸血鬼吗？” 　　“哎别别别，不行，我受不了这个。”孟居有些怕痒，小幅度的躲来躲去，但这在对方灵活的指尖戳弄下只是聊胜于无的防卫。 　　随着怀中人不安分的动作，慕昀觉得自己小腹下窜过电流，酥麻的感觉从脊背一直腾到脑顶。 　　他把孟居箍得更紧了些，嗓音发哑：“别乱蹭，阿孟，不然就收不住了。你应该不会想缺席等会儿的开营仪式吧？” 　　“好，我不动。”孟居的眼神片刻混沌，试图用深呼吸来调整心绪，“你先松开我，喘不过气了。” 　　慕昀就着拥抱的姿势在男朋友长翘的睫毛边亲了亲，这才舍得放开手。 　　孟居从桌面上退身下来，又抬手拉起一直被自己压倒的人。 　　因为刚才不管不顾的扑倒，他后背处的衣服已经被水浸得湿透了，白色单薄的布料泛着透明的颜色，而玻璃桌面上只剩下几道不明显的水痕。 　　“你先把它脱了吧。”孟居边说着边迈步走向立式衣柜，在昀哥刚刚挂好的一排衣服中仔细挑选起来。 　　思忖搭配片刻，他从柜子上取出一件撞色的立领卫衣和一条休闲运动裤，搭在臂弯处转身询问：“穿这个……”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青年的后半截话卡在嗓子里。 　　搭坐在桌沿的慕昀已经动作麻利地脱下了脚上的运动鞋。时至初夏，他只穿了一条单裤，褪了大半的黑色布料下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大概因为很少见阳光，他的下身皮肤比脸和肩膀还要白皙两度，紧致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美感都是在长期自律运动下形成的，比例匀称，没有分毫赘肉。 　　慕昀抬头，注意到落在自己腿上的目光，神情浅淡地停下动作，挑眉询问：“可以帮忙拽一下吗？” 　　“昂。”孟居在原地顿了两秒，诚实地听从内心接受了这项任务。 　　他蹲身到男朋友的面前，伸出双手抓住黑色长裤的裤脚，稍稍拉扯着把整条裤子褪下来。 　　在动作间他的手指不小心勾住了慕昀的袜沿，看到他精致的脚踝处有迷人的淡青色血管隐隐若现。 　　喉间干渴再次作祟，孟居的目光只停留于此，没敢继续向上窥探，头顶却传来一声染着浓重笑意的挖苦声。 　　“小色狼。” 　　慕昀不再恶意逗弄，足弓落地，自行踩进运动鞋里，光着两条白茫茫的长腿走到向行李箱边上，拎出毛巾和洗漱用品。 　　“我去冲个澡，把桌子收拾一下，等会一起去餐厅吃饭。” 　　孟居这才反应过来，腾的站起身，“你自己倒的水让我收拾？” 　　高挑的身影停下脚步，状似无辜地扭头过来动动唇瓣：“你对我不好……” 　　不等他说完，孟居连忙打断：“别，我擦。” 　　看着乖巧干活的背影，慕昀忍不住舒展眉梢，偶尔逗逗天然撩的小狼狗实在有助于心情舒畅。只是可惜，自己点的火还要自己去消。 　　静静注视几秒后，他轻叹一声，拉开独立浴室的门走进去，借洗澡之名行安抚之实。 　　- 　　在培训基地的自助餐厅内用过晚餐后，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去，江大的学生们在领队的引导下，在基地内进行了参观熟悉。 　　晚上7点钟，因为学校大巴车故障而迟来的江外同传小队终于到达。留出短暂时间进行安顿后，晚间的集体活动便要开始了。 　　开营仪式是按笔译、交传、同传分科进行，各自由领队老师带到不同的多媒体会议室参加。 　　因为同传组人数不多，江大18人加上江外24人全员到齐后，偌大的会议室中依然显得有些空荡。 　　在略显公式化的开场白后，现场工作人员开始分发入营物品。 　　每个学生都会拿到一大袋，里面包含入营规章卡、课程教材、印刷材料、专用耳机、以及夏令营纪念品等等，就连中性笔和笔记本这样的学习用品也准备得相当齐全。 　　耳畔的讲话声一直未有间断。 　　“本次夏令营全程皆采用小组和个人的双积分制，请各位学员务必仔细阅读章程规则，不要因为违反基本纪律而影响最终考核结果……” 　　孟居暂时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只随手把统一的队服拆开，出乎意料，衣服的样式还比较好看。 　　立领短袖衬衫配英伦学院风的黑色外套，男性学员是黑色运动裤，身边女同学拿到的则是同色系短裙。 　　他把衬衫拿在手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邻座晃了晃。某个被印了满脖草莓的人心领神会，回以幽深目光。 　　除了上衣和裤子以外，队服袋子中还装有一枚纪念版胸牌，所有实训生的名字都是由中文和拼音两种方式刻印上去的，金色的底纹做工非常精细。 　　孟居把胸章拿在手里把玩，顺带也听着台上老师的发言。 　　“在未来的集训期间，大部分的课程和活动都是以小组为单位开展的，对于大家而言，学习小组将会是一个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团体。接下来的时间呢，我们就要通过一个小测验来进行学习小组的划分。” 　　测验两字一出，台下的学生群中隐约发出哀叹声。事实证明，即便是来自名校的尖子生们也是抗拒考试的。 　　举着话筒的中年培训老师连忙摆手安慰：“不过大家不需要紧张，因为测验内容与专业无关，它只是一个简单的心理测试，帮助更多性格互补、有共同话题的朋友们聚集到一起。” 　　她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摞纸张，让助手分发给在场的学生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同学们填写问卷的时候尽量不要互相探讨，写下自己的真实答案即可。” 　　“我去，这试卷够有意思的，道道都是送命题啊。”身边一个熟识的江大同窗拿到心理调查卷，匆忙浏览了一遍便迫不及待地侧身过来分享，“看这个第19题，你是否有容貌焦虑？所以是长得好看的在一组，长得不好看的在一组吗？” 　　“不。”孟居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应该说是自认好看的在一组。” 　　男同学哈哈的笑了两声，掏出刚发的笔，在“完全没有”一栏中打了对号，“那这组里面必须有我的姓名。” 　　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光无比明亮，把整个会议厅都映得辉煌灿烂。室内环境寂静了片刻，只有学员们各自填写测试单的声音。 　　因为纸上的小字细密繁多，题目又都无关紧要，孟居便懒得细看，拿起笔杆随手勾画了二十下。放下笔时无意间偏头，看到身侧昀哥居然答得更快，好奇地拿来他的测试卷。 　　他边做对比边惋惜地摇头：“好家伙，我们俩一道题都不一样。” 　　慕昀稍稍抬眸，投来清逸如常的目光，语气淡然道：“乱写的。” 　　“乱写也要靠点谱，你居然有容貌焦虑？”瞥到纸张最末，孟居忍不住眯起眼睛，“你是怕帅死人要坐牢吗？” 　　身畔人没有回应，低头回去继续看入营规则，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在众学生都完成测试后，试卷被工作人员收集在一起核对统计。基地内的培训老师开始以PPT的形式向大家展示未来两周的课程计划和活动安排。 　　大约20分钟以后，分组结果公开。 　　同传小队的42人共被分成了7个六人小组。 　　唐领队站在台上宣读名单，在念到第3组时，孟居便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出现。 　　“张溪。” 　　“慕昀。” 　　“李思遇。” 　　“……” 　　“你们俩果然很有缘。”想起之前俩人成绩并列第五、志愿者同组等等巧合，孟居故意酸溜溜地揶揄身畔的男朋友。 　　慕昀的眼神无奈，却又无从解释，只好压低声音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真的是乱写的。” 　　“呵，乱写都这么有默契，那怎么跟我写不到一起去呢？还不是因为……”未等他阴阳怪气完，从唐领队的口中又蹦出另外一个同组成员。 　　“孟居。” 　　“……” 　　并排而坐的两个青年同时一顿，而后慕昀忍不住嗤笑出声，偏浅色的瞳孔异常澄澈：“如你所愿。” 　　孟居在心中暗叹一声离谱。 　　所以，这到底是好看的一组，还是自认好看的一组？ 第61章 　　第三小组团队新鲜出炉。 　　回想起自己和男朋友背道而驰的测试题目答案，孟居的眉头无法控制地紧蹙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互补性志趣相投，似乎远比抽签来得草率无章法。 　　听到熟悉的队友名字，坐在斜前排的李思遇转头过来程序化的打招呼：“那个，请多关照哈。” 　　她的瓜子脸上扯出的笑意带着一丢丢无奈和勉强，用来掩盖内心中止不住的痛心哀叹：自己怎么又被这两位风云人物给前后夹击住了？ 　　“好说好说。”孟居放弃纠结，姿态安闲地挥了挥手，展示出一副“放轻松”的安抚样子。 　　慕昀收起看了半天的入营规则，边用两根指腹轻揉眉心，边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刚才听到的名字，不疾不徐地启唇询问：“好像是三个江大加三个江外？” 　　“是的。”李思遇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只要根据人名熟悉程度就可以准确分辨出来了，那些没听说过的学生必定都来自友校。 　　随着各组成员的名单公布，会议厅内渐起一阵骚动。? 　　在培训教师的默许下，许多学生离开原有的座位向各自的小团体靠拢过去进行联谊。 　　第3小组另外的成员也很快主动现身，他们同样是两男一女的阵容。在自我介绍环节中，三人还互相做了调侃，显而易见彼此间也非常熟悉。 　　双方轮流自报家门后，便算作新朋友结识完毕了。 　　小组中名叫张溪的女生笑意盈盈地把胳膊肘在长桌边，欣赏队友们俊朗的容貌，语气甚是满意道：“一不小心居然进了个颜值与实力齐飞的强队。” 　　双方碰面到现在只不过是简单的打了招呼，还没来得及谈到专业水准，可对方说话时的语气却不像是要进行单纯的商业互吹。 　　孟居饶有兴趣地抬眸：“恩？听起来，你好像对我们几个有点了解？” 　　张溪笑笑，漆黑双眸中满是灵动之态，揉了揉自己脑后俏皮的蛋卷马尾，态度友好道：“了解肯定谈不上，也就是听人说起过，一来是因为你们几个在江大实验班里确实名列前茅，二呢……” 　　她故意用手掌遮住唇侧，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这里可是保研考试前的官方集训营，多了解对手的最好机会，知己知彼总是没错的～” 　　“哈哈当然。”小姑娘的坦诚惹得孟居爽朗地笑了两声。 　　虽然动机真实，却也是明显的玩笑话，李思遇和慕昀都对此事一笑置之。就着轻松活跃的团队气氛，大家很快重新开启了新话题。 　　在短暂而愉快的聊天时间里，前六个小组的名单都被领队老师宣读完毕，剩下未被念到名字的几人就自动组成了第七小队。 　　出于好奇，张溪停下闲谈转身过去环顾一周，想要看看最后一个竞争小组内是什么样的人员配置。 　　但当她再转回来时，脸上明显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朝着身边的同窗抛出质疑：“我怀疑刚刚的测试完全没用，现在的分组哪里有心理规律可循呀？” 　　“还真是。”一位江外的男学员顺着视线看去，非常默契地领会到了可能会被在意的问题关键，语气感叹：“不过被分在哪组其实都没区别，毕竟天花板可以一打十。” 　　这两句随口吐槽的话引起了慕昀的注意。 　　似乎是因为这个特殊称谓，他清疏的眼底闪过一片好奇的神色，把入营规则随手垫在膝盖上，略扬起头主动搭话：“可否介绍一下，哪块是你们的天花板？” 　　“靠窗排，倒数第四桌。”张溪保持着一份热情，再次回身望了望，然后传递给大家准确的定位，“穿白色衣服的那位就是我们学校的超级大佬。”? 　　对于江外的尖子生，孟居一向知之甚少，在这样的场合中既然有观瞻的机会，自然不会选择错过。所以当队友的话音响起时，他的眼睛也下意识的在会议厅内搜寻起来。 　　然而，最终落入视线中的却是一抹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人顶着副不大好亲近的模样，身上的浅色衬衫穿得规规整整，略显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不算太厚的镜片遮不住眼底本来的清秀朗隽，只平添几分冷淡斯文。 　　这不就是博览会上的那个小古板吗？ 　　之前两人在一起搭档很久，却几乎没听他说过几句工作之外的闲话，但那段“有缘的不是我们俩，而是姓名区位码”的发言属实让人难忘。 　　“孟骁？”兀自回忆间，孟居不自觉地把大脑中浮现的名字念出了出来。 　　轻轻的两字出口时，并排而坐的慕昀略扬起眉梢，仿佛是惊讶于他已经把一个陌生人的名字记得如此流畅牢固。 　　尽管除去相同的姓氏之外，其实只有一个字而已。 　　听到自家学院的大佬被人叫出名子，张溪先是有些惊讶，而后眯起眼睛笑笑，一副了然的神色：“原来你认识他啊，看来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在研究对手嘛。” 　　“我可没有在研究。”孟居嗤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自己身侧已经许久没说话的慕姓人士，求生欲望很强地补充一句：“我们不熟～” 　　确实不是很熟。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就有些无趣的搭档居然会是别人口中江外口译的大佬级人物。大概真是应了一句话，叫做高手话不多？ 　　“孟骁……” 　　坐在斜前方的李思遇若有所思地默念着这个名字，思量片刻后女孩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求证式地看向其他队友：“是江外的那个免试志愿者吗？” 　　的确，孟骁曾是第四届贸易博览会上唯一一个不必面试就直接晋级的学生翻译。凡是参加过现场遴选的人大概都会对这家伙留有些许印象。 　　张溪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眼底的神色说不上来是对大佬的仰望还是长期被制裁后的哀怨。 　　“对，这个人怎么说呢，要打过交道之后才能知道有多恐怖。他刚上大一的时候就能在学校庆典上给校长和重要来宾做陪同翻译了，各种奖学金和奖章也是拿到手软，长期凭一己之力制霸在江外的整个口译专业。” 　　听着既视感相当强的描述，李思遇忍不住啧啧称叹。 　　但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视线不自觉地瞥向后方安静托腮的某个身影，这个人设细想起来怎么还有点耳熟呢？ 　　听到对方有如此之高的校友评价，孟居不禁又对小古板产生了些许兴趣。 　　他想更多的回忆起之前一起做志愿者时孟骁的具体表现，可却发现自己竟只隐约记住了那家伙也是一口清脆的英式发音。 　　大脑中关于那一小段时间的其他记忆都莫名有些零碎。如果一定要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忙着和某人谈恋爱，对讲机偶尔会被占用私人频道里谈情说爱。 　　明明算是同台竞技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孟居尴尬地笑笑，目光求助性地放到男朋友身上，可对方只是爱莫能助地晃了晃头，温和又诚实的目光分明表达着自己的印象也并不深刻。 　　眼神交流许久，两人硬是没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景。 　　最后他们只好战术性放弃，在剩余的团队联谊时间里，任由有些话痨的张溪在耳畔喋喋不休讲述另一位孟大佬的光辉事迹。 第62章 　　滴—— 　　集训夏令营正式开营的第一日清晨，07号宿舍内科技感十足的太空舱床铺边传来壁灯按键声。 　　昏暗的环境中闪起几盏湛蓝色的呼吸灯，把银白的床壁映出一片柔和微茫的光亮。 　　慕昀抬起手臂，迎着灯光看向左腕上款式简约的飞计表盘，刚好是早上七点整。 　　青年噙动薄唇，在床铺上小幅度的拉抻筋骨，最后享受了几秒躺在被子里的惬意，正准备起身，忽然感觉伸展出去的长腿踢到了什么柔软有弹性的东西。 　　慕昀忽的掀开被子，直起上半身看向自己脚底，只见穿着半袖短裤的孟居撅着屁股，以一种怪异又柔韧的姿势抱着枕头蜷在床尾，睡得正安逸。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慕昀略微蹙起眉头，维持着掀被的动作回忆昨晚。 　　因为各项活动程序繁杂，开营仪式一直持续到很晚。他们离开会议厅回到宿舍里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便都简单洗漱匆匆睡下。 　　可他明明记得当时阿孟是睡在下铺的。 　　狭窄的舱铺空间中寂静几秒，慕昀兀自回味刚才那种让人心情愉悦的脚感，再次把赤足搭在他浑圆的部位晃踩了几下。 　　孟居胡乱蹭动深埋在枕头下的脸，不满地轻哼：“昂，拿走……” 　　“醒醒阿孟，该起床了。”慕昀跪身起来挪着膝盖向前移动两步，贴到男朋友面前，低下头以极近距离俯视着他凌乱的额发还有睡成粉红色的耳垂，忍不住笑笑，露出洁白的齿尖，“你怎么睡一半还跑到我床上来了？” 　　孟居艰难地翻动侧身从柔软的床铺中拱起来，抱着枕头左右看看，满脸晨起时的茫然，嗓音低沉地反问回去：“对啊，我怎么会在你床上？” 　　“你在问谁？”慕昀帅气脸庞上的笑意加深几分，“别愣神了，快点起来，免得吃早饭来不及。” 　　“呃啊……”顶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孟居遭男朋友趁机揉搓了好几下，垂头甩甩蓬松的额发，张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大概是在学校睡上铺习惯了，凌晨起夜时迷迷糊糊地爬错了床，然后就这样一觉酣睡到天亮。 　　他静坐着兀自清醒片刻，在心中大概理顺了“梦游”的原因，扔下一直抱着的软枕，半闭着眼睛用脚尖胡乱摸索拖鞋方位。 　　每每叫他起床都是这副鬼样子，慕昀早已习惯了，蹲身替人穿好鞋子，把队服T恤塞进他的怀里，稍微加重语气，催促又调侃。 　　“快点，这个时间你的竞争对手们都快刷完一盘录音带了。” 　　“Big胆！”孟居的大脑程序终于启动成功，神情恍惚的脸上成功加载出明亮的招牌笑容，“哪里来的无耻狂徒竟然比我昀哥还要卷？等会儿你去听两盘。” 　　他边揶揄回应，边就着动作扑压在面前青年的背上，抱着那道还留有吻痕的漂亮脖颈耍无赖。 　　“那你呢？”慕昀完全不制止在自己胸口胡乱摸索的手，反而用双臂捞住夹在腰上的两条膝弯，好脾气地背着人到处忙碌整理。 　　随着被上掂的动作，刚套到孟居细瘦脚踝上的拖鞋再次啪嗒一声落了地，他晃悠着腾空的双足，语气无比自然：“我监督你呗。” 　　“不上进。” 　　“谁是进？……哎呀你别松手啊，我要掉下去了！” 　　“夹紧一点就不会。” 　　“你说的是人话吗？” 　　“……” 　　越发露骨的骚话在私人宿舍里一句接着一句响起，一对放飞自我的青年小情侣在玩闹中开启了匆忙但崭新的清晨。 　　用过简单的早餐后，时间7点过半。距离今日第一节 课还有不到10分钟，孟居和慕昀双双捧着课本走进了培训1室。 　　这间多媒体培训教室设施齐全且相当宽敞。 　　它分为理论教学和实践操作两个教学区。前者是每人一张带小桌板的独立软椅，互不影响。后者则按照团队划分，同组成员上机时可围绕着同一张大理石方桌，便于协作和讨论。 　　这个时间，本堂任课导师和大部分学员都已经就位，众人都保持着安静状态，各自做着课前准备。 　　和熟识的学员们打招呼示意后，两个青年进入听讲区域，在中后位置找了并排的两把椅子。 　　趁着入座，慕昀把男朋友的那份教材连同一瓶金桔果茶一起递过来：“给你。” 　　孟居接过冷泡茶瓶，拧开瓶盖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眼神顺势落向正前方。 　　此时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女性，她在昨晚的开营仪式上已经做过简单介绍。 　　孟居隐约记着是姓顾的，还听她透露，在培训初期会进行一轮形式多样化的摸底测试。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首节课堂气氛才会显得有些压抑，学员们都在绞尽脑汁猜测，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考核方式。 　　墙面上钟表的时针指向数字8，台上的顾老师用教具轻轻敲击电子白板的玻璃边缘，吸引众学生的注意。 　　“时间差不多了，请大家回到座位调整状态，我们准备开始上课。” 　　之前双方都已经见过，她没有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开场白环节，在简单的欢迎之后就直奔课堂主题。 　　既然是打着同传名号的分科集训营，那必定所有的课程设置都与之密切相关，而在座的学员们也是常年与翻译打交道的专业选手，很快便都跟随引导投入了进去。 　　作为必不可少的热身环节，顾老师打开台前电脑，在教室里外放出一段语速略快的演讲录音。 　　台下的学员们自由组队，与搭档进行不间断的英文聊天，同时还需要完整复述听到的全部音频内容。 　　抗干扰能力曾是慕昀的最弱项。 　　短短几个月前，他还会在基础的影子跟读中出现脑子不够用的混乱状况。 　　但现在，这个家伙却可以在高效率听记信息点的同时，与人悠然闲聊，从“雨果作品中的浪漫主义情怀”谈到“亚里士多德的理性教育观念”，丝毫不漏怯乱。 　　这背后到底需要多少付出，直接将话题再次牵扯到了“论卷王的自我修养”层面。 　　就算抛开一切不提，这个人说英语的时候也实在太有魅力了，唇瓣上下搭合间就性感得一塌糊涂。 　　听着耳畔磁性销魂的英式发音，孟居故意做出一副捂着自己心脏颤抖的夸张样子。 　　注意到身侧人发来的不正经撩拨，慕昀忍不住扬唇笑笑，趁其他同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音频上，伸出手指轻掐一把男朋友的大腿算作警告。 　　与此同时，从他嘴唇边吐露出来的句子却依旧优美流利，不受分毫影响。 　　热身环节结束，躁动了片刻的培训一室渐渐安静下来。在指导老师的安排下，逐步进入状态的学员们开始按部就班做同传训练。 　　早起本就会习惯性怠惰，再加上长时间面对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段落，很快，孟居便觉得自己的眉心隐隐酸痛，随即坐姿也变得慵懒了些，颌下垫着透明的果茶瓶，安静地翻看稿子。 　　铛铛—— 　　培训室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在任课老师道了“请进”之后，实木的门板被人从外推开，发出咯吱的声响。随后随着极轻的脚步声，一道身影走进教室穿行进桌椅间。 　　谁啊？第一堂课就敢迟到。 　　和班级里的许多同学一样，抱着吃瓜好奇的心理，趴桌练习的青年转了转眼球，懒懒地瞥去一眼。 　　起初，孟居低垂着的视角只能看到半截统一的黑色队服，目光再径直攀上才能艰难瞧出，这家伙正是孟骁。 　　初夏的教室内已经有些闷热，但他身上的队服却穿得十分规整，英伦绅士风格外套的衬显下，小古板的身姿更加纤直笔挺。 　　这人今天没有戴之前那副斯文又贵气的银边眼镜，代替的是一副略显厚重的黑框，沉闷的框架几乎遮住了他半张干净白皙的脸孔，下巴上还托着一只黑色口罩。 　　虽然五官依旧好看，可总体上来说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像是不大舒服的样子。 　　即便全屋没人不认识他，可这冷性子的小子就是不肯和任何学员打招呼，甚至连视线都不偏移半寸，直直坐去了前排空位。 　　孟居走神的视线便也止于此处，抱着塑料瓶重新低下头，落目回翻译材料。 　　时间静静流过，等到大家都对手中的同传稿件有所熟悉时，组织训练的顾老师再次站上讲台，满脸期待和慈爱的表情。 　　“时间差不多了，有没有同学想上台来试做一下这篇稿件？” 　　话音落下，全堂鸦雀无声。 　　对于初学者而言，带稿同传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在很多情况下，有稿可参反而是对译员的一种另类压力施加。 　　此时的室内景象似乎早就在导师的预料之中，她好整以暇地笑笑，边把玩着激光翻页笔，边给出事先准备好的PlanB。 　　“在昨晚开营仪式的时候大家都各自组成了自己的小团队，不如今天我们就采用小组对抗赛的方式来进行课堂练习吧。” 　　提议间，女教师的右手在电子白板上拨弄了两下，调出一个随机生成数字的娱乐小程序。 　　她边设定好范围，边向台下的同学们开口：“既然没有人想毛遂自荐，那我们可以进行公平的随机抽取。” 　　话音落下，教室里迅速响起翻看材料的哗啦声，伴随着“妈耶”、“完蛋”、“救命”之类的感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多种形式化摸底考试吧，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众人目光集聚中，顾老师轻点开始键，启用了娱乐小程序的自动生成功能，屏幕中央的一堆数字接连闪过，最后定格在了［14］上。 　　一组4号。 　　“我靠。”结果乍现时，从听课席位的某一排清晰地传出了不可控制的咒骂声，还有玄学大师一般的发言：“我就知道，从早上起来右眼皮就跳得厉害。” 　　这道声音的主人来自江外的一名寸头男同学。 　　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坐位上站起来，轻轻抖动材料册，玩笑着给自己加油打气：“没有问题，我行，我能上。” 　　“勇气可嘉嘛。”看到第一位被选出来的同学并不抗拒展示，任课老师的心中明显欣慰，“那我现在来帮你抽取对手。” 　　寸头男生点了点头，正想表示自己并不怕翻车，然而两秒之后电子屏幕上出现的残酷数字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71］ 　　七组1号。 　　这个号码是谁啊？ 　　教室内小部分的学员们开始向四周张望，想知道是谁那么幸运又成了42分之一。 　　就在大家翘首以待时，刚刚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迟到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孟骁抬起细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下巴处的口罩，然后抿着嘴唇缓慢向讲台边的机位移动。 　　他的眼底溢满了冷淡神色，完全不在乎从自己身后爆出的窃窃私语声，笔直的脊背挺立得仿佛与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就连眉端都未挑动起半分。 　　对比孟骁的从容自如，对面的寸头小子直接被42×42分之一的的幸运震惊得失去了表情管理，整张脸上除了“视死如归”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表情。 　　1组vs7组，身负团队荣誉的小组对抗赛一触即发。 　　尽管在很多人眼中，这一场的结果显而易见。 　　双方学员都来自江外同传实验班，他们很清楚彼此的水平。对于1组的小兄弟来说，孟骁带给他的，其实是心理素质压制。 　　而且这种压力不仅仅施加在对战者身上，就连旁观者也无法逃脱。 　　在同传练习刚刚开始不久，孟居原本染着困倦的眼神就突然晶亮起来。 　　与记忆中的一样，孟骁的确是英音，但他的嗓音不如昀哥磁性，更多的是清爽舒服，像冷溪泠然，澄澈干净。 　　那个平常根本说不了几句话的小古板，在场上竟然完全变成了另一个鲜活而全新的生命体。一词一句，一腔一调都诉尽热忱。 　　孟居更少能这样虚心地听同级生做练习，但孟骁值得。 　　他的许多处理方式和翻译细节都游刃且高级。看似简单，其实是大脑思维快几轮，需要博览群书，再加上平常极致到位的练习才可能做到。 　　安静聆听片刻后，孟居的目光瞥向身侧男朋友，刚好与那人对视在一起。便是这一眼，说明了他们两个人的感觉是相同的。 　　余光中的慕昀略微动唇，还未来得及开口，耳畔突发的小状况便让他皱了皱眉。 　　调换段落顺序了？ 　　孟居也在瞬间听出异样，连忙翻开材料查看。在带稿同传中，演讲人临时脱稿的情况并不少见，这对译员有着相当高的临场应变要求。 　　此时音频中的演讲者不仅突然变换了词条顺序，而且因为情绪慷慨激昂，语速也陡然加快。 　　在这种紧要且完全无准备的关头，1组的4号学员完全乱了阵脚。但孟骁的发挥依然优秀到几乎挑不出瑕疵。 　　这种恐怖的应变能力，不仅是1组4号，在场所有学员恐怕没有第二个能做到。 　　台上人淡然到有些冷漠的眉眼，清晰地表露了他曾不止一次地真实应对类似情况，所以才能像这样张弛有度，轻松应对。 　　此时的孟骁不只是一个学生，更像是一名成熟的译员。他的从容来自于身经百战，是从无数次的实践中砸出来的，甚至是普通大学生很难有机会去接触到的那种实践。 　　再次与昀哥对视一眼，孟居眸间的懒怠尽数散开。 　　小古板真的很强啊，这种水平强劲的对手，很难不被注意到。 　　一场几乎是跨维度的碾杀局终于结束，同传教室内久久寂静。 　　虽然早有预料，但1组4号回到座位时还是有些丧气，他大概需要时间去治愈。 　　下了台的小古板又恢复了常态，甚至是有些木讷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是如何伤害一个无辜青年校友的。 第63章 　　第一轮小组比拼的音频材料虽已放完，可展示过程中带来的震撼效果却久久无法消散。 　　同期学员近乎惊艳的现场发挥惹得大家纷纷啧啧称叹，对此有人习以为常，有人大受打击。 　　“这可太恐怖了。” 　　“孟骁又双叒叕开杀了……对比之下我是什么不可回收垃圾？” 　　“所以为什么要报名这个劳什子夏令营，来花钱领会世界的参差？我不理解。” 　　“……” 　　对于课堂上乍起的骚动，培训老师淡定旁观，笑而不语。 　　老实说，首堂课就进行超高难度的带稿同传训练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理解成是她带给大家的“下马威”。 　　轻微的学业焦虑可以帮助学员们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实力不足，从而更加踏实努力。但对于某些已明显跨越层级的选手来说，这反而变成了个人秀场。 　　总之，最后的激励作用算是超额完成。 　　在大家絮絮不停的低声谈论中，孟骁拖着轻飘的步子回到自己座位，伴着凳腿和地板间的轻微摩擦音，再次缩进了培训椅。 　　他垂着视线一言不发，懒得费精力去回应任何同学的崇拜表情，只安静坐着，间歇性地会用掌根缓慢揉按上腹。 　　在身体不舒服的状态下还能发挥成这个样子，的确实力恐怖。 　　孟居依旧维持着抱瓶子的动作，单手拄头安静观望，十分自然地把这些场景都收入了眼眶。 　　放任学员们自由讨论了一段时间后，顾老师敲击白板维护好教室秩序，重新组织学员进行新一轮的练习。 　　按照团队守擂式规则，在首轮最先获得胜利的小组可以自由挑选后面的对手。 　　培训老师微笑着向胜利组成员们投去视线：“你们想好要和哪个小组联络感情了吗？” 　　无需商量，第7队成员们默契地把选择权交给了最有发言资格的孟骁。众人视角锁定中，窝在椅子里的青年终于抬了抬眼睑，淡漠的眸底未带任何情绪。 　　有了如此精彩的开局后，大家对于接下来比拼的期待度都大大提升，但同时他们也更加胆战心惊，害怕自己会成为大佬杀器下的又一受害人。 　　“应该不会选我们吧？” 　　“这……” 　　“按人员配置来说，应该只有3组可以一战吧？” 　　“啊对，3组也是强强联合来着。”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知道是谁率先在背后推波助澜，教室内的学员们纷纷被牵引着想起了开营仪式上分出的另外一个同样全员学霸的神仙队伍。 　　“3组3组嘛。” 　　“小声跟节奏，我也想看那个谁和那个谁……” 　　唯有三组当事人们互相对视：几个意思？看热闹还把咱们自己扔进去了？ 　　坐在孟居身旁不远处的张溪和李思遇都错愕地皱起眉头，连忙向周身把祸水东引的学员们发出三连警告。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别胡说啊！ 　　尽管气氛火热，但手握决定权的孟骁大神完全不是个会被外界扰乱的人，他对耳畔众人的吵闹建议都不屑一顾，张口吐出了完全不纠结的一句话。 　　“都一样，随机吧。” 　　区区六个字，却带着十二分的傲逸。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我并不针对某一个人，而是说在座的各位”。 　　吃瓜众团队中发出一阵裹挟复杂情绪的叹息声。 　　因为这样的选择不仅意味着他们看不到期待中的“互殴”场面，还有可能被系统抽中，成为下一个降维对象。 　　“还真是挺任性的一组。”顾老师脸上的笑意依旧，抬首望向众位学员，“那有没有自告奋勇主动上来挑战的呢？” 　　话音落下，许多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向教室某一角，培训场地内再次响起杂乱的喊话声音。 　　“老孟！” 　　“这种神仙打架的名场面，双孟必须有姓名。” 　　“孟居不要怂，上去！” 　　？？ 　　甚至没有时间做进一步剖析考虑，孟居竟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前排几个学员接连叫出来。 　　明明是随机匹配模式，怎么还带强制内定的？ 　　没想到气氛会突然被小部分的几个学员带偏，这样一来，自家男朋友怕是会骑虎难下。慕昀的神色倏地变化，敛着冷峻的眉峰盯视回去。 　　虽然脸上没有表现，但3组的其他成员也不大高兴。 　　如果看不惯的话可以自己上场摆平啊，在并非私下的场合里，这样疯狂乱Cue别人完全没意思。 　　“看来各团队内实力几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对于3组的呼声实在太高，以至于台上的培训老师没办法忽略掉，只好投递来问询式的目光：“7组目前提出随机对手，但大家都力荐你们，要不要应战还是遵循你们自己的决定。” 　　面对有些微妙的抉择，分在3队的几个伙伴互相对视，进行组内讨论。 　　张溪对对手的了解是最深的，她说话也一向坦诚：“不要被激，下一轮是箱内无稿同传，他们绝对还会再推孟骁出来，那可是他的大强项，无论谁上去都是在自撞枪口。输小组积分倒是不重要，问题是……真的会很难看的。” 　　“我觉得也是。”李思遇有些纠结地眯了眯眼睛。 　　她并不是不看好孟居，只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别人的恶意叫阵起哄而去硬拼一个恐怖如斯的对手。同传并非竞技，良性切磋才怡情。 　　“可不，这谁敢上啊？”孟居嗤的一声轻笑，清朗的目光落向侧方身影，带着玩闹意味的语气听不出真实想法，“昀哥救命，有一群坏人想谋害我。” 　　慕昀原本还有些担忧，听到这小子完全不正经的语气竟稍微宽心了一些。从入营仪式上，“孟骁”的名字被人提起开始，他就知道天花板之间终究有仗要打。 　　不过对于摸底对手来说，今天的了解已经足够了，确实没必要孤注地去分这场绝对胜负，早晚有机会。 　　“用不着管其他人，你想上就上，不想就拒绝，这个面子对于我们组来说不重要。” 　　慕昀不疾不徐的话音落下，孟居环顾队员一周，看到大家都很赞同的神色，不禁露着虎牙笑笑：“既然你们都不稀罕脸面……”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人要选择保守避战的时候，青年好听的嗓音忽的一扬：“那我可就不客气地上去丢人了！事先说好了，回来的时候我必须还是你们的小宝贝儿啊！” 　　“想得美！”同组成员回以玩笑：“被人碾到泥里去你就再也别回来了。” 　　张溪略怔怔。 　　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些不理解，孟骁明明已经是显而易见的“变态”了，队友居然还愿意不顾脸面地去挨打受虐。 　　但转念想想，敢于挑战和不怕丢脸本来就是同传人无法缺少的品质，哪里有那么多顾忌？ 　　于是在小姑娘的带头下，同传3组其余的几位成员整齐划一地抬起胳膊，做了个“慢走不送”的姿势。 　　“大哥请上台。” 　　同传箱内模拟练习，3组对7组。 　　孟居坦然地率先就位，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果然看到小古板再次起身，抬步迈来。 　　“双孟”组合梦幻约架，教室内的学员们顿时热血沸腾起来，纷纷挪位到机器前。 　　身高相差不多的两个人虽穿着同样的队服并排站立，背影却是相差甚远。 　　因为孟骁的身材实在羸弱，两条腿就像铅笔杆一样细直。而身为B-boy的孟居则需要爆发力量，再怎么说也不会瘦成他那个样子。 　　片刻后设备准备就绪，模拟同传箱内的两道身影同时落座，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俊朗青年们并肩调整耳机线的样子，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因为首轮的登场顺序，本场搭档同传中孟骁的part依然在先。 　　他的清冷嗓音如旧，语句清晰发挥极佳，专注于耳机内的声音时孑然深稳，谦谦如兰。 　　本段同传内容是一场国际贸易金融峰会的现场报告，这种音频题材注定着其中会包含诸多地狱级难度的经贸术语。 　　果不其然，孟骁双唇启合，一连串的外贸专业名词从他口中接连吐出。 　　［图解目录］ 　　［港口附加费］ 　　［政治经济版图］ 　　［单独海损］ 　　［最惠国待遇］ 　　伴着他的一词一句，台下同时传来其他学员手忙脚乱翻书核对的哗啦声。 　　完全准确的传译段落之后，顾老师示意进行Part切换。孟骁出色地结束了自己的第一小段，指尖轻点两下桌面后，主译换至孟居。 　　坐在左侧的青年单手虚扶着头上的耳机，进入了一种极致认真的状态。 　　无论是段落难度、细节处理方式、还是专业知识积累，孟居的部分都完全不输给前者。 　　因为是与搭档完美表现的无缝衔接，但凡他有一丝丝怯场，都会在耳机中被放大无数倍。但事实上，换人之后的水准未掉分毫。 　　严谨紧凑、用词专业的译句从他口中侃侃而出。 　　即便是复读同比增长百分点时，小数点后的那些阿拉伯数字在他的嗓音下竟都带着一种撩人的独特魅力。 　　“这俩人第一堂就要斗得你死我活吗？” 　　“扯淡，现在根本是他俩活我们死！” 　　“要命，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听的内容吗？” 　　同传箱外响起学员们极轻的感叹声。 　　在课堂上没有什么事情会比专业迫害更刺激，如果有，那就是被两大佬同时碾压成泥。 　　“卧槽。” 　　直到这场互殴都快结束的时候，张溪才震惊地动了动唇：“这是什么长脸的队友？我单方面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孟居的迷妹了。” 　　看着同传箱中的朗逸身姿，慕昀攒在心中的笑意不自觉漫上唇角。 　　这家伙，完全没输啊。 第64章 　　在紧张刺激的小组对抗赛中，上午的培训课程告一段落。 　　同传班学员们成群结队地离开培训教室时，基地廊壁上高高悬挂的Led屏刚好完成一次更新。 　　动感十足的黑色底幕上渐渐浮现出学生们的名字，接着从全员零分并列的状态变成了实时积分排名。 　　1.孟骁（江外）6分 　　2.孟居（江大）5分 　　3.商辰逸（江外）3分 　　3.赵玥玥（江外）3分 　　5.慕昀（江大）2分 　　5.李思遇（江大）2分 　　…… 　　刚刚从严苛培训中解放出来的学员们边三五成群地穿行过长廊，边做出低声讨论。 　　“我去，刚下课就核算，这东西有必要更新得这么及时吗？” 　　“这才是刚刚开始，大佬们都只有五六分，再过几天我就该看不到人家的尾灯了。” 　　“据说每届夏令营结束的时候，积分榜前排都会杀到三位数，我将要亲眼见证这个过程了。” 　　孟居怀抱着一摞材料和慕昀并肩迈步走出培训1室。路过电子屏幕下，他们只是撩起眼睑扫视一瞬便都收回了目光。 　　毕竟这种内部娱乐性为主的排名，暂时来说并不具备参考意义。 　　孟居正心不在焉地与身边人讨论午餐吃些什么，背后忽然有一道力气推搡压迫而来，耳畔同时响起略有些激动的称赞声。 　　“牛哇！兄弟，硬刚江外第一大佬。” 　　孟居转身，看到同校实验班中一位熟识的男同学，顺势还手与他打闹了几下，“滚开，吓我一跳。” 　　随着活泼往来的动作，两人的运动鞋底蹭在蓝偏灰色调的滑面地砖上，发出啾啾的摩擦声。 　　从后追上的人不甘示弱，笑着进行反击，无意间瞥到了笔直挺立在旁侧的身影，还有一双神情淡漠的眸子。 　　青年微怔：“呃……” 　　他原本就是因为没敢搂抱慕昀，才特意绕身过去把手臂搭在了孟居的肩膀上。可为什么现在反而觉得冰系男神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冷冽发凶了？ 　　简直让人背后冒凉风…… 　　这位男同学顿住两秒，虽摸不到头脑，却还是识相地收回了正欲锁喉孟系草的胳膊肘，讪讪地理好被抓乱的领口，不敢再任性造次。 　　三人并排前行，只随口闲聊几句的功夫，便走进了教学楼内的餐厅。 　　同组的李思遇正独身坐在靠门的方台前，见熟人们结伴出现，小姑娘友好地摆手打来招呼。孟居等人到取餐处捧出包装精致的便当，就近与她拼桌入座。 　　“哟，今天的伙食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饿了，配餐汤闻起来很香。” 　　“可以，还有糖醋排骨呢。” 　　便当盒内的食物是餐厅工作人员统一盛装的，但每份的菜式略有不同，营养搭配均衡的午餐让青年们纷纷给出好评。 　　孟居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向对面，然后捏起筷子，用自己的清炒秋葵换取慕昀盘子里的奥尔良烤翅。 　　大概是他的动作过于自然，另外两人甚至并未察觉有何不妥，慕昀也只舒展着眉宇，放任男朋友的筷尖在两个餐盘里搬来移去。 　　既然熟悉的朋友们聚在一起用餐，气氛自然不会死气沉沉。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启话题，而被聊及最多的还是刚刚课上那场精彩绝伦的双孟互杀。 　　李思遇停下用餐的动作，握着餐具满脸崇拜地感叹：“神仙打架现场看得我热血沸腾，果然和大佬们同组是会被激励着奋进的。” 　　对座男生情绪饱满地附和：“可不是嘛。虽然居哥的水准向来都值得我仰望，但是刚才的临场发挥真的绝了呀！坐在传说中的孟骁孟大神旁边，光环一丁点都没有被他压住。” 　　就今日的课堂表现，孟居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夸奖。 　　可对于极度人间清醒的选手而言，即便听到再多的彩虹屁也无法动摇心中最主观的自我认知。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与孟骁处于旗鼓相当的状态，可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对方的实践经验丰富。 　　孟骁比任何人都精于实战演练，这点毋庸置疑。 　　“哎，讲道理，你能不能友情传授给我一点调整心理状态的技巧？” 　　再次听到同窗的问话，孟居有些飘远的思绪回潮，扬唇轻描淡写道：“不需要任何技巧，全凭我自信。” 　　不甚正经的答话惹得小伙伴不满轻啧：“嘿，你这人……” 　　孟居笑笑，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偏头间又瞧上了慕昀盘中的孜然鱼排。他目不转睛地盯了几秒钟，可怜巴巴地咂了咂嘴巴，故作礼貌地试探：“我能尝一根吗？” 　　慕昀看着这小子在外人面前装出乖巧又拘谨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手上的动作却是挪远餐盘，拒绝与馋猫分享。 　　小气。 　　意料之外的蹭吃失败，孟居收敛嘴角笑意，赌气地数起了盘中黄豆。 　　“哎哎哎……”忽然，身侧用餐的男同学抬起胳膊肘轻撞过来。 　　“干什么啊？”夹在筷间的豆子尽数掉落，孟居疑惑抬头，循着对方挤眉弄眼努力示意的方向看去。 　　视线可即范围中，一道清瘦挺俊的身影正迎面走来。 　　依旧是统一的英伦风队服，黑框眼镜加半掩在下颌处的口罩，孟骁步伐轻盈地穿梭于餐桌之间，所经之处会响起一两声窃窃私语。 　　但无论什么样的话声落在当事人耳朵里，都不能让他眼睫扇动的频率有细微变化。 　　孟骁并不像是来用餐的，他的身影径直走过了取餐区，没有迟疑和停留。 　　这个朝向和角度…… 　　聚在一桌的青年们皆发现了端倪，各自停下吃饭的动作，用眼神预演了一遍这人可能的行进轨迹。最终，大家的视线终点都统一的落向一个人。 　　果不其然，孟骁驻足在了他们预料中的位置，相对安静下来的环境里响起一声不带分明情绪的轻唤。 　　“孟居。” 　　“哈？”被叫到名字的人正欲低头啃食男朋友的鸡翅，猝不及防地在大庭广众下被Cue到，捏着筷子的手稍稍停滞。 　　妈耶，这是什么戏剧现场？ 　　旁观的队友和同窗们都在心中暗道一句刺激。单单从这一叫一答的简单互动，他们就脑补出了刚刚还你死我活的两位大佬间即将上演的爱恨情仇。 　　“……没事，你吃。”意识到自己好像吓到他了，孟骁略清了清嗓子，细长白皙的指尖拨开口罩边沿，轻呼一口气接着道：“我是想问，下午没课，你要不要一起solo练习？” 　　原来是约练。 　　吃瓜众人恍然，或许他们早就该想到这种意料之中的事情。 　　刚刚在课堂上，孟居的表现的确出色，足够吸引到孟骁的注意力。同传向来渴求强强联合，以至于无论是哪一方主动发出训练邀约其实都非常合理。 　　“啊。”孟居的喉咙中再次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接着他的目光落落大方地看向正对面的慕昀，嗓音如常磁性地回应：“我有搭档。” 　　“恩。”孟骁的脸色和情绪皆未变化，不觉冒昧也没有惋惜，只淡然点点头。 　　对于他而言，无论对方接受与否，都不过是二选一的正常答案，无需讶异。正要转身离开时，背后再次响起同样的好听声线。 　　“不过我们三缺一。”孟居放下夹在半空的鸡翅，抽出纸巾擦了擦唇角，眸间皎然地笑笑，“你想来吗？” 　　孟骁停住脚步，考虑一瞬后点头同意：“午休后见。” 　　孟居稍扬眼尾：“好。” 　　此时餐厅中的江外学霸不占少数，他们之前都从来没听说过孟骁主动邀别人单练，不禁感叹，果然大佬只会和大佬一起玩。 　　看着原路离开的背影，李思遇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询问：“怎么个三缺一？” 　　“你猜？”孟居的眼神在她和昀哥之间流转一圈，嗤笑着重新低下头。 　　小姑娘兀自反应过来，漂亮的瞳孔陡然地震：还有我？？ 　　被夹在慕孟双大佬之间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居然又来一个孟骁！ 　　坐在斜对面的江大同窗拧了拧眉毛：“嘿！我被自动忽略了啊？” 　　不必孟居开口，李思遇便自然地应回：“你又不是我们组的。” 　　青年校友理直气壮地敲了敲桌，看向孟骁刚刚离开的方向：“他也不是啊！” 　　话音落下，其余三人的目光皆无声地扫过去，整齐地留下“请你自重”的揄弄眼神。 　　同窗的嚣张气焰渐渐低迷下去，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好吧，我好像跟人家也比不了。”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几人继续享用午餐。 　　在安静的氛围中，孟居几次默默瞥向对面的餐盒，虽不说话，漆黑澄亮的眸底却被注入了强烈的个人希求。 　　即便对方一言不发，慕昀也能感受到这家伙和自己之间的拉锯战。 　　实在受不了被他用眼神软磨硬泡，青年主动把餐盘中被肖想许久的鱼排夹给了男朋友。 　　这一次，同桌吃饭的两个小伙伴终于察觉到了微妙，慕哥对系草的这股子宠溺是怎么回事？ 　　午餐时间结束后，整个同传队伍都迎来了半日休假。 　　因为是半封闭式，整个集训期间学员们都是不可外出的，即便没课也只能在基地范围内活动。 　　趁着这段时间，孟居回到宿舍里睡了个午觉。昨日没太休息好，这会儿的一觉安眠便难免睡得久了些。 　　夏日午后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拂着轻薄的遮光窗纱晃晃荡荡。 　　慕昀轻轻拉开抖动的帘子绑束在一起，让明亮的阳光照射进白蓝冷色调装潢的房间。 　　他站回到床铺边，仰头叫声：“阿孟。” 　　缩在舱门内的青年依旧安静睡着，睫毛卷翘如细羽，眉宇锋凌，冠玉一样的侧颜一半埋在被子里一半映在光影里，像幅明暗交接的画卷。 　　“起床了，下午还约了同传训练。”慕昀抬臂轻推他的肩膀，试图把人摇晃得清醒一些，可床上的家伙固执地守着被窝不肯动。 　　又来了，单单是起床这件事，都不知道一天要哄骗他多少次。慕昀站在床边动动唇角：“快点，不要等我上去拎你。” 　　“不……”孟居翻身夹住被子，鼻音浓重地抗拒。 　　“如果你实在不想起，我就联系孟骁和李思遇改时间，不要让他们白等……” 　　孟居闻声，不得不戴起痛苦面具，强迫自己睁眼：“不用，我起了。” 　　见赖在床铺里的人自觉起身，已准备妥协的慕昀有些惊异，仔细回忆自己刚说过的话，隐约发觉让这家伙清醒过来的字眼应该是——“孟骁”。 　　虽然当最强对手坐在练习室里，任凭是谁也睡不着，可一想到是用别人的名字叫自己男朋友起床的，慕昀依然觉得自己的度量没那么好。 　　在他发愣的时间里，孟居已经动作迟缓地从床上蹭了起来。困意迷蒙间，青年爬梯的一只脚正正好好踢到了慕昀的头。 　　“……” 　　原本就心情不佳，偏偏这小子火上浇油，慕昀抬手捏住他的脚踝，眯着眼睛向上方瞥去，半威胁半玩笑：“你的这条腿是不想要了吗？” 　　“哦豁。”孟居顶着睡眼哼笑，抱住床梯，把另一条腿也伸到床边人的肩膀上，用双膝紧紧擒扣住他的脖颈，言语挑衅：“你试试？” 　　慕昀本着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小朋友的原则，站在原地任他欺凌了三秒钟，而后语气悠闲地发问：“这就准备好了？” 　　“啊。”不知道为什么，目前明明是占据绝对上风的孟某人心中升起一丝不祥预感，就连答话也是底气不足的。 　　脚下人鄙夷嗤笑，下一秒他臂上陡然发力箍腰，先是把挂在梯子上的人拽下来，紧接着一记漂亮又克制的飞身十字固，利用柔术招式反关节钳制住手臂，直接把叫嚣的男朋友头朝下扣摔进了身边的懒人沙发里。 　　只受一招，孟居就被慕昀以他想要的姿势，服服帖帖地控制在了身下。即便下手非常轻，宿舍内依旧响起杀居的叫声。 　　“啊松开……松开，疼！” 　　“还敢在我面前秀擒拿？”听到呼痛声慕昀也并未撤开，只是又把钳制的力道放轻了些，沉声要求：“乖一点。” 　　因为被压倒的姿势实在狼狈，孟居相当难受地发出了很可爱的卷舌音：“松手！我要让纪哥鲨了你。” 　　慕昀挖苦：“你有种自己放倒我。” 　　“放屁。”孟居徒劳挣扎，不肯服软。 　　但凡我有一丝打赢的胜算，都已经硬上一百遍了。 　　“不服是不是？”慕昀向四周探寻一圈，随手从架子的背包里取出一卷拳击绷带甩开，就着压制的姿势把面前人的双手手腕反绑在一起。 　　“啊～慕昀你敢！”受奇耻大辱的青年发出恼怒又无计可施的吼声。 　　有些心疼男朋友的嗓子，慕昀用手指捏了捏他的下巴：“别叫。” 　　“你出门集训带它干什么？”感受着一圈圈缠绕在自己腕边的拳击绷带，孟居终于歇下来，老实地思考人生。 　　“不小心装上的。”慕昀答话时手上也没闲着，对着他柔软挺翘的屁股抽了一巴掌，“自己反省五分钟。” 　　他说完闲适地站起来，倚身到一边欣赏撅在沙发里的男朋友。 　　刚刚还在同传箱里熠熠生辉的家伙，他在人前越是优秀，私下里就越是想欺负。 　　叮—— 　　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慕昀点开屏幕查看。 　　是李思遇发来的私聊消息。 　　［我的队友们什么时候到啊？和完全不说话的孟骁大佬待在一间练习室里，我要被冻死啦！］ 　　慕昀瞥了眼沙发边的旖旎风光，点动九宫格回复了“马上”两字，放下手机回到男朋友身边，竟然听到他自我放弃后的哼歌声。 　　“～就算是天定的良缘，也会有辛苦，对和错都不必太在乎……啊！” 　　“别在那里自我安慰，有错也是你小子先。”慕昀气不过，又轻轻地揉了他两把，然后俯身扯开了加压绷带的边缘，“去把鞋穿上。” 　　他轻声吩咐完走到桌边去收拾材料，身后半晌没有动静，刚想转身查看就被两个接连扔过来的抱枕报复性地砸了头。 　　“你确定还来？” 　　“我不确定！”背后回复的声音咬牙切齿，理不直气也壮。 　　- 　　两人玩闹一阵，匆匆到达练习室时，李思遇正凑身在孟骁身边和他探讨翻译问题，两人的相处模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冰冷。 　　见这场景，孟居和慕昀意外地互视了眼。 　　他们平日里和李思遇搭档的机会不少，了解这姑娘在不自觉间话就会很多。 　　而此时，孟骁就安然坐在椅子里，那张白皙如面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也并无丝毫的不耐烦。 　　或许他真的只是性格冷淡，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眼高于顶。 　　“你们迟到了。”孟骁稍稍偏头，声音中夹杂着些许不悦。 　　李思遇循声看来，抬头间听见啪嗒轻响，她的笔应声掉在了地上，便只好弯腰去捡。 　　“不好意思。”慕昀用眼尾夹了下“罪魁祸首”，并没有多言，径直走向打印机复印手上的材料，准备开始练习。 　　孟居也抱歉地笑笑，向处于讨论状态的两人迈步靠近。蹲身的女学员正要站起来，脚下不小心绊到一根电线导致身形趔趄。 　　孟骁的余光扫到玻璃桌角处有块尖锐凸起，几乎是瞬间反应，扔下手中的教材用自己的掌心扶了上去。 　　果然下一秒，李思遇的头磕在了他的手背上。 　　“哎哟。” 　　女生受到惊吓张口低呼，所幸并没受伤。孟骁明显地皱了皱眉，但他没有吭声。 　　瞧着那块很锋利的玻璃，孟居下意识地问询：“你手没事吧？” 　　孟骁只是握住掌心，语气冷淡如常：“和你solo不用手。” 　　“……”一瞬间的性格错觉被妥妥打破，孟居撇着嘴角，暗叹句“怪我嘴欠”后不再理会他。 　　慕昀把精挑细选的材料印成四份，递给大家，他们便开始两两搭档练习。 　　老实来说，孟居和孟骁之间的专业水准差距非常微小，如果仅仅是通过训练情况来比对，真的分不出他们谁更胜一筹。 　　两人塞在一个模拟同传箱里，接连做了好几组练习，虽然难以分出高下，却可以强强碰撞，思路激荡。 　　在休息时间里，全程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的孟骁摘掉了厚重的黑框眼镜，单手揉搓眉心，另一只手依旧捧着怀里的热水袋不放。 　　“你的脸色不太好。”孟居趁着整理自己耳机线的时间偏头过去，礼貌式地关切了一句。 　　孟骁重新戴好自己的镜框，有些疲惫地缩回软椅，微动唇瓣，语气清浅道：“胃痉挛，不碍事。” 　　这家伙年纪不大，全身上下竟都是一股老干部的味道。孟居如此想着，挑眉嘁出一声，随意拿出一张A4纸对折起来。 　　孟骁的视线便顺势垂下，看向他手边的笔记，上面一行行简明扼要的文字仿佛脱缰绝尘的骏马，洒脱却不潦草。 　　江大的天花板也名不虚传，只要他的实践经验积累起来，早晚会突飞猛进，更加脱颖。 　　安静思忖片刻后，孟骁漫不经心地晃动脖颈，忽然开口询问：“那是你男朋友？” 　　孟居的动作一顿，追寻他的目光看向玻璃窗外依旧和搭档奋战着的慕昀。 　　“你怎么知道？” 　　孟骁竟勾起嘴角，难得的笑笑，语气里带着些许挖苦：“你不知道自己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又让孟居愣住，停顿两秒后他也舒展眉宇，大方承认：“小古板，嘴巴说话不利索眼睛倒还挺好使的。” 　　对于被冠以的称呼，孟骁并不在意，重新戴好耳机，冷声提议：“再来一组？我可能要出门了。” 　　“好。”孟居点头，可未等他有所动作，便听到身侧人的手机轻轻振动起来。 　　看到打进来的一通视频电话，孟骁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眉头微沉，但并未避讳，直接拿在手中点击接听。 　　视频连通的第一刻，从手机扬声器中传出一道磁性悦耳的成年男声：“胃还疼吗？宝贝儿。” 　　“噗——”孟居刚举起水瓶就被这声亲昵的问候惊到，一口柠檬水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好在孟骁没有在意，他回答的声线里依然泛着冷，但又好似卸下了一些平日里的孤傲：“好多了。” 　　“忙吗？” 　　在对方问出这句话时，孟居的余光并非故意地瞥到了一点点屏幕画面，隐约看到视频中有双精致铮亮的男士皮鞋和一片高定款的西装裤脚。 　　孟骁没有回答忙或者不忙：只简单地答了句：“在练习。” 　　对方轻笑，接着用成熟性感的嗓音道：“那我派人去接你。” 　　通话挂断后，孟骁拂了拂自己身上的队服，疏而不离地开口：“不好意思，今天就到这里吧。” 　　“啊。”既然都听到了，孟居也并未装傻，微笑应承，“来日方长，改时间再约。” 　　孟骁没有再开口，甚至没和另外两人解释，只是点头示意后便拎着便携式热水袋走出了训练室。 　　大约十分钟后，不必刻意起身，孟居就通过教室的窗口看到了刚刚坐在身边的人钻进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豪车内。 　　半封闭式培训，明确规定是不允许外出的。 　　这小子，后台很硬啊。 　　孟居在托腮沉思间，未注意到刚结束训练的慕昀也走到了身后，直到被他揉了揉头发才有所发觉。 　　“我们也走？”青年温声询问。 　　“不。”孟居笑着摇了摇头，“再练一会儿，卷死他。” 　　慕昀表情微妙地挑起眉毛。 　　佛系鼻祖今天转性了？ 　　孟居控制鼠标打开练习软件，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滚动而过的翻译稿件，半点也不觉得烦腻。 　　能挑过的人当场挑，暂时挑不过就拉进联系列表中留着慢慢来。反正在他孟居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平局”这两个字。 　　感受到背后灼灼注视而来的目光，青年拉长声音叹了一声，自如切换到嘴炮模式。 　　“就他这副虚了吧唧的样子，我有责任给予关照。为了不虚此行，必须要让他在感受同传世界的温暖后……” 　　“给-我-哭-着-回-去。” 第65章 　　随着夏令营日程推进，一楼巨幅电子屏显一次次更新，积分榜上众学员的分数蹭蹭上涨，越积越高。 　　在无数双眼睛的的锁定关注之下，孟居的名字于榜首和第二名的之间几度交替，然后再次被孟骁挤回了下排。 　　两只领头羊的先后位次咬得极紧，第三名虽跟在其后，在分数上却已经被甩出了老远，只能安静地观望两位大佬在头顶打架。 　　半封闭式的日常生活中，除了上课和约会之外，孟居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与孟骁一起约练。 　　所谓英雄相惜亦必有相爱相杀。 　　培训基地内的吃瓜同窗们在被虐得喘不过气之余也没忘了找点乐子，公开或私下里把“双孟”的名号叫得越发响亮。 　　这日傍晚，轻快的晚餐铃声刚刚响起，同传班内一群下课积极分子就已经推开训练室的门冲了出来。 　　“终于结束了，最后的这两段视译做得我大脑缺氧。”在小队中打头阵的孟居边朝外迈步边举起双臂，在头顶做了次拉伸，拖长声音叹息：“呃——腰酸背痛。” 　　“得了吧，根本一点都没影响到你超神发挥好嘛！而且，你的腰疼应该是趴桌趴出来的。”刚刚一起做小组练习的张溪在旁反驳，语气中满是对“凡尔赛而不自知”人士的鄙视。 　　虽然之前曾信誓旦旦地宣布要做孟某人的迷妹，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这家伙的嘴欠程度和散漫性子真的很难成为正能量榜样。 　　“原因不重要。”孟居漫不经意地摆了摆手，“反正这课让我全身都疼。” 　　“大佬，你那是懒的。”张溪回得斩钉截铁，顺势晃动手上拎着的细长纸筒，随口发出邀请：“出去跟我们放会儿风筝就会好，信不信？” 　　孟居稍斜视线：“放什么风筝，不干饭了啊？” 　　“今晚不是有室内烤肉趴嘛，左右餐厅也不会准时开伙，就当是饭前活动一下喽。” 　　张溪的话成功唤醒了孟居的记忆，晚上确实有这样的活动安排。据说是领队特地为大家组织的，用来协调近日紧张严肃的高强度课程。 　　想到这里，青年转身看向一道刚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的高挑身形，询问意见：“昀哥，还没到饭点呢，要先回宿舍吗？” 　　慕昀慢条斯理地把两本教材夹在臂下，抬着明澈好看的眸子看向男朋友。夏日惫懒加上课业繁重，这小子是有好几天没透透气了。 　　随后他摇了摇头，轻声提议道：“出去走走吧。” 　　孟居应了声好，与慕昀并肩跟上了前端的放风筝小队。 　　趁着天色尚明，同传组的许多学员们都走到了户外。 　　在培训基地的建筑外布着一片漂亮的绿地。初夏时节，这里细密柔软的草甸像精织的毡毯，铺青叠翠。 　　深碧的颜色落在眼中让人心情无比疏朗，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在这里享受日落前的安逸时光。 　　今天的天气很好，温度适宜，2-3级的微风拂面，和润又舒服。 　　在这种身体放松的感觉中，孟居自发加入了放风筝的队伍中。和男女学员们一起踏上绿草如茵的小山坡，捏着休闲玩具步伐欢快地奔跑玩闹起来。 　　在无聊的集训期，平日里觉得有些幼稚的小玩意现下已经变成了大家的心头好。 　　看着不远处快活的身影，慕昀无声笑笑，找了块空地坐下休息。 　　在距离他不到十米远的位置，李思遇和另一群面熟的女实训生们围坐着聊天。温柔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时，氛围总是会文艺温馨些。 　　慕昀没大注意她们聊些什么，随手挑出一本英文书籍，就着还没暗透的天色，自顾自翻看起来。 　　