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和离后被世子盯上了》作者:长安烟火   简介:(   齐昭以和离之身嫁给了穆北侯府世子赵观南,坊间传她是妖精,会勾男人魂。   赵母当今长公主殿下听后认同点头:“她是,而且道行不浅。”   多亏了齐昭,勾的她那个儿子终于铁树开了花,再也不会一去北境就是好几年了。   却不知她那和尚一样的儿子早已被妖精勾魂了许多年,一直在暗中觊觎着人。   是夜,赵观南归家见妻子坐在铜镜前发呆,他上前从后将人揽进怀中,埋首在那凝脂玉般的肩颈处:“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听说夜里照镜子会现出原形来,我想想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妖。”   镜中之人嫣然一笑,满室生辉。   “姐姐不是妖,是会蛊惑人心专要我命的仙女。”赵观南虔诚的说完,覆上了那嫣红的唇,迫切吃下能救自己命的仙药。   【受过情伤温柔女主vs优秀男德班毕业生小世子】   内容标签:重生市井生活朝堂之上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昭,赵观南,徐世钦┃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下小世子暗恋成真了。   立意:心向朝阳 第1章 重生回来了   暴雨如注的密林中,枝叶被豆大的雨珠打得簌簌作响。   漆黑的夜色下少年的手死死拉着少女奋力奔跑着,大雨肆意地冲刷二人都略显稚嫩的脸庞,风伴着雨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此刻本该荒无人烟的山林中,一场事关身死的追杀与逃亡打破了寂静。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早已精疲力尽的少女脸上满是绝望,看着身前因拉着自己这个累赘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的少年,炙热的泪水从女孩的眼眶溢出伴着脸上雨水迅速滑落。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她知道这样下去两人都跑不了。   女孩咬了咬苍白如纸的嘴唇,眼中布满苦楚,爷爷,昭昭答应您的又要食言了!   像是做了决定般,少女猛地甩开了那只一直紧紧拉着她在这些暗无天日里唯一给她温暖的手:“我跑不动了。”   骤然一空的手,少年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重新又去牵女孩的手,却不防女孩侧身一躲。   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少年愣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正准备弯下腰背她,却在闪电劈下的那一刻看见女孩决绝的脸色时,眉头一蹙,像是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   一起逃亡的这些时日,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在这种生死时刻任性胡闹的人,相反出身世家的她却有着寻常男子都不一定的有的坚韧勇敢。   “我真的跑不动了,这样下去我们谁都逃不了,分开跑吧!”   少年的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急速开口:“昭昭别做傻事,我答应过齐爷爷要照顾好你的。”   “可是·····”   她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少年打断:“没有可是,我这条命是你们齐家给的,齐家为我做的牺牲已经够多了,我答应过齐爷爷会护好你,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便陪你一起,生死无悔。“   他直视着她的目光,眼中是绝不退宿的坚定。   重新牵过她的手,二人在雨夜中冲破前路所有的荆棘与阻碍不顾一切的跑着,但就像女孩之前所说的,奇迹并未发生,很快他们就陷入了困境。   追兵已经近在咫尺了,近得二人似乎都可以闻到那把把寒刃上血腥之气,那些前不久才屠杀过他们亲人的锋利剑刃或许在下一刻即将同样的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二人的步子越来越慢,漆黑的林子内眼前能见度不过一尺,他们压根就看不清后面的追兵,但那阵阵划过枝叶的声音已仿若在耳。   男孩不敢停下来,他不住的观察周边的环境的。   暴雨的冲刷,使地上泥土松软又湿滑,因能见度低,他不慎脚下一滑,险险摔倒。   稳住脚步后,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斜坡处,看着已经完全跑不动了的女孩,他朝她笑了一下而后猛地将人拉近一把抱紧,“昭昭,抱紧我。”   突然被一掌扣入怀中的昭昭,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手才刚抱上少年那精瘦的腰身,猝不及防的失重感传来。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急速顺着斜坡往下滚去。   因被人牢牢护在怀中,好不容易停下后,除了头有些晕后,昭昭并未伤到。   在她还处在晕眩之中又突然被少年塞到坡下一处荆棘丛中。   “昭昭别出声,在这儿等我。”   少年低声交代完后,而后立即站了起来又朝着斜坡处跑去。   因耽误了这一下,他的身影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林中噼里啪啦的暴雨之声完美的掩盖了刚才他们滚下的坡的动静。   等后知后觉的昭昭艰难的从荆棘丛中出来后,所有的追兵已经全部追着少年而去。   雨水无情的顺着衣摆不停的滑落。   原本伸手难见五指的山林中,此刻一直笼罩的黑色仿佛瞬间都褪去了不少。   她呆呆的看着前边不远,瞳孔蓦地扩展开来。   她看着那尖锐无比的剑就那样刺进少年的身体之中,那在夜色里无比显眼的猩红热血剧烈喷薄而出,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不!”   齐昭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眉心紧蹙着,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似的。   奋力的挣扎了许久,才艰难的睁开了眼皮,她无力的起身靠坐在床上,闭眼凝神。   又做这个梦了,准确来说并不算梦,刚才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十年前的切身经历。   只不过十年前的她们等来了奇迹,少年借着夜色逃脱了追杀,也救下了她,她们并未像梦中那般悲惨收场。   曾经的他们跨过了生死,携手同行过千难万险,本以为的相伴终老,最终还是败给了时间。   齐徐两家世交相好,七岁那年是齐昭第一次见爷爷口中常夸赞的徐家世兄。   齐家是百年书香传家,齐昭的爷爷的更是当地身名在外的大儒。   幼年的齐昭不幸失去双亲,自小便和爷爷相依为命,只是她跳脱肆意的性子常常闹得齐府鸡飞狗跳。   齐老每每这个时候总是会念叨徐家那个比自己孙女大不了两岁的孩子。   比起徐家那个性子温和有礼的男娃娃,自家这个活脱脱就是个小皮猴儿。   虽常叫孙女小皮猴儿的齐老却也从未多加约束过齐昭。   孙女周岁失怙,本就比别的孩子苦多了,能长成欢脱的性子十分难得,她又是齐家唯一的血脉了,齐老对她自是事事惯着宠着。   七岁那年祖父六十寿辰之际,齐昭见到了从京城随父而来给爷爷贺寿的徐世钦。   那时难得安静待在祖父身边的齐昭见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男孩乖巧向爷爷见礼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小哥哥生得真好看。   可也仅此是好看而已,他的性子太闷了,齐昭和他玩不来一处。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仅对彼此有个印象而已。   后来的徐家陷入党派之争,被奸臣污蔑构陷,触怒天子,徐家覆灭之际唯余当时已长成少年的徐世钦逃出。   当齐昭再次见到徐世钦时,那年她十岁,看着爷爷带回的那个衣衫褴褛已经瘦的不成人样的少年对她说是徐家世兄时。   齐昭满眼的不敢置信,对上少年孤寂的眸子后却也未再多问什么。   后来爷爷和她说了徐世钦的遭遇后,齐诏对失去家人的徐家小哥哥很是同情。   自那以后徐世钦就在齐家住下了。   而齐昭也听从爷爷的话,要对他好,即使他变得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了。   那时府中只有他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又有爷爷的嘱咐,齐昭便时常去找他同玩。   即便常常自己说了一大堆,他也只是“嗯”一声而已,齐昭也从不觉生气。   就这样两人也渐渐相熟了起来,本不愿在人前多说话的徐世钦,对于齐昭总是有更多的耐心。   即使他读书时齐昭闹他,他也从未不耐烦过。   然而短暂的岁月静好后,是风波再起。   齐昭十三岁那年,当年构陷徐家的人得知徐世钦消息后,不幸降临了齐家。   爷爷为护他们二人而死,齐府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此后他们二人携手逃亡,那些东躲西藏流浪不堪的日子,他再也没有放开过自己的手。   在他们躲躲藏藏三年后,新帝继位,而这位新帝正是当年徐家所拥戴之人。   新帝继位后另一派势力被清洗,而徐家也翻了案,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这一年齐昭十六岁,跟着徐世钦进了京城。   也是这一年二人成了婚,两年后徐世钦高中探花,新帝得知他是徐家后人,感念当年徐家之功,对徐世钦亦是看中,自此他的仕途一路昌顺。   徐世钦的官越做越大,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只是很多东西却慢慢变了,尤其近一两年来二人之间争吵不断,乃至走到如今这一步。   想到这儿,齐昭苍白的脸上却挂上了一抹苦涩的笑。   空旷的房中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明明屋内燃足了炭火,可此刻的她却只觉身上刺骨的寒冷。   望着窗外朦胧的灰白之色,虽然天还没大亮,但此刻的齐昭再无睡意索性穿衣起身,执灯走至案前铺纸研墨。   寂静的房中唯见她的孤影映在窗扉上,她执笔写的很快,希望藉此来平复心中烦忧。   以前每当她有烦心事都会练字来静心,这一招对她来说颇为有用。   蜡油静静细流而下,在烛台上又结成块,屋外光线越来越清明,齐昭一直没停过。   地上案上铺满了纸张,直到书案上的再无宣纸可写,她才呆呆停下。   视线落到自己刚写完的纸上,鼻头募地一酸,眼泪顷刻间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案上所有的纸上都写了同一句诗: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她的名字出于此,也是爷爷对她的期望,爷爷一直希望她能做个快乐无忧的女孩。   思及至此齐昭无力的蹲倒在地,捂脸痛哭了起来。   爷爷,我错了。   真的错了!   这一两年来她明明知道自己和徐世钦之间出了问题,可却一直一味的去逃避,妥协,把自己困于内宅,变成了深闺怨妇,那种曾经自己最不屑的人。   或许自己早就该放手了。   此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齐昭看着外面耀眼的光线,抹去脸上了泪水,缓缓起身一张一张把掉落在地上的宣纸捡了起来,连同案上的整理好。   看着桌上的那一沓整齐的纸,此刻那上面的字给了齐昭重新来过的所有勇气。   是离别,也是新生。   收拾妥当好,齐昭打开门,唤来了她的贴身婢女贯珠,让她去收拾她们的行囊。   府中此时各处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今日是正月初二,在新年伊始这个本该阖家相聚的日子,昨夜她和徐世钦提了和离之事,徐世钦应下了。   这个时候和离书他应该已写好,他们之间就再无关系了,而她也要离开这座她住了五年的府邸了。   清晨府中的下人们都在有条不紊的洒扫着。   此时一人身着皱巴巴绯色官袍,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跌跌撞撞的朝内院奔去。   下人们见到纷行礼问安,他未停留一刻待走至那扇后来他曾无数次呆坐过的门前时,脚步一滞。   深呼吸了好几下,鼓足所有勇气后,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的场景,让他眼眶霎时一红,激动之心无法宣之于口。   与妻子四目相对之时,徐世钦的嘴唇震颤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目光不敢挪开一瞬,就怕此刻是个梦境。   可眼前的这一刻真实到让他不愿也不敢再去怀疑了。   上苍眷顾,他真的回来了,回到妻子还未离开他之时,回到他们都还好好活着的时候。 第2章 媳妇还是不要我   “昭昭,昭···昭。”   徐世钦张了张嘴,喊出之前在无边黑暗混沌之中念了千万遍的名字,只不过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极轻,小心翼翼的。   他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房中正在收拾东西的主仆二人,齐昭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贯珠,示意她先出去。   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来,看来是一刻也等不了急着要把外面的那个女人迎进府,也是,毕竟如今外面的那位如今身怀有孕。   齐昭垂了下眼眸,早了结也好。   “其实你不必亲自过来的,让松风送来就好了,只不过我的东西有点多,今日应该整理不完,怕是要明日才能离府了。”   齐昭以为他是来送和离书的,顺便又和他解释了下要再多住一天的打算。   他们相识多年,即便如今不是夫妻了,想来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非要今日就让她走吧?   徐世钦看着房中大大小小的箱笼,突然焦急开口道:“我没写和离书。”   他说的很快,齐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方才说什么?”   屋子就他们二人,徐世钦走前了些,待走至妻子面前后,满怀眷恋的凝视着她,“昭昭,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他的话和眼神让齐昭有一瞬间的出神,让她误以为看见了曾经的徐世钦。   曾经那个为了救她不顾自己性命的徐世钦,曾经那个还没有改变的徐世钦。   可惜只有那么一瞬,齐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人缓缓开口:“你又要食言了吗?”   听见她的回答,徐世钦面色一下变得惨然,是啊,如今的她怕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无条件信任他了。   不过没关系,好在此时的他还未真正铸下大错,一切还来得及。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和她解释清楚柳棠儿的事,想起那个女人,徐世钦眼神一暗,若非因为她,他和昭昭前世也不会落得那般的下场。   “昭昭,其实柳棠儿她······”   徐世钦一方面想解释清楚她对自己和柳棠儿的误会,一边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卑鄙的事。   毕竟他们之间一开有争执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做事不择手段,那个时候柳棠儿还并未出现。   “柳棠儿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顾不得许多了,眼下只要先阻止和离,其他的日后他再慢慢向她赔罪吧!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明明自己已经死了多时,可当他能再度睁眼能感受到呼吸心跳之时,他回到了现在。   他清醒之时眼前放着一张和离书,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那是他亲手所书,是他曾经走到穷途末路之际为了保护昭昭所写的。   只有与她和离,迎柳棠儿进门,高调的宠爱柳棠儿,才能在他身败名裂获罪之时保住妻子保全齐家。   保住这个曾经为了救他而满门覆灭的清流家族,不让它因为自己而蒙羞。   这或许是他前世仅剩的唯一一点良知了,毕竟那是在徐家出事后曾经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地方了。   所以曾经的他在明知柳棠儿身份有疑后,选择将计就计,逼得妻子与自己和离后,纳了她进府。   前世后面发生的种种以及自己的重生这些都太匪夷所思了,一时他无法和她说清楚。   况且就眼下这种情况下,无论他说什么,她怕是都不会再信任自己了吧?   那张和离书,他已经撕了,这一世他知晓了先机,断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妻子知晓真相后的喜悦之色,却只见齐昭蹙眉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是不想和离了?”   真是荒唐啊,明明之前是他逼着自己和离的,她现在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去年年三十的前一天。   那时的他们早就因为时常的争执而各自分了房睡,相互之间冷谈疏离的根本就不似夫妻了。   那段时间的徐世钦似乎格外的忙,又因为二人分了房,她时常好几天才能见到他一次。   腊月二十九那日,他早早的回了家,还进了她的院子,不过只是为了告诉她,他在外面养了近一年的那个女人如今怀孕了。   而且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份,他说了不想委屈了让她作妾,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齐昭当时听后只是淡淡了应了一声“好。”甚至还冷静了问了一句他准备什么时候迎柳棠儿过府,徐世钦当时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是她抢了本该属于柳棠儿的位置,他和柳棠儿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小定婚的未婚夫妻。   若不是后来徐柳两家接连出事,他们之间相互了无音讯,又怎么能论到她齐昭了。   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如今正主回来了,她早就该让位了。   他们还未成婚时徐世钦和她提起过他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妻的事,只是那个时候柳御史因在朝中帮徐家进言也受了牵连。   柳家出事后,后来徐世钦也曾经试着找过柳棠儿,只不过得到的消息都是柳家无一生还的消息。   直至去年初徐世钦带了当时已经花名在外的柳絮回来后向她解释柳絮就是柳棠儿。   自那以后柳棠儿就被徐世钦养在了别苑,齐昭曾说过让他把人接回府中,徐世钦拒绝了,说曾经答应过她的不会食言,自己会另外补偿柳棠儿的。   在他们成婚之初,徐世钦曾许诺齐昭说此生绝不纳妾,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只是后来的他还是食言了,或许也不算是食言,毕竟如今的他只是要另娶。   在徐世钦和她说柳棠儿怀孕之后的第二天是大年三十。   那天院子里堆满了齐昭早就让仆人们采买好的烟花。   年三十的夜里她一个人放完了满院的烟火也没等到徐世钦回府。   直到正月初一的夜里徐世钦才回了家。   齐昭就是在一个人放完一院子的烟花后的第二天和他提了和离。   他当时只是看了她半瞬后就应下了,她不知道明明就是昨夜他才答应的事,怎么只过了一夜他竟然就反悔了,而且态度也变得截然不同了。   最初逼她和离的是他,在她如他所愿答应合离后,如今变卦的也是他,竟还说能出这么荒唐的理由来。   “昭昭,柳棠儿的怀的孩子真的不是我的,我也从未碰过她,这一切说来复杂,我日后慢慢向你解释可好?”   见妻子不信任的自己的样子,徐世钦着急的解释着,可这一切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且他现在虽知晓了先机,可如今这个时候也正是他已经身陷囹圄之际,稍有不甚任有可能步前世的后尘,毕竟事无绝对,他也不能大意了。   “世钦,直到今日你还认为我们之间和离仅仅只是因为柳棠儿吗?”齐昭满眼失望的看着他。   他们和离的最终原因确实是因为柳棠儿,可两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是完全因为柳棠儿。   他们之间最初的争执起源就是徐世钦一步步变得冷硬的那颗心,以及饿死在西南那数万百姓的命。   徐世钦的脸上霎时间血色全无,面色苍白的看着她,艰难的张了张嘴,他最不愿提及也最害怕她起当年的那件事。   是,当时他因为权势蒙了心,做错了事,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曾经因为她知晓了这事质问他时,和她道了歉。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是要一直揪着他当年的错事一直提,她是他的妻子啊,不是应该站在他这边的吗?   “那你让我怎么做,再去给他们赔命吗?”   前世的他已经给他们填了命,他后来获罪斩头里面的罪责就有这么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已经因此死过一次了,还要他怎么样?   ‘   徐世钦气愤之下说完后,又开始后悔,他又因这事和她吵了起来,再度开口时语气温柔了许多:“昭昭,过去的事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我知道这一两年来我冷落了你许多,我都知道错了,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但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徐世钦见妻子执意要和离的态度,也知道自己现在一时是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了,便想着拖延一段时间。   待他把事情全处理好再全部和她交代清楚所有的事,包括他们前世的事,妻子听完知道曾经的他下场或许会因此原谅他。   “昭昭,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如果到时你还是执意要和离的话,我绝不再拦你,好吗?”徐世钦问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他已经知道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了,一个月他恰好能解决这次的危机。   如果到了那时他还未能自救成功,那他就放她离开,也还来得及,他前世出事是在同她合离后的第三个月。   而且还有那个人护着她,以那个人的能力,只要有他在他完全就能护着住她,他也不怕她再因自己的牵连而出事了。   “徐世钦,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今天的徐世钦很怪,这种奇怪的感觉从刚才他一踏进房门她就感觉到了,她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一夜之间会转变这么大,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齐昭不想去深究原因,她只是觉得很可笑,在自己终于决定要对他彻底放手的时候,他竟然来求她让她再给他一个月。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拉住前往深渊的他,可初除了引发一次次的争吵外,无济于事。   她改变不了他,他也无法理解她,二人都把对方越推越远。   明明是他徐世钦先不要自己的,现在却又做出一幅她辜负他的样子来,真是可笑。 第3章 求到了一个月   看着齐昭冷漠的眼神,徐世钦目光缓缓下移,胸口闷的像是喘不过来气了,低声回她:“昭昭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够了,我只希望这次你能说到做到。”   不想再多纠缠,齐昭的语气很平静,但心底的悲伤无法控住的开始蔓延开来。   她缓了一会儿,看见那个像是被定住了的人,再次开口:“我还有许多东西未整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出去吗?”   徐世钦终于有了动静,手微微抬了下想去拉妻子的衣袖却又僵硬的收了回来。   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急,他们来日方长,面部艰难的扯出一缕笑,但眼底全是湿意:“好····那那我先出去了。”   我不会再骗你,永远都不会了。   看着已经背过身去的妻子,徐世钦静默了片刻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初春的天,寒风中都夹带着冰碴子,院中萧瑟的树木上零零散散挂了些红灯笼,此刻正随风毫无章法的飘动着。   徐世钦坐在树下夏日用来纳凉的石鼓凳上,即使外面冷风肆虐他的整个人却心潮彭拜,血液滚烫的周身的仿发热,手心竟然还冒出了汗。   自己竟然重生了,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像前世般双双死去了。   想到这里徐世钦的目光冷了下来,他还有太多的事急需查清楚。   前世即便他早早做了安排,妻子未因自己获罪被牵连,可也在两年后离奇的死在了城郊,凶手不明。   前世的自己因罪身死后,魂魄不知何故终日飘荡在妻子身侧,也正是那些日子才让他明白了自己曾经是有多混蛋。   从前的徐世钦直到临死前一刻都未曾觉得自己有对不起妻子半分,齐昭跟着他前些年是吃了些苦,日子虽苦了些,但自己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后来自己高中后更是为了她拒了皇家公主的婚事,还险些因此丢了性命。   再后来他仕途一路高升,府中奴仆环伺,齐昭跟着他过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后院又无姨娘闹心。   他在无数人口中听见过羡慕妻子的话,而这一切都是他徐世钦带给她的。   那怕在已经即将身陷囹圄之际还想尽一起办法将她保了出去。   他自认自已经做的够好了,所以那个时候每当齐昭因为西北的那件事与他起争执时,他总是会埋怨她不理解自己,俩人时常不欢而散。   那时的俩人就如同现在夫妻关系疏离淡薄,曾经的徐世钦也曾想过明明以前的一对恩爱无话不说的夫妻怎么就走到了相顾无言这一步了,仅仅是因为西北那年的发生的事吗?   他无法这样骗自己,其实早在这之前很多事就有迹可循了,只是那时他看不清。   当时的他正在为自己的年少得志而沾沾自喜,一心想着早日复兴徐家门楣的他频繁结交各路权贵,沾染了不少官场陋习,风月声色场所更是熟门熟路。   那个时候的他时常带着一身的浓重的脂粉气醉醺醺的回到家中,妻子虽因此失落过一阵,但终究未说什么,只是好言劝他莫急功冒进,小心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曾经的自己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因此慢慢的不再何她说官场中的事。   现在回想来他们的之间的问题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快速划过,他的出生,徐家招祸被灭,投奔齐家,和齐昭一起长大,刚到齐家的那段时间昭昭总是不厌其烦的想办法发逗他开心。   后来齐爷爷也因护他被贼人所害,他和昭昭四处流浪逃亡,俩人相依为命的活着,郑家所拥的三皇子夺位失败,当今圣上登基后,为徐齐两家平返后。   他入京,科考,成婚,高中后圣上有意赐婚,那时候的自己为了昭昭可以毫无惧意的抗旨,那个时候的他们多好啊,为了对方都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后来的自己越来越忙,忙着平步青云,渐渐迷失了本心,被人设计上了贼船。   柳絮的突然出现,他碍于责任把她养在了外面,可是未曾想会因为柳絮,昭昭竟成了京中内妇们的笑话,听见别人可怜她,见她彻夜流泪,徐世钦痛恨自己的麻木。   他在院中坐了许久,脑海中闪过曾经死后的一幕幕,若不是死后魂在妻子身边,他也不知妻子竟在他身边受尽了委屈。   他也就不会明白他们最后的两年里他竟对她忽略至此。   为什么曾经的那一切他竟都视若无睹,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曾经妻子受到的伤害都一点一点的都弥补回来。   细弱的枝丫终于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不堪重负的渐渐弯下了腰。   落雪顷刻间便毫不留情的砸在树下的久坐的人身上和石桌上。   徐世钦被砸的回过神来,见到肩上的白雪,他突然想起他和昭昭曾经的要共白头的约定,眼里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昭昭为此还把他们养的一只小黄狗取名叫小白,明明是只黄狗但每当昭昭唤小白时,它总会高高兴兴颠颠的跑到妻子身边。   如今多年过去小白也变成了老白,想及此处,徐世钦脸上的笑意明显。   拍去肩上的落雪后起身时笑意突然僵住了,他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老白了,刚刚在妻子房中也未曾见到过。   脑海中久远的记忆袭来,在他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小白,那时正是妻子刚过二十三岁生辰后的两的天。   腊月十五,其实也就是半个多月前,可是因为是前世的记忆了,徐世钦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那天去给老庄王妃拜寿时才突然想起妻子也是腊月的生辰,只是那时距离齐昭的生辰已经过了两天了。   不过从庄王府出来后,他还是特意回了躺府中,让松风从库房中选了件礼物给昭昭送了过去,还在内院用了晚膳。   就是离去之前一直趴在地上有些恹恹的老白却突然冲他吠了几声,那是老白第一次朝他凶。   不过当时他正因朝廷查处西南贪墨案一事忧虑重重,也未在意,自那以后他也去了几次内院但却再也没见过老白了。   老白死了,病死在去年腊月里,这件事还是后来前世他和妻子和离后,从松风口中得知的,原来连老白也在埋怨他,他好像真的错的太多了。   没来得及多想,思绪便被连廊上的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   松风快步走了进来,面上尽是担忧之色,走至徐世钦前便焦急开口:“大人,宝华街那位今日一早在临安茶楼雅间悄悄见了户部刘豫之。”   刘豫之!   从前便是因为此人他才一步错步步错,三年前他和刘豫之同为户部员外郎共事。   嘉定四年夏西南大旱,西南半年未见雨水,农田作物枯死殆尽,后来连百姓饮用水都无法供给,西南之地难民日益增加。   朝廷当时指派前户部左侍郎宋远任钦差大臣,责令户工部携手负责放粮救济灾民一事,当时随宋侍郎奔赴西南的二部官员共十二人,他和刘豫之都在其列。   当年正是因为宋远的一封自绝书,从而爆出了嘉定四年西南贪墨案,最后的结果是刘豫之和他都沦为了贪墨案的替死鬼。   “刘豫之那边以后不必再派人跟着了。”   徐世钦看着眼前这个前世被自己牵连致死的忠心下属此刻不解的眼神,又解释道:“放心,宋大人的自绝书上并未提及我。”   当年就是因为都察院只透露宋林因当年西南贪墨案自绝家中并留有遗书,但却没有公布遗书的具体内容,导致当年所有参与西南赈灾的官员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大人得知遗书内容了!那宝华街那边?”   松风问道,虽然不会被遗书牵扯进去,但之前做过的事并不会就此抹去。   都察院奉旨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当年一案了,柳絮那个女人始终是个祸患。   “让人小心跟着柳宅西院偏门一个姓王的门房。”柳絮当年就是同过那个人和她背后的人联系的。   从前派去盯梢的人注意力都在柳絮主仆二人身上,却忽略了其他人。   只是因为那座宅子包括里面的所有奴仆皆是他给柳絮置办的,只是从前他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根本来不及揪住柳絮身后的人便被定了罪。   松风目光一亮,是了,查了这么久没有线索怎么就从未怀疑过宅子里的其他人,“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刚要离开被叫住了。   “松风······”   “大人您说。”以为大人还有其他交代的松风看着徐世钦。   徐世钦看着他被雪水浸湿衣领和袖口,静默了半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松风闻言呆愣了一会儿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笑着回道:“不辛苦,事成后大人记得多赏属下些就行,属下的娶媳妇的本钱还差不少呢!”   看着三句话就暴露本性的松风,徐世钦心里的那抹惆怅瞬间就消失的无影踪了,心情一下松快了许多,拍了下他的肩膀,应允道:“行,到时候一定给你娶个大胖媳妇,省的你天天念叨。”   松风立马点头如捣蒜,大胖媳妇多好,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想想就美滋滋。   翌日清晨徐府外的车马同随行侍从早早的等候在门口。 第4章 送她去见情敌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雾气也大。   驾车的马夫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掌,伸手去安抚鼻孔里不停喷出热气的老伙计,马儿乖顺的低着头任他抚摸。   此时的齐昭坐在房中梳妆镜前想起昨夜的事,渐渐出了神。   昨夜晚膳时,徐世钦跟她说想去看看老白。   原来他还记得老白,她还以为他都忘记了。   老白刚走的那几天她一直在等他回家,想告诉他,他们的狗死了。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家时,却是来告知她柳絮怀孕的事,多么讽刺啊。   贯珠给她簪好发后,见夫人还未动,轻声唤她:“夫人,夫人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齐昭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起身后朝外走去。   她这两年礼佛,常会去城外云亭山上的寺庙,徐世钦没什么时间陪她去,老白还未生病时常陪在她身侧,它十分好动,每次去云亭山时总是格外的兴奋。   齐昭知道老白喜欢那儿,所以便把它葬在了云亭山半山腰处。   正值新春街上热闹的紧,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商贩。   马车缓慢的穿过主街,出了南城门口,速度快了起来,天空越来越阴沉,担心下雨的车夫扬鞭催促老伙计跑的快些,骏马疾驰在官道上。   一只白皙纤细的素手慢慢掀开了车窗处的帘子,皓腕间那抹青翠的玉镯在月牙色织锦的袖口衬托下尤为醒目。   齐昭望向车外,深吸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来扫去心中的阴霾,一路同行,二人却都未开口。   过了官道,道路狭窄不平了些,行驶车轮不时的溅飞路上的细小石子,突然车轮因压到一处突起的石块,车厢倾斜抖动了下。   因为惯性齐昭控制不住的朝外倒去,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徐世钦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   “谢谢。”齐昭不自在的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想起来,这样的亲昵并不适合一对即将要和离的夫妻。   徐世钦动了了手臂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他不想再因这些小事惹她不快,他明白妻子此时对自己只有怨,他苦笑着摇头:“昭昭,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齐昭理了理衣裙重新坐好,听见他的话面上神色没有波动,藏在袖口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扭过头去没有回他。   从昨天起徐世钦就不对劲,齐昭不想也不愿去深思,她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再去动摇。   “昭昭·······”   正要再度开口的徐世钦听见车外松风急声高呼后眸色一变朝外吩咐了句停车。   看着追赶而来的松风心中了然,转身歉疚的向齐昭道:“昭昭抱歉,今日我···”   “不用解释,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的”   齐昭平静的说道,莹白的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早该习惯的不是吗?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 了。   徐世钦不过片刻迟疑,还是转身下了马车,临走前对齐昭交代晚点会来接她回府,便匆匆和松风离去了。   见大人带着松风走了,贯珠上前来询问:“夫人,我们还去看老白吗?”   看着那渐渐变得模糊的背影,齐昭收回了目光,低声回她:“继续走吧。”   上山的马车不少,云亭山中的云间寺香火本就旺盛,这新春更是还有许多从外地慕名而来的信徒,特地来烧香祈祷新的一年万事顺遂。   看过老白后,齐昭带着贯珠随着人群一起又向山顶走去,她这两年不大出门,但这云间寺却几乎每月都会来上一次。   住持曾对她说,众生皆苦,每个来云间寺的香客都是有求而不得的人或事,佛虽普度众生,但一切的得失,聚散,都是因果的必然,强求不来。   如今好像真的是这样了,即便她虔诚的求遍诸佛,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到了云间寺齐昭先去拜会了住持,而后焚香净手跟随僧人去了大殿诵经。   贯珠是个活泼性子,和其他候在殿外的丫鬟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神殿内的檀香似乎有着独特能抚平人心的功效,高悬的藻井下跪满了虔诚的信徒,殿内梵音绕梁。   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吟诵着曾经念过千百遍经文,好似只有这样才能驱散所有的罪与恶,让内心得以片刻的安宁。   可曾经这个对她来说颇为有效的办法,今天却也好似失去了作用,不知怎么地今天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齐昭胸口越发沉闷,只得出了神殿,未瞧见贯珠在外,便独自走到了后山的无相湖旁,冷风吹在身上,胸口的郁气散去不少。   望着平静的湖水,视线渐渐模糊了,湿热的泪水跌出眼眶后瞬间变的冰冷。   眼前开始浮现一个个痛苦挣扎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幼儿,却都是面容枯瘦嘶吼着朝她扑来。   齐昭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不停的重复着那句曾念了千千万万遍话,仿佛这句话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雨水此刻再也止不住的从高空砸下,齐昭却毫无只觉,眼泪越流越凶,孤身默默的立在湖边。   她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真的能当做一切都虚妄吗?   可那是整整数万人的性命啊,是即使她诵经千万次也无法消除的业障。   雨越下越大,远处避雨亭内的人静静的注视着湖边那抹纤细到让他心底生疼的身影,不知道看了多久。   等了一会见齐昭依旧呆呆的站着,止不住步子的朝她走去,眸中带了怒气,待走到那傻女人身后把伞倾倒她那边:“齐姑娘,春雨湿衣,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本来带着怒气的人在看见齐昭红红的眼眶,瞬间熄了火,出口的语气也变的温柔了起来。   恍若梦中被人叫醒,齐昭怔怔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件玄色云纹织金的外衣,似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齐昭忘记了擦去脸上的泪痕,目光顺着那件玄色外衣抬头望向给自己撑伞的人。   齐姑娘!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齐昭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像自从和徐世钦成婚后她就只是徐夫人了,身边的人再也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这一声齐姑娘刺破了她眼前的重重迷雾,让一丝光亮照进了那心中那阴暗的无底深渊处。   是啊!她不仅是徐夫人还是齐家的女儿,是那个满门就剩她一个答应爷爷要好好活下去的齐昭。   湖面漾起无数个细小的圆圈,扩散交接最终变成一排排的涟漪,搅动着春水。   春天是万物复苏,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   雨珠落在油纸伞上的滴答声,声声入耳,齐昭的眼前越来越清明,看着这个自己现在已经需要仰望的年轻男子,忽然笑了,泪水滴落沿着年轻美好的面庞一路向下,跌落柔软的草地中瞬间消失不见。   齐昭笑了,许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己内心的笑了。   佛说: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她此刻好像突然悟了。   “齐姐姐,虽说几年未见,你见到我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爽朗清润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四年的边境戍守军中历练,把曾经那个因为一句话会通红了脸的男孩变成了如今这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模样。   身姿挺拔如松,如墨般的剑眉下一双明澈的眼中此刻带了几分不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这般肆意轻快的样子仿佛又和曾经的少年郎相差不大。   “小世子,谢谢你。”齐昭向他道谢,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被雨水打湿的碎乖顺的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眼眶还带些微红,虽说面容狼狈,但一双眸子璀璨的熠熠生辉。   话音刚落,那张俊脸蓦地就在齐昭眼前放大了许多。   赵观南低头俯身仔仔细细注视着那双动人的眉眼,想看清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让边境三年的风沙都抹不去自己心中那些荒唐的念想。   但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一息之间反而还乱心神。   赵观南迅速抬起了头,英气的眉尾一挑,“姐姐,你好像真的很高兴啊~”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一转接着又道:“不过再高兴也不能在这儿淋雨啊,早些回去吧。”说完把伞塞到齐昭手上,未等她反应转身疾步走入雨中离去了。   赵观南才走一会儿,贯珠就打着伞寻来了,主仆二人一同回了云间寺。   寺中香客少了许多,原来许多人赶着之前下雨还未落下之时,便匆匆下了山,留下的都是今晚准备借住在寺中的信徒。   “夫人,我们今晚要借宿在此吗?”   贯珠问道,这场大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山中的道路这会儿应该是已经泥泞的不行了,根本就无法下山,要借住的话还有早些去和僧人沟通,晚了怕是没房间了。 第5章 山中仙女   齐昭点点头,冒雨下山不安全,左右也没什么事,山中清净总比回到那个沉闷的府中好上许多。   好在云间寺香火鼎盛,这些年不断扩建修缮,寺中房间充余,僧人很快为她们主仆二人安排了一间厢房。   风雨连廊上出来打热水的长青看着前边消失在拐角出的身影,特别是走在后面那人手中拿的伞,眼珠都睁圆了。   这这···这世子爷也太大胆了!   难怪之前世子明明带了伞出去的,却淋了个浑身湿透了回来,还对他说在山中遇见了个仙女,伞送给仙女了,现在看到人才明白过来,这世子爷怎么还贼心不死啊。   长公主眼皮子底下也不收敛些,这要是被发现了长公主估计第一个就要打死自己了。   长青霎时觉得脖子都凉飕飕的,愁眉苦脸的提着热水往世子房间走去。   朝浴桶倒水的长青,在瞧见世子爷那除净上衣的精壮胸膛上那几处淡淡鞭痕时,头又大了一圈。   那是四年前世子刚入伍时因年轻气盛被人挑拨和一个伍长打架,触犯军规被侯爷亲手拿鞭子抽的。   这都四年了鞭痕还在,可想当时侯爷下了多大的狠手。   侯爷和长公主这两主子下起手来那是一个比一个狠啊,揍亲儿子都不带手软的更别提自己这个小小的奴才了,这要发现了世子的心思,他这个池鱼肯定得遭殃。   站在一旁的赵观南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一脸苦大仇深的人,戏谑道:“长青,你钱袋子被人偷了?”   “没。”长青无精打采的回,倒完水抬头见世子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世子先前不是说送夫人到云间寺就下山去的吗?”   成阳长公主穆北侯府的女主人,赵观南今日就是奉父命送母亲大人来云间寺礼佛的。   “嗯,所以呢?”赵观南弯腰用手试了下水温后,毫不在意的回道。   见世子不放在心上,长青索性破罐子破摔幽幽的开口:“世子爷,属下方才见到了借你伞的那位仙女了。”   正在解裤腰带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动作停了下来,赵观南似笑非笑的看着长青,没说话。   对上主子的眼神,长青气势瞬间萎了下去,咽了下口水后唯唯诺诺的说道:“您说的那位仙女未免凶猛了些”   “你再说一遍。”   感受到那沉沉的压迫感,长青连忙补充道:“方才我看见贯珠姑娘拿着那把伞了。”   他不敢说出徐夫人的名讳来,只好用她身边侍女来提醒世子爷。   赵观南睨了他一眼,心想这厮也太记仇了些。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从漠北回京省亲,刚入京就在街上看见了齐昭,当时年少又许久未见到心上人了,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只想着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了,谁知还未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人发现了,发现那人正是贯珠,自己机敏逃脱了,长青却慢了一步被贯珠抓住了。   彼时贯珠刚到齐昭身边不久并未见过长青,把他当成登徒子揍了一顿,揍得长青毫无还手之力。   还是齐昭到后见到长青才将人救下来,长青不敢暴露主子咬死说自己只是路过,这件事后来一直被长青视为耻辱。   他一军中士官竟被一女子擒住了,还被揍了,这要是让他营中那些兄弟知道了还不得笑死他。   长青是穆北侯府的家生子奴才,自幼便被选中陪在世子身边,跟着世子身边十多年,他自认自己算十分了解主子了。   穆北侯府作为京中显赫的权贵之家,世子爷小时虽顽劣跳脱了些,但从未沾染上半点京中纨绔子弟的陋习。   除了十三岁那年当街暴揍了兵部尚书的嫡长孙吴子茂一顿,引来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人算是世子做的最出格了一件事了。   事后世子被侯爷打得一个月都没下来床,不过长青不觉得世子做错了。   当时那吴子茂仗着家世竟敢当街强抢民女,无人敢阻拦,若不是世子撞见了,那禽兽差点逼死了那对父女,是以世子在长青的心中一直是那光辉正直的形象,谁知世子爷竟也会因为女人走偏。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赵观南垂眸语近呢喃,像是和他解释又像是对自己说:“长青,我比任何人都在乎她的名声。”   若不是担心她会因自己名声受损,早在去年初徐世钦将柳絮养在府外引得流言四起时,他就想把她带走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甚至连想去揍徐世钦一顿都不敢,他害怕传出那怕一点点对她名声不利的事情来。   长青刚才还担心世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此时见世子低沉的样子又心疼了起来,只得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长青才走出院子就看见了他方才口中凶猛的女子,贯珠拿着伞看见他后快步走至他面前,把伞递给他,没好气道:“我家夫人让我来还伞的。”   之前那件事,夫人虽对她说是个误会,但她那日听的分明那脚步声就是跟踪她们的,绝不会是路过。   长青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以为她又要动手,毕竟刚刚才说了她的坏话这会见到了人还有些心虚,见她只是递伞后,迟疑的的接过,尴尬开口:“麻烦姑娘了。”   贯珠冷着脸,嗯了一声就走了,回去的路上纳闷这人看见自己怎么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莫不是上次下手太重了,把他打怕了,难道上次真的误会他了?   长青看着手中的伞叹气,得!里边那位爷看见了怕是又要不高兴了,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让世子爷认清现实死了贼心的好。   军营中养成的习惯,赵观南很快就沐浴更衣出来了,推开房门就看见像门神一样杵在外面的长青以及他手中那柄自己前不久才送出的伞。   长青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一圈,缩了缩脖子,干着嗓子禀报道:“方才贯珠姑娘还回来的。”   因刚沐浴完,还氤氲着些许雾气的黑眸动了下,收回目光,赵观南一言不发的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长青连忙跟了上去,不妨前边的主子突然又停下了,险些撞了上去。   慌乱止住步子的长青一抬头就见世子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他:“这后山有一只大黑狗,你见过吧?”   长青不解的点点头,他们今早上山刚到云间寺就在寺外发现了那只健壮的大黑狗,听夫人身边的丫鬟念夏说大黑是并不是寺中养的,起初是只瘦小的狗子,后来流浪到云亭山上后,僧人常喂以斋饭,久而久之它便就只在云间寺四周溜达,甚至还经常会在殿外听佛经。   他当时听到狗听喜欢听和尚念经后笑不可遏,还和念夏争执说那定只是因为它困了趴在殿外而已。   赵观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那就好,去找它玩,不玩够两个时辰后,最好别出现在我眼前,明白吗?”   赵观南说完潇洒的转身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长青。   过了好半响后长青动了动泛酸的眼珠子,五官全拧巴在了一起。   世子他,他明知道自己小时候被狗咬过,最是怵这种大狗,竟然还让他去找狗玩!!!   长青觉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世子爷他变了!   此刻那个变了的世子才走出宝瓶门就被母亲身边的曹嬷嬷逮住了:“小世子,殿下让您去见她。”   礼佛完后的成阳长公主听说儿子还未下山,便遣了身边的曹嬷嬷来寻儿子,这小子自岁末从漠北回府后,三天两头的不着家,出去寻他那些个狐朋狗友。   本想今日借着让他送自己来云亭山的路上同他好好说说话,结果这兔崽子这么大冷天的宁愿骑马也不愿坐马车。   “嬷嬷,我去岁已经加冠了,您把那个小字去了成不?”赵观南无奈纠正道。   “不成家都是小孩子。”曹嬷嬷笑吟吟的看着他催促道:“行了,小世子,殿下在等您呢。”   抗议失败的赵观南只得认命地跟着曹嬷嬷去见母亲大人,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待会该如何脱身的办法了。   不是他不愿意见自己的亲娘,实在是他这个母亲大人自他十六岁起便在不停的给他介绍姑娘,这种情况直到去年他弱冠后变本加厉乃至荒唐到直接往他房中安排姑娘,赵观南实在是怕了他家的这个公主殿下了。   当初云间寺从新扩建修缮时,成阳长公主派人向寺中捐了一大笔香油钱,主持除向长公主表达感谢之余特地备下一处静院作为长公主每次来寺中礼佛的落脚处。   穿过长长的风雨连廊,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的院外,院门口两侧分别有士兵把守,见到世子后立刻行礼问安,赵观南点头示意后与曹嬷嬷一同进了院中,走至门口听见房内传出笑语,知道定是熙春和念夏两丫头又在哄母亲开心了。   迈步进屋内,赵观南向母亲问安后走上前,笑言:“不知母亲寻儿子前来何事?”   丫鬟们见世子进来了,行礼后也不再言语了,跟着曹嬷嬷退了出去。   屋内黄花梨木的万字曲水罗汉床上,成阳长公主端坐在左侧,身着银纹绣松枝裹边的绛紫色锦袄配茶白褶裙素净又不失身份,一张保养得宜不见瑕疵的脸上此刻看见儿子后,眉眼弯弯地朝儿子招手让他坐到身侧来。   “你这臭小子,非得我让人去逮你才肯来见我是吧!”虽是埋怨的话语,但语气中尽是亲昵,高怀宁把手旁提前让丫鬟沏好的热茶朝儿子推过去。   赵观南忙接过,掀开细腻温润的玉制茶盖,云雾薄烟散出茶香盈鼻,轻抿一口后赞道:“还是母亲这里好东西多。”   “少拍马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高怀宁斜睨了他一眼,正要开口直奔主题来着,突然发现早上出门儿子明明穿的是件玄色外衣,这儿会怎么变成了素色鸦青锦衣。 第6章 夜叩山门   “你衣服怎么换了?”   “娘,注意你高贵的身份,佛门静地不可说粗鄙之语。”赵观南嬉笑着回她,不提自己换衣之事。   二人中间的方几上,高怀宁手拿念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儿子也不说话。   赵观南被她看着心里有些发毛,只得开口解释道:“方才大雨,衣上沾了泥就换了。”说完脸不红气不喘的看着母亲。   高怀宁眉心微蹙,儿子喜洁这臭毛病不是已经在军中治好了吗?怎么这一回来又故态复萌了。   狐疑的看了儿子一会儿,想到心中的大事便不再纠结这些锁事,轻咳了声后神秘兮兮道:“儿子,送你个新年礼物要不要?”   来了来了!赵观南心头一禀,微笑摇头表示拒绝母亲大人的好意,并且还想拔腿就跑。   见儿子不识相,高怀宁瞬间摆出高贵冷艳的长公主姿态,不再客气,从身侧拿出一幅画轴直接塞到儿子手上,“我最近新得的一幅佳作,你品鉴品鉴。”   见母亲大人的架势,赵观南心知自己今日如是不看画像怕是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没办法,穆北侯府天大地大,公主殿下最大,他爹那个暴脾气在公主面前都是言听计从的更别说他这个做儿子的了。   赵观南认命的解开中间捆绑的细绸,刚一打开画卷,瞳孔霎时都大了一倍,即使有准备还是被他母亲的操作给惊到了。   本以为都是和之前一样是哪家母亲相中的京中闺秀图。   好家伙!真是让他开了眼,这次竟然是一群姑娘的小像合集,每一个边上还仔细有小楷注明了姑娘的名讳和家世,他娘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看见儿子呆住了模样,长公主欣慰的笑了,凑过身去好奇询问道:“怎么样,看上哪个了?娘去给你说。”   见儿子不吭声,高怀宁指了个自己毕竟中意的,认真介绍道:“这个,镇国公府的五小姐蕙质兰心,才名远扬。”   赵观南看了看母亲大人,没有说话,见儿子没反应,高怀宁又指了指另一个姑娘,“这个也不错,张阁老的孙女,据说是咱京城第一美····”   高怀宁的话还未说完,赵观南的突然站了起来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娘,长青他正在被寺里的大黑狗追杀,我得去救他。”   说完不等高怀宁反应过来,健步如飞的逃了出去,没错就是逃出去的。   等赵观南都走出院子了,高怀宁才反应过来儿子丢下的理由有多荒谬,只恨已经让他跑了,气的把小几上已经冷掉的茶都一饮而尽了。   看着手中的画中越想越不对劲,这上面差不多京中名门望族的适龄女儿都在里面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他还不满意,难不成是想找个天仙吗?   还是说南儿他有问题?!!!   这一琢磨不得了,从前心中那些隐隐猜想又都冒了出来,她儿子好像从来都没对任何女人感兴趣过。   高怀宁视线呆呆的落到美人图册上,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紧忙摇了摇头赶去脑中那些可怕的猜想。   不会的不会的,佛祖保佑,她高怀宁的儿子绝对是不会有问题的,对!   ······   一场大雨带走了瓦背上堆积已久的雪,融化的雪水混合着雨珠争先恐后的沿屋檐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声声敲打在青石板上,滴答声不绝。   云亭山中云雾缭绕,整座山寺在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   傍晚暮鼓声后,完成了一天诵经的信众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大雄宝殿回房歇息。   齐昭因跪坐的太久起来时,起身时一阵晕眩袭来,勉强扶住站稳后,缓了一会儿正要走出殿门时突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人倒是没事,只听一声清脆的“叮咚”声,腕间那只陪伴了她近十年的玉镯猝不及防的突然滑落。   清透莹翠的手镯在落地的瞬间就裂成了两半,齐昭怔怔的看着地上碎成两节的镯子,而后缓缓俯身去捡那残片时,头顶传来的话让她的手顿住了。   “成色不好的东西,早就该丢了不是吗?”道歉的话到嘴边,却在见到齐昭望那镯子不舍的眼神后脱口而出心中的不平。   话一出口赵观南就后悔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她呢?   可安慰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只好闷声闷气的开口:“好了你别难过了,东西即是我撞坏的,我再买一个赔你就是了。”   “不必了。”齐昭捡起地上的残片,侧身走出了大殿。   天黑的很快,夜幕降临,山中寒风凌冽,回房的路上齐昭走的很慢,手下意识的搭在腕间那处空荡荡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回到房中,用冻的通红的双手关门将肆掠的山风堵在了外面。   贯珠听见动静从云纹屏风后走出,见是夫人回了,提醒道:“夫人,热水准备好了。”   齐昭心绪有些杂乱,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回她:“好,你先出去吧!”   从袖中拿出被软帕包着的断镯,轻叹了一口气,黯然的垂下眼眸。   小世子其实说的没错,这只镯子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这是她十五岁时徐世钦送她的生辰礼,那时他们虽还未成亲,但彼此已心意相许,这玉镯也是自那起她便一直带着哪怕后来徐世钦又送了许多更好的给她,她也从未换下过它,如今她连这最后的念想也留不住了。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或许是天意吧,既然已经做到了决定了,的确是不该再有任何留恋了,不论是人还是物。   想通过后,不再纠结转身进了耳房,齐昭沐浴之时,关上已久的山门被叩响了,等她刚梳洗完毕出来时,贯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大人来了。”   “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贯珠看着边上的徐世钦,迟疑着开口:“大人,这?”房中烛火未灭,明显是还未睡下的样子。   像是早料到这个结果,徐世钦到是没生气不在意的回她:“无妨。”   而后侧身向刚才帮他开山门引他前来的小和尚低声询问道:“不知寺中可还有空房?劳烦小师傅帮我安排一下。”   小和尚点头,“施主请随我来。”领着徐世钦和松向西侧厢房走去。   不远处的钟楼上,隐匿在夜色中的赵观南冷眼看着那一行刚夜叩山门的人,嘴角牵起一抹嘲笑,随即下了楼。   次日早斋过后,准备下山的成阳长公主,正欲派人去寻儿子时,近卫来禀说世子一早山门刚开时就带着长青下了山。   下山的途中,车厢内的齐昭一直闭眼假寐,徐世钦几次三番看着妻子欲言又止,想打破僵局却发现俩人已无话可说。   马车进了城后不久,徐世钦交代车夫老李送夫人回府,自己带着松风赶去了工部衙署。   穿过昌平街听见熟悉的麻油饼的叫卖声,一直假寐的齐昭慢慢睁开了眼,朝贯珠吩咐道:“先不回府,去一躺通善巷。”   “是。”贯珠弓起身子朝外向老张转达了夫人吩咐。   一直直行的马儿,被缰绳一拉左转拐进了南平街,再缓缓驶出便进了通善巷停在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小院前。   下了马车,齐昭望向眼前熟悉的大门,随后低头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只钥匙打开了落了锁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但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有人常打扫着,东北角落里还长着一株鸳鸯藤,现在虽不是花期,但藤蔓爬满了那面院墙。   八年前她和徐世钦刚到京城租下这间院子,不久后他们就成婚了。   当时她新婚燕尔,一次去西市采买听见一贩花的商贩像别人介绍时,她因喜欢鸳鸯藤这个名字,便买了一株带回家后亲手种上的。   院外,贯珠和老张头闲聊得知了原来此处曾是夫人和大人的旧居。   她入府的晚,关于大人夫人的事了解的不多,听老李头说,大人见夫人喜欢这个老宅后来买下送给夫人了。   二人在外没等多久,齐昭很快出来了,正关门时一提着菜篮的老妇人试探着唤了一声:“徐家媳妇?”   齐昭转过身,那老妇人欣喜的继续道:“真的是你呀!”说着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嘴,你丈夫做了大官,如今该叫你徐夫人了。”   “林婶娘,没关系的,您叫我昭昭就好了。”齐昭看着眼前这个妇人,浅笑着回她。   当年她们刚住进这个院子时,这个为人热情的林婶娘帮她了许多,甚至日子过的拮据时也都是这位林婶娘带着她做工,细心的教她过日子的各种省银钱的小妙招。   “那不使不得,徐大人可是我们这通善巷走出去最大的官呢。”   话虽这么说,林婶子走近了些亲热的拉着齐昭的手,惊讶手里纤细的手腕,心疼道:“喔哟哟,怎么日子过好了还瘦成这个样子了,要不得的了,可不能学城中那些不懂事的姑娘一个个把自己饿的像那细柳枝似的,女人家太瘦对身体不好的。”   听着久违关心的话,齐昭鼻头有些泛酸,她笑着点头应道。   林婶娘拉着齐昭的手一边惊叹道她太瘦了,一边疑惑问着:“来看老宅怎么没和徐大人一起?”   “他太忙了,我就自己来了。”齐昭向她解释。   林婶娘正要开口,隔壁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儿的哭闹声,“哎,定是我家那皮猴又和他妹妹打起来了,我先回家了去看看,不耽误你时间了。”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送走了林婶娘后,又看了一眼那如今已冒出墙头的鸳鸯藤,齐昭转身就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出通善巷,齐昭把手中的钥匙递给了贯珠,交代:“明日去趟西市寻个伢子,把这院子卖了吧!” 第7章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贯珠接过钥匙应下,夫人这几天的变化她看在眼里,也大概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反正夫人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只不过还未等贯珠去西市前,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齐昭所有的计划,她们刚回到徐府,等候在外面的管家见到齐昭后,便把一封信交给了她。   信是江都寄来的,暗黄的厚纸信封上火漆封缄,齐昭接过疑惑了一瞬,江都老家来的信?署的还是江都府衙的名。   见是老家来的信,齐昭直接打开火漆抽出信纸,信乃江都知府齐万舟写亲笔所书,先是简单的问候关怀齐昭的近况,而后道明来意,说去岁冬来连日暴雪,致靖文公墓有小部分坍塌,;另外墓碑石上因地陷出现了一条裂痕,请相士堪舆占卜后,需重新修缮,询问齐昭的意思。   靖文公是齐昭的爷爷,当年徐世钦入今中举后,圣上有意为其赐婚,在得知他已娶江都齐家女为妻后作罢。   在知晓当年齐昭的爷爷不畏强权以命相护故友之后的事后,赞其贤风傲骨,年高德劭,以齐家三代都在江都府兴办义学,造福百姓为名追封其为靖文公,赐府筑邸。   江都府现任知府齐万舟是齐昭出了五服外的一个世叔,这些年与齐昭偶有书信来往,老家的一切事宜也都是他在般齐昭打点着。   见齐昭看完信后一直没说话,管家出声问询道:“夫人,可是老家有什么事?”   齐昭将信纸重新装好后,同管家大致说了下情况,随后又交代道:“初五我需动身回江都一趟,劳烦管家打点安排一下。”   管家恭声应下,修坟动墓是大事,夫人自是要回去的,只是不知道大人那边的行囊可要装箱,夫人大人不和府中皆知,但是这种家族要事按例大人是要到场的,毕竟靖文公身后下只留夫人一人,孙婿又怎能缺席。   管家试探着问:“那大人那边?”   “我带人回即可。”齐昭说完领着贯珠走了进去。   夫人言下之意明显,时间紧迫,管家得了指令后就开始着手去安排了。   晚上徐世钦回府后得知消息,去了内院寻妻子,彼时齐昭刚用晚膳见他一幅刚回来的模样,客气问道:“你用过晚膳没?要一起吗?”   徐世钦点头坐下,贯珠布了一副新的碗筷,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见妻子没有要同他说的打算,便主动开口:“昭昭,江都老家的事我······”   “抱歉,我近来实在抽不出身来。”即便再难以启齿,徐世钦还是歉疚地说了出来。   “没事。”齐昭头也没抬若无其事的回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见她这个样子,徐世钦心中更是不安,仓促解释道:“昭昭,我真的不是不想陪你回,只是···”   “世钦,我明白的。”齐昭抬头看向他,打断他的话,语气温和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   前不久宋侍郎突然死在家中,朝中虽没传出任何消息,但今年京中过年不同寻常的气氛,以及徐世钦近来的反常,齐昭大致也能猜到些。   久陷泥沼之人,随时都有万劫不复的可能。   话及到此,徐世钦不再言语,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不可否认在刚听说妻子要离京的消息时,他的内心是欣喜的。   因为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妻子若是知道了两人隔阂只怕是会更深,她此时离京他也就不再有顾忌了。   正月初五这天,徐世钦亲自将妻子送到城外,临行前再三叮嘱齐昭,若是在江都府遇棘手的事,一定要给自己来信,他会在京中安排好一切的。   接连下了两日的雨,今日终于放晴了,春日暖阳和煦的照在刚冒嫩芽的小草头上,四处冰雪消融殆尽,这样的好天气能赶走人心中的沉闷。   马车上的齐昭静静的看着在车前细细嘱托的人。   他侧身站立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半暗半明,俊朗的眉眼间带着明显的倦怠,眼底的青色浓重,他好几日都未曾好好睡过觉了,齐昭知道,也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他这样絮絮叨叨的安排着自己的一切,让齐昭觉得好似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徐世钦,在他说完吩咐车夫出发时,齐昭还是心软的叫住了他;“世钦。”   徐世钦回过头看向她,眼中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耐心的等待着妻子开口。   “京中局势复杂,你自己也小心些。”到底还是没忍住心底对他的担忧,齐昭柔声同他说道。   齐昭的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她希望徐世钦能为以前犯下的罪孽赎罪,可一方面又不希望他出事,这两种想法一直拉扯着她,也正因如此,从前的她曾一度走入死胡同中。   “好。”   妻子久违关怀的话,让徐世钦内心立刻雀跃了起来,脸上露出近几日来第一个笑容,他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完成自己从前对她的许诺。   一直目送着妻子马车走远后,徐世钦才转身策马回城,在城门口遇见了浩浩荡荡一行穆北侯府的车驾,驭马退让至一侧。   打头的是数十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穆北候府卫兵,中间一双训练有素的乌黑骏马并驾齐驱的拉着通体由万宝红木制成华盖复顶的车舆缓缓经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应仆妇随从及数辆肩舆。   待穆北候府的车驾完全驶过,城门口重新恢复了通行,徐世钦的目光落在车队中间的那辆宝马华盖上,手中的缰绳不自觉的攥紧了。   线条素净的紫檀小几上,靛蓝青釉金丝掐边上刻莲花镂空的铜制香炉盖上的轻烟袅袅。   一位身着湘妃色绣缠枝海棠软烟罗二八年华的少女,斜斜的倚靠在黛色云纹蚕织软枕上,瓷白的小脸上一双动人的杏眼圆溜溜认真的盯着坐在她对面那从早上出门就臭着一张脸的哥哥。   许是坐累了,女孩又换了一个姿势,把手抬起压在小几上单掌拖着腮轻叹,“哥哥,你真的不打算理一下你貌美可爱的妹妹了吗?”   看着妹妹无辜的大眼眨啊眨的,赵观南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的笑了出来,无奈道:“安然,我不是生你的气。”   “哥哥,那你是不喜欢女人吗?”赵安然疑惑的看着哥哥,不解又认真的问道,完全不觉得自己问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第8章 杀手   赵观南被她惊的差点从车厢里面站了起来,瞠目结舌的忙回她:“呸呸呸,你个小丫头瞎猜什么呢?”   “那母亲每回给你介绍姑娘你都避如蛇蝎。”赵安然歪头审视着他,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怀疑。   她们此行是去给淮阳的叔伯爷爷拜寿,顺带祭祖的。往年都是父亲带着哥哥去的,今年父亲有事走不开,加之宗族内的大叔伯古稀寿辰,就让赵观南带着从未回过老家的赵安然一起回给老人家拜寿。   本来前面都还好好的,谁知道临行前母亲突然又交代哥哥说淮阳老家二堂叔伯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让他这次过去见见,还说已经去信同那边叔母约定好了,让他到了那边不要冷落了妹妹,好好表现。   是以一上车,哥哥就臭着一张脸,好似别他欠他银钱未还。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大人的心思你别猜。”赵观南敷衍的回她。   安然不服气的努了努嘴,不想和他争辩,她明年可就要成婚了,反正嬷嬷说没成婚的才是小孩,她轻哼哼着:“你这样臭着一张脸,到时候小心叔伯爷爷连门都不让你进。”   听完妹妹小孩子气的话,赵观南倾过身去假意用力在那白皙的额头上屈指一弹,恶狠狠道:“那样最好了,把你这个小绵羊独自丢进狼窝去。”   赵观南少年时最不喜的就是回来老家祭祖了,那个时候每次一到淮阳,宗族内他连名字都分不清的所谓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总是会把他团团围住,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掉进狼窝里的一块肉,无处可逃。   赵安然愤愤的揉着自己刚被偷袭的额头,委屈的耸了耸秀气的鼻,不再说话。   她从小哥哥就对她说老家的哥哥姐姐们有多可怕,虽说她不太相信,但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呢,她真的有些怕哥哥万一真把她扔半路上了,到时候她怕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赵观南头疼的思索着到了淮阳该如何委婉又不伤及情面的拒绝那场相亲。   木制的车轮碾过碎石将其紧紧的压进还未完全干透的官道中,旭日渐渐升至正空,车队有序的停下,开始搭灶烹食。   中午简单的修整用膳过后,赵安然被马车颠的昏昏欲睡,赵观南嫌在车中太闷,午膳过后便骑马和长青走在车前。   车队行驶缓慢,午后人和马儿都有些懒洋洋的,赵观南心中憋闷策马跑的快了起来,疾风刮过脸颊,吹起衣袍奔腾前行的感觉散去不少郁气。   马儿似乎也兴奋了起来,越跑越快,眼见着就要脱离车队了,长青驾马在后奋力追敢,嘶声喊道:“世子爷,您慢些等等我。”   等到长青好不容追上世子时,他们已经跑出去一大截了,身后连车队的影子都没看见了,寂静的山林中,细碎的阳光透过层层光秃的树枝,斑驳洒在地上的枯叶上,枝头鸟儿叫的欢快。   拉紧了缰绳,赵观南渐渐放缓了速度,翻身下马,原地等待后面一行人。   劲瘦的腰身慵懒的靠在一颗参天古树的树干上,闭眼惬意的微微仰头让自己沐浴在热烈的阳光下,听着那已追至耳旁的马蹄声以及···浓眉微微一动。   长青好不容易追上主子,气息有些急,刚开口唤了一个“世”字,就见世子骤然抬手示意他安静,与此同时山林前方群鸟扑翅惊飞,打破寂静。   赵观南警觉的双眸瞬间睁开,一息之间利落飞身上马策马朝前飞奔而去,越来越清晰的刀剑碰撞声使得他眉心紧蹙。   长青还没来得及歇会儿又急急的追了上去,他也听到了。   不过片刻赵观南就赶到明白发生了何事,他未曾想到天子脚下,近郊城外光天化日竟有人敢如此放肆。   前方一辆天青色单骑马车被数十名黑巾遮面的壮汉拦住了去路,那些人草寇打扮但观下盘个个稳如磐石,绝非简单之人。   双方已然交手,一身着鸦青窄袖长裙的女子手持青萍剑以一对二拖住蒙面人,牢牢护在马车外,马车后方处一位负伤的护卫眼看就要在葬身在蒙面人的刀下之时,被赵观南以石子为暗器击中的手腕,手霎时脱力一弯环刀落地。   “我倒是不知这京郊附近何时竟有了山匪?”赵观南脸上带着轻蔑嗤笑,目光冷冽的策马走近。   长青追上眼见世子已搅和进这局面了,只得默默护在世子身侧,不过心中到并不担忧,区区几个贼人他都没看在眼里,更何况世子。   “多管闲事,找死。”   看着突然间冒出的俩人,蒙面人没有任何犹豫,手起刀落的就朝二人劈斩而下,显然是不想留活口。   因他们二人的加入,前方那女子周围人少了一半,瞬间压力小了许多,一招一式都沉稳克制了,不再似之前皆下杀招,这突如其来的刺客她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派来的。   轻松解决了两个车后的蒙面人,看出他们的头头所在位置,赵观南足尖轻点一个发力跃至那位手拿金错刀朝那女子斩去的壮汉身前,曲臂运劲以肘为器将那人击的足下轻颤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贯珠惊讶于这位侠士的武功,正要开口道谢,却见侠士在看见她后眉心骤然一蹙,飞速转头看向车厢。   未及半瞬那人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赵观南袭来,刀风呼啸赵观南凌空转身侧至一旁,可那人却在看清他的脸后瞳孔乍然一缩,   来不及多想,此刻出手的赵观南显然比刚才凌厉了许多,二人交手中蒙面人几次负伤,唯一庆幸的是这位穆北候的小世子未用兵器,否则他这这会儿怕是已经倒下了。   不敢再拖延下去,知道今日任务注定失败了,那蒙面人朝身侧的人一个眼神示意,很快众人便迅速的朝林中撤去。   赵观南凝眉看着那人的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眸中暗色涌过,刚才那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他那招凌冽的刀势后期突然卸了劲,即便两人交手时他未露破绽,但赵观南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人的来路了。   危机解除,贯珠准备向侠士道谢时看见长青后,诧异道:“怎么是你?你不是穆北候府小世子的跟班吗,不好好待在京城,跑这儿荒山来做什么?”   “贯珠姑娘,好歹我也算刚刚帮了你吧,你不说谢就算了还怀疑人是不是太不厚德了。”长青愤愤不平的回怼她。   之前被贯珠交代千万别出马车的齐昭,此时打开车帘提裙轻跳了下马车,见二人又吵了起来,忙出口道谢:“长青,方才谢谢你出手相救。”   贯珠收剑走至夫人身侧,小声嘀咕解释着:“我也没说不谢他,只是问问他而已谁知道他还生气了。”   听见那温柔又熟悉的声线后,赵观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放缓面部表情转身朝齐昭走去。   见他来了,贯珠立即朝夫人解释道:“夫人,刚才就是这位侠士救了我们。”   “小世子,多谢。”齐昭向他行了礼致谢。   贯珠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原来他就是穆北侯府的小世子,随即一想又了然,也是,这世上有这般身手加之气度的也就穆北候府的人了。   “不必客气。”   目光落在齐昭的身上,见她毫发无损后,赵观南状似随意的又开口问她:“夫人,可知道方才那些是何人?”   “不知。”齐昭不解地摇了摇头。   方才那群人突然冲出,二话不多说就直接动手,虽都是一幅草寇的打扮,但行为处处透露着古怪。   她久居京中,从未得罪什么人,就算是徐世钦的仇敌也应该是拿她去做威胁,但刚才那一伙人明显只是想要她的命。   赵观南心中思忖着,刚才那些人难保不会再卷土重来,这条路通往广陵一带,那他们极有可能是同路的,他只能冒昧问道:“不知夫人要去何处?”   “回江都老家处理一些家事。”   赵观南心稍稍放下,还好江都淮阳同路,本来还担心他们不同路他要找个什么借口护送她到目的地,他故意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提议道:“我与妹妹奉家父之命回祖籍淮阳祭祖,穆北侯府车队就后面不远,正值新春,沿沿途恐有草寇扰人,夫人若是愿意,可与我穆北侯府的车队同行,会安全许多。”   淮阳在江都之后,确实同路,齐昭不过犹豫了片刻后,见已经受伤的两个护卫,便点头答应了,“多谢世子好意,那我们就跟在穆北侯府车队后面。”   到江都还有四五天的路程,她本就没带多少人,又伤了两个,若是再有意外,贯珠一人也难以抵挡,眼下即可跟在侯府车队后方,又不麻烦他们,齐昭自是愿意。   说话间,后方传来动静,穆北侯府的车队一行已徐徐隐现在林中,赵观南向齐昭点头示意后带着长青回了队伍中安排。   队伍短暂的停留,交代好随行的侍卫长后,赵观南神色沉重一言不发,长青憋不住了,刚才的事情太反常了,而且那些人的身手···,他踌躇问道:“世子爷,刚才那些人···”   “是宫中禁卫。” 第9章 她喜欢成熟的   赵观南遥望皇城方向,百思不得其解,齐昭一个寻常束于后宅的命妇,究竟是什么事会招惹上大内禁卫。   果然如此,刚才一交手长青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人个个身手敏捷,行动间井然有序,压根一点都不像山匪,便是京中王公贵族家也难以找出那么多来好手来,整个大邺除了军中也就只有宫内才有了。   “长青,此事断不可声张,侯爷那边也不得透露。”   赵观南低声交代完,见妹妹已掀开车前绛紫色幕帘正好奇的看着他,大大的眼里布满的疑惑,仿佛已在开口问他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近,下马弯腰俯身上了马车,刚坐定后,赵安然就立即开问他:“哥哥,我听说你让一官家内眷的车马与我们同行?”   “嗯。”赵观南点点头。   见哥哥没有要细说大打算,安然又新奇道:“我听说前面还死人了?”说完朝哥哥挪近了些拉着赵观南的袖子兴奋道:“哥哥你刚刚是不是就是像折子戏上所说的英雄救美了。”   “人没死,受了重伤,还有···”赵观南说着突然停顿,认真纠正妹妹,“徐夫人她已成婚,少乱用成语。不可影响她的清誉。”   赵安然听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眨巴着杏眼,想了一会儿后眼睛突然一亮,“那哥哥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安然,那你想做那助人为乐的义士吗?”赵观南看着妹妹,笑吟吟地诱导着问她。   那小脑袋瓜子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赵安然期待的看着哥哥,等他接下来的话,往日看那些话本她最是喜欢那些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士了。   “徐夫人回江都老家,方才路遇山匪,她的护卫受了重伤,眼下需要救治,咱们此行带的姚医士从前是军医,最善治外伤,你待会可带姚医士去帮她们看看,救人于水火是善举。”   赵观南端起檀木方几上的青瓷茶盏,微抿着热茶,缓缓提议道。   “对啊,我这就带姚医士去。”赵安然如醍醐灌顶,一刻也待不住了,起身提裙就急急的下了马车。   见风风火火已经在唤人的妹妹,赵观南心下稍定,这一路上有安然照应她,也免得落人口实。   日头西斜,齐整有序的车队匀速的驶出的山林中,向着今晚歇脚的玉林小镇赶去。   远处高坡上前不久撤去的那群蒙面人,此刻正遥立在空阔的高地,远远的盯着车队最后的那辆突兀的马车。   “统领,可要动手?”   眼瞧着车队即将驶出谷口,若不再不动手,到了玉林镇后怕是没机会了,下属恭声询问。   站在最前的那人,握手成拳后胸中隐隐作痛,皱眉咬了咬牙,“回宫复命吧。”   “统领,可是主子的命令·······”下属提醒着。   “是啊统领,他们虽然人多,但咱们未必会败。”另一蒙面人不甘心,刚才明明就快得手了。   其余几个也跟着附和道,宫中禁卫战无不胜的小队,往日压根就没把京中府兵放在眼里过。   “那是穆北候府的卫兵,你以为是其他世家的花架子吗?”方才交手时受的一击现在胸口还隐隐痛着,被众唤做统领的那人不耐的低斥道。   有人不服气的嘀咕着,穆北候府是不差,可他们也都是万里挑一才选进宫的高手,这般不战而退未免有坠武士志气。   只听那统领冷笑一声,目光鄙夷的扫过众人,嘲弄道:“你们当中的谁若是觉得自己可以战胜穆北军的少将军,那便只管去,我绝不阻拦,只是···”   说着顿了下,又冷厉道:“只是死了,若是牵连到了主子,那你们的家人会为你们的冲动付出代价。”   这一下,众人都鸦雀无声了,刚才那个嘀咕的人更是低下了头。   跟在车队后的徐府马车内,齐昭给刚才在打斗中手臂被划伤的贯珠细细包扎着,好在只是划破了表皮,未伤及太深,想到后面车上那两个伤重的护卫,眉间忧思笼罩。   打好帛布的结帮贯珠放下衣袖,抬头就看见了欲言又止的贯珠,齐昭心中纳罕,这姑娘一直都是心直口快的,今日竟还会有话憋着不说了?看她纠结的样子,不由得温柔开口:“有话就直说,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夫人,今日那群刺客来头不简单。”贯珠不再犹豫,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草寇,而且个个武功不俗,绝非世家私兵,也不像江湖中人,到像是···”   齐昭见她说着又吞吞吐吐了起来,也知道事情的不对劲了,向她示意,“直说便是。”   “他们训练有素,而且武功路数相近,像是军营中的高手。”贯珠犹疑着说出心中的猜想,说完看向夫人。   齐昭眼中满是疑惑,她丝毫没有头绪,她从未和军中之人接过仇,甚至也从未认识过军营里的人,除了赵观南一个,但他又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突然外面脚步声凌乱,随后车外传来下人通传声,说侯府的小姐带着医士来了。   齐昭惊喜的来不及再想其他,俯身匆匆下了马车,贯珠跟随其后。   赵安然见到齐昭的第一眼,杏眸中惊艳一闪而过,这位夫人的模样可生的真好,莹白的娇靥上,一双眉眼美如画中仙,秀挺的鼻下是犹如三月桃花般的唇瓣,容貌气质在京中她见过的所有人中绝对可算上等,最主要是笼罩在周身那从容娴雅的气度,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赵安然道明来意,齐昭感激的向她致谢后,忙让贯珠领着医士去给那两个受伤的护卫的诊治。   期间赵安然好奇的向齐昭问起之前的匪贼,齐昭简洁又不失耐心的同她说了一遍,得知她身边刚才那个相貌清秀的侍女竟能以一人之力拖住那些匪贼时,眼神立马崇拜的不停的看向贯珠。   待到医士诊治完后,齐昭再三向赵安然道谢,本来还担心她们要晚间才能到玉林小镇,还担心找不着大夫,现在有穆北侯府的府医照看,自是再好不过了。   目送侯府小姐走后,贯珠走到夫人身侧,嘀咕着问道:“夫人,刚才那个侯府小姐好像一直在打量我?”   “嗯,小姑娘钦佩你这种女侠呢”齐昭笑着向她解释。   贯珠撒娇般的嘟起嘴角,不依道:“夫人你又取笑我了。”   “真没有。”齐昭认真道,眼中笑意浓浓,抬手替她理了理发间歪斜了的素钗,想到两年前贯珠刚到她身边时的模样。   那时她在街中被一乞儿偷了荷包,就是这姑娘当时嗖的一下冲了出去,不多儿就把她被偷的荷包还给了她,还单手提溜着被吓哭的乞儿,死活让那个小孩给她道歉。   那时齐昭见这热心的姑娘衣裳有些破旧,问她是否遇见了困难,贯珠也不扭捏说自己来京投奔亲戚,谁知亲戚举家搬离京去不知所踪了,她的盘缠也快花完了,就想在京城找份事做。   彼时齐昭的贴身侍女刚嫁人,齐昭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侍女,可以不必签身契,日后若是想走了可随时离开。就这样贯珠就待在了她身边直至今日。   夜晚一行人到了玉林镇,歇息的客栈是侯府产业,掌柜带着小二早早就清光了客人在外恭候了。   一夜修整,次日清晨车队驶离玉林镇,一路向南朝广陵方向而去。   睡了一夜,缓解了疲乏的赵安然精神抖擞的看着那个今早一上车就扑倒在软枕上闭眼瞌睡的哥哥,讶异道:“哥哥,你昨夜是做贼去了吗?”   不然怎么好像一夜未睡的模样,眼底的乌青在那张俊脸上分外明显。   赵观南没回她,只是低低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话,俨然一幅已在睡梦中的样子了。   他昨夜的确一夜没睡,兴奋的一夜未睡,一想到她就与自己同住一层楼,即便相隔甚远,但他还是压制不住心中的雀跃,就这样心潮彭拜的睁眼到了天亮。   赵观南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的无耻,但一边又窃喜这一路能与她同行。   出京时的种种不快,早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只希望这慢悠悠有的的车队能够再慢些就好了。   但老天似乎没听见他的心声,接下来的一路他们顺畅无阻,三天后到达了江都府。   城门外的大道上,赵安然拉着齐昭的手同她依依不舍的道别,这几天的同行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温柔貌美的大姐姐了,再三说道让齐昭回京后一定要去穆北侯府找她。   赵观南在马上看着二人,见太阳底下,那莹白的脸颊上被晒出红晕了,自己那个傻妹妹拉着人说个没完没了,轻咳了一声提醒她。   赵安然这才不舍的挥手朝齐昭道别,江都到淮阳还有一日的车程,路上突然少了说话的人,赵安然十分不习惯。   她前几日都是在徐府马车上和贯珠还有齐姐姐一起度过的,贯珠爽快利落,齐姐姐温柔贴心,前几日相处的可开心了,这一下突然又自己一个人,一下子落差太大,忍不住找哥哥说话:“哥哥,你说齐姐姐回京后会去侯府找我吗?”   即将到淮阳了,不知是因齐昭走了,还是那个自己逃脱不开的相亲的局让赵观南心躁了起来。   拉开帷裳看向路边,听见妹妹的称呼心中竟然泛起了酸意,为何自己就不能在人前这么叫她,这才几天,他妹妹就满口齐姐姐长齐姐姐短的了,她果然是会蛊惑人心。   “她不会去找你的,因为你太粘人了,她不喜欢,她喜欢成熟的。”说到后面赵观南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不去看妹妹因他的话而瞬间耷拉下来的脸,屈身出了马车。 第10章 江都之行   京城   宝华街柳宅内院中,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守在院外,就在前不久大人突然一脸怒容的踢开了姑娘的房门。   屋内地龙烧的足,一进门暖香扑来,燃得徐世钦心中的怒火更盛,圈椅上正在与丫鬟绣软帕打发时间的柳絮看着突然闯进的人,惊喜的起身一双美眸中笑意醉人,却在见到来人神色后变了变。   “世钦哥,怎么了?”柳絮见状不对,眼神示意丫鬟先出去,缓步走到徐世钦身边,柔声轻问。   “是不是你动的手?”看着眼前的这张明艳动人的处处精致的脸,徐世钦压制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咬牙问道。   “什么?”柳絮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盈盈水眸中的只有无辜。   柳絮是真的不知道徐世钦在说什么,他这么怒气冲冲的闯进来,然后又没头没脑的突然问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徐世钦冷眼看着她,若不是还留着她有用,他是真的半点都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了,这个女人何其歹毒,曾经他好心收留她,可她却只一想搞死自己。   “棠儿,我说过会让你进门的,你又何必还去向我夫人动手呢?”虽是好言相劝,可低沉的嗓音中冷意森森。   “世钦哥,你在说什么?徐夫人她怎么了?”那看似因委屈垂而下的眼眸,此刻不悦的神情划过,她十分讨厌徐世钦叫她曾经的名字,甚至觉得恶心。   不过他刚刚说自己向他夫人手动手?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虽然她现在是迫切的想进徐府,但对于那个和自己差不多有同样遭遇的徐夫人,柳絮从未想过要害她。   气氛好似凝固的房中,柳絮的神情不带一丝慌乱,只有不解,徐世钦眉头紧锁,面色冷峻了下来,曾经他为了和妻子撇清关系,二人合离后他便再未关注过她的消息,压根就不知道她回过江都更不知还会在路上遭遇刺客。   在刚收到妻子遇刺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柳棠儿,她想进徐府妻子无疑是她最大的阻碍,即便他已经答应她要接她入府,可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但现在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徐世钦犹豫了,想到他重生前的最后一幕,妻子因收到一封神秘的来信,匆匆离京可刚出城就死在了一群蒙面人手中,也正是妻子的死刺激了他本就越来越淡薄的魂魄,来不及知道后面的事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而后回到了现在。   难到当时的凶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下过手了,想到这儿徐世钦只觉得迷雾重重,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的非要让昭昭死。   “世钦哥,你没事吧?”见徐世钦突然之间不说话了,柳絮担忧拉着他的袖子的问道。   “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说着甩开了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柳絮见状也不留他,只是顺从又听话的点点头,手轻轻抚在腰间,可怜巴巴的道:“那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徐世钦敷衍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停留。   守候在外的丫鬟萍儿直到大人走出院子后,才敢进房中,见姑娘若无其事的在饮茶,手中捧着方才姑娘正绣着的软帕,小心询问:“姑娘,咱还绣帕子吗?”   柳絮瞥了一眼那已完成近半的丝帕,眼中欢愉,浅浅笑着:“绣啊,这都做好一半了,不做好岂不可惜了,萍儿,咱们做事要有始有终,可不能半途而废。”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是吗?   ······   江都要比京城暖和上些,齐昭这入了城,先去拜见了齐知府,从齐万舟那里得知相世占卜动土的日子,两人略微寒暄一番齐昭起身告辞,齐万舟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也没再多留。   连续几日的奔波,路上还经历了刺杀,齐昭也有些心力交瘁,到了齐家老宅后,舒舒服服的泡了澡倒头就睡了。   许是太劳累所致,齐昭睡了这几年来最舒服的一觉,整夜无梦,安眠到天亮。   翌日,她是被窗外院中的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唤醒来的,起身更衣洗漱完毕,推开房门,院子中一颗掉光了叶子的西府海棠树枝上并排站了四五个小可爱,正欢快的聊着天。   在那颗海棠树旁齐昭看见一个笔直倔强的身影,它刚开始发枝,弱小的枝丫上已经冒了几片嫩叶出来了。   齐昭惊喜的走过去,眼睛一亮果然是颗小槐树苗,虽还身躯瘦弱但已经完全成活了下来了,小槐树生长的地方从前有一颗绿荫如盖的老槐树,幼时她曾在老槐树下扯过爷爷花白的胡须,在它敦实的树干上架起过秋千,也在树下朝埋头看书不理她的徐世钦扔过小石子。   往事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好似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后来老槐树在爷爷死的那个晚上随着一场大火和齐家老宅一起被付之一炬。   现在的齐家是后来爷爷被追封为靖文公后,朝廷派人重新修建的,虽在原址但却不是旧屋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同样的地方竟然又重新长出一颗槐树苗了。   早膳过后,齐昭让贯珠去请相士过来,一同去了齐家祖坟,待实地看过商议要准备的一切事物后,让贯珠送走相士,自己独自去了父母坟茔前祭拜。   墓碑上两个冰冷的名字相互依偎,齐怀瑾孟望舒,齐昭从记事起对双亲的所有记忆就只这两个名字,父母在她周岁时去外祖家探亲,因她年岁太小就没带着她去,谁知回家的途中发生意外,沉船双双遇难,爷爷闻讯赶去在奔腾广阔的江河中命人连续打捞了七日都未曾带会他们的遗骸,最后建了这座衣冠冢。   从前爷爷每年都会带着她来祭拜,后来爷爷也长眠在此了,来这儿的变成了徐世钦和她,如今就剩她一人了。   茶白色的素衣裙摆被风带动着摇晃起舞,墓碑前还未焚完褐色单薄的圆纸钱被吹得四散开来,明明来时有很多话想说,可此刻又愿再打扰他们的清净。   太阳藏进了云层里,暖意好似也瞬间消失了,齐昭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生凉的手臂,转身离开了墓园。   几日过后,是十五元宵节,江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盛大的花灯会,早早齐昭就收到了知府夫人邀她去城门角楼赏灯的帖子,在回帖上谢过她的好意后,齐昭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   接过夫人刚写完的回帖,贯珠眉飞色舞的朝候在屋外的传信门房看去,屋外十三四岁少年稚嫩的脸霎时耷拉了下来。   齐昭抬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失笑,这姑娘准是又欺负人小孩了,不由也想戏耍一下她,又朝她伸出手,“想了下,晚间索性也无事,去看看也无妨,帖子给我,我重新再写一份你送去。”   “啊。”未及掩饰的失望脱口而出,贯珠苦着一长小脸看向夫人,不舍的把回贴递过去。   齐昭倒是没真又拿回来,只是向她示意屋外那个面向柱子此刻正垂头丧气,有一下没一下踢着柱脚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少年。   “说吧,你又怎么欺负他了?”   少年是宅子里管家的小孙子,憨厚老实,小时候因高热后脑子比一般人都反应慢一些,自从前几天偶然见到贯珠练功飞身上树后,就经常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像个尾巴一样。   贯珠见他好玩,就经常逗他,还时不时的捉弄他,有一次都给他吓哭了,本以为他会害怕贯珠了,结果他抹干泪又跟了上去。   见夫人问起,贯珠立刻摆摆手,赶紧否认道:“这一次我真的没有欺负他。”接着又小声嘟囔:“我只是和他打了赌而已。”   抽回她手中的帖子,齐昭坐下重新拿起笔,见夫人好似真的要改变注意的模样,贯珠迫不及待的解释:“真的,真的就打了个赌,我赌夫人肯定不会去花灯会,输了我就教他一套拳法,赢了他给我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越说到后面越小声。   贯珠急的都想伸手去拦夫人要下笔的手了,救命啊,她可不想教冬令,冬令做事太一根筋了,没天赋就算了还反应慢,要想教会他一套拳法,肯定得气死一个老师傅才行。   就是笃定夫人不会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贯珠才故意和他打的赌,毕竟在京中就从没见过夫人去凑过这种热闹,连出府应酬都很少。   放下手中的笔,齐昭抬眉看向她,“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去?”   贯珠瞄了眼夫人后,不确定般的开口:“夫人,不是都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吗?尤其还喜欢独自一人发呆。”   把帖子重新交给贯珠,齐昭伸出纤指惩罚似的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失笑道:“真是个傻姑娘,那里会有人喜欢孤独的,下次可别再乱和别人瞎打赌了。”   贯珠笑着接过帖子,还没高兴一会儿,只听夫人又说:“不许拿冬令的月例银子,还有···”   突然的停顿,让贯珠心中不好预感涌了上来,她不安的看向夫人,只见那粉色动人的唇瓣轻启然后用商量的语气同她说道:“你抽空就教教冬令个一招半式的吧,那孩子怪可怜的。”   贯珠的心稍稍落下,一招半式总比教一整套拳法要来的简单多,她欣然应下,朝着屋外那个还在面柱的少年走去。   很快屋外一声带着惊喜的笑声传来,接着冬令用憨厚还带着稚气的声音朝齐昭高声道谢:“谢谢夫人。” 第11章 胳膊不想要,我不介意帮……   二人脚步声渐消,齐昭的目光落在那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烫金邀贴上,半响,眼眸低垂,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笑意来,不喜喧闹吗?好像曾经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啊。   窗外白云悠悠,远阔的空中双燕低飞而来,落在屋檐下的梁木上并排相依。   齐昭在江都待了近半月,待一切事宜处理妥帖,护卫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后,动身启程回京。   回去的路上,一路顺利,在齐昭因路途疲乏而感染风寒后,她们终于到了城门口,只是在刚要入城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怎么撞了人还想打人是吗?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青衫男子撒泼似躺在城门口的道上,一边浮夸至极的哀嚎着,一边朝显然已经在竭力忍耐的贯珠挑衅着,脸上欠揍的表情仿佛直接写着快来打我,十足的市井泼皮模样。   本就人满为患的入城关卡,此刻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已经开始对着马车上始终不露面的主人开始指指点点了。   “真是的,撞了人堵在这儿也不下来赔礼。”   “别是见不得人吧。”   就在约摸一炷香前,齐昭的她们马车刚要过城门口时,那青衫男人却突然冲出倒在她们的马车前,紧接着就开始哀嚎了起来。   车夫被突然的变故吓到,忙慌拉住缰绳,险险停住马车,再慢一步就那人就真的要被踩在马蹄之下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朝人马车上撞。”车夫没好气的朝青衫男人斥道。   谁知青衫男人倒地不起,开始了哀嚎,“没天理了,你们撞了我,还黄口污蔑我啊。”   眼见周围通关的百姓聚了上来,他又立马煽风点火道:“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这天子脚下,这家撞人了,一个车夫都敢这么嚣张,可见平时是有多么横行霸道啊。”   百姓们霎时就议论纷纷,有催促他们别挡道的,也有好事的不明真相的就开始点评了。   车夫被众人一说,立即用寻求的目光看向刚才给自己放行的城门守卫,老实的声音中带着委屈,“官差老爷,您刚才是看见的啊,我才刚起步怎么可能撞到他了?”   “真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啊。”车夫再三解释。   可方才明明就目睹了一切的守卫,不仅推脱还故意混淆大家,“刚刚这么多人,我又不是只顾你一人,,我只看到他差点被你们的马车踩死了。”   守卫说完,地上的男人嚎的更起劲儿了。   车夫急的大冷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正欲转身向车厢夫人告罪求助时,贯珠掀开一侧的幕帘出了马车,安抚的朝车夫看了一眼点头后,直接朝地上躺着的男人丢了一贯钱前下去,嘲讽道:“诺,这是给你的,看你演的这么费力的样子。”   出来时夫人交代让她好生把钱交到人手里,不要多生事端,她们在里面听的分明,这人显然就是那种专门讹钱的泼皮。   城门口通行本就人多缓慢,那时他们的马车停下来过了检查,刚走不过两步能有多快,还撞倒人?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贯珠出来后,在见到那人无赖哀嚎的恶心样子和快被逼哭的车夫后,气的不顾夫人的交代,直接把银钱朝那青衫男人砸去。   砸完又向刚才那个守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沆瀣一气,即便他没看到事情的经过,可有人这般明晃晃的闹事堵在关卡,他竟也不管,若不是被买通了谁信。   谁知那群守卫,见同伴被一女子怒视,竟还无耻的嬉笑了起来,贯珠嫌恶的皱眉,双手紧握成拳,若不是怕给夫人惹事,她定要揍的这群猪头春光灿烂。   “唉哟!”   这时地上的青衫男人又开始叫嚎叫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哟,撞了不赔礼道歉,还拿铜板砸我,我又不是要饭的。”   “有没有天理了,我要告官。”说着那泼皮还紧攥着那贯铜钱在地上拍的啪啪作响。   行人堵的越来越多,贯珠气愤的跳下马车,走至那人身边一把拽回那贯铜钱,气势汹汹地说道:“好啊,既然你不肯要银钱,那咱们就去见官,我还怕了你不成。”说完朝身后车夫交代;“老张头,你先送夫人回府,我同这无赖去见官。”   那青衫男人被贯珠强硬的从地上拽起拖着他就要靠边上去,好让出路来让马车过去。   泼皮骨头被捏的生疼,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这女子的手时,更加不要命的开始耍无赖了,这会他是真的被疼的嚎叫不止了,“撞了人还要打人啊,救命啊。”   “什么人啊,这么横行霸道。”提着菜篮子的大婶骂着。   “快点的吧,我还赶着回家呢。”堵在后面的大爷不耐说道。   眼看周围人群都开始躁动了,在车厢内被吵的头更疼的齐昭扶着车架慢慢下了马车,不顾众人眼光,拖着步子走到了那人面前,嗓音中略带沙哑地缓缓开口:“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人这般胡搅蛮缠,显然的另有所图。   泼皮在见到齐昭的时候,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还未来得及开口,手像是快要被捏断了一眼剧烈的痛了起来,他哭嚎着说不出话来,眼泪都掉了下来。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贯珠恶狠狠的看着他。   “公···公···子公子快来救命啊!!!”泼皮痛的向人群中的望去磕磕巴巴的喊着。   只见他看着的方向,一位身着锦袍眼眸狭长,皮肤白净到带些阴柔束起发的成年男人走出,那泼皮和他对了一个眼神后,立即又叫唤了起来,“公子您可来了,你要为小的做主啊,这位夫人撞了我,还让人打了小的。”   眼见那泼皮口中的公子朝夫人走去,贯珠松开了泼皮,挡在他前面,没好气的问道:“你想干吗?”   “姑娘别紧张,我只是想同你家夫人说说话,下人犯了错,她这个做主子的不得和我赔礼致歉,那也说不过去是吧。”   柳天宝浅笑吟吟地看向贯珠身后虽苍白着脸色,但却添了一丝弱柳姿态容貌更盛的齐昭,心还真开始痒痒了起了,本只是为姐姐出气讨好之举,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享受艳福,这买卖不亏。   “你也配!”贯珠嫌恶的呸了一声,看着那明明还算清秀的脸上,此刻露出的那猥琐到让人想反胃的表情时,她真的快要忍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了。   恰巧此时那泼皮像是站不稳似的朝她倒来,贯珠借机使了十足的劲狠狠朝他踢去,可不防那柳天宝竟伸手想去拉夫人的袖子,还好夫人侧身躲开了。   看着那还扬在半空中的咸猪手,贯珠正要动手去掰断时,有一个人却比她下手更快,眼前骤然一黑,一个玄色背影挡在夫人面前,只见那个猥琐男刚刚伸过来的胳膊,此刻已经完全反了过去,姿势变扭的垂下去了。   “啊!!!!”刺耳的叫声一下响彻周围,柳天宝剧痛着倒了下去,蜷缩在地上,嘴唇瞬间疼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本就假白的脸上此刻看着格外的吓人。   “胳膊既然不想要,我不介意帮你废了。”赵观南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犹如死猪一般的柳天宝,目光阴沉的想要杀人。   柳天宝本就痛的浑身发冷的身体,在对上那双的阴沉沉的眼后,牙齿都开始打颤颤了,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他,这个想法在心底冒出后,疼痛加惊吓之下,他骤然昏厥了过去。   那泼皮在见形式不对劲时,悄悄向城门守卫使眼色,他们可都是收了公子钱的,这会有人当街行凶他们得管啊。   眼见那些人一个个低下头后,泼皮不管不顾的喊着:“快来人啊,有人当街杀人了。”   早就忍了他许久的贯珠,单手朝他后颈处一劈,“吵死了。”话音刚落人就倒了下去。   赞赏的看了一眼贯珠后,赵观南转头朝长青吩咐:“把这俩人绑了送到刑部大牢去,罪名,恶意生事···”说着目光向那群这会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的城门守卫扫去,而后毫不留情的继续:“勾结官兵霍乱城门秩序,让刘大人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轻飘飘的几个字把那些个城门守卫的罪一同定了。   此时那几个收了银钱的守卫都悔恨不已,当初收那柳天宝银子时就是看在他姐姐即将进徐侍郎的府中,柳天宝有后台,也不用担心他得罪人连累到自己身上来,而且他说到时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只需袖手旁观即可,这般不得罪人又有银子拿的好事,他们自是不会拒绝,谁知道他这个蠢货竟好死不死的去触了穆北侯府世子的眉头,连累他们惹祸上身。   长青带人押着柳天宝主仆二人走了,堵了许久的城门口又重新恢复了通行,人群散去。   齐昭本想像向他道谢,但赵观南交代长青后,就去见了闻询赶来的兵马司指挥使,齐昭在马车旁边等了一会儿本想等他忙完,可赵观南与那人说着说着就一同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看向她,就如一个与她陌不相识打抱不平的路人。 第12章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夫人,这侯府世子还真是个热心侠义之人。   贯珠扶着夫人上马车,上次仗义相助,今日又果断出手,这般嫉恶如仇的少年将军,不愧是她们大邺战神的儿子。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永远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只要路遇不平就会出手相助,若非如此当年他们也就不会相识了。   齐昭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八年前了,那时她和徐世钦刚到京城成婚后不久。   京中物宝天华,琼楼林立,只是繁华的背后,她们的日常开销一下大了起来。   京中光是稻米都比之江都贵上三成,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衣食住行样样超支,即便她跟着林家婶子洗衣做工贴补,日子还是经常过的捉襟见肘。   那时徐世钦得同窗介绍,去了一家书肆投文写稿,当初那同窗向他言每月只需撰写两篇文章,即可得五两银子,多劳多得。   只是书肆掌柜为保文章的优善,需得先收十两银子作为质押,否则便不会接受投稿。   那时齐昭跟着林婶子做各种杂工,便是再努力一月也不过二两银子的进项。   他们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为了不让妻子那么辛苦,徐世钦拿了家中仅余的积蓄去了书肆。   可谁知后来每次徐世钦去交稿时,掌柜却总是推三阻四,评其书稿未达要求。   几次三番后徐世钦慢慢也明白了过来,自己怕是被人下套了。   他未声张悄悄在书肆外蹲守了几日,果然发现了好些学子都被掌柜诓骗了。   明白在京中这个地界敢这般行事坑人的书肆定不会简单,仅凭自己势单力薄无法讨回公道。   徐世钦不动声色的聚齐了所有受害者,联手去书肆讨回质押银两。   本以为众口悠悠,掌柜必会无法否认,退还银两,可谁知那书肆的幕后东家早年草莽出身,行事霸道惯了。   见他们人多,竟直接寻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以寻衅闹事之名将人都赶了出去。   徐世钦这边虽然人多,但都是些弱不禁风的书生,又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书肆在这条街上不知坑骗了多少学子,皆因那些学子都是家中贫困无权无势之人,被骗后去理论反而还要挨顿揍,告官又因证据不足无法定掌柜的罪,反而只会招来更残忍的报复,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书肆久而久之在京中臭了名声,但经常还是会有初到京的学子被骗,只因无人奈何的了他们。   但这一次许是因为他们人多,虽未顺利讨回银子,但终归还是将事情闹大了。   往日那些敢怒不敢言的街坊百姓顺势都对着书肆骂骂咧咧,唾沫横飞,好不热闹,赵观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时的他不过一刚满十三岁的少年,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本以为这边是有什么新奇之事,想过来凑个热闹,谁知会是这样一个欺行霸市坑蒙拐骗的官司。   年少冲动的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教训起人来,结果可想而知,那个几看似高大实则只有蛮力的打手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即便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少年。   见状不对,掌柜赶紧去报官,谁知官差来后反而被少年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们纵容包庇,不思作为,官差们那愣是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掌柜这才明白这个少年来头不小,悔之晚矣,不得不将银两全数退回,书肆也被封了,人自然也没逃掉,被官差押了回去。   徐世钦和赵观南就样相识了,得知是徐世钦把人聚集联手讨公道的事,赵观南欣慰他总算见到一个没那么迂腐固执的书生了,书生总以为这世上谁都是讲理之人,可这世上的恶人是只听拳头的话。   顺利拿回了银子,众人都十分感激赵观南,心中明白若非他,这银子十有八九是难要回来,而且往后还会有别人被坑。   但也知这帮了自己的少年非富即贵,他们那点谢礼人家肯定也看不上,便每人都凑了钱让徐世钦以众人的名义请他去酒楼吃酒,聊表心意。   赵观南一张嘴说不过众人,盛情难却也就不再拒绝。   就这样一顿酒,赵观南得知徐世钦的身世,惊其在经历过种种苦难后竟还能这般奋发向上,心中佩服之余起了结交的心思。   从那以后二人渐渐相熟,不过月余后,一日徐世钦出去之时,交代齐昭说会带个小兄弟回家,让她多准备两个菜食。   齐昭只记得那时的小世子的年岁不大,身量才不过到她耳边,唇红齿白的像画上的仙童。   明明是稚岁却如大人一般,一本正经的唤徐世钦为徐兄,齐昭同他打个招呼,他竟还会结巴。   当时的齐昭觉得好玩就故意逗他,让他叫自己姐姐,少年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喊了,现在想来他当时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那几年齐昭三天两头的总会在家中见到他一次,他还给徐世钦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在一家布坊做账房先生,每月盘点一次记账即可,事情清闲却酬劳不菲。   后来徐世钦到了户部任职后才知道原来那家布坊是穆北侯府的产业。   那几年两人甚是相熟,他黏徐世钦的程度让齐昭只觉得家中多了一个听话的弟弟。   慢慢的不知怎么回事,许是孩子大了,他们关系越来越疏远,再后来他就去了漠北从军,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了,直至上次在云间寺的重逢。   现在想来时间过是真快啊,这一眨眼竟然都过去了八年了。   随着车夫的“吁“”声,马儿停下了哒哒的脚步。   齐昭的思绪被拉回,提裙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眼高悬了徐府二字牌匾后,缓步进了府中。   简单洗漱后,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似也清明了不少,贯珠端了一杯姜茶进来关心道:“夫人喝点姜茶歇息一会儿吧。”   齐昭接过姜茶,因为烫小口小口的抿着,一边看向贯珠交代道:“这几日奔波你也辛苦了,先回房休息吧,我待会儿喝完就歇下。”   贯珠又看着夫人喝了好几口姜茶后,退了出去,她倒是不觉得疲乏,小时候父亲盯她练功之时不知道比这辛苦多少,她都习惯了。   许是因为风寒,齐昭这一觉从下午一直睡到暮色降临,迷迷糊糊中做了许多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梦。   悠闲靠在长廊上的闭眼假寐的贯珠,在听见脚步声后眉头蹙了一瞬,随即舒展起身想前迎了上去,脸上带了笑意,在徐世钦要往房里去时,客气的拦下了他:“夫人还在歇息。”   徐世钦脚步一顿,还未开口,房中传了声音。   “贯珠,让他进来吧。”   被外面动静吵醒的齐昭起身披起外衣,拿起桌上的备的火折子抜开吹燃后点亮了房中的蜡烛,昏黄的光一下铺散开来。   刚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徐世钦就走了进来。   见她脸色苍白立刻担忧的走上前,想去触摸她的额头看看可有发热。   他刚才回府时就听下人说夫人染了风寒,官服都都未换下就过来了。   齐昭侧身躲了一下,拢紧了身上的外衣坐下后开口:“我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抱歉,我不知你今日回来,未去接你。”   徐世钦坐在她边上,也不等她回自己,又问:“这一路还顺利吗?”   贯珠奉了热茶上来,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嗯。”齐昭点点头,把手放在发热的茶盏上暖着。   见她点头,却丝毫不和自己提她遇刺的消息,徐世钦眼眸微动,而后又带着笑轻声询问她:“你刚醒,还没用膳吧,我去让贯珠···”   “世钦,月末了。”齐昭抬头看向他,提醒着道。   徐世钦的话卡在喉咙里,有些无措的拿起桌上的热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苦涩的笑着。   离她们约定的一月之期已经到了,这一次连徐世钦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再去挽留她了。   是他想的过于简单了,不论是他和妻子之间的问题还是躲在背后的操控者,这一个月他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事情远比他想的要棘手的多,即便他知道幕后的是谁,可无凭无据也无法扳倒他,   “昭昭,再有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陪我过完生辰再说好吗?”   徐世钦的话中满是恳求,齐昭听得心中酸涩。   她一低头泪珠快速的掉在了衣裙上,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暮色沉沉,整个小院唯余萧萧风声,廊上篾灯被吹的摇晃不止。   房中那盏如豆星灯几度折腰欲灭,多番挣扎求生,一如齐昭和徐世钦之间仅存的那一丝羁绊,淡薄又脆弱。   但终归还是抵挡不了摧残,房中陷入了黑暗。 第13章 表哥,我只敢信你。   这晚最后,齐昭还是答应了徐世钦的请求。   她们幼年初识,彼此相伴十余载,即便最后做不成夫妻,但却还是亲人,这世间仅存的亲人。   徐世钦的生辰是二月初三,齐昭记得那天是惊蛰,仲春时节桃红梨白,山河初点妆,是个好日子。   甫一进入二月,春累乍响,雨水开始多了起来,白日渐长。   宝华街柳宅内,萍儿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雨滴,收起靠放在门外,抽出帕子掸去褶裙上的污渍,提步迈进堂中。   细雨绵绵,更添湿冷,柳絮见她冻得发红的手指,微抬起秀美的下巴,示意她先去火盆边上烤烤手,自己则看着桌上的信笺发深思。   半月前,徐世钦放话要纳自己进门,甚至还毫不避讳的遣了媒人上门下礼。   如今这城中百姓大多知道了,她这个出身风尘工部侍郎的前未婚妻,要进徐府了,坊间传的人尽皆知,可徐世钦那边却突然没了下文。   那边来信又催的急,促她早日进府,言徐世钦进来动作不断且行事诡异,柳絮亦觉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松风那边礼物三天两头的未曾断过,安胎之药更是日日未停。   可越是这样柳絮越觉得心中发慌,她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渐渐收紧。   炙热的炭火让冻僵的手指慢慢恢复了灵活,萍儿捏了捏手掌,踌躇的走到小姐身前,犹疑着开口:“小姐,今日刑部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小公子上回的伤势又加重了,在牢里艰难度日,求您救他出去。”   自前日小公子一下狱,小姐得知消息后却只是冷笑着骂了一句蠢货后,便没了下文,萍儿也有些猜不透小姐的想法。   虽然这小公子是半路来的,但之前有段时间内小姐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不仅锦衣玉食的供着,甚至还托徐大人请了名师来教导,还吩咐府中下人皆唤其小公子。   黛眉紧锁,娇妍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闪过,柳絮款款起身看向萍儿,蓦地笑了,而后又摇摇头,“小公子,哈哈哈哈”   “他算那门子的小公子,烂泥就是烂泥扶了墙了也还是烂泥。”柳絮敛了面上的笑意,不屑道。   “那?”小姐的话,似是而非,萍儿还是不解。   柳絮移步至门帘处,斜飘的细雨将屋檐下打湿。   朦胧的雨幕里她好似看见了当年那个总爱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小身影,那般的乖巧听话,却还是死在了那些无情的刽子手下。   行刑那日的雨应该比今日还要大上许多,那时她因几度寻死被捆了关在教坊司中的柴房内,四面门窗紧闭,她窥不见外面的天色,但那砸在瓦背上的每一滴雨水是那么的响亮,汇聚成片变成了红色的汪洋,那是她柳家满门的血。   指甲陷入掌心,柳絮却觉得痛快。   她缓缓伸出手去接飘进檐下的雨滴,面色变的冷硬无比,嗓音依旧温柔,“一个玩意儿罢了,便是死了又何妨。”   那般腌臜的人,那里比得上自己的阿弟,若不是见他眉眼见有几分像阿弟,幻想阿弟长大后是什么模样,又怎会将他留在身边。   可赝品终究是赝品,那胡天宝为了富贵讨好于自己,竟然把姓也改了,好吃懒做又贪财好色,蠢笨如猪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知死活的想去羞辱徐夫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阴沉沉的天空中,惊雷阵阵,闪电不时划破苍穹,却始终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红墙绿瓦的宫墙下,宫人内侍们皆脚步匆匆,唯恐细雨湿衣。   赵观南这几日时常入宫,除了后宫不便踏入,几乎走遍宫内大大小小的每一处,可始终未曾找见想找之人。   他将目光落在那重重宫苑之处,静思了良久,终于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所想。   罢了还是慢慢寻吧,他就不信,即便那人真是在后宫当差,他还能躲在里面一世不出来不成。   就在赵观南打定主意正要出宫之时,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脚步叠叠出现在赵观南的眼前,打头的那个身着姜黄色金丝绣五爪飞龙软锦常服,朝着赵观南而来,后边追着一众内侍宫女。   赵观南见状忙迎了上去,俯身行礼后,担忧问道:“陛下,冒雨出行怎么也不坐御撵?”   嘉定帝近年来,因操劳国事身体积弱,大不如前,身形亦是消瘦,稍感寒凉便易生病,宫人内侍伺候时都是万分精细。   天子年轻的脸上因着方才急行带了些许血色,瞧着人也精神多了,他走近亲昵的一推这个与自己同岁的表哥,语带埋怨:“还不是为了赶来见你,怎么进宫了也不来找朕。”   二人年岁相当,打小就玩在一处。   在高衍还只是后宫之中一个毫不起眼的皇子之时,因自己母妃早逝,他在后宫之中孤苦无依时是姑母时常带着这个小小的表哥来照看于他,度过了他丧母后最难捱的一段时光。   当年若没有大长公主护着,他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子怕是死在深宫中也无人问津,毕竟父皇膝下皇子众多,可活至成年的却没几个,不然最后也轮不到他一个没有母族主持的皇子登上这皇位。   正是因为感情深厚,高衍这才在听说赵观南入宫后,匆匆前来找他,甚至等不及坐御撵,怕人走了。   赵观南把宽大的油布伞朝高衍那边倾,同另一侧的内侍太监一左一右将人护的严严实实,他无奈笑着回:“你也知道我母亲近来逼我成婚,家中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不想来这御花园看看春景,躲一躲。”   “陛下日理万机,我可不敢前去打扰。”赵观南引着皇帝朝最近的宫殿走去。   高衍睨了他一眼,脚步随着他走,戳穿他:“少来这一套,别说打扰朕了,你小时候打朕也不是一两回了,朕哪回怪过你了。”   “你就是与朕生份了。”   说着高衍叹了一口气,连续咳了好几声,脸色通红一片,脚下不察险些摔倒,赵观南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人,又小心扶着他上了台阶,殿内已经燃好了火盆。   宫人搬来宫椅,两兄弟围坐在火盆旁,高衍抬手挥退了众人。   将手放在温暖的炭火上细细暖着,看着赵观南那即便是坐在也依旧挺拔有力的身姿,眸子艳羡之色划过,随后开口像从前那样唤他:“表哥,漠北风光真如书中所言那般壮丽绵延吗?”   少年天子的话中带着浓浓的神往之情,细听之下好似又还夹杂了无尽的叹息。   空旷的殿内,高衍的话还带着回音,赵观南朝他点点头。   知道他想听什么,开始细细同他说这几年在漠北的所见所闻,甚至还有自己初入军营闹的笑话。   高衍始终耐心的听着,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在赵观南的话中他仿佛自己看到了塞北的群马飞驰,无际的沙漠和那绵延不断的雪山,苍鹰高飞,落日浑圆。   宫人奉了热茶上来,高衍接过,放在手心捧着也不喝,倒是赵观南说的口干舌燥拿过往嘴里送,还被烫了一下。   爽朗的笑声霎时传进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高衍笑得开怀,过后又责备宫人不够细心,赵观南求情道是自己太急了,这才不察。   门外候着的内侍总管高兴的一脸褶子,主子自从坐上这位置后,少有这开怀的笑意,却几次都是因为小世子在,连他都希望世子能多进宫陪陪陛下。   好在小世子这次从漠北回京能多待些时日了,陛下也有个说话的人。   二人说着话,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了,眼见天色不早了,赵观南这才察觉自己竟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埋怨高衍竟然也不提醒自己,又怪自己说至兴头不注意时间,耽误他一下午。   高衍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今日好不容易与你闲话,管其他的做甚。”   见他要走了,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袖,再三叮嘱他多进宫来看看自己,手抚上那宽阔的肩,高衍又郑重朝他道谢:“表哥谢谢你,这些年多亏了你与姑父在漠北驻守,替大邺守住了这大好江山。”   边关苦寒,可姑父一守就是十数年与边关将士们几经生死,才换来如今这安稳的盛世。   赵观南更是在少年时就毅然奔赴漠北,一连四年连家都甚少回,曾经的翩翩世家贵公子,亦成了肩负山河的少年将军,迟迟未成家。   高衍是真心感激他,是他替自己抗起了肩上的重担,若无漠北安定,这高家的江山早就泯灭在多年前了。   那时父皇病重卧床,领国趁机集结数十万大军突袭漠北,朝中正值党派争权夺利之时,无暇估计漠北,甚至连粮草募集也耽搁了。   那一年边关尸横遍野,尸山血海里是穆北候九死一生带着众将士一次又一次守住了漠北防线,保住了这泱泱山河。   后来只听说那一年就连漠北的太阳都被战场的血海映给红了,可想其惨烈程度,那一战后两国皆元气大伤。   “陛下这是故意埋汰我不成。”赵观南揶揄道,随即又郑重其事回禀:“我们赵家既食万民之禄便合该担这护佑百姓之责,身为臣子效忠陛下亦是本分。”   高衍看了他半响,眸光微动,后又迟迟开口:“表哥,我这几年时常生感无力,对治理这个偌大的江山,当年姑母和太傅拼尽全力将我扶上这个位置后,我不只一次怀疑过自己,怕自己会让大家失望。”   “所以这些来年我朝乾夕惕,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在位时间越长我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并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   高衍静静地望着赵观南,眉宇间尽是落寞。   这重重宫苑锁住了他一辈子,明明登上世间之巅他却半点也不开心,他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身体突然一暖,赵观南像小时候一样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将人抱住。   他轻拍高衍单薄的脊背,“陛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便是圣人也是可以有自己的弱点的,而且我们穆北侯府会永远是您最坚固的依靠,你只需大胆的往前走即可。”   明知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可赵观南此刻只是将他当成幼时向自己寻求依靠的表弟,而不是天子。   高衍将头搭在那此时此刻可以让自己依靠的肩膀上,暂时卸下所有强撑,他苦笑着:“表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整个朝廷之中,只有穆北侯府和太傅我敢相信,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敢相信。”   那把椅子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却也如一个旋涡,把他向深不见底的幽冥之处拖去。   赵观南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他希望借此能给他些力量。   母亲常说宫中是这世间最冷漠无情之地,天家尤盛。   他也见识过许许多多,当初的三皇子,淑妃还有最后病入膏肓到神神叨叨的先皇,可这些人中唯有这个表弟是与他们不同的。   他性格打小温和谦让,从不与人争执,甚至在惠嫔娘娘仙逝后宫人苛责与他也默不吭声,性子像极了惠嫔娘娘,那个典型的南方女子,柔情似水却又总是眉带忧思。   春雨渐歇,但顶空却更显暗沉,像是再酝酿一场暴雨,雷声不时传来,催促着行人早些归家。   赵观南在高衍的目送下出了宫门,直至背影远去,高衍才转身坐上了御撵。   回承明殿的路上他闭眼按压太阳穴缓解头疼时,随口问身边的内侍总管福海:“你先前说,世子这几日时常入宫,像是在找什么人?”   “是,除了后宫内苑,其余诸殿世子都曾去过,甚至还去了各内侍和侍卫们的居所。”跟在一旁的福海如实回禀着。   内侍和侍卫?高衍蹙眉凝思了一会儿,开口吩咐道:“你近来也注意些这两处地方的,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是”福海恭声应下。   ······ 第14章 长街命案   暮色四合,冒雨赶回的人青色外袍被淋得湿透,小心抽出藏在衣物之下上的公文,舒了一口气,好在公文没被淋湿,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雨水,俞秉文抬步匆匆向衙署内走去。   “俞大人,长街···长街那边有新的命案。”大理寺门下许寺副追的气喘吁吁,才终于在门口将人追上,即便是打了伞身上衣物亦是湿了一大片。   许寺副刚从现场回来,在前街就看见了少卿大人,想和他禀报案情来着,奈何俞大人走的太快,他足足追了一条街。   俞秉文立即停下脚步,奔至那还在喘息的下属身侧,急切问道:“快详细说说。”   普通凶案子到不了大理寺,更何况能让他这下属这般焦急显然是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许寺副稍稍透匀气,便开始把案件已知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详细上报。   这案情难就难在是具无头公案,不指别的,那具尸体真的没有头,而且已现在已是白骨一堆,不仅难以确认死者身份,甚至连死因也难以勘察出。   上月二十一外地来京做买卖的商户人家,因贪便宜购得城西长街一处荒废多年的破旧宅院,想着院子虽破但稍加修缮也任可居住,胜在划算,签订地契后就开开始雇人重整。   起初一切都还顺利,直到工人们抬开后院一处废弃的井盖准备淘井之时,一阵恶臭传出,气味之难闻令众人几欲作呕,待味稍稍散去些,大家才敢上前查看,只见井水黑的发绿,上面还漂浮着一件腐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袍,情景之诡异工人立即报了官。   京兆府接报案后,在井中打捞出一具白骨头,肢体完整,独独缺了头颅,京兆府查案数日无果,这才今日将案件转至大理寺。   许寺副话音刚落,俞秉文甚至来不及将公文放回案宗处,复又塞回衣下拉着许寺副就往外走,“快,趁着天色还早与我再一同去看看。”   许寺副急急拿过伞撑在二人头顶,脚步踉跄的被人拉着走下大理寺的台阶,看着已经黑透了天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俞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办起案子来不要命,探案时时常忙至深夜还要回大理寺写案情,这般暮色刚沉对他来说却还算早了。   细雨中见那二人进了荒院,长街上一茶楼二层雅间的雕窗被缓缓放下,徐世钦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徐兄,不过一普通案件,你这般费尽心思交到大理寺又有何用?”   说话的是顺天府通判方明章,也是徐世钦曾经的同窗挚友,他不解徐世钦明明眼下该着急是如何在西北贪墨案下脱身,可他却要把心思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凶杀案上,死者骨节粗大一看就是一个从事粗活的百姓,再怎么也牵扯不到贪墨案上去。   徐世钦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并未回他的话,只是朝他致谢:“明章兄,今日之事多谢你。”   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将案件转至大理寺,多亏了方明章的协助。   他此前寻尸布局已经耽误不少时间,都察院那边已经开始差人来询话,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所以不得已向昔日挚友求助,但整个案子牵扯太多,事情过于凶险徐世钦不想把这个无辜的挚友也拖下水,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见他不愿意多说,方明章旋即也明白了过来,不再追问,只是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似是有话难以启齿。   徐世钦被看的不自在,不解的问:“怎么了?”   拿起桌上的徐世钦刚倒的茶水,方明章喝了一大口后,盯着他问:“你真要抬那个柳絮入府做贵妾?”   “怎么了,我的家事方兄也这么关心。”很多事现在不便向他透露,徐世钦只好笑着似是而非的回他。   徐世钦没有否认的话,让方明章瞬间皱起了眉头,“你这般做,可有想过你夫人,你又将她至于何地?”纳妾就算了,竟然还是贵妾,这不是打正室夫人的脸的吗?   当年两家走的近,方明章是看着齐昭当年如何为了徐世钦不辞辛劳的付出,也敬叹那样一个世家女为了供徐世钦读书,不在乎身段竟什么活计都愿意接。   他曾不止一次羡艳过徐世钦,即便跌落泥潭身侧依旧有如花美眷相伴,齐昭不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担得了家,甚至连脾气都那么好,永远的端庄得体,不像他家母亲给他娶的母老虎,相貌平平就算了说她几句竟然还要朝他动手,凶悍跋扈至极。   当年的方明章让自家的母老虎多向齐昭学习,还因此引得他家母老虎发了好几次威,甚至后来导致母老虎与齐昭不对付。   “柳家于我徐家有大恩,我这般做也是无可厚非。”徐世钦只能用前世接回柳棠儿的理由来搪塞他。   “岂有此理!”方明章气愤的拍桌站了起来,质问于他:“柳家对你有恩,那齐家呢?难到不是为为了救你满门被灭。”说完也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固执的等徐世钦的答案。   雅间内静默了许久,徐世钦始终一言不发,方明章失望地看着他:“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就不说了,难道你对齐昭就半分怜惜也无了?她如今消瘦成那个样子,就我那向来同她不对付的夫人看了也觉得心疼,你就半点都不在乎的是吗?”   方明章的话如当头一棒打在了徐世钦的身上,他木然的眨了眨眼,回想起妻子的模样,她好像是真的瘦了许多,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发现呢?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想到二人如今的关系,他好像真的是迟太多了。   见好友沉默的样子,方明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得先回去了,我家夫人不知道我来见你,她如今不让我与你走太近,你若有事直接去府衙寻我即可。”说完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后大步离去了。   徐世钦回府时已是亥时初,刚下马车一个黑黢黢小身影向他冲来,被松风一把抓住提灯看了半响才看清是一个衣裳褴褛的小乞儿,抬手就扔到一边。   冷漠的看了那怯生生想讨银钱的乞儿一眼,徐世钦迈步上台阶入了府中,走进内院主屋内已经熄了烛火。   满园寂静,徐世钦无声在院门外站了许久,就那样默默的看着那间漆黑的屋子,直至更声传来,他才拖着沉沉脚步缓缓离去。   暗夜不语,春风未动,长廊下他的身影在暗淡的篾灯映照下被拉得长长的,孤寂又虚无。 第15章 和离离府   翌日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白云悠悠,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脸,但春日的阳光还未有温暖一切的能力。   徐府门口左边的石狮子下,昨夜乞讨的小儿正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暴露在阳光照射的地方,单薄的衣物使他不住的搓手哈气。   齐昭一大早出府就看到了这样一番场景,此时正准备上马车的她,因瞥到落里那个蜷缩的小身影停了下来。   那孩子显然也看见了她,不住的朝齐昭这边望,怯生生的,沾满泥早就看不出颜色的布鞋动了一下,一幅想过来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疼。   孩子约摸十来岁左右,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污垢,面黄肌瘦的脸上就一双眼还能看得清。   身上的衣物单薄的让齐昭微微蹙起了眉心,解下荷包正要递给贯珠,又觉得不妥从中抽出些许碎银交给贯珠后,交代了一番后自己先上了马车。   小儿早在见齐昭拿出荷包时灰蒙蒙眼倏地就亮了起来,大伙说的果然没错,来这家还真能要着银钱,不枉费他苦等了几日。   乞儿喜滋滋的接过银钱嘴里啪啪啪了含糊不清的说着千恩万谢的话,说完拔腿就跑却被人揪住了衣领。   他立刻死死的护着手中的银子,扭头不住的求饶:“菩萨姐姐,好心肠放了小的吧。”   不过一会儿小乞儿就哭得眼泪鼻涕恒流,一张脸就如同大花猫似的,贯珠嫌弃的皱眉“啧”了一声,“算你小子好运,夫人怜你,赏你份差事你可愿意?”   乞儿不挣扎了,带着泪珠的眼先瞟瞟马车随后又谨慎的开口问:“不知是何差事?”   城中不少乞丐因讨赏钱被歹人骗至荒地毒打甚至还有被杀害的,他们这种无户籍的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所以他在听到贯珠的话后害怕之余却又抱一丝期冀,这家夫人看着那么温温柔柔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贯珠见他怀疑的眼神,心中失笑这孩子看着是被吓怕了,手一松放开了他,语气也轻了些:“我们新府缺人。”   说着上下打理了他一眼,这瘦瘦巴巴的能做什么?也就夫人心善不嫌弃,略一思索后,仰头看他,“你这瘦猴似的,两条细腿到还算有劲,到门房做个跑腿的去不?”   乞儿咽了下口水,黑漆漆的眸子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的惊喜,手指纠结的攥紧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摆。   稍顷他瞅瞅那边停放的马车,朝着贯珠点点头:“我我我愿意。”   嗓音即紧张又不安,却还是不敢放过这个天降的大馅饼。   若能进得府中当差,就意味着他再也不用四处漂泊乞讨了,不用再挨饿受冻,这样天大的好事即便可能是陷阱对他来讲诱惑也太大了,他根本就无法拒绝。   贯珠拍拍手上刚才因揪他衣领沾上的灰,欣赏的看着他跟他说了一个地址,让其拿着碎银子去买的吃的换套干净衣裳后直接去那边找管家即可。   交代完夫人的吩咐后,贯珠转身上了马车,向夫人转告那孩子的事。   齐昭的撩开车帘望着那孩子踏着欢快的步伐远去的模样,面上挂着浅浅的笑。   当年爷爷走后,她和徐世钦流浪的那段时间她们也曾度过一段极其艰难的日子,那时俩人也都不过是半大的孩子,熬过了千难万险到了京城后日子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马车徐徐走着,转街过巷后缓缓停下,贯珠走前利落的下了马车,伸手扶着齐昭下来。   管家已经在门口迎接,大门两侧抱鼓石上雕刻的狮子栩栩如生,飞檐画栋下靖文公府四字鎏金生辉。   “夫人,府中一切已打点妥当。”管家抻袖迎上前回禀。   “辛苦你了。”   齐昭同管家一起迈步上台阶,转入府内,院中石涌成路,满庭芳翠。   穿过抄手游廊过垂花门后,景色又异,水声潺潺,院中挖了一口不大的池塘。   岸侧载种一排虞美人,健壮的花茎上已有不起眼的花苞微微鼓起。   池中水澈如许,金鱼摆尾像是在欢迎主人归家,过白玉石拱桥转入月洞门后,便来到了内院,飞檐彩绘的游廊下,阳光透过漏窗洒进院中,金光照彩。   这处府邸是当年爷爷被追授靖文公后,圣上亲赐的,这些年虽未来住,但齐昭一直派人打理着,进来交代管家洒扫后院,为的就是不日和离后搬来。   巡视过后,见无不妥,又吩咐了管家待这几日若有一孩童前来,收下安置门房跑腿即可,管家应下,齐昭带着贯珠回了徐府。   才入内院,便见下人们忙碌的抬着一箱又一箱的烟花放至院中,徐世钦今日也难得没有出去,在边上指挥着下人们如何安放。   见齐昭回了,他面上带着欢意避过地上的烟花朝她而来,“昭昭,我们今夜燃放烟花可好?”他没问她一早去了哪儿,只是兴致勃勃的和她提起晚间的安排,征求她的意见。   徐世钦今日换了件织锦月白色长袍,腰间束银色嵌白玉腰带,俊朗的眉眼一扫阴郁,整个人看着倒半点不似官场重臣,宛若世家无忧的公子哥模样。   “好。”没有犹豫,齐昭点头一笑,爽快的答应了他,毕竟今日是他的生辰。   “世钦,你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吗?”她问。   暖风醉人,树上雀儿窃窃私语,院中奴仆脚步声喋喋,各种纷扰下,她就这么柔柔的问他有什么想要,好似他要什么她都会答应。   望向她娴静的眉眼,徐世钦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心中的妄念压了下去,他笑着看着她,提了另一个要求:“今日天气甚好,我想请画士来为我们描上一幅丹青,可好?”   日头西斜,晚霞重重,落日余晖下齐昭端坐在徐世钦身边,二人中间仅隔一张梨木小方几,天光渐暗,游廊上仆人门挂起了灯笼。   终于在天际失去了最后的光彩时,画士徐徐收了笔   宣纸上齐昭端庄娴雅,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她身侧的徐世钦亦是沉稳俊目,眼神落在齐昭的身上深情缱绻。   二人皆是相貌出众,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是近色相登,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画士连连夸赞,说齐昭和徐世钦是他见过最为般配天造地设的夫妻,才子佳人携手成双。   徐世钦接过画,目不转睛的盯着,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摸画上女子的带笑的眉眼,慢慢了模糊了眼眶,趁着暮色下他转头吩咐松风厚赏画士,随即又安排仆人准备布膳。   待他再转过身来时,已经收敛好了情绪,与齐昭一同进入了堂中。   灯火初上隐约还可见一点天光,徐世钦如获至宝的收好那副画后,重新坐回齐昭的身边,昏黄的灯下柔和了他的眉眼,“昭昭,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一同入画。”   如扇般的鸦睫轻颤了一下,齐昭点头随即释然一笑,好像还真的是,她们相识多年一同入画还真的是第一回 。   暗夜吞噬掉最后一点天光,夜幕彻底降临,仆人们有序的开始布菜,今夜菜品隆重,玉食佳酿布满圆桌,可二人显然都没什么胃口,膳毕,桌上佳肴却几乎未动。   夜风迟迟,待膳食全部撤下,二人坐在院内的晴雨亭中饮茶消食。   铜制的风炉上热汤被烧的滚烫,白起噗噗的冒出,骨节均匀的大手握住手柄将热汤到至已经烫过的紫砂壶中。   一冲二泡待到茶香四溢时,馥郁的茶汤从细小的壶嘴流出落入茶盏中。   院中松风已经吹燃了火折子,闪耀的红光一靠近火线,“呲呲”声便顺着一处小红点一路前行。   不一会儿一抹亮光冲上暗空,倏地绽开一朵炫彩的烟花。   徐世钦将冲泡好的茶递给齐昭,抬头望向院中争先恐后绽放的烟火和那张在五光十色的烟火照耀下璀璨夺目的脸,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昭昭,去年除夕我不知道你在家等我,我···”   “没关系,都过去了。”   明明不过月余前的事,可齐昭此时却觉着好似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她现在想来都不会觉得难过了。   满院火树银花,流光溢彩间徐世钦望见齐昭平和的眉眼,他默默收回目光,重新仰首专注的盯着那一束束在暗夜绽开的花。   在一声又一声的“砰砰”声下,俩人都不再说话,就在齐昭以为他今晚都不会再开口之时,那带着浓浓的叹息声复又传来。   “自我十二岁那年被齐爷夜带回府中,昭昭,这是你陪我度过的第十三个生辰了。”   随着声声烟火炸开的声音,齐昭凝神回忆了片刻后摇摇头,“你大抵是记错了,这是第十个。”   徐世钦不解的看向她,这些年他们从未分开,怎么算也不止十年。   夜风送来了她的回答,“嘉定三年那是你入翰林的第二年,那年二月上旬正逢你当值,你半月未归家,嘉定五年你到工部任职,节后便去了岭南巡查沿江堤坝五月归京,去年这个时候你刚接回柳姑娘不久,那几日她卧病在床,你彻夜不归的陪了几日。”   “所以世钦,这是我陪过你的第十个生辰,也是最后一个了。”   齐昭低头看向他,须臾后起身,“夜深露重,我先回房了,待烟花燃尽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她的话很温柔,温柔到就像是一把软刀子把徐世钦所有期冀一刀利落的斩断了。   齐昭说完转身出了晴雨亭,转入游廊进了房中后,将外面的喧闹和徐世钦最后的祈盼一同挡在了门外。   二月初四,一早松风送来了徐世钦亲手所写的放妻书,在文书送往顺天府户科的同时,齐昭带着贯珠以及院中的几个仆妇一同搬往靖文公府,自此二人和离。 第16章 走,带你去见个人……   跟着齐昭去靖文公府府几个仆妇都是厨房和后院当差的。   得知夫人要同大人和离离府,自己几个主动寻到齐昭面前说想跟着一起走的。   夫人待人和善从不苛责下人,知道靖文公府那边要人,大家都想跟着去。   这么多年的相处,齐昭也和大家有了感情,便和徐世钦商议后,带了几位一同搬去靖文公府。   靖文公府那边早就打点妥当了,众人去后只需要归置自己的箱笼衣物什的,倒也算快,不必废太多的心思就算是安置了下来。   新府说起了来比徐府还更为阔气雅致些,整座府邸包括院中一草一木皆是朝廷请了名匠工部督造而成的,处处皆景。   一上午的忙碌,众人都有些累了,午膳过后齐昭困得不行,交代了贯珠几句就去了卧房午睡,房中轩窗被木棍撑开,日头洒了进来,黄花梨木制的月洞拔步床上,藕色的纱帐在阳光的照射下盈透飘逸。   窗下白釉滴水细口瓷瓶上插了几枝开了正娇妍的桃枝,淡粉色的的花瓣沐浴在骄阳下,将满室映得生机勃勃。   春光无限好,只是使人困。   齐昭解开外衣随意扔在边上的架子上,掀开软被将自己包裹进去。   院中很安静,偶有鸟儿叽喳之声,伴她安眠入睡。   后院随行来的几个仆妇到是不太困,几人相约着在府中赏景,不停的发出惊叹之声,做女人还是要娘家有实力才腰杆硬,像夫人这般说不要大人就不要,不给自己委屈受的才算痛快。   徐世钦近来要纳柳絮入府做贵妾,府中下人早就听见风声了,她们几人私下不知都偷骂过几回大人薄情了,同为女人自然更能理解夫人的苦。   不知是今日头过于热烈,还是新铺的软被太厚,齐昭是被热醒来的。   睁开眼皮时外面烈日还明晃晃的,一觉下来扫去所有疲惫,闭眼伸了个懒腰就起身下了床。   一抬眼就看见窗边的那几枝灼灼桃花,齐昭走近了些俯首轻嗅。   鼻尖清甜的香气使她不自觉的勾起那与桃花同色的唇瓣,深深舒了口气,又用莹白的手指点了点那薄如蝉翼粉片。   看着还略有些空的屋子,兴致忽然来了,乔迁新居,自然是要去街上好好采买一番的。   推开门唤来了贯珠,主仆二人略一收拾,叫上老张头驾车在后边跟着,方便待会放东西,就匆匆出了府门。   一连下了多日的细雨,这两天难得放晴,街上人不少,正是春日,贩种植苗的尤其多。   齐昭一直就爱种些花花草草之类,之前在徐府养的那些个花草这回也全带到了靖文公府来了。   一路走走停停又买了好些个秧嫩苗放在马车上,穿过西市买了不少瓷器摆件。   齐昭只顾在前边和摊贩掌柜的砍价,贯珠在后负责给银子,老张头则把所有买来的东西小心装车,三人分工明确。   待走至平康街时,道路一下宽敞了起来,街侧商铺皆雕梁漆柱,个个门头看着都气派不已,小二们在外迎来送往的,忙的不亦乐乎。   齐昭看看那边的进进出出的小姐夫人们,又看看贯珠头上那根素到不能再素的木钗,恨铁不成钢的瞟了一眼贯珠拉着人就进了此前她听过好几回富有盛名的明华宝斋。   一进去齐昭就明白了为何这明华宝宅能在短短几年内在京中打出名声来了。   店内中堂宽阔,两侧各色头面饰品依次摆放,每隔不远都置有小歇的茶台,供夫人小姐们坐着挑选物件。   柜台上摆放的首饰不多,却件件精致华美,齐昭看中一件玛瑙银钗,顶端翠玉为叶粉色玛瑙石细穿而成的花瓣,动人却又不至繁琐,最是适合贯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这姑娘今年也将将都快二十了,却整天穿的像个男子似的,发间连根银钗都不簪,头上那根木头钗子一带就是几年,从未换过,没有一点姑娘爱俏的心思,每日晨练到是从未断过,俨然一幅要做一代女侠的架势。   店内伙计十分有眼力见儿,见齐昭看着那件玛瑙钗,麻利的取了出来,递给齐昭细细介绍着,说是今日刚到的货,不住的夸齐昭慧眼。   贯珠素来不爱这些花里胡哨的饰品,她觉得就自己这个好动的性子再好的东西也容易被自己摔坏,所有向来都不怎么买这些物件,但在见到那只玛瑙钗时又觉着是真精致亮眼,偷偷多瞄了几眼。   齐昭深知她的性子,见她难得的没有反驳,随即就让小二把钗子装起来,正要付银子出去时,另一侧柜台那边却有人争执了起来。   “既然不卖,为何又要摆在外边,怎么?是瞧不起我吗?”   娇娇丽丽的声音传来,说话是一位穿着华丽,满头珠翠挽着发的夫人,身段窈窕面容妩媚妖娆的模样又不似哪家正室夫人的做派。   见客人生气了,掌柜忙前去赔礼致歉,再三解释。   原来那位面容妩媚的女子看上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是一位客人早就定做好的。   小二马虎小心摆到了外边,谁知刚拿出来就被人相中了。   华服女子不听掌柜解释,冷哼了声,“这件东西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卖了,反正我看上了,我出双倍价钱,东西归我如何?”   掌柜面露难色,只好不停的赔礼,又一连让小二拿了几件上好的物件出来。   可那位华服女子连眼风都未扫,就只要那支云鬓花颜,甚至因连续被拒绝,面色已带了怒容,连声音都大了起来,“你一味推脱只道是已有卖主了,那你到是说说被谁家买去了,你但凡能道出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还是你们店大欺客,瞧不上我的身份?”华服女子冷笑连连,她娇娇柔柔的抬起手臂轻扶云鬓,作势要死磕到底,身侧的丫鬟亦是跟着骂骂咧咧的。   掌柜不得已,知道这个夫人是安远伯新纳的爱妾,最近正是得宠,不想得罪与她,只好说出卖主。“步摇是上月宝华街柳夫人来定的。”   也是奇怪,那华服女子听后竟还真不生气了,反而还笑出了声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自家姐妹啊。”   掌柜知晓二人内情,也不敢多说,点头附和着。   “那算了,让给她吧。”说着目光又开始落在掌柜拿出的那几样东西上,兴致缺缺的拿起试戴,嘴上继续道:“说起起来,我这姐妹也是个有本事的,我听说当年那徐大人为了夫人可是连公主都给拒了的,如今还不是拜倒在别的女人裙下,男人啊,都一个样。”   她面上笑的无比得意,她家那个还不是自从得了她这个新人,就再也没进过那人老珠黄正室的屋子了。   之前因错拿步摇惹了她生气的小二,见客人不再为难,一通附和,尽捡好听的夸她,和宝华街那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二言辞间不住抬高宝华街柳夫人和客人,听在别人耳里就是打在正室夫人脸上的一巴掌,毕竟这二位都是出身那种地方的,如今一个是外室一个是妾。   更别说还有齐昭这个当事人在这儿听了个彻底,贯珠正欲上前斥责,被齐昭拉住了,她摇摇头提提醒贯珠,“徐府的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然而许是那小二太不会说话了,贯珠这厢被劝住了,可有人却忍不住了,一位刚从二楼下来身着云锦织金袄群的妙龄少女,像是看见脏东西般扫了一眼那正被恭维的女子后,又嫌弃的不行飘了一眼那个喋喋不休的小二,嘲讽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安远伯新找的玩意儿,还夫人,笑死个人了。”   “一个小妾,一个外室,那门子的夫人?”   高暮云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个小二立即结巴了起来,吓的腿都有些软了,他怎么忘了这小祖宗还在店里。   荣庆王府小郡主和王爷妾氏不和京中百姓都有耳闻,他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竟然触了这位小祖宗的眉头。   安远伯那位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小妾,在见到高暮云后即便被骂做玩意儿也不敢反驳,只是恨恨的低下头去绞手中的帕子,恨不得把手中的帕子当做高暮云给撕碎了,但也只敢这么想想而已。   没办法谁让这位羲和郡主是皇亲,而且辈分比当今圣上还大,别说她了,就连她家伯爷见了她也只有行礼的问安的份了,更何况别人还有个手握重兵的藩王老爹。   看着那鹌鹑一样的俩人,高暮云嗤笑着让身边的丫鬟把刚才挑选的东西都退了,走之前还十分鄙夷的又道了一声,“这明华宝斋什么人都能进,里面的东西实在也不怎么样,带回王府只会污了眼。”   郡主一走,店内其他的夫人们也都议论纷纷,方才顾忌安远伯府,现下郡主都出头了,她们这些正室夫人自然也都是看不惯那些个只会卖弄姿色的妾身,也都放下东西跟着走了出去。   齐昭想付银子给贯珠买下那个玛瑙钗,贯珠却把钗子一把扔回给小二,拉着齐昭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看着气呼呼的贯珠,齐昭失笑,“好了,你怎么看着比我还生气。”   “那个钗子我瞧着还不错。”   “也就那样吧!”贯珠犟着嘴说罢拉着齐昭又走的快了些。   明华宝斋二楼正对堂间的厢房内,赵安然挑好了月末给小姐妹过生辰的贺礼后,见掌柜这么久才上来,随口问了一句:“刚才楼下怎么了?怎么听着有些吵闹。”   原来这明华宝斋是长公主两年前偶然得了一个能工巧匠,见他手艺不错一时兴致就开了这间铺子。   后来就不管不顾的全交给了掌柜的和那人打理,所以京中甚少人知道这明华宝斋的真正东家竟会是穆北候府。   见少东家问,掌柜自是不敢隐瞒,将方才羲和郡主生气的事道了出来。   安然听完到没觉得什么,倒是笑着正要揶揄哥哥,今日若不是她嫌楼下太吵要来厢房挑选,那高姐姐见了哥哥定是又要缠上来了。   只是她还未开口,赵观南已经面色不虞的朝掌柜吩咐,“刚才那个伙计把这月薪酬结给他辞了吧,还有那个宝华街客人和方才那位惹恼郡主的客人,这两个人的生意以后都拒了。”   “是。”掌柜应下。   见哥哥突然生气发落人,安然疑惑又不敢置信的问:“哥哥,你不会是喜欢上高姐姐了吧?”   不然哥哥一向都不过问这些锁事的,今日竟然还为了高姐姐处置了人。   对于妹妹的怀疑,赵观南只是像看傻子似的睨了她一眼,而后眸中忽然一亮拽着妹妹的衣袖就往外走,“安然,走,带你见个人。” 第17章 你这么浪荡,会被打死的……   赵安然猝不及防的被哥哥拉了起来,动作太大头上的朱钗险些都掉了下来,脚步踉跄的被哥哥拽着就要下楼了。   她茫然不解的问:“哥,去见谁啊,这么着急忙慌的。”   说着一边又回头朝掌柜的吩咐让他把自己选好的头面装好送到府里去。   赵安然被哥哥拉扯着眼看就要走出店门了,赵观南又突然停了下来,放开了她,往回走了几步站在不久前齐昭所站的位置,朝伙计吩咐:“把这只玛瑙钗给我。”   伙计不敢多问,忙不迭地把钗子递给了少东家,安然伸长了脖子正要看哥哥拿了什么,还未瞅见赵观南已经把东西塞进了怀里。   “哥,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赵观南不语,拉着她就朝外走,一出铺门就在街上来回张望像是在寻什么人,安然被他完全搞懵了,她哥哥这是怎么了?   突然长青像是发现了什么,朝着南边一指,安然顺势望过去只瞧见熙熙攘攘的人还未看见别的什么,就又被哥哥带着朝南边走去。   她疑惑的嘴唇微张看着那打哑谜似的长青和哥哥,只能一头雾水的跟着走。   不过很快赵安然就知道了哥哥到底要做什么了,她被哥哥拖着一直快步朝前赶着,而后停在一处茶肆外。   就在安然好奇的朝茶肆里面望去想探究到底哥哥要带她见什么人时。   赵观南却朝她努努下巴,顺着哥哥的眼神只见前边儿一处卖酥麻饼的小摊前,站了俩姑娘。   一位身着秋香配妃色裳裙,头发全部都挽了起来做妇人打扮的女子,虽说看不见正脸,但见其身段观穿着打扮看着年岁应该也不大。   另一位穿着黛蓝窄袖长裙,发髻也是简单至极上边簪一根普普通通的木钗。   “瞧见那个正在买酥麻饼的女子没?”   赵安然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哥哥从怀中拿出一只粉珠绿叶的玛瑙钗放到她手中。   “把这个给她,就说是你刚才看见了,见她喜欢特意买下送她的,明白了吗?”   赵安然呆了好半响,看着手中的银钗又抬头看看哥哥那再烈日下格外俊朗的脸。   她咽了下口水,又连续眨巴好几下大大的杏眼,而后苦着一张小脸低劝道:“哥你别这样,你这么浪荡娘知道了,会打死你的。”   赵安然轻扯着哥哥的袖子,希望哥哥只是在和她开玩笑,那正在买酥麻饼的女子正是那位做妇人打扮的。   赵安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哥哥好不容易开窍了,竟然当街看上了有夫之妇,想想都觉得很玄幻。   “你眼睛是白长这么大了吗,仔细看清楚是谁。”赵观南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袖子,伸手就在那小脑袋瓜一拍。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赵安然悄咪的又瞅了一眼,这回那女子正好拿着包好的酥麻饼转过了身来,她立即惊喜的叫出了声:“齐姐姐?”   喧闹中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齐昭闻声看了过来,将刚出炉还热腾腾的酥麻饼递给身旁的贯珠。   此时赵安然也走到了二人面前,雀跃不已的就要去拉她的手,却被手中的钗子隔着了,见齐姐姐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玛瑙钗上,安然顺势往她手中一塞,笑言:“久别重逢,送姐姐个见面小礼。”   小姑娘欢欣雀跃的模样,齐昭也不好拒绝,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大街上也不好推脱,她爽快收下,拉着安然让到边上,“方才你也在店内,我怎么没看见你?”   “什么店内?”安然不解,说完又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过来,恍然大悟似的“喔”了一声,追问:“齐姐姐刚才去了明华宝斋是吗?”   赵观南站在妹妹身后,心道这丫头总算还不是太傻,还好没把自己给暴露出来,黑眸不经意的落在那只手那玛瑙钗的素手上,心中升起隐秘又难以为外人道的窃喜。   “嗯。”齐昭点头。   “齐姐姐你什么时间回京的?怎么都不来找我?”虽是埋怨的话,可安然却是用俏皮的语气说出的,半点没有怪她的意思,还带着小女儿似的撒娇。   贯珠护着夫人和侯府小姐走在街道内侧,以免她们被人群撞着,手中捧着夫人刚给她的酥麻饼心满意足地吃着,不一会儿功夫已经独自吃掉半包了。   任由安然亲热的挽着自己的袖子,齐昭伸手帮她扶了扶髪间有些松散的朱钗。   想起自己之前答应小姑娘的话,稍带歉疚的回她:“前几日刚回的,抱歉近来忙着搬家到把答应你的事给忘了。”   赵安然小脑袋高兴地摇晃着,“没事齐姐姐,我就这么一说。”接着双手又不停地摆摆,“我可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哦。”   说着她又把脑袋凑到齐昭的面前,眨巴眨巴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齐姐姐,你刚说你最近搬家了,那我可以去你家里坐坐吗?”   难得在街上遇见了,她总得去熟悉熟悉路,也好方便下次登门不是?她还未觉察出齐昭话里是意思,倒是赵观南在听见她乔迁新居时,脑中霎时冒出个离谱的想法。   他最近未曾听说徐世钦购了新宅,加之近来京中徐世钦要抬贵妾的传闻,好像又更加作证了他那离谱又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竟生生萌发出了期冀。   心跳蓦地就好似乱了点的鼓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坚硬的胸膛,脚下的步子也凌乱了险些踩着了妹妹的罗群上,不敢抬眼往那边去,只望她能答应妹妹,自己好也能跟着去一探究竟。   “安然妹妹愿意去,我自是欢迎至极。”齐昭未曾犹豫答应了下来,尽管这也意味着赵安然或许会成为这京中第一个知晓她和徐世钦和离的事,但从她今日离府不出几日这消息也迟早瞒不住的,早说晚说也没什么区别。   正在吃酥麻饼的贯珠抬头瞟了一眼那挽着夫人的小丫头,复又嘴角带笑的低下头去继续犒劳腹中的馋虫,这侯府小姐性子活泼又没什么架子,也难得夫人愿意亲近她。   靖文公府离平康街很近,一路走走停停,说着话也就到了,刚到府门老张头同贯珠往下拿东西时,一个小小身影冲了出来,接过贯珠手中的重物问了安排,就抱着向府里走去。   “姐姐,你这小门童倒是勤快嘞。”见着那火急火燎的小孩,赵安然不由道,她没见过谁干活像他这样还抢着干的。   看着那洗干净露出了脸的小孩,齐昭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来是昨天那个小乞儿,她认同的跟着点头,带着安然进去,一边吩咐着仆人们上瓜果茶点到文熙堂。   把人送到靖文公府门外时,为了避嫌赵观南就没再跟着进去了,只说自己晚些来接妹妹,和齐昭道别后带着长青先行离去了。   日光灼灼,靖文公府那几个鎏金大字就那样直喇喇地刺进了赵观南的眼底。   他在街角一侧远远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带着妹妹进了那座高门又孤寂的深宅大院中,答案呼之欲出时心底却又细细密密刺痛着。   徐世钦,他怎么敢!   赵观南曾不止一次有过这种阴暗的想法,可如今当一切成真时,他却更多的是替她觉得心疼。   风过穿堂,八仙桌上白釉茶盏上薄烟袅袅,竹色茶汤被白腻的茶具映得更显清透,淡香飘散,门口竹帘轻晃,仆人们一一退下。   在到靖文公府时,即便后知后觉的赵安然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女子会搬回娘家居住?纵使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明白其中缘由。   “姐姐你···”安然语带不忍的问,却又终究说不出那两个残忍的字眼来。   将茶点朝她那边推近了些,齐昭浅笑着向她轻颔首,“是你想的那样,以后这靖文公府就是姐姐唯一的家了,妹妹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常来坐坐。”说罢双手捧起茶盏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似只是在同她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赵安然却为她愤然不平,想着之前听到的闲言碎语,气愤的直接骂徐世钦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虽和齐昭相交时间甚短,但她无条件的就是偏向齐姐姐,且这种事本就是女子吃亏些,即便不知道内情,赵安然也不觉得自己骂错了。   见她被气的跳脚,齐昭还好生劝了许久,只是年轻冲动的小姑娘还不懂得怎么控住脾气,又或许是从小的千娇万宠让她也不用学会控住情绪,总之这下午文熙堂内对徐世钦的问候就没断过。   齐昭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交代仆人们上茶时放凉些再拿上来,以免烫着了说的口干舌燥的大小姐。   光影移转,院中刚发了嫩芽的垂丝海棠枝丫被欢快的雀儿一上一下的踩着,细细的枝头一点一点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仆妇打帘子进来禀报道侯府世子已在外等候,赵安然见天光竟已暗了下来,也不好再多留,怕回府晚了母亲责备,匆匆和齐昭辞别,说过几日再来寻她。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赵安然心绪还是难以平复下来,看了看哥哥张了张嘴,又忍了下来。   这种齐姐姐的私事也不好同哥哥讲,她只好又合上了气鼓鼓的嘴,想着回家好好问问娘亲,看看那个徐世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观南见难得安静下来的妹妹倒也不急着知道消息了,方才长青已经去了顺天府衙户科得到了板上钉钉的答案了。   只是看妹妹跟个翘嘴葫芦似的,赵观南又好奇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眼瞅着马车都快到穆北侯府了,这小丫头竟还憋得住。   他不耐的坐到妹妹边上,戳了戳安然的肩,皱眉问:“怎么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出来嘴角都可以挂油了。”   “关你什么事。”赵安然挪开了些,她现在看见男人就来气。   吃了冷眼的赵观南纳闷这丫头别是惹人生气了,“你不会是说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吧?”   “才没有!我们女人家的事你少打听!”说着还瞪了赵观南一眼。   马车此时正好停下了,赵安然绕开哥哥提裙就走了下去,难得被她噎住的赵观南,捏了捏手掌控制住想打死这丫头的冲动,咳!若不是自己不方便他还用得着她! 第18章 吃错药   靖文公府内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安然的齐昭松了一口气,这姑娘也实属古道热肠了些,转身回卧房时瞥见贯珠在一侧笑得一脸灿烂,不由得纳闷了,“你笑什么?”   贯珠咧嘴一笑回她:“我没想到赵小姐这么会骂人。”笑嘻嘻的说罢,似是怕齐昭训她,就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那消失在月洞门的身影,齐昭水盈盈的眸子暗淡了下去,轻声呢喃着,簌簌风声掩盖了她的低语。   不过几日齐昭与徐世钦合离的事就传开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一顿谈资罢了。   倒是柳絮得知消息后还吃了一惊,想不通徐世钦这样做的理由。   春日的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才晴了那两日,伴随着春雷就又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细雨,给与了万物足够的滋养。   在大理寺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又与刑部争论上了。   原来前不久由顺天府转至大理寺那件长街无头案,刑部又派了人说来此案可能牵扯一起刑部正在调查的连环杀人案,要把案子要过去,可无凭无据的大理寺自然也不肯轻易放手。   二部官员各执己见的争论了起来,俞秉文连日带着许寺副走访取证,好不容易受害者身份有些眉目了。   没想到刑部要来抢案子,自是不愿意退让半分。   来人是刑部的姚员外郎,见大理寺不肯让案,只好又再三强调说是奉了王尚书之命,今日一定要把案卷带回去,言之凿凿说此案性质恶劣,他们那边已有线索,交由刑部审核才是最佳之选。   俞秉文因连日风餐露宿查案进展缓慢本就挤压了怒火,眼见此人竟还拿官职来压自己,气上心头直接让大理寺差役往外赶人。   姚员外郎气得跳脚,但也无可奈何,谁让那俞秉文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刑部复命去了。   赶走了人,俞秉文当即去和大理寺卿范豊禀告了此事,不过一民间杀人案刑部却突然要参手,还道是王尚书亲自下的令,此事十分不合理。   范豊听完也敏锐的嗅到了蹊跷,时值都察院调查西北贪墨一案,而王岐那个老滑头又向来和都察院走得近,他不得不联想到一起。   发白的眉尾下,范豊一双幽暗深沉的眸子微微眯起,而后看向自己这个天资聪颖的学生,赞赏的拍了拍他的年轻的肩膀,“你只顾安心的查下去,王尚书那边我来对付。”   事情反常,这个案子大理寺绝对不能让。   老师的话无疑是给了俞秉文一剂定心丸,他就知道老师一定不会同意刑部的要求。   朝中官员勾结风气横行,时常一个招呼就要越权行使便利,弄得各衙门乌烟瘴气的,老师气恼得不知骂过多少回了。   俞秉文怀疑的没有错,果不其然刑部第二天又派了人来,这次来的是刑部侍郎周大人,只是他还未见到范豊就被差役堵在了府衙外,言今日大理寺审重案,不便见客让他改日再来。   差役们油盐不进,就是不让人进去,刑部侍郎只好又带着人拂袖离去。   长街那名无头案的死者身份已经初步断定为江淮人士蒋三,五年前携妻来京谋生,是个木匠师傅,于一年前出去做工至今未归家,和死者身高年龄性别都相符。   最让其确定身份的一条就是死者手掌骨节粗大,双手大拇指微微外扩符合其因常年使用刨锯的习性,且手背骨有断裂的痕迹也符合蒋三当年被重物所砸在家修养了一个月的事。   因还未找到头骨故暂且还未能断出其致命伤,但俞秉文心中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恰巧就是那缺失的头骨带给他的推理。   网已撒下,现在只需静待那做贼心虚的贼人自己露出马脚即可。   多日的细雨,冲软了泥土,冲出了罪恶,枉死的人终将昭雪,凶手却慌了神。   “啪。”   崇明街一座五进的高门豪院内,一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妇人捂着脸躺在地上不住的求饶,“老爷,你您救救葛家,奴娘家只有这一个弟弟呀。”妇人脸霎时就肿了起来,泪如雨下地拉着绯色的袍角苦苦哀求。   暴怒的男人又是一脚直将人踹至中堂条案的腿下妇人才堪堪停下,斜飞的粗眉下一双眼中似冒了火苗出来,腮帮子因咬牙切齿鼓了起来,鼻肉挤在一起鼻孔朝外完全露了出来,整个人就像一条随时被扑上去咬人的恶犬。   “蠢妇,还想着那畜生呢!”曹严华将后槽牙磨得吱吱作响,眼神恨不得能直接将这无知的贱妇给活剐了   妇人满头珠翠掉了一地,不过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整理仪容,刚才那无情的一脚让她此时只能抱腹蜷缩着,腰部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看着那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的妇人,曹严华还不解气的走上前将长靴碾压在妇人涂着珍珠粉白的脸上,疾言厉色的斥道:“你最好烧香拜佛的祈祷刑部能接手案子,否则别说你那孽障弟弟了,就连你我也会亲手处置了。”   话毕曹严华阴测测又扫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已的妇人,除去她的念头闪过又被理智给否决了,如今这个风口人若再度丧妻,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当初曹严华丧妻后,之所以未再取高门贵女而是续了这个貌平无奇的表妹,就是因为这女人娘家无势加之这女人胸无点墨好控制,可如今他也正因这蠢女人而极有可能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让他怎么能不恨。   四年前的事他本来做的天衣无缝,甩清了所有的牵扯,可这蠢货竟敢偷偷瞒着他,暗中与董璗的夫人有了来往就算了,竟然还敢收人银子,那可是明晃晃刻着字的官银她竟也敢也不知死活的收下。   偏这风口浪尖下葛家那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去年前杀人弃尸的案子被翻了出来,这桩桩件件打乱了曹严华所有的部署。   如今局势微妙,徐世钦那边行事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稍有差池他整个曹家的脑袋怕是都难以平息圣上的怒火。   唯今只盼董璗那边的施压能让刑部顺利把案子接过,不让俞秉文再查出更多的牵扯来。   阴沉沉的天空中,春雷滚滚,没完没了的细雨绵密的下个不停,街头稀稀拉拉几个行人,挑夫的蓑衣边缘玉珠滴滴答答的滑落,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草鞋踏过积水脚步又加快了许多,干货铺子的掌柜苦等一上午也未有生意上门,索性关了张出去外头收货去了。   往日熙来攘往的街道一下子空旷了许多,马车辚辚地顺畅走街过巷,车檐下角铃“叮铃铃叮铃铃”地有节奏的响着,一路穿风破雨最后悠悠地停在了崇正街靖文公府外。   马车停下后,一身着绛紫单色缎窄袖长袍的男子率先迈步下车,接过长青的油布伞转身去扶妹妹下来。   雨下的并不大,赵安然刚撑着哥哥的手掌下来,贴身丫鬟采青也已执伞候在了边上,她遂朝哥哥挥挥手,“哥,你先回去吧,今日不用来接我了,我在齐姐姐这里用过午膳晚些自己回就好了。”   免得像上回一样,自己还没玩够就被他催促着接走了,婚期将近母亲管她管得严了许多,轻易不再让她出门了,难得今日出来一回自是要好好和齐姐姐说说话才行。   赵观南朝大门口望了一眼没见着想见的人,失望的收回目光看也没看妹妹直接决绝了她,“我今日得空,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说罢利落的上了侯府马车,将赵安然满肚子的打算堵了回去,看着那得了世子吩咐正在调转车头的马夫,赵安然愤然的剁了一下脚,朝着那幕帘做了个鬼脸,提裙就往后边的台阶跑了上去。   真是讨人嫌,平常让他陪自己上个街都得好话说尽求上许久,今日不让他来接,他还非得来,吃错药了似的。 第19章 她哥疯了   安然小嘴叭叭地埋怨着自己的哥哥,边向齐昭住的风眠院走去。   靖文公府她已来过几回了,如今都是熟门熟路了。   暮雨声声,洗净世间清尘,月洞门侧两排湘妃竹沾着雨珠,尤显得清脆亮眼。   不过赵安然可没雨中赏景这个心思,她低头看着自己新穿的彩凤蜀锦百褶裙摆上那沾上的泥点,心疼得小脸哀愁地叹着:“这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可没这么多新衣裳让它糟蹋了。”   贯珠手中不知端了什么,脚步匆匆的穿过月洞门,听见赵安然刚才的话,嘴边不平的嘀咕着:“果然是不知疾苦的千金小姐,春雨贵如油,老百姓只盼着再多下些才好呢。”   她嘀咕的又快声音又低,赵安然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见她人走过留下一阵香味,忙追了上去,“贯珠姐姐,你拿了什么东西?”也顾不得心疼那沾了泥的衣裙了。   贯珠朝她一提眉,“不告诉你。”   说完走得更快了,三两步走进了屋内,将手中被棉布包好热腾腾的栗子放在夫人做针线旁的小方几上,顺势抽出夫人手中还在缝制的那见小衣藏到篮子了最下边。   因贯珠不会做女红,女儿家的贴身衣物也不好去外面买,所以这几年一直都是齐昭给她做的。   刚藏好赵安然就带着采青追了进来,向齐昭控诉道:“齐姐姐,贯珠姐姐她藏了好东西不给我看。”   齐昭收拾开罗汉榻上的各色丝线,招手让她过来坐,打开棉布香味随着热气溢出,她浅笑着解释:“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做栗子糕,剩下了些栗子,刚让贯珠去烤了拿来吃。”   齐昭说着拿了一个还烫着了开了口的栗子,芊指小心剥开果壳,喂给安然,“快尝尝,这炭火烤出栗子趁热吃,可香甜了。”   早在齐昭剥栗子的时候,安然就眼巴巴的看着了,待那白玉手中夹着金黄的果肉递过来时,她迫不及待的张开红唇接了过去,一口咬下去焦香绵糯,和她往日吃的炖在鸡汤的中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口中的还未吃完,赵安然惊喜的伸手自己拿了一个想剥,未曾防备被热气腾腾的果壳烫了一下指尖,“呀”了一声,嗦嗦手指又小心的拿了起来。   齐昭来不及提醒她,见她猴急被烫的可爱模样,与贯珠一同笑了出来。   被笑了赵安然也不以为意,还兴高采烈的朝边上采青唤着:“采青你也来尝尝,这可比栗子糕好吃多了。”   采青强忍着笑帮小姐一同剥壳,也不敢告诉她这只是寻常人家普通解馋的小零嘴,怕小姐恼她。   到底是众人一起吃的东西格外香些,一小包烤栗子几个人说说笑笑就解决了,外面下着雨也不好逛园子。   齐昭又让人端着风炉来,让贯珠找来了香片,说煮些花茶暖暖,打发时间,房中贯珠时不时和赵安然嬉闹,偏生赵安然每回都是被捉弄的那个,采青听着小姐的吩咐一同去抓贯珠,三个人闹做一团。   吵吵闹闹中,仆人们陆续开始准备膳食,后厨炊烟融入雨幕中,烟雨蒙蒙下是整座京城。   赵观南抽空又去了一趟皇宫寻人,刺客一天没揪住,就如一柄利剑随时悬挂在齐昭头上,更何况她如今独居在靖文公府,他更是担忧。   可是那人就似凭空消失了般,他只得再次徒劳而返。   等到赵观南从宫中赶去崇正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齐昭陪着赵安然在外边一起等人,看着迟迟未曾出现的哥哥,赵安然向齐昭抱怨,“都说我自己可以回去,哥哥非要来接我,害得齐姐姐你陪我在外面等这么久,等他来了我定要好好说说他。”   说罢又踮脚朝空荡荡的街口看去,失望的叹息。   “我反正无事,出来透透风也好,你哥哥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齐昭安慰她,见小姑娘还撅着嘴,又轻笑,“你啊,你哥哥对你这般好,你也该体谅体谅他。”   “他那儿对我好了!”闻言赵安然杏睛都大了一圈,不认同的反驳。   这时角铃声传来,侯府的马车转入街口渐渐近了,齐昭朝她指了指,“你瞧,你哪回来不是你哥哥送亲自送来接回的,还说他对你不好,我可不信。”   见那姗姗来迟的人总算是来了,赵安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不是。”   “什么?”齐昭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齐姐姐,外边风大你先进去吧,记着答应我的礼物哦。”赵安然仰头朝齐昭俏皮的说完,就跑下台向马车去了。   上车前又转身回头挥手,让还在门口的齐昭快些进去,站在马车外的赵观南也远远的向其点头示意,暮色下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尽管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她的脸,可就是这远远的一眼足可以抵去他这一让来回奔走的所有的疲乏。   回家的途中,赵安然瞥见哥哥鞋底的泥,耸了耸秀气的鼻子,还说得空,明明就是骗自己的。   兄妹二人这么晚回府,自然少不得被高怀宁好说了一通,直说这一个月都不再让她出去玩闹了,安然不依的求饶,把一切缘由都推给哥哥,赵观南也难得的没有反驳全应了下来。   夜里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吵了从未失眠的赵安然一夜,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第二日顶着乌青的眼圈一大早的就去了哥哥的听澜院。   她才推开门,赵观南就被吵醒了,以为是长青,嗓音中带着被吵醒的怒气,“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   来人却未回他的话,脚步声反而越走越近,这熟悉的脚步声,赵观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蒙被转了过去。   “哥哥。”   赵安然幽幽坐到他的床沿,低眉垂目的喊了一声。   “嗯。”赵观南敷衍的应了一声,继续睡,昨夜他忍不住终究还是去夜探了后宫,这会儿正是困得不行的时候。   “哥,我睡不着。”赵安然苦着脸又喊了一声,一夜未睡的她眼皮肿的不行。   “大小姐,睡不着去找你的嬷嬷哄你睡,来找我做什么?”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传来。   赵安然耷拉着眼看着哥哥唯一露出来的后脑勺,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几乎就在瞬间棉被下的那人立刻坐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你别胡说!”   哥哥这欲盖弥彰的否认,赵安然只觉得一夜未睡的脑袋更晕了,她揉了揉脑袋,而后仿佛不敢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齐姐姐!”   看着口无遮拦的妹妹,赵观南惊得去捂她的嘴,“姑奶奶,想要你哥哥的命是不?”在这府里嚷嚷,万一被母亲得知了,他不死也得掉层皮。   赵安然挣扎了半响也没摆脱那只有力的大手,只能“唔唔。”的瞪着哥哥。   “你别再瞎说,我就放开你?”此时的赵观南已经彻底清醒了,被她这么一吓再无半点睡意了。   赵安然点点头,好不容易没再被捂着嘴了,她皱着一张小脸看着哥哥,恐慌道:“你疯了,娘知道了会打死你的,齐姐姐可是徐···”   她是话还未说完就又被刚才那只大手捂着了,赵观南恶狠狠的盯着她提醒,“她不是!”   赵安然眨巴眨巴眼,看着像是被踩着尾巴了的哥哥,乖巧地再度点点头。   这次被放开,她立即坐开了些,“赵观南,你肯定疯了!”   “我没疯。”赵观南推开她,起身下床穿衣。   “可···”话到嘴边赵安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提醒道:“她比你大!”试图用这毫不起眼的理由劝回哥哥。   “我知道。”   “可她···她还和离了。”赵安然急的不行,哭丧着说出来,虽然她不觉得齐姐姐合离了就配不上哥哥,可是父母那边肯定是不会同意哥哥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的,特别是母亲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谁知本来还算正常的赵观南在听完妹妹说的话后,突然奔至她身边抓着她的肩膀,像是突然得了个什么至宝似是,惊喜不已的点头,“是,她和离了,她和离了!”   正是因为她和离了,他本都不抱希望的的那颗心,又重新燃起来了,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挨不着她了,可老天如今又把机会送到他面前来,他若是不抓住,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痴痴念想。   赵安然呆呆的看着哥哥,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哥这是彻底陷进去了,昨晚怀疑时还抱着一丝侥幸,现在她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她叹了口气,想提醒他藏着点,别被母亲发现了,到时候棒打鸳鸯,虽然目前来看显然还只是她哥一个人单相思,但长公主发起火来可不会顾那么多。   赵观南束好腰带,不以为然的睨了她一眼,“本来也没准备瞒着你,不然还能让你看出来。”   没有妹妹的帮助,他又怎么接触得到她呢?。   所以在知道齐昭和离后,赵观南越发明目张胆了起来,为的就是让妹妹早日发现。   这欠揍的话,让赵安然立马跳起来就要打他,好啊!合着他是故意让自己知道的,把自己拖上他的贼船,还吓得她昨夜一夜未睡。   本来昨夜担心事情暴露,他被母亲打死,如今赵安然恨不得自己先打死他,奈何人矮胳膊短还追不上他。   关于赵观南的这个秘密兄妹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左右赵安然不觉得自己吃亏,事情成了她白得一个喜欢的嫂嫂,事情败了齐姐姐不要他,嘿嘿!他还得被父母扒层皮。   话讲明白了,赵安然终于可以安心的回房补觉了。   送走妹妹后,赵观南带着长青早膳都未用,从柴房提了一个人直奔大理寺而去。 第20章 你能别叫我姐姐了吗?   昨夜赵观南夜探后宫寻了一圈没找着刺客,回来的路上倒是看见一人鬼鬼祟祟行踪可疑。   三更半夜那人拿着一个圆圆的青布包裹,上边还贴了一张明黄的符纸。   夜风萧萧,当时符纸被风吹路在地上后,那人显然被吓的不轻,立即跟着跪了下去,不停的朝青布包裹磕着头,嘴里一直喊着饶命。   赵观南察觉不对,刚想上前黑暗中影子却先映了出去,那人看见被拉长的影子吓得抱起布包裹就跑。   谁知脚步一绊摔在地上,包裹的东西也滚了出来,竟是一颗成了白骨头颅,他当即就上前抓了那人。   刑部近来为了一无头案和大理寺争了起来,他不没有听闻,看见头颅那一刻赵观南一下就连联想到这个案子,这不带着人直奔大理寺而来。   毕竟案子目前还是归属大理寺的,且还是俞秉文那呆子负责的。   赵观南带着人去大理寺时,正好俞秉文也在府衙内,听说穆北侯府的世子抓住一个带着头颅的可疑人员来报案,当即跑了出来。   在看见那男人身着打扮后和那个骷髅后,几乎立即就可疑确定这个男人就是长街凶杀案的凶手。   这男子的身高,身份包括体型都与俞秉文推测的相差不大,顾不上向赵观南致谢,俞秉文兴冲冲带着人和骷髅立即就进了府衙进行比对。   看着那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直接进去了的少卿大人,长青同情的看向世子,“定是边关风霜摧残,俞大人没认出您来。”   说完他黢黑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一脸的幸灾乐祸。   世子爷打小生的玉雪金童模样,肌肤之白皙别说长青这个天生黑娃羡慕就连侯府的丫鬟们都眼热,还是自打去了漠北之后,炙阳给世子也染上一层铜色后,长青心里才多多少少才平衡一点,虽然自己被晒得更黑了。   赵观南话不多说,直接抬起长腿对着他就是一踢,被长青笑着跳开了。   本也没想真揍他,赵观南走下大理寺府衙的青石长阶,只是又轻飘飘的补了一句,“等那俞木头忙完这个案子,我把你送给他好好钻研钻研活体和尸体的区别如何?”   去岁冬他自漠北归京,带着长青去找俞木头小聚时,当时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微醺了,他依稀记得俞木头让帮忙寻个健康的男性,说他想切实对比活体和尸体的各项差异做个记录,现在看来何必去外头寻,他身边就有个现成的。   大概没有什么比乐极生悲这四个字更能体现长青的此时的心情的了,他满脸菜色的跟在后头直嚎嚎。   按理说俞少卿和世子爷这两人的性子是那种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   一个是年少成名的大邺神童,一个是只会舞枪弄棒将门虎子,但奈何两家府邸比邻而居,俞少卿作为前任首辅家的嫡长孙,自出身就被整个俞家给予厚望,而他也不负家人所望,三岁识文,五岁成诗,十岁博览百家书,十六岁那年试水科考更是一举夺魁,成为了大邺最年轻的状元郎。   但就是这样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却异常痴迷提刑断狱之事,在翰林三年后执意不入六部,主动上奏圣上去了大理寺衙门,自此和主官范大人成了一对相见恨晚,臭味相投的师徒二人组。   据说当年老阁老因此一年没让他进家门,就是范大人收济的他,最后还是俞阁老担心自家孩子被范豊给彻底带偏,才着急忙慌的去接了人回府。   不过京中传言虚虚实实,这其中真假不知,但俞秉文痴迷断狱这事确实板上钉钉的,查起案子来连命都不要的架势。   明明一温润公子却时常在大理寺把自己弄成一不修边幅粗犷邋遢的模样,都无需传闻,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子也说这俞少卿什么都好,就是呆了点,长青深以为然,那可不是吗。   家世显贵,自己又是少年神童,就这两点就可让多少京中闺秀趋之若鹜了,可这位爷对女人比自家世子爷还呆,这不都二十五高龄的人了,在别人都是孩子遍地跑的时候,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长青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赞同夫人不让世子去找俞少卿的命令了,俞少卿果然是会带坏世子,就比如现在竟然要拿他去和死人做比较。   二月的天大多阴沉沉的,就如长青的心情一般,不过这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转眼步进暮春三月,不仅一直困人脚的春雨终于停了,城内外都开始花红柳绿了起来。   天气越来越热,人们开始脱去厚重的棉衣,春裳薄软,迤逦之色足已和正在绽放的百花争艳,成衣铺子内人满为患,多是年轻的姑娘们,三三两两成伴嬉笑着挑选自己的心仪之装。   难得劝着齐姐姐陪她出门一起逛的安然见铺中生意如此之好,本着凑热闹的心带着齐昭也挤了进去。   好不容易挤进了铺中,看见那些木施上展示的衣物后赵安然面红耳赤的拉着齐昭的衣袖轻问:“齐姐姐,这衣裳穿了会不会太凉快些了呀?”   铺子的衣物款式大多为齐胸襦裙为主,外搭各式披帛,本也是寻常款式,但独特之处在于这家店内的披帛皆为各色丝制薄纱,且那片胸前的衣料看着比寻常款省了许多料子,穿着确实会如赵安然说的凉快,毕竟脖颈下那一大片肌肤也□□露了出来。   见着这些对赵安然来说算大胆的衣裳,齐昭到还好,只是在扭头看见一位刚试衣出了的姑娘,她耳垂也悄悄地红了。   也不知是那衣物的原因还是姑娘身姿太丰腴,那一抹雪痕傲然挺立,铺中还有男子陪着来选的,见状眼睛都直了,姑娘倒也不羞还直接啐了那男子一口,转身回去换衣去了。   见赵安然看着目瞪口呆的样子,齐昭笑着附耳朝她轻言:“这些衣物款式都是融合了番邦那边的一些习俗,主要以展示女性身姿绰约为主,近几年京中甚为时兴,你瞧方才那女子,穿着出来落落大方之处可是别样动人?”   赵安然红着小脸点点头,眼睛又朝店铺女掌柜身上瞄,掌柜半老徐娘的模样,穿着件石榴红齐胸襦裙加同色披帛,颜色艳丽但却又不似风尘女子那般放荡,一言一行皆规矩得当,但就是有种别样的妩媚在其中。   少女爱俏,齐昭亦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知道安然必定也是心动了,只是小女孩都面皮薄些,她只好又提醒她,“你若喜欢,回府让采青给你做件实色系巾披帛重新搭配即可。”   那样穿着既保留了襦裙之美又不至于过于裸露肌肤在外,倒也适合小姑娘。   “是哦!”赵安然眼前一亮,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穿了,之前在街头看见有女子穿这衣服之时,她嘴上虽未说什么,但其实也是有丝心动的。   只是门庭礼教禁锢住了她,现在这样换种穿法,便是娘看见了也不会说她什么了。   怕哥哥在外久等了进来,赵安然迅速的挑了两套,一件份桃色绣朱果襦裙,另一套是杏色绣姜黄蔷薇配浅绿外帛。   桃色的是给她自己的,杏色的是她给齐姐姐买的,她见齐姐姐的衣裳大多素色为主,便想着给她买件鲜亮点的,免得负了这大好年华。   二人结账出去后,赵观南顺势去接妹妹手中的布裹,给赵安然吓了一跳忙扬手藏到了身后,谨慎慌张道:“你干吗?”   “不是你让我来做你的跟班拿东西的吗?”赵观南白了她一眼,随后打量着她,“你这一惊一乍的,难道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安然想起今日出门时,威胁哥哥让他做自己的跟班才肯带他一起来见齐姐姐的话,她嘿嘿的笑了下,又摆摆手连连拒绝,“哥,我那是和您说着玩的,哪敢劳您大驾呀。”   说着就把东西交给了采青,怕哥哥再追问又忙拉着贯珠去前边买酥麻饼吃,给哥哥创造和齐姐姐独处的机会,免得他回去记自己的仇。   街上人多日头又晒,赵观南同齐昭在路侧柳树下等她们。   树影斑驳下,齐昭面颊带这粉色,出来时穿着湖绿色交领织锦的棉裳,这会儿走动着又被晒在日头下额头上还出了些微微细汗。   赵观南站在外侧怕行人碰着她,一低眸湖绿色领子下那一抹白的晃眼的肌肤就映入眼中,以及下方处因为主人热而起伏的曲线,喉间霎时腾地烧了起来。   他艰难的移开了目光,正好被一直垂下的柳枝扫了脸侧,像是轻瘙痒似的喉间更干了。   可那柳枝随风没完没了的在他脸上抚着,心烦意乱间想伸手扯开,可拽住那柔软的柳条时忽又募地想起之前在漠北纳凉时的一幕,随即伸手折了好几枝柳条下来递到齐昭手中,“姐姐,帮我拿一下。”   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齐昭被他这一声姐姐叫得脸上更热了,她不解的接过柳枝,有些难以为情的提醒他:“小世子,就是你以后在人前···能别叫我姐姐了吗?”   “可是你以前就是这么让我叫的啊!”赵观南看她。   齐昭略带窘迫的咬了咬下嘴唇,尴尬的解释:“那是之前你还小,如今你···总之再这么叫就有点不合适了。”   说完她不自在的瞥向还在酥麻饼摊前迟迟未回的二人,避开他的目光。   “嗯,那我喊你什么?”赵观南笑了一声随即又道:“要不喊你昭昭可好?”   微风拂柳,问完赵观南的心也随着荡了起来,既希望她能听出自己话中的妄念,又害怕她知道后避开自己。 第21章 安然,你缺银子使不?……   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齐昭压根想都没往那方面想去。   “不行,我年长于你,你怎可直呼我名讳。”   她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随后又犯了难,自己乃和离身份让他唤自己齐姑娘也不妥,只好气馁道:“你若不嫌弃,就和安然一样叫我齐姐姐就好。”   加个姓好歹也没那么亲昵了。   “哦。”赵观南低头掩去眼中的失望不让她发现,拿着手中的柳条开始弯曲盘绕,又从齐昭手中抽出一根细柳加入继续编织。   见他像是在做什么,齐昭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是在编什么东西吗?”   又从她手中拿过一枝柳条,赵观南仍旧低着头回她:“嗯,给你做把扇子。”   待再度去拿齐昭手中的枝条时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指腹刮过她白细的指尖,枝条上的嫩叶被他不注意地捏出了汁,喉结滑动他头低的更下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手中的那把柳树编织的还真有了扇子的模样,齐昭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完全忽略了手上的触感,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中曲折的枝条,还是没明白不过几下这怎么就能做出了一把扇子来了。   把最后一条细枝塞进手柄之中,一把从扇面到手柄全柳枝编织的春意盎然地团扇就做好了,赵观南在手中试了下,随后又抬起手在她面颊之侧给她扇着,提眉笑问她;“怎么样,凉快些了吗?”   齐昭惊喜的点头,忙不迭的拿过他手中的扇子,比起扇风她更想知道他刚才到底是怎么就轻易的做好了一把扇子的,端详着手中特殊的扇子边惊叹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痴痴地望着她舒展开的眉眼,赵观南轻声嘀咕着;“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什么多着?”齐昭以为他在说扇子的制作过程,忽然抬头问他。   “没什么。”Ding ding   差点被抓包,赵观南慌乱地别开眼,心跳都快了起来,他又朝边上站了一点,解释道:“之前在漠北军营里跟一个伍长学的,其实很简单的,我下回再给你做一把你就知道了。”   话刚落音,去卖酥麻饼的二人也回来了,赵安然看见齐昭那手中那把与众不同的扇子目光立即就被吸引了,得知是自己哥哥做的后,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家哥哥还有这手艺她怎么不知道,明明是和她一样五谷都不分的人,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谋生的手艺了,鄙夷的朝哥哥投去一个眼神,暗戳戳的埋怨他重色轻妹。   不过柳枝扇虽新奇,但毕竟是有些重,好在春日也算不上太热,也足够使了。   一行人走走看看,直到齐昭手中的柳枝扇绿叶都蔫耷了下来,安然才总算是尽兴,临别时从采青手中拿了好些刚买的物件一股脑的都塞到贯珠怀里,道是给齐昭的谢礼。   说着还趁着齐昭不注意给贯珠使眼色,贯珠不动声色的把怀中的一推东西拢了一拢,待齐昭一眼扫过来时看到都是一些零嘴吃食时也就未推拒。   之前看齐昭给贯珠做荷包时,安然瞧着眼馋央着也求了一个,今日齐昭把做好的荷包给她时,她喜滋滋就把之前的旧的换了下来,还说要带出去显摆显摆,死活把齐昭一同拉出了府门,同她一起逛街市。   各自告别后,回侯府的途中赵观南朝着妹妹买的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瞥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个什么门道来。   想着之前妹妹和贯珠那鬼祟的小动作,心下好奇又拉不脸来问,目光又不住往的妹妹腰间挂着的那抹葱翠之色瞟去,忍了一路,到家后眼见那抹葱翠之色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赵观南叫住了妹妹。   “安然,你缺银子使不?”   前边摆动的褶裙下步子立刻停了下来,安然惊喜的转身看向哥哥凑了过去,点头如捣蒜,又笑眼咪咪的伸手,“哥,你终于良心发现要接济你可怜的妹妹了吗?”   赵安然向来大手大脚的,花钱似流水,她那点月例银子时常捉襟见肘的,以往就不知连哄带骗的从赵观南那拿走了多少银票了,眼下听她这话,好像自己之前还虐待了她似的。   给了个眼神给长青让他带着采青先退下,赵观南在心中暗骂了句小白眼狼,面上笑得亲和无比,“既然你缺银子,那哥和你做笔买卖好不?”   说完眼神就明晃晃的落在她腰间那个荷包上。   顺着哥哥的目光,安然低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还没捂热的荷包,惊吓的捂着荷包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不行,这个是齐姐姐送给我的,你休想!”   “五百两。”   “不行!”安然断然拒绝,还捂着荷包退了一步。   “一千两。”赵观南再度开价。   “你看我···像是缺那点银子的人吗?”话都没底气了些。   缺,赵安然真的很缺银子,马上就快到她未婚夫楚成溪的生辰了,小姐妹生辰她还可以不花银子从自家铺子挑选,可那些东西送未婚夫不合适啊,虽然她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给他,但是无论送啥,银子都是必须要有的。   听出她语气中的心虚,赵观南尽力掩住笑意,这次直接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在空晃了一下,纸张的碰撞发出轻微的“唰唰”之声。   他咳了一声提醒道:“我听说东市那边有一家工匠铺子,最近新出了一种连环机关□□,设计精妙无比,可多箭齐发,但就是因制作劳心费力需得两千两一把,想来某些人应该会喜欢。”   赵安然捏了捏手下的荷包,眼神开始变得纠结了起来,但依旧还是没答应他,反而还瞪了他一眼,心中愤愤的骂哥哥阴险,仗着自己在乎楚成溪,故意拿成溪哥钟爱的□□来逼自己做选择。   知道妹妹开始犹疑了,赵观南把银票递到她面前,又再添一把火,“真的不要?那□□可就只出了一件,去晚了估计不一定能买着了。”   一边是齐姐姐亲手的做的荷包,可另一边是她从小就一直喜欢的楚成溪呀!   垂眸看着自己那个到手还没热呼的精致荷包,赵安然瘪着嘴一把抽过了哥哥手中的银票,“你不许告诉齐姐姐!”   安然气呼呼的警告着,要是让齐姐姐知道自己把她送的荷包给卖了,安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去找她了。   “用你的脑子想想,这事我能让她知道?”赵观南没好气的回她,又向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赶紧交货。   安然依依不舍的解下荷包,看着荷包上面绣着绽放似火的的嘉兰,心中才消气些,这一看就是女子的荷包,她哥哥便是拿了也不敢佩戴出去,“诺,后悔我也不会把银票退给你的。”   交了荷包,安然就准备走,回过神来想想哥哥竟然花了两千两买了一个荷包,她现在还真有些怕他后悔又来抢自己的银票。   不过步子还没迈开,赵观南小心地把荷包怀中一塞,伸手就提住了妹妹的后衣领,“跑什么?还有件事。”   “还要干嘛!”安然使劲去揪困住自己的那只手,直接转了个身才挣脱开。   见游廊下四处无人,赵观南凑近了些朝妹妹低语;“你想见楚家那小子不?”   闻言,安然的眸子瞬间就亮了起来,自年初府宴那回成溪哥来府中,当时母亲有事来寻她,正好撞上了二人情不自禁的正在亲吻,自那以后母亲就明令不许成溪哥成婚前再来侯府,更是不准安然去找他,严防死守着二人,就怕俩人不懂事在婚前犯错。   这都两个多月没见着人了,安然自是想念的不行,这会有机会了自是惊喜的连连点头,毫不犹豫的答:“想。”   见妹妹激动不已的样子,赵观南默默问候了一句楚家那臭小子,而后开口直接道明来意:“城郊的十里桃林如今正是景致最好时,后日,你帮我邀她出来,我带着楚家小子在城门口等你如何?”   安然无声睨了哥哥一眼,她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又是要利用自己邀齐姐姐,但在奸商似的哥哥面前,安然根本就无法拒绝。   懊恼不已的应下,安然逃也似小跑着走了,生怕哥哥再提出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来。   回了听澜院,赵观南掏出怀中的荷包,眼角眉梢上都是笑意。   指腹轻轻抚摸着翠绿锦缎上那瓣由丝线细细密密绣制成嘉兰花瓣,仿佛这般便可以触碰到朝思暮想的那人。   指腹下蓬勃又热烈的嘉兰,一如当初他见她的第一眼。   那是一个炎炎夏日,整日被父亲拘在家中练功的他那天趁着父亲被诏入宫,他偷偷溜出了府门,在街上见到她时,她正与别人起了争执。 第22章 偷猪贼   他记得那天天很热,炙热的高温烤着大地,街上热气四涌。   阳光底下她两颊通红独自站在墨斋前,与之对面是墨斋中的掌柜和两个伙计,几人言语谩骂无礼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虽势单力薄还是个女子,但她丝毫无惧咄咄逼人店家,从身侧一位花白了头发的妇人手中拿出一叠纸,高声向店家斥责。   骂其枉顾诚信,欺老人不识,不仅将次等夹连纸冒充上等棉连纸出售,且还专拿有瑕的夹连纸给老人。   那时的她虽衣着普通,可用从容不迫的语气条理清晰的道出了店家欺诈的事情,有理有据容不得店家耍赖,店家被说的哑口无声,见围观人多了起来,怕影响声誉,最后不得已又重新给老人换回了棉连纸。   白日郎朗下,她因与人据理力争鬓角的发都汗湿额间,一张飞霞若绯的面上,明眸比烈阳还要耀眼,。   那是他们的初见。   赵观南也没想到不过第二日,他竟在新结交的兄长家再次见到了她。   光阴流转,嘉兰依旧开得热烈,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么洒脱明媚的她了。   屋外最后一丝残阳也隐匿了下去,侯府中的仆人们开始挂上锦灯,在夜色还没完全罩下来的时候,赵观南带着长青从偏门出去了。   暗巷里一辆天青色宝顶马车静静等候着,待人上来后,马车缓缓穿出小巷子,未走多远就停在了一处离侯府只隔了一条街的茶楼外。   上了二楼的雅间,赵观南见到那个匆忙让自己出府的人,倒也不急着问他这么晚了还找自己是何事,坐过去就自顾的倒茶喝,反正这人也只有用得上他的时候,才会得空来寻他。   坐在边上的俞秉文褐色袍角上沾了好些灰,浓眉下眼中带着几条红血丝,眼下乌青的颜色都快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色差不多了,也不知又是熬了几宿。   赵观南一坐下,俞秉就文目光来回打量着他,想着他这身手想来应该可以从那些人手中逃脱的吧,事情宜早不宜迟,稍加斟酌他直接开口问好友:“你这两日得闲吗?”   “偷鸡摸狗的事我可不会再去做了。”赵观南瞥了他一眼,作势起身就要走吓他。   谁让这人上次因怀疑嫌犯将重要证物喂到自家的养的小猪崽子肚子里去了,竟然诓骗他,半夜让他潜进嫌犯家去偷猪,害的他大半夜的差点被兵马司的人当成小偷给抓了。   要不是当时他抱着猪崽子逃得飞快,只怕第二日京中就要传遍穆北侯府世子有偷猪怪癖,他的一世英明险些毁于一旦。   “这次不用偷猪帮我去一处民宅寻件东西出来即可。”见他要走,俞秉文着急忙慌拉住他解释道。   赵观南就势坐下,慢悠悠问他:“什么东西?”   “这事说来话长,我暂时也不确定具体是何物。”俞秉文轻叹息,带些为难的对他说。   这回赵观南是真想走了,这人难道是百忙之中特地抽空来耍自己的不成。   接收到好友不满的眼神,俞秉文先是向门口处瞅了一眼,又把鼓凳朝赵观南挪近些,低声开口说清原委,“还记得你上回给我送来的那个男人不?”   正在喝茶的赵观南一口茶水突然呛着喉咙里,差点没喷挨得近的俞秉文一脸。   “咳咳咳···”   咳了好一会儿,他蹙眉拿起桌上的棉帕擦去衣物上的茶水,嫌弃的看向好友,“你说话别那么带歧义好不好,什么叫我给你送男人!”   俞秉文淡然的用指腹随意抹去脸上被溅到的茶水,未觉话有不妥,继续道:“长街上月初发现一无头案,一年前死者被杀害后,被人砍下头颅抛尸荒院废井。”   “你抓住的那个男人,名为葛良方,正是那件案子的凶手。”   之前俞秉文通过颈部骨上的伤痕大致确定了砍头的凶器,而在去死者家中探访更是进一步坐实了怀疑。   死者蒋三是名木匠,家中刀凿斧工具颇多,但在那些旧乱的铁器中,一把斧头的手柄颜色却与其他的大不相同,虽然刀背上与之前其他的同样生了铁锈,但刀刃上并无多少缺口,且手柄虽同样带灰,但并不似其他的器具木头上因常年使用包了浆衣。   由此可以断定斧头必定是后买的,可蒋三死前因手受了伤在家歇了一个月,并未劳动。   