骄阳已退，小山坡上的光线柔和而美好，伴着时远时近的笑声与讨论声，草叶在和风中发出沙沙的细响。 　　一片宁和之中，身穿短袖队服的李思遇扬扬手臂，把一堆花花绿绿的拍立得照片堆放到了面前的草地上。 　　“学霸的精神世界就是丰富嘛，集训都已经这么累了，居然还有摄影的闲情逸致。” 　　“要不然怎么说李大小姐是生活家呢？” 　　“哇，这张日落好好看啊。” 　　在众伙伴们的轻声谈论中，整理照片的短发姑娘扬起微笑：“这些都是从集训后才开始收集的。我也是因为看到孟居总在拍，被他带着喜欢上了用照片记录点滴。” 　　“哈哈哈。居然是和他学的，系草的生活品质我们更是望尘莫及了。” 　　“这张意境很棒诶，回头可以做成书签，哎？” 　　某女生的话音忽然顿住，因为她随手拨动时，在整堆的景物中翻出了一张相当显眼的人像。 　　“这是……” 　　双人同框的照片被大家注意到，纷纷凑前观赏，李思遇也从缝隙中瞥去一眼，发现肖像的主人公竟然是孟居和孟骁。 　　画面中的两人一同待在同传箱里，差不多高挑的身材，一个斯文干净，一个英朗帅气。孟居弯身查看材料，而孟骁偏着头，看动作就像是亲自在帮身边人整理耳机垂线。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也能透过眼神感受到他们之间难以言说的亲昵和默契。 　　虽然李思遇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下的了，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绝美氛围，就连借位的光影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看到如此画面，女孩子们八卦之魂瞬间觉醒。 　　而照片拍摄者本人，作为双大佬同传小队中的一员，自然成为了大家用来打探“前线消息”的重要途径。 　　“我去，这你都敢拍？胆子够大啊！” 　　“是吧，是吧，是双孟吧！” 　　“他们俩同框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还有别的吗？别藏着，快拿出来分享一下。” 　　“呃……”差点被大家举起来疯狂抖动的李思遇语顿，而后陷入无尽苦恼。 　　惨了。似乎因为自己随便按的一下快门而被扛起了新的cp大旗，到底该怎么解释才显得礼貌又不尴尬呢？ 　　就在小姑娘冥思苦想间，倏然觉得自己身上落了一道冷冽又微妙的目光。她略显机械地晃动脖颈偏向旁侧，便正正好好与一双朗逸绝伦的瞳孔对视在一起。 　　慕昀以捧书的姿态倚在绿地边，气定神闲地落目过来，清绝眼波如同往日一样，可隐约中又好像带着些许很难读懂的情绪。 　　“……”李思遇讪讪地笑笑。 　　请你听我狡辩。 　　因为距离问题，那张照片的画面落在慕昀眼中时很是模糊。 　　青年眯着狭长的眸子盯视片刻，合上书本，握着自己的手机晃了晃，对面女生便会意。 　　几秒钟后，微信列表中弹出一条图片消息，慕昀看了几秒后，原图保存，转手发送给另一个并不常发消息的联系人，附带上口吻不鲜明的四个字：［解释一下。］ 　　静候少许时间，［孟骁］两字备注闪动成了正在输入字样。 　　空旷的对话框中刷新出一条简短的新消息。 　　［借位而已。］ 　　因为经常在一起组队练习，孟骁与慕昀之间有些交集，但还算不上熟悉。 　　似乎是想缓解不必要的敌意，又或者以他的性格根本懒得在乎这些，只不过是随性一提，孟骁又补了一句。 　　［我对下面的那个型号没有兴趣。］ 　　对于性取向的敏锐让慕昀皱了皱眉，思忖多时没有回应，直到对方不耐烦地发来第三条消息。 　　［家里管得严，你还有别的事吗？］ 　　慕昀用两根手指轻轻放大刚才的照片，不经意间扫到了孟骁脖子上有几点模糊的红痕。 　　前不久他刚刚被人种过一脖子，自然猜得到这是什么东西，再配上聊天框内收到的最后一句，怎么想都是个少儿不宜的画面。 　　理解到孟骁想要传达出来的意思，他点屏打字，相当自然地打字挖苦别人。 　　［你小心血栓。］ 　　这一次对方切换了语音，回复速度出奇得快。 　　“就算是到了脑偏瘫的程度，也不妨碍你男朋友现在排名第二。” 　　虽然是句不客气的揶揄，但这人的语气不带半分恃才傲物，有的只是轻微的揶揄挖苦，甚至是与对手之间另类的惺惺相惜。 　　对于阿孟那种典型的遇强则强类型，慕昀从不担心会有人能挫伤他的锐气和骄傲。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字输入。 　　［你再多多刺激刺激他，很快就不是了。］ 　　不知道是否是对此认同，孟骁没有再回复。 　　傍晚的时间一点点溜过。 　　在男女学员们的不懈努力下，张溪的风筝终于重新飞上广袤无垠的天际，筝尾飘逸如裙裾，在高空中飘荡。 　　慕昀放下手机，顺势躺在草地上，透过指缝看向头顶的一片天青色。 　　想起刚认识阿孟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很好的天气，黄昏时他们一起坐在学校迎新晚会的舞台上。 　　那时魅力四射的家伙，现在也依然。 　　不知道这样静思了多久，忽然听到身边有细索的响动，慕昀略偏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青年侧颜，低声询问：“跑累了才想起我？” 　　孟居笑笑没答，只是保持着和男朋友一样的角度仰躺着。 　　从这样的视野看去，干净如洗的天幕中铺染着丝缕状的云，宛如一幅绝致的水墨。随着目光放远，浅淡的颜色渐渐加重，愈发浓烈，在渺远的边际处重新凝聚成纯雅的蓝。 　　真安逸啊。 　　并肩躺了片刻，慕昀感觉到有人温热的指尖主动勾住了他的手指。虽在心中懊恼自己真的太容易被哄，嘴角却还是诚实地弯了弯。 　　不远处，正欲和朋友们离开的李思遇就恰好回身，刚好赶得上用自己的拍立得把这瞬间的一幕留存了下来。 　　毕竟磕cp这种事，还是自己中意的比较甜。 第66章 　　暮霭沉沉，云团染黛。 　　随着时间渐晚，天边柔和的蔚蓝逐渐转为了藏青。 　　在绿地上放空许久，不知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环绕在耳边的男女欢笑声缓缓消散，变得又轻又远。安静下来的环境中，并肩躺着的两人都能听到彼此安心绵长的呼吸。 　　一阵沙沙的衣料摩擦声响起，慕昀从适意仰躺的姿势竖起一条腿，而后坐起身，拍了拍袖口沾到的草碎，启唇询问：“饿了吧？” 　　孟居挺翘的睫毛轻颤，从拂面的和风中睁开眼睛，支撑起胳膊肘。他边应了声“恩”，边抬着另一只手背轻拭两下被吹得发痒的眼窝。 　　“那我们进去？” 　　听到男朋友的提议声，孟居顺势朝他伸出手。慕昀便会意地站立起来，弯腰握住男朋友，稍用力气把人拉了起来。 　　因为在户外小憩了一阵子，露面得比较晚，两人一起走进灯光通明的轰趴场地时，同传班的学员们早已三五成群地散落在活动厅各处闲聊或者玩闹。 　　孟居环顾四周欢乐的氛围，脸颊边挂上意外的表情：“搞得还挺热闹。” 　　以慕昀的性子很难受到这类活动的渲染，在目睹了同一片景象后，他的口气更显人间清醒式的平淡：“是，但侧面说明接下来的考试和培训安排会更加密集。” 　　“恩？”孟居就近在吧台边找了位置，边坐下边扬起脑袋。 　　看着他莫名认真的表情，慕昀抿唇揶揄：“一般杀猪之前不是都要适当安抚一下么，来缓解过于紧绷的情绪。” 　　“嚯……慕少的人生经验真是丰富得让我惊讶。”孟居反应过来男朋友的玩笑之意，微笑着不再过多言语。 　　凡是休闲聚会，最不可缺少的东西就是美食。 　　活动厅中央的圆形餐桌上摆满各式自助餐点，看上去操作相当熟练的餐厅大厨站在铁板烧制作架前忙碌着。一块鲜嫩多汁的半熟肉排在铁板高温的煎烤下发出滋滋的油点声音，同时散发着浓郁的烤肉香味。 　　这股子诱人的味道让两人记起了腹中空荡，各自挑选几样食物来填饱肚子。 　　小情侣待在一起还未安静多久，一伙同窗学员便相互簇拥着围绕过来。 　　队伍中某位非常脸熟却叫不出名字的男生率先玩笑着打来招呼：“积分榜大前排的学霸们晚上好！” 　　“晚上好。” 　　孟居友好应答，另一边的慕昀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男生脸上的善意笑容不改，晃动着手里的一摞A4纸，继续开口：“我们几个想在吧台这里玩个游戏，可能会吵到你们……” 　　孟居恍然，移动滑轮椅子凑向慕昀身边，腾出更大的空间，抬手示意：“请便请便。” 　　见他直接让开，男学员连忙摆手解释：“噢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要不咱们就一起吧，刚好两人一组就可以。” 　　哈？逃不开就直接加入？ 　　孟居的眉梢隐晦地上挑，无声揄弄有意思的同窗们。不过，娱乐项目是聚会上的点睛之笔，干坐着似乎也不大对劲，他没道理拒绝。 　　于是青年眼神略带挑逗性地瞥向身侧的慕昀，同时笑答：“好啊，是什么游戏？” 　　对于这种不假思索的应答，邀请人明显有些惊喜。 　　毕竟神仙一般喜欢高驻在云端，比起某位连聚会都没参加的积分榜榜首，眼前这位愿意“与民同乐”还隐约之中带着一丢丢憨的类型，也算是比较稀有的物种。 　　游戏小分队中的女生连忙介绍：“很简单的，两人一组的你画我猜，所有人都统一题目，如果规定时间内猜不到就要接受喝水惩罚。” 　　听起来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孟居欣然接过同营学员递来的纸笔，转向搭档：“那我来画？” 　　“可以。”慕昀点头。 　　他听从游戏主持的安排更换座位，戴上隔音耳机时，被里面躁动的音乐声震得蹙紧清朗的眉端，细密的眼睫也倏地颤了颤。 　　“吵吗？”看到男朋友诚实的反应，青年轻笑。 　　慕昀听不到耳机以外的任何声音，却可以清楚读出面前人的唇语，盯着红润的唇瓣片刻，小幅度摇头。 　　“都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出题了。”负责游戏主持的男学员说完就依次朝着负责画图的四人展开一张纸条。 　　看到本轮题目，孟居的表情很是轻松。他拔开笔盖在白纸上一顿自信又流畅的操作，在所有作图人中率先举起了A4。 　　然而坐在正对面的慕昀却再次拧紧了眉头。 　　我的天，这是什么牛鬼蛇神？ 　　呈现在画面上的不明物体大概是个人物，瞧不出是孕妇还是胖子，因为它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辨认性别的特征，只有猥琐笑容，和溢出画纸的大腹便便。 　　抽象而且丑。 　　慕昀考虑片刻后放弃了这个要点，目光继续向下移动。在人物小腿的位置看到一双样式奇怪的鞋子。 　　他于“雨靴”和“军靴”之间游移思忖片刻后，再次失去了判别方向。 　　看着男朋友帅气面庞上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孟居的态度也从胸有成竹转变成了怀疑人生。 　　青年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默契呢？ 　　慕昀实在无力吐槽，动动唇瓣要求：“你再画两笔……” 　　孟居啧了一声，重新拿起画笔，在人物躯干上添了几笔，再次举起展示。 　　这是手枪？？ 　　一件毫不相干的物品彻底打乱了慕昀的全部思绪。他抿紧薄唇，在徒劳思考间，任由规定的答题时间流尽了。 　　“大佬组没有猜出来吗？”坐在身侧的学员们似乎是觉得有些疑惑，纷纷侧身想要窥探一眼孟某的画作。 　　慕昀趁着摘下耳机的动作，瞥了眼纸条上的正确答案。 　　［翻译官］三个字让他发怔，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排作画的学员。 　　果然大家的画纸上清一色的衬衫制服，耳麦话筒加稿件，甚至有人特地画出了逼真的同传箱。 　　“……” 　　未等他开口，某灵魂画手已经先行发难：“昀哥你行不行啊？” 　　慕昀扯动唇角，盯着明灿又无辜的黑色笑眸，加重咬字反呛回去：“你先给我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画的。” 　　大家理想中的翻译官都西装革履特有专业性，偏偏这小子画的是抗日神剧里的猥琐胖子。 　　愿赌服输，无需其他学员们督促，慕昀主动起身走到墙边的长桌子前，在盛着各式花花绿绿饮品的杯子里凭眼缘随便选了两样。 　　他把杯中液体都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浅抿着品尝，确认没有任何酒精的味道后才递了其中一杯给孟居。 　　看着这人小心翼翼的动作，孟居压低声音笑笑：“应该都是饮料吧。” 　　虽然领队为大家举办party好好放松一下，但同传班第二天还有很多课程要上，想也知道，她不会给任何一个学员醉宿逃课的机会。 　　慕昀点点头，仰首噙动精致的喉结，把杯中的饮品一饮而尽，随后凑到孟居身侧，示意要和他换位置。 　　“你去猜。” 　　“为什么？” 　　上一轮的游戏黑洞赖着不肯动，慕昀对着这个很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坦言：“因为你画得太丑了，我不想把整桌子的饮料都喝掉。”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懂吗？我嫌弃你唱歌五音不全了吗……哎？不换，我还没画够呢……” 　　孟居言之凿凿的反驳话语还没说完，就被脖颈后一道不由分说的腕力拎去了对面的高脚凳上。 　　在灵魂画手的抗议声和众人的玩笑声中，游戏继续。 　　事实证明，切换位置是明智的选择。慕昀的画技本就比孟居强几百倍，加上之前还学过一阵子，两人便再没有输掉过。 　　众人凑在一起又玩了几局，气氛正火热时，聚会厅天花板上明亮的顶灯忽然熄灭，只余下落地窗边整片闪动着的星星灯盏。忽明忽晦的暖黄色把原本喧闹的大厅映出一片朦胧浪漫的光影。 　　“这又是什么环节？”看着忽然暗淡下去的灯光，孟居有些疑惑。 　　昏暗中，某个刚刚一起玩游戏的女生小声解释：“听说是今天刚好有个江外的学员过生日，领队就准备了小惊喜，带大家一起庆祝。” 　　果然，温软的女声刚刚落下，几个学员便从拐角处推出事先准备好的双层蛋糕。 　　伴着不知道是谁起头的生日歌，现场的氛围再次温暖起来。 　　因为对过生日的主角不熟悉，孟居和慕昀都没有到前排去凑热闹，跟着众人一同道了句祝福，分了块蛋糕便重新坐回吧台边。 　　严格饮食自律的慕昀是很少碰甜食的，只是安静地坐在高椅上，看着身边的人端起奶白色的纸质餐盘。 　　香甜诱人的蛋糕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孟居特地挑了块奶油少的，用叉子挖着凑到唇边，边吃边看向不远处，今夜收到惊喜的那位姑娘仍然在向朋友们道谢。 　　静思片刻，青年收回视线，看向自家男朋友在电子蜡烛光亮中摇曳的侧脸，“昀哥，我记得你是狮子座，那应该也快过生日了。” 　　慕昀确认式地点了点头：“恩。” 　　孟居闻声放下蛋糕盘，向前俯身拄在大理石的餐台上，笑吟吟地发问：“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问得也太早了。”慕昀颇为无奈，这家伙分明是一点脑子都不肯动。 　　“小表妹过生日的时候，我提前八个月就做准备了。昀哥也提前想想呗，万一……我能满足呢。” 　　神秘又略带痞意的语气惹得慕昀抬起头，朗隽目光落在面前人的唇角。他伸出手，用指腹蹭去上面一点甜腻的奶油渍，忍住喉咙间渴求，嗓音轻柔。 　　“我想要的，你一定能满足。” 　　灯光未明，浑然天成的调情氛围中，两人互相对视，几乎要忽略了周遭的热闹氛围。 　　孟居感受到自己嘴角留存着的温度，忍不住顶着劣性的笑意舔唇：“我们要不要换个人少的地方？” 　　对方虽没有回答，眼神中却带着诚实。孟居便默声起身，离开座位直直地走出聚会厅。 　　今夜的培训基地全员停课，除了活动场地，大楼其余各处都安静得不像话。 　　青年倚身在一道门板边，未过多久就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追随而来。两人一同挤进了身后的空教室中。 　　这是一间专门用来储存材料的资料室，空间比较小，平常没什么人来，里面也没有安装监控。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开灯，慕昀把随手拿来的电子蜡烛放置在一旁，光焰柔和的灯芯便不知疲倦地模拟出烛火晃动的样子。 　　“嘶——” 　　暗淡的光线中，孟居的手臂不小心刮在了课桌边角的铁片上，顿时蹭出一道渐渐泛起红色的檩子。 　　映着烛火，慕昀缓缓地捧起他的手腕，朝着伤处吹气缓解疼痛，而后俯身小心翼翼地亲吻红痕。 　　刚刚喝的明明只是果味饮料，孟居却觉得自己心口如微醺一样闷热，像是有一团烫人的火焰从胸膛里直窜上来。 　　他感受到自己的两肋被人狠狠地搂住，顿时无力地向后靠坐到课桌上。 　　慕昀的吻从男朋友的手腕处移到他的唇边，愈加深重地索取，甚至间接地品尝到刚刚那块蛋糕上香甜的果酱味。 　　孟居身上那件黑色T恤的领口遭人扒开，肩头皮肤上留下了被用力掐捏后的指痕，在绯红中泛白。 　　在他们的大脑完全放空之前，寂静只剩喘息的空间内乍起一阵手机响铃。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两人同时咯噔一下，触电般地分离开。 　　孟居低头，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亮起［孟太太］的备注，手忙脚乱地拉起衣服，兀自平复片刻才按下接听键。 　　“喂？妈。” 　　被晾在一旁的慕昀无奈笑笑，用手指抚摸自己有些发胀的嘴角，无声地与男朋友并坐在一排。 　　“小居，在忙吗？”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温婉随和，但孟居却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样激烈过，仿佛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当场抓住一样的窘迫无措。 　　“啊……不忙。” 　　“你在运动吗？”孟母瞬间听出了儿子语调中的不自然。 　　“……也没有。” 　　孟居心中慌乱，偏偏坐在身边的人悠然地伸手上来摆弄。几根细长的手指从上至下地轻捋过他的发丝，把柔顺的头顶发抓乱复又抚平。 　　别闹。 　　青年朝着男朋友对了对口型，然后又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手机通话上，不再管顾依旧在自己头顶撒野的五指。 　　索性孟太太并无特殊事，只是例行问问神兽的近况，孟居与之闲聊少时便成功挂断。 　　看着恢复到主屏幕的界面，孟居轻叹了一声，瞥向男朋友时并没有计较他刚刚胡闹捣乱的行为，反而目光平静，柔和中略带感伤。 　　“突然间怎么了？”察觉到身旁人的不开心，慕昀的眸底深邃两分。 　　孟居摇头否认：“没什么。” 　　只是想到还没和家里出柜，以及爸妈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便感到一阵头痛。 　　比起昀哥把自己介绍给身边人的坦荡，他确实有很多暂时还做不到的事情。 　　不必孟居亲口说出来，慕昀已经从他自我纠结的眼神里看懂了所有的东西，随手揉搓着他的碎发，安静片刻后放轻了嗓子：“阿孟，你想不想见家长？” 　　“啊？”突然敲中心弦的一句问话让人发愣。 　　慕昀接着温和地解释：“我带你去探班吧。” 　　孟居这才反应过来，噙着极淡的笑意回应：“别闹了，卫导在国外拍戏呢。我可是真粉丝，前两天还在网上看到了最新路透。” 　　对此说法，慕昀并不否认，反而挑起眼睑反问：“那不是正好吗？” 　　短暂的沉寂之后，某青年陡然想起夏令营的2 2模式，下周过完他们就要飞外语国家进行实训了。 　　孟居的黑眸在瞬间明显睁大，带着一脸震惊的表情望向身侧，惊喜交加的语气中还混杂着道不明的情绪。 　　“真的？可以么？” 　　“当然，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在激动什么？”慕昀仔细地打量着青年脸上的精彩神色，笑着露出一片洁白齿尖，附耳低语：“是因为要去见男神，还是想去见……家长？” 　　虽然这会儿的脑子不太灵光，但孟居确信，昀哥的这句话中吞回了一个音节，他原本想说的词应该是，公公。 第67章 　　无论被慕昀咽下去的词是什么，孟居都没有证据去揪他的小辫子，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当然因为……”沉吟两秒后，他忽然发觉这个问答有些许微妙，顿住原句话锋一转：“这不都一样吗？” 　　不管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去会面，对方都是昀哥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百亿票房先生卫明淮啊。 　　“怎么会一样呢？”慕昀就着侧身安坐的姿势，用自己漂亮的手指在男朋友发热的耳廓边画着圈，“到时候把昀弟也带去给他看看，如果卫导知道自己有个这么热情的粉丝，肯定会非常感动，搞不好还会一见如故。” 　　明显带着挖苦意味的耳鬓厮磨惹得孟居嘴角含笑，连忙打住道：“得了吧，你连自己亲爸的醋都不放过，小心酸到了胃。” 　　慕昀对于劝告声不以为意，放下揉头的手撑到身后课桌上，语气十足玩味地胡诌反驳：“怎么会？我只是代替他保留着对于肖像侵犯的追责权。” 　　不愧是娱乐圈影帝的儿子，还挺会在名誉维权方面上纲上线的。 　　孟居恢复一贯脸不红心不跳的佛系样子，一本正经地回应：“无论是谁来问，昀弟的捏脸原型都是我男朋友，谁也管不着，代替不了。” 　　“恩，很有道理。”慕昀脸上温和的神色虽并无明显变化，语气却显得有些不怀好意，“希望你到时在偶像面前也能保持住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态度郑重且坚决地告诉卫先生，‘您在魅力方面并不如您的儿子’。这也算是我带你去探班的唯一条件，应该不会有什么让你为难的吧？” 　　这种正常人根本提不出的无理要求让孟居再一次确信，身边的家伙就是个名副其实的醋王。 　　原本可以感人肺腑的追星圆梦场面，偏偏要搞成修罗场，还是拉一踩一那一套。 　　他在心中暗骂了句“算你小子的招数狠”，然后假笑着从齿缝间挤出口不对心的回答：“一点儿都不为难。” 　　不料对方依旧不满意，语调幽幽地评价：“看来的确是真粉，为了见面可以不择手段。” 　　“你是不是欠揍？话都让你说完了。”孟居实在忍不住，直接朝着这个不好伺候的人胸膛怼上一胳膊肘。 　　两人的距离靠得相当近，因为太过于顺手，他不小心把力气使大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喔……”慕昀瞬间受痛，抬手抚住心口，蹙着眉端一脸痛苦地把头低埋了下去。 　　“别碰瓷啊，我就打了你一下。”孟居又朝着他的背拍一巴掌，啪的脆响落下后，静谧的储物室内再无声音。 　　看着面前有过激反应的人蜷成一团久久不起身，孟居产生了些许自我怀疑，试探着叫了声：“昀哥？” 　　伏在自己腿上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的没有回应。 　　想起之前恶补过的众多拳击比赛，有选手被不起眼的一记攻击打中旧伤导致内出血的例子，孟居有些慌的弯身查探：“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刚把头凑过去，他便被一只大手箍住脖颈紧揽在了怀里，心中暗道上当，却已经挣扎不开了。 　　“这还不是故意的呢？那你实施家暴的时候得什么样啊？又菜又爱挑事的小子。” 　　慕昀低沉地笑着，抬起的眼底尽是泰然之色，白皙劲瘦的手腕却异常有力，把男朋友的头死死地按在膝盖上，肆意揉搓好一会儿才放手。 　　他一直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阿孟胆子，总想和自己动手脚。 　　“你别欺人太甚啊。”受尽戏耍和揄弄的青年胡乱地理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挣扎起身，暴躁地砸去几记重拳，偏偏每一下都被对方游刃有余地卸力拦截住。 　　在轻松应对之余，慕昀还不忘嘲讽回去：“挠痒痒似的，以后别打我了，免得让我误会成调情。” 　　努力了半天，不仅一下没揍到还把自己累得够呛，孟居疲惫又懊恼，喘着气颓废放手。 　　奇怪的是经此一闹，刚刚心中积压的沉闷竟都发泄得差不多。 　　他摒除掉脑子里那些不乐观的念头，朝身边轻轻感叹一声：“你好像总是有很多办法来哄我。” 　　慕昀不再是一副欺凌人的幼稚模样，动作温柔地牵了牵他的手，眼神炯亮地低下头：“大概是因为见不得你不开心，所以莫名其妙地多了种天赋。” 　　孟居闻言不自觉地轻笑，虽不接言语，额前的两道浓眉却越发舒展开。 　　两人并肩坐谈，直到夜深愈深有些困倦时，才手拉着手离开储物教室。 　　刚刚迈步进长廊便听到“咔嚓”的相机快门声，稍稍抬头正好撞见走廊另一端的李思遇，还有她直对而来的镜头。 　　突然发生的事件，让双方都吓了一跳。 　　李思遇错愕的目光下移，落在两人紧挽着的双手边，无意识地吞掉一口唾沫。 　　她原本是觉得聚会厅里闷热又吵闹，待太久有点头晕，才想出来放松透气，顺便拍拍这里的壁画，没想到会撞到这样隐秘又不得了的事情，一时之间，捧着拍立得相机怔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仅仅间隔一秒钟，孟居便回神，下意识想要分开一些，却发觉自己的手腕被男朋友紧紧攥住，完全抽不出来。 　　他疑惑地仰起头看向身侧，只见一张面不改色的清逸侧颜，再试图抽手，依旧失败。 　　两来两回的拉扯清楚地落入李思遇的眼睛中。那种被撞破后便没必要再遮掩的亲昵和暧昧，惊得她瞪大了眼。 　　小姑娘的大脑自动闪现出无数种天马行空的应急方案，而后她猛然回神，唰的背身过去，准备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原路返回。 　　但紧接着而来的下一秒，气氛迷之沉寂的走廊中忽的响起磁性和清的男声，如微风过耳畔。 　　“巧啊。”慕昀如是开口。 　　李思遇惊讶又无奈地停下脚步，回首看到一道大方打来招呼的身影，不疾不徐，温润而泽。 　　“哈哈……是呀。”年轻姑娘只好回以有些尴尬的笑声。 　　其实说来确实也巧，她与慕昀这号人物当真算是有缘分。 　　因为成绩并列而且二外语系相同，他们经常被分做各种活动的搭档。但在不同场合的相处中，这似乎还是对方第一次主以日常闲聊的方式主动来搭话。 　　慕昀依旧牵着身后男朋友的手，坦然自若地迈开长腿，几步走到熟识的女学员面前，垂着清雅的眸子落目向她手里的相机。 　　“冒昧问一下，刚刚是拍到我们两个了吗？” 　　李思遇如实地点了点头，一边把仍留存在屏幕上的影像递给他看，一边因为复杂情绪而细如蚊呐地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偷窥，本来想拍那张壁画，没预料到你们俩突然闯出来入了镜。” 　　即便彼此之间已算熟悉，这样的场景也很难不尴尬。这意外拍下的场面比画本身精彩多了，但她现在真的很慌。 　　孟居循着女生的视线，看向走廊尽头处那片风格鲜明的现代彩绘墙画，又回到相机上迷你的方块屏上。 　　两人的亲密同框确实是被拍到了，但或许是因为突然间受惊造成的手抖，画质有点糊，即便印出来也有可能是废片。 　　“而且这张被我拍虚了。”李思遇的语气有些可惜，手指在删除键上方迟疑片刻，还是肉痛地按了下去。 　　她其实是不舍得删的，眼前这对儿可是自己真情实感嗑下的cp，但是在当事人面前又不好意思主动要求留下“证据”。 　　注意到同窗眉间惋惜的神情，慕昀的瞳色深亮几分，思忖片刻后礼貌地启唇问询：“这个可以借给我用一下吗？” 　　“恩，给。”相机里已经没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李思遇大方地把手中物件递了出去。 　　慕昀的掌心要比女孩子的宽阔很多，单手就能抓住相机轻松操作。他抬臂把拍立得举到合适的位置，光明正大地对准了自己和身侧人。 　　没想到昀哥会有如此举动，孟居微怔。但在对方按下拍摄键的时候，还是很配合地凑上半张脸，用两指比了个愉快又帅气的耶。 　　随着轻微的声响，两人俊朗的样子被一同收进了镜头中。 　　未等到出片，慕昀就把相机递还了回去，温和地道声“谢谢”，然后拉着男朋友迈步走开，把空荡的走廊和满墙壁画还给了爱好摄影的女同学。 　　李思遇清秀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阵不可思议。这算是默认了什么，而且赔了她一张“前线战报”吗？ 　　一直被人牵引着走回宿舍门前，孟居仍然觉得刚才的事情惊讶又好笑：“你在干什么啊昀哥，明显把人家吓到了。” 　　慕昀站在宿舍前抬臂刷卡，就着缓缓拉开的电子大门，答得颇有所指：“自行发展一下潜在cp粉，免得便宜了虚假对家。” 　　“哈？”对此回答，孟居似懂非懂。 　　虽然没太听明白，但好像自己男朋友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浸了股酸味。 　　简单洗漱后，慕昀坐到一旁准备进行今晚的听译练习。余光瞥见倒在沙发上放空自己的家伙，好心出言提醒：“趁着空闲收拾收拾要带出国的东西，免得明后天上完课你又懒得动。” 　　“也是。”一向懒怠的青年点头附和，鲤鱼打挺跃身起来，从柜子下拖出拉杆箱，边收拾行李边碎碎念叨。 　　“去见男神的话，穿搭就不能太随便了，会影响我的形象。” 　　坐在桌边的人抬手调整耳机音量，上下唇噙动，波澜不惊道：“说的好像你自己有衣服穿一样。” 　　“能不能好好听你的音频？体面人的事情你少管。”孟居不理会男朋友的挖苦，对着镜子比对起两身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第68章 　　在最末几日铺天盖地的课程与训练后，国内第二周培训告一段落，同传学员小队重新踏上行程，开启了英国实践之旅。 　　航班加转乘交通，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旅途，终于抵达目的地。 　　本次夏令营填表报名之初，在住宿栏里就曾有过本地寄宿家庭和自费酒店的选择。当时考虑到住在陌生人家里的诸多不便，慕昀和孟居都选了后者。 　　然而，因为本地同等设施条件的酒店基本要比国内贵几倍，做此选择的学员只是少数。领队要优先带大部分的学员到寄宿家庭里安顿，其余人则被单独带到酒店门口自行办理入住。 　　负责接送学员的车子刚刚停在热闹繁华的英伦街区边，大家便都急切地想要消解长途奔波后的身体紧绷和酸痛，纷纷拎着行李箱钻出来，唯独孟居一人两手空空。 　　因为临行前收拾东西时，他担心昀弟在托运中会被刮花，没有把它带出国。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行李更是精简，最后直接都塞进了男朋友的箱子里。 　　一阵沙沙的滑轮滚动声响起，慕昀单手拎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最后一个下了车。 　　看着身前人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把脚下的拉杆箱朝前踢了踢，让它刚好停在对方大腿后的位置，声音温和道：“累了？” 　　孟居打着哈欠点点头，动作熟练地跨腿坐下。 　　“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休息了。”慕昀轻声细语着，一边单臂把持着行李箱的方向，一边摸出手机查看房间预订信息。 　　箱上的青年依旧懒得张嘴，刻意抬起两条长腿离开地面，懒惬地眯起眼睛，由着自己连同箱子一起被人推向酒店门口。 　　白墙点缀米黄色粉刷，再搭配深灰色古堡屋顶，无论是建筑外观还是装潢风格，这里都带着浓郁的苏格兰情调。 　　一层的接待厅里铺着炫丽的大理石，旁边区域还布置了文艺气息浓重的小型图书馆。 　　满台擦拭铮亮的水晶和银制器具，浪漫的壁画和墙面上的鹿角装饰交相呼应，整个氛围精致而温馨。 　　慕昀一路迈步，把男朋友和行李箱一同推到办理入住的木质吧台前，用流利的英式英语和里面的接待人员对话。 　　“您好，之前我们通过学校预订过两个单人间，临时想改成双人房，请问酒店里现在有没有空置的客房？” 　　金发碧眼的前台服务生原本是被低缓克制的磁性嗓音吸引，抬头间看到面前客人倏地愣住。 　　漂亮到带有侵略感的东方面孔实在难得一见，难免会让人多关注些。 　　服务生顿住两秒后回神，展开礼貌的笑容用英文回应：“请稍等，我帮您查询一下。” 　　她在电脑键盘上快速地键入几个字母，而后点击鼠标，快速地浏览屏幕，接着开口：“在可以容纳两人的房型中，双床房都已经住满了，还有套房和大床房可以选择。” 　　“Club Suite”（行政套房）和“Deluxe King”（豪华大床）的单词让在旁昏昏欲睡的孟居也稍稍精神了些。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两个住双床房还好说些，开上述这两个房型，似乎都有点不太对劲？可是他们又只有一个行李箱，住在两个单人间确实不方便。 　　一坐一站的两道身影对视在一起，默契交换眼神的同时，却迟迟做不出决定。 　　“请问两位确定要更改房型吗？”稍稍被拉长的沉默中，女接待人员扬着标准公式化的笑容确认了一遍。 　　大概几米远处，住同一酒店的孟骁倚身在沙发边等着拿房卡，两道漆黑狭长的眼睛盯着两个人，冷漠中隐约还带着些鄙夷。 　　“麻烦快点。” 　　大家都很累，没人在意你俩开什么房。 　　为了不影响后面的同学，慕昀的眼尾稍稍挑起，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第二种。 　　服务生会意，一边办理登记，一边还极其贴心地解释：“豪华大床房内配备的床铺是特大号，完全可以睡下两个人。” 　　慕昀闻声，眼底的情绪依旧淡淡的，抿着弧度好看的薄唇道了声谢，拿起门卡推箱进房。 　　穿行在实木地板横铺的英式长廊里，孟居忽然幽幽地发问：“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们介绍情侣房呢？” 　　“本来应该是想的。”慕昀对照着门卡上的号码，找到了对应的房间，滴的一声刷开房门，朝着里面轻踹一脚行李箱，噙着笑揶揄，“但看你满脸幼态，还是儿童房比较适合。” 　　“喔……”孟居跨坐着的行李箱在对方的力道下直奔着房间内滑去。 　　青年眼前快速闪过一片温柔的暖色调。 　　嵌壁书架，古朴优雅的摆件，洒落在素色窗纱边的暗金光影，以及屋子中隐隐约约的英式红茶香，都营造出一种宁静致远的迷人氛围。在铺满柔软羊绒毯的角落里，果然放置着一张显眼的超级双人大床。 　　“你才幼。” 　　孟居顺势从行李箱上扑倒下来，栽进干净的床铺中。 　　对于这个天气阴晴不定的国家，今天这样好的阳光弥足珍贵，埋头细嗅，被暖阳晒过的被子都仿佛沁着股炭烧咖啡的醇香味道。 　　男朋友低沉的声音里染着明显的疲惫，慕昀只是笑笑，并不与之逞口舌之快，抬手拉好遮光帘，让房间里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 　　他绕过壁架走到床尾，抬起纸白的手腕抓住面前人的足踝，帮孟居褪下两只脚上的运动鞋，再顺手搭上薄被。 　　“好好睡吧，反正你也没有箱子要整理。” 　　孟居闭眼轻笑，卷翘的睫毛联翩颤动半晌，然后懒懒地翻了个身，舒适地夹起被子。但他躺倒的姿势并不算嚣张，还特地在大床上留出了一道位置，以便某个人收拾完行李也能躺下休息。 　　疲惫中的人一旦脊背沾到床铺，全身的怠意便会叫嚣着一起涌来。很快，他便裹在被子里沉沉地睡去。 　　- 　　英国的夏令时比国内要晚7个小时，这就注定了短期内大家都无法倒过时差。 　　从下午至黄昏，再到天色漆黑，孟居在一方小天地内补充了足够睡眠。待他睁开眼睛时，窗边阳光早已不见，酒店房间内亮起了水晶吊灯。 　　青年揉着睡眼坐起身，用双臂拉开屋里的落地窗帘，伴着滑道“唰啦”的一声响，映入眼帘的正是伦敦夜幕。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华灯满城，灿若繁星，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孟居偏头，看到慕昀正背身对着这片流光溢彩，脊背挺直地坐立着，专注地盯向笔记本屏幕。 　　大概是怕打扰自己休息，他做练习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边戴着耳机听一边做好笔记，在这人手边对折叠起来的A4已经写满了五六张，看来是没有上床睡过了。 　　不晓得这家伙到底是见惯了盛景，反而提不起兴致，还是真的就耐得住寂寞，心里只有最爱的同传伟大事业。 　　在行业内流传一句很有名的话，叫做“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搭档知道，一个星期不练全世界都知道”。 　　但放在慕昀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分钟不练，男朋友就会知道”。 　　在孟居暗自感叹间，耳畔率先传来对方的声音。 　　“醒了啊？”坐在桌子边的人边听边写，还能分出神来开口搭话。 　　“恩～”孟居抬起双臂在头顶拉伸，舒展腰身的同时瞥一眼他手下堆叠在一起的笔记，拉长声音开口，“你完全不觉得累吗？我睡觉都睡饿了。” 　　慕昀的屏幕上滑过一大段的英文材料，界面的瞬间变幻把他的眼睛映得一片晶亮，信手记录的动作和温和的语气却都没有丝毫变化。 　　“我刚刚吃过了，等写完这个就陪你出去吃饭，很快。” 　　孟居不想吵他练习，便晃了晃头，随口婉拒道：“不用，我对所谓的国外街边美食没什么兴趣，等会儿客房叫餐就可以了。” 　　两人难得在吃的方面达成什么共识，慕昀点头赞同，目不斜视地继续对话：“那你看看抽屉里面，应该会有楼下餐厅的菜单。” 　　闻声，孟居离开落地窗边，踢掉拖鞋从超大尺寸的床面上滚过去，俯趴着身子拉开床头柜的上层抽屉。 　　高级酒店品质使然，即便是这些表面看不到的地方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日常生活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翻找片刻不见菜单，孟居又拉开下层。在这种稍隐秘的地方，存放着的东西显得不可描述些。 　　只是无意地随手一抓，他的掌心中便多了几片带着绚丽彩色包装的本土款计生用品。 　　而抽屉内与之一同陈列的还远不止这一样，青年的目光不自觉地落下去。 　　瓶装的，袋装的，乳胶的，塑料的，膏体的，喷雾的…… 　　即便是词汇量积累到一定程度的英专学霸大佬，也无法完全看懂使用说明上面所有生僻又露骨的字眼。 　　只是跳跃式地阅读，酱酱酿酿的朦胧意态和画面感就已经让人脸红心跳。 　　孟居愣住半晌。 　　看来这个房型，豪华的不只是床。 　　对着笔记本做练习的人好一会儿没再听到动静，有些疑惑地出声问：“你找到了吗？” 　　“啊……” 　　耳尖绯红僵硬在床头的青年竟被这温吞的嗓音吓到，来不及放下东西便心虚地缩回手，含糊敷衍着：“看起来都不怎么样，我还是下去拿吃的吧，顺便再从酒店餐厅里给你带点东西做夜宵。” 　　即便有所掩饰，这种鬼鬼祟祟的动作还是吸引了慕昀的注意。 　　对方终于稍顿下笔，明朗的视线朝着这边看过来，幽幽注视片刻，仿佛是在揣摩他脑子里的诡秘心思。 　　孟居在男朋友的打量中扬唇勉强装笑，手中紧捏的物件无处安放，只好硬着头皮塞进自己的衣兜里，甚至忘记了他穿的到底是谁的衣服。 第69章 　　慕昀目视着面前的家伙片刻，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未发现端倪。 　　他重新低下头做自己的晚间练习，接着刚刚的话语声温和叮嘱：“去吧，记得别乱跑。” 　　“好，那我走啦。”孟居心不在焉地随口答应着，迈开套着修身牛仔裤的长腿，跨下床铺，快速拎起搭在沙发上的薄款外套，逃式的离开房间。 　　听到门板在身后关合的声响，他才长舒一口气，庆幸刚才的尴尬行为没被当场抓包，边抬手整理着头上的黑色棒球帽，边抬腿朝餐厅方向去。 　　忽然，头顶传来熟悉的中文谈话声，在异国环境中格外亲切。孟居仰首，刚好遇见孟骁和他同组的几个同学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 　　双方在楼梯缓步台上相遇时，对面学员们停止说笑，齐齐投来友好问候的视线。 　　“哟另一位孟大佬。巧啊，下来吃晚餐吗？” 　　孟居对7组内的学霸成员都有着不算浅的印象，粗略打量着几人穿戴整齐的样子，礼貌回应：“恩，你们这是要出去？” 　　“自己一个人啊？”队伍中的一个矮个男生朝着他身后瞥了眼，接着笑言：“我们正好也准备去附近喝点东西，要不要一起？” 　　“有点晚了吧？” 　　因为刚刚一觉睡醒没倒过来时差，孟居下意识觉得夜色已经很深，正欲抬腕看表，听到耳畔响起众人嗤笑。 　　“这才几点啊，在国外不过夜生活，那你还要干什么？”不等人回答，学员们便簇拥上来揽着他一起下楼，“反正也没事嘛，走吧走吧。” 　　“哎……”孟居的话还卡在嗓子里没有机会说出来，忽然注意到默默跟在队伍最后的孟骁。 　　从小古板面无表情的样子来看，大概是耐不住队友的软磨硬泡磨，无奈参与进来的。 　　连他都推脱不掉，孟居也只好坦然从命，整理好衣服拉链跟着大家一道出去玩玩。 　　作为伦敦街头的一种常态文化，酒吧在路边巷尾开得到处都是，而且本地人喝啤酒似乎也不拘于时间，只要兴趣到了便可小酌。放眼望去，可以看见许多门店外都聚集着三五人群。 　　一伙青年欢快地聊着，从酒店大门出发，沿异国街头漫行不过百步，便被两扇贴着夜莺和葡萄藤标志的双开门吸引。 　　众人随着兴致走入，才发现这家娱乐场所外面的招牌虽然不起眼，内部却别有洞天。 　　并不像气氛轻松缓和的传统啤酒屋一样，这种偏club式的酒吧气氛相对热烈。 　　入目便是别有韵味的橡木吧台，绚烂的橘色灯影打在深红的沙发坐椅和透亮的圆形玻璃桌上，泛出奢华迷人的光泽，复古装潢风格中亦不失现代设计感。 　　同行的学员们本就来体验异域夜生活的，自然进门就挑了最热闹的地方落座，然后回身朝着好不容易一起拐来找乐子的“双孟”招手。 　　“你们俩过来呀，坐坐坐。” 　　孟居正想抬腿，余光却瞥见一道细瘦的影子径直穿过吧台区，单独在盘曲的楼梯边找了个偏安静的位置。 　　众人见状神情略有异色，接着却又都见怪不怪地摊了摊手。 　　兀自迟疑两秒后，孟居隔空朝其他人抱歉地笑笑，然后落座到了孟骁对面，嗓音低沉地数落：“来都来了，你非要坐得这么不合群吗？” 　　孟骁的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姿态慵懒地倚着沙发靠背，在略晦暗的灯光下动了动唇瓣，答得冷漠却又有几分道理：“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合群的人。” 　　“嘁。”孟居齿间发出一个嫌弃的音节。如果不是近来与这个性格差劲的家伙混得熟络，想必自己是懒得理会他的。 　　青年不再多言，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餐单翻开，指着一张看起来不错的宣传图开口：“麻烦帮我上一份这个甜虾三明治套餐。” 　　“好的，没问题。”系着黑色领结的服务生迅速记下，操着标准的英音接着发问：“需要喝些什么吗？” 　　“嗯……”孟居对酒的了解不深，也品不出优劣，对着颇有创意的酒水单犹豫片刻。 　　孟骁向前欠了欠身，清冷目光在主打推荐栏内随意扫过，轻声点了一杯青柠口味的杜松子酒。 　　看对面人的样子也是不善饮酒的那一种，应该不会点出什么烈性的东西，拿不定主意的孟居便临场抄作业道：“和他一样。” 　　果然，服务生很快端上两杯颜色温柔澄净的调制鸡尾酒。 　　孟居举杯试抿，感觉溢到唇舌间的酒味被清新爽口的果汁冲淡，便多喝了两口细品。总体味道并不十分辛辣，但液体滑入喉间依旧有轻微的灼烧感。 　　对比这种略显粗鲁的喝法，另一边的孟骁则自顾自慢条斯理地饮用，他听到对面传来咚咚的水声，瞧着孟居手边已空了大半的酒杯，微挑起眉梢。 　　“你对自己的酒量还挺自信。” 　　孟居捧着三明治咬下一口，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奶酪，扬着英朗的黑眸不以为意道：“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你这种患过胃痉挛的还差。” 　　“哦。”孟骁轻应一声后，欲言又止，敛唇不语。 　　大概是他平日里的情绪波动太小了，以至于孟居竟从这一个字里听出来一分嘲讽三分挖苦。 　　把半份套餐装进肚子后，孟居觉得腹中舒服了许多，和同桌一个沉闷路子没什么好谈的，便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在这间酒馆客台环绕的场地中央还有个小舞池，放着不算劲爆但很有感觉的西部乐曲，有零星的客人在周围跳舞。 　　虽身处异域风情中，也能感受到国内酒吧里的一些熟悉元素，这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许多。 　　孟骁安静地独饮一杯后，重新召来服务生点饮品，这一次他主动带出了孟居的份。 　　然而对面那个标榜自己酒量不可能差过他的人，在酒杯再次见底以后明显地眼神发直了。 　　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喝掉两种度数根本不低的调制品，这让酒量不济的孟居头晕燥热，眼角迅速泛红。他单臂软绵无力地撑着头，目光无神地落在身边缭乱的人影处。 　　同桌的孟骁终于发现端倪，语气试探道：“你还好吗？”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正对面的人倏地向前一晃，额头重重地磕到桌面上。 　　没想到他的酒量会差成这样，一向神色寡淡的孟骁难得露出震惊的表情：“喂。” 　　脑门上的激痛反而让孟居清醒了一些，皱着眉头抚住刚刚撞到的地方，低低地哼了声“上头”。 　　“你最好去清醒一下。” 　　喝掉同样两杯酒的孟骁没有丝毫变化，口吻依旧淡淡的，一边把玩自己的酒杯，一边朝着挂着卫生间指示标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醉意朦胧的孟居循着同窗视线看去，目光最终落在欢快舞蹈的绰约人影间。 　　静默片刻，他的喉咙间发出低哑的回应声。因为受酒精刺激，觉得皮肤燥热，胡乱的扯开身上的薄外套扔在椅子上，迈着轻飘的步子离开座位。 　　孟骁看着明显曲解自己意思的人迈着懒惬的步子走进舞池，和着随意性很强的氛围音乐摇晃律动起来。 　　事实证明，人的乐感和魅力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即便这个家伙已经实锤喝醉了，可他伴曲而摇艳的身躯依旧惹眼，单薄衣衫下的腹肌和腰线都是火辣卓绝，微醺背影更是独具风情，在瞬间就能吸引众多道视线汇聚。 　　孟骁静默地观看这道身姿片刻，终于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摸出手机及时补救事态。 　　他单指滑动联系人列表，用首字母搜索找到“慕昀”的名字，发去定位的同时附带几个字的消息。 　　［我建议你过来。］ 　　等待片刻后，对方没有回复，微信状态却切换成了勿扰模式。 　　孟骁耐着性子再次编辑出一行字。 　　［不然你男朋友可能会被骗去跳脱衣舞。］ 　　这条消息发送过去后，他便扣放起手机不再理会。 　　随着夜幕深重，酒吧内人满为患，聚集在舞池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孟居跳舞跳到喉间干涩，在一段R&B音乐结束的空档挤出人群，正欲回到桌边休息，低头迈步间不小心撞到一道结实的身躯。 　　青年含糊地道了句抱歉，仰颈查看时，迎着有些刺眼的光效灯看到一道陌生的影子。 　　对方的身材相当魁梧，顶着一头酷帅的红发，承袭的基因使然，他的五官尤为深刻立体，眼睛在绚烂的近光灯下分不清具体眸色。 　　“嘿，你的舞跳得真迷人。”大概是被刚刚舞池中的奔放身姿吸引，外国男子热情地打来招呼，话间还试图揽上孟居的肩膀。 　　从他说话的英文语调中辨不出是哪国人，但对方开口时酒气浓重，脸上也带着明显醉色。 　　不清楚是因为本身开放还是受醉酒影响，他的眼神和话语在含蓄的东方礼仪中都显得有些粗鲁无礼。 　　即便意识不完全清醒，孟居也在第一时间退开距离，疏离地点了点头便回到座位，招手叫来侍应生，点了杯冰水试图缓解酒劲。 　　不料，搭讪的老外竟然和两个朋友跟了上来，目的性明确地落座在长桌另一端。 　　或许是孟居刚才有些冷淡的反应让他们误以为桌边的两个东方青年听不懂英语，聊起天来肆无忌惮，偶尔还会带出污秽露骨的词句。 　　但事实上，对于两个抗干扰能力十级的精英学员来说，即便现场再吵闹一倍，他们也能听清身边的每一个字。 　　孟居修长的手指在冰水杯口画着圈，与孟骁的视线对在一起时，神色不甚分明，已然看不出是醒着还是醉着。 　　“快点，给我们看看你的魅力。” 　　“快看他那双漂亮勾人的黑眼睛。去啊维拉杰，今晚就带东方小宝贝儿回家，让他再也离不开你。” 　　“……” 　　在朋友的怂恿和起哄下，红发男子再次站起身迈步过来。 　　孟居感受到自己身后竖起一道身体略微遮盖住了灯光，在玻璃桌面上投出模糊交错的影子。 　　维拉杰伸臂拍向面前这道笔挺的脊背，在指尖触摸到他衣料的一瞬，胳膊被从旁伸来的一只手紧紧握住，酒吧桌台边同时响起漠然的警告声。 　　“Stay away from him.” 　　（离他远点。） 　　红发男子和孟居同时向声源看去，只见一道愠怒的影子立在灯下。 　　慕昀单手擎着不轨者的右臂，眼神冷峭，从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凶狠，维拉杰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的五指给捏碎了。 　　瞬息变化的局势使周围人怔愣，红发男子的朋友们纷纷站起身。然而慕昀周身的气流仿佛在极速向四面冷冻扩散，顷刻间凝结成整片冰川，让人根本不敢上前半步。 　　最终维拉杰只能识相地收起刚刚那种挑衅又撩拨的眼神，连声道了几句“知道了”才拯救下自己的手臂，和两个朋友灰溜溜地逃开现场。 　　看见熟悉的面孔，孟居灿烂地笑笑，端起手边的杯子准备把最后一点点酒也倒进嘴巴里，却被身侧人抢先一步。 　　慕昀品了品青柠果香下掩盖的浓郁味道，眼尾戾色微颤道：“它的基酒很烈。” 　　问完这句，青年的目光斜睥，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身影。 　　孟骁被他盯得不自在，抿着唇拍了拍袖口，情绪冷漠地解释了句：“我不知道他的酒量有这么差。” 　　说完，他直接站起身，像来时一样悠闲地迈步回去。 　　慕昀这才转头看回自家男朋友，故作轻巧地询问：“出门前怎么答应的？我不在场你也敢喝酒？” 　　桌边人依然装傻，笑得乖巧又谄媚，抬手指向下榻酒店的方向，苍白辩解：“没走远，而且你现在不是来了吗？” 　　慕昀静立两秒钟，端着他的手臂换成另外一个方向，平和道：“在那边，你指反了。” 　　“难得来一次诶。”孟居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觥筹交错。 　　在泛着银亮光芒的玻璃展示柜上，银纹酒杯和玻璃容器陈列成排，Barman站立于前，展示着流畅华丽的调酒艺术，晶莹剔透的酒液在玻璃杯中翻转摇晃。 　　颜色欲人的鸡尾酒，配着冰沙的朗姆酒，日本威士忌，杯口缭绕着烟雾的利口酒……各种色彩缤纷的主打推荐，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按捺不住。 　　“想喝就尝吧。”看着男朋友染醉又贪婪的眼神，慕昀终于松口，唇边的吐出的话带着极强的安全感，“反正我会带你回去。” 　　他随便点了种酒陪坐在一旁，透过杯中的液体，眸色暧昧地看男朋友肆无忌惮地点出自己感兴趣的酒，然后仿佛破戒尝禁般逐一品味。 　　每一口下去，那张纯净无戒备的面庞都会被铺上一层神秘朦胧的美态。 　　有酒有音乐，空气中还弥漫着脐橙和葡萄柚酸甜微涩的味道，实在算是个美好的夜晚。 　　最终，彻底喝醉的孟居扑倒在玻璃桌上，慕昀打了两个响指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气氛安静片刻，对方忽然轻唤：“昀哥……” 　　慕昀应：“我在。” 　　然而孟居却像是睡着了一样，再没有下文。 　　慕昀便不急不慢地举杯，喝掉自己杯中最后一点酒，接着拎起椅子上的那件黑色外套，把人裹好搂回酒店。 　　把烂醉的家伙扔在房间的大床上，慕昀才开始犯难。 　　今晚他们要睡在一床被子里，可这小子满身都是混杂的酒气，要不要给他洗确实是个问题。 　　纠结半晌后慕昀决定不管，就让他这样睡下，半跪在床边给男朋友脱衣服，刚解开两颗袖扣就被人胡乱地抱住了腰。 　　“抱。”醉了酒的孟系草变得十分粘人，双臂紧缠着不肯松手。 　　“乖，脱了。”慕昀在沾满舒爽气泡酒味道的嘴唇上吻了吻，才艰难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他的手不小心按压在孟居的小腹边，听到这人衣服口袋里有东西在哗啦作响，便好奇地摸出来。 　　竟然是某种本土品牌的聚氨酯材质安全用品，还不止一个。 　　他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在酒吧里被塞的？还是…… 　　看着“超薄”、“轻透”等英文描述，慕昀的脸上泛出复杂的情绪，掌心也不自觉地捏紧。 　　听到耳边细索的声响，孟居艰难地睁开眼睛，温热的指腹抚过一双深陷眼窝，用极轻的气声邀请：“哥～我们做吧。” 　　“你喝多了阿孟，我不想趁机欺负你。”慕昀的眸底杳邃，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温柔安抚，不料却听到酩酊大醉的人呢喃。 　　“我会好好表现……让你舒服的。” 　　“……” 　　慕昀哭笑不得，意味不明地扬唇片刻，回以挖苦：“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 　　孟居费尽力气在床上翻了个身，瘫倒在慕昀腿边的腰身极致柔韧，软得就像一汪春水。 　　他低沉的嗓音莫名蛊惑：“别的家伙都说我很迷人，难道哥哥你不觉得吗……” 　　慕昀的手掌拂过他的脊背，仿佛一股酥麻的电流从小腹直攀上来，喘息愈发加重，无法控制。 　　一向有耐性的人再也不想克制，啪嗒一声把孟居的手腕按扣在床头，而后覆上自己略微发烫的掌心，让两人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摸上自己领口，解开了白衬衫的纽扣。 第70章 　　伦敦的又一晴日安静降临。 　　上午的暖阳穿过半遮半掩的挡光帘洒向酒店的落地窗，在透亮的玻璃上留下浅金色的暗影。 　　在一片有些刺眼的闪亮光影中，孟居颤动细密挺翘的眼睫，缓缓睁开了黑眸。 　　先是感受到周身温暖安心的气息包裹，而后视线也逐渐清晰，余光瞥见一张惹人艳羡的清俊容貌近在咫尺。 　　此时的他与慕昀正相拥着缩在同片被褥里，自己的脖腔紧贴着对方白皙韶秀的下颌，颈窝边还能感受到麻麻痒痒的温热鼻息。 　　孟居展动五指，掌心便摸蹭到了一片不着衣衫的光滑脊背，无比美妙的手感让他怔了半瞬。下一秒，混沌的大脑内炸开了火花。 　　卧槽。 　　孟居揪着被子略直上身，掀起惺忪眼睑环顾四周，入目的是满房狼藉。 　　不仅同枕而眠，两人的衣物还被扔得到处都是，他昨晚穿的那种薄衫正皱巴巴地落在好几米远外的羊绒地毯上。 　　青年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自己身体上，从手腕到臂膀，星星点点的野蛮痕迹，浅青或绯红。再垂首看向身侧人，那副美好温润的模样似乎毫无杀伤力。 　　孟居顿觉脑子混乱，脖颈僵硬。 　　这他妈到底是谁睡了谁啊？ 　　一系列的小幅动作之后，怀中美人被惊醒。 　　慕昀的两条长腿微微蜷动，绵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揽着男朋友的肩膀把他裹回被子里，开嗓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居被搂进宽阔干爽的怀抱里，眼神略显空洞，兀自凝神片刻，却依旧因为断片而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 　　但在放松紧张的情绪后，他忽然感受到股间某处不可言喻的肿胀，只要稍稍一动便酸痛到骨子里。 　　青年终于回味过来自己在昨夜的疯狂中处于何种位置，拧紧眉端倒回枕头上放空大脑。 　　慕昀撑起上半身，从被子下露出宽阔肩膀和肌肉紧实的手臂，下巴凑到男友身边，试探着关切：“疼吗？” 　　“不记得了……”孟居茫然地摇摇头，除了酒后乱性以外再也想不起别的任何事情。 　　他的视线颓然下落，扫到慕昀胸肌上竟隐约有一片通红的齿印，眸色刹那愕然，用怀疑人生般的语气与当事人求证：“我有……这么狂野吗？” 　　“你到凌晨才消停。”慕昀淡淡的口吻掩盖下了不分明的情绪。 　　昨夜可是光事后清洁就做了整整一个小时，可眼前的家伙居然分毫也不记得了。 　　孟居晃了晃头，托着后颈努力回忆。在梦境一般朦胧的记忆中，似乎感觉到有微烫的水温把肌肤浸得敏感红润，然后被按在冰凉的浴缸边肆意摆弄。 　　期间他还几次因为腿软和腰身无力而滑下去，呛了洗澡水后再被人环住小腹捞出来，抱在怀里擦拭湿发。 　　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孟居只觉耳尖发烫，及时打住道：“我还是想不起来的好，你也别帮我回忆。” 　　看着面前青年羞赧又无力改变的神情，慕昀忍不住轻笑出声，抬腕看向表盘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今早的同传培训在7点40分开始。 　　“我们迟到了。”慕昀蹙眉叹气。 　　对于常年早起晨读的选手而言，这种一觉睡过头的状况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他正准备起身穿衣，身后忽然多了一道霸道的禁锢力量，是孟居双臂紧环着重新扑压下来。 　　“还不想起床啊？这个时间，孟骁都该做完两组练习了。”慕昀轻抚自己腰间的手背，故意揶揄出男朋友身边头号竞争者的名字。 　　“没有用。”孟居并不放手，不管不顾地用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脊背，“就算是有十个孟骁追着，我也起不来了，昀哥得负责。” 　　慕昀齿间发出低低的一声笑。 　　昨夜是两人的第一次，醉酒后娇气的男朋友哄都来不及，他哪里会放肆纵情。但凡这小子的腰窝颤得厉害些，自己都心疼得不敢使力了。 　　“你这是心理作用，我其实很小心……”未等他的话说完，就被对方眼神威胁着截断。 　　孟居羞恼地笑起来，软塌塌地趴在床上嗔怪：“我说过了，你不要帮我回忆！” 　　“好好好，那就再躺一会吧。”对方怨怼又有些撒娇的语气实在可爱，慕昀妥协，翻出手机和崔教授请了假，然后翻身坐回到床上，用掌根给男朋友按摩后腰。 　　“可以吗？按摩手法还是跟你学的。”虽然是句温柔的问话声，其间却隐藏着劣性的叫嚣。 　　孟居的两条手臂虚虚地抱着枕头，轻轻地哼唧了两声算作回应，温软摇曳的尾音完全听不出来是舒服还是难受。 　　因为卧躺的姿势，青年的腰间恰好略微塌放下去，臀部却明显挺翘，高低起伏的肢体弧度让身后人再次燥热难耐起来。 　　但他也清楚，有些事要循序渐进地慢慢来，不能一次性把人吓到了，便只是手法克制地揉了揉。 　　两人一直在床上赖到了快十点钟，慕昀才率先爬起来叫客房服务。孟居觉得英式早餐太腻吃不下，念叨着想喝清淡的蔬菜粥。 　　对于各种要求，慕昀一律宠溺满足，亲自给酒店的前台服务生打电话做交涉。 　　听着耳畔优美动听的英音谈话声，独自赖在床铺里的青年托腮思忖。 　　他也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变得难伺候起来。难道是因为事实真香定律？一旦生米煮成熟饭，身体和灵魂便都潜移默化地接受了某种下位设定。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闪了片刻，无意间，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用过的安全用品包装袋，竟又觉得安心起来。 　　虽然有些羞耻，但他大概清楚这种愉悦的根本来源，能够被爱人完整拥有，是种难言而微妙的满足。 　　国外实训的第一天，小情侣就旷掉半天课，轻轻松松地给自己放了假，在酒店里腻腻歪歪到了两三点钟，才各自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培训室上课。 　　上午的时候，同传班的学员们在领队导师的带领下到会场进行了翻译实践，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如果不细心留意根本注意不到少了两个人。 　　慕昀和孟居并肩走进培训场地时，正好是两节课间的中场休息，教室里不见授课老师，只有零星几个学员聚在一起讨论问题。 　　穿着一身干净白卫衣的孟骁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讲桌的位置，稍稍抬首就看见了消失很长时间才露面的两人。 　　孟居迈步穿过前排桌椅时，听到那个平日里话很少的男生轻轻叹息了一声，抬头便见矜贵的金丝眼镜框后掀起一双冷冽纯粹的漆黑双眸。 　　“浪狠了？”对方上下打量他片刻后率先动了动唇瓣。简单的问话听起来是对上午不来上课的关切，实则却夹杂着对昨晚酒吧事件的准确预测。 　　三个字诉尽揄弄，让人无言辩驳。 　　孟居第一次觉得小古板其实也是个腹黑的，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沉默着抿了抿唇角，走到教室中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因为气闷，青年落座的动作带着些许情绪，不料最后承受火气的人还是自己。在他的屁股贴到冷硬的凳面时，因为摩擦接触而产生了无法言说的酸爽。 　　孟居瞬时间汗毛竖立，差点就要在原地蹦起来，椅子和最后排桌子轻轻碰撞，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动作之间，他竟清楚地听到了前面某同姓学员的轻嗤声。 　　