且俞秉文让人去查过蒋三常去的铁铺,那一整年均没有他购买铁斧单子,于是当时他故意当着死者妻子道明,说只要寻到头颅就可以查出凶手了,还言自己已有些线索了让她耐心等候,定会查出凶手还死者公道。   听完自己的话后,当时那女子眼中的慌乱他看的明显,不过为了找出真的凶手他没有打草惊蛇,毕竟一那颈骨上的伤痕看力道绝对不是这样一个女人可以砍得出来的,但蒋三妻子定也清白不了。   俞秉文撒了网出去,但没想到那条鱼却阴差阳错的让赵观南给抓住了。   葛良方因从蒋三妻子哪得知俞秉文的话,担惊害怕加上做贼心需的便去挖出了头骨亲自查看,因埋头骨的地方离抛尸地不远葛良方觉得不妥,便带着头骨想埋远些,虽知因行踪鬼祟在路上就被人抓住了。   案件起因很简单,蒋三的老婆与葛良方勾搭成奸,恰逢那一月蒋三因手受伤在家歇息,慢慢发现了妻子的端倪。   事发当夜,蒋三妻子见死者歇下后,半夜偷偷溜出家门去到荒院与葛良方私会。   就在二人激情埋头苦干时,尾随妻子而来的蒋三持了铁斧闯进了荒院,见着苟合的二人,怒不可遏当即就想砍杀一对奸夫□□。   打斗中被妻子和葛良方联手杀害,担心暴露身份,便用蒋三带的铁斧将蒋三的头颅砍下,尸体抛至废井。   其实案件到这儿已经很明了了,不过一件普通私通杀夫案,可在调查葛良方时俞秉文发现其近两年来花销颇大,且他本人并无正业,要说这一点也不足以就让人怀疑,毕竟他姐姐嫁了户部侍郎为妻,接济弟弟一点也正常。   可俞秉文起疑的也就是这一点,毕竟案件之初刑部几次三番要来争这个案子,且就在葛良方被抓不久后,昨日顺天府接了一挒入室劫掠杀人的案子,死者好巧不巧正是葛良方这两年走得近的银铺伙计。   两起案子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可俞秉文却嗅到了蹊跷,银铺伙计被贼人捅死家中,衙差赶到时死者家中被劫掠一空,也被翻的乱七八糟,符合因财杀人,但什么人会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在京城劫掠却只去一个银铺伙计家呢?要么就是知道他怀有巨财,要么就是另有原因。   俞秉文怀疑之初想过去死者家中秘密探访,但是却发现死者家被人暗中监视了,他贸然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案子并不归属大理寺,他一露面定然会引起真凶的警惕,思来想去他就想到了赵观南,这个人身手利落摆脱几个武夫想来问题不大。   听完俞秉文的分析,赵观南稍加思索后,放下了手在茶杯,朝他正色道:“你是怀疑这两起案子与与西南贪墨案有关?”   毕竟牵扯进了户部的曹严华,刑部的态度也可疑。   俞秉文点点头,“故意做成劫掠杀人案,我怀疑真凶的目的应该是在找什么?”   如果真如俞秉文所想,此案牵扯进贪墨案的话,那葛良方这两年大手笔也就说得清了,同银铺伙计走得近也就有了理由。   毕竟贪墨的是官银,不找银铺或火耗局融了换成碎银子根本就无法使出去,而火耗局下属顺天府衙门,找火耗局无疑就是自投罗网,是以便和银铺的伙计勾结融银子,如今事发银铺伙计便也惨遭灭口。   “所以你让我找的东西应该是银锭或者···”   赵观南同俞秉文相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道出:“账本。”   若真是大量融官银,银铺伙计察觉有异,定也会留有后手,这也是凶手为什么要做成劫掠案的主要目的,灭口的同时提防死者留有证据。   俞秉文之所以还让赵观南去跑这一趟,是因为他怀疑真兄还并未在在伙计那里找出想要的东西,所以才在派人监视在死者家外。   毕竟如今案子未结,顺天府还留有府差值守,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都察院那边查了那么久未有进展,圣上早有不满了,赵观南也知案情牵扯重大,应了下来后与俞秉文又商议了许久。 第23章 追媳妇,要什么脸   翌日早朝   近来因皇陵古柏被春雷所击起火自燃之事,嘉定帝已接连斥责工部多回。   尤其是工部右侍郎徐世钦,这个昔日甚受圣上青睐的朝中新贵,这段时间也不知挨了多少训斥,百官猜测这怕是都察院那边有了动静,圣上已经开始在敲打他了,毕竟当年的案子徐世钦可是直接负责人员之一。   奉天殿内回荡着少年天子怒斥之声,骂得急了些开始咳了起来。   平台下为首站着两鬓花白的谢太傅,听见天子的咳声抬眼望去就只是一眼,复又垂下头,骂了好些天了,看来这陛下的气还没消。   下方的徐世钦低眉顺目的听着训,心思却飘远了。   曾经他还记得就是这年初开朝后,向来待自己谦和关照的天子那时也不知怎地,也是逮着机会就会斥责自己,如今这骂还来的比前世迟上了一个多月了,曹严华已经被俞秉文盯上了,事情进展的顺利,这天子的怒骂听着也顺耳了许多。   此时与徐世钦同列而站的曹严华听着天子训斥之声,明知骂的是身后的徐世钦,但心如擂鼓,绯色官袍下手心都沁出了汗。   葛家那个废物出事后,他派去灭口的人到银铺伙计家中时,那人已经死了,还查点被赶来的官差给抓个正行。   他本只想秘密弄死伙计,弄成坠井溺亡的假象,以免惊动官府,谁曾想有人提前下了手,还故意把动静搞大,引来官府的人,如今看来幕后之人是有意嫁祸与他,这多事之秋,一连两起案子还多多少少和他牵扯上了,大理寺那边难保不会闻风而动。   董璗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徐世钦近来滑的跟条泥鳅似的,都察院难以将整件案子扣在他头上,事情拖的越久一旦大理寺那边查出点什么,对自己就越不利。   曹严华又稍稍侧头看向后方的刘豫之,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刘豫之一个区区五品的户部郎中,如何能抗下西北贪墨两百万两的重案,左右行不通,如今到将自己陷入了困境。   一场早朝下来,众人各怀心思。   一出宫门,徐世钦见到了在外等候的松风,目光一侧就对上了正盯着他们主仆二人曹严华,面无波澜的与之对视一眼后,徐世钦转身上了马车。   松风送来了宝华街那边的新进展,同时又道柳絮又再次以怀孕之事催促入府。   想着那个女人整日顶着一个假肚子做戏,徐世钦嘲讽笑了一声,为了扳倒自己,也真是难为她了。   曾经他觉察出柳棠儿不对劲后,那女人故意灌醉他,而他因另有打算配合的故意装醉,果不其然不久那女人就说自己怀孕了,当夜自己压根就没碰过她,那女人不过吃了假孕的药借机入府。   不过柳絮联系之人,到令徐世钦万万没想到,竟会是金缕楼之中的人,毕竟当年柳絮被金缕楼的鸨母从外地买来之初,因她拒不服从吃了不少苦头,还是自己偶然到了金缕楼后发现她,将其赎出带走的。   现在看来当年的事,起初就是一场针对自己的圈套。   金缕楼作为城中著名的销金窟,传言其幕后东家身份极其显赫,无人能知其真正身份,至少依徐世钦目前的能力也完全查不到它真正的东家,这样的背景显然也不可能会是曹严华。   当年查到曹严华已是嘉定十年了,那时失踪的那贰佰两万两官银还未查出,曹严华就被人杀死在大理寺的天牢中了。   而当时的大邺也已动荡飘摇,淮南驻军悄然起了哗变,与东胡开战的漠北防线接连败退,赵观南战死了沙场,圣上重病不起。   整个大邺乱成了一团,就是在那时昭昭收了一封神秘来信,匆忙出京死在了京郊。   当年若不是漠北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事,昭昭或许已经与赵观南成婚了也未可知,毕竟当年赵观南出征时,他们二人已是定了婚事的,只是未来得及成婚,赵观南就战死沙场了。   现在回想起来,嘉定十年所发生的桩桩件件,所有事情都过于凑巧了些,这些变故就像是被人刻意操控着,幕后藏了一双无形的巨手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   徐世钦努力的回想那两年所有的点点滴滴,奈何那两年他只能待在昭昭身侧,所得知的线索少之又少,没有半点头绪,只得暂且搁置一边,毕竟为今之计是赶紧从西北一案中脱身,再去追回妻子才是重中之重。   想着又让松风驾着马车去了崇正街,马车静静的停在街角小巷中,侧眼望向那高悬的牌匾,靖文公府那几个字映入眼帘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种莫名的怪异之感,快的抓不住,但仔细一琢磨又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竹影婆娑的风眠院内,雕刻鸾凤纹花梨木制顶箱柜中,在自己所有衣物里齐昭发现一抹显眼的杏色,抽出一看竟是昨日陪安然一起买的那俩套春裳其中的一套,想起昨日贯珠回来后曾在这柜子里好一阵捣鼓,不由得失笑,这两丫头什么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串通在一起的?   刚想着人,这边贯珠就进了院中,把一张侯府烫金邀贴递给了她,说是采青刚送来的,现在还在外边等候回信。   贯珠刚说完见着夫人手中拿着的那套衣裙,讨好的凑近挽着夫人的手腕,嘻嘻笑着,“要不夫人明日就穿这件襦裙去,我瞧着安然小姐的眼光挺好,杏色亮眼,夫人肤白穿着定是更加好看。”   齐昭伸出细指戳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无奈的笑着,把衣服放进衣柜里,接过她手中的帖子。   原是安然邀她明日出城游玩赏桃花,这丫头言辞恳切,在邀贴中再三拜托她明日一定要去,言自己除了明日这月母亲都不再让她出府门了,说得好不可怜,齐昭纵是无心出城游玩,也不忍拒了这姑娘,便应了下来,贯珠得了信喜滋滋的跑去回了采青。   在侯府焦急等待的安然,见到采青回府就急急的上前问,在得知齐姐姐应下后,当即高兴的欢呼了出爱,步履匆匆的赶紧回房去挑选明日要穿戴的衣裙首饰。   暖阳爬至正空,又随着云彩渐移,一点一点西斜,转眼天际通红似海,霞锦层叠,红日残阳缓慢的消失在那一片如梦似幻的天际。   暮色降临,白日喧闹的街道行人渐少,各家的灯火亮星星点点的开始亮起,最后又归于黑暗,更声传来,直到街道上只余兵马司的巡查官兵。   赵观南一袭黑衣,面蒙黑巾足下轻点起身跃入一处民宅中,直奔那间漆黑的正屋而去。   才入房中,院里就传来了脚步声,透过门缝发现是守夜的衙差,静候了一会见外面的人没有异样,便开始了四处搜寻。   房间不大,一张架子床靠墙摆放,床上被褥有个大大的口子,血迹染红了里面的棉花,看样子伙计是被人隔着棉被杀害的。   不远就是一个开着门的衣柜,里面的衣物被翻的乱七八糟,窗下放着一对圈椅,边上一个大大的五斗柜抽屉都被拉了出来,面板上缺了一个角,再出去就是正对门口的八仙桌边上各摆了一张椅子。   屋内陈设简单,几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即便那日凶手未来得及找到东西,但后来顺天府想来必定也会仔细搜查一番,即便有可疑的物件定回会带回府衙做证物,柜子仔细寻了没有夹层,便是被褥也摸了一遍。   赵观南视线在昏暗的房中扫视一圈,略一抬眸目光落在房上的几根横梁上,旋即翻身跳了上去,可上边除了积压的厚厚灰尘,再无其他的。   刚要下去时,眼神突然定在了床下斜着的踏几上,踏几许是被凶手行凶时踢歪了些,下边露出一块看上去比边上要干净些的青砖,眼中霎时一亮,这时窗户处传来细微的响动,只见一与他装扮的差不多的蒙面黑一人从窗户闪进房间。   藏在梁上的赵观南,心中一喜,巧了吗这不是,又让他撞上死耗子了,趁着黑衣人俯身查看五斗柜时,赵观南飞身下梁朝其袭去,静悄悄的夜中掌风刺破寂静,黑衣人十分警觉,但为时已晚,背后深深地受了一掌,人就要朝下倒去碰到柜子时,瞬间以掌击地撑住旋身朝边躲了过去。   暗夜里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手,未曾发出半点响动,不过几招黑衣人就落了下风,眼看就要被擒住了,一个飞腿踢向窗下的小方几上,上端摆放的花瓶随即倒了下去,   “啪。”的一声,彻底打破了安静的夜,门外传来步声,趁着赵观南分神的刹那间,黑衣人跳窗而逃。   外边衙差高喝声响起,脚步七零八落追着黑衣人而去,赵观南趁机奔至床前,掀开了青砖,下边果然藏了东西,被一块褐色的麻布包裹着,未来得及查看,又有脚步声朝着房间而来,匆忙将东西塞进怀中,衙差已进了房中,二人目光对上,赵观南不愿暴露身份闪身跳出窗台。   “快来人,这儿还有一个!”   衙差惊呼叫人,同时紧随赵观南而去。   幽静黑暗的街很快就火把通明了起来,这边的动立刻静引来了兵马司的值夜官兵,赵观南只能匆忙躲避,但奈何官兵人手众多,后有衙差紧追,前有兵马司的官兵围堵,最后还是飞身上了屋顶才堪堪躲过下边的众人。   今夜无风,一丁点响动在夜里都尤为刺耳,底下的官兵们还在搜寻,屋顶上赵观南借着下方的火光,辨认着四周的建筑,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崇正街来了,视线随即不受控制的落在一处大院上。   看着下边的追兵,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突然一个不要脸的想法,黑眸中带着隐隐兴奋之情,又瞅了瞅街上还没散的官兵,默默的从腰间拿出匕首,利落的就在左手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兵不厌诈,追媳妇也得这样。   对没错,赵观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赵观南捂着伤口不让鲜血滴在瓦背上,以免留下痕迹,嘴角难掩笑意兴奋不已的朝着那处院子而去。 第24章 姐姐,别喊   月上中天,池塘里蛙声一片,叽叽呱呱的好不热闹,偶尔还带着青蛙的跳水之声。   墙角蓦地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响,池子里的青蛙们倏地安静了下来,安静了半瞬,又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风眠院内,月光入户洒在床前,拔步床上齐昭眉眼紧闭,瓷白的额上出了好些细密的汗珠,一头青丝铺散在藕色软枕上,丝丝缠绕,如一张网兜困住了乍然闯入的登徒子。   秋香色的锦被上,两只莹白的腕子就那样晃动着赵观南的眼,暗香浮动的闺房内,有人的心跳似鼓,离他不顾数步外的那张床上好似躺了一个会吸人魂魄的妖。   倾泻而下的纱帐,在月色的映照下更像是一层不真实的幻境,呼吸急促间赵观南狠掐了一下受伤的手臂,顿时疼的清醒了过来,吸着声转开了目光。   黑眸只敢看向那床前的月光,在心里唾弃自己,来的时候胸有成竹的,这怎么一见到人就怂了下来。   不忍心吵醒她,赵观南捂着手臂想走来着,突然床上的人儿像是梦魇主住惊醒了过来,恍惚间好像还说了一句“对不起。”   齐昭迷糊间想继续睡,可心下骤然一紧,血腥味!   房中竟然会有血腥味,她屏住呼吸一抬眸就只见眼前霎时一片黑暗罩了下来,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捂住了。   “姐姐,别喊,我是赵观南。”   千钧一发之际赵观南还记得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唇,随后低声道明身份,他说话时二人呼吸交缠,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样近。   跳到嗓子眼的心,蓦地就落了下去,齐昭舒了一口气,热流洒在那厚实的掌中让赵观南无所适从的抽开了手,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掌心,好似这样就能把方才掌下那柔软的触感记在心中。   “我惹了点麻烦,不得以避到姐姐府中,抱歉。”赵观南赶在她开口之前,先解释道。   齐昭见他一身黑衣,整张脸只露出那一双坚毅的眉眼,猜想他所做的之事,定不便被外人知晓,就也没再问,看着那月色下变得湿亮的黑衣,齐昭想下床找点干净的棉布给他包一下。   才一掀开被子,又觉不妥,“小世子,你先背过身去好吗?”柔柔的嗓音中还带着一丝羞怯。   赵观南呆愣了一瞬,目光落在她单薄的中衣上,才反应过来,“好。”回了一句,着急忙慌的背过了身。   齐昭下床,披上了外衣随意系起后就去柜子里给他寻包扎之物,又一并齐起剪子布条来,让赵观南坐在椅上,刚要去点蜡烛就传来了敲门声。   “夫人,您睡了吗?刚才有官兵来问,说是有贼人逃至我们崇正街,您这边还好吗?”贯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齐昭手下一顿,望了一眼正默默不做声的赵观南,向外回:“我睡下了,贼人许是逃往别处去了,你回去歇息吧。”   “是。”贯珠的脚步渐渐消失在外面。   “官兵寻的人是你?”齐昭有些诧异,点燃了蜡烛,房中一下明亮了起来,她也看清了赵观南手臂上的伤口,左手上黑色衣袖被划破了一条约摸一指长的口子,底下的伤口正在往外滋滋冒着鲜血。   “是,姐姐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毕竟自己现在可是官兵口中的贼人,她担心也是正常的。   齐昭摇摇头,什么也没问,只是把灯拿近了些,用剪子把他那破了衣袖再剪开了些。   见她连问都不愿意问自己,赵观南本来因她给自己包扎那颗雀跃了起来的心,又不住的往下沉,她就这么不想知道自己的事吗?   “我去偷东西了。”赵观南幽幽的开口。   “啊!”   手下了剪子一滑,他那截袖子差点被她一剪刀直接给剪了下来,赵观南不在意的直接用力一扯把那垂下的袖口给扯了下来,随手放进怀中,看着她继续又道:“大理寺近来秘密在查一个案子,我受人之托去偷证物去了。”   原来如此,齐昭听完他解释,又埋怨他:“既是秘密调查,那你怎可向外人说呢!”   “我没向外人说,只告诉了你一个。”   小心避开伤口,稍稍擦去他手臂上了血渍,齐昭拿出棉布让他抬手,开始给他包扎,她这里没有伤药只能暂时先给他止住血来。   “要想真正的保守秘密,就不应该向任何无关人员透露半分。”烛火跳动下,她就像一个大姐姐细心的教导着他。   “我这只是暂时止住了血,你回家记得让人给你再上些伤药。”齐昭又叮嘱他。   赵观南凝视着灯火下那张娴静似水的面容不语,后又垂眸落在那双给自己处理伤口的纤细手上,听着她关切自己的话,心中窃喜,顺从的点头应下。   夜色沉沉,街外的官兵久寻未果也离开了崇正街,赵观南手上的伤处理好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他也不好再多留,向齐昭道了谢,就离开了。   半夜惊起,折腾这么一遭,齐昭也困得不行了,打着哈欠,吹熄了灯,回床上继续睡。   赵观南走后没有直接回侯府,摸了摸怀中还有些硌手的东西,趁着夜色又去了大理寺,俞秉文果然还未睡下,点灯熬夜就在等他的消息。   好不容易等到人来的俞秉文在看见赵观南手臂上的伤时,难得没有先问他证物的事,目含愧疚的看过他的伤后,大为惊骇:“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将你也伤了,这袖子都砍没了!”   要知道赵观南的身手可是连对付宫中禁卫都不在话下的,否则这凶险的事俞秉文也不敢让他去,可眼下他竟也被伤了,看来证物怕是也落入敌手了。   赵观南从怀中掏出那截袖口扔他案子,冲他笑道:“我自己扯下的。”复又一阵摸索拿出那褐色的布裹,又丢在他面前,“看看吧,是不是要你找的东西?”   饶是断案如神的俞秉文也被赵观南弄的有些迷糊了,这人怎么受了伤好像还格外高兴的似的,不过来不及细思好友反常,俞秉文注意力立马被那个褐色的布裹转走了,忙不迭的打开,里面包着一个小册子。   二人都兴奋了起来,尤其是俞秉文看后更是激动的直捶书案,“这是伙计留的账本!”   赵观南抽过来一看,小小的册子上,密密麻麻的记载了伙计与葛良方的每一次交易,上边清楚的写了,每次交易时间,金额,包括伙计的抽成。   而这些所融的官银无一例外都是嘉定元年的银锭,正是那年丢失的赈灾银两。   就这么粗略的扫了一眼,这两年葛良方融了官银加起来金额足有七·八万两之多,翻到最后一页上边还夹了一张当铺的凭票。   见事情差不多了,赵观南就先回了家,他明日可还有紧要之事,再不歇息怕明日没有精神,白白错过难得的机会。   回到侯府已是后半夜,赵观南直接合衣躺床上就睡了,做了半宿难以启齿的梦。   朝阳渐升,屋天光大亮,早起的仆人们将水洒在青石板砖上,用扫帚仔仔细细的扫干净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后院的厨房一大早上的就忙的不可开交,小姐身边的采青昨日就交代了,小姐今日要出城游玩,吩咐厨房这边备好点心吃食。   赵观南在长青来之前就换好了衣物,挽着袖子等长青给他上药,过了一夜伤口处的血痂凝在了一起,药粉洒上去没有任何刺痛的感觉,之前包的棉布染了血污,长青顺手就要拿去丢了,却被赵观南伸手拿了回去。   “世子,这个脏了。”长青提醒道。   “我知道,洗洗不还能用吗,你怎么这么浪费。”   赵观南瞥了他一眼,语气抠搜的活像个守财的地主。   长青一噎,看着那块带着血痕的棉布,连眨了好几下眼,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话,不就是一块棉布而已,世子什么时候穷成这样了!   长青目光盯那只受伤了胳膊,忽开口:“您这伤口也有些奇怪。”就和世子的脾气一样怪。   “哪里怪了。”赵观南放下袖子,瞧了眼时辰见差不多了,该去找楚家那小子了。   长青跟上,边回着话:“一般伤口都是内深外浅,可您的恰好相反。”倒像是自己割的,最后一句他没敢说出来。   赵观南瞅了他一眼,挑眉警告他:“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让我娘知道。”   娘嘞,还真是世子自己割伤自己的,长青讶然无比的点头,这世子怕不是中了什么邪?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残? 第25章 他怂   春日怡人,踏青采红的人不在少数。   时辰尚早,日头还不怎么晒,赵观南带着楚成溪在城门口等着。   “少将军,我这么私下和安然见面,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又生我的气啊?”   楚成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楚成溪的父亲是漠北军中的武威将军,而楚成溪也随父亲参军,是以一直以军中职位来称呼自己未来的大舅子。   赵观南靠着厚厚的城墙,斜睨了他一眼,“定会生气。”   “那我···”楚成溪纠结万分,想走又舍不得。   “你现在走了,安然会比我娘更生气,你信不信?”   赵观南拍拍他,笑着看着自己这个还未娶妻就明显夫纲不振的妹夫,故意吓唬他。   也不知安然那丫头怎么□□的,楚家这小子自幼就异常听她的话,明明恭谨尊礼的一个人,竟也敢当面顶撞自己的父亲,求娶安然。   少年英姿勃发,做事有韧劲,尤其还张了一张比女子还精致的脸,安然那丫头定是被这张脸给迷惑了,那丫头就是看脸的主儿。   就在二人说话间,一抹妃红色朝着二人就扑了过来,准确来说是朝着楚成溪扑去,在安然即将抱上人时,衣领被人揪住了。   “怎么,把我当空气了?大庭广众之下就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赵观南把人扒拉开,没好气的朝着妹妹训道,说着还瞪了一眼那已经张开手的楚成溪。   赵安然不满的朝他撇撇嘴,“你少管我,我们可是定了亲的。”   掰不开哥哥的手,又向他指了指身后不远的马车,“诺,齐姐姐在车上还等着我们呢。”   闻言,赵观南才放开了她,一获自由的安然立即和楚成溪抱了个满怀,不过碍于哥哥在,很快又放开了,在他耳边细语:“我们待会单独走。”   楚成溪的耳朵立刻烧了起来,紧紧拉着安然的手。   赵观南看不下去了,重重的“咳”了一声,赵安然这才松开心上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回了马车上,一行人直奔桃林而去,赵观南和楚成溪骑马走在马车前头。   “待会儿到了地方,你可不许由着安然胡来,听见没!”赵观南想着自己那个大胆的妹妹,有些头疼的警告楚成溪。   这下楚成溪连脖子都通红了起来,连连点头,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起来,“少将军,放···放心。”   后头的安然撩开帘子正好看到这一幕,只见自己的心上人好似为难的模样,她急急的朝哥哥喊着:“哥,你不许欺负他。”   妹妹的护短成功换回了赵观南的一记眼刀,他气的不想理这个傻妹妹,抽着缰绳让马儿跑快了些。   齐昭跟着赵安然看过去,就见赵观南扬鞭策马离去的背影,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他那只牵着缰绳的左手上,秀气的眉微微蹙着。   这人手才伤了,竟一点儿也不注意,随即将视线看向刚才同赵观南一起并驾齐驱的男子身上。   楚成溪听见安然的话,正好回过头来看向她们,日头下男子腰背挺拔,肤色同赵观南差不多,白净中带了点麦色,五官非常精致,这一眼倒是明白了某位小姑娘自上车后就一直频频掀开帘子的举动了。   “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婿?”   赵安然恋恋不舍的放下帘子,目含羞涩的点点头,又攥着齐昭的衣袖,红晕飞上双颊笑颜如花的问“齐姐姐,你觉得他如何?”   “安然眼光不错,京中最俊俏的郎君被你定下了。”知道小姑娘想听什么,齐昭莞尔回她。   “嘿嘿,我也这么觉着。”安然捂着嘴痴痴的笑着。   不一会儿又向齐昭兴冲冲的介绍道:“我的成溪哥可不止脸长的好,他还可聪明了,从小就会自己做各种玩意儿来哄我开心,最重要的是他可听我的话了。”   说到最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骄矜之态。   “嗯,句句不离他,所以安然今日故意诓骗我来说是游玩赏花,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齐昭故意打趣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安然暗自想着忽然有些心虚,想着待会自己想和成溪哥独处的事,又朝齐昭坐近了些,可怜兮兮道“齐姐姐,我娘管着我,我都快三月未曾见到他了。”   齐昭侧颜望她,不懂她这不是刚见到人,怎么还突然失落了起来。   “就是···待会你能不能帮我拖住哥哥一会儿,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她说呢怎么会情郎还非得拉着自己一起来,一眼扫到小丫头今日特别装扮过灿如春华的年轻面容,不由回想起当年自己这般年岁时的悸动和憧憬,伸手帮她将凌乱的额发理了理。   “不得逾矩,可以做到吗?”   “可以可以。”安然喜不自胜忙不迭的回道。   “不过我只能试试,你别高兴太早了。”万一小世子严防死守她二人,她也只有爱莫能助了。   “肯定可以的。”   安然控住不兴奋难当情绪,将头埋在齐昭肩上高兴地直晃,她可真是聪明,即帮了哥哥,又成全了自己和成溪哥。   “你怎么这么肯定?”齐昭不由好奇,她怎么觉着小世子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的,让人难以琢磨。   安然低头更加不敢看她了,小脑袋瓜子赶紧思考怎么不骗过去,好一会儿才磕巴着解释:“我哥他···他怂!”   “他不怎么会和女子相处,怂得很,要不然怎么会这岁数了还未娶妻。”   话毕,安然想起来哥哥每次面对齐姐姐时的拘谨,又觉得自己也不算全骗她,那个低垂的脑袋才敢慢慢抬起看向齐昭。   “他还招人嫌,齐姐姐你是不知道,就年初我们回淮阳老家那回,本来母亲有意撮合他和老家的一个表姐,起初他还不乐意,谁知到了淮阳后连那个表姐的面都没见着,那个表姐早有意中人了,不愿意见他,哈哈哈哈。”安然说着哥哥的糗事,乐的开怀。   “有吗?”   想起上回寺庙的事,和昨夜的事,齐昭都怀疑她们俩说的不是一个人。   外面喧闹了许多,马车渐行渐慢,安然避开她疑惑的眉眼,撩开车帘见前边车马积行,赵观南也策马走了过来。   “马上就到桃林了,今日出来踏青的人较多,马车通行怕是要等上一会儿,我们走过去可好?”赵观南弯腰对着妹妹说着,可眼神却落在齐昭的身上。   齐昭难得出来一趟,多走几步也只当锻炼身体了,安然也不想多等,二人齐齐下了马车。   仆人们去拴马停车,采青提着食盒跟着安然身后,贯珠陪着齐昭走在中间,好在桃林够大,除了入口时人多了些,入了桃林后到清净了不少。   成片的林子里,粉白相叠的花朵竞相肆意绽放着,枝丫错落间彩蝶戏蕊,枝头已经些葱绿嫩芽冒头,点缀花海芳菲。   林中有一清溪穿流而过,波光粼粼的溪水载着散落的桃花瓣,蜿蜒前去,对岸有小儿嬉闹,花红草绿春光无限好。   溪水潺潺,前一刻还在嬉笑的小儿突然在对岸哭了起来,赵观南回头去望走在最后头的妹妹,这时齐昭突然开口问他:“你手上的伤回去上药了没?”   眼角才扫到妹妹妃色的裙摆,听见她的话,赵观南随即收回目光侧身回她:“上好了,你看。”说着还把衣袖拉了上去,露出重新包扎的白色棉布。   余光瞥见那俩人进了林子里,齐昭又道:“你手都伤了,今日怎么还骑马,也不怕把伤口裂开。”   “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赵观南笑笑,把衣袖放了下来。   贯珠早前听人说桃林有几株胡颓子树,现下正是野果成熟之际,是以贯珠一进林子就拉着采青去寻胡颓子果去了。   此刻就他们二人,沿着小溪徐徐踱步走着,水边早地湿软,齐昭走在外头,脚下不察踩在一处软泥上一滑,身形不稳差点跌入溪水中,霎时被一股力量拉扯扑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许是赵观南力道大了些,又或者是从军之人胸膛太过坚硬,齐昭保住了鞋袜,但秀挺的鼻子却遭了殃。   她蓦地痛呼了一声:“啊!”   “怎么了,撞着哪儿了?”   赵观南忙低下头去看还怀中的人儿,只见她眼眶氤氲起雾气,鼻头通红,心疼之余想去替她揉揉又忍了下来,不住的道歉:“抱歉,我···我刚才怕你跌到劲一不小心使大了些。”语气懊恼无比。   “没事。”   刚那一刹那间齐昭痛的眼泪都差点掉了出来,也不知这人胸膛怎么硬得跟铁块似的,她捂着鼻子摇了摇头,又稍稍朝后退了些,缓了一会儿,等痛感过去。   “对不住。”赵观南再度向她道歉,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缓过那一阵刺痛,齐昭抬起头面上带着笑,“要不是你我刚怕是要出糗,还要谢···”话未说完,就见赵观南左手蓝白的袖子上晕出了鲜红的血迹。   “你伤口裂开了!”   赵观南顺着她的目光低头,见袖子上果然又染了一点点血迹,也不觉着痛,若无其事的摆摆手,“无妨,回去再包扎一下就好了。”   “那怎么行了,你这伤口不小,不能马虎了。”   齐昭拉着他坐在一处桃树下的石块上,从袖中牵出软帕,拉过他的手,解开那已经浸满血的棉布,把软帕相叠重新缠绕在他手臂上。   粉白的软帕上,绣着一株素雅的兰花,覆上那还在渗血的伤口时,白色的花朵瞬间变成了赤红色,热烈的一如赵观南此刻跳动的心。   齐昭低着头,飘落的花瓣正好停在她发间,一瓣,二瓣,桃林中落英缤纷,周遭都安静了下来,赵观南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眸色翻涌。   小心的重新给他包好伤口后,齐昭提醒他:“这只手不能再使劲了,回去别骑马了。”   “好。”   赵观南温柔的应下,放下袖子,站了起来抬手从她发间扫走了那几片桃花瓣,动作自然无比。   鬓发微动,那细微的碰触让齐昭心莫名的跟着轻颤了一下,见着他手中拿下的花瓣,她扬起嘴角掩饰心中的异常慌乱。   春风佛动,林子里就他们二人,齐昭觉得有些不大妥当,提议不要再往深处走了,二人顺着原路开始回走。   没走多就看见了来寻她们的贯珠和采青。   一见夫人贯珠就气馁的抱怨着,说她和采青去迟了,虽然寻着了那几株胡颓子树,可上的果一个都没了,连枝叶都被人一并折走了,就余下光秃秃的杆子了。   齐昭笑她,尽喜欢吃些刁钻的东西,那胡颓子酸涩无比,她素来吃不惯,也不爱吃。   采青认同的点点头,她刚才就是被贯珠强拉着去的,跑得气喘吁吁不说,还白跑了一趟。   回去的时候,赵观南没再骑马,而是同齐昭和妹妹一起坐马车。   侯府马车宽大三人坐倒是一点也不挤,就是安然的唇红润异常,一路她也只敢低着头,不敢看哥哥也不敢看齐昭,毕竟做了亏心事,是以也未曾发现哥哥的手伤了。   马车入城时,盘查仔细了许多,城内巡逻官兵骤然增加了,赵观南让长青去打听出了何事。   长青离开不过片刻便回来复命了,原来就在一个时辰前圣上突然下令,将户部侍郎曹严华的府邸围了,曹家满门现都已在大理寺的狱中了。   “这俞秉文动作够快的。”听完赵观南放下帘子,叹了一句。   “曹大人犯什么事了?”   听哥哥的语气,像是知道什么内情,赵安然好奇的问道,好歹也是三品大员,这说抓就抓了,定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   想起昨夜和齐昭说的话,赵观南回了妹妹:“本来这事到昨晚上还是秘密,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曹严华犯的事和宋远的死有关。”   “西南贪墨案!”安然惊呼道。   齐昭的心倏地一跳,突兀的问了一句,“他是主谋吗?”问完也不知自己是在害怕什么。   她紧张的神情落入赵观南眼底,不过一瞬就明白了过来,她在担心的事,胸中骤然生出一股闷气,迟迟的回她:“目前还尚难定夺,但他贪了赈灾的银子已是铁证。”   安然不关系这些,想起先前关于曹严华的传闻,向哥哥求证道:“那曹大人之前逼死发妻的事也是真的吗?”   曹严华的原配发妻沈氏是太常寺少卿的妹妹,多年前沈氏病故后,两家就断了来往,甚至还隐有结仇之势,坊间猜测沈氏的死不简单,要不然怎么好好的亲家还能成了仇敌。   赵观南沉着脸睨了妹妹一眼,不想回她乱七八糟的问题。   齐昭也若有所思,不再说话,到了崇正街后,就心神不定的下了马车,甚至忘记了同安然兄妹二人道别。   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齐姐姐,安然扭头看向哥哥,“齐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望着她的背影进了大门,赵观南放下车帘,没好气地回了妹妹。   城中戒严,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回侯府的路上一路通畅,到家时家正是日薄西山之际。   送妹妹回府后,赵观南去了大理寺找俞秉文。   到大理寺时天将擦黑,但大理寺府衙到是门庭若市,都察院和刑部都来了不少官员聚集在堂上,言语间探讨的都是有关曹严华的事。   刑部的王尚书是个年过花甲身形有些肥硕的老者,此时正拉着大理寺卿范豊在边上不知商议何事,面上的褶子堆积在一起。   赵观南路过厅堂前时,里面都察院右都御史董璗正好向外看了一眼,二人目光对上,均一颔首示意又错开,来到俞秉文往常当差的房中等着,许寺副言曹严华刚羁押入狱少卿大人目前还天牢中安排关押事宜。   曹严华眼下还是户部侍郎,虽圣上下旨将其关押,但尚未定罪,且就在圣上令人查办曹严华时,已将西南贪墨案正式交由三法司同审,大理寺主审,都察院和刑部协同查办。   许寺副还告诉赵观南,说昨夜他带回的那张夹子小账本中的当铺凭票起了大作用。   今日一早少卿大人拿着当铺凭票,赎回的东西竟是整整五百两的嘉定元年的银锭,皆是五十两一锭的,完全符合当年西南丢失的那批灾银。   因伙计与当铺掌柜旧相识,所以虽不符合规定,但当铺还是接收了银铺伙计寄放的银两,按丝绸之物做了假的凭票,当的活期,也正是如此才保全了这重要的物证。   今日俞秉文拿到银子后,当即带了两案的卷宗与账本还有那一箱银锭进宫面见了圣上,物证俱全,只是可惜今日未在曹家搜出其余赃银,尚不能立刻定其罪名。   赵观南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等来迟迟而归的俞秉文,一进房中就寻着桌上早已冷却的茶水一连喝了好几大杯才作罢。   “来了怎么也不让人去寻我。”   “这还不是耽误了少卿大人的要事,左右我闲来无事,等等也无妨。”赵观南笑着与他客气。   解了渴后俞秉文就立即坐那案卷堆积如山的案牍后,深锁眉心一张张看着今日从曹家搜查出来的物件清单,也懒得和他客套。   曹严华身为户部侍郎,这家中器皿包括府中花销着实算不奢靡,更别提像是一个贪墨的巨额银两的贪官了,这次若不他妻弟出事,怎么也让人想不到他竟也参与到当年的那件案子中,毕竟当年他赈灾一事他从头到尾就未曾参与进去。   如今也正因曹严华的落网,将案情往另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向推。   都察院一直查无所获就是一直认定银子是在离京至西南途中所失的,毕竟就连前任户部左侍郎宋远的自绝书上写的也是,他与都察院监官亲眼见着四百万两白银从户部宝泉局出库钦点封箱,出京途中未曾出现任何意外。   且当时因数额巨大朝廷特地从与西南相邻的淮南驻军抽调五千兵马一路护送。   直至户部官员到达淮南在当地购粮筹集运往西南时,无意中打开一只箱笼发现白银竟成了石块,当即将此事禀明了当时的钦差宋远。   那时已近西南,担心事情引起灾民动乱,宋远叮嘱不让声张出去,与其余八名户部官员点点了整整一夜,发现赈灾银两竟足足少了近二百万两,众人惊骇仓惶,纷觉大难临头。   弄丢了赈灾之银可是要株连九族死罪,他们一行昼夜轮守一路未有任何异常,这二百万两不翼而飞,一旦爆出无论朝廷还是民间百姓都只会认为是他们一行人监守自盗,他们百口莫辩,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宋远当时面如死灰,想过向朝廷请罪,但念及孙媳腹中还是出世的嫡孙,与一家老小,又痛苦难舍,就在众人惶恐不安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瞒下来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紧接着又有一人分析,言以往地方上有个什么灾情,都是地方上折子禀明,朝廷拨款,这层层剥扣往往到地方上也所剩不多,这次西南的事虽严重许多,但朝廷派他们户部主理赈灾,亲自押运已少了层层扣除,再购以次等杂粮掺进麦麸或可解燃煤之急。   那人的话犹如给了溺水之人一根救命稻草,有的开始商议此举可行性有多大时,宋远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部下们见侍郎大人未曾首肯,近大半跪地央求痛哭流涕,再加以劝解言西南之灾已迫在眉睫,若此时再生枝节,耽搁下去西南之地只会饿死更多百姓,他们可以试着也用这用用这个办法,若能顺利度过那也是天意如此。   部下的哭求,家人的性命,就这样宋远在百般挣扎中应了下来。   许是上天也站在他们这边,到了西南后发现灾情远比奏报上要严重的多。   当地知府担心朝廷责怪,刻意瞒报,宋远这边又因粮食短缺,双方一拍即合,心照不宣的开始赈灾,都将实情瞒而不报。   众人配合严密,兢兢死守,这一试还真蒙混过关了,回朝后甚至还得了圣上的嘉赏,只是宋远归朝不久后就以身体不适的原因向朝廷请辞,此后一直重病在床。   直至嘉定七年,宋远因无法再忍受背君欺瞒,至西南饿殍遍野日日恶梦的折磨,在卧房之中留有自绝书,与梁上自缢身亡,这才爆出当年西南之事的真相。   嘉定帝之所以未下旨羁押当年西行的其余八名户部官员,为的就是让他们人人自危。   更或者就是用他们来钓鱼,钓出贪墨的真凶,如果当连年的钦差也是局中棋子,那剩下的八人即便有内鬼,也之只会是小鱼小虾。   如今当年未牵扯进去的曹严华率先落网了,也就说明当年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当年灾银很有可能还未出城就被人掉包了。   若真是这样那牵扯之人只会更广,毕竟在城中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大手笔的掉包,仅凭他一个曹严华就想悄无声息的偷走二百万两白银,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这也正是俞秉文头疼的事,他看看好友突然问:“你进来时见到董璗没?”   赵观南斜靠在他往常歇息的榻上,正闭着眼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乍然听见他的话,懒懒的睁开眼,“见着了,不只他,都察院和刑部都来了好些人。”   外边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府衙内悬挂的篾灯飘摇着,他们这儿现在还能听见厅堂上传来的嘈杂声,那一众官员显然都还未走。   “你猜曹严华这一抓,城中今夜能有多少官员睡得下去觉?”俞秉文从案牍后起身,望向外边黑漆漆的夜色,满目疲惫。   曹严华家中未搜查出任何灾银,他妻弟那边满打满算也就十万两白银,既然撕开了口子,那剩下消失的一百九十万两,圣上和朝廷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想起俞秉文刚才问起董璗的事,赵观南突然明白了过来,震惊无比,“你怀疑董璗?”   董璗身为监察百官,澄清吏治都察院右都御史,若是连他也牵扯进去了,那这朝中圣上可还能有可信之人。   “没有证据,但都察院干净不了。”   俞秉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他,“还记得之前葛良方那个案子吗?当时就是董璗授意刑部王岐来抢案子的。”   “曹严华可有交代什么?”赵观南蹙眉问道。   “暂未,他自被捕后一直箴言缄口不言,我目前也无权审他,需得三司同审。”   “可都察院不是···”赵观南只听好友之言还是难以相信都察院中也有人参与进这件案中。   想起今日与圣上的密谈,俞秉文思及他早晚都要知道的事,便直接同他言明;“这也正是圣上要三法司会审的原因,借此机会将三司中的鬼魅都揪出来。”   都察院对西南之事久查未果,圣上心中早有怀疑了,只是缺一个契机而已,如今曹严华的落网正好将三法司名正言顺一同牵扯进去。   圣上登基多年又一直得谢太傅亲传授教,对处理朝局之事早就驾轻就熟,深计远虑又周密,赵观南点点头,可又觉不对,困惑道:“这般机密之事,你告知我做甚?”   “自是···”   俞秉文话刚开口,许寺副匆忙走了过来,“俞大人,范大人寻您过去。”   俞秉文卡在喉咙里的话锋一转,向好友解释:“日后你自会明了,我先去见范大人了。”说罢就随着许寺副一同走了。   留下一脸莫名的赵观南,在原地呆愣了半响后,最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出了大理寺府衙回家。   浩渺深幽的夜空中,一轮弦月西沉,暗淡的月华难以照透无际的黑暗。   风眠院中,枝叶随风动簌簌的响着,夜风随轩窗潜入户,藕色纱帐飘摇荡起层层如烟轻波。   黄梨花木的的拔步床上,齐昭满头是汗。   漫天黄沙之中,不见一丝绿色,光秃秃的树干上连树皮都被人剥的一干二净。   朦胧中听见有人在不停的叫她,可却又被风沙迷了眼,再一睁开面前一张张面黄肌瘦不成人样的鬼脸朝着她脖子掐了,向她索命。   “不要···”   “不关我的事,我没害人!”   接连的梦呓声响起,床上的人挣扎的更厉害了。   “不要!”   齐昭从梦中彻底惊醒,环顾四周见是自己房中,双手捂住湿凉的面颊,心绪再难平静。   好一会儿才目光迷离的一直呆呆的看向顶上的纱帐,仿佛再一闭眼又会见到梦中缠着她的那些冤魂。   自两年前无意得知徐世钦在西南犯下的罪孽,但选择隐瞒下来的齐昭,不久后就开始恶梦缠身,选择包庇的她和当时将错就错的徐世钦又有什么分别呢?   本以为合离后,自己终将解脱,可罪孽还在那里,又如何解脱的了。   夜色凄凄,在这无人看得见的黑暗里,齐昭蜷缩在床角抱着膝将脑袋埋下,无声的哭泣,只有在这时她才敢肆意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轩窗外墨色一点点退去,慢慢变成灰白之色,齐昭抬起红肿不堪的眼皮,透过轩窗望向外面,天际朝霞红边了千里,她又这样坐了一夜。   卯时初城门刚开,老张头就驾着马车从南城门驶了出去,直朝云亭山而去。   清晨山间雾气还未消散,太阳初升林中还稍显清冷,春日树木葱郁,荆棘叶上的露珠泛着晶莹的光。   到云间寺外时,朝阳恰好与山顶平齐。   “当,当,当。”   肃穆悠扬的钟声响起,山风刮过。   庙宇的屋角下悬挂的风铃声与钟声重叠在一起,像是受到什么指引齐昭站在高处转身朝西南方向望去。   一望无际的平野上,阳光洒在广袤的土地上,铃声未停,她突然明白了过来,未再入山门,径直下了山。   日头高升,叫醒了城中的百姓,热热闹闹的早市食客不断,自曹严华被抓,戒严了几日,这巡查又松了许多。   最初的那几日过去,早市里不少人悄悄交头接耳的说起那位户部侍郎大人的事。   穆北侯府,高怀宁与一双儿女正用早膳时,宫里的内侍带来了圣谕,宣召赵观南入宫。   高怀宁先是瞅了儿子一眼,又问内侍:“圣上可有说什么事?”   也就高怀宁身为大邺的长公主,敢这般询问传圣谕的内侍,若是旁的人别说问了,早就片刻都不敢耽搁的跟着内侍入宫面圣了。   见长公主问话,边上等候的内侍恭敬回:“奴才不知,圣上并未说。”   赵观南放下手中的筷箸,朝中母亲笑着道:“左右陛下找我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想来是最近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让我开眼去了。”   说罢从桌上又拿了一个胖乎乎的八宝馒头塞进嘴中,领着内侍就朝外走。   安然刚咽了一口小米粥,夹了个笼饼放在母亲面前,“圣上不经常召见哥哥吗,想来都是那些锁事。”   眼见儿子已经走了,看向不谙世事的女儿,高怀宁教诲道:“你知道什么?近来朝务繁忙,圣上这个时候叫你哥哥进宫,我怕他安排差事给你哥哥。”   “反正哥哥也闲在家中,圣上安排就安排呗。”安然喝着小米粥含糊不清的回母亲的话。   高怀宁睨了一眼只会吃的女儿,懒得和她解释朝中那些弯弯绕绕的事。   出了府门,赵观南向内侍问起嘉定帝的身体近况;“圣上这几日咳疾缓些了未?”   传谕的内侍是嘉定帝身边伺候的人,一听世子问起圣上的身体,知道世子与圣上一向亲厚,便止不住的倒苦水,希望世子入宫也能劝着些圣上。   “您这几未曾进宫,是没看到陛下这几日的怒火,别说好好将养养龙体了,就在曹大人被···呸!”   内侍连忙打了自己嘴一巴掌,又接着道:“就在那曹严华被抓的前一日,西南那边呈上一封奏报,也不知写了啥,那一日陛下在承乾殿连砸了好几个茶盏,被气的连午膳都未用,还是皇后娘娘带着小殿下来才劝着用了晚膳的。”   说罢,内侍又四下探望,凑近赵观南后悄声低语:“次日俞大人面圣没多久,陛下就下旨拿了那曹严华。”   “西南那边还有牵扯?”   若按俞秉文所猜想的,灾银未出城就丢了,西南上一任有牵扯的官员都已经革职羁押了,宋远自绝书上也是言明灾银根本还未到了西南,在淮南就发现被掉包了,当地官员顶多治个枉顾朝廷法度,欺瞒不报的罪责,怎么也跟贪墨案扯不上关系啊。   除非···除非宋远的自绝书也有假!   赵观南越琢磨越糊涂,觉得好像陷入一个迷雾之中,越想越乱,探案这事果然还是要那根俞木头来才行。   内侍领着他入了宫门,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见没人了才敢小声回他:“听说那边好像死了几个人,奴才出来传谕时,工部的徐大人正在承乾殿听训呢,陛下这几夜都没什么睡,您待会可一定记得多劝劝陛下。”   知道内侍有心提点自己,赵观南朝他致谢后客气应下。   二人到承乾殿时,候在殿外的福海见穆北侯府世子来了,忙迎了上前朝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随即退了下去。   “劳世子在外候一会儿,徐侍郎还在里头回话。”福海解释着。   “无事,圣上这是早朝后就一直留着人?”赵观南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着雕刻飞龙戏珠的漆红殿门,又回过眼来和福海闲谈着。   福海担忧道:“可不是呢,早膳都未用。”   承乾殿内,高衍隐约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估摸着应该是赵观南来了,目光越身前过紫檀木大案,落在站在前边站得笔直的徐世钦身上,“还真让你猜对了,那被救下的葛氏已有松动了。”   高衍打量着这个他前不久还想借机发落了的臣子,好奇道:“你是如何得知曹严华会在被捕时杀妻的?”   就在曹严华被抓的当天,徐世钦早于俞秉文请旨入了宫,面圣陈情。   交代了当年赈灾途中所发生的所有事,言自己与宋远一般,当年身不由己,被贼人所害。   但当年西南灾情迫在眉睫,不敢耽搁才将错就错,虽尽力弥补,但欺君之罪避无可避。   这几年一直寝食难安,为将功折罪一直在调查幕后真凶,现在已有线索,请求嘉定帝能再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随后将自己引俞秉文调查长街葛良方一案说出,又把银铺伙计被杀一事推到曹严华头上,道其为遮掩罪行杀人灭口,还提醒曹夫人葛氏或知其同伙之事,谨防曹严华再次灭口。   “微臣曾与其共事,去过曹府几次,不小心撞见过一回,他在人后对葛氏十分的冷漠疏离模样,与之在人前恩爱的情形大相径庭,此人绝无可能会将贪墨灾银这种隐晦的事告知给葛氏,更别说把未融的灾银直接给妻弟用,是以微臣猜测这其中或有其他内情。”   前世曹严华在被俞秉文查出真相后,在官兵围府之时就趁乱将葛氏杀害了,入牢狱后便一直死不松口,随后不久就被人暗杀在牢狱里,徐世钦也想不通前世曹严华走至穷途末路之际还要保的人究竟是谁?   眼下圣上问起,他自也只能编造一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解释了。   听完徐世钦的分析,嘉定帝叹了一口气,“你到是个有脑子的。”似褒似贬的回了徐世钦一句,想着还在外头等候的人,对其扬扬手,“退下吧,若真如你所说待揪出幕后真凶,你的罪朕会酌情考虑的。”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   重生回来后,步步为营,做了这么多部署,一刻不敢懈怠的徐世钦如今总算看到点希望了,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拜谢天子后,转身轻舒一口气出了承乾殿。   徐世钦出来时看见殿门外的赵观南,前一刻还雀跃的心突然好似被揪了一下,目光瞬间错开,俩人连最客套的寒暄都不曾有。   徐世钦下了台阶,而赵观南也未曾回头径直进了承乾殿。   曾经的好兄弟?   徐世钦绯色袖口下双拳紧握,若不是他是再活一次的人了,他还真没看出来,原来这位昔日好友竟暗中觊觎自己妻子多时了。   他必须的得加快脚步,赶在昭昭和赵观南定亲前,彻底脱身阻止二人的婚事。   案情朝着自己掌控的方向顺利发展,就在徐世钦认为即将把自己泥潭里摘出去时,柳絮找上了门来。   徐府大门外,柳絮带着萍儿站在正门口处,不顾松风的劝解,单薄的春裳下腹部还未突显,但她却扶靠在萍儿身上,另一只手时不时的抚摸着腹间,引得人猜想纷纷。   徐世钦离宫回府时,就被她堵在了门口。   府门外围了好些等着看戏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这位风情万种柳姑娘和徐侍郎的旖旎之闻,眼下见正主都到了,个个都伸长了脖子。   徐世钦冷眼瞧着在门口故作姿态的女人嗤笑了一声,“怎么这烈日底下,也不怕动了胎气?”   嘲弄的话说完,也不管还站在门口的两人,不再多给一个眼神抬腿就往府里走。   “徐世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柳絮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拦在他面前。   “怎么戏唱不下去了吗?连世钦哥也不叫了。”   徐世钦淡淡扫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柳棠儿。   四周看客不少,但无一人敢开口起哄,都噤着声唯恐遭受驱赶就看不到接下来的好戏了。   众目睽睽下,柳絮目光有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面上带着勉强的笑,威胁道:“徐世钦,我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真闹大了,我的身份不在乎流言蜚语,可这当下若是让人借机参你一本,你觉得你能落个什么下场?”   “柳棠儿,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般面目全非,不顾廉耻的模样?”   环顾四周,徐世钦终究还是顾忌她的颜面没有把话说的更难堪,见气的发抖仍旧不肯走的人,示意松风把主仆二人带进了府中。   没见着人撒泼哭闹就被带入府邸了,看客唏嘘不已,白白等了这么久,这三言两语竟就没了下文,纷纷摇头散去。   一入徐府,没了众人的围观,柳棠儿忍无可忍的问道:“徐世钦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你的别有目的,还是你的假肚子?”   之前在外面,给柳家留的最后情面,现在也毫不留情的撕开,徐世钦直接戳穿了柳棠儿。   萍儿扶着小姐的手都抖了抖,慌张的看向小姐,柳棠儿见他果然知道,还故意不拆穿自己,陪着自己做戏,顿时觉着自己这些时日犹如一个傻子似的被他戏弄,气的一把甩开了扶着自己的萍儿,气急败坏道:“原来你一直都在耍我?”   柳棠儿被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狠狠的盯着徐世钦,如今撕破脸了,她也不用辛苦再在他面前装作温柔小意的模样了,眼中恨意明显。   见这个女人终于暴露了本来面目,徐世钦冷哼了声,不屑道:“耍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只是利用你罢了,若不有你遮掩,那些人又怎会放心我。”   他羞辱的话,直接将柳棠儿气的眼前发黑,念起昨日那人交代自己的话,她皱着眉头闭眼片刻,强迫自己将屈辱都咽下,不愿再和他过多纠缠,但也不会让他好过,转身临走之际已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徐世钦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就算你侥幸从西南之事脱身,那又如何?”   柳棠儿冷眼凝视着他,随即朱唇再起,“你做过多少的孽不会连自己都忘了吧?”   徐世钦眸光倏地转暗,果然那死女人接着道出了他那些隐晦的过往。   “嘉定五年你是怎么进的工部想必不用我言明吧,去年那对被你让人强行赶出城的母子,冻死在城隍庙中的事还没忘记吧,你不会认为人死了,就没人知道了吧?”   柳棠儿每说一句,都让徐世钦想直接掐死她的心更浓一分,若不是这死女人进府时大家都看见了,徐世钦真想就此直接弄死她得了。   “面目全非的人是你!”   看见一下就哑口无言的人,柳棠儿笑出了声,一双笑眼里却满是凌厉的恨意,“这事不会完,我会一直盯着你的。”说罢带着萍儿就离开了徐府。   松风紧盯那疯女人离去的背影,想把她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若不是顾忌着还要查清她背后之人,今晚就想送她上西天。   “盯紧了,我到要看看四方院背后究竟是何神圣?这么神通广大。”   人一走,徐世钦直接换了一幅神情,刚才他故意激她,就是想知道这女人究竟知道多少。   昨日一直盯梢的人,终于发现了柳棠儿异动,见其乔装偷偷进了金缕楼,随后又从金缕楼的偏门出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从南城门出去,去了青竹山下的一处隐蔽的院落,进去约摸半个时常才出来,登上马车回了金缕楼,再转回宝华街柳宅。   据盯梢之人传回的消息,那处名为四方院的院落守卫异常森严,他根本就无法靠近,只是远远看见牌匾上龙飞凤舞“四方院”几个大字。   正值浩日当空,天际却有一片乌云似夹带了风雨,逐步吞噬了晴空沉沉袭来,转眼间就阴了天。   乌云低垂,狂风渐起,才出承乾殿不久的赵观南被后面拿着油布伞追赶而来的福海叫住了,“世子,这马上就要下雨了,陛下吩咐奴才给您送把伞。”福海年纪大了,追这几步跑得气喘吁吁的。   “多谢公···”   赵观南正朝福海道谢,话未说完,忽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跨过琉璃垂花门而来,忙转身就要逃,那人却比他更快,娇声威胁他:“赵观南,你再敢躲,本郡主就直接去找成阳堂姐提亲。”   福海悄摸低下了头憋着笑意,见这姑奶奶总算是来了,自己好歹没把陛下吩咐的事办砸了。   赵观南懊恼的闭眼回头,朝着来人就恭敬的叫了声:“小姑母。”   “呸呸呸!赵观南你别故意恶心我,咱俩可没血源关系。”高暮云蹙眉提醒道,她最讨厌赵观南老是拿这个称呼辈分来拒绝自己了。   她是父王荣庆王虽与太·祖兄弟相称,但父王是被皇室收养的,赐以国姓,便是这王位也是父亲一身戎马边疆,助□□打下这万里江山凭着汉马战功得来的。   “没血亲关系,您也是我姑母,尊上之礼不可废。”赵观南笑得灿烂,把话又推了回去。   红墙绿瓦下,宫女内侍们远远瞅着这两位主子又聚在了一起,纷纷绕道而行,就怕这两位金尊玉贵主子又打起来,伤及她们这路过的池鱼。   高暮云气的一跺脚,直接抽出了随身的长鞭,气呼呼道:“赵观南,你别给脸不要脸,本郡主难道还配不上你穆北侯府世子的身份不成?”   宫墙巷道中,风呼啸而过,福海见着这两位小祖宗话没说两句又要斗法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溜之大吉,他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这俩的折腾。   “哪那能啊,小姑母您金枝玉叶,是侄儿我配不上您。”   赵观南连连摇头,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半步,余光寻找最佳逃生路线。   赵观南从漠北回来都近三月了,一直都躲着她,眼下见他还想跑,高暮云更是气的挥鞭直朝他而去,不满道:“休想再敷衍我,你百般推脱不肯娶我,是不是看上旁的女子了!”   长鞭破风袭来,气势汹汹的直朝面门飞来,赵观南慌忙的左右躲闪着,做小求饶道:“姑奶奶,强扭的瓜不甜,您换个人嫁成不?”   “你当是个人就能入本郡主的眼吗?”高暮云见他只躲不还手,下手更狠了,势要逼的他还手和自己打上一场出了闷气再说。   “要不是本郡主打不过你,你以为我稀罕嫁你呀!”   赵观南灵活的像的猴一样,袍角飞舞上蹿下跳的躲着她的鞭子,听见她这话,无奈的都快哭出来了,“这天下你打不过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我在军中给你找个将军?”   高暮云还真停了下来,随即一想又摇摇头,整个大邺家世相当她早就都筛选过了,赵观南说的将军若是靠自己能力升上去的,定是年纪一大把了。   但万一又漏网之鱼呢?这样一想她收了鞭子,反正她只是要嫁人,又不是非他不可。   高暮云望向赵观南蛮横问道:“你说的将军是谁?”面上丝毫无害羞之意,紧紧盯着赵观南,怕他耍自己。   见这姑奶奶总算是停了下来,赵观南稍稍歇了一口气,眼眸转动飞快在脑海里思索穆北军中尚未婚配的武将来。   “武德将军,覃必胜。”   “不行,他长的不好看!”   “那,宣武将军钱化及?”   “钱化及都三十好几了!”高暮云怒容满面。   “那···”赵观南吸了一口气,突然拍一拍额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喜的看向高暮云,张了张嘴,在高暮云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脚底抹油似的飞身就跑。   “小姑母,再给我些时日,侄儿定给您寻到合适的夫婿。”   天空飘荡着赵观南的话,人已经逃出去半里地了,高暮云站在原地紧紧攥着鞭子,恨恨的盯着那个身上敏捷的背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高暮云看中的人,休想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他是侯府世子,军中少将军,自己是王府郡主,将门虎女,怎么看也是绝配。   高暮云收了鞭子,转身就去承乾殿找嘉定帝去了。   好不容易摆了纠缠的赵观南,马不停蹄的去了大理寺要寻俞秉文算账。   这厮竟然又把自己拉下水了,向圣上举荐自己陪他一同去西南查案。 第26章 西南重逢   年初西南那批革职待押解上京的官员,因各种原因一直拖着未动身来京。   然而就在曹严华被捕前一天,西南呈上奏报,说府牢被袭,一场大火烧死了好几名涉案官员。   这般明目张胆的顶风作案,实乃猖狂至极,可也同时证明了案子的复杂性,当年的事起于西南,自然也得由西南而解。   黑云压城,一场暴雨即将倾泻。   赵观南骑着乌稚跑得又快了些,狂风灌进他的袖口衣袍处,豆大的雨珠开始砸落在脸上。   大理寺府衙已经近在眼前,策马的人却又拉紧了缰绳,慢慢停了下来。   乌压压的天空中,雨珠越来越密集,正值此时府衙大门接连走出几人。   其中一人正是赵观南要寻的俞秉文,众人冒着风雨皆脚步匆匆,像是要赶去什么地方。   走在后头的俞秉文突然朝街口回望了一眼,恰巧见着正策马而停的好友,忙向身边的人说接了几句后,快步跑到赵观南面前。   “正等你来找我呢,不巧案子有进展了,我得随范大人先赶去都察院一趟。”俞秉文走近急忙向他略作解释。   雨已经彻底下大了,赵观南翻身下马,福海送的伞在躲避高暮云时落在宫内了,只能拉着俞秉文躲在府衙围墙外一枝伸出来的黄桷树枝丫下避雨。   也不说废话,直接问他:“西南凶险,你有把握吗?”   俞秉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随手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快速回道:“这不还有你一起,别担心。”   眼瞧着同僚们走远了,顾不上说太多了,又急急交代道:“你回府收拾收拾,差不多过两日就得出发了。”   话还没落音,人拔腿从冲进了雨中追同僚而去。   就在刚才到大理寺府衙外头时,赵观南也是突然明白了好友和圣上让自己一同去西南的用意。   西南距京城相隔千里,正真的山高皇帝远。   此前不仅屡次推脱押解涉案罪臣入京,如今更是敢荒谬借遇匪贼袭击,直接灭口。   其余同党为保性命,已是无所不用其极,此时前去西南探查不亚于进入虎穴狼窝,也正是如此自己才是陪同俞秉文去的最佳人选。   自己身为穆北侯府的世子,父亲手握重兵,母亲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便是那伙人再嚣张也多少得顾忌点自己的身份。   最主要的是即使那伙人狗急跳墙,凭借自己的身手也足以在危机之下保全自己同俞秉文,这么看来朝中目前的确是再无向他这么合适的人选了。   事已如此,赵观南也不再多想,冒雨带着乌稚绕道去了崇正街,身上的衣裳也被淋湿了个彻底。   朱红的大门紧闭着,府门外连个门房也没有,他只以为是下雨太冷,仆人们都躲懒去了。   自上次从城外桃林回来,安然一直被母亲拘在家中不让她门,他也没了借口再接近她,一连多日连她的面都没见上。   赵观南在雨幕中静静凝望着那座一直对他闭着的门,伫立良久才不舍离去。   这一别就算是一切顺利,也得两个月后才能再回京了,心中唯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她了。   春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赵观南回到侯府时雨已经彻底停了,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后,立即去了母亲的院中。   雨过风停,太阳重新爬了出来,一日一日越来越热,单薄的春裳也变得闷热了起来,街市中换上纱衣襦裙的姑娘们多了起来。   孟夏之时,枝上的石榴花如火如荼的开着,赤日炎炎,南方的日头仿佛更加灼人许多,几时上随处可见卖酥麻饼的摊贩,花样繁复,滋味远比比京中的正宗许多。   贯珠手中提着一个竹编食盒径直走进一家面馆,流利的说着当地话音要了一碗酸汤面,从食盒中取出海碗交给伙计,又叮嘱道要少放些辣子。   食客云集的面馆中,隔壁桌在小声谈论上月府衙失火的事,还未说两句,伙计就过去出言提醒了,悄声交谈的几人立马噤了声。   闷热的面馆中,贯珠不耐的以手扇风,等了好一会儿,伙计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的面来,阳春白雪的面条在铺满酸菜肉末的红油汤下,看着格外的鲜美诱人。   付过铜板,贯珠把面条小心装进食盒中,迈出面馆转入小巷。   未走多远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木门,进入一处合院中,院中石榴树下正打水洗衣的妇人听见门响,转头朝外瞧了一眼,见是贯珠回了,闻见酸香的气味,朗声笑道:“贯珠阿妹,给你家夫人打了酸汤子回来了啊?”   “是,就在街头陈氏面馆打的。”贯珠笑着回她,顺带用脚把门踢关上了。   “哟,贯珠妹子你这才来平越府不久,吃到是蛮会吃的嘛,那家面馆做的酸汤子味道可是城中数一数二嘞。”杨嫂子手中的棒槌一下一下敲打在衣物上,赞扬着她。   西南平越府当地,对于未曾出嫁的姑娘都是唤做阿妹,杨嫂子是她们前几日雇来的帮手。   由于齐昭一到平越府不久就病倒了,贯珠那手艺做出来的饭菜又实在难以下口,便请了杨嫂子帮忙做饭同带着浆洗衣裳。   因水土不服病倒的齐昭,缓了几日许是渐渐适应了,自昨日起看着已有病愈的模样,只是胃口一直都还不大好。   见她吃不下杨嫂子做的饭菜,贯珠今日特地给她打了碗开胃的酸汤面,夫人在京时就偏爱这些汤汤水水吃食。   “我这也是碰巧,看它离得近就顺手买了。”   贯珠解释了一声,推开了房门见夫人已经起了,正在洗漱,她走至堂屋的八仙桌前放下食盒后。   来到夫人身边,从架子上抽下干净的棉帕,递给刚抬起头面上沾满水珠的齐昭。   “夫人,您今日瞧着气色好了许多了。”   齐昭接过帕子擦干净脸,“可不是,前几日在床上都躺累了。”说着又坐到梳妆铜镜前,打开朱色雕花的面脂盒,伸出细指沾了些,在脸上随意涂抹开。   贯珠见夫人差不多收拾妥当了,打开食盒端出海碗,顿时酸香的味道溢满房间,“夫人,快些来吃面,听杨嫂子说这家的面在平越城中可出名了。”   闻着酸辣的香气,齐昭食欲一下就被勾起了,才走了过来贯珠把筷箸递给她,她接过坐下后就尝了一口。   看着红滚滚的汤水,齐昭本以为会很辣,结果仅有一点辣意调味,倒是格外的酸香,让这几日吃的寡淡的她,胃口好了许多,竟把一整碗面条都给吃完了。   就连最后剩下的汤底,也喝了好几口,吃的瓷白的面颊上染了生动的红晕,细碎的额发微润贴在鬓角。   屋外杨嫂子洗衣“梆梆”声音不断响起,巷中时不时的还会传来叫卖声,饭后贯珠又去了厨房的炉子上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见夫人在镜前挽好了发,不满道:“夫人,您这才刚好,又要出去吗?”   “好几日没去普济堂了,待会去看看。”   齐昭已经换好了衣装,一袭黄娟窄袖右衽上衣,下裙是水绿绢色褶裙,起身看见贯珠手中的汤药,淡扫的峨眉随之一蹙,同贯珠好声商量着:“我身子已大好了,这药今日就别再喝了吧?”   就连一向能吃苦的齐昭,一连几日喝这苦的掉渣的药汁,也是喝怕了,也不知大夫在里面加了啥,这一剂汤药是格外的苦涩,还难闻。   “不行,大夫说了要连喝七日才能彻底好全的。”贯珠十分的铁面无私。   齐昭叹息,无奈只得接过药碗,皱眉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后忙寻了茶水漱口,连倒了几杯茶水才让嘴中的苦涩之味消散些。   见夫人苍白着脸连连灌茶水的模样,贯珠又劝道:“要不再歇一日,咱明日再去普济堂?善堂孩子吵闹,大病初愈,最忌操劳了。”   “无事,我今日不同孩子们玩耍,主要去寻堂主商议些事。”   齐昭初到平越城得知城中有设普济堂,便带了贯珠去探访了一回。   平越府作为当年西南大旱受灾最严重的州府,当年饿死的六万灾民中有一半都是平越的百姓,现在普济堂中收济的老弱孩童也都是当年死去亲人无依无靠的孤寡老幼。   院中洗衣的声突然停了,杨嫂子面含纠结之色走外门槛处,侧着身子看着正要出门的齐昭小声试探道:“齐夫人,你不会也是想来平越府做买卖的生意人家吧?”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齐昭向外称自己是丈夫死了的的寡妇人家,夫家姓齐。   “没有这个打算,杨嫂子为何这么一问?”齐昭困惑的看着突然神神秘秘的杨氏,反问着。   杨氏忙瞄了一眼虚掩着的院门,双手迅速在腰间洗的褪了色粗棉衣服上擦了两下,随后迈进门槛把房门一关后,才敢继续开口:“您是不知道呀,不少外地来平越府生意人家,都想着捐助普济堂,图个好名声开店做买卖的,可最后要不是不了了之了,要不就是亏得倾家荡产离开了。”   “这是何故?”齐昭大为不解,贯珠也蹙着眉看着杨氏。   “这普济堂不干净!”杨氏摇头叹道,明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岁,说话时眼角却皱出了好几条深长的纹。   “嫂子可别蒙骗我,这济世救人的善堂还能有什么猫腻不成?”齐昭看了杨氏一眼,柔柔的问道。   “哎呀!”杨氏双手紧握,可好像又有难言之隐,眼角的褶子更深了,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娇柔的年轻夫人,担心她如先前那些人一样的下场,心下怜惜但又不好说的太直白,挣扎半天才回:“反正别去掺和普济堂的事,尤其是你们外地来的。”   看杨嫂子的神色,齐昭也知道这里头事情不简单,她浅笑着点头,感激的同她道:“多谢嫂子提醒,我明白了。”   “嗯,夫人明白好,听嫂子的劝准没错的。”   见雇主是个聪慧的,杨氏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门出去继续洗衣去了。   梆梆的捶打衣服的声持续响起,齐昭望着石榴树下的杨氏出神了一会儿,坐回堂中的圈椅上后,交代贯珠去问她平越城的时下可游玩的地方。   二人闲聊没多久,贯珠就回了房中,主仆一阵翻箱倒柜的,齐昭重新换了件藕荷色齐胸襦裙手执团扇出了门,贯珠带着油纸伞跟在后头。   日头正盛,青转铺地的小巷中倒是阴着的,须臾主仆二人就走到了大街上,齐昭拿绢扇子挡在额前,抬眼望了一眼那晃眼的烈日。   街上人来客往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车队赶过扬起不少黄沙飞在半空中,贯珠护着夫人往边上让了点,先回头望了一眼巷口,再问夫人;“咱还是去普济堂?”   沙尘滚滚,齐昭以扇遮住口鼻,轻咳了两声,“嗯,还是去瞧瞧吧。”   “那我去车马铺租辆马车来,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贯珠知道夫人的脾气,想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杨嫂子越把那善堂说的玄乎,就越恰巧证明了她们阴差阳错还真有可能找对了地方。   “不用了,慢慢走着去吧。”齐昭拦住了她,想起她们初到平越府一连拦了几位车夫,只要听说是去普济堂的都摇头拒绝的情形,车马铺里怕是也会和这个情况差不多的。   初来时是不熟方位,好在如今去过两回了,所幸那普济堂与她们租住的院子都同在西城,离的也不远。   走着去倒也无妨,贯珠便撑了伞帮夫人挡住头顶的烈日,二人慢慢走着。   “你幼时来过平越吗?”齐昭问她。   贯珠正盯着对街尽头处那座威严的府衙出神时,乍听夫人这么问她,收回目光低着头回:“之前和父亲来过几回。”   “难怪你当地话说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贯珠是岭北人士,但她母亲是西南这边嫁过去的,所以平越府这边的方言她听得懂也会说一点。   二人并步走着,齐昭远远也打量一眼那座外边围墙有些残破的府衙,“那就是前些时日起火的地方?”   “嗯,听说烧死了好几个狗官。”   此时宽阔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一行带刀捕快,街头百姓纷纷避让。   摊贩的叫卖声也一时停了下来,贯珠忙拉着夫人走过交叉的街口,错开了那行捕快和远处的那座府衙。   “夫人,这城中不让谈论前些时日府衙起火的事。”待那一行人走远了,贯珠才小声提醒夫人。   “这小小的平越规矩倒是蛮多。”齐昭低叹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了。   夏日行走,特别是还在大太阳底下走,不过一刻多钟齐昭的步子就慢下来了许多,呼吸中带着喘,手中的团扇不停的扇着。   好在普济堂就近在眼前了,普济堂临着城中的绕城河,她带着贯珠在河边树下略作停歇。   待面颊上细汗微消,呼吸平缓下来,重新抬步朝石台阶上走去,轻轻叩响了那扇朱漆已掉落的差不多了破旧的木门。   未多时,木门慢慢打开,门后探出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见是她们二人,侧身至边上,打开一扇门让齐昭和贯珠进去了,随即又关上了木门。   湖边垂柳下茶肆中的茶客,见着刚走进普济堂中的二人,星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赵观南确认自己不是思念眼花,他竟在这偏僻的平越见到了齐昭!   好巧不巧还是在自己盯着的普济堂中见到了她,若不是这外边还有好几双眼睛也在盯着这个地方,在她敲门时他就想把她拉开了,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观南死死的盯着那扇重新紧闭的残旧大门,谨慎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煎熬似的等着里面的人快出来。   普济堂中佝偻的老者,径直带着齐昭去了积善院中,院中种了许许多多的药材,一路草药之香盈鼻。   到积善院时,负责照顾孩子们的石大娘正带着孩子们在晒草药,边上还有好几个年龄小些的蹲着地上跟着大些的孩子在药圃中拔草。   木架上摆着大大小小近几十个竹编箩筐,石大娘每抱起一个箩筐后边就跟着一成串的孩子们,时不时嬉笑着。   孩子们身上大多着粗麻衣,唯独几个穿着棉衣的小幼童上边也是打着各色的补丁。   石大娘从箩筐中取出药材放在簸箕上均匀的抹开,一边不厌其烦的教跟着身后的孩子草药的名字功效和习性,她一侧的脸上裹着一条黄麻布,从头顶绕至耳后缠了一圈,捂住了左眼,仅露出的一只眼眼珠发黄,不过此时却是笑着的,孩子们也不怕她,缠在她身边七嘴八舌的问着。   蹲着药圃中的孩子率先发现了齐昭,惊喜的叫了一声,随后孩子们一窝蜂的就围了上来,看着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小馋虫,齐昭让贯珠把路上买的糖果点心分给孩子们。   石大娘放下手中的活计,也走了过来,看着齐昭笑了笑,又朝着全部围着贯珠去的孩子们心酸的瞧了一眼,“让夫人见笑了,善堂平日能让孩子们吃饱已是十分不易,这些零嘴也就年节时每人才能分到一点。”   怕齐昭嫌弃孩子们,石大娘小心解释着。   “孩子们都很可爱率真。”齐昭扬起嘴角,眼睛也弯成月牙般的模样回她,随后又不经意般的问着;“善堂过的这般不易,为何不向州府申请些救济?”   普济堂虽为私人所设,但行的是济人救世的善举,地方州府理当施以援手,而不是这般放任不管,任其艰难度日。   闻言,石大娘的眼皮垂了下去,避开齐昭的目光,苦笑着道:“州府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来管我们这小小的善堂呢。”   “那本地商会也从未捐助过吗?”   孩子们拿着糖果在院中追逐着,齐昭又问了一句。   石大娘放在石桌上的手拿了下去,不自然的握紧另一只手,随后推脱道:“我那边还有活计未忙完。”说着起就走开了。   见状,齐昭也就没再追问在院中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后,向石大娘提出想见见堂主,问下孩子的事,石大娘看了她好半响后,问她:“夫人,是想问男孩还是女孩?”   齐昭疑惑了瞬间,随即明白了过来,回她:“女孩。”   “夫人请随我来。”   石大娘领着齐昭从积善院出了,走了约摸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带她走到一间看起来是炮制药剂的房中,一个看起来估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坐在木凳上双手握着石碾子两端的手柄来回滚压着恵夷槽中的草药。   “少爷,这位齐夫人想同您问问孩子的事。”   把齐昭带到后,石大娘向那位坐着的男子唤了一声。   一直弯腰研磨药草的唐清和坐直了身体,抬头朝门口看了去,见是个美貌的妇人先是蹙了蹙眉,半响才慢悠悠的起身,“进来吧。”   石大娘把人送到又赶了回去,齐昭见普济堂的堂主是个这么年轻的男子也有些诧异,走进了那间堆满各种草药凌乱的房中。   “鄙人姓唐,家中时代行医,夫人叫我唐大夫即可。”唐清和起身拖着一只脚,半跛着向她走近。   “妾新寡至平越,夫家姓齐。”齐昭向他曲身见了礼,告知自己的身份来历。   唐清和走的慢,近了些看清楚了齐昭的相貌,眉头更是紧锁着,“夫人才这般年岁,当真确定了想领养孩子?”   看着唐清和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着,齐昭摇摇头:“我目前并未领养孩子的打算。”   听见齐昭不是领养孩子的,唐清和毫不客气的瞥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立马开始赶人:“那齐夫人可以回去了。”   “我虽无领养孩子的打算,但却想捐助善堂一笔银子。”齐昭见他话不多说,就开始赶人,直白道明自己的来意。   “不需要!”唐清和已转身回走。   “为何?善堂孩子们明明过的艰苦。”齐昭追了上前,又解释道:“我无在平越做买卖的打算,也不是想挣好名声,只是不想苦了孩子们。”   唐清和已然重新坐到了惠夷槽后,石臼研磨着发出声音“咔擦咔擦”的声音,他低着头看也不看齐昭,嘲讽着:“外地来的,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快回吧,在下没空搭理你们这些假菩萨。”   等了半响,也不见人走,唐清和直接将不要的药材渣子朝齐昭脚边丢去,“怎么齐夫人还想赖这儿不成?”   “我瞧着唐大夫的腿像是新伤,别是不会说话被打的吧?”见这人不分青红皂白,齐昭也不客气的回他。   “激将法你也不是第一个用的。”唐清和满不在乎的继续嘲讽着。   齐昭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来时也料到过事情不会太顺利,今日是没法再谈下去了,这个唐清和脾气又臭又硬,轻易是不会相信人的,只好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了。   老者将二人送至门口,歉疚朝齐昭开口:“夫人莫怪,少爷他也是被人骗怕了才会这么说您的。”   “此前也有不少外地商人想捐助善堂,可就在少爷满心欢喜等消息时,那些人都没了后文,少爷的心也就慢慢凉了下来,再不肯相信任何人了。”老者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唐爷爷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唐大夫一人撑起这么大的善堂多年,足以证明他秉性是何等良善,普济堂的难处,我多说也听说过,我亦还会再登门的。”齐昭向老者表明了自己的决心,道别后离了普济堂。   “夫人,那堂主说什么了。”走下台阶后,贯珠问道。   “没什么,只是不相信我们罢了,左右我别的不多,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和他耗。”   齐昭带着贯珠往回走,她们从普济堂出来已是下午了。   两人都还未用午膳,在回去的路上,随便找了间馆子吃过午饭后,准备慢慢走回去,当消食了。   贯珠在后头结账,里头太闷热,齐昭刚走出店门在外面等她,就只见眼前一阵风刮过似的,人被瞬间拉进了转角墙边。   还未呼出声来,就被捂着了嘴,闻见来人身上熟悉极浅的杜衡香时,抬眼看去正是赵观南。 第27章 别说话,张嘴   赵观南对上她的眼,松开了手,气恼道:“你为何要来西南?”   “我为何不能来西南?”齐昭看向他,不懂他为什么看见自己在西南这么生气。   赵观南一噎,她这是怪自己多管闲事吗?   想起自己出京时徐世钦的境遇,他气急败坏道:“你们都和离了,徐世钦不过是被拘禁在府中,也值得你千里迢迢跑了西南给他翻案吗?”   齐昭一怔,眼眸闪动,原来他被拘禁了吗?   须臾后她垂下了头,仿佛突然失了力气,低低问赵观南,“那他是无辜的吗?”   怎么会无辜,至今还不断有人因当年的事死去,他徐世钦又怎么会无辜呢?   赵观南本想说他落到如今的地步是罪有应得,可又怕惹恼了眼前人,只得斟酌着回:“案子还在审理中。”   齐昭突然苦笑着出了声,“你方才说我来西南是为了给他翻案?”   她虽笑着可眼底都是凉意,看着赵观南莫名问了一句:“你知道当年西南死了多少人吗?”   不等他回答自己,齐昭又自言自语道:“不是当年奏报朝廷的六万人,而是十万人啊,你说这个案子我该怎么给他翻?”   “你说什么?死了十万!”赵观南压低了声,将信将疑。   当年西南上报朝廷的是死了六万灾民,如果真是瞒报,那这几年又是如何完美的隐瞒下来的,毕竟这四万人每年光是人丁税就是一大笔开支,州府又如何瞒的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今日又为何要去普济堂?”   赵观南追问之余,也紧张地挨近了她,更加担心她真是来西南给徐世钦翻案的了。   街边路过的行人,时不时向二人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以为是二人是在偷偷私会。   齐昭退了一步,贯珠呼喊她的声音传来,她来不及多向他解释,只丢下一句“小世子在城中多待几日自会明白。”的话说完就出去找贯珠了。   赵观南来平越府也有几日了,城中百姓对当年之事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他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可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一直认为是前不久府衙遭袭,烧死了那几个贪官污吏,这风口上府衙不许百姓谈论当年之事。   闹市中齐昭和贯珠的说话声渐行渐远,赵观南没多犹豫又跟了上去。   她贸然出现在西南,他必须得弄清楚她是来做什么的,想起刚才自己问她徐世钦的事,她似乎对于徐世钦被拘禁的事一无所知。   一路跟随,直到齐昭进了巷中民宅后,赵观南又在她的住处四周巡视了一圈,见无人盯梢才稍稍放心些。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从院中走了出来,赵观南见贯珠竟说着西南方言在门口同她道别。   从俩人对话得知妇人是她们雇来厨娘,妇人走时又交代说药已在炉子上喂好了时,赵观南骤然想起刚才见她时,她面容似有些苍白,她竟又病了吗?   想着自己刚才还对她语气那般不好的质问于她,离她那么近竟然都没看出来她病了,赵观南暗恼了的骂了自己一句。   那妇人走后,院门重新关上,阻挡了外人的窥探。   院内,齐昭坐在树下纳凉,目光向门口瞥了一眼,又移向天际的摇摇欲坠的的残阳。   就那样看着它一步一步消失在远方,等待着暮色降临,心中也做了一个决定。   这天夜里,她早早就歇下了,还吩咐贯珠也早点睡,之后就把门栓上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中,等着那个该出现的人。   夏夜燥热,蝉声长鸣。   浩瀚深幽的空中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子,静悄悄的巷中,戌时刚过,更声响起,竹梆子发出清脆的“咚”声,在夜里尤为清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宏亮报时声,掩盖了屋顶瓦片发出细碎的响动,待巡夜人走出巷道,赵观南飞身入院中,小心拉开轩窗潜进房中。   还未等他适应房中的黑暗,突然昏黄的烛光铺满了整间屋子。   “小世子,你果然还是来了。”齐昭衣裳整齐的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看着终于来了的人。   赵观南徐徐转身,“姐姐,今日故意告诉我那句话,不就是等着我来问你吗?”   “是。”   齐昭笑了笑,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示意他坐过来,又给他倒了杯茶水。   她白日苍白的面颊,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添了一分朦胧,此刻笑得温柔又动人,可是一想到她做这一切的唯一理由,赵观南就觉得心被针扎似的疼。   “你知不知道西南现在的情况有多复杂!你为什么要牵扯进来?”   “为了那些没有得到安息的冤魂,这个理由够吗?”   齐昭起身把那僵在原地不肯动的人,扯着他袖子将人按坐在桌侧的椅子上,从听她口说出那句与徐世钦无关的话后,赵观南就有些恍惚。   “小世子你为查案而来,而我是为自己而来,但我们的目的都是一个,所以,”齐昭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郑重说道:“我们可以合作。”   “不行!”赵观南激动起身,那群人如今已是丧心病狂,朝廷官员都敢杀害,他绝不能答应让她落入危险之中。   “可是探查此事,我的身份显然比你要合适的多。”   赵观南身份显贵,平越府一众官员若是见到定能认出,如今城中没有半点穆北侯府世子来平越的消息,想来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怕打草惊蛇才一直暗中调查的。   “还是说,小世子瞧不上我一介女流之辈?”   “我没有!”赵观南急急否认,慌忙辩解道:“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寂静的房中,他的眼神太过诚挚,火苗映照在他的黑眸中同样变得灼人了起来,齐昭与他对视不过一瞬就偏移了开来,“小世子若是不允,我大可自己查。”   “姐姐,你非要逼我吗?”   听见他为难低落的嗓音,齐昭也有些不忍,她知道他此时远赴西南定是带着朝廷之命来查清当年一案的真相,自己这般贸然的要介入进去,的确是过与无理取闹了,更何况自己还是涉案官员的前妻。   就在齐昭犹豫着要不放弃与他合作,自己单枪匹马冒险就冒险些独自调查时,赵观南又突然答应了下来。   “我答应你,但你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安排。”   最终还是担心她,赵观南不得不应下,如果她一定要查,起码自己看着她会安全些。   “好的,我保证不会泄露出去半分的。”怕他担心,齐昭又多解释了一句。   赵观南看了她一眼,不想说话,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问道:“你今日和我说当年西南灾情死的不是六万而是十万人,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既然说好了要一起调查,齐昭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消息来源告诉了他。   “普济堂中不仅收济了许多孩子,还有十来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家,此前我去探望时,有一个已经神志不清的老人在院中一直念叨一句话。”   “什么话?”赵观南问。   “说:狗官丧天良,害死我儿孙还要吸他们的血,四万冤魂不得安息,死十万报六万。”   “当时普济堂中的石大娘听见她说这话后,十分慌张的把人拉进了房中,过后出来对我说,老人家因丧子丧孙遭受打击,说的疯话让我不要当真。”齐昭回忆着把话完整的给他又复述了一遍。   赵观南静坐着,长长的黑睫一连闪动了好几下。   正要开口问仅凭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言语,如何能断定真假,齐昭知道他的疑惑,“我当时也如你一般,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老人已是痴傻,而且她说的没头没尾的,即便石大娘当时表情不对,我就是怀疑也不敢确定。”   “那···还有别的线索?”赵观南看着她问。   “是,否则我也不会轻易这样推断,我刚来平越府不久就因水土不服病倒了,便让贯珠雇了个仆妇帮忙,她夫家姓杨,我便唤她杨嫂子,前日一早前街敲敲打打过了一群送葬之人,当时我因被吵醒那日起的早些,出房门时恰巧见刚从外面回来的杨嫂子在抹泪,当时她满面伤情,我就问她为······为何哭泣?”   齐昭说着嗓子有些干痒,她掩嘴轻咳了声,赵观南把桌上的茶水递给她,关怀道:“先喝口水,慢些说。”   “多谢。”齐昭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喝了半杯茶水缓解些嗓子不适后,又接着讲。   “原来那日出殡的人之前同杨嫂子的丈夫之前是一起做事的,而二人都是殓尸人,杨嫂子当日也去送了那人一程,思及死去的丈夫才难忍悲痛,她说做殓尸人沾染的阴气太重,会损阳寿,所以殓尸人最后都不得善终,当年与他丈夫一起做事的人这几年几乎都死绝了,而那日出殡的人是最后一个。”   “他们是不是当年都参与过灾民尸体的收殓?”赵观南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齐昭点头,“而且那些人最后都是死于非命,杨嫂子丈夫是与人打架斗殴至死,而前日出殡那人说是从山崖失足摔死的,而之前的有被火烧死的,也有在家落入井中溺亡的。”   若是一两人意外还说得过去,可齐昭后来让贯珠打听得来死的几十人都是死于各种意外,而且都是近两年陆续死的。   收殓尸体的人自是最清楚当年真正死多少灾民的人,如今接连死了,不正是欲盖弥彰,难怪事已至此,幕后之人还要冒险杀了那些知道内情的官员。   赵观南想起在停尸房见到那几名死了的官吏,虽口鼻之处有黑烟,确是死于火烧。   但都尸体完整,面目可辨,身体连被烧焦之处都没有,显然是被浓烟给活活呛死的,凶手想灭口但又怕死者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身份,引出更大的麻烦,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小世子。”见他久不说话,齐昭轻唤了他一声。   赵观南抬头看向她,低应了一声,“嗯。”   “后日,是新任知府祝天立的寿辰,届时平越城中一干大小官员想来都会过府赴宴,府衙那日守备定也会松懈些。”   “你是说···”赵观南听她提起府衙,倏地明白了过来,“户科籍册!”   的确,府衙的户科定有当年灾民死亡名册,一为存档申报,二则是辖地人口清算,赋税盘查所依。   既然已生怀疑,不妨直接去一探究竟。   后日的确是潜进去的好时机,趁着众人赴宴,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拿定主意,赵观南立即道:“后日我去一趟府衙,你在家中等我消息即可。”   说完,才觉“家中”二字都带着丝缱绻的意味,细思之好像立即拉近了他们的关系,赵观南心底陡生出莫名的欢喜。   “好,那你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虽说有寿宴遮掩,但齐昭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这平越城中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太多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入贼人的圈套之中。   听着她的柔声关怀,赵观南嘴角都止不住的扬了起来,不敢去看她的脸,怕暴露自己的心思,暗搓搓盯着那只燃了一半的蜡烛看着。   看着看着,见蜡油堆满的烛台,才突然发觉这大半夜的自己已在她房中待了许久了。   想起她身体还未痊愈,自己还这般打扰她,忙起身告辞:“我先走了,你早点歇息,你身子还未好全,这两日不要多想,我若有新线索会告知你的。”   “等等。”齐昭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笑问。   齐昭起身走至他面前,“我···我离京的早,小世子可以和我说说京中的的情形吗?”   虽说已与他合离,可听见他出事,齐昭还是有些担忧。   烛火摇曳,赵观南看着地上相叠的影子,笑容僵在了脸上。   “上月,曹严华之妻供出她给与弟弟葛良方十万两官银,是都察院右都御史董璗之妻以向她购得一副百寿刺绣屏风为由,给她的谢礼,指认董璗和曹严华勾结一同贪墨灾银,董璗矢口否认,为自证清白,自请抄家,官兵们未在其家中搜出任何证据,在这关头,户部刘豫之却乔装打扮准备逃离京城,被官差当场抓获,刘豫之下了狱,董璗因涉案与户部当年派遣赈灾的余下七名官员因证据不足,暂被勒令禁足与府中,不得外出。”   短短的几句话,道出了京中的局势的风起云涌。   随着被牵扯进去的人越多,位越高,这个由宋远之死爆出的贪墨案,好像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以吞没一切的势态还在发展着,这把火从京城烧到西南已成燎原之势。   夜已深,赵观南说完就走了,石榴树上的蝉还在夏夜唱着歌。   “咚--咚。”梆声再度响起,已是二更天了。   那盏亮了半宿的烛灯终于被人吹灭。   翌日,杨嫂子照例早早就来了,齐昭今日不用出去,在厨房向她学做平越府这边的面饼子,贯珠负责烧火。   杨嫂子手脚麻利,和面揉搓一个人包圆了,齐昭跟着她后头只管学些花样和馅料调配即可。   本就炎热的天,在灶炉边上更是蒸人,齐昭素白的面上两颊红彤彤的,汗从额头流直腮边被她抬袖抹掉了。   杨嫂子也出了不少汗,见齐昭的模样,笑着朝蹲着在往灶里添柴的贯珠道:“瞧你家夫人,今日出了这么些汗,明日这身体保准就好全了。”   贯珠抬头看了夫人一眼,也觉得杨嫂子的话有道理,笑着附和:“可不是,瞧着面色一下就好多了。”   不理她二人打趣,齐昭做好一个面饼贴在烧热的铁锅上,从案板上从新拿过一个新的小面团,同边上的杨嫂子闲聊:   “嫂子,我昨日出去,街上热闹的紧,听说是知府老爷这两日要做寿了?”   “可不是,明日府衙外那边的广场上还有戏班子免费搭台唱戏给祝老爷贺寿呢,到时候夫人也可去瞧瞧热闹。”杨嫂子搓着手下的面团回她。   “戏班免费出演?这知府老爷不是才新上任不久吗?怎么我瞧着城中百姓都对他颇有爱戴。”齐昭不解的问。   捏着手中的面饼,杨嫂子笑了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别看这位祝大人才上任不久,可前年大旱时,人可是掏空了家产捐了二十万两白银救了不知道平越多少百姓,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可不多得啊。”   “可他之前不是只是七品推官,家中何来厚产?”   “祝大人祖上从商,到他这一辈时家中还余些薄产。”杨嫂子抬袖擦了擦面颊两边的汗,做完了最后一个面饼子。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难得的好官。”齐昭接下身上的围裙,在木盆里同杨嫂子一起洗手。   杨嫂子抹干手,就从菜篮子拿出一颗莴苣,披去叶子,开口道“夫人,晌饭炒些千金菜就饼子吃可好?”   “行,你看着办就好。”见她已把话题岔开,齐昭也不再多问,洗净手后就出了厨房在院中歇凉。   吃过晌午饭后,齐昭又问了下杨嫂子明日戏台会搭在何处,说想去看看地方远不远,知道确切位置后,带着贯珠出门去了。   在广场周围转了几圈,齐昭看着守卫森严的府衙,转头又去了成衣铺子,裁了件大大的素色的披风。   这日夜里,赵观南没再来,齐昭本想问问他关于这个平越府新任知府祝天立的事。   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些什么事,都怪自己昨夜竟然忘记问他住在何处了,变得这么被动只能等着他来找自己。   一夜相安无事,齐昭起晚了些,她昨夜等赵观南等到后半夜才睡下。   院中正在洒扫的杨嫂子见她起了,想起昨日她问自己的话,以为她今天要去府衙外广场看戏,提醒了她一句:“夫人,今夜若也要去观戏,可得早些去占个好位置。”   “好,嫂子要不也与我们一同前去看看。”齐昭客套回她。   “啧啧啧。”杨嫂子忙摇头,“可不敢了,我家那两个泼猴去年带去凑了个热闹,当时本就人多,那俩祖宗还到处乱跑,那一夜为了看着他俩差点没累死我。”   “行,那您今日也早点回家陪陪他们,我和贯珠也早些出去。”   “好嘞,夜里广场那边风大,您出门时记得让贯珠拿件披风带上,您病才刚好全,可受不得风吹的。”杨嫂子担心她们年轻只顾穿得俏,不注意身体。。   齐昭笑着应下,到了下午见时间差不多了,让贯珠拿上昨日那件新买的披风,主仆二人就锁了门出去了。   越临近府衙外广场时,人流就多了起来。   好在她们昨日出来时,就在广场附近的茶楼里订了一间二楼位置极佳,可以清楚看见广场动静的雅间。   穿过拥挤的人群,齐昭带着贯珠上了茶馆二楼。   外边天已经暗了下来,街市上灯火通明,戏台下午时就搭建好了。   齐昭在茶楼虽隔得远了些,听不大清声音,但看的倒还清晰。   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响起,戏台四周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戏已开唱,齐昭目光却只紧紧盯着府衙门口那两个官差的动静。   台下喝好声一片,锣鼓声行至急切处,台上武生一连翻了数十个跟头,观众目不转睛数着,双手已做击掌之势。   外面热闹喧嚣,与之相隔不远的府衙内,户科存放文书的房中安静如许。   赵观南潜进房中小心翻找着关于当年的存档的户籍册,越过前面几个放满文书的书架,来到嘉定四年那一排书架上。   扫眼望去,见到关于当年灾祸存档的伤亡册,伸手才一拿起,才惊觉卷册上绑了根极细的丝线,为时已晚。   丝线上连着的铜铃已在暗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动,屋外立即传来的脚步奔来声。   赵观南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知道来的人并不少,一把直接扯断卷册上的丝线,把东西放进胸前,直接翻窗而出,院中火光一片,已经围了几十位带刀官兵。   为首的官兵见赵观南蒙着面,已从腰间抽刀出来,面上露出了狰狞笑意,朝属下吩咐:“不用留活口。”话音未落就执刀砍了过去。   广场中,高搭的戏台上,武生和刀马旦也正打得火热,台下此起彼伏叫好声不绝。   对方人多势众,且赵观南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并未同官兵们硬碰硬,躲闪避让的同时,借准时间翻墙跃出。   府衙之中埋伏重重,显然不是外人看着那般松散,知道自己中计了,赵观南一路与人交手时毫不恋战,府衙内乱成一团,门口的守卫依然纹丝不动。   百密终有一疏,更何况对手还是在战场都能多次全身而退的赵观南。   他自防守薄弱的地方毫发无损逃出了府衙,隐匿进街上中,府衙大门迅速打开,等待了一夜的官兵们瞬间倾巢而出。   广场上外围的百姓注意到府衙的动静,霎时间吸引了众多看戏的目光,随即人群就开始慌乱了起来,发生的躁动。   暗巷里听着四面而来的追击脚步声,赵观南朝外面已经乱了人群看了一眼,立马放弃了混进百姓中的想法。   人太多了,官兵们追他而来,若此时混进去官兵们穷追不舍,定会发生踩踏事件。   迅速收回目光,赵观南立即朝着相反的反向跑去,想在街口故意现身把追兵都引过来,突然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把他又拉入了巷道中。   在赵观南的手刚附上那柔弱的脖颈时,齐昭出声了,“是我。”   紧接赵观南就被兜头罩了一件披风,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人突然就傻了。   蒙面的黑巾一把被她扯下,唇上骤然一软,鼻尖盈满的她身上的馨香气味,让赵观南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脑子瞬间就失去了思考,直直的呆愣在原地,任她对自己为所欲为。   “姐姐。”赵观南恍惚地叫了一声。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朝这里聚集,齐昭见他突然傻了似的,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自己整个贴了上去,“别说话,张嘴。” 第28章 挂树上也乐意(16号晚……   赵观南听话的遵从她的吩咐,不过片刻他感觉自己都快呼吸不上来。   方才中埋伏都毫不胆怯的心,此刻像是发了疯般的猛烈撞击胸膛。   一下又一下,她竟然,竟然亲了自己,还是这般亲密无间的亲法。   赵观南虽然脑子停住了转动,但刚才放在她脖颈处的手本能抚上了,自己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那张面颊上。   双唇相触时那细腻湿·热的触感,还有那尾在自己口腔中滑溜的小鱼儿,让他脑海里一片口白,胸口处又酥麻酸酸涨涨的。   突然一片火光映照而来,他下意识的想将人护在怀中,齐昭却不肯按住了他的手,反而贴得更紧了。   “什么人?”官兵呵斥了一声。   齐昭抬手遮了遮眼,像是被吓着了突然赵观南身上起来,水光潋滟的红唇惊恐地问:“官差大哥,这是怎么了,不是还未到宵禁吗?”   官兵目光落在齐昭的脸上,又瞟了一眼那满脸通红的赵观南,不自然的追问:“大半夜的躲着这里做什么?”   他才发问完,后边一同而来的几位追兵率先嬉笑了出来,“还能做什么,咱们这是打扰了一对野鸳鸯,瞧人家正亲的起劲了。”   众人一哄而笑,齐昭更是羞怯的低下了头,赵观南脸上的热度也慢慢退去,一言不发。   刚才那位出言嬉笑的官差见齐昭低头娇羞的模样,瞅了一眼赵观南调笑道:“你小子,长的好就是占便宜啊,这般水灵标致妇人都被你勾到手了。”   这妇人一瞧就是已婚的模样,正经夫妻哪有半夜躲在暗巷里亲热的。   所以他刚才说他们是打扰了一对野鸳鸯,也不知这城中哪位老爷的头顶又冒绿光了。   话音刚落,前街突然传来响动,官兵们面色一变,就朝前追去,那个手那火把刚才询问的官兵朝着齐昭疾言厉色道:“你们二人速速归家,不得再逗留此地。”   “是。”齐昭立刻点头应下。   官兵都走了,齐昭拉了拉赵观南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快离开这儿,我让贯珠去引开他们了。”   赵观南跟她走出暗巷,明白她刚才只是为了救自己才做出那样的举动的。   可知道归知道,脑子还是有点乱,一抬眼看见她还红馥馥的唇,耳尾处又烧了起来。   直到走出了这条街,走近了归家的人群中时,齐昭才同他致歉:“我···我刚才是权宜之计,冒犯了你,抱歉。”   赵观南却突然凑近,牵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回家再说,有人盯着我们。”   手被他紧紧牵着,掌心的温热让齐昭的脸莫名一红,明明刚才那样的情形下,她都毫不在意,可现在她却不知为何慌乱了起来。   拥挤的人流中,赵观南把她护在身侧,二人的掌心都有些出汗,可却一直都紧紧牵着。   “贯珠,那边不会有事吧?”赵观南问了一句。   齐昭摇摇头,悄声回他:“放心,平越城她比你熟得多。”   “那就好。”赵观南故意放慢了脚步,嘴角一直微扬着。   随着人群渐散,距离齐昭的住处也越来越近。   怕有人再跟着,但心暴露身份,齐昭干脆把人直接带回了家中,才一拴上门,贯珠就走了出来见夫人竟然把人带了回来,惊讶道:“原来夫人要救的人是你呀。”   “多谢贯珠姑娘仗义相救。”赵观南见她竟比自己和齐昭还要早些到家,对这姑娘起了几分敬佩之心。   “不用客气,你既是来查狗官的,那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贯珠十分高兴,朝廷派来查西南之事的人竟是穆北侯府的世子,这下她也不用再为夫人的安危担忧了。   毕竟有这人在,城中那些人想来也不敢太放肆了。   不过简单交谈一番后,齐昭就带着赵观南进了房中,贯珠在外面守着。   一进房中,就二人独处时,齐昭觉得有些尴尬。   此前她一直都是把他当成弟弟来看待,可刚才自己竟然对他做了那种事。   虽然是救人,但现在想来对他来说却太过冒昧了。   “小世子,之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去,我没别的意思的。”   担心赵观南多想,齐昭再度解释道,毕竟二人还要合作查案,若这个时候让他厌烦了自己,还怎么查下去。   “姐姐,真没别的意思?”   赵观南走到她面前,手指了指齐昭红透的耳垂,“可耳垂怎么那么红。”   他呼吸太近,齐昭后退了一步,窘迫回他:“我这是自然反应,总之你别多想。”   赵观南突然俯下腰,把脸凑到她面前,像是要瞧清她的眼神,他盯着她目光幽幽道:“我怎么能不多想,这可是我第一回 被人亲。”   听见他的话,齐昭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戏文里夺了少女清白的恶霸一般,羞愧之余又半带诱哄的看向他:“你既叫我姐姐,那我们也算姐弟了,姐姐亲一下弟弟也不是什么大事的。”   赵观南看着她羞红的脸,不敢再得寸进尺的逼她了,万一把人真惹恼了,得不偿失的是自己。   “嗯,姐姐说的对。”   他直起腰,终于肯放过她了。   见他终于不再纠缠这件事了,齐昭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转移话题:“对不起,我没想到今日会是个圈套,差点害你落入险境。”   当时齐昭在茶馆二楼见府衙内突然火光大亮,就知出了事,匆忙下楼就遇上了乱了人流,好在他顺利逃了出来。   “不怪你,府衙是我自己要去的,若不是走上这一遭,又怎么知道这群人已经做贼心虚到这一步了。”   赵观南说着解下披风,搭在手中,笑了笑,“今日还多亏了了姐姐解围,这披风也如量身做的一般合适。”   “昨日在街上随便买的,还好合适。”   齐昭回了他,又追问:“那你看见户籍册了吗?”   听见披风是她特意给自己买的,赵观南笑意越发浓了,从怀中拿出那卷户籍册,交给她,“当时他们在这上边绑了铜铃,虽然把东西拿回来,但十有八九应该是本假的。”   齐昭不解的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拿回卷假的户籍册怎么还能这般高兴的。   接过他手中的卷册放在桌上铺开来,不过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这东西果然如赵观南所说是本假的离谱的赝品。   想来就是故意放在那里引他们上勾的诱饵,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多做。   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查这个事情,齐昭突然记起了那几个烧死在府衙的涉案官员,倏地明白了过来,“那几名官员的死,为的就是引来朝廷的注意,派人来西南调查?”   不然明明可以在这些人在押解进京的途中动手也来得及,可他们偏偏就死在了西南,而且是被人明目张胆的灭了口的。   赵观南回想起那几人的死状,的确,凶手是故意留下破绽的。   所以他们也早有防备,可明明有天大的秘密想遮掩,却还要故意引人来西南查。   如果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那就很有可能是俩伙人。   “对了,关于新任平越知府祝天立,你了解多少?”齐昭想起昨日杨嫂子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总觉着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今日府衙的埋伏,他做为平越府的知府,不可能毫不知情。   可先前出了那样的事,朝廷新任命的官员又绝对不可能再和之前那件案子有牵扯的人才对。   “此人正德二十五年经科举入仕,任平越府辖下长川县九品主簿,嘉定元年升任长川县丞至嘉定三年因吏部考核皆为甲等,再度升迁至平越府任七品推官,年初随着朝中罢免了当年涉案的一众官员,祝天立接任平越府知府一职位。”   赵观南离京之时看过这人的卷宗,所以对他过往经历一清二楚,虽说此人在仕途上升迁之快,可直至今夜前他到还未曾怀疑过他。   祝天立身为当年平越府的推官不仅能从当年之事中全身而退,且事后还能从七品一越直接成为一府的最高长官四品的知府,这太不符合常理了,齐昭问赵观南:“这人是吏部举荐还是内阁任命的,为何能连越三级?”   赵观南迟疑了一会儿,后摇头:“都不是,祝天立是圣上亲自任命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此前从未怀疑过他。   “圣上任命的!”   齐昭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句,怎么会如此,“那你来平越府后可有联系他?”   “未曾。”   事情好似一下陷入了僵局,房中的二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深思着。   过了许久,眼见着今夜是商议不出有用的线索来了,齐昭突然问他:“你如今住在什么地方。”   “城北的祥云客栈中。”赵观南说着就起身想要同她道别,以为她是在委婉提醒自己很晚了,该回去了。   “那个···你有想过换个地方住吗?”   “啊?”赵观南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问自己。   齐昭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就是···经过今夜之事,那些人定会更加谨慎了,府衙显然也信不过了,你如今住在客栈中,整日早出晚归时间久了,定会引人怀疑的,今夜不少衙差都看到你我了,不如···不如你就在我这住下吧。”   “住·······住这儿?”赵观南视线忍不住朝她床榻的方向扫了一眼,惊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看他样子,齐昭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没说清楚,生怕他误会忙又解释道:“不是不是,院子西边还有两间空房间,这样你以后也不用每晚过来了,咱们有什么新线索也可以及时沟通。”   赵观南没想到今夜她带给惊喜还真是不源源不断,他强忍住笑意,故意为难地问:“可我就这样住进来,怕是于姐姐名声不大好。”   齐昭思忖了片刻,好像是有点不妥,“我来时向外道,自己是新寡至此的,你若住在这儿,怕是要听上些闲言碎语了,你若是不愿意···”   “无妨,我住哪间屋子?”   赵观南只是同她客气下,怕她真改了主意,立马打断了她的话,说着还走到了门口拉开的房门。   坐在院中的贯珠见人出来了,走上前去,她刚才也听见了夫人说让赵世子住在她们这儿的话。   他的果断利落让齐昭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齐昭见贯珠和他都在看着自己,忙走出房中带他去西边的空房间。   齐昭租的这个小院占地虽不大,但是因原来的房主家里人口众多,又多隔了好几间房出来,导致除了齐昭住的那间房稍微大些,其他的房间都比较小些。   西边剩下的两间空房差不多大,齐昭带他去了那间家具齐全的些的房间。   推开门一侧的角落里还堆些房主留下的杂物,另一侧摆了个老旧的双门顶箱柜,一张架子床靠墙摆放着,格窗下放了两张灯挂椅子,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高脚茶几。   家具极其简单,一目了然。   虽然房间不大但到还干净,这院中的房间杨嫂子几乎每隔上两日都会一起抹一抹。   齐昭从顶箱柜柜中拿出前几日晒过的干净的被子,怕他这种世家少爷不会这种杂活,又与贯珠一同给他铺好床。   “房间简陋了些,还请小世子将先就一晚,我明日再去采买些新家具回来换上,或者你要是觉得小了,我们可以换一间。”   客即是自己留的,齐昭唯恐委屈了这个锦绣里堆里长大的侯门贵公子,就怕他住不习惯。   “不会,已经很好了,姐姐别把我想的太娇贵了,我在军营时睡野外的草堆也是经常的事,这比我现在住的客栈都好多了,那客栈经常半夜了还有人在外走动不停,在姐姐这儿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为了不引别人的注意,赵观南在祥云客栈定的是普通客房,门窗都十分的单薄,夜里的确吵的不行。   如今能住在这儿还离她这么近,别说只是房间小点,就算是让他睡院中的石榴树上他都乐意至极。   见他不嫌弃,齐昭放心了,他们彼此互为遮掩,这样做起事来也更为方便些,又告知了他厨房热水的地方,就带着贯珠回了自己的房中。   西厢房这边的赵观南,把今夜辛苦得来的那卷假的户籍册随意丢在高角方几上,过一会儿又转头盯着它,接着就一脸痴笑的傻傻一直笑着。   此刻只觉得这东西虽是假的但是越看越顺眼。   翌日杨嫂子来时,齐昭向她介绍说赵观南是来投靠自己的远房表弟,让她以后帮忙都烧一个人的饭菜,她也会多付一份工钱的。   杨嫂子高高兴兴的应下,做二个人的饭和三个人的差不了多少,她推脱了几句见雇主是真心要给自己加工钱,便欢欢喜喜的烧火做饭去了。   杨嫂子去了厨房,齐昭走近想问他今日有何打算,才一开口,“小···”又止住了话音。   “姐姐,叫我观南就好,家中人都这么唤我。”   齐昭点点头,朝厨房看了一眼,试探的叫了一声,“观···南,你今日要出去吗?”   第一次听自己的名字从她口轻轻唤出,赵观南心头好似被人用羽毛抚过,熨帖中还有些痒,“去,昨日府衙丢失东西,那群人必定会有新的动作,顺便再去把客栈的房退了。”   “嗯,那你小心些,晚些时候我带贯珠出去,买些家具回来。”   齐昭拿了把钥匙给他,便去了厨房帮杨嫂子的忙,想从她口中再问问关于祝天立的事,昨日祝府大摆筵席,晚间府衙又出了事,想来城中百姓定有人议论此事的。   赵观南把钥匙小心收好,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样登堂入室了,进展快的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幸好来平越的是自己,当初他与俞秉文到了西南后,便兵分两路。   俞秉文带着长青去了与淮南相邻的靖水县,也不知他们他边现在调查的怎么样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西南的夏日更是灼热的炙人。   一连多日的暴晒,便是连城中都满是黄沙飞扬。   日头太晒,齐昭等至下午才带着贯珠上了街。   未去家具铺,而是又去了普济堂,赵观南说城中有人在盯着普济堂,之前杨嫂子说普济堂不祥,想来也是那些人刻意搞的鬼。   之前那个老人的胡言乱语,观石大娘的神情,她定是知晓内情的。   而唐清和作为普济堂的当家人,他知道的绝对不会比石大娘少,想来这也是那些人想逼倒普济堂的原因。   这次齐昭没再买点心之类的零嘴,而是和贯珠一起买了满满一大车的米面粮油,还有半扇猪肉。   给了屠夫双倍的钱,他才答应拉车送东西一起去普济堂,既然唐清和不要她的银子,那她就直接送东西去。   只是这车东西刚到普济堂外,就出了事,起初唐清和是不愿收齐昭的东西的,可是在看见车上那半扇猪肉后,拒绝的话就像是咔在喉咙里面。   孩子和老人们还是过年那天才吃了一点肉,这已经数月未见荤腥了,想起孩子枯黄的小脸,他犹疑了许久,终究还是木着脸向齐昭道谢,“我代孩子们谢谢你。”   既然这个女人不怕死,那他还怕什么,左右不过是再被那些人刁难一顿吧了,唐清和让人赶紧出来搬东西。   贯珠见石大娘拿东西时手忙脚乱的,差点摔倒,忙扶住了她,帮她一起卸车上的米面,“石大娘,慢些,这车是咱雇的不着急啊。”   “是啊,别着急啊。”   突然一只长靴踩在了唐清和正要去扛的那袋面粉上,“让我好好算算这车东西能抵多少银子不是?”   为首那男人面上一条刀疤从眉毛一直到下巴上,像条肉虫长在脸上,看着狰狞又凶神恶煞的,他身后还跟了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人,此刻都围在唐清和身边。   “唐大夫,怎么你有银子买肉,却没银子还我的债吗?”刀疤脸说着就是一脚直接踹倒了唐清和。   “刘大,你会遭报应的。”唐清和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一脚踩了下去。   屠夫见状早就躲得远远的了,见唐清和被打了,贯珠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脚就朝那刘大踹去,“欺负一个受伤的人算什么东西,有本事来和姑奶奶打啊。”   “你他娘的,敢动老子。”刘大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反应过来自己别人打了,咬牙切齿的骂道。   贯珠腿脚太快,那些小混混们,还没看清楚就只见自己老大竟被一个女人给放倒了。   贯珠扶起唐清和来,让他先进去,又朝门口处的夫人点点头,正准备教训这群人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普济堂外,下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前一刻还骂骂咧咧要朝贯珠动手的刘大,突然熄了火气,扬起的拳头的骤然收了下去,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朝着老妇人恭敬问道:“冯嬷嬷,您今日怎么又来了?”   “我若不来,唐大夫被你打死了,老夫人头疾犯了,你刘大去给看?”   冯嬷嬷睨了他一眼,走到唐清和跟前,见人虽然灰头土脸的,但身上总算是没什么伤,松了一口气。   “我哪儿敢呀,您也知道,他治死了我兄弟,我也只是来讨债的,顶多揍他一顿,祝大人辖下,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刘大也绝对不敢犯事的。”刘大讨好卖乖哄着冯嬷嬷。   其余小混混也跟着附和道,石大娘趁着冯嬷嬷来了,忙卸着车上的粮食,刘大怒瞪着她却碍于冯嬷嬷在,不好动怒。   齐昭在边上看得清楚,听二人的对话也大致猜到了冯嬷嬷的身份。   难怪唐清和明明一直被人暗中明里的刁难,却还能保住这普济堂,原来是有人保他。 第29章 直接弄死她得了   “唐大夫,老夫人今日又头痛了,烦请你带上药箱随老身过府看看。”冯嬷嬷客气朝着唐清和道。   唐清和犹疑的看了齐昭一眼,他这个时候走了,这些混混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不愿平白连累旁人,更何况还留下两个女子来面对这些无赖,他心下更是难安。   “唐大夫,放心去便是,有贯珠在,不必担心,我们会在普济堂等你回来再走。”   齐昭以为他是担心,他走后这些人会为难普济堂,向他承诺自己会在这儿等他回来。   “就是,唐大夫,今日有我贯珠在,谁也别想踏进这普济堂半步。”贯珠也向他保证。   冯嬷嬷还在等着,唐清和也不好再耽搁,只好带着忐忑不安心情跟着冯嬷嬷走了。   刘大他们不敢拦,马车走后,小混混凑到刘大边上,“老大,人走了,东西咱们还抢不?”   板车上的粮食在刚才冯嬷嬷在的时候,已经被石大娘搬的所剩无几了,刘大恼怒得一拍小弟的脑袋,“还拿个屁啊,就那几袋破东西,都不够老子塞牙缝的,回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老···老大,刚才···刚才那娘们打···打你,咱就这么算了。”另一个说话有些结巴个子矮小的混混也凑上来,提醒道。   刘大一掌拍在没有眼力见的小弟脑袋上,“老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跟娘们一般见识,赶紧滚。”   他娘的刚才那女人那一脚,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自己这半拉子的拳脚功夫,估计都不够被她揍的。   到时候被打是小事,失了面子可是大事,让一个娘们收拾了,传出去他刘大还怎么在这平越府混下去。   老大发话了,其他混混也不敢多言,临走之前还不忘放几句狠话,骂骂咧咧的走了。   几人将剩下的东西都搬进了普济堂中,屠夫又突然冒了出来,拉着车匆匆就跑了。   栓上门,石大娘看着满地东西,尤其是那扇猪肉欢喜的紧紧,直说今日让齐昭她们在这儿吃完饭再走,自己叫来几个大些的孩子,把东西都搬到厨房里头去了。   趁着石大娘带着孩子们去做饭的功夫,齐昭从唐爷爷那里得知了叫走唐清和的冯嬷嬷是祝家老夫人身边的人。   老夫人是祝天立的亲娘,祝天立父亲早亡对于这个老娘他是出了名的孝顺。   而祝老夫人有个头疾的老毛病,这平越府中只有唐清和才能缓解一二,是以这几年一直都是唐清和在给祝老夫人医治头疾。   还知道了原来这普济堂之前是唐家医馆的名字,那年灾情时,普济堂之初只是救了几个快要饿死的孤儿,后来随着灾民越来越多,普济堂救了孩子也多了起来,灾情过后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无处可去,唐清和只好一直将孩子们养在了家中。   后来来医馆看病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医馆也就慢慢的成了善堂,这些年凭着以前的一些老患者还在普济堂抓药看病,和唐家之前的旧产才勉强维持下来。   “那祝老夫人之前就是普济堂的老主顾吗?”齐昭问道。   老唐摇了摇头,看了看齐昭,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是,那年灾情后,来普济堂看病的患者骤然减少,也经常有人来寻衅闹事,祝老夫人就是那个时候来找我们少爷看病的,齐夫人你别看我们少爷年轻,他当年七岁就跟在老太爷身边认药的,十五岁就可单独坐堂问诊了,少爷天资聪颖,医术了得,若不是有宵小的之辈常来闹事,少爷早就将普济堂发扬光大了,今日那个来闹事的刘大是城中有名的无赖,去年他带着他那肺痨咳血的兄弟来医治,少爷虽此前被他们多番为难,但本着医者仁心还是收下了那个患者,只是那人早已病入膏肓,少爷竭力救治也只是让他多活了些时日,谁知那人死后,刘大直接翻脸非说是我们少爷治死了他兄弟,当时还上了衙门,那个前不久被火烧死的狗官偏袒于刘大,污蔑那人是被少爷误治身亡,当时若不是祝老夫人头疾离不开少爷,少爷就要被他们下了大牢了,只是这之后,那刘大常借此来普济堂敲诈勒索。”   说到这儿,老唐愤愤不平的直用拄着的拐杖连连敲击地上,他恨哪!   当年的普济堂别说平越府了,在整个西南那都是块活招牌,不少外乡人都会慕名来请老太爷问诊的,可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少爷一日比一日不爱说话了,经常在药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见唐爷爷佝偻着身子悄悄抹泪的样子,齐昭心酸的别开了眼,她强忍着眼眶的湿意,安慰着道:“会好的,普济堂一定会好起来的。”这话对他也对自己说。   后院飘来饭菜的香味,三两幼童结伴走来,欢欢喜喜的用童音叫她们:“唐爷爷,齐夫人,石奶奶说吃饭了,今天有肉肉,你们快来。”   说着一直小小的手拉住了齐昭的袖子,带着她往后院去,边上的老堂则被一左一右的拖着,踉踉跄跄的跟着孩子们走了,“唉哟,小祖宗们走慢些,爷爷腿脚走不快。”   虽然人口众多,但那扇猪肉石大娘也只舍得剁下四分之一今日炒了,剩余的天太热,怕坏了用盐抹了腌着,留着过两日再吃。   饭间,齐昭问了石大娘普济堂每日的大概开销,心中有了数,盘算着自己今日送来的东西可以够上几日了。   事情没这么快查清,唐清和那边估着一时半会也不会收自己的银子。   就算他收了,银子在他手中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这菜自己还得继续送,只是今日这么一闹,那些人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寻自己的麻烦了。   饭后齐昭在善堂又等了一会儿,唐清和差不多是在日头刚敛去刺目了光芒,往西边走时背着药箱回了普济堂,石大娘知道自家少爷是不会吃祝家的饭,从锅中拿出热着的饭菜给少爷。   唐清和的确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接过石大娘手中的海碗,没急着先吃,看了看还在院中的齐昭,想了下,他又放下碗筷,朝齐昭道:“齐夫人,之前的事是我小心眼了,可是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很感激你今日的相助,但日后你还是少来普济堂吧,容易招惹祸事。”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今日才帮了你,你这才回来就要赶人走。”   贯珠气愤上前想好好骂骂这顽固不化的臭石头,早就知先前就该让他被那个刘大再踩上几脚再出手救他的。   齐昭拦下了贯珠,“唐大夫,我知你难处,但这事我也已经决定好了,我既然来西南,总归是得做些什么事才会走的,你不必劝我,今日不早了,我下次再来看孩子们。”   说完,齐昭带着贯珠就出了普济堂。   石大娘看着少爷才回来就把人给气走了,着急劝他:“少爷,你这又是何苦呢?齐夫人她也是一片好心。”   “我就是知道她是好心,才不让她再来的,那些人你也知道,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的,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了她们。”   唐清和坐下端着碗,闷闷的扒着饭。   听到少爷说到此处,石大娘不再说话,望着已经暗下去了天,不停的叹气。   这日头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照在他们普济堂的上头。   一轮红日悬挂在遥远的天际,昏暗的光照不亮这已经昏昏沉沉的平越城。   回去的路上,刚到自己住的前街上,齐昭遇见了来接她的赵观南,想起今日出来时说要给他买的新家具,她歉疚地朝他道:“抱歉,今日有事耽搁了,家具明日才能给你换上了。”   赵观南已经在街口等了她很久了,看着她回来的方向,知道她定是又瞒着自己去了普济堂。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不好直接问她,“没事,家中那些也够用了,不用再去买新的了。”   三人一同往回走着,已至傍晚,街上的摊贩们都开始在陆续收拾东西,准备归家了。   屋檐下忙碌了一天的燕子们也渐渐钻进巢穴中,不再出来。   “姐姐,以后别再瞒着我独自去那儿了。”赵观南与她并排走着,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叮嘱她。   她今日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情绪就肉眼可见的低落了许多。   他担心自己不在时她去那里会被人为难,即使贯珠陪着她,他还是不放心。   “好。”齐昭低着头回他,本来也没想瞒着他,今日之事回去她也正准备和他说的。   赵观南见她始终低着头,想起自己之前出来寻她时,街口邻居的看自己的眼神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了。   可是不说她待会听见那些话估计会更难受,想了一会儿正要告诉她,突然眼角余光就见一抹银白色的衣袍就要撞上他身边的齐昭。   他迅速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皱眉看着这宽松的街道那明显故意撞过的人,厉色呵斥:“没长眼,就别出门。”   齐昭没注意突然被他猛地一拽,双脚拌了一下,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臂人才站稳了来。   一抬眼就见一着银色衣袍的男子朝自己前一刻站的地方扑了过来。   那张不知涂了多少脂粉的面上,一双丹凤眼朝着自己卖弄的笑着,她眉心几乎立刻就蹙了起来。   那男子因齐昭的避让,险险停住脚步,才没摔在地上,而后做作的一转身体,也不理会赵观南的呵斥,一开折扇轻摇着,朝着齐昭就埋怨道:“夫人,怎地这般无情,险些摔着我了。”   此话一出,边上有不少人在笑。   街坊们都在外头歇凉,看见这一出都来了兴致,不少人听见消息还特地摇着蒲扇从巷子里出来凑热闹。   毕竟今日才听说这搬来不久美貌寡妇的风流韵事,说是好多人亲眼瞧见面上看着正经的她,昨日半夜在街上暗巷里和一小白脸打得火热,事后还毫不避讳的将人带回家中养了起来。   不愿齐昭当街被众人指点,赵观南忍住了想拍死那恶心人的玩意,拉着她直接进巷子里回家。   谁知那不知死活的男子又挡了上来。   “夫人,在下可是特地来寻您的,您当真就不愿多看在下一眼?”   街坊们戏谑的眼神和言语,齐昭多少也有点明白了过来。   她停下了脚步,转身认真打量了眼过来纠缠的男子,浅笑问:“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今日在普济堂发生的事,她猜想过自己的平静日子是过不了多久了,只是没想到那群人动作会这么快,她还未归家这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只是这是美男计?   齐昭认真又瞧了男子一眼,随即就别开了眼,不愿再细看,这找来的人未免也太磕碜了点。   “夫人,您的事在下都听说了,在下廖可卿亦愿如--”   自称廖可卿的男人,说着又看了一眼正怒视着他的赵观南,接着一转眸道;“这位兄台般为夫人效劳。”   齐昭抬眉看他,“效劳什么?自荐枕席吗?”说完然一笑,好整以暇的直直盯着廖可卿。   齐昭直白的话语让廖可卿都语塞了会儿,倒是边上的赵观南悄悄红了耳朵。   廖可卿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有戏啊!赶紧顺杆往上爬,“夫人若是愿意,在下···”   “你瞧我像是傻子吗?”齐昭打断了他的话。   廖可卿立即摇头,“夫人冰雪聪慧,貌若···”夸赞的话还未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如你所说,我既不是傻子,那--”   齐昭点头,一把拉过边上的赵观南向他道:“那你好好瞧瞧,你认为自己哪一点比得上他,也好意思来向我自荐枕席的。”   这下赵观南脸彻底红了个彻底,廖可卿脂粉下的面容也顷刻间火烧着了似的,不过他是被气的。   街上不少老少爷们都在笑,平日里到还真没看出来,没想到这个齐夫人嘴如此的损,也如此的敢说。   奇耻大辱啊!   廖可卿被气的说不出来话,想自己可是平越城受众人追捧的的美男子,那里受过这等羞辱。   眼看了那二人牵手绕开了自己就要离去,气愤的想追上前教训那二人一番,不防突然被人撞了一个趔趄,慌张之下人虽未摔倒,但那张前一刻还被嘲讽了脸挨着墙蹭了一半脸的灰。   “哪来的娘娘腔,出门前也不照照镜子的吗?”贯珠撞了人,还翻了个无比嫌弃的白眼,追着夫人回家去了。   “啊!”   尖叫声响彻在齐昭她们的身后,四周看热闹的人见主角都走了,也都搬了凳子回家纷纷关上了门。   “直接弄死她们得了!”   廖可卿眼里喷着火,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个女人三番两次的去普济堂,还如此不识好歹,要他说就该直接弄死得了,还大费周章的接近个屁。   “你可别坏大人的事,上头有令这个女人绝对不能在西南出任何的事,否则别说你我了,连大人都要遭殃。”   跟在他后头的一直扮作小厮模样的人的,低声警告这个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的人。   小院内。   刚到家齐昭就松开了赵观南的手,“抱歉,那些人既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那就只有让她们继续误会下去了。”   起码现在只是误会二人的关系,没怀疑到赵观南头上就行。   赵观南捏了捏藏在袖袍下的手,“没事,只是刚才那人···”   “是冲着我来的。”   齐昭带着赵观南进了房间,把今日在普济堂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如果唐清和真的知道些什么内幕,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只有他能医治祝老夫人的头疾才会因次保下命的。   那么这个祝天立就绝对干净不了,毕竟当年他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如何能在那一众人面前保下唐清和,让他的普济堂能留存至今。   “我会去查这个祝天立的,这群人既然已经盯上你了,这几日你暂时先别出去了。”赵观南交代她,主要也不愿再让她听见那些街坊的污言秽语。   “好。”齐昭应下,这几日她的确不再适合出去了,刚才的事即便自己能应付,但是多来几次也恶心人。   商议好后,这夜二人都早早的睡下了。   翌日一早,杨嫂子来时,赵观南已经出去了,杨嫂子还以为是他畏惧流言已经搬走了,支支吾吾的问齐昭:“夫人,这赵公子就搬走了啊?”   “没有啊,他有事出去了。”低头摘菜的齐昭看了杨嫂子一眼,问她:“嫂子想必也都听说了他和我的关系了?”   杨嫂子脸讪讪的,恨自己多嘴,打听主家的事干甚,这下还真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是···听说了一点点。”   杨嫂子讪笑着,紧接着又连忙表明立场,“不过夫人放心,我也是死了丈夫的人,我懂,不就是养个男人吗,咱要是有银子咱高低也得整俩个,别理外面那些人的话,她们就是酸。”   齐昭见越描越黑了,苦笑着解释:“他不我养着的,他是···”   “他是您表弟,你放心,嫂子是过来人,我懂。”杨嫂子朝她挤眉,拍怕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出去乱嚼舌根。   齐昭放弃了,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不多她一个了。   接下来几天,齐昭都未出去。   因怀疑当年祝天立捐献的那笔银子有问题,赵观南这几日都早出晚归的在盯着祝家的一个账房。   贯珠这几日则听夫人的吩咐,去城中寻了不少菜贩子,想长期定菜送到普济堂去,却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最后还是出城到了城外的村子里面找了好几户人家,给了银子也不难为他们,让他们间隔个三五日送一趟菜京城到自己家门口即可。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赵观南派在普济堂外守着的人来回,说是昨夜有人偷偷潜入普济堂后院点了一把火后跑了。   所幸赵观南派去盯梢的人用石子砸唐清和的窗户,将人吵醒了,及时发现了火情,叫醒了众人一起把火灭了,虽烧坏了一间屋子,但总归人都没事。   夜里赵观南找到齐昭,说自己要去普济堂一趟见见唐清和,恰巧第二日是庄户们送菜来的日子,齐昭便让他明日和自己一同去普济堂送粮食。   次日吃过早饭,要出去时齐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觉得有些不妥问贯珠:“贯珠,我这样是不是太正经了,不够浪荡?”   她今日穿了件灰扑扑的黛蓝色交领齐腰的衣裙,和此时城中自己的风评完全不搭,难免引人怀疑。   贯珠上下打量了几眼,点点头,转身埋头进顶箱柜中一阵翻找,拿出一见杏色薄纱襦裙,正是此前安然在京中送给齐昭的那件。   “夫人穿这件。”   齐昭正愁自己的衣物都是太过素净的款式,瞧见这件杏裳眼前一亮,没想到贯珠竟把它也带来了,倒是正好符合自己在外人眼中的风流浪荡的名声。   就是披帛太过于透了,待会还要去普济堂见小孩有些不合适,齐昭让贯珠找了件茶白色的外裳披上后倒是恰到好处。   刚换好襦裙,大门被人敲响了,“贯珠姑娘。”   是庄户来送菜来了,贯珠快步出去招呼人了,齐昭收拾妥了也出了房门。   “夫人,今日这衣裙颜色可真称您,要嫂子说夫人这般颜色就合该多穿些漂亮衣裙,别整日都穿得太朴素了。”   在院中打水洗衣的杨嫂子瞧见齐昭就笑着不停的夸赞着。   赵观南也正好从房中出来,听见杨嫂子的话眼睛就跟着到了齐昭的身上,虽然隔得远,但是入目就只见一片晃眼的白。   他看得呆住了,不过片刻忙捂着了鼻子移开了目光。   时下平越府正值酷暑,城中穿襦裙的妇孺比比皆是,齐昭这一套还算不得太露的。   只是寡居身份往往装扮要格外注意些,但目前对齐昭来说最不需要的注意的就是这一点了。   乍然穿得清凉,齐昭还有些不适应,她拢了拢外裳,就只见眼前的阳光突然被挡住了,抬头一看赵观南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姐姐,你这衣服不合适,别穿这个出去。”赵观南虽对着齐昭说话,但眼睛却一直紧张地看向她身后的门窗处。 第30章 自家姐弟,不用见外……   在他的阴影笼罩下,齐昭又低头检查了下。   以为是自己这么穿很奇怪,只好朝他小声解释道:“城中都这么穿,再说···如今外面传得我跟个妖魔似的,我这样子穿才合情合理。”   她说时为了不让杨嫂子听见,又朝赵观南靠的近了些,地上二人的身影交缠着。   赵观南呼吸间都是她发间馨香的味道,余光处那一片白腻刺激得他心突突地跳着,他喉结滚动了下,后艰难着嗓音劝她:“那也不行,街上人多,再说了···普济堂那么多的小孩,你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这衣服挺好的呀,一次都没穿过呢,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了。”   见这小孩耳根子都红了,还是不敢看自己,齐昭在想自己穿得也不算太过分啊,忍不住要逗逗他。   杨嫂子憋着笑偷偷看着二人,院外突然听那送菜的庄户说想讨口水喝,杨嫂子忙转过了头去,低头继续捶衣服,贯珠带了人走了进来,看见着那扇闭着的门,随口问在洗衣服的杨嫂子:“夫人,还没出来吗?”   “出来了啊,这不在···”杨嫂子抬起头看着那处已经空了的地方,和已经关上的房门,突然笑了出来,改口道:“没瞧见。”   庄户连喝了一整瓢的井水,解了渴朝贯珠道了谢,二人又去了外头继续卸菜搬上贯珠雇的板车上。   房中突然被人拉了进来的齐昭,刚才脚磕伴在门槛上,此刻正扑在赵观南的怀中,二人就这样抱着。   听见外面突然笑了的杨嫂子,齐昭推开了他站直了身,“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才有外男,姐姐···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赵观南讪讪道。   “姐姐,你还是换了衣服吧!”他又开口,这回话中满是央求。   齐昭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就这么看不惯自己穿这件衣服吗?   看了他半响后无奈的叹气,“那你倒是先出去啊,我换件总行了吧。”   “哦好···的。”赵观南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的打开了门出去后带上了。   听见开门的动静,见只出来了他一人,杨嫂子偷偷笑着又低下头去继续捶打衣裳。   这赵公子平时没看出来,没想到竟是个醋性这么大的人,女人家不过穿得凉快些就不许出门,这天下的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又想起自己家那个死鬼,越发觉得这男人都惯会护食。   贯珠在外面和庄户结了账,进来叫夫人说可以出发了时,见齐昭又换了一套衣服,“夫人,你怎么又···”   “贯珠阿妹,你今日回来时记得带块胰皂回来,家里的都用完了。”杨嫂子打断了她的话,叮嘱道。   “我记得的,杨嫂子你这话都和我说三遍了,您放心我今就是忘记任何的事,都绝对把胰皂买回来。”贯珠苦着脸回杨嫂子。   杨嫂子笑着点点头,“那你们忙,我在家等你们啊,中午要回来吃晌饭吗?”   “不用,应该是赶不上了,您回家陪孩子吃就行。”齐昭回了她,走了出去,赵观南在后头跟着。   贯珠被她这一打岔,也忘记要问夫人的事了,跟着走了出去。   拉车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屠夫,这次又在他那里定了半扇猪肉,给足了银子才总算是雇了他来。   这次送粮食到普济堂,没像上次那样再有人来闹了,顺利卸完货,齐昭带着赵观南去见了唐清和。   前夜一场火,唐清和找来好些木头板子在敲敲打打的修那间被烧毁了的房。   烧毁的是间存放晒干药材的房间,好在最近还不到药材收割的季节,房间里的药材不多。   不然满屋子干燥的药草燃了起来,火势怕是难以控制。   唐清和见齐昭这次带来一陌生男子,还特意来找自己,皱眉放下手中的钉锤,拖着腿朝着二人走去。   齐夫人身边的男子虽穿着不显,但单那周身气度就觉不会是普通人家出身的样子,唐清和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来找自己怕是没什么好事。   开口就想拒绝,却不妨齐昭比他更快,“唐大夫,这位是穆北侯府的世子赵观南,他是朝廷派来西南查四年前贪墨一案的。”   齐昭的话让唐清和瞬间僵直了身体,他故作镇定的朝齐昭道:“齐夫人说笑了不是,世子既是来查案的,来我这普济堂做甚?”   “唐大夫,难道要一直瞒下去吗,那些人前夜敢放火,日后就敢杀人,他们知道朝廷已经派了人来查当年的事了,唐大夫觉得那些人为了自保,你这普济堂还能保多久?”   平越府背后的人如此为难普济堂,赵观南敢笃定这个唐清和定是知晓了重要的线索。   那些人已经朝着普济堂下手,他们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话已被挑明,堵住了唐清和想装糊涂的打算,他知道齐夫人口中的世子定是也盯了普济堂有段时间了,前夜里叫醒自己,救了普济堂老小的怕就是这位赵世子了。   可自己不能说,他不敢拿整个普济堂中一百多号人的性命去堵这位赵世子的善心。   朝廷派来的又如何,年初浩浩荡荡来了不知道多少都察院的高官,最后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走了。   甚至连这平越府的新任知府大人都是出事后,圣上亲自任命的,这城中的天就没亮过,他还能相信谁呢?   唐清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转身捡起地上的钉锤继续修补着烧毁的了的门窗。   齐昭见他不肯说,想要劝他,余光瞥见着了石大娘来寻自己了,担心外人在,唐清和更加不会松口。   待石大娘刚走近,就道自己想去看看院中的老人家们,拖着刚来的石大娘就走了。   虽是借口,但齐昭也是真的想再去那边看看,或许能从老人们那里再知道些线索也不一定。   石大娘听说齐昭要去看老人,担心老人又乱说话,也不敢走开。   “齐夫人,今日与你一同的来的男子是谁呀?之前也没见过他。”路上,石大娘问齐昭。   “他是我表弟,姓赵,听我说了普济堂的事,他也想出一份力帮帮孩子们。”   转过月洞门,齐昭回望了眼石大娘问起的赵观南,这个唐清和脾气这么执拗,担心赵观南劝不动他。   “是表弟呀,难怪心肠和你一样好。”   听说是齐昭的表弟,石大娘放心了。   她刚才瞧见少爷神情有些不对劲,还担心齐夫人带来的人有问题,看来是少爷又不愿意接受齐夫人表弟捐助,才又故意摆出的臭脸,想气走人的。   “尽些绵薄之力罢了。”齐昭怕她再好奇赵观南其他的事,开口向她提及前夜失火的事,“对了石大娘,这好好的怎么就失火了?没伤着人吧?”   听她说起这个事,石大娘就来火,气愤不已脱口而出:“还不是那些天杀的。”   话才出口惊觉自己失言了,正好也到地方了,又转口骂道:“那些天杀的盗贼,偷不着东西竟然还放火,幸亏少爷发现的及时,好在没伤着人。”   说完快步走进院中,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又拉开两个正在吵架的老人,无奈叹息,“都说老小孩,还真是,你们两怎么又吵了起来啊?”   石大娘耐心劝着二人,树下还坐着一个老人家,正是上次和齐昭说话的老人,此刻看着吵架的人,正高兴的在树下鼓掌,“打,打死这个狗官。”   “打得好,打死狗官咯。”   好不容易拉开二人,转眼一瞧树下还有个起哄的,石大娘只好向齐昭救助道:“齐夫人,劳烦你帮我把李奶奶带边上去些,不然这三人凑一起,没完没来了的。”   这几个老人家都是脑袋有些迷糊,一点点小事时常都掰扯不清楚,几人又都忘性大,但凡是凑在了一起,就没不吵的时候。   “好。”齐昭应下,转头就朝树下还在不停故鼓掌的李奶奶哄骗道:“奶奶,您瞧,狗官在那儿呢。”齐昭指了指屋侧篱笆下倒映出来的影子。   编织的篱笆上放了一顶草帽,阳光的映照下那地上的影子还真像一个人影子。   李奶奶瞧了一眼起身,颤颤巍的就要走去,齐昭忙在边上扶着,带着她离开了树荫下,到了屋侧一角。   石大娘见她就带着人在边上,也不担心李奶奶再瞎说什么,专心劝解着面前还在掰扯的二人。   那影子远着看像人,走近了斑驳的斜影映在了她们身上,李奶奶到了之后又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齐昭搬了两张椅子,二人坐在太阳底下。   李奶奶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齐昭,“闺女,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里面来了。”   齐昭知道她又糊涂了,配合着回:“奶奶,我叫齐昭,是您的远房亲戚,我来看看您。”   “侄女?”李奶奶凑近,苍老的双手抚摸在齐昭的脸上,仔细瞧了瞧,突然就笑了,“哦,你是来找你堂兄的吧,他出去做工去了。”   “嗯,那我等等他。”   齐昭陪她说着话,想起石大娘之前告诉她,李奶奶本是有三个儿子的,除了身体不好的老二,老大老三都已经成家有了孩子。   可这一大家子的人,在四年前那场大旱中先后都死了,就留下了李奶奶一人。   眼下老人难得高兴,此情此景,齐昭不忍再向她提起当年的事,她怕自己再勾起老人伤心的回忆。   李奶奶朝齐昭扬扬手,生气的说道“别等他,他都半年没回家了。”   老人的目光突然看见墙下靠着的一把锄头,嘴一瘪苍老的眼睛立刻布满的泪水,颤抖着说:“大儿他挖渠去了,被人打死了,不会回家了。”   李奶奶突然就哭了起来,齐昭忙从袖中拿出软帕擦干她脸上不停留下的泪珠,安慰哄她“不会的,我今早还见到了他,大儿好好的。”   “真的吗?”李奶奶立刻停住了哭泣,她混沌的脑子突然忘记了刚才在说什么,而后傻傻的看着齐昭,又问:“闺女,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奶奶,我是齐昭,来看看您。”齐昭又回了一遍,细心的抹干净了老人家的脸。   李奶奶拉过齐昭的手,笑眯眯的问:“齐家闺女,你婚配了没啊?,我家有个大孙子和你年岁差不多。”   “奶奶,我嫁人了。”   “嫁人了?”李奶奶叹了口气,又摇头,“我就知道我家大孙子没这么好的福气,这么俊的闺女嫁人了。”   “我孙子十八了,还没找媳妇,跟着他爹挖渠去了。”李奶奶自言自语道,过了一会儿,见坐在面前的齐昭,觉得有些奇怪,“闺女,你是谁啊?”   “奶奶,我叫齐昭。”   耐心的又回了她一遍,齐昭的眼眶泛起酸涩,看着已经不清醒的老人家。   当初的真相太残忍了,对老人家来说或许这样糊涂度日才是最好的。   齐昭陪她说着话,刻意避开了那个话题,但几乎每隔上一会,李奶奶就会问她一次。   最后李奶奶说着说着就在椅子上睡着了,石大娘那边也终于劝开了争吵的俩人。   这天回去的路上,齐昭一言不发,甚至忘记了问赵观南唐清和那边的消息,直到到了家后,赵观南主动和她说起,她才知道唐清和又拒绝了他们。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好像每次从普济堂回来,情绪都会格外的低落,赵观南担心的问她。   “没事。”齐昭心不在焉的回了他,就进了房中。   天色还尚早,赵观南念及杨嫂子还在家,不便说话,想着晚上回来再问问贯珠情况,就又出了门。   虽然暂时没从唐清和那里问出些什么,但祝天立那边却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赵观南这一出去,直到夜深了才回家,在厨房打水准备回房简单冲洗下睡时,与他相对的那扇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半夜时分,半圆明月爬在了最上空的地方。   月色清幽,石榴树上的蝉这时也歇了声,齐昭推门而出,坐在台阶上,抬头默默凝视着头顶皎洁的月盘。   仅着中衣的她披了件薄裳在身上,青丝铺散在肩后身前。   夏日的夜都是闷热的,但到了后半夜还是会凉爽些,她披散的发偶尔会被微风吹起。   静悄悄的夜,她就这么一直无声的坐着,任月光笼罩在她单薄的身上。   在她低头的那瞬间,赵观南清楚的看见了那莹白的面容上已满是泪痕。   心骤然一痛,提步就想出去,可还没迈出去就又停了下来。   她不想被别人知道吧?   起码在这脆弱的时候她最需要的不会是自己。   他只能静静看着她,一如这么多年一样,只能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赵观南无力的垂下眼眸,苦笑着。   齐昭不知坐了多久,夜风吹在身上,她觉得胳膊生冷时,才终于缓缓起身回了房。   因为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齐昭醒来时,赵观南已经出去了,贯珠也不在院子里。   杨嫂子见她起来了,从厨房拿出热好的饭菜端上桌,笑言:“难得见夫人起这么晚。”   外面日头已经高照,齐昭也有些赧然,“昨夜太热,没睡好,贯珠呢?”   齐昭刚问完,院子里就传来了贯珠的声音,“杨嫂子了,夫人是不是起了?”   “瞧,这才刚问起,人就回来了。”杨嫂子笑着走出去,向贯珠道:“是,夫人才起,一提到你就回了。”   贯珠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正要开口看见杨嫂子还在,又转头去桌上倒了杯水灌了下去。   见贯珠回来了,杨嫂子也不多待,又去了厨房发面去了。   “什么事?跑的这样急。”齐昭坐在桌边吃早饭,把边上的团扇递给贯珠。   贯珠朝接过扇子,飞快的扇着风,又院中瞧了一眼,看见杨嫂子进了厨房,她才小声回:“夫人之前不是让我注意祝家老夫人那边的动静吗,我刚在街上听说这个祝老夫人今日会去流云戏楼听戏,夫人若是想见她,今日去流云戏楼说不定能遇上她。”   这个祝老夫人是在普济堂出事后,才开始找唐清和治疗头疾的,时间上有些巧合,齐昭一直想见她一面,证实些事情。   不过这个祝老夫人一直深居简出,齐昭没有机会见她,眼下听完贯珠的消息,草草吃了早饭,就带着贯珠一起去了流云戏楼。   她们二人匆匆赶到戏楼时,台下还只坐了寥寥几位散客,戏还未开演,祝老夫人也还没到,齐昭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等。   随着客人陆续进了戏楼,门口突然热闹了起来,里面的班主也急急迎了出去,透过人群只见一顶四人抬的绿色轿辇停在了戏楼门口处,随后下来一锦衣老太太,随着班主在人群中上了二楼的雅间。   这期间她身边一直都有人围着,齐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上了二楼,带着贯珠在大堂等着戏唱完,散场时再找机会靠近她了。   台上戏已开锣,齐昭想着刚才看见祝老夫人的面容,她面色红润,而且看上去精神头也不差,不像是常年患有头疾的病人,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边上的贯珠听着台上的咿呀咿呀,有些昏昏欲睡的趴在桌上。   熬了一个多时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终于台上没又动静了。   没过多久,楼梯口传来了众人下楼的脚步声,齐昭站门口处等着,带祝老夫人出门时,二人一同出了戏楼的大门,紧挨着祝老夫人时未在她身上闻见半点常年喝药人身上该有的药气,证实了自己此前的猜想。   出了大门,齐昭就走开了,边上的贯珠忙围了上来,“夫人,怎么样?闻到了吗?”   齐昭对气味尤其敏感,家中的熏香她只需要稍稍一闻,就能说出所有的香料来。   贯珠一直都羡慕夫人这个技能,不像自己除非非常熏人了,否则她真闻不出来有啥区别的。   齐昭点头,带着她走远了才跟她说:“这个祝老夫人身上没有半点药味,不说久了,起码这一个月是从未喝过药的。”   “那她为何要装病?”贯珠想不明白,还一装就是几年。   大街上人来人往,齐昭看着那顶远去的绿色轿辇,眸光动了动,“回去再说。”   一回到家,主仆二人就进了屋关上房门。   齐昭告诉贯珠这个祝老夫人,这几年一直装病目的应该是为了保住唐清和,老夫人应该早就知晓自己儿子在做的事,也就是说当年出事时,他们就已经布好了局,想后了退路,确保事发后接任之人是自己人。   只是这幕后的人甚至连圣上的心思都能猜透,齐昭只觉得这人的谋略也太瘆人了些。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一定身居高位,十分了解当今的圣上,而且看这祝天立前不久还有心思做寿,显然京中目前爆出的那些人,都还不是正在的幕后者。   可目前被拘禁的董璗已是正二品的都御史了,都察院那样紧要的位置,他虽是二品,但有着监察百官的权利,朝中还有何人有通天的本领,能把他也当做一颗棋子。   齐昭想等赵观南回来再问问,这个祝天立的任命之事,推举的人选从吏部到内阁,当初把这人送到圣上眼前的人,定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可这日直到亥时,赵观南也未回,齐昭想起昨夜他好像也很晚也未归家,甚至她都不知道他昨夜有没有回来过。   贯珠熬不住先去睡了,齐昭今日起得晚,倒是还不困,而且她有事想和赵观南说,也没什么睡意。   齐昭坐在圈椅上等着等着,也不怎么地睡了过去,直到听见外面的更声传来。   “子丑三更,平安无事。”   更夫打了梆子从街道走过。   齐昭被惊醒了过来,听见外面的声音,蹙起眉头,这都三更天了,人怎么还没回?   她有些担忧的起身打开门,瞧见对屋的烛火亮了起来,一喜快步走了过去,径直推开了门,“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   话音戛然而止,顶箱柜前赵观南赤着上身,正弯腰在柜子里面拿衣服,听见她的话也忘记了自己还没穿衣服,此刻正扭头看着她。   齐昭反应过来,立刻转身,紧张道:“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刚才转身时,赵观南看见她脸红了,被人纠缠了一晚本来烦躁的心,此刻却突然雀跃了起来。   他从柜子里拿出衣服穿上,毫不在意的回她:“没事,自家姐弟,姐姐上次亲都亲了,看上几眼又有什么关系,不用见外。” 第31章   南十六街……   他十分大方,可齐昭确却无比窘迫。   没想到他突然又提起之前的事,她有些汗颜,只好尴尬的丢下一句:“我有事要和你说,你换好衣服来找我。”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   见她逃了,赵观南低头瞅了瞅松垮垮搭在身上的衣服,和那还没被挡住的胸腹肌,想起她刚才看傻了的样子,他挑了挑眉,眼中都是笑意。   看来这习武不止能保家卫国还有别的好处啊。   快速换好衣服后,赵观南就去了齐昭的房间,她等到自己这么晚想来是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了,正好自己这边也有事要和她说。   “姐姐,你刚才说···”   赵观南刚坐到下,就见边上的齐昭蹙眉朝后仰了仰,他突然停下,又闻了闻自己,难道因为没洗漱汗味熏着她了?   他汗味也没这么熏人啊,想着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上那腻人的香味,他心虚问:“姐姐,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嗯。”   齐昭刚点头,就见赵观南起身,着急朝她道:“姐姐,我去洗洗再来。”   “不用,没事的,你这个年龄了去那种地方也正常,我理解的。”   齐昭忙拉住了他,这么晚了,她是真的不想再等了。   “姐姐,你理解什么?”赵观南制止了脚步,幽幽地问。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讨论这个问题,齐昭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个,那个反正那种地方你还是少去为好。”   她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些,免得让赵观南误会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姐姐,是想多管他的闲事。   “我是去百花坊了。”赵观南木着脸看她,见她没任何反应又气馁的解释道:“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查案去了。”   为了问出消息,他百般人忍耐的应付了那女子一晚上,身上也沾上一身香腻到熏人的脂粉味。   一回家就换了衣服,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人竟然还说能理解他,自己为她守身如玉,她却毫不在意。   “之前我不是和你说在跟祝家的一个账房吗,那人在百花坊有个相好的,今日他去了,他走后不久,我就进了百花坊找了那女子,想从她那里套些话。”怕她不相信自己,赵观南把事情的经过都和她说了一遍。   见自己误会他了,刚才还和他说那些话,齐昭有些羞愧,接着赧然一笑,“那问出什么了吗?”   要是有地洞的话,她现在是真想钻进去。   房中仅亮着一盏如豆般的烛火,在桌上摇曳着,赵观南坐了下来,“听百花坊那位姑娘说,这个账房每月差不多这个时间,手头总会分外的宽裕些,且在这之前的几日会忙得不见人影,那个账房曾经还和女子玩笑过,说他们建了一座金山,每月会固定吐银钱出来。”   金山?齐昭想起之前李奶奶说的话,她说狗官死后还要吸她儿孙的血,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关联?   “祝家的的产业还多吗?”齐昭问了一句。   “不过,城中仅余几处铺子而已。”   当年祝家名下的产业几乎悉数出售,才凑齐二十万两银子,用以捐助百姓。   赵观南回她话的同时,倏地明白了过来,祝家如今还养着六个账房,可祝家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多两的账房都绰绰有余了,他们家产业铺子无数府中也只有五个账房先生。   而且按理说,祝家当年如果真的是倾囊相助,那之后的日子多多少少会有些捉襟见肘。   可那百花的坊的女子说,当年最难的时候,楼里的姐妹们常常连一碗粥都要争抢时,她跟着这个账房吃肉都不是问题。   祝家的这几个账房的确也如此那女子所说,这几日一直在府中未曾出门,这个时间既不是季末对账也不是岁末盘点,何以账房的人都会忙碌至此。   今日是二十五,账房每月这个时候会有大笔银子进账?齐昭问赵观南,“你知道祝家和府衙发俸日吗?”   “祝家我打探过,府中下人们都是在月末时领月钱的,府衙中的朝廷官员,上至六部各员都是在月初时会统一发俸禄。”时间都对不上,赵观南摇了摇头。   房中安静了下来,二人都没了头绪,齐昭想起今日发现的不对劲只之处,朝他提及:“对了,我今早忽然想起昨日和李奶奶闲聊时,她当时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今天想来也许会是个线索,李奶奶有三个儿子,当年都先后死了,她昨日提起她的大儿子和孙子,说是当年去挖渠被人打死了,你了解当年的情况吗?当时不是天旱,挖渠有何用?”   齐昭对这方面不太懂,她看向赵观南,这人既然被圣上委派来西南查案,那当时的卷宗他肯定是看过的,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你说什么?平越当年有人去挖过渠!”   赵观南激动的站了起来,黑眸几度闪动,眼中顷刻见带了怒火。   想起如今还在靖水的俞秉文,看来他出京时的大胆猜想如今还真极有可能是真的。   “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他的反常,让齐昭忙追问。   赵观南面色变了又变,呼吸都急促了些,对她和盘托出:“我此番并不是一人来西南查案的,圣上委派我与大理寺少卿俞秉文同查明当年的西南之事,俞秉文才是真正的钦差,我主要是保护他的,或者说是给他做掩护的。”   这也是他来平越府的理由,由他吸引住那些人的注意力,让靖水县的俞秉文可以放开手脚去调查。   闻言齐昭一喜,那也就是说,虽然目前她们这边进展缓慢,但那位大理寺少卿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更重要的线索了。   “但这和挖渠又有何关联?”她还是不明白这一点。   赵观南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带了厉色,“俞秉文他曾怀疑过,当年致使西南灾情严重到那般地步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人为的。”说完赵观南握紧了拳头,若真是这样,待案情明了,他定会送那帮畜生生不如死的体验。   不知是被什么惊扰,树上歇了的蝉又开始“嘶——嘶”的叫了起来。   齐昭脑袋嗡的一下就一片空白了,眸子瞬间也失去了光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紧闭着双眼,须臾后睁开,“你说···”   “当年的事可能会是人为的?”她颤抖的问完这句话。   “是,当年西南虽然是受大旱影响,但与之相邻的淮南却未受太大的影响,俞秉文怀疑很有可能是有人在上流故意截流,加重西南之地的灾情逼得朝廷出手赈灾,而后再借机贪墨。”   这一环接一环,布局之人可谓是狠毒至极。   “所以李奶奶她儿孙和大家一起去挖渠,会被人打死。”齐昭心中骤然燃起的怒火,灼的脏腑生生发疼,这群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为何还能苟活在世。   轩窗处难得溜进来一缕夜风,齐昭闻到赵观南身上的还留有的甜腻香味,突然道:“还有个事,祝老夫人很有可能知道他儿子做的事,她这几年一直装病找唐清和治头疾,应该是知道他儿子想对唐清和动手,所以故意装病保唐清和性命。”   赵观南问她怎么知道的,齐昭将白天在戏楼故意遇见祝老夫人的的事说了。   难怪自己换了衣服,她都能闻出自己去了何处,赵观南搬着椅子又坐远了些,“看来唐清和不愿意说应该和这事也有点关系。”   “嗯。”齐昭也觉得多多少少应该是有些关系的,夜深了,她知道他明日一早还要出去,便让赵观南先回去歇息了。   这天夜里齐昭睡的不太安稳,脑子里想的都是案子的事。   那些琐碎的线索绕啊绕,就像是一根没有尽头的绳子一样,最后实在抵挡不住的时候才跌入混沌中,迷迷糊糊的睡了下去。   早上她起来时,赵观南照例不在家里了,到是杨嫂子像是刻意在等她起床,齐昭一推开门,她丢了扫帚就跑了过来,“夫人,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齐昭一禀,贯珠和赵观南都不在院子里,难到出什么事了?   杨嫂子赶紧瞅了一眼关好的大门,拉着齐昭走进房中,皱眉细声道:“您养的小白脸起了外心了。”   原来是这事,吓齐昭一跳,过后她笑问:“嫂子怎么知道的?”   看她还笑得出来,杨嫂子都快气死了,“哎呀,您是不知道啊,他今早出门前问我城中有钱男子都爱去什么地方消遣,我可看见了,他荷包鼓鼓的就出门去了。”   她就说不该给男人太多银钱,那男人啊荷包里有个仨瓜俩枣的心思就容易飘,她家那个死鬼一样一样的。   齐昭忍住了笑,大概知道了赵观南想干什么了,“那您告诉他了吗?”   杨嫂子立刻点头,紧接着就兴奋道:“不过您放心,我这是给您撒饵呢,这城里消遣的地方都在南十六街那一带,您现在过去一准能逮到人的。”   杨嫂子说话时的激动神情,恨不得此刻就陪着齐昭一起去逮人,她之前去抓过那个死鬼几回,这种事她最有经验了。   齐昭有些哭笑不得,可又能直接告诉她,这个时候贯珠从外面露了个头出来,“嫂子你说要去逮谁,我可帮你啊,绝对揍得他不能还手。”   杨嫂子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拍着胸脯朝贯珠扬手道,“去去去,姑娘家家的,别问大人的事,边上玩去吧啊。”   贯珠不服气,“嫂子你可别小瞧了我,这平越城中我一个能打十个。”   “唉哟,你这孩子我咋还和你说不明白了。”杨嫂子都快急死了,这再不去,那小白脸可就要跑了。   眼瞧着贯珠还要回嘴继续同她掰扯下去,齐昭只好朝杨嫂子道:“嫂子您放心,那地方是我让他去的。”   “什么,你让他去的!”杨嫂子说完,惊得嘴都没合上,那眼珠叽里咕噜的就在齐昭身打转转,过了好半响,她咽了下口水。   好家伙!夫人让他去的,还是去那种地方,杨嫂子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齐昭了。   这位夫人一来她本来以为是个死了丈夫的大家闺秀,为人和善但骨子里定是刻板守礼的妇人,谁知不久她就公然养起了小白脸,现在还让小白脸去那种地方,难怪她之前在坊间听说有钱人都玩得不一样。   原来是这种不一样,杨嫂子觉得自己今日是真正长见识了,只是这俩人都这样了,还欲盖弥彰的分什么房睡,她也是过来人了,又不会说什么闲话。   “去哪里了?”贯珠听的没头没尾的,一头雾水。   “小孩子别瞎问。”齐昭和杨嫂子突然异口同声了回了她。   杨嫂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发烫,说完就跑了出去,捡起地上的扫帚背对着主仆二人又继续扫地了。   贯珠一脸莫名,她第一次看杨嫂子都会害羞,不解的问夫人:“夫人,杨嫂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闹了个误会。”齐昭笑了笑,带着贯珠去了厨房。   西南地区,一到夏日就甚少下雨,只不过天气有多炎热,南十六街的姑娘们穿得就有多清凉。   一到傍晚,灯红柳绿中来往的客人就开始络绎不绝,正条街上除了站在门口穿的花枝招展迎客的姑娘,街上的行人无一例外都是男的   赵观南折了根柳枝在手中一扬一杨的,坐在街边的露天的酒摊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盯着来这条街上找乐子的每一人。   露天酒摊也是这条街的特色,十六街上所有的街边小摊无一例外都是卖酒水的,没有一处茶水摊。   这也是十六街另一个名字的由来,醉生梦死街。   从傍晚到天黑,酒都喝了两壶了,摊主见赵观南还在盯着那热热闹闹的各青楼门口,凑了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酒:“兄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赵观南收回目光,看向已经坐在自己边上的摊主,好奇道:“这摊主也能看出来?”   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的摊主,朝他挤了挤眉,面上笑的神采飞扬,“见的多了,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个第一次来这南十六街的男人,在我这摊上喝酒,就像你刚才一样,一杯接一杯,喝得热气上头了,壮胆了才敢进那个销魂门。”   “那这南十六街一直都这么热闹的吗?”赵观南给摊主也倒了一杯酒,与他交谈起来。   楚馆里丝竹之音传了出来,摊主放在桌上的手跟着沉醉的轻打拍子,“差不多,只不过这几日又会客人多上一些。”   摊主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拍了拍身边年轻人的肩膀夸道:“不过你是我见过那些人酒量最好的,寻常人喝上一壶都东倒西歪了,要我说兄弟你也少喝点,虽说你酒量好,但这么喝下去待会真醉了还怎么进去寻乐了啊。”   赵观南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自己拿起酒杯朝他碰了下杯后就一饮而尽,笑得开怀,“无妨,大哥这酒香醇浓郁,今日便是在您这喝醉了也是一桩美事,只是您刚才说这几日客人会多上一些又是何故?难道这几日这南十六街是有什么酬宾之礼?”   一座座彩楼相连依靠,街市上红绸飘荡,红灯高悬,映得地上的青石砖头都带着旖旎之色。   边上有醉了男人搂着门口的姑娘摇摇晃晃的走进楼中。   看着那猴急的人,摊主笑得直摇头,“瞧见没,刚才进去的男人那亟不可待的样子,今日这街上大多是他这样的人,你没发现今日街上的客人年轻的居多?”   赵观南扫眼一望,如果无论是之前进去的客人还是街上走着的男子都差不多的是壮年的样子,他又给摊主倒了一杯酒,壶见了底,又重新买了一壶,给自己满上后与他碰杯,“还真是,这是何故?”   “自是有银钱了呗。”摊主笑他,说完又笑眯眯的朝他道:“这群人都是城外武备营和巡防营的人,他们昨日发饷,男人啊有了钱自然是要来找姑娘的,兄弟你没试过不知这其中的乐趣,那里头的姑娘可比酒还醉人些。”   “原来是这样,多谢大哥告知。”赵观南饮完杯中酒,丢下银子向摊主道:“突然记起家中还有要事,小弟就先走了。”   赵观南走的突然,摊主还想劝劝他,但连他衣袖都没拉着,收起桌上足足有两倍之多的银子又乐呵呵的,“这小兄弟虽然怂了点,但人还挺仗义。”   摊主看来赵观南就是不敢去,这才临阵脱逃谎称有事回去的,这种借口他见得多了。   难怪祝家养了那么多的账房,听完摊住的话,赵观南一下就想通了。   他们苦心瞒下四万已死的灾民,只为利益,这四万灾民想来就是账房口中的金山,一座用人命堆出来的金山。   这偌大的个西南,若是将这些已死的之人的安排在各处武备营中吃空饷,这样既少了人丁税还能源源不断的靠着这些已死之人吸血。   朝廷对于各州府武备营的人数本来就没有明确人数,只要不超过限定的人数,向来是不会多加管辖的。   而一些贫困些的州府甚至因为养不起那么多人,人数往往还会大幅度缩减,自己只要去查查西南各州府武备营人数就能确定了。   毕竟西南四年前元气大伤,这个时候如果人数不减反增,那就基本可以断定了。   赵观南匆匆往家中赶,却在路上看见了一家成衣铺柱子上熟悉的标记,他脚下一转去了了他之前住的祥云客栈。   果然在门口见到了在大堂里等候他的长青,长青的余光也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见到世子后,他随即就起身跟了出去。   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二人在小巷里见了面,“世子,俞大人那里有重要发现,特地让我来通知您。”才一停下脚步,长青就急急道:“俞大人在靖水,和周边各县的都发现了不少武备虚职,一直在领着朝廷的空饷,人数众多。”   “这群畜生还真是敢!”赵观南气愤地脱口而出,有了俞秉文的消息这下也不用再去查武备营的人数了。   “世子,您也查到此事了?”长青见世子像是知情的模样,随即问道。   赵观南点点头,虽入了夜但街上还有不少行人不便说话,他带着长青赶回了和齐昭的住处,在路上稍稍向长青解释了下,免得长青这个大嘴巴待会见到了人,一下说漏了嘴。   长青一听世子现在竟然和齐小姐住在了一处,惊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他这才离开世子多久,世子竟然就和人住一块了!不对啊,这齐小姐千里迢迢的怎么也跑西南来了?   长青心中满是各种疑问,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跟着世子到了小院后,见到齐昭和贯珠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来不及多解释,赵观南拉着在院子里等他的齐昭就进了房间。   “我知道祝家为什么要养那么多的账房了。”   他把刚得到的所有消息悉数都说给了齐昭听,还向她解释了武备营的人员制度。   “吃空饷!”   齐昭恍然也悟了过来,的确也只有这样才能将这四万人化整为零隐瞒下去,最主要的是他们有利可图,这样一套之前的零零散散的线索就都串联了起来。   李奶奶的话,假的户籍册,祝家异常多的账房,还有被普济堂的多番刁难,这下就全通了。   整个普济堂中都是当年亲人皆亡的遗孤,可在那群人眼中他们都只活生生的人证,自然都是想除之而后快。   “不好,唐清和有危险!”齐昭惊呼道,那些人如今知道了他们在查假户籍,定会提前灭口的,前几日夜里的火说明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俩人一个对视,赵观南面色随之一变,几乎瞬间就出了房门,“长青跟我走。”   长青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着世子的背影都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了,忙跟了上去。   见这么晚了还着急忙慌出去的二人,贯珠跑进房间,“夫人,这是这么了?”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住了整个平越城,齐昭站在房中院中连那颗石榴树都看不太真切了,外面黑蒙蒙的一片,只有呼啸的风声。   “那些躲在黑暗之中的人,明天天一亮他们就再也无藏身之处了。”   齐昭看向贯珠声音中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随着她的话刚落音,天空中降下一道惊雷。   浑厚的声音彻底划破暗无边际的夜,惊醒了不少已经在睡梦中的人。   这是终于查到了吗?   贯珠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闪电接踵而来映照在她的脸上,那双此刻本该欢喜的眼中此时却带着怅然,不过一瞬就又暗了下来。 第32章 不要命了吗   狂风渐起,石榴树被吹的左右摇晃,树上栖息的蝉全都噤了声。   暗空之上雷声一道接一道,这久旱的平越府终于要下雨了,也不知这场雨能不能将城中无处不在的灰尘冲走。   夜风作乱,吹得窗户啪啪作响,唐清和被吵了醒来,心里没由来的突然慌乱的起来。   才一睁眼就见屋外火光大起,匆忙穿鞋外衣都来不及穿上想出去叫人救火,可跌至门边却发现门被紧紧锁死了,根本拉不开。   外面还传来了金属的碰撞之声,拖着伤腿跑到窗户边,屋外有三人在打斗,其中一人几次三番想朝他房间过来,却都被另外俩人拦住了。   趁着他们无暇分心,唐清和拖着伤腿艰难的从已经沾染了火苗的窗户中想爬出去。   屋子里面已经开始呛人,浓烟透过各种缝隙钻进来。   外面打斗的三人他从窗户出爬了出来,以二敌一的那方,其中一人立即抽刀朝着刚落在地上的唐清和砍去,一直被二人拦住的那人想来救他,但却被人拦得死死的。   “唐大夫,快跑!”被赵观南安排在普济堂外盯着的人,抽不开身只好大声提醒唐清和。   可还是迟了,拖着伤腿的唐清和刚才从窗户那一摔加重了伤处,强忍着剧痛还未爬起身,刀光已至眼前。   伴着惊雷声那冒着寒光的长刀却倏地掉落砸在地上,而要杀唐清和的那人在顷刻间倒了下去。   赵观南及时赶来救下了唐清和,另一位杀手也被长青和同伴联手解决了。   不同与上次,这一回普济堂中被点燃了好几处火点,唐清和挣扎的起身想起救火,赵观南已经吩咐长青带着人赶紧去别的院救人。   唐清和看着再次救了自己的人,他不知该说什么,瘸着腿绕开了赵观南,蓄满水的大缸已经被人打烂了,水流见干枯的地砖中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外面的水井着急的想摇水上来灭火,刚把木桶抛进井中,豆大的雨珠砸在水井中,哗啦哗啦就响了起来。   唐清和摸了摸脸上是雨水,抬头看像夜空雨中在火光的照耀下,密密麻麻的倾泻而下。   不过一会儿,他的头发很快就被打湿了,手中的麻绳滑落。   他再不顾忌任何,直接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夜空中连绵不绝的雨幕,突然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就哭了,泪水和雨珠洗刷着他的脸   “老天爷,你终于舍得开眼了吗?”   他愤恨不已厉声朝天空喊着,咬着牙拳头砸在地上,一下比一下重,冒出的鲜血混着雨水流进了土地里。   他等来了,他终于等来了!   似是在回应他,瓢泼大雨,倾盆而泄,肆意冲刷着世间尘垢,包括这场包藏祸心的火。   噬人烈火最终还是屈服在这场暴雨之中,慢慢的偃旗息鼓直到最后的彻底湮灭,普济堂保了下来。   雨没有停,宣泄过后的唐清和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回了房间,在柜子下拿出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卷棉布交给了赵观南。   “这上面的名字都是我们这里小孩的父亲,还有老人的子孙们,共计四百三十六人,皆在四年前死去,有人用他们的名字至今还在领着朝廷俸禄,如今府衙留档当年死去的灾民的户籍卷宗是伪造的,真的在祝天立的家中。”   唐清和说到祝天立时,眼神无比的怨恨,这的伪君子骗了平越多少人,吃着人血馒头,还要百姓们还对他感恩戴德,简直丧尽天良。   “那你知道祝天立有和什么可疑的人来往过吗?”   赵观南接过布帛问他,如今西南之事已基本明了,但仅凭一个祝天立根本就无法让西南各个州府的人都配合他,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可疑的人?”   唐清和皱眉回想着自己这几年出入祝家的回忆,祝天立这人在外人面前和在府中时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前几年他还未做知府时,对着他的那些顶头上司也从不见恭维之色,不苟言笑。   唯独之有见了他母亲时他面上才会带着笑,突然,唐清和想到了他前不久被请去祝家给老夫看头疾时,遇见的一个人,他之前从没有在祝家见过他。   “有一个老人,花甲左右的年岁,前几我在府中看见过他,听祝天立叫他莫老。”   这个人之所以让唐清和觉得奇怪,只因为当时祝天立对这个老者态度异常的恭敬。   几年前哪怕他还只是一个七品推官时,放眼整个西南他都没见过祝天立对谁这么恭敬过,连年初京城来的都御史们都没看他这么殷勤过,现在想来他对那个穿着普通的老者的确和有些异常。   “长什么样?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赵观南立刻追问。   唐清和摇了摇头,“当时我离他们太远了,只是跟着冯嬷嬷过游廊时,正好瞧见他送那个老人出来,那个老人穿着一身深褐色棉衣,头上还带了个斗笠,看不见样子,我只是看见他露出的花白的头发和那个背影大概猜测的年纪。”   “哦,对了,他送人出去时,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我听冯嬷嬷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又不是正经老师,这么恭敬做什么。”唐清和想到冯嬷嬷的话,当时他没觉着,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说的那个老人。   老师?   他想起之前看过祝天立的卷宗,上面并没有写到到他入朝后有拜入谁的门下,他既无党派也没有和京中哪位官员走得近,难道是他未入仕之前的的老师?赵观南陷入了沉思。   唐清和见他不说话了,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不好,他却几次三番的救了自己的性命和普济堂,唐清和歉疚的朝他道:“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你会和齐夫人了,之前的冒犯之处还请您和齐夫人见谅。”   特别是齐夫人,他们第一次见面还吵了起来,那时他说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惭愧,一边接受她的好意,一边还出言不逊。   “无事,你也只是谨慎起见。”赵观南还在想着祝天立的事,突然又发觉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他看向唐清和立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抱歉。”唐清和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你刚才说的比这长。”赵观南盯着他,他肯定自己是漏了什么的重要的事了。   唐清和回忆着开口:“抱歉,之前是···是我误会你和齐夫人了——”   赵观南倏地的站了起来,他怎么把这忘了,他救下了唐清和那些人肯定已经知晓了,那他的身份那群人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而他们却再没动静了,想到还在家的齐昭,顿时心底一凉,飞快跑了出去,“长青。”   听见世子的呼声,长青立马跑了过来,“世子,怎么了?”   “你带人保护好唐大夫和普济堂,我需要出城一趟,等我回来。”赵观南快速吩咐完,不等长青回话,就飞步出了普济堂。   往回赶的路上,赵观南越想越慌,后悔不已,当初自己就不该答应她的。   如今把她牵扯进来,万一她···不会的,不会的,赵观南发现自己完全不敢去想。   即便是十七岁那年初上战场杀人时,他都没此刻这么害怕过。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见一人影急速的闪过一条又一条街。   天空中还下着雨,可赵观南赶到家时,衣裳都没未湿多少,大门闭着。   他停下,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了门,飞奔进去瞳孔骤然一缩,齐昭住的那间房门此时是开着的!   脑袋嗡的的一声,就再也听不见这外面的风雨声了,他紧紧盯着那扇门和那间空荡荡的房,还未走近。   突然,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他,顾不得院中还下着雨,欣喜的快步走近他,“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了?”   伴着她的话,刚才消失的声响又在耳边响起,赵观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看着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见他不说话,齐昭慌张的问,难道去迟了?   正想再问他,蓦地身子一倒被人大力拉进了怀中,赵观南紧紧抱着她,再也不想遮掩自己的心思了。   “昭昭,还好你没事。”   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浓浓的庆幸,他将人抱得更紧了,想让她听见自己此刻如擂鼓般的心跳。   齐昭呆愣了片刻,胸口被压迫着她喘气都有些艰难了,“你松开些,我有些喘···喘不上了气。”   闻言,那紧箍住她铁臂松开了一些,但还是将人禁锢在怀里,他气息还有些不稳。   齐昭挣扎了下,发现完全无法撼动他半分,只好道:“还下着雨呢?”   看见齐昭湿了的鬓发,赵观南懊恼的松开了人,转而拉着齐昭的手就向房中走去,才一到房中手就被甩开了。   “你怎么了?普济堂那边出事了吗?”齐昭挣脱开他,紧忙着就问。   赵观南没说话,而是先抬手用指腹擦干了齐昭脸上刚才沾上的雨水,齐昭不妨他会突然这样,也没躲开。   “没事,我赶去时有人想杀唐清和被我救下了,而且唐清还给了我一份物证。”赵观南放下手,思绪也平复了下来。   “什么物证?”齐昭松了口气,刚才看他的样子,还以为出了大事,还好及时救下了人。   赵观南朝屋里扫了一眼,不答反问她:“贯珠呢?”   “你们久久未回,我怕出事,让贯珠去找你们了。”齐昭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贯珠。   “什么?”赵观南面色一变,立刻朝齐昭训道:“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让贯珠离开你呢!”   “不行,不行,来不急等她了,我必须要立刻送你出城,那群人很快就会找到这儿的。”赵观南拉着齐昭就要走。   如今整个平越府上至府衙下到武备营的人全部都勾结在一起了。   这城中都是他们的人,即便拿到了他们的罪证,这群人也必定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的。   现下已经暴露再待在城中无疑是将自己送入渔网之中,必须要从外面搬救兵来,方能破局了。   “那贯珠怎么办?”   事态紧急,齐昭也没再多未原因,只是眼下贯珠还没回。   天色眼看着就要亮了,不能再等了,必须趁着祝天立还未封锁城门前赶出去,赵观南将齐昭房间桌上的茶壶盖子翻转了过来,倒扣上面。   这是他们此前早就约定好的紧急撤离信号,查案之初赵观南就和她们约定过,如分开时遇危险就城外五里亭见。   “只能去城门处等她了,贯珠看到暗号会来的。”   从他们住的地方到最近的永远春门也还有一段距离,如今必须趁着天还未亮赶过去,在刚开城门时出城。   也只能如此了,贯珠武功不俗,没了自己在凭她对平越府的了解,也完全可以在城中自保了。   齐昭知道自己在这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被赵观南拉着就离开了小院。   此时外面还灰蒙蒙的,天要亮未亮,雨倒是又小了一些,齐昭和他到城门时,已经过五更三点,城门已开,她们等了一会儿,但迟迟未见贯珠的身影。   眼看着天就要大亮了,不能再继续等下下去了,赵观南带着齐昭二人出了城门,直往五里亭而去。   永春门的角楼之上,一行人静静的看着那离去的俩人,祝天立身边的人不安的问:“大人,咱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城门之外,那俩人的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祝天立笑了,“怕什么,他赵观南好歹也是穆北侯府世子,若真死在了咱们平越城中,不是更麻烦吗?这永春门是本官特意留给他的一条——”   “死门。”   凌厉的眼着这已经入了林中的二人,此刻布满的阴沉,世子又如何,皇亲国戚又如何。   他到死都不会知道府衙里死的那几个官员,只是诱他来西南的饵。   顺利出了城,赵观南才稍稍放松警惕,通往五里亭的是条仅能过马车的小道。   因一夜的雨,现在地上泥土有些泥泞,他拉着齐昭走在路上。   清晨林中分外安静,一路走来未曾遇见一个过路人。   齐昭撑着伞举过二人头顶,一路过来手有些酸了,只怪身边的人比她高太多了,又拉着她与他挨着的那只手,她不得将另一手侧过去手抬起来才行。   手酸的忍不住动了一下,赵观南随即就发现了这才发现她还帮自己撑着伞,忙接了过来,把本就不大的伞全朝她那边倾斜了过去,“别管我,我身子糙,淋点雨没事的。”   齐昭动了动手腕,没回他的话,一直若有所思的。   按照赵观南说的他救下了要杀唐亲清和的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是祝天立肯定会这时即便不延迟开城门,也会加紧各个城门口的盘查。   但她们刚才出来的时却一切都如常,从赵观南救下人到他赶回小院再到她们一起到永春门这么长的时间里,祝天立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来下达命令。   现在想来她们出城简直顺利的都有些异常了。   松树枝头上青翠的松针叶晃动,悬挂着的雨珠不堪重力砸到了他们的伞面上,齐昭有些不安的问他:“你不觉得···”   “小心!”   利刃破风而来,赵观南拉着齐昭反手一推,将人护在了身后。   看着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他竟没一丝察觉,面容瞬间冷峻了下来,对方剑已出鞘,泛着杀气。   雨已有渐收之势,来人斗笠之下黑巾遮面,身着深色布衣,提剑拦与二人之前。   怕伤到齐昭,赵观南以伞为器向杀手袭过了过去,二人瞬间就颤抖在一起。   杀手斗笠压的极低,赵观南甚至连他的眼睛都没到。   越遮遮掩掩就恰巧说明此人极有可能是自己见过的,打斗过程中,赵观南几次三番的想打掉他的斗笠,却都被他轻巧避开了。   雨伞也早在他的利剑之下断成两节了,赵观南赤手空拳对上他渐感吃力。   这人武力之高实算是难得一见的对手,探清对手的实力后,多年的战场经验让赵观南立刻改了出招,只守不攻以保存自己的体力。   杀手知道他的打算,不过几招过后就没了耐心,剑尖一转朝中身边站着的齐昭就刺去。   树下的齐昭眼睁睁看急速朝着自己而来的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可在利刃却在碰到她的前一刻倏地朝边上一横,着急救她的赵观南肩膀处被划了一剑,破了口子的衣裳处迅速就被鲜血染红了。   这才是杀手的目的,他清楚的知道赵观南的软肋是什么,袭击齐昭只为让赵观南露出破绽。   二人再度交手,赵观南伤在了右肩处,但他却毫不在意,战场上生死之际这点伤实属算不得什么。   只是手无长器终究是要吃亏些,且对上武功还在他之上,虽一时要不了自己的性命,但眼看着就要胳膊之丧要在受一剑之时。   突然一道身影朝他扑了过来,赵观南瞳孔蓦地睁大,看着齐昭在自己身前惊骇之下慌忙揽住人一身体一旋。   却见那利剑竟也生生错了二人,砍断了边上好几颗灌木。   齐昭这突然一出,让赵观南与杀手二人面色同时一变。   杀手不过是朝齐昭看了一眼后,再度执剑就要朝赵观南刺去,招式凌厉无比。   他敢保证若是这个小女娃再敢乱自己之事,即便现在不能杀她,也定要在她身上捅过窟窿出来,大不了之后再找人救活便是。   “夫人。”   林子里面传来的贯珠的声音,后面追赶而来的贯珠起初只看见夫人,随后看到边上与人交手的赵观南,快步飞身过来就要帮忙。   但那杀手在听见贯珠的声音后迅速收手就跑了。   贯珠才赶过来,见人已经跑了,正想去追,却被赵观南叫住了,“别追,此人武功不在我父亲之下,你打不过他的。”   赵观南的话,让贯珠的脚步生生的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赵世子肩膀上是伤更是惊骇道:“这西南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了。”   竟连以武传家的穆北侯府世子都能伤了!   “不是西南的,这人是从京城来的。”   齐昭看着地上的鞋印,朝二人指了指,“这种菱镜格鞋底纹饰是京中崇安街上宝通铺独有的,这种鞋底防滑耐磨,且松软不硌脚底,但因价格不匪,只流行与城中的官员与富户之间,而且宝通铺卖出的每一双鞋底上都会有他们店中的标记,就是鞋后跟处这个元宝的印记。”   齐昭的话赵观南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走到她面上劈头盖脸就开始怒声道:“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有多威胁,你就那么莽撞的扑过来,不要了命了吗!”   赵观南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后怕,若是自己没来得及反应,或者那个杀手剑再快了那么一息。   即便杀手不不知道什么愿意不想动她,但凡杀手武功再低一些都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能紧急改变攻击方向。   齐昭被他这突然一骂,懵了一会儿,想到他为了救自己差点又受伤时,也有些歉疚,小声解释:“他第一次朝我袭来时,中途故意偏离了一点,当时你背对着他没注意,可我看得清楚,这人似乎是怕伤了我,所以后面那样的情况下我想试一下。”   看着自己越解释,他脸色越差的样子,齐昭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了。   “那你要是怀疑错了呢?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吗?”   赵观南见她还毫不觉得自己做错的样子,简直快要被她气死了,不过一个不确定,竟然就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正在查看鞋印的贯珠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这赵世子还有这一面!   头一回在夫人面前硬气了起来,最主要的是夫人也顺着他,也不知道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她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   “可我这不是猜对了吗,那人不愿杀我,虽然我暂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说不定也是条线索呢?”齐昭讷讷回了句。 第33章 姐姐知道了对吗?   见赵观南还要再开口,又要骂自己的样子,齐昭忙道:“呀!你这伤口还在流血,得赶紧找个地方包扎一下,这个地方不安全,万一那人再回来,你这还受着伤,我们赶紧走吧。”   说完难得讨好的朝赵观南笑了笑。   赵观南即便是再生她的气,可在看见她拉着自己的衣袖时,也训不出来了,罢了!   万幸刚才没伤着她,大不了过后再好好同她说,还能怎么办,骂是不舍得再骂了。   贯珠见状,差点笑了出来,这小世子还真好哄,之前夫人养的老白都比他有脾气些。   离去之时赵观南瞥了一眼地上留有的鞋印,果然如齐昭所说的鞋印后脚跟的地方,在一片菱镜纹的印子中有个小小的元宝印子。   所有这便是杀手要遮住脸是缘由,想起刚才对于交手时虽未能除去他的斗笠,但却在交手时看见了那双已经垂老的眼,和他耳后斑白的鬓发,当时他立即就连想到了唐清和说的那个在祝家看到过的莫老。   云收雨歇,但天还是阴沉沉的。   杀手失手了,祝天立很有可能会派别的追兵来,三人匆匆离开了。   由于赵观南的伤口还未处理,走了不到两刻种时见到一间废弃的茶棚,齐昭提议在茶棚歇下脚,处理赵观南的伤口,顺便商议下接下来该往哪走。   虽然平越城暂时是回不去了,但总要有个目的地。   茶棚虽然破旧,但由于经常会有过路人歇脚,地上堆了不少稻草,房顶有处窟窿,地上的稻草也大部分都是湿的。   好不容易找了处干的地方,齐昭让赵观南坐下,就让他解开衣服,想查看他的伤口。   贯珠担心再有人追上来,出去清理她们来时的痕迹去了。   赵观南一解开衣服,齐昭就倒吸了一口气,只见他肩膀上的被剑划伤的口子虽然不大,但是伤口极深。   之前被衣物遮挡了,齐昭见赵观南也没怎么吭声,以为伤的不大,可现在映入眼帘劲瘦的背脊上,肩膀连着背部的那条口子不仅皮开肉绽,竟还见到了白骨。   “伤这么重,你怎么不早说,还走了这么远的路。”   这回齐昭气冲冲的骂他了,她眼睛都不敢伤口处,这人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重吗?”赵观南扭头回看了一眼,还好啊,起码没伤着骨头自己还能动,但见齐昭生气的样子,他也不敢说没事,只得安慰她:“其实就是伤口看着吓人了些,流了点血罢了,你可别忘了本世子好歹也在漠北军中摸爬滚打四年多了,战场上只要人活着,其他的都是小伤。”   齐昭很想在他伤口处按一下,看他还说不说得出来是小伤,但又下去不那个狠手。   毕竟要不是因为救自己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你身上有带金创药什么之类的止血药吗?”   “没有。”赵观南摇了摇头,随即从自己衣袍出连撕了几条布条递给齐昭,“劳烦姐姐用这个忙我包一下就好了。”   其实自己完全也可以包扎的,只是他就是想让齐昭给他包,最好她能再心疼心疼自己就更好了。   齐昭接过布条,见上面沾了不少乌漆嘛黑的灰还有泥土,最主要的还有些潮湿,皱眉从袖中拿出自己的帕子覆在布条上,走至他身前没好气的看着他,“抬胳膊。”   赵观南听话的立刻照办,看着凑近自己的人他昂首一直偷笑着。   她给自己包扎时二人靠得非常近,而且他这个角度看向下去像是她在主动抱着自己的样子。   “小世子,我说你一个经常受伤的人,就不能自己身上随身备点金创药吗?”   齐昭忍不住开口说他,这才见他几次,他在自己面前就伤了两次了,看他的样子还习以为常,真的是之前还好意思说她。   要是长青在这儿,听了齐昭的话铁定能当场笑出来。   什么经常受伤?上回那是有人故意用的苦肉计,虽然赵观南从军多年,但真正能伤到他的人少之又少。   赵观南看着那帕子的兰花又变了色,心疼道:“抱歉,又浪费姐姐一条帕子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我说的是帕子的事吗?”布条在他肩膀上缠绕了三圈,齐昭的手蓦地一紧,成功见那人可算的疼得咧了一下嘴,还是不忍又系松了些,“好了。”   赵观南把衣服从腰上拉起来,伸着手慢吞吞的穿着,齐昭见他的样子有些可怜,又接过从他的手上给他套进去,想了想又朝他交代:“以后就算有危险,你也不能再这样不顾自己的来救我,你是穆北候府的世子,你的命比我值钱。”   “是吗?”赵观南倏地朝她凑近,直勾勾的看着她,接着朝她郑重道:“可在我看来,姐姐的安全才是最最重要的,别的什么都比不上,包括我自己。”   被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又听着他带着浓浓暗示的话语,齐昭心头蓦地一跳,她避开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你别瞎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你还贵为侯府世子,怎能如此轻贱自己呢。”   他靠得太近,齐昭之前又是跪在地上给他包扎的,现在一下就是想避开也没地去。   “姐姐这话为何不敢对着我的眼睛说。”   见她躲避,只给自己留了个侧颜,他倾身过去凑到她耳边问:“姐姐,你知道我的心意的了,对吗?”   心再也控制不住的狂跳了起来,齐昭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将脸侧得更偏了,“小世子,你在说什···”   她本想装傻回他,但却被他打断了,赵观南歪头看着她,突然挑眉一笑,“世子就世子,加什么小字,我早已弱冠,如今不小了。”   他把自己的心意明晃晃的告诉了她,把自己藏了八年不敢为人所知的心思此刻彻底的暴露在她眼前。   齐昭眸光闪动,鸦睫不停的颤动,是啊,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自己可以随意调侃的少年了。   时过境迁,如今倒是反着来了。   看着这张在自己面前笑得肆意飞扬的脸,齐昭正不知道该如何劝导他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是贯珠回来了。   “姐姐,放心,我只是告诉你而已,不会逼你做任何决定的。”   赵观南在贯珠进来前,低声在她耳边说完就坐直了身体。   “夫人,你们商议好了没,咱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贯珠走了进来,手中还捧好些黄澄澄的李子,她献宝似的走到齐昭面前蹲下,把手中的李子送到她面前,笑嘻嘻:“夫人快吃,我洗干净了的,刚才在林中看见一颗野李子树,可甜了,一点都不酸。”   齐昭怕她看出自己的异样,忙从贯珠手中拿了一个果子,放进嘴角也尝不出酸甜,囫囵就吃了。   贯珠看着手中黄澄澄的李子,又瞅了瞅赵观南虽然不舍得,但还是问了一句,“世子,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多谢。”   赵观南向来不怎么爱这些吃甜的东西,他从稻草上起身,朝二人道:“我们去靖水吧,如今平越的事也基本已查明了,和俞秉文汇合后,差不多就可以收网了。”   “那唐清和那边?”齐昭也明白目前她们是断然不能再回平越城了,可就这么走了,又担心唐清和普济堂。   “放心,我出来时吩咐了长青带着人守在普济堂,再者我如今已经知道了祝天立他们的事了,这个时候再灭口也已经迟了,而且祝天立指不定还指着用普济堂来诱我自投罗网,无论如何普济堂那边他们应该暂时都不会再去动了。”   赵观南也大概了解些祝天立此人了,虽然狠毒但倒不至于傻倒事发后还再去灭口,只会抓住机会将人彻底利用。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靖水离平越府大概也要两日的路程,她们必须立刻出发才能在天黑之前进到下一个镇子上,毕竟赵观南的伤口还得找大夫上药才行。   确定了方向,三人立刻就出发了,好在雨已经停了,地上虽然有些湿滑到也不影响赶路。   一路上,贯珠时不时的就寻些野果来给齐昭充饥,她和赵观南是习武之人饿着赶路倒没事,可她不能让夫人饿着了。   谁知那个赵观南竟也学她,仗着武功比她好抢先摘下枝头最大的果子给夫人,在夫人面前一直献殷勤。   三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要落脚的镇子上,找到客栈住下,齐昭第一时间就给了小二银子让他帮忙去寻名看外伤的大夫来。   他们要了两间紧挨着的房间,齐昭和贯珠一间,赵观南住在隔壁,夜里无事发生。   第二日天一亮,接下来的行程就快了许多,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去靖水,刚过晌午一行就到了靖水县城。   进了靖水县,赵观南没有第一时间去寻俞秉文。   那群人沆瀣一气,这靖水听长青讲也是乌烟瘴气的,他若直接贸然带着人去找俞秉文,很有可能一下将双方都给暴露了。   寻了间客栈安顿好后,在天黑之前赵观南出了客栈。   确认没人跟着自己后,去了长青所说俞秉文租住的私宅,可却没有寻到人。   靖水县因一条流通全县的靖水河而得名。   根据卷宗记载四年前西南大旱没两月靖水河也随之干枯了,可靖水河据县志记载近几百年来别说干枯断流了,就连水位都甚少下减过。   靖水河源自岭北山脉,途径成阳,过淮南最后再到西南由昌水县汇入南海。   俞秉文来靖水县之初就是因为怀疑当年西南灾情严重,是有人在靖水河做了手脚。   他扮作成岭北富商借靖水县依靠靖水河灌溉沃土良田无数之名,借来靖水屯田的由头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探查当年靖水断流之事。   如今没在住处找到人,赵观南不知他是下乡未归,还是出了什么事?   靖水虽已和淮南比邻但还是属于平越府辖下,赵观南念及自己今日才入城不愿打草惊蛇,只得先回了客栈,明日再来问问。   在私宅外面仔细看了没有俞秉文留下其他的暗号,赵观南正要离去之时,突然见对门一大户人家小厮跑了过来,“公子等等,见您在这家门口看了许久,可是来找人的?”   天已擦黑,仅剩一些薄弱的光打在巷口,赵观南看着眼前突然过来热情的小厮摇了摇头,“不是,刚才路过瞧着这里幽静雅致,正巧最近想换个住处,看这里好像也无人住的样子,便想来问问这宅子对外租赁不?”   “原来公子是想租宅子呀。”小厮看了眼对门的宅子,欲言又止。   赵观南看他犹豫的样子,随即从身上拿了些碎银子塞到小厮手中,“劳烦问问小哥,这宅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小厮是个人精,刚才他之所以叫住赵观南就是见他气度不凡,想着自己过来问问,说不定能帮上些什么忙好讨些赏钱花花,如今目的达成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朝赵观南道:“宅子倒是没问题,只是这宅子已经租出去了,公子若是想租宅子,我们这巷头倒是还有一处宅子如今是空着的。公子可以去那里看看。”   “租出去了?”赵观南又打量了一眼里面天黑还未点灯的空宅,不解问:“可我怎么看着好像没人住的样子呢?”   “公子慧眼,目前的确是无人住。”   小厮拿了钱财自是恭维赵观南,见他好像实在很喜欢对门的宅子,看了空无一人的巷道,凑近了小声提醒:“公子听小的一句劝,还是看看别处吧,原本住在里面的人犯了事,昨日被县衙的官差抓进大牢里去了。”   暗巷里赵观南眸色幽深,面色未改故作好奇的问:“被抓了,小哥可知道是犯了何事吗?”   “哪里知道啊,昨日下午来了好些个官差凶神恶煞的踢开门直接就把人带走了。”   小厮又向赵观南劝道:“这染上了衙门的官司,人一时半会肯定是出不来的,公子若是实在喜欢这宅子可以去西街陈府问问,这宅子就是他们家的。”   “多谢小哥告知。”   赵观南见再问不出什么,谢过人后就离开了。   本想与俞木头汇合后,就一起去淮南找荣庆王借兵彻底了了西南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谁知却被这群狗官先发制人了,如今不论俞秉文是因何原因被抓,他都得先把人救出来再做打算了。   赶回客栈后,赵观南立刻去找了齐昭,靖水如今也不安全了,明天必出让她们出城去淮南。   房中主仆二人也在等他的消息,都没歇下,贯珠见他来了,便出去房中在外守着。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齐昭坐在客栈房间内的圆桌旁,给他倒了杯茶水推过去问。   “出事了。”   天气燥热,赵观南出去一趟的确口有些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俞秉文被县衙的人给抓了,姐姐,明日一早你和贯珠就离开靖水,去淮南等我消息。”   “什么?”齐昭惊呼出口,俞少卿都被抓了,靖水县衙这些人是都疯了不成,堂堂大理寺少卿,区区一县衙的知县竟也敢冒上。   可一想到之前刺杀赵观南的杀手,眉心紧锁着,这些人的确是都已经疯狂了,穆北侯府的世子都敢杀了,他们又怎么在乎大理寺的少卿。   “那你准备怎么办?”齐昭问他,他让自己离开靖水,心中定是已经有了打算。   “他们是昨日下午的抓的人,平越府的消息没这么快传到,我推断有可能俞秉文调查断流的事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既是官差正大光明抓的人,目前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俞秉文的身份,但他在牢里越久一旦身份暴露就越危险,我明日去县衙大牢探探。”   “可是你的伤···”齐昭有些担忧,“要不我让贯珠陪你一起去?”   毕竟县衙里官差不少,要从里面救人,多个帮手总归是好些。   赵观南想没想立马就拒绝了,“不行,这个时候贯珠必须寸步不离的待在你身边,县衙大牢那边的事我有把握,放心。”   一座县牢而已,他赵观南还没放在眼里。   齐昭却总有些不安,昨天早上那个杀手逃走了便再也没了动静,无论那人是受何人指使,如今任务没完成,他定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想到那人诡异的举动,她问赵观南:“对了,关于昨天那个杀手,你在京中可听过这一号人?”   “没有。”想到昨天那人,赵观南面上沉重了起来,倒不是因为他是来刺杀自己,而是那人对齐昭诡异的态度。   年初宫中禁卫莫名要杀齐昭,他还没查清楚,而现在又来一个罕见的高手不敢动齐昭,他不知道这二者是否有关联,姐姐身上好像是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时外面传来了贯珠和店小二的说话声,过了半响,敲门声响起,“夫人,伙计说厨房热水好了,可以去提水了。”贯珠的在外面说道。   “你去提些水上来吧。”齐昭回了她,知道她是在告诉自己,她要去提水了,门外没人了。   外面的脚步了声远了,贯珠跟着伙计下了楼。   赵观南也起身,“姐姐,那你也早些洗漱歇息,我先回房了,有事随时叫我。”   客栈人多眼杂,他不好夜里在她房中待太久,赵观南回了隔壁房间。   一位提着水桶从楼梯上来的男人,见赵观南从隔壁房间出来,忙低下了头,垂着脑袋进了尽头的一间房内。   次日一早,赵观南本想把齐昭二人亲自送出城门,但齐昭说指不定靖水这边的人指不定已经拿到了他的画像,让他还是少有官兵把手的地方露面,自己带着贯珠退了房就走了。   二人分别后,赵观南先去了县牢外附近的茶馆酒楼都转了转了,想确定俞秉文现在是不是被关押在县牢内。   毕竟仅凭那小厮的话,也只是知道俞秉文被抓了,但不确定是转移了还是就关押在县衙大牢中。   酒楼里商客杂乱,倒不用赵观南刻意打听,他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听隔壁桌有人说起前日县牢里新关进一个人,听他们口中的相貌描述,他确定了就是俞木头。   白天在外面观察好地形后,入了夜,天一黑,赵观南就进了靖水县牢。   里面守卫宽松,大牢出口处夜里就俩人值守着,此刻还正喝着小酒二人互吹着牛皮。   赵观南在外面等了一会,又见一狱卒腰间别着一大把钥匙走了出来,见二人喝酒,凑过也跟着嬉笑聊了一会,手上抓了一把二人就酒的花生米又走了进去,继续巡逻。   他刚才查看过,整个大牢就一个出口,他进去势必得经过门口处的二人,等外面的巡逻的人刚过,赵观南就悄声接近了大牢门口。   在俩个已经喝得有些迷糊的狱卒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放倒了二人,轻步进了里面。   靖水县地方不大,但这县衙的牢房到是挺多间,不过此时大多空着。   仅有几间关着犯人的牢房,此刻犯人们也都躺在杂乱的枯草上睡着,赵观南一一寻找了俞秉文,又时刻注意着在里面巡逻的那名狱卒。   他必须在下一班外面巡逻的人过来之前把人救出去,不然要麻烦很多。   好在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了正席地靠墙而坐的俞秉文,见他虽然头发凌乱,但好在身上好像没什么伤,他松了一口气,这样起码待会跑的时候不会耽误功夫。   “俞木头。”赵观南走到木栅栏外小声唤他。   地上的俞秉文起初在看到地上的影子过来时,还以为是巡逻的狱卒过来了,听见的熟悉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惊讶起身奔至栅栏后,“你怎么来靖水了,长青呢?”   俞秉文被抓的这俩天,一直等去送消息的长青回来发现自己被抓,来救自己的,没想到来的竟是赵观南。   “平越那边出了点事,等出去再和你说。”赵观南说着抽剑就要砍断牢门钥匙,本想着不惊动别人把人救出去的,可现在外面的巡逻时间快到了,他来不及再去找刚才那个腰间别着一大把钥匙的人了。   俞秉文见他要砍钥匙,突然想起那个这两日固定每隔一炷香左右都会从自己这间牢房门口走过的狱卒,已经消失了很久了。   他急忙问“你见过那个腰间别着一大串钥匙的狱卒吗?”   才问完就立即反应了过来,赵观南若是见到了那人定会拿到钥匙,可他现在,“不好,是埋伏快跑。”   他的话还没落音,寒光闪过利剑就劈斩而来,不过不是朝中牢门的钥匙,那把剑是对准赵观南直直袭来的。 第34章 他怎么在西南也有姐姐   电光火石之间,觉察到危险的赵观南本能的躲过了偷袭。   顷刻间原本晦暗的整个牢房顿时火光大亮,乌泱泱的已经围了好些衙差了。   而刚才让赵观南都没发现的偷袭之人,正是之前刺杀他的那个头戴斗笠的杀手。   “你是莫老。”   对于这个几次三番要杀自己的人,赵观南第一次开口说话,他没有问他而肯定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火光闪动的的映照下,那人的斗笠依旧压的很低,听见赵观南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没一丝异样,只是笑道:“世子知道的倒是不少,只是这件事你也只能托梦告诉穆北候了。”   说完不再迟疑,提剑朝着赵观南而来,这一次没了那个碍事的女人,他赵观南必死无疑了。   狭窄的巷道内,不过一息间便满是刀光剑影闪动。   杀手武功之高赵观南知道纠缠下去自己没有胜算,若是在外面自己打不过大可逃跑,可大牢就这一个出口,此刻被重兵把手着。   这种情形之下他的确难以跑出去,赵观南依旧和上次一样只守不攻,期间频频听着外面的动静。   杀手发现了他的举动,胜券在握的笑他:“世子到了这时莫不是还想着能有人来救你,穆北候远在漠北边境,他只能赶得上你的祭奠了。”   说着剑风从赵观南耳边擦过,他利落的旋身躲过,但呼吸显然已经有些不稳了,就这此时门口终于传来了赵观南一直等待的动静,外面刀剑嘈杂声混合,门口围着的官兵们听见动静还没来得及出去,外面的人已经进来。   纷乱的脚步声中,一声娇斥声传来,“臭老头,本郡主看中的人你也敢动,问过我高暮云了吗。”   县衙里的那些仨瓜俩枣在跟随高暮云而来的淮南大营中的将士手里个个就跟软脚虾似的,毫无抵抗之力,高暮云的长鞭也在她骂完人后,立即朝着杀手挥去。   “赵观南你躲一边歇着,让本郡主来会会这狂妄的老头,好好练练身手。”   高暮云的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兴奋,她刚才瞧见赵观南肩上都带了血,难得有能伤得了赵观南的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得和人过过招。   跟着高暮云而来的护卫们,处理完那些衙差后,就见郡主竟和杀手打了起来,想上去帮忙之时听见了郡主的话,纷纷又不敢上前了扰了郡主的兴致,只能在边上时刻注意着小主子。   局势瞬间被扭转了过来,老者知道自己今日是被赵观南耍了,恼怒之际又被个小女娃羞辱,在高暮云挥鞭过来时,眼中凌厉尽显,“找死。”   这些个皇亲国戚又如何,他可不在乎再多杀几个,在高暮云挥鞭子袭来未收回之时,剑锋一转朝着她的脖颈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闪而去。   “小心。”赵观南明白了他的意图,在众侍卫出手前飞身挡住了老者的凌厉杀招,自己与身后的高暮云因老者的全力一击连退了三四步。   