居然被那家伙给嘲笑了？ 　　孟居在这个瞬间，突然理解到孟骁之前带着黑框眼镜无精打采，恨不得用口罩遮住整张脸的疲惫样子。 　　胡思乱想到这里，青年用鞋跟轻踹了一脚邻桌的椅子。正在电脑上专注打字的慕昀疑惑地抬了抬头。 　　孟居把胳膊肘拄在桌面上，掌心覆住自己的半张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生无可恋道：“广播剧里都是骗人的，这事儿一点也不快乐。” 　　突如其来的隐秘话题让邻桌顿住，两秒钟后他也压低嗓音，噙着笑意回应：“也不完全骗人，至少我快乐。” 　　“……你是人吗？”孟居刷的放下手臂，皱着眉头控诉对方的虎狼之词。 　　“谁知道呢。”慕昀的心情依旧爽朗，低下头用指尖轻敲键盘，一边准备课上要用的材料，一边劣性微笑，“等下次清醒的时候，我再好好向你展示一遍我是谁。” 　　孟居瞪着眼睛，坐在原位陷入语塞。 　　慕昀脸上的表情依旧浅淡，明眸间的光亮却异常好看。 　　自家男朋友明明长着一张撩人的多情脸，实际上却是块外欲内纯的天花板。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逗弄起来才更加有趣。 　　慕昀心中愉悦，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两条短信，然后手指重新覆上电脑键盘，继续跳跃敲击起来。 　　Zoom线上会议占据了同传班整个下午的日常安排。 　　连续端坐听三个小时英文演说后，本日的培训结束。 　　孟居在自己的座位舒展筋骨，顾忌身下胀痛，连伸懒腰的幅度都不敢太大，扭头朝向身侧人，漫不经心地询问：“晚上吃什么？” 　　“不用费神想了，等会儿有人请客。”慕昀说着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听助理说，他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能收工，你饿了？” 　　“我还好……”孟居正答话间，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即将要收工的这个人会是谁，愣住几秒钟后，颤着唇瓣不可思议地接着开口，“你约的是今天探班？我现在连腰都直不起来，你这是趁人之危！” 　　听着男朋友语气中的抱怨，慕昀并不在意，抱臂倚墙，好整以暇地发问：“不想去了？” 　　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某青年被明明白白地摆了一道，虽恼火，但看在自己男神的面子上也只好切齿妥协，声音闷闷的应出一字：“去……” 第71章 　　收拾好随身物品后，孟居和慕昀并排走出培训基地。 　　外面天色已开始擦黑，一辆来接他们的深色保姆车正安静地停在大门外。 　　坐上宽敞舒适的软座，孟居的心中依旧忐忑。本来是心心念念的追星行程，偏偏被毫无预兆地选在了近日里最狼狈的一天。 　　他一边在车上暗叹昀哥的恶劣，一边抓紧时间补救仪容着装，如果提前知道要去见卫导，自己绝对不会随便套这条膝盖破大洞的牛仔裤。 　　慕昀偏头，循着视线看到了男朋友腿上露出的两片肌肤，对于他突然注意起形象的样子表示好笑：“平常不是挺喜欢的吗？练舞和上课都穿着。” 　　孟居窝进座椅中，无奈地翻动眼白：回应说：“能一样吗？平常那都是穿给你看的。” 　　“哦？”慕昀闻声挑起嘴角，眸间夹杂愉悦和玩味，俊朗的脸上缓缓浮出“竟然是这样”的表情。 　　看着对方神色中明显的耍笑成分，孟居气恼地抬腿轻蹬。不料，这人的反应实在迅速，瞬间并拢起双腿，夹住了他露在裤腿下的细瘦脚踝。 　　“踹我干什么？现在还不假装收敛一下，是打算等会也把坏脾气展示给公公吗？” 　　孟居感受到自己的膝盖被人痴汉式地抚摸了两下，肌肤与宽大掌心接触时被摩擦得有几分痒。 　　他歪着头抽出自己的腿，懒于计较重新靠回车窗，撑着下颌低声控诉：“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故意使坏？” 　　“确实是故意的，但没有使坏。”慕昀不假思索，脸上也是一副坦诚模样，接着补充了句，“睡了还不马上安排见家长？那得多渣啊。” 　　露骨的话语声让孟居倏地睁大黑眸，下意识看向正专注开车并未在意后排的司机，有些尴尬地揉揉眉心，用气声威胁道：“你快点闭嘴。” 　　慕昀当真不再玩笑，轻缓地呼出一口气，调整好椅子靠背的角度，然后双臂环抱在胸前，后躺着闭目养神起来。 　　一段静谧的行驶之后，保姆车停在了某处高档酒店前。车门缓缓打开，美轮美奂的建筑与华丽的喷雾水景映入眼帘。 　　已提前等候着的金发侍应生向下车的两人俯身鞠躬，用英文问候：“客人晚上好，请问是慕先生吗？” 　　慕昀迈开长腿，踩上脚下的迎宾地毯，边理着衣服上的细微褶皱，边点了点头：“卫先生约了我们用晚餐。” 　　侍应生便抬臂伸向侧方，做出引领动作，语态恭敬道：“请跟我来。” 　　慕昀抬手，动作自然地扶了下孟居的肩膀，让他走在自己的侧前方。 　　两人跟随着领路人，登上一道镀着金箔的古典桃木扶梯，穿行过长而笔直贵宾廊。 　　一路间，两侧墙壁上都挂满珍贵而独特的油画作品，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受到这家酒店的艺术熏陶。 　　在长廊尽头聚集着几个安保人员，外籍与中籍混合，清一色的身材高挑，体型魁梧。 　　领路的侍应生止步于此，再次颔首示意后转身从另一侧通道离开。 　　两个穿着黑色便装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笔挺站立，看到他们走近时，沉默但适时地打开了包间的双扇推门。 　　英伦风的房间中央摆着张大约能坐十几人的豪华圆桌，餐桌玻璃明亮光可鉴人，银器盘盏井井有条。头顶垂挂着奢华雅致的吊灯，现代风格的开放式壁炉环绕，各种装潢布置皆精致考究。 　　孟居迈步进去，在璨然明亮的环境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身影，那人也刚好从垂眸看手机的动作抬起头，落来视线。 　　已入中年的卫明淮在容貌上与慕昀还是有多分相像的，玉树临风，朗隽无双。 　　尤其是两人的瞳色，看上去都比亚洲人常见的棕黑偏浅，优雅而清冷，眼神专注时，眸底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万千情愫。 　　“卫，导好。”对方是长辈，孟居出于礼貌率先开口问候，称呼出口时不免陷入斟酌。 　　昀哥应该已经和父亲说过他们俩之间的关系，那是不是应该叫卫叔叔更恰当？ 　　只短短三个字，也被叫出了硬生生的卡顿，慕昀偏眸过去，坏心眼地欣赏酷哥扭捏，悠悠打气：“别害羞，你平常不是这种风格。” 　　“要不然呢？”孟居的右臂从背后绕过，狠钳了一把男朋友的袖口，压低声音反问，“我是应该上去给咱导跳段breaking活跃一下气氛，还是直接配段喘戏加深印象？” 　　虽然还能开玩笑，但是孟居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沉重而无力，不清楚单纯因为卫导，还是昨晚昀哥耕作的锅。 　　“都可以。”慕昀笑着舒展眉稍。 　　但看戏终归是一时的，他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 　　青年语气淡然地喊了声“爸”，紧接着便动作亲昵地拉上男朋友的手臂，领他到桌边入座。 　　卫明淮放下手机上的工作，朝着首次见面的青年点点头，友善而绅士地回应：“你好。” 　　第一次以直接对视的方式真实会面卫导，听到这位向来活在荧幕中的影帝级男神开口说出了剧本台词以外的问候话语。 　　财阀家族出身，优越的家世为他附加上了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从容。 　　孟居机械地跟随着慕昀入座，内心里却因为这种大型圆梦现场而欢欣雀跃。 　　众人坐好片刻后，酒店服务生走进包间，给三人手边各放置了一本菜单。 　　卫明淮没有翻看，也知道自家儿子不思口腹之欲，便只把目光投向孟居，语气和善甚至带着些许歉意：“我最近实在有点忙，让你们等久了。应该饿了吧，看看想吃什么？” 　　孟居现在还哪里有心思点菜，只连忙道：“我都可以，不挑食的。” 　　慕昀坐的位置刚好插在父亲和男朋友之间，左右顾盼后哼声调侃：“这家伙是你的狂热影迷，只看着偶像的脸大概都会饱的。” 　　事实被道破，孟居的耳垂一热。 　　卫明淮却大方笑笑，侧身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英音纯正流利：“我和Shawn是老朋友了，按主厨推荐来上吧。佐餐就用他的藏品白葡萄酒，他知道我在这里，会愿意拿出来的。” 　　侍应生听到酒店投资人的名字愣了愣，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回神，点头应声后，按照客人的需求去做事。 　　在等待上菜的时间，包间内的气氛并不像孟居想象的那样紧绷。 　　让人心如鼓擂的见家长现场，居然演变成了偶像见面会。他们聊天的话题全程轻松，从电影相关内容谈到理想职业，再到天马行空的未来幻想。 　　孟居完全没有料想到，电影界大名鼎鼎的卫明淮私下里竟是一位如此开明的父亲。 　　他的话虽然并不多，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潇洒淡然。有之前男朋友的转述，再加上今日的亲身感受，孟居可清晰品味出对方的价值观和婚姻观。 　　一个习惯归整妥帖的人，因为遇到一个奔放明艳的姑娘而变得鲜活。 　　从业多年，无论是影帝还是导演，在一个复杂的圈子里洁身自好，除了之前一些对于隐婚的推测，他再没有任何绯闻。 　　身为大众男神受万千追捧，他却为了一个人终身未再娶。 　　孟居当真羡慕极了这种爱情。 　　包间的双扇门被人从外敲响，一排穿着黑白制服的侍应生端着各式餐盘进来。 　　本日主厨推荐奶油鳕鱼，搭配酸梅萝卜和土豆泥的麦芽烤肉，北极贝沙拉……都是传统的不列颠菜式。 　　一位女性服务生俯身端上一瓶细高瓶的珍酿白葡萄酒，三人共同为美好而愉快的晚餐举杯。 　　孟居捏着透亮的高脚杯，凑到唇边轻抿，最好的年份，最纯熟的工艺，让它的口感无比悠远甘醇。 　　看着身边人再次忘记自己的酒量，慕昀只能无奈暗笑这家伙“好了伤疤忘了疼”。 　　随后，他抬手把咸香多汁的牛臀骨夹到孟居盘中，对着明显底气不足的人笑言：“补补。” 　　“……”简单两字让餐桌气氛微妙起来。 　　看着亲自动手帮人剥虾的慕昀，端坐一旁的卫明淮沉默微笑。即便他的容貌细微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岁月痕迹，但依旧可以想见年轻时候的帅绝人寰。 　　他看着近处亲昵的小情侣，又想起自家儿子从小就有的强烈占有欲，几乎能想象到许多有趣画面，不自觉地对初次见面的青年流露出喜爱和怜惜神色。 　　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不平常视线，孟居吞下嘴里的牛肉，偷偷附到慕昀耳边：“为什么卫导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慕昀堪堪抬眸，朝着玻璃桌另一端瞥去一眼，心中便已有了答案，噙唇轻声道：“他大概以为，你被我欺负得很惨。” 　　孟居顿住咀嚼的动作，感受着股间从未停止的胀痛酥麻，挑眉反问回去：“难道不是吗？” 　　慕昀把剥好的虾仁放到他的盘中，抽了张纸巾仔细地擦拭手指尖，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其实还没有。” 　　十足轻松的氛围中，一顿晚餐已用得差不多。 　　三人畅聊间，包房外再次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几秒钟后一位西装革履的外籍安保人员迈步走了进来。 　　他的五官轮廓十分明朗深邃，但弯腰凑在卫明淮身边时，依然不如对方英俊有魅力。 　　“Wei。”安保人员低声提醒，“片场那边还在等你开机。” 　　卫明淮抬腕看了眼，发现自己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太久。大概是与年轻人的聊天当真有趣，才会忘记了时间。 　　他绅士地饮尽杯中酒液，坦诚地开口解释自己后面还有工作，晚餐不能持续太久。 　　孟居连忙表示理解，不能影响剧组拍摄，今天共度的时光已经让他非常开心了。 　　在晚餐的最后，慕昀请安保人员帮忙拍张合照留念，又让亲爹签上了名字。三人告别后，卫明淮便先一步离开了包间。 　　因为前夜醉宿，孟居本就体力不济，又被折腾了半宿，喝了点佐餐葡萄酒更加晕乎乎的。 　　考虑到本家酒店采用会员制，房间难以预定，助理特地送来卫导的套间房卡供两人休息。 　　慕昀看着递到手里的黑色磁卡若有所思，却并没有询问什么，只是道了句谢，便扶着男朋友送他回房间。 　　安顿好孟居后，慕昀再次沿着原路走出酒店的建筑，在庄园后偏僻的沿路上果然看到那辆保姆车还停留着。 　　卫明淮倚着车门在夜风中醒酒。 　　他的脸上戴了黑色口罩，白皙皮肤上只留出一双寒凉清澈的眼睛，与面前的青年相似至极。 第72章 　　眼前的这副场景完全在慕昀的意料之中，他并无惊讶神色，迈开步子迎身上前。 　　待慕昀走近，远处的安保人员们便自动挡住了这条园径的入口，再不放其他人过来，给父子二人留下安静的相处环境。 　　立在车门边的人依旧姿态安闲，就着倚身的动作，直筒时装裤下，两条比例匀称的大长腿优雅交叉竖立着。 　　今夜天幕晴朗，头顶繁星点点。 　　慕昀仰首欣赏了几眼皎洁的月色，然后伴着自己在寂静夜晚中的沙沙脚步声，率先动了动唇瓣，声音和缓道：“有事找我？” 　　卫明淮闻声，从兀自静思中抬起头，周身萦绕的气质沉稳而内敛。 　　他稍移脊背，看向身前目藏朗星的俊雅青年，淡定摇头：“我以为是你有话跟我说，不然为什么会找出来？” 　　慕昀沉默。 　　在儿时记忆中，父子两个就不善于情感表达，但他们又都很在乎对方的感受。 　　所以两人间存在着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无论是友好商谈，还是针锋相对，都会是在一个没有第三人在场的绝对安静氛围中，就像现在这样。 　　慕昀从思忖中回神，眼波明润渟渟。 　　“人都带给你看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何况卫先生工作繁忙，应该没时间听我汇报一日三餐。” 　　卫明淮笑笑，用清皎的目光打量片刻，故作遗憾地回以儿子调侃：“你的日常生活我听纪谦之提起了一些，确实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新花样。” 　　比起自家小子16岁出柜时带来的措手不及，他后来撞报废几辆豪车，在拳台上打伤几个选手，还是被拍上几回城市晚报，都实在算不得什么。 　　在印象中，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儿子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漫不经意地告诉自己又有女生向他表白了。 　　当时的卫明淮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叮嘱他要记得绅士些。可紧接着却听到自己儿子亲口说，他好像对女生没有兴趣。 　　一个十几年来又当爹又当妈的人听到这件事，只觉得是晴天霹雳，已经不记得用了很久才逐渐接受下来。 　　一晃这么多年，他竟真的找到了想携手共度的男孩子，不然以这小子的性格，是绝不会把人带到自己面前来的。 　　卫明淮在复杂的思绪中迈步登上花圃台阶，站立在一片柔和的灯光边，向朦胧漆黑的远处眺望。 　　片刻后，这位事业鼎盛的票房先生语气低沉地开口：“这些年，在爱情、事业、还有道德上我都问心无悔，但作为一个父亲，确实是有所失职的。” 　　因为工作或者是个人的很多原因，他不会时时待在家里陪伴儿子，甚至会习惯独自追思，而冷落忽视掉身边最亲近的人。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对你的关注太少了。” 　　听到父亲的真诚检讨，慕昀的视线落向眼前的一片空旷山坡，那里的灯光与月光混合着随意倾洒，把各处都映得一片银白。 　　等到耳畔的话语声停止，青年才晃了晃头：“不，您其实一直是我的榜样。” 　　慕昀在锦缎一样的夜空下迎风静立，收回清朗的目光看向父亲。 　　“虽然您不常在我的身边，但我能感觉到，您未曾离开我身后。我的每一个选择都被无言支持着，哪怕在其他人眼中荒诞，无理，惊世骇俗。” 　　“父亲这个角色在我心里从未缺席或失职。您的执着、专情、韧性，都是我一直学习并且追赶的目标。” 　　卫明淮诧异地撩起眼睑，在他的记忆中，慕昀从未说过类似这样的肺腑之言。霎时间竟被感动到，愈发觉得人生值得。 　　“你母亲离开的时候，我向她保证过会好好把你养大，长成健康，正直，随性的样子。不干涉你任何一次认真的决定，让你在成人后，能够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想起往事的卫导，眼神中染起灰蓝色的光亮，深情又悲伤，不自觉地低声念叨起来：“至少这件事，我没有食言。” 　　年轻时，为了正大光明地去爱一个人，他曾忤逆父母，离经叛道。 　　不惜脱离家族自立门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亲手打破了规整又束缚的人生。 　　他的妻子原姓慕容，到了慕昀这里就只取了其中一字为姓。 　　有景仰思慕之意。 　　这不仅是对爱人的眷念追慕，更是对孩子的期许，希望他能长成一个为人景慕的君子，一生旷达自由。 　　“爸……” 　　慕昀能看出父亲眼神中满溢的情绪，他应该是又想起从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他被荣誉事业填得有多满，在寂静无人的时刻就同样有多孤独。 　　园径上安静半晌，卫明淮从阴霾中脱离出来，转身立在儿子面前，轻拍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肩膀。 　　“我们上一辈的婚姻没有受到祝福，但你可以。”饱尝真爱受阻之苦的过来人，绝不可能再把同样的事情加注在孩子身上，他的嗓音磁性宽柔，接着继续开口。 　　“所以不论今时来日，我们身处的这个社会如何变化，至少作为父亲，的我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去爱他。而且我也相信，我们家的专情都是祖传的。” 　　慕昀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眼神却澄澈坚定。 　　“好了。”卫导极轻地笑笑，重新整理自己脸上的口罩，叹息一声，“我真的要去工作了，没有你们年轻人自由。等这部影片拍完了，我想休息一阵，到时候再带那个孩子去家里坐坐吧。” 　　“恩。”慕昀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注视着卫导俊拔背影沿着园路远去，最后消失在保姆车边。 　　这一夜皎月高悬，夏风不燥。 　　虽然父子谈心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但卫明淮温和的语气和鲜明的态度深深刻印在了慕昀的心里。 　　临近午夜时分。 　　孟居在酒店房间里醒来，睁开眼睛，房间内是一片漆黑。 　　虽然被褥间布满安神的柑橘香，但这种略显陌生的味道和周身异常的寂静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孟居朝着床头柜边伸手，摸索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亮了床头的橘色照明灯。 　　他拿起手机查看时间，瞥到屏幕上的数字才发觉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晚餐后头晕间隐约记得昀哥说是要去找卫导，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酒醉后入眠，难免觉得喉咙干涩，青年随手披上一件外套，就着不大明亮的床头灯爬下床去倒水喝。 　　夏季时节，酒店内室温舒适，即便像这样光着两条长腿走来走去，也不会觉得冷。他坐到桌子边，两只赤脚笔直地伸出去摞在椅凳上，姿态悠闲地靠躺下来，就着房内的英式红茶啃两块威化饼干。 　　正无聊地刷看手机间，豪华套间外传来刷门卡的滴声。玄关处自动亮起微弱的暖黄色灯光，随之一双温润卓朗的眉眼映入青年的视线。 　　“回来啦？”几乎是第一时间，孟居便开口打去招呼。 　　慕昀的手中拎着一袋标注着英文商标的夜宵小食。转头看到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而来，略怔了下。 　　而后他扬起清绝笑意，把购物袋和手机放到桌上，扯开衣领口处用于装饰的休闲领带，随手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宝贝儿，想我了？” 　　从他嘴里听到肉麻的称呼，孟居被饼干渣呛了一下，咀嚼的动作都缓了缓，战术拧眉：“怎么突然这样叫？让我怪瘆得慌的。” 　　慕昀扬唇，话音带着些许顽劣：“新学的嘛，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叫了。” 　　“我又没那样说。”孟居边轻声嘟囔，边放下半块夹心威化，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碎屑，扬着灿亮的眸子继续开口询问：“你怎么才回来呀，都和卫导聊什么了？” 　　慕昀应得自然而然：“没聊什么，他等会儿有工作要忙，而且我也不是闲人。” 　　从桌子上的食品袋里传出浓郁的汤汁香味，似乎是伦敦有名的越南米粉。孟居边顺手扒开，边好奇道：“你？忙什么？” 　　“我得哄男朋友睡觉啊，卫导也觉得有道理，就让我赶紧回来了。”慕昀笑着，把胡扯来的事情讲得一本正经。 　　手里的米粉顿时不香了。 　　孟居蹙眉，被男朋友气得发笑：“你又在他面前坏我形象。” 　　“放心，偶像对你很满意，甚至不是我能轻易反悔的。快吃吧，排了很久的队呢。”慕昀安慰性地用手掌捏了捏他的脖颈，然后脱掉上衣去浴室洗澡。 　　晚餐的时候，孟居只顾着看卫导，都没怎么动筷，吃了小半份夜宵后才觉得腹中舒服了些，只是也一时精神起来睡不着。 　　夜色愈深。 　　慕昀走出浴室，看到男朋友坐在桌边用手机看起了电影，从后贴近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洋甘菊香，让人胸膛内一阵暖意流窜，不自觉地想要紧紧抱着他。 　　开荤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人一旦尝过销魂滋味就会变本加厉，哪怕只是闻到气味也会被撩拨得情难自禁。 　　“阿孟，你身上真好闻。” 　　孟居感觉到自己颈窝处滴落了冰凉的水珠，被环紧在结实的怀抱里，能清晰听到阵阵喘息声。 　　青年脑中闪过一道混沌思绪，讪笑商量：“……歇两天缓缓。” 　　“缓缓？”慕昀噙笑重复他的措辞，“你都记不得了，还需要有这种要求？” 　　居然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有胜负欲。 　　孟居展眉缩起被人摆弄得有些发痒的脖子，按住已经滑到尾椎位置的手，不得已羞耻回应：“脑子虽然想不起来，但是我的那个地方在抗议。” 　　慕昀目光灼灼地看了半晌，终于启唇妥协，情绪不分明地吐出一个“好”字，紧接着弯身抓起正放映影片的手机，连同手机主人一起带到床边去。 　　他开启投屏设备，把男朋友搂在怀里，低声呢喃着询问：“抱一会儿总行吧？” 　　孟居只笑笑没有回应，感受着昀哥身上未干的水汽，惬意地倒进他怀里看电影，直到两人都泛起困意，不知不觉间相拥着睡去。 第73章 　　第二日清晨，孟居和慕昀先后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两人吃过英式早餐从酒店动身，打车赶回培训教室上课。 　　安安稳稳地休息过一晚，孟居已然满血复活，精力充沛。他和慕昀一道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英伦风格的建筑物，和迎面遇见的几个学员互相问候。 　　实训基地的多媒体展示厅内悬挂着许多面旗帜，有夏令营的营章、江大和江外的校徽、还有各英办合作机构的专属图标。 　　孟居边微笑着与朋友们寒暄，边迈步穿过宽敞整洁的长廊。 　　忽然青年脸上的表情凝滞，脚下退回两步，目光穿过旗帜直直地落向某一个方为，蹙着眉头脱口感叹：“我去……” 　　和在国内时一样，培训室入口处的墙壁上嵌着电子屏幕，用来展示整个集训期间的小组积分排名。而他所在的三组目前已经被处于榜首的七组落下了近十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孟居觉得诧异，摸出手机登陆培训软件查看得分明细。 　　在昨天上午的小组实践比拼记录中，李思遇对七组林一迪输掉了，张溪对七组周薇也输掉了。 　　但除此之外，最主要的斩分大将还是孟骁。这个小子在竞争对手逃课的时间里完全处于杀疯状态。 　　孟居的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眉头越皱越深，撩起眼睑向身旁看去，语气幽幽地诘问：“你昨晚为什么不做额外的材料训练？” 　　夏令营期间，学员的日常刷题效率也是积分赛中占比较大的一项。 　　孟骁所在的小组内成员大多是实战型选手，线上练习量不算顶端。慕昀在这个榜单上从来都属于制霸的存在，而昨夜的零h时长尤为瞩目。 　　听到问话，慕昀不紧不慢地张了张嘴：“因为昨晚我带着某条白眼狼去见偶像了。” 　　“白眼狼去见卫导跟你刷题有什么关系？”伴着咔嚓一声，孟居锁定了手机屏幕，仰颈看向男朋友的同时把“理不直气也壮”的态度发挥到了极致。 　　慕昀被他故意颐指气使的样子逗笑，清朗的眉端略微舒展，抬起手扳过他的头，一字一顿地反驳：“给我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怎么了？”孟某人应得漫不经心。 　　慕昀略微俯身弥补身高差，凑在孟居耳边，把他赖床时无赖撒娇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随便你们，就是有十个孟骁我也爬不起来……” 　　“……”无比耳熟的台词回荡在脑子里，孟居虽羞恼却无言反驳，再瞥一眼电子看板，消极预测：“照这个趋势下去，到时候哭着回去的人会是我。” 　　“不会。”慕昀循着视线看去，十分认真地低声回应，“还有得追。” 　　孟居当然认同此说法，继续挪动长腿朝着教室走，沉沉的语气似是立下的flag：“我可以输给其他任何队伍，但是绝不可以输给孟骁的组。” 　　然而，目前的积分排序已经非常鲜明，除了7组以外，其他队伍早已被甩去了外太空。 　　慕昀只是看着他笑笑，并没有发表个人见解便迈步跟上。 　　本日上午的实训依旧在同传会议中度过。 　　大概是因为门外排名榜的不俗影响力，3组与7组之间默契地开启了无硝烟的战争模式。全程全员神仙打架的场面惹得同期实训生们接连感叹。 　　休息时间，孟居快速地解决了午餐，然后和在国内培训时一样，约齐四人小组进行单独练习。 　　虽然到场人员没有变化，但今天的约谈主题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众人以各式姿势撑在空教室的长条课桌上，抬眸看向前端的PPT演示文稿。 　　在素净简洁的格式下，屏幕上逐一闪过第7小组学员们的个人资料：历史成绩，擅长与短板，实践经历，甚至是集训营期间的个人积分排名，各种数据都被分析整理成了精密的折线图。 　　慕昀安静地注视片刻，而后视线偏移，向那个正儿八经摆弄着翻页笔的主讲人发出质疑：“你会有闲情逸致搞这个？” 　　还未起范就被当面拆穿，孟居啧声眯了眯眼，用手背遮住嘴唇，低声透露：“嘘，从隔壁二组偷的。” 　　慕昀玩味地挑了挑眼尾。 　　有那个必要吗？这屋子里的人哪个不知道你的真实做派？ 　　孟居虽然看懂了男朋友漂亮瞳孔里潜藏着的台词，但他未予理会，握半拳掩住唇角轻咳两声，故作正经。 　　“走形式，开个战术小会。” 　　坐在角落里的李思遇很捧场地拍了拍手，附和道：“好呀，别组有的仪式感，我们也得有。” 　　“根据一直以来的夏令营排位规则，结营考核是积分最相近的两个组进行终赛。外面的Led屏你们也都看见了，我们到时候要对7组是完全没悬念的。” 　　我们？ 　　在孟居淡然的语气中，真·7组成员孟骁眸光晃颤。难道没人觉得这个小组会开得有点不对劲吗？这是打入敌队内部了？ 　　混在一起习惯了，孟居并未察觉现场人员有何不妥，懒惬地坐到一张实木面的课桌上，悠然晃荡着单边小腿，继续开腔。 　　“江外的几个人我先不管，但江大的one on one不可以输。” 　　他边说着，边按动手中的激光翻页笔，把7组成员们的资料卡逐一翻过，按照综合能力给每个人匹配对手，并且提出有效的战胜方式。 　　“和小李齐头并进，相爱相杀的林一迪……” 　　“基础相当扎实，而且在上次视译练习中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关颢……” 　　“能力惊艳，但是临场心理素质可能导致发挥不太稳定的周薇……” 　　最后，资料卡定格在除去目前双孟之外实训成绩最好的印克轩。 　　孟居把目光落向自家男朋友，语速略降，语气听似随意却夹杂了不必言明的绝对信任：“这个小子就交给昀哥。” 　　慕昀笑而不语，手上轻敲键盘在电脑屏幕上打出一排整齐英文，记录下近期实践中碰到的疑难点。 　　听了半晌的大佬排兵布阵，李思遇忍不住笑道：“系草，咱们好好的战术部署，硬生生让你安排出了田忌赛马的感觉。” 　　“怎么会？”孟居随手把玩着物件，让翻页笔的头尾两端在指间转动得飞速凌乱，“我们队里可只有千里良驹。” 　　莫名其妙地听了好一会儿的被讨伐计划，孟骁终于叹了声气，指节有规律地叩动桌面，发出极有风度的“嗒嗒”声响，清清冷冷地开口道：“你们，就不打算背着点我吗？” 　　“嚯，差点忘了一个人。”孟居用掌根拍了拍脑门，做出一副当真刚刚想起的样子，翻动ppt页面，展示出最后一名学员。 　　与前面的几人不同，“孟骁”两字就已经是最简短而有力的介绍。 　　孟居点动白板，开启了触屏的自由图画功能，用红色笔在这两个字上打了个嚣张的叉号。 　　“连他一起收拾了。” 　　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也不能让孟骁的情绪有所波动。 　　他握着一支精致漆黑的钢笔，用笔杆点触着玻璃桌角，好整以暇地噙动唇角：“大白天里，我还是建议你讲点现实的东西。” 　　然而孟居只是用眼尾夹了他一眼，完全不打算给与话语权，又自顾自地讲起了“对敌方案”。 　　午间的形式化战术小会圆满召开完毕，众人四散，各自端着电脑找安静的地方做私人封闭练习。 　　大概是受到对手的启发，孟骁难得一改独来独往的作风，想到7组的固定训练教室去查看队友训练进度，不料却被意想不到的人主动邀约。 　　慕昀高挑的身影立在静谧的长廊中，语态温和地朝着正欲离开的人开口：“来一场搭档同传？” 　　孟骁脸上的神色虽漠然如旧，但略微上掀的眼梢却诚实地显现了几分惊讶。 　　他顿了两秒才开口回应：“让你家里那位来。” 　　这会的孟居正忙着帮组内成员攻坚克难，短时间内是顾不上其他事情的。 　　“他不来。”慕昀朝着训练室内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男朋友正忙，随后徐徐补充几字，“只有我闲着。” 　　“你还有受虐的体质？”孟骁的答话并不委婉，性格使然，他也从不怕得罪人。只简单带冷意的一句反问，已经把他皮囊下藏着的那份孤冷傲气体现得淋漓尽致。 　　慕昀未在意自己是否被冒犯，眼中积聚的情绪无意识间拓深几分，朦胧又好看，话间语调却不起波澜：“感受一下差距没有什么不好。” 　　拳台小魔王的称号都是被纪哥打出来的，承伤有时也是进步的一种。 　　孟骁安静思忖片刻后，抬动步子继续迈向本组训练室，动作间扭头道句：“过来吧。” 　　伴着走廊内归整的脚步回声，孟骁随意地把双手插向外套口袋，脑中飞速地闪过了一连串画面，而后竟笑笑。 　　于此之前，他都是在三组的练习室里孤身一打三，现在居然有人敢到七组的练习室里去单人一挑六。 　　怎么想这家伙都比自己还要狂啊。 　　- 　　忙碌的实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时光转瞬，同传小队已经在异国停留了许多天，本次夏令营即将走向尾声。 　　分组终考在即，全员紧张备战。 　　慕昀的练习还是一如既往地刻苦，每日与孟居在培训基地、实训会场、和酒店间三点一线。对于后者而言，优秀营员的称号根本不算什么，他就是想在专业上揍孟骁。 　　这日晚餐后，自律狂魔慕昀终于没再泡进同传间，主动领着男朋友出门透透气。 　　搭乘一辆普通的士，在距离酒店不算太远的泰晤士河畔下车。 　　正值日落时分，这里的一切景物都笼罩在唯美暮色之下。 　　沿着通道漫行片刻后，孟居倚身在大桥边，迎着优雅静谧的水面伸展近日来甚为紧绷的腰身，发出惬意的叹息。 　　“唉啊——”青年贪婪地呼吸着室外的空气，然后偏头向身侧，满脸畅快地询问：“怎么突然想着要出来走走了？” 　　慕昀神色浅淡，临风回应：“在这里的日子没剩几天了，伦敦有很多地标性的建筑还没有逛过。而且，偶尔出来活动，益身益脑。” 　　“标志性景点啊，那我想想。” 　　孟居极目远望，看到对岸的大楼在河面上映出橘色的剪影，像火光一样耀眼炽热。层次鲜明，颜色浓烈，就仿佛是陈列在博物馆中的绝丽油画。 　　他被强光刺痛了眼睛，稍稍偏转视线，映入眼帘的便是在夕阳下缓缓转动的摩天轮。 　　说起城市地标，伦敦眼自然当仁不让地位列其中了。 　　孟居的眸光陡然闪亮：“你是说千禧之轮吗？” 　　这一带的景点多如繁星，慕昀没有料到对方能一次猜中，略顿一秒才点头：“恩，提前买了快速通道的成人票。” 　　身畔青年得意地扬唇，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相机对着美景拍个不停。 　　慕昀好奇地问：“之前来过？” 　　“恩。”孟居边拍边点点头，“小的时候和家里人来玩过一次。”他边说着，边反向对着河面高高举起手臂。 　　是在自拍吧？ 　　慕昀会意，向前凑了凑头，让自己的脸也挤进镜头里。 　　波光细碎，落日余晖，映着这番绝美光影，孟居按下快门键，给自己和昀哥盲拍了一张合照。 　　天色渐渐转暗，不远处的伦敦眼变成一圈湛蓝色的光弧。两个青年便步行着，朝等待队伍的方向过去。 　　今日这处的游客并不少，排在队列中觉得前方有些吵闹，时不时还会传出人群的起哄声。 　　“那边好像有什么新鲜事。”孟居好奇，便踩上队伍边的木制台阶遥遥望去，隐约可见不远处的地面上铺满火红的颜色，还有缭乱晃动着的人影。 　　慕昀也眯起双眼，确认片刻后应答：“应该有人在求婚。” 　　果然，前后队伍中很快都响起关于这场浪漫求爱的英文谈论声。 　　“看起来是成功了。”根据耳畔的聊天低语，还有视线终点处隐约的相拥图景，孟居跟着围观人群一同拍手送去祝福。 　　等候摩天轮的队伍缓缓向前迈进，两个青年站立的位置距离刚刚的求婚现场越来越近。终于可以一睹幸福爱人的真容。 　　这是一对很年轻的情侣，双方大概都二十几岁的模样，两人正友好亲善地接受着周边陌生人们的恭贺。 　　年轻的女士怀中捧着一大束粉玫瑰，但不知道为什么包装有些松散。直到孟居看清了她的动作。 　　原来这位温柔的女士随手把拥有美好象征意义的花朵分送给了在场的情侣们。收到意外礼物的姑娘们大多感到惊喜，毕竟这可是刚刚求婚成功的玫瑰花。 　　慕昀注意到男朋友紧盯在玫瑰上的目光，他漆黑的眸子明亮依旧，却猜不透此时正在想什么。 　　待到队伍再次前进几步时，他们刚好挪步到了这位年轻女士的身边。慕昀礼貌地颔了颔首，看向她怀里所剩不多的玫瑰花，嗓音温润地开口询问：“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也送给我们一支吗？” 　　捧花的女士闻声抬起头，两张俊朗非凡的东方面孔便映入视线，先是一怔，而后笑笑：“当然。” 　　她把一支娇艳欲滴的粉玫瑰递向孟居的胸口，附上和婉的英文：“祝福你们。” 　　孟居道过谢，小心地接下花杆。 　　就在刚刚的那个瞬间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处的这个国家已经由国会通过了同性婚姻法的国家。 　　在这里的法律庇护下，爱情自由而等价。 　　怔愣片刻后，青年忽然想到什么，扬头看向身畔，满目灿烂道：“上次童泽姐姐的绣球也在我这里呢。” 　　慕昀被这抹耀目绮丽的笑容感染，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他的额发，轻声答复：“好预兆。” 　　漫长的等待之后，两人终于排到摩天轮面前，和同组的游客们一同进入宽敞明亮的座舱。 　　与儿时记忆中的一样，乘坐伦敦眼是种美妙而难忘的体验。 　　伦敦之城，花火陶醉。 　　夜间降临，梦幻璀璨的灯光下伊丽莎白塔和圣保罗教堂清晰可见，这座多元化的城市美景尽收眼底。 　　当座舱上升到最高处时，夜空都仿佛触手可及。 　　无比透亮的特制舱壁倒映出灯火和隐约的人影轮廓。孟居一只手捏住玫瑰花杆，另一手腕却被人紧紧地握在掌心。 　　在众目睽睽下，他们无法忘情亲吻，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感受彼此的脉搏和体温。 　　半个小时的体验结束。走下千禧之轮时，两人都明显感觉到外面的夜风更凉了一些，沿河岸漫步，迎面而来舒爽气流吹得人清醒。 　　然而还未等他们按原路返回打车地点，天空中便开始飘落冰凉的水珠。 　　“下雨了？”孟居惊奇地仰起头，一颗圆润的雨滴就刚好落到他的额顶。 　　“这里的天气向来难测，从晴天到落雨的转变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慕昀翻开掌心的同时也承接到了冰凉的液体。 　　面对这人一本正经的科普脸，孟居忍不住“呵”的一声：“你带人出门约会，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眼见着雨下得越来越大，面前人居然还有心思说揶揄话，慕昀再次抓紧男朋友的手腕，无奈地笑笑：“你有时间说这个，还不如快点走。” 　　谈笑间，他们都不自觉地迈大了步子。 　　青年们相携奔跑的朗霁身姿，又给伦敦迷醉的雨夜增添了一道景色。 　　即便两人的运气还算不错，走出不远就拦到了出租车，走进酒店时，还是差不多淋透了。 　　有美好开端的约会最终狼狈而归。 　　身心俱疲地回到豪华大床房内，孟居直接便要瘫倒进沙发，然而后腰处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 　　慕昀的掌心传来一阵轻薄而奇异的触感，他的一句“你先换衣服”还没说完，嗓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视线下滑间才发觉，他们已是两两湿身的状态。 　　两个都经常做运动的青年对立而站，健美流畅的躯体线条在湿濡的衣衫下若隐若现。比起衣冠楚楚或是一览无余，这样朦胧的欲态更加让人难以把持。 　　脑中一阵电光闪过，慕昀管不了那么多，用力拉扯了一把身边人。 　　“呃……” 　　孟居只觉得自己被昀哥拎着手臂掼到床上，扑倒在柔软的铺中，他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想干什么，轻笑道：“原来在我醉酒的时候，你是这么粗鲁的。” 　　青年拉开床畔抽屉，随手抓一把里面的东西扔到男朋友脸上，向后仰身舒展开两条长腿，语音蛊惑又挑衅：“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慕昀白皙的下颌被小包装边缘的铝膜刮出一道极浅的红痕，微微泛着疼。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地抚过，然后握住男友的脚踝朝着自己面前猛的一带。 　　“唔——” 　　孟居整个人都被拖动，猝不及防地低呼出声，脊背后贴着的床单也蹭得凌乱。 　　仰头间，刚好对上他眼窝中一双惹人艳羡的瞳孔，仿佛神秘雾杳的深谷，眸底染着款款深情的同时也尽其所欲。 　　“哥，慢慢来……” 　　孟居操着自己性感的低音进行安抚，手臂却如柔蔓一般缓缓缠上对方的脖颈，惹得慕昀本就粗重的呼吸更加难以控制。 第74章 　　因为醉酒断片，孟居对于之前的过程完全没有印象，脑海中只留存几个模糊的画面，虽然同样让人面红心跳，却也无关痛痒。 　　但经这一遭，他算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什么是活了又死，死了又活。逃不开也躲不掉的周而复始让人受迫在低谷与峰顶之间循环品味。 　　漫长而疯狂的折腾过后，孟居只觉自己筋疲力尽，连头都抬不起来，肿胀撕裂的疼和电流钻入骨髓一般的酥麻感一齐涌上来。 　　他整个人疲惫而恍惚，再也顾及不到其他事情，合上眼皮睡去，朦胧间仿佛做了个越来越沉的梦。 　　月没参横，万籁俱寂。 　　安静的酒店房间中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 　　慕昀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伸手捞了一把缩在被子下的人，原本是想把男朋友揽进怀里，困意浓重间却发觉有几分不对劲。 　　他怎么在抖啊？ 　　这家伙肩膀肌肤上滚热的触感让人心中一颤。慕昀的指腹顺着两道锋凌紧蹙的眉毛向上，摸触到孟居的额头。 　　果然在发烫。 　　“阿孟。”慕昀从床铺中撑起上半身，轻声喊名字，试图把他唤醒。 　　然而面前人只是梦呓般地吐出音节，模糊不清无从听辨。 　　怎么会突然烧成这样呢？ 　　慕昀的眸色瞬间深而凛厉，边用手背轻贴男朋友的脸颊，边摸出手机查看时间，然后赤着背爬下床，去行李箱翻里找之前南叔准备的医疗袋。 　　因为很多药物都不能带上飞机，袋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十分精简了。 　　他把电子体温计贴在孟居无力的右腕边，滴的一声轻响，塑料屏幕上亮起微弱红光，38度6。 　　慕昀在摸他额头时便已经有所预料，但看到体温数字时还是难控地皱起眉头，对着瑟缩的人继续轻唤：“阿孟？” 　　这一次孟居的嘴唇噙动，慕昀艰难地辨别出来两个字节。 　　他说：“头疼……” 　　慕昀沉嗓追问：“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 　　怀中两扇闭合的眼睫颤了颤，轻轻抽气呼吸着，恍恍惚惚地吐出一个“冷”字后便又听不清声音了。 　　慕昀帮男朋友裹紧被子，稀里哗啦的从铝板薄片中掰出一粒退烧药，就着床头茶壶里还温热着的水，小心地塞进他嘴里。 　　靠躺膝头上的人还算乖顺，配合地仰了仰脖子把药咽了下去。 　　高烧症状在日常生活中虽然常见，难以确定病因时却也非同小可。 　　虽然喂过药，慕昀依然放心不下，还是想送人去医院看看，便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在英国看病一般都需要通过预约，远不如国内来得高效方便，即便是拨打紧急电话也需要较长时间的等待。 　　在话筒另一端一系列的问答程序中，青年流利自若地告知了基本信息和病症。 　　挂断通话进行等待的时间里，他轻手轻脚地帮孟居穿好衣服，然后准备出去请酒店的夜班服务人员帮忙。 　　刚刚推开双人房门，迎着酒店长廊内彻夜不灭的柔和壁灯，慕昀迎面遇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雨夜凌晨两点，住在隔壁的孟骁居然刚刚外出回来。 　　他没有带伞，头顶黑发和身上的衣服却都干爽妥帖，没有半分被打湿的痕迹，日常的浅银边眼镜，即便被熟人撞见，斯文冷淡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以眼前家伙的古怪性格，不会有人以为他是刻苦练习到这个时间的。但慕昀此刻并没心情去了解他的私事，直接向这个适时出现的帮手解释情况。 　　听到“深夜突发”的词眼，孟骁尤为漆黑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微妙神色，虽不算明显，但在一个日常表情十分稀罕的人物脸上，还是比较容易捕捉到。 　　孟骁兀自思忖片刻，清皎的目光落在慕昀的鼻梁间，略显木讷地吐字：“你的意思是，你把他做坏了？” 　　“……”慕昀在这刻似乎清晰感受到了男朋友之前经常说的“脑回路宛如蹦极”到底是何种状态。 　　孟骁许久不得回应，只被对方投以“请你自行体会的眼神”，便不再自讨没趣地纠结这个问题，轻叹一口气后回到现实状况中。 　　“烧得有多厉害？打求诊电话了吗？111还是999？……”他边询问着情况，边跟随慕昀走进两人的房间，帮忙送孟居出门。 　　凌晨时分，本地医院诊室的过道中依然排着诸多病患。 　　不知道是因为过分疲惫，还是病情影响，孟居的意识一直都处于较为混沌的状态，只偶尔眯着眼睛低声应答几句，很快便又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整个问诊和等待的过程，慕昀几乎都把人揽在臂弯里，靠坐在座椅中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漫长寂静的黑夜让人难安。好在除了高烧不退之外，其他几项重要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状态，慕昀悬着的心可以缓缓放下。 　　天色静悄悄地亮起来。 　　清晨的天幕被撕去一层雾蒙蒙的纱衣，变得如泉水般清透。 　　孟居在尚且幽微的光亮中睁开眼睛，透过一道狭窄的缝隙，惺忪迷离地查看四处环境。 　　这应该是医院的观察室，周身都有晃动的银亮光影，大片的纯白显得有些压抑。 　　青年低头，看到自己腕上系着一条标有号码和英文的纸质手环，大概已经做过许多检查，穿着短袖衫的手臂上还有抽血后留下的胶贴痕迹。 　　不太清晰的记忆中，昨夜一直在耳畔轻声低语的昀哥这会儿不见人影，他的外套却平平整整地盖在自己身上。 　　“Morning～” 　　孟居晃动脖颈间，听到隔壁坐位上传来一句稚声稚气的问候，偏头便见一个满头金发的小男孩缩在小沙发里。 　　可爱的小家伙长着一双极其漂亮的碧色眼睛，友好又略带羞涩地主动打来招呼。 　　孟居温柔地用英文回以早安问候。 　　小男孩仰着白皙的小脸，一脸正经地接着开口：“你哥哥刚刚才离开，他拜托我照顾你一会儿。” 　　“是嘛，那麻烦你了。”被无忌的童言逗笑，孟居愉悦地扬起唇角，过了几秒后忽然反应过来，惊奇地偏过头，指着身上的外套询问，“他跟你说，他是我哥哥？” 　　“恩～”小孩点点头。 　　昀哥还挺会给自己加身份的，怎么不说自己是被雇佣来的护工呢？孟居腹诽间，笑着仰躺向椅背。 　　只不过几分钟，一道高挑的身影从走廊转角处迈步回来，手里拎着跑出很远才买到的中式早餐。 　　他遥遥地便发现已经睡醒了的人，加大步伐回到座椅边，居高投来关切的目光，轻声询问：“头还疼吗？” 　　病中的孟居，脸色明显变得苍白疲惫，却仍打起精神，语气徐徐地噙笑回应：“怎么不疼啊？还恶心没力气。” 　　他说话时，脑中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昨晚被多回合攫取时的告饶声，压低音量，劣性地咬字称呼：“哥哥，你也太狠了……” 　　本就慵懒磁性的声线又染上软软的病态鼻音，听得人心绪骚动。慕昀轻咳一声，三分掩饰七分坦诚道：“医生说你是病毒性感冒，而且这场流感来势很猛。” 　　哈？ 　　孟居闻声略怔一瞬，而后不认同地轻哼：“我哪里有那么娇弱啊，怎么可能淋雨就生病？” 　　慕昀把从茶歇处打来的热果汁塞到男朋友手里，挑着因为熬夜而微微泛红的眼稍，眸光淡然地反问：“非要讹人是吧？” 　　两人你来我往的几句对话惹得邻座小男孩投来好奇的视线，可无奈听不懂中文，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在旁疑惑。 　　浑身难受的青年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进医院仅仅是因为重感冒。他逃避式地用外套蒙住自己的半张脸，战术叹气道：“唉，头疼。” 　　慕昀不去和身体难受的家伙斤斤计较，只轻轻地向下扯了把衣袖，让蜷成一团的男朋友能够保持畅快呼吸，然后语气很无奈地开口：“孟骁现在对我的误会已经很深了，当事人就别再添油加醋了。” 　　“孟骁来了？”孟居攥着衣服布料，从下露出的半只眼睛绽着柔柔的一点光亮，甚是好看。 　　“恩。”慕昀点了点头，如实告知：“他昨夜一起来的，没什么事后就先回去休息了。” 　　孟居还想说什么，话茬忽然顿住，提起孟骁的名字，他才猛的想起重要的事情，今天是夏令营的结营考核，连忙抬腕查看时间。 　　距离考试开始只剩一个多小时。 　　青年觉得头昏脑涨，随手拿起矮桌上的测温器贴上自己额头，滴——红光闪现。 　　38度2，还在烧。 　　注意到男朋友瞬间晦暗不明的神情，慕昀自然会意，但他没有再给对方施加压力，只是拿出刚买来的早点，摆放在小桌板上。 　　“先吃点东西吧。” 　　孟居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窝在原位一副弱小又好欺负的样子，声音略微沙哑：“太难受了，没胃口。” 　　慕昀正欲劝说，揣在怀间的手机忽然轻轻地震动起来，是同组李思遇打来的电话。 　　他把手指摸向锁屏按钮，目光斜落身侧，却又看到某个娇气又执拗的家伙把散利痛塞进了嘴吧里，硬撑着披衣站起身。 　　果然没有任何事情能阻碍这家伙要锤七组的决心。 　　慕昀虽早有预料，却依旧无奈地笑笑，把刚刚护士嘱咐的话都咽回肚子里，点开微信聊天，给队友回复消息。 　　[抱歉，我们起晚了，马上到。] 第75章 　　在本地医院的留观室里，很难得看到有病人输液挂水，即便重感冒发烧，大概率也只会得到“按时吃药”和“多注意休息”的医嘱。 　　既然检查完身体没有其他的问题，再在这里耗下去也不会有别的助益。 　　孟居裹好外套，在男朋友的强烈要求和监督下喝掉了小半份的蔬菜粥，然后才和他一起动身，离开医院。 　　早高峰的拥堵让两人在路上稍微浪费了些时间，等他们赶到实训基地的时候，这里的考核已经开始。 　　在一块奉行绅士主义的土地上，国民对于插队迟到等失礼行为都有更深的反感。 　　待在考场门口负责安检的外籍监考老师上下打量着匆匆而来的两个青年，边在点名簿上勾画两笔，边口吻严肃道：“你们迟到了很长时间。” 　　“抱歉，我们遇到了点特殊情况。”慕昀颔首致意，不急不躁地向他解释清楚。 　　听到事件情有可原，女老师才点了点头，把考核号码递给他们，轻声催促：“快点进去吧。” 　　获得谅解后，两人便快步走进教室，来到自己的小组区域坐下。在等候区内就位多时的队友们听到后排有椅子拉动的声音，纷纷回头。 　　“早啊。刚才电话挂断的时候吓我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李思遇压低音量和同窗打招呼，说话间细心地注意到身边人不太好看的脸色，“你……不舒服吗？” 　　孟居姿态随意地缩到椅上，裹了裹外套衣领，在盛夏阳光明媚的屋子里，依然觉得周身冷嗖嗖的。 　　“没睡好而已。” 　　他不假思索便开口，而且默契地和昀哥使用了同样的理由，答话时缓缓扬起一道微笑，用以安慰投来目光的众人，可环顾间莫名觉得士气低迷。 　　青年抬眸朝着挂在场地中央的分数板看去，果然和预感中的一样，目前情况不大乐观。 　　此时，3组对7组的考核比赛正进行到第四回 合。 　　孟居依照赛前对两小组内各成员的深度剖析，仅从得分面板上便能把刚才的现场情况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慕昀的注意力同样落在电子屏幕上，颜色偏浅淡的瞳孔紧盯着第一轮的两排数据，拧眉低声道：“7组周薇这次没有怯场。” 　　“可不是嘛。”孟居眯着眼睛，思索间手上不自觉地摩擦起指腹。 　　她不仅没怯场，而且在第一轮就拿到了开营以来的最好个人成绩，可以说是超水平发挥了。 　　但这样一来，也导致本组的张溪在分数上被拉得有些难看。 　　紧接着而来的第二三轮，本组两人都和对方拿到了一模一样的分数，在不赢不输的情况下，也无法挽回任何劣势。 　　几行数据看得人沉默不语。 　　“抱歉。”在寂静的氛围中，李思遇主动背锅，面向还没上场的队员们，清秀的脸上挂了明显的愧意。 　　实话来讲，第二轮两个姑娘的水平原本就不相上下，无论谁输谁赢都不存在必然一说。 　　而且在首轮就崩盘、又有两个队友缺席的情况下，李思遇还能顶住压力打平林一迪，她绝对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孟居摇了摇头，打起精神微笑着安定军心：“别这么说，你很棒，剩下的交给我们。” 　　话音未落，巨幅电子屏幕上接连蹦出第四轮的两组小分。刺眼的敌我差距差点让孟居闪了舌头，暗道自己装x太早，恨不得撤回上一句。 　　3组江外的男学员发挥失误，只从积分上就能看出来，他全程都在被对组的关颢压着打。 　　四轮分数统计在一起，前排队友间已略起骚动。 　　因为接下来无论是慕昀对印克轩，还是孟居对孟骁，都是神仙打架的程度。两组对手的日常实力相近到几乎不分高下，很难在获胜的基础上再追回分数。 　　这样的形势对3组来说，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孟居觉得头疼恶心的状况加剧。他想过因为自己状态不佳而输掉比赛的情况，但以目前来看，这是还没上场就已经输了。 　　中场短暂休息十分钟。 　　慕昀发现男朋友的脸色越来越差劲，忍不住凑身关心：“还好吗？实在难受的话就告诉我。” 　　“没事儿。”孟居忍住胸腔内酸水翻腾的感觉，坚持着坐直脊背，对着有些惨烈的比分扬了扬下巴，“被他们吓的。” 　　慕昀顺势递去一瓶水，然后抬头看向计分板，第五回 合考核已经进入倒计时，提议性开口：“刚才的药效应该还没发挥上来，我去和孟骁那边商量，调整一下后两轮的上场顺序，让你再多休息会儿。” 　　昏昏沉沉间，孟居点头应了声“好”。他把矿泉水夹在胳膊底下，艰难地起身离位，轻声道：“我先去透个气。” 　　青年沿着无人的长廊迈步，快走向拐角处的洗手间，刚推开门就控制不住地扑到垃圾桶边上，难受地俯身下去。 　　“呕——”然而他早上吃得敷衍，那两口粥根本吐不出来，只能一直干呕。 　　在他抱着垃圾桶眼前发黑的时候，隔间的门板忽然啪嗒一声，刚刚结束考核的那位同组男学员怔怔地站在旁边。 　　对方看到孟居，脸上绽出明显的诧异表情。第五回 合现在应该正在进行中才对，他怎么没有上场？ 　　男学员的嘴唇张合几次，才堪堪地发出声音，不太确信道：“你……弃权了吗？” 　　“昂？”孟居缓和了两分钟后才舒服一些，拧开水瓶灌进嘴里，鼓着腮边漱口几次，把水吐掉后才接着开口，“想什么呢？临时调了一下，慕昀先上了。” 　　“啊。”同组成员低了低头，无措地在裤缝上摩擦掌纹，眼神有些失落，很明显是考核后呆在这里自我愧疚过了。 　　他濡了濡唇瓣，小声嘟囔着：“我搞砸成那样，再怎么调整也追不回来了。” 　　“有点自信，还没结束。”孟居拧开水龙头，把冰凉的自来水拍在嘴角，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那也不能盲目乐观吧。我们现在比七组低整整6个分点，即便慕昀这局不输，那也……”同组学员的碎碎念声就此止住，边迈步走近，边抽出两张面巾纸递送过来，低垂着视线转移话题：“你这是吃坏了？” 　　孟居接下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随意拨弄自己的黑发，又恢复往日帅气整洁的模样，对镜沉默片刻后，嗓音如旧道：“他不会输的。” 　　“可是现在比分……” 　　未等对方说完，孟居已经先一步打断：“他追回一分，我就再追五分；他追两分，我就追四分；他追回三分，我们一人一半……已经这样了，就别再想没用的了。” 　　即便话如此出口，但两人都清楚，要在孟骁手下抢五分，完全是天方夜谭。 　　可面对大佬队友的执拗，男生也无话可说，他紧紧地攥住纸巾包，自责的情绪溢出眉宇。明明知道后面出场的两人压力最大的，自己却还是失误，把更大的难题留了下来。 　　孟居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前随手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算作无言的安慰。 　　他的确不想输，但这和输不起是两回事。 　　孟居在楼梯窗口处吹了会儿风，掐着时间回到候场室，第五轮的考核刚好结束。 　　这轮的结果对于孟居来说其实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昀哥拿几分，自己都是要全力以赴上场的。 　　但无意间瞥去的一眼，还是让他全身毛孔颤栗起来。 　　慕昀：印克轩 　　98：92 　　总比分追平。 　　“卧槽，3组刷分了。” 　　“印克轩正常发挥的情况下，能被慕昀拉这么多？” 　　“确定是慕昀上场的？这轮不应该是孟居吗？” 　　“这匹黑马冲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本来就在我的恐怖对手名单里。” 　　学员们一直以来认知的平衡被打破，备考室里瞬间响起众人的窃窃私语声。 　　全程倚身闭目养神的孟骁睁开眼，朝着分板瞥去两秒，脸色的神色虽未变化，大脑却陷入了思忖。 　　小组赛最后一回合进入备考倒计时，两个队伍的压轴选手同时起身走向考场。 　　孟居在同传箱门口，遇见了那个整夜没睡却依旧稳定发挥的人。对方在背水一战后帮他追平了比分，让双孟重新立在同一起跑线上。 　　温润与英气的两双眼简单对视后，他们无言地擦身而过，交换了身后的战场。 　　孟居只笑笑，坐到考核椅上，动手整理起设备，狭小的空间里忽然响起竞争对手冷淡的声音。 　　“别太高枕无忧，他进步的速度真的很快，下一个征服点就该是你了。” 　　孟居闻声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嘴唇，像是有话要说，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看在这人正生病的份上，孟骁迁就式地凑近一些，仔细听他说话，结果对方只是俯身咳了咳。 　　孟骁被他的气流喷到脸颊上，立即嫌弃地用袖口蹭了蹭，把自己白皙的脸颊都搓出了红痕，眼神愠怒。 　　“你有病啊？” 　　“是啊。”孟居并不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笑。 　　他的脸色虚弱，带着明显的倦意，却并不影响从那双漆黑的桃花眼里散布出来的张扬和痞气，直到笑够了才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那是我们以后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操心。你现在，自求多福就足够了。” 　　“病鸭子嘴硬。”孟骁不带情绪地瞥了他一眼，兀自做起考前准备。 　　根据赛前的小组抽签顺序，考核的第一part由孟居开始。 　　在耳机中音频响起的前三秒，他深呼吸着调整自己的状态，试图忍住感冒带来的不适。 　　除了头晕恶心之外，最难克服的是要坚持在一个小节之内不咳出声。孟居的喉咙间几次气冲发痒，让他忍得极为辛苦，最后甚至眼眶湿润，想掉出生理性的泪水。 　　孟居硬生生捏拳忍住，唇边流利不间断地吐出同声翻译。他的鼻音不算重，不仔细的话听不大出来，但发出的声音明显比平时低而浑厚。 　　孟骁向来是个很难被外物影响的人，可他此刻却还是从自己的笔记上移开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身畔。 　　在对方那种极力的压抑克制下，竟然还能感受到他的专注和应对自如。孟骁内心诧异，这家伙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恣意散漫。 　　孟骁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便昨夜亲自送这人进了急诊，也绝不会因此而放任何的水。安静片刻后，他重新低下头，用最佳的精神状态为自己的部分做起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同时进行考核的其他队伍都已经被核算出了最终分数，只有3组和7组还标有未知的符号。 　　等在备考室里的学员们内心无比焦虑，眼睛盯着分数板一刻也不愿移开。 　　“都已经超时了，这两人怎么还没有出来？” 　　“他们俩不会在里面打起来了吧？” 　　“肯定啊，搞不好因为平局加赛了。” 　　“可是孟居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好，刚才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在卫生间里还吐得昏天黑地。” 　　耳畔声音杂乱，慕昀只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十指交叉着抵在下颌边，一言不发。 　　他虽然相信阿孟，但想到自家男朋友整夜烧得浑浑噩噩的样子，很难不替人捏把汗。 　　忽然，计分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刷新。 　　孟骁在最后环节中拿到满分，带着七组全组人的名字一跃到榜首。 　　在对手庆祝的欢呼声中，慕昀漂亮的手指捏了捏，眼神深杳地落向考核室出口，沉沉地叹了口气。 　　真不想看到那个家伙失落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耳畔响起队友情不自禁的口吐芬芳声：“孟居是他妈的什么怪物。” 　　高悬在台前的电子屏幕再次闪动，第二个满分亮起在孟居的名字后，整组积分叠加，小队排位上升。 　　而且因为三组全员在比赛中都处于先发考核的不利局势，在同等分数下排位也优先，直接在榜单上压了七组一头。 　　同组学员们瞬间沸腾。 　　慕昀情绪复杂地笑笑，再也按捺不住心情，立即起身朝着考核室的方向迎去。 　　