但就在刚才众人目光都在高暮云身上之时,老者侧过二人,急速从牢门口逃遁而走,外面的人根本阻拦不住他的脚步,眼睁睁的看着人消失茫茫在夜色中。   高暮云不在乎人跑没跑,她此刻正看着刚才不顾自己安危来救自己的赵观南笑的得意洋洋,“看吧,我就知道你也爱慕本郡主,刚才暴露了吧。”   她就说整个大邺她俩绝配,赵观南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自己,这下好了她终于找到满意的夫婿了。   “我只是怕你受伤,趁机讹上我。”赵观南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转头就去牢房也懒得再从狱卒身上找钥匙了,一剑斩断了钥匙链子,拉开了牢门。   见自己被忽视了,高幕后气呼呼的跟在他身后,“我不管,要不是本郡主今天及时赶到,你的小命说不定就没了,救命之恩你得以身相许,陛下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赵观南点点头,朝着刚从牢房里面走出来的俞秉文就道:“听见没,今天是郡主救了你,你可得好好谢谢人。”   刚出牢房的俞秉文和边上的高暮云面色都是一滞,尤其是俞秉文尴尬无比,向来不太擅长和人客套的他,此刻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自己真是拖了这位郡主的福,今日才躲过一劫的。   “赵观南,你别想赖账,你等着,回京我就找陛下做主。”   高暮云说着还觉得不解气,看着他那渗血的肩膀,重重一拍,成功见赵观南疼得龇牙咧嘴的,笑得开怀,“赵观南你逃不出本郡主的手掌心,放弃挣扎吧。”   门口的一众侍卫同情的看了眼穆北侯府的世子,他们郡主的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这赵世子何必还要负隅顽抗呢。   赵观南捂着伤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推脱道:“陛下才不会这么枉顾伦常,咱俩凑一起那就是乱伦,小姑母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今日之恩侄儿往后定好好报答您。”说完就想溜,却被门口的护卫们拦住了。   “哈哈哈哈。”听完他的话,高暮云突然笑了出来,见还一无所知的赵观南,她扬眉笑道:“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西南。”   高暮云见着刚才还一脸轻松的赵观南脸色一点一点变了,高高兴兴的收起了自己的鞭子,反正他跑不掉了。   “你什么意思?”赵观南心中开始忐忑了起来,高暮云虽然霸道,但却从来不会撒谎。   俞秉文也好奇这个羲和郡主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西南的,毕竟这事真是只有陛下知道。   “陛下怕你们在西南有危险,说只要本郡主能在此事中立功,回京后会答应我的一切要求。”高暮云看着赵观南一耸肩,无比同情的笑了。   而她高暮云的所求,明眼人皆知。   听完她的话,赵观南反而放下心来了,毕竟这天底下是没有哪一任君主能够允许自己手下两个皆手握重兵的臣子结为姻亲的。   穆北侯佣兵三十万大军镇守漠北边境,而荣庆王在藩地驻军十五万,这样的两户人家就是走得近些都容易引人猜疑,就算陛下不反对,内阁那些老头们也绝不会同意。   这小郡主是掉进陛下的套子里了,俞秉文和赵观南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都不再言语。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赵观南不是应该跳脚才是是吗?他突然不反驳自己了,高暮云总觉得怪怪的。   赵观南不想再和她瞎扯了,无奈的指了指自己因刚才打斗肩膀重新裂开还在渗血的伤口,“小姑母,您也想要个活的不是,您看看能不能让我先去找个大夫止血成不?”   高暮云皱眉看了眼那已经血滋糊啦的肩膀,好像是有点严重,手一挥让护卫们散开了,赵观南给了俞秉文个眼神,他随即就跟了上去。   反正人在靖水也跑不了了,瞧着朝外走的二人,奔波了一日赶来的高暮云也累了,正想让人在县衙收拾间屋子歇息时,蓦地想起今早小六和自己说的,倏地脚步生风立刻就去追赶二人了。   “赵观南你等等,我陪你一起去找大夫。”   在二人还没走出县衙之时,高暮云追了上来,如今整个县衙的里的人都被高暮云带来的人控住了,他们站在大院里,只听见到处都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所有屋子都亮了,将士们还在搜查每一间屋子,怕有漏网之鱼。   赵观南说去找大夫本也只是搪塞她的话,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他只想和俞秉文找个清净之地,二人交换所有已知的消息,商议好下步该如何走。   眼瞧着人又跟了上来,赵观南叹息拒绝,“不好吧,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的。”   “那里孤男寡女了,你们这不是俩个男人吗?”   高暮云才不管,反正她得跟着去看看,“说吧,想去哪家医馆?”   “不去医馆了,我回客栈歇息。”赵观南没好气的回她。   “哪家客栈?我送你们回去啊。”   “小六不都告诉你了吗。”赵观南说完拉着俞秉文就走。   “你怎么知道小六···”   高暮云脱口而出,猛地反应了过来,难怪刚才赵观南见到她出现竟没有一丝意外,原来这人早就知道了。   “赵观南今天的事,是你故意让小六知道的,你······”高暮云气得在后面直跺脚,咬牙切齿道:“你竟敢利用本郡主。”   自己赶来美救英雄是一回事,可被人利用又是另一回事了,从陛下那里得知他来了西南,可却不知道他具体去了什么地方,毕竟西南这么大,她才没这个功夫一个一个去找,只是让人在与淮南相邻的各个州县派了些耳目,所以昨日赵观南刚进靖水不久后,她就知道了。   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他故意的,她气呼呼的追上去,“赵观南,这事本郡主和你没完!”   “赵观南,你赶紧和本郡主道歉,说不定我还能原谅你。”   “不行,你还得多喊几句姑奶奶,我才能消气。”   前边的人越走越快,对于后的高暮云的愤怒充耳不闻,赵观南只觉得被她吵得脑瓜子有些疼。   一路上俞秉文夹在气的跳脚就高暮云和装聋作哑的好友中间,眼神放空着这时间比在牢里还难熬。   好在在高暮云终于说累的时候,赵观南带着他来了客栈,刚才高暮云还没追出来时,赵观南说有重要证物藏在了客栈,这也是他一定要赶回来的原因。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已至戌时末,客栈伙们计正抬着门板准备关店,大堂内板凳都反垒在桌上,地上也都洒扫干净了,见这么晚还有客官来,抬着门板的伙计正欲说客满没房间时,见着是店内的住客,忙把人迎了进来。   “呀,客官您这是这么了?”见到赵观南被染了一大片血迹的衣裳,伙计惊呼出声。   随即二楼一扇门被迅速打开,赵观南见到此刻本来在淮南境内的人竟还在客栈中,脚步一窜噔噔就上了楼梯。   俞秉文在看见二楼的齐昭时,眉不易察觉的皱了下。   高暮云比他脸色更差,好啊,看来还真如小六所言,这个赵观南来西南才多久啊,就和别的女人勾搭上了,她紧随着赵观南也上了二楼。   “我不是让你先去淮南吗,你怎么还在这儿。”看见又瞒着自己的齐昭,赵观南面色冷肃。   齐昭正要回他,还未开口,跟上来的高暮云直勾勾的盯着她,“赵观南,她是谁?”   高暮云的语气活脱脱像一个妻子对丈夫的问责,楼下的伙计们顿时竖起了耳朵,俞秉文慢悠悠的也上了楼。   “姐姐,这位是荣庆王府的羲和郡主。”赵观南站到齐昭边上跟她解释高暮云的身份。   姐姐?   高暮云听见赵观南叫她姐姐,眉头一松,他怎么在西南还有姐姐?   “郡主万安。”齐昭之前在明华宝斋见过高暮云,微笑着向她问安。   “不必多礼。”既是赵观南的姐姐,高暮云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时俞秉文也上来了,赵观南给几人都互相介绍了后,推开自己的房门,让大家都进了房间说话。   回了房间后,赵观南给伤口处随便先上了些止血的药粉,便直接毫不避讳的和俞秉文讨论了起来案子,毕竟有高暮云在这儿,朝淮南借兵的事都变得简单多了,也没什么好瞒她的了。   俞秉文听完赵观南说的关于平越府的事后,知道最初是齐昭告诉他线索时,起初对于齐昭的那点防备之心也慢慢消散了。   毕竟她是徐世钦的前妻,他刚才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她和涉案人员的特殊关系。   赵观南把那卷唐清和交给他的棉布给了俞秉文,说完自己在平越府的所有事后,问他:“当年靖水河断流的事,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真相?”   肯定是查到什么要紧的事,否则俞秉文也不会暴露了自己被县衙的人抓了去。   “是。”   身为大理寺少卿见查办过不过多少骇人听闻的惨案,可一说起起靖水断流的事,俞秉文气愤难当的猛地在桌上一捶,震得桌上的杯碟颤动,“靖水当年是的确被人为恶意断流的。”   “什么!”   早在刚才听见平越府那群畜生在吸死去灾民血时就咬牙切齿的高暮云,在听完俞秉文的话后更是愤怒的站起身,现在就想回县衙处置了那些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数万百姓的命竟成了他们牟利的工具。   “当年大旱的确罕见,导致靖水河水位下降了不少,但也远不至于到干枯断流的地步,灾情起初靖水县百姓在依靠靖水保证了日常用水后,在下游百姓饮水都成问题时,还仗着自己在上游还多次截流只为灌溉田地,不让作物枯死,当地官员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后来在下游百姓听说后来挖渠之时,双方还发生了冲突,打死了不少人,可这些卷宗上甚至一个字也未被提及。”俞秉文愤慨的说着。   “你是说这些是靖水百姓所致的?”高暮云匪夷所思的看着他,查来查去最后祸首总不能是一群百姓吧?   齐昭也蹙眉想着,她和赵观南到靖水县时在城外看过那条如今平静流淌的河流,河道虽不至似江面那般宽广,但仅凭着靖水庄户的灌溉也难以到断流的地步。   果不其然,俞秉文接着又道:“仅凭百姓浇灌最多也只是让下游水位浅些,真正的原因是当年有人在靖水河炸开了一道口子,强行让靖水改道,这才促使靖水在靖水县断流。”   “谁那么大胆子?这么明目张胆就一点也担心朝廷追查下来吗?”赵观南怒声问。   俞秉文看了眼赵观南,说出了个让他十分意外的名字:“兵部。”   “当年靖水县黄平山有座铁矿在挖,里面所产的铁由兵部督造制成兵器送往漠北边境,兵部的人以边防大事不得延误工期为由,矿区用水巨大,他们便带人在上游强行炸开了一处大的豁口,直接将河水改流至黄平山,兵部当年是奉了圣旨督造那批兵器的,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竟会与兵部有关?四年前漠北军是接收了一批兵部督造的弓弩器具,那年也是赵观南从军的第一年,他记得特别清楚。   房中一时静了下来,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兵部当年奉旨督办,便是查明当年之事真与他们有关,也难以追查问责。   虽然这靖水断流的事是笔糊涂账,但那四万人吃空饷如今可是罪证确凿,赵观南从身上拿出出京之时陛下御赐的令牌,交给高暮云让她明日一早从临近的青柳营借调二万人马,同去平越府捉拿那一干涉案的狗官们。   淮南三大营中,只有青柳营离靖水最近,有了令牌和高暮云亲自前去,顺利的话他们后日就能到平越,也不知道唐清和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事关重大高暮云也不计较赵观南之前利用自己的事了,拿了令牌便连夜赶回淮南调兵去了。   俞秉文和赵观南则拿了证物又去了县衙,今夜得连夜提审靖水县衙之人,势必要将这群蝇营狗苟们一网打尽。   “世子,我···”赵观南离去之时,被齐昭叫住了。   “明日出发之时,我来接你。”   如今赵观南也知道她的性子了,她对西南之事的执着远超自己的想象,即便自己不带她去,她肯定也会偷偷摸摸的跟着去,还不如直接把人带着身边,这样起码有自己看着。   县衙审问的并不顺利,靖水知县一口咬死之前不知道俞秉文的身份才将人误抓的,而对与大牢杀手的事,他直接否认不知道此人,直到后面从他的书房暗室内搜出一本写满人名的册子和一本每月记账的本子,他才面如死灰,但却开始缄口不言。   在县衙大堂之上,昔日的主宰一方的人,今时成了阶下囚,公堂上满满当当跪了一地的人,县丞,主簿,典史个个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下去。   知县不松口他们也都跟着沉默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抹去自己所犯的罪孽。   熬到下半夜,众人都有些困了,尤其是被高暮云留下的将士们,本来今日一早就随郡主奔袭来了靖水县城,此刻堂上值守的人都在不停的打着哈欠了。   明日还得赶去平越,今夜必须的得让知县交代,俞秉文失了耐心,直接让人开始准备动刑,对于这群人他就不该心慈手软。   知县这时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不是招供,而是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怒骂堂上坐着的俞秉文,“俞秉文你就算是大理寺少卿也无权对本官滥用私刑。”   俞秉文凝眉看着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的人,发现知县眼神落在大堂的圆柱上之时,正要开口让人阻拦之时,知县已经朝着柱子就冲了过去。   “拦住他!”   “兄弟们,便是为了家人们,我们也不能屈打···。”   知县的话响彻了大堂,而他在离圆柱仅一步之时被人拦了下来,身体轰然倒地,赵观南手中的剑带着血,“诸位,俞少卿好言同你们问话,你们既然不配合,我赵观南可没这么好说话了,今日便是将你们都杀了,我也不在乎。”   就在刚才知县说那话之时,赵观南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知道他在暗示堂上的人为了家人性命,不要乱说话,所以在最后一刻他并未救人而是直接动手杀了知县,对于这个宁死也不开口的人就只能用他来杀鸡儆猴了。   知县是被赵观南一剑抹了脖子,倒地之时他的血喷洒到跪在最前头的几位官员身上。   此刻那几位都一幅吓傻了的模样,他们都没想到这个赵观南竟然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敢杀朝廷的官员。   夜色幽幽,大堂之上的赵观南提着带血的剑朝中他们一步一步靠近,犹如噬血的鬼魅。   县丞吓得整个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直到那冰冷的剑尖抵上自己的脖子时。   他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上就骤然一痛惊恐万分的县丞以为自己也马上就要被他抹脖子,大脑根本来不及再想别的,骇然脱口道:“我招···我什么都招,别杀我。” 第35章 世子,你来迟了些   赵观南将剑一移开,县丞就彻底的瘫倒在地上了。   他的视线不过往后一扫,其余众人唯恐自己会是下一个,顷刻之间都跟着服了软。   接下来的事就变得简单多了,众人招供了这几年借隐瞒未报死去灾民的名字吃空饷的事,也招供了出了西南参与此事的所有州府的名单。   县丞还交出了知县与祝天立关于所收赃银分赃的书信,甚至还说起了当年靖水断流之事,是知县当时收到了上方的命令故意令人在上游截流的。   县丞最后惊恐的看着赵观南磕磕巴巴的还说,平越府死的那个被免职的官员是祝天立让人故意杀的。   为的就是让朝廷派赵观南来查,目的是要在西南杀了赵观南,只是那个杀手的来历十分神秘,就连他们死去的知县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别提他一个小小的县丞了。   在天亮之时,众人在供书上皆签字画押后,熬了一夜受了惊吓身心俱疲的众人才被将士们拖着丢进了县衙大牢之中。   暮色已彻底退去,朝阳缓升,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靖水河面波光粼粼之时,铁蹄飞踏齐整的停在了靖水城外的官道上。   高暮云从青柳营中点兵后连夜又奔袭回了。   已经连着熬了两个日夜的她,此刻不见丝毫颓色精神奕奕的高坐在白马之上。   冷眼远眺平越府的方向,腰间别着的不再是往日常用的长鞭,而是一柄青锋剑。   高暮云的手抓着剑柄摩挲着,这剑是父王送给她的及笄礼,取自雪山玄铁请当世名匠锻造而成,此前一直珍藏在房中,她明日便要让宝剑开锋,以狗官的血祭奠四年前死去灾民们的亡魂。   收到将士禀报时,赵观南和俞秉文也正刚出府衙的公堂,二人并排朝外走着,因为县丞的最后一句话,俞秉文一直沉默着,他几次三番的看了看好友都欲言又止,眉间深锁着。   “你老看我干什么?”赵观南倒是一脸轻松,起码熬了一宿总算还是问出了点东西,只是被俞木头看得有些不自在。   “抱歉,当初要不是我向陛下举荐你,你也不会来西南,是我差点害了你。”俞秉文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要让赵观南牵扯进这件事中,还处心积虑的要杀他。   毕竟漠北和西南二地,这一南一北的相隔数千里完全就是毫无半点交际。   县衙外已备好马匹,赵观南听见好友略带自责的话,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肩,“你说错了,我之所以来西南并不是全因为你的话,而是因为我的身份适合。”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了起来,“那个幕后之人他不仅熟悉朝局而且对于陛下心思猜的也是不差分毫。”   好友最后的话也正是俞秉文最担心的,案情进展到现在,从京城查到西南,人是一个个的死了,可到目前为之正在在幕后操纵的人,竟还从未现身,案子却越查牵扯越广。   俞秉文凝思着从别人手中接过缰绳,上了马和赵观南一起赶去城外和高暮云汇合,途中接上了早就在客栈外等候他们齐昭和贯珠。   齐昭不会骑马,怕耽误他们的事,特地早早的就让贯珠在城中雇了辆双乘马车,跟着大队人马后头。   从靖水县到平越一路急行军,路上修整是时间都极短,两日的路程缩减成一日不到,到达平越之时,城外残阳似火,整个天空烧得一片通红。   整个平越四面城门紧闭,赵观南一行被拒在了城门之外。   将士拿出令符高呼守城官兵开城门之时,被城墙上的人以天黑为由说看不清令符,不敢贸然放人进城,一切事宜待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很明显城中的人是在故意拖延,气得高暮云直接破口大骂,但对方又未明确抗令,现在也的确过了关城门之时,他们也不好直接攻城。   毕竟还是在大邺境内,两败俱伤伤的也都还是他们大邺的将士们。   投鼠忌器,双方在城门外僵持下来,青柳营中的中武校尉对着城门的上的人劝降。   由于赵观南在城门之上一直未曾看见祝天立,想到唐清和说的那本藏在祝家的当年真正的灾民死亡名册,这种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们拖延时间根本已经毫无意义,除非是在销毁证据或者人已经逃了。   但祝天立是个孝子,他一个罪臣带着老娘出逃没有半分胜算,无论是哪种可能,赵观南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策马走到高暮云身边交代说趁着天黑,待会他会偷潜进城中,若是半个时辰后城门上的守卫还是冥顽不灵,让高暮云带人直接破城门攻城即可。   暮色四合中赵观南说完就消失在夜色中了,平越非边境城墙虽高但和边境诸城来比还是逊色多了,赵观南轻松的入了城便直奔府衙而去。   以往此时还灯火通明的街市,今夜空无一人,街边所有铺子都大门紧闭着,还未到宵禁之时甚至连灯火都寥寥无几了。   本该有官差值守的府衙大门此刻空无一人,赵观南起初以为是埋伏,可进了之后发现整座衙门内竟真的都空无一人。   公堂之上散落了不少纸张,庭杖也横七竖八的摆着,看着像是人匆匆散去后的凌乱无比。   赵观南见状忙走到后院,府衙他之前来探过好几回,并不陌生,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后院一片漆黑,但有间屋子此刻却正闪着细微的火光映照在窗户在。   那个方向正是祝天立往日处理公务的书房,赵观南飞快到了房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暗幽幽的房间里面祝天立坐在火盆前将手中最后一卷书册丢进火盆后,抬头看着赵观南突然笑了:“赵世子,你来迟了些。”   房间书架已然空了不少,火盆中满是黑色的灰烬,祝天立的脸在火光下不见丝毫紧张之色,即便已走入穷途末路却还似之前那个平越百姓口中人人夸赞的父母官,身着绯色官袍端正儒雅的坐在火盆边。   他手中的那卷书册在刚进火盆之时瞬间就被火苗吞噬了,赵观南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一脚踢飞了房中的唯一光源处。   霎时间带着金光灼人的灰烬飞散在满屋之中,星星点点的火苗落在屋中的各个角落,赵观南此刻才闻到屋中隐隐的硝石味,但已经迟了。   火苗在落地的那一瞬倏地引燃了地上的硝石粉,一条条火龙席卷而来。   在大火的照耀下赵观南清楚的看见刚才火盆之中最后被祝天立丢下的那卷的册子仅是头尾部被烧去了些,此刻掉落在离火苗不过寸步的地方。   房中已是火海成片,祝天立依旧坐在原地,看着赵观南不要命的朝着那卷残了名册扑过去,嘴上挂着冷冷的笑唇边溢黑色的血来,随后头就低了下去,一动不动的任由火苗吞噬了自己的衣袍。   赵观南及时救下了那本名册,回头一看祝天立人已在火海之中,他再也接近不得,门口处的火势尤其的猛烈,此时根本就出不去了。   天干物燥全是木头的房子是极易引燃,但也脆弱,赵观南小心避开烈火,找到一处火势较小的地方,连踹几脚。   木头随着高温的烘烤本就易脆,不过几下就被他生生踹断了,开辟出了一处逃生的缺口。   被呛得不行的赵观南从火海里逃了出来,解开手中那卷从火海里救下的册子,面色一喜竟就是他要找的那本正在的灾民死亡名册。   匆匆一眼扫过,看到最后之时脸上的笑意倏地突然僵住了,不敢置信的盯着上面的字,面色不断变幻着,随后将手中的卷册一收放进怀中,匆匆又朝城门口赶去。   不过还未等他赶到城门,在半路上他就和已经进城了高暮云和俞秉文汇合了,甚至齐昭她们也进了城。   原来就在他进城后不久,城门的守卫们终究还是顶不住压力,未等高暮云他们攻城,守卫就已将城门开了。   此时众人汇合,赵观南忙吩咐青柳营的人赶紧先去府衙救火。   而后兵分三路,他带着俞秉文朝祝家赶去,府衙被烧,祝天立已死,只希望能在祝家再找出线索来。   齐昭带着高暮云去了普济堂,剩下的将士们全城搜捕平越府之中其他的涉案官员。   一路担忧的齐昭带着高暮云才到普济堂外,大门蓦地就开了,长青快步跑了出来了,见到齐昭欣喜不已的问:“齐小姐,世子是不是带兵来了平越了。”   今日下午一直守在普济堂外的人忽然全都撤了,入了夜后街上氛围更是异常。   算算日子世子也差不多该回了,长青心中虽有怀疑,但也不敢离开唐清和身边一步,直到此刻见到了齐昭才敢确定,世子定是已经掌控了平越城了,否则他是不会让齐小姐再回平越的。   齐昭点头回他:“是的,你们····”正要问他普济堂的事,忽然就见长青像是才看见高暮云似的乍然惊呼出了声:“郡主,您怎么也来了西南?”   高暮云白了他一眼,“怎么这西南就你们来得?”说完一把推开了他就朝里面走了进去。   本来今夜没砍成狗官就不爽了,刚才入城之时她想杀那几个城门守卫,却别那个呆呆的大理寺少卿拦了下来。   说那些人还未审问定罪,死活不让她杀,现在怕她冲动连抓狗官都不让她去。   来了这么个毫无她用武之处的地方,现在她只想找个椅子歇会,既然不让她砍人,那她还不如睡觉算了。   长青被高暮云一凶,他尴尬的摸了摸脑袋,看着齐昭嘿嘿笑着:“齐小姐,你和郡主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啊。”齐昭狐疑的看他,不知道长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继续问刚才被打断的话:“普济堂这几日一切还好吗?”   “齐小姐放心,世子走后,这几日来上门来闹事的人都不曾有。”长青也觉得有些纳闷,那群人好像把普济堂忘了似的。   离开的这几日齐昭唯一担心的就是普济堂里的众人,虽然知道赵观南分析没错,但毕竟已经撕破脸了,担心祝天立丧心病狂不顾一切的报复,好在只是自己多虑了。   跟着长青一起进了普济堂,没看到高暮云,齐昭又去找了唐清和把祝天立已死的事和城中如今的情况告诉了他。   这个不平静的夜里,大家都还没有睡下,唐清和听到消息后,先是不敢置信而后猛地起身狂奔至祖宗排位面前一直磕头,不住的说自己没做错。   石大娘和老唐则喜极而泣的在院子里烧起了纸钱。   俩人都哭的老泪纵横的,祭奠死去的亲人们。   这个不眠夜里,大概只有高暮云因太累了睡得香些,城中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夜。   清晨高暮云扭了扭因在圈椅上歪睡了一夜酸涩不已的脖子。   在院里活动了下筋骨问身边的随处得知赵观南他们一夜未来,齐昭也回了住处。   知道眼下这普济堂中就她和一帮完全不认识的老老小小的,蹙了蹙眉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赵观南昨夜明显就是故意支开自己的,还骗她说是保护重要证人。   真这么重要,怎么现在连长青都走了,想明白了过来当即就去找赵观南去了,去了祝家却没找到了人。   只见着了满院子哭丧的老弱妇孺们,听守在祝家的青柳营的人说,赵观南和俞秉文昨夜到了祝家不过半个时辰就去府衙。   高暮云转身又去了府衙找他们,怎么说这事自己也是出了大力的,后续进展她必须得知道才行。   不过一夜间就翻天覆地的平越城中,白日里街上行人少得可怜。   甚至连许多商铺都没开张,齐昭带泽贯珠回了小院,推开房门才发现离开这几日桌上连丝灰尘都不见。   想来定是杨嫂子这几日也一直在打扫着,当初离开的匆忙对她也没个交代,难得杨嫂子竟还一直打扫着。   昨日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又在普济堂那边熬了一宿,此刻主仆二人腹中都饥肠辘辘的。   齐昭和贯珠去了厨房想做些吃的,贯珠才生起火,大门这时被推开了。   院中传来了脚步直直就朝着厨房而来,还在厨房门外杨嫂子见到蹲在地上烧火的贯珠,惊喜笑道:“真的是你们回来了,刚才听街坊说我还不敢相信。”   本想着待会就让贯珠去找她来的,没想到这杨嫂子倒是消息灵通,她们才刚到家一会她就来了。   “是,当初走得匆忙,忘记给您留个信了。”齐昭从布袋里倒出些许面粉在盆里,看见她来了停下了手中的事,面带歉疚的说道。   杨嫂子跨进厨房,瞧见夫人此刻正歉然的望着自己,她走近爽利的接过齐昭手中的面粉袋子,让她去边上休息,笑的爽朗,“夫人定是有自己的事,嫂子明白的。”   自己的工钱在月初就领过了,杨嫂子到不担心她们跑。   而且那日早上她来时虽然院里空无一人,但她们连衣裳什么都东西都没见带走,只是几个房间都被翻得有些乱糟糟的,也不像盗窃什么的。   毕竟贵重的东西都还在,当日她在院子等了一天也没人回时,还担心她们是出了什么事。   在附近还打听过,但都一无所获,好在她们如今平安回来了。   “对了,夫人当时可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才走的?当日我来时瞧见你们住的几间屋子都好像被人翻过。”   屋子被人翻过,齐昭并不意外,好在那些人没点火烧了这处院子,不然她回来还得陪屋主房钱,“是当日是碰上些麻烦的事,劳烦杨嫂子辛苦收拾了。”   杨嫂子加水和面,又问了她们想吃什馒头还是面条,听见二人都想吃面后,点点头,又欢欢喜喜的问:“那夫人今日回了,可是麻烦都解决了?”   “是。”   齐昭在边上帮杨嫂子打下手,简单的回了她句,杨嫂子见她没有多说,也不再问。   过了一会儿,又和她说起了城中昨夜的事。   说她们回来的凑巧,这一夜起来平越城如今已经大变样了,传闻昨夜淮南大营来了好几万人不知何故把新任知府祝天立给抓了,让她们这几日都少点出门,街上不太平。   蹲着添柴的贯珠强忍着笑意,很想告诉她祝天立那个人面兽心的狗贼昨夜已经死了而不是被抓。   但是又怕她追问,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回她,只是一直在偷笑着,心情愉快的恨不能哼出个小曲来。   外面艳阳高照,曾一度痛恨烈日的贯珠此时都觉得顺眼多了,石榴树上飞来了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拔除了西南的这群毒瘤,普济堂那边再也不用遭受压迫了,那四万冤魂也终于得以安息了。   齐昭这俩日虽没怎么出门,但有杨嫂子这个本地通在,城中的这两人发生的事她也知道了大概。   关于祝天立勾结西南各官员利用当年死去的灾民吃空饷的事暴了出来,起初还有些百姓不愿意相信。   直到后来普济堂不少老人孩子去公堂上作证,和一些知晓内情有怨言也不敢说的苦主陆续去了公堂指证后,墙倒众人推。   就连祝家的仆人也出来说当年就算是大旱最为严重之时,祝家鱼肉却也从未断过,众人这才明白他们是被狗官给蒙蔽了,这两日城中大街小巷内到处都是唾骂祝天立那帮狗官的人。   杨嫂子这俩日也没少在齐昭面前骂他,尤其是官府还来人和她说了,她丈夫当年和所有莫名死的殓尸人极有可能也是死于这群狗官让人故意灭口的,杨嫂子对于这群狗官更是恨之入骨。   只是除了已死的祝天立其余勾结之人都已经下了大狱,她的恨意无法发泄,便是这样她还是跟着不少城中百姓经常去那些狗官家门口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就是在扫地洗衣之时嘴上也没停过,一直在咒骂祝天立那群狗官们。   贯珠两日也经常被她拉着听她怒骂狗官,起初还能陪着她一起骂人。   但杨嫂子太有毅力了,到了后面贯珠都有些怕了她,在家中都不大敢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到了第三日下午,在杨嫂子依例又和那些人去丢菜叶回来后,就开始一声不吭的,甚至见了齐昭又立马把眼睛给挪开了。   扫地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眼珠子开始频频往赵观南之前住的那间房中偷瞄。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到了晚上做菜的时候,竟然都忘记了在菜里加盐。   本来贯珠见桌上有自己喜欢的藕片迫不及待夹起就送了嘴里,可顿时就苦着脸看向心不在焉也在吃饭的杨嫂子,含含糊糊问:“嫂子,好丹啊。”   “啊!”   突然被点名的杨嫂子一惊,也不知怎地她立刻朝齐昭瞥去。   齐昭夹了根青菜尝了后也轻蹙了蹙眉,而后笑着提醒她:“嫂子你忘记放盐了。”   杨嫂子忙拿起筷子也尝了尝桌上的菜,一入口果然寡淡无味,连一丝盐味也没。   “我这就去加点盐来。”她手忙脚乱的端起桌上的菜就去了厨房。   贯珠看着明显有心事的杨嫂子,对夫人道:“杨嫂子,今天有些怪怪的,她下午还一直偷偷看了您好几回。”   不仅如此,今天她突然就不骂人了,反而比之前还沉默了好多,刚才夫人只是说她忘记加盐了,她好像都被吓到了似的,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天气热,一般傍晚她们都是直接在院子吃的晚膳,在石榴树下摆个小桌子,树上挂着灯笼,倒也看的清楚。   齐昭看着厨房在热菜加盐的杨嫂子,她是侧脸在昏暗的光影下好像满带愁思,齐昭也不知道她不过是下午出去了一躺怎么回了变了一个人,准备待会还是问问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虽然还藏着心事,但杨嫂子做事一向麻利不过片刻的功夫,又端着已经加了盐的菜重新上了桌,才放下菜碟,还没坐下之时,院门又突然被人敲响了。   这么晚了,一般就连隔壁来串门的孩子都不会来了,杨嫂子走上前去开门。   贯珠正想着这么晚了会是谁还来,突然眼睛一亮,飞快起身在杨嫂子还没到大门前时,她就冲上前开了门。   门外,夜色里赵观南站在外面,正抬着手准备再敲门时,大门就开了,贯珠见果然是他,高兴的朝里面喊:“夫人,是赵公子来了。”   跟着后面的杨嫂子心头慌张的一跳,也不敢看他迅速的埋下头去,好在黑暗中也没人看见她那两条快要拧巴在一起的眉了。 第36章 京中生变   造孽啊!   都怪自己这个破嘴,之前以为他是齐夫人养的小白脸,那段时间杨嫂子没少在院中调笑过他,言语做事间对他有诸多怠慢。   本来这回齐夫人回来,没见他了,还以为是齐夫人和他闹掰了。   这几天她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打听,怕提起齐夫人的伤心事,这女人家对于这种事往往会更伤怀些。   谁知道,今日她随着众人又去祝家门口扔菜叶骂人时,她们突然被官兵给驱赶了,而齐夫人之前养的小白脸竟然换了套锦衣华服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过来。   接下来就看见那些官差一个个对他毕恭毕敬的,官差苦口婆心的劝她们走。   在人群里杨嫂子听见,说小白脸是个什么侯府夫世子,还是圣上特派的钦差,这回抓狗官的多亏了他,既然他来了,就算给他个面子,他们今日就先不骂祝家的人了。   杨嫂子知道他的身份后不亚于晴天霹雳,浑浑噩噩的也跟着众人走了,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好像得罪了大官了,自己当时有次对贯珠阿妹说他是小白脸还被他听见过。   杨嫂子心中苦哈哈的,完全不敢看此刻那已经进了院中的人了。   完了完了,他之前是忙着处理公务没时间和自己计较,可现在都找上门来了,怕是要来秋后算账了。   杨嫂子跟在贯珠后面,只恨自己现在为什么不是透明的,别让这个世子看见才好。   赵观南进了院中看见坐在树下的齐昭和手上还拿着筷子来给他开门的贯珠,自然就坐了过去。   “在吃饭呀,正好我也没吃,嫂子做的够不,能让我也蹭一顿不?”   今日刚把事情忙完,赵观南就匆匆赶来找齐昭了,都忘了自己一天都没吃饭了。   这会看着桌上的饭菜才发觉肚子还真挺饿的,转头就问还在后面慢慢吞吞走过来的杨嫂子。   想把自己当空气的人,突然就被点了名字,杨嫂子面上强挤出笑容,眉毛却耷拉着,忙不迭的点点头:“够的,就是···就是没什么菜。”   “嫂子是知道我的,不挑食什么都能吃的。”   杨嫂子头低的更下了,之前她还经常让他吃剩饭来着,“那我去给您拿双筷子和碗来。”回完话就跑着去厨房了。   她的话说得太快,大家都没听出来杨嫂子已经把你换成了您了。   由于跑得太快,差点还在厨房门槛处摔倒,虽然及时稳住了,但却引来院子三人的视线。   “杨嫂子这是怎么了?刚才见着我就不太热情。”   按理自己消失了这么久,照杨嫂子的性格见自己第一面定会问东问西的,可她刚才竟然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赵观南纳闷的问。   “不知道,从下午骂人回来就不对劲。”贯珠重新夹了片藕片放进嘴里,这回心满意足的吃了下去,瞄了眼刚进厨房夫的杨嫂子。   贯珠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案子的后续,可这几日夫人说他们忙又不愿意找他,她只好每日伸长了脖子希望赵观南快点忙完,来找夫人,但现在杨嫂子又还在,又不便说话,再急也得吃了饭再说。   “骂人?”赵观南立刻就想起了今日下午在祝家门口的事,惊讶道:“她不会跟着城中那些人也去了祝家门口骂吧?”   问完又觉得以杨嫂子的身份和脾气的确可能下午那群人中还真有可能有她。   “她真去了?”赵观南又问了一句。   齐昭和贯珠齐齐点头,这时杨嫂子拿着盛好饭的碗和筷子走了过来,赵观南倏地靠近齐昭低语:“姐姐,我今日下午也去了祝家门口,杨嫂子应该是认出我了。”   贯珠竖着耳朵在偷听,但那俩人凑太近她什么也没听见。   难怪她下午回来后会怪怪的,齐昭和赵观南对视了一眼,在杨嫂子到桌前时又别开了眼。   齐昭想到杨嫂子之前误会赵观南的事,眼中顿时染了笑意,总算是明白了她为何反常了。   杨嫂子过来放下那碗筷小心翼翼的放在赵观南的面前,却怎么也不肯再坐下了,她结结巴巴的找了借口就朝齐昭道:“夫人,我···我突然想···想起来今日出来没给大娃和二娃留吃的,我能不能先回去啊?”   杨嫂子的家其实就在她住的这条巷子的最尾处,离得非常近,齐昭知道她中午才回过家,这会儿定是害怕面对赵观南才故意找的借口,而且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也不会骗人,听见她此时的话,连贯珠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珠子。   “嗯,那你先回吧。”齐昭本想和她解释一下的,可此刻见她见他心神不定慌张的样子,想了想算了还是明天赵观南不在的时候再和她说吧,这样打大家都没那么尴尬。   齐昭的话在她此刻听来就是天籁,杨嫂子像是得了大赦般立刻转头就离开了小院。   “夫人,她这?”贯珠哑然的看着那像一阵风就跑了的人。   “她今日下午在祝家门口见过我。”赵观南伸手给齐昭夹了些菜,自己才吃了起来。   贯珠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脸上依旧呆呆的,杨嫂子又不是第一次见赵观南这个有什么奇怪的吗?   “她知道世子的身份了。”提醒她后,齐昭也重新拿起了筷子。   “哦哦。”贯珠终于恍然悟了过来。   接着小院中响起了清脆的笑声,惊得树上的蝉都开始叫了起来,残月挂在树梢处还未爬起来。   晚饭过后,贯珠去栓上了大门,齐昭和赵观南一起收了桌子静静的坐在树下,月儿悄悄的在往上爬,树上的石榴花绽放出香甜的气息。   月夜下赵观南望着齐昭恬静淡然的脸,眉眼舒展,这几个日夜的接连忙碌劳累这会儿都不见了。   那夜他和俞秉文赶到祝家时,祝家的家丁仆人们也都跑的差不多了。   祝老夫人带着家眷们在堂上似乎就是在等他们,一见到他们白发苍苍的老人直直就跪了下来,祝老夫人面色苍然眼中布满了悲伤,似乎是已经知道了儿子出事了。   不等他们开口问,老夫人就已经主动开口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儿子的罪行都说了出来,当天夜里就是根据祝老夫人的交代,他们连夜带人查抄不了不少暗中帮祝天立做恶的人。   还在祝家搜出未来得及转移出去的白银近百万两,不过祝老夫对于那个莫老也知道不多,更不知儿子除了平越府的人背后还和谁有联系,祝家书房的也查无所获,所有和京城有关的消息都被毁的一干二净了。   “姐姐,待西南的事了了,你还回京吗?”   赵观南侧头看她,她如今孑然一身在京中除了那个人可以说是再无牵挂。   现下西南的事已至收尾阶段,他不日便要回京复命,可她这间小院当初签的却是一年租约,她来西南之初就做好了常住的打算。   赵观南与她同住时也发现了,也正因如此他忐忑的等着她的回复,即便知道她回京的唯一理由但也希望她能回去,这样起码自己可以离她近些。   月虽不全,但星空璀璨,繁星映在赵观南的瞳孔内,他的眼一直注视着齐昭,无半分偏移,只要能让他离她近些就好。   “回啊。”   院门口的贯珠栓好门后,走了近来,齐昭眨了眨眼睫抬头看着被夜风吹动的树,缓缓的回了他。   暗夜里霎时又点亮了一双星子熠熠生辉,赵观南舒了一口气,笑着又问她:“那与我一同回···”   话还未说完,才关上的大门离开被人拍的“啪啪”作响。   “赵观南,你赶紧给我出来。”门外随即就传来了高暮云气急败坏的声音。   才走过来的贯珠抬眉瞅了一眼赵观南,一脸幸灾乐祸的坐了下来,她才不去开门,谁惹的事谁去。   “赵观南,你再不出来我就砸门了。”说着那木制的院门就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这动静惊得原本隔壁院中隐约的小儿啼哭声都没了,虽才刚入夜不久,但齐昭还是怕惊扰了邻居,起身准备去给她开门,却突然被赵观南拉住了:“你别去,谁知道她又发什么疯。”   说完蹙着浓眉阔步就去开了门,原本正要再踹门的高暮云一脚空了踩进了庭院里,稳住身体后,也不管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朝着赵观南劈头盖脸的就怒问:“赵观南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敢怀疑我们荣庆王府?”   竟不是私事,贯珠来了兴趣怕听不清楚起身还走近了些,树下的齐昭听完高暮云的话面色一变。   “你再说大声一点,整个西南就都知道了。”赵观南把门虚掩着,不让她的嚷嚷声再传出去。   高暮云被他一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和那个俞木头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瞒着我查淮南三大营?”虽还是气愤但声音收敛了许多。   “你既已知道,那应该也明白我们让你避嫌也是为了你好。”   “狗屁的避嫌,谁知道的那个祝天立留下的名册是不是假的!”   高暮云都快气炸了,她今日去找赵观南推开门没见着人,但看见桌上竟摆满了她们淮南三大营的卷宗,还有一份被火烧过的名册摊开在桌上。   名册上竟赫然写着淮南青柳营和上善营的名字,还未等她仔细看,拿着一盏青灯进来的俞秉文在见着她后,忙过来一把收起了名册,慌张的看着她。   只是已经迟了,她已经看见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那个俞木头才说了实情。   原来当日进城当夜赵观南在祝天立死前曾在他手中得到过一卷名册,正是那被隐瞒下来的灾民名册,只因上面牵扯了淮南大营所以他们便瞒了下来。   “起初我也怀疑过名册的真假。”赵观南看了看她,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自己好巧不巧的就救下了这本名册,但这几日他和俞秉文已经对照过了,名册的确无误。   赵观南没把话说白,高暮云也了然了,她满眼的不敢置信:“不可能,绝不可能是我父王的。”   高暮云不住的摇着头,倏地她看着赵观南斩钉截铁道:“你等着我定会查明真相的,此事断然不会与我高家有半分关系,等我找到那个敢把脏水泼向我家的人,定会扒了他的皮。”   急匆匆的说完,高暮云转身就跑了。   赵观南担心高暮云的脾气会把事情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急忙向齐昭交代了一句:“姐姐,我改日再来找你。”随即就去追人了。   “夫人,我刚才没听错吧,世子的意思是荣庆···”   “嘘!还未确定的事不可妄言。”齐昭阻止了贯珠要说的话,快步又把门关上了。   荣庆王不是普通的藩王,他手握重兵还是皇室宗亲,若此事把他也牵扯进来那就绝对不是贪墨一案能了解的事了,贪墨不外呼是为了银钱,可他一个雄踞一方的藩王要银钱做什么,齐昭不敢细想。   本以为西南之事即将了结,谁知道又扯出这么个惊天线索来。   翌日杨嫂子推门来时谨慎的四处张望,见赵观南没留宿在院里高兴的窜去了厨房开始干活,才舀水放进锅里,肩膀突然被人一拍,惊的她手中的瓢都掉进了锅里,溅了贯珠身上好些水,“嫂子,你怎么这么不经吓。”   贯珠不以为意的随手就扫去衣裳上的水珠,笑嘻嘻问她。   杨嫂子拍了拍胸脯,刚才一瞬间跳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子里,她捡回瓢看着在嬉笑的贯珠无奈叹气,“贯珠阿妹,你又捉弄我。”   “嫂子,我刚才看你进来时偷偷摸摸的,你怕见着谁?”贯珠靠在她肩上贴着她的耳问。   “没,我这不是怕吵醒夫人嘛。”   杨嫂子涮好锅,准备蹲下去生火,贯珠却比她更快,“嫂子,我来时候生火就行。”   “嫂子多做点,待会世子也要来一起吃。”贯珠生火时随意提了一句。   “好,他不是昨天才来……”杨嫂子说着又突然停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贯珠。   “哈哈哈。”贯珠起身扑到她身边,“嫂子你果然知道了,我骗你的,他今日不来了。”   杨嫂子松了一口气,看着贯珠欲言又止的,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贯珠阿妹,夫人与他?”   “只是旧识。”   “那世子他脾气好不?”   火已经生了起来,贯珠添着柴头也没抬,“放心,世子他脾气比老白都好,你之前骂他的事他不会计较的。”   “真的。”杨嫂子惊喜道,又忙解释:“我才没骂他,我只是…只是说了下。”   “你可别骗嫂子,要不我还是给他赔个罪。”杨嫂子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么大的官,之前这条巷子里有个人不小心撞了下府衙的官差,后来都被整的不行。   越琢磨越不对劲,昨天看他在祝家门外冷着脸的样子可不像脾气好的样子啊,还说他脾气比老白都好,杨嫂子纳闷的问:“老白是谁啊?”   贯珠没听到她前面的嘀咕,听她问起老白,随口就回了她:“老白是夫人之前养的狗。”   杨嫂子……   得,白瞎和她说了这么多,这姑娘是个不靠谱的,杨嫂子苦着脸继续发面。   许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才用完早饭。昨夜匆匆离去的赵观南又来了,这回还带着长青一道来了。   听见动静的杨嫂子的朝门口瞅了一眼,随即就一直躲在厨房不肯再出去了。   赵观南一推门进来朝着齐昭就道:“姐姐事情有变,我后日得启程归京,你也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一起同行。”   “发生什么事了?”齐昭忙问。   一旁的贯珠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她和夫人正在盘点手头上余下的银子,准备再去趟普济堂。   “今早收到京中的加急信件,大理寺于三日前在董璗家中查获脏银过百万两,曹严华松口供认当年与荣庆王合谋盗取二百万两灾银,董璗只是从犯。目前事情已在京中炸开了锅,高暮云和俞秉文刚刚已经紧急回京,我留下处理完后续之事后日也得回京复命了。”赵观南三言两语同她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曹严华竟在这个关口招供了,来的未免太凑巧了些,齐昭立刻让贯珠去安排她们回京的事,西南一案牵扯到当日那个杀手,她必须得回京。   见她如此爽快的就答应和自己同行,赵观南之前准备的一腔劝说之词全都无了用武之地。   长青在边上朝他使了个眼神,他才想起来府衙那边还有诸多事宜未处理完,本来就是抽空来告知她一趟的,“姐姐,那你尽快整理,府衙那边这两日会比较忙碌,我后日来接你回去,我先走了。”   “好。”Ding ding   平越府眼下群龙无首,俞秉文走后他肩上的担子又更重了些,不过两日的时间他还又一堆乌七八糟的事等着他去安排,齐昭没留他,她自己事也不少,实在是时间太紧了。   赵观南带着长青走后,小院就彻底的忙碌了起来,齐昭叫来了厨房的杨嫂子和她说了自己要回京的事,。   杨嫂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有些错愕,更多的是不舍,自从那日知道赵观南的身份后,也明白了齐昭身份定也不会不简单,猜想过她不会在平越久留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虽是万般不舍但还是帮着主仆二人开始收拾东西,整理箱笼,午饭也是草草解决后,齐昭带着贯珠就出去了。   时值五月上旬,正是西南一年之中最酷热之时,烈阳高照。   不过几日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巷口那家老字号的面馆飘出阵阵酸香味。   齐昭和贯珠从店门口经过,听见里面食客在谈论着祝天立的事,街头随处可见酥麻饼的叫卖之声,还和她刚来时一样,可却又不一样了。   到普济堂时,不少孩子竟在外面跑闹着,向来空荡的门口晒着不少草药,石大娘看着孩子们,而唐老那边被好些人围着,院里人也不少。   孩子一发现齐昭和贯珠就一窝蜂的围了上去,争先恐后的叫着:“齐姐姐,贯珠姐姐。”个不停。   石大娘也走了过了,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威胁道:“去去去,边上玩去,再闹人就把你们带回院里了啊。”   话一出,孩子们撒欢的就跑了,齐昭笑问:“大娘,今日怎么带着孩子们出来了。”   石大娘笑得眼都眯了起来,“今日日头好,带他们出来晒晒。”说罢又拉着齐昭指着:“小九小十还有小十一她们都是出不满周岁就进了普济堂,之前怕出事,这四年连大门都没出过,如今好了,也让她们看看外面的模样。”   齐昭顺着望过去,见几个小不点晃晃悠悠的跟着哥哥姐姐后面乐不可支的跑着,这时大街上来了一个扛着红艳艳圆溜溜的糖葫芦小贩过来了。   小不点拉着前边姐姐的衣袖问,伸出小指头问好奇的问:“姐姐,那个是什么啊?”   大点的孩子看着那一串串的亮晶晶的红果子,咽了下口水眼巴巴的瞧着:“是糖葫芦,可好吃了,等姐姐以后有钱了就给你买。”   “贯珠。”   齐昭接下身上的荷包丢给贯珠,向她示意了下,贯珠接过就跑去追那个小贩了。   “夫人,别太惯着孩子们,他们啊个个都是小馋鬼。”石大娘笑着劝她,却也未制止她。   “以后就是想惯也惯不了了。”齐昭收回目光,和石大娘说了要回京的事。   “这么急,那夫人今日是来寻少爷的吗?”石大娘朝着老唐那边看了一眼,见还有好些个人,又急道:“少爷他这一时半会估计忙不完。”   自祝天立那伙人全部伏法后,普济堂也没人再来闹事了,这几日已经有陆续来看诊的病人了。   “那些都是来问诊的病人?”齐昭朝着里面的庭院看了一眼。   “是,要不我去和少爷打个招呼,让···”石大娘拉着齐昭就要往里走。   “不用了,大娘,我不急后日才走,让他先忙吧,我晚些再来。”   石大娘停了下来,这样也好,不然门外的那些病人那边也不好交代,“那我和少爷说一声,让他忙完去找夫人,省得您再来回跑。”   “不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齐昭找唐清和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在走之前再向普济堂尽点心意罢了。   等贯珠给孩子们卖完糖葫芦后,二人就又回了家中继续整理衣物。   第二日下午所有衣物已经装箱清点好,还未等齐昭去普济堂,唐清和就托了人来告知齐昭,说请她酉正到普济堂一趟。   齐昭抬头看了看日头,现在已是申时了,离酉正还有一个多时辰,她本想来在天黑之前去普济堂的,齐昭以为是他那边还没忙完,才让自己晚些再去的。   在家等到日头西沉后,才带着贯珠出了家门。   傍晚暑气渐消,晚霞红遍天际,这个点城中个户家中都燃起了炊烟。   凉风吹动河边的细柳,齐昭她们沿着护城河一路到了普济堂外时天刚刚擦黑。   门口点着灯笼,大门开着也没人,齐昭她们直接走了进去,庭院里倒是热闹的紧,四处张灯结彩的,院中还摆了好些桌椅板凳。 第37章 你退你的,我不会放手……   齐昭进了院中,只见老唐正佝偻着身子在摆放板凳,忙走了过去帮他,疑惑问:“石大娘她们了?”   往日常到处吵闹的孩子们也一个都不见了。   “后院厨房。”   有了她们二人的帮忙,桌椅迅速就摆好了,老唐坐了下来,又朝门口望了望。   这怎么都去厨房了,齐昭又问唐清和,谁知老唐说也在厨房。   “他怎么也去厨房了!”   这个人还会做菜?齐昭越来越不解了,朝着后院厨房就寻了过去。   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孩子们乌泱泱的聚在一起,烧火的,摘菜洗菜还有在边上递东西的,都忙得不亦乐乎,往日里负责做饭的石大娘到在外面守着,一见齐昭欣喜的立刻迎了过去:“夫人,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家中无事,就来了,今日这是?”齐昭看着那个炒菜的唐清和一群孩子们心中疑惑更甚。   石大娘把她拉开了些,小声道:“少爷知道你们要走,又不知该如何向你们道谢,他嘴吧笨不会说话,便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药膳以做答谢,孩子们知道了也吵着要帮忙。”   贯珠朝里面望了眼,看着唐清和炒菜手忙脚乱的样子,蹙着眉深表怀疑:“他真的会做菜吗?”   “夫人放心,少爷的药膳打小和老太爷学的,不仅色香味俱佳还有滋补的功效,这方子都是唐家祖上传下来的,味道差不了的。”石大娘小声解释着。   石大娘一说完刚炖上汤的唐清和就迈了出来,里头太热他出来透口气,一转眼就看到了齐昭和贯珠二人在门外,几乎瞬间他扭头就想回厨房,却被齐昭叫住了:“唐大夫,我有事和你说。”   唐清和见躲不过,只好让石大娘进去帮他看下火。   齐昭知道他厨房还在忙着,也不和他废话,直接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他:“唐大夫想来也听石大娘说了,我明日便要离开平越了,这是我的给孩子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务必收下。”   唐清和见她一来就掏银票,忙后退的摆摆手:“不用不用,夫人收回去吧,普济堂如今有钱了。”   “唐大夫,你又何必再推辞呢?”齐昭以为他是在推脱,不愿意收自己的捐助。   “真不是推脱,前日府衙来人登记了院里所有的孩子们和老人的名字,说日后每月府衙会按人数发放救助银,连孩子们去学堂的束脩都算在内了,这月救助银的昨日就已经送到了。”   “真的,没骗你,不然你待会可以再问问石大娘。”唐清和怕她不信,忙朝里面叫出了石大娘,自己又进了厨房。   齐昭从石大娘的口中又听到和唐清和一模一样的说词,才真的信了他的话。   晚饭时,待赵观南赶了过来,齐昭才知道唐清和还叫了他一起,唐清和还特意将两人安排邻着坐。   贯珠埋头吃着,她没想到石大娘还真没骗人,这个唐清和在厨房看着生疏,但这桌子药膳竟比她在京中酒楼吃的还美味些。   席间起初唐清和还拘谨着,直到和赵观南酒过三巡后,二人说着说着就已兄弟相称了,老唐也喝高了些在边上笑呵呵的,石大娘在边上劝都劝不住。   “赵兄,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唐清和的···你只管吩咐。”唐清和不胜酒力,这时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职责所在,唐兄客气了。”   赵观南举起酒杯二人一碰杯,刚要喝时,边上的齐昭想拉他袖子提醒他少喝点,毕竟这人还有重伤在身,只是未碰到人到他放在桌上的筷子的给不小心给碰到地上去了。   齐昭忙低头去给他捡筷子,俩人本就挨的近。   齐昭刚弯腰下去赵观南就发现了,朦胧的灯火下她侧身时衣领开了不少,腰身上那玲珑的曲线从上边映入他的眼。   杯中酒入喉,酒气仿佛刹那间就上了头,赵观南鬼使神差的也低下头去,刚拿到竹筷的齐昭一抬头嘴角就碰到一片温热的皮肤,准确的说是一擦而过。   惊觉到自己碰到人了,齐昭瞬间就把头朝后昂,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的赵观南她握紧手中的筷子,怒瞪着他克制着声音道:“赵观南,你故意的。”   难得见她这么生动的模样,小心思得逞的赵观南努力压制着喜意,可眼中清亮如水看着她还带着委屈的说:“姐姐,明明是你亲了我这么还要骂我?”   齐昭被他欠揍的语气气得想打人,深吸了一口气,把筷子往他手中一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混呢。”   说罢就起身了,边上的唐清和已经趴着了,老唐在摇着他,贯珠还埋头吃着,大家都没发现刚才二人的小动作,齐昭搬着凳子朝贯珠挪近了些。   “姐姐,你生气了?”赵观南又凑了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问着。   带着酒气的话音入耳,齐昭不知是被吓还是被烫着身子颤了一下,没好气的回他:“我没生气,你过去些。”   “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赵观南昧着良心哄她,话音可怜巴巴的。   齐昭低头吃着菜,不想理他。   “姐姐,要不我让你亲回···”   齐昭倏地抬头,脸红通通的凶他:“闭嘴”   赵观南听话的立刻止住了话音,眨巴着眼向她求情,活像只听话的大狗狗。   齐昭受不了他的眼神,细声道“好了,我没生气,你赶紧吃,回去我有话要问你。”   “好。”见她真的不计较了,占了便宜赵观南笑着应她。   席后,酒足饭饱的几人起身告辞,本来已经趴下的唐清和听见动静,又挣扎的从桌上爬了起来。   歪歪扭扭的走到齐昭面前,看了看赵观南后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塞到齐昭手中,醉醺醺的说:“齐夫人给你个好东西,我唐家祖···祖传的。”   才说完人就要往地上倒,旁边的石大娘忙扶住了人,一抬头就见着一脸错愕的齐夫人和边上冷着一张脸的赵观南,想着自己少爷那让人误会的话,立马解释:“二位别误会,少爷给齐夫人的是张方子,调理身体所用的。”   娘哎,这个赵世子的刚才的眼神真吓人。   石大娘的话一出,就连贯珠都松了口气,几人尴尬的笑着辞别离去了。   出去之时,天已经黑透了,石大娘给了盏灯笼贯珠提着在边上照着。   回去的路上赵观南问齐昭“姐姐,你刚才说要问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听唐清和说府衙那边以后每月会向普济堂发救助金,是你的意思吗?”   入了夜的城中,少了许多街贩,铺子也零零散散的开着,唯独树上的蝉叫的热闹,齐昭和他并排走着。   赵观南本以为她是要问京中的情况,尤其是徐世钦的事,没想到她关心的竟是这个,“是,本是想把人都接去善堂的,想了想又怕孩子们不习惯,和衙门里的人提了下,商量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平越的官员几乎血洗重新换了一批,这乱糟糟的时候也难为他竟还记得这些锁事,齐昭向他道谢:“世子有心了。”   “此事本就该是府衙职责,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赵观南笑了下,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问她:“对了,杨嫂子那边姐姐和她说了吗?”   那日吓到她了,这两日他也一直忙着,没时间去找齐昭也就没和她解释。   齐昭点点头,“说了,她知道我们要走,做了好些你爱吃的饼子让我一起带上。”   “那劳烦姐姐帮我谢谢她。”   二人说着话,也没注意已经到家了,贯珠在前边推开门,等在一旁。   “好。”   齐昭应下同他辞别后,就随贯珠进了院门。   包裹行囊都收拾好了,杨嫂子这是时辰也回了家中,因第二日还要早起赶路,二人都早早的歇下了。   许是突然要走了,齐昭思绪比较乱,这一夜没怎么睡好,清晨鸡鸣声刚起又被吵醒了,穿衣起来打开房门,发现厨房杨嫂子已在忙碌,走近了看,边上摊开一个包裹用油纸包了好些酥麻饼和素菜饼,都是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   正在忙碌的杨嫂子扭头一看,见她起来了,惊讶道:“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可是我吵醒你了?”   齐昭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   “那夫人先洗漱,早饭马上就好,贯珠阿妹应该也快醒了。”杨嫂子笑着开始揉面,准备下锅了。   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亮,估计是听到厨房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贯珠的房门也打开了。   朝阳还未升起,齐昭她们这边就已打点妥当,在等赵观南来了。   杨嫂子像个送孩子出远门的长辈,往她们行囊中又塞了许多路上的吃食。   又怕她们路上一直吃干粮嘴巴没味,特意从家中拿了一罐腌渍的梅子和一小罐子酱菜,都是可以保存很久的零嘴,也不怕路上天气热。   三人在石榴树下说着话,天色渐亮,邻居家瓦背上也开始冒起炊烟时,赵观南一行也来了,行囊装车完毕,临行前杨嫂子一直拉着齐昭和贯珠的手很是不舍二人。   马车走时,齐昭和她说在房间给她留了东西,后挥手和她道别。   贯珠一直看着小院门口目送她们的那道身影,直到马车驶出小巷进入街市才收回目光问夫人在房间留了什么?   马车跑的很快,清晨街上行人不多,齐昭看着马车上杨嫂子送的吃食,笑着回她:“在桌上放了些银票。”   贯珠听完一喜,是哦,她怎么没想到,杨嫂子独自养着两个孩子和老人,日子过的拮据,夫人之前就想过帮她,但杨嫂子是个要强的,不肯要,这下好了,她们人都走了,看她再怎么推拒。   马车很快出了城,一路向北,贯珠没坐多久就憋不住了,出去和他们一同骑马去了,齐昭没睡好,在车上摇晃的到是入睡的很快。   她们一行两辆马车,加十几个护卫一路轻车简行基本没怎么歇息过,中午吃了些杨嫂子做的干粮和饼子,让马儿们歇息了会,又继续赶路。   上午睡饱了,下午齐昭就一直看着外面骑马打闹的贯珠和长青二人,倒也有意思。   这两人还是两年前那场误会,二人一直都不对付,见面说不到几句就能吵嘴。   外面太阳烈,但骑马还有风,车厢里面闷热的不行,齐昭掀开帘子在透气,眼见着赵观南骑马过来了。   刚要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就见他把缰绳给了护卫转身就上了马车来。   “车里很热。”齐昭提醒他,自从把话说开后,俩人独处时齐昭都觉得有些尴尬,甚至还有些害怕。   “没事,我不怕热。”   赵观南已经坐了下来,抬着胳膊在活动手臂,偶尔还蹙着眉心。   齐昭这才想起他肩膀上还有伤,当时伤的那么重,这些天过去了她竟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赵观南眉心一舒,随即就放下胳膊,“好多了,就刚才骑马久了些好像又有些酸痛。”   “那你赶紧别骑马了,还是坐车吧。”齐昭忙道,这路途遥远,骑马万一再把伤处给裂开了,天气炎热伤口也最忌反复。   “好。”赵观南嘴角上扬,蓦地又凑近她,笑嘻嘻的问:“姐姐,你担心我啊。”   灼热的气息一下扑近,齐昭对上那双晶亮的眼眸只觉得车厢内的温度又高了许多,这次没再避开他的眼神,弯了弯眉眼回他:“是啊,世子是为了救我受的伤,我关心不是应该的吗?”   “那姐姐前几日怎么不问我?”赵观南挑眉看她。   “我···”齐昭被他堵的哑口无言,也有些羞愧,不敢再看他。   见她的避让的模样,赵观南得寸进尺的还坐近了些,拉她袖子明知故问:“姐姐,怎么不说话了?”一双星眸中溢满的笑意。   齐昭本想继续逃避,但抬头就见他带笑的眉眼也不怎地心中忽然来了气,没好气的回怼他:“捉弄我很好玩吗?”   谁知赵观南竟还真的点点头,“好玩啊。”说着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到齐昭的眼前注视着她一字一句的又道:“但不是捉弄你。”   他的话音还未落,齐昭的手就被他拉着放在一处热烈跳动的地方,“真情还是假意,姐姐这么聪明看的出来的不是吗?”   闷热的车厢里,齐昭的掌心好似被那一下又一下剧烈跳动的心给烫着了,想挪开自己的手,却被赵观南摁在原处。   他可以给她时间,多久都愿意等,可他不允许她质疑自己对她的心意。   避无可避,齐昭不再挣扎了垂下了眼眸,“世子还年轻,不知道什么是人心易变,感情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   “姐姐不信我?”赵观南松开了她的手,问她。   齐昭摇了摇头,“不是不信你,而是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和感情。”   人心易变吗?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朝思暮想,赵观南笑了笑,坐直了身体也不反驳她,“没事,我可以等的。”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了。   “何必呢,注定没结果的事。”   她的叹息声传来,这回赵观南笑着反驳她:“这种事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的。”   “可我们不合适。”   “哪里和不合适?你未嫁我未娶,年纪也相仿,身份也相对,便是媒人见了也是要夸一句天作之合的。”赵观南的话一句一句的堵了过去。   齐昭被他气笑了,“媒人除非收了你的银子否则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世子,你我两家云泥之别,我这身份就算是未嫁之身也高攀不上你,更何况我还是和离之妇,而且···”   齐昭说着停顿了一下黯然的笑了下继续道:“世子想来也是听说过些传言的,我与徐世钦成婚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就是因为我身体有恙,这样一个家世悬殊,身份尴尬,身体还不行的人如何敢高攀你侯府的门。”   “姐姐说了这么多,可唯独没提成婚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她问。   赵观南又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认真说道:“两情相悦。”   “姐姐,我赵观南此生若是成婚那必是因为两情相悦,而不是其他任何的条条框框。”   “可我不能生育。”他是疯了不成,还是没听见。   “那又如何?我们赵家只是一介侯门,又不有皇位要继承,孩子与我可有可无。”赵观南不觉得有什么,关于她的身体他之前也听说过一些,若是在乎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你···”齐昭想回他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孩子的事本就只是她拒绝他的理由,但也不是骗他的。   当年她与徐世钦成婚两年还没有孩子时,她就去看过了不少大夫,都说她身体寒症太重,难以有孕。   而后那些年也正如大夫所说的,她的确一直都没有孩子,她的身体在逃亡那几年就已经伤了,哪怕后面几年自己一直调理,可效果甚微。   “姐姐我知道你想拒绝我,可你退你的,我进我的,战场之上我从未退过,对于你我也一样。”怕她再想着劝自己,赵观南干脆堵死她所有的后路。   这人油盐不进,齐昭拿他没了办法,只得又撩开帘子看着外面,二人都不再说话。   接下来这一路,赵观南都没再骑马,而是一直都和她同乘坐一辆马车,即便二人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比她们早两日出发的高暮云和俞秉文在五月中下旬时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京了,入城分别时,高暮云叫住了俞秉文。   “喂,我在淮南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高家有问题吧?”   眼前这个木头是大理寺少卿,还是被圣上派去西南查案的钦差,他肯定是一进城就要进宫复命的,他的立场对她们高家来说至关重要。   俞秉文停下看着高暮云没有犹豫直接回她:“我只相信证据,其他一切我都会和圣上如实禀报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让你瞒着圣上,我只是问你怎么看我们高家?”高暮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我只信证据。”俞秉文用原话又答了一遍。   高暮云神色古怪的看了他好半响,跟木头说话果然费劲,不耐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赶紧走吧,不许在陛下面前污蔑我们高家。”   高暮云说完,自己转身就上了马车先往府中赶去。   见她马车走远了,俞秉文才抬脚向皇宫走去。   两日后,路上奔波了十数日的赵观南一行也入了京,二人在靖文公府外分别后,赵观南直接去了大理寺找俞秉文了解城中如今的情况,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出了大理寺便往皇宫赶。   申时初进的宫,直到黄昏时才离宫回家,进了侯府衣服都没换又马不停蹄的去母亲问安。   成阳长公主两月未见儿子,一见着人就要扒他的衣服,埋怨道:“你个小兔崽子可算是回家了,快给娘看看伤哪儿了?”   俞秉文和圣上一五一十的说了在西南发生的所有时,其中自然也包括赵观南受伤的消息,当天夜里高怀宁就知道了儿子受伤的消息了。   若不知道儿子也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她非得派人去把他绑了回京,当初她就不同意他去西南的事,可儿子竟趁着她进宫面圣时直接和俞家那小子提前出发了。   赵观南衣服被母亲大人拉扯着,慌忙躲避着,“娘,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能扒我衣服呢!”   “再大你也是我儿子,你以为我乐意看你啊,还不怕你死了我还得再生一个,赶紧的。”高怀宁凶他,手上却也没真使劲去扯儿子的衣服,怕擦到他的伤处。   “就是小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不用看了。”赵观南捍卫着自己的领口,企图蒙混过关,不然被母亲大人知道了,自己这段日子怕是不能再出门了。   闻言高怀宁更怀疑了,手虽放开了他的衣服,但朝外吩咐了一身,随即就进来了两个侍卫,威胁儿子:“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让···”   话还没说完,院中就传来赵安然欢快的声音,“娘,哥哥是不是回来了。”随即人进了堂中,见到哥哥果然回了,高兴的就扑了过去,“哥,给我带礼物回了没。”   还未挨到人就被高怀宁提溜开了,没好气的对着女儿说:“礼物不知道带没带,小命是带回了一条。”   怎么回事?赵安然小心的瞅了瞅哥哥,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哥哥,你是不是又惹娘生气了?”   赵安然一进来,高怀宁就让那俩侍卫出去了,她总不能当着女儿的面硬扒儿子的衣服,眼下正生着闷气。   赵观南朝妹妹使了个眼色,自己凑到母亲大人面前双手捏着腮帮子嬉笑的哄着:“娘,我真没事,你看我这红润的脸色像有事的人吗?”   赵安然在边上附和道:“是,娘你看哥哥脸红的都快和猴腚一样了,一看就在外面吃好喝好的。”   “扑哧。”   本也没真生气的高怀宁,看着耍宝似的一双儿女,憋不住笑出了。   “赵安然,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赵观南见母亲不在追究了,作势就要去揍妹妹,这丫头竟敢借机羞辱自己,不治她以后还不得上天去了。   高暮云一把把女儿护在身后,“行了,老娘没训你,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动我女儿,真当我没脾气了不成。”   安然躲在母亲后面朝着哥哥做着鬼脸,刺激着他。   赵观南又伸了一爪子,没抓到人,“娘,你就惯着她吧,看她现在都没大没小了。”   见儿子活动正常,高怀宁这才放下心来,相信他的伤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但对着他还是没有好脸色,“行了,再没大没小安然也是本公主的小棉袄,比你这块破抹布强,去去去,赶紧去洗漱下,看你一身这脏兮兮的。”   虽还有很多话要问儿子,但女儿在这儿高怀宁忍了下来,朝中的事她不想让女儿知道的过多,只好赶他去歇息。   得了母亲的赦令,赵观南也不和妹妹打闹了,向母亲行礼后就回房了。   赵观南刚出了母亲院里,走在园中就和从外面赶回来的着急忙慌的长胜撞上了,暮色四合,园子里面晦暗不明,长胜起初还没认出来是世子,匆忙往风眠院走去,被赵观南蹙眉叫住了:“你这行色匆匆的是怎么了?”   “世子?”长胜忙停下脚步,又走了回来,迫不及待就道:“世子,您可算是回来了,之前查的事有消息了。”   “去我院里说。”   赵观南带着人快步回了风眠院,他离京之时安排了人进了禁卫营查刺杀齐昭的杀手,离京后事就交由长胜接管了,如今总算是有消息了。 第38章 三司会审   一进书房门,赵观南就问:“都查到什么了?”   “世子所描述那人是负责后宫巡逻二队的统领程全,此人的确在正月五日有过出宫记录,咱们的人跟了他半月,发现他未和任何可疑人联系过,唯独一次半夜时他曾宫中枫叶湖边见过一个小宫女,夜色太黑没看清楚是谁,但后来发现那个小宫女从侧门进了坤宁宫。”   自查到和坤宁宫有关的线索,长胜就一直抓心挠肝的盼着世子快回京,毕竟事关坤宁宫,没有世子的话,他们也不再查下去了。   赵观南眸色动了动,问:“坤宁宫,确定吗?”   长胜点头,又补了句:“我再三问过了,就是坤宁宫不会出错的。”   皇后谢见微!   怎么会是她?按理她和姐姐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一个在深宫一个在深宅,赵观南沉默了片刻。   “世子,咱还查吗?”长胜小心问着。   “查。”事关齐昭的安危,他必须得查清楚。   得了世子的吩咐,长胜就要退下去安排,才走到门口,又听世子叮嘱:“谨慎些,别让人察觉了。”   “是。”   幽暗的暮色里,长胜又出了府。   月上中天,大理寺府衙内俞秉文埋首在一堆卷宗里,夜深人静但府衙内还四处灯火通明,明日就是会审曹严华和董璗的日子了,自从从董璗家中搜出大批官银来,圣上责令都察院就肃清自查,西南贪墨一案由大理寺和刑部负。   另因事涉荣庆王府,圣上还特令太傅也参与进此案审理。   毕竟荣庆王位高权重还是圣上的长辈,有谢太傅在二部才更能放开手脚。   谢太傅不仅是帝师还是国丈,如今皇后娘娘稳坐中宫,膝下还育有陛下的嫡长子小殿下,谢家一门说是京中第一权贵之家也毫不为过。   俞秉文仔细认真又看了一遍事关西南贪墨一案所有的卷宗,如今一切证据的确都指向荣庆王府,作案动机时机,和手段所有的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可城门口临别时高暮云的话一直都在他眼前的浮现,他见过许许多多撒谎隐瞒的犯人,却从未见过高暮云那般赤忱坦荡的,她对自己说不要污蔑她高家时眼神干净无比,那一刻俞秉文甚至再一次怀疑过自己手中的证据。   月沉日升,晨曦破晓。   烛台上的蜡烛早就燃尽化成蜡油凝固在台上,外面脚步声杂乱了起来。   熬了一宿的俞秉文拉开门,见刑部已经来人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案牍上杂乱无序的卷宗,随即抻了抻有些褶皱的官服,稍微整理后就走了出去。   夏日的天亮的极快,府衙里二部官员陆续聚齐,不一会儿门口传来通禀,谢太傅的轿辇到了,一众官员都赶忙去了门口迎接,俞秉文跟在范寺卿后头,二人走得最慢。   “昨夜见你房中灯亮了一夜,可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人群里范大人问自己的学生。   俞秉文眼神跟着众人看见那刚出轿辇的头发花白的太傅,听见老师问自己忙收回目光回:“并未,只是属下怀疑···”   “范大人,你躲在这后头说什么悄悄话呢?”   沙哑带笑意的声音传来,人群里让开了一条路,谢太傅走了过来,他已过花甲之年,身形单薄背如松,嘴角边蓄着发白的髯,眉眼和煦的看着二人又笑道:“看看,好好一个小子跟着你都成什么样了,小心俞阁老又去你家骂你。”   俞秉文熬了一宿,眼下胡子拉碴衣服还有些褶皱看着是有些狼狈,师生二人向谢让行过官礼,范大人也笑着回了他一句,二人寒暄着,这种场合俞秉文向来都是退到老师身后的,这次也不例外。   众人讨论着案子,簇拥着谢太傅和范大人一同进了公堂。   宫里还在等这边的消息,会审很快开始,董璗和曹严华被衙差带了上来。   从二人一进公堂,俞秉文就盯着二人的眼神尤其是曹严华,不过短短数日,董璗那肥硕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面上也是一脸菜色神思恍惚的跪在地上。   边上的曹严华恰恰与之相反,不仅从容不迫甚至脸上还带着笑,看见上首坐的三人更是得意的笑了出来:“陛下还真是看重我啊,竟连太傅也请来了。”   范豊见他死不悔改的样子,正要训斥他,被边上的谢让拉住了,“无妨,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谢让只是陪审的,说完又收回手继续坐着。   堂上开始问询董璗家中搜出的一百五四万两白银的出处,从董家搜出的白银皆是从地底下挖出的,这也是此前他们几次三番没搜到的原因,这人竟借一年前府中修缮将过百万两白银都埋在他卧房之下,夜夜睡在以白银做基的房中。   但从他家搜出的白银,只有五十万两是出自嘉定三年的符合那批失踪的灾银,其余年份较杂,甚至还有几箱碎银子。   董璗跪在地上双眼空洞,看着青石砖发呆,完全没听见王尚书的问话。   堂上一时安静了下来,边上同样跪着曹严华嫌弃地看着那个已经被失了魂的人,轻嗤道:“除了我四年前给他的六十万两,其余都是他这些年贪的。”   地上失神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董璗扭头看了看曹严华怒斥他:“你胡说,我明明才收了你五十万两。”   “不哑巴了?”曹严话出口讽刺他,“是啊,瞧我怎么忘了,你为了拉我下水还退了十万两给我家那个蠢妇。”   见二人竟还聊上了,衙差想上前制止被俞秉文拦下了,上首三位主官也正听着二人狗咬狗。   “若不是怕你倒打一耙,我又怎会舍了那十万两给你。”董璗说着还来了气,当年是曹严华主动找到了他,并骗他说有办法从赈灾银中扣出一百万两白银,事后愿大半都给他,只要求他在灾银监察出库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当时他怀疑过这种好事明明担风险出力的都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占大头,曹严华说自己只为扳倒宋远,毕竟户部尚书要不了几年就要退了,而宋远当时是他最大的对手,官场上这些灾银历年来下到地方都是经过层层剥扣,董璗见他动了不过四之一层,自己也不用冒什么风险,便答应了下来。   事后又怕曹严华事后反咬自己时拿不出证据,便让自己的夫人已购屏风的名义给了曹严华那个后娶的草包夫人十万官银,留了个把柄,虽知那妇人竟蠢到将官银直接全给娘家弟弟,还犯了事被抓了。   听他说起这事,曹严华暴怒的就要扑过去打他,疾言厉色训他:“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本官又何至于到此地步。”   连日来惊惧交加没睡好的董璗一下就被他扑倒在地上暴揍着,旁人也没想到他说着说着突然就发作了,衙差忙过去拉人,三四个衙差才将发作的曹严华给从董璗身上拖开。   地上的董璗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了,缩在地上发抖。   “够了!”看着眼前的闹剧,范豊手执惊堂木一拍,高声问:“董璗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府中脏银到底从何而来?”   曹严华还被衙差拉着,随时要扑过来的样子,董璗忙爬起身体跪好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罪臣藏在卧房下银两共计一百五十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两,除去五十万两是曹严华所给,其余的皆是这些年罪臣自己攒的。”这还是当时他未了图个吉利特意挑的数。   “自己攒的?你一个二品官员年俸加上赏赐一年也不足万两,你到是说说这一百多两你是怎么攒的!”范豊听着他荒唐的话,气得厉色怒斥他。   地上跪着的人随着范豊的怒火圆滚滚的身体跟着一颤,唯唯诺诺道:“真是罪臣自己攒的,这些银子都是年节各部下属送的,我没主动问他们要。”   范豊对他失了耐心,挥手就要让人动刑,衙差还未靠近董璗他就俯首在地上忙又道:“真的未骗大人,都是下属求办事时送的。”   “当时没想收这么多的,刚开始都是些小钱,后来就想着凑够整数就停手,可后来越来越多···”   “够了,来人把他带下去写供书画押,让他把每一笔银子都交代清楚。”   懒得听他的烂账,范豊直接让手下把人拖出去了,今日主要审理的是西南贪墨案,可眼下看着董璗也不过是一个曹严华拉下水的替死鬼而已。   “曹严华,他的事是说清楚了,你的呢?”范豊让人松开了曹严华,开始问旬他。   “范大人还想让我交代什么?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曹严华又恢复了之前那幅模样。   公堂一侧俞秉文拿着曹严话之前供述的案宗看着,眉头深凝,多日前曹严华在大牢主动招供,说当年四百万两赈灾银在刚从户部出库时就已经被他换了,而与他合谋的就是荣庆王。   “放肆,荣庆王岂是你能攀咬的!”一直没机会说话的王尚书,此时开口。   “怎么说到荣庆王,王尚书怕什么?”   京中谁不知道王尚书有个庶出的孙女嫁到荣庆王府去了,曹严华故意挑衅他。   “曹大人既说当年是荣庆王与你合谋的,那可有证据?”边上从头到尾一直没开口的谢太傅,平静的问了一句。   王尚书忍下怒气,眯眼盯着曹严华,他到要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证据?当年护卫灾银那五千淮南将士还不够吗?”曹严话嗤笑着回。   上首坐在最中间的谢让听后摇摇头,“仅凭这个?”   曹严华看着已经晒进公堂上的阳光,放肆的笑出了声,没回谢让的话,反问道:“你们既然不信我的话,那我问问当日从董璗家中抄出的银子你们派了多少人抬了多久抬完的?”   他的话一出,堂上已经有不少人变了脸色,范豊也蹙眉看着他,眸中神色翻滚。   “当年银子从户部宝泉局出库,每箱三千两,近二百斤的重量,一百万两就需要三百多只箱子来装,从出库边一直有淮南的将士们和负责赈灾的所有官员一直盯着,没有足够的人力别说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包,就是把那一百万两给我,我也拿不动,怎么这个证据还不够吗?”曹严华哈哈哈大笑着,说完玩味的看着众人。   俞秉文默默注视着他,他神情太放松了,竟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但他的话又找不出漏洞来。   二部官员们都面面相觑,谢太傅也不再问了,这时刑部一个官员忍不住开口:“你口口声声说荣庆王与你合谋,可王爷贵为皇室宗亲动机何···”   “慎言。”堂上谢太傅骤然呵斥出声,打断了那个官员的问话。   俞秉文也察觉不对劲了,迅速转头去看曹严华。   “快堵住曹严华的嘴,拖下去。”谢太傅斥责完官员,立刻吩咐人去制止曹严华。   可底下的曹严华已经开始回他:“一个藩王要钱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为了···唔唔。”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衙差给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王尚书惊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感激的朝着谢太傅看去,范豊也松了一口气,好在没让曹严华在这个场合把话说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轻则朝中动荡,重则怕是要生兵变了。   “诸位,圣上还在宫中等消息,本官先行一步。”谢让从椅子上起身,往外走。   堂上还惊疑的众人跟着就去相送,会审中断。   谢让走后,俞秉文被范豊叫去了。   “刚才曹严华的话你怎么看?”范豊问他。   俞秉文看着老师,思考了一瞬,“曹严华的话乍一听的确没问题,但他也未拿出实证来。”   他在公堂上刻意动摇人心,口口声声说是荣庆王与他合谋,但说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话,从头到尾他一直都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范豊点点头,又问:“那刚才谢太傅的立场你可知道?”   俞秉文愣了一下,老师此前从来都是之和他讨论案情,这还是第一次问他朝中局势,他斟酌了会儿,“谢太傅是想保荣庆王?”   “非也。”董豊叹了口气,“他看的更远,保的是朝廷。”   “如今边境动荡,南罗国又即将送公主入京合亲结盟,这个时候荣庆王不能出任何的事。”   俞秉文被老师一提醒霎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南罗与淮南交界此前一直在东胡和大邺之间摇摆不定,如今难得和大邺签订盟约,送公主过来合亲这个时候若是爆出淮南有问题,怕是不能朝廷追究荣庆王,第一个坐不住就是南罗了。   南罗一动,一直虎视眈眈的东胡必定会有动静,到时大邺必定会陷入南北夹击两难的境地。   “那名册的事?”俞秉文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范豊拍了拍他的肩,点头:“自是要查,我们大理寺职责是掌平决狱讼,断天下是非之地,案子既未明那就该查,至于结果最后如何处置一切交由陛下决断。”   “是,下官知晓了。”俞秉文应下,他知道老师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此前是奉朝廷的命查,今后是大理寺的一意孤行。   旭日高照,热涌之气足以焚祭一切。   熙熙攘攘的街上,齐昭从宝通鞋铺出来,抬扇挡着日头。   “夫人,我们回府吗?”贯珠在边上问。   今日她随夫人出来查杀手的线索,可宝通鞋铺的日单量极大,齐昭借着买鞋之由也并未从小二口中问出什么来。   “去茶楼坐坐吧。”   京中这断时间发生了不少事,齐昭想去茶楼听听消息,带着贯珠朝中城中最大的临安茶楼走去。   她们去到临安茶楼时正值晌午,京中繁华人也多,临安茶楼作为城中最负盛名的茶楼,这点人满为患,大堂雅间都座无虚席。   一楼说书先生正在慷慨激昂的说着最近由时下京城热点贪墨案改编的故事,映射何人不言而喻。   伙计拦在茶楼大门外歉疚的向齐昭解释就要送客,突然楼梯出跑下来一人到齐昭面前,客气道:“齐小姐,世子在二楼等您。”   说话的人正是长青,伙计见她们二人竟是穆北侯府世子的朋友,连连道歉躬身请二人进了茶楼。   一楼大堂人声鼎沸,齐昭随着长青上了二楼一见雅间,长青推开门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赵观南临窗坐着,正看着大堂上那个说书先生,见齐昭进来给她斟了一杯茶放在自己的对面,齐昭坐了过去。   “姐姐想知道什么为何不直接问我呢?”赵观南笑问她   “世子贵人事忙,这点小事怎好叨扰你。”   楼下正好说到从贪官家抬出几百箱银子的事,底下茶客们唏嘘着,还有胆大的直接骂出了董璗的名字。   “姐姐见外了这不是,我说过会等就绝对不逼你的,姐姐以后大可不必再避我。”赵观南语气有些幽怨,回京第二日自己去找她,她竟拒而不见。   齐昭尴尬的低头喝茶,不回他的话。   “曹严华已经招认,当年丢失的二百万两灾银是在还未离京时就被他掉包的,徐世钦和户部那几人最多会被治个失察瞒报之罪,西南一案已经牵扯众多,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想来命是可以保住的。”   见她不语,赵观南主动和她说起了徐世钦之事,明明是自己心中的刺,可是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他就不介意再把这根刺扎的再深些。   哪怕难受,也总好过她不见愿意自己的好。   “多谢世子告知。”   齐昭没办法骗自己,在听见徐世钦可能会保住性命后,一下埋在心底的担忧不见了,她是希望他能悔改,但也希望他能活着。   大堂内说书先生正讲到高·潮处,茶客们也群情激愤着,声讨着那个尸位素餐的大贪官。   她果然还是在乎徐世钦,赵观南苦笑着默默饮茶,房间俩人都不再说话,听着下面说着先生的慷慨激昂。   没多会儿,敲门声突然响起来,外面传来长胜的声音:“世子,您在里面吗?”   赵观南抬眼看去门口处,长青已经快步去打开了房门,长胜一进来见到世子就急忙道:“世子,宫中传诏。”   说完才见房中竟还有两名女子,怔愣了下忙又低下头去。   赵观南起身却未动,看着齐昭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姐姐,你去西南是为了徐世钦吗?”   圣上这个时候招他进宫,必是为了西南一案,他想知道徐世钦在她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不是。”   得到她的回答,赵观南眉眼几乎在顷刻间就上扬了不少,沉闷之感也瞬间不见了,快步带着长青和长胜出了茶楼。   接过长青递来缰绳,赵观南翻身上马,路上的行人突然都往边边避让着,一辆马车快速驶过,卷起不少尘土,行人捂着口鼻又走到正街上。   疾驰的马车春晖门出了城,便一路向西,经过一片竹林,最后在一处隐蔽的园外放慢了速度,守门的人见着马车,迅速开了边上的侧门,马车直接从侧门进了园子内。   马上悠悠停下,就有人立马搬来了脚凳,背负长剑的莫老候在一边,待马车上的人一下来就躬身请罪:“大人,在下有负您所托未能杀了赵观南。”   马车上下来一位老者,披着一件从头罩到脚的黑色斗笠披风,帽檐垂下挡住了大半张脸,他伸出手将弯腰的请罪的人扶了起来,浅笑道:“无妨,本也只是一试,你能抹去西南所有的线索把名册送到赵观南手中已是大功一件了。”   莫老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在树林中的那场刺杀,他又愧疚道:“刺杀时,为了不伤到齐家那个女娃,我几次避开了她,她应该已经怀疑了。”   “哦,是吗?”老者面上笑意不减,“这样一来不是更有趣了,她要查便让让查,必要时还可以给她提供些线索,毕竟当年她也是受害人之一,老夫也不忍心一直让她蒙在鼓里。”   莫老点头,“那漠北那边?”   此行西南刺杀为了就是能让一直驻守漠北的穆北候回家奔丧,调虎离山他们才能有可乘之机,如今任务失败,莫老担心影响大人的大计。   “不必担心,兵部那个吴老怪有个好高骛远的儿子,此人之前一直对柳絮念念不忘,如今柳絮从徐世钦那边脱了身,已安排她重新入了金缕楼接近吴明志,当年柳家满门冤死,既然她想复仇,那我总得成全她。”   老着者拍着身边老伙计的肩膀,笑着走进了书房。   红日西沉,光影移动,穿过竹林照在园子大门上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了,牌匾上龙飞凤舞四方院三个大字隐匿在屋檐之下。 第39章 宫中求娶   城中的赵观南驾马来到到宫门口,早在宫门口望眼欲穿的内侍一见着人忙迎了上去,他把缰绳交给门口的侍卫,跟着内侍直接去了承乾殿。   到承乾殿的时候高衍正盯着案几上的棋盘发呆,听见福海禀报才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赵观南,也没说话,只是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到边上的椅子上。   福海把人领了进来,自己就退了出去带上门守在外边。   “刚才太傅来过了?”赵观南坐下问对面的高衍。   “福海告诉你的?”   高衍的目光从棋局上挪开,看着姗姗来迟的人反问随口问道。   赵观南笑了笑,“福海那小老头嘴巴紧的很,怎会和我说这些,你这局棋黑子沉稳布局,滴水不漏一步步诱白字走了圈套之中,这样从开头就纵观全局谋略,满朝文武之中除了太傅又这个本事,再难找出第二人。”   听完他的话,高衍释然一笑,“也是,看来朕输给太傅也不亏。”说完从桌上果碟中拿了一个薄皮青橘丢给赵观南:“岭南今年新培育出来的青橘,酸甜解暑你尝尝。”   赵观南接过,看着那青油油的果皮就觉得酸,怀疑的才剥开果皮,高衍就凑过来掰走了一半,塞了一瓣进了口中,边吃边问他:“你去哪里了?找你的宫人说你不在府上。”   继续剥开另一半果皮,也拿了一瓣丢进嘴中一嚼汁水清甜却不腻,赵观南笑着回他:“给你找表嫂去了。”手上的橘子三两下就别解决了,他又伸手拿了一个。   正吃着橘子的高衍被呛了一下,惊讶的盯着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哪家的姑娘被你看上了?”   这京中的世家女都快被长公主给相看了个遍,一直没等来赵观南的点头,高衍讶异的是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赵观南叹了口气,手中的橘子也不甜了,“还没影的事呢,等她答应了我,我直接带人来见你。”   就算姐姐真答应了直接,母亲那关也过不去,到时候的确还得求自己这个皇帝表弟给自己道赐婚的圣旨才行,赵观南先提前给他打个底。   听赵观南话的意思,那个姑娘还不同意!高衍更好奇了,京中闺秀但凡是穆北侯府的花会无都是趋之若鹜的,都是冲赵观南而去的,竟然还会有人不愿意。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日,让之你前见着姑娘们都避如蛇蝎。”高衍笑他。   “你叫我来,不是为了笑话我的吧?”赵观南靠在椅子往后一昂,幽幽问道。   “这倒是,你不说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高衍也如他一般靠在椅子上放松着自己,收了笑扭头看着他:“如今曹严华一口咬死当年之事是与荣庆王合谋,你和俞秉文又从西南找到了灾民册,事情也指向淮南大营,此事你怎么看?”   多事之秋,偏偏又牵扯出荣庆王府来,论辈分老王爷是自己的皇叔祖,年轻时随高祖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年又一直护卫边疆,对于这位皇叔祖是忠心高衍从未怀疑过,可现在他又深陷西南一案,高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是放下不纠,难免有徇私之意,朝中百官那里也不好交代,可若真是真查起来定会伤筋动骨,而且现在时机也不对,左右两难,他偏又想找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近日收到父亲家书,说东胡那边近来不安稳,南罗这时又要送公主来大邺和亲,此时不宜动摇淮南军心,但既然人证和物证都有,荣庆王府那边还是得查。”赵观南直言不讳,正是因为老王爷是皇室中人,才更要查,不然恐会被有心之人拿此事做文章。   “看来如今也只能按照太傅所说的去办了。”高衍长叹,“南罗使臣即将送赫岚公主来京,太傅说可下旨借机让荣庆王护送使团来京,明为护送,实则来京自证,若荣庆王可自证清白,这样也不至于伤了和气,若真有猫腻到时直接秘密将人扣住,再议后事。”   赵观南从椅子上起身,看向高衍想了想后点头道:“太傅思虑周全,倒是可行。”   未直接以涉案之名诏藩王入京,而是让他随行护送,既章显了大邺对南罗和亲公主的重视,又保全了荣庆王府的颜面,同时也表明的陛下的态度,在事情未明白之前既不苛责但也绝不袒护,还能堵住朝臣们的口,谢太傅提议不失为一举多得。   “那便如此吧!”   高衍起身就要去写诏书,南罗使团已经出发,大邺境内也要尽快安排才行。   “陛下,微臣能和您求个宝贝不?”   高衍还未走到檀木大案前,又被赵观南叫住了,他回头看身后的表哥狐疑道:“你想要什么?”   这个一向和自己亲近的表哥突然这么客套,他还有些不适应。   “去岁末南海那边不是进贡了一块通体红透的红宝石原石吗,不知陛下可赏出去了没?”   自从上次在云间寺打碎了齐昭的镯子,赵观南就一直想送一个陪她,京中铺子和家里库房他都找遍了,挑来挑去就是没找到满意的。   在西南和齐昭同住时看着院中火红的石榴花脑海忽然就想到之前南海进贡那块红宝石原石,那个时候就惦记上了,上回忘记向陛下要,刚才在茶楼见着人了才记起来了。   “送给朕未来的表嫂?”高衍戏谑的问他,也不说答不答应。   赵观南没有一点害羞,反而自豪道:“她肤白,红宝石最衬她。”   看着眼前的表兄高衍笑出了声,“行,既是给未来表搜的,那红宝石赏你了。”   那块红宝石才送进宫不久就有不少后妃在他面前旁敲侧击的想把给东西要过去,高衍都没舍得给,本是准备让内务府打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想着等皇后生辰时送给她的,如今还是表哥追妻更为重要。   高衍朝外唤了一声,福海走了进来,“带世子去宝库把去年南海进贡的那块红宝石给他。”   “谢陛下。”   赵观南笑嘻嘻的跟着福海走出了承乾殿。   东西到手后,天色已经有些晦暗了,赵观南匆匆往宫门口走着,谁曾想在夹巷中又看见了刚从后宫出来的高暮云,之前隔得远二人都没发现彼此,走近了才认出来,赵观南想跑也来不急了,忙把手中的东西藏在身后,客气的叫了一声:“小姑母。”   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高暮云翻了个白眼回敬他,闷声闷气道:“我已经和陛下把愿望换了,恳请陛下彻查淮南大营的事,我相信父王,我们荣庆王府是绝对不可能参与进贪墨一案中的。”   高暮云这些时日在京中听了不少流言,其中还有她和赵观南的事,说她父王野心勃勃让她去接近穆北侯府的世子也只是为了得到穆北侯府的支持。   “你放心,在我荣庆王府嫌疑未洗清前,我不会再去缠着你了。”   自己当初的一厢情愿如今成了别人攻击自己父王的把柄,高暮云心中很是难受,说完也不等赵观南回话,独自就离开了。   赵观南松了一口气,可看着这样消沉的高暮云又有些不忍,二人也算吵吵闹闹的一起长大的,而且她在淮南还救了自己一命,出了宫他又去了趟大理寺找俞木头。   这段时间,俞秉文几乎就是睡在大理寺的,好几日都没回家了,见着赵观南拿着的盒子上刻着的宫内标记,问了一句:“你刚从宫里出来?”也没问他盒子里面是什么。   “嗯。”   赵观南走近了,见他桌上摆着都是关于董璗是卷宗,不解的问:“董璗不也是被曹严华利用的吗?你查他做甚?”   俞秉文又翻了一页,头也没抬的回他:“董璗这人在都察院这种地方贪了这么多年,还能稳做右都御史之位,我总觉着没这么简单。”   根据董璗交代的那份他收贿名单,上面给他送过礼办事的官员加富商好几十人,他上任也不过右都御史之位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年,差不多是他一走马上任就开始收受贿赂了。   常人便是贪起初刚升任也不会像他这般肆无忌惮,万事总有个过程,而这个董璗恰巧就没这个过程,在他未升任之前他的卷宗上干干净净,也查不到任何错处。   人不会一朝一夕就能有这么大的改变,他的之前的卷宗越干净俞秉文越觉得不对劲。   好友的话不无道理,赵观南也跟着看了一会儿,但没看出半点反常来,后来反应过来,“你也不相信曹严华的指证?”   俞木头这人别的事呆,但一到案子上那灵敏的比狗鼻子还灵,常常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被他抽丝剥茧拽出大鱼来。   “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任何人的话都不会信。”俞秉文拿出笔在边上空白纸上记录着卷宗上和当年一事相关的任何线索。   从自己到他这儿这么久了,俞秉文就没抬头正眼看过自己,好友这认真的的刻苦的样子,赵观南觉得自己是白跑一趟了,这人压根不用自己叮嘱也会把案子查的明明白白。   在俞秉文还埋头找线索时,赵观南抱着盒子回了府中。   等一个时辰后因肩膀酸涩终于抬起头的俞秉文,才发现赵观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自己去泡了杯浓茶坐下又继续还未看完的有关董璗的历年卷宗。   六月初,收到朝廷诏令的荣庆王,在淮南和南罗的国介处顺利迎接到了南罗使团一行,护送其进京。   因朝廷上下忙着使臣进京和年底陛下迎娶赫岚公主的各项事宜,朝中人手紧缺,经内阁决议缺被拘禁在府内近三个月的徐世钦,和之前西南赈灾其余六位暂未查出牵扯当年一事的官员也都被暂时解除了禁令,待淮南完进京后案子彻底了结时众人再一并降责。   才解除禁令的徐世钦在听见南罗使团即将进京时的消息时,顾不得太多直接奔至靖文公府去找齐昭了。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记得使团应该是要年底才会到京,这次怎么突然提前了近半年。   当年就是因为使团进京,负责送和亲公主入京的南罗王爷因在街上偶遇了昭昭,后来在宫宴上竟向陛下求赐婚,赵观南解围昭昭才不得和他订婚了,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改变,可如今突然一下子就迫在眉睫了。   听门房禀报,齐昭才知道徐世钦被解了禁足,在文熙堂见了他。   徐世钦见到到人的第一句就慌张道:“昭昭,你我必须立刻复婚,南罗的使团要进京了!”   “徐世钦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吗?”   齐昭本还想问他能出来了,是不是没事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么荒唐的话。   徐世钦急的不行,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昭昭,虽然这么说有些荒诞,可南罗使臣入京后可能会向圣上求娶你,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复婚。”   徐世钦解释着,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见他越说越离谱,齐昭被气笑了,“徐世钦你是被关傻了吗?还是觉得自己会算,你自己也不听听你这话说出去会有谁信?”   南罗即便是想联姻,使臣求娶也断不会向陛下求娶大邺一个出身普通还是一个和离了的女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昭昭真的,我求你再信我一次。”   “你若没其他的事,就回吧。”齐昭起身不再理他,往内院走。   之前徐世钦行事还只是奇怪,现在简直就是疯癫了。   “昭昭,我没骗你使臣入京后你一定不要出府。”   徐世钦想追上去拦住她,可目光突然被她刚转身离开的地方吸引住了,那里放着一筐个大皮薄的青皮橘,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齐昭已经走远了。   齐家门房已经在边上候着了,朝他侧手做出送客的姿势,徐世钦无奈只得先出了齐家。   靖文公府门口的转角处,赵观南看着那个才解了禁足就出现在这儿的人,握紧了手中鲜红欲滴晶莹剔透的珠串,待人走后也不走正门等门房通禀,直接从角门的院子里翻了进去。   把刚离开文熙堂不远的齐昭堵在了园子里,看着突然出在自己面前的人齐昭狐疑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赵观南直言不讳,大大方方承认。   这人自从二人把话说开后,他连遮掩都不愿意了,齐昭拿他没办法。   正值晌午,园子里太阳大也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内院了被人看见了也不好,齐昭把人带着又去文熙堂。   “青天白日的好好的有门不走,翻什么墙?”路上齐昭不满的训他,大白天万一被人看见了,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怕你不见我。”   “我···”被他一噎,齐昭哑然了好半响后才道:“以后别再翻墙了,我不会再让门房拦你了。”   二人走入廊下,几步就又回到了文熙堂中。   齐昭说完却不见赵观南回她,回头看他却见他正盯着角落里那一竹筐橘子。   “姐姐,喜欢吃橘子?”赵观南莫名的问了一句。   “自幼喜欢。”齐昭说着转身走到竹框边上弯腰拿起了两个橘子,递给赵观南一个,“你尝尝,今日早晨贯珠在门口一个大伯手中的买的,别看皮青,但果肉倒是香甜,这样的品种我还是第一次见。”   赵观南接过橘子也不吃,只是默默看着,过后点头回她:“这品种的确罕见。”   那满满一竹筐的橘子,正是赵观南前几日宫中承乾殿中见到的江南贡橘,这种青橘便是在气候宜人的江南也难以培育,此次送入京总共不过两筐。   自家也不过因为母亲是圣上的长辈才得了十来个尝鲜,其余听说被圣上赏赐给了后宫嫔妃了,可眼下他竟在她家见到了一整筐青橘。   “你今日来找我可有事?”   看他对着橘子发呆,等半天也见不说话齐昭出言问他。   赵观南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百般疑惑,从怀中拿出一串因贴着衣服还带着些体温的石榴红宝石珠串给齐昭:“之前说要赔你的,这个再也不会断了。”   他找圣上要的那块红宝石就是为了给齐昭做这个手串,这几日催着月华宝斋的那个大师傅日夜赶工做出来的,串珠所用的线都是织金冰丝坚韧无比,便是用剪刀也难以剪断。   齐昭看着他手中那串无论从做工还是材质都绝佳的手珠,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手上突然一凉,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赵观南已经将手串带进了她手腕中了。   “这只是我赔你的,姐姐不必有负担。”   赵观南看着那在皓腕上愈发红的热烈的手串,满意的笑了,看着齐昭再度解释道。   “可太贵重了。”   齐昭说着就要脱下手串还给他,她之前碎的那个手镯怕是连手中这串珠子其中一颗都比不上。   才刚抬起手,却被赵观南一把抓住手腕,“姐姐若是不要,那我便日日来找你。”   齐昭看着他,俩人对视着,廊下传来脚步声,觉察自己手还被他握着,她抽回了手,才张了张嘴,赵观南就向她道别:“不打扰姐姐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临走前又盯了一眼齐昭手腕间的那抹艳色,眉梢上都带着满足,红色果然衬她,如雪中红梅,时而清冷时而又热烈。   赵观南走了,齐昭看着手腕间的那串贵重的红宝石珠子,抬手想退下来却又顿住了,目光落到赵观南走之前放在案几上那个没带走的橘子上,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   七月流火,夏去秋来,日头不再那么灼人,下旬在路上舟车劳顿近三月的南罗国使团一行人终于入了京。   一入京,当日夜里荣庆王高盛就递了折子入宫面圣。   夜幕笼罩下的宫殿中,高衍看着一进来就直接跪下的荣庆王,忙起身上前扶他:“皇叔祖,这个何故?”   荣庆王不愿起来,跪着回禀道:“淮南营中虚职与当年护卫灾银失责之过,老臣不敢推脱,此次入京前已查营中出勾结祝党之人,其中怀远,武德武毅将军各一人,校尉六人,伍长十人,自老臣护卫赫岚公主出发后,已命人押送来京,算日子后日便能到京。”   说罢,白发苍苍的老荣庆王俯首在地:“感念陛下给老臣留了最后颜面,让老臣得以入京自证,老臣御下实职,用人失察,请陛下责罚。”   高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终还是弯腰亲自将人扶了起来:“皇叔祖言重了,您这一生为了大邺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朕从未怀疑过你,如今皇叔祖既已揪出营中作乱之人,待人由大理寺审问过后,朕必定还荣庆王府清白。”   跪在地上老王爷银白的眉尾微动,随着年轻天子的手缓缓起身,“只让大理寺审问?”   “本就捕风捉影的事,何须闹大。”高衍直视着面前年长的荣庆王轻言笑道。   “叩谢圣恩!”   帝王一句轻飘飘的话,似乎已经案子结果定了。   老王爷说着又要跪,高衍及时拦住了他:“皇叔祖真要谢就去谢太傅吧,今日早朝若非太傅力压朝一众朝臣为你作保,也挣不来如今这局面,太傅信您朕也信您。”   自上次会审过后,关于荣庆王涉案一事,几乎每日都要在早朝上吵一回,有认为在有确凿证据表明贪墨一事真与荣庆王有关系前不该将人招入京,毕竟如今两国联姻,这个时候淮南不该出一丁半点的差错。   也有朝臣言之凿凿道既涉案之人就该一视同仁,每日朝中吵的不可开交,若非一众谏官之首的都察院近来因忙着自查之事未曾参与,否则就怕太傅也难以力排众议,将大事化小。   如今局势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实证高衍是真未想过此刻动这个皇叔祖。   当日夜里高暮云在王府等至深夜才等来自己的父王回府。   于此同时,驿馆中负责此次和亲之行的南罗安列王收到一幅画像,只是冷眼瞧了一眼画中女子,便将画像塞入三日后宫宴中进贡的礼单之中。   送完画像漏夜回府的莫老见推开那间房中还发着昏黄光亮的书房门。   “东西送去了?”伏案批红的老者忙着眼下的事,徐徐问了一句。   莫老走进关上了房门,半响才开口问:“大人此前说要留着齐家那女娃,便只是为了将人嫁去南罗吗?”   莫老不理解,明明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可如今竟让那南罗的王爷求娶,人一但离开了大邺,那也就失去了作用了。   一直伏案的老者终于抬头,片刻后笑了笑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莫老的面前:“咱们那位天子如今已然是按捺不住了,前两日江南才不过进贡了两筐青橘,就眼巴巴的派人送了一筐给了齐家那女娃,我此举就是想看看在高衍心中那个齐昭终究能占多少分量?”   “那万一那个安列王真把人带回南罗了,或者他事后反悔可该如何?”   毕竟人不在自己眼皮底下,总归是不放心。   “他带不走,还有赵家那小子呢,我就是要借宫宴将齐昭推到众人眼前,至于那个安列王不必担心他,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人和人之间是如此,国与国也不会例外,他会好好听话的。”   莫老这才恍然大悟大人的真正意图,见大人望着书房外黑幽的湖面出了神,未再出声打扰悄声退了出去。   夜色清幽,自立秋之后,夜里的风不再燥热带着阵阵凉意,老者看着远处的湖面眸光冰冷无比。 第40章 如果这算吃亏的话,那我……   七月二十八日,宫中设宴款待南罗使团一行。   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尽数出席,荣庆王也在其列。   宫宴之上,赵观南坐在母亲之侧,赵安然则因前日夜里贪凉身体不适未曾前来。   对面坐着南罗使团一行人,赫拉公主一袭红衣以纱遮面,仅仅露出精致的眉眼和额头。   赵母推了推一直盯着那最上首空坐发呆的儿子,“小兔崽子,今日几乎聚齐了京中贵女,看中谁了和娘说,娘去帮你提亲。”   赵母心情不错,自从昨日她得知儿子拿了一块红宝石找明华宝斋的师傅做了一串手珠后,她此前心中一直担忧的事终于放了下心来,亏她这天天催他,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早已瞒着自己找着人了。   没想到这种场合母亲还和自己提娶亲之事,赵观南头疼不已幽幽回她:“看中俞秉文了,你去说吧。”   赵观南实在是已经服了自己的母亲了,故意说了俞秉文的名字和她插科打诨。   “那串红宝石手珠也送俞秉文了?”赵母笑眯眯问道。   臭小子,还想骗自己,高怀宁盯着儿子笑的灿烂。   赵观南一时哑口无言,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正当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时,前方传来的了动静,是皇帝携皇后一同而来了。   一道高声通禀后,众人纷纷起身跪迎帝后二人。   起身后,南罗使者安列王就上前觐见了皇帝高衍。   此次护送赫岚公主来大邺的安列王如今南罗国君的异母弟弟,赫岚公主的叔叔,年过四十生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殿内,安列王携赫岚公主拜见高衍后,又将随行礼单交由内侍转呈,而后道:“小王初至京中,不知可向陛下讨份赏赐?”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下首徐世钦面前的酒杯突然被打翻了,杯子未曾落地就被徐世钦抓住了,声响不大,众人并未发觉,倒是赵观南朝他看了一眼,不解今日他为何从进殿后就一直坐立难安心神不宁的举动。   “自是应该,王爷护送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有任何看中的尽管直言。”高衍笑道。   “多谢陛下,小王看中不是别的,正是一女子,小王丧妻多年,家中唯缺个女主人,此前一直未曾寻到合适的,本以为此生难再找到心仪之妻,不曾想前日在京中街市上看见一女子,小王甚是心动,恳请陛下成全将她赐与小王,再添两国姻亲之缘。”   安列王的话一出,赵观南皱了皱眉,还未深究就觉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见徐世钦此刻正牢牢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不安之情。   安列王的提议并无不妥,高衍原本就计划在南罗使团离京之时送些美人侍妾给他,借机安插眼线在南罗,如今他主动求娶,自是最好不过了。   “既能入王爷的眼,那便是那女子的福气,王爷可知女子姓名?只要那女子未曾婚配,朕便下旨赐与你。”   “小王不过匆匆一瞥未曾来得及问佳人,不过小王记得女子样貌画了下来。”   安列王说着从身边侍从手中拿过一幅画卷,缓缓打开。   在见到那画像时,高衍脸上蓦地一变,冷冷看着安列王未曾说话。   高怀宁也瞅了一眼画像,见不是京中重臣之女,便不再关心,不一会儿又坐过去悄声问儿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你不告诉我我可让人去查了啊,到时候查出来我就直接让媒人去下聘礼。”   赵观南只顾注意着徐世钦去了,未曾关注画像,此时殿中已有不少人认出了齐昭,毕竟她曾作为徐世钦的妻子与京中不少官员家眷都有来往过。   “这不是徐大人的···”赵观南旁边的官员话说到一半,惊觉失言又停了下来。   这时赵观南才猛地去看安列王手中还举着的那幅画像,不敢置信道:“齐昭!”   “齐昭是谁?”   高怀宁以为儿子是在回自己的话,想了想京中好像没有齐姓的高官,难道是出身不显?正要再问听见边上也都在窃窃私语齐昭这个名字,才明白儿子是在说画像上的人名。   片刻后又觉得齐昭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   等了半天不见大邺皇帝说话,安列王爽朗笑道:“看大家的样子,似乎都认识画中女子,不知道她可有婚配?若无婚配还请陛下为小王赐婚。”   朝臣们见圣上脸色明显不对,刹那间都停止了私语,殿内顿时安静如许。   “她不能嫁你!”赵观南站了起来。   “为何?”安列王问。   赵观南走入殿中,走到安列王面前才再度开口:“因为她与我已定终生,王爷不会要夺人所爱吧?”   赵观南的话让殿内不少官员都瞪大了双眼,就连上坐的高衍也面露惊讶。   “世子这不是说笑吗?本王虽初到大邺,但也从未听过穆北侯府世子已然定亲的消息。”安列王说完便看向高衍询问:“陛下,小王诚心求娶,请陛下赐婚。”   “请大邺陛下赐婚。”   南罗使者们齐声跟随道。   殿内气氛变得微妙,高衍面上已带怒容,看着南罗使团一行,依旧一言不发。   “听闻在南罗年轻男女只要互为中意,便会送对方手饰,只要一方收下二人即可结定婚约,可有这习俗?”   大殿之上赵观南突兀了问了一句,安列王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回了他:“确有此事。”   闻言,赵观南笑了,“王爷承认便好,我虽还未定亲,但已与那画中女子互定了终生,上月陛下赐我一块红宝石,我寻工匠将其做成一串手珠,如今就带在你画中姑娘的手中,陛下赏赐宫中皆有记录,王爷若是还不信,有记录文书为证。”   上坐高衍冷峻的面容此刻终于有所缓解,边上的皇后谢见微看在眼里,缓缓垂下了眼眸遮掩住面上的担忧之情。   安列王没想到赵观南此前突然问自己的那句话是在给自己挖坑,眼下话已出口,想到送画像之人那日的交代,他又道:“我南罗是有此习俗,但世子口说无凭,即便陛下赏赐了你宝石,我又怎知那东西如今就带在那女子手中呢?”   “恳请陛下诏人前来,小王亲眼看过后才能确定世子话中真假。”   事已至此,高衍看向殿内站着的赵观南一眼,见他点头才挥手让人去宣齐昭进宫。   听见圣上让人去诏齐昭入宫,徐世钦心中一禀,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这几日一直派人守在靖文公府的门口,使团入京这几日昭昭分明就没出过门,但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知道了先机又如何,却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事。   齐昭被内侍匆匆领进了皇宫,福海亲自把人带进了宫宴的大殿中。   自齐昭进来后,皇后谢见微的目光就未离开过她的身上,尤其是那张她让她熟悉到害怕的脸,这一次她未等高衍说话,直接开口客气笑道:“齐家小姐既已到,还请高抬左手。”   齐昭来的路上,内侍已大致和她说了如今的情形,听见皇后的话,她缓缓抬起了手臂,皓白的手腕间石榴红耀眼的手珠分外显眼。   殿内众人在看见齐昭手中珠串后,视线便不停的在徐世钦齐昭和赵观南三人巡回。   赵母也正打量着刚入殿的齐昭,这时才想起她就是女儿此前一直向自己提起的那个新结识的姐姐。   高衍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过后看向安列王笑言:“王爷也瞧见了,他二人确已定情,朕可为你另赐···”   “陛下方才说未曾婚配都可为小王指婚,大邺与南罗不同,小王听说在大邺未曾互换庚帖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者都算不得婚配,陛下可曾认同?”安列王打断了大邺皇帝的话,开始咄咄逼人。   “陛下金口玉言,不会要反悔吧,我们南罗把公主都送来大邺了,如今王爷不过是向大邺求娶一普通女子大邺也不愿,看来这大邺结盟之心并不诚。”   南罗使团一行开始在后面闹了起了,殿内呜呜渣渣的。   到了这个时候,大邺百官也察觉出南罗此举的意图了,他们不依不饶的为了就是此刻,在大邺的地盘上若是还让南罗人占了上风,那此次结盟他们大邺也难再有话语权。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高暮云突然站了起来,朝安列王那一行人高声喊道:“喂,你们王爷不就是想找个妻子吗,你们看看我高暮云可够格,本郡主是皇室中人,又是先皇亲封的羲和郡主,这个身份配你们王爷不吃亏吧?”   安列王没想到她会突然站出来,看见高暮云那一刻脸上一双粗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南罗使团的人见是荣庆王的女儿,欣喜异常。   荣庆王可是南罗的老对手了,把他的女儿娶回南罗,荣庆王以后必定会有所忌惮,这可比一个没有家世身份府普通女子强多了,众人安静了下来。   高暮云起身想走入殿中,却被身边的荣庆王挡住了:“云儿,不可胡闹!”   高暮云是荣庆王老来得女的掌上明珠,高盛对她一向纵容至极,那怕之前明知她和赵观南之事会引发猜忌也从未阻止过女儿,这会儿听说女儿竟主动要嫁去南罗,立刻就急了。   高暮云快速朝父王细语道:“父亲放心,女儿有把握,这个安列王此前缕犯淮南边境,让您白了不少头发,现在送上门来了,女儿去教训教训他,给您出口气。”   说罢,摸了摸腰间的鞭子狡黠一笑走到了安列王前,“大家都不说话,看来是没有异议了,你娶妻有要求,本郡主找夫婿也是有要求的,本郡主之前说过要娶本郡主的人必须得能打得过我的才行。”   “所以王爷,咱们来比试一场,最是公平了,你赢了我嫁去南罗,我赢了也不额外要南罗任何,王爷只需放弃赐婚便可,如何?”高暮云的声音响亮,几乎殿内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目睽睽下,事关一国脸面,被一女子挑衅安列不得不应了下来,“郡主身份金尊玉贵,小王不甚荣幸。”   二人比试,殿内的地方就小了些,众人移步到殿外园中,高暮云上台前赵观南阻止她:“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事我还能···”   不等赵观南说完,高暮云推开他,“你可别误会,本郡主不是为了你才打架的。”说完人潇洒就上台了。   安列王在看见高暮云手中那根鞭子时,面上就一直都阴测测的,谁不知道二人曾有过一次交手,那时在战场上,高暮云扮成小兵的模样,他大意轻敌后被她逼的连连败退。   今日一战,他定要一雪前耻,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带回南罗好生折磨。   台下荣庆王阻拦不了女儿,便只能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若非他和这个安列几次交手知道这人不过是外强中干的,今日说什么也不会放女儿去打架的。   南罗人自持安列王是军中将领,以为拿下一个区区郡主是十拿九稳了,却不知这人上了年纪又长久的养尊处优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在台上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安列王就已气喘吁吁了。   高暮云长鞭灵动如蛇,上场之初她便一直消耗他的体力。   这会见他汗流浃背的样子,心中暗骂活该,让这老色鬼后院一百多个小妾还想着来大邺祸害人。   安列虽身的高大壮硕但却不如高暮云灵活。   眼看就要输时高衍叫停了二人,毕竟如今两国结盟之初,这个时候伤了谁的脸面都不好。   但比试的胜负大家心中都已有了数,安列王脸色难看气喘吁吁的被人扶了下来,南罗使团一行人也都面上讪讪的,不再多言。   安列王不再提起求娶之事,齐昭被皇后安排的内侍送出了宫。   宫宴过后,一上马车看见母亲闭目养神的赵观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说吧,那个齐昭怎么回事?”   听说此人年初才和工部侍郎徐世钦和离,高怀宁不敢相信儿子竟会喜欢这样和离过还比他大好几岁的女人。   知母莫若子,听母亲的话音赵观南就知道此时绝对不是坦白的好时机,他凑过去笑着解释:“刚才母亲也看见了,圣上似乎并不愿意将人赐给那安列王,我也只是为上分忧,再说了这齐家小姐是安然的好友,若是她真嫁去了南罗,安然那丫头还不得哭死啊,再说了这齐家小姐也没个娘家人本就可怜,娘您也不忍心她一个孤女远离故土嫁去南罗吧?”   “真的?”高怀宁是不希望儿子喜欢上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但又不太相信儿子的说辞。   赵观南立马点头:“真的,您仔细想想刚才陛下在见到那画像后是不是就变了态度?”怕母亲再追问,他立刻把矛头转移到高衍的头上去。   毕竟刚才圣上的态度的确的有些让人奇怪,按理说圣上不该为了姐姐这样一个身份无足轻重的人而去拒绝南罗的赐婚才对。   儿子话提醒了高怀宁,如果说后面面对南罗使团的咄咄逼人,圣上不答应还情有可原,但先前安列王拿出那幅画后,圣上的举动的确是让人有些费解。   顺着儿子的话,高怀宁回忆着,“是奇怪···”   不对,“那她手上那串手珠又是怎么回事?”   差点被带偏的高怀宁目光探究的看着儿子。   “安然送给她的。”赵观南立刻反应了过来,“宝石其实之前安然托我向圣上求的,您这段时间不是不让她出府门吗,她这才托我去找师傅做手珠还让我把东西叫给了齐小姐,要不然今日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替陛下解围。”   赵观南把一切推到了妹妹头上,但愿母亲别一回去连躺在病床上的妹妹都去盘问,让他来得及和安然对口供,不然就全完了。   高怀宁狐疑的看看儿子,他的话倒也解释的通,安然那丫头向来大手大脚的,送贵重的礼给好友也正常。   只是今日宫宴上这一出,儿子和那齐家女假定婚的事至少得等南罗使团做后才能解除了,赫岚公主和陛下的大婚日子安排到了年底,这还有近半年了,她想找个儿媳妇怎么就这么难。   另一边同样在回家途中的马车上,老王爷问自己的女儿,“你不是喜欢赵家那个小子嘛,怎么今日今日还帮他?”   在老王爷看来,既然赵家那小子喜欢那个齐昭,让人嫁去了南罗也就没人和女儿抢了。   高暮云挨着父亲坐着,撇撇嘴不在乎的说道:“我才不是帮赵观南呢,只是见不惯那些人把女子当做礼物一样送来送去,凭什么他们几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姑娘的一生,也不问姑娘自己的意思,我高暮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女子的命运是决定在自己手中的。”   “你啊你。”老王爷宠溺的看着女儿,没想到她竟是因为这个才出手的,“那就这样让那赵观南如愿了?”   “哎呀,别说这些小事了,咱们荣庆王府现在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洗清嫌疑,别的事女儿才不在乎呢。”   “放心,陛下暂时不会动我们荣庆王府。”老王爷安慰女儿,沉着的面上不见丝毫担忧之色。   夜色幽幽,荣庆王府的马车与穆北侯府的车一南一北的背道而驰。   刚把母亲送回家中的赵观南,没过多久又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一路到了崇安街,看着那早已关上的大门,赵观南熟门熟路的又重后院翻了进去。   蹑手蹑脚的走进风眠院中,却见一人在院中坐着。   今夜无月,星空也暗淡,卧房的门开着,里面的烛火的光隐隐约约映在院中。   赵观南突然被发现也没半点不自在,而是走上前坐到她身边问:“姐姐,是在等我?”   齐昭看向他,点点头:“想着世子也许会有话要和我说。”   今日宫宴上这一出,明日天一亮二人的关系在大家眼中就已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了,那怕身份悬殊,但也无路可退了。   “对不起!”   想着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几乎是逼迫着她和自己定亲,赵观南二话不说的先和她道歉,“形势所迫暂时委屈姐姐和我定亲,待南罗使团走后,我会向众人说明解除婚约的。”   “我没那是非不分,今日之事是你救了我,我该向你说声谢谢。”齐昭也没说婚约的事,只是向他道谢。   “我有私心的,姐姐就不怕吃亏了?”见她没生自己的气,赵观南又好奇的问道。   “吃亏吗?我俩的关系在大家眼里吃亏的那个人是你才对。”齐昭朝他玩笑了一句,面上也带着笑意。   “如果这算吃亏的话,那我甘之如饴。”   夜色朦胧,赵观南毫不避讳的回她。   齐昭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赵观南默默看着她,想起今夜殿中安列王求娶时的情形,问:“姐姐,见过那安列王?”   “没有,自使团入京后我没出过府门。”   “他是冲你来的?”   虽然匪夷所思,但也只有这唯一的解释。   “是,世子还记得年初你救我的那次吗?我想或许是有人不愿我待在京城吧。”齐昭面色平静的说着,眼中却无半点为自己处境担忧的神色。   赵观南沉默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事关她的安危,她有权知道。   “姐姐认识皇后吗?或者此前和谢家人有过接触吗?”   听他突然提起皇后,齐昭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下,随后又摇头:“就前年宫宴时远远见过一回,未曾说过话,徐世钦和谢家来往的少,我也就没怎么接触过谢家的人。”   此前她一直是徐世钦的妻子,她所有的建交几乎都是和他有关的,前年是也作为官家内眷才得以进宫。   赵观南又瞧了她一眼,斟酌着开口:“正月城外那场刺杀我一直在派人调查此事,可能会和皇后有关,但现在也只是怀疑。”   齐昭眼眸半垂,而后看向赵观南,袖中指甲陷入掌心迫使自己抑制住此刻汹涌彭拜的内心,终于她做了决定:“世子,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带我入宫一趟吗?”   “姐姐,知道你和我入宫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要过三书,将假定婚变成真的,以赵观南未婚妻的身份随他进宫。   “知道,所以我想求世子。”齐昭回道,目光盈盈的看着他。 第41章 配不配的我说了才算……   秋风渐起,院中树影婆娑,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赵观南拒绝不了她,也拒绝不了自己那颗卑劣的心。   “姐姐不后悔就行,其他的我会安排好的。”   赵观南说完就起起身告辞,不知是怕她反悔还是怕自己不忍。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又或许是阴谋一步步逼近,连日来变故频生,而这些事都让二人定婚之路顺利了不少。   宫宴过后的第二日,曹严华死在了大理寺狱中,死因不明。   曹严华的死瞬间将荣庆王府卷入风口浪尖中,毕竟曹严华入狱数月来一直安然无恙,可才在荣庆王入京不过短短几日就死了,难免让人怀疑。   得知消息的高暮云急匆匆的去找父亲,本以为能借使团来大邺之事暂缓事态,可如今人一死父亲又正好在京中,众口铄金,积毁可销骨,这个时候即便她们王府是清白的,又还会有谁信?   “父王,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别人嫁祸无动于衷吗?”   比起王府接连受诬陷,高暮云更看不懂父亲为何一直不为所动,任由事态发展。   “不急,再等等。”   晨起在院中习拳的老王爷不疾不徐的回女儿。   “等什么?”   高暮云不知道都到了这一步了,父王为何还不着急,走到父王面前将人拦住,不准他再动。   老王爷看着爱女,叹了口气,从侍从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挥手屏退了侍从后才对女儿说道:“等你哥嫂进京。”   “什么!哥哥还要入京?这样不是···”   这样不是等于将她们一家都交由人宰割了吗,朝廷本就忌惮驻守一方佣兵的藩王,她自幼常留在京,赵家那边长公主常年与穆北候分离也是这个原因。   淮南是她们家最后的依靠,如今哥哥也入了京,朝廷又怎会还顾忌。   “正是要让朝廷和圣上放心,才不让荣庆王在这场莫须有的罪名中毁了,放心父王在京中待不久的,等你哥哥一入京,父王便要返回淮南了。”   “可是事情还未完···”高暮云想说圣上又怎么会愿意放父亲走。   老王爷拍拍女儿的肩,又笑着叮嘱道:“我的云儿放心,这王府有父王和你哥哥在,别的你都不用担心,只要依旧做你蛮横霸道的小郡主就好,父王永远为你撑腰。”   知道父王是在故意逗自己笑,高暮云不想这个时候父王还为她分心,她撇撇嘴不满:“我才没有蛮横霸道呢。”   荣庆王府彻底陷入风波,就在众人都在等宫中的圣上态度时,八月初荣庆王府小王爷高暮川携家眷举家入了京。   小王爷的突然入京打乱了不少了人的计划,四方院内老者给了莫老一封信,让他即刻飞鸽传书去往淮南。   没想到这个高盛入京之前就已盘算好了,他既然舍得让他的嫡子入京,想来自己淮南营中的苦心部署已让他察觉到苗头了,如今只希望能在高盛回淮南之前,再保住一些人以备后用。   人心贪婪,怒火烧不尽,春风过后必会再生。   高暮川入京后朝中对于荣庆王的微词少了许多,大理寺全力在查曹严华的死因,南罗使团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看似已风平浪静的局势下,暗流却不断。   俞秉文把赵观南又秘密约到上回的茶楼雅间。   “说吧,又想找我给你卖什么命?”   每回被俞秉文叫来这个地方,都没好事找自己,赵观南已经习惯了。   俞秉文眉间满是郁色,眼中带着血丝,话中带着罕见的颓委,面容憔悴道:“曹严华是死于他杀的,他的夫人也一并被人杀了。”   “什么!”   没想到他一口就是一个惊雷,事情好不容易的按下些,竟然还埋了一个这样的祸患。   俞秉文叹气,就是因为南罗使团还在京城,大理寺才隐瞒下了曹严华的正在死因,可如今查到的消息和好友有关,他又不得不和他说,最主要的事希望赵观南这边能有些新线索。   毕竟长公主得知儿子在西南遇刺后,一直在调查刺客的事。   “据那夜和刺客交过手的衙差描述,刺客极有可能是在西南刺杀你的同一人。”俞秉文说完看好友,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莫老?他又出现了?”   赵观南蹙眉问,母亲此前在京中几乎都查了个遍,没找着人本还以为人出京避风头去了,没想到只是人藏的好,还又出来作案了。   见好友讶异的样子的,俞秉文知道穆北侯府手中应该也没什么线索了,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连长公主都没查出来。   此人先是出现在西南祝家,后又杀了曹严华,这整个贪墨案包括西南吃空饷的事也基本可以断定都是这个莫老背后的人一手策划的。   此前俞秉文因灾民册的事还怀疑过荣庆王府,可自曹严华被杀后他反而开始相信了高暮云的话。   曹严华在公堂上已经指认了荣庆王府,这个时候灭口已经是迟了,老王爷历经三朝断不会做出这么自引矛头的事来。   案情杂乱无章没有头绪,赵观南不解问:“你刚才说曹严华的夫人也被人杀了?没道理啊,她知道的不是都交代了吗,这个时候刺客为什么还要冒险杀她?”   “不止这一处怪的地方,据勘察曹严华死之前并无半点反抗。”   “曹严华是被人一剑刺穿凶口而亡的,她夫人死因亦是相同,但她夫人明显挣扎过,地上血迹凌乱,曹严华被人发现死了的时候,还是靠墙坐着,身上衣物齐整,地上血迹成片。”   俞秉文也想不明白这点,那葛氏在他们的多番盘问下,早就把所有的自己知道事已吐了个干净,杀手却还要冒险杀她。   曹严华犯的是诛九族的重罪,他家人也无一可逃,这个时候不知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心甘情愿再听那个人的话,自愿赴死。   俞秉文困于眼前迷雾之时,有人给他送来了线索。   这夜他刚和赵观南分别赶回大理寺时,被徐世钦拦在了大理寺门口。   “曹夫人的死不简单。”   “你知道什么?”之前曹严华要杀葛氏就是这个徐世钦提起告知了圣上,这才救下了葛氏,本以为当时是因她知道董璗的事,可如今看来当时曹严华要杀妻或许另有隐情。   “俞少卿不妨验尸。”   徐世钦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葛氏死后圣上曾问过他,可知道缘由,当时他也不明白,离去之时遇到皇后带着小殿下来圣上时,才突然想起曹严华年近四十膝下竟无子。   从他要事败后要杀妻来看,葛氏在他心中毫无分量可言,可就这样一个人妻子多年无所出竟也没纳妾,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徐世钦说起要验尸时,俞秉文突然想到曹严华死时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快步就跑进了大理寺府衙中,急忙叫来了仵作,去了停尸房。   验尸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成婚十数年的葛氏竟还是个处子之身,随后仵作详细去检查了曹严华的下体,发现曾受过严重的创伤,患有隐疾多年。   俞秉文恍然明白了过来,立刻去查曹严华多年前相关卷宗,卷宗记载正德二十二年,他因病请辞在家歇了半年,一年后他的发妻因病亡故,三年后娶了母族那边的远房表妹葛氏。   曹严华贪墨两百万两,给了董璗六十万两,剩于一百多万两至今不知道所踪,即便真如他之言其余脏银给了荣庆王府,可他冒着杀头的危险贪了银子自己竟不留半点这说不过去,人心难填,功名利禄到了手中就难再放手。   查不到他背后之人,便只能去查他犯下这滔天大案正真的动机,俞秉文豁然开朗,开始着手调查他当年受伤之事。   他处心积虑瞒着甚至死也要带走葛氏可见他对此事尤为在意,而且曹家在京中也算名门,若他当年真是因为受伤导致了不全,曹家不可能不追究。   可俞秉文从未听过曹家有和谁家结过仇怨,光是这一点就反常。   俞秉文这边刚有些眉目时,淮南出事了。   八月中旬,朝中收到加急奏报,淮南三大营中,上善营和青柳营内有将士哗变了,正值两国签订盟约之际,圣上命荣庆王火速赶回淮南镇压,朝中上下严防死守消息泄露。   南罗使团那边到没什么异动,不过八月中旬是赫岚的公主的生辰,使团那边给穆北侯府送来了邀帖,请赵观南届时和齐昭一同前去赴宴。   邀帖最后还提了一句说希望可以在京中时喝到世子和齐小姐的喜酒。   本来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让母亲答应自己和齐昭定亲的赵观南,收到这封还带些挑衅意味的邀贴笑了,在手中拍了拍就拿着帖子去了母亲院中。   “娘,您怎么看?”   把邀贴给母亲看后,赵观南在一旁问。   合上帖子后,高怀宁轻瞟了一眼儿子,“你自己惹的事,现在问我怎么看?”   “您说现在淮南出了这么大的事,南罗的人还揪着之前的事不放,这紧要关头我也不敢得罪他们啊。”赵观南为难坐在边上。   “淮南是生乱了,但我们大邺也不是好惹的,穆北侯府世子的婚事还轮不到一个南罗王爷来指手画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不必理会。”高怀宁不以为意。   “唉,做做样子给南罗看也简单,不过是找人去齐家提亲交换庚帖等人走后再退掉到也不麻烦,只是和齐家定亲,怕是对我这名声影响不大好啊。”赵观南不大乐意的说道,愁眉苦脸的。   “你有什么名声?”高怀宁想嫌弃的看向儿子,“这种事怎么也是女方吃亏些,齐家那女子好歹也是靖文公府唯一的主人,人不嫌弃你就行了。”   若不是那齐昭是和离过的人,高怀宁还真想将错就错,直接让儿子成婚算了,还弄什么假定亲。   “看来这事只能委屈我了,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见母亲没有反对,赵观南从母亲手中抽过邀贴,唉声叹气的出去了。   已经掉入坑中的高怀宁还不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中已经遂了儿子的愿了。   赵观南动作很快,在赫岚公主生辰前已经忽悠着母亲派了媒人去了靖文公府提亲下了礼。   在赫岚公主生辰前夕,赵观南带着了齐昭进了宫中拜见皇后。   仲秋之时,天已转凉,秋高气爽金桂飘香。   坤宁宫外有一片桂树花林子,穿过一路香气宜人的林子,他们踏进了坤宁宫中。   二人拜见皇后谢见微后,齐昭被谢见微留了下来说话,深宫内苑赵观南不好久留,去了前殿等她。   赵观南走后,皇后屏退了一众宫侍,连自己的贴身宫女也赶了出去。   谢见微仔细看着眼前人,越看越觉得像,越像她就越害怕,这是她头一回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齐昭。   “你们本就是假定婚,又何必特意进宫来一趟?”   谢见微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高高在上的问齐昭。   “娘娘怎知就是假的呢?”齐昭笑了,挽起手中的袖子露出那串手珠拨动着,一下一下看着谢见微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了下来:“臣女手中的珠串是世子眼巴巴送我的,婚约的真假的也不过在臣女的一念之差。”   “看来你这是想借机赖上穆北侯府了,你以为长公主会让你这种身份的女子嫁进侯府吗?”谢见微面对齐昭的故意挑衅并未生气,只是话音冷了下来。   “娘娘似乎是害怕我进穆北侯府?”   “笑话!”谢见微放下了手中的青瓷盏,眼中带着凌厉,“本宫只是觉得你不配!”   “配不配的,娘娘又不是我说了似乎并不算。”赵观南冷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宫侍跟着后边不敢拦战战兢兢的也走了进来。   之前刺杀的事和皇后有关,他才走出殿外不放心就又返了回来。   赵观南说着站到齐昭身侧拉过她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谢见微提醒:“如今齐昭已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我希望娘娘以后不管是什么原因能约束好自己的手下,否则我打狗的时候可不会在乎谁是主人了。”   “你什么意思?”   谢见微已有不好的预感了,因为就在上月程全被人打断了腿,但一直没查出是什么人做的。   “娘娘心知肚明。”   话已至此,赵观南拉着齐昭就往外走。   “观南,我是为了你好,这个女人不能嫁入赵家!”谢见微去拦他,急急道。   当初刺杀之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如今竟被赵观南知晓了,还不知他们查到了什么,谢见微不敢放人走。   谢见微去拦人,宫女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不知说了句什么,她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被赵观南一路拉着走到了坤宁宫外,齐昭一直都没说话。   “你刚才都听见了吧,抱歉我···”   “手珠是我眼巴巴送的,人也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的,姐姐要为你的哪一句话道歉?”赵观南停下,眉眼间带着笑意意味深长的问她。   对上他带笑的目光,齐昭道歉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道上,也洒在了齐昭面上,脸上温度倏地热了起来,被赵观南牵着的手也在生烫。   日光灼灼,眼前蓦地暗了下来,齐昭看着那张突然朝自己靠近的俊脸惊慌失措的闭上了眼,鸦睫不安的颤动着。   半响,发间微微一动,耳边传来轻笑:“姐姐别怕,有桂花落在你头发上了。”   待那温热的气息远离面颊后,齐昭才窘迫的睁开了眼,却见赵观南正将指间一抹幼黄的花瓣送进口中,惊得她眼珠瞠圆的看着他。   “有些口渴,暂时先缓解缓解。”   赵观南盯着人目不转睛,慢悠悠的解释着。   齐昭再不敢看他,低下头小声催促:“快些出宫吧,不早了。”   赵观南低头,看着那鹌鹑似的人以及那张芙蓉面上藏不住的嫣红,眼中笑意更深了,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二人走后不久,坤宁宫内   谢见微看着因匆匆赶来额头上都冒出汗珠的人,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全然忘了规矩,冷嘲热讽道:“人已经走了,陛下来迟了。”   高衍见向来温婉体贴的妻子,此刻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只是眉宇微蹙,也并未斥责她。   宫人瞧见帝后气氛不对,也都躬身退了出去。   “陛下,就没有话要和臣妾说吗?”   看他默不吭声,谢见微更气了,第一次气愤的直视着自己眼前的丈夫,也是她的君上。   “说什么?皇后不是都知道了吗。”   高衍的话音冷了下来,“程全朕已经处置了,皇后还想听朕说什么?”   “我是为了你好,陛下以为朝丞中见过惠嫔娘娘的人少吗,先皇做的没错,她本就不该活着。”   见他如此护短竟悄无声息的就处置了自己身边的人,谢见微也不甘示弱的回他。   在听妻子提及先皇时,高衍眼中终于染上了浓烈的怒意,他一步一步走走至妻子面前,面色发白气息焦躁不已:“你应该庆幸,当日城外刺杀失败了,否则就连朕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高衍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坤宁宫。   “可她会害死你的!”   离去之人,未有片刻停顿直直走出了坤宁宫。   谢见微瘫坐在椅上,掩面苦笑着,作为皇后,她知道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走到如今有多不容易。   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如今难得平静的局面。   即便不能杀了齐昭,也绝对不能让她嫁入赵家!   ······   八月,自宋远死后爆出的西南贪墨一案,在经过近十个月的漫长调查后,案情终于临近尾声。   淮南军中哗变一事也是起于此案,参与哗变的兵士大多来自西南各地,事态严重案情无法再拖下去,大理寺烛火多夜彻夜未熄灭,俞秉文更是近半月未回过家,直接住在了大理寺中。   多番轮审,终于从此前荣庆王带回京中那些人中撬开了突破口,此前那些将领众口皆言参与安排虚职是受荣庆王口头之意,与曹严华相同,拿不出任何实证指认。   但老王爷做事周密,与人一齐交给大理寺的还有不少那些人和祝天立私下来往的信件,包括每月的各种分成。   经过大理寺调查证实荣庆王提供的所有证据皆属实,顺着线索又查到了不少他们与祝天立勾结的罪证。   大理寺一干官员接连几日轮审同一人,终于那人熬不住交代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所有证据中并没有一项是能直接证明的荣庆王府参与进贪墨一案的。   他们攀咬荣庆王不过是为了最后一线生机,毕竟营帐中受主将指使贪墨与自己主动贪墨罪责相差甚大,后者必死无疑,前着顶多抄家革职。   虽还有近百万两灾银了无踪迹,但为稳朝中与边境局势,圣上下旨令大理寺结案。   整桩贪墨案中主犯曹严华与祝天立皆已死,曹祝两家三族内所有家产抄家充公,董璗与西南诸位押送入京的罪臣判于西市斩首示众,淮南一众涉案主将依军法杖毙,抄家查办。   当年户部随行官员除刘豫之与曹严华勾结,事先知情革职斩首,其余诸位以渎职之罪下贬到各地,   所有人中唯徐世钦因在案件中戴罪立功,又因朝中人手紧缺,暂时保住了工部侍郎一职,以罚俸三年,十年内不得再擢升之令处置了他,虽看着未伤筋骨,但他此生仕途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至此这桩由宋远之死引出的贪墨巨案,以数十位涉案官员的性命结案为终。   除此之外,陛下还下了一道特殊的旨意,封荣庆王府高暮川为兵马司副指挥使,明面上是给了他护卫京畿的重要差使,但也彻底把人留在了京中。   高暮川领旨后,妹妹高暮云不干了,想再进宫去和皇上求情,凭什么她们王府本就是这桩案子中的受害者,现在还要哥哥一直留在京中,这样天下百姓怎么看待荣庆王府。   高暮川拦住了妹妹:“云儿,别去了,没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以为陛下下旨结了案,是相信我们王府吗?”高暮川叹了一口气,看着妹妹:“父王命我入京就已料到这个结局了。”   “可我们王府是无辜的!”高暮云执着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三司查证都未能证明她们王府有参与贪墨一案半分,陛下这道旨意却几乎是在迁怒于荣庆王府,她怎能接受。   “案子虽然结了,但事情还没完,消失的那一百万两灾银,你以为朝臣们心中没有数吗?圣上下旨结案不过是为平局势,而留我在京中也不过是为了堵自百官的口,咱们是宗室既然牵扯进这种事中,陛下就不得不做表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父王总说不要让妹妹过多参与朝中之事,但既生在皇家又怎能避免,高暮川和妹妹阐明其中缘由,又安慰道:“好了,父王安排哥哥入京还有另一个打算,不只是为质子更重要的是借着留在京城暗中查明到底是谁要害我们荣庆王府?”   高暮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哥哥说的有道理,但她就是不愿受这气。   贪墨之事起于京城,幕后之人也定在京中,此事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那他们王府也将一直遭受猜忌。   父王年事已高,自己迟早是要回淮南的,高暮川说罢拉着妹妹往门内走去:“行了,哥哥在这儿陪着你你还不乐意吗,安儿可是早上起来就巴巴的要去找姑姑陪他玩呢。”   “那事情有进展了你不许瞒着我。”   不情不愿的被哥哥拉进了王府中,高暮云不忘提条件,等真找出了人,她一定要先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顿才能解气。   “好。”高暮川笑着满口答应妹妹。 第42章 那我罪恶滔天   时至中旬,在赫岚公主生辰宴前一晚,赵观南去了大理寺找俞秉文。   刚了结一个大案,入了夜大理寺中除了轮值的人留守,大多都回了歇息。   赵观南径直推开那扇屋内亮着烛光的房门,果不其然见人又埋首在桌上一堆案牍中。   听见开门声,俞秉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没说什么,又低下头继续看着卷宗。   看他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赵观南还以为又出了什么新的案子,走近了却见他桌上放的都是端王高煌文书卷宗。   “好好的怎么看起了他的卷宗?他人在西阳难道又作妖了?”   高煌曾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一个煌字就足以看出先帝对他的偏爱之心,出身高贵生母郑贵妃,母族郑氏更是当时显赫至极的一等高门。   曾与帝位最接近的皇子,但最终因行事狠辣,日渐跋扈而渐渐失了帝心,但这都只是他被贬去西阳为王对外的交代。   真实原因是其为争夺帝位不顾手足之情,谋害了两位皇子,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即便这样,先帝依旧舍不得杀他,还给他选了个富庶之地为一方之王,偏爱程度可见一斑。   俞秉文没回他,只是抽出其中一卷丢给他。   赵观南接过,才看了一会儿就已变了脸色,“曹严华进户部是郑家的关系?”   俞秉文点头,又递了一卷给他:“你再看看这个。”   “当年他的伤也和郑家有关?”赵观南看后有些不解,一边打人一边又给人安排升迁,这实属有些不对劲。   “是也不是。”俞秉文抽过他手中的卷宗,解释着:“别看这上面写的当年曹严华是和郑氏族人起了冲突,二人争执斗殴所伤,但当年真正伤他的人应该是端王。”   “曹严华受伤前,宫中曾举办过一场由世族子弟参与的蹴鞠大赛,当年端王和曹严华都曾参与过那场比赛,当时二人各为一队,我找当年记录的内官了解过,当年比赛曹严华那队人曾一度领先,直到中场休息后曹严华因与人斗殴受伤下场后,对方少了主力,端王带人后起追击最终赢得了那场比赛。”   “你的意思是,高煌为了赢一场比赛就把人打残了?出事后还让母族之人出面摸黑事实说是二人互殴所致?”   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也确实符合当年高煌张狂霸道的性格,毕竟这人杀自己亲兄弟都能做到碎尸喂狗的地步,对于当年一个普通世族曹家更是不会放在眼里,赵观南又瞥了一眼他桌上其他的卷宗文书。   “这个可能性很大,郑家安排他进户部应该也只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俞秉文看着这些卷宗,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甚。   “可这和如今的案子还能有什么牵扯吗?”赵观南十分费解,毕竟是桩成年旧事了,如今端王被朝廷的人日夜盯梢,他断无这种手段和本事远在千里之外,还能在朝中兴风作浪。   他了解俞秉文的脾性,如今圣上虽已下旨结了案子,但只要未找出真正幕后真凶,在俞秉文这儿这个案子就就永远不会结。   “所有犯人但凡犯事都会有他的动机缘由,而曹严华最后更是宁愿赴死都不肯说出真凶,可见他起初并不是为财权,爱恨嗔痴贪恶欲,这几样他必然是占了一样或者多样,否则最后不会那般坚定保护正在的幕后之人,若我所料没错,这其中最有可能便是恨了,当年他受伤不全应该一直在记恨端王,甚至是皇室,因为他受伤不全后,他家中之人甚至连去郑家讨要说法的举动都不曾有,他们惧怕郑家或者是皇权,当年蹴鞠大赛是先帝在宫中举办的,出了事陛下不可能不知,但陛下一直未曾过问,任由郑家颠倒黑白,皇权是可以凌驾一切的存在,曹家自然不敢为了一个儿子而去触怒天子,哪怕自己吃了天大的亏。”   俞秉文说到后面,渐渐叹息,也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的通。   因为他记恨皇权,所以他才会在贪墨了两百万两灾银后自己不留半分,他自始至终要的就不名利富贵,而是想报复,也正是这样才更为可怕,一个不为权势所动心中只有恨意的人甘心被人驱使,除非那人想做的事和他目标一致。   一个对皇室有着浓浓恨意的人,一个已经起了反心藏在背后的人。   赵观南听后暗暗思忖之前自己在西南被人几度刺杀,难道也是因为自己是半个皇室中人?   俞秉文说完,又见好友半天没啃声了,这才想起来他这夜里来找自己,应该是有什么要事,自己却和他分析了半天的案子,“对了,你来找我做甚?”   赵观南被他一提醒也才想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差点就把要事给忘了,回过神来忙道:“有人曾在南罗驿馆见过莫老。”   从齐昭那里得知她在使团进京后安列王求娶前,根本就没出过府们,压根就不存在安列王那日宫宴上所说的在街市上一见倾心的说法。   而他撒谎求娶这背后定然是有别的目的,所以赵观南让人查了南罗驿馆,没想到竟然查到莫老曾出现在南罗驿馆的消息。   才怀疑幕后之人的动机,而这个时候莫老又出现在南罗驿馆中,似乎是证实了他的猜想,俞秉文点头:“行,我明天会让人开始注意南罗使团的一举一动,”   赵观南见他就这个反应,本还以为他会借明日之机去南罗使团探探的,可现在人不去他不放心,只好又道:“你对徐世钦这个人怎么看?”   “这个人行事风格有些怪异。”   提起徐世钦,俞秉文觉得这个人的确有些奇怪,很多时候他好像能事先预料,避如曹严华会在被捕时杀妻,他最后会死在牢中。   还有当初他是怎么知道葛良方的藏尸地点的,并且能确定那具白骨就定然能和曹严华扯上关系,太多他觉得不解的地方了。   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赵观南松了一口气,又刻意提醒:“他明日也受邀参加赫岚公主的生辰宴,你可借机去观察观察。”   俞秉文看了他半响,开始整理案牍上的卷宗,慢吞吞回他:“说了半天,这才是你最主要的目的吧,让我去帮你盯着情敌。”   亏他刚才还以为赵观南发现了徐世钦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他注意。   被拆穿了赵观南也不否认,反而笑话俞秉文,揶揄他道:“难得啊,你这木头也能开窍?”   “我又不是瞎子,光是你看齐小姐的眼神我就可以定你的罪了。”   俞秉文说着还不停摇头,恨自家兄弟不争气,好歹也是侯府世子,追起姑娘来忒不要脸,听说在西南时还想方设法的和人女子住同一处院子。   赵观南笑了,坦荡承认:“那我罪恶滔天。”   看好友如此不要脸的样子,俞秉文瞧他一眼,也憋不住笑了。   “真决定了?你家长公主那关可不好过啊!”依照长公主的性子这个时候了还没任何风吹草动,定是被这小子给诓骗了过去。   “早就决定了,而且很多年了。”赵观南斩钉截铁的看着好友,不再隐瞒自己对齐昭的感情。   俞秉文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多年竟瞒着自己已经陷的这么深了,也没说什么,答应了明日会去帮他盯着徐世钦,正好自己也确实想了解了解这个人。   达成目的的赵观南,心情愉悦的离开了大理寺府衙。   自立秋以后,日头也变得和煦了起来,枝头硕果累累。   一大早,齐昭就被隔壁院的动静吵醒来了。   她隔壁的院子是贯珠在住,靖文公府占地广,院子也多,但人却少,是以府中之人大多都是各住一个院子。   贯珠住的院子中有一颗枣树,这几日枣儿变红,这会儿她正带着府中好些丫鬟们热热闹闹的在摘果子吃。   府中就齐昭一个主子,待人又和善,小丫头们经常跟着贯珠在府里嬉闹,气氛轻松欢快,不似别的府中一言一行皆需谨慎。   齐昭穿衣起身,洗漱过后才打开门,那边贯珠将打枣的棍子立马交给了身边的人,兴冲冲的捧了红彤彤的枣子就来了府人院中,“夫人快尝尝,这枣儿可甜了。”   看见那红滚滚的果儿,齐昭没急着拿,而是从袖子拿出帕子擦去了贯珠脸上的打枣时不小心沾上的灰,笑她:“看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整日给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   贯珠不以为意的侧着脸让夫人更好擦灰,面上笑的开心:“夫人,那颗枣树挂了好多果儿,粒大果圆还甜,您尝尝?”   收起了帕子,齐昭伸手拿了一个红艳艳的圆枣,一口咬下果然甜如蜜糖,果肉香脆汁水也饱满,难怪隔壁院中那群丫头,在那争抢。   贯珠忙问是不是好吃,见齐昭笑着点头后,一把将手中的枣子一股脑的全塞给了齐昭,“夫人,我再去隔壁多抢了些来。”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又跑回了隔壁,去晚可就没了。   这丫头,自从般离了徐府后就越来越跳脱了,齐昭无奈捧着枣子回了房中,将果子都放进了瓷碟中给贯珠留着,这果子太甜,她其实不怎么喜吃,但贯珠这丫头就老是找些这种甜甜的吃食经常给她。   吃完早膳,齐昭叫来了管家,准备今晚要去南罗驿馆赴宴的事。   白日眨眼过,夕阳西垂。   赵观南早早的等候在了靖文公府外面,时辰到了接上了人就去了南罗驿馆。   如今二人在外人眼里已是未婚夫妻,不需再过多避嫌。   本想着请了俞秉文今日能帮自己拖住徐世钦,今日最好不让姐姐再看见他的。   可谁知道他们到时俞秉文还没来,倒是在门口等人时竟还恰好就撞上了徐世钦。   这个时候俞秉文也刚好赶到了。   赵观南站在齐昭身边,徐世钦望过来他们这边时,他攥紧了手正想去牵齐昭的手,手中突然一暖齐昭竟主动拉住了他,像是完全没看见对面的人,只是笑着对他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   赵观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好。”脚步已经先他的脑子顺从的跟着人走了。   说完又朝迟到的俞秉文使了个眼神。   俞秉文一脸无奈的走到齐昭另一边,挡住了徐世钦的目光,想他好歹也是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被赵观南当成个摆件了。   进了南罗驿馆,宴席还未开始,三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待着,见二人坐下,俞秉文识趣了主动去了另一边坐,免得打扰了二人。   上次安列王求娶齐昭的原因还未查清楚,到了这南罗驿馆中赵观南更是谨慎,有人来相邀也都推辞了,一直陪在齐昭旁边。   但有人却偏偏不如他的愿,没过多久,南罗使团中有人过来,说安列王请他过去有要事相商。   众目睽睽下,赵观南也不好下安列王的面子,不得已起身跟着人去了,好在俞秉文还在,这毕竟还是在南罗的驿馆中,想来他们也不敢乱来。   赵观南走后,俞秉文走了过来。   刚才在门口遇见徐世钦时,心中那怪异的感觉更甚,本想直接问问这个齐小姐,了解一些徐世钦的事,毕竟她作为徐世钦的前妻二人又是青梅竹马,对于徐世钦的事定是都了如指掌,问她也省去自己再去调查。   可转念一想,赵观南那小子对这人的看重,难得通了一回人情世故,这个时候还在她面前问她前夫的事也有些不厚道,只好又忍着一直没问。   二人不怎么熟悉,都只是静坐着。   俞秉文满脑子是案子,而齐昭也一直在出神默默不语。   徐世钦好不容易在驿馆中寻见了齐昭,本想上前和她说话的,他自西南一案了结后,曾上门去找了齐昭好几次,可一直被拒之门外。   这次就是听说了她会来赴宴,自己才特意托人要来了一张赫岚公主的生辰宴邀贴,就是想见她一面。   这会儿好不容易等赵观南走了,那个大理寺少卿却还一直在边上守着人,挥手叫来了驿馆中的仆人。   拿了一锭银子给仆人,又小声交代了其一句话后,便在原地等着看着仆人走到前边俞秉文身前恭敬问道:“您可是大理寺俞少卿?”   “是。”俞秉文点头。   仆人又道:“那劳烦俞大人去一趟门口,刚才大理寺有位许寺副说找您有急事,现在人就在门口等您。”   俞秉文正想着昨夜自己梳理曹严华的事情,这会乍一听见许寺幅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以为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也没多想,立即起身就跟着人走了。   仆人才刚领着俞秉文走后,徐世钦就从边上走了出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齐昭转身就要走了,他忙追上去将人拦在身前,“昭昭,案子已了我们···”   齐昭往后退了一步,冷声打断他:“徐大人,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定婚,以后还请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为好。”   “昭昭,我知道你和赵观南定婚是有苦衷的,我不在乎的,如今我已从西南之事脱身,我们和好好不好?”徐世钦挡在她面前,语气哀求道。   她一直不愿见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徐世钦直接和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当初她怨自己最初就是因为西南之事,后来加上柳絮的掺和,他们才闹到那个样子的,如今他已无罪了,柳絮也走了,他们之间再无障碍了。   “徐大人,我定婚了。”齐昭不想和他纠缠,再次提醒他,说完转身朝前院人多的地方走去。   “昭昭,你们只是假定婚。”   曾经她至死对赵观南也只是歉疚,他们这么多年感情徐世钦相信这一次自己一定可以挽回她的心。   徐世钦刚想再拦住人,俞秉文这个时候却已经返回了,原来他刚才才走出院子就觉得不对劲,随意问了一句那个仆人许司副今日可是着官服来的,仆人不解点头。   俞秉文听见立即就转身往回走了,许寺副的官服前些日子抓捕一个凶徒救人时不慎被毁了,刚上报衙门等候发放新的官服,仅剩的一件被他当做宝贝疙瘩一样,今日自己让他出府衙调查走访定是不舍得再穿出去的了,这个仆人说的是假话。   “徐大人。”俞秉文还刚走进来,见他在纠缠齐昭离开高声唤了一句。   徐世钦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齐昭走了,而自己被俞秉文拦下。   前院人多嘈杂,齐昭一出现就有不少目光朝她投来,她和穆北侯府定亲的事早已传遍京城了,想见她的人不在少数。   只不过她很少露面,这次见着人了都在偷偷打量着,都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仙能以和离之身和穆北侯府府世子定了亲,更主要的是长公主竟然也没反对。   被安列王拖住的赵观南就在前院,这个时候也发现了她,怕她一个人被人议论,也不顾安列王还在絮絮叨叨着,直接告辞后就去找齐昭了。   穿过人群,赵观南拉着齐昭就往边上人少的地方走去。   路上齐昭一直低头不语,赵观南见她脸色不对劲,忙停下问担忧的她:“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才问完就看见了追过来的徐世钦和后面的俞秉文,这下不用齐昭回答赵观南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是他让你不开心的?”   赵观南低声问她,手已握成拳,她如今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妻,若徐世钦再敢来惹她不开心,他不介意在这南罗驿馆就揍人。   齐昭没注意赵观南的神情,只是听完他的话抬头就看见了还要走过来的徐世钦,她的思绪很乱,乱得只记得不能在这种场合和徐世钦再纠缠,也不知怎么想的,转身就揪住了赵观南的衣领把人往下拉了点,恳求道:“世子,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虽是在求人,可不等赵观南回他,她眼一闭着心一横朝中人就亲了过去。   这回赵观南只是懵了一瞬,几乎是片刻之间直接把人紧紧揽进了怀中,随即就撬开了那绵软的唇,再没半点犹豫气势汹汹的攻城掠池。   长久以来的求而不得,都在此刻宣泄出来。   像是要直接把人拆吃入腹,赵观南堵住齐昭不再让她有半分退缩。   双唇紧密无间的缠磨着,他想吞吃她的一切,久旱逢甘霖的人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齐昭之前揪在衣领上的手,渐渐失了力气,整个人被他半抱半托着,只能依附在他身上。   前院中的嘈杂声慢慢变得模糊不清楚,耳边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那腰间那双烫人的手。   乱了,一切彻底乱了!   齐昭被迫承受着他的急切,人是她主动招惹的,她连拒绝都不行。   赵观南手越揽越紧,他胸腔跳动的那颗心震的齐昭有些发晕,她甚至还来不及抵抗就已经和他纠缠在一起了,二人都忘记了场合。   徐世钦僵在原地,看着那亲密相拥缠绵的的人心中阵阵发痛,面色一点一点越来越苍白,良久过后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才终于转身魂不守舍的离去了。   见徐世钦走了,俞秉文也没眼再看前边那一对,捂眼转过了身去,想想又叹了口气,稳妥起见,走到前面去给二人守着去了。   秋风习习,前院忽然吵闹了起来,好像是宴席开始了。   齐昭被他不依不饶的堵着嘴,好似胸腔中最后一点空气都被吸走了,终于忍不住难耐的伸手想推他,嘴中小舌也一直开始避开他,含糊不清的抗议:“唔唔···停···停一下。”   怀中之人的挣扎,让赵观南终于觉察到了,看着齐昭通红的脸,他才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但手已经将人圈在怀中。   还未平缓下来的赵观南,低头用额头抵上怀中之人的额间,呼吸渐渐又相缠在一起。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外面席面已开,俞秉文拦住了好几个要进去寻人的仆人,这会儿扭头见他们总算是停了下来,也顾不得打不打扰了。   快步走了过来,在那眼中都没他的二人面前咳了好几声,“再不出去,那赫岚公主都要亲自来请你们了,到时候我可再拦不住了啊。”   齐昭这才发现,刚才他一直都在这里,一下子耳朵根子都红了,赵观南看着那白玉似的耳垂瞬间染上胭脂色,喉结隐忍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不敢再看她一眼,不然自己待着真的没法再见人了。   一直放在那柔软腰间的手万般不舍的抽了回来,还了齐昭自由。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齐昭低着头走了出去,不停的强迫自己平息情绪。   俞秉文也被着急来找的仆人领去了宴席上。   留下赵观南最后在庭院中缓和了好久,才敢出去。 第43章 她没有错   好在席间众人目光都在赫岚公主那儿,无人注意他们几个。   倒是安列王听说徐世钦在开宴前匆匆离去后,向齐昭和赵观南二人投去目光,满是遗憾之情,可惜了今日没见着一出好戏了。   宴后,赵观南送齐昭回府。   路上,齐昭本想和他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先前驿馆中一直有人也不好和他说明白,可谁知才刚上马车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跌到赵观南怀中。   灼热的气息再度靠近,齐昭忙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别···”   那被挡住的人不解中还带些委屈的看着她,抓住了她的手就要拿开,想再压过来。   双手被他握着,齐昭只好别开了脸,忙道:“刚才是有人看着,我不得已才冒犯世子的。”   “我知道啊。”   见她抗拒,赵观南倒没再继续,只是依旧将人抱在怀中不肯撒手。   “知道你还···”齐昭说不出口,眼睛都瞪大了,随即就挣扎着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赵观南知道她是因为徐世钦在看着,才会主动亲自己的,可手牢牢圈在她的腰间不仅不放手,反而还把人又箍的紧了些,凑近说道:“知道归知道,亲归亲,这可不是一码事。”   他这话说的齐昭有些汗颜,自己之前的确不应该利用他对自己的心思而那样对他,正要和他道歉,嘴唇却被他用指腹按住了。   略带些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柔嫩的唇间肌肤,引起阵阵颤栗感,到了这时齐昭才有些害怕,眼前的赵观南好像换了一个人了,不仅不听自己的话了,还如此放肆,但她又奈何不了他分毫。   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齐昭呼吸变得慌乱无比。   “姐姐,这是第二回 了。”   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齐昭怔懵的看着他。   他笑的温柔无比,“姐姐都亲我两回了,所以我讨回一次也不过分吧?”   话音刚落,齐昭倏地就被用力一带紧贴着那坚·硬的胸膛,唇上一软随之而来的就是那狂风暴雨般密密麻麻的亲吻,齿关失守凶兽猛然而入,缠着她,吃着她,咬着她。   齐昭呜呜咽咽的挣扎着,但于事无补,谁让是她先招惹的人,缓缓的就放弃的了抵抗。   马车辚辚行驶在街道上,夜里十分安静,车厢中昏昏暗暗的,心爱之人在怀中任他予取予求,无疑更加助长了赵观南的贪念。   但奈何终究没有经验,急躁的人只会一味的压着她的纤细腰肢将二人紧密无隙的相贴着,贪吃的啃噬着那早已红馥馥的双唇,便是这般也觉销魂噬骨,如痴如醉。   可怜齐昭承受着这蛮头小子的讨债,直到嘴唇都被亲麻了才终于救下自己那被蹂·躏到不堪的红唇,赵观南一松手,她就忙躲避到对面的软垫上坐着。   才坐下,见赵观南起身又要跟过来的样子,忙捂着自己的嘴制止道:“咱们两清了。”   刚得逞的人笑意飞扬,听话顺从的又坐了下去,不再靠近她,昏暗中看着那抹红润的唇目光又是一暗,克制着自己对她道:“姐姐,下次有种事还可以找我。”   “不对,是只能找我。”   才说完,又急急补充,从今以后她若敢对别的男人这样,他就敢拆了那个男人。   听完他的话,齐昭恼羞成怒的转过了身去,不想再看这人一眼。   恰巧这时马车停了,她提了裙摆就迅速出了马车,跑回了府。   马车上的赵观南掀开车帘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了府门后,才迟迟收回目光。   垂首看向自己那一夜激动了两回的兄弟,庆幸是在夜里,还好刚才自己及时放手了,不然被她发现了,她怕是要更加恼自己了。   回了房中的齐昭,第一件事便是叫来水洗脸,冷澈的水让她清醒了不少,也渐渐平息了她纷乱的内心,待脸上的热气消散,她才抽了帕子抹干净了脸上的水。   洗漱过后,夜里却又难眠,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今日在南罗驿馆和赵观南在徐世钦面前亲吻的那一幕。   她有些害怕,当时虽然最初自己是利用赵观南想让徐世钦死心,不再纠缠自己,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会被他乱了心神,全然忘记了场合,导致徐世钦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有些事,吃过一次亏就够了,她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感情了,更何况她和赵观南还是注定没结果的那种。   不止害怕自己无法控住的内心,更怕赵观南以后知道真相会恨自己,明明之前已经做好决定了,可越到后面她就越不忍心。   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喜欢上了自己。   可她必须得这么做,齐家满门的死包括自己至今尸骨无存的父母,这一切都和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曾经她和徐世钦都认为齐家满门是死于郑家的报复,若不是城外那场刺杀和这座靖文公府,她或许永远不会怀疑到皇室的头上,而赵观南是她唯一可以靠近皇室的梯子。   她只能这么做,利用他喜欢自己。   脑子里面越想越乱,就连齐昭自己也没察觉到,她竟半点也没为徐世钦的来纠缠她的事烦心了,已经全然把他抛之脑后了。   混混沌沌的想到下半夜,才终于熬不住睡了下去。   ·······   天气一天天转凉,入了冬,云亭山上的红枫一片片飘散离开了枝头,独留光秃秃的树枝。   历经两月多,淮南营中军士哗变一事,也终于平息了下来,只是由于牵扯人数众多,虽然阻止了一场灾祸发生,但淮南大营也元气大伤。   俞秉文派人盯着的南罗使团一行,倒是一直没什么异常,使团中的人也再没和任何可疑的人接触过。   自入了冬以来,气温骤降,草木枯黄。   进了腊月天空就开始断断续续的飘起了雪,一连下了多日,整个京城变得银装素裹。   马车轮子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马儿不停的喷洒着热气。   车内,安然看着哥哥手中的那个珍宝盒子,又凑了过去:“哥,你给齐姐姐准备的什么礼物啊?”   赵观南睨了一眼妹妹,把盒子挪远了些,“不告诉你。”   安然狐疑的盯着哥哥手中的那只小珍宝盒,盒子这么一点想来也放不了什么好东西,可她哥越神秘兮兮她就越好奇。   她们今日是去给齐姐姐送生辰贺礼的,她送的是一件特地托成溪哥哥做的袖箭。   自从听说了齐姐姐和哥哥在西南遇刺的消息,她当时就想着要让成溪哥哥给齐姐姐也做一件可以防身的兵器,可她哥哥要送给齐姐姐的东西,安然楞是打听了一个多月都没打听到。   眼看着东西都要送出去了,哥哥还不肯告诉自己,安然更加不甘心了,故作生气瞪着哥哥威胁道:“行,以后娘不同意你们的事可别指望着我给你求情啊。”   哥哥之前是骗母亲假定亲,等南罗使团的人一走就要想办法解除婚约的,可如今这几个月看二人的架势,这事还真有可能成。   哥哥越陷越深,而齐姐姐看着也有些松动了,她或许还真要有个嫂嫂了。   听完妹妹威胁的话,赵观南毫不在意的一笑,反而挑衅的朝着她突然问道:“安然,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安然防备的看着哥哥,实在是她在他手里吃了太多回的亏了,不得不谨慎。   “就赌你刚才说的话,我以后能让娘求着我娶齐昭你信不信?”说到娶她时,赵观南眉眼瞬间都柔和了许多。   安然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她哥哥最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都忘记母亲大人那个脾气了,不过机会难得,她连忙点头:“说吧,赌什么我都奉陪。”她哥输定了。   “我若赢了,楚成溪之前给你做的那个袖箭,你让他也做一个给齐昭,我若输了要求随你提。”   先前楚成溪给安然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袖箭用以防身,简易操作杀伤力还大,年初齐昭在城外遇到危险那次,回京后赵观南就去找个楚家那小子想他给齐昭做一个防身。   可那小子一根筋说自己答应过安然这辈子只能给她一个女孩子做这种小玩意的,无论自己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答应,赵观南拿他没办法,如今只能来套路妹妹了。   “行,一言为定。”   安然立马答应,唯恐他反悔,哈哈哈哈,自己给齐姐姐的生辰礼物就是这个,这个赌约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输。   见她想也不想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了下来,赵观南还有些纳罕,她什么时候这么爽快了,更何况还是和楚家那小子有关的事。   想再开口和她确认确认,她刚才别不是没听清才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的吧?   赵观南还没问,马车停了下来,安然怕哥哥追问自己,忙跳下了马车也不等他,就进了靖文公府去了。   到地方了,赵观南也没耽搁跟着下了马车,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走上了台阶,上回在南罗驿馆那夜自己没忍住吓到了她,原以为她会生自己的气又会避着自己的。   谁知道后来几次去找她时她竟像是完全把那件事给忘记了,不生气但也不提起,赵观南虽摸不准她现在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的到她没以前那么抵触自己了。   进去之前,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手中的盒子,大步走了进去。   庭院里妹妹安然已经在和她说话了,见他进来了忙把手中的礼盒率先递给齐昭,又附在她耳边悄声嘱咐道:“齐姐姐,不要让我哥知道我送了什么给你。”   说完忙站直了身,在边上等着看她哥到底送了个啥?这么一直藏着掖着的。   不过安然到底是没看着,哥哥盒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因为赵观南把东西给齐昭时交代让等自己走后再打开,到时候如果不喜欢就差人退给他,他再给她换一份礼物。   安然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送礼时就说礼物还可以退换的,开始怀疑哥哥别是随便找了东西来滥竽充数的,不然这么没信心还说可以退换。   见这兄妹二人送东西时一个比一个神秘,齐昭都开始有些好奇了。   年关将至,侯府近来拜会的亲戚众多,兄妹二人没有久留,送完礼物稍座喝茶后就走了。   房中,贯珠眼巴巴的看着桌上那两个材质相同,但大小不一致的珍宝盒子,就等着夫人快点打开它们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齐昭看了两个盒子一眼,先打开了安然送自己那个稍微大一点点的珍宝盒,只见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良复杂的金属小物件,但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倒是贯珠一看就惊喜的叫出了声:“这么精致的袖箭是如何能做出来的?”   说罢忙从盒子里面拿了出来,向夫人介绍这袖箭的用处,越看越爱不释手,这东西也太适合夫人了。   贯珠拿着东西不停的啧啧称奇,目光又更加期待的看着另一个盒子,齐昭只好又打开赵观南送的那个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二人一时间都呆愣住了。   贯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敢相信,世子竟然这么小气!   哪有人生辰贺礼送这个东西的。   齐昭伸手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手中,金灿灿的果子圆圆的,是一颗成熟的小柿子,突然齐昭明白了过来,赵观南之前的话,这人还真的是···会给自己出难题。   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的那颗圆滚滚的柿子,齐昭伸手扒了皮就吃掉了。   “夫人你喜欢吃柿子?”贯珠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不知道夫人喜欢吃柿子?   那世子明明说过如果不喜欢可以退回给他换的。   可夫人如今吃都吃了,想来是不想换了。   “需要。”   齐昭回了她,可贯珠更加糊涂了。   屋外灰蒙蒙的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还有五日她又可以随赵观南进宫了,齐昭安慰自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收下礼物的。   可赵观南送来的那颗柿子真的太甜了,甜到她的心发慌。   赵观南自把东西送给齐昭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还没回到府,她退回的礼物反而还先到了侯府。   好在府门口除了来拜会的人多了些,并没有发现靖文公府的人,到了家后又焦急难耐的煎熬了一下午,等到了天黑也没见有靖文公府的人来时,他难以置信的开始期盼了起来。   夜里激动的更本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只希望天能快些亮,他要去问清楚她到底什么想的。   熬了一宿,第二日天一亮赵观南就火急火燎的去问门房昨夜有没有什么人来找他的,听到没人找他时,欣喜若狂的让长青牵了马早膳也未用,就要去找齐昭问。   她那么聪明,肯定是知道在自己的意思的。   可才出府门,就被刚赶到侯府外的内侍拦住了,圣上诏他进宫。   赵观南只得先按下心中澎湃之情,和内侍入了宫中。   到了宫中,内侍把他领去了圣上居住的慧安殿,入了殿门才发现圣上竟靠坐在龙床上时不时的咳嗽着,面色苍白无比。   赵观南忙走了过去:“陛下这是怎么了?”   高衍急咳过后,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看着他到了笑着朝他拍了拍床沿,让他坐过来。   赵观南无奈只好又坐到他边上,高衍这才回他:“没什么大事,都是老毛病了,一到冬日就这样。”   殿内地龙烧的大,赵观南不过才进来一会儿,就有些热了脸也在发烫,其余宫人也都是面色红润不已,可一直待着这儿的高衍脸上竟无一丝血色。   宫人奉了热茶,赵观南接过却没有喝,只是一直担忧的看着高衍。   “别担心了,我这药罐子每到冬日都这样的,一大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你?”高衍挥手屏退了一众宫人们。   赵观南给他拉了拉被子,问:“什么事?”   “你昨日是不是去了靖文公府送生辰贺礼?”高衍低声问他。   “陛下消息倒是灵通。”赵观南笑着,没有否认。   “你之前向朕讨要的那块南海红宝石就是给··给她的?”   “都戴在她的手上了,自然是给她的。”   高衍急了:“可朕怎么听说那是安然给她的?”   “那是我骗母亲的,臣当那日对陛下说,有爱慕的女子就是齐昭。”   殿中沉默了许久后,高衍看了赵观南好半响才问:“表哥你是认真的吗?她···”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她半点不好来。   “陛下也是来劝臣放手的吗?”   “那你会放吗?”   赵观南坚定的摇头:“不会,即使陛下不同意。”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高衍忽然笑了“表哥既然决定了,朕不会劝你,日后姑母那边若是有需要朕去斡旋的,朕一定站在你这边。”   “多谢陛下。”赵观南也笑着应下。   Ding ding   对于他的态度突然转变,赵观南也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当日在两国宫宴之时他就已经已经隐约觉察到了,陛下对齐昭的态度不对劲。   确定了赵观南对齐昭的心意,高衍也没再多留他。   出宫的路上赵观南心事重重,帝后对齐昭截然不同的诡异态度,让他愈发担心她的处境了。   在外面被冷风一吹,赵观南又想起自己进宫之前要去做的事,雀跃的一下把这些烦恼都暂时抛之脑后了,加快了脚步匆忙出了宫门要去找齐昭。   却在自己的乌稚旁边看见一顶熟悉的轿辇,俞秉文立在轿外望着宫门口在等他。   不知道为何在看见俞秉文的那一刻,赵观南心中有种不好预感升起,能让这个整日忙得不见踪迹的人冒着风雪来找自己的事定是大事,而且这个大事自己或许也并不想知道。   不过略一迟疑,赵观南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一见到赵观南,俞秉文就说:“跟我走,有要事和你说。”   赵观南点了点头,也没问是什么事,跟着他又去他们之前常去的那间茶馆,上了二楼雅间。   小二上了热茶后就退了出去,俞秉文几度欲言又止,第一次觉得有些话竟会这么难以说出口,他知道赵观南对齐昭的看重,也正是这样这些话才更加说不出口。   赵观南也不问他,只是一直默不吭声的喝茶。   “你之前不是说莫老出现在南罗驿馆后,安列王就突然向陛下求娶齐小姐,这二者之间可能会有关联吗?后来我去就查了下,为了了解他们的动机,我便让人查了下齐小姐的事情,发现···发现她私下一直在调查正德五年先帝南巡的事,而且那一年正好是她父母出事的时候,我顺着线索查了下去,发现她父母在淮阳出事的那月,先帝的南巡龙船恰巧也在淮阳,这些我查到的线索,她都知道。”   终于还是忍不住,俞秉文一股脑的都和他说了。   赵观南觉得手中的杯子有些烫手,放到了桌子上,低头“嗯”了声。   说了半天,见他就这个反应,俞秉文惊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赵观南呼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好友平静道:“这些早在她在城外遇刺后我就查过了。”   俞秉文看他这个样子,气的一下子差点说不出来话:“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你真行啊,赵观南,她是给你灌迷魂汤了吗?让你要这样作践自己。”   俞秉文气愤的简直想揍他两拳,把人打醒,“你明知道她在私下调查先帝,查皇室这是多大的罪,你还纵着她,我说查她时遇见那么多阻挠,所以是你一直在给她掩护是吗?”   “你不要命了吗?要这么去护着她。”   事涉皇家秘辛,这事一旦被陛下得知了,整个穆北侯府都会被陛下所猜忌。   赵观南等他骂完后,只是问了好友一句:“那你觉得她错了吗?”   俞秉文身为大理寺少卿,这个时候一句错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那她没有错。   可这世上的事不是都非黑即白的,尤其还牵涉到先帝,即便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了。   赵观南笑了:“你看你也觉得她没错,那她为什么不能查,凭什么不能查,就因为对方是皇室中人,所以就要平白受下这冤屈吗?天子犯法与庶名同罪。”   “如果她想要真相,那我会帮她查出来,无论对方是谁。”赵观南说完起身朝外走去,这件事牵扯太大,他不想把好友拖下水。   “等等。”俞秉文叫住了他。 第44章 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查齐小姐时发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像是谢家的人,你们小心一点,若是···若是遇到棘手的事可来找我,我别的比不过你,但查案比你有经验。”   这话说出口,俞秉文心中憋闷之气顷刻间都消散了。   这个赵观南还总说自己做事直像根木头,可如今看来他才是那个纯粹之人,久浸官场的自己早多多少少也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赵观南看着好友,俞秉文也正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   是非真相,天理公道,一切本就该是如此。   窗外大雪纷飞,给了世间一片清白,这些总要有人去守护。   腊月二十,是钦天监测出的良辰吉日,赫岚公主与嘉定帝的大婚之日。   礼部官员于吉时宣读了册封赫岚公主为贵妃的圣旨,接赫岚公主入宫。   南罗使团随行入宫赴宴,今夜过后,明日使团一行将离京归国,二国盟约也就顺利完成。   陛下迎娶南罗公主,既是家宴也是国宴,赵观南的身份于公于私都得参加。   而齐昭作为他的未婚妻也收到了宫宴的邀请,不过邀帖却是皇后派人给她的。   鉴于谢见微对齐昭的敌意,以及那日俞秉文说现在还有谢家人在一直盯着齐昭,赵观南不想让她去,但齐昭却执意要去。   知道她非要入宫的理由,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她,赵观南只好与她一同入宫。   入宫之时,马车到了宫门口就不得再进了,赵观南在车下扶她下马车,下了多日的雪,今日总算是停了,但地上积雪很厚。   寒风冷冽,一出马车齐昭就打了个哆嗦,将手搭上那只温暖的大掌,齐昭被他半抱半扶的带下了马车。   下了车后,齐昭想让他松开自己的手,毕竟今日来赴宫宴的官员众多,被人看见了不好。   没挣脱他的手,反而还被说了一句:“别动,我帮你暖暖手。”   她的手太凉,赵观南不仅不放,还又拉着她冰凉的手往自己贴着皮肤的那层袖中衣物里面塞。   “你别···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她真的有些不适应,即便真的很暖和。   赵观南才不管那些人,牵着她慢慢走着,地上的积雪被宫人们扫到了两边,但路面还是有些湿滑。   “别忘了,咱们现在是未婚夫妻,不会有人说的。”   齐昭没再挣扎了,手心还慢慢开始发烫了,路上经过一处宫道,两边都是各宫庭院。   其中一个宫里有颗高大健壮的柿子树,叶子早就落完了,光秃秃的枝丫上落满了积雪,但枝头还挂着不少黄灿灿的柿果,在一片白茫茫中那颗柿子树格外的吸睛。   她一下就想到了那天赵观南送自己做生辰礼的那颗小柿子,甜味仿佛还在唇齿间弥漫,原以为那日过后依照他的性子会来找自己问明白的。   可这一连几日都不见他再来找自己,齐昭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了。   “姐姐,那天的柿子好吃吗?”   才想到那日的事情,猝不及防的被他这么一问,齐昭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心虚的立马低头把目光从那颗柿树上收回,“还好。”   赵观南其实早就想问她了,当日与俞秉文见面后,冷静了下来他没再去找她,就是不想逼她,知道她现在即使收下那颗柿子,原因也不会是因为自己。   可刚才见她看树上的柿子出神,一瞬间话没经过思考就问了出来,他到底还是存了期冀的。   人总是这样,永远不会满足,以前觉得自己只要可以靠近她就好了,可靠近后又想着她能是自己的,现在还贪心妄想的想得到她的心。   还好?   那不是说明起码她并不讨厌,或者也是有点点喜欢的?   这几日的消沉不再,赵观南心情一下变的好了许多,又问她:“姐姐好像很喜欢进宫?”   齐昭垂了垂眸,解释道:“皇家宫殿,伟岸迤逦,世子经常见可能不觉得,但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自是难得一见,也就格外珍惜能入宫的机会了。”   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想起前不久自己查到齐家当年满门被灭的真相,他忽然十分心疼她,之前逃亡的那些年她应该受了很多苦吧,比安然还小的年岁却尝尽了世间疾苦。   赵观南握紧了她的手,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叮嘱她:“皇后她对你抱有敌意,今夜又是在宫中得多加小心,不过若是有人敢明目张胆的为难你,姐姐也没不必忍让,你现在是我赵观南的未婚妻,这天下没有谁可以再让你受委屈了,无论姐姐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   他的话,让齐昭更为内疚,曾经的自己讨厌徐世钦不择手段,可如今自己好像也变成这种人了,甚至比他更卑劣。   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陷入掌心,她用痛来刺激自己抛开那些愧疚不忍之情,看向赵观南微笑着点头:“多谢世子。”   二人已经走至宫殿门口,宫人带领二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座位,宫廷宴会男女宾客都是各坐一方的。   坤宁宫内,谢见微听宫女来禀知道齐昭已经进了宫,闭眼长叹了一口气,问宫人:“徐世钦进宫了没?”   她给过齐昭机会的,是她非要进宫的,既然如此那也怪不自己了,自己不过是让一切都回到本来的位置罢了,也没要她性命已经算够仁慈了。   “回娘娘,徐大人也到了。”   谢见微起身朝外走去,时辰差不多了,今夜陛下大婚,她这个皇后又怎可缺席,从成为皇后的那一天她就清楚的明白她的丈夫注定是不会只属于自己一人的,她只想陪在他的身边,无论何时何地,希望他能好好的。   可齐昭的存在就像是一把悬在高衍头上的利剑,他不愿自己动她,她可以留她性命,但绝对不会让齐昭有任何接近皇室的机会。   希望这个徐世钦不要再让自己失望了,上次特意让人把他请去南罗驿馆,结果没半点作用。   既然撮合不了,那就别怪她使些手段了。   宫廷夜宴,丝竹歌舞不断。   皇后与高衍坐于最上首的位置,赫岚公主一袭烈焰红衣,红纱遮面坐在二人下首半步边。   开宴后,听完众人的恭贺之语,高衍便带着赫岚公主先走了,留下皇后一人主持宫宴。   宴席上,赵观南一直关注着齐昭那边的动静,甚少与人搭话。   南罗使团一众人都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当日求娶不成,后来高衍又赐了两位美人给了安列王,今日他就带了其中一位也来了宫宴,这会儿正兴致勃勃的与美人互酌。   徐世钦坐在文官中间,遥望对面的人,见她举杯饮酒时露出腕间那串刺眼的手珠时,几乎立刻又想起了那日在南罗驿馆一幕,颓废的收回目光,低着头一杯又一杯的饮着桌上的酒。   高坐在上首的谢见微,见二人都饮下了杯中酒,嘴角轻扬,今夜过后齐昭将再无接近赵观南的机会。   一个和前夫藕断丝连的再嫁之妇,她倒要看看齐昭还有什么脸再想嫁进赵家。   谢见微一直盯着二人的反应,等药效发作,可她等啊等,直到宴席都快散了,也不见二人离席去休息。   这不可能!   她明明吩咐了人往齐昭和徐世钦酒中都加了助兴之药,尤其是徐世钦那一壶酒都被他喝完了都不见半点反应,齐昭也是面色都未红。   谢见微又瞥了一眼赵观南,见他脸色正常,不像是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想找自己的心腹宫女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人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她都不知道。   时间已经不早了,即将散宴,最后谢见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观南带着齐昭出了宫。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谢见微心神不宁的回了坤宁宫,才踏进寝殿就看到刚才自己怎么也寻不到人的心腹宫女依兰战战兢兢的跪在殿内,一见她回来立即颤着声哀求似的喊她:“娘娘。”   烛火明亮的殿内,谢太傅见人回了,冷肃着脸向她行礼过后,便道:“娘娘今日宫宴上有人肆意生事,意图秽乱宫闱,臣已将人全部拿下。”   “父亲,我···”谢见微想说却又不能对父亲说出事情,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对高衍就越安全,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她也不敢冒险。   谢让看了女儿一眼,面上毫无暖色,“臣不想知道娘娘想做什么,但今日场合特殊,娘娘不该生事,这个宫女心思歹毒,不适合再待在娘娘身边,臣会帮您处置了她。”   见父亲没又追问自己要做的事,谢见微才松了一口气,又听说父亲把依兰带走刚想制止,才开口就对上了目前凌厉的眼神,谢见微的的话一直赌在了嗓子眼里,不敢再发出一个声音。   父亲打小对自己就严肃冷漠,即便自己是他唯一的女儿,她也甚少见父亲对她笑过,在她记忆里父亲大多都是冷漠疏离的。   除了幼时自己顽皮烤了一条父亲那宝贝池子里面的一条鱼吃,那一次父亲对她发了好的火,不顾母亲的求情罚她在祠堂里面跪了整整两日。   也是那一次过后,母亲的话也变的少了,谢见微也惧怕父亲的不行,再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父亲带着依兰走了,谢见微跌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阻止她,难道要让自己眼睁睁看着高衍被齐昭给毁了吗?   殿内的烛火明亮的刺眼,谢见微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不知怎么又想到了云岚宫,那边的喜烛想来是已经燃了一半了吧,泪珠再也忍不住从眼眶跌落砸在手心就变得冰凉。   夜色冷幽,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一点一点掩盖了谢太傅离去时留下的脚印。   赫岚公主入宫后,南罗使团次日就动身离京归国了。   已至年关,使团一行人刚走没几天,赵观南就被母亲叫去询问他和齐昭的事。   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去靖文公府提退亲的事,赵观南推脱说岁末和人说这个不吉利,又找借口道使团的人虽走了,但赫岚公主还在京中,这样人一走就解除婚约,也太不给她面子了,还是等等为好。   赵母看着儿子一套一套的,心中有的那点怀疑也更甚了。   但过了年就迎来了女儿安然的婚期,高怀宁忙的手忙脚乱的一时也顾不上儿子的事了。   尤其是这个时候还收到了穆北候家书,信上说东胡那边在边境兵力部署调动频繁,十分反常,他怕是不能回来参加的女儿的婚事了。   盼了许久的夫妻团聚没了就算了,高怀宁又开始担忧丈夫的安危,她一直关注着朝廷有关漠北发回的军报,深知依照目前的处境边境太平不了多久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   刚过完年还未开朝,宫内承乾殿里高衍看着手中暗卫刚送回来的密信,眼前一黑,身形摇晃差点摔倒在地上,幸亏及时扶住了案角,但不慎扫落了桌上的茶盏滚入地上,发出刺耳的“啪嗒”声。   殿外立即传来了福海的担忧的声音:“陛下?”说着就想推门进来。   高衍扶住案角坐到了椅子上,朝外忙道:“无事,别进来。”   福海的手僵在门上片刻,担忧的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才重新又退了回去。   刚才那一阵晕眩之感已经过去了,但随之而来是遍布脏腑的苦涩疼痛,手中的那张单薄的密信也在他颤抖的手中轻飘飘的掉落在地。   高衍痛苦的双手掩面,不过瞬间眼眶红的吓人,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揪住了,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他无声的苦笑着,已泪流满面,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她要去查!   为什么要逼自己!偏偏还是在这种时候。   西南贪墨一案本就引得民生哀怨,淮南才又出了事,现在北境那边也开始不安稳了,如此内忧外患之际断不能再生任何事了。   这日高衍在承乾殿内枯坐了一下午,没见任何人。   年后开朝他下达的一道圣旨就是让赵观南启程归漠北协助穆北候谨防东胡开战。   穆北侯府内,得知消息的母子三人除了赵观南,高怀宁和女儿安然都愁着一张脸。   “哥,能不能去和陛下求求情,延期半月再走啊,我马上就要成婚了,爹不回来就算了,现在连你也要走。”安然十分不满,一张小嘴撅着老高了。   高怀宁则是担忧北境的情况,陛下这匆匆让儿子回北境难道那边现在局势已如此紧张了吗?一旦开战丈夫儿子都在战场上,她现在就已心慌了。   “说什么傻话呢?圣旨已下岂能再改,再说了哥这回虽然无法送你出嫁了,但你努努力到时候等你孩子满月酒的时候,哥和爹一定能赶回的。”   见母亲和妹妹都不开心,赵观南故意逗安然,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安然就红了脸气的想要打他,兄妹二人追逐着。   高怀宁心事重重的勉强挤出笑意看着玩闹的儿女。   唯一庆幸的是现已开了春,虽冰雪还未彻底消融,但天气慢慢回暖,等儿子到漠北时想来已是春暖花开之际了,就算是真的开战,起码是不用再受严寒之苦了。   这么一想还稍稍有些宽慰。   入了夜,赵观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齐昭,她要做的事太过凶险,这个时候自己又要回漠北了,越想越担心,到了后半夜还是睡不下,干脆穿衣起床直接去了靖文公府。   这次没再翻墙进去,而是倚靠在她的院墙之下闭眼小憩,但想的也都是自己走后怎么安排她的事,长青他得想个办法不让母亲知道把他留在她身边为好。   宫中也得安排人,俞秉文那边自己也得再去打个招呼。   就这样想着想着,直至晨曦微光慢慢破晓,靖文公府的大门开了。   风眠院内,这夜齐昭也睡得不踏实,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睡下又开始做起了梦来。   梦里全是白雾,山林隐藏在雾中依稀可见,梦中齐昭看见一个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身着红衣在一块石碑前站了许久,最后临走前对着石碑说了句对不起,就消失在白雾中了。   她想追上去看清楚,但脚却动不了分毫,迷迷蒙蒙之间白雾渐渐散去了,齐昭却再没看见那个女子的身影。   而这时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突然变成了刚才那女子的那套红衣,面前的墓碑上也赫然写着赵观南三字,齐昭惊吓的立刻醒来了。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只是做梦了,额头上惊出了一层冷汗。   屋外天已亮了,齐昭缓了一会儿,才起床洗漱,刚吃完早膳,就听仆人来禀说是穆北侯府的世子来了,现已在文熙堂了。   自二人定婚后,赵观南来靖文公府门房都不会再拦他了,毕竟谁也不想得罪自己以后的主子。   刚做了那样的梦,现在乍一听见赵观南的名字,齐昭还有些恍惚,心神不宁的去了文熙堂见他。   得知赵观南是来和自己辞别的,她几乎立刻又想到了昨夜那个不好的梦。   “世子,你要去漠北,是又要开战了吗?”齐昭不安的问他。   赵观南回她:“暂时还未,只是边境近来一直不太平,有这个可能。”   梦境太真实,导致齐昭现在知道他要去漠北,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你什么时候走?”齐昭又问他。   “后日。”   “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听见他后日就要出发,齐昭担忧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察自己刚才太急切了,又忙解释道:“我是担心你···”   才说了一半就又急急停下了,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   赵观南眼中顷刻间就布满了笑意,回她:“我会小心的,姐姐在京城也一样。”   “好。”齐昭点头应下,索性也不再解释了。   “姐姐,我可以抱一下你吗?”临别前赵观南向齐昭问道。   齐昭没有回他,主动走近了抱住了他,低声又嘱咐了一句:“世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安回来。”   赵观南慢慢扬起手将人紧紧锁在怀中,眷恋回她:“姐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好像有些在乎自己了,他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为自己担心呢。   赵观南匆忙要回漠北,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在文熙堂没有久留,很快便出了靖文公府。   崇安街外,徐世钦看着那个刚从大门出来的人,仔细回忆前世的事,太匪夷所思了,曾经赵观南奉命去漠北是在一年后东胡帝位之争尘埃落定之时,那时刚结束了内斗的东胡朝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向大邺开战。   可如今东胡老皇帝还未死,那两位皇子还正为了皇权争的头破血流,这个时候东胡怎么可能发兵漠北?   可偏偏圣上又下了诏书让赵观南赴北,徐世钦想不通,但自己重生回来后的确很多事都改变了。   世局如棋,一子动,满盘皆变,这以后的发展他也没了把握。   晨起暮合,转眼便到了夜里。   深宫内苑中,高衍独自提着宫灯推开了那扇已经有些斑驳的朱门,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宫苑里。   庭院里面杂草丛生,残枝落叶铺满在他熟悉的青石砖上,高衍径直走近了正殿中。   殿内与外面的景象大相径庭,不算大的殿内里面干净的不染半点尘埃,家具井然有序的摆放着。   轩窗下的白瓷梅瓶中还插着几枝开的正好的红梅,给这间清冷的宫室添了唯一的生机。   高衍点一个一个点燃了殿内的烛台后,站到一幅悬挂在宫墙上的画像面前,望着那上面与齐昭眉眼极其相似的人,低低唤了一声“母妃”后,便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着。   母妃会恨自己的吧,他也不想的。   他从没想过要去伤害她,她是自己唯一的姐姐啊。   母妃又那么在乎她,为了她一直在宫中郁郁寡欢的的活着,他怎么会愿意去伤害她。   可她如今已经在查当年父皇南巡的事了,还有齐家当年灭门的真相,他没办法,为了社稷安稳,他真的没办法了。 第45章 要睡就一起睡   正月十二,赵观南启程去漠北的日子。   这天一早苦守在青竹山下四方院外近几月的松风终于等来了上次那辆神秘的马车。   这次他一定要揪出那个疯女人柳絮背后的人,彻底解了大人的后顾之忧。   马车与之前一样从偏门直接驶入了四方院内,停在了庭院正中。   莫老上前扶了车中老者下来,来人依旧罩了件通体幽黑长斗篷,遮住了大半的脸。   下车人二人没有半步停留,直接去了书房,莫老上前挪动了案上右侧的烛台,紧接着书房最里侧靠墙的一排书架,往两侧开了,露出了一间暗室来。   老者独自走了进去,莫老在外等候。   暗室不大,四四方方的布局,空荡荡的房间内仅摆放了一张条案,正中竖着一块灵牌,老者上前点了香,抚摸着牌位上爱妻两字,面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他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走了出来,拿了一封信递给莫老:“待会儿便送去吧。”   “可赵观南现下还在京啊?”莫老不解的接过,这个时辰他定还未出城,今日动手风险未免太大。   “陛下好不容易做了决定,再给他添把火不是更好吗,记得送信时让外面守着的人看见。”老者重新挪动了烛台关上了暗室。   “让徐世钦也掺和进来?”   老者点头:“他既想查,那便让他查个够,本官给他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胆子继续查下去。”   他给她一线生机,至于那个齐昭今日能不能就看她的命了。   莫老也明白了大人的用意,拿着信坐上了大人来时的那辆马车就出了四方院。   一直守在竹林中的松风见马车出来了,忙跟了上去。   本以为今日可以揪出幕后之人,可谁知那辆从四方院出来的马车,最后竟停在了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地方。   靖文公府外!   松风瞪大了眼睛,只见马车内下来一个身背长剑的老人,走上台阶拿出一封信交给门房后就走了。   一时之间松风不知道是该继续跟着人,还是回府立即和大人禀报,毕竟谁也想不到那四方院中的人竟会和夫人也有联系。   不过就在他犹疑时,那人未再回马车,直接消失在了街口,松风只得回府去找徐世钦。   松风赶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了穆北侯府长公主的车驾,避让耽搁了一会儿。   回到了府中,便直接向大人禀明了今日的情况。   “你再说一遍,那封信是什么样子的?”徐世钦一听见有人送信给齐昭,几乎是立刻就就想到了曾经让昭昭出城丧命的那封神秘信。   松风不知道怎么回事,如实又禀报了一回:“属下隔得远,只看见信封是黄褐色的,其他的未曾看清。”   齐昭曾经收到的那封信也是黄褐色的信封,徐世钦心莫名的开始慌乱,让松风立刻去召集人手,他得去昭昭那里看看才能放心。   等徐世钦带着人到靖文公府时,却在门房处得知齐昭在不久前收到信后就匆匆离府了。   果然是那封信!   徐世钦来不及多思考,立刻带着人急速往城外赶去。   刚出城门时,遇上了正要北行的赵观南,他驾着马飞速跑过。   好不容易才劝走了母亲和妹妹,正要出发去漠北的赵观南看着刚从自己眼前匆匆跑过的那一群人,突然见最前面那个已经走出一段的人驾着马又跑了回来。   徐世钦一走近,未曾停下马气喘吁吁朝他急声道:“快去往广陵方向追,昭昭有危险!”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马和人都比不过赵观南,为了昭昭的安危,他只能求助于他。   赵观南听后面色骤然变了,眨眼间飞身上了乌稚就冲了出去,长青反应来忙带着人去追世子。   徐世钦跟着在后面,奋力驾马追着,但渐渐已被人甩开一大截,看着远去的人祈祷齐昭一定不要出事,但愿赵观南能及时救下人,哪怕自己再无机会。   官道上贯珠驾着马车一路南行,慢慢驶入林中。   山林树木上的积雪早已消融殆尽,枝丫上开始冒出嫩芽来,草木复春。   车内齐昭看着手中的信,手控制不住的在发抖,神情恍惚。   信上说齐家满门并非死于郑家人之手,而她父母当年的意外也是人为的,江都知府齐万舟知道一切内情。   怀疑了这么久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了线索,她怎么能不激动。   一想到枉死的父母和爷爷,齐昭恨不得立刻能到江都向齐万舟问清楚一切。   她掀开帘子想叫贯珠再快些,一只利箭飞速破空朝着她袭来。   “夫人小心!”   与此同时,一柄长刀自远处斩来在箭即将要射入车内时将其拦下。   贯珠迅速把夫人扑到进车厢内,马儿失去了掌控之人徐徐停了下来。   赵观南驾马冲到她们车前,顷刻间车四周就已经围了几十位蒙面之人。   “贯珠保护好你家夫人别出来!”   嘱咐完,赵观南提刀就朝蒙面人冲了上去,长青此时也带着人赶了过,双方交手。   蒙面人丝毫不惧,不过一声哨响,林中又冲出一群黑巾遮面的人来,将长青带来的人团团围住,根本就不让他们靠近赵观南。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好手,长青带来的人只能勉强将他们拖着,竭力忙世子分担些刺客。   且树林中还藏有不少暗哨,一直朝着马车放箭,对方有备而来他们一直防守太过于被动了,这样下去拖不了太久的。   想到这周边的地形,赵观南解决掉身边的一个刺客后,立即飞身上马车,拉住缰绳调转了个方向一掌拍向下,朝着打斗的众人就冲了过去。   马儿吃痛,疯狂朝前飞奔而去。   车内的齐昭和贯珠被颠簸的在车厢里乱撞,早在看见世子上马车时,长青就明白了世子想做什么了,带着人死死拖住了想要去追马车的刺客。   受了刺激的马儿被赵观南控住着生生从众人的包围中,冲了出去。   这时一直藏在树上的暗哨见人跑了,忙飞身去追。   这次的杀手不同于上次,不仅人数众多且个个身手上乘,赵观南刚才与其交手时也颇感吃力。   飞箭不停的射在车身上,后面的暗哨策穷追不舍,流箭不断的擦过赵观南,他担忧的问车内的人:“姐姐,你们没事吧?”   车厢内好不容易稳住的齐昭,忙高声回他:“我们没事,世子你没事吧?”   “我也···”   赵观南话才开口,马儿被流箭所伤突然癫狂的冲向密林荆棘处乱奔,赵观南竭力拉着发了狂的马不让它撞树上。   好在有惊无险的穿过了荆棘林,但却跑到一条已经废弃的岭道上了,正是下坡陡处车速飞快。   马车在荆棘林中跑不快,刚才一耽搁后面的人已渐渐逼近。   岭道右侧靠山,左边就是陡峭的山坡,又因这处正处于下山断且岭道狭窄,此前不少马车都在这出过事,这才渐渐废弃了,无人敢再走。   本就极其危险的岭道,马儿又完全失控了,赵观南看着前边越来越窄的路,等着时机,待到了陡峭路段再也刹不住时,迅速回了车内抱住齐昭,朝着贯珠一喊:“赶紧跳车!”   马车朝下急速飞去,三人一同跳下了马车,沿着侧面的陡坡不停的往下滚去。   齐昭被他死死抱在怀中,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天旋地转之感。   