率先从同传间内离开的人是孟骁，他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身影，斯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 　　慕昀动了动嘴唇，“结营快乐，恭喜夺冠。” 　　平淡无奇的道贺声听在孟骁耳中有些微妙，毕竟自己曾经用“第二”嘲讽过他的男朋友，而现在看来这两个人都很有意思。 　　一个看起来佛系，实际遇强则强。另一个永远在进步，似乎看不到潜力上限。 　　孟骁没兴趣回怼，只冷淡地蹙了蹙眉梢，应声：“同喜。” 　　慕昀点头示意，没再过多停留径直推门进入考核室，抬眸便见熟悉的人懒懒地卧趴在桌面上。 　　孟居身上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蓬松的黑色额发因为咳嗽而小幅度地颤动着，落目而来的一双眼睛却是明朗清皎的。 　　两个青年相识笑笑，本有千言万语，开口却是默契的同一句话。 　　“辛苦了。” 第76章 　　分组考核结束的当晚，基地内举办了结营仪式。 　　在整个月紧密而忙碌的实训课程后，众学员已经渐渐熟络起来，无论是曾经的队友还有对手，这会儿都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同伴，用心相交，其乐融融。 　　最重要的优秀营员表彰环节过后，答谢晚宴上人声鼎沸。 　　因为突遭流感，孟居的脑子里一直昏昏沉沉的，没有精力和大家玩闹，便在僻静人少的地方兀自窝着。 　　瞧着眼神迷离的家伙，慕昀低声调笑：“发什么呆呢？” 　　下巴缩在衣领里的人吸了吸气流不大通畅的鼻子，喃喃着应答：“我太想念家里小诊所的输液杆了。” 　　慕昀帮他拉了拉快要掉到地上的外套，继续揶揄：“要不要先给你预定个vip床位？晚点也好直接拎包入住。” 　　孟居顺势抬起线条流畅的小腿踢了男朋友一脚，拧眉道：“你是不是忘了到底是谁把我搞生病的？” 　　“又来劲了是吧？”对上他“你一点也不心疼我”的怨念眼神，慕昀宠溺又无奈地笑笑，“好，怪我，那下次你自己来？” 　　孟居用眼尾夹着男朋友，嗓音低哑：“你表现得不好，没有下次了。” 　　慕昀笑笑，还想再说什么时看到一大群3组和7组的学员混杂着走过来，便把更露骨的话吞了回去。 　　还离着老远，嗓音浑厚的印克轩就朝着这边喊话：“那边的两位朋友！大家找你们俩半天，怎么躲在这儿啊？过来一起喝两杯。” 　　面对邀约，孟居扳开怀中保温杯的盖子，嘬了口里面的白开水，咕咚一声咽下，玩笑叹息着：“以水代酒吧，我太虚了。” 　　众人哄笑，不依不饶：“不行哈，您在同传箱里用嗓音杀人的样子可是非常的凶。” 　　“不行也得行，一杯下去明天就回不了家了。”孟居抬手截住了一股脑推向自己的酒水。 　　“那行吧。”学员们知晓这人的身体不舒服，并没有勉强，由着病人浑水摸鱼。 　　热闹的环境中，同列榜首的两组成员们共同举杯，为过去的一段美好时光而畅饮。 　　暖调香槟在宴会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高雅迷人的颜色，清一色的高脚杯中，唯独一人的热水瓶冒着不和谐的水蒸气。 　　一杯饮尽，7组的周薇不禁感叹起时间飞逝：“培训期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要告别了，我们下次全员见面应该又是在考场了吧。” 　　“对啊，8月有夏令营的决战嘛，高翻学院推免考试，同班人马又要再杀一轮。到时候可是你们江外的主场，多多指教了。” 　　李思遇的话音落下，众人便开启了关于两校竞争的新话题。 　　吵吵闹闹的谈话声中，倚在高脚凳边一直没开口的孟骁忽然抬起黑眸，用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 　　孟居会意地再次端起自己的白开水，朝着他举了举：“回去好好练练，小古板，保研面试现场见。” 　　对面的青年脸色未变，眼神疏离浅淡却似隐隐有所期待。片刻后，他端起手边的高脚杯抿了一口，应许式应答：“恩，下次见。” 　　夜色渐暗，觥筹交错，乐曲悠扬。轻松愉快的氛围里，众人度过了在异国的最后一晚。 　　第二日清晨，同传小组全体学员统一从伦敦直飞回国。 　　因为身份证件马上就要过期，需要回去办理临时的应急，所以孟居与慕昀在江市分道，转机回家。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孟居再次体验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走出航站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在前来接机的众多身影中找到了自家司机。 　　看到熟悉的人走出来，等候的司机也明显愣了一下，因为青年身上除了一个背包之外再没有其他行李，轻松得完全不像个刚出远门的人。 　　下午时分，孟居终于乘车回到了家。 　　盛夏季节，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别墅庭院内百花竟艳，舒旷的假山绿地与清雅的石亭流水交相辉映。 　　“小居回来了。” 　　女管家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因为许久没见面，忍不住关切地上下打量起面前人的细小变化。 　　“白姨。”孟居微笑着应承，顺便问一嘴：“我妈在家吗？” 　　白姨忙点头：“先生和夫人都在，快进去吧。” 　　孟居闻声，把乱七八糟的随身物品塞给她，边阔步向里去，边用依然有些哑的嗓音喊着：“孟夫人，您儿子回来了。” 　　青年刚走进厅门，便见一道笔直脊背端坐在沙发上。 　　男人穿着妥帖归整的浅灰色衬衫，两条长腿上的西裤虽是休闲的款式，剪裁却高端而精致。 　　他从布满文字的书页上略抬起幽邃的双眸，语气淡然间带着少许的数落：“吵什么？” 　　“爸……”听此身影发声，孟居的脚步下意识顿了顿，刚刚中气十足的音量也小了些：“我妈呢？” 　　孟父轮廓分明的下颌往回收了收，捻过一页书纸继续捧读，随口应答：“知道你回家，她会下来的。” 　　客厅内寂静几秒钟后，中庭的楼梯处果然传来款款的脚步声。孟母穿着一身米色的居家长裙，温柔的颜色配上高挑曼妙的身材，端庄又有气质。 　　“还没下楼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看来夏令营的旅途很愉快，心情不错。” 　　孟居两个跨步向前，挽着母亲的手臂坐到沙发上，笑得像小孩一样灿烂：“也就一般般吧，主要是回家见您比较开心。” 　　孟夫人隔着衣服在自家儿子的肩膀上捏了捏：“你只有嘴甜，这么久不回来都要把家里忘了吧。” 　　“怎么可能？我还给您带纪念品了呢。”孟居的目光在周围流转一圈，然后转身抱着沙发椅背，对厅内喊，“白姨，我的书包呢？” 　　只简单聊了几句，孟母就发觉了儿子的异样，略显严肃地询问：“小居你是感冒了吗？怎么听起来声音不太对？” 　　“啊，本来是有些，现在都好多了，就是喉咙和鼻子还有点难受。” 　　孟居怕母亲担心，没有说自己刚进过医院的事情，刚好白姨拎着书包送过来，他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来试试给您的礼物。” 　　青年拉开书包拉链，拎着布艺底部把里面全部东西都倒在沙发上，随后从中翻找出个手掌大的烫金礼盒。 　　盒子中是一只工艺手镯，纯手工制作，不算太贵重，但样式新颖独特，戴在孟母素白的手腕上异常好看。 　　“正合适，我很喜欢。”孟母笑意温婉地晃动着自己手上的精致饰物，片刻后疑惑地抬了抬眸，“你就只带了这一件礼物回来？” 　　“啊……”孟居有些茫然，“你还想再要一个？” 　　孟母笑着摇摇头，不经意地落目向沙发另一端，先生依旧专注地看书，那张平日里就刻板不苟言笑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深沉。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看向立身在沙发后的私人管家，温和地嘱咐：“约一下家庭医生，麻烦他上门来给小居看看，我总觉得这孩子的感冒还没好。” 　　“好的，知道了。”白姨点头应下，立即转身去照做。 　　孟居又坐在沙发上和母亲闲聊了会儿，直到揣在怀中的手机轻轻振动，摸出来偷瞄一眼，是慕昀发来的视频通话。 　　青年的眸光闪动一瞬，而后向父母做出副疲于奔波的样子，含糊道：“妈，我有点困了，想先上去睡会儿。” 　　孟夫人疑惑：“还没吃饭呢，你不饿吗？”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孟居把沙发上散落的物件都胡乱地塞回书包里，随口答了句便起身溜走。 　　但因为他收拾得动作过于匆忙，身后落下了一个小册子也浑然不觉。 　　孟母弯身捡起掉落的东西，欲把人叫住，却发现那小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家用电梯的入口，只好笑着责怪了句：“丢三落四。” 　　沉静坐在一旁的孟父头也不抬，冷淡道：“你让他自己收拾。” 　　不起眼的一个册子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孟夫人有些好奇便随手翻动几下，率先展开的一页上刚好就标注着［恋爱篇］几个字。 　　打印的黑色方框里贴满各种小巧的照片，有艳丽似火的玫瑰、两人牵手的动作抓拍、还有一些情侣小物件的合影。 　　孟母观摩片刻，眼神中泛起柔柔的光亮，最后了然般笑笑：“我就说这孩子一定是在谈恋爱。从照片上看已经有一阵子了，而且对方也参加了夏令营。” 　　一旁看书的人这才挑起漆黑的眸子，就着妻子翻动的动作侧目看去，噙唇低沉道：“谁知道他是去培训，还是去……” 　　孟父的声音陡然止住，他身旁夫人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角。 　　就在刚刚翻过的一页，竟然是两个男生拥吻在一起的身影。 　　* 　　回到房间的孟居按下手机屏幕上的接听键。手机卡顿半秒后，视频画面上出现了慕昀的脸孔。 　　他正穿着薄衫躺在自家花园的吊椅上，下午的阳光从身后斜斜地投射过来，在镜头里留下一片明亮灿烂的光影。 　　“到家了吗？” 　　孟居倚进自己的懒人沙发里，点点头：“恩，刚在和我妈聊天。” 　　听到男朋友的声音还有些哑，慕昀开口叮嘱：“嗓子还不舒服吗？记得让家里人炖些润喉汤给你喝。” 　　“知道啦。你呢？怎么感觉刚睡醒的样子？”孟居问话时，把视频画面凑近到眼前，仔细观察对方的发型。 　　慕昀抬手揉了揉自己蓬松的黑发，哼笑道：“可能因为冲了澡。我刚去了趟学校，顺便把纪念品带给丛哥和童泽。” 　　经他提醒，孟居才想起目前江大正值考试周。而他和慕昀作为实验班的推免生是不用参加本次期末考试的。 　　思考到这里，青年痞气地扬起唇角：“有替我慰问一下考试周内辛苦的朋友们吗？” 　　慕昀笑笑，嗓音磁性而撩人，点头称：“有。” 　　两人正聊天间，从慕家别墅的花园小路边疾步走来一个人，因为步伐过大，他的衣角都晃荡得有些凌乱。 　　在孟居的印象中，管家南叔是个举止绅士的小老头，之前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步履匆匆的失态样子。 　　南叔很快凑身到雇主面前，极轻声地对其耳语几句，慕昀的神色瞬间有了变化，从不可置信变为凛厉，清澈的眸底瞬间升起的冷意，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即便隔着屏幕，孟居都明显看到昀哥的手指在颤抖。身后的阳光依旧明艳刺目，却驱不散他眼中的晦暗光影。 　　“昀哥……” 　　“慕昀？” 　　他被连叫两声才回过神来，轻薄的唇瓣合动几次后堪堪发出声音，嗓子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就低哑了许多：“阿孟，我这边有些急事要去处理，你好好照顾自己。” 　　“恩……”孟居被他的神色吓到，甚至没敢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想说话时，通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手机陷入黑屏后，孟居愣了很久，诸番思忖皆不得头绪。 　　忽然，门板外响起敲门声，虽礼貌规律却还是把他吓了一跳，血液骤凉一瞬才开口：“什么事？” 　　门外佣人低声通知：“先生让您立刻去书房一趟。” 　　孟居的脑子里装着其他的事情，一时没有察觉不妥，深呼吸着应答：“我马上就下去。” 　　他有些失神地爬身起来，走出自己的房间，停步在父亲的书房前才开始思索，为什么会突然被叫过来。 　　青年用指关节在实木板上轻叩两声然后推门进去。 　　“爸，你找我？” 　　书桌前坐着的人脸色森肃不见半分笑意，即便是从小就被父亲严加管教的孟居也未经历过几次，再抬眸看到母亲也坐在旁侧，心中便越发疑惑。 　　父母感情恩爱和谐，但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他们从来是一个温和一个严厉的角色，很少会有事情让他们像这样进行三方会谈。 　　氛围过于阴沉压抑，孟居向前迈步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而犹豫，直到他看到大理石桌台上那个熟悉的小册子，脑中瞬时轰隆雷响。 　　照片书摊放的姿态，还有父亲沉郁复杂的眼神都让人心上颤栗难安。 　　忽然座上身影一闪。 　　孟居来不及反应，孟母亦阻拦不及，那本照片书就被人狠狠地扔掷了出来。 　　极致安静的环境中哗啦一声响，孟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径直飞过来，把自己的脸颊抽打得生疼，而后头顶传来威严沉厉的质问声。 　　“是谁给你的胆子？” 第77章 　　眼见着丈夫的怒气涨起，孟夫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劝解：“靖程，有话好好说。” 　　“没事。”孟居低声安抚母亲，用掌根抵住被书脊打到发酸的鼻梁，缓和片刻后才抬起头唤声“爸”，等待即将降下的雷霆怒火。 　　灰色衬衫的男人眼神阴沉，板着脸孔从宽敞的实木桌案后走出来。 　　他的身姿笔直挺拔，不重不疾的踏步声掩盖着复杂的情绪，除了愤怒外还有几分仓促无措。 　　隔壁世交家的儿子就搞同性恋，他作为旁观者尚且无法接受，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也会如此。 　　走过短短几米的距离后，孟父停步在青年面前，瞥着落到他脚下的照片书，冷冷道：“捡起来。” 　　简单的三个字仿佛带着威严压迫。 　　孟居敛唇照做。 　　“上面的人是你吗？”孟父抬手接过书册顺势抖在他面前。 　　被翻开的一页上刚好是整片的颈间吻痕，星星点点的绯红颜色暴露着激烈的欲望。 　　孟居咬了咬自己的牙根，硬按下内心深处的恐惧仓惶，决绝道出一字：“是。” 　　他已经做好了会被再次甩到脸上的准备，然而没有。 　　大概是两个男人搂抱在一起的画面，真的让孟靖程鄙夷不齿。面前人半晌未动，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怒火混着失望决堤。 　　“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多久。” 　　低沉的回话声刚刚落下，书房内便骤然响起提高音量的质问：“你难道不清楚我对这种事的态度吗？是明知故犯的挑衅，还是说在标新立异，有样学样？” 　　孟居听出父亲的责难中牵扯着自己早出柜的发小，觉得甚是无理，出言反驳：“这是我自愿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对，没有关系。”孟父自嘲般重复了一遍，挥动臂弯的力气几乎要把手中的相册甩烂，“我管不了别人的儿子，只能怪自己没有教育好你！如果我家里生了一个女儿，一定会教她什么是廉耻自爱，难不成你也要我教吗？” 　　原来自己是不知廉耻。 　　狂躁蛮横的定义让孟居怔然在原地，原本想说的百十句话都卡在嗓间，他的喉咙又痛起来，吞咽唾沫也觉得胀涩难受，便只是木讷地站着，任由责骂。 　　可他一个从小能言善辩的人，越是沉默寡言时，落在父母眼中大概就越是违逆反叛。 　　局势僵持许久，书房外传来白管家敲门的声音。 　　“夫人，刘医生上门来了。” 　　事发突然，孟母也一时错愕，还没来得及与丈夫商量，更不知道该在这场父子博弈中扮演何种角色。 　　她只能抬臂轻攥爱人的衣袖，温婉染愁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劝止，转头看向儿子，轻声开口说：“小居，你先出去吧。” 　　父亲对于这件事的怒火还远不会消退，孟居立在原地迟疑几秒钟，低低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 　　迈下楼梯时，孟居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脚步更加虚浮无力，回到自己的房间会见家庭医生，答他的话也都是恹恹的毫无精神。 　　“你病得明明还很重，不打针又不好好休息，连药也吃得断断续续，怎么可能会好呢？” 　　刘医生把体温计的屏幕凑到孟居的面前。大概因为旅途劳顿，原本降下去的体温又烧起来了一点。 　　“不就是感冒嘛。”孟居觉得身心俱疲，懒得合拢听诊时散起的衣襟，直接瘫倒进沙发里。 　　“你这可不是普通伤风睡一觉就能好，明显是瞎折腾得更严重了。我让助手送一些消炎退烧还有抗病毒的药剂过来，你老老实实躺下准备补液吧。” 　　青年不以为意的样子让家庭医生颇感头痛，不由分说直接把人捞进卧室。 　　孟居从沙发移进床铺，烦躁地蒙上头只留一条胳膊在被子外面，闷声说：“好，你扎吧。” 　　感冒坚持了两天，最后到底是挂水收场。 　　孟居仰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输液器的橡胶管，看里面的液体一滴滴掉落下来。 　　发够了呆后摸出手机随意翻看，这才发现未读列表中躺着一条来自慕昀的短信。 　　［最近有事要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微信消息，不要担心。］ 　　短短的两行字，孟居看了好几遍，手指在九宫格输入法上游移许久，还是只回复了一个“好”字过去。 　　自己的事本来是想先瞒一阵子，等合适的时机再和家里说，不料竟然是被意外发现，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现在除了父亲的暴怒之外，一切都还是未知。 　　从下午时昀哥的表情来猜，他应该是遇到了非常棘手又不想说出来的事情，还是不要再给他添烦了。 　　孟居是真的疲惫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子里越发沉重，躺在床上渐渐睡过去，连拔针时都浑然不觉。 　　旭日东升，晨光绚烂。 　　一觉到天亮后，孟居被家里的阿姨叫下楼吃早餐。 　　明朗安静的餐厅里，孟父孟母都已经在椅上就坐。米白色的长桌台上摆着阔别半月的中式早点，酥饼锅贴、蟹肉汤包、米粥小菜都散着诱人的鲜香。 　　“爸妈早。”明知不会有回应，孟居还是立在父亲身畔道了问候。 　　“坐下吃东西吧。”孟母亲自盛了一碗瘦肉粥递到儿子手边，顺便瞥了眼他还算不错的精神状态，没有多说别的。 　　从昨天下飞机后就没有吃过东西，孟居的腹中空荡，顾不得身侧另一人的脸色有多阴沉，坐下静静地吃早饭。 　　一餐过半，孟靖程率先放下手中的碗筷，边用餐布擦着手指，边头也不抬地沉声开口：“吃完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出门。” 　　孟居伸筷夹酱黄瓜的动作略顿。 　　是在说自己吧？ 　　敏感时期，父亲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引起双倍注意，更何况他从来不会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和母亲说话。 　　但未等青年应答，孟母已经疑惑地抬起了眸子，询问说：“你要带他去哪里？” 　　坐在餐桌最前端的男人敛了敛锐利的眉峰，停顿几秒钟后如实回答：“我有一个朋友是青少年心理问题的专家，今天上午刚好有空。” 　　母子两人闻声，眸色皆有变化，只是孟母的情绪更不易察觉，孟居的抗拒却溢出了眼眶。 　　當的一声轻响，青年把没喝光的粥碗放回了餐台上，嗓音虽低哑，却坚定异常地拒绝：“我不去。我没有心理问题。” 　　孟父凌厉眼波落过来的同时，洁白的餐巾被他扔在了桌面上，问句尖利：“正常人会和乱七八糟的对象搞那些？” 　　这一次，孟居没有再容许父亲随意扣来的帽子。 　　“我是正常恋爱，对方性格人品样样都不逊色。他也是父母引以为傲的儿子，没有乱七八糟。”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一旁的管家阿姨挥手屏退了收整餐具的住家保姆们。 　　果然，孟父的声调陡然提高，两人就在餐桌前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 　　“他是儿子，你也是！那种丢人现眼不堪入耳的事，你想都别想。” 　　孟居仍在重感冒中，激动的情绪会更加难以控制，被人用言语一棒子打死，只觉得胸间有无名火在噌噌上窜，猛的站起身反驳。 　　“孟总，你能不能好好斟酌自己的用词？我哪里不堪，又为什么不堪？就因为我做的事情不合你心意，会让你觉得脸上无光吗？为什么别的父亲可以理解支持的事情在你这里就只剩丢人现眼！” 　　对于儿子如此反应，孟夫人怔了怔，然后才回过神来劝解：“你们别吵。小居，爸爸是因为知道你一直优秀，所以才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孟居冷嗤：“得了吧。” 　　他推回餐椅的时候忽然一阵头晕，脚下蹒跚两步，扶住身边的架子才站稳，心烦意乱间只想缓解胸口的压抑，出口的话也带刺。 　　“关于他儿子身上所有的事情，他真正了解几件、管过几件啊？特长、成绩、学校、一柜子奖状，一个省状元的头衔，这些和我优秀与否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他在应酬桌上随口的谈资。我不可以做任何有损他名誉的事情，否则就是丢人现眼。” 　　“我只有一个家，一个儿子！” 　　孟靖程极少被如此顶撞，震惊的同时怒火自然也升腾至了极点，毫不客气地斥责回来。 　　“既然你想算算账，好啊，那你告诉我，从小到大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却没有得到的吗？我给了你最好的教育，最优的环境，最贵的供养，孟居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对峙？” 　　“我是你养大的，可是我也是个独立的成年人，有自己的喜恶和选择，你不可以独裁到随意置喙贬低。” 　　“你是疯了是吗？” 　　“小居。”孟夫人不想让两人再对吼下去，一向温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虑，“你还太年轻了，有很多事情可能一时没有想明白。” 　　孟居觉得崩溃，但是依旧保持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地应答：“妈，我没有冲动。” 　　听着儿子哑到不行的嗓音中充满着委屈和难过，孟母实在心疼：“好，那有什么话你和我说，别把难受憋在心里。” 　　“妈你别劝我了。”孟居苦恼地扶住嗡嗡作响的额头，泄愤似的表态：“是你老公，是孟靖程他在迫害我，我不看心理医生！” 　　“我看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不看医生治好疯病，你就别想给我出门……” 　　“你们都冷静一下。孩子病着，早上还在发高烧，你一定要把他逼得晕厥过去才罢休吗？” 　　孟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孟母硬拉着离开餐厅，调解不起作用，她只能先把这两人分开，各自劝说。 　　早餐不欢而散。 　　精力消耗达到极限的孟居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整天都没有再下楼。 　　时间静静推移，直到傍晚火红的余霞从天边蔓延的时候，孟夫人亲自送饭和感冒药上来。 　　听到套间外的门响，孟居也躺在床上没动。 　　“连我也不想理了？” 　　熟悉而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孟居依然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要抬步离开时，青年才叹息着开口。 　　“妈，对不起。” 　　孟夫人放下托盘，徐徐道：“为什么道歉呢？” 　　床铺中的青年再次陷入沉默，孟母便接着说下去。 　　“因为你觉得让我伤心难过，心里很愧疚。可是你心意已决，不会再改变了，就只能和我说对不起，对吗？” 　　“我……” 　　自己的母亲实在是个温柔的人，孟居不忍让她有分毫煎熬，唇瓣颤抖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刚才听你和爸爸吵架，我有点被吓到。你从小那么怕他，但在这件事上却分毫不让，炸毛得像只小狮子，我就知道你有多认真了。” 　　“妈，那您呢？”床上的被褥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孟居坐起身，顶着有些凌乱的黑发仰头看向站在门边的身影，“您也觉得我是个精神病吗？” 　　孟母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缓缓迈步走近，坐到了儿子的床边，语调轻柔。 　　“小居，爸妈和你之间有的不只是年龄差距，还有经历、观念很多很多的不同。你要知道，这件事我们的确很难很难接受。最亲近的人尚且如此，在社会上又将是怎么样的寸步难行？” 　　孟居看到母亲眼里婆娑朦胧，内心碎裂般难过：“妈，你别哭。” 　　“但是，人生是你自己的。”孟母按住他的手背摇了摇头，接着开口，“就算是父母也会有不在的一天，所以，你不用受任何人摆布。我的儿子没有病。” 　　她的语气低而和缓，带给人莫大的勇气，可眼中分明还是难过。 　　“至于你爸，你也知道他是个很固执的人，我现在劝不住他。或者说，我都还没说服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所以我们最好都先冷静一下。” 　　她带着金色腕环的右手伸向床头，把装着感冒药的小碟子递向孟居，深呼吸着缓和情绪：“刚好，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出差几天。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把你爸也带走，让你在家里休息得清净一点。” 　　孟居细密的睫毛轻颤，垂着眼睛点点头：“恩，谢谢妈。” 第78章 　　孟夫人带着丈夫离开家的第一日，孟居安然地睡到了自然醒。 　　二楼套间里站着一位住家保姆，似乎是一直在等着他睡醒，见人睁开眼睛才犹犹豫豫地迈步走进卧室区域。 　　“先生临行前吩咐，收走这个房间里全部的通讯设备，让你好好反省，我刚才看你睡着，就没敢擅自动……” 　　“哈？” 　　孟居用手肘撑起身体，缓缓晃动着睡得有些酸痛的脖颈，脑子里只闪现出“不可理喻”四个大字。 　　“还搞这一套，孟靖程他是复辟了吗？” 　　卧室寂静片刻，青年不愿意为难听吩咐做事的帮佣，掀开被子下床，把手机递出去，不料阿姨顺带收走平板和笔记本，最后把台式机也做了断网处理。 　　这一通谨慎操作看得孟居瞠目结舌，但很快他又无所谓起来。反正昀哥那边已经通过气，再没谁值得他费神联系。一个人待在家里，反而清净。 　　除了举办宴会的日子，孟家是极少有客人造访的。而此时，从宽阔的二楼视野可以看到正对中庭的客厅沙发上多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也是为我准备的？” 　　孟居驻足观察片刻，认出他们都是自家公司里雇佣的安保人员，脸上自嘲的神色一闪而逝。 　　一群人正衣着整齐地端坐在小厅里，并没有特别的工作可做。看来，只要自己老实地待在楼梯上，不试图跑出去败坏门风，双方就能相安无事。 　　保姆阿姨没有回答他的上一句话，只轻声询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身体最重要。” 　　“随便吧。”孟居搓了搓头顶的额头，情绪不分明道：“我胃口好，怎么样都吃得下。”说完，他又回到房间里去。 　　就这样，孟居在家里浑浑噩噩地不知道待了几天。他的手头没有电子设备，房间内不挂钟，只佛系地用每天的三顿饭来参考时间。 　　即便休息充足，顽固的感冒也一直缠着好不利索。 　　七月北方入雨季。 　　风市乌云连绵几日，午后窗外飘着冰凉细碎的雨珠，滴滴答答的打在玻璃上吵得人睡不安稳。 　　孟居难得没有缩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趴到二层楼梯窗口，看家里的花匠冒雨给名贵的花种移盆。 　　“我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剧情宣传呢，原来是真出事了。” 　　“世事无常啊。” 　　“卫明淮那么有名气的人……” 　　雨水敲窗的清脆声响中，孟居隐约听到廊下年轻的保姆们在聊天。他被谈话内容中熟悉的名字吸引注意力，倚着楼梯扶手向下俯身。 　　“你们在说什么？”潲雨的小窗被关合后，楼梯口明显安静了两分，孟居接着开口：“卫导出什么事了？” 　　帮佣们站在高低交错的视觉盲区里，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听到声音明显都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位刚30岁出头的姐姐愣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孟居是卫明淮的影迷，一时间支支吾吾，话不达意。 　　想到最近处于失联状态的男朋友，孟居敏锐地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处于消息闭塞之中的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他两道阔步上前，伸手出去：“把手机借给我看看。” 　　“这……” 　　帮佣为难间，耳畔的声音已明显变得焦急不耐烦，音量也加大几分：“快点给我。” 　　双方僵持不下，守在楼下的安保人员尽职地踏上来查看。楼梯间突然吵闹起来，引得住在一楼保姆房的管家也现身出来。 　　孟居一双炯黑的眼睛落在女管家身上，语气恳求中带着坚定：“白姨，让我看看关于卫导的消息。” 　　对于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白管家深知孟居骨子里的执拗，不满足他的要求是没有办法罢休的。 　　她并不直接应答，只是以平息事态的举措朝围在这里的保姆们摆摆手，让大家各自散去。 　　“白姨。” 　　孟居迫不及待地再次叫了女管家的名字，这才看到她沉默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递送过来。 　　热度词条已经爆在各大引擎的首页，不必刻意搜索便跃然于目。 　　【国外xx片场发生意外爆炸，卫明淮身受重伤。 　　经过四日的消息封锁，已于前夜证实其不治身亡。今日影帝遗体回国，众报记者……】 　　今日遗体回国。 　　细密的黑色小字落在孟居眼中，只觉无比刺目，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充斥进无数消息，而后陷入崩溃状态。 　　“今天……不是愚人节啊，传播网络谣言是违法的吧……” 　　青年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因为没有办法相信，执拗地把关键人名字键入在搜索栏中，得到的全部是相差无几的报道。 　　他的脑中忽的闪过一道清冷阴郁的影子，切换屏幕，焦急而狼狈地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而，无人接听。 　　正如那人之前发来的消息中所说，他暂时没办法被联系到。 　　等待的盲音让孟居的心情无限沉落，他呆立原地两秒钟，忽然回神，条件反射式地朝着楼梯口转身，意态坚定道：“我得出去一趟。” 　　意料之中，他立即遭到了安保们的拦截。 　　身穿笔挺制服的男人伸臂阻住去路，仗着身高优势垂眸落目下来，冷淡而尽责道：“少爷别为难我们的，那是不可能的。” 　　孟居不假思索地拂了一把，可对方的胳膊几乎以一种蛮横的力道维持着姿势，很难硬碰硬着解决。 　　“我现在没有空和你们讨论别的问题。”青年的大脑已经被刚才的爆料填满，突如其来的消息胀得他整个人头晕目眩，本就沙哑低沉的声线更显凶冷：“我有事，要马上出门。” 　　“先生不在家，您此刻的情绪明显不稳定，如果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职业安保人员常年熟练应对各种胡搅蛮缠的角色，开口说话并不留有回旋余地。 　　双方冲突瞬间升级。 　　孟居还欲再动作，从背后阶梯处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一道穿着白褂的身影走近，家庭医生准时来探病了。 　　刘医生背着医药箱缓步迈上来，一双斯文有神的眼睛扫视过双方，茫然又调笑道：“大早上这么有精神？是想让我在你的输液袋里加点助眠的药吗？” 　　很明显，就连家庭医生都已经受到了孟总的特殊嘱咐。 　　孟居只觉得自己脚底冒出一股孤立无援的无力感，英气的眉眼紧对面前人，上下唇触碰，发出冷冷的两个字：“你敢。” 　　刘医生不甚明显地挑了挑眉峰，似乎是投递来一记眼色，而后背着药箱推门走向孟居的套间。 　　“进来。” 　　青年看懂救场意味，只好老实地跟上。 　　高挑的家庭医生路过安保人员身侧，语气淡而有威势留下一句话：“他需要休息，别围在这儿了。” 　　黑衣安保们随即安静地退回一楼。 　　因为刚闹过一阵，家里的阿姨们似乎都提高了警惕，孟居被盯得无可乘之机，干脆改变策略，让刘医生的吊瓶把自己从下午封印到了晚上。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伴着轰隆的雷声没有停歇的迹象。 　　家庭医生离开后，青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心烦意乱，即便是刚刚在睡梦中，大脑里也会不受控制地闪过慕昀那日阴霾的神色。 　　他想尽快联系到对方，首先就要离开家里。 　　在保姆送过晚餐后，孟居反锁了整个套间的房门，钻过小书房的窗户爬上了阳台。 　　没了屋檐的遮挡，冰凉的雨滴啪嗒啪嗒落在肩膀，很快就把半边衣服打湿。他蜷缩着上半身，蹲在悬空外置的固定架上，俯身向下看。 　　院子里的泳池水在雨中波澜晃荡，偶尔被映成一片雪亮的银白色。 　　他的卧室在二层，窗下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点，家里的复式别墅结构再加上车库的垫高，看起来甚至有十米跳台的目眩感。 　　孟居的手臂攥住窗框的扶栏，深吸一口凉爽的夜风，咬了咬牙开始向下攀爬。即便不恐高，臂力足够，在这样心虚的状况下，孟居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腕在雨声与呼吸声混杂中轻轻颤抖，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的肢体协调。 　　终于，他的脚下踩到了一楼的挑高窗架，距离地面只剩一段短短的距离，胜利在望。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柏油公路上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近。孟居顿住自己的动作，尽量缩紧外挂的身体来降低存在感。 　　直到一辆迈巴赫径直驶入自家的别墅花园。 　　是司机载着父亲回家了。 　　晃人的照灯直直投射过来，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全身湿漉漉的青年完全暴露在明亮的视线中。 　　孟居不会天真到以为没人会看见自己。 　　他松开手握的栏杆，灵巧地跳到花园绿地上，来不及去看车上的人作何反应，转身便跑。 　　他的大脑瞬间改变了要去发小家避难的原计划，只剩“快跑”两字，这样被抓回去的后果太恐怖了。 　　孟家的别墅区原本就建在偏僻的城市外环，暴雨夜里到处都紧闭门窗，路上更无行人，只有两条笔直空荡的长街。 　　直到他跑出半公里远，刚刚那辆迈巴赫才从院子里拐出来，不紧不慢跟行在身后。既不会开快超过他，也不会被他落下太远。 　　孟居踏着水坑向前奔跑，两条笔直细长的腿不停交错，可隐约中，他竟觉得这样的有点像遛狗。 　　青年逐渐没力气时，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跑不掉的，干脆停下脚步。紧随着，身后的车辆也熄停在了街角。 　　刚从外面回来的孟靖程还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车上一定有伞，他却是独身下来的，皮鞋踏着雨水一步步地走近过来。 　　那种鞋底与潮湿地面接触而发出的啪嗒声在雨夜中其实并不容易分辨，但落在孟居耳中，着实响亮而煎熬。 　　他静静地立在雨中等候发落，余光中仿佛已经见面前人高高地扬起了手，却没舍得打下来。 　　孟居不敢也不想抬头去看父亲此刻的表情，只听得他怒极反笑：“你怎么不跑了？” 　　“……”孟居没有回答。 　　徒劳一番后，青年被推搡着遣送回家。 　　孟靖程站在孟居的房间里，抱着双臂，眼神寒凛地看着他刚跳下去的地方，雨天湿滑，万一失足有多危险，可以想见。 　　男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本还对你抱有一丝幻想，现在看来，你是真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作死一次，你就不用姓孟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只给立在一旁的保姆留了句话：“找干衣服给他，跳窗的事，不用告诉夫人。” 　　孟居换了身睡衣，耳畔一切皆归于寂静，躺在原位很久都没有动，很快便觉得身上又烧起来，佣人给他吃了药。 　　朦胧间，他扯住阿姨的衣袖，软磨硬泡着打了个还是没人接听的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昼降临，雨过天晴。 　　孟居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个晚上，再醒来时喉咙痛得完全吃不下东西。 　　父子二人原本是想彼此冷静下，可没料到状态反而更糟糕起来。 　　一夜没合眼的孟靖程在清晨时分竟又听说儿子绝食了，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控制不住怒火，一路快步到二楼卧室里。 　　“昨晚的账我已经不跟你算了，别给我来这招。” 　　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缩在懒人沙发里的孟居恹恹地抬起眼睛，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只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来。 　　青年惺忪的黑眸忽然明亮愕然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一脸震惊。 　　孟父察觉有些不对，紧蹙起眉头：“说话。” 　　孟居：“……” 　　良久，房间内只余寂静。 　　* 　　眼前是一片晃动的白色光影，鼻息间充斥的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液味道。 　　从早上被紧急送医到此刻，孟居已经做了无数化验检查。 　　“是流感病毒引发的急性喉炎。”问诊室内的医生结合全部结果，终于给出了病因。 　　带着黑色镜框的女医生在病例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接着开口道：“这种情况的失声在临床上还是比较常见的。但由于病人平常就用嗓过度，还有近期受到心理刺激，情绪过于激动，这些并发，导致病情更加严重。” 　　孟居极其安静地坐在木质的长椅上，捧着雾化药瓶到口鼻间，轻轻地吸入一口。他没有抬头，但能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 　　“这孩子的理想是成为翻译官，嗓子对他很重要。而且他马上就要参加高翻学院的面试了，不管花费多少，需要什么程度的配合，请您务必让他痊愈。” 　　女医生安慰性地笑笑：“家属别急，我理解你们焦急的心情，但以病人现在的状况，用药治疗只是其中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要让他好好修养，保持心情愉快，注意休息，还有饮食习惯等等，这些同样都有很大影响。” 　　“按照临床病例来说，这种失声通常都是短暂性的，积极治疗的话十天半月就可以恢复，不会影响日后的生活和理想，不需要过于担心。” 　　她说完一段话后，情绪一转，有些遗憾道：“不过，如果是非常近期的面试，可能需要提前做好无法正常发挥的心理准备了。” 　　诊室内安静片刻。 　　坐在一旁的青年从随身式雾化瓶的按动处移开手指，轻轻拿下颊边布着薄薄白气的面罩，做了次深而长的呼吸，浓密漂亮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全部情绪。 第79章 　　根据各项检查结果，医生开出几种处方药，用来配合炎症治疗。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迈巴赫车厢内静得过分，父子两人并肩坐着却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涉。 　　孟居安静地迈入客厅，一道身影急急地迎上来。 　　“小居。”关切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因为听说儿子的病情，孟母放下工作急忙赶了回来，同为口译工作者，她更能理解小居此刻的低落心情。 　　孟居抬眸看向母亲，眼里噙着几分纠结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想要缓解目前在家里的艰难处境，就必须先劝服一个。 　　孟夫人仔细观察着立在面前的儿子：“你有话想和我说？” 　　青年冷静地点了点头，他搀着孟母的手臂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桌上拿出纸笔，低下头认真地写起来。 　　［我想和您说说我的男朋友。］ 　　［他叫慕昀，一个值得我喜欢的男生。］ 　　［……］ 　　孟居把自己和昀哥之间的事情都写给母亲看，一行接着一行，用文字述说那个人的稳重和温柔。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心中难过，把整张A4纸都写得密密麻麻，写到握笔的中指关节红肿酸痛也不停下。最后，一字一句都变成了他内心的最真实的疑问。 　　［您曾经也说过，他有非常好的耐性，不是吗？］ 　　［难道性别才是两人恋爱中的致命鸿沟吗？ 　　［那么您是嫁给了爱情，还是嫁给了异性呢？］ 　　［是不是无论我如何，爸都不会接受我的性向了？］ 　　儿子的真心话跃然纸上。 　　孟夫人认真地读完孟居写下的每一行字，看着他俊朗的脸孔沉思良久，既为他的坦诚感到欣慰，也心疼他这几日遭受的身心折磨。 　　凝望少时，她把掌心搭在儿子的手背上，攥住了还在颤动着的笔杆，濡唇回应。 　　“因为爸爸并不了解你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对方会这样包容爱护你。作为父亲，他只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了自己优秀到耀眼的儿子和一个陌生同性放肆亲昵，这比你主动摊牌还要糟糕。” 　　“所以，他震惊无措，第一反应是激烈的忧虑和反对。他的确太冲动，伤害到了你，我替你爸向你道歉，但我相信，他不会永远都不听你解释，现在不是已经冷静多了吗？” 　　孟居闻声苦笑，笔下继续写出两行。 　　［大概因为医生说我不能再受刺激，所以先迁就一阵子吧。我现在是真的有病了。］ 　　孟夫人的表情严肃几分，语气轻而坚定：“小居，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已经约了最好的医生来做恢复治疗，你的嗓子很快就会好的。” 　　［妈，我现在没有办法完全安心下来。卫明淮是慕昀的父亲，我想要去找他，搞清楚情况。］ 　　面对无比希求的眼神，孟母轻叹了声，终于点头同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爸那边我会解释的。” 　　青年弯着双眸噙动唇瓣，为母亲的理解而道谢，虽无声也被对方会意。 　　孟居从管家白姨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竟发现不久之前有慕昀打来的未接视频电话，连忙回拨过去。 　　几声等待音后终于接通。视频画面上闪出一道熟悉脸孔，带着些许憔悴，也依旧清逸朗隽。 　　看到慕昀的多日未见的身影，孟居有些激动，刚想问话，忽然觉得喉间梗塞，这才想起自己的嗓子处于失声状态。 　　在空档的时间，对方率先开了口：“阿孟。” 　　孟居抬手滑动屏幕状态栏关闭wifi，让通话因网络不佳而挂断，再重新改用打字输入。 　　［昀哥，网上的爆料消息不是真的，对吗？］ 　　消息发出去两秒钟，聊天框中闪出回应。 　　［你看到新闻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看不到？孟居心中焦急，快速地点按键盘。 　　［到底怎么回事？是乌龙的虚假消息对不对？你现在在哪里？］ 　　一连几个问句后，对方秒回。 　　［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太清楚，我这边的情况很复杂，你想要过来吗？］ 　　［恩。］ 　　［我派人去接你。］ 　　孟居放下手机便开始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带着药品，换上一身干净的休闲装，让自己看上去气色更好些。 　　在母亲的许可下，他能顺利地离开自家别墅，坐上昀哥派来接人的私家车。 　　孟居一路都极其沉默，没有费神去问此行的终点，只盯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疲惫但完全无法入睡。 　　司机开着车在高速路上晃荡了几个小时，在C市收费站口换行城市街道，又几十分钟的颠簸后，停在了一栋豪华庄园前。 　　下午的日光还未消退，孟居推开车门，入目即是一片屋檐装饰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刺眼的金色光芒。 　　即便建筑群富丽堂皇，待客正厅的气氛却尤为肃穆，因为这里正在举办着葬礼的告别仪式，颜色压抑的黑白绸布高悬，让人心中狠狠的一颤。 　　孟居迈着机械的步子走进庭院，在来来往往吊唁的人群中穿梭。奇怪的是，这些宾客并非卫导的圈内大腕好友们，而是许多赫赫有名的政商名流和企业家。 　　“嘿，来这边。” 　　惑然之间，孟居听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循着方向看去，是一个全套黑衣的年轻人正倚着墙壁站着。 　　青年思索片刻，从大脑记忆中搜寻出了严骞的名字。 　　印象中那个跋扈的小子此刻满脸不情愿的表情，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放肆，拧着眉头开口：“慕昀让我出来接你，他脱不开身。” 　　孟居无法言语，只漠然地打量他两眼。 　　严骞发觉面前人的疑惑，开口反问：“他没和说过我们是同姓远亲吗？” 　　问题是你们俩好像不同姓。 　　孟居被他说得更加茫然，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他向里走。 　　宽敞的外厅整间用于待客，偶尔有戴臂章的人上前见礼，礼堂内素雅的花环上用黑体写着本场葬礼主人的名字。 　　严衡。 　　他是…… 　　孟居的视线停留在这两字上片刻，耳畔适时响起严骞的声音。 　　“这是影帝卫明淮的本名。” 　　孟居蹙了蹙眉，自从卫导进入公众视线就顶着艺名了，所以他的本名连自己这个铁杆粉丝也是第一次听到。 　　记得之前霍燃提起过，严骞这家伙之所以嚣张，是因为他背后的家族势力极其鼎盛。 　　C市严家是名副其实的巨型豪门，在娱乐圈，房产，体育各方面都有涉猎，几乎掌控着本地商企的半壁江山。 　　昀哥说卫导是财阀家族的长子，为了初恋爱人和家里闹翻，不想原来竟也是严家人。 　　“他在那儿呢。” 　　严骞忽然开口的一句话打断了孟居的思路，顺着手指的方向抬眸，远远地瞧见慕昀高挑的身影立在绸布方桌前。 　　在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虽着素服也掩不住身上的精明贵气。她只是脸色阴沉地站着，身材比慕昀矮小许多，却不影响她仰头教训对方时的傲态。 　　“那是严先生的母亲，慕昀的祖母。” 　　祖母的强势性格，以及祖孙关系的紧张，一眼便可知。 　　孟居正拧眉思索间，远处正听训的青年斜目发现了他的存在，点头敷衍下数落，加快结束了与祖母的对话，刻意绕开人群拐到他的身边。 　　几日不见，双方似是都瘦了一圈。 　　慕昀的脸上原本溢满了疲惫冷淡，在看到面前人的时候却仿佛恢复了些许生机，渐渐明朗起来。 　　他细细注视着面前人，因场合受限，没办法做出更亲密的举动，只有眸间杳邃深沉。 　　“你来了。” 　　孟居看着昀哥眉宇间的潜藏倦色，动了动嘴唇，想说一句“抱歉，我来得晚了”，却没办法，只好把目光落向身后的吊唁厅。 　　正欲走进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攥住，孟居讶异地低下头。 　　慕昀的神色一瞬清明，附在耳畔，用只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去了，他不在这里。” 　　轻轻的一句话让孟居怔愣了半晌，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身畔人就着攥腕的动作，一路把他带出前厅，停步在了无人经过的温室花房边。 　　周身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动花叶的沙沙声响。 　　慕昀随意地倚到光滑的景观石上，支出一条腿供男朋友坐着休息。 　　“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孟居被问得有些心虚，不想害昀哥担心，便掏出手机，打字扯谎。 　　［我难过到上火，嗓子发炎了，疼得不想说话。］ 　　慕昀的眼中流露出心疼，安慰性地揉了揉他的头。 　　“对不起，这些天没有联系你。因为实在太多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接连收到两次病危通知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慌了。” 　　让人窒息的字眼听在耳朵里，孟居的心又阵痛起来，缓和几秒继续打字。 　　［卫导他真的……］ 　　慕昀顿了片刻，摇摇头。 　　细微的动作让孟居眼神一亮，心中重新升起希望。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网上会有那种消息？］ 　　“他在片场事故时受了比较重的伤，目前还在护理之中。” 　　［那外面的告别仪式……］ 　　输入框内的文字刚打到一半，慕昀略显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以现有伤况来看，他已经不可能再光鲜亮丽地回到大众视野中了。” 　　孟居一怔，手指在九宫格上方悬浮好一会儿，才接着按下去。 　　［是息影的意思吗？］ 　　“恩，他这些年一直很孤独，所以在事业上更拼，经常为了拍戏做镜头不要命，我劝过他很多回都没有用。” 　　“上一次在伦敦见面的时候，送你回酒店之后，他又和我聊了很久，说拍完这部电影后想要暂退影视圈，给自己放一个长假，还说要在家里再招待你。没想到，戏没拍完就出了意外。” 　　慕昀的手指不自觉地把玩起孟居的衣袖，耐心解释的磁性嗓音中带着几许决绝的释然。 　　“在急诊室外我答应他，帮他办一场严衡专属的葬礼。如果他没能挺过来，就把他带回大兴安岭和母亲葬在一起，如果万幸的坚持下来……也放他从此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任何事。” 　　［他的伤势严重吗？］孟居打完这句话，又接着补充：［我还可不可以再见到他？］ 　　“短期内大概不会了。”慕昀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开解：“他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而且卫导的脸受了点伤，需要慢慢去做整形修复，他大概希望在你心里留下自己最帅的样子。” 　　压在孟居心上的一颗大石算是缓缓落地，却又不免唏嘘。卫明淮这个名字的光芒何其耀眼，最终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静谧收场。 　　［他真的，从来都不快乐吗？］ 　　“他说自己这些年无愧事业，也无愧影迷，还完成了和我的妈约定，好好把我养大并且找到喜欢的人。所以现在他没什么牵挂了，只想永远隐居山林，陪伴在长眠的爱人身畔。那样的话，他会是快乐的吧。” 　　慕昀抬头间，看到从远处寻来的管家，无奈地笑笑：“只不过，这样给我留下了很大的烂摊子。在我还小时，他就一个人承担了太多的压力，现在只好由我来帮他任性一次。” 　　“至少在我的心中，他这盏明灯不会熄灭。” 　　话音落下，身姿笔挺的管家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看到孟居时稍微有些迟疑，然后才正色开口：“老夫人有事找您过去。” 　　“知道了。”慕昀早有预料地点头应下，朝着依然发怔的男朋友淡淡地笑笑：“估计要谈很久。我让严骞来带你回房，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 　　孟居回忆起昀哥刚刚被祖母当面训斥的样子，总觉得他的笑意里隐着什么没说出来的东西。可这人的声音却又和往日一样温柔，给自己无尽安全感。 　　青年犹豫着点了点头。 第80章 　　是夜，孟居躺在陌生的床铺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寂静中，套间的房门被人打开，从廊外隐约投进一丝亮光。 　　孟居揉着眼睛掀开被子翻身下床，附在虚掩的门缝边，看到了外间里一道轻手轻脚的身影。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近午夜，祖孙二人果然是聊到了很晚。 　　青年正欲推门出去，刚动作便见一个年轻的佣人端着托盘走进来。 　　“您……” 　　立在小厅沙发前的慕昀连忙止住了她的话音，拎起托盘上的小号冰袋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随后，慕昀安静地坐向沙发上，把冰袋轻敷在自己的脸颊，朗澈的双眼盯着地面，似乎没有固定的焦点。 　　他的皮肤极白，映着不太明亮的橘色灯光也能看出脸上似是有几道绯红泛肿的指印，挂在清朗英俊的颊边有几分突兀之色。 　　这是挨了耳光吗？ 　　孟居心中一颤，想到昀哥是卫导和爱人隐婚生下的孩子，在这样的豪门中，大概会处境艰难吧。 　　可是哪有这样的强势奶奶？打人不打脸，即便父亲和自己闹得再僵，也从来没有直接上手甩巴掌的情况。 　　房间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空调和加湿器工作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一层薄薄的水汽在慕昀身边被吹散开来。 　　他无意间抬起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身影，握着冰袋缓缓移动的手顿住，上下唇瓣噙动几下，有些心虚地开口：“还没睡。” 　　孟居抬步上前，拨开他遮挡的手腕，用指腹轻轻擦过那几道依然明显的痕迹，随后摸出手机在输入框内按下几个字。 　　［祖母对你不好？］ 　　见对方摇了摇头，孟居继续打字。 　　［家里不待见你？］ 　　慕昀抓着男朋友的手臂，拉他坐到自己怀里，语态轻柔地说：“别乱想了，我原本就不是严家人，不在意那些。” 　　孟居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没事吗……］ 　　“再过两天就是保送面试了，不要经常熬夜，免得到时嗓子又不舒服。来。”慕昀没等他打完就抢下了手机，把衣服单薄的人拉回到卧室床上，给他盖好薄被，自己也陪着趴在床边，像哄小孩子一样：“快点睡，闭眼睛。” 　　被又轻又痒的气息吹在睫毛上，孟居忍不住笑笑，老实地停止了思考。他的脖颈贴在软和舒适的枕头上，双目便自然地闭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枕畔终于传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被握在掌心的手机还亮着柔和的屏幕光，慕昀想把它放去一边的床头柜上，时间在这一瞬刚好越过24点。 　　孟居的日历备忘录上闪出一条新的事件提醒。 　　［今日已预约诊疗。］ 　　约了医生？ 　　慕昀的眉宇微扬，俊朗的侧颜被屏幕映得一片晶亮。 　　他滑动拇指清理掉通知栏，屏幕上显示的便是微信聊天列表了。 　　手机的主人似乎有好几天没清理过消息，红色的提醒气泡满满地挤在视线里。 　　悬挂在最上方的联系人顶着喉科医生的备注。慕昀心存疑惑，下意识地点开，长段的聊天记录便闯入眼帘。 　　原来他的嗓子并不是单纯的上火，而是因为感染炎症，暂时不能发声了。 　　慕昀的手指接着下滑，又翻到实验班助教发来的消息，确认孟居已经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正常参加推免面试。 　　连串意外的消息让青年神色愈冷，转头看向身边熟睡的面孔。 　　银色的月光落在孟居安静的侧颜上，颈间凸着一点精致的喉结，让人忍不住伸手摸摸，却又怕把他吵醒，最后慕昀只是轻轻地拉了把被子。 　　翌日清晨。 　　阳光从薄透的窗纱外照射进来，慕昀被晃到了眼睛，在床铺上悠悠醒来。昨夜他哄着男朋友，不知不觉间自己竟也睡着了。 　　青年起身环顾房间，找不到孟居，拉开帘幔才见窗外长椅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别墅落地窗的方向，弯着瘦削脊背，悄悄地吸着一瓶药剂，操作看起来已经很熟练。 　　慕昀的神色暗淡几分，注视着玻璃窗久久没动。 　　天色更加明亮起来。孟居在晨风中多待了些时间，吹散自己身上的一股子药味儿才离开院子回到室内。 　　走在空荡的长廊上，远远瞧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慕昀住的套间外，时不时还朝着里面偷瞄两眼。 　　孟居轻步凑近，不言语地靠在偷窥者身边。 　　严骞似乎一心观察着慕昀的动向，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无意转身时，被余光里忽然多出来的影子吓了一跳。 　　他反应很大地转身后退两步，却没敢把惊讶喊出声，刻意压低声线吐槽：“我靠，吓我一跳。” 　　你是做贼心虚吧，在自己家里用得着这样吗？ 　　孟居环着手臂盯看面前人片刻，然后指了指门内，无声地示意：你找他？ 　　严骞胡乱地理了理头发，可信度不大高地敷衍句：“不找，路过而已。” 　　严公子对于昀哥那种怵到心里的畏惧在孟居看来一直有些好笑，回忆之前慕昀对待他的方式，便大致可以联想出远亲二人的日常相处模式，随手打字挖苦。 　　［你们豪门子弟间的竞争手段应该还不至于这样拙劣幼稚。你有这种清闲的时间，是不是已经把江女神追到手了？］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旧账本被重翻，严骞立马蹙起额头，眉眼都不满地挤在了一起，“管好你自己的事得了。” 　　孟居明显感觉到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管怎么说，严骞也算是严家的一份子，他会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呢？ 　　［关于我的什么事？］ 　　严骞被突然严肃起来的黑眸盯得有些慌张，敛着嘴唇想退开两步。孟居忽然放开环抱着的胳膊横拦在门框边，挡住他的去路，还作势要用两根手指叩响房门。 　　“诶诶诶……”严骞经不起屋内那尊大佛的威慑，连忙轻声阻止：“我说了你不能告状啊。” 　　孟居一本正经地点头。 　　严骞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便无可奈何地啧了一声：“我其实也没打探到多少，但可以猜啊，无非就是老夫人给慕昀施了压。” 　　［施什么样的压？］ 　　“姓慕还是姓严，不过是一个选择的事。