后面快马追他们的人,不少随着马车也止不住的俯冲了下去,跌落陡坡。   不知翻滚了多久,他们才终于停下,刚才跳车之时,赵观南特意选了处荆棘密的地方,加大他们下坠的阻力,不至于彻底彻底滚下山坡。   三人挣扎着起来时,除了被护着的齐昭伤就划伤了些脚腕,赵观南和贯珠身上衣服都残破不堪,二人皆是满身伤痕。   赵观南伤的又更重些,手上几乎没一块好的皮肤,布满密密麻麻血痕。   上面的人很快就会发现马车没人,返回来找他们的,赵观南正要带着二人赶紧离开。   贯珠却过来拦住他:“世子劳烦你带着夫人,我们分开走。”   对方人太多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很快就又会被追上的,这个时候只能分开走更为保险些,世子武功比她好,夫人跟着世子更安全些。   “贯珠···”齐昭担心她,却又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他们二人。   “夫人放心,那些人我虽然打不过,但逃跑绝对是没问题的。”贯珠说完,见赵观南没有反对她的话,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刻意留下了痕迹。   生死攸关之际,他们没时间耽误,赵观南也带着齐昭赶紧离开了。   日头西斜,此时已是下午,齐昭被赵观南牵着一直往树林深处走去,不知道对方埋伏了多少人,这个时候唯有躲在林中才更为稳妥。   单兵作战,密林是天然的保护罩,就算是被发现了,借助地形逃脱的胜算也更大些。   到了傍晚,林中温度急速下降,但由于二人一直在赶路,也不觉得冷,只是齐昭被赵观南一直牵着的那只手有些黏糊糊的。   齐昭知道那是赵观南的血,之前滚下陡坡时他为了护着自己受了不少伤,她之前想用帕子给他包扎的,但他一直不肯停下,甚至每隔一段路担心自己体力不支,还硬要背自己走一程。   这一路伤口反复裂开,以至于到了这时还在流血,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这一路没有停歇,倒是彻底甩开了后面的追兵。   眼看天就要黑了,山林里越来越冷,赵观南的手也越来越凉,齐昭不愿意再走,想让他停下给他处理伤口。   “姐姐,再往前走走,有个小屋我们到那儿再歇。”   趁着现在还有些光亮,他还可以认路,他们必须赶去那个小屋,否则在这林子里过夜即便杀手没追来,也得冻出个好歹来。   “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小屋?”齐昭只认为他在骗自己,停下脚步不肯再走。   赵观南只好和她解释:“我之前来这一块儿狩过猎,这前面有座冬季猎人狩猎休息的小屋。”   “真的?”齐昭将信将疑。   赵观南点头,想去牵她是手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正想收回就被齐昭握住了,催促他:“快些走吧,我走得动,你这手再流血下去估计就要废了。”   第一次被她主动牵手的赵观南,心立刻就砰砰乱跳了起来,回握住她的手带着人朝前走去。   天黑的很快,赵观南带着她在暗夜里又走了一段路才终于到了他所说的那间小屋中。   推开木屋门,赵观南从门后缝隙处找出火折子,点燃了屋子的蜡烛,齐昭这才看清这间小屋的面貌。   屋子狭小无比,不过方寸之地,倒也五脏俱全。   最里边靠墙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上面盖着一床破旧的棉被,墙上还挂了不少工具。   门后一处简易的铁架子上面坐着个铁锅,下面还有些烧黑了木柴,边上堆了一小堆柴火,旁边还有个水缸。   二人的手都冻了有些麻木了,齐昭哈着气打开了水缸的盖子,见里面还有水,惊喜的就要去生火煮水。   山里夜间的风还呼呼的往里面灌,赵观南关上了门就见她已经在往锅子里面舀水了。   齐昭蹲在地上刚想生火,又迟疑了,转头问赵观南:“这大晚上的生火会不会把他们引来啊?”   这么说着,那只燃着的蜡烛也想吹灭了。   “别担心,这深山老林中入了夜会有不少猛兽出没,又处处有猎人的陷阱,夜里他们也不敢继续追的。”赵观南拿过她手中的木柴塞进那个空荡荡的铁架子下,开始生火。   齐昭听后放心了些,难怪他执意非要到了木屋才肯休息,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里面的木柴都的干的,火很快就燃了起来,烤暖和手后,齐昭又舀了些热水出来,洗干净自己的手上的血污后,让赵观南坐到那床铺上,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他的一双手背上全是一条一条被荆棘划破的血痕,其中有四五处皮肉都有些外翻了,上边还扎了不少刺。   齐昭小心先给他挑出了手中扎的刺,拿帕子沾了水抹干净伤口边缘的血渍后,还未开口,赵观南就主动从身上掏出了金疮药递给了她。   “这回终于记得带了。”   齐昭惊喜的接过,随口夸了他一句,小心翼翼的给他的手背撒上药粉。   “姐姐说的话,我都听的。”   那只拿药瓶的手一抖,药粉一下不小心多到了些出来,齐昭不知道该如何去回他的话,低着头用指腹慢慢抹匀那些多撒出来的药粉。   赵观南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见她不说话,自己也没再开口。   火堆噼里啪啦的烧着,屋里暖和了不少,过了一会儿齐昭才把手抽出,低声道:“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赵观南听话的解开了上身的衣物,脱里衣时由于衣服上的血迹和伤口处的已经黏合在一起了,他发出了好几声抽气之声。   袒露出来劲瘦的背和胳膊上伤痕错综无章的交织着,全是滚下山坡时被荆棘划伤的,伤处虽多好在都不深,但浑身都是血渍糊啦的伤加上被撞的青青紫紫的皮肤看着也瘆人。   见无其他重伤,齐昭微微松了口气,擦去背上的血污,上药时微凉的指间才碰到那伤痕累累的皮肤,前面的人就瑟缩的一下。   “弄疼你了吗?”她歉疚的问。   不是疼,是麻!赵观南被她指间碰过的背部刺痛中带着难以言喻似麻似痒的感觉,酥酥麻麻的感觉异常舒服,全身的肌肤都叫嚣着极度渴望她下一次的碰触。   怕被她察觉自己龌蹉的心思,赵观南忍着声,故意还和她玩笑:“姐姐若是吹吹或许就疼了。”   没听见想象中的轻斥,赵观南突然整个僵住了,浑身紧绷着。   温温热热的气息若轻羽微拂,引起前面之人的层层颤栗,是谁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姐姐···”   赵观南艰难的咽了下口水,闭眼克制着自己。   呼啸的山风被挡在木屋外面,夜深人静那些潜藏在心底的妄念骤然被放大数倍,慢慢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求饶似的唤她,希望她能饶了自己,他害怕,害怕在这样孤男寡女的时候自己忍不住。   气温逐渐升高的屋里,赵观南额间很快就溢出了汗珠。   “这样世子可有好些了?”   终于,那让他几乎就要失控的气息停了下来,传来了她轻柔的问询声。   按捺住那些已蠢蠢欲动心思,赵观南气息已然紊乱:“好多···”   裸露在外的伤口突然贴上一处极其柔软的肌肤。   他的话倏地戛然而止,前一刻被才强压下去的贪念瞬间冲破牢笼,浑身的血液此刻都在沸腾着。   不过瞬间赵观南转身就拉住了那快将自己逼疯了的人,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在看见那唇瓣间沾上的鲜红血滴之时,彻底疯狂。   猛地把人扯进怀中,低头迫切含·咬住了刚才一直在自己背上作恶的红唇,撬开齿关急切的去纠缠她。   赵观南的呼吸紊乱无比,贪婪的吸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承受着他的狂风骤雨,齐昭被他抱坐在他的腿上,手也缓缓揽上了他的脖颈处缠绕。   双眼慢慢闭上,试探着开始回应他的热烈,不过才一动,就引来了人更加狂乱无章的压迫吞噬。   腰间他的手掌热的烫人,与之相贴的胸膛中那颗心此时此刻如擂似鼓,这样的夜里她也乱了。   “嗯···”   若有似无的低吟声从齐昭的嘴中溢出,像是指引了此前那个一直不得法门纾解的人。   他的唇终于离开已经饱受他摧残的娇花柔·嫩之处,渐渐下移,触足他从到过之处。   齐昭微仰着脖子,手抱在他的脖颈处,紧闭着的鸦睫颤动的厉害。   木柴上燃着的火的渐渐转小,但房中二人的气息越愈发灼热,腰间的那双手也终于不再满足,开始四处探寻。   当触碰到那处毫无任何抵抗之力的衣带之时,赵观南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紧拽住那根素色衣带,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拉回了自己,埋首在她的颈间未再越雷池半步。   他粗重的气息不停的喷洒在自己的肌肤上,见他不动了,齐昭缓缓睁开了眼睛,嗓音娇的似水不解的问:“怎么了?”   赵观南缓了一会儿才喘着粗气从她泛着粉白的颈间慢慢抬起头,与她额头相抵气息交缠着回她:“姐姐我们还未成婚,我不能唐突了你。”   天知道他最后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他对她要的从来就不仅仅是一晌贪欢,刚刚自己差点就犯错了。   齐昭笑了,将手放到他那剧烈跳动的胸膛处,“可是你这儿不是这么说的。”   赵观南简直是要疯,自己好不容易强忍下来的无尽欲·念险些又被她挑起,他紧抓住那只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声音暗哑又无奈:“姐姐,我舍不得委屈你,我可以忍下的。”   感受到掌心下那颗疯狂跳动的心,齐昭贴在他的耳边柔声蛊惑着:“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世子又何必在乎那些虚礼呢?”   他几次三番的救了自己,齐昭知道他想要什么。   赵观南的理智已经接近崩溃了,只觉今夜她就像是个妖精一样专门是来折磨自己的。   他怎么会不想呢?他想的都快要爆炸了,她还不肯放过他!   “姐姐,那不是虚礼,我是想要你,但不能让你就这样跟着我。”   他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更何况是这样简陋的环境下。   在渐渐变暗的屋中,火光映着赵观南的脸,看着他眼中的认真,齐昭错开了眼,不再吭声。   见她终于饶了自己,赵观南亲昵的用脸去蹭了蹭她后,放开了人,穿起被子上的衣服,去捡火去了。   蜡烛早就燃完了,木屋里面的剩下的柴火也不多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彻底烧完了。   已值深夜,火一熄灭,房中就失去了最后的光亮,仅剩下一堆还泛着微光的木炭。   冷风透过缝隙灌进屋中,热度很快散尽,房中越来越冷。   “姐姐,你去铺上睡吧,我守着。”赵观南借着还仅剩下木炭光,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那脏乱的看不出颜色的稻草铺上。   “要睡就一起睡。”   这么冷的天,他还把外袍脱了,是生怕自己不会冻死吗?齐昭掀开被子让他进去。 第46章 姐姐,相信我好吗?   赵观南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妥协:“姐姐,你睡里面。”里面他铺了衣服会干净些。   寒风刺骨,齐昭早就冷的有些扛不住了,借着仅剩的一点暗光爬到草垫里面盖上棉被。   随后身下的草垫子跟着一动,边上的人也躺了下来。   垫子不大,但俩人躺下后中间还隔着一条空隙,赵观南紧靠着边缘处浑身紧绷的躺着,一动也不敢乱动。   房中安静了下来,那凌乱的呼吸声就尤为显耳,赵观南强迫自己闭着眼默背军中律法想以此来赶去脑海中的杂念。   但那清冷幽香之气一直在鼻间萦绕,越背心中的那团火却越燥。   门后的那堆木炭已经渐渐成灰,房中彻底再无一丝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呼吸终于渐缓之时,他放于被中的左手突然被一只带着些凉意柔若无骨的手给缠上了。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侧过身靠近了过来。   暗夜中赵观南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连喘气都忘记了。   “世子,我有些冷你能抱抱我吗?”   嘣——   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在此刻骤然断裂。   躺外面的人猛地翻身气势汹汹,吻如狂风骤雨般的落下。   身体中的熊熊烈火已经彻底点燃,焚烧至四肢百骸。   所有的理智和礼教在这时都已灰飞烟灭,寻到那处红唇便恶狠狠的啃了上去,如她所愿自己已再无抵抗之力。   在这寒冷的夜里,赵观南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齐昭的牙齿都被他磕的有些生疼,微张着嘴任由他在里面逞凶行恶,双手被他禁锢在头顶,毫无反抗之力。   她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不适的动了下,不过瞬间就感受到了威胁,惊的齐昭不敢再动分毫。   上面的人也觉察到了,炙热的吻的开始渐渐下移,留下一个又一个令人生烫的印记。   罗裳慢解,凌乱散落在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中,他们再无半点隔阂。   本性使然,他的手终于松了齐昭的手,生疏的开始了自己的征程。   山风在外面呼啸,被窝里面暖如春。   毛头小子毫无章法的碰触,让齐昭也有些焦灼,手难耐的攀附在他的背上。   指甲刮到伤处,刺激的赵观南身体胀的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动作变得急切了起来,但又一直不得法门。   齐昭被他蹭的嘴中若有似无的低吟之声不断溢出,“嗯···”   那声音萦绕在耳边,急的赵观南满头大汗,再一次尝试无果,他委屈的向她求助:“姐姐···”   他真的好难受,喘着粗气从她身上抬起头又寻到她的唇边,一下又一下的啄吻着她的唇瓣,求她:“姐姐,你帮帮我。”   他一直这样,齐昭也不舒服,眼下又听他这样求自己,只觉得他好生可怜,纤细的手从他的背挪了下来。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齐昭也很羞涩,但都到了这一步了又别无他法了。   有了她的指引,赵观南终于找对了地方。   但没有防备的人,刚刚得逞,被束缚的就坠入了海底。   头一回就载了个跟头,他一下就呆滞住了。   齐昭也没料到他突然这样,房中好像连二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微弱的“扑哧。”声在房中悄悄冒出。   她强忍着笑意,正想安慰他,突然就听耳边传来了他幽幽的声音:“很好笑吗?”   “我没有。”她忙辩解。   “我听见了。”赵观南伏在她脸侧,声音闷闷的。   “没事的,男子第一次大都这样的。”事关男人的尊严,齐昭只好这么劝解他。   闻言,赵观南抬起头又开始亲她的脸颊,准确来说是咬,恶狠狠的回她:“我刚才只是没防备你。”   齐昭松了一口气,正想推开他,可突然···   “你怎么又···”她惊讶的话还没说完,就变得破碎了。   卷土重来的人只想惩罚她!   狂涌的海面下起了雨,荡起层层涟漪,蔓延到齐昭的周身,这失控的感觉让她想叫出声,却又被人霸道的堵住了嘴。   茫茫天地间,她此刻只能感受到他。   这一夜后来,她也不知道被赵观南痴缠了多久,昏昏睡睡间她只是好似看见他露出了隐藏的獠牙,想要彻底撕碎自己。   白日逃亡奔波了一天,夜里又消耗极大,她再也扛不住的睡了下去。   日出破晓,山林中雾气缭绕,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上跳动。   齐昭是被热醒来的,她感觉有一团火罩着自己,想掀开被子透透气,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推不动。   她太困了,推不开被子便仰着头想避开那团热气。   “姐姐,该起床了。”   已经天亮了,不知道那群人还有没有退走,此刻的木屋已经不再那么安全,他们必须得赶路了。   齐昭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赵观南的声音,也没多再意只是觉得吵找到一处温暖的地方便把自己的埋进被中。   可被子不仅温热还会动,一下又一下,还越来越快。   “姐姐,你再动我们怕是又走不了了。”赵观南抽着气强忍的说道,低着头用自己的下巴去摩挲她头顶的发丝,却发现人已经在颤抖的睫毛,知道她醒了。   “姐姐,我们起来了好不好?”他无比的温柔的哄她,都怪自己昨夜一时收不住,闹她到那么晚才睡,可现在他们又不得不赶路了。   齐昭虽然醒了,但意识还不太清醒,眼睛困的一点也不想睁开,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嘟囔着:“再让我睡一会儿。”   赵观南看了看外面的光亮,担心那群人再追上来,又心疼她困极的模样,也不再催她。   只是弯腰捡起床上凌乱的衣服,找出她的后,放在被中暖了一会儿,便伸手摸索着开始帮她穿衣服。   许是昨夜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他的手刚碰到齐昭时,她几乎立刻就被吓醒了,挡住他的手问:“你要做什么?”   “帮你穿衣服啊。”赵观南回答的极其自然,手说着又伸了过去。   “别别别。”   齐昭此时已经彻底醒了,忙抵住他,“我自己来。”拿过他手中的衣服,刚想起身穿,可肩头一冷,想到自己此刻身无寸缕,连忙又缩回被中,“你先出去好不好?”   昨夜那样的荒唐过后,现在齐昭看着他还有些不自在,更何况还要在他面前穿衣。   看着那个像鹌鹑一样把自己紧埋被中的人,赵观南笑了笑也不勉强她,捡起衣服十分自然的穿了起身出去,守在外面。   听见门响,齐昭才把头从被子里面探出来,迅速穿好衣服后,看着稻草垫子上那凌乱不堪的衣服犯了难,这是赵观南昨夜铺在床上的外袍,可现在上边不仅皱皱巴巴还多了很多让人想入非非的痕迹。   想着还在外面受冻的人,齐昭狠心一把拿起了床上的外袍打开了门,就丢给了他,尽量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虽然脏了,但还是穿上吧,别着凉了。”   “才不脏呢。”明明是香的,赵观南笑着抖开衣服就穿上了。   阳光已经穿进树林,他们不敢再耽搁,又开始赶路。   二人已经走入山林深处中来了,林中野兽虫蚁多,即便后面没有追兵,也得早些离开稳妥些。   赵观南牵着齐昭才走了一段路就明显感觉到她的步子慢了下来,二话不说拦腰就把人抱着继续前进。   突然被他腾空抱起,吓得齐昭忙揽住了他的脖子,知道他意图后,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一整日的逃跑加上晚上的折腾,还没吃东西她能有力气才奇怪了,赵观南恍若未闻,只是把人又抱紧了些,开口道:“姐姐你先睡会儿,等醒来就有东西吃了。”   这才刚立春,林中树林枝叶才刚冒出嫩芽来,更别提有什么野果饱腹了,赵观南只得带着她赶紧出了这林中去附近的镇上。   齐昭的确又累又困的,还饿的浑身无力,在他身上挣扎的那点力气根本就于事无补,见这人铁了心不肯放自己下来。   她也不再动了,想着等他累了自己就下来走,可等着等着许是他的怀中太舒适了,本就没睡饱的齐昭又睡了下去。   等她再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她看着顶上青灰色的帐子迟疑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环视四周,正是是这时门被推开了,赵观南端着饭食走了进来。   见到他时,齐昭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是在哪里?”看着外面还高悬的太阳,齐昭不解的问,这个时辰应该还没到附近的镇子上。   见她醒了,赵观南忙放下手中的饭食走到她边上,轻笑着回她:“在庄户家里,找他们买了些吃食,姐姐饿坏了吧,快起来洗洗,吃完我们还得再走。”   离镇子还有段路,他们得在日落前赶到和长青汇合,长青没找到自己定会去这周边的镇子寻自己的,若是去迟了,担心长青没找着自己会把消息送回侯府,万一那样母亲那边就无法再瞒住了,   事到如今,赵观南不再担忧母亲知道自己和齐昭的关系了,但是怕她会去查那些杀手,一旦被母亲知晓了姐姐的意图,她定会阻拦自己和姐姐的。   他不愿她遭受任何的不堪,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行。   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下午的路就好走多了。   直到到了镇上,这一日都未曾再出现那些杀手的踪迹,齐昭担心贯珠那边,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杀手若是没到自己这边,那定是追寻贯珠而去了。   齐昭一直在想着贯珠那边的事,连在客栈赵观南只定了一间房都未曾发现,随着他去了二楼客房。   进了房间看他也坐了下来,才发现不对劲,试探着问他:“你有话要和我说?”   赵观南摇头:“我就要了这一间房。”   他的言下之意齐昭很清楚,后悔刚才自己怎么那么大意。   尤其是经历了昨晚,她如今若是再叫他去别的房间又有些欲盖弥彰的矫情。   未等她纠结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伙计送热水来了。   客房的布置很简单,所谓净室不过是一小块被屏风隔断的地方,倒好热水后,伙计领了赏钱麻溜的就出去了。   夜里两人都沐浴后,避无可避的又躺到了一张床上。   “姐姐你还累吗?”黑暗中赵观南问了一句。   不同于昨晚,这次齐昭贴在了床最里侧,躲他远远的,听见他的话心一惊,忙回道:“还有些累。”   “这样···”他停顿了一会儿,好似在犹豫什么。   就在齐昭以为他今晚会放过自己时,身上一重,他骤然覆了上来,气息极近又烫人,“那辛苦姐姐再累些好不好?”   嘴上征求她的意见,可手已经在行动了,齐昭根本无法阻拦他,甚至连出声抗议都不行。   只能发出“唔唔”之声,那人问完,就无赖似的堵住了她的话。   有些事只要有了一回后,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尝过肉味的狼又怎么会愿意再去吃素。   且昨夜过后,齐昭再对上他连仅剩的那一点优势也没了,只能不停的节节败退着。   寂静的夜里,有些响动就格外明显,客栈里面摆放的是张架子床,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松了,稍微一动,床就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伴随着那缠着自己那人狂风激浪,齐昭只觉自己好似一叶孤舟,随风飘荡。   无依无靠的感觉让她害怕,她只能急切攀附缠上自己唯一的依靠,主动去亲他。   浓浓夜色中,春色满室。   他抱着人步步紧逼,直到把人逼入困境,颤着声向他求饶时,他却依然不肯放过,只是贴覆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叫她“姐姐”   几千个日夜,带着对她无尽的贪念,他终于得到了她。   没有人知道,他每唤她一声姐姐背后都带着怎样不堪的心思。   房中的架子床摇晃了半宿,才终于归于平静。   他怀中的人早已困极睡下,手却还抵在自己胸膛前抗议着,赵观南爱怜的亲去她眼角之前动情时留下的泪珠,对她满腔的爱意快要溢出。   看着她的睡颜舍不得睡下,唯恐这两日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牵过她的手摩挲着她腕间那串绯红的珠串,心中才终于有了一点踏实之感。   夜色沉沉,他终也抵挡不住的睡了下去。   次日   齐昭幽幽转醒之时,才动了一下就浑身酸疼的紧,立即埋怨的看向身侧还在睡着的凶手,愤愤的直想把人打醒。   这人也太记仇了些,她不就是笑话了一声,竟连着两夜折腾自己。   一想到昨天夜里,齐昭的脸腾地就红了个彻底,看着还在睡的凶兽,她又怯了,如今还在床上,这人一旦醒了,没好果子吃的还是自己。   她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想翻身下床之时被不防被猛地的一扯,直接扑到了那硬邦邦的胸膛上。   “姐姐,怎么起这么早。”   他控制着力道,齐昭到也没摔疼,见他醒了忙挣扎着要下床。   赵观南不肯放人,把人又塞进了被窝里面抱着:“再陪我睡会儿。”   说是睡觉,可嘴却一点也不老实,寻上自己喜爱的那处就开始肆意妄为,齐昭紧闭齿关气恼的不愿让他得逞。   赵观南也不在意,只是在她唇瓣上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府贪吃着,直亲到二人气息都有些乱了时,才堪堪停下。   却依旧不肯放人走,抱着她开始问起昨日的事,轻喘着问:“姐姐,你前日怎么突然要出城?”   提及这件事,齐昭眼中的笑意慢慢散了,和他说了信上的事。   “那姐姐接下来准备如何?”赵观南问她。   齐昭抬头看了他半响,才道:“等贯珠回来,我想回江都找齐万舟问清楚。”   “姐姐觉得眼下这种情况,我会同意你去江都吗?”   她收到了那封信出城就被人截杀,这件事情明显就是个圈套,赵观南不信她看不出来。   “圈套又如何,事关齐家满门之死的真相,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世子同意。”齐昭说着从他怀中退了出来,坐起身要下床去。   赵观南起身拉住了人,“姐姐怕是忘了,如今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姐姐既招惹了我,便得对我负责不是吗?”   “你···”齐昭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顾她的挣扎,赵观南强把人抱回怀中,又哄道:“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姐姐的事就是我赵观南的事,你跟我去漠北,信上的事我派人去查好不好?”   “我奉旨必须去赶赴漠北,可那些人已经盯上你了,无论是江都还是京城我都不放心你独自面对,姐姐你和我去漠北,信上的事我保证给你一个交代,好不好?”   听完他的话,齐昭垂眸低头没去看他,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心莫名的开始慌乱。   早在杀手出现之时,齐昭就明白了凭借自己之力根本是不可能查明真相的,那封信只是个诱自己死的圈套而已,幕后之人已经察觉了,她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再利用他。   如自己所愿,他踩进了自己话中的陷阱来了,给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可这一句答应却难以说出口来。   紧握住的手突然被牵住,她不安的抬头看向赵观南。   他朝着她笑着,“姐姐,相信我好吗?”   这场陷阱中他们都只能越陷越深。   齐昭终于点头:“好。”   他们在客栈中并未等多久,长青带着人寻着赵观南留下的记号找了过来。   当日长青摆脱杀手后,看见跌落山底支离破碎的马车后,差点没直接吓死,好在后来在林中发现了世子留下的记号,找了过来。   世子安然无恙,他的脑袋才能安稳。   见只有他来了,齐昭忙追问他可有贯珠的消息。   长青摇头:“属下未曾发现贯珠姑娘踪迹。”   齐昭一听立刻求助似的看向赵观南,还未开口相求,赵观南就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她与我们所走的方向完全相反,路上有耽搁也是正常的,再说她也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回京寻你了也说不定。”   说完又看着长青交代:“你马上速带一队人马,往南走搜寻贯珠,务必把人安全带到漠北与我们汇合。”   “是。”   等到,怎么是漠北?   长青偷偷瞄了一眼世子和齐小姐,这才发现二人好似亲昵了不少,不敢多问随即就退下了。   赵观南奉旨赶赴漠北,耽误不得,长青走后,他带着齐昭一路向北继续前行。   乌稚被长青带来了,他骑马带着齐昭赶去下一个城。   为了夜里不风餐露宿,赵观南一路急行,路上都未怎么停留。   入城寻到客栈后,却不知道自己路上怎么惹到了人生气了,齐昭说什么也要两间房,态度坚决,他也不敢反驳。   齐昭到了房间,洗漱沐浴后就栓门睡觉了,赵观南想问她都没机会。   夜里,时间变无比的难熬,不过才两个晚上他如今已是离不开她了,一闭眼上满脑子就都是她的各种娇态,越想心中火苗就烧的越旺,根本就止不住心思。   未尝过各中滋味还勉强能克制,可如今已经破了戒怎么还守得住。   再说了他总得去赔礼道歉,虽然赵观南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绝不能让她生着气睡一晚。   这样想着,他翻身就下了床。   寂静的夜里,齐昭房中的窗户发出一声极轻的摩擦声,赵观南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框,蹑手蹑脚的跳了进来。 第47章 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招……   齐昭躺着床上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才转身眼前一片黑影骤然压下,猝不及防的就被人堵着嘴好一番作恶后才松开了她。   “你今夜为何不愿与我一起睡?”闯进来的人,恶人先告状,还颇为委屈。   “这几日太累了,一个人睡舒服些。”齐昭伸手努力推他还要凑过来的脸。   闻言,赵观南盯着她看了又看,过了好半响才闷闷不乐的问:“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想到之前坐在军营中听过的那些荤言秽语,赵观南开始怀疑自己。   齐昭好好和他说着,谁知这人又扯到那上面去了,气恼说他:“你脑子就想着这个吗?”   “那我喜欢你,想这个有错吗?”他小声为自己鸣不平,惦记自己的女人有什么错。   “你···”齐昭被他近乎无赖的话气的不想理他,转过头去。   赵观南不乐意贴着脸又追了过去,不依不饶的又问她:“你还没回我,我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是。”齐昭气极,脱口而出就道,这人怎么和小孩一样,胡搅蛮缠的。   空气似乎都一下停滞了,房中安静了下来。   赵观南面色不断的变幻着,越来越难看,这暗夜中齐昭虽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光听他的呼吸声也能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忍心,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   赵观南说话了。   “那···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改,你别嫌弃我好不好?”他声音十分低沉,还带着讨好的意味又问她。   都怪自己之前没在军营同那些大哥多学习学习,赵观南现在懊悔不已。   齐昭头都大了,这让她怎么说,本来就是气话,这人在那事上除了不知节制贪了些,其他倒还好,也会顾及自己的感受,她斟酌着:“其实也还好···”   “你安慰我。”他的话里带着怀疑,明显不相信她。   “真的还好。”齐昭现在只想快些把这人哄走,太难缠了。   赵观南终于松开了她,才起身齐昭以为他要走了,可见人又弯下腰去,不过才一会只见他脱了鞋子就钻进了被子中,朝她靠近,“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齐昭很想说不好,可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央着求她教自己人,行动却毫不含糊。   只是才碰到她,忽然听见她的一声抽气声,“啊!”   “怎么了?”   赵观南忙埋首就要去查看,齐昭急制止他,拉着他不准他看:“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小伤。”   一听她受伤,赵观南披着衣服忙下了床去点燃了蜡烛,回来走到床边看着紧捂住被子的人,担忧道:“姐姐,让我看看。”   齐昭摇头,抓紧被子拒绝:“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别看了。”   她的伤是今日骑马的擦伤的,伤在大腿根部,这种地方怎么好给他看,虽然两人都有过肌肤之亲了,可那都是在黑灯瞎火的夜里,看不见她也没那么羞涩。   她越是这样,赵观南越放心不下,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被子,吓得她整个缩在被子中,忙喊道:“别···我没穿衣服。”   赵观南无奈的笑了,坐在床上“姐姐,我们都这样了,还在乎这个吗?”说完又去拉她的被子,“乖,让我看看伤口,不然我放心不下。”   “世子,我真没事。”齐昭还在抵抗着。   赵观南没松手,只是瞥了她一眼,“叫我什么?”   “观南。”她忙改口,祈求他能放过自己。   “再喊一声。”   “观南,我真没事。”   “有事没事,我看了才知道。”赵观南弯腰凑到她面前轻声诱哄着:“姐姐,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掀开被子,我只看受伤的地方,要么我来掀被子。”   “那你把蜡烛熄了。”见避不开,齐昭和他讨价还价。   “把蜡烛熄了,我还怎么看。”赵观南直接拒绝。   齐昭自知躲不开,犹犹豫豫慢慢拉开了脚下的被子,露出一双纤细笔直的腿来,被子越拉越上,她不敢去看赵观南的眼神。   昏黄的烛火照耀下,深蓝色的被褥中那一双洁净匀称的长腿白的晃眼,赵观南几乎一看脑中就冒出了各种不合时宜的旖念,喉结难耐的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在那双晃眼的腿上找她的伤处。   目光越往上,呼吸就越粗.重,一想到前两日夜里情形,他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着。   脑中越想越疯狂,赵观南暗骂自己是禽兽,明明只是给她看伤,可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唾弃自己的时,看到了她红.肿的伤处,也终于明白了之前她为何死活不愿意让自己看的原因了,挨的太近了,他的眼根本就无法忽视。   他的指腹才轻轻放在她擦伤的地方,就见她整个颤了下,赵观南咽了下口水,哑着声问:“今日怎么不说?”   她腿上的伤一看就是骑马擦伤的,也怪自己粗心大意,竟忽略了她。   “今日···不是要赶路吗,也没什么大事,不碰就不疼的。”齐昭在上面脸都快烧起来了,他说话时的呼吸的热气都太贴近了,偏她又不敢去看他。   她肌肤本就白皙,更何况是腿侧娇·嫩的地方,眼下红.肿着,看着赵观南都快心疼死了,又受着视觉折磨,不过匆匆一眼忙拉起被子盖住。   转身快步回了隔壁房间,不过片刻又重新推门进来,将手中的药瓶给齐昭,嘱咐她,“姐姐,你擦些药好的快些,明日我们改坐马车。”   刚才只是一眼,他都差点控制不住,是断不敢再给她上药了。   递完药,怕她害羞,自己又忙转过身去。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齐昭喊自己时,才回头放好药瓶,就在齐昭以为他要走了,谁知这人熄了蜡烛,又躺回了床上。   “姐姐,你今夜让我睡隔壁是因为这伤是吗?”黑暗中,赵观南问她。   “嗯。”她声若蚊喃。   她的话音刚落,放在被子中的手就被他握住了,“姐姐,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是为这个,以后有事别再瞒着我了。”   “好。”   在安静的夜中,一声一声,齐昭心跳的速度突然就快了起来,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沦陷的声音。   已是深夜,明日还要赶路,二人都在未再说话,慢慢睡下。   次日一大早,齐昭醒来时,赵观南已去车马行置办好马车和路上要用的干粮等事物。   齐昭掀开帘子时看见马车最里侧还铺了几床厚厚的被褥,不解的问:“这怎么还有被子?”   “马车速度会慢些,为赶路程,路上有时可能得睡车上了。”赵观南扶着她上马车,歉疚道。   虽已经挑了辆最大的马车,但无论再如何布置车上终比不得床榻舒适。   但他们此行越往北走会越荒凉,到后面一日的时间即便是骑快马也难找到落脚之地。   以往每年他和长青来反好几回夜里都是风餐露宿的,可齐昭跟着自己,断不能让她也吃这种苦,马车虽简陋了些,但好歹也能遮风避雨。   待齐昭坐好后,赵观南赶着马车出了城,往北一路走着。   立春过后,温度已慢慢回暖,尤其是这几日,暖阳一直高照。   中午歇息时赵观南将马车停在一处溪水边,解开了一直拉着马车的马儿和乌稚,放它们在边上吃草。   在边上生起火堆后,赵观南便开始脱鞋袜,齐昭下马车时,他已进了溪水里面。   这么冷的天,见他还下水,齐昭忙走了过去:“观南,你在水里做什么?快上来。”   “嘘!”   赵观南笑嘻嘻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下一刻只见他手一扬从水下往岸上抛了一条约摸四五两的溪水鱼上来,鱼儿离开水中在岸上青草中活蹦乱跳的挣扎着。   齐昭惊喜的走过去,没想到这么浅的溪水中竟还有鱼,高兴的问他:“你还会捉鱼呢?”   这种溪水鱼,肉质鲜美,但也极难捕捉,怎么到他手中就好似轻而易举一样。   “我会的可多了,还会烤鱼呢。”   赵观南从水中上岸,提起岸上的鱼掏出身上的匕首,三两下就处理好了那条溪水鱼。   他杀鱼烤鱼的手法娴熟的让齐昭惊讶,本以为他是锦衣玉食堆里长的大的贵公子,会连五谷都分不清楚,没想到竟还会烹食。   君子远庖厨,便是徐世钦家道中落后她们又过了那几年苦日子,他也甚少进厨房,更别提会做菜了。   “姐姐想什么呢?”赵观南把烤好的整条鱼递给她,却看见她在发呆。   “没什么。”看他把鱼都给了自己,齐昭刚要推拒,赵观南直接把串鱼的木棍塞给她,“不许拒绝,你不是爱吃鱼吗?”   “你怎么知道?”齐昭有些讶异。   赵观南见她的疑惑的表情十分可爱,情不自禁的凑过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着回她:“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   猝不及防被他偷袭的齐昭,脸上有些发烫,怕被他看出来,只好忙不迭的低头去吃鱼,想着他话,嘴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下。   只觉着这春日暖阳,舒适的沁人心脾。   只是到了最后都吃撑了,鱼肉还剩下一小半,她看着犯了难。   “吃不下了?”一直看着她的赵观南见她停下了,问她。   “嗯。”齐昭有些歉意的点头,这么冷的天他下水捉的鱼,自己竟然不吃完,也太对不起他的一番心意了。   赵观南直接伸手接过她剩下鱼,放进嘴中就吃,齐昭惊的忙制止他:“我吃过了,你别···”   这人怎么也不嫌脏?   “你我都吃过了,怎么你吃过的鱼我还不能吃了?”赵观南看着她,笑的肆意,几下就解决了剩下的那小半。   腾的一下,齐昭脸上火烧火燎的。   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招架不住他了。   中午歇息过后,赵观南驾着马车继续赶路。   车内铺着软软的被褥,到也不颠簸,刚过午后,暖阳袭人,齐昭依着软垫慢慢睡了下去,再度醒来之时,外面只剩一道残阳映红半边天际。   坐了一整日的车,齐昭也有些发闷了,掀开帘子坐到了车外。   听见身后的动静,赵观南回头看了一眼,“姐姐怎么出来了?”   “车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齐昭在他边上坐下。   到了傍晚,风格外的大,吹的齐昭的发丝在空中凌乱飞舞,赵观南伸手帮她理着,歉疚道:“路途枯燥,辛苦姐姐了。”   要是自己能早点揪出她想要的真相,她也就不用跟自己受这样的苦了。   “车内舒适倒也还好,只是···”齐昭看着他被风吹的都发红的脸颊,劝道:“你赶了一天的车了,要不要歇歇?或者你教我,我们也好换着来。”   她这个坐车的人都有些累了,更何况一直在外受冻驾车的人。   赵观南没回她,只是笑着换了一只手拉着缰绳,把之前的右手贴着她的脸蛋蹭了一下,笑问:“凉不凉?”   齐昭脸刚被他手指碰到时冰的整个人瑟缩了下,随后不解的点头。   “外面太冷了,我舍不得。”他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气暖着,本就是为了不让护卫们打扰自己和她这难得独,才让他们跟在后面不出现,要是让她遭这份罪自己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再说了她那么绵软的手也不该是用来拉缰绳的,要是弄粗了心疼的还是自己。   齐昭把他那只冰凉的手拉下来自己用一双手给他捂着,不服气道:“你别小看我,我又不是没吃过苦。”   自己逃亡那几年,他估计还在玩泥巴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从今以后姐姐都只能吃甜的。”赵观南反手握住她的手,一把都塞进自己胸前的衣襟内,点点头,“这样就都暖和了。”   他孩子气似的举动,齐昭拿他没了办法。   马车往前行驶着,天际的残阳已彻底跌落。   去附近的镇上歇息需绕好一段路,齐昭不愿再奔波,让赵观南找了个背风的山谷处,把马车停下,夜里在车上过夜。   今夜是十五,山谷中的圆月清亮无比,赵观南在马车边上生了堆篝火,抱着齐昭将她裹在自己的外袍里一同烤火赏月。   山中幽静,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赵观南用脸去蹭怀中人的面颊,喊了一声,“姐姐。”   “嗯。”齐昭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低低应他。   “回京之后,我们成婚好不好?”   牵过她的手,顺着手腕赵观南摩挲着那串红宝石手珠,呢喃着问她。   “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男欢女爱是只是他们两人的事,可婚姻嫁娶却是两个家族的事,又怎会这么轻而易举,即便是和他在一起了,齐昭也从未想过。   扣在她腕间摩挲手珠的指腹停了下来,赵观南将人在自己怀中调转了个方向,皎洁的月光下,他直视她清亮的眼眸,他想问她,是不是从未想过嫁给自己。   可是又不敢,眼下越美好,他越舍不得打破。   自从得到她后,他却越来越患得患失,也越来越贪心。   齐昭不忍他眼中的落寞,将手圈上他脖颈,又开口道:“观南,我们都再等等好吗?”   等一切水落石出,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原谅自己,或许她会有那个勇气。   他永远都无法拒绝她,将人紧揽在怀中,赵观南低头寻上她的唇。   “好,都听姐姐的。”   这样就很好了,只要她能待在自己身边。   月下,俩人都有些意动,赵观南抱着她进了马车。   他今夜格外的有耐心,齐昭被他缠的唇间都有些发麻了,却还不见他挪地方。   主动探手想去解他的衣服,手刚搭上他腰带时就被他制止了。   “观南?”不明白他为何要阻止自己。   赵观南松开了她,一下翻身躺到她身侧,艰难拒绝道:“你腿上的伤还没好。”   说着又离她远了些,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情.之一事不分男女,他忍的难受,齐昭也不舒服。   怜惜她受了伤,偏生还要被她这样折磨。   一条柔软的胳膊从后慢慢搭在了赵观南的腰上,他忍无可忍的猛地转身将人用力扣在怀中,不让她再作乱,“睡觉!”   “你确定你这样睡得着?”齐昭被他箍的动弹不得,不过一动就碰到了已他出卖他的那处。   “昭昭。”他求饶似的喊她,希望她能放过自己,不然最后吃苦的只会是她。   “观南,你想要对不对?”   赵观南快要疯了!她非要逼自己当禽兽吗!   “我可以帮你的。”他硌的自己发慌,齐昭怕他这样下去憋坏了。   “怎么帮?”在崩.溃边.缘的人压根就无法思考了,傻傻的问了一句。   话音才落,他呼吸骤然停顿,她竟然···   头回做这种事的齐昭也不知道会这么累,以至于后来她想消极怠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   好一会儿赵观南的呼吸才终于渐渐平缓了些,伸手从她的衣襟中掏出帕子,拉过她劳累过度的手指一根一根疼惜不已的擦干净。   处理好一切,抱着人一直在她面上爱怜的啄着。   “回京后就成亲!”   他的嗓音还暗哑的不像话,但语气坚定无比,不再是征求她的意见。   她必须是自己的!她若是敢再对别的男人这样,他会想杀人的!   齐昭把脑袋埋在他的怀中,装作自己没听见。   赵观南也不介意,反正她答不答应都跑不掉了。   苍穹之下,圆月高悬,马车内二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从京城至漠北边关,上千里的路程,途径七城数十镇。   从初春走至仲春,二月底赵观南带着齐昭终于进了漠北边关太掖城。   马车进城后,在车上坐的都有些恹恹的齐昭也忍不住撩开车帘,打量这座雄踞漠北数百年,护卫中原的北方第一大城。   朝廷在漠北边关驻军三十万,这座太掖城是其重中之中的指挥都城。   这边的建筑不似京中那般的高楼林立,望绣成堆,城中屋宇都以厚重夯实为主,最高也不过两层楼,街道极为广阔,时下已慢慢热了起来。   百姓穿衣款式较京中更为多样些,颜色也都十分艳丽。   城中还有不少异瞳胡人,在街市上摆摊做买卖,齐昭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异族之人觉得十分好奇。   马车径直驶过城中大将军府,穿街过巷赵观南带她到了自己的私宅门口停下。   率先跳下车伸手去扶齐昭下来,随后牵着她的手将人一路带入府中,门房见主人回来了,忙开门行礼。 第48章 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   宅子里面仆从很少,共才五人,门房和洒扫的各两人,厨房婆子一人。   把人一路带回自己的房中,赵观南向她解释:“姐姐,这是我自己置办的宅子,这段时间委屈姐姐在这住了。”   若是直接带她回将军府,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赵观南担心她在府中会听到些闲言碎语,太掖城中也有不少京官在此,他得顾及她的名声。   “这宅子清净人少,我很喜欢。”   齐昭回他,只是粗略一眼望了望便知道这间房是他的住处,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之间如今的关系早就算不得清白了,住一间屋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姐姐喜欢就好。”   安顿好齐昭,赵观南便赶往城外驻军营地。   到了营地却没有见到父亲,穆北候带着人去周边城池巡防了,得要几日才能回太掖。   本想找父亲说齐昭的事,他都把人带到太掖城中了,肯定是瞒不住父亲的,与其让他找自己盘问还不如自己主动告知。   可如今人不在,赵观南复职后只好先回了私宅中。   趁着父亲还没回城,他这几日带着齐昭逛遍了城中的街市酒楼,衣铺宝阁,不过短短两日他房中原本那空荡荡的衣柜,已经塞满他给齐昭的买的各种衣服。   整日整夜的黏着,他们就好似新婚燕尔的夫妻,才不过两日齐昭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他了。   本来在来漠北的路上除了那回自己用手帮了他,后来两人亲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齐昭本以为他已过了那个新鲜劲了。   可谁知这人自到了漠北后,才让她知道他的本性,连着两夜竟整夜整夜的痴缠着她不放,甚至每回他都那个了却还不肯退出去,醒醒睡睡间这人就没离开过自己。   白日还得被他拉着出去,日夜受折磨,齐昭只觉得连逃亡躲藏那几年都没这两日累人。   这日夜里,齐昭沐浴后当人又想缠过来时,她忙抵住他,不肯再依,“明日不是说要去登山吗?今晚早些睡吧。”   “嗯早点睡,就一回。”因她躲避把脸侧开了,赵观南的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沿着脖颈又向下。   “不行,不然我明日就不去了。”她使劲推着的他的胸膛,不让人靠近。   被她手抵着,赵观南也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见她坚决不肯的样子,想到明日的计划,只好妥协,委委屈巴巴道:“那好吧,让我抱抱总行吧?”   说完也不等齐昭答应,抱着人就去了床上,好一阵纠缠,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手,搂着人睡觉,明日他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没了某人的折腾,齐昭这一夜睡格外的香甜。   第二日午膳后,赵观南驾着马车带着她出发去城外的雁荡峰看日落。   雁荡峰是牧连山脉七十二峰中的最高峰,傲视群山,又遥望西垂之地,是整个北地赏日出日落的的最佳之地。   时值孟春,出城踏春赏景的游人颇多,不过这个时辰下山的人成群结队都是看完日出归来的,上山的倒是寥寥无几。   马车行至山脚便上不去了,山路崎岖,赵观南牵着齐昭的手步行登山。   一路走走停停,但即便是这样,走至一半齐昭也完全走不动了,最后是被赵观南背上山的。   路上不少携手登山的人,都向他们望去,齐昭歇好后想下来自己走,太丢脸了,可赵观南扣着人就是不放手,反而还沾沾自喜,“姐姐别看,他们就是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   “当然是嫉妒我媳妇儿比他们的好看!”   “赵观南,你还要不要脸了?”齐昭被他的话逗笑。   “不要,只要你!”   赵观南说着突然回头偷袭亲了下正在和他说话的齐昭,引得边上本就看向他们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齐昭没他脸皮厚,气恼的隔着衣服咬了他的肩膀一口,随后就把脸整个脑袋鹌鹑似的藏在他的背后。   一路笑闹着,酉时初赵观南带着她到了雁荡峰山顶,此时落日西垂,斜阳正浓。   俯瞰群峰的山顶,远处眺望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浩大的红日坠于西边,映红了整个天际。   绵延的牧连山脉上,群鸟飞过,翱翔长空。   齐昭立于峰顶,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了,塞北风光雄浑迤逦,不同于江南的秀丽精致,是另外一种完完全全相反大气磅礴的美。   红日一点一点坠下天际线,像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只露出一半的笑脸在外。   赵观南从后拥着人,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初到漠北那一年上这雁荡峰见到这般景象时,当时脑子想的就是有生之年若是能与你一起赏此景,那便无憾了。”   想起他初来的漠北的那一年,齐昭恍惚了一下,所以他···从那时便起了心思吗?   手不自觉的找到腕间的珠串,心中升起阵阵酸涩之感,又有些心疼,那时她还是徐世钦的妻子啊。   “昭昭,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了。”   赵观南牵着她的手,慢慢把她转向自己,温柔笑着,“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你或许什么时候会发现,一直在你身后的我。”   “西南回京时你曾说人心易变,感情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说完,赵观南将她的手慢慢放在自己心脏跳动的地方,“可是昭昭,我这儿自动心之初便是为你,一直以来也只有你,这份感情它能看得见,也能摸的着。”   掌心下跳动的地方,一下比一下热烈,齐昭对上他真挚的眼眸,张了张嘴,她想回应他,可又不知道该说才好,这个时候她不想再骗他了。   清风徐徐,吹乱了她的心,但她依旧没有勇气。   于是被宠坏了的人,再一次选择了逃避,她没有回答他,而是踮起脚尖揽上了他的脖颈,主动献上了自己的红唇。   她这样也不算是骗他了吧!   即便没有听见的她的答案,但是齐昭的举动已经让赵观南十分雀跃了,她好像终于会在乎自己了。   拥着人,他立即回吻吞没了她。   当天际最后一丝红日也彻底消失时,赵观南带着她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与其他下山之人背道而驰。   齐昭不知道他的意图,路上问他他也不说,直到到了地方,看见平地上搭起的那个顶三角营帐,她才明白了过来。   “这是你准备的?”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赵观南点头,兴奋的说道:“这雁荡山不止赏日落,看日出更是一绝,姐姐你早上起不来,所以我们今晚干脆睡这儿,明日起来就可以看了。”   齐昭之前心中的那些感动,此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此刻只想打人,她起不来还不是拜他所赐。   “这山上会有野兽吧?睡这儿会被叼走吧?”这种感觉太刺激,她并不想体验。   赵观南推着她进了营帐,安抚道:“姐姐放心,有我在绝对安全。”   野兽今晚是叼不走她的,因为他准备自己叼,他的人他要自己拆吃入腹。   营帐内地方不大,齐昭看着那仅有的一床被褥气呼呼招手就去打赵观南,“你故意的!”   帐子内地方本就小,还只有一床被褥,俩人睡的话势必得相拥紧靠着才行。   早有预谋的人,任她打着,面上笑的无比开怀。   此时早已经天黑,下山也来不及了。   入了夜,营帐内不时传出声音来。   “你别碰我,我明日要早起!”   “别担心,我叫你。”   “我不要你叫!”   “嗯,那姐姐叫。”   “赵观···唔唔··”   营帐内人影重叠,娇.吟低泣声越发婉转。   昼夜更迭,晨曦破晓。   当地平线上朝阳探出羞涩的脸庞,齐昭躺在赵观南怀中睡眼惺忪的看着日出。   日出东方,暖阳一点一点照射至平原的每一处,也映照在依偎着的二人脸上时。   赵观南摩挲着她腕间的珠子,与她脸贴着脸,温柔开口:“朝升夕落为一日,元初岁末是一年,姐姐,以后的朝朝暮暮,年年岁岁我们都要在一起。”   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她的余生只能是自己的,而自己一生都是她的。   下山之时,齐昭太困又睡着了,是被赵观南背回家中的。   到了家中,刚把还在熟睡的人小心放在床上,将军府那边的人传信来了,穆北候已回太掖城,让他速归。   掩上房门后,赵观南跟人回了将军府。   一路穿行,府中下人见少将军回了,纷纷驻足行礼,到了堂上却不见父亲,只见他身边的副将魏如初。   看他回来,上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声音爽朗笑道:“你小子行啊,终于开窍了,回了这几日了竟连将军府的门都没迈过,就这么喜欢那女娃娃?”   赵观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言:“魏叔,你消息挺灵通呀!”   魏如初嗤笑出了声,“托大将军的福,你与那姑娘的事我略知一二。”   “那我爹他脸色怎么样?”知道瞒不住父亲,赵观南只希望父亲不要太反对自己就行。   “大将军他···”   才说着,后面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穆北候赵玄明到了,把一份手书交给了自己的副将。   魏如初在堂上等的就是这份手书回军营,接过手书向赵观南投去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大步离开了。   预感不妙,赵观南率先开口:“父亲,我有事要禀。” 第49章 允许你和我一起看   穆北候睨了一眼儿子,面色沉着。   赵观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带来一女子回漠北,是在京中定下的未婚妻。”   穆北候霎时间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儿子什么时候定的婚他怎么不知道?   赵观南只好把之前和齐昭定婚的缘由解释了一遍。   “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北候声音中已带着怒气,既是假定婚,又怎么会把人好好的女子千里迢迢的带到漠北来,还日夜和人厮混在一起!   “我离京当日正好遇上她在城外被人刺杀,救下人后在林中过了一夜,儿子没忍住冒犯了她,与她有了……有了夫妻之实,担心她回京再遇刺客,便把她带到漠北来了。”   这副说词,在带昭昭来漠北的路上,他就想好了怎么和父亲交代了。   穆北候简直想打死眼前这个犯浑的小畜生,竟仗着救命之恩对人女子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他怒视着儿子,“我只问你一句,可有胁迫那姑娘?”   他若是敢胁迫人姑娘,他今天非得抽死这小崽子不成!   赵观南忙摇头,“我与她是两情相悦的。”   昭昭总有一天会爱上自己的,他们就是两情相悦。   穆北候这才眉头渐舒,看着面前这惹了祸的儿子交代:“等回京,立刻把人姑娘娶进门。”   “那母亲那边?”赵观南故作为难的样子。   “你母亲那里我会去信说明,人家姑娘家世清白,配你也绰绰有余了。”想到妻子那个脾气秉性,穆北候也头疼这个事。   虽说那姑娘是和离之身,可他儿子既做出了这种荒唐事,他们赵家是必定要对她负责的。   赵观南压下心中的狂喜,只要母亲那边不阻拦,他和姐姐成婚的事就成功一大半了。   “人既然被你带到漠北来了,那就注意点保护好人家,姑娘家的名声重要,你也别整日不着家的往那边跑。”   “是。”赵观南痛快答应,反正父亲也没说不让自己去。   说完了儿子的事,穆北候问起了家中的事,尤其是女儿的婚事,女儿出嫁父兄都不在,回来还不知道得怎么和自己闹呢!   赵观南一五一十的和父亲说了家中的事,说到自己突然收到赴北的圣旨,问父亲边境如今的情况。   穆北候却摇头,微皱眉头,“边境虽不太平,但近期开不了战,东胡国内国君年迈,皇储未定,朝朝中党派之间斗争激烈,这个时候他们谁都不敢分心发兵宣战。”   近虽无忧,但老国君已入膏肓,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穆北候便安排儿子,“正好你回了,你带一队人马去峰回关那边巡视一趟。”   峰回关与东胡交境,那边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峰回关第一个便能看见。   “是,儿子明日一早便带人去。”赵观南应下,他离营已久是该好好去边境线走一趟了。   “不是明日,是马上。”穆北候纠正他,这臭小子以往接到命令恨不得立刻就走,现在却还要拖一晚,别以为做老子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爹,我···”   他虽久未回营,也知道峰回关的事不至于这般火烧眉毛,,但赵观南求情的话还没说完,穆北候就一脚踢了过来,“混小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不要脸,人姑娘还要脸呢,赶紧麻溜的滚去峰回关!”   军令如山,即便知道父亲是故意的,赵观南也不敢违抗,领命就出城去了。   只是离去之时,让人去家中给昭昭捎了个信,他这一去峰回关没个七·八日是回不来的,也不知道她醒来听见这个消息会不会生自己的气,千里迢迢把她带到漠北来了,却又没时间陪她。   赵观南走后不久,齐昭就醒了,得知他去巡防边线近期不会回的消息,心中失落之余又隐隐松了口气。   短短不过月余时间,他们之间的变化的太多了,进展顺利的以至于让齐昭时常忘记自己的初衷。   她想着缓一缓也好,可人走的第一晚她就有些辗转难眠,不知不觉被养成的习惯,在人走后才发现原来漠北的夜里会比白日冷很多。   少了他的纠缠,夜是孤寂的。   辗转着不知怎么就睡到了他的枕头上,萦绕在鼻间那熟悉的气味,仿佛能抚慰人心,齐昭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下去。   本以为不过几日时间,眨眼便能过去,可当这天因白日睡太多夜里无眠的齐昭,再一次控制不住的望向院门时,黯然又收回了目光。   还要两日,他才能回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齐昭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暗暗生自己的的气,倏地转身就要回房,可突然外面好像传来了脚步声。   她瞬间又停下了,随即暗夜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吱”声,齐昭惊喜的立即转身,只见前一刻还空荡荡的院门口,此时赵观南正小心推开院门,怕惊醒他以为已经酣睡的人。   谁知才打开门,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如月下仙子,朝着他就扑抱了过来。   美人入怀,赵观南才反应过来,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一把将人抱坐在自己身上,用脚一踢关上了院门,回房去。   “姐姐,你这么晚怎么还没睡?”明知故问的赵观南笑问她。   齐昭扑过去时,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可她控住不住脚步,如今被人抓了小辫子,她搂着他的脖子,恼怒道:“不许问!”   夜色里,赵观南眼中蕴着浓浓的笑意,“好好好,那我不问。”   星夜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满足之感。   方才推开门,看见她朝自己扑过来时,恍惚间赵观南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年少情窦初开那几年,他每次跟徐世钦回家时见她欢喜迎上前来的模样,不止一次在心中想过如果她等的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如今多年过去,他好像终于等到了她。   抱着人回了房,将她放在床上想着自己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想去洗漱下。   可脖颈上那软绵的胳膊却不肯松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要两日吗?”   “怕你想我。”赵观南抵着她的额低笑着。   “才没有!”齐昭反驳过后又觉得有些苍白,轻笑着为自己辩白:“我刚才只是在看月亮。”   “嗯,那我是想和姐姐一起看月亮。”   心情一下就变的很好,齐昭贴在他耳边轻声吐气:“允许你和我一起看。”   满意的听见耳边的抽气声,她缓缓松开了手臂揶揄笑着:“快去洗吧,记得把自己洗干净些哦!”   赵观南眸光暗的像是要将她生吞一样,强压下冲动,只是幽幽道:“姐姐,今晚你就是哭着求我也不管用了!”   说完狠话的人,急匆匆的就进了净室。   被威胁的人丝毫不害怕,反而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水声,不知不觉的还睡了下去。   等赵观南火急火燎的洗完出来,看见床榻上已经卧被而眠的人儿,无奈苦笑着低头看了眼自己雄心勃勃的兄弟,她怎么就这么会折磨自己呢!   但又不舍得把她吵醒,将人小心抱入被褥中,赵观南又去了趟净室解决。   再次出来躺到床上的人,圈住已然酣睡的昭昭,不甘心的在那红唇上轻咬了口后,才搂着人沉沉睡下。   早上,齐昭醒来时感觉到腰间横亘的那只手掌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夜赵观南回来了。   她立刻欣喜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盼了多日的那张脸,英气的剑眉下双眸紧闭着,眼底下有淡淡乌青色,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眼上那浓密的睫毛,惊讶他的睫毛好像竟比自己的还长些。   不过才两下,看见那浓密的睫毛动了动,齐昭怕惊醒他忙把手往下移,才挪到下巴处那一片新冒出的青茬处手就被人摁住了。   “又捉弄我?”被吵醒的人嗓音中还带着一丝困意,抓着那绵软的手掌嘴角翘起慢慢睁开了眼睛。   想到昨夜的事,齐昭忽然“扑哧”一声趴到他怀中笑了起来,“你昨夜后来是怎么···”   他昨夜去洗漱之时,那眼神已经饿是像是要吃人,可昨晚竟也由自己就那么睡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下的。   “你说呢?”赵观南紧扣着她,让她感受自己的怒气。   觉察到危险的齐昭,忙道:“这大白天的,你可不许胡来啊。”   “嗯,我就先讨些利息。”   说着就将人困住,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脸凑过去就要亲她,齐昭挣扎哈哈哈笑着躲避,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靠进自己,“不要,你胡子扎人。”   “就扎你!”   见她着这么说,赵观南笑着故意用自己的下巴去蹭她的脸,恶狠狠道:“让你昨晚折磨我!”   无处可躲,齐昭把脑袋藏进他的怀中,又被他提溜出来,二人笑闹着。   “你不准过来!”   “乖,你让我亲亲就放了你。”   已经起了心思的人轻声诱哄着,但嗓音已然暴露了他。   齐昭才不信,甚至还想下床逃跑。 第50章 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   奈何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最终还是被人迫着连失守地后,才终得以喘·息的机会。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赵观南才急急停下,把人扣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着她的眉眼。   “你今日不用出去了吗?”   瞧见外面的阳光已经晒到屋里来了,齐昭懒洋洋地问他,刚才一番吵闹,她现在有些乏力。   “出去。”   “那你还不起!”齐昭催促他。   “再躺会儿,下午带你出去玩儿。”   自己一去这几日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想来一直都是在家里闷着的,此次巡防回来就得了一日时间,自然是不能再闷在家里了。   “去哪儿?”   果然在家待了好几日的人,一听说要出去,忙爬起来问他。   “春日天气好,带你去学骑马可好?”   太掖城外有一天然草场,是个春日遛马的好去处,她几次遇险,赵观南想让她学会骑马,至少能有个防身之技。   “好好好!”齐昭满口答应,漠北草原风光她早就想去看看了,更何况还能学个一技之长。   到了下午,赵观南牵着早就特意为她寻好的小母马,带着人出城去了草场。   春日阳光明媚,大家都爱出来走动,草原上不乏跑马嬉闹的人们。   赵观南给她挑选的是匹十分温顺的小母马,从最初的上马开始教她,不过两刻钟齐昭就可以慢慢骑着马遛圈了。   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骑着马跑起来了,倒是赵观南在后面一直紧跟着担心的不行。   “你慢点儿。”   但又不敢跟的太近,怕激起她坐下马儿的好胜心。   跑着跑着就远了,齐昭也有些累了,之前刚学会骑马太兴奋也没注意,此刻腿间好像又有些不适了。   刚想停下来,一匹高大的红马从她前方飞驰而过,骑马的是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   才刚飞奔而过,后面跟着一群年轻的小伙,策马紧追着,爽朗的笑声不时传出。   群马蹄飞,齐昭坐下的马儿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肯停下,竟不受她的控制也想跟着追上去。   好在赵观南及时赶到,拉住了她的缰绳,怕了她忙把人抱下了马。   齐昭的注意力却一直都在前面那群人里,绵延的草原上,后面那群人其中的一个年轻男子一马当先,追上了那匹红马一伸手竟直直将那个红衣少女抢到了自己的马上。   后面的一群人顿时将二人团团围住,阵阵哄笑声飘荡在草原上。   “他们是在做什么?”   本来见那姑娘被人夺走了,齐昭还吓了一跳,可又不见那姑娘反抗,反而还笑的一脸灿烂,她十分不解。   赵观南拍了拍她衣裙沾上的灰,朝前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笑着和她解释:“北地族群繁多,习俗也大不相同,前面那群人应该是在抢亲。”   “抢亲!”齐昭惊讶的眸子都大了,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直接抢姑娘的吗!   知道她误会了,赵观南忙笑着又道:“这里的抢亲和中原不是一个意思,草原女子到了出嫁之年,可自行招亲,招亲之日骑着脖颈间绑着红绸的赤马,着红衣从家中出发,附近的的儿郎们若有对姑娘有意者,皆可抢亲。”   “抢到了就必须和那人成婚吗?”   婚姻大事如此草率,万一对方是个地痞流氓可如何是好,齐昭追问他。   日头太大,她脸被晒的有些发红,赵观南牵着她往边上的树下避阳,笑着摇头:“自然不是,又不土匪哪能这般行事,瞧见那匹枣红马脖上系的红绸没?姑娘若是对对方满意便会解开马脖上的红绸交给男子,以此作为定情信物,男子只需持红绸上女方提亲便可。”   原来如此,齐昭忙去看枣红马脖上的红绸带还在不在,刚好瞧见那红衣女子在众人笑闹中下了马,正伸手解马脖子上系的红绸,突然只见一队人从侧方冲出,拦腰将红衣少女掳至马上,便又火速逃走。   之前围着的那群人立马紧随其后的冲了上去,只是气氛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她扭头疑惑问赵观南:“同一个姑娘还能被抢两次吗?”这样确定不会打起来?   听见她的话,赵观南莫名朝前面望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变了脸色,“不好,是马匪!”   说着急速翻身上了乌稚,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齐昭伸手一拉提至自己身前,驾着乌稚就急追了上去。   齐昭这才发现后面抢人的那伙人,个个都是胡衣勒马,腰挎弯刀,竟不是大邺人,“怎么还有胡人?”   “两国交界,东胡宵小时常会有小队人马轻骑至边境处的村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些人就是一群匪徒。”提起这些畜生,赵观南的声音都变得无比冷肃起来。   他来漠北这几年杀的最多的便就是这样的马匪,可恶的是这些人经常劫掠完就走,行踪又不定,防不胜防,却又杀不尽,今日被他撞上了,自然是不会再让他们活着回去了。   风在耳边呼啸,乌稚飞快的跑着,齐昭知道他是要带着自己去救人,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激动彭拜的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全然没有即将面对马匪的害怕之感,似乎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她就不会害怕。   很快赵观南就追上了之前求亲的那群小伙子,与众人一同快马紧咬着前面的马匪们。   乌稚是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驹,即便驮着了他们二人也丝毫不见劣势,一直在加速,与马匪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前面掳了人就跑的那群马匪,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看追上来的二人,本来阴厉的目光扫至齐昭面上时霎时间眸光一亮,屈指在嘴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子,马匪们瞬间变换了方向,勒马将二人围住。   之前抓了红衣少女为首的那人,在看见齐昭后面上笑的邪肆,朝着他周围的马匪们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几句。   “找死!”赵观南咬牙切齿的斥了一声。   齐昭虽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但见赵观南这么生气,想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话。   “姐姐你别下马。”   赵观南只交代了一句,便从马上飞身而起朝着刚才说着的那人袭去,招式凌厉,马匪没料到他就一人竟还敢主动出击,急于躲闪疏于防备,一脚就被踹下了马。   马匪见此情形,个个凶神恶煞的朝着赵观南就围攻而去,此时后面那群救人的小伙子也赶了上来,少年们个个血气方刚,即便是与杀人如麻的马匪们交手也丝毫不怯。   齐昭在马上,看着他于人群中厮杀,身姿灵动,手起刀落,解决一个又一个马匪,明明是血腥残暴的画面,她却只看到了热血与侠义,责任和担当。   身为大邺子民,对于这群烧杀劫掠恶贯满盈的马匪们,她生不出半点同情心,这些人身上不知背了多少人命,更何况若非他们及时赶到,那个红衣少女还不知道会遭受何等折磨。   马匪们未料到赵观南身手会如此的好,见首领也死于他刀下后,已开始面露惧色,不过一声哨响,马匪勒马就欲逃。   走之前想到之前那杀神带来的女子,穷凶极恶的人即便是到了穷途末路也不会放过到手的肥肉,其中一马匪策马就欲截齐昭,只是人还未靠近乌稚,就被一刀毙命了。   赵观南手执从马匪那儿夺过的弯刀眼神狠厉,见齐昭安然无恙后,翻身上了边上的胡马,就去追剩余几个想逃的马匪。   之前抢亲成功救下红衣少女的少年,见贼人要逃,也一并追了上去。   才刚获救的少女已重新骑上了自己的枣红马,眼望着前面追逐厮杀的人,驱马走至齐昭身边,看着她笑意嫣然,“姐姐,你的男人是个英雄!”   北地儿女皆慕强,又都直率爽朗。   说着少女伸着脖子兴奋的朝前看去,随即满意的又补了句:“不过好像我的也不差!”   远处浩大的红日,遥挂西垂,平野之上的厮杀很快结束,马匪一行十四人,无一逃脱,皆被斩杀。   儿郎们欢呼高喊策马归来,肆意奔腾。   “他们都是英雄。”   为护家园,同退外敌,无一人退缩,所有人都是英雄,曾经只能在话本上看见的塞北豪情,如今得以亲眼所见,才能体会那种震撼之情。   齐昭的心跳的很快,她看着赵观南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越来越近。   他骑着高头大马,背靠红日,脸上的笑容比身后的夕阳晃眼的多,行至齐昭身边,还未开口,后面追来的众人围着他们,向赵观南道谢。   之前要不是这位身手彪悍的年轻男子牵制住了那些马匪,他们或许连马匪都追不上,更别提能救回人了。   一行人热情的要邀他们回家做客宴请二人,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盛情难却。   赵观南问齐昭的意思,塞北居民民风淳朴,但也豪情奔放,他担心姐姐会不习惯。   谁知齐昭干脆的点头,同他笑言:“久闻塞北玉泉酒的美名,我也想去尝尝。”   本就是带她出来的玩的,她既然想去,赵观南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 第51章 像我这样的弟弟,你有几……   被救的女孩名叫蓝珠,和一群小伙都是这附近栖居锡雅族的族民们,见救命恩人答应了回族中做客,兴奋的直欢呼。   在家中久待女儿招亲消息的蓝珠父亲,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归家,却见女儿乌泱泱的带回了一大群小伙子,其中竟还有俩个外族人,大为不解。   蓝珠和父母亲解释了今日下午的事,二老听闻他们今日杀了众多马匪,救回女儿的事,忙不迭的就杀鸡宰羊去要款待众人。   边境子民对马匪皆是恨之入骨,族中人知晓了今日他们杀马匪的事,也都纷纷欢喜的从家中端出肉糜美酒,在原上燃起了篝火。   一入了夜,就热闹的不行,年轻的儿女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庆祝今日的事。   赵观南和齐昭被奉为坐上宾,锡雅族这边的吃食主以牛羊为主,喜食材的原味,不似中原那般做法多样,仅佐以盐巴炙烤过后便端上桌,为保肉质鲜嫩几乎都是整块的,也方便用手抓食。   担心齐昭吃不习惯,赵观南拿起小刀想将她面前的肉切小块些,却被齐昭阻止了,“看他们都大口吃肉,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说罢就用手抓起了面前盘中的肉,学着众人的样子撕咬着,赵观南第一次见她这样的吃相,觉得有趣的紧,一直只顾盯着她吃。   正中的篝火燃的欢快,蓝珠拉着已经是自己未婚夫婿的少年,二人来向赵观南敬酒。   “赵大哥,父亲已为我和拉姆哥定下婚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到时候还请您和夫人一起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蓝珠笑容灿烂地向赵观南说道。   她今日为自己挑选了个好儿郎,父母都十分满意。   “祝福你们。”   赵观南与齐昭一同起身举杯饮酒,他并未直接应下,也无法应下。   自从到了漠北后,赵观南就知晓了自己这趟来漠北注定是待不长久的,边境暂时安稳,让他离京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他从姐姐的身边调开,所有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而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一个人。   “也祝福赵大哥和您夫人恩爱到白头。”   齐昭见她误会了自己和赵观南的关系,想张口解释赵观南却笑着贴在她耳边提醒:“姐姐,咱们今日可是同乘一骑,所有人都看见了我抱你下马,姐姐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比较好。”   二人的亲密所有人都是看见了的,齐昭只好含糊点头应着。   恩人没有答应自是有他的理由,蓝珠也不失落,依旧欢欢喜喜的朝着二人敬酒回话后,又拉着自己的未婚夫婿去了今日其他那些人面前一一致谢。   人走后,赵观南牵过齐昭的手笑的开怀,“姐姐,你刚才可是应下了的,回京咱们就成婚,不能骗人不是?”   齐昭拿过桌上的整只羊腿气呼呼的塞进他的嘴里:“你少说话,多吃点儿。”   “嗯,姐姐喂的自是要多吃。”赵观南顺势拿起那块之前被她咬了一口的小羊腿就啃了起来,只是吃着嘴里的,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齐昭。   玉泉美酒名不虚传,绵纯清冽,初尝并不觉烈,但后劲颇大。   齐昭不知道,偏别有用心的人又不提醒她,她一杯接一杯当成了普通果酒喝,回家的路上到还好,可一下了马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整人都几乎都挂赵观南身上了,就是不愿意让他抱自己回房。   赵观南拿她没办法,只能搂着浑身软绵的小酒鬼一路歪歪扭扭的走回房。   喝醉的人儿变的无比的磨人,从大门之房门这短短的一段路,喝懵了的齐昭双臂无力挂在他肩颈上,但又想抓住些什么东西,来支撑自己,一双手便在扶着自己的那人身上东摸摸西摸摸。   手指又都无力,不仅将赵观南的衣服扯的乱七·八糟,还点了一路的火。   扶着她的人呼吸早就杂乱无章了,恨不得把人直接就地正法了,忍得辛苦,偏偏不知危险的人还一直在边上哼哼唧唧的说自己难受。   一路忍着终于进了房门,赵观南把人压在门后就气势汹汹的啃了上去。   暗夜中俩人呼吸缠着,不分彼此。   本就晕乎乎的齐昭,只觉着自己身体内最后的一点力气都快被他抽走了,身体又热的很,很不舒服,不依的要推开他,“我要···要沐浴。”   稍解馋意的人,才艰难退开。   揩去她嘴角的银丝,赵观南的眸子又暗了几分,“那姐姐,还有力气自己沐浴吗?”   齐昭双臂搭在他的肩上,又将头也靠在他的身上,听见他的话,思考了下后,委屈的摇头:“没有。”   “那我帮姐姐好不好?”诱哄的人,眸子比黑夜更深邃。   “好。”   不设防绵羊轻易便落进了圈套中。   氤氲的雾气的净室内,一双藕臂轻垂在浴桶外,地上溅了一地的水。   水洗凝脂,美人娇无力。   浴桶的水荡起层层波浪,拍打在二人身上。   上了贼船的齐昭后来受不住时,愤恨的去咬他的肩,却激的那人更加癫.狂。   这个澡洗了近一个时辰,齐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洗了个干净。   待好不容易被餍足的人抱出净室时,她的酒也醒了一大半了。   方才一场欢闹,她费力抬起手指去摸他还雾气朦胧的眸子,自己累的手指头都乏力了,他却还能轻易抱起自己,齐昭呢喃细语地问他:“不沉吗?”   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她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他身上的挂件了,老是被他抱来抱去的。   赵观南低头去啄她的细指,笑意吟吟点头,“沉。”   这天底下大概是没有哪个女子愿在这种时候被人说沉的。   齐昭当即气恼瞪他:“沉你还抱?”晃着一双腿要下去,不肯再让他抱。   “姐姐,见过有谁抱着金砖还会撒手的吗?”   赵观南摁着人,得意笑着,“傻子才撒手,我要一辈子都抱着。”   齐昭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羞愤的要去踢他,却被他带着同滚入了被褥中,挡住了他要亲吻过来的唇,哼哼道:“你是世子,金砖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别想拿这话来诓骗自己!   对上她的眼眸,赵观南也不说话,只是抓住她的手将其拖到一处后,才贴在她耳边咬牙道:“我有几块金砖姐姐不是最清楚的吗?”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齐昭被烫着似的抽回了手,和这人比脸皮自己注定只能处于下风。   但对于他这个答案自己很满意,她奖励似的去亲他,这回赵观南却错开了脸,她扑了个空。   齐昭错愕不已!   “我是只有姐姐一个,那你了?”赵观南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我这样的弟弟,姐姐又有几个呢?”   他的话让齐昭面上滚烫滚烫的,他一直叫自己姐姐,可自己早就没把他当成弟弟了。   而且第一次也是自己勾的他,这样想来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吃干抹净不想负责的人。   “自然是也只有你一个。”心虚的人话音都低低地。   “是永远都只能有我一个。”赵观南这才满意的覆了上去,低语缱绻:“姐姐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好。”   他的话太温柔,齐昭舍不得拒绝他,说罢缠上了他的肩,将自己送了过去。   如果是他的话,她愿意再试一次。   窗外一场春雨如期而至,使得有情人之间缠绵更加如鱼得水。   跨过心底那关的齐昭也不再抑着自己,细雨绵绵,婉转低喃,柔媚动人。   赵观南哪有过这般待遇,疯了似的缠着人,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夜荒唐,齐昭精疲力尽的睡了下去。   屋外的春雨绵绵下了一夜,第二日又是个明媚的日子。   昼夜复始,曾经的一切终将远去。   次日齐昭醒来时,赵观南已经出去了,她滚至他的枕头处捂着被子一直在痴痴笑着。   好像重新迈出这一步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或许只因那个人是赵观南。   昨夜折腾的太厉害,齐昭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刚起来不久,门房就来报,说门外有个自称贯珠的姑娘求见。   一听贯珠的名字,齐昭惊喜不已拔腿就朝外跑去,来漠北这些日子,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贯珠的安危。   匆忙跑到门口,见真是贯珠,齐昭忙拉过人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我没事。”贯珠笑着还转了一圈。Ding ding   到是看见齐昭的样子后,贯珠脱口而出:“都说漠北苦寒,可我瞧着您怎么好像被养的更水灵了。”   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面上也都有肉些了,以前的夫人瘦的她都心疼。   听见她的话,齐昭忙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还以为露出什么痕迹了,才让这个丫头一来就笑话自己。   殊不知她欲盖弥彰的举动,惹得贯珠的目光也跟着落到她莹白的颈间肌肤后,眼眸骤然瞪得大大的,“漠北的蚊子这么毒的吗,夫人你脖子上被咬的好惨!”   齐昭的脸倏地红了个彻底,看着贯珠一下子哑口无言,不知道这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意捉弄自己。   贯珠说着还要凑近去看,给齐昭吓得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算是怕了这莽撞的姑娘,忙转移话题问她当日是如何脱险的。   贯珠听夫人问起,才不再盯着她的脖子,回了夫人的话。   总算把这丫头给糊弄过去了,齐昭带着她回房,可才进房间就后悔了。   她才起不久,还未来得及收拾凌乱不堪的床榻,上面还散落了几件赵观南和她的衣服,暧昧的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件还半悬在床沿。   衣架上挂着的也是赵观南软甲,整个屋子都有男人生活的痕迹。   她呆滞般的扭头看贯珠,却只见那丫头傻了般的也正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时,空气都凝滞了。 第52章 姐姐,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夜里赵观南回来后,总觉得贯珠看着自己眼神不大对劲,可每次当他一抬头,那丫头又把目光挪开了。   几次下来赵观南一脸莫名不解,好不容易等到回房就寝只他和齐昭二人时,好奇问:“姐姐,贯珠她怎么了?我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怪。”   “你还有脸问!”齐昭气恼的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铺床不想理他。   赵观南更加懵了,自我怀疑的挠了挠头,“我做什么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人从后将正在铺床的齐昭揽住转了个方向,困在自己怀中,用脸亲昵不停的去蹭她,催促着:“快说说,不许吓我!”   齐昭忙嫌弃的推开他的唇:后仰着头,“你不许再碰我!”   “为什么?”赵观南委屈的追问。   贯珠一来,俩人都怪怪的,还不让自己碰,早知道就该让长青带着人晚点再来的!   见他还一副受伤的样子,齐昭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埋怨的拍他:“你还好意思问,都怪你,我今天被那丫头嘲笑一整日了。”   “为何?”   还为何?齐昭忍不住用的双手去揪他的脸,含羞带气的瞪他一眼后,仰着修长的脖颈给他看上面的红印气呼呼道:“漠北的蚊子多毒啊,你自己看看我的脖子都成什么了?”   想到今日那丫头频频望自己的眼神,她都觉得无地自容了。   皓白如玉的肌肤上开着几朵娇妍的桃花,赵观南看了一眼,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下,将人揽的更紧了,“怕什么,反正她早晚要知道的。”   齐昭不语,挣扎着要出去。   赵观南忙哄着道:“行行行,我今晚保证轻点儿。”   “不行,这几天你不许再碰我了。”   拉开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齐昭转身去柜子里面拿衣服,准备去沐浴。   听见她的话,赵观南急了,追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不停的求饶,又再三保证自己以后行房时会注意。   齐昭起先是生他的气,但毕竟俩人同床共枕,禁不住这人的软磨硬泡,睡觉时一个不防又被他得逞了。   事后,齐昭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不愿出来,气他忒无耻,也气自己不坚定。   如了愿的人,从后将人带被一同拥在怀中,怕她闷坏了,又故意威胁她:“姐姐,你不肯出来,我会以为你刚才不满意。”   “你无耻!”娇斥声传来。   被褥中倏地冒出一个脑袋来,齐昭一张脸似芙蓉般,白中泛着粉那是还未褪去的春色。   “嗯,我无耻。”赵观南笑着坦然承认,扑过去又要亲她,对于她自己的确挺无耻的,甚至还想更无耻些,所以她骂的没错。   齐昭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这人脸皮太厚,自己拿他没办法,只好道:“你再这样,我明日就和贯珠回京去!”   “不许回!”他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可总是要回的啊。”   说起这个,齐昭想到京中的事,不再和他玩闹,把他推开自己也拥被坐了起来,转头看他将自己之前一直的打算说了出来:“观南,贯珠如今也来了,我想···想过几日就回京去。”   京中之事悬而未决,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抛下一切不管,她必须得回京去查清楚真相,如今既决定好好和他在一起,齐昭不想再利用他了。   赵观南仰躺在她身侧,沉默了一会儿后,才低低的回她:“姐姐,再等等。”   “等什么呢?”   他奉旨而来,一时半会儿定是无法陪自己走的,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姐姐,我···,最多再半月,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   虽已收到京中的消息,但圣旨未到,他不敢轻易承诺,怕到时候万一有变故失信与她,赵观南只是恳求她再多给自己一些时日。   房中安静了下来,齐昭伸手细细抚摸着他的眉眼,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拒绝不了他了,罢了半月就半月吧,她点头应了下来。   这夜过后,赵观南一日比一日忙,还三天两头的歇在军营里,弄得齐昭也不明白他为何非要自己多等半月再走。   日头一天热过一天,夏季即将来临。   到了三月下旬的一日,这天赵观南破天荒的在齐昭她们刚用过午膳不久人就回来了。   在树下歇凉和贯珠在打络子的齐昭看他回了,惊喜的起身就迎了上前,“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营中无事,便告了半日的假。”赵观南抽出她手的中的东西丢给贯珠,吩咐道:“去换身衣裳,待会儿带你们出去玩儿。”   说完,便拉着齐昭回房,要给她换衣服。   “去哪儿呀?”齐昭被他牵着,疑惑的问。   “出城百余里路,牧连山北脚下那儿有个地方,每到这个季节花海成片,景色怡人,边上还有处平原,正好你再复习复习骑术。”   赵观南话音刚落,就听见贯珠欢呼一声,匆忙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去了,她来漠北这些时日,早就想出城走走了。   “百余里路,那我们现在去还赶得回吗?”   他每日一早就要去军营,齐昭担心会耽误他的事。   “我们今夜在那边睡一夜,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赵观南拖着她回房,亲自去衣柜中给她挑了套窄袖衣裙,换好后带着人上了等候在外面的马车,出发去牧连山北。   他们此行简装,就带了长青与贯珠,四人一行,轻装快马,百余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赵观南说的那个地方。   还未下马车时,齐昭就听见了贯珠在外面的兴奋的欢呼声,还一直叫她快出去看。   才掀开帘子,齐昭也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地上密密的开满了各色小花,连成一个绚丽多彩的花海,风一吹花海摇曳层层荡漾,往远处扑叠而去。   原上成群的马儿或畅意奔跑,或悠闲低头吃草。   绵延的牧连山脉被烈阳照射的金光闪闪,像尊天神般静静矗立着守护着北地所有的子民们。   齐昭忙跳下马车,贯珠和长青已经撒欢的策马跑远了,赵观南牵着乌稚在边上笑看着她。   “姐姐,喜欢这个地方吗?”   “喜欢!”齐昭点头如捣蒜,高兴的无以复加直接扑到他身上抱着他。   赵观南将人抱上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着,像她指了指远处那些成群结队矫健的马群道:“看见那边的马儿们没?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的战马。”   “战马!那这附近还有军营吗?”   既是上了战场的军马那必不再是马场所养而是归属军营所有的了,齐昭忙四处眺望搜寻营地的方向。   “姐姐,想知道边境军营是什么样子吗?”见她颇有兴趣的样子,赵观南问她。   齐昭立刻点头,她想看看他待了多年的地方。   她才一点头,坐下的乌稚就扬蹄跑了起来,赵观南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将人护在自己身前。   风从耳边刮过,他们朝着金山越来越近,直到再也看不见贯珠和长青的身影。   茫茫四野,天地间就剩他们一骑双人在快速穿行,追着永日,并肩而行。   跑过旷野,终于乌稚的脚步渐缓,慢慢停了下来,哼哧哼哧的打着喷嚏。   赵观南率先下马后将人抱了下来,随后牵着齐昭的手往一处小坡上走去,说来也奇怪,整个旷野上全是绵延起伏的草原,唯独那个小坡上竟生长着一颗枝粗如臂,冠盖似伞的垂丝海棠树。   正逢花期,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迎风飘摇,落花似雨。   就这样一颗树孤独的长在坡上,既突兀却又能完美的和周边的景色融为一体。   待到他们走到小坡上,停下树下,赵观南朝北边一指,“姐姐,你看。”   军营重地,他无法带她进去,只能在远处遥望。   齐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营帐漫野,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蘑菇,排列有序,耳边好像还隐隐有声音传来,厚沉又力,越听越清晰。   “他们在操练,上午车骑射,下午刀枪拳至日落晚膳后,再习兵法与阵法,亥正而歇。”赵观南向她解释。   “日日都是如此吗?”齐昭抬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细汗,问道。   “不全然。”赵观南摇头,见她热的脸红彤彤的拉她到树下坐下,从地上的草中上摘出一枝又一枝的小野花,放在手中细心编织着,一边又道:“整个漠北像这样规模的营地近百个,我们看的这个只是个后备营,越往北峰回关那一带的,基本是日夜操练,昼夜轮守。”   这还是太平时期,便如此艰苦,若是战时齐昭都不敢想象,都说从军者苦,漠北尤甚,她转头看树下的赵观南问:“那你这几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赵观南点头,笑着和她说:“军中上下皆是如此,我初来军营那一年年轻气盛,又仗着自己的身份,有一回腹泻无力,便想着躲懒一日,未去出操练,后被伍长发现后寻至帐内罚了我二十军棍,夜里父亲知晓后过来亲自又赏了我二十军棍,那次打得我屁股开了花,在床上足足躺了近半月才能下床。” 第53章 急诏   北地苦寒,赵观南专挑了些有趣的事和她说,齐昭听他说起他之前的事也听了入了神。   二人说着话,不一会儿赵观南手中就多了个漂亮的花环,伸手想将花环戴到齐昭的发上。   由众多绚丽的小花组成锦簇的花环,虽然十分漂亮但齐昭却不肯戴,她将脑袋偏开,推他手中的花环拒绝道:“小姑娘才戴这种东西,我才不要。”   她若了戴了,待会贯珠那丫头又得笑话自己。   “谁说小姑娘才能戴的,我们军中有个骑兵对他的坐骑爱之如命,每年一到这个季节他几乎每天都会编一个花环给他的马儿套脖子上。”赵观南笑吟吟的回她。   “赵观南!”齐昭故作生气的瞪他,竟然把自己和马儿相提并论。   “哈哈哈,逗你的。”赵观南忙去哄她,“其实是那个骑兵喜欢上了我们营地附近的镇子上的一个姑娘,他每日做了花环但又不敢送出去,只好每天套在他马儿的脖子上,可怜了他的马儿了还是一匹刚成年的公马,每天被他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说到后面赵观南不可自抑的又笑了起来。   齐昭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问:“他喜欢姑娘为什么要每天都编花环送给她啊?”   “在漠北年轻的儿女们表达爱意的方式有很多种,抢亲送花环都是其中一种。”   听完他的话,齐昭面上慢慢又爬上红晕。   “那你会这个也是在军中和他们学的吗?”   赵观南点头。   “为什么要学这个?”虽然已经猜到了,可齐昭就是突然想再听他说一遍,越是在乎就越想确认。   “姐姐不是知道吗?”赵观南笑回她,目光灼灼。   齐昭头摇的拨浪鼓似的,眉眼间蕴着浓浓的笑意:“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把头低一点儿,我就告诉你。”   知晓了他的意图,这一次齐昭没有再躲,余光看着他抬手将那个花环戴到了自己的发上后,催促道:“现在你可···”   余下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阵阴影罩了过来,转瞬间就被他扑倒在柔软的草地中,赵观南把人牢牢困在自己的领地,骤然俯身吞下了她还未问完话语。   春风吹拂,原上的小花朵们,软瓣轻折纷纷捂住了自己的眼。   情人间的爱.语呢喃随风飘去了远方,缤纷落英散至他们身边的草地上,随即又被揉·碎。   花海下,空气中都是香甜的气味,齐昭的手自然而然的爬至他的脖颈上,相互交·叠。   一吻结束后,彼此的呼吸还相缠在一起,他撑起身,看着羽翼之下眸光潋滟的人,声音沙哑却温柔至极的开口。   “姐姐,嫁给我好吗?”   整个人陷入柔软草地中的齐昭仰躺着,眼中映着的是蔚蓝的天空还有他。   阳光穿过团团簇簇的海棠花瓣,照在他的侧颜上,齐昭能清晰的看着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与他眼中的忐忑。   她浅笑着,搭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只稍稍用力就将他推倒,一个翻身俩人变换了个位置。   赵观南顺从的配合着她,心甘情愿在她之下俯首称臣。   骑·坐在他身上的齐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命令般的朝他开口:“你再说一遍。”   “昭昭,嫁给我。”他听话的再度开口,少了忐忑,多了坚定。   “好。”   齐昭笑嫣如花的点头,不过是重新再来一次,她没什么不敢的。   可草地中躺着的赵观南却突然傻了似的,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齐昭:“你刚才说什么?”   齐昭不肯再说,昂着光洁的下巴轻笑着回:“没听清就算···”   了字还未说出口,忽然变成了一声急促的惊呼声。   “啊!”   失重的感觉的传来,她忙扣住他的肩膀,赵观南蓦地起身抱着人直转圈的高声欢呼。   惊得一直在边上悠闲吃草的乌稚都抬起了头,好奇的看着他们。   齐昭被他转的有些发晕,又害怕忙去拍他让他停下。   赵观南这才堪堪停下,将人紧紧抱在自己怀中,让她感受自己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平野之上两匹疾驰的骏马渐渐朝着他们越靠越近,直至近了,长青翻身下马快步走至他们身边,急声道:“世子,京中传召,请您速归!”   听见消息的齐昭从他怀中退了出来,几乎是瞬间想明白了,他之前为何非要让自己等半月再走的缘由,震惊的望着他,还未开口,便被赵观南抱着了马,他随即也上了马,在她耳边只说了一句。   “昭昭,我们回家了。”乌稚飞快的跑了起来,朝着太掖城而归。   他早就知道了,齐昭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知道多少,之前的满心欢喜,这一刻都变成了不安和担忧。   在漠北的这些日子太过美好,以至于让她忘记了横亘在她和赵观南之间的种种。   回去的路上齐昭一直都沉默不语,而赵观南还沉浸在她终于答应嫁给自己的喜悦当中,也未察觉的她的心思。   嘉定帝下的是急诏,到了太掖城后已是傍晚,赵观南让长青带着齐昭回府先收拾行囊,自己去大将军府中与父亲辞行后,回府接了人就出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来时就他们二人,回去除了贯珠与长青,还有一干随行护卫,众人星夜赶路。   直至深夜人困马乏时,才终于停了下来,安营扎寨歇息。   赵观南陪着齐昭睡在马车上,拥住着她入眠,将要入睡时感觉人翻身出了怀中,伸手把人抱了回来,可没过一会儿她又逃开了,他伸手又捞了回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回后,赵观南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了,将人摁在怀中,睡意也没了,担心的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她背靠着赵观南的,语气恹恹的回他。   一听的她低落的语气,赵观南直接急了忙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不对,你有心事,昭昭你和我说说,别让我担心好吗?”   他焦急的话音,让齐昭心中更乱了,想到自己纠结的了一晚上的事,到底是忍不住,与其怀疑还不如直接干脆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会诏你回京,所以才让我多等半月的?”   赵观南点头,随即想到这夜里她看不见,又忙道:“是,之前有收到过京中那边的消息,但还未确定,所以就没和你说,怕到时候有变故失信于你。”   没想到他竟这么坦然就承认了,连迟疑都没有,齐昭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些,又问:“那你···你都知道了陛下为何要诏你回京了吧?”   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下午还要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陛下急症,诏我入京。”赵观南如实告诉她,思及她一直牵挂的的事,想着她许是要回京了在担忧这事,又补充了句道:“江都那边和齐万舟我都已经派了人去调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的。”   齐昭懵了好半响,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吗,他还并不知道自己是故意接近他的事,可又觉得不放心,追问:“那传诏的人怎么未说?”   扑哧一声,赵观南突然笑了,搂住她笑道:“姐姐你傻了吗?一国之君的龙体康健关乎社稷安稳,更何况还是在边境这种地方,诏书上自然不会写啊。”   她这是关心则乱吗?知晓内情的赵观南只觉得她此刻傻的十分可爱,满心欢喜的凑过去直亲她。   她答应嫁给自己,还会因为在乎自己而乱了分寸,这在以前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如今都在一天之间都实现了,赵观南的满腔狂喜都无处宣泄,只能一直去亲她。   一整夜的担忧的原来竟是闹了个乌龙,齐昭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他的话,只好任由他为非作歹。   反正他也不会真对自己怎么样,毕竟马车外还守着一群人呢。   但心中的忧虑并未完全退去,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时候他又会怎么想自己呢,他越后知道对他的伤害就越大。   想到下午才答应他的事,齐昭只觉得自己错的离谱,推开了他的脸,好言与他商议,“观南,我们的婚事···”至少要等他知道真相后,如果那时候他还愿意娶自己,他们再成婚。   现在只能先拖一拖了,这样起码到时候他们都还有退路。   “我们回京就成亲!”   不等她话说完,赵观南顺势接过直接将想要退缩的人后路堵死。