说到底老夫人终究需要一个继承人，如果他愿意改姓回来，那严家的一切还不都是他的？” 　　“当然了，这事的前提里肯定有一条是放弃和你在一起。但我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他拒绝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严骞说话时骨子里那点谁也瞧不上的纨绔桀骜气势又冒了出来。 　　孟居没心情计较那些，他忽然明白了昀哥说过的话：从前卫导承受着的压力，现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太多的左右为难和身不由己，他也许会心烦意乱，但直到现在，昀哥还在对自己保持沉默，甚至连提都不曾提起。 　　兀自愣神间，套间的房门吱呀一声。一道人影迈步出来，高挑挺拔的身躯略微遮蔽了窗边的日光。 　　只是看到来人冷冽的眼神，严骞便讪笑了两声，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后，转身逃似的离开。 　　静谧的空间只留下慕昀和孟居两个人，后者仍然愣愣地沉浸在刚才听到的事情中。 　　“怎么不进来？”慕昀偏了偏头，侧身让开道路。他的声音依旧和昨晚一样温煦，把所有情绪都掩盖得云淡风轻。 　　孟居没有回答，朗澈双眸与之对视半晌，在手机输入框内打出一行字。 　　［为什么一个人顶着所有的压力，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别担心。”慕昀快速地扫过屏幕，漫不经意地给以答复，“我能处理好。” 　　［因为觉得我太脆弱了，没办法和你一起面对？］ 　　“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昀哥要把我当外人？］ 　　慕昀刚想再开口解释，看到屏幕上传递来的最后一句忽然顿住。 　　他知道这是男朋友的赌气话，但心窝里藏着股不明的情绪，最终沉沉地叹出一声。 　　“阿孟，你就没有事瞒着我吗？” 　　慕昀转身走向客厅茶几，把一摞白纸打印的电子病历都摊开摆放在玻璃桌面上。 　　“这里面的每一项检查结果我都仔细咨询过了，是不是该和我告别了？再不走，和喉科医生的预约可就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发现的，孟居陷入了毫无准备的怔然。 　　慕昀接着开口：“我们各怀心事地站在这里，并非因为彼此有隔阂，而是都想独立地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给对方添麻烦，所以……” 　　在有没有把彼此当外人的事情上，谁也别说谁。 　　事实就是如此，孟居也觉得无话可说。呆呆地站立了会儿后，他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再次面向男朋友。 　　［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很多事，大家都处境艰难，也都很累了，没必要硬聚在一起互相添烦恼。］ 　　［我今天也确实要赶回风市去做检查了，明天的面试不能陪你了，加油啊。］ 　　码完两小段文字后，孟居试图朝着慕昀笑笑，但转身时还是展出了些许憔悴。 　　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慕昀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可惜手滑了一下没有拉住，怔在原地看他走出了房间。 　　- 　　七月里风和日丽的一天，江外高翻学院研究生保送面试如期举行。 　　参加考试的学员们很大一部分都是旧面孔。在夏令营实训的时候，众人已经打得天翻地覆，彼此熟悉到不行，只看脸也能明确出基本排位。 　　刚安检入场不久，大家就都发现了上位圈的空缺。 　　虽然每届的推免面试上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意外掉队的，但今年缺席的人物真的出乎众学员意料。 　　“卧槽孟居没来？！” 　　“听说在生病，所以不参加了。” 　　“高翻学院除掉推免生还能剩几个名额了？马上到手的保送不要，等硕士统考的时候再去抢过独木桥？大佬都这么任性吗？” 　　学员间乱糟糟的讨论声传进慕昀的耳朵里，他用手指把玩着抽好的入场序号，嗓音沉沉地发言：“就算是只剩一个，也会是他的。” 　　“就是。”围在身边的迷妹们纷纷玩笑着附和，“你等会儿如果被淘汰了，就别再妄想了。” 　　“滚吧，你们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我还等着考完这场出去避暑度假呢。” 　　“……” 　　考前的氛围还算融洽轻松。 　　慕昀离开座位，走到自动饮水机边，刚抬手去拿架子上的纸杯，没注意间，和身侧一人撞在一起。 　　一声抱歉还没出口，慕昀便认出了这道出奇细瘦的身影。 　　大概因为主场优势，孟骁的姿态很是悠闲，休闲衬衫搭九分裤，踩着黑色高帮布鞋，手里还捧着半杯没喝完的绿豆粥。 　　“巧。”他就着吸管又喝了口早餐粥，然后把塑料封口杯扔进了垃圾桶，顺势还朝着慕昀身后瞥了眼。 　　慕昀的脸上不带表情，冷着嗓知会：“孟居没来。” 　　不料对方颔首道：“知道，他和我说了。” 　　“看来你们俩的关系比我想得要好。”慕昀的语气态度不甚分明。毕竟从昨天上午不欢而散后，他与阿孟的各种联系都保持着静默状态。 　　孟骁不否认也不肯定，自顾自地拿出纸杯接水润喉。 　　听着细微的水流声，慕昀的眼色逐渐缓和两分，居高临下地看着俯身接水的人：“问你个问题。” 　　“说。” 　　得到爽快的许可后，慕昀却犹豫了片刻，濡唇几次后终于斟酌地开口：“如果，你男朋友有些事，因为怕你心烦而藏着没说出来，会让你很没有安全感吗？” 　　孟骁几乎未经考虑，便冷淡地答：“不会。” 　　慕昀漠然地垂了垂眸，这家伙和阿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问了也是白问。 　　过了两秒钟，饮水机的水流声停止，孟骁握着纸杯直起身，主动开口疑惑道：“你们吵了？” 　　慕昀没有回应，内心暗自思索，大概算冷战吧。 　　孟骁却紧接着嗤笑：“有病。” 　　“……”未等慕昀复杂的眼神传递出去，便听到面前人根据刚才的问题准确地概括出了小情侣的现状。 　　“因为太在乎彼此的感受、太心疼对方而闹别扭，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孟骁漫不经心地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薄如纸片的双唇边沾染了透亮的水光，接着开口：“有志气要面子，能一个人硬撑着，就别谈恋爱了。” 　　“所以，你不会生气是因为并不在乎？”对于这种毫不掩饰的讥讽，慕昀也直接挖苦了回去。 　　孟骁不答，只扔来一记“不谈感情，屁事没有”的眼神。 　　怎么会那么想不开来问他啊。 　　慕昀扶额后悔，随后互相都爱答不理的的两人就此散开，各自去做面试前的准备。 　　* 　　晚上十点钟的风市已经陷入深重的幕色，而孟居在房间内夜不成眠。 　　今天是高翻学院面试的日子，他却在家里无所事事了整天。 　　晚饭后，孟母来关切好几次，还带来了乡下爷爷的问候，问他要不要过去散散心，但都被他已身体不舒服为由回绝了。 　　但事实上，他只是心情糟糕。 　　躺在床上接连做了几个梦，睁开眼都已经记得不真切，隐约中似乎梦到卫导在园中种梅树的样子，还有昀哥翻过高墙给自己摘梅花的身影。 　　孟居清醒过来时，脑中便只剩下严骞说过的话反反复复回荡。 　　那家伙说，我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慕昀拒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像那个暴雨夜里，自己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时候，也是没有犹豫片刻。他们明明都坚定得不顾一切，而且相信着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 　　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孟居认真思忖了很久，终于摸出手机发消息出去。 　　［昀哥，我很想你。］ 　　［我到你家附近了，能出来吗？］ 　　出乎意料，对方几乎是秒回了。看着回应，孟居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一圈，来不及披衣便下楼。 　　一路跑出孟家别墅，挂着BF777车牌的迈凯伦跑车果真停在街道转角，灰蓝的颜色在夜空下低调神秘。 　　孟居直接拉开车门，钻进熟悉的副驾驶，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孔，冷冽的雨后葡萄柚味道瞬间侵袭而来。 　　慕昀单手捧住他的脑后，另一条手臂紧箍住对方腰身，凑上自己的双唇在车内予以热吻，霸道不留余力。 　　孟居身上穿的是件绸料的睡衣，又软又滑的手感下，几乎被人揉碎进胸膛。他被亲得有些窒息，又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得越发涨红。 　　终于，慕昀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徐徐放轻动作，浅啄着对方已见肿润的唇瓣，一边温柔抚慰，一边话音含糊道：“对不起，我忘了你嗓子不舒服。” 　　孟居喘息着摇了摇头，他刚欲动唇瓣，慕昀便立即会意。 　　“面试顺利，就是想你。” 　　孟居笑笑，按下车窗让微凉的夜风吹进来，抚平他脸上的红热，一同投落进来的还有今晚皎洁的月色。 　　他躺进男朋友的胸膛，想表达刚刚在睡梦中萌发的想法，但因为出门急没带手机，只能用手指在慕昀的掌心写字。 　　这几句话有点长，慕昀耐心地逐字辨认。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大家都很累了……］孟居把昨日的开场白重复了一遍，又继续写下去。［所以我们也学卫导一样，去过两天退休养老后的田园生活吧。］ 　　［虽然麻烦偶尔会圈聚］ 　　［但灵魂时刻可以寻自由］ 　　［反正我什么都可以再争取］ 　　［唯独你］ 　　［现在就要拥有。］ 　　慕昀的掌心被男朋友的指腹擦触得太久，又痒又麻，他没等对方写完就慢慢合拢起五指，连同着阿孟的手都攥在一起。 　　孟居惑然地抬起头。 　　“不用接着写，我看懂了。”慕昀扬唇，玩笑道，“不就是约我私奔嘛，求之不得呢。” 第81章 　　清晨的曦光里，孟家庭院的鎏金大门缓缓开启。一辆黑色迈巴赫驶入，流畅的车身线条在太阳下泛着银亮的折射光。 　　两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别墅正厅。男秘书端平的臂弯里搭着孟总的高定西装外套，边走着边侧身与之交谈。 　　“合作商反悔得突然，合同也还没来得及签订，我们这次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尽快查一下那边是什么原因，避免太被动的处境。” 　　“好的，我会抓紧去办。夫人……早上好。”秘书答着老板的话，无意间抬头刚好看到了正领着儿子下楼的孟太太，连忙颔首问候。 　　孟居背着收拾好的书包，迎面与下层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不由得站在旋转楼梯上顿住了脚步。 　　孟靖程闻声掀起眼睑，瞥到他手里的行李暂时被打断了思路，疑惑地皱了皱眉，嗓音略沉地询问：“要去哪里？” 　　“爷爷家。”孟夫人感受到身侧青年下意识间的紧张情绪，不等他摸手机打字便开口帮忙做了回答，“是爸想孙子了，特地打来电话让小居过去住两天。” 　　她说着，把住家阿姨打包好的早餐点心盒递给孟居，温声叮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孟居礼貌地朝着父亲和秘书点点头，然后默声从他们身边绕过，走出客厅。 　　“他的嗓子最近不用去复查了？”看着青年笔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孟父才动了动唇瓣，漆黑的眸子里除了威严凛凛之外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孟母轻轻地“恩”了一声：“已经和医生确认好了，出去休息几天并不碍事。倒是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回来？是出什么状况了吗？” 　　告知清楚了儿子的事，孟夫人又关心起丈夫，听说公司里有紧急事务，所以面前人昨天连夜赶去处理了。 　　“算是吧。澜清的合作开发项目有些意外，需要修改方案应急。” 　　因为没有休息好，孟总的眉间隐约印着几分疲惫之色。男人扭头看向儿子刚刚离开的方向，虽有些忧虑，却也没再发表其他意见。 　　最近工作上的事情会很忙，暂时顾不到那小子的叛逆事了。他刚因为生病错过一场重要面试，就当是去调整一下心情也好。 　　孟夫人扭身看向衣衫规整的爱人，稍蹙眉端：“你不先吃早餐吗？” 　　“不了，我晚点还要回公司。你去吃，别等我了。”孟靖程放轻嗓音的同时也收回视线，边迈步上楼，边和秘书继续起了刚才的讨论话题。 　　倚着车门等候许久，慕昀终于看到男朋友熟悉的身影转过街角迎面走来。 　　孟居身穿一套浅色休闲套装，踩着纯白布鞋，单肩背书包的姿势又酷又帅，带着夏日阳光般干净爽朗的味道，微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嫩出水的高中生。 　　［等急了？］ 　　他边摸出手机打字，边从塑料便当盒里摸出一块糯米做的点心喂进面前人嘴里。 　　慕昀用手指擦了擦嘴角，同时咀嚼两下，舌尖便尝到了椰蓉和奶香的味道，随即淡然回答：“急倒是不急，就是怕你出不来了。” 　　［好吃吗？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看到这句，慕昀俊朗的眉峰挑了挑，有些意外道：“她知道是我们俩一起去？” 　　［怎么可能不知道。很多时候，她只是没有孟总那样冲动爱较真而已。］ 　　孟居打完字，把除手机之外的全部东西都塞到慕昀怀里，后者顺势走到迈凯伦前端收整物品。 　　跑车的前备箱里已经装满了他在超市买的各种食材，肉类和水果、水饺，青菜还有一些饮料。 　　在最角落的泡沫箱里似乎还装着鲜活的梭子蟹，这个时候的海鲜都很肥美，个头体型引人垂涎。 　　只是未等孟居瞧仔细，前备箱已经被人关合，慕昀脸上带着调笑人的恶趣味：“看什么，你的嗓子现在不能吃。” 　　孟居举拳锤他一下，愤然打字。 　　［那你还买？故意馋我？］ 　　慕昀眯起眼睛没再继续逗弄，随手递来车钥匙，语气轻松：“走吧，给你开。” 　　［车不想要了？］ 　　孟居敛着唇角，无声地扬起眉梢。 　　慕昀却朝着男朋友家的方向抬抬下巴，开玩笑道：“家里的房子看着很大，讹你辆新的应该不算过分。” 　　说完他揽起身边青年的肩膀，一本正经地接着说：“我还从来没坐过它的副驾驶呢，想体验一下。” 　　孟居闻声果真接下钥匙，展出青年人意气风发的笑容，宣告式地轻拍自己胸口。 　　［上车吧，小哥哥今天就满足心愿，载你一程。］ 　　“开稳些。” 　　慕昀满意地捧着早点盒子坐上了男友专属座，系好安全带，单手撑着额头，悠闲地看着身畔人转动方向盘。 　　- 　　从孟家到爷爷家的路程并不算短，加上在导航上浪费的一些时间，两人到达乡下小镇时，正午已过。 　　孟居把车停在一栋独立的院落前，映入眼帘的两层中式小楼建筑别具一格。 　　正值盛夏，宽敞的园中果树环绕，满目繁花。翠绿的藤蔓爬满精致的凉亭和长廊，遮下整片优雅清凉的绿荫。 　　孟居的嗓子还没恢复，不能远远地喊人，便直接快步奔进院子。 　　爷爷虽已年至花甲，身体却是十分硬朗，穿着件深蓝色的衬衫坐在凉亭里。一身温和儒雅的学者气息，看到思念多日的孩子到来，眼睛里更是溢满和蔼神色。 　　“小居。”因为没有提前收到具体消息，老爷子表现得有几分惊喜。 　　青年与其亲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介绍陪同人，指尖快速地在手机九宫格键盘上打字。 　　［这是我朋友，慕昀。］ 　　“爷爷好。”慕昀礼貌地俯身问好，好看的偏浅色瞳孔里装着随和谦逊。凭着他那副帅气又高挑的样子，很难不被长辈喜欢。 　　老爷子慈爱的目光落在初次见面的青年身上，语气徐徐道：“你也好，欢迎到家里来玩。都吃过午饭了吗？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他放下石桌边新沏的茶水，欲起身忙碌，却被孟居扶着肩膀阻止。 　　［不用啦，我们在路上都吃过了。］ 　　爷爷是镇上有名的中医，工作日下午的时间一般都要到药铺里坐诊。而且孟居也知道老爷子习惯了一日两餐的简单生活，不想让他为自己劳累，才刻意不提前知会的。 　　［您去忙您的就好，我们自己带了食材来，可以在院子烧烤，露天感受一下这里的田园风光，等您回来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吃晚饭了。］ 　　“你这孩子，还学会自给自足了，那好吧，你们先在家里休息。” 　　老爷子笑笑，知道小居这孩子一向懂事，也就不再坚持，接受了他的好意，照常出门去赴病人的诊约，暂时让两个年轻人自便。 　　长辈离开后，慕昀和孟居就开始忙碌起来，先把车上的食材和背包搬进屋里，再分类整理保存。 　　爷爷虽然是独居，却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厅堂卧室花园都打扫布置得井井有条。 　　院子里到处都是受他精心侍弄的花草，蔷薇属的植物绕着围墙开得烂漫如瀑，凉亭边的一小片菜地也是种植得繁茂异常。 　　生活态度皆隐于细微之处，慕昀眼观周身种种，不得不钦佩起这样一位老人来。 　　当真是退休后的养老日常。 　　走神片刻后，慕昀才发觉已经好一会儿没见男朋友了，绕着院子细细搜寻，才发现一道身影正蹲身在低矮的篱笆边。 　　青年浅色的衣服上已经沾染了些许灰尘和泥土，却仍缩在狭窄的地方，埋着头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阿孟？”慕昀好奇，迈开长腿踩着石块过去查看，“干什么呢？” 　　孟居抬起两只亮晶晶的眸子笑笑，对着男朋友小心地摊开了双手。 　　在他并拢的两片掌心中捧满了刚从院中摘下的小西红柿，透红或澄黄的颜色，缤纷又好看，有些果子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 　　青年歪了歪头，撩起泛着电光的眼晕，似乎在邀请面前人吃一颗。 　　慕昀一怔，随后笑笑，伸手帮忙打开了安装在墙面上的水龙头，拎着水管前端对准他的掌心。 　　冰凉爽快的水注哗啦啦地流出来，把果子冲洗干净后，又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到地上，渗入园中泥土。 　　“凉吗？”慕昀温声询问。 　　孟居点点头，把几颗小西红柿捧到慕昀眼前，乖巧地请他品尝。 　　慕昀刚伸手捏了一颗，下一秒冰凉的水珠已经被泼到了脸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捣蛋的小子已经得逞般地逃离了现场。 　　“……”被恶作剧的青年任由水滴从自己的鼻尖滑落下去，连带着身上的圆领衫都湿了一半。 　　怔然片刻后，慕昀不由得轻嗤，然后随手拎起浇花用的橡胶水管站起身。 　　“现在给我道歉，我可以留你一条裤子。” 　　已经跑出十来米远的幼稚鬼唇间噗的一声，脚下逃命的步子迈得更疾了。 　　两人一路追逐着，边浇菜地，边打闹，直到日光渐落才罢手言和，开始准备晚餐。 　　孟居原本在山林中长大，除了犯懒的时候，其实干起活来还是一把好手，腌肉，生碳，架炉……样样都行。 　　夏夜有拂面晚风和悠悠虫鸣，没有什么是比吃自助烧烤更惬意的了。诱人的肉香味可以随着空气飘散到十几户远外的地方。 　　烟气升腾中，皮到电量耗尽的孟少爷安逸地躺进了爷爷的摇摇椅里，一刻不停地晃荡着等着男朋友的投喂。 　　他的怀里揣着自己和慕昀的两个手机，分别设置了两款彩字滚屏，［好了没］和［不要辣］，对着尽职尽责的烤肉工翻来覆去地提醒叮嘱。 　　“我知道，不要再举起来了，一会儿掉进碳火里面了，你做点别的行不行？”慕昀垂着眸在快熟了的鸡翅上又刷了一遍烧烤酱。 　　孟居当真考虑片刻，慢腾腾地从老干部款的摇摇椅上爬起来，回屋里取了个东西出来。 　　很快，烤肉的人就被耳畔的卡林巴琴声吸引着抬起了头。 　　孟居坐在凉亭边的秋千架上，对着月亮认真地拨弄起小巧的乐器，冰凉如水的音色，清澈又动听。 　　他弹奏的是电影《天空之城》的主题乐《Carrying You》。 　　悠远温柔的曲调，让听众在一瞬间被洗涤治愈，脑中构想出白鸟一样的少年。 　　慕昀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物件，从背后靠近演奏者，坐到他身旁，安静地看着他灵活拨动着的指尖，还有卷翘浓密的睫毛下那双仿佛揉进了细碎星光的桃花眼。 　　夜风静谧但撩拨。 　　慕昀终是没忍住，俯身轻轻地吻了吻颊畔的唇角，把五指抚上男朋友挺直的脊背，顺势埋入光滑温热的颈窝里，咬了咬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孟居一颤，捧着的拇指琴也在明显弹错几个音后停了下来。他吃痛轻哼起来，但因为嗓子的缘故，无论低语什么都像是在呜咽。 　　又轻又颤的声音惹得慕昀心疼，用高挑的鼻梁拱他的发鬓，埋起来的嗓音闷闷的：“快点好起来吧，宝贝儿，你太诱人了。” 　　孟居眯着眼睛有些羞耻地说了几个字，即便没有写字辅助也能读懂他的唇形。 　　慕昀哼笑：“虽然我喜欢你在床上话痨一点，但现在这幅嗯嗯唔唔的样子，只会让人更想欺负。” 　　夜色静谧片刻，孟居重新弹奏起来。 　　跟随秋千摇摆的幅度，他漂亮的脚踝在离地几寸远的地方，伴着乐曲声自然晃荡起来。 　　空灵通透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八音盒一样引人静静聆听。 第82章 　　轻薄柔软的空调被间带着隐约的合欢花气息，幽淡的味道却清新解郁，让人一夜安眠。 　　孟居从床上爬身起来，揉了揉睡得有些蓬松凌乱的额发。他记得昨晚爷爷回来得很晚，自己弹拇指琴弹到困倦，是被慕昀哄回屋子里来的。 　　窗外的日光已经相当明媚，看来他的一觉不仅睡得踏实，而且时间很久。 　　简单冲凉后，孟居换上一套干净的T恤和短裤，经典的阳光派黑白配衬显得整个人清爽帅气，顶着还有些湿的黑发迈上繁花遍地的小径。 　　习惯早起的爷爷正蹲身在凉亭前，给刚修缮好的花架刷油漆，涂料独特的味道混合着清雅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慕昀也在院子里帮忙干着刨木头的活。 　　他穿着件黑色连帽上衣，无袖的款式设计让两条肌肉结实的手臂露在阳光里。伴着滋滋啦啦推动工具的动作，过分白皙的肤色显得有些晃眼。 　　感受到有人靠近稍稍遮蔽了日光，青年头也不抬地笑笑：“睡醒啦？” 　　孟居揉了揉依然惺忪的双眼，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行字，随手转为人声朗读增强吐槽气势。 　　［大早上忙什么呢？吵死了。］ 　　“臭小子不要乱发起床气，这都快中午了，你睡了一圈还不够？”老爷子边把刷好的花架挪到旁边去晾干，边张嘴搭孙子的话。 　　孟居凑前两步，贴靠在男朋友身边，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片刻。 　　［我家老头怎么还帮你说话呀，你讨好他了？］ 　　慕昀扬起唇角，染上浅淡笑意的俊逸脸孔相当好看，他比对好一根木条的长度，又重新弯身打磨起来，温和开口道：“没有啊，我没做过木工活，刚才爷爷在教我。” 　　“小昀确实很有天赋，歇会吧，都弄了一上午了。我先去做饭。”孟爷爷微笑着放下手中沉重的物件，拍了拍掌心后转身进屋。 　　听着爷爷满意的夸奖声，孟居皱了皱眉，捏起男朋友的手腕查看他有没有划伤。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会做这个？为了打入敌人内部，你可真是无所不能啊。］ 　　慕昀低头瞥了眼面前人的手机屏幕，看着充满阴阳怪气的文字，抿了抿薄唇：“所以，你到底是嫌我吵，还是在心疼人啊？” 　　孟居不回答，只单手打了两个字。 　　［拿来。］ 　　“你会用吗？”慕昀惊奇地扬了扬眉梢。 　　孟居感到好笑，挑着眼尾扔去一个“少瞧不起人”的眼神。 　　他把手机揣回裤子口袋里，边给自己的十指戴上麻布手套，边用鞋尖轻轻踢动地上粗粗细细的木材，若有所思地计算着制作一个花架需要的材料。 　　思忖片刻后，扭身从工具箱里翻出卷尺和黑色记号笔，但咬掉笔盖的时候因为嗓子不舒服，没忍住咳了两声，让塑料盖子掉落在地上滚出了很远。 　　耍帅失败。 　　青年忍不住噗嗤了一声，扬下巴示意身边的男朋友去帮他捡回来。 　　“你小子支使谁呢？”慕昀抬手朝着人的屁股狠揍了下，随后还是循着青石砖面的花园路去找。 　　又轻又灵活的圆形笔盖绕着花园轱辘了大半圈才停下，慕昀俯身把它拾起。 　　当他再抬头时，迎着灿烂的上午光亮，被一道专注的身影抓住了全部注意力。 　　孟居痞里痞气地立在操作台前，嘴里叼着根记号笔，高抬起一条笔直细瘦的长腿踩在承重架上，拎着嗡嗡的电锯切割木条，姿态豪放又熟练。 　　他把长短适中的木条放到机器上去打磨，木屑像细雪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到他纯白色的运动鞋上。 　　清透纯净的日光从梧桐树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在他身后落下一片斑驳的树痕，青年在墙根边的剪影混着藤蔓和叶片的形状晦暗交替。 　　这家伙的身上全都是惊喜。 　　慕昀噙着笑意后退两步，坐到凉亭的石桌边，在瓦蓝色的瓷杯中倒上一盏水果茶，对着满目的夏日烟火气息，看得痴迷。 　　在孟居开始装钉木料后，这处小院落再次安静下来，只偶尔传出不算扰人敲敲打打声，还有和风拂过时，无人的秋千架吱呀吱呀的摇晃轻响。 　　小情侣交替干活的确是会快一些，赶在最热的正午到来前，新花架已经初具模样。 　　“开饭了。”二层小楼的窗子里传来爷爷的招呼声，“你们别忙了，那个又不着急用。” 　　“来了。”两个青年这才各自放下手里的东西，在水龙头边打水洗了手，进屋吃饭。 　　慕昀昨日带来的排骨被爷爷拿去炖了汤，配上自家园子里种出的南瓜，鲜香浓郁的味道完全补充回了两人在劳动中损耗的体力。 　　饭后，爷爷照常开着他那辆绿牌的代步小汽车到镇上坐诊，慕昀和孟居闲着无事，也跟着来出来逛逛。 　　门诊药局的规模不小，标准的中式风格门店，高悬的牌匾上刻着“述安堂”三个金字。 　　刚进门，就能在中医坐诊区的墙壁上看到许多面印着“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字样的锦旗。 　　西药区的女柜员看到老爷子进门，连忙笑着问好：“孟大夫下午好，您今天来得很早啊。” 　　“下午好。” 　　随后，年轻姑娘的视线落向他身后两个帅气的弟弟，稍怔了片刻，接着开口：“这两位是？” 　　“噢。”孟爷爷抬手拿下挂在墙边衣架上的白大褂，一本正经地回应说：“干活的小徒弟。” 　　女柜员意会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别的，回去继续做清点工作。 　　未经主人许可，慕昀没有迈进药局柜台，只规矩地停步在了玻璃窗外。 　　习惯了在自家店内横行霸道的孟少爷却一路跟着爷爷走进最里间，随手拉了把木头椅子在搭脉桌前坐下。 　　［谁是专门干活的？老爷子，你在电话里骗我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然呢？”孟爷爷笑吟吟地走向自己的位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脉枕，用指尖轻敲桌面。 　　孟居会意地平放自己的手腕，让老爷子把脉。 　　对方缓搭腕沿，凝神片刻后语气沉沉地劝解：“年轻人不要总是心烦气躁钻牛角尖，这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青年漫不经意地垂了垂眼睛，用另一只手打字。 　　［我哪有？你的孙子比别人快乐十倍呢。］ 　　孟大夫笑笑：“不要耍小孩子脾气。难道不是因为和家里吵架后心情不好，才带着那孩子来我这里躲清净的？” 　　原来爷爷已经知道了。 　　孟居先是愣了一下，想到他从小到大都站在自己这边，便把所有情绪都掩盖在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里。 　　［可孟总远不如您开明。］ 　　“他是独子，小的时候你祖母和我对他都非常严厉，我们年纪大了后悔了，才会在隔代的小辈这里更宠溺些。”老爷子收回自己的手，用指腹抚了抚孟居的腕侧，轻声补充：“所以，爷爷的开明也是以你爸为牺牲的。” 　　孟居把耳畔的话认真地听了进去，斟酌片刻。 　　［那您觉得，他还会有所改变吗？］ 　　孟大夫环着双臂倚进靠背沙发中，悠然应声：“当然，我相信他会和我一样，看重人品胜过固有偏见。只是他也需要机会和时间去想明白一些东西。” 　　思考良久后，孟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述安堂在小镇上颇具名望。 　　慕昀等待爷孙两人问诊的时间里，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带着药方前来抓药。 　　中药区内满壁嵌着古色古香的深红色木抽屉，外部贴着三排名称标签，两位穿白衣的配药师一直忙碌于其中。 　　忽然，里间问诊室的门吱呀一声。慕昀应声抬头，瞧见男朋友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爷爷帮你把脉了？怎么样？” 　　［壮得像牛一样。］ 　　孟居回答完，循着面前人的视线落目向柜台上那杆古铜色的小秤和捣药杵，接着打字。 　　［看什么呢，津津有味的。］ 　　慕昀如实回应：“看抓药，之前只在电视里面见过这么多的药材。” 　　看着男朋友正经又认真的模样，孟居忍不住捉弄他，一本正经地打字胡说八道。 　　［那你可要跟我好好学习。我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对各类中药都有些了解，这种简单的药方看上几眼就能分辨大概疗效。］ 　　青年说着便把牛皮纸上的某几样药材各拿一点放在指尖轻捏捻动，随后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 　　［这是黄芩、枇杷叶、桔梗和玄参。］ 　　慕昀诧异地挑起眼稍，倍感惊奇：“这么厉害？” 　　［可不？小意思。］ 　　孟居笑得像小狐狸一样狡黠，抬手遥遥地指了指被配药师贴在柜子边的药方，上面用遒劲的字体写着十余种中草药的名字和剂量。 　　［主要是眼神比较好使。］ 　　慕昀见字低头笑笑，伸手搓了搓男朋友的头，温润宠溺的神色溢出瞳孔。 　　“看把你机灵的。” 　　滴滴—— 　　一阵电子提示音响起，自动煎药机已经完成了设定工作。 　　店里工作人员都忙得分不开身，慕昀和孟居便出门帮忙倒药渣。 　　装满药材的纱布袋滤过水，变得又湿又沉，还带着股浓郁熏人的苦味。两个人青年把它们搬到固定的处理点，然后并肩走回药铺。 　　慕昀边走边抬起胳膊嗅了嗅衣服上沾染的味道，无奈道：“这一身的草药味，恐怕很难散掉了。” 　　孟居皱着鼻子若有所思一会儿，忽然眸色灿烂几分，低头打出很长一段文字。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乡有过一次传染病，全家人都喝中药汤预防，就只有我嫌苦不愿意喝，爷爷就去隔壁的老字号糕点铺买了蜜枣和点心。后来只要我一生病，他都会那样哄我吃药。］ 　　就在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述安堂门口，记忆中的老字号糕点铺也近在眼前。 　　“你这是在提点我吗？”慕昀抬眸看了看头顶的招牌，不禁哼笑，“虽然不用喝药，但也可以哄哄你。” 　　他拉着男朋友走进这间店铺，香甜的奶油和面点的味道扑面而来，把他们身上沾染的中药味都冲淡了。 　　一同传来的还有店员热情的问候声：“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 　　“想吃什么？”慕昀偏身询问。 　　某青年用指关节轻轻地敲动橱窗玻璃。 　　［我想要这个。］ 　　慕昀看着他身边的生日蛋糕展示台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子究竟是绕了多大一个圈子。 　　孟居绽着明亮笑容，歪了歪头。 　　［狮子座的慕昀小哥哥，你以为我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第83章 　　孟居在橱窗中挑选的是一款水果夹心的小两层，以天文幻想为主题，大片渐变的海蓝色铺面，样式简单又有创意。 　　蛋糕造型制作起来并不复杂，只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西点师傅就把完成品装进透明的方盒中，扎上了银色的丝带装饰。 　　不知不觉间，户外的暖阳渐渐消逝，天色阴沉下来几分。两个青年拎着蛋糕回到述安堂时，店里面已经没那么忙了，只是屋内弥漫的药香依旧。 　　穿着白褂的孟爷爷正站在药铺门口和一位前来取药的顾客告别，抬头看到两人走近，展开浓密慈祥的眉宇，微笑道：“我还以为小学徒们出门倒个药渣就一去不回了呢。” 　　孟居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打字。［怎么会？我们在等您下班回家呢。］ 　　老爷子的视线稍稍下落，注意到了孙子手中提着的精致礼盒，顿时了然：看来今天还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他抬起幽深的眸子看向面前两个小辈，徐徐地接着开口：“得了，今晚我还约了老镇长下棋，你们也别在这里白等着了。” 　　孟居闻言，用存疑的眼神细细打量着老爷子脸上的神情。 　　［又不回家？］ 　　“年纪大了，不爱凑你们年轻人的热闹。”孟大夫眯着眼睛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瞳孔里溢满文雅温和之色。 　　不管爷爷是好意推脱，还是真的痴迷下棋，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盛情难却。孟居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点动键盘。 　　［那好吧，我们两个先回去，借你店里的电动车用用。］ 　　孟大夫转身走进柜台取来钥匙，连同一件塑料雨披一起递过来。 　　“看天色等会儿可能会下雨，别磨磨蹭蹭了，快走吧。” 　　孟居抬臂接过，随手把钥匙高高抛起再接回掌心，挂坠上的一颗打孔纪念币刚好是正面朝上，绽着繁盛的太阳花图案。 　　青年见状弯起好看的眉眼，一脸愉悦又得意的表情，边扯着男朋友的衣袖走下台阶，边淡定地打出一行字举起来。 　　［不慌，我今天的命里没有雨。］ 　　“幼稚。”慕昀瞥着他的屏幕，笑意无奈，被拽得后退几步，还不忘向老人礼貌告别：“爷爷再见。” 　　“路上小心。” 　　慕昀把电动车插上钥匙推下路肩，抬着大长腿跨上驾驶位，却见身边青年的目光幽幽地落下来。 　　“怎么了？上来啊。” 　　孟居把怀里的蛋糕盒捧到男朋友面前，示意他坐到后面去。 　　［我带你。］ 　　慕昀俊朗的脸孔上泛起一丝疑惑：“为什么？” 　　单纯是想骑车的家伙扬了扬嘴角，用单只手朝着自己身后比划了下，一本正经地找理由。 　　［我屁股太翘，坐不进去，懂？］ 　　握着车把的青年嗤的一声，忍着笑意无情反驳：“你的弹性其实还不错，可以挤挤。” 　　“……”孟居语塞，看在对方生日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把自己塞进了电动车的后座里。 　　车身启动时忽的晃动，孟居腾出一条胳膊，朝着还站在门口的爷爷用力地挥了挥手。 　　慕昀感受到身后的动作幅度，怕他摔下去，连忙单脚点着地，刹车停在路边，出声叮嘱：“你搂紧我，别只顾拎盒子。蛋糕就算是拍在地上我也会吃的。” 　　孟居痞气地挑了挑眉端。 　　真的？ 　　忽然反应过来男朋友的坏心思，慕昀扭头瞥他一眼，笑着补充：“故意的不算。” 　　伴着沙沙的摩擦声，电动车重新启动，沿着笔直平坦的乡间柏油路匀速前行。 　　天色越发暗淡，头顶飘来整片墨色的乌云，不安分的北风吹在皮肤上，凉爽舒适中夹杂着一丝痒意。 　　很快，果真有细小的雨珠从天幕坠落下来，接连碎裂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浅灰色的湿痕。 　　孟居把蛋糕盒子放置在腿上，用单手扶着，另一只胳膊圈在身前人的腰间，看着他的衣料被吹得猎猎地抖动，下意识抱得更紧一些。 　　感受到自己身上逐渐收紧的力气，慕昀轻声询问：“冷吗？” 　　孟居侧身蹭着他的脊背摇了摇头，还随着车身摇晃，惬意地摆动两条悬空的小腿。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潮湿泥土的芳香味，自由无拘的味道让人的心情都舒阔起来。 　　随着行进雨势渐大，雨滴变得丰盈饱满，落在电动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再骑下去一定会淋湿的。北方夏季的降水总是急而短暂，不如停下来避避。 　　慕昀如此想着便放慢电动车的速度，在路边找了个能遮雨的公交站点，伸手朝着身后青年的大腿摸了一把。 　　他穿的是条运动短裤，暴露在空气中的膝盖被蛋糕盒子的边缘硌出两道绯红的檩子，细腻的皮肤摸上去泛着冰凉触感。 　　“怎么不穿雨披？” 　　［太丑了。］ 　　孟居的视线绕过遮雨棚，清澈的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挑衅，计较着自己刚刚失去的骑车权。 　　［而且区区小雨。］ 　　慕昀轻笑：“我是怕你又感冒。” 　　一个“又”字让孟居脑中升起了不好的回忆。 　　他威胁式地蹙了蹙眉，示意面前人闭嘴，然后随手把怀里的荧光色防雨布盖在电动车上，俯身到一旁的便民小商亭前，用指节轻敲玻璃。 　　“你好，需要什么？”售货亭的窗口处探出一张小姑娘的脸孔。 　　青年指了指简易烤箱内翻滚着香肠，比出要两根的手势。 　　“四块钱。” 　　正欲付钱，孟居的目光又落向琳琅满目的柜台，在众多孩子喜欢的小零食中摆着一个很有童年记忆的抽奖纸盒子，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最大的奖品似乎是个玩具宠物蛋。 　　他的视线停留许久，引得慕昀也循着方向看过去，不甚确定地动了动唇瓣：“你，想要那个？” 　　孟居没有直接回答，在手机上快速地敲出一行字。 　　［我小学的时候抽奖可厉害了。］ 　　“嚯，是吗？”慕昀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态度。 　　他用指尖轻轻摆弄着男朋友额前的一缕湿发，清朗的笑意在雨天中也晃得人心绪荡漾。 　　孟居却觉得不爽，拂掉他的手。 　　［你那是什么语气？昂？］ 　　慕昀只是晃了晃钥匙链上太阳花图案的纪念币，不急不缓地提醒：“你命里有雨。” 　　被揶揄得彻彻底底，孟居战术性地放弃对线，转身回到橱窗前，打字给里面的人看。 　　年轻的售货员依然沉浸在慕昀刚刚那抹朗隽至极的笑容里，空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递到眼前的手机。 　　［这里面一定有大奖的，对吧？］ 　　售货员愣神后回应：“啊……当然。两元一次，五次抽不中的话可以拿安慰奖。” 　　在对方介绍时，孟居已经数清楚了整个抽奖盒一共有20个小格子，麻利地扫码付款。 　　【微信收款到账，44元。】 　　听到语音播报声，售货员和慕昀一同怔住两秒。 　　孟居继续打字沟通。 　　［那你直接给我吧。］ 　　“……好。”年轻姑娘转身扯了个塑料袋子，把未拆封的抽奖盒整套装了进去。 　　慕昀轻啧一声，忍不住感叹：“从小你就是个野路子吧。” 　　雨声淅沥了不久就渐渐停下。 　　两个青年并肩坐在长椅上吃完烤肠，稍作休息后骑着电动车重新上路，带着蛋糕和新的战利品回了家。 　　这次淋雨归来后的两人远不如在伦敦时狼狈，各自冲洗换衣后便一起挤进厨房。双方均厨艺有限，明明只是在准备最简单的晚餐，却好像忙碌得不行。 　　慕昀用前两日剩下的食材做了几道家常菜式，孟居则是专心鼓捣出了一碗卖相不太好的长寿面来。虽然互相嫌弃着手艺，这一顿晚饭还是吃得温馨安逸。 　　夜幕如期降临，外面再次落起了雨。喧嚣的雨幕被玻璃窗阻绝，只剩下细微空灵的屋檐滴水声。 　　孟居关闭房间里的全部照明灯，用打火机点燃蛋糕上的蜡烛，灿烂的烛光像星火一样点亮了半个卧室。 　　光源摇曳中，青年低头滑动手机屏幕，打开音乐播放器，俊逸的脸孔被映得一半红润一半晶亮。 　　［没办法给你唱生日歌，只能放一首了。］ 　　慕昀坐在桌前，嗓音温和地安抚：“没关系，等嗓子好了，补上就行。” 　　伴着欢快的乐曲声，孟居站起身，把点好蜡烛的蛋糕轻轻地推到他面前。 　　［有什么生日心愿？快许吧。］ 　　“我想要什么，你会不知道？” 　　大概因为性格淡漠，或者家庭环境使然，很少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所以慕昀从来没有许生日愿望的习惯。 　　他轻捏男朋友的指尖，噙着朗润的唇角笑笑，嗓音低哑蛊惑：“晚餐特意没碰油腻，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洗了澡，关了灯，还放音乐，阿孟，你这是诚心让我许愿吗？” 　　［怎么不是呢？］ 　　孟居把蛋糕往旁边推了推，端出从路边摊带回来的抽奖小盒子摆在桌面上。 　　慕昀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抽奖箱已经被改造过，盒子上原本那层彩色的包装纸整张消失，又重新糊上了一层不透明的白色，很难猜出里面究竟装着什么把戏。 　　［成年人玩个刺激的，凭你本事。］ 　　过生日的青年眼尾上掀：“有多刺激？” 　　［很简单，抽到什么就用在自己身上。］ 　　孟居说话间，手指已经探向抽奖盒，随便捅坏一个小格子，从里面摸出一根系着小铃铛的颈圈，在男朋友灼灼如炬的目光中把小玩意叼在了红润的唇瓣边，顽劣地上扬起锋凌的眉端，痞气挑衅之态，挂着纯粹和明艳。 　　隐秘又无需言明的欲态弥漫在整片空间里，惹得慕昀喉咙干涩。只从这一件就可以想象他整个盒子里的色气程度。 　　在对方的眼波示意下，慕昀缓缓地撕开另一个小格子。 　　片刻摸寻后，他竟然从里面捏出一根细长的金属针，就是孟大夫做针灸时的那一种，极细的针尖在烛火下泛着银亮的光泽。 　　“玩这么大？”慕昀的表情还算淡定，但瞳孔里的错愕神色骗不了人。 　　［不想继续了？］ 　　孟居用手指轻轻拨弄自己嘴角的小玩具，清脆的铃铛声像是带着魔力的摄魂利器，一阵接着一阵，响得人心里发痒。 　　见对面人不说话，青年便接着打字告知。 　　［玩不起也可以到此为止，只不过这是生日特辑，过了今夜就没有这个福利了。］ 　　“我没说不玩，只是想听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慕昀很快就恢复了好整以暇的模样，指尖把玩着长针，拧眉反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啊。 　　一字一顿的语态却让孟居憋不住笑意。 　　［你太敏感了，昀哥。］ 　　“这样吧。”慕昀暗自思忖片刻，把一次性金属针按在了桌面上，情绪不显著地哼了声，“这里还有十几个格子，你只需要再选一个，剩下的都是我的，绝不耍赖。” 　　不按套路出牌？ 　　孟居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盒子里放的全部东西，不由得讪笑着摇头。 　　［太多了吧……那样就没有了点到为止的乐趣。］ 　　慕昀一把按住想溜的人，把他拽回自己身边，贴耳挖苦：“就这点本事还想套路我？” 　　纤细的蜡烛燃了片刻，摇动的火光由明亮转为微弱，最后缓缓熄灭。 　　卧室里忽的暗淡下来，只有院子里常亮的冰蓝色水景灯投射进来，像清溪的波纹一样在墙面上流淌。 　　手机里的生日歌也早已播放到了尾声，自动跳入下一首，温柔动听的吉他和弦把气氛烘托得更加迷幻。 　　［昀哥让我选，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孟居笑着把金色的生日帽折起来，小心地戴在慕昀头上，然后凭着记忆从抽奖盲盒里抽出一个黑色的圆柱瓶。 　　他掀开运动短裤上盖着的衣物，背对着慕昀跪立在床上，把冰凉滑润的液体挤在掌心，手指沿着自己的尾椎一路探下去。 　　慕昀从后按住他的手腕，低下头亲吻柔软的脸颊，伴着有几分粗重的呼吸，模糊不清地吐字：“我来吧，别勉强。” 　　* 　　小镇里的雨声响了半夜，隐隐吵闹中，还能盖过几声衾被间筋疲力尽后的细碎呜咽。 　　“赌品不错，再来一次还行吗？” 　　孟居发不出告饶声，只能紧紧抱着慕昀，用湿滑的手指在他腕口轻柔地划着。 　　［给我］ 　　［滚。］ 第84章 　　碧空万里，日上三竿。 　　疲惫不堪的孟居倒在一片冷白结实的胸口，呼吸声绵长而轻缓。 　　昨夜为了图方便，他把一整盒的铝装泡泡糖都扔进了抽奖箱里，最后只能是自食恶果，任人为所欲为。 　　慕昀低下头，看到自己怀中眯着双红肿的眼睛，不由得凑上去亲了亲。 　　“早。” 　　孟居两片眼睑周围黑羽一样的睫毛掀动，挣扎着从男朋友的怀抱里出来，手臂无力地环着枕头，点击手机屏幕打字。 　　［昀哥，我给你讲个故事。］ 　　“恩。”慕昀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向床头靠了靠。 　　随着孟居手指的动作，屏幕上的黑色光标快速闪动。 　　［济公留给徒弟三个铜板，如果不一次用光，那就永远花不完，如果一次用光，那就真的没有了。］ 　　倚在床边的人没太理解他的意思，稍偏视线，动动唇瓣：“然后呢？” 　　［你的男朋友就是你的铜板，只要不一次搞死，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快乐下去。］ 　　终于领悟到故事中的深意，慕昀发出低沉又好听的笑声，紧接着便在被子下挨踹了两脚。 　　孟居懒得同他回顾，重新埋回枕头里把玩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刷滑几次，忽然被一段视频吸引了注意力。 　　内容是根据定位信息进行的同城热门推荐。青年盯着画面顿时抖擞几分，唰的一下直起身，结果忘记了自己股间的伤痛，酸爽得倒吸一口冷气。 　　昨日雨中，他和昀哥共骑电动车的样子竟然被视频博主拍了下来。凑巧的是，就在同条道路转弯的地方，一起入镜的还有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轿跑。 　　大概是因为他们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完全没发觉身边经过了一辆豪车。 　　这段视频被配上了应景的bgm，两相对比之下，在雨中骑行的样子莫名有点辛酸。视频标题更是瞩目：你会选择帅哥的电动车后座，还是豪车的副驾驶？ 　　什么脑瘫文案？ 　　孟居蹙眉，随手点击举报，噼里啪啦地输入起投诉理由。 　　慕昀的视线绕过他的肩膀，偷瞄到了手机屏幕的一角，对某人的羞恼表现感到好笑：“明明是我骑的电动车，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把你拍丑了？” 　　［侵犯肖像权还留他过年啊？别偷看我手机，刷你自己的去。］ 　　孟居打字的手忽然停顿下来。好像自从来到乡下就没见昀哥拿过手机了。思忖间青年试探性地拨打他的号码。 　　果然，通话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他怎么？ 　　慕昀的余光扫到身边人的一系列动作，主动开口回答：“私奔出来的人关机很正常。” 　　孟居的指尖轻轻抠动自己的手机外壳，安静片刻后缓和气氛式地搭茬。 　　［豪门继承人私奔会被一大堆人抓回去，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几乎是同时，慕昀齿间发出低低的哼笑声：“想抓我回去，他们大概是没那个本事的，对付对付你这样的还行。” 　　什么叫我这样的？你说话小心点。 　　孟居眼神鄙夷地回视过去。沉默片刻，他翻了个身，重新滚回男朋友的怀里。 　　［昨天老爷子帮我把脉的时候，我们聊了聊，他打算明天和我们一起回风市。］ 　　慕昀眼中玩笑的神色淡去两分，稍稍严肃些，温声询问：“是要让孟爷爷去做你爸的说客？” 　　孟居摇头，不假思索地打出回应。 　　［这种情况下，就不要妄想互相说服的事情，能骂赢他就好。］ 　　“……”慕昀的神色明显复杂了些，搂住身侧细瘦的躯体，没再说什么。 　　在床上窝了大半天，孟居才勉强爬起来，他被迫享受别人的体力劳动后，再也没有了前一日锯木头的活力，伸懒腰都要分步骤进行。 　　慕昀一边听着男朋友哼哼唧唧，一边独立装好了爷爷的花架，然后带着他出门，去述安堂药铺送还电动车。 　　去时的路上，他把车子骑得无比平稳，没让男朋友的屁股遭任何的罪。徒步归来时，暮色正好。 　　走在望不到尽头的乡间柏油路上，慕昀不自觉地牵起了身边人的手。 　　天空中挂着丝缕状的云层，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的墨色国画。下过雨的小镇格外干净清新，空气里藏着的芬芳让人满心愉悦。 　　鼻尖忽然飘过熟悉的椒油味道，孟居朝着巷子里的小吃摊望了眼。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细节，并肩走着的慕昀便侧身停下了脚步，开口提议：“要不然，就在这里解决晚饭？”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那个？］ 　　孟居有些惊奇，他确信自己刚刚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平淡无奇地看了看路边。 　　是啊，怎么知道的呢？ 　　这大概就是失语期培养出的特殊默契吧，只一个眼神就懂了。 　　屏幕上柔和的光亮晃得慕昀一怔，转瞬又扬了扬眉梢：“走吧，小吃货。” 　　两人在摊位前无声交流着点好了菜，然后就近找了位置坐下。 　　孟居轻踢脚下的塑料凳，凳腿和不太光滑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特有的咯噔声。 　　［饿死了。］ 　　慕昀瞥了眼屏幕上的字，笑着反问：“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闻到味儿才觉得是吗？” 　　［差不多吧，这家的麻酱拌面很好吃。］ 　　“常客吗？老板看起来好像不认识你。”对面人启开玻璃瓶的汽水，用纸巾擦干净瓶口后递了过来。 　　孟居接过，仰头灌下小半才回应。 　　［已经很久不来了，能认出来才怪。］ 　　等餐的时间里，两个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色逐渐暗淡，但还没到需要点灯的地步，路两旁的树冠在夏日傍晚的微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爷的磨蹭什么呢。快点走！” 　　“咱就在这儿吃一口吧，别瞎晃悠了。” 　　耳畔忽然吵吵闹闹起来，五六个二十岁出头的小青年晃晃悠悠地结着伴从街道的另一端过来。 　　一群人勾肩搭背，发型怪异，装扮也都差不多，其中还有人光着膀子，单薄的夏装衣料被汗湿后拧成了一股绳，斜斜地搭在肩膀上。 　　他们直直地迈步过来，坐在孟居和慕昀的邻桌，因为桌边的椅子不够还转身过来拿矮凳凑数。 　　原本带着树叶香味的晚风送来一股扑鼻的酒气。 　　“给我来份招牌的麻酱拌面。” 　　“老板，拿几提啤酒。” 　　“……” 　　全靠嚷嚷的点菜方式倒是不拘束，小摊老板手上忙不过来，嘴边却是极麻利地应下：“好嘞稍等。” 　　虽然吃大排档就得不怕吵，可被近距离的嗓门攻击，孟居还是揉了揉耳朵。 　　［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遇见纪哥那次？”慕昀仔细回忆后，脑中还真浮现出类似的画面。 　　孟居撇嘴点点头，还欲再聊些什么，便听得老板在一旁喊话：“你们的麻酱拌面好了。” 　　“我去吧。”慕昀刚迈近两步，余光中滑过一道光溜溜的影子，坐在邻桌的小青年已经抢先把面端走。 　　慕昀不悦地脱口：“哎。” 　　染着一头米黄色头发的小矮个子站住脚步，眯着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打着酒嗝回头，不耐烦地应声：“你有事儿？” 　　这场面和上次越来越像了。 　　孟居连忙起身过去，单手拇指打了几个字递到昀哥眼前。 　　［算了，酒气熏天的，不值得。］ 　　男朋友性子佛系懒得计较，慕昀便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说话。 　　矮个子端着面盘回到地桌边，抬起胳膊隔空指点了两下，歪着嘴巴向同伴们宣扬：“哎哥几个，隔壁那桌坐的好像是个哑巴。” 　　“谁啊？” 　　“就你后面穿白衣服那个。” 　　“长得还他妈挺帅呢。” 　　“那有个屁用，挨骂都不会还嘴的。” 　　小摊位的间隔距离本就不远，几人放肆说笑丝毫无顾忌。两分钟之内，全场的食客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也真的有人投来略带同情的眼光。 　　在响亮的评头论足声中，慕昀捏了捏手中的竹筷子，但孟居始终低头摆弄着手机，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也许是聊到口干舌燥，邻桌的小青年们开始了新一轮的碰杯吹瓶，时不时发出一些怪叫哄笑声。酒精上头也不能让他们忘记身边刚发现的新鲜事，每每酣畅地饮尽酒水，就啊叭啊叭的学着。 　　第二份麻酱拌面做好了，老板没再喊话，而是亲自端了上来。单从穿着他也能分辨出，虽相邻而坐的两桌绝对不是一路人，便悄悄压低了嗓音，与能说通道理的人讲话。 　　“不好意思啊，那都是街上的小痞子，游手好闲的，别理他们，这盘面给你们多放鸡肉丝了。” 　　孟居这才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隐隐嘲弄的神色。 　　［连老板息事宁人的态度都一样啊。］ 　　他打完了字，把手机轻轻地搁在了桌面上，握起筷子，拌开盘子里的面送进嘴里，还是熟悉的老味道。 　　慕昀放下攥了许久的筷子，对着男朋友笑笑，神情自若，但与平日里的温和还是有些许不同。 　　“那只能是我来给你表演个不一样的了。” 　　昂？ 　　孟居正挑起一筷子凉面，抬眸见面前人已经站起身。 　　慕昀冷着俊朗的脸孔，甚至不必移步，撩起长腿一脚就踢翻了隔壁的桌子。伴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酒杯餐盘摔了一地。 　　卧槽。 　　孟居在原地愣了半秒钟。虽然刚刚被讽刺时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可这刻心底还是莫名升起快意。 　　原来自家男朋友这么暴躁呢。 　　到了固定的时刻，巷里的路灯接连亮起，慕昀的眼尾在暖光灯下依然冷冽。 　　“再学一句给我听听。” 　　被镇住一瞬的小流氓们终于回神，叽哇乱叫着站起来，各自搬凳子，拎酒瓶。 　　“找死啊你。” 　　摊位上的其他食客纷纷躲开，中年的老板在旁喊着别打架之类的话，却不敢直接上前。 　　面对五六个接连寻到趁手物件的街边混混，慕昀垂了垂视线，轻踢开脚边的一根竹签，语气淡然：“去那边等我。” 　　孟居的一口麻酱拌面还垂在嘴边，闻言吸溜一声把面条抽进嘴里，连同盘子一起端着走。 　　无从分辨人群中是谁骂了一声，刚才的黄毛便就着酒劲往前冲了。被踹翻的折叠桌就像醉汉一样歪倒在街边，而刚刚坐在它周围的人早已混乱成一团。 　　普通拳击比赛中，腰部以下均为禁击部位，所以这是孟居第一次见到慕昀攻人下盘。 　　他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的一脚，正中黄毛膝关节，又准又稳地把人放倒，转身接上一记狠厉的侧踹，直接把侧面进攻的人踢出了两米远，扑倒时压塌又一张小圆桌。 　　孟居舔了舔上嘴唇，尴尬地打着字，把老板刚刚那句抱歉还回去。 　　［不好意思，他度量不行，我们一定赔。］ 　　面对摊主怪异的表情，孟居觉得还是先给人扫码比较好，刚想动作，眼角闪过一道银光。 　　他抬起头，刚好看到混乱的打斗中，有一道拎着啤酒瓶的身影正要往慕昀的头上狠砸。 　　孟居的眼睛倏地睁大，担忧和惊慌之色乍现，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口提醒。 　　“慕昀！” 　　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高挑影子不仅没有立刻躲闪，反倒愣了一瞬。好在街边混混们的身手没有那么利落，即便慕昀迟疑，再偏头时也刚好避开。 　　啪的一声，酒瓶碎裂在他们身侧的铁栏杆处，白色泡沫四处喷溅。 　　躲过一劫的青年并未有任何后怕，而是目光清朗地望来，满眼惊喜。 　　虽然刚刚一声沙哑又低沉，和男朋友以往的神仙嗓音相差甚远，但他还是扬着眉梢真诚感叹。 　　“这声叫得真好听啊。” 　　* 　　一场街边斗殴没有持续很久，围观群众中有人报了警，参与的双方很快都被带回镇派出所。 　　全程只吃了盘面的孟居并未被列为当事人，他在长廊的休息椅上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听说事情有何进展。 　　实在等不下去，再次听到哒哒的脚步声时，青年直接上前，拦住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员打听情况。 　　“噢。”听了孟居低哑的解释声，片警同志了然地点了点头，“你朋友是先动手的那个，他暂时还不能走。” 　　的确，对面六个人全部带伤，昀哥毫发无损还先上了脚……想也知道会有点难办。 　　“那，大概还需要询问多久呢？” 　　“这个我也说不准。”警员握拳掩了掩唇角，接着开口，“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儿，和他打架的那几个都是这儿的老油条了，几进几出把派出所当家似的，我们同事会酌情处理。” 　　“我知道了，谢谢你。”看着警员离开的背影，孟居轻叹一声，仰头盯了会儿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还是摸出手机拨打了孟大夫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率先开口，语气有些试探：“小居？” 　　“是我，爷爷。” 　　老爷子又惊又喜，忙问：“你的嗓子能说出话了？” 　　“还有点难受，但是好多了，先不说这个。”孟居清了清久不发声的喉咙，目光落在休息厅的青色地砖上，硬着头皮啧了一声，“那个，您好像认识我们这儿派出所的所长吧。” 　　电话另一端沉默两秒钟，不太确定地重复孟居的问话：“你是说，派出所？” 　　老爷子的交情终究没有用上。 　　等孟大夫了解完情况赶到派出所时，一个电话还没打出去，慕昀就已经自行调解完毕了。 　　夜晚已渐深，月色柔和静谧。 　　慕昀头顶着漫天星辰，踩着台阶缓缓走下来，一抬头就在办事厅门边的灌木丛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温和地笑笑。 　　“巧啊。” 　　“巧个屁。”孟居这会儿也不管自己的腰酸腿软，对着面前人就是一脚，“你还笑！我们养老假期的最后一晚，你如果在派出所里面过可怎么办啊。” 　　“恩。”慕昀不反驳这个当时看热闹相当挺起劲的家伙，只弯着明眸点头应和。 　　孟居深吸一口气：“恩什么？” 　　对方笑意不改：“再多说两句。” 　　“说什么？”孟居消了心中的忧虑，却被搞得一头雾水。 　　慕昀似是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像傍晚时分一样牵回他的手，语音徐徐：“什么都好，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夜幕宿星点点，银河渐现。 　　孟老爷子在后默不作声，兀自瞧了慕昀几眼后摇头笑笑，并不打扰两个孩子，背着手遛弯一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85章 　　【85-1】 　　短暂悠闲地度过田园假日后，孟居重新回到了风市。 　　当日下午，出门参加活动的孟家夫妇一同回到别墅。 　　孟总刚跨进正厅门，家里的佣人便迎上去，接过外套的同时在他身边轻声告知：“您回来了，老先生正在书房里等您。” 　　孟夫人放下精致的手包，抬起温柔的眸子看向丈夫，略有惊奇道：“爸来了？” 　　“八成是你儿子找来的。”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并不觉诧异，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身侧佣人，朝着楼梯的方向迈开沉稳步子，“我去看看。” 　　孟靖程独身推开书房的门板，第一眼果然瞧见孟居满脸无辜地窝在沙发里，再掀眼睑，才看到坐在正座位置的孟大夫。 　　男人只看着老爷子严肃的神色，已经把他要说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没理会儿子眉梢的微妙表情，径直上前两步。 　　“爸，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孟爷爷姿势不变，安然地靠着转椅的椅背，出口的话却带着明显问责意味：“我再不来就要后继无人了。” 　　孟总的瞳色漆黑，面庞却渐转和逊。他走到茶柜边，抚着西装裤子边缘端正地坐下，张口和父亲说话时没了平日的刻板，不自觉带出一些乡音：“这是哪儿的话？” 　　面对好整以暇的态度，孟大夫气势不减，进一步开口诘问：“那你让谁不用姓孟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你有那种权利吗？” 　　孟父闻言，朝着孟居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沉沉道：“爸，您孙子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他敢跳楼示威。” 　　“我没有跳楼。” 　　父亲的话音刚落下，孟居便不假思索地反驳。 　　略显沙哑的声线响起在书房内，让坐在一旁的孟靖程怔了怔：“你的嗓子可以说话了？” 　　锐利的目光伴着清冷问话声一同向自己投来，为了避免伤害转移，孟居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如果有门走，他会跳窗？”孟老爷子向前直了直身，把话茬重新接了回去，“我现在没有提性别和恋爱的问题，也不想插手那个，我说的是你随意监禁他的事。” 　　“我不是要监禁他。” 　　孟靖程略沉地叹出一口气，继续说下去：“那天吵得激烈，他吼到差点晕过去，后来家里又没有人在，我是怕他发烧脑子不清醒，乱跑胡来。” 　　对于这番说辞，孟大夫是相信的。 　　但他的脸色并未露出端倪，只用手指有规律地叩动着光滑的书案，悠悠吐字：“所以连个电话也不让打？” 　　这状告得是一点都没落下。 　　孟总深邃幽暗的视线再次偏移向儿子，语塞片刻后如实承认：“那确实是我气过头了才随口吩咐的，底下的人也照我的话去做了。” 　　后来因为听说家里的消息，他还提前结束了工作回来，想等冷静下来好好和孟居谈谈，结果正撞上这小子暴雨夜里跳窗，又被气得够呛。 　　书房里安静了几分钟，而后传来老爷子轻轻的叹息。 　　“时代和社会给了太多压力，他们真的已经很勇敢了。作为父亲，就算不能理解、无法给予孩子支持，也应该做到最基本的包容和体谅。” 　　“你去了解过另外一个孩子吗？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姓甚名谁，家里什么状况吗？” 　　直到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沉默的孟总忽然开口：“我知道。” 　　孟居倍感诧异。 　　爸知道昀哥家里的情况，是指知道他是卫明淮的儿子吗？ 　　“那你应该知道慕昀这孩子很好。”虽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孟大夫能感受到这个青年温润的性格，和良好的家教，愿意为他说句公正的话。 　　“他和小居相处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吗？难道就因为会让你在外面很丢脸？你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我这个老头子还不如？” 　　“爸，这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孟靖程没有料想到老爷子会接受得如此顺当，一时间想不到话语来回应，只好黯然道：“您刚才不是说不插手的吗？” 　　坐在书房正座上的人缓缓站起身，淡定表态：“我是不插手，但这件事我同意了。” 　　孟父保持着脊背笔挺，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嗓音也很坚定：“我不同意。” 　　孟居无声讥笑，指腹轻触手机屏幕，播放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录音。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着你这妖怪来反对。］ 　　谈话气氛严肃的书房里忽然响起《大话西游》电影中的经典片段。 　　“……” 　　屋子内短暂的沉寂后，孟父被气得有些想笑，不着痕迹地压制住火气，启唇发问：“你是刚好了嗓子，就想再进医院吗？” 　　孟大夫的目光也落到破罐子破摔的孙子身上，只扔了个责备的眼神，又转向另一侧的孟总。 　　“反正在我看到能证明他们两个不合适的正当理由之前，你就算不同意也不能无故阻碍。” 　　“爸！”孟靖程想象不出老头子到底是被灌了什么汤药，居然会这样立场坚定地站队。 　　“这件事就这样。” 　　孟大夫的身材也算高挑，居然临下看向坐立的孟总时，神色虽平和，一股莫名的威严气息却几乎要溢出眼眶。 　　“如果你觉得辈分大、经历多就是道理的话，那你对他做什么事，我也可以学着对你做一遍。” 　　哦豁。 　　孟居被爷爷的两句话震惊到，自己的幼稚把戏，与老爷子的霸气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青年得意又崇拜的小眼神被亲爹发现，连忙低头掩饰起来。 　　三代男性间的谈话告一段落，孟老爷子要回房休息。孟居从窝身半晌的沙发上爬起来，殷勤地上前搀扶，还未迈出房间，身后传来孟总的声音。 　　“你留一下。” 　　孟居怔然顿住脚步，抬头向身边人投去求救眼神，却只看到了爷爷的微笑默许，只好缓缓松开他的胳膊，看着老爷子独自慢悠悠地离开。 　　“……什么事？”书房门重新关闭，青年转过身看着眼前一抹规整的衬衫，嚣张气焰明显弱了几分。 　　孟父并不言语地上下打量两眼，走到一旁拉开文件柜的抽屉，拿出一个中号的邮寄信封从桌面上滑递过来。 　　“自己看。” 　　孟居皱着眉头拆开，快速地浏览一遍。 　　这是Night几天前发来的律师函。合同乙方因不可抗力的病情缘故无法按时参与录制，所以公司要求解约，并按条款索取三倍赔偿金。 　　意料之外，又好像情理之中。 　　公司早知道留不住人了，在这个时间抓住自己的嗓子问题谈解约，还真是保证了利益最大化。 　　在儿子怔神的时间里，孟总从架子上抽出一只精致的钢笔，连同另外一份责任委托书一起递过来。 　　“你只要签个字，后续的事我会妥善解决。” 　　孟居翻也不翻，直接拔开笔帽，在文件纸末页写下自己的名字。 　　孟总收回纸张，对着工工整整的“孟居”两字，情绪不分明地摇了摇头：“我说过的话果然都是耳旁风。” 　　生在巨贾家庭中，孟居免不了被教育与人打交道时需多加警惕，尤其是签署的每一份文件，所以在看商业合同时会百般谨慎。 　　但在孟总这里不需要。 　　他说会妥善解决，就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哪怕是父子意见相悖，也是直来直去的明言告知，绝不屑于背后使刀的末九流。 　　孟居不甚在意地哼了声：“有什么好确认的。我拥有的一切都源于你，上次吵架的时候你说过。” 　　也许是嗓子还没好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极。孟父担心儿子的喉炎刚好一点又受刺激，冷着嗓音开口：“别愁眉苦脸的，这点儿违约金我还赔得起。” 　　孟居掀起的眼尾染着几分青年人的不羁：“反正这份工作你也不喜欢，等同于花钱买我消停。” 　　“句句带刺，不过是在呈口舌之快。”男人被顶撞得烦了，脸上的神情凛厉了些，“孟居，不要以为有老爷子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你最好给我掌握分寸。” 　　“反正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乱来……”孟居的话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打断，便识相地闭上嘴巴，等着父亲接电话。 　　“恩，知道了，等我过去处理。”孟总听通话另一端的秘书简单说了几句后挂断，抬手指了指儿子，算作无声警告，随后拎上文件册离开。 　　听白姨说他最近的工作都很忙，孟居见怪不怪，趁着书房没人，在里面寻找起自己的照片书。 　　宽敞的桌案被收拾地很整齐，一眼就可以观览全景，并没有他要的东西，青年只好仔细翻找。 　　孟居顺势坐进转椅里，低头间被抽屉里一本白色精装的书吸引了注意力。 　　其内容有关同性爱情，书籍扉页的小字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无论哪种性向都值得被尊重。 　　它虽然看上去是全新的，没有被翻过几页，但这种书还是不太可能出现在爸的书房里。 　　孟居蹙眉片刻，脑中万般复杂无头绪，于是拎着这本书下楼去找母亲。 　　孟夫人正坐在客厅里插花，手拿工具对着水晶质地的长颈瓶认真修剪。 　　“妈。”青年一边快步迈下台阶，一边朗声唤人。 　　夫人微笑着抬起头：“你刚能发出一点声音，别扯着嗓子喊。” 　　孟居没听进去别的话，一屁股坐进沙发，举起书开门见山地问：“这是您的吗？” 　　“不是。”孟母缓缓地瞥来一眼，补充着说：“你在哪里拿的就是谁的，上次心理医生推荐给他看。” 　　轻缓的一句话带给孟居十足的错愕：“是爸的那个朋友？他自己去谈话了？” 　　问话间，一朵修剪好的百合花被孟夫人插进瓶中，清丽的颜色搭配着尤加利叶和满天星，温柔又雅致。 　　“恩，每次回来都板着一张脸。” 　　孟居轻呵一声，开口带着浅淡的挖苦意味：“也是，大概没有任何一个称职的心理医生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孟母闻言，手下的动作忽然停住，抬起温婉的双目看向身边的儿子，语气倏然严肃：“你觉得他想要的答案是证明你有问题？” 　　“我没有那样说，但他确实固执得过分。”孟居漫不经心地把玩起那本书的封面边角。 　　“就像他可以选择在其他事情上温和纵容些，却不会为冲动之下拘禁我的事情而道歉。即便他知道了同性之间可以有爱情，也绝不可能轻易给予理解与认同。这就是他身为大家长所谓的威严。” 　　孟夫人耐心地听完儿子的话，常挂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无力。 　　“既然你把他分析得这样透彻，何必还来问我呢？” 　　忽然变化的语气让孟居愣了愣，他连忙抬眸去观察母亲的神色，“您这是……不高兴了吗？” 　　“小居，你们父子俩可以互不相让，在硬碰硬方面谁也不会输给谁，这一点我已经看见了，但在那之后呢？” 　　孟居不太理解，只安静地坐着。 　　孟夫人叹息着放下工具，转头正对着身边人：“你没有说错，他有些时候的确死板固执，即便是我也感觉得到。可公堂之上才需要细数罪状，亲情遭讨伐，只会越来越冷淡。把彼此伤害的账算得那么清楚干什么，给你们的和解增添难度吗？” 　　“我不是在憎恨他。”孟居略带苦涩地笑笑：“可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和解。” 　　孟夫人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她把插好的花瓶摆放到玻璃茶柜上，让透亮的艺术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就只敢和他吵，却不敢和他说说心里话？‘士可杀不可辱’也不是像你这么用的。” 　　“反正我宁折不弯。” 　　青年刚扁了扁嘴，哪料听到对面人低哼一声：“你弯得还不够吗？” 　　“妈……” 　　孟居无言以对，兀自深吸一口气，敷衍地回答：“让我想想总行吧。”说完也不顾还扔在沙发上的书，转身上楼去找爷爷。 　　- 　　【85-2】 　　从乡下回来后，慕昀在风市里待了几天，除了偶尔找男朋友逛逛以外，其余时间都在酒店里帮他收集着各种考研资料。 　　碧空如洗的晴日，青年边坐在入住酒店的餐厅里喝水果茶，边等着男朋友从家里出来。 　　明亮的落地窗边，欧式圆桌上摆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页面停留在江外研究生院的官网上。 　　慕昀细长的手指在感应区滑动，照着屏幕上的参考书目单加购书籍。 　　忽然感觉头顶一暗，光线被人遮挡住。青年没抬头，悠然张口：“来了啊，你需要的书和材料都帮你买好了，看看还缺什么？” 　　站在桌上的人没有说话，慕昀这才撩起眼睑。 　　视线中的两个人都有着很魁梧的身材，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高出一些。青年觉得眼熟，并不费力就搜寻出了脑中的记忆。 　　他们是严家专门雇佣的保镖，也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想起之前和孟居讨论过的私奔问题，慕昀不禁感叹：还真是狗血电视剧情节，男朋友的嘴是开过光吗？ 　　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做着刚才的事，情绪冷淡地张口：“找我有事？” 　　高大男人中的一个微微颔首：“老夫人生病了，孙少爷应该尽快回去。” 　　这种手段也挺老套的。 　　慕昀的脸色不见波澜，嗓音依旧：“有病就去找医生。” 　　对方语调不卑不亢：“当然会有医生照料，但老夫人也想见见您。” 　　“你们这是在通知我，还是立刻就要带我回去？”端坐的青年掀动眼尾向斜上方看去，眉宇间溢出几分漠然。 　　严家两人对视一瞬，换了另外一人开口交涉：“我们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在尽职工作。如果您不愿意的话……” 　　“让严骞来跟我解释。”未等他把话说完，慕昀沉声打断。 　　“什么？”似乎是觉得话题转换地有些迅速，私人保镖愣了两秒，随后才回神：“是需要我们帮您联系严骞少爷吗？” 　　慕昀不耐烦地抿了抿嘴唇：“别装蒜。你们联系不到我的时候，最先想的方法就是去找他，不是吗？” 　　话已至此，对面两人也不再遮掩，俯身道声“明白了”，便一起离开了酒店餐厅。 　　慕昀长按开机键，关了一个多星期的手机亮起了logo。在接下来的一阵时间里，新消息和未接来电提示铺天盖地般涌入，慕昀没有理会，直到一通有严字备注的电话打入，才抬手按下接听键。 　　“慕少，你听我解释……” 　　通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慕昀懒得听，把手机扣放在桌面上，淡定地端杯喝茶，估计对方已经卖惨得差不多了，才重新拿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真的两边都得罪不起，你别让我为难了，您是我亲哥。” 　　青年把瓷盏放回杯托上，好整以暇地动了动嘴唇：“所以，你不堪压力就把我的行踪卖出去了？”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几秒，底气不足地嘟囔：“也别说得这么直白啊。” 　　“严骞。”慕昀的语气加重一些，顶着一张俊朗至极的容貌一字一顿，“我对你们家人的脾气已经很好了。” 　　严骞卡顿半晌才敢说出来一句：“……那是你家人。” 　　几个字的事实让两边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慕昀轻叹一声“你给我好自为之”后挂断了通话。但他并没有马上放下手机，而是接着打给了南叔，找自己信得过的人来确认老夫人的病情。 　　电话中，管家的声音依旧彬彬有礼：“是有这么回事，这阵子你音信全无，确实把她气到了。” 　　“我没那么大神通，能把健康人的身体气出问题。” 　　慕昀看着洒落在瓷杯边缘的金色暖阳陷入沉思，自言自语地说着：“虽然她病了，可手伸得还是很长。” 　　南叔关切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在风市逗留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事情，回头您帮我仔细查一下是不是和老太太那边有关。”慕昀说话间，单手摸上键盘，快速地敲打几下编辑起一封邮件。 　　南叔应声：“好的。” 　　慕昀无意间抬头，看到了从餐厅外漫步而来的身影，接着叮嘱管家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孟居身上叠穿着件薄荷绿色的短袖衬衫，配着短裤和休闲布鞋，清新的颜色在夏日里让人眼前一亮。 　　他一个窜身坐进窗边的吊椅里，自然地捧起男朋友的杯子咕咚咕咚地喝光凉茶，爽利地叹了声才开口问：“等多久了？” 　　“没多久。”慕昀轻声答着，招手唤来服务生，指了指桌上的空杯，“再上一份，给他调淡一点。” 　　服务生微笑着点头退下。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Max科技馆马上要闭馆了，只能明天再去参观。”孟居看了眼时间，有些懊恼自己睡过头。 　　“明天我可能要回C市一趟。” 　　孟居顿下自己刚要订票的手指，疑惑道：“有事？” 　　“恩。”慕昀点头：“祖母生病了，我得回去侍疾，顺便再摊个牌。想和我一起吗？” 　　孟居的眼睛微瞪，想起一言不合就巴掌招呼的严家祖母莫名犯怂：“我去合适吗？” 　　“合适，也免得你胡思乱想。”慕昀笑笑，把电脑屏幕转向他，“先看看这些备考书目齐不齐全，保送面试都结束这么久了，你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以后没有书读吗？” 　　“皇帝不急慕昀急。”孟居拄着下巴，不紧不慢地翻看起招生简章。 　　骂谁呢？ 　　慕昀啧声，拎着身边人的头发把他按在桌上揉搓。 　　* 　　次日上午。 　　慕昀亲自驱车带着孟居回到C市的严家庄园。 　　偌大的宅院给孟居的感觉与上一次来时并无分别，虽然雕梁画栋，却冷清没有半分烟火气息。 　　两人跟在管家身后，穿过百米的室内长廊，前往老夫人居住养病的琅苑。 　　“少爷，医生还在里面，请您稍候两分钟。”佣人从左右推开厅门，恭敬地弯了弯身，让慕昀先在茶室里等候。 　　慕昀应了声，就近坐到沙发上，随手剥开半只颜色鲜亮的贵妃柑递给孟居。 　　“我一会儿要在这里等你吗？”孟居心中隐隐忐忑，没有吃水果的兴致，接过饱满的橘瓣捏在手里。 　　“跟我一起进去吧，反正她知道你来了。”慕昀低头看到男朋友轻攥的掌心，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大腿，“尝尝，特别甜。” 　　孟居点头“恩”了一声，接着才把柑橘瓣塞进嘴里，充足的汁液溢在口腔里，奇妙地缓解了些他心中的不安。 　　里间的推门发出啪嗒的轻响，一串整齐的脚步声传进休息厅，几位穿着白衣的医生一同走出来。 　　慕昀见状迎前询问病情，孟居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水果跟上去。 　　从医生口中得知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修养，慕昀便放心下来，带着男朋友进去见人。 　　朝阳的卧室光线明亮，宽敞的空间里，几位穿浅色制服的陪护人员轻手轻脚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给我吧。”慕昀从年轻的护士手中接过药盘，亲自倒了杯温水，端到床边。 　　祖母正盖着薄被躺在纯白色的软铺上，一张保养得当的面孔虽染病容，依旧庄重严厉。 　　慕昀弯腰摸到床头后的按钮，把特制的病榻支起舒服的角度，让躺在上面的人喝水时更方便些。 　　严老夫人抬起眼睑看着立在身边的高挑青年，面无表情地接过他端来的药片和温水，咽下去后才稍微挑起眉端。 　　她开口的语气并不温和，但带着一丝很难读懂的期盼情绪：“请都请不来的人，居然自己登门了，你改变心意了？” 　　随后，老夫人的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另一道身影，孟居礼貌地俯了俯身，但未言语。 　　“祖母如果有要紧事吩咐，慕昀自然会来。”青年转头放下水杯和药盘，朝着聚在一旁的佣人和陪护们摆了摆手。 　　众人会意，纷纷退身出去带上了门。 　　“我请不起你的大驾，也没什么事能吩咐得了你，上一次你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侧倚在床上的人目光冷淡两分。 　　“可您理解得好像还不够清楚。”面对低气压，慕昀并不觉畏惧，字词清晰地接着道，“我知道您在暗中计划着什么，我劝您停下来。” 　　老夫人眸色微闪，凝望着慕昀的身影，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决绝，蹙眉开口：“你想表达什么？” 　　“不管我姓什么，不管是否被这个家族承认，血缘亲情都是斩不断的。可我对严家的荣光和财富不感兴趣，也实在不喜欢受人掌控。” 　　慕昀说这话时，他的身姿逆着光，清逸孑孑。严老夫人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严衡。 　　“你真是把你爸的个性学到了十成十。” 　　“既然您提到他，那我不妨直说了。”从始至终，慕昀的语气都是徐徐又坚定的，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和心境的变化。 　　他微顿话音，朝着男朋友站立着的方向伸了伸胳膊，孟居迟疑一秒钟后，抬步上前，随即被人牵住了手腕。 　　“我能理解在儿子遭厄后一位年迈母亲的悲痛忧虑，也明白您于白发之年希望后继有人的心情。如果您愿意退让，慕昀以后便会尽理应的子孙孝道，但如果您继续僵持下去，就一定会知道……” 　　慕昀朝着威严的祖母扬起唇角，浅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您从前制约不了我爸，现在更制约不了我。” 　　话音落下，祖孙二人静默对视着，孟居不自觉地捏了捏紧握着的掌心。 　　跟随着慕昀离开别墅后，孟居依然对刚才的对话感到讶异。 　　“昀哥，我没想到你的态度真的会这样硬。” 　　慕昀不在意地迈步向前，言语打趣：“我本来就哪里都硬。” 　　“……”没个正经。 　　孟居翻了翻眼白，踩着平坦的青石走了几步，忍不住再开口：“可是，如果你祖母不松口的话，你真的打算强行断了这支血脉？那可是严家。” 　　“豪门血亲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我只是那个所谓的嫡系，又不是独脉，就看我们谁会知难而退。” 　　慕昀耐心解释着自己家里的事，聊着聊着忽然放缓了声音：“不过，我祖母是个很固执的人。就像她当年反对我爸妈一样，不把办法一一试过，她不会死心的。所以，如果我过于强硬，她就有可能会改变战术。比如调转矛头去打压你家。” 　　“啊？”孟居的动作一滞。 　　慕昀也停下脚步，眼神温润地与男朋友对视。 　　其实也不是“有可能”，根据最近的调查，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一阵子了。 　　比如风市的澜清地产计划，CR的海外合作案，这些项目背后都有严家爪牙在扰乱施压，所以搅成了一团乱麻，其他的还在让南叔查。 　　看面前人的表情，这些事孟总应该没有和男朋友提起，他也索性咽下去不讲。 　　慕昀抬手捏了捏孟居的肩膀，轻声告知：“所以，等回风市后，我想去见见孟叔叔。” 　　“不是你打死他，就是他打死你……” 　　慕昀看着男朋友夸张的表情，忍不住轻笑起来，摸着他的手背安抚：“不会的，你相信我。” 　　孟居沉默片刻，终于动了动嘴唇：“昀哥，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没做好准备去面对孟总，对于这件事他真的很难沟通，你不用……” 　　青年在脑中艰难地组合措辞，却听到耳畔一声反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慕昀语气真诚地接下去：“阿孟，我很愿意和你私奔。因为卫导说过，无论这个社会怎么变化，他都会无条件站在我们身后，我们永远不会无人祝福。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更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的选择也被父母接受认可。” 　　“男朋友愿意对抗一切的强硬和勇气，我从来都不怀疑。” 　　孟居愣神间，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揽进了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可我不舍得你那样啊。” 第86章 　　离开气氛严肃又安静的严家庄园，慕昀领着男朋友在C市逗留了小半日，晚餐后，两人驱车几小时返程风市。 　　陪着慕昀回到酒店房间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如砚台一样漆黑，霓虹繁烁的城市夜景尽收于明亮的高层落地窗下。 　　“嗨呀——” 　　孟居扑进柔软的床铺里舒展腰身，裹着洁白的被子发出惬意叹息。 　　“累了？”慕昀随手把车钥匙放在柜子上，靠近过来蹲身下去，瞧着他犯懒的样子，轻轻捶打床沿边两条匀称又漂亮的小腿，“要不然，你今晚别走了。” 　　床铺下传出闷闷的回应：“这里距离我家还不到两公里，你凭什么留住我？” 　　慕昀伸手掀开被子，让藏在下面的一双乌黑桃花眼显露出来，凑近脸孔的同时把声音放至最轻，引诱般重复发问：“就是想，留不留？” 　　男朋友额前的碎刘海儿扎在脸上，孟居觉得全身都变得酥酥痒痒，被美男色相吃得死死的，招架不住便拉长声音投降：“好～留下陪你。” 　　“那让你先去洗澡，换了衣服再躺下比较舒服。” 　　孟居闻声忽的从床上弹起来，搂住男朋友的腰，眯着眼睛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一起洗吧。” 　　“哎……等下等下，我鞋还没脱。”慕昀被他扑得身形一颤，刚站稳就被人推搡着朝浴室去。 　　酒店淋浴间的玻璃门被撞得啪嗒两声响，几件单薄的衣服被从缝隙中扔了出来。 　　“嘶——水温太凉了……” 　　“哈哈哈正好给你败败火。” 　　“在这儿等着呢，我就说你怎么对淋浴这么来劲。” 　　“调温水行不行，冷死了。” 　　“……” 　　哗啦啦的水声伴着轻缓又压抑的笑，两个身材都不矮小的青年挤进狭窄的空间里，一边玩闹一边洗漱起来。 　　夜色阑珊，青年们才各自围着浴巾，清清爽爽地走出淋浴间。 　　惨遭迫害的高挑美人撩起纯白的浴袍，看到自己大腿上留下两道浅浅的淤青，哭笑不得地开口控诉：“都给我掐紫了，你有什么怪癖吧。” 　　“谁让你比我白。”孟居理直气壮地翻了翻眼皮，不管顾还在滴水的发丝，重新卧倒。 　　“过来。”慕昀顺手拿出了酒店配备的降噪吹风机，插上电源搭坐在床边给他吹头发。 　　不算太吵闹的环境里，慕昀温柔地拨弄着孟居的湿发，手指时不时擦碰过他的脸颊和脖颈皮肤。伴着酒店里洗发水的淡香味道，两人轻声聊起了天。 　　“你真的打算去见我爸？”孟居低头抚弄着被褥褶皱。 　　“恩。”慕昀表现得淡定自若，“叔叔阿姨会喜欢什么？明天出去逛逛帮我参考一下。” 　　孟居嘟囔：“喜不喜欢倒不重要，买点不怕摔的吧，免得被丢出去的时候会磕坏。” 　　慕昀被他故作刻薄的语气逗笑，无声地扬起唇角，手上吹发的动作依旧保持，直到指缝间变得干爽。 　　“好了，现在可以睡了。” 　　他松开擎力的肩膀，让面前的人像没长骨头一样，撅着屁股直直地趴倒下去。 　　嗡嗡—— 　　在床边充电的手机传出两声短促的震动，慕昀放下吹风机查看消息。 　　是南叔发来的回复邮件，之前交付给他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管家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孟靖程名下的产业进行了一遍摸底调查，统计出与之有商业关联的九家公司，结果证明所有的存续关系皆为良性。 　　［孟家就是清清白白的地产商贾，实力雄厚而且筹谋有道，不需要担忧会被居心叵测的人找到可乘之机。］ 　　慕昀仔细浏览了附件中的全部内容，看着南叔给出的结论，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之前有所担心是因为孟家的跨国产业类型实在危险，一旦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很容易被严家抓到把柄，大做文章。 　　可偏巧阿孟的父亲是个笔直刚硬的性格，家里的生意也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干干净净。孟氏集团是根足够硬的钉子，如果老太太那边持续在人家的地盘上使绊子，还真不见得会讨到便宜。 　　慕昀的指尖不断摩擦，陷入思索。 　　对于这种喜欢讲规矩的老丈人，越是反叛别出心裁，就越不容易被接受。倒不如就像他一直以来计划的，光明磊落，登门拜访。 　　青年快速打字回复，又向南叔那边嘱咐了些事情后扔下手机，在被褥下翻了个身，搂抱起已困意浓重的男朋友。 　　“唔……” 　　孟居闭着眼小幅度地蜷缩了两下，乖顺地缩进慕昀的胸膛，在对方鼻间留下清甜的沐浴露气息。 　　 　　对于男朋友提请的会面，孟居通过母亲给孟总做了充足心理铺垫，无数遍的叮咛后，终于在一个夏末的晴日里带着慕昀上门了。 　　庭院内花树繁茂，和风送幽香。 　　这些景象对于孟居而言都是平日里看腻的，落在初次到来的慕昀眼中却仍是雅致非凡。 　　孟居一边穿过石雕喷泉，一边向身后人告知：“爷爷已经回乡下了，现在家里没人能帮你说话。” 　　观赏得津津有味的青年淡定地抬了抬头：“我可以帮自己说话。” 　　孟居摊了摊手，以昀哥的性格对陌生人根本没几句话讲，他的交涉能力实在让人难以信任。 　　候在正厅前的两个佣人一左一右拉开大门，礼貌地颔首问候。慕昀把带来的礼物交给管家白姨，由她带路前往会客厅。 　　孟居陪着男朋友走进偌大的房间，深色考究的茶桌和整套高档沙发映入眼帘。 　　家里的接待室布置得郑重严肃，一向只用来会见父亲商业上的朋友，在这里见家长难免会让人觉得拘谨压抑。 　　随着迈步，坐在沙发正中的人影逐渐清晰，出于礼貌，慕昀在开口问候前略微俯了俯身。 　　“叔叔阿姨好。” 　　“坐吧。” 　　开口应声的孟总依旧一身挺括衬衫，略冷淡地掀了掀漆黑瞳孔。性格使然，他脸上的表情本就不丰富，即便对待亲儿子的时候也是如此。 　　“你也好。”向来端庄温婉的孟母坐在沙发右侧，清朗的眸子顾盼。 　　看到母亲在简单寒暄后便不再开口，孟居恍然知晓，今天的会面是以孟总为主导的，不由得替昀哥捏了一把汗。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凑近，白姨亲自端了托盘进来。她把彩瓷的杯子依次放在桌面上，单独对着慕昀道声：“请用茶。” 　　“谢谢。” 　　女管家微笑着颔首，然后又无声地退出去带上了门。 　　厅内久久安静，无人率先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孟居看向坐在对面的孟总，想要开口缓和氛围，一个“爸”字还没唤出口，慕昀便悄悄附耳过来。 　　“阿孟，你可不可以先回避一下。” 　　“我？”孟居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身侧人，再抬头把视线落向徐徐端杯饮茶的孟总，虽有些不情愿，也还是点了点头。 　　青年原本还不理解此举用意，但就在他即将走出待客间时，身后竟然响起了谈话声。可惜两扇双开门把他想听的内容阻绝在了另一边。 　　还以为双方都没什么好聊的，原来只是不想说给自己听。孟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保姆阿姨要了一盘新做的点心，缩在无人的宴会厅角落里吃。 　　墙壁上的复古时钟缓慢滑动，孟居盯着它的秒针转了二三十圈，周身都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他心不在焉地把一整块凤梨酥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直到觉得有些噎的时候才想起倒水喝。 　　灌下大半杯矿泉水后，孟居终于耐不住性子，被好奇心驱使着丢掉礼节和规矩，悄悄地趴到待客间外面偷听。 　　因为是专门的会议室布置，这里的隔音做得很好，扒起门缝来非常艰难。只觉得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没有说话声，只有类似纸张翻动的轻响。 　　终于，门板内传出了一道硬朗的声线，是来自于孟总的。 　　“我不同意你们的事，与这些并没有牵扯。孟居和你是什么样的关系，只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绝不会因为严家如何。我的儿子，我自己教养得很好，用不着别人置喙。” 　　相比父亲，慕昀的声音轻而温润，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部分。 　　他说：“我非常能够理解身为父亲……的心情，虽然……但我依然会尽力周旋，降低并且弥补您的损失……” 　　听到这里，孟居忽然想起之前男朋友说过的话，还有当日在书房里，爷爷问父亲了不了解昀哥的家庭状况时，他说的那句“知道”。 　　其实家里生意应该是早就受到了波及，孟总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也是因为这个，却对自己只字未提。 　　怔然间，孟总接着开口说话，从房间内传出的声音又清晰了些。 　　“我是个清白的商人，在法治社会里，任何资本都没有办法一手遮天。如果在这个时代还有人觉得威逼能够起作用，我可以奉陪到底。” 　　“严家再敢胡搅蛮缠下去，我甚至不介意去开个记者发布会，公开宣布让他们的长孙入赘，大家一起看看到底是谁家不配。” 　　孟居一怔。 　　严老太太一定丢不起这个人。如果亲爹真这么干的话，昀哥大概率是要被赶出家门的。 　　青年兀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后半句话中其实带着隐隐的挖苦。这就证明，孟总和昀哥的会面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水火不容。 　　难以计算时间过了多久，面前的门板忽然吱呀一声。孟居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地与推门出来的慕昀对视在一起。 　　对方也被蹲着偷听的人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便回神过来，边带上门，边揶揄：“腿都蹲麻了吧？” 　　“……”孟居想出声反驳，但确实没能立刻站起身来，只好稍减气势转移话题：“你们，谈完了？” 　　“恩。”慕昀弯下身，把还保持跪蹲姿势的人扶了起来。 　　孟居扁了扁嘴，边小步向前走着活动膝盖，边询问：“都说什么了？” 　　慕昀跟上前行的脚步，疑惑地反问回去：“你不是一直都在外面吗？” 　　“你说话声音太小了，我听不到。” 　　听着男朋友别扭又好奇的声音，慕昀忍不住笑笑，随着他缓慢的动作，悠然迈开步伐。 　　“没说什么，我只是请求他给我机会，也给你机会。” 　　孟居的眼神光略微闪动，沉默片刻只顾向前走着，直到两人并肩步入别墅花园才低声开口：“你在自己的祖母面前都没有这样过……” 　　庭院里吹拂过很舒服的风，慕昀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轻缓地呼出一口气：“阿孟，其实强势与强势也是不同的，孟总是真的很关心你。” 　　“他虽然骨子里不同意，却还是会下意识地维护。一个原本不开明的人，愿意因为相信你而试着开明，这样才是出于爱。” 　　两个青年一路谈着话走向园径深密处。三层的别墅建筑内部，孟夫人站在落地窗畔看着他们的背影。 　　在一刻钟前，她被一个年轻人的谦卑和坦荡打动。 　　注视几分钟后孟夫人收回视线，看向依然坐在沙发边喝茶的丈夫，舒展眉宇温和地笑笑。 　　“靖程，虽然你以后还是个固执的父亲，但又不得不承认，我们儿子身边的确多了一个很爱护他的人。” 　　端着茶杯的人顿了顿动作，随后轻轻地应了声：“恩。” 第87章 　　初秋天气渐渐转凉，街道边被雨打落的叶子已经在提醒早晚出门的人多穿件外套。 　　江大的假期结束，整个暑期都混在一起的孟居和慕昀一同从风市出发返回江市。 　　阔别整季的校园依旧青葱。 　　孟居一路小跑着迈上公寓楼梯，推开516的寝室门，里面就只有一个室友在。 　　童泽站在自己的桌子前整理着换季的衣物，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横冲直撞的室友进门，再瞥一眼跟在后面拿行李的慕昀，故作姿态调笑。 　　“哟呵，我就猜臭情侣会一起返校。” 　　慕昀把旅行箱拎过门槛，放置在不碍事的墙边，淡定开口：“这还用猜？” 　　“还搞出了老夫老妻既视感。”童泽放下手里的衣服，倚着三号床的柜子打听八卦：“都过了一个假期，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孟居豪放地提了把身上的九分裤，踩梯子上去收拾自己的床铺，漫不经心搭话：“就凭单身狗匮乏的想象力，你能想到的我们都做过了。” 　　一番鄙夷语气让童泽不大乐意：“挤兑谁呢？哥哥身后排队的追求者不比你们俩少。” 　　孟居只从高处摊了摊手，不予争论，铺床单时注意到舍长的位置已经收拾好了却不见人，有些好奇道：“丛哥呢？” 　　童泽随手拨动着慕昀桌子上的混沌摆，回应说：“噢，这届新生开学比较早，今天入学典礼加百团招新，他肯定是忙去了。” 　　“都大四老学叔了，还累死累活的，不愧是丛部长……” 　　“诶，你还别这么叫。”未等孟居的话音落下，童泽便打断，“人家已经升官了。” 　　孟居惑然顿住：“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期末竞选呗，你们去参加夏令营的时候。” 　　“嘶……”孟居自言自语地盘算着：“他原本是学研部长，再升就是学生会主席了呀，我们院级的？” 　　童泽仰起头，眨着眼睛朝床上的人神秘一笑：“校级的。” 　　卧槽，闷声干大事。 　　孟居闻言把手里的枕套随便一扬，扒着床顶的扶栏俯身确认：“真的假的？那以后谁还敢查我们寝室的物品违规摆放啊。” 　　对于室友的第一反应，童泽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他转头向慕昀吐槽：“你对象能有点出息不？” 　　慕昀无声笑笑，没有半点胳膊肘要往里拐的自觉：“就别太难为他了。” 　　童泽啧声没再接茬，等到大家都差不多收拾完了才开口：“你们俩应该也是吃完饭来的，走吧，闲着没事出去凑凑热闹。” 　　寝室内另外两人听到提议也都各自穿戴整齐，一起出门去感受新学期氛围。 　　与往年的迎新现场相同，今日下午的操场热闹非凡，缤纷旗帜招展，众家社团各展风采。 　　即便人山人海，帅哥们所到之处仍然是目光焦点。只是沿着铁网围栏走上半圈，校园风云人物的名字就已经被提起了无数次。 　　各社学姐们向新生科普的场景尤为普遍。 　　“前排左二是大四的孟居学长，外院系草。” 　　“旁边那个也太好看了吧。” 　　“慕昀师哥，也是外院的，江大东南西三校区的颜值top，在论坛上有专门的美色版块。” 　　“这是我人生18年见过最帅的，不敢明目张胆的看……” 　　众人围观之中，孟居偶然瞧见李思遇站在摄影社前向这边挥了挥手。 　　青年随即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凑得与慕昀更近些，对着她的镜头摆了个帅气的造型，让对方完成了瞬间同框抓拍。 　　自己嗑的cp今天还是那么甜。 　　默契满分的配合后，不远处的姑娘愉快地竖了竖拇指，接着又低头干活去了。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走到“Supernatural”的招新位置，霍燃一边发传单，一边还计划着迎新晚会的事情。 　　“来了啊。”喧闹的环境里，霍社长抽空瞥了眼立在面前的几个身影，转向其中一人，“正好想想你的节目需要多少时长，我得抓紧报上去。” 　　孟居把一张招新宣传单举到眼前，花里胡哨的配色和去年相差不多，一看就是副社长的创意，他边摇头咂舌，边说自己的打算：“我今年就不表演了。” 　　“什么意思？台柱子要退休养老了啊？” 　　“给年轻人展示的机会。” 　　“也是，我今年招了六个B-boy新生，个个能炸场，也没你什么事儿了。”霍燃晃着信息表，脸上的笑意灿亮带有感染力。 　　孟居从桌上拿一罐冰可乐，啪的一声启开，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发出舒服的叹息。 　　“所谓台柱子，就是拿来做典范、并且时刻等着被超越的。”青年举了举铁罐，痞气又悠然地挑眉放话：“让他们继续努力吧。” 　　“听见没有？退休台柱子给你们的教诲。”霍燃朝着身边几个社员扬了扬下巴，拎着报名表继续去忙团里的事。 　　孟居转身，迎着下午充足的日光，看到远处高台上一道高挑的身影。丛雨航正在那里给其他学生干部布置工作，英俊的侧颜甚是专注。 　　孟居四下张望一周，临时借用舞蹈社里的手持扩音器，凑在嘴边开口：“丛哥！” 　　经过洪亮处理的嗓音依旧磁性好听，隔着相当远的距离，高台上的丛主席循声投来了目光，周围好多人也都被吸引注意力。 　　社交牛x技能已点满的孟某察觉不到尴尬，在众目睽睽下自顾自地继续喊话：“收工一起吃饭！” 　　站在一旁的慕昀同样落入众人的视线之中。他并不觉社死，只是抬手捏住男朋友的后颈，低沉地提醒：“嗓子。” 　　孟居怂气地缩了缩脖子，乖巧放下手里的大喇叭，见远处的丛哥似乎是比了个ok的手势，又开心地笑笑。 　　经某个家伙的操作之后，社团前排着的新生队伍越来越长。童泽被霍燃强行征用帮忙，孟居和慕昀连忙趁机溜走，一起漫步到操场的看台上休息。 　　石头制成的台阶被下午灼热的日光烤出了温度，坐上去感觉暖洋洋的，让人犯懒。 　　孟居向后倚身，用双手撑着略粗糙的石阶面晒太阳，想到学生会换届的事情，扭头向身侧询问：“既然选举结束，那你就不再是校级的活动部部长了？” 　　慕昀如实点头：“恩。霍燃这次也没有参加竞选，听说新任是个大三的女生。” 　　“啊。”孟居了然叹了声，“怪不得迎新晚会的筹备期间你俩还能闲着，都成没事干的老腊肉了。” 　　台阶下恰好路过几个之前带过的大二学妹，看到坐在上方的身影都热情地打来招呼。 　　“孟学长。” 　　“学长好～” 　　其中一个女生还顺手递来了自己社团的宣传页，俏皮地调笑：“文学社了解一下。” 　　孟居微笑着点头回应，然后顺势看向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学生，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但这片校园总会不断迎来新鲜血液。” 　　慕昀轻哼：“又感叹时光无情啦？” 　　“不是和你说了嘛，十几岁的年纪一去不复返啊。” 　　孟居懒惬地抬臂举过头顶，用力后振了几次胳膊伸展肢体，微顿几秒又接道：“但我的20岁还会有新故事。” 　　被搁在膝盖边的文学社宣传单被风吹的轻轻拂动，上面还印着送给大一新生的两行小字。 　　［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越来越成熟稳重，勇敢坚强，然后变成自己独一无二的模样。］ 　　慕昀笑着抬头，眺望校园渺远处的云淡风轻，轻声应了句：“当然。” 　　- 　　新学期虽然到来，大四的课程却少得可怜。 　　比起其他专业，外语系的学生在这个时期注定会忙碌奔波得多。 　　单单是516一个寝室，众人的日常规划便已经大有不同。童泽忙着考雅思，做留学院校申请。丛雨航被他一直以来实习的外企发了预先offer，整日参加各种培训，毕业即可入职五百强。 　　夏令营之后，实验班也彻底结课。慕昀和孟居不必再窝在学校里，索性搬回了江市别墅。 　　“Seven～” 　　回家当日，还没等慕昀放下行李，孟居便窜进了客厅，在沙发下和窗帘后寻找西伯利亚森林猫的踪迹。 　　“哎？”唤了半天也没看到毛团子，孟居只好去问铲屎官，“小狮子呢？” 　　“别找了，被南叔送去给卫导了。”慕昀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家里的保姆，向男朋友解释，“那只猫本来就是他买回来的，只不过之前拍戏太忙没时间照看，才一直放在家里养着。” 　　“噢，是这样啊。”孟居这才停住到处乱逛的脚步。 　　慕昀转身，看到他眼睛里有些复杂的神色，凑近过去询问：“舍不得？” 　　孟居在沙发上坐下，托起腮边摇摇头：“没有，让Seven去陪着他也好，不然总觉得太孤单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养一只。” 　　孟居对昀哥的提议有些心动，思索了会儿还是拒绝，“等考研结束再说吧。” 　　“恩，听你的。”提起考试，慕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接着开口，“你的考研资料都邮到了家里，我已经让人帮你收拾好了，上去看看？” 　　“好。”孟居站起身，跟在男友身后迈步走上楼梯，推开二层书房的门，不由得被里面焕然一新的景象震惊到。 　　原本塞满天文仪器的书房被精心整理过，重新打了嵌壁书柜用来摆放各种备考书籍，两米长的大理石书台光亮整齐。 　　屋内还布置了模拟同传间，各种高端设施配备齐全。 　　孟居站在茶色的书架前，看着里面按门类归置整齐的全新书册。 　　《考研词汇》 　　《翻译学概论》 　　《高级英汉翻译理论与实践》 　　《汉语百科大全》 　　《口译综合能力》 　　《翻译词典》 　　《……》 　　“卧槽，这么多。”青年情不自禁脱口感叹，笼统翻看这些书籍时已是一阵头痛，“……我还得从头背单词？” 　　“考研大礼包。你可以用不上，但这些装备你必须拥有。” 　　慕昀说着，拉开玻璃立柜的抽屉，里面装着大摞的透明文件夹，有历年真题、口译训练指南、翻译综合基础等等材料。 　　“这些是孟骁给你的江外内部参考资料，和他平常上课时记的笔记，据说对本校考研挺有帮助的。此外，他还让我代劳对你的嗓子表示慰问。” 　　孟居随手摆弄资料册，拧了拧眉梢：“他干嘛不自己跟我说？” 　　在旁看热闹的慕昀觉得此时男朋友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说话时声音里都噙着愉悦的笑意：“大概是懒得吧，上次面试的时候刚巧碰上我。” 　　只看这堆参考书目，也可以知晓未来一阵子的生活有多枯燥。 　　孟居颓废地缩进靠背椅中，就着躺靠的姿势，不经意间瞥到桌案下的隔层里夹着一个红色的信封。 　　里面装的是慕昀的录取通知书。 　　青年顺手打开，看到上面印刷的字体明显更加郁闷：“明年九月入学，你居然有整整一年的假期。” 　　“不然还能是几月？”慕昀笑着揉了揉椅上人的碎发，轻柔的手法带着几分安慰。 　　孟居仰颈，倒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沉声询问：“那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打算？” 　　慕昀俯身，把手肘支撑在椅子靠背上，垂下清朗的目光，用指尖拨弄他的发梢，耐心回应：“我已经在江市找了份实习工作，也是孟骁推荐的，多做些实践可以积累经验。” 　　“小古板认可的实训机会一定是不错的。”孟居小声嘟囔着，“但你和他一起合适吗？” 　　“男朋友不放心啊？”明润的笑意泛上慕昀的嘴角，语气悠然调侃，“他不是你gay蜜吗？” 　　哈？ 　　孟居震惊，倏地直起上半身回怼：“你才有gay蜜呢。” 　　更加愉悦的笑声在头顶徐徐响起，片刻后声音的主人才恢复了往日的正经模样。 　　“开玩笑的。我和他的确是一样的岗位，但是在两个不同的部门，平常八竿子都打不着呢。如果男朋友实在吃醋的话……” 　　“好好好，你就去专心提升自己，我闭关苦读行了吧？”孟居打断他后面的话，吸了吸鼻子接着开口，“男朋友已经是准研究生了，我要努力拉进距离，以防被人踹掉。” 　　阴阳怪气又可怜巴巴。 　　慕昀把漂亮的下巴垫放在身前人的肩膀上，气声反问：“那得有多长的腿才能踹到英翻天花板啊？” 　　随后，他拉起男朋友，边牵着人走边哄着：“备考重要，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孟居一路被推进主卧，眼前渐渐明亮起来。原来不只是书房，慕昀住的房间也有被重新装修过。 　　站在视野极好的屋子里，别墅园景尽收眼底，玻璃花廊中新栽了孟居喜欢的金边六月雪，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见。 　　房间里原本的意式极简床换成了尺寸更大的欧式双人床。落地窗前的吊式沙袋也不见了，安装了室内秋千，和乡下爷爷家的摇摇椅有些像，还可以双人一起坐。 　　孟居从这些新设施边走过，伸手抚摸壁架，上面挂着他擅长的各种乐器，动作间衣角刮动秋千，银白色的链条轻轻摇晃，发出风铃一样清脆好听的声音。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墙边。 　　一根竖直的玻璃管牢固地嵌在天花板和地砖之间，通体透明质地在阳光下晶亮刺眼，手感冰凉，似乎还能触摸发光。 　　青年故作镇定地转过身，看向男朋友，试探着发问：“吊椅我认识，乐器也会一点，……但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慕昀抿唇：“自己探索。” 　　孟居绕着玻璃管转半圈，发现它竟正对着宽敞的床铺，心中灵感迸发，便尝试着握住玻璃管活动几下，正巧身上穿的是宽松运动裤，轻而易举地扳了扳腿。 　　接着他抡着左膝用力荡起，凭着惯性在管上腾空旋转了半周，就着抬起胳膊的动作，卫衣下露出漂亮的腹肌线条。 　　然而管壁过于光滑，孟居没握紧，不小心掉落下来。 　　慕昀眼疾手快，单臂圈上他细瘦的腰，把人接住搂在怀里，低声笑着说：“无师自通啊？” 　　好家伙。 　　孟居的脚重新踩到安全的地面，扬着英气眉梢冷嗤一声：“昀哥，这是劳逸结合愉快学习吗？” 　　“不是吗？” 　　越想越气的人拎起吊椅上的抱枕直接抡出去，控诉道：“这是苦读之余还得伺候你！” 　　“别闹，再打我就还手了。” 　　“哦豁，你试试？” 　　一阵疯闹之后两人都笑得没了力气，相拥着扑进懒人沙发。 　　慕昀伸手覆上孟居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隔着柔软的卫衣料子在他背上轻轻地蹭。 　　“男朋友，今天我们得过且过吧。从明天开始，我可以按时叫你起床背资料练视译，风雨无阻陪读复习。” 　　“小魔王，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是吧？” 　　孟居骑在男朋友的小腹处，按住这人即将钻进自己衣服里的手，朗隽的面孔居高临下。 　　“我专心学业的道路上，最大的诱惑不就是你本人吗？” 第88章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 　　书房内的电子屏幕放映着政治讲解视频，孟居坐在桌案前，一边做着英汉互译题目，一边用ipad整理出要点笔记。 　　专注的青年头也不抬。 　　明亮的水晶吊灯在光滑桌面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光影。 　　忽然，实木门板发出吱呀声响，一道高挑身影迈着极轻的步子走进来。 　　慕昀刚刚做完运动洗过澡，身上裹着灰黑色浴衣，腰带系得很是随意，胸膛处还袒露出一片白皙皮肤。 　　他把装着青椰和烤饼干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对着奋笔疾书的人开口：“还没做完？休息一会儿。” 　　“恩。” 　　宽敞的书案上摆着两只小巧的桌面计时器，魔方一样的形状，边径只有三四厘米。孟居随手按了下，用它定时15分钟，然后才放下笔，捧起椰子含着吸管喝了一口，味道清甜爽口。 　　慕昀走近，翻看桌面上的材料。很厚的一摞A4纸已经用蓝绿两色的荧光笔做好了标记。 　　“今天看了这么多？” 　　长时间伏案的孟居有些疲惫，鼓着双颊又吸了一口椰子水，咕咚一声咽下去，嗓音恹恹的：“题海又没有尽头。” 　　就在说话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孟居拿起来查看，竟是父亲主动发来的微信消息。 　　［心意收到了。］ 　　孟居有些疑惑，见对方又输入了很长一段时间，似是有些犹豫。 　　终于屏幕上又闪出一行字。 　　［在外面注意身体，保护好嗓子，需要用钱就告诉我。］ 　　“你给孟总送礼了？”孟居放下电话思忖片刻，把目光放在了男朋友身上。 　　靠着大理石桌的慕昀点头承认：“不值钱的小玩意。” 　　“什么小玩意？”孟居依然觉得不可信，目光狐疑地盯着身边人看。 　　慕昀只好如实答：“上次见面的时候偶然发现你爸也喜欢瓷器，就……挪用了两件卫导的收藏品。” 　　对方自然而然的语气让孟居蹙了蹙眉：“借我男神的东西献佛，还是以我的名义？你怎么想的？” 　　“男神的东西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第一次来家里就碎了他一个孤品瓷瓶，我追究了吗？” 　　孟居轻啧一声：“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而且那也是你家猫打碎的。” 　　“挺得意的嘛。”慕昀说话间垂眸瞥了一眼对方的手机屏幕。反正能让父子关系缓和一些，这份礼就算没白送。 　　前几天刚听南叔说过，严家那边被他盯得很紧，已经没有什么后劲了。更何况孟总是个吃软不怕硬的，绝不会任人拿捏。强强相斗下去讨不到便宜，老太太不会长久的想不开。 　　孟居看着男朋友了然自若的神色，小声嘟囔：“开心什么？人家又没有提你。” 　　“提不提才无所谓，我又不和你爸谈恋爱。” 　　慕昀笑笑，从侧后方环着孟居的脖子，指尖熟练地摸到他胸前禁区画着圈，轻声耳语：“阿孟，你有一个星期没让我碰了。我最近都在好好工作没打扰你备考，今晚，可以有奖励吗？” 　　“别拨弄我，你的手劲很重。”孟居不留情面地推开他，细数对方近日罪状：“休想。上周末纵容你一次之后，我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到现在还全身酸疼。” 　　慕昀闻声老实地收回手，改变战术退让道：“那我帮你按摩一下总行吧？” 　　未来得及拒绝，孟居感受到对方的掌心已经搭上肩膀轻重交替着揉捏起来，力道适中的手法意料之外的很舒服。 　　“这样还可以吗？” 　　从慕昀身上散发出的沐浴露味清爽又诱人。他的指腹似有似无地贴触到孟居的皮肤，耳鬓厮磨的吸引力让人无法推拒。 　　草……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迂回争取。 　　孟居的心绪被扰乱，随便抓了一份材料摆到面前，偏偏是让人头痛的译介学。原本就无心读书，密密麻麻的内容更使他难以专注。 　　“这些东西用不着死记硬背，深入浅出就行了。”慕昀在按摩间随意地扫去一眼，语调轻缓地开了口。 　　深入浅出？ 　　怎么深入，怎么浅出？ 　　只捕捉到这几个字的孟居顿时身体一僵：“闭嘴。” 　　“怎么了？”突然被凶的人有些摸不到头脑，“这不是复试参考书目吗？到时候面试的老师都对你知根知底，会cue这个才怪。” 　　知根知底？ 　　知什么根，知谁的底？ 　　孟居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一辆载着废料的车在玩命狂飙，荷尔蒙失控，让脸颊和耳垂都跟着发烫。 　　该死，只要这个家伙顶着这张色气的美人脸孔站在他的身边，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开黄腔！ 　　刚好一刻钟倒计时结束，闹钟的提示音响起来。 　　孟居趁机拂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羞恼地说：“不用你捏了，男朋友只会影响我做题的速度。” 　　他咬着牙捏了捏拳头，抓起魔方计时器按两下，定时三十分钟后放在慕昀的头顶。 　　“坐在一边老实点，如果它掉下来我今天就打死你。” 　　无辜被迁怒，慕昀的脖颈瞬间僵硬：“你家暴就家暴，找什么理由？” 　　“我现在看书看得心情很不爽，你不要招惹我。”说话间孟居又举起另外一个小魔方，定时延长到一小时，抬手摞放在慕昀头顶。 　　“哎你过分了……”这下慕昀是真的不敢随便乱动了，小心翼翼地坐回到椅子上。 　　孟居这才低下头，捧起ipad继续做笔记。书房内安静下来，只有电子铅笔尖与屏幕接触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难伺候。 　　慕昀在心中腹诽几句，瞧着男朋友专注的侧颜，不经意间舒展眉梢。 　　他乖巧地顶着计时器，动作缓慢地铺开两张A4纸，拿着涂卡铅笔照着面前人俊朗的模样勾画起来。 　　- 　　层林尽染，一季匆匆。 　　在艰难的备考生活里，孟居窝在一方书墨溢香的小天地中几乎没有出过门，整个秋天就这样悄声溜过了。 　　12月的江市街景极速萧索，下旬的几场厚雪昭示着今年又是一季寒冬。 　　全国硕士研究生统考第一天，某酒店房间内响起清晨叫醒服务。 　　叮铃铃的电话铃响让孟居迟缓地爬出被子，双眼无神地坐在大床上放空自己一分钟，大脑才成功开机。 　　他揉搓着自己的额发，赤着脚钻进淋浴间。随后，慕昀才从床铺的另一边坐起身。 　　孟居首日两场考试的地点都在江市实验中学。因为这个考点距离别墅有点远，慕昀害怕来回奔波会让男朋友休息不好，才提前在这家酒店定下了房间。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已经响了一会。慕昀穿上衣服下床，第一件事就是眯着惺忪的睡眼帮男朋友检查考试袋里的物品。 　　身份证、准考证、涂卡笔、橡皮、中性笔，以及开封试卷用的美工刀和固体胶。 　　正逐样查看间，他隐约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拧着眉梢开嗓：“你不会是又在考前生病了吧？” 　　片刻后，孟居才抹着下颌上的水珠走出来，边接过面前人递来的杯子，边解释了句：“刚刚呛水了。” 　　虚惊一场，慕昀抬腕看了眼时间，抓紧洗漱好，催着男朋友吃早餐出门。 　　街道两旁的积雪未化，江市今日的气温却是略有回升。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孟居偶尔会故意去洁白的树坑下踩一脚，发出吱嘎吱嘎的踏雪声。 　　酒店距离考点只有几百米，步行几分钟便到。实验中学的校门仍封闭着，提前到达的考生们成群地等候在马路两侧。 　　“还有点时间，我们也等会吧。”慕昀穿着黑色中长款大衣，身材衬得更加修长挺拔。 　　“恩。”孟居还有些早起的困倦，找了处背风的台阶，倚着昀哥的腿蹲下，从外套里抽出一本橘黄色小册子，背诵起肖四政治压题卷。 　　考点附近除了考生和陪同家长以外，还有许多培训机构雇佣的挂牌工作人员，在各处徘徊着与大家搭讪，让学生们扫码来兑换考前资料。 　　“小伙子……” 　　“嘘。” 　　一位中年阿姨看中了站在墙边的两个青年，慕昀立即竖起一根手指阻止她开口。 　　耳边切切察察的声音都被认真默背的孟居忽略掉，等到他抬头时，发觉慕昀手里已经捏着厚厚的一摞报纸了。 　　他这是被迫扫了多少二维码？ 　　这人明明一身高冷帅气的穿着，怀里却塞着保温杯、考试袋、复习资料等一大堆东西，安静的样子无奈中又有点滑稽。 　　孟居忍不住笑笑：“给我吧。” 　　“不看了？”慕昀闻声低头，明亮清澈的眼睛垂下来，尽是温和之色。 　　“记不住。”孟居扁了扁嘴。刚好临近入考场的时间，排在门前的队伍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他站起身眺望了眼密集的队伍，“等会考完的时候门口人多，我没带手机，你在酒店等我就行了。” 　　慕昀点头，把怀里的东西递交过来，顺带嘱咐：“外面冷，你直接进考场。记得先写名字，用刀时小心，别划了手。” 　　“啰嗦，政治是统考不用刀。”孟居对着身畔人扬扬唇角，然后跟着人流向里走，刚迈出两步又听到身后有人轻唤。 　　“阿孟。” 　　青年停住脚：“昂？” 　　着黑衣的高挑身影展了展眉梢：“高翻学院和我都等你一战成硕。” 　　孟居的笑意明朗又痞气，随性地摆了摆手，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潮中。 　　慕昀独身原路返回酒店，在街边等红绿灯的时间随手刷新朋友圈。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满屏转发文曲星和锦鲤求庇护的动态中，偏有一人的操作不一样。 　　男朋友发了张双人合照出来，却把他自己的脸打上了马赛克。 　　［勿Cue，今天考试不营业，你们拜昀哥凑合一下。］ 　　因为这家伙的团宠体质，回复区内排起了长长的队形：［昀哥佑我！］ 　　有的人憨批且佛， 　　但并不妨碍他野心勃勃。 　　慕昀看着这条动态笑笑，点击右上角发布新朋友圈，选取了同一张照片，也给自己打上马赛克。 　　［勿Cue，今日陪考不营业，所有的偏爱和好运都给一个人了。］ 第89章 　　在紧张气氛中煎熬两日，考试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门专业课。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半个小时，已经有少量考生从考点学校的正门出来。 　　孟居漫步在零散的队伍中，远远瞧见一辆熟悉的兰博基尼suv停在转角的街口，走过去拉开门坐上副驾驶。 　　慕昀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看到男朋友出来连忙用手指点触按钮，关严了用来透气的玻璃窗缝隙改开暖风，顺便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时间。 　　“怎么提前交卷了？” 　　江外的试卷是出名的难度高、题量大，占比百分之80的全篇英汉互译题目年年都是地狱级别，应该答不完才对。 　　副驾驶上的人弯着腰调整座椅角度，漫不经心地答：“反正我会的都翻译出来了。” 　　“还有不会的？” 　　孟居随手比了个数字手势，然后晃荡着甩开，意思是今天的两张专业卷加在一起至少要丢掉40分。 　　他调好椅子坐直身体，无意间瞥向窗外，隔着单面玻璃看到路旁有刚出考场的女同学正一边走一边哭着，迎风抹眼泪的动作让人心疼。 　　“嚯……”孟居被吓了一跳，“这是悔不当初，还是喜极而泣啊？” 　　慕昀循着声音看去，语气幽幽地开口：“40分？合着你有一整道大题都没答出来是吗？同样都是成年人在瞬间的崩溃，你怎么不哭啊？” 　　“我为什么要哭？你都不知道，我们那个考场发卷的时候死一般的沉寂，就凭卷上那两篇文章的题材，换你去答也是一样的……” 　　孟居趴在窗边碎碎念，偶尔间回头看到昀哥直直投射过来的目光，瞬间止住话茬。 　　对方眼神中明目张胆地传达了“我得想个办法让你也哭一哭”的心理。 　　“啊——1551～” 　　青年刚做作地开嗓，慕昀连忙堵住这家伙的嘴，笑道：“别嚎了。” 　　他转身从车后座捧出一大束花，推送到胸前，浅色玫瑰和向日葵的搭配清新温暖，让人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恭喜解放。” 　　孟居怔了半秒才抱起花，一边低头欣赏着，一边调笑：“庆祝解放我，还是解放你呀？” 　　“都有。”慕昀扬起朗润的嘴角，侧身帮他系上安全带，“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塑料包装纸被孟居摆弄得哗啦啦作响，他摘出一朵出奇艳丽的香槟玫瑰拿在手里把玩，若有所思地说：“难得心情这么轻松，我不想直接回家。” 　　那这个时间了能去哪儿呢？ 　　慕昀搭着方向盘思索片刻，温声提议：“很久没去拳馆了，过去看看？” 　　“好啊。” 　　男朋友回应的声音漫不经意。慕昀看出来了，这家伙只是不想回家，去哪里其实无所谓，于是发动车子上路，让炫酷的黑色车身在宽阔的主干道上留下一道绚丽的晃影。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两人都忙着备考和陪读，确实没什么时间到拳馆里来，不过这个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火热非凡。 　　玻璃感应门发出沙沙轻响时，场馆内的大多数拳手都在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孟居跟在慕昀身后穿过大厅，向熟悉的面孔一一打招呼，耳畔接连响起热情又调侃的问候声。 　　“小孟晚上好。” 　　“好久不见啊。” 　　“哟，小魔王带家属来的，弟弟考完试了？” 　　慕昀走在前方只是偶尔点头示意，并不搭话，孟居只好自己张口回应：“哈哈是，晚上好，刚考完出来放松一下。” 　　他边答着边快走两步追上昀哥，低声询问：“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的事？” 　　“纪哥提到你的时候一口一个徒媳妇，其他人想不知道都难。” 　　慕昀停步在训练区的储物柜前挂好外套，抓着高领毛衫从头顶褪下，绕到围帘后换上了一套弹性透气的运动装。 　　“拳王这么爱搞事的？你师父好像不太正经啊。”孟居随口嘟囔着，也脱下外衣塞进柜子里。 　　他刚一转身，正撞见还缠着拳击绷带的纪拳王站在背后，全身血液骤凉，磕巴着叫了声：“纪……哥。” 　　“谁不正经？”纪谦之眯起眼睛反问，斯文白净的外表与他身上那堆让人血脉喷张的肌肉不大相称。 　　好在拳王并不打算和他眼中“柔弱易推倒”的小家伙追究，而是把视线放在了自家徒弟身上。 　　“练练？” 　　慕昀把单条胳膊架在孟居的肩膀上，语气极其自然：“不打，还得陪你徒媳妇。” 　　纪谦之的眉头蹙得更紧：“那你干什么来了，专门秀我啊？” 　　“蹭蹭健身器材，省了办卡钱。”慕昀说话间搂着男朋友走到卧推凳边，开始做简单的热身。 　　“越有钱越抠门，把你爹的家产都继承到哪儿去了？滚。”纪哥拆掉腕上的防护绷带叠在手里，对着慕昀的腿狠抽了下，然后胡乱搓成一团扔进身边的箱子里。 　　啪的一声脆响，慕昀宽松短裤下露出的皮肤肉眼可见地肿起一道三指宽的红檩子。果然对于手劲大的人来说，什么东西都能成为杀伤性武器。 　　“这下是替你挨的。”慕昀神情自若地躺到器材上，朝着面前人挑了挑眉梢。 　　孟居顺势跨坐到他身上，看男朋友举杠铃，“那我给你揉揉。” 　　“哎？”纪谦之还没走开就看见这俩年轻人腻歪在一起，顺手把其他拳手的体能训练计划也塞给他一份，“做不完你就别走了。” 　　孟居的视线落到安排表上，陷入片刻思忖，而后笑意明朗地抬头，嚣张地代替小魔王向他师父放话：“就这？瞧不起慕昀吗？至少要加一倍。” 　　“嚯。”倚在不远处独酌的郑医师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么虐的训练量翻一倍？你比老纪还狠呢。” 　　“成全他。”纪谦之表情淡定，拎起一罐冰茶，跟着郑哥一起上楼。 　　“他答应了。”孟居以坐姿俯看身下做着体能运动的人，眸底的神色有些不怀好意。 　　直到此时，慕昀终于看清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这小子纯粹是晚上不想被压，故意来耗自己的体力。 　　青年用手臂擎着杠铃的重量，笑容着实无奈：“看你那点出息。” 　　孟居不语，只顽劣地对着他吐舌。 　　小魔王小幅度地摇摇头，语气惋惜道：“都这么努力了，那就让你自己睡吧，别后悔就行。”说完便开始专心地健身。 　　统考结束后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悠闲美好。 　　孟居安安静静地在家里躺了两天，已经被拒之床下很久的慕昀破天荒地没有任何需求。 　　又是一觉恍恍惚惚地睡醒，孟居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一道人影坐在自己身边。 　　“昀哥？”仍然睡意浓重的人翻了个身，搂抱住一身熟悉的气息，“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慕昀低声哼笑：“黑白颠倒啦？” 　　他抬手拉开遮光帘，落地窗外竟是一片沉寂的黑夜，邻居家院子里荧荧点点的灯光闪烁得像繁星一样。 　　孟居爬身起来，揉了揉眼睛，疑惑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应该是圣诞节吧。”慕昀如是回应，抬手轻拍男朋友的屁股，“起来吃晚饭，都等你到八点了，那么能睡。” 　　虽然是家里往年不大崇尚的西方节日，厨师们还是在菜式上搞出了一些浪漫氛围。 　　吊顶水晶灯和烛台的火光异常明亮，食物酱汁在瓷盘上勾画出了精致的图案，让人觉得餐桌上的餐品格外有食欲。 　　一餐用毕，慕昀回到楼上继续工作，着手准备明天会议的材料。孟居陪同着缩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用ipad看电影。 　　冬日寒冷，别墅中的地暖开得很足，二十六七度的室温，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也不会觉得冷。 　　一段影片播放完，孟居悄悄地摘下一侧耳机细听，偌大的书房中静悄悄的，只偶尔有捻着书页的声音。 　　孟居转身，抱着沙发观察桌边的人。 　　眉如峰峦，眸似朗星，俊鼻薄唇，冷肤生光。昀哥的这张脸，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让他产生审美疲劳。 　　趁着男朋友专心于文件，孟居踢掉拖鞋赤着足走过去，踮起脚尖，挺翘的身姿从侧面倚上他的肩膀，摆弄他的耳朵。 　　慕昀敲打键盘的手指稍稍顿住，抿着唇角似笑非笑：“我不招惹你，你反倒来招惹我了？” 　　明显带着挖苦语气的反问句让孟居啧声：“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极端。” 　　按捺不住的青年边说话，边用赤脚踩着对方椅子的边缘，借力坐到大理石的桌面上，目光灼灼地垂头盯视。 　　慕昀的眼睑微掀，瞥着引诱意味明显的家伙，缓缓地伸出手，却只是抓着他的脚踝拎到一边去，随即语气温柔道：“乖，我得把这些看完。” 　　草，他怎么好像真的没兴趣？ 　　孟居的脸色略灰，扑通一声从案上蹦下来，气呼呼地留一句“你自己慢慢看”，径直回房间。 　　夜色愈深，静得人心痒。 　　不甘遭受滑铁卢，孟居在床铺里埋了几分钟后，起身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在朋友圈发一张网游截图，并打字配文。 　　［圣诞夜男神音激情陪玩，一小时只要两百。］ 　　设置好只对慕昀可见后便放置着不理。 　　无聊间，青年随手点开微博。在他动态沉寂的这段时间里，聊天列表中堆积着许多粉丝发来的私信，有熟悉的互怼开场白，也有温情的关心和想念。 　　想着前阵子的事情应该有个交代，孟居便编辑了一条长微博。 　　内容中明确表示自己与公司是和平解约，以后不会再签经纪合同或者是接商业性工作，配音依然会作为闲时爱好保留下去。 　　［离开Night后，会在公众平台开通私人账号，不定时更新和直播，感谢你们的喜欢。］ 　　打完最后几个字，孟居把微博发布出去，切屏到比较热门的网络平台，注册新视频号。 　　被繁琐的个人信息填写消磨掉大半耐心，终于创建成功后在相册中随便选取一段之前录制的短视频，关闭原声重新添加背景音频。 　　可他思考半天，也不知道第一条动态要配点什么内容，录制了几段声音都不太满意地撤销掉。 　　冥思苦想间，隐约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慕昀抱着笔记本走进来。 　　“睡了一整天，大晚上的你不困了是吧？”普普通通的嗓音，也没什么特别的语气。 　　孟居随手放下手机，明知故问：“你不是在工作吗？” 　　高挑的人影迈着步子走近，面无表情地坐到床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200块现金递过来。 　　“我熬夜来陪你打游戏，还得自费？” 　　看着被塞到手心的钞票，孟居强忍笑意，依旧不咸不淡地反问：“就付两百？” 　　对方点点头，口气中带着些妥协：“我有点困了，玩一个小时就休息吧。” 　　孟居并不买账，悠然地靠向床头，花招频出：“这漫漫长夜的你只买一个小时，那我可要找下位老板了。” 　　“……”慕昀沉默着摸出手机。 　　几秒后，孟居的手机微信亮起提示。 　　［转账待收款200元］ 　　“行吧，买二赠一，多出一个小时算我请客。”青年终于弯唇笑笑，“上号吧。” 　　慕昀打了个哈欠，满眼写着“大可不必”，俯身趴到床铺的另一边，打开笔记本的网游登录界面。 　　看着他与自己泾渭分明，没有任何不轨举动一本正经敲键盘的模样，孟居实在压不住了，向前爬了两步，示好地凑上去贴触对方高挑的鼻梁。 　　“不是吧？还真以为我叫你进来打游戏啊。” 　　慕昀闻声抬头，清明的眸子里还带着两分茫然：“不然呢？” 　　“你……”孟居朝着身边不解风情的人怼了一肘，再也受不了这种委屈，作势下床。 　　“哎。”见男朋友生闷气，慕昀这才彻底憋不住地笑笑，弯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早就准备的盒子，“别走，送你个礼物。” 　　孟居顿住脚步回头：“昂？” 　　慕昀的礼物没有华丽的外包装，只是一个大方又精致的盒子，边缘印着某家水晶首饰品牌的定制logo，是一对亮晶晶的小鹿角。 　　“圣诞快乐。”慕昀轻轻地把礼物戴在男朋友头上。 　　早有预谋啊。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是吧？ 　　孟居察觉到自己被戏耍，气愤地想要踹人，却被对方单手抡倒压在床上，结实的手臂横抱在腰间，根本挣扎不开。 　　“我已经交过钱了，买二赠一，谁家的陪玩这么不专业？刚才在书房怎么撩我来着？” 　　慕昀把孟居的双腕扣按在他的头顶，欣赏着透明头饰下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被吸引着忍不住压身下去亲吻。 　　伴随耳畔夹杂着喘息的发问声，孟居漂亮的脖颈边滑触过湿濡的唇瓣，身体无法控制地像初生小鹿一样颤抖。 　　“……” 　　* 　　清晨的阳光按时倾洒，在被褥和衣服都凌乱的卧室各处尽情跳跃。 　　孟居这晚睡得不太好，前夜被人疯狂报复，后夜又觉得身边有东西震动个不停。 　　被日光晃着睁开眼，颤动没什么力气的手指，费力地从枕头下摸出仍在不停闪着消息提示的手机。 　　原来是新注册的视频号在一夜间疯狂涨粉。 　　孟居无意间瞥了眼自己的账号，发现已上传作品的数量为1。大概是他昨晚不小心，把自动保存在草稿箱里的视频发布了出去。 　　青年烦躁地揉了揉头，点开视频查看，随之响起的背景音把他惊得清醒了不少。 　　昨晚和昀哥的对话声居然都被录了进去。全段的双人互动，连呼吸和被子摩擦声都清清楚楚，五分钟时长限制让小剧场在最露骨的地方戛然而止。 　　“卧槽。” 　　孟居瞥到视频下方好几位数字的播放量，连忙点开评论区。果然各种土拨鼠尖叫声已穿透屏幕。 　　最高赞的热评。 　　［那个男人他回来了！］ 　　还裹在被子里的慕昀被吵醒，眯着眼睛凑头过来一起看。 　　［当攻音怼王开始撒娇的时候，我被原地撩炸。］ 　　［哥，签公司果然限制发展，你这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这也太真情实感了吧？我仿佛在现场了。］ 　　闻讯而来的粉丝们自然而然地把这段视频里的对话内容当作了配音台词。 　　［不是，我把车尾巴反复听了几十遍，居上怎么喘得那么凶啊？你是不是体力不行？！］ 　　［楼下的姐妹，你有没有想过，他配的有可能是下面那个？］ 　　［另外的小哥哥是清冷嗓，苏断腿啊！咱就是说，一整个兴奋起来了。］ 　　孟居满脸复杂神色，手指再向下滑动还刷到了熟悉的昵称，是在平台里有百万粉量的画手九月。 　　［居居你收着点儿吧！咱们细水长流行吗？你别刚发第一条视频就被封号了！！］ 　　孟居瞥着密密麻麻的评论和回复，里面关于昀哥声音的讨论度一点也不比自己的低。 　　不小心送男朋友出道了。 　　“我靠……以居家军的性格，这个头一开，以后很有可能会Cue爆你。” 　　“没关系啊。”慕昀用右肘撑起自己的额头，表现得并不在意。 　　网络配音大多都是在扮演虚拟的角色，可他只是在真实的生活亲吻了自己的爱人。 　　“偶尔想让我帮你读剧本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个人的想象力很差……”他低头亲吻眼尾还泛着绯红的男朋友，噙着笑意接下去，“你得让我身临其境，获得体验感。” 　　呵，诡计多端的1。 　　“你自己分饰双角吧，我不跟你玩了。” 　　孟居扶着腰冷嗤一声，把已经压皱不成型的两百现金甩回到他身上，爬下床一瘸一拐地去洗漱时，背后还在传来磁性撩人的笑声。 第90章 　　孟居小步蹭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感觉到腰酸背痛、肿胀痛痒各种不适一起向他袭来，索性打开水阀，在浴缸中放满水，泡个热水澡。 　　他倚着缸壁，一直卧到双颊泛热筋骨舒适才擦干水珠穿好衣服，待重新回到卧室时，慕昀已经起床了。 　　一道修长身影正抱着笔记本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做着昨晚没完成的工作，两条长腿叠落在一起，笔直地架在小方桌上。 　　抬头看到他出来，慕昀对着床头柜的方向扬起下巴，提醒说：“你的电话。” 　　“噢。”孟居上前拿起还在轻震的手机，瞥了眼来电号码后按下接通键，率先开口：“妈。” 　　手机另一端随即传来孟夫人熟悉的声音，常态的温和中带着些许埋怨：“在忙什么呢？接电话这么慢。考完试几天了，也不知道主动和家里联系一下？” 　　孟居对着电话赔笑，刚泡过热水澡嗓音有些低哑：“年底工作忙，我不是怕打扰您嘛。” 　　“得了吧油嘴滑舌的，我忙还是你忙啊？” 　　不大真诚的回应并没有赢得对方的信任，但男孩子大了不恋家也是正常，孟母没太计较，另起了新话题。 　　“今年过年比较早，你不要又像去年一样在外面玩那么疯。两个人舍不得分开的话，可以带他一起回来。” 　　孟居把电话切换到扬声器，一边擦头发一边对话：“他？您说慕昀啊。” 　　“还能有谁，你换男朋友了？” 　　闻声，孟居和身畔的昀哥对视一眼，随口应和：“行吧，那回头我问问他。” 　　母子二人接着聊了会儿，即将挂断通话时，孟母忽然想起了什么，电话另一边传来瓷杯被放回托盘的细微搁置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下学期你们学校应该就不会安排课程了吧。实习期有没有回风市的打算？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提前告诉我。” 　　语气平淡的对话声中，慕昀敲键盘的动作顿了顿。 　　孟夫人是国内一梯度的交传译员，阿孟在她身边可以获得的锻炼机会自然不会少。 　　“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您儿子靠自己也能找到合适的实习岗位。”在慕昀愣神时，孟居不假思索的回应声已经传出来。 　　“而且，慕昀已经在江市稳定下来了。我之前备考的四个月，他都是一边工作一边陪着我的，好不容易考完了就把人扔下，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干的吧。” 　　简单的几句话，已经把坚决的态度包含在了其中。 　　孟夫人闻言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又好笑道：“小居，我只是问问你的意思，并没有强迫你回来。” 　　“知道。”孟居语气轻柔地向母亲回应：“我也只是阐述事实。” 　　“好吧，那你就自己掌控。”孟母没有再多言，简单嘱咐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窗边的阳光越发充足，把偌大的卧室映得明亮，坐在窗边工作的人低着头幽幽评价了句：“还算有点良心。” 　　孟居放下浴巾，顶着半干的头发走向男朋友，面前人顺势从文件夹里摸出一张纸，连同厚重的商贸英语词典一起递过来，启唇道：“反正闲着，帮我翻译份文件。” 　　“凭什么？我又没拿工资。”孟居在茶桌边蹲下，顺手从果盘里摸出一颗车厘子塞进嘴里。 　　慕昀说话时把两根手指举到头顶弯了弯，比出小鹿角的形状，明目张胆的挑衅又揶揄：“凭这些活儿我昨晚就应该干完的，会拖到现在，你占主要责任。” 　　“想得美。”孟居嗤声，低头把果核吐进纸篓里，补充开口，“我没空，开了新视频号，答应了粉丝要直播的。” 　　“你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让我帮忙翻译资料的时候。” 　　孟居随手从墙面上摘下一把吉他，朝着慕昀摆了摆手便推门出去，不管顾从背后发出的徒劳挽留。 　　书房的隔音效果极佳，即便大声吵闹也不会对隔壁产生影响，很适合用来做直播场地。孟居熟练地调试好设备，打开软件。 　　［来了来了。］ 　　［安全降落！］ 　　［又是看居上卖艺的一天。］ 　　［楼上姐妹不说我还没发现，直播间标签居然是才艺展示，你怎么敢的呀？］ 　　“为什么不敢？我就是个才艺主播。”刚转战到一个新的平台，孟居对各种功能还不太熟悉，一边瞥着评论区，一边摆弄麦克和手机支架。 　　［放屁！你是怼粉主播。］ 　　［你是会跳舞会跳舞还是会跳舞啊？］ 　　［隔壁小哥哥六块腹肌穿背心扭胯都没能留住我，居上老贼你凭什么？］ 　　“跳舞就算了，只要别让我离开这把椅子，什么都好说。”研究了半天，孟居终于成功打开了摄像头，找准角度让画面中只有他胸口的乐器和半面墙角。 　　［我丢，他竟然会弹吉他？］ 　　［君妹以前说过，居上会好多乐器，但都只是一点点。］ 　　［这个男人的手真的好看。］ 　　［渣攻专业户嘛，基本操作。］ 　　“别随便给我上升高度，想听什么赶紧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青年轻拨吉他弦让音符在指尖流淌。 　　居上开口唱歌时有一种让所有人都安静聆听的魔力，弹幕区也明显消停了下去。明媚的上午时光就这样在温柔的和弦中平静度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板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孟居原本专心地盯着乐谱，发现有人走进来时伸手去遮已经来不及，慕昀的一张脸孔被收入了直播镜头。 　　［卧槽！后面的那个哥哥好帅！］ 　　［我也看到了！］ 　　［一晃而过的盛世美颜。］ 　　弹幕区的互动数量陡然暴增，还有眼睛尖又记性好的老粉想起了之前的一次意外露脸事件。 　　［这下颌，这肤色，是上次露颈窝的那个吗？］ 　　［居上刚刚说自己是在家里，同……同居？］ 　　［让我康康！］ 　　［有没有录屏的大佬，我也想看。］ 　　［看我头像，快！一分钟后就换掉了。］ 　　摄像头虽然被及时关闭，却依旧于事无补了，有眼疾手快的粉丝已经截屏保存下来，并且大方地与直播间内众姐妹分享。 　　密密麻麻的彩色弹幕挤在手机屏幕的上半部，对于慕昀的逆天颜值，粉丝们展开了激烈的谈论。 　　［卧槽卧槽，这也太像我未来老公了吧！］ 　　［长成这样像你未来老公？是个女的都会觉得像！！］ 　　［我不是女的，但也觉得他像。］ 　　［楼上的怎么回事？］ 　　［刷慢点，我找不到换头像的那个姐妹了！］ 　　［居家军都给我照这个标准找，50年后咱们孤寡养老院见。］ 　　“大白天的，你们醒醒行吗？”实在看不下去这群人现场认亲，孟居用手指弹了下麦头，拧着眉梢接道：“这是我对象。” 　　话音刚落，弹幕区骤然汹涌起来。 　　［啥？？他刚才说啥？］ 　　［直……直播出柜了？］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笔直的性向万里挑一。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解约的人真他娘的自由啊，你的10086个老婆粉没了！好在老子是你的爸爸粉，狗头护体］ 　　“本来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大家相处，换来的却是你们的白日做梦，那我摊牌了。”事已至此孟居也不遮掩，抬眸看到男朋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干脆扬着嘴角宣告，“我搞对象了。” 　　网络上的居上向来随性，粉丝早已习惯他的风格，还能一路坚持着留下来的大多可以称为真爱粉。 　　满屏互动弹幕被他们刷得火热不停歇。 　　［我失恋了！赶紧给我来段沉浸式情侣日常抚慰一下。］ 　　［你居然有这么好看的老婆！］ 　　［闭嘴，我不信！除非让你对象来和我说话。］ 　　［有种你把摄像头打开，让我和那个美人哥哥贴贴，咳咳，是谈谈。］ 　　“谈什么谈啊，有事找我转达。”孟居把怀中抱着的吉他放在一边，单手托着下巴，好听的嗓音不断输出着。 　　“平台不让软色情，而且账号在对象手里，发出去的东西都要经过他的严格审核，你们也别想着能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了。” 　　［这么久了，我喜欢听什么你不知道？］ 　　［嫂子这么见外？有什么是我们居家军不能参与的？］ 　　［你可以弄哭他啊，还是不是猛1了？］ 　　“哈哈哈哈哈哈。”瞥到最后这条弹幕，孟居仿佛被戳到痛处，假笑几声又戛然停止，故作冷漠地反问道：“你礼貌吗？啊？” 　　今天的直播时间够久了，评论区也已经歪得不像样子，孟居随便扯了几句便冷酷下播。 　　青年整理好收音设备，无意间抬头，发现沉默半晌的慕昀正在旁边眼波灼灼地盯着自己，好看的眸底噙着既似挖苦又似疑惑的不知名情绪。 　　“……”这家伙什么意思？ 　　慕昀伏在黑色桌案边，神情悠闲却给人些许压迫感，徐徐地询问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你老婆了？” 　　孟居只得讪笑：“弹幕区起哄乱说的，这你也当真。” 　　“可我看你刚才默认得很开心啊。”慕昀的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很有耐心地接着追问，连语气都未变分毫。 　　“这件事吧……”孟居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的笑意真诚又灿烂，“毕竟我之前的角色形象比较深入人心，粉丝们也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转变。昀哥，你不要急于一时。” 　　编得天花乱坠的回复也根本没办法打动对方。慕昀好整以暇地伸手出来：“拿来。” 　　孟居看懂他的意思，把手机从支架上拆下来递过去。 　　就着常亮的屏幕，慕昀点开男朋友的账号私信，里面果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粉丝投稿。 　　他缓慢地滑动屏幕，从中挑选出一条举到孟居眼前，决定道：“快速转变角色是吧，那就配这个。” 　　这又是什么新招？ 　　孟居浏览完大段的床上羞耻h台词，笑意凝滞，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这会被举报的。” 　　“谁让你发布出去了？”慕昀慵懒地向后倚身，不疾不徐地添上一句，“我一个人验收就行。” 　　“……”以尤擅渣攻闻名的居上语塞几秒钟，而后坚决抗拒。 　　“我和家里出柜惨遭亲爹囚禁的时候没哭，爬十米高窗差点掉进游泳池的时候没哭，流感失声错过保研机会也没哭，我好坚强的！配个台本还想让我嘤嘤嘤？哎……你撒手。” 　　慕昀只笑笑，完全不与人废话，抬手攥着脖颈后衣物把他拎出了书房。 　　“孟老师。” 　　正经又调情的三个字称呼让孟居毫无反抗之力，认命地停止挣扎。 　　“别紧张，先吃饭。”慕昀清冷又温和的嗓音响起在耳畔，“等今晚有空的时候我再帮你入入这段戏。” 　　“入你大爷。”孟居被放到餐椅上，随手端起带着水的杯子朝着对方一泼。 　　慕昀稍侧身便躲过攻势，铺开餐巾时也不忘揶揄：“怎么还打老婆呢。”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孟居翻了个白眼，不逞口舌之快，恨恨地挖出碗中白米饭送进嘴巴。对面人则是笑着动筷，夹菜送到他手边的盘子里。 　　午餐用毕，慕昀便要出门工作。 　　趁着男朋友在主卧换衣服的时间，吃饱喝足的孟居抱着抱枕一头栽倒进沙发里。 　　“吃饱了就窝着，你也不嫌难受。” 　　慕昀看着他这副懒散的模样，无奈地抿了抿唇角，记起在风市的时候，男朋友很喜欢逛科技馆，提议着开口：“一会儿要参加的活动是个Ai科技主题的演讲会，还挺有意思的，要不要一起去？” 　　孟居依然对入戏的事情耿耿于怀，想也不想便摇头：“没心情，算命的说我今天晚上有道坎，我得养足精神做好准备。” 　　“你这又是什么时候算的？”慕昀笑得宠溺，换好衣服拉开抽屉，在成排的名表中挑选出中意款式。 　　身材挺拔的青年穿上了一身修身西装，经典而高级的纯色加持，衬显得整个人硬朗不失风度。 　　卓绝俊逸的容貌，精致的耳廓边挂上了骨传导蓝牙，不仅帅得晃眼，而且干练专业。 　　还是精心打扮，盛装出席呢。 　　孟居掀起眼睑细看片刻，轻颤唇瓣：“你是要开屏吗？” 　　男朋友对镜整理纽扣，看似随意地应答：“给棕发碧眼、帅气多金、年轻有为的外籍老总做陪同翻译，总不能太随便。” 　　“等下。” 　　一连串刻意添加的形容词让孟居停下动作，扔下刚扔捧起的ipad，起身走到衣柜前。 　　慕昀拧身询问：“想通了？” 　　孟居不言语，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几分钟后，别墅的中庭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中午好，您是要出……”在餐厅里收拾杯盘的佣人们停下手边工作去问候，回头后却纷纷愣住。 　　一道西装革履的高挑身影从上层走下来，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而他的脖子上却骑着个身穿夹克头戴棒球帽的痞酷系弟弟，正不依不饶地拉扯着身下人的头发。 　　“恩。”慕昀表情自若地应声，单手抓起放在门前玄关上的车钥匙，另一条手臂扶着垂在颈边的腿，“不用准备晚饭了，我们在外面吃。” 　　住家保姆失神地点头：“好的，知道了。” 　　直到叠落在一起的两人背影走远，她们还能听到雇主对着头上死死并拢膝盖的人讨饶。 　　“轻点，祖宗。” 第91章 　　Ai活动的演讲会上并没有什么棕发碧眼、帅气多金又年轻有为的外籍老总，不过是某个家伙无中生有，骗男朋友出来逛逛的无聊把戏。 　　开始工作前，慕昀怕孟居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把自己的参观证交了出来，让他可以在会场里自由穿行。 　　孟居一路跟随着内部讲解员了解高新科技，体验智能魅力，还算愉快地打发掉了下午的时间。 　　冬日天短，北方城市早早迎来了夜幕。 　　这栋立于江市大桥畔的科技大厦正好是极佳的眺望台，可以欣赏城市华灯初上的纷繁景色。 　　从高处俯瞰，地面的树枝被挂上了中国结形状的红色街灯，送来几分新年的气息。 　　孟居专心欣赏着夜景，完全没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无意间抬头，瞥到玻璃窗上突然出现的影子吓了一跳。 　　慕昀觉得身侧人的反应有些可爱，摸到耳侧摘下蓝牙，伏上银白色的栏杆和他对话：“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要跨年了。”孟居与昀哥并肩站立在一起，恢复了平日里悠闲懒散的样子，“今早我妈打来电话时，还说让我早点带你回去过年。” 　　“我倒是没意见，你怎么想？”慕昀的视线透过窗玻璃，落向更遥远的地方，眯起眼睛看着微渺的橘色发光点。 　　孟居脸上忽然闪过一道痞气的笑：“我跟她说了再晚一阵子，因为你工作忙。” 　　“让我白背锅啊？”慕昀无奈，本来在岳父岳母面前就没什么良好形象，还要被自家男朋友无形损耗一些。 　　孟居的笑容狡黠，总不能说是自己不想太早回家吧。 　　青年静静感受着从窗缝里吹来的凉风，不经意间看到两人呈在玻璃上的影子，便饶有兴致地拉低帽檐，举起手机对着他们在窗上的合影拍了张照。 　　咔嚓一声轻响，慕昀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抬手接过孟居揣在怀中的参观证，语调温和道：“我去送还物品，顺便和同事打个下班的招呼，你在这里等我。” 　　孟居点了点头，等着转身的背影逐渐走远，低下头刷看起了手机视频，还顺手用刚拍的照片做了私人账号的头像。 　　不知道是不是永远有粉丝蹲守在平台里，再细小的变化也被他们发现，很快便有不少用户在视频评论区里活跃起来。 　　［md他开始秀恩爱了！］ 　　［卧槽，快看表，嫂子好贵气。］ 　　［高级西装和棒球服？？是你们俩不对劲还是我逆cp了？］ 　　［居上为啥不肯露脸呢？难不成是长得吃藕？］ 　　一条被点赞顶起的评论引发了楼中楼回复。 　　［不愿意露就不露呗，这不是自由嘛。］ 　　［啊要疯了！！本来我对这家伙的长相不好奇，直到我见识过了他老婆！］ 　　［单看居上的桃花眼，除非他下半张脸有生理缺陷，不然不存在翻车的。］ 　　［你们真的觉得被多金帅哥看上的人可能会长得丑吗？］ 　　评论区内讨论得激烈，作为当事人的孟居却只当是看热闹，随手刷动着屏幕并不发表任何回复。 　　慕昀将工作牌和蓝牙设备送还回去，正准备离开休息室，刚巧发觉装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两下。 　　青年点开微信，看到在聊天框最上方亮着备注名称，九月。 　　［九月：老板……］ 　　［九月：你不会是……居上的男朋友吧？］ 　　［九月：这款表全球限量只有33只，上网课的时候我见你戴过。］ 　　随后对方发了张放大版的照片出来，正是孟居刚拍的那一张。画面中，慕昀手腕上戴的表盘被人用红色标记了一笔。 　　看到这里，慕昀才隐约回忆起来，之前有几次让九月帮忙调试数位屏，确实是开过摄像头的，她会注意到也不奇怪。 　　半晌没有收到回复，画手又试探性地添了一句。 　　［九月：你如果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哈。］ 　　慕昀朗逸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片刻，点动键盘简洁地回了两个字。 　　［我是。］ 　　聊天框安静几秒钟，随即闪出一连串的震惊表情包。 　　一位私稿档期需要排一整年的自由插画师，在私下里竟也有控制不住情绪，从而聊天刷屏的气势。 　　终于，九月表达完了激动心情，还不忘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个……老板，我们都这么熟了，居居的长相属于什么类型的，你就透露一下呗？不然给他画图全都靠我想象，也太难受了。］ 　　慕昀轻轻扬了扬唇角，这是改从自己这里旁敲侧击了？ 　　他重新点开聊天框上方的照片，眸色温柔地盯着漆黑玻璃上那张被帽檐遮住的脸。 　　那个家伙的长相是刻在他心中的。五官俊俏精致，标准的剑眉星目，双眉浓密飒爽，墨黑的眸子明亮又多情。 　　凝视几秒钟后，慕昀退出图片界面，单手打字回复。 　　［他的眉眼最有特点，你画得挺好了。］ 　　［九月：不要搪塞我呀老板，给口粮吧！好歹我都教你画这么久的画了。］ 　　［不给，闲着没事干就去改画，我要催稿了。］ 　　被冷漠老板拒绝后，九月发了张流泪猫猫头，再看到“催稿”两字，职业性感到不适，只好识相地转变话题。 　　［好嘛好嘛，不问了不问了。］ 　　［你上一张图的铺色有点问题，我觉得出来的效果不会好，等下节课的时候再给你仔细说。］ 　　看到这条消息，慕昀清朗的眉峰微蹙，手指点动屏幕九宫格。 　　［恩，尽快。］ 　　［好的。不过老板，你给居上画那么多精插是干什么用的？每个月肝一张，你都画了整整一年了哎。］ 　　慕昀大概瞥了眼消息内容，垂了垂眼睫，再次打出让对方立刻闭嘴的两个字。 　　［催稿。］ 　　［九月：对不起老板，回见。］ 　　孟居站在落地窗的扶栏边等了大概一刻钟，才听到身后有又轻又稳的脚步声靠近过来。 　　“怎么这么久？” 　　慕昀开口调笑：“碰巧遇到棕发碧眼的老总，聊了会儿。” 　　“没完了是吧？”孟居转过身白了一眼熟悉的身影，朝他摇晃着自己的手机，悠悠吐字，“我定好了附近的餐厅，你是再去聊会，还是？” 　　“当然是去约会。”未等对方问完，慕昀已经很上道地挎住了他的肩膀。 　　孟居哼笑一声，环抱着双臂，与男朋友一起走出了科技大厦。 　　* 　　快活的夫夫生活飞逝，时间转瞬已至农历年底。 　　两个青年计划回风市过年的当天早上，南叔安排人把精心准备的各样年货都装进了自家少爷的车里，随后登上二层楼梯。 　　管家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健身厅前，轻敲两下门板，房间内的人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慕昀和往常一样做着晨间锻炼。他正以标准的平板支撑姿势趴在软垫上，而孟居则抱着手机倚在他平直的脊背上。 　　虽然画面风格有些奇怪，职业素养优秀的管家还是迅速回了神，语态和蔼地开口告知：“年货都已经装上车，可以准备出发了。” 　　“知道了。”慕昀略微偏头看向背上的男朋友，商量式地开口，“起来吧。” 　　孟居捧着手机，在手游竞技场中与其他玩家对战，正处在关键的时刻，自然停不下来，随口应答：“等下。” 　　慕昀挪动有些酸疼的手肘，轻声催促：“你快点，我撑不住了。” 　　“再坚持会儿，他马上就死了。” 　　“我……” 　　未等男朋友再开口，孟居抢先甩了个反问句出来：“嘶……让你撑就撑，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是不是猛1了？” 　　慕昀轻叹一声，没惯着把大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自己背上的人，直接伏地，任由他仰摔在健身垫上。 　　“哎呀。”孟居的大腿硌得生疼，却没也腾出手来揉一揉。 　　“快点收拾，路上再玩。”慕昀起身轻踢他一脚，边催促着边进浴室冲澡。 　　大约半个小时后，孟居终于把自己收拾妥当，磨磨蹭蹭地来到院子里。 　　打开的后备箱里整整齐齐堆放着两排精致的礼物盒，看起来都是昀哥给爸妈还有爷爷准备的新年礼物。 　　孟居抽出一根筒状包装的在手里把玩了会儿又原位放回去，醋唧唧地嘟囔着：“置办了这么多，不会没有我的吧？” 　　“这里面还真没有。”慕昀坦诚地摊了摊手，检查无误后抬臂关上了后备箱，“上车。” 　　孟居扁了扁嘴，开口埋怨也是自然的老夫老妻腔调：“你果然对我不剩什么激情了。” 　　慕昀笑着不言语，只在身边人发顶揉搓了两把。 　　假装有脾气的家伙还叛逆地甩了甩头：“不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得罪我，小心我不帮你说话。” 　　“得了吧，你还不如我自己呢。” 　　孟居还欲再反驳，拉开车门，低头却看到副驾驶座位上摆着个红色的方形礼盒，扁扁平平的，尺寸还不小。 　　艳丽的丝带上插着一张金色的贺卡，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送给阿孟】。 　　“哟。” 　　慕昀弯了弯韶秀的唇角：“什么时候少过你的，打开看看吧。” 　　孟居的目光再次落向礼物，好奇地动手拆开，是一本定制的新年月历，做工相当精美。 　　青年正猜想着这份礼物的含义，翻开里页竟见玄机。 　　每个月的插图都是昀哥亲手绘制再打印出来的。而且所有的画作原型都是孟居本人，记录着他从去年元旦开始的点滴生活。 　　一月是金光熠熠的西域美男图，长发及腰，赤足作鼓上舞。 　　三月是清逸谦逊的口译志愿者，制服规整，身姿笔挺。 　　五月是黑发赤眸的狼系男友，长腿配短靴，灵魂的破洞裤搭宽松T恤，眼神顽劣，腹肌撩人。 　　七月是住在太空舱里的夏令营实训生，溺于湛蓝的海天一色，在波纹荡漾中身披柔光。 　　八月是纯白干净的林中少年，花间拂袖饮酒，脚踏琴音遗世独立。 　　十月是坐在书房里挑灯夜读的备考青年，身绕银灰色盘龙，孤影对月，鳞甲栩栩如生。 　　十二月是懵懂又灵动的仙鹿拟人，头生纤弱的透明角，一双小鹿眼画得像溪水一样澄净。 　　…… 　　整套十二张，一幅幅熟悉又梦幻的背景配上未来的日期，就仿佛一本娓娓道来的故事书。 　　尾页依旧是熟悉的手写行书字体。 　　【既眷来路，也盼远方。】 　　孟居一页页地翻过月历，细细观看上面精美绝伦的插图，每一张都不舍得错过。 　　这样的完成度，他得画多久啊。 　　“这么用心啊。”孟居用指尖轻轻擦过12月插画上的透明鹿角，似乎回忆起了和昀哥共度过的某个夜晚。 　　“恩，画得很艰难。”慕昀插好车钥匙，轻声道：“为了视觉效果考虑，每一张画都经九月的手修改过。等我可以独立成图的时候，再慢慢画一整套365天的日历给你。” 　　玩笑又认真的语气惹得孟居舒展眉梢：“我又不是变形金刚，哪有那么多副面孔给你参考？” 　　慕昀扬了扬下巴，示意孟居系好安全带，而后目光下落，看向他交叠在一起的两条小腿，意味深长道：“形象不够，你可以靠姿势来凑。” 　　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让孟居秒懂了身边人的意图，甚至在脑海中有了画面，切齿应答：“目的不纯是学不好艺术的。” 　　“不，我能。”慕昀呵笑，单手打着方向盘，把车开上了导航系统规划好的路线。 第92章 　　骄阳渐弱，一路行得不急不忙的两个青年终于到达目的地风市。 　　慕昀把车子开进别墅大门，停在整洁宽敞的院子里。随行礼品实在繁杂，孟居让管家带人去搬运进去，自己领着男朋友走向室内。 　　正是下午茶时间，长辈们都聚在客厅里闲谈，空气中飘溢的满是沁人心脾的淡雅茗香。 　　“我回来了。” 　　孟居的声音引来一家人的注意。 　　多道目光中，慕昀微欠笔挺身姿，谦和地逐一问候。 　　“快进来，爷爷正念叨你们呢。”看到儿子归来，孟母噙起妍柔的笑意，扶了扶身旁沙发上的靠垫，示意两人坐下。 　　“爸，爷爷。”孟居边叫着人边抬步靠近，黑眸略垂时注意到了横伏在厅中的茶台。 　　金丝楠木的根雕，颜色极其漂亮，云纹流水的造型大气典雅，连同其上摆放的各种器具看起来也都是新添置的。 　　“家里换新茶台了？” 　　瞧着物件眼生，青年便随口一提，相对而坐的孟家夫妇表情微顿，视线皆有些奇怪地落目向自家儿子。 　　慕昀在旁清了清嗓：“咳——” 　　怎么了？ 　　脑中思绪轮过两圈，孟居恍然般看向男朋友，与之用眼神交流。 　　不会是你送的吧？ 　　慕昀偏过头动了动薄唇，把声音压得极低，纠正道：“是你送的，我之前提过了啊。” 　　可那次不是瓷器吗？你也没说还有茶桌啊…… 　　孟居错愕地挑起眉梢。 　　他终于意会到爸妈为何会如此反应了，只好尴尬地笑笑，落座在沙发上不再提及。 　　“一路上开车过来很累吧。”孟大夫神色和蔼地与慕昀聊起天，适时地揭过上一话题。 　　慕昀大方应答：“还好，路途不算很远。” 　　“让小居邀你来家里过年还带了那么多东西，太客气了。”厅中一来一回的闲谈间，孟夫人挽起袖口亲手煎茶，把洗好的普洱茶沫倒进盛着沸水的茶壶中煮。 　　“应该的。”慕昀的语气依旧。 　　孟夫人笑笑，持着茶具轻搅两下，瓷白的手腕转动，姿态娴静优雅。 　　很快，透过玻璃茶壶便可见水如连珠，茶色均匀。 　　“爸，喝茶。”出汤后，孟夫人斟出三杯，首先奉给了孟大夫。 　　老爷子停下聊天笑吟吟地接过，端起杯子品味清冽茶香。孟夫人在丈夫手边也放了一杯，随后把第三盏递给了慕昀。 　　青年连忙搭手：“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 　　虽然不爱喝普洱，慕昀还是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随后把杯子轻轻搁回茶桌。 　　众人围坐闲话，孟居在旁托腮静听。 　　母亲和爷爷提起的都是些家常话题，显得熟络又不会叫人尴尬。 　　而沙发正位上的父亲如常寡言，只是端坐着连茶也未动，但除了那几分熟悉的沉默以外算不上态度刻板。况且，孟居对他的期待和要求并不高。 　　时间推移，落日熔金。 　　玻璃外的天幕染上一片绯色时，住家保姆轻步走过来告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正好都有点饿了，那我们就到餐桌上去聊吧。”孟爷爷率先起身，带着大家移步餐厅。 　　今日的晚餐如预料之中一样丰盛。 　　但吸人眼球的不只是水陆杂陈的菜肴，还有那一整排精致的酒瓶，都是孟总平日摆在玻璃柜里观赏且价格不菲的收藏品。 　　孟居不由得暗笑，表面上冷酷没表现出任何端倪的人在心中其实还是很重视的，难怪刚才不喝茶，原来是兀自铺垫着。 　　只是这酒……会不会太多了？ 　　趁着与男朋友擦肩，孟居贴在他耳畔说句了悄悄话：“昀哥，明天才是年夜饭，你悠着些。” 　　慕昀闻声稍稍怔了怔神，而后舒展漆黑的眉宇，压低声音回了句：“逃不掉的，陪岳父喝酒是每个女婿的必修课。” 　　可孟总是常年在商界应酬场上翻云覆雨的佼佼者，酒柜里摆着的各种珍藏品就显示着主人的酒量必不会差。 　　孟居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下吃饭，半晌才后知后觉，不是，这家里哪来的女婿啊？ 　　与预料中的场面相差无几，一场家宴的气氛还比较轻松，除了“翁婿”两人间不停的举杯递酒。 　　滴酒未沾的孟居吃得自然快些，不多会儿便填饱了肚子。他单手托住下巴，偏头看身畔昀哥一丝不苟地把杯中液体倒入嘴巴里。 　　男朋友的酒品与自己有着天差地别，他不会脸红也不会多话，酒过三巡，朗隽面孔和清明的瞳孔依旧如初时。安静又自觉的样子，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陪酒机器。 　　孟居把自己的手拿到餐桌下，用掌心轻蹭着慕昀的大腿，悄声劝说：“不行就认，别硬抗，你喝不过他的。” 　　“没事，我有分寸。”高脚杯中的暗红色酒液再次被慕昀饮尽，“坐不住了你就先下桌休息。” 　　孟居确实已对长辈间的话题不感兴趣，先试探性地扫向男朋友，而后把目光看向餐桌上还剩下的父亲和爷爷，离席前拍了拍男朋友的肩膀，大有鼓舞意味。 　　“酒不在多，能聊则灵。这局你一打二，任重而道远。” 　　慕昀只是抿起唇角，未搭话茬。 　　离开餐厅后，孟居跟着同样撤出战场的母亲回到了客厅里。 　　孟夫人瞧着儿子这副餐后心满意足的样子，笑着弯起眼睛：“你自己倒是吃得很好，我看慕昀都没怎么动筷。” 　　可不，您老公一杯接着一杯的举，地主家的傻儿子就一杯接着一杯的陪，他哪有时间吃啊。 　　孟居哼笑着摊了摊手，向前够身，从果盘里拿了个猕猴桃握在手里把玩，蹂躏得发软时才用水果刀把它一分为二。 　　“不知道是不是做的菜不合口味？”孟母还在考虑慕昀看似食欲不振的事情，“等会你去把他的饮食喜好还有忌口告诉白姨，好让厨房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注意一下。” 　　孟居低头专心挖着手里的水果，随口应答：“不用麻烦，他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也不挑食。” 　　青年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孟夫人有些不满意：“还自称真爱，你连人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 　　“真的。”孟居嗤的一声笑，抽了两张纸巾擦拭手指，一边揉着纸团，一边开玩笑，“慕昀对吃的东西一点讲究都没有，他只喜欢观星和运动，要不然回头让他陪您去做瑜伽吧。” 　　“没个正经。”孟母觉得自己再问下去也是徒劳，嗔怪地瞥了儿子一眼，“忙你的去吧。” 　　“好嘞。”孟居乐得自在。 　　他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消食一圈，洗了个澡、又玩了会儿手机，再回到餐厅时发现孟总和昀哥都已经不在桌边了，只有孟大夫不紧不慢地盛着汤。 　　看着桌上各式酒瓶皆已空荡，昀哥刚刚坐过的椅子也略微歪斜了一点点，青年蹙了蹙眉：“到底还是喝多了？” 　　爷爷抬头笑笑：“可能吧。” 　　孟居轻缓地叹了口气，伸手把餐椅扶正，语气沉沉道：“您真是的，也不知道管管。” 　　孟大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捏着白瓷汤匙轻刮腕底，悠悠然转移话题，“这汤味道不错。” 　　“行了老爷子。”孟居无奈地妥协，“热闹也看完了，您早点休息。” 　　“好，你也早点睡。” 　　和爷爷道过晚安后，孟居转身询问正收拾餐盘的管家阿姨：“白姨，慕昀住在哪个房间了？” 　　因为不用细想也知道，自己和男朋友在家里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睡同一张床。 　　“在三楼客房。” 　　离得还挺远，孟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搭乘室内电梯回自己的卧室。 　　他挤进更衣间里，挑了件款式宽松的睡衣，然后坐进心爱的小卡丁车里，一路咔哒咔哒的开出去。 　　吱呀—— 　　客房的门板发出一阵响声。 　　慕昀正笔直地仰躺在沙发上，单条手臂弯起蒙住了眼睛。 　　他醉得并不厉害，听到有人没敲门就擅自闯进还能反应过来，这么“失礼”的家伙只会是自家男朋友，但抬头看到骑在玩具车上的人还是愣了愣。 　　“代步工具不错。”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这人磁性的声音变得略微有些哑。 　　孟居趁机挖苦：“以前总嘲笑我酒量不济，现在自己也栽了吧？” 　　慕昀脱掉身上的衬衫扔在一边，动作间发出几声叹息。 　　很快他就赤露出了上半身，肤色白皙，比例漂亮，肌肉线条健美紧实，以卧躺着向后仰颈的姿势，精致锋利的喉结更加突出。 　　伴着咔咔的移动声，孟居扳动遥控器靠近过去，用车轮轻撞男朋友垂在地面的脚踝，抬臂把睡衣塞给他。 　　“昀哥还没穿过我的衣服呢。” 　　“你的裤子太短，我穿不下。”即便醉酒，慕昀的潜意识中也清晰地印着自己与男朋友有身高差的事实。 　　孟居轻啧一声，伸手扯着他小腿边的布料反驳：“说谁腿短呢？我特意找出来的，你试试。” 　　慕昀无奈，只好艰难地撑起半身，把男朋友带来的干净睡裤换上。 　　果然，束腿的款式从腰下部位开始显得有些紧绷，两条长直的腿被裹在单薄的料子里，从裤角下还露出一截极白的皮肤。 　　孟居靠坐在玩具车里，下意识地瞥向昀哥的腿间，忍不住噗嗤一声，做出违心之论：“你看，正合适。” 　　“你满意就行。”慕昀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晕，懒得计较，艰难地探身向沙发下捞一把，拉着孟居站起来，把人搂进了怀里。 　　刚洗过澡的人身上还染着舒爽的味道，动作间散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把耳朵贴在对方胸膛，隐约间觉得昀哥心跳过速，大概也是酒后的表象。 　　安静片刻后，青年忽然想起刚才和母亲讨论过的事情，求证式开口询问：“昀哥有没有想在年夜饭上点的菜？” 　　慕昀略疲惫地闭起眼睛，喉咙间发出低沉沙哑的回应：“都行，我不挑。” 　　他的话音刚落便被人打断。孟居翻身，以居高的姿态注视着男朋友，语气蛊惑：“别，你还是点两样吧。刚才我妈还嫌我不够关心你，我总不能和她说……你喜欢吃我吧。” 　　一张翩然俊雅的脸孔近在眼前，孟居忍不住用手指轻抚他红润的嘴唇，用指腹勾勒着近乎完美的弧度，感觉到他的唇瓣有些干涩，不禁拧眉：“是不是房里的暖气太热了？我等会让阿姨拿套加湿机给你。” 　　慕昀的气声又轻又痒：“是我太饿了。” 　　“不是刚吃过饭吗？你怎么这么不禁饿？”孟居在瞬间读懂男朋友的意思，主动凑近上去亲吻润湿他的双唇，从对方齿间品尝到了葡萄酒的香气，那种甘醇微涩、隐约中竟还有些像巧克力的味道实在让人上头。 　　不仅因为恋爱后的吻技突飞猛进，还有醉酒的昀哥实在乖顺诱人，孟居下意识地与慕昀五指交叉，另一只手紧攥着他的领口把人压倒在下，更用力地碾磨汲取，直到氧气用光。 　　青年轻轻喘息着与身下人分离开，眼中泛着灰蓝色的光亮，噙笑告知：“忍忍吧，我不能在你房间待太久，家里人肯定都盯着呢。” 　　慕昀的额发被抓得有些凌乱，胸膛间微微起伏。他以平躺的姿势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狭长风致的眼睛眯成窄而混沌的一道，吐字拒绝：“不。” 　　冷淡又带着脾气的一个字，竟有些像撒娇。 　　按照昀哥现在的状态，再待下去绝对要被他提枪上马就地操办。 　　孟居笑着，用几根指腹轻拍他的脸颊，抬起压在他腹上的膝盖缓缓退开，狠心抽出了被他依依不舍拉在手里的右腕。 　　“抗议无效，明天再哄你。” 　　慕昀不高兴地侧过脸，蜷起一条长腿翻了身，姿态颓废地把下颌埋进沙发抱枕里，片刻后便没再动作了。 　　大约是做了坏事，撩人也撩己。 　　因为荷尔蒙旺盛引发亢奋，孟居觉得自己的心口在砰砰跳，很难想象到明天昀哥穿着自己的裤子醒来时会是什么状态，趁着对方安静下来赶紧溜走，开着自己的小车逃回卧室。 　　门板再次关合，客房内寂静了十几秒。 　　躺在沙发上的身影忽然轻松地撑起手肘，落目向刚刚有人离开的地方。 　　他用虎口轻擦过自己还胀润的唇角，拎起衣领嗅到了一个傻瓜身上的沐浴露味道，然后笑着进浴室冲凉睡觉。 第93章 　　除夕早上七点钟，家用电梯厢叮的一声到达别墅一层。 　　坐在餐厅里的孟居循声抬头，瞧见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合金门板中走出来。 　　“早。”孟居放下手中捧着的玻璃杯，问候声中带着些惊奇，男朋友昨夜醉宿居然还能起得这么早。 　　“恩，早。”慕昀边回应着边迈步走近，在孟居身边的空位坐下。 　　长方形的欧式餐桌上除了早餐以外，还摆放着两个烘焙用的方形托盘。厨房阿姨正在准备团圆宴上的面食点心，空气中弥漫着枣泥的香甜味。 　　孟居端了份早餐推送到慕昀手边，然后把双肘都撑在桌面上，笑吟吟地望着他，视线瞥过他身上整齐妥帖的衣衫，调侃着开口：“我的睡裤呢？” 　　慕昀捏起一只软白的流沙包，低声回应：“在被窝里。” 　　“……你对它做了什么？”孟居微怔，在脑中缓慢消化了他的意思，随之蹙起英气眉宇。 　　坐在身边的人却是笑而不语，张嘴咬了口餐包，完全咽下去后恢复正常音量问：“叔叔和阿姨呢？” 　　“一大早就出门拜访朋友去了。” 　　慕昀疑惑：“大年三十访友吗？” 　　“恩，吃年夜饭之前会回来的。”孟居站起身走向餐厅操作台，拿了杯新榨的果汁递给慕昀，“给，别噎着。” 　　“这么关心人呢？不会是有什么心虚的事吧？”慕昀脸色自若地抬手接过，把杯子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孟居脑子里闪过昨夜调戏人的场面，连忙扬着眉梢否认：“怎么可能，这可是原汁原味纯jio工制作……” 　　“噗——” 　　味道酸甜的橙汁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被人喷了出来，一旁的厨房阿姨连忙抽纸巾递给他。 　　“哎哟，快擦擦。” 　　“抱歉。”慕昀接过纸，目光怨怼地看向男朋友。 　　孟居顽劣地笑起来，摆手道：“手工手工，口误了。” 　　慕昀不再理会他的幼稚把戏，低下头快速解决掉早餐。孟居闲着没事，趁着男朋友吃东西的时间捏了个很丑的小人，摆在手心里展示。 　　厨房阿姨刚擦干净洒了果汁的地板，转身又见做点心用的面团被人摆弄得不成了样子，不由得无奈道：“您快别上手帮忙了，原本就忙不过来。” 　　“好好好，我不在这儿待了。”被下了“逐客令”，孟居只好洗手撤退，拉上男朋友去庭院里挂灯贴红。 　　室外温度不高，青石路两旁的地面上还堆着纯白晶亮的雪，只有几棵四季常青的景观树还在深冬里披着墨绿的颜色。 　　孟居踩着花园里的砖块，一步一跨走进凉亭，家中还没来得及挂起的灯笼都堆在这里的石桌上。 　　慕昀双手插着外套口袋，迈步跟在男朋友身后，轻轻掀动漂亮的睫毛在冷空气中呼出一口白气。 　　“酒还没醒呢？”看着他难得慵懒的样子，孟居边梳理灯线边仰头打趣。 　　“不是。”慕昀随手抚弄着一盏红灯下的细密流苏，漫不经心地答，“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 　　孟居好奇地停下动作：“什么问题？” 　　慕昀盯着身畔人，弯唇开口：“幸亏你有男朋友了，不然以后遇到酒量好又难搞的老丈人可能会直接废掉。” 　　思考了好几秒，孟居才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挖苦之意，却连反驳都懒得，在屋檐边架好梯子，拎起一副红色中国结形状的庭院灯爬了上去。 　　“有男朋友的情况不也差不多吗？现在我被你养得等同于废掉。” 　　孟居站在高处，发出的声音虽有些距离感，但也足以让慕昀听清楚。 　　“还挺有自知之明。”后者边笑着称赞，边伸手扶稳梯子下方，时不时按需递东西上去。 　　别墅花园在设计之初就在凉亭顶檐处留了电源插口，挂灯扯线的过程并不困难，只需挪动架梯几次，把装饰物挂在合适的位置就行了。 　　“搞定。”简单调整后孟居爬下梯子，在寒风中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嘶，好冷。” 　　慕昀从后敞开自己宽松的衣怀，把身前的人整个裹进去，开口提醒：“插电检查一下。” 　　“好。”孟居伸手摸上墙壁边的电源总开关。 　　随着咔哒的声响，两个青年默契后退几步，在白日充足的光线里，欣赏起星星点点的微弱亮光。 　　“活儿干得不错。”慕昀不吝夸奖，用鼻尖轻蹭怀中人的发顶，“进去吧，穿太少了小心冻着。” 　　孟居满意地点点头，收整好石桌上的工具，和昀哥一起回到室内温暖的环境中。 　　与往年无异，除夕里的大小事宜都由管家白姨安排妥帖，无需帮忙过问。贴红纳福后，两个年轻人便在新年热闹的氛围中偷得大半日清闲。 　　霞光褪去，天色渐暗。 　　挂在庭院里的各样装饰繁烁起来，如织网一样连片的星星灯，造型奇异的走马灯，镂空的福字灯……在夜色中染成了一片惊艳的红海。 　　出门访友的孟家夫妇归来不久，年夜饭便上桌了，玉盘珍馐，其乐融融。 　　孟居向来没有守岁的习惯，吃饱喝足就提前给爸妈和爷爷拜年。 　　“可以了可以了，你比慕昀多鞠一躬也不会拿到更多的压岁钱。”孟夫人端庄地坐在沙发上受了小辈们的礼，然后笑着摸出两个赤底金字的红包，“你爸给的。” 　　“谢谢爸。” 　　孟居接下其中一个，对着依旧不苟言笑孟总道了声谢，另外一个则被母亲递向了慕昀。 　　慕昀略微有些迟疑，未等他开口，孟母端着他的手腕把红包塞了进去，垂着眸子温和道：“拿着吧，在我们眼里你们还都是孩子。” 　　“谢谢阿姨。” 　　“别客气。” 　　发过红包，众人便在客厅中一起闲聊看电视，直到天幕如黑锦般高悬起来。 　　孟家的人都不大能熬夜，象征性地吃了水饺后长辈们都回房休息，只用点得通明的水晶吊灯来代替守岁。 　　没了父母在畔，孟居更加放肆了些，毫不遮掩地摸进昀哥的裤子口袋，翻出他的红包。 　　“我就知道这两个是不一样的。”信封中只装着一张薄薄的支票，青年偷偷瞄了眼数额，不禁挑眉，“哇，给这么多。” 　　慕昀玩笑着问：“吃醋了？” 　　孟居把支票重新装好，还给身边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故作语气道：“拿着这些钱，离开我儿子。” 　　“整天都想什么呢。”慕昀嗤的一声，把大手盖在对方头顶，试图晃一晃他脑中的废料。 　　叮—— 　　慕昀还想与男朋友再亲昵些，忽然听到手机发出轻响，只好停下动作查看。 　　是一封“敬颂冬绥”主题的邮件收到的回复，他只扫看片刻便把手机递了过来。 　　“什么呀？”孟居疑惑地看向屏幕。 　　邮件附带着照片，但镜头中只有一张坐着竹椅的男人背影。 　　冬雪簌簌的庭院里生着碳火，一片安详宁和，男人的臂弯处垂下一条西森猫一样毛茸茸的尾巴。 正文内容寥寥数字：［得偿所愿，岁岁年年。］ 　　发信人的署名非常眼熟。 　　孟居忽的记起，这是卫导电影中的一个人物，细细地端详着照片和祝福，惊喜发问：“他的身体都好了吗？” 　　慕昀点点头：“差不多吧。” 　　看着男朋友晶亮明澈的眼神光，孟居朝他倚了倚身：“你想卫导了？” 　　毕竟是最重要的亲人，即便再洒脱，应该也希望着能一起过年吧。 　　“我都习惯了。”慕昀目光柔柔地回视，语气释然，“就算是以前的春节，他也很少会回家。” 　　孟居俯卧着颤了颤睫毛，“所以，今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当然有。”慕昀低下头，用手指轻捏怀中人的脸颊，“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过年。” 　　“但对我来说都一样。”孟居枕着慕昀的腿安然地闭上眼睛，“因为除夕夜从来没有外人留在我家，今年也是一样。” 　　又轻又缓的话声让慕昀怔了怔，而后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 　　新元肇始，万象更新。 　　昨夜孟居和慕昀都不小心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还互相把四肢压到发麻没知觉，直到天大亮才各自回房好好休息。 　　好在舅舅一家带着外公去海南度假，所以大年初一也不必出门探亲。 　　孟居一觉睡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被母亲叫醒，还是因为住在隔壁的世交一家过来拜访，他不得不起床。 　　等到青年穿衣洗漱完毕走下楼时，戚家夫妇已经坐在客厅里和爸妈聊了许久。 　　孟居对着沙发上一对非常熟悉的长辈鞠躬问好：“戚叔戚婶过年好。” 　　“小居新年快乐。”戚夫人笑着递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谢谢戚婶。”孟居半点也不扭捏地直接收下，在客厅中环顾一周，询问说：“戚明雨和然然都不在家吗？” 　　“然然年前出国参加物理培训没有回来，明雨赖在店里不肯出来，你只能过去找他了。” 　　“好，那你们慢聊。” 　　孟居再次礼貌地笑笑，道别后钻到客房里面找慕昀，叫上他一起出门去见发小。 　　戚家在风市做娱乐产业，名下店铺数不胜数。春节期间，许多夜间场合都正是待客旺季，整条商业街内各种灯牌明亮炫目。 　　站在霓虹繁烁的岔路口，孟居才想起刚才没有问清戚明雨到底是在哪间店里，刚摸出手机准备发微信，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孟居！” 　　青年应声回头，果然在不远处的一家酒店门前看到戚明雨，在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人。绚烂变幻的射灯下，一身洁白无瑕的白色很是引人注目。 　　“靳晨？” 　　孟居惊讶地挑了挑眉稍，靠近几步过去，灯下两人的面孔在视线中渐渐清晰起来。 　　与戚明雨的酷帅倜傥不同，靳晨的轮廓朗秀出挑，白皙精致的模样偏清冷系，但混血基因又使他多了几分略异于东方的容貌特点。 　　“你们俩都在风市过的年吗？”孟居仰头发问。 　　“是啊，好久没见。”站在台阶上的白衣年轻人笑笑，随后他的目光落向孟居身后那张极致俊美的脸，“这位是？” 　　孟居刚才一时忘了介绍，连忙挽着身边人的手臂开口：“噢，我男朋友，慕昀，这是我发小戚明雨，和他家的野玫瑰。” 　　“说什么呢？”靳晨被自己的称呼逗笑，唇角溢开几分温润之色，大方地打来招呼，“你好，我叫靳晨。” 　　慕昀的脊背立得挺直，嗓音温和道：“你好。”随后又与戚明雨对视着点了点头，他们两个在此之前都有听说对方这号人。 　　寒暄结束，孟居盯着发小的清闲做派不满地啧声：“我说你小子怎么不去我家拜年，原来是忙着陪对象啊。” 　　戚明雨单手搂着男朋友的肩膀，脸上堆着纨绔表情。 　　“就算不陪对象也不可能去拜你啊。而且我听说你前阵子和家里闹得挺僵，那我就更不能在你爸面前露面了，不然可不就是男上加男相对无言嘛。” 　　也有点道理，孟居被人三言两语成功说服。 　　戚明雨上下打量了慕昀两眼，眯着眼睛猜测：“看样子你们俩这阵子也没分开，是过了你爸那关了？” 　　想起孟总最近的态度，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固执强硬，却也不像是欣然接受。孟居只能轻叹一声：“谁知道呢，慢慢来吧。” 　　“挺好的。”发小倒是表现得坦然，依旧怀抱着小玫瑰，一副人生赢家指点江山的模样，“至少他以后对我的态度能有所缓和。” 　　“跟你有个屁关系。” 　　孟居看着对面乖巧任揉搓的靳晨便觉得无比佩服，他怎么就能那么软啊，况且这俩人都四年老夫老夫了，还是这种如胶似漆的样子。 　　戚明雨不再多言，伸手理了理靳晨的衣领，回身朝着酒店大堂迈了两步，“别站在门口了，进去说吧。” 　　“卧槽，肉不肉麻啊你俩……哎？”孟居的一句吐槽还没说完，也被男朋友揽到怀里带进了酒店。 　　戚明雨让前台服务生开了间主题功能房，又送了一大堆的酒水点心进来。 　　“难得凑在一起，还是春节，总得搞点什么应景的活动吧。” 　　他环顾套间内齐全的娱乐设施，对这些早玩腻了的项目似乎又不大感兴趣，最后一屁股窝进宽敞的双人床铺里，叹息一声：“要不然直接分伙睡觉也行。” 　　靳晨抬着纤细小腿对着自家男朋友踹了踹，清澈的眼底浮起一丝不悦：“你不是刚爬起来吗？” 　　“昂……”仅仅一个问句，让刚刚还懒得没骨头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直起了腰，重新转悠着，“那还是玩点什么吧。” 　　就在他思考之际，懒懒倚靠在沙发上的人悠悠开口：“我家昀哥跟你不一样，飞镖扑克麻将桌球摇骰老虎机都不沾。” 　　“我靠。”戚明雨顿住动作蹙了蹙眉，“桌游人不够，那就剩飞行棋了。” 　　孟居试探性地看向慕昀：“……应该也不会吧？” 　　慕昀抿了抿唇角：“恩。” 　　这一套夫唱夫随让戚明雨怔愣，朗星一样的双目里满是鄙夷：“不是，你俩私底下就没点课前娱乐活动全靠荷尔蒙硬上是吗？” 　　孟居扯开嘴角，展示招牌假笑：“硬汉的事情你少管。” 　　戚明雨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围着装娱乐纸牌的架子绕了一圈，挑出一只小盒子，没耐心道：“UNO总可以吧，这个还不会的话就可以走人了。” 　　“凶什么呀，我现教不行吗？”孟居从发小手里抢走纸牌盒，拿到男朋友面前，“来，昀哥，这个很简单。” 　　“好。”慕昀点点头，耐心地听他讲解游戏规则和每一张功能牌的用法。 　　趁着两人教学的时间，戚明雨拎了几提黑啤围摆在游戏桌上，期间还随手开了一瓶倚着桌子独酌。 　　看着密密麻麻的酒瓶，靳晨低声笑笑：“你用这个阵势对付孟居会不会太残酷了？” 　　杀居焉用牛刀，他顶多一两瓶的量。 　　“没事。”戚明雨自顾自启着瓶盖，扭头瞥着沙发上的两道人影，眼稍尽是玩味，“我连房都开了，他们俩还想走？” 　　“你是闲的吧。”靳晨虽然无奈，却还是接了对象递来的酒瓶。 　　乌诺牌的玩法并不复杂，只要玩上两轮就能很快上手，孟居简单讲解了规则后，和慕昀一起坐上了游戏方桌。 　　套间里的灯开得很亮，桌面漆黑光滑倒映着头顶的水晶灯，还有酒瓶边缘折射出来的银光，显得有些刺眼。 　　戚明雨拿着纸牌在手中随意摆弄，瞥着对面两人定规矩：“先明后不争啊，如果输了是两个人一起罚，喝酒不能替。” 　　孟居笑着轻咳了两声：“我醉醺醺的回家会挨骂的。” 　　风市娱乐夜场的一条街都姓戚，戚明雨在喝酒上根本没怕过谁。 　　靳晨的外公在法国有酒庄，他从小泡在酒桶里长大的。 　　慕昀的前室友是三个蒙古族汉子，烈酒论斤，在餐桌上能单挑一个孟总。 　　谁要跟他们三个一起玩啊？ 　　“喝醉了就不回去啊，在这屋睡，又不收你房费。”戚明雨立即给出解决办法，“回头我就跟干妈说是我硬灌你的，睡在我家了。” 　　绕了半天孟居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用眼尾夹着已经开始发牌的人，疑惑反问：“那我玩这个游戏的的意义在哪？” 　　戚明雨不假思索：“凑人啊，不然呢？” 　　“……” 　　乌诺牌简单轻松，除了必要的智商以外，有时也是种运气的较量。 　　孟居每次UNO必被加4； 　　靳晨永远在紧要关头禁下家； 　　戚明雨手中万年没有红色牌，慕昀改牌就偏改红。 　　经过20轮游戏后，两边各输十局，满桌的酒也刚好被喝完。喝啤酒发胀还是次要的原因，重点是欢乐的气氛笑得肚子太疼了。 　　“好撑啊。”靳晨不仅一杯酒没落，还把西瓜果盘吃掉了一半，摸着自己微凸的小腹，一本正经地朝对面人开口：“你的。” 　　戚明雨抹着几乎要笑出泪的眼角，疲惫地倒在靠背椅里提议：“要不然我们歇会吧？太累了。” 　　“你们俩先把上一局的酒喝了。”孟居的酒劲渐上头，眼前模糊一片几乎看不清牌面，维持最后清醒时还不忘追债。 　　“找不到开瓶器。”戚明雨闭着眼睛，胡乱地在桌面上摸寻两把，然后又赖账式的不动了。 　　“戚明雨，你不要……等我起来踹你，赶紧的咳咳——”孟居略一激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抱着椅子扶手咳了起来。 　　慕昀轻拍他的背，低声安抚：“好了好了，别吵了。” 　　眼见着对方要撑不住了，戚明雨也懒得再开酒，张口附和：“就是，刚才慕昀偷偷帮你喝了多少？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太过分。” 　　孟居吸了吸鼻子，深呼吸着缓解胸膛里的沉闷，头越发昏沉，没精神再计较下去。 　　“戚哥。”靳晨抬臂拉扯男朋友的衣角，“我不想玩了，头巨疼……回家吧。” 　　经过短暂缓冲，孟居终于意识混乱地扑倒下去，口中念着：“不能走……” 　　“把房间给你留下，我俩净身滚蛋还不行吗？”戚明雨艰难地挣起身和孟居商量，却只听他呢喃两声便再没了动静。 　　“抱歉，酒量不济，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走了。”靳晨挎起身边人，与慕昀道别后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口走。 　　两个歪歪斜斜的人影走出套间来到长廊上，刚刚还烂醉多话的戚明雨收回压在对象身上的重量，自己独立站直了。 　　靳晨回望房门，再次询问：“就把人扔在这里不管了？”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来酒店喝酒的？”戚明雨看破不说破地笑笑，“再不撤就讨人嫌了。哎哟，水喝得太多了，我得去趟卫生间，一起走。” 　　套间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慕昀没管顾一地狼藉，走到孟居身边把他扶到床上，然后去卫生间里洗了条毛巾。 　　“别人说自己喝醉了都留有余地，只有你最实在。” 　　酒劲发挥，这家伙已经不清醒了。慕昀只能让人平躺在床上，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 　　孟居浓密的睫毛颤动两下，凭着熟悉的味道分辨出男朋友。 　　“昀哥……” 　　“怎么了？”慕昀低头，轻轻地啄了啄他的下唇瓣。 　　温柔的湿濡感让人放下戒备，躺在床铺中的青年忽然弯唇笑笑：“我喜欢你。” 　　“啊？”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慕昀一愣，随后饶有兴趣地把双臂撑在孟居身体两侧，沉声追问：“有多喜欢？” 　　或许是被呼吸吹得有些痒，又或许是问题有点难回答，孟居的眉梢皱起，沉默几秒后再次动了动唇瓣：“特别特别……喜欢。” 　　“是吗？” 　　男朋友太撩人，实在忍不住，今天不想再做耐性王者了。 　　慕昀放下毛巾，用还有些湿的指尖摸上领口纽扣，边按顺序解开边问：“孟老师还欠我一段戏呢，现在还吗？” 　　这个时候无论别人说什么，孟居大概都是会认可的。他整个人醉醺醺的，喉咙里像是含着个小低音炮，嗓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恩。”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慕昀摸出手机，把上次挑选出的投稿小段子翻找出来，设置屏幕常亮放在枕边。 　　孟居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什么东西，努力睁眼，却只见一片晃荡的光影。 　　“可我，看不清楚台词……” 　　“没关系。”慕昀凑近乖巧任人摆弄的家伙，附耳询问：“那种戏，配过没有？” 　　孟居不大灵光的脑子慢速运转，最终如实点头：“恩……” 　　“和谁配的？” 　　“……同事” 　　都是实话。 　　这家伙出道初期就是200迈的车速，慕昀之前刷他作品的时候也听过，什么狠厉教父，性冷仙君，骚话影帝……每部都有一点点，不算太露骨，但全部是让粉丝们疯狂过的名场面。 　　“那你就凭着记忆来，实在不行本色出演也可以。” 　　“恩……”醉酒的家伙初时还能凭着脑中残存的记忆配合。 　　后来大概是因为难受拧起了眉毛，借着酒劲开始挣扎耍脾气，不由自主的换气和喘息，一声接着一声让人脊背上滑过电流。 　　“我不想配了。” 　　“是想糊弄导演的儿子吗？你得等我喊卡才行。” 　　渐渐的，孟居的嗓子越发沙哑，还被人扣住了修长脖颈。 　　他的额头死死抵在手机屏幕边，瞪圆的双眼中噙着大颗生理性的泪水，稍稍颤动间就能滑落下来。 　　慕昀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抹淡男朋友脸颊上的湿痕，清瘦五指插到他的黑发间。 　　“乖一点，接着念。” 第94章 　　大年初二的清晨，蒙蒙亮的天色里一对鬼鬼祟祟的身影溜进孟家庭院。 　　昨晚一人醉酒任凭摆弄，一人又趁机胡作非为，顺理成章地达成了夜不归宿成就。 　　两个青年轻手轻脚推开别墅偏门，踏进静悄悄的客厅，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就听到长廊口传来和煦的询问声。 　　“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孟居觉得背上和心口血凉一瞬，顿住脚步循声看去，只见身体硬朗的老爷子穿着宽松衣物立在墙边，只得尴尬应答：“恩对……爷爷起这么早啊？” 　　跟在后面几步的慕昀随手带上门，仰头一怔，跟着礼貌地打了招呼：“孟爷爷早。” 　　多年独居乡下的孟大夫一直有着晨间锻炼的习惯，今日如往常一样早起，不料却好像正撞见小辈们的秘辛。 　　他的视线落向两人还未褪的外套，还有各自挂着微妙神情的脸颊，只瞬间怔神后并没有多言，弯着眸子摆了摆手。 　　好家伙，还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幸亏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孟总。 　　“您慢慢锻炼，我们先上去了。”孟居心情复杂地讪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爬着楼梯逃回自己房间。 　　终于成功潜回家里，套间门板刚刚关合，孟居便抓起一只软枕甩向背后身影。 　　对于昨夜里的被动戏码，他是越想越气，趁着酒劲被扛到床上吃干抹净就算了，男朋友竟然还趁机录下了羞耻到极点的录音用作起床闹铃。 　　鬼知道大清早被自己的“靡靡之声”喊醒是种什么样惊世骇俗的体验。还有通宵寻欢被抓现行的事，姓慕的必须全责！ 　　“怎么了？”慕昀俯身捡起落在脚边的抱枕，明知故问地扬了扬唇角。 　　孟居别扭着不张口，垂下眼睑在微信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别和我说话，嗓子疼。］ 　　不会是喉炎又复发了吧？可刚刚和孟大夫说话的时候明明很正常啊。大概是昨晚逗弄得太凶，让这小子在生闷气。 　　慕昀思索几秒钟，脸上紧张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 　　“我又没碰你上面，怎么会嗓子疼呢？” 　　［就是疼。］ 　　慕昀好整以暇：“好吧，那怎么样才能不疼呢。”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句明显是在怄气的回应。 　　［好不了，等着吧。］ 　　瞥过一眼，慕昀眸底滑过几分莫名愉悦又无奈的神色，凑前柔声哄他：“别不说话了，听不到你的声音对我来说是种折磨。” 　　一直板着不张口，难受的人也应该是自己，孟居考虑片刻，改变了置气的方法，接着在微信聊天框中打字。 　　［想让我出声也行，我们互换。］ 　　“怎么个互换法？” 　　［从现在开始我恢复正常，你不许和我说话。］ 　　明明两个人近在眼前，却偏要隔着一张屏幕聊天。慕昀腹诽着幼稚鬼，却还是学他的方法用手机打字回应。 　　［好吧，我闭嘴。］ 　　“至少保持24小时。”孟居低头摆弄着手机，磁性低沉的声音从嘴边传出，但经过昨夜在酒店里又哭又喊，他的声音明显比往日轻哑许多。 　　慕昀只得配合地打了“恩”字，可这一次他的消息没能成功发送出去，气泡旁竟然亮起了红色的感叹号。 　　Adore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突如其来的操作让人无措地愣在原地，还能这样？ 　　孟居傲气地扔下手机，大仇得报般吐出几个字：“憋死你。” 　　“好啦。”慕昀自认理亏，点开相册把昨晚录的私密音频隐藏起来，然后接着奉送主导权出去：“男朋友到底怎么样才能消气？” 　　孟居窝进懒人沙发，舒展自己酸疼到极致的大腿和腰肢，悠悠作答：“跟我约法五章。” 　　“你说来听听。”慕昀搭坐在沙发扶手边，做出一副安静倾听的模样。 　　“咳……”孟居摸了摸鼻尖，原本不想讲得太露骨，但一想到更羞耻的还是坦诚地发出诉求：“以后你一夜只准1次，每次不允许换2个姿势，我说要休息的时候你最多可以再动3下，整个过程超过40分钟就自己解决，如果强行违反以上规定，5天不许碰我。” 　　他用极快的语速一口气说完了12345，深深地呼吸：“听懂了吗？” 　　在孟居说话的过程中，慕昀就忍不住一直在笑，终于听他说完，言简意赅地总结出来：“懂了，就是只要让你休息五天，怎么样都可以。” 　　“你觉得自己很会做阅读理解是吧？”孟居皮笑肉不笑地瞪了瞪他，下一秒刚被捡回来不久的抱枕再次招呼了出去。 　　慕昀灵活地偏头躲过，抱枕擦着他的肩膀飞向身后杂志架，哗啦一下砸倒了东西，许多本书应声掉落。 　　一件熟悉的小物随之掉落出来，简约清新的颜色在众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中比较显眼。 　　孟居扫去一眼，暂时忘记了在与男友胡闹的事情，下意识地起身去捡。 　　“这东西我之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怎么会在这儿啊？” 　　慕昀觉得他手里的小册子眼熟，很快便想起是自己送出的照片书，而此刻的阿孟脸上分明带着种失而复得的讶异。 　　“很久了？那之前丢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还可以再定一本。” 　　“我心疼的是里面的照片，又不是别的。”孟居拍了拍跪地的膝盖，把相册拿到桌面上。 　　他抽开抽屉找出一摞近期拍摄打印出来的照片，按照备注标签贴到册子上，手上的动作仔细又耐心。 　　站在一旁的人好奇地接过书翻看，发现册子里原本印着的小黑框都被各式各样的照片贴满了，尤其是那一整个“恋爱篇”。 　　慕昀也不大清楚孟居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拍下这些的。 　　［拥有双倍幸福的方法就是分享喜悦。］ 　　城市拳击联赛的赛场上，自己打赢对手被裁判举起手臂，而阿孟在下面对台自拍。 　　［生命在于运动，试试骑车穿行过平坦小路去吹吹风。］ 　　乡间下雨的那个傍晚，孟居坐在电动车后面悄悄帮他遮挡雨点，画面中的半条手臂都被打湿了。 　　［难眠的夜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一起通个宵。］ 　　备考的日子里，他陪着男朋友挑灯夜读，却被对方偷拍下了撑在桌子上小憩的样子。 　　［今日诸事皆宜，秀个恩爱吧。］ 　　研究生考试当天，朋友圈内两条官宣一样的动态在屏幕上同框。 　　［……］ 　　一张张迷你版的照片，仿佛是在记录恋爱历程中的点点滴滴。 　　“看来你还真挺喜欢这套小玩意。” 　　孟居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本是想贴满了再送还给你做礼物的，提前被你撞见，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其实已经贴满了。”慕昀的指尖上移，点向整本书中唯一空白的一处，“只剩下这里。” 　　在他指定的位置，雪白纸张上印着这样两行文字。 　　［这世界永远新旧交替，总要和Ta一起告别过去再迎接未来吧。］ 　　“因为提示有点抽象，一直都没有灵感，不知道应该拍什么。” 　　孟居瞥着拍照要求重新读了一次，忽然嗤出一声：“感觉像是照片贴满了就要换对象重新来过一样，这不是逼迫人做渣男嘛？” 　　“你不要在那里乱解说。”慕昀被男朋友清奇的脑回路惊到，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又把照片书递出来，“慢慢想，贴满之后记得交给我检查。” 　　孟居伸手接下，抱着照片书刚准备转身，忽然被人狠揪了一把衣领。 　　“先把我的微信加回来。” 　　孟居眼稍撩起：“求我。” 　　“音箱在哪，我再欣赏一下……” 　　“你敢？！”不必等对方说完，孟居脑中已经亮起了红灯的羞耻警报，一个扑身上去，重新与人打闹在一起。 　　- 　　年后的日子如积雪消逝，慕昀和孟居在风市一直停留到了元宵节。 　　这是正月里准许在市区燃放爆竹的最后一日，天黑后的街道与夜空都热闹非凡，宛如一场梦幻璀璨的烟花盛会。 　　走在缤纷的焰火秀下，无论是清逸还是朗秀的脸孔，都被灿烂的光影映得明晦交替。 　　慕昀和孟居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从外环走到了校区附近，直到周身的人声不再鼎沸，烟花也渐渐停息。 　　因为在附近读了三年高中，孟居对步行街内亮着的灯牌都无比熟悉。他推开一家奶茶店的玻璃门，走进去点杯热饮暖暖手。 　　大概是这家的店员换了人，站在吧台里的是张从没见过的陌生脸孔。 　　孟居指了指台前的广告牌，对收银员开口：“一杯招牌咖啡，再给他来一杯泰式柠檬茶，三分糖就行。” 　　帅哥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更何况是一次遇见两个，店员甜甜地道了声“请稍等”。 　　不是客流量的高峰期，店铺出单很快，只几分钟的时间，两杯饮品便被打包好，店员把袋子递来时还随口搭了话。 　　“好像明天才是学生返校日，这个时间宿舍楼还没锁门吗？” 　　孟居愣了愣，这是被当成高中生了吧？ 　　“啊对。”他把手捣柠檬茶递给身侧的慕昀，笑容灿烂地眯起眼睛，“哥，辛苦你送我回宿舍啦！” 　　慕昀的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深色大衣搭时装款直筒裤，看起来的确要成熟沉稳一些。 　　青年闻声不疾不徐地点点头：“没事，都21岁了还没拿到高中文凭，实在让人操心。” 　　什么鬼？ 　　孟居看到店员小姑娘的眼神从热情到错愕的明显转变，连忙笑着说句“今年一定毕业”，然后挽着男朋友的胳膊出去。 　　走出奶茶店，室外的冷空气再次扑面而来，两人沿着灯光明亮的学校外沿绕上半圈，不知不觉走到了风外高中的偏门。 　　与往年一样，因为会有竞赛生提前返校参加集训，校门在假期里也并不会紧闭。孟居好久没有来过这里，心血来潮领着慕昀进去逛逛。 　　杨树笔挺，建筑林立，母校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甚至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还挂着孟居的名字和高考分数。 　　看来没人打破，这几届的省状元不行啊。 　　一路走了许久，两人都有些累，就近坐到运动场看台的椅子上休息。此刻的焰火已经完全停止，只偶尔能听到渺远处传来一两声爆竹。 　　没有了五颜六色的烟花映衬，今夜的月亮显得更皎洁几分，高悬的圆盘上蒙着一层朦胧的银白。 　　孟居喝掉半杯温热的咖啡，坐在熟悉的校园里回忆起高中岁月，满脑子都是发小和一群损友们不做人的场面。 　　“高二上学期，因为一个颜值校草的title，戚明雨和靳晨的迷妹们在贴吧上掐得你死我活。可惜那个时候你不在，不然哪儿还有他们俩的事儿。” 　　慕昀举杯喝了一口柠檬茶，嘴角边的笑意温润：“颜值校草？那你没有被提名吗？我觉得你比你发小长得好看啊。” 　　孟居哼声：“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帅哥吧。” 　　慕昀清朗的目光却很是正经地投射过来：“我是在说真的。” 　　夜风沙沙的在两人身边拂过，把孟居柔软的发丝吹得徐徐飘动，青年弯了弯眼睛，低声回应：“那你也可以理解为我还没有长开，毕竟那个时候才16岁。” 　　“真年轻。”慕昀自言自语地接了句，脑中似乎真的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是在同一个学校，我应该也不会对你下手，骗人早恋不道德。” 　　孟居晃动着咖啡杯里的液体，听着细索的声音兀自感叹：“也是。花一样的年纪，我正专心学业在年级大榜上独领风骚呢。” 　　“好饭不怕晚，优秀的男朋友也是一样。”慕昀抬手拨弄了两下身边人额前的碎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询问：“今天可以查研考初试成绩了，你看过了吗？” 　　考生本人映着月色摇了摇头：“还没。” 　　“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啊？”慕昀说话间便单手端着手机点开官网。 　　“哎呀不用查。”孟居抬起手臂指了指学校公告栏红榜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贯的信心，“多少年的应试杀器了，这点AC数我还是有的。” 　　“都和你说过了，两门专业课丢四十，外国语九十分上下，政治……背得属实有点拉胯，姑且按七十算。”青年咂嘴算了算，摊手道，“420分吧。” 　　就在孟居自行估分期间，慕昀已经在查询框中输完了他的证件号。错过查分高峰期，系统运作得很丝滑，页面唰的一闪。 　　【江市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初试成绩查询】 　　所在学院：高级翻译学院 　　报考专业：31002英语口译 　　研究方向：国际会议与同声传译 　　考生编号：******* 　　考生姓名：孟居 　　证件号码：******* 　　思想政治：77 　　翻硕英语：90 　　专业科一：133 　　专业科二：129 　　总分：429 　　专业排名：1 　　［江市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 　　孟居连看也不看，只盯着男朋友下颌处那抹晶蓝色的光亮，淡然地歪了歪头：“怎么样，准吧？” 　　慕昀默默颔首。 　　虽然表面看上去不靠谱，但阿孟他真的是个背后有光芒在闪烁的家伙，让人习惯于他的优秀。 　　孟居把自己的头靠在慕昀的胳膊边，安静片刻后忽然出声提议：“年也过完了，明天我们就回去吧，复试前还要做些准备。” 　　“恩。”在室外待久了被冻得有些发麻，慕昀对着自己的掌心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我们走吧。” 　　两个人先后站起身，在清透的月光中踩着看台阶梯走下去。 　　回望即将离开的校园时，慕昀脑中忽然浮现一种想法，他自然地牵起孟居微凉的指尖，温和开口：“照片书上不是还缺一张吗？” 　　孟居漫不经心地应：“是啊。” 　　“那过段时间贴上我们的毕业照吧，再留出一小半的空位。” 　　他的话声落下，孟居才掀起好看的眼帘，俊朗容貌边浮起一丝不解：“恩？为什么？” 　　身畔高挑的人影接着开口：“剩一半空位，等研究生报到的时候再拍一张入学留念。这世界确实新旧交替，但有些重要的人永远不会变。” 　　孟居听完只轻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一提议，迎着同样的路线和月色，与男朋友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 第95章 　　从初试成绩出炉，到接受学校通知，再到二轮备考，所有安排紧锣密鼓。 　　研究生复试当天，孟居起了个早，趁着吃饭前的时间，把无笔记的汉英、英汉和英英复述各过一遍，以保持大脑状态在线。 　　准备就绪后，慕昀亲自开车把孟居送到了江外。 　　虽然之前免推面试的时候来过，但还是摸不大清楚路线，慕昀仔细查看男朋友复试通知上的地址后，抬手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窗。 　　“您好，我想问下复试现场的西主楼怎么走？” 　　披着制服的大爷弯了弯身子，透过窗口观察站在外面的两个人，操着沙哑嗓开口：“是来考研究生的吧？你们沿着这条路走，从地下通道穿到西校区，那边应该会挂着条幅。” 　　“知道了，谢谢您。”慕昀道谢后，指了指右手边的方向给孟居带路，“走这边。” 　　孟居把手揣在白灰色连帽夹克的口袋里，迈开两条长腿沿着宽阔的砖路向前。 　　四月芳菲，春色妩媚。 　　道路两旁的樱花开得和母校一样艳丽烂漫，明窗前新枝发绿，湖亭边碧波清明。放眼望去，江外的整个校园景色都带着种宜人的婉约。 　　孟居深呼吸着，让芬芳馥郁的空气回荡在肺腑中，无意间仰头，看到远处的天幕上飞扬着两只风筝。 　　眺望几秒钟，他悠悠然地开口：“你看那风筝像不像张溪的？” 　　“说不准就是她在放。”慕昀循着视线也遥遥地瞥上了一眼。 　　孟居随口用一句玩笑话应答：“你们推免生都这么闲啊？有任劳任怨陪考的，还有大早上起来陶冶情操的。” 　　慕昀学起他的口吻：“可不。” 　　接着向前走了一段，慕昀偏头看了看跟在身旁迈步的人，他正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紧张吗？” 　　孟居摇了摇头。 　　以他的初试排名几乎没有考不上的可能，根本没必要担心，但没被正式录取之前，心里确实总觉得还差点东西。 　　慕昀又道：“之前夏令营的时候有老师对你印象深刻，至少好几位都明确表示面试时会有所期待。” 　　“哈？”孟居扭头看过去，“我自己都没有提前联系导师，你这是什么时候打探到的消息？” 　　慕昀接得自然而然：“新春佳节，我发邮件问候一下未来师长，不过分吧？” 　　在过街通道前，孟居顿了顿脚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慕公子什么时候学会这套了？” 　　慕昀在风衣领口中埋了埋下巴，轻哼一声：“我可不是对什么事都这么上心的。” 　　“对我这～么好，太感人了。”孟居笑笑后接着向前迈步，故意拉长的声音在隧道回声中变得更加清晰真切。 　　“知道就行。”慕昀跟着抿了抿唇角。 　　穿行过地下通道到达江外西校区，主教学楼前果然挂着引导考生的指示牌。 　　孟居站在“签到处”的牌子下面，边翻找出自己的身份证件，边向慕昀嘱咐：“我等会进去参加笔试至少需要一两个小时。这个季节室外还有点凉，你在校园里找家饮品店什么的坐坐。” 　　“恩，那你把手机放在书包里吧，等结束就打给我。” 　　“知道了。”孟居单肩挎上书包，摆摆手，独自走进教学楼的走廊。 　　专业笔试的备考间外拦着一排米白色的课桌，挂着工牌的学生助手在负责核对各种材料。隔着十几步远，孟居就看见这个学生团队中有一道出挑的身影。 　　这不是小古板嘛。 　　“哟，帮教授干活儿呐？”孟居凑身上前，语气轻佻地逗弄一嘴。 　　身姿颀长的高材生只用眼尾夹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开口：“身份证。” 　　“你不认识我啊？名字这不就在第一排嘛。” 　　孟居杵在桌前没动，自行在名单上找到了对应编号，可还没来得及拿笔签，就听到耳畔飘过更冷的三个字。 　　“下一位。” 　　“哎，别啊。”孟居被这家伙公事公办的态度折服，只好拿出能证明自己的证件。 　　孟骁抬手推了下镜框，对照名单勾画一笔，情绪不分明道：“分数考得很高。” 　　“还要感谢你的资料和笔记。”孟居顺势递出政审表、体检报告、成绩单和各种复印件。 　　“反正没地方放，搬去研寝很累。” 　　见人配合，孟骁的态度才稍有缓和，他的指尖轻点登记表，逐项叮嘱：“把这个填了，封皮上的考生来源，培养类别，填表时间……都要写好。” 　　趁着孟居写字的时间，孟骁随手翻了翻他在江大的成绩单，各种分数排名都非常耀眼。 　　所有信息材料都核对无误，他才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备考间说：“你可以进去了。” 　　宽敞的阶梯教室中，考生们都在一边等待笔试，一边认真地复习材料。 　　孟居找了位置坐下，点开手机查看时间，这才发现锁屏壁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更换成了一片纯白色。 　　他用手指长按，屏幕中央亮起一串昀哥给自己比心的动态效果。 　　青年被小小的惊喜逗笑，安静欣赏了几秒钟才关机放回书包里，低下头专注地看起手中大段的公文翻译材料。 　　英翻的专业课试卷答起来不轻松，即便是孟居，也只是将将在固定的时间内完成，在全体考生交卷后，领回私人物品从阶梯教室侧门退场。 　　负责签到和维护秩序的学生助手们刚好与考生一同进行午休。孟居再次发现孟骁的身影，正准备从背后偷袭一遭，没等出手便听到啪嗒的声响，一张淡蓝色的餐卡掉落在他的脚边。 　　孟居抢先一步捡起来，捏在手里欢快甩动着，噙着帅气的笑意开口：“哦豁，你这是要请我吃饭啊？我还拖家带口的呢，不好吧？” 　　“还我。”孟骁被他闹得蹙紧眉头，下一秒却听得对方更加不客气的说话声。 　　“不过盛情难却，我这就给慕昀打电话。”在他摸出手机按键期间，身边的孟骁就一脸冷漠地杵着，只用万年不变的眼神就能表达国粹语言的博大精深。 　　孟居心中暗笑，这人虽然冷淡，可胜在稳重脾气好啊。 　　独自熬时间的慕昀并没离开多远，接到电话不久就赶了过来，三人在学校食堂门口碰了面。 　　虽是饭点，但复试安排在周末，学生大部队用餐时间参差交错，各售卖窗口前的食客都不多。 　　“昀哥想吃什么，刷我的卡。” 　　慕昀瞥了眼男朋友手中那张江外的校园卡，再看向跟在后面的孟骁，瞬间领会地开口：“人家都烦死你了。” 　　“别造谣。”孟居顿住脚步，抬手搭上孟骁的肩膀，眯着眼睛看向某一窗口外的菜单，“骁骁，我想吃那个红烧牛肉浇汁饭。” 　　“少恶心，我还想吃饭呢。”孟骁拂开自己肩膀上的手，随便挑了个窗口点餐，“麻烦帮我盛一份米饭，虾仁青菜、醋溜木耳、盐水鸡，再要一杯常温酸梅汁，那个人刷卡。” 　　他回身指了指孟居，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老板大气。”算是得到主人许可，孟居高兴地拿着饭卡去消费，刚走出两步，被站在另一边的慕昀轻拍一巴掌。 　　“我在家里饿着你了？” 　　孟居小声嘟囔：“你不懂，一方饭菜养一方学霸，打入敌人内部尝试一下才能知己知彼。” 　　慕昀回以冷漠一瞥：“我看你就是想吃红烧牛肉。” 　　江市各老牌院校的食堂水准其实差不多，外国语学院的饭菜还真没有比江大的好吃。 　　为了下午的面试考虑，孟居凑合着吃了半份米饭，抬眸瞧见同桌另外两人一丝不苟地进行光盘计划，不禁暗自感叹，有时候不重口腹之欲确实是件省心的事。 　　这餐即将结束时，从食堂外走进一个三人的干饭小队伍。 　　孟居远远看着有些眼熟，待他们走近了才发现都是夏令营里的熟人，印克轩、周薇，另外一个同学虽叫不上名字，但也是同期的保送生。 　　“哟，这是哪位大神啊？”尚隔着几步远印克轩就敞开了嗓门，对着同桌的青年们啧声感叹：“双孟重新聚头，新的风暴即将到来。” 　　孟居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道声：“巧。” 　　“还真不巧，我是听师姐说食堂里有美人打饭才过来的，搞了半天是说他啊。”印克轩对着“慕美人”翻了个白眼，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印总看上去满面红光，最近应该犯桃花吧。”孟居随口打趣。 　　在旁的周薇把话茬接了过去：“你别看他现在嘚瑟的样子，在结营考试还有面试里被慕昀连虐了两次，回来哭得眼睛都肿了，最近才刚恢复心态。” 　　孟居饶有兴趣地看向昀哥那张波澜不惊的俊朗脸孔，扬着尾音追问：“真的假的？” 　　“你别添油加醋，谁哭了？” 　　周薇不理印克轩的反驳声，接着爆料：“大半夜去敲孟骁的寝室门求复盘，被人家一脸不爽地踹出来，有没有这事儿？” 　　“哎不是。”印克轩脸上乍现惊恐表情，“我们男寝半夜发生什么，你们女生怎么知道的？” 　　周薇与另一位同学相视着笑笑：“那你别管。” 　　“懒得跟你们扯啊。”大约印克轩与周薇平常就是一对吵架搭档，完全没有在公共场合拌嘴的欲望。 　　他把目光放在难得遇见的孟居和慕昀身上，接着道：“下午复试就结束了，以后大家都是同窗，抬头不见低头见。晚上我们找个地方聚聚呗，上次保送面试之后最缺你们俩，今天应该没事了吧？” 　　保送面试的时候，昀哥应该是一下考场就开车赶去风市了吧…… 　　孟居与男朋友对视一眼，点头道：“今晚闲着。” 　　印克轩闻声甚为满意：“行，那就还是我们的老队伍，大家应该都还在江市待着，回头定了地方我在群里艾特一圈。” 　　在众人谈话期间，孟骁一直喝着酸梅汁没有发表意见，算是默认。 　　“嘶，你这局攒得这么快，是不是因为想见什么人啊？我怎么觉得印哥最近和李思遇走得很近呢？”周薇刚消停下来，另外一位同学也开始起哄：“还一起实习，一起搭档，又请人吃饭送人回学校的。” 　　周薇立即也被拐带着开始八卦：“哎不一定哈，毕竟印某现在在专业上打不过慕昀了，只能在原本并列的女孩子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还没完了是不是？”印克轩终于忍不住，也不分场合地与人回怼起来。 　　彼此熟悉的众人闹着，孟骁觉得有些吵闹，放下塑料杯子站起身，语气淡淡道：“还有事，先走了。” 　　慕昀抬腕看了眼时间，“阿孟，你也早点去现场做准备吧。” 　　“啊，那我们也撤了，你们慢慢吃。”孟居举起冰水猛抽了两口，跟着前面两人的身影离开食堂。 　　走出室外，午后的太阳正温暖。今日春光明媚，孟骁给两人领路的途中也算是顺便带未来的同窗逛了逛校园。 　　他们绕过洁白蜿蜒的长廊，来到一片偏中式风格的建筑前。 　　这里朴素的围墙上攀着墨绿色的藤蔓，条叶簇簇茂密横斜，从低调中漫出一番宁静惬意。 　　“前面就是高翻学院，如果成功录取，以后上课考试都会在这里进行。” 　　孟骁一路上的话不多，径直把两人领到面试的等候区，准备离开时才又张了张嘴：“进去等抽签就行了，面试顺利。” 　　孟居笑应：“谢啦小古板。” 　　这声谢不仅因为孟骁今天带路，还有他之前帮自己收集的资料，推荐给慕昀的实践机会等等。 　　“虽然我也知道，你只是想先放我们进翻院的大门然后再慢慢收拾，但还是给了我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体验。” 　　孟居英气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孟骁的黑眸低垂着，虽是一贯淡然的样子，却又好像带着些许干劲，一字一顿道：“以后碰撞的机会很多，对于你们俩这种难缠到惹人烦的选手……我肯定不会留情的。” 　　慕昀也动动薄唇：“那就拭目以待。” 　　三人聊天时，备考室里的几位学生探头出来查看，明显年级更高的女同学们在孟骁面前都表现得非常友好。 　　“中午好。” 　　“孟师弟。” 　　孟骁只在门口态度疏离地颔首示意，接着便转身离开。 　　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研二的师姐们转向孟居询问：“你认识孟骁？” 　　除了亲近的室友以外，好像都没见过他主动和其他同学说话。 　　孟居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看向江外校园神话离开的背影轻声笑笑。 　　这小子的时代马上就要结束了。 　　下午的面试中，孟居在抽签时拿到了非常靠前的次序号码。但实话来说，前后的位置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青年平复心绪走向考场，虽然已经做了充分准备，但在严肃的氛围里还是会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刚一推开门，肉眼可见的多台录像机笔直地对焦过来。八位面试老师坐满整整一长排，椅子最后面还有两个看上去比较年轻的秘书，安静地端着文件夹协同记录，进行现场核分。 　　孟居朝着主考席俯了俯身，递上自己的材料，接着坐在了为考生准备的椅子上。还未等他开口做自我介绍，就已经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小声念出来了，几位老师还偏头私语了两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瞬，然后冒出一句“人怕出名居怕壮”。 　　十几秒钟后，坐在正中的主考官示意他可以开始做介绍了。 　　面对着压迫而下的镜头和视线，孟居的双唇微张，缓缓呼气调节自己，随后，他口中便能发出浑厚流畅的美式英语。 　　几个月前曾因为急性失声错过一场面试，今天他会把丢掉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 　　走出考场后，孟居便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了，只觉得小半年来身心未曾有过的放松。 　　当晚，江大和江外两校联谊，同传实验班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开了场尽欢而散的大party。 　　孟居虽在聚会上被慕昀护着滴酒未沾，却也玩得筋疲力尽，深夜回到别墅倒头便睡。 　　翌日早上。 　　孟居被枕头下的一阵震动吵醒，他摸索着翻出手机，眯着惺忪的黑眸看了眼躺在身边的男朋友。 　　慕昀的双眼还阖着，修长漂亮的睫毛掩着深仄眼缝，没有醒来的迹象。 　　孟居轻手轻脚地爬出被窝到客厅里去接听电话，边用掌根揉着眼睛，边低沉开口：“喂，您好。” 　　“孟居你好，这里是江外研究生院，恭喜复试通过。两到三个工作日之内学校官网会发出拟录取通知，请留意确认。” 　　“啊好的，谢谢。”挂掉电话，孟居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一件大事算是尘埃落定。 　　他懒得等亲属朋友接连来问，随手在网上找了张结婚证图片，用两毛钱的技术P上自己的一寸照和高翻学院的院徽，配文发送朋友圈。 　　［兜兜转转，来日还是有书要读。］ 　　刚放下手机没两分钟，卧室的门啪嗒一声。 　　孟居闻声仰头，看到昀哥迈着两条长腿慵懒地走出来。 　　那人晨起时的黑发略显凌乱，配着冷白皮肤和红润性感的唇珠，带着股清俊又禁欲的美感。 　　他环抱着胳膊倚身在墙角，略浅的瞳孔在金色阳光下闪闪发亮，凝视片刻后把手机屏幕上那张鲜红的结婚证图片亮了出来，徐徐启唇。 　　“我才多睡半个小时，你就急着另开户口本了？” 第96章 尾声 　　研考结束后，孟居和慕昀搬回了学校寝室，与室友们一起奔波于图书馆和机房，整日间忙着做毕业设计修改论文。 　　五月春风徐徐，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前几日空闲时，慕昀心血来潮说想出去吹吹风。孟居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他虽不爱看景却喜食海鲜，便计划着到海边走走。 　　正巧童泽提起应该玩些刺激的娱乐项目，放松一下最近被论文搞到紧绷的心情。丛哥也一直想去看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那种浮游荧光的海岸。 　　四人一拍即合，当即订机票，趁着答辩之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出发当日的早晨，孟居被一阵敲床声叫醒。 　　“不是下午的飞机吗？让我多睡一会儿。”青年正想朝被子里缩一缩，迷蒙间感觉到自己怀里被人塞了一包东西。 　　舍长不由分说抢了他的枕头，“图书馆门前集合，拍毕业照。” 　　“现在啊？”孟居愣了几秒后皱眉翻身爬起，眯着眼睛看向袋子里的衬衫和长裤，不满地控诉：“丛主席，你怎么给宿舍效犬马之劳的？这么大的事都没提前打探到。” 　　“这事不归学生会管。”被突如其来的安排打乱计划，丛雨航也颇为无奈：“我也是刚接到通知，你快点起来吧。” 　　孟居只好磨磨蹭蹭地叠被下床。 　　慕昀刚刚换好拍照用的统一着装，正对镜整理衣服时，听到头顶嗒嗒的声音忽然转身过来挡在梯子前，用漂亮的指骨勾了勾领带。 　　“干什么？制服诱惑我？”孟居的视线不自觉间落向男朋友精致的锁骨。 　　有时候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没什么不好，他确实就爱这口有意无意的撩拨。 　　慕昀盯着他几秒，宛如看穿了一个色批的内心想法，随后淡定地递出一个塑料纸装的菠萝包，轻声道：“早餐。” 　　“昂。放桌上，我刷牙洗脸去。”孟居随手抓了条毛巾，含着牙刷出门。 　　“大早上就腻腻歪歪的。”童泽在背后抱起胳膊，做出了一副抖动鸡皮疙瘩的嫌弃样子。 　　众人收拾妥当后，来到图书馆门前集合。 　　今日实在是个适合拍照的好天气，阳光温和，蔚蓝苍穹与云幕交接。 　　英翻一班的同学们都在制服外套上了宽大的学士服，站在平直的台阶上配合着拍集体照。 　　“麻烦大家站好，前面的女同学整理一下帽穗。” 　　年轻的摄影师助理后退几步，帮忙排整队形，忽然，他的眼神停留在某个方向，接着开口指挥：“后排左边的四个男同学挪动一下，个头最高的和矮一截的怎么挨在一起啦？” 　　在性别比例悬殊的外语系，“男同学”实在是个指代明确的称呼。 　　被间接点名的孟居非常不爽地掀起眼尾，小声吐槽：“卧槽谁是矮一截的？他礼貌吗？” 　　童泽艰难忍住笑意，顺势帮忙说话：“摄影老师，班里一共就这么几个男生还要拆开吗？让我们左右铺的兄弟情何处安放啊？” 　　助理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开口：“但你们这队形有点不好看啊，本来都是门面的小伙子，现在挤一块了还参差不齐的。” 　　商量对策间，同班的姑娘们纷纷回头看热闹，面对众多道带有评判意味的视线，孟居的心中生出几分妥协。 　　他看了眼左右两侧的慕昀和童泽，一个是拳台小魔王，一个是校队大前锋，自己站在这两个人身边确实讨不到便宜。 　　得，惹不起躲得起。 　　正打算换个地方站，孟居学士服的衣角突然被人抓住，慕昀把一尘不染的运动鞋挪了过来。 　　“别动，你站高一点。” 　　这是让他踮脚造假的意思吗？ 　　孟居深吸一口气：“……我会记住你们俩今天给我的羞辱。” 　　“别废话快点。”童泽也不耐烦地伸了伸脚，牺牲自己助力室友现场长高，“如果不是着急出门玩，我会让你踩我两万八的篮球鞋？” 　　“……” 　　看到后排身高基本持平，助理便不再纠结站位。 　　操控着机器的摄影师朗声提醒：“来，我们要开始拍了，最后整理一下发型，321……再来一张，好了，换下一个场景。” 　　班级的集体合照共两套衣服四个造型，设计组织了许久。拍摄终于完成后，同学们哄闹着散开，三五成群地约着到校园各处去采景。 　　为了能让学生们在校训碑前自由且安全地留念，江大暂时封闭了正门外的通道，不允许外来车辆经过。 　　校园围墙边的几十米长街笔直空旷，映着蓝天白云和江大招牌，现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宁静庄重。 　　孟居摸出手机递给熟识的同学：“小贺帮我们拍张背影照。” 　　在旁看热闹的女生愉快地应下，等516寝室的帅哥们排坐到封闭马路的人行横道上，对着街区按下了拍摄键。 　　“这样可以吗？” 　　“非常好，既然我帅不过别人，那就谁也别想留下正脸。”看到屏幕中留存下的氛围感画面，孟居很是满意。 　　随后，516舍成员纷纷被围观同学们邀请合照。 　　无论是外院系草，江大男神，学生会大主席，还是浪名在外的童公子，都是女同学们希望留念的大热门。 　　原本想第一时间退场的四个青年硬生生被人群围困了许久才找到机会脱身，回去换衣服拿行李，从学校侧门打车直奔机场。 　　终于能安稳的坐下来休息会儿，丛雨航靠着出租车的玻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时间太赶了，午饭去候机室解决吧。还没出发呢，我已经疲惫了。” 　　慕昀被男朋友倚着肩膀，边单手滑动手机查看航班情况，边开口安慰看上去身心俱疲的舍长：“希望晚上的半间海景房可以治愈你。” 　　“为什么是半间？”童泽疑惑地从副驾驶座位扭头过来，兀自思考片刻后恍然张口：“我不想和丛哥住，他睡觉不老实会踹人的。” 　　“因为我订的时候就只剩两间双人房了。”慕昀在说话时切换屏幕，调取出了订房民宿的信息。不出所料，店内的所有房型依旧都是满员状态。 　　童泽偏头看向睡觉安稳且踏实的孟居，濡唇试探：“要不然……” 　　慕昀听声倏地抬眸，冷冽地扬了扬眉尾：“你抗揍吗？” 　　“呵。”童泽讪笑一声，“算了吧，我和丛哥一起住也不错。” 　　闭目养神的孟居弯起唇角，朝着昀哥的怀里窝了窝，继续补充睡眠。 　　搭乘三个半小时的飞机航班后，一行人转坐客车前往海岛。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暗，大家都没兴致再欣赏风景，直接入住民宿，各自背包回房休息。 　　翌日清晨，养精蓄锐完毕的年轻人们才登上软滩，正式开启了海滨假日。 　　放眼放去，这里有一片辽阔宽广的海域，水面湛蓝幽谧，浪花如千层雪一般拍打着延绵不绝的沙提。 　　“阳光沙滩大海冲浪潜水……这也太快乐了！” 　　内陆长大的孩子通常会慕海，童泽在四人中尤其兴奋，穿着T恤短裤奔入海浪，弯身撩起一捧银亮的水花。 　　丛雨航和慕昀皆是冷皮，穿着同款无袖T恤并排站在沙滩上，尤其是后者的纸白肤色，肌肉漂亮的肩膀边都泛着耀目的光。 　　孟居披着件短袖的薄料开衫跟在后面，边迈着步子边碎碎念叨：“你们白皮人不是应该怕晒吗？” 　　丛哥扭头笑笑：“反正也不常来海边，晒黑后捂一捂也就回来了。” 　　“你怎么也凡尔赛呢。”孟居向前两步，玩闹式地朝着身旁人踢了踢土。 　　丛雨航笑而不语，跟着童泽的身影去水边玩闹。 　　慕昀抬手背遮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低头看向男朋友光着的脚背，上面沾满了细碎闪光的金沙。 　　“浅麦色健康，我就很喜欢。” 　　他说完回身看向人潮聚集的不远处，接着道：“这里的水上项目这么多，看起来个个都很受欢迎，我们选一个？” 　　孟居眺望半晌才作出决定：“海上拖伞吧，正好可以满足你吹吹风的愿望。” 　　慕昀点点头，随即朝着海中踏浪的两个室友挥了挥手，指向远处海岸边停靠的快艇。 　　室友们会意，但是摇头拒绝，扯着嗓子喊话：“你们情侣俩双飞去吧，我们还是更中意海上摩托。” 　　“走吧，他们俩不去。” 　　于是慕昀和孟居两人调转方向，走向拖伞项目区。 　　因为来得比较早，游客队伍排得不长。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便有工作人员上前帮忙穿戴救生衣和防护措施。 　　孟居问：“恐高吗？” 　　“不。”身旁的慕昀摇了摇头，“我们一起坐过摩天轮。” 　　“哦对。”孟居带着歉意地笑笑，与男朋友并排坐在伞椅上，抬臂握着把手晃荡起悬空的小腿，感受到了从身畔刮过的凉爽和惬意。 　　“感觉我们像是等待被人放飞的风筝。”未等对方回应，他又若有所思地添了句：“不过风筝断了线可以获得自由，我们如果断了线，就没了。” 　　这家伙，还真是口无遮拦。慕昀无可奈何地开口叮嘱：“如果不想玩，现在还可以反悔，但你不要乱说话。” 　　就在话音落下时，他们身后绑着的彩色大伞被放工作人员飞，随着绳索放长，两人飞离出快艇，在海面上越扬越高。 　　艳丽的充气伞忽然升腾起绚丽的弧度，孟居磁性好听的声音也被吹散来，摇曳于风中，颤抖得可爱。 　　“反不了悔啦～” 　　拖伞艇迎风加速，让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在二三十米蔚蓝天幕进行低空飞行。 　　海风夹着湿漉漉的水汽拂过脸颊，给人带来无可比拟的快感，孟居扬起脖颈发出愉悦的喊叫声。 　　慕昀不自觉地被吸引着偏头过去，眯起眼睛细细欣赏他晃动着的侧颜，还有脸上挂着的灿烂微笑。 　　“阿孟……” 　　“什么？”因为耳畔风声猎猎，又玩得太过忘情，孟居没有听清身边人说的话。 　　慕昀特意夸大嘴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夸赞：“你，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 　　“听不清。”孟居嘴角的笑意更加拨人心弦。 　　这次的假装痕迹就很明显了，慕昀爽朗地笑笑，低下头不再重复。 　　此时从空中视野俯瞰，海面一望无际。 　　随着风力降低，伞的高度缓缓降低下来，洁白无瑕的浪就在他们的脚下翻滚着。 　　很快，孟居的双腿都浸在海水里，冰冰凉凉的。伴着前方快艇的发动机声，他用赤足踢点海面，让透明的水珠在阳光下淋溅成一道水桥。 　　十几分钟的飞天体验结束，下了拖伞艇时，孟居的衣服都有些湿了。 　　慕昀帮他抓了一把被吹乱的碎发刘海，露出了对方帅气的额头，温声询问：“好玩吗？” 　　孟居得意又痞气地扬起眉梢，回应说：“好玩，还好听呢，我最喜欢帅哥夸我了。” 　　“不是说没听清吗？怎么知道是夸你的？不打自招。”慕昀的手指稍微用力，把他柔软的发丝都揉成了一团。 　　面对揶揄，孟居毫无愧疚之意，堂而皇之地转移话题：“咳，丛哥和童泽的海上摩托还要很久，我们坐船去潜水吧。上天下海的事情要一起干了才尽兴。” 　　慕昀轻哼一声，最后还是宠溺地应和：“走吧。” 　　最先说想来海边吹吹风的人明明是慕昀，孟居却玩得比他还要高兴。 　　跟着教练在清透的海水里探索，沉于五光十色的海中世界。 　　优雅的小丑鱼，大只的魔鬼鱼，种类繁多的珊瑚海胆……各式奇异景色仿佛能够治愈一切焦虑和不开心。 　　第一次与慕昀搭伴游泳时，孟居还胡诌过自己不会水，现在却可以穿着潜水服，用灵活的泳姿和熟练的自由潜技术围着密集的鱼群打转。 　　被海水温柔地包裹时，孟居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很久之前的画面。在童泽家的酒店泳池里，他和昀哥就是在水下拥有了彼此的初吻。 　　那次的双唇相触丝毫不缠绵，甚至还带着无措和慌乱，但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心鼓如雷。 　　无数鱼群漫游中，慕昀注意到了一道藏在面镜后的目光，隐秘而灼热。他稍稍偏过头和孟居进行手势交流。 　　［你怎么总是在拍我？鱼不好看吗？］ 　　简直明知故问。 　　孟居在心中暗笑，晃动脚蹼踢水，用手掌呈波纹状晃动。生动又形象的比喻，即便不开口慕昀也能理解到了。 　　他说： 　　我拍到了一条美男鱼。 　　- 　　海滩上的阳光褪尽，日向西斜。 　　令人眼花缭乱的水上项目让四个青年玩到筋疲力尽。 　　在店里用过晚餐后，天色已擦黑，年轻人们又带着啤酒水果和一些小吃回到了岸边，租下一小片露营地，等着看这个季节最负美名的“蓝眼泪”奇景。 　　丛雨航横屏端着手机，播放之前保存下来的视频资料。 　　画面中是往年海萤大爆发时的绝美场景。随着海水波浪摇荡，一层层一片片幽微的蓝色萤火惊艳海岸线，如湛蓝的星光一般铺砌到渺远的海天相接处。 　　孟居盘腿坐在麻网吊床上，抱着一块冰镇的西瓜啃了两口，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眺望海风习习的平静滩畔，含糊地询问：“看起来应该是海水中的一种荧光微生物。” 　　“恩。”丛雨航放下手机，啪的一声启开一罐啤酒捏在手里摇晃，伴着沙沙的气泡融化声接着开口：“我也是之前听人说的，蓝眼泪来袭的时候堆聚成群，从海边沙滩上踩过去，每一个脚印里都会闪着浅蓝色的荧光。” 　　“这么有诗意的画面，应该是哪个小姑娘告诉你的吧？”童泽对这种自然景象非常好奇，便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还把显示出的信息递向舍长，“看，专家说这是它们求偶的信号。” 　　丛雨航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的关注点永远清奇。” 　　安静地听大家聊了片刻，蜷单膝跪坐在沙滩上的慕昀悠悠启唇说：“感觉就像听鲸鸣一样，不仅需要运气，还要靠群组信息共享的。要不然，我去和当地人打听一下？” 　　“别折腾了。”丛雨航笑着拦住室友的动作，虽然这件事是他提议的，却也不是非看不可。 　　“早知道和你们这群人在一起没什么运气可言，就算看不到，坐着聊天喝酒也是好的。”舍长说完率先举起了手中的铁罐啤酒。 　　随即，大家都会意地碰杯上去，孟居也主动放下西瓜。然而大家都知道这家伙酒相奇差，所以没人来劝酒，任由他半口半口的浅啄着。 　　空气中湿咸的味道混杂着麦芽香，年轻人们吃吃喝喝，伴着清脆的海浪声聊着亲密无间的话语。 　　慕昀把喝空的酒罐捏得哗啦响，在夜色中抬起幽淡的眸子，沉声道：“丛哥的工作都定好了吧？” 　　丛雨航点点头，“培训期都已经过了，八月就可以正式入职。” 　　“预料之中啊，舍长会是我们中最先找到毕业方向的。”孟居捧着啤酒轻荡着身下的吊床，在沙面上留下一道颤晃的影子。 　　“丛主席的论文都定终稿了。”童泽眯着一双狐狸眼调笑，“一个永远走在时间前列的男人。” 　　孟居移动视线，“泽哥呢，学校申请得怎么样？” 　　童泽抬手把酒罐凑到嘴唇边，咕咚灌下两大口，爽快地叹息：“差不多了，在准备签证材料，大约八九月入境。” 　　接着，他学着孟居之前发朋友圈的口吻，在情绪上添油加醋地模仿：“我也是有书要读的人啊～” 　　阴阳怪气又莫名可爱的口音逗得身侧青年们想笑。 　　其实大家都明白，他们早晚会有各奔东西的一天，只是没有人率先说破。 　　“那，前程似锦。” 　　晦暗的光影中，不知道是谁开的口，紧接着，其余三人也举杯异口同声：“恩，前程似锦。” 　　年轻人边聊边坐，从黄昏一直等到了夜间十点钟，浮游荧光海始终没有来。 　　夜里的海狂野起来，漆黑又神秘。 　　青年们兴起，放下酒罐一起到岸边踩水，个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却像孩童一般踏着冰凉的浪，互相推搡玩闹直到深夜倦怠，才结伴回民宿去。 　　许是前一天玩得太疯了，第二日大家不约而同地晚起，就连活动安排也明显安逸了许多。 　　白日里，童泽和昀哥从赶海归来的渔船上买了许多海鲜，搞了场自助烧烤。 　　下午，另外两个室友跟着年轻的民宿店主窝在屋子里面打街机游戏，慕昀实在玩不懂，便到附近的车行里租了辆车，自驾带着男朋友到附近的景点转转。 　　慕昀单手握着方向盘，偏头瞧了眼车内后视镜，后面的家伙已经完全趴倒下去，只留一双脚还搭在副驾驶的靠背上。 　　“阿孟，你到底连上蓝牙没有？说好了要放个音乐的，这都开出几十公里了怎么还没动静？” 　　“不能怪我呀，这辆车的蓝牙有问题。”经历N次失败之后，孟居终于连接好了车载音响。 　　慕昀的目光笔直地注视着前方道路，回应道：“是你说的，自驾不听歌，快乐少一半。” 　　孟居的指尖滑动过歌单，连声安抚：“别急别急，马上为你开启躁动模式。” 　　话音落下，车内音箱中已经传出了风格显著的pop前奏。 　　《Cool Kids》的节奏强劲，从第一句歌词响起就让人情不自禁地点头抖腿，副歌部分更是高潮迭起。 　　“I wish that I could be like the cool kids.” 　　“Cause all the cool kids they seem to fit in.” 　　“……” 　　孟居悠闲地仰身，随口哼唱出的嗓音一如往日惊艳，拥有让人共情跟唱的魔力。 　　“就凭着你这嗓子，还连什么音箱啊？”慕昀被他的开心感染，笑着打了把方向盘。伴着歌声，车子行驶在笔直无边的道路上开得越发平稳。 　　日暮时分。 　　绕了一圈的越野车再次回到了民宿附近，此刻夕阳正美，归途上的青年们被吸引着停车观看。 　　渺远的海面上，一轮耀目的火球渐渐西沉，把周围数里的波纹都镀上灿亮的金色。 　　绮丽的红霞从远方地平线压盖而来，宛如一只承载光芒的箭矢射穿层层云雾缝隙，折出千万缕灿烂余晖。 　　车内的乐曲声依旧响着，不知道按照歌单顺序播放到了哪一首，只有朦胧隐约的鼓点声伴着唯美的落日图画。 　　慕昀怀抱双臂倚在车门边，安静地仰头观赏这片在道路中偶遇的美景。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哒哒的响动，转头看去才发现，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男朋友已经爬上了越野车的机盖。 　　“干什么？”慕昀单肘撑着车子，好奇地询问。 　　“站得高看得远。”孟居一路攀上最高的车顶，居高临下地俯看下去。 　　在庞大车型的衬显下，青年的身影更加颀秀瘦削，两条腿被落日光影拉得细长笔直。他抬起双臂在颈后交握，慵懒活动腰身的同时，眼神灼灼地落在昀哥身上。 　　慕昀被他滚烫的视线盯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扬唇笑笑：“现在呢？” 　　背对着盘亘无人的公路，还有更远方辽阔闪烁的海域，孟居伸出左手，就着乐曲旋律缓缓舒展开指节，仿佛是要触摸晚霞一般高举过头顶。 　　“撩你。” 　　简单又自然的两个字轻声脱口，带着种言出必行的魄力，让男朋友的目光再也无法挪移。 　　他的舞蹈，慕昀看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是种全新的感官体验。 　　大概是出于随性编排，慕昀辨认不出这家伙此时跳的是什么舞种，只见一抹夕阳残红下的剪影，律动之中带着种让人倾倒的野性之美。 　　无所谓场合时间，也无所谓服装灯光，那种精湛到收放自如的舞技，让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又缠绵缱倦。 　　慕昀在车下轻笑，深呼吸片刻后跨步跃上车顶，抓住精力旺盛的男朋友，朝着自己身前猛的一带。 　　“有件事你得负全责。” 　　“什么呀？”孟居没站稳，就着慕昀的力气跪身下去，和他拥坐在一起。 　　慕昀垂着一条长腿坐在车顶边缘，轻声调侃：“我经常因为老婆太辣而被勾搭得不知所措。”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适应。”孟居笑笑，转身躺倒在男朋友放平的膝盖上，在舒服的风中眯起黑眸，胸膛微微起伏着开口，“我们未来还有很多时间。” 　　慕昀动了动唇瓣：“当然。” 　　晚风吹起，刺眼的光辉缓慢淡去。凭借最后余力倾泻下来的夕阳落在一坐一卧的年轻人身上，变成整片朦胧又温存的绯色。 　　* 　　金秋九月，一场疏雨刚刚洗去了江外的尘埃，莘莘学子怀着各种期待涌入崭新校园。 　　在新生入学的日子里，举目皆是红绸条幅和往来人群，平时幽静的小路也变得热闹几分。 　　孟居踩着遍地灿黄的梧桐叶，走在还不熟悉的园径中，偶尔会遇见一两个大一新生向他问路。 　　“学长你好，打扰一下，请问二食堂怎么走？”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被人拦路，孟居只好再次礼貌地微笑道：“我也是来报到的，不太清楚，你可以去那边橘色的帐篷里找带工作牌的学生问。” 　　“啊好的，谢谢同学。”问路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谢后转身另寻他人。 　　反应还真快，这就从学长变成了同学了？ 　　孟居无奈地哼笑，正欲再抬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孟居，巧呀。” 　　青年迎着纯净的阳光回头，看见一道熟悉的女生身影，是同样来办理入学的李思遇。 　　她单手拎着一只小号的行李箱迈步过来，上下打量几眼后善意地调笑：“哪有你这样两手空空来报到的？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高年级的学长在遛弯儿视察吧。” 　　“家离得近，真没什么可带的。”孟居随意地摊了摊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数据线和身份证，还有折叠成小方块的入学须知，“看，全部家当。” 　　李思遇的杏仁眼中闪着柔和的光亮，想也不想便反驳：“我信你的鬼，行李都是昀哥拎着的吧？又是被自家cp甜掉牙的一天啊～” 　　“我今天还真不是和他一起来的。”孟居傲气地扬了扬眉梢，抬手指向面前的同窗，笃定道，“而且我的生活自理能力非常强，你这属于主观偏见。” 　　“行行行我道歉。”李思遇的嘴上虽然麻利，但噙笑的眼神却表明了她一点也不相信这套说辞，“我约了张溪帮我搬行李，先不和你说了哈。” 　　孟居挥手道了声“回见”，接着对照通知单上的楼号寻找公寓。 　　江外的研究生公寓是高层的小两人寝，配备电梯，比本科住宿时方便了许多。 　　走出合金电梯门后，孟居在长廊尽头找到了对应的寝室号。 　　看样子室友比他来得早了些，透过米白色门板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晃动着的人影，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床铺上。 　　孟居直接推门进去，对着窗边位置揶揄地开嗓：“哪个不要脸的又上爷的床了？” 　　被朗声责怪的人连头也未抬，依旧垂眸整理着手中的床单，直到被褥都铺整齐，他才拧身转来一道侧颜，波澜不惊地抿了抿唇角。 　　“你爬我床的次数还少吗？” 　　清俊的眉骨，逸然的下颌，都恰好是记忆中最怦然心动的模样。 　　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明澈瞳孔也一如初见。 　　闯门而入的青年靠在墙壁边匿笑，在他身后的门板上贴着一张欢迎入学的寝室名单。 　　江市外国语大学高翻学院： 　　孟居 　　慕昀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