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齐昭急了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好拿之前杀手的事来推辞,“之前两次刺杀,贯珠说那些杀手背后的人来头不小,要不我们还是等真相明了后,再做打算,我不想把穆北侯府也牵扯进来。”   之前是她为了查明真相太自私,想着赵观南也算半个皇室中人,利用他也不算太冤。   可现在她不想再把他家也拖下水,毕竟背后的人是皇室。   赵观南重新躺下半抱着人,不认同道:“正是因为危险,所以回京我们就得成亲,你若嫁到穆北侯府至少那些杀手背后的人会有所顾忌。”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齐昭此刻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话已至此她根本就无法再回绝。 第54章 他傻兮兮的笑着   虽拒绝不了赵观南,但一想到他的身份,恐怕宫中的人只会更不愿看到他娶自己。   即便长公主同意了,宫里也定会从中阻拦,这样一想,齐昭也没再多说了。   归程匆匆,一路车马劳顿,他们在四月下旬的一个午后终于回到了京城。   把人送回靖文公府,赵观南直接去皇宫见高衍。   可进了宫却连高衍的面都没见着,福海守在殿外见赵观南赶回来了,面上忧思更甚,快步迎上去,把人拦了下来,“世子来的不巧,陛下刚服了药歇下了。”   赵观南停下脚步,皱眉望了眼那扇紧闭的殿门,他了解高衍的性子,自己既是他诏回来的,就绝不可能对自己避而不见的。   见福海也忧心忡忡的模样,难道竟是真的病了?   而不是诏自己回京的借口,赵观南忙问福海陛下的身体的状况,却得知高衍自他走后就突发急症,已卧病在床好几月了,甚至连朝中之事也全交由内阁与谢太傅处理。   没想到他竟病得这么重,赵观南心中惊疑不定,如今已过立夏不再酷寒,按理说高衍的身体应该越来越好才对。   可如今竟连白日都在昏睡,也不知是不是和姐姐的事有关,他压下心中的疑虑与担忧,又望了眼那那扇殿门,朝福海辞行后出了宫。   回家才刚踏进府门就被母亲身边的曹嬷嬷请了过去,一路上曹嬷嬷看着后面一直默不吭声的小世子不听的叹气,几度欲言又止。   也不怪殿下生气,这世子从小到大虽然皮了些,但其实说起来还真没让殿下操过什么心,虽知道这去一趟漠北竟犯了那样的混账事情。   把人带到后,曹嬷嬷就退了出去带上房门,支走了院中所有的小丫头们,自己守在门口。   赵观南一进房门最先看见的就是八仙桌那柄雪白无暇的鸡毛掸子。   他的母亲身为长公主身边的所用的一应事物无不是精致华美的,便是连幼时用来惩戒自己的鸡毛掸子也要挑柄漂亮的。   自己这招先斩后奏,基本就是胁迫她答应自己的婚事,赵观南可以想象到母亲在收到父亲信时的震怒,心虚的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色,一进房门就自觉跪下了。   儿子的举动让高怀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竟一直被这小兔崽子给骗了,她恨不得能将他给塞回肚子里面去,省的来气自己。   “把衣服脱了!”   今天她再不好好收拾他一顿,还真当老娘是没脾气的了,高怀宁从椅子上起身拿起了鸡毛掸子,就要动手。   “娘,我都这么大···”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赵观南抬头看见母亲的冷飕飕的眼神,忙识趣的闭上了嘴,麻溜的脱了上衣。   没办法这个时候要是再不顺着她,不让她把气出了,万一她阻拦自己和姐姐的婚事,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了。   反正他皮糙肉厚,不过是挨一顿揍罢了。   才除净上衣,那鸡毛掸子就重重的抽了上来,房间里面满是棍棒打在皮肉之上的声音。   “小兔崽子,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也做的出来啊!”高怀宁气的不行边打边骂,“还敢骗我!”   一下又一下赵观南的背上很快就布满的红肿的木棍印,与背上原有的伤痕斑驳的交织着。   高怀宁看着儿子背上其他的那些伤痕时,手上的力气不自觉的就松了些,打着打着又越看越不忍。   想着这臭小子十六七岁就去了北地从军,别的世家子弟锦衣玉食,娶妻生子时,他在戍守边疆,与人厮杀,到底是做母亲的,气呼呼的一下丢开了手中的武器,坐了回去。   “你父亲来信说让你们成婚,我只问你是怎么想的?”高怀宁刚揍完人,气息还有些不平稳的问。   到了这个时候赵观南不敢再隐瞒,直言不讳:“儿子想娶她。”   高怀宁眉头紧蹙着,想到信上所言,忍不住又问:“你与她的那事,是她主动的还是你?”   本朝女子和离再嫁屡见不鲜,她虽好面子但儿子既已犯了错事,她也只能认了。   但若那齐昭品性不行,就是被人戳脊梁骨,她也是绝不可能儿子娶她为妻的。   赵观南小心看着母亲,迟疑了一瞬后才为难的似的开口:“她起初不愿,是我···缠着她的。”   “你个小王八蛋,你怎么···”高怀宁气得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的骂着:“我给你塞通房你不要,让你娶妻你不愿,现在对人女子做出这等混账事,你是想气死我啊!”   本来心底对那个齐昭还有怨气,可现在即便以后儿子把人娶进门来,高怀宁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赵观南默默听着,不敢反驳一句,又过了一会儿见母亲不再骂自己了,想着母亲打了也打了,骂也骂了,才谨慎的开口问自己最关心的事:“娘,那如今我该如何?”   “还能如何?你占了人身子,自然得把人娶了!”   “那婚期呢?”他追问着。   高怀宁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无奈扶额说道:“尽快!缓两日我就找媒人过府去正式提亲。”   如今他才刚从漠北回来,这个时候就去难免会引入猜忌,万一传出什么风声,男方到没啥,齐昭的名声怕有损。   既然注定要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了,她自然得把人护好。   赵观南把头埋的低低的,一幅忏悔懊恼的样子,不敢让母亲看见他眼中遮掩不住的喜意,这顿打挨着太值了。   想到自从收到丈夫的来信后,自己打探到关于那齐昭的消息,高怀宁就直叹息。   要说这齐昭家世样貌名声都挺好,可唯独却是个不利生养的,高怀宁发愁,但也无可奈何了,只能等人进门后自己去宫中请太医来为她好好调理调理再看了。   见罪魁祸首跪在自己面前那都快咧到耳边的嘴角,她都懒得再揭穿他了,嫌弃骂他:“滚到院子里去跪着,别在这儿碍老娘的眼!”   目的达成的赵观南,欢欢喜喜的捡了衣裳就出去跪去了。   日头已经快落山了,赵观南跪了不到两刻种,院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还没看见人就先听见了欢呼的声音:“娘,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安然话音才落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哥哥,她愣了一会儿随即就笑出了声,走过去幸灾乐祸的问道:“哥,你这才回来就行这么大的礼吗?”   赵观南这会儿正高兴着,不想和她计较,丢了个白眼给自己这个傻妹妹。   安然不甘示弱的回瞪了他一眼后,高高兴兴的就跑进母亲房中,想打探出她哥又做了什么事惹母亲生气了,好出来继续笑话他。   只是人是高高兴兴的进去的,不过一会儿就苦着一张小脸出来了。   哀怨的看着跪着的哥哥,气呼呼的走过去在他边上也跪了下来。   “哥,你就是这么让娘求你娶齐姐姐的吗?”她的语气十分怨愤。   这阴险的人事情败露了,竟也不提醒自己一声,害的自己傻乎乎的成了那个遭殃的池鱼,白瞎自己之前几次帮他遮掩了。   安然在地上不停的画着圈圈,只期盼楚成溪能早点来接自己回家,救自己脱离苦海。   赵观南望着自己这个傻妹妹不说话,反正她也无法体会自己现在的快乐,过程算个啥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行了。   “别忘了,你可欠我一个条件。”安然叹息着提醒,不幸中的万幸自己总算是赢了他一次了。   “知道了。”   心情大好的赵观南爽快应下,不过一会儿看着远处的残阳竟傻兮兮的笑了起来。   母亲虽然没对自己多说什么,但安然看着哥哥被罚了还这个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事成了,忍不住也笑了,她终于要有个嫂子了,这么想想跪这一趟好像也不怎么亏。   兄妹二人跪到日落西山就被高怀宁给轰走了,原因无他只因在房中的她听见院中那一双儿女傻不拉几的笑声,头更疼了。   回到房中的赵观南沐浴更衣后,借着夜色偷偷又出了府。   不过却不是去找齐昭的,而是去了大理寺府衙找俞秉文,问他有没有办法弄来正德二十五年先帝南巡随驾同行的官员名单。   莫老对齐昭态度诡异,他背后的人极有可能是当年知晓内情的人。   幕后的人能一手策划了整个西北贪墨案,必定身处高位,只要从当年的随行官员名单一筛想来也不难揪出。   眼下母亲虽同意了自己与姐姐的婚事,但想到那些杀手背后的人,赵观南担心高衍醒来后会阻拦自己,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查明的事情的真相,知己知彼才能有筹码彻底免去后顾之忧。   “南巡名单的事我可借查案为由去宫中调阅卷宗,至于那个莫老···”   俞秉文说到他突然停顿了下,看了眼自己这个才从漠北回来就火急火燎来找自己的好友。   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自己所查到,这整件事情与皇室牵扯已越来越深,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帮他是对是错。 第55章 她虽明白的晚,却也不算……   “他本名孙莫,是先帝时期的一名宫中侍卫,卷宗记载他十二年前因公殉职,而那一年正是齐家出事的一年,并且年初他曾出现在靖文公府外,只是可惜又被人逃脱了,但那之后齐小姐就在城外遭遇了截杀。”   一听到当日此人出现在靖文公府外,赵观南立马就想到了当时诱昭昭出城的那封信,“当日昭昭就是因为收到一封信才匆匆出城的,难道那封信就是这个莫老送的?”   故意送信引昭昭出城,再城外截杀,倒也说得通,可是,徐世钦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赵观南把当日之事包括信上的内容都和俞秉文说了。   “极有可能。”俞秉文点头,至于徐世钦又是如何得知的他也有些费解,不过他既托了赵观南去救人,那么就至少可确定他和那些人必定不是一伙的,甚至他也在查那些人。   “不对不对!”赵观南看向好友,想到那个莫老之前做的事,疑惑的开口:“我可以确定年初城外那些刺客来自宫内,甚至有一小队人马是飞弩营的。”   赵观南没有明说,但俞秉文明白了他的意思,飞弩营是当今圣上亲手创立的,设于皇宫之内,却不归禁军所辖,而是只直接听命陛下的天子亲信。   莫老背后的人是西北贪墨案的幕后主谋,这个人可以是朝中的任何一位高官显贵,却独不可能会是当今天子。   即便是再昏庸的君王也不会糊涂到主动将自己的江山搅和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莫老虽曾属宫中侍卫,可卷宗记载他已死,当年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但如今此人行事种种断不可能是再效忠于天子的。”   俞秉文分析完又问赵观南,“还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莫老在西南时曾对齐小姐手下留情的事吗?结合如今种种,你的推测是对的,他背后的人必定是知晓当年齐家满门被灭的真相,”   “所以是俩伙人!”赵观南紧蹙这着眉宇,一明一暗这些人似乎都不愿意让姐姐活在这个世上。   又想到自己怀疑的那个可能,一旦被证实,那自己以后又该如何面对她?   为今之计只有在真相大白之前将人娶进门,即便以后她知道了迁怒与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放手的。   这夜赵观南从大理寺出来时,已是深夜,没有回府转身又去了崇安街。   站在靖文公府外,看着那块圣上亲笔题写的牌匾,他眸中神色复杂无比。   默默站了许久,直到听见夜里巡逻人的脚步声,赵观南才转身离去。   次日一早正当赵观南想着再进宫一趟时,宫里面突然来了传召,陛下醒来了,召他进宫。   时隔不过三月,当赵观南再度见到高衍时大为吃惊,本只是瘦弱的人如今不过短短三月,竟变得骨瘦如柴,面容苍白如纸,半靠在床上见他来了,费力的朝他笑着。   如果是曾经他或许会直接不顾礼数的直接坐到他床边担忧他的身体状况,斥责宫人未照顾好他的身体。   可如今自从知道了城外截杀昭昭的那些刺客是他所派,二人之间已有了沟壑,再难回到过去了。   赵观南向他行礼,却再无之前的亲近了。   高衍面上笑容有些苦涩,未说什么,只是又费力的撑着身子想再做起来些,他才一动,赵观南就自然而然的伸了手想去扶他,可瞬间又僵在了半空中。   最终还是不忍走近去将他扶了起来,而后又退至边上。   看着他抽回的手,高衍眸光闪了闪后黯然的挪开了,自姐姐那日被他所救,他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表兄,听闻齐姑娘与你一同从漠北回来,你们···”   “我们即将成婚。”赵观南对他如实相告,反正也瞒不过他。   彼此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又都不再提起刺杀的那间事情,于赵观南而言,高衍是君,而自己是臣,他无法去质问他的所作所为,只能尽力护住齐昭。   而对高衍来说却是羞愧与难以启齿,无论是对赵观南还是齐昭,他们俩个都是自己的至亲之人。   说来也可笑,派禁军去灭口的人是自己,可在得知她被救时当时自己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作为帝王他该做的都已做了,他无愧余江山社稷也留了最后的颜面可以去九泉之下见母妃了。   “挺好咳咳···咳咳咳···”高衍说着就剧烈的咳喘了起来,近身伺候的宫人立即围上前忙了起来,他咳的急一发作起来根本就停不下来。   等了约摸有半炷香的时间,高衍才渐渐呼吸,接过宫人手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赵观南被退去宫人手中帕子上那鲜红刺痛了眼,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病的这么重?”   熟悉的关切之话,差点让高衍红了眼眶,他垂下了眼眸看着被上的绣的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模糊了眼,喃喃道:“或许是做错事的惩罚吧?”   是父皇的,也是他自己的。   殿内宫人们立在边上,头都低低的,赵观南没有说话。   又过了许久,高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们尽快完婚吧!”趁他还能苟延残喘,不至于国丧又耽误他们三年。   姐姐能嫁进赵家,有了侯府的庇佑他也可以放心了,如今已有人知晓了她的身份,对自己步步紧逼。   他这破烂身体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万一自己不在了,有赵家在皇室中人也不至于再敢为难她。   他竟没有阻拦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已越来越明确,赵观南握紧了手,沉声应了下来:“好。”   见他答应了高衍松了一口气,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也有些累了,便不再多言挥手让赵观南退下了。   赵观南心事重重的出了宫,婚事未遭高衍的阻拦他本该开心才对,可一思极这背后那个可能的缘由,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离真相越近昭昭却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患得患失的人现在迫切的只想见到齐昭,所以他不顾母亲让他婚事定下来之前要他避嫌的话,又去找了齐昭。   到了靖文公府想直接去她院中找她,却被仆人告知她此时正在文熙堂见客,赵观南没有多想直接转身去了文熙堂寻她。   到了文熙堂外脚步却直直的定住了,已至夏日为了凉爽文熙堂外的竹帘都已卷了上去,并无任何的遮挡,以至于他能清楚的看见堂上立着的那俩人,是徐世钦和昭昭。   这一幕仿佛瞬间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夫妻和睦而自己是那个多余的外人。   堂上徐世钦还在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一若往昔亲昵眷恋,赵观南瞬间不敢再多听,漠北那段美好的日子,如今想想就像是自己偷来的幸福。   如今回到了京中就不得不面对种种现实,而一旦对上徐世钦这个昭昭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他很怕。   他怕昭昭还没放下他,毕竟他们曾经在一起是因为深爱,而昭昭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理由他心知肚明,这也使得他没有底气敢去和徐世钦比在她心中的地位。   第一次,赵观南做了逃兵,甚至不敢让他们发现,他转身匆匆就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仆妇不要告诉她自己来过。   文熙堂外栽种了一排湘妃竹,在堂上说话的齐昭余光好像看见走廊上有抹熟悉的身影,可当她定睛一看时又没看见人。   收回游离的神思听见徐世钦唤自己的名字,她眉头微微蹙了下,忍不住再度提醒:“徐大人,我感念你当日的相助之恩,可我如今已是他人的未婚妻,还请你能顾念我的声誉换个称呼为好。”   赵观南和她说过他当日能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救下自己,就是因为徐世钦的告知。   也正因如此,所以今日齐昭才会见徐世钦,抛开所有不说,徐世钦如今是自己的恩人,她总不能再将人拒之门外。   她毫不留情的话语,让徐世钦顿时黯然语塞,这一次是他亲手将赵观南推到她的身边的,他好像连埋怨的理由也没了。   见他落寞伤神的模样,齐昭也有些不忍,可只有这样不给他留一丝念想,这样才对双方都好。   这样想着她下定决心般的狠心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牵扯,缓缓又开口:“齐家当年灭门一事并不是郑家的做的,所以···所以你以后不必再对我有歉疚。”   曾经他对自己的好,大半是来源他对齐家的愧疚,是对自己的补偿,与赵观南在一起之后她才慢慢明白这一点。   喜欢一个人的好与补偿一个人的好,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她能感受的到。   她虽明白的晚,好在却也不算迟。   “不是···”徐世钦下意识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想起当年自己娶她的初衷,又止住了。   事到如今徐世钦也说不清当年自己娶她,究竟是出于喜欢还是责任,又或许是两者都有。   但现在他能清晰的知晓自己对她的感情了,可她已经不愿再给自己机会了。 第56章 咱俩天下第一合适……   他迟疑的样子,令齐昭彻底释然了。   往事如烟,终将消散,无论对错,如今的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徐世钦看着她的眼,曾经的自己最爱她的眼眸,因为这双澄若明月的眸子中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现在这双眼依旧漂亮清澈,可唯独却没了自己。   他试图在她的眼中找到哪怕一丝自己的影子,可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曾经自己的模样了。   他注定只能一无所获,徐世钦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靖文公府。   他走后,齐昭在回风眠院的路上被从徐府跟着她过来的林婆子拦下了,满脸担忧的告诉她刚才穆北侯府的世子来过了,看见她和徐世钦转身就走了。   “世子还嘱咐我不要告诉您!”之前答应好好的林婆子,转眼间为了东家的幸福毫不犹豫的就出卖了赵观南。   原来刚才那人真的是他,想到缘由,她无奈的笑了笑,朝林婆了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继续回风眠院。   可林婆子却急了:“夫人哎,小世子他许是生气了。”   怎么也得去哄哄他吧,这情之一事就跟拉锯似的,总不能只一方使劲,得你来我往的才能继续下去啊。   知道林婆子是为自己好,齐昭笑笑和她解释:“我与徐世钦的过去这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掉的,如果他连我和人见一面都要生气的话,那也只能说明我和他不合适。”   “我才没有生气呢!咱俩天下第一合适!”   幽怨的声音乍然从园中的一个角落传了出来,把齐昭和林婆子都吓了一跳。   林婆子口中生气走了的人从园子中的假山洞走了出来,目光幽幽的看着齐昭。   这个狠心的女人,自己不过是嫉妒吃醋了,她竟就盘算着不要自己了!   他口是心非的话语,活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齐昭乐不可支的笑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我又不是傻子。”赵观南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徐世钦才是那个外人,这种时候他是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的。   他说着朝齐昭走近,眼神还瞟了一眼林婆子,才出卖了人的林婆子尴尬讪笑着,这是怎么回事啊!   果然背后说不得人,林婆子一张老脸火辣辣的,匆忙埋着头逃也似的跑了。   “你说什么?”他嘀咕的声音太小,齐昭没听清楚。   “没什么!”赵观南牵着她的手就往风眠院走。   一路上见他一声不吭的齐昭试探问了句:“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不至于吧?她就只是见了一面徐世钦而已呀。   “没有!”他哪儿敢呀,还没怎么着,她就说不合适了。   “没有,那你能走慢点儿吗?”他步子迈的很大,齐昭都快被他拖着走了,也不拆穿他这口是心非的行为。   赵观南干脆停下,直接一把将人拉到自己怀中困住,“你以后不许招惹他!”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现在连她与徐世钦站一起的画面都受不了了。   他怕她后悔,怕她摇摆,更怕她直接不要自己。   “赵观南你别胡搅蛮缠,我与他是和离但不是结仇了,再说了他如今对我算是有恩,我见他一面怎么了!”   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如同指摘自己的话,让齐昭也有些不悦,气愤的挣开他的怀抱就走。   “可我听见他还叫你昭昭了。”赵观南跟在后面,满带委屈的又补了一句。   他又没说什么,怎么反过来她比自己还生气了?   “那我也没应啊!”齐昭说着倏地停下脚步,看向他叹了口气,蹙眉道:“我以前要是知道···唔唔”   她才刚起了个头,赵观南忙捂住了她的嘴不再让她说,急急就道:“合不合适你也只能嫁我了,休想反悔!”   她没应,她刚才说她没应徐世钦!   本来前一刻还郁郁不平的人,此刻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了起来,赵观南捂住她的嘴,收到齐昭瞪来的眼刀子,只觉得她瞪自己的模样也动人的紧,松开手就吻了上去。   气得齐昭直捶他,可她的这点儿手劲打在赵观南身上就如同挠痒痒似的,他面上笑的越来越荡漾。   被人扣着好一番掠夺后,直到齐昭打他的手改为无力攥着他衣襟时,赵观南才松开了她,紧接着立马就道歉:“我错了。”   齐昭还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这个时候便是想骂他也没了刚才的气势了。   气呼呼的松开了他的衣襟,不想搭理他,她转身就走。   不过才走没两步,身体一下骤然腾空,赵观南从后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吓得齐昭紧忙抓住了他手臂,“快放我下来!”   “不要,你腿软。”   她刚才整个在自己怀中软的像团棉花似的,这个时候哪能走的动路,赵观南抱着人快步回房。   “你才腿软!”不甘示弱的娇斥声立即反驳。   赵观南“噗嗤”一声笑了,看了她一眼后认同点头:“嗯,你有这个本事。”   他不怀好意的目光,齐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重重在他胳膊上一拧,气得脸都红了,又觉得不解气,张嘴就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   好巧不巧的正好被她咬到了唯一脆弱的地方,赵观南疼的抽了一口气,可身体瞬间又升起了熟悉的欢·愉之感,看着她嗓音都沉了下来,“姐姐别急,回房都给你。”   “赵-观-南!”   院中树上的鸟儿被惊的扑腾的起飞,齐昭愤怒的声音回荡在风眠院中。   被人抱回房中,齐昭一下地就立即离他远远的。   这大白天的,在府里她还想要点脸。   赵观南也不去堵她,独自走到八仙桌旁,连倒了还几杯茶水喝了下去后,待压下心中那阵不合时宜的躁意后,才叹息对她道:“你过来,我待会儿就走。”   齐昭才不信他,依旧离的远远的。   赵观南无奈只得自己起身走近,边走边对她说起自己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家中已答应我们的婚事,这几天就会有媒人上门来提亲商议婚期了。”   自漠北回来后,母亲就将他看的严,严令禁止不准他来靖文公府找姐姐,今日还是借着高衍召他进宫才得来了的一点时间来见她。   本还与他闹着的齐昭,突然被这个消息砸的有些懵,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   长公主和宫中都不阻拦的吗?   赵观南盯着她看,知晓她心中所想,也不回她。   快吗?自己都等了八年了,那里快了?   再快些才好,若不是要筹备婚事,风风光光娶她进门,他都想明日就成婚了。   瞧见他幽幽的眼神,知晓自己失言了的齐昭,心虚的解释着:“我只是疑惑长公主她···她怎么也不阻拦呢?”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   “这个问题要不等你进府后亲自去问问她?”   他语气冷飕飕的,齐昭的脑袋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今日进了宫。”   齐昭看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转变了话题?   “陛下也赞同我们的婚事。”   怕她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赵观南把自己今日进宫的事告诉了她。   这下齐昭彻底没话说了。   赶鸭子上架,她就是想后悔也迟了,赵观南压根就不给她任何机会。   如赵观南所说,穆北侯府请的媒人在三日后正式上门来与齐昭商议婚期。   齐家无长辈,所有事情只需齐昭点头,但该有的礼节高怀宁却并未省下,定下婚期后,特意派人去了江都把齐家宗族的长辈们请了过来。   婚期定在六月二十六,是个诸事皆宜的大好日子,再往后这般的大好黄道吉日,便要到腊月去了,赵观南等不急,高怀宁也不敢拖。   陛下如今身体每况愈下,拖到寒冬腊月还不知是个怎么样光景,这事只能宜早不宜迟,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婚事,虽然时间紧张了些,但只要多安排些人手倒也可以准备妥帖。   夏至过后,天气炎热无比。   自步入三伏天起,树上的蝉鸣不绝,吵得齐昭夜里难眠,婚期越临近她的心就越慌乱。   回京之后一切进展的太过顺利了,顺利的让她觉得十分异常。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她虽已有预感,但却阻止不了。   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了六月二十六,婚礼这天。   自定下婚期后,这两个月的时间,为了避嫌,齐昭与赵观南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这仅有的几次见面还是赵观南瞒着他家的母亲大人,夜里偷摸溜出来的。   虽瞒着母亲偷摸来见了齐昭,但自回了京后赵观南就再未对她做过半分逾矩之举。   吉日这天,赵观南因为激动,一整宿未睡,刚过三更天就将满院子的人都叫了醒来,让众人开始准备。   其实一切都早已准备就绪,满院的小厮婢女们揉着困顿不已的睡眼看着外面还漆黑天都有些呆滞。   喜婆被动静吵醒,差点以为自己睡过头,砸了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的招牌了。   慌忙衣服都没穿好打开门看见还黑漆漆的天空,和已经在安排众人自己换上喜服的新郎官,傻眼了。   主礼这么多年,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她就没见过这么心急的新郎官! 第57章 成婚   陪着闹了一夜,去接亲时大家都有些恹恹的,喜婆打着哈欠,强撑开眼皮,唯独赵观南神采奕奕的。   婚礼前一夜齐昭也没睡多久,早早的就被喜婆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梳妆全福。   临近吉时,鞭炮与锣鼓声隐约传来,越来越清晰。   靖文公府外围了许多看热闹沾喜气的人,便是连街口处的茶水摊上也挤满了人。   不一会儿隔壁街也响起了吹吹打打热闹的锣鼓声,听着城中此起彼伏的炮仗声,有人笑言:“瞧今日这热闹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年了呢。”   “可不是,今日可是几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万事皆宜,长公主殿下找大师算过的能有错吗?要不今日这么多人扎堆成婚呢。”摊主笑眯眯的说道,日子好他今日生意都好得不行。   艳阳高照,万里晴空,人群中的徐世钦抬头看着,微微扬起嘴角,脸上却满是落寞,的确是个大好的日子呢。   新郎骑着高头骏马来到靖文公府面前时,人群都躁动了起来。   一妇人拉着孩啧啧叹道:“这齐家姑娘也不知是何模样?二嫁还能嫁给这般郎君!”   穆北侯府的世子,长公主嫡子,身份家世样貌满京拔尖的人物,此刻正满心欢喜的在靖文府门外眼神一刻不离的看着被族兄背出来的新娘子。   诸般喧闹,他的眼中只她一人。   这般情深意切的样子落在众人眼中,让大家更好奇新娘子的模样了。   “瞧世子那眼神都挪不开的劲儿,这齐家小姐怕不是个修炼得道的妖精!”有人嬉笑着。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笑开了,纷纷点头赞同。   唯有摊主的摇头反驳:“才不是,那齐家下姐端庄有礼,怎么看也不像妖精,是天仙还差不多!”   他在此处做生意,可是远远瞧见了本尊的,只不过他的话被湮灭在众人人的嬉笑声中。   大家伸长了脖子看新娘子,只是可惜直到齐昭上了花轿,盖头也始终未被风吹起过一片飞角。   花轿起轿,锣鼓声齐鸣,靖文公府外下人们开始向围着的百姓撒喜钱。   众人蜂拥而至,纷纷说着祝福新人的吉利话语,讨着喜钱。   “后悔吗?”   看着渐渐远去的花轿,柳絮在徐世钦身后问了一句。   看着接亲的一行人消失在了街口,徐世钦垂下眼眸转身就走,不理会身后人的冷嘲热讽。   柳絮却愤恨不平,把人拦住:“徐世钦你做出这深情的样子给谁看!这一切都是你的咎由自取!”   摆出一幅所有人都亏欠他的样子,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   “柳棠儿我顾念柳家旧情,但不代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我,我都会放过你!”徐世钦话中带着冷意,眼里都是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浓浓恨意。   若不是她的出现,自己也不会和昭昭和离,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看见徐世钦眼中毫不遮掩的恨意,柳棠儿笑了,她觉得无比的讽刺,厌恶的看着他:“你别和我提柳家,你不配!”   徐柳两家当年宁死不屈,满门男子无论老幼皆被屠杀殆尽,女眷尽数被发卖,唯一护住的人后人,却变成了与曾经残害忠良一样的奸佞之徒,多么可笑!   她在屈辱中苟且偷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眼看见她曾经的大哥哥能光复门楣,肃杀残害忠良的奸佞之徒,让泉下有知的亲人们知道当年他们没有白死。   她不怨他娶了别人,但却恨他变成了家族的耻辱,令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先辈们蒙羞。   徐世钦理解不了,只觉得她像个疯子,不再和她多言,转身离去。   喧闹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赵观南与齐昭一同跨过火盆。   喜婆齐声高贺,满堂欢笑。   府内府外,赵家与徐家此时此刻是两种完全相反截然不同的光景。   穆北侯府客满盈门,筹备儿子婚礼的这些时日高怀宁不是没听过一些说齐昭不好的闲言碎语,但今日齐昭既已进了赵家的门,她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再说关于她儿媳的闲话。   虽说儿媳妇的人选起初她也不愿,但既然儿子喜欢,至少让他开了窍,有总比没有的好。   高怀宁让人小心盯着,自己则亲自在府门口迎客,打破京中说她不喜新妇的传言,给足了齐昭的脸面。   想笑话到她高怀宁的头上,门都没有!   哥哥成婚,安然自然也在府中帮着忙里忙外,看着接回了新娘子嘴角咧到了耳边的哥哥,安然碎步跟在他边上小声提醒:“哥,你收敛点儿,别像个傻子。”   赵观南就着齐昭的步子,正高兴着,听见妹妹的话愉悦的嫌弃道:“去去去,少在你嫂子面前诋毁我的形象。”   齐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怕下了他的面子又强忍着,盖头下方才紧张的心情顿时都松快了不少。   听见齐昭的笑声,赵观南没好气瞪了一眼妹妹,安然也不甘示弱耸鼻“哼”了一声,又屁颠屁颠走到齐昭那一边,小声嘀咕:“嫂子,今晚别让他进房门!”   齐昭光顾着注意他们兄妹二人耍宝了,也没发觉已过了院中上了台阶,进厅堂时一个不小心脚在门槛上拌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就朝前扑了去。   赵观南余光一直看着她,迅速伸手就将人抱了个满怀。   亲朋好友的霎时间哄堂大笑,镇国公府的公子调笑着打趣:“瞧瞧瞧,咱们新郎官这就急上了。”   满堂的笑声,待齐昭站稳后,赵观南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也不顾众人的取笑,泰然自若的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牵着齐昭拜了堂。   齐昭没他脸皮厚,面上滚烫的不行,庆幸有盖头挡着,不然自己还真应付不来。   拜堂过后,齐昭被送进新房,安然本想跟着过去,但却看见自己的贴身丫鬟眉目慌张在园子里像是在寻什么人,下一瞬丫鬟看见她后,匆匆跑了过来,着急忙慌的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   安然的面色顿时也变了,带着她急急忙忙就去了府里的侧门处。   不同于前院的喧闹,侧门此时连看守的门房都去了前边瞧热闹去了,空无一人。   采青小心左顾右盼后,才上前打开了门,门外高暮云手中抱着一个大大的箱子,见人终于来,将东西一把塞给了采青,朝着安然道:喏,给你哥的新婚贺礼。”   怎么说赵观南那臭小子也叫了自己几年的小姑母,也不能让人白叫不是!   安然迟疑的看着那只木箱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令高暮云翻了个白眼,抬手就在她的小脑袋瓜子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那里面真是礼物!”   她高暮云还不至于小气到到人婚礼上来闹事,这天底下又不是没又男人了,这个不行,换一个不就成了。   安然小心翼翼的掀开箱子瞅了一眼,见里面摆着一金一玉两个精致的葫芦,松了口气,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不解的问:“高姐姐你既是来送礼的,怎么不直接送到正门造册处?”   高暮云嫌弃的睨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的那些长舌妇,我若今日出现在你家正门,传出去能说成本郡主是来抢亲的,美的他赵观南。”   男人还不多的是,她还不至于扒着一个死不放手。   安然脸上讪讪的,刚才采青说她来了,她不是没这么猜想过。   怕被人看见,高暮云送了东西后就走了,安然抱着东西不好直接送去造册处,怕被问起来源,看见长青便把东西给了他,让他放到哥哥的私库里面去。   前院欢闹了一整日,赵观南被灌了不少酒,到了夜里一干与他素日交好的世家子弟说要去闹洞房时,把他的酒都吓醒了。   昭昭面皮薄,若是让这群荤素不忌的泼猴去闹了,晚上自己真的怕是连房门都进不去了。   为保自己今晚的幸福,赵观南只好拉着众人又是一番挨个敬酒,直到把那一群都给喝趴下了,自己也脚步晃晃悠悠时,才总算解除了危机。   这回他再回新房时,总算是无人再拦着他了。   夜色笼罩下来,府中上下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四处张灯结彩,赵观南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也满身热烈的红色喜服,回房的路上时不时的就傻笑着。   终于把她娶回家了,风风光光,世人皆知。   从今以后她就彻底只属于自己,冠自己姓,生同寝死同穴。   笑着笑着他觉得面上有些烫,随意伸手一抹,望着指间的晶莹,他忙把头抬起,看着廊上的红灯笼,使劲的眨眼睛,把湿意收回。   太丢人了,一定不能让她看出来,否则又要笑话自己。   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自己激动不已的心绪,他就又火急火燎的往听澜院走。   一想到她此时此刻正在新房乖乖等着自己,赵观南就觉着喉咙处火烧过似的难耐,方才与众人拼烈酒时都未曾有这般的威力。   意随心动,火势霎时间在周身蔓延开来,他的脚步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凌乱。   踩着灼人的心跳声,他终于到了新房门外。 第58章 姐姐,我有点紧张。   残月如梭,静谧生辉。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站在门外正要推门进去的赵观南,忽然又闻了闻自己衣服,浓烈的酒气让他懊恼的皱了皱眉。   想等酒气消散些再进去,可等了一会儿再闻发现还是未曾有半分消减,又担心她在里面等久了,便顾不得许多推门走了进去。   听见动静,贯珠和房中的丫鬟看了过去,见新郎官总算是来了,二人退下。   齐昭正坐在床上,听见脚步声知道是他来了,透过盖头下的余光看见他停在了自己面前。   突然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屏住呼吸等他接下来的动作,可好半响都过去了,面前站着的人还是没一点儿动静。   “你怎么了?”齐昭小声问他。   “姐姐,我···我有点儿紧张。”赵观南的话音都有些不稳,看着那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几度伸手想去掀开,又都收了回来。   “掀个盖头而已,你紧张什么呀?”齐昭忍着笑,眉眼弯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紧张!”赵观南呼吸乱糟糟的,捏了捏手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后,终于一鼓作气的抓住了红盖头,停了不过半瞬缓缓抬手。   朦胧的光照变得清晰,齐昭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唇角微微翘起,“傻子。”   她的话含羞带怯,不似骂人到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赵观南笑着纠正她:“不是傻子,是你的夫君。”说完这话的他紧张之情一下子就少了许多,眼角眉梢上带着满满的喜意,又向她催促道:“快,叫声夫君来听听。”   “不要。”齐昭笑着不肯。   “叫不叫?”他已越过危险距离,弯腰凑近她。   齐昭摇头,“不···唔唔唔···”   拒绝的话被人吞了下去,人倒在柔软的被褥中,手下意识的就揪住眼前人的衣襟将他一起带到了床榻之上。   顶上烈焰似火的幔帐随着晃动倾泻而下,挡住了帐内的春色如许。   一件又一件衣服被丢了出来,地上开满了红色的花朵,与它们的主人一样互为交织在一起。   泛着珠光的大红色锦被上,一朵极为妍丽的白玉牡丹盛开绽放。   汗·湿的指间被人紧握着十指相缠,如被露水打湿的柔嫩枝丫,脆弱不堪折。   娇妍的花儿迎风摇晃,只能攀附着唯一的依靠,起起落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人世间最美光景此刻在赵观南的眼底,亦在他手中。   房内,喜烛静静燃烧着,火苗欢快的跳跃着,似在无声高歌。   屋外,明月藏进了云层中,风月有声,是爱人间的婉转缠绵。   一声又一声,从黑夜到白日,清晨当阳光透过窗扉洒进盈盈暖香的房中时,赵观南正在为还睡眼惺忪的人穿人,嘴里还一直在轻哄着人道歉。   齐昭本不想理他,可身上又实在没什么劲儿,只能任由他伺候着自己。   成婚才第一日就夫纲不振的赵观南喜不自胜的笑着,从小到大只被人伺候过的赵观南,第一次服侍齐昭起来到出乎异常的细心周到。   将人穿好衣又把人抱到净室内,帮她拧好帕子,还倒好了洁牙粉后,又去收拾满地的狼藉,和那凌乱不堪的床榻后才开门让丫鬟进来。   他院中本都是小厮在伺候,眼下娶了夫人后,高怀宁又往他院中拨了两个丫鬟,一则是照顾齐昭另外让她能快速熟悉侯府的人和事。   丫鬟素秋与寒英虽是第一天到听澜院中当差,但都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世子院中的规矩,瞧见赵观南独自在穿衣,也不上前而是直接去了净室伺候少夫人洗漱去了。   赶着去敬茶,起迟了些的齐昭在二人帮助下,梳洗穿戴快了不少,总算是赶上了敬茶的时辰,没有在第一日进府就闹笑话。   敬茶过后,高怀宁让阖府上下的仆人都来见了拜见了齐昭,又以她的名义给了众人赏钱。   回去的路上,齐昭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按理说自己这样的身份又是与赵观南发生了那样的事才嫁进府来的,长公主她即便是不得已妥协了,为了侯府的面子给了自己风光的婚礼,但心中说不定还对自己有怨气。   本以为自己嫁进府后,多少会看些脸色,可她今日敬茶不仅没有半分为难自己,竟还帮自己笼络人心。   她想不明白,看着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丫鬟们,她悄声问赵观南:“你到底对娘说了什么?她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偷偷摸摸的问,赵观南也鬼鬼祟祟的回,他附在她耳边用气声说着:“我和娘说我之前有龙阳之好,是你把我救回了正道,她可感激你了!”   他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耳边,齐昭痒痒的不行,但为了知道缘由又忍了,却听见他这么荒唐的理由,气愤一下推开他,直呼他的名字:“赵观南!”   说完才想起这是在侯府了,后面还跟这丫鬟们了,骂他的话憋了回去,只是瞪了他一眼,即便腿还酸着,但步子急匆匆的。   赵观南跟着后面,还不知收敛的问她自己这个主意是不是特别好,一幅求表扬的模样。   素秋和寒英低着头跟着后面,偷偷笑着。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骗她的,赵观南曾经还真准备用这个理由骗母亲的,只不过后来的发展打破了他的计划,   不想理这不着调的人,齐昭朝边上走着,只不过她走那边,赵观南便跟着去那边,两人就如同稚童似的在连廊上嬉闹着。   吵着吵着,齐昭绷不住笑了,打他“都怪你,素秋和寒英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了。”   “嗯,怪我怪我。”赵观南笑嘻嘻的点头,趁机牵着她的手。   齐昭也不与他闹了,又慢慢走着。   过了一会儿赵观南才同她道:“你别看娘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她啊私下里完全就是另外一幅模样,而且最是护短了,你如今可是她儿媳妇了,她不对你好对谁好?所以别瞎想。”   “真的?”如今对于他的话,齐昭都不怎么敢相信了。   “你这小娘子,夫君还会骗你不成?”赵观南使劲揉捏她的手心,以表示她对自己不信任的报复。   齐昭只是耸耸秀气的鼻子,对他的话不做评价。   俩人新婚燕尔,一连三日赵观南别说府门了,就是听澜院的院门都甚少出去。   高怀宁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前几年这臭小子便是每年难得的探亲归家那短短几日,都成日往外跑,这个家好似安不得他是的,如今娶了媳妇倒是连门都不肯出了。   这天地下的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她家这个臭小子开了窍后更甚!   不过这样才好,否管地咋样,多播种子总是好的,思及至此高怀宁想起自己此前想让太医帮齐昭调理身子的事,本想让曹嬷嬷拿了牌子就去宫中找太医来的,   可又想着齐昭才入府几日,如此这般急迫儿子那边定要怨怪自己,这臭小子如今就是一个娶了媳妇儿不要娘的主儿。   顾忌到此,高怀宁便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月后,才让曹嬷嬷去请太医过府。   这日一早赵观南前脚刚出去,曹嬷嬷后脚就把太医带了听澜院里。   只不过太医的把脉结果与此前高怀宁听到了差不多,气血双亏伤及根本,极难有孕。   高怀宁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面上神情恍惚。   知晓为人父母的期盼,齐昭愧疚开口:“抱歉,娘我···”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世家大族的嫡长子有多重要,她清楚的明白,可自己注定只能让她失望了。   听见她的话,高怀宁的眼动了动,慢慢转向她看了好半响才叹息道:“好孩子,咱明天去求求菩萨啊,未必就完全没了希望。”   儿媳妇如此年轻,身子却亏损的厉害,不用想也知道之前吃了多少苦,她又怎么忍心再责怪呢。   自接受了她做自己的儿媳,加上这月余的相处下来,高怀宁总算也慢慢明白了儿子女儿为何都那么喜欢她了。   性子柔而不矫,待人处事温柔知礼,更又带寻常女子难有直率坦然,聪慧大气,端庄娴静,不过高怀宁最喜欢她的还是世代书香门第出身,周身萦绕的那淡淡傲骨。   不忍拒绝一个母亲期冀,更何况这人还是赵观南的母亲,齐昭点头应了下来。   高怀宁虽信奉佛祖,但也知底子的重要性,从听澜院出去后又把太医给叫了回来。   特意嘱咐让他回去琢磨些针对齐昭身子的药膳单子,无拘食材,也不求见效快,只要能慢慢温补的即可。   索性他们二人都还年轻,或许还来得及。   没让太医直接开方子就是担心齐昭给自己压力太大,高怀宁此前听一位老医者说起过,这妇人久难有孕,和心情也有相关,所以才会有许许多多明明毛病不大,一直吃药也调理不好的妇人。   诸如此般者都是自己忧思过重,高怀宁知晓这一点,这才让太医开药膳方子,这样每日混在其余膳食中,日积月累总也能见效。 第59章   求我来的快些。   赵观南这日出门,是收到俞秉文的消息后匆匆赶去大理寺见他的。   并非俞秉文查到了什么,而是他被人盯上了。   自那次俩人商议后,俞秉文以查案之由借调正德二十五年南巡的随行名单。   可就在昨日公文批下后,昨日夜里存放卷宗的宗正院竟走水了,好巧不巧的就烧毁了与南巡有关的所有的卷宗文书。   对方做的如此显而易见,俞秉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要毁去卷宗办法多的是,却偏偏要在他去提取前放火烧毁,闹出这么大动静无疑是在警告自己罢了。   对方嚣张至极也恰恰证明了他们的猜测没错,真凶就在当年随行的名单上。   “此事你先别管了,名单的事我来想办法。”   幕后真凶极其阴狠毒辣,当年西南数万灾民的命死于他手,俞秉文这时若再查下去势必会遭其毒手,赵观南担心他的安危。   “你能有什么办法?”   如今名单被毁,还已引发对方的察觉了,势必不会再留下任何证据了,俞秉文忧心忡忡。   赵观南笑笑拍了拍好友的肩的,提醒道:“先帝当年南巡不是小事,虽说已过去了多年但总有人还记得,他们能毁掉证据,但杀不光所有知晓的人,我找机会私下去问问宗室的老人们,他们也许会知道。”   “可这样总有遗漏,排查之事难免会陷入误区。”俞秉文皱眉道,不全的证据往往有时会误导人,这是他多年来的查案经验所得。   万一遗漏的人便是真凶,那就意味着他们将白费功夫,甚至以幕后之人的城府极有可能会借机找出新的替罪羔羊。   “但,有总不没有的好不是吗?”如今既已确定方向,赵观南就不会再放弃任何的哪怕一丝的机会。   即便是走弯路,那也总比停止不前的好,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弯路了,瞧见外面瓦背上已渐渐生起的青烟,赵观南看着又低头沉思的好友,不再多留,急急向他辞行道自己要赶着回家陪媳妇儿吃饭了。   还沉浸在案情中的愁眉难展的俞秉文闻言抬起了头,嫌弃的不住摇头:“瞧你那点儿出息。”   “呸!你知道什么?你个呆子。”赵观南啐他一口,转身就走,昭昭还在家等着自己,可没功夫在这里和他这个孤家寡人闲聊。   “像你一样费劲心思把人娶进门,然后再当个夫奴?”俞秉文啧啧摇头,这中日子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女人比案子还让人头疼。   “什么费尽心思,本世子这是得偿所愿!”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头也不回的反驳了一句,随即就春风满面的出了大理寺衙署。   回到家中的赵观南看见齐昭和贯珠在整理衣物装入箱笼,素秋和寒英也在忙碌着,一副要打包出走的样子。   赵观南顿时慌了立马去拉住齐昭的手,抽出她手里正要放入箱笼里的衣物又扔回了柜子里面,慌张问:“这是怎么了,我就出去了一会儿,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把他丢回柜中的衣裳又捡了回来,齐昭啼笑皆非的睨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娘明日要带我去云间寺礼佛。”   “拜佛就拜佛,你收拾箱笼做什么?”赵观南拉住她的手,不肯再让她动,她一定是骗自己的!   贯珠见状见怪不怪的背过身去,继续叠着衣服。   “娘说要我陪她在云间寺住上几日,焚香斋戒,诵经祈福。”齐昭瞪他一眼,才抽出了自己的手。   房中突然静默了,在丫鬟面前闹了场笑话的赵观南,面上讪讪的。   不过这人厚脸皮惯了,片刻后又神色自若的要帮着齐昭叠衣服,可叠这叠着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这怎么都是你的衣服,我的呢?”   “我们去礼佛斋戒,你去做什么?”齐昭头也没抬的回他。   “我当然是去···”赵观南看了还在房中的丫鬟们,凑近了她又把声音调低了后才继续道:“我去陪着你啊。”   “佛门净地,男女香客分宿而眠。”齐昭推开他,无奈提醒着。   赵观南立即点头,“我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一去几日,想留下自己一人在府里门都没有,说完赵观南自己动手从柜中拿出自己的衣裳与她的一并放进箱笼里。   次日出发时,发现儿子也要跟着去,高怀宁皱了皱眉,十分嫌弃的看着儿子再三叮嘱他到了云间寺离齐昭远点儿,更不许动手动脚。   赵观南委屈的答应,一个个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都是。   上了云间寺齐昭就被高怀宁带去见主持了,赵观南转身直接去了云间寺后山的竹林。   皇家宗室内有一位不问世事的老王爷一直在云间寺的后山带发修行,这也是赵观南执意要跟来的缘由之一,随家眷上山也至于引人注意。   穿过竹林,到了一座用竹片编制的篱笆小院前,他站在院门口朝空无一人的院中喊了几声:“老舅爷。”   清幽的山中,他的声音无比清晰,不一会儿院中小屋的竹门开了,走出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来,眯着眼瞧不太清楚外面站着的人,不悦出声责问:“哪来的小儿,竟敢扰我清修,赶紧速速速离去。”   “老舅爷是我,赵观南,高怀宁的儿子啊!”赵观南忙道明身份。   老者眯眼又瞧了下,一喜,脚步匆匆就出来给他开门,“你这臭小子,这不年不节的你来做什么?”   他隐居在此多年,起初还时常能有些人来看望自己,可后这些年除了高怀宁那丫头和这臭小子还记着自己,那些个不孝子孙早就都不见踪影了。   “自是来看您的。”赵观南扶着人往竹屋内走。   “少贫,有话就赶紧说。”老者斜睨他一眼,摸着胡须哼哼道。   “老舅爷明眼,小辈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赵观南也不再遮掩,知道这位老舅爷的脾气,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不知老舅爷对正德二十五年先帝南巡的事可有印象。”   “废话,我是老了,又不是痴了,自然记得。”老者看向他,催促道:“要问什么,赶紧说。”   “小辈想知道,当年先帝南巡的随行名单。”   赵观南的话才问完,老人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嘿,你这臭小子是来寻我开心的吧,先帝南巡随行数千众,我哪儿记得住啊,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敢瞒老舅爷,是有桩案子其中幕后真凶就藏在这南巡随从中。”   赵观南没说太明白,但老者也知道朝廷的规矩,想到昨夜里宗正院的哪场火,心中也明了,直接问他:“可有大致范围?”   “当年参与南巡,如今仍在朝为官者,三品以上皆有嫌疑。”   老人点点头,“你等着。”起身去拿了纸笔,在桌上沉思良久便开始慢慢下笔,足足过了近半个时辰才收笔,将一份名单交给赵观南,“时隔二十多年,我能记住的只有这些人了。”   纸张上共撰写了近二十余人的名字,王公侯爵,将军文臣,内阁学士皆在其中,赵观南双手接过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后便折起放入怀中,“多谢老舅爷,小辈还有一事想问?”   “说。”   “素闻江南多美人,不知道当年先帝南巡途中可曾纳姝?”   当年先帝南巡回宫并未进封任何妃嫔,这些皇室档案中都有记载,如真是自己所猜想的那般,那便只能是在途中了。   听见这话老人眼中嫌恶之色一晃而过,随即调整了心绪,慢慢摇头:“时隔久远,我也记不大清楚了,若是没别的事了,你早些回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模棱两可的话无非是不想骗自己,却更加证实他此行一直猜想的那个关于齐家为和会招惹上皇室的可能性。   赵观南辞行后,心事重重的回了云间寺中。   妻子和母亲都还在大殿诵经,他心中烦闷便又去了无相湖吹风,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想起去年与姐姐重逢时的场景,眼中凌厉尽显。   如今她脸上好不容易重新有了笑颜,他绝不会让再让任何人来破坏。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却吹不散赵观南心中焦躁。   他站了许久,直到暮鼓声传来,才转身回去。   跪了一整日正揉着发酸膝盖的齐昭,见他来了忙把衣裙放下去盖住自己的腿,“你怎么也不敲门?”   “谁进自己妻子房中还敲门的?”赵观南走近蹲到她边上直接掀开了她的裙摆,见莹白的膝盖有些微微发红伸手十分自然的就揉了上去,“好端端的母亲怎么突然要带你来礼佛?跪上一整日也不嫌弃膝盖疼,明日别去了,我去同母亲说。”   他手中的力道合适,齐昭抽着气,听见他的话眼眸黯然的垂下,低低道:“来拜佛还能有什么缘由?无非是有求而不得的事,不过三日而已,你别去说。”   赵观南手上使着劲儿,不赞同:“你真要有所求,还不如求你夫君来的快些。” 第60章 你怎么不念了   “呸呸呸!佛门净地你瞎说什么呢!”齐昭推开他的手,将裙摆放下。   “我说什么了?”赵观南满脸疑惑的起身坐到她边上。   觉察自己反应过大,齐昭又不好同他明言,只好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房去吧。”   “我这才刚来,你就赶我走!”赵观南坐着不肯走。   只不要过他的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了长青的声音:“世子。”   赵观南面色不虞的应也不应,长青在外又叫了一声,齐昭推他:“你快出去啊,应该是有事找你。”   被她催促着,赵观南才没好气的朝外道:“进来吧。”   为什么要出去,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瞒着她的。   长青推门进来,见世子和夫人都在,抬头瞄了一眼世子,面色有些为难。   齐昭见状,转身便想出去,却被赵观南拉住了,看向长青皱眉道:“有话直说。”   长青又瞧了眼夫人,迟疑道:“夫人老家的事有消息了。”   赵观南几乎是立刻就看向了齐昭,他站了起身。   长青接着道:“在淮阳寻到了一个当年在江口摆渡的老船夫,据他回忆正德二十五年春,先帝南下的龙船行至淮阳一段时,他曾在船上远远的瞧见了一对年轻的夫妻上了龙船,且···且船夫所言当时上船的那一对夫妻身形相貌与夫人父母颇为相似,船夫常年的在渡口摆渡,也曾接过几回齐家夫妇,是以认得,但当时相隔太远他也不敢确定,又加之他后来又亲眼了看了二人下了龙船,所以后来听见了齐家夫妻的那场意外也并未多想。”   齐昭眼眸的动了动,过了片刻后看向长青,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平静的问:“那···那对夫妻上龙船的具体日期还记得吗?”   长青悄悄看向世子,见他点头,硬着头皮回:“船夫记不清了,不过他说当日江岸边有一户人家那日娶亲,咱们的人查过,当时那段江岸旁总不过十余户人居住,春日娶亲的只有一户,三月二十七。”   “三月二十七。”齐昭恍惚的跟着呢喃了一句,随即痛苦的闭眼,父母死于三月二十八,仅隔一天!   “还有别的吗?”虚弱无力的嗓音又问了一句。   长青摇头,随后退了出去。   房中安静了下来,赵观南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们都知道这一切不会只是个巧合。   “你也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齐昭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回,低低道。   她眼神平静的让赵观南心疼,将人轻揽进怀中,在她耳边向她保证:“昭昭,爹娘的事有我在,无论牵涉到何人,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你相信我。”   他们是夫妻,任何事情都应该共同承担。   齐昭的手无助的抓紧他背后的衣裳,抓住自己唯一的依靠,将头靠在他肩上。   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好。”   夜已深,赵观南不好久待,待齐昭情绪稍稍平缓后,他才回了房。   长青一直在门外等他,见世子回了跟着进了房,赵观南坐下就朝他道:“说吧。”   长青忙把刚才在夫人房中不敢说的话一股脑的全交代了:“当年先帝南巡回宫虽未带人回宫,但汤泉山行宫自先帝爷南巡归京后,便多了一位养在菡萏苑未见过外人的女子,年龄与齐夫人相符。”   “荒唐!”赵观南怒极手握成拳重重打在桌上,身为一国之君,他怎么敢!   “查,正德二十五年后进宫的所有后妃,不拘籍贯,只筛选年龄与之相仿者。”   先帝如此谨慎,不直接将人带回宫中,无外乎是此人身份不便。   “是。”   长青连夜又匆匆下了山去。   一连三日,赵观南都陪着齐昭在山上,白日看着她与母亲念经诵佛,夜里过去帮她揉膝盖,想尽法子逗她开心。   下山之日,齐昭与婆婆坐在马车内,赵观南骑马走在外面,顺利进了城,她们所坐的马车却在崇正街因避让一孩童与另一辆马车稍稍碰撞了下,车夫在外战战兢兢的立即朝长公主告罪求饶。   赵观南上前来,朝他摆摆手,刚才的情形他看的一清二楚,并未怪罪车夫,只是担忧的问车内的母亲和妻子:“昭昭,你和娘还好吧?”   齐昭掀开车窗处的帘子,回他:“无事,刚才只是小小的颠簸了下。”   赵观南放心了下来,才策马去看被他们车驾撞至路旁的另外一辆马车。   此时刚从金缕楼出来坐在马车内喝多了的高暮川被刚才那一撞,好不容易压下胃里的翻滚,掀开帘子就要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   骂到一半看见赵观南过来,眼睛飘到他身后长公主的车驾,霎时间就停住了,怒气熄了一大半,看向赵观南没好气的问:“堂姐在车里?”   他才问着,对面马车的帘子就打开了,高怀宁朝他看了一眼,高暮川瞬间变脸堆着笑请安问好,边又让自家仆人把马车再让至边上。   高怀宁点了点头,与自家这位族弟略微寒暄了几句,随后便让齐昭把帘子放了下来。   瞧见了对面车帘子挡住后,高暮川又拿出长辈架势朝赵观南摆摆手,“走吧走吧,看在堂姐的面上不与你这小辈计较了。”   他说的极小声,若不是耳力好赵观南险些都没听清,看着他这强要面子的模样,赵观南憋着笑着朝着他致谢:“多谢小王爷大度。”   二人都是宗室亲眷,年纪又都相差不大,赵观南小时不愿叫他舅舅,偏高暮川又极爱拿自己辈分欺压他,小时时常闹的鸡飞狗跳的,不过吵吵闹闹俩人感情一直都很好。   高暮川见他嘲讽自己,朝他翻了个白眼,“哼”的一声直接将帘子放下,懒得搭理他。   听见外面马车走了的声音,高暮川才忙将帘子掀开,招手叫来自己的随从问:“刚才车里那个就是赵观南新娶的媳妇儿吧!”   随从点点头。   刚才堂姐边上那个掀开的帘子的女人,就她!高暮川愤愤不平的想着,还以为是什么美若天仙的女人呢,把赵观南迷的五迷三道的不要自己妹妹。   越想越气,她抢了自己妹妹看中的男人,怎么也得让她吃点教训才行!   想到自己刚因调查贪墨案真正凶手一事才去的金缕楼,顿时计上心头。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跟随从小声嘱咐了一句,看中随从离去的背影,高暮川高兴的直搓手,等着吧,妹妹的心情,他定要让那个叫齐昭的也体会一遍。   ······   才回了家中,齐昭便被婆婆叫去了她的院中,回房之时齐昭和三个丫鬟手中各抱着一叠厚厚的册子。   等她回房的赵观南不解的接过,问她:“这是什么?”   “咱们成亲之日各府送来的随礼名册,娘说这些东西她会在府里单独清出一个库房来存放,让我们自己保管。”齐昭看着那堆比自己还高的册子,有些发愁,婆婆说让她开始学习管理府中的庶务,就从这礼品册开始入手。   “那这些你都要看完吗?”赵观南随便拿了一本打开,看着上面条条列列的记载就觉得头有些疼了。   “嗯。”齐昭抽回他手中的册子放回原处。   这些一摞一摞都是已经安金玉书画器具都分好了的,乱了她还要重新整理。   “这么多,咱俩一起整理。”赵观南自告奋勇。   “可娘说这些只能我自己做。”对于他的提醒,齐昭也有些心动,看了眼房中素秋和寒英。   赵观南目光也跟着扫了过去,素秋和寒英随即就低下了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就匆匆退了出去,贯珠见她们走了,知晓了夫人的打算忙不迭的也跑了,与素秋寒英不同她是怕被抓壮丁,让她打人她能冲在最前头,可让自己整理这密密麻麻册子,她宁愿去让人揍一顿都来的痛快些。   丫鬟们这么配合,齐昭也不再拒绝赵观南的好意了,夫妻俩个关上房门埋头礼品册中。   一整个下午二人房门都没出一步,赵观南负责念,齐昭负责按姓氏重新整理成册。   本来往常侯府大小宴会素日的礼品册后期都是按送礼之人的品阶区分造册的,可齐昭提议说这人情往来时间长远,品阶却会变,不如按照姓氏来得的简单明了些,再以家族区分之。   高怀宁听后无比赞同,想到上月镇国公家老太君古稀寿诞,管家连查八本册子才找到他家所有晚辈往日送至侯府的随礼记录,可见之前的的确是有弊端,当即就让她此次按照姓氏来造册。   听澜院中,贯珠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素秋和寒英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外,听着房内世子爷越来越有气无力的声音,无比同情。   夫人还真是驭夫有道,竟能让世子心甘情愿的做这样的锁事,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主动要求,要知道世子打小就不爱读书好动,说自己看字久了就头疼,侯爷拿鞭子抽他也不愿读的人,今日念了整整一下午了。   房中的赵观南看着那一个个的字早就犯困了,一直在强撑眼皮,嘴上麻木的念着:“太常寺卿周知礼织花云锦一匹,白玉瓷瓶一对。”   念完停下,看妻子撰写完毕后,又抬起嘴皮慢悠悠:“荣庆王府高暮······”念着念着骤然停了下来,看见高暮云的名字,瞌睡都吓醒来了。   “怎么不念了?”齐昭抬头看他不解催促道:“继续啊。” 第61章 自是好好款待你   “荣庆王府高暮云,金玉葫芦一对。”赵观南硬着头皮念完,小心的抬眼望她。   齐昭点头,执笔继续写着。   好一阵担心,等半天见她就这个反应,赵观南不敢置信,倾身凑过去看她,见她面上竟无半点异色。   他不开心了!   “你怎么就这个反应啊?”   齐昭头也没抬的反问他:“那我该是什么反应?”   她毫不在乎的样子令赵观南心中的不平更甚,干脆一把抽掉她手里的笔不准她再写:“高暮云送东西来,你就一点儿也不生气?”   “我什么要生气?”齐昭哭笑不得的去抢他手里拿着的笔,“别闹了,还有一大半没做完呢。”   愤愤不平的看着她把笔拿回去,自若又写着,他在边上幽幽道:“你不在乎我。”   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齐昭一把将笔拍在桌上,声音都大了几分:“我怎么就不在乎你了,非要骂你一顿你才开心是吧?”   赵观南立刻点头,终于被训斥,他面上带了笑意。   对上这么幼稚的人,齐昭算是无语了,看了他好半响后,朝他勾勾食指,“你过来。”   赵观南忙起身,巴巴的凑近。   “闭眼。”她命令道。   他都激动的闭上眼,满脸雀跃,她终于要哄自己了!   突然脸上一凉,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他微微蹙着眉,这也不像是再亲自己啊?   等了半响却不再见她有任何动作了,赵观南慢悠悠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沾了墨的笔尖已经触在自己的鼻头了,吓得忙后仰着脑袋:“这是干什么?”   “生气啊。”齐昭放下笔,笑着看向他:“过来,还没画完呢。”   赵观南赶忙伸手往脸上一擦,看着手指上黑黑的墨汁,整张脸皱成了一团,见她笑不可仰的样子,不敢想象自己脸上是什么光景,匆忙转身去净室洗脸去了。   侯府内所用墨汁皆是上等,洗也特别难洗,赵观南把脸皮都搓红了才洗干净了出来。   可刚才那个始作俑者的罪魁祸首已经又埋首在一堆册子中了,不敢再惹她,赵观南坐过去一声不吭的拿起她摆在桌子边上的册子,接过继续读着。   齐昭低着头,忍着笑意。   日坠于西,夜里笼罩下来。   听澜院里,静悄悄的,已过亥正,整座府里的人大都歇下了。   唯余齐昭仍伏首在案,纸张轻微摩擦的声音,翻过礼册最后一页,终于抄录完成的她打着哈欠收拾好桌上的凌乱。   与她并排坐着的人还在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让他去睡又不肯睡,齐昭的椅子才一动,人就醒来了,带着困意的声音问她:“全部都做完了?”   齐昭点头:“嗯,快去睡吧,我把桌上的收拾一下。”   看了眼房中已经快燃完了的蜡烛,估摸了时辰,赵观南抽出她手中的东西,拉着她就去就寝,“都这么晚了,先睡觉,明天再收拾。”   “就一点儿了,你先···”   “不行,一起睡。”   齐昭不肯,想整理完再睡,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直接腾空抱起往床边走,困意袭来的人也不挣扎了,干脆直接将头靠在他怀中眯了起来。   待赵观南抱着她走至床边时,精神松懈下来的人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皮了,被放到被中齐昭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物。   她现在只想赶紧睡觉,混混沌沌间感觉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冷,随即腰肢也被轻轻一抬,缠绕在腰间的那根细细的软带被一扯而开。   最后的束缚也即将离身之时,她忙护住了,艰难的睁开眼:“不是要睡觉吗?”   “嗯,你睡你的,我忙我的。”扯开她的手,赵观南低低诱哄着。   “不要,困死了。”齐昭摇头,嗓音软绵绵的毫无抵抗之力。   “好好好,马上就睡。”   顺着她的话,赵观南抬手捂住了她的眼,把自己和她都裹进被中翻滚间偷袭了进去。   齐昭的呼声在他的口中,渐渐变成了低吟。   夜风温柔,院中的金桂发出簌簌的响声,淡淡暗香偷偷飘进浓情意满的房中,也被染上了羞色。   翌日一早听澜院里的人都知道了世子又惹夫人生气了,因为自早起夫人就不肯再和世子说一句话。   任由世子在边上赔礼道歉就是不理他,早膳过后直接带着丫鬟们抱着昨日重新抄录的册子去了长公院里。   午膳都是直接在那边用的,独自一人在房中的赵观南百无聊赖的与长青大眼瞪小眼。   不过一看见长青赵观南就记起了昨日高暮云那份礼单的事,安然明明和自己说过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并未将东西直接送到造册处,而是把东西给了长青。   可昨日东西竟然又在礼册上,可见定是这奴才搞的鬼。   赵观南睨了他了一眼后,淡淡开口:“过来。”   正憋了一肚子话要说的长青,立即上前,还未开口就毫无防备的受了世子一脚。   “那金玉葫芦怎么回事?”赵观南气不顺的问。   受了一记的长青跳着脚隔的远远的兴奋问:“少夫人生您气了?”   嘿!还真是他的做的,竟然还敢幸灾乐祸,气的赵观南起身想再给他一脚。   长青连忙摆手求情,急急解释道:“世子,属下是为了您好啊,您不是老觉着少夫人不在乎您吗?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了让她对您上心一点儿吗?”   赵观南瞪他一眼,想明白了内里缘由,“哼哼”了一声又重新坐下。   瞧见世子息怒了,长青巴巴的又走近了来,“少夫人越生气,说明她越在乎您啊。”   她倒是生气了,可和高暮云半点关也没有!   想到此,赵观南烦闷的坐着,一言不发。   “你看少夫人今日气的到现在都没和您说一句话,可见定是醋大了,她心中绝对有···”长青在边上再接再厉,势必要让自己想起自己的功劳。   他的喋喋不休,一再提醒赵观南昨日昭昭对自己的不在意,越听越刺耳。   “够了,下次再敢自作主张打断你的狗腿。”   他突然的怒喝声,吓了长青一跳,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的才发现世子的脸色不对。   正疑惑着,外面传来了长胜的声音:“世子,荣庆王府小王爷邀您一聚。”   赵观南刚想拒了,可转念一想到刚才长青的话,瞬间又变了主意,要不再试试?   高暮云送厚礼她不在乎,自己去荣庆王府她总该在意了吧?   这般想着赵观南起身就走,长青如往常一样跟在后边,却被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好好待着,少夫回了告诉她我去了何处。”   长青愣了下,随即明白过忙不迭的点头:“哎!”   世子这脾气变的还真是快啊。   赵观南随人出了府,可去的却不是荣庆王府。   在城中的一处别苑门口停下时,他只是略一迟疑就走了进去,去不去荣庆王府不重要,只要昭昭以为自己去了就行。   到了堂上,高暮川已经温好了酒,见人来了抬手招呼他坐到自己边上。   瞥见罗汉塌小几上摆好的酒食,赵观南走近,“你今日邀我过来就是为了吃酒?”   “可不是,当日你成亲我恰逢公务在身没去祝贺,今日特地设宴款待赔礼。”高暮川笑吟吟的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   屋内燃了熏香,青烟散在屋中每一个角落,亦萦绕在鼻尖,赵观南挥手驱了驱,皱眉:“你这屋里的熏香也太重了些。”   高暮川望着香炉里不断涌出的青烟,眼中藏着笑意,只是解释道:“新购的别苑,桐油味重了些,这才拿香熏熏,别说这些了,来你我二人说来也是许久未曾这般饮酒相聚了。”   高暮川抬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举杯与他相碰,爽快的一饮而尽。   赵观南不做他想,跟着也将杯中酒喝下。   席间高暮川天南海北的与他闲扯着,还不停的劝酒,赵观南对他今日热情有些讶异,自打自己与昭昭的婚事传出,他这位小舅舅就没少为他的宝贝妹妹对自己冷嘲热讽的,难得如今他终于想通了。   二人对饮着,一杯又一杯酒下肚,赵观南渐渐喉咙有些干涩生痒,脑袋开始发昏,他手撑在桌上,看着桌上已经空了几个酒壶,慢慢花了眼,看不清楚到底是几个了。   他晃了晃脑袋撑起身体便向也已经喝的昏昏沉沉的高暮川辞行:“多谢款待,我···”说着头晕的不行,又跌坐在凳上,这下他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了,按理说自己才喝这些不至于醉成这个样子,身体竟使不上劲了。   “你这是什么酒?”赵观南费力伸手拍了一下已经喝趴下了高暮川,将人摇晃了起来问他。   灌人先把自己给喝懵了高暮川嘿嘿一笑:“加了料的好···好酒。”磕磕巴巴的说完,挥手扫落桌上的酒杯。   “啪”的一声响动,随即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他的随身侍从扶起烂醉如泥的主子就往外走。   “等等。”赵观南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不松手,脑袋已经有些不清明了,“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醉醺醺的人已经喝胡了,什么话都往外说:“自然是好好款待你了,哈哈哈哈,你媳妇儿她···敢抢我妹妹的男人,那我···就抢她的男人,本小爷最是···最是公平了。”   头昏脑涨的赵观南听的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却清楚自己必须马上离开。   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就朝外走,手脚却都不听使唤了。   眼睁睁看着烂醉如泥的高暮川被扶了出去,随即门口好像又进来了一个人,他也看不清,喉咙干的厉害,身体内一团一团的火在四处乱窜,急需寻找一个出口。 第62章 只有你能救它   被安排进来的人,见客人趴在桌上,试图靠手还未搭上赵观南的衣袖,只见人突然睁眼朝她怒喝一声:“滚!”   女子是高暮川花重金从小秦楼请来的花魁,素日被客人捧着那受过这般对待。   当即撇撇嘴在边上就坐了下来,拿起小几的酒杯就要喝酒,还未送进嘴里就被人伸手打掉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碰你便是,我喝酒你也要管!”花魁怒气冲冲,抬手重新又倒了一杯。   突然整个小几被整个掀翻,碗碟器具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赵观南看着花魁手中仅剩的那只酒杯,冷冷道:“酒有问题!”   若不是怕她喝了有问题的酒管不住自己,赵观南才稀得制止她呢。   最后一只酒杯被丢落在地,花魁算是明白了自己这趟接了个什么活。   瞧见赵观南眼眶发红面带潮色,也不再主动凑近了,这些个贵公子们的官司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瞧他这个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可是他求着自己的,醒来了也怪不得自己不是?   打定注意的花魁靠在边上半躺着,一边无聊的打量着挣扎要起身的赵观南。   别说这客人凶虽凶了些,但模样却是顶顶的好,身板壮实不似那些常来楼里被掏空了身子的纨绔们,想着想着竟有些情动。   花魁皱了皱眉,她怎么也越来越热了,身上起了燥意,忍不住的扯了扯领口的衣襟,等不及等客人主动了花魁软着腰肢款款起身,脚步踉跄的朝中赵观南就扑了过去。   赵观南不过一脚,便将人阻在地上瘫倒,若不是被下了药不然这一脚,不知死活的女人能被他直接踢出屋外去。   看着倒在地上不停在扯自己衣服的女人,赵观南疑惑的目光在屋内四处搜寻,待看见那两个还在冒着袅袅轻烟的香炉时,愤怒的挣扎起身,摇摇晃晃将其都踢翻了。   难怪自己运功都平息不了,原来这房中竟还有催情之物。   花魁瘫倒在地上,热涌已将她的理智完全吞没了,顾不上面子了,她现在只想欢愉。   目光紧锁在靠在门边粗喘气的人身上,艰难的支起身子浑身乏力的朝着他走近,嘴上还劝道:“公子,您就别抗拒了,早完事咱俩都能早解脱。”   身体难受的像是要炸开,看着朝自己越来越近的人,赵观南费力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也不阻拦女人走近,待人与自己只有咫尺的距离,用力咬了下舌尖趁着刺痛的清醒抬手劈在女子的后颈上。   花魁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哼哼唧唧。   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赵观南拉开房门脚步虚浮的走了出去,僻静的小院此时一个人也无,正中的院门紧闭着,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一拉却发现门被从外锁上了。   精疲力尽的赵观南坐在院门后面的地上,浑身再使不上一丁点儿的劲,看着高高的院墙气的直捶地,这个高暮川真是个混的,看自己出去怎么收拾他!   那酒里也不知道掺了些什么药,除了那压也压不下去的欲·念,竟还让人浑身乏力,四肢酸软。   日头已隐匿下去,院子还剩一丝晦暗的余光,他休息了好一阵儿存了些力气,再度撑起身体又朝房中走去,刚才那一击不过一成手劲,他得趁着女子还未清醒赶紧把人给绑起来,如今这院子就他们二人,只要防住了她,自己就能安全。   花魁是被热醒来的,体内阵阵的火无法喷泄,又被棉被给裹成了蚕蛹,她奋力挣扎着却丝毫无济于事,头上来时梳妆精致的发髻都被汗水打湿了,凌乱的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房内暗香萦鼻,体内那好似不会枯竭的热流熏的花魁抓心挠肝的痒痒,不停的蠕动了身体,汗一阵一阵的冒出,被中裹着的人就像条离水的鱼,慢慢变得奄奄一息,终于累的睡了下去。   夜里的风浸着凉意,赵观南靠坐在门口,即便在外面受冻,也不敢再回房,虽然如今房中熏香已散,但那女人身上脂粉味道太过浓烈。   自己一夜未归,若是再沾染了上女子脂粉味回家,自己就算是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这样的醋他可舍不得让昭昭吃,这滋味有多难受,他曾经最是清楚明白不过了。   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可赵观南却睡不着,他中的药比花魁重的多,即使是吹着冷风也那难以纾解半分,偏脑海里还在一直想着齐昭,欲·念压都压不下去。   艰难的念了一晚上的军法,看着夜色一点一点退去,体内的药随着汗水的渐渐消散。   流失的力气慢慢回到体内,在天际泛白时,赵观南一脚踹开了那扇上了锁的门,大步离去。   听澜院中昨夜等了他半宿的齐昭正睡着,被窝中突然钻进一个浑身冒着凉意的人抱住了她,被面上那那凉飕飕的肌肤给冻醒来了齐昭眼都未睁,将人推开,自己转身就背了过去。   “姐姐,你生气了?”连人带被将她抱在怀中,赵观南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问,随后又紧忙解释:“我昨日没去荣庆王府,是高暮川邀我过去别苑,你知道的他是长辈他我不好拒绝,这才应下前去的。”   他的话半真半假,全然不敢再提昨日他负气去的真相。   “至于昨夜未归···”赵观南的声音越来越小,昨日的事太丢脸了,是他疏于大意才让高暮川给下了套,可不解释又不行,犹疑了片刻后,他附在妻子的耳边将昨日的事悉数告知。   过了好半响,齐昭才转身过来狐疑的看着他:“你都被下药了,还能忍住?”   更何况还忍了一晚,这人素日有多贪她是最清楚不过了。   艰难熬了一夜的人,这会儿还被质疑清白,气的他一下抓住妻子的手,“你自己看看。”   被烫了手的齐昭,一把甩开他的手,“一大早的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赵观南气不顺的直接将人压·下,就去撕扯她的衣服,又委屈道:“我是被憋疯的!”   本来已经差不多散去的药劲,在看见她竟又卷土重来还更甚了。   齐昭推不动他,只能出言威胁,“赵观南你敢,我生气了啊!”   一夜未归,一回就拖着自己做这事,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齐昭气的想咬他。   撕扯着衣服的人,哼哼道:“生气就生气,大不了脸再给你画一回。”说着就要去堵齐昭的嘴,却不妨脸上突然被挨了一记。   赵观南眨了眨眼,捂着脸,面上神情变幻着,从呆滞到惊讶再到委屈,唯独没有生气,过了片刻,他将脑袋埋在她露出的肩颈处,可怜兮兮的求道:“姐姐,我昨夜生熬了一宿,你说它会不会坏了啊?”   要不是被抵着,齐昭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了。   “姐姐你救救它,只有你能救它了。”赵观南蹭着她的肩颈,语气越发可怜了。   “姐姐,你帮帮我。”   “姐姐,好昭昭。”   一声又一声,也不知道这人哪学来的缠人功夫,齐昭气馁的闭上了眼。   这一日俩人闹到日上三竿才起。   素秋和寒英在屋里布置午膳时,齐昭气不愤的踹他,自己果然不该心软信了他的鬼话。   赵观南在边上不敢避让,一边还让她小心不要摔了。   可齐昭现在看见他就来气,想着他之前老念叨自己不在乎他,索性借机一整日都对他颐指气使的。   她到要瞧瞧,自己这样在乎他,他是不是会舒服些!   赵观南在家足足哄了一整日,到了夜里才终于让人气消了些,肯理他了。   过了这日,他才知道姐姐以前的脾气有多好,再也没了之前想惹她生气吃醋的想法了。   夜里就寝时,赵观南习惯性的贴过去要作怪,齐昭瞪他:“你敢!”   扒开她的手,赵观南无赖般的埋下头去,含含糊糊道:“我就亲亲。”   她笑着扭头不肯,突然身上的人不动了,齐昭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竟睡着了。   哭笑不得的推开已经睡着了的人,瞧见他眼底的青黑,想到他昨夜的遭遇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看来他真的没骗自己,虽不知道那药性到底如何,但看过了一夜他都那般急躁的情况也能想到昨夜他的煎熬,也亏他昨日竟能忍的住!   伸手抚上他沉沉的睡眸,她低低道了声:“傻子。”   随即俯身下去在他唇上一印,亲了下他后靠进他的怀中,自言自语的呢喃着:“你这么好,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仅有的一颗心当初接近他也是目的不纯,她好像什么也给不了他。   夜是无声的,熟睡的赵观南无意识的将人抱紧。   第二日赵观南醒来时,床上就他一个人了,院外传来了齐昭和素秋的说话声,像是压低声在笑什么,太阳洒进了房里。   屋檐下横梁处燕子在叽叽喳喳的上蹿下跳的,睡了个觉补回精神的赵观南披起衣架上外套走了出去。 第63章 高家的人,死在我手中不……   “这边···这边轻点摇。”   齐昭与素秋扯着一张素锦平铺在桂花树下,边上贯珠正双手推着树干轻轻摇晃。   金黄的小花顿时如满天星雨坠下,院中飘荡着它独特的怡人香味。   素锦上落下一层的一层喜人的小花朵,齐昭抬手摘出里面夹杂的树叶,忽然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   抬头一望见是他出来了,笑吟吟道:“今日早膳就做桂花甜酒汤圆吃好不好?”   院里这颗桂花树今年挂满了花,花瓣厚实香气绵长齐昭早就想对它下手了,只是前几日一直不得空闲,今日才得闲下来,早早起来便喊上了丫鬟们一齐采收。   赵观南欣然点头,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小心除去她发间上沾上的细小花朵们,笑问她:“姐姐亲自做?”   “嗯,这么一道小甜点我还是会的。”齐昭自若点头,理了理他未弄平整的衣襟,又看着树上所剩无几的小黄花略带可惜道:“本还想做些桂花酥的,可树上这些好像又有些少了?”   虽然自己在府中从不吃甜食,但她亲自做的自然是例外了。   瞧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赵观南轻笑着捏捏她的手:“想做桂花酥还不简单,府内西边园子里还有好几颗桂花树呢,再加上母亲院里还有两颗,你想做多少都够了。”   “是哦!那这样还可以再酿些桂花酒!”   她兴奋的点头,可随即又皱了邹眉看向赵观南迟疑道:“我把府里的桂花都薅秃了的话,你说娘会不会说我啊?”   长公主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便是园子里面开了花儿的颜色都需要经过精心的调整,她这要是直接把树都薅秃了,那就不只是影响了而是破坏了,依照娘的性子,估计得炸毛。   一想都母亲那吹毛求疵的性子,赵观南无奈的笑了,而后附在她耳边边悄悄出主意:“那咱们就偷偷的摘,每颗树留上那么一点儿就行。”   齐昭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带着狡黠默然点头。   不过这日早上光是摘收院里的这一颗桂花树,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早上也就没来得及再吃桂花汤圆了。   用过其他早膳,赵观南便带着长青说要去找高暮川算账。   前日遭他算计,害的自己吹了一夜的冷风,这个仇他可必须得报!   怎么也得捉弄一下他才能算完事,不然他定要以为自己是没脾气的了。   一想到那个高暮川竟还给赵观南下药,齐昭也有些生气,这种纨绔是得好好教训教训才行,也没拦着他,只是劝他不要太过了,毕竟是宗室也不能真伤了情分。   “放心,我有分寸。”赵观南趁着长青在外面牵马,迅速在她面上香了一个,得逞后笑眯眯道:“很快就回来,定能赶上你做的桂花汤圆。”   说罢,阔步走出府里上了马与长青二人直奔荣庆王府去了。   到了王府却扑了个空,高暮川一早也不知何事匆匆带人出去了。   王府门房知晓世子和自己小王爷的交情,在赵观南准备回去第二日再来找高暮川时,门房叫住了他。   “世子,世子等等。”   他追了上来,将要上马的二人喊住了。   “世子,早上小王爷出去之时,小的依稀听见小王爷身边的郑喜提过一句,好像是说要去城外南边青竹山那边,您若有急事,去那里找找看应该能找着人。”门房喘着气,急急道。   听见人去了城外,赵观南与长青交换了个眼神,朝门房道谢后,立即上马赶去城外。   天赐良机啊,本来赵观南还发愁在城中教训高暮川动静会太大,这会儿他竟主动出城去了,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自己去找他好好切磋切磋了!   快马从南城门出去,朝着青竹山行了不过二十里,果然看到了荣庆王府的人马,只是并不见高暮川在其中,且那行人还在不停的朝着竹林深处张望着。   赵观南策马走近,直接问道:“你们主子呢?”   为首的侍卫见赵观南竟也来了这个地方,迟疑的回:“小王爷,他上山了。”   赵观南轻抬眼眸只是睨了他一眼,侍卫对视不过半瞬便扛不住低下了头。   他也不再多说,带着长青朝着竹林就要进去了,侍卫忙侧身拦住,惊呼道:“世子,您不能进去!”   乌稚高扬着的前蹄险些踩过他的面门,赵观南拽住缰绳拉至偏侧,看向这个前一刻敢说谎骗他侍卫冷冷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高暮川到底去了哪里?”   侍卫额前冒出冷汗,低头禀道:“小王爷带着郑喜进了竹林。”说完后又抬眼瞧着赵观南,硬着头皮开口:“世子您不能进去。”   “高暮川让你拦着我的?”赵观南坐于马上,闻言勾起嘴角轻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侍卫忙摇头,解释着:“不是的,世子误会了,只是···小王爷他···”他支支吾吾的脸急的都快愁成一团了。   这时边上的另一名侍卫在他耳边小声提议道:“要不还是说了吧,小王爷都进去那么久了还没消息,让世子进去看看也好,万一真出了事我们谁都担待不起啊。”   说到这里,为首的侍卫焦急的也看了眼身后的竹林,再看向赵观南时不再隐瞒交代道:“主子追查贪墨案漏网之鱼追至此处,担心人多易暴露便让我们守在外面接应,就带着郑喜跟着人进了竹林去了。”   一听高暮川竟查探到了贪墨案的线索,赵观南面色倏地变了,忙问他们:“人进去多久了?”   “近半个时辰了。”侍卫估摸着时间回。   “什么!”   都过去这么久了,里面竟没一点儿动静,赵观南觉察不对劲,立即翻身下马带着长青匆匆进了竹林。   后面的侍卫们面面相觑,虽说小王爷进去之前交代了,若一个时辰他没出来再让他们进去,可如今世子都去了,他们也顾不得许多了,紧接着也跟了上去。   郁郁葱葱的竹林走到尽头,是一座隐匿在青竹山脚下的简朴院落。   半个时辰前,高暮川眼睁睁瞧着自己派人跟踪了近半年的军中叛徒在金缕楼秘密接触过的人,进了这座隐蔽的院子,想跟着人进去却发现这外表瞧着毫不起眼的院子,里外竟布了不少明岗暗哨。   越是这般严防,越恰巧说明他来对了地方,吩咐郑喜躲在暗处用口技弄出点儿动静,高暮川借机偷溜了进去。   进了院里才发现,整个三进制的宅子里面竟无一个园丁仆妇,太诡异了!   此前他跟踪的那人已经没了踪影了,高暮川在院子里小心翼翼的一直贴着墙侧轻步走,注意着每间屋子的建制,他很快就摸到了书房外。   果然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他之前跟踪那人的声音,收敛了气息的高暮川将耳轻轻附在门上偷听着,一边注意外面的动静。   “大人,淮南营中已安排妥帖,可随时再起事!”   “吴绰那边如何了?”老者点了一只香,插至灵位前的香炉内,未曾回头徐徐问了一句。   这声音?高暮川觉得无比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了,正急着里面的人又说话了。   “回大人,吴绰那边已松动了,属下瞧着他答应也不过迟早的事了。”   是与军中叛徒交接的那人声音,吴绰,兵部尚书的庶子,他竟也参与其中了!   “嗯,抓紧些吧!”   说话的老者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沉沉压迫感,嗓音略带沙哑,高暮川听出来了!瞳孔蓦地扩大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房门。   怎么会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是他啊!这世上谁都有理由做这些事,却唯独不可能是他!   高暮川无比震惊,气息乱了一瞬,气流喷洒在门上刷涂着的薄薄糯米纸上,引起轻轻颤动。   “谁!”   凌厉的剑气骤然穿过房门,直冲高暮川而来。   此时突然起了一阵狂风,竹林里的韧性十足的枝叶被吹的左右摇摆,簌簌作响。   赵观南带着人到了整个竹林中唯一的一处建筑外,看着正门牌匾上行云流水的“四方院”几个大字眉头紧锁着。   郑喜说高暮川独自摸进这个守卫森严的院子有一会儿了,但里面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赵观南正计算着这坐宅院所有的岗哨人数,盘算着他们能不能将贼人直接拿下时,院子的后方有一行鸟儿扑翅飞了出来。   “不好!出事了快救人。”   来不及再部署了,赵观南带着人直接冲出竹林直奔守卫最薄弱的西侧小门而去。   外面在厮杀着,听着常年幽静的院子终于热闹了起来,老者看向被莫老执剑抵在脖颈间的人,轻笑道:“你说我是该夸你,还是该为你惋惜呢,你身手不错竟能悄无声息的闯过我外面所有的暗哨,跑到我书房来了,可这也是你的不幸。”   外面的风很大,书房的门早已成了残肢烂骸,高暮川颈间已被锋利的剑刃划开了皮肉,溢出的鲜血留入他的衣襟中,被制止穴道的人只能满含不解的看向这个朝中人人敬仰,德高望重的当朝帝师。   “太傅,我怎么也没到会是你,为什么?”直到这一刻高暮川还是不愿相信,背后策划一切的人竟会是他。   明明此前荣庆王府被牵扯进贪墨一案时,是他在朝中力保荣庆王府,还为父王在圣上面前的进言,可如今摇身一变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他做的。   他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声音,谢让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你是高家的人,死在我手中不算冤。” 第64章 我也信他。   高暮川被带上马车,莫老押着他驾马从后门冲了出去。   听见马儿的嘶鸣声,赵观南解决完身边的一个暗哨,飞身追了上去。   待荣庆王府的人杀至后院书房时,谢让被人护着早已从暗门走了,书房也已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竹林内飞箭刺破长空,夹带着枯叶朝这着赵观南的身体袭去。   策马追在后的人以腿夹紧马腹,直躺下去,躲开了弩箭迅速起身拉紧缰绳奋力追赶。   先前马车冲出后门时,赵观南看见了马车上的高暮川以及挟持他终于再度露面的莫老!   马车飞速驶过搅动气流,卷起林中的枯叶纷飞,长箭破空不断射向赵观南,阻止他靠近马车。   后面的郑喜此时也追了上来,看见紧追不舍的二人,莫老唇角轻勾,甚至还故意放慢了速度。   马车穿过竹林,突然又冒出一批暗哨拦下了赵观南和郑喜。   被牵扯住的人眼睁睁看着马车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世子,小的拖住,求您快去救我们家小王爷!”   郑喜不顾自身安危,朝赵观南高呼道,望向远去的马车急的眼眶发红。   小王爷今日若是出了事,他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看着已然负伤的郑喜,赵观南犹豫了片刻解决完身边的几名暗哨,翻身上马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待赵观南追到时,马车已经入城听在金缕楼外。   车内空无一人,转头看向身前这坐城中最大的销金窟,即便猜到了可能是个陷阱,赵观南还是闯了进去。   他必须得救高暮川,无论为公还为私。   刚过午时不久,才开张的金缕楼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宾客进门,但还是不如夜里繁忙,赵观南刚一进去,正好看见高暮暮川被人扶着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一把推开迎上前来的小班伙计,他急匆匆的就上了楼梯。   楼内正中的戏台上,“铛铛”两声堂鼓敲响,楼里姑娘们的演出正式开始,丝竹歌舞喧闹成片。   在这各种嘈杂的乐器下,二楼房中的发出了一声响动被完美的掩盖了,赵观南却依稀听见了。   越过二楼上要来阻拦他的龟公,一脚直接踢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下午未时,金缕楼被顺天府的衙差围了个水泄不通。   阴沉沉的天空下,顺天府尹的面色比这突然变了的鬼天气还要暗。   雷声阵阵,院里起的风吹的未关的门“嘎吱”作响,齐昭看着桌上那碗已经凉了桂花甜酒汤圆,心里突然慌的不行。   起身想再去前院瞧瞧赵观南回来了没,院子里素秋突然跑了进来,说夫人叫她速去前院。   雨滴开始砸下,等不及撑的伞齐昭跟着素秋一路急跑到了前院,却发现厅上已经聚了许多人。   长青在地上跪着,高怀宁强撑着稳定面色,向儿媳妇招手:“昭昭,过来。”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齐昭走了上前。   “娘和你说个消息,你先别急,今日午时高暮川死于金缕楼中,而南儿他被众人指认诬陷为凶手,现被关押在顺天府的大牢中。”高怀宁说完,先不忍的错开了眼。   即便她深知儿子绝不可能是凶手,可族弟却是已经死了,无论凶手是谁,穆北侯府与荣庆王府都将不得安生。   心在无止境的往下坠,齐昭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他明明只是说去教训一下高暮川的,怎么会就成了杀人凶手,她摇着头不敢相信,赵观南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娘,观南他不会的。”齐昭不停的摇着头,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娘也相信他,所以我必须马上进宫去面见圣上。”   有她高怀宁在谁也别想把脏水泼到她儿子的头上来!   高怀宁匆匆进了宫,齐昭在府中焦急等待消息。   高怀宁刚走一会儿,收到消息的安然就赶了回来,看见嫂嫂后忙询问事情始末,齐昭和她稍稍解释了下长青带回来的消息,,二人一起等母亲的消息。   直到入了夜,齐昭和安然还一直在厅上守着,终于大门口传来的动静,齐昭飞速起身奔了出去。   刚下马车的高怀宁看着门口的女儿和儿媳,叹了口气,知道她们的急切,摇了摇头:“陛下得知消息后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我进宫时他还在昏迷着,宫里也乱成了一团。”   唯一的希望也落空了,齐昭垂下了眼眸,呆在原地,早知道今日他出府前自己该拦着的。   母女三人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高怀宁让她们先下去休息,熬着不是办法,只能等明日看宫里怎么说了?。   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的雨,齐昭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有一点睡意,临近佛晓才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可又做起了无比混乱的梦。   梦里高暮川给赵观南下药,他与别的女子春风一度,醒来他还把那女子接入了府中,自己与他置气,他又气冲冲的去寻高暮川。   不知道怎地二人就起了争执,然后大打出手,再后来她就看见赵观南将剑捅进了高暮川的身体中,血红的一片流了一屋子的血。   齐昭困在梦境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浸湿了绒发,她却怎么也醒不来。   房门被拍的“砰砰”作响,梦里赵观南最后竟倒在了血泊之中。   倏地她被惊醒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快起来,大理寺俞少卿来了,说有要事找您!”素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迅速穿衣起身,齐昭拉开了房门:“他在哪里?”   对了,她怎么把俞秉文给忘记了,他断案如神又是赵观南的好友,势必会帮他洗刷冤屈的。   下了一夜的雨,青石砖上还有些湿滑,但齐昭走了很快,在前厅见到俞秉文时,安然和母亲都已在。   昨日自赵观南被顺天府抓走后,俞秉文就一直在搜集各方消息,可唯独人被关押在顺天府,宫中的消息未下来前,谁也见不了赵观南。   他现在只想迫切知道昨日赵观南为何要去找高暮川,而唯一可能知道缘由的的就只能是齐昭了。   事态紧急,俞秉文见到了齐昭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昨日观南出去之前可有和你说过什么?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去吗?”   看就眼堂上的婆婆和安然,齐昭只是略一犹疑便将实情说了出来。   “娘,对不起,都怪我昨日没拦着他。”   齐昭现在无比自责,早知如此,昨日她便是求也不会让他出门去的。   才知道儿子和高暮川之间还有这一出官司的高怀宁蹙着眉心,这种事在此时一旦传了出去,势必对儿子更加不利。   “不怪你,我们赵家的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是暮川太胡闹了些,南儿去找他出气也无可厚非。”高怀宁牵过儿媳的手拍了拍,安慰道。   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出了这种事她作为南儿的妻子不会比自己少些担忧。   俞秉文在边上陷入了沉思,分析过后越发觉得不对劲,赵观南绝对不可能会是凶手。   就在此时,高怀宁身边的曹嬷嬷匆匆进来禀报:“夫人,陛下醒来了,召您和俞少卿进宫。”   这个消息让堂上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高怀宁和雨秉文急忙进了宫。   安然走到嫂子身边,安慰道:“嫂子放心,陛下和哥哥情分深厚,定会还哥哥清白的。”   齐昭点点头,可也知道安然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两边都是宗室皇亲,又都是护卫边疆的重臣子弟,即便是天子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偏颇任何一方。   看似两家纷争,实则事关朝局。   高怀宁与俞秉文一齐进了宫,高衍却先召见了俞秉文。   慧安殿内,高衍半靠在龙床上,面色惨白的看着顺天府上报关于高暮川遇刺身亡一案的卷宗。   俞秉文被福海领进来后,高衍合上了手中的卷宗,看向他便问道:“你对昨日一案的看法如何?”   慧安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还不时伴随着天子的轻咳声。   “此案疑点太多,尚需查证。”俞秉文俯首答道。   高衍抬了抬手,福海立即上前将他手中卷宗取过转交至俞秉文手里。   待俞秉文看过卷宗后,高衍问他:“有把握查明白吗?”   “给微臣半月,定能揪出真凶。”   顺天府呈上来的这份案件卷宗,比俞秉文此前所知的要更为棘手些,人证太多,皆指认是赵观南杀的人。   “咳咳咳···咳咳···”一阵急咳过后,高衍靠在床上缓慢的摇头,费力的说道:“只有七日时间,不求你找出凶手,但一定要洗清赵观南的嫌疑。”   “这七日朕会以证据不足为由,暂将他拘于在府中,命三司同查,办案官员可去府中随时问话,一旦查出实证立即押入宗正院。”   一旦人证物证齐了,家法国法都不会饶了赵观南。   长公主地位超然,赵观南虽为外姓子弟,但却和其他公主子嗣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两军的少将军同时牵扯进一桩案子中,一死一凶手,消息无乱是传至淮南还是漠北,势必会动摇军心,朝廷拖不起。   “是。”俞秉文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就这么信他?”   “微臣与他自幼相识,相信他的为人。”俞秉文第一次这般不需要证据也愿意相信的一个人。   见表哥口中办案一板一眼只讲究的木头,也会这样打破原则的去信任一个人,高衍缓缓牵起了嘴角:“我也信他。” 第65章 七日之期   俞秉文走后,高衍见了高怀宁,把自己此前和俞秉文的谈话全都告知了她,让她安心等赵观南回家即可。   有了高衍的旨意,高怀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陛下的态度决定着案情的进展,且不论结果如何,至少现在可以让她见到儿子,知道昨日的具体细节后,侯府才好为下一步做打算。   赵观南于高暮川死后的第二日下午回到了家中,顺天府尹亲自将人送到了穆北侯府的门口。   萧瑟的秋风夹带着凉意吹在每个的人身上,侯府的高门之下,家眷们都在外面等候他的归家。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马飞速而来,行至赵观南面上,身着素衣的高暮云翻身下马。   府尹见状忙上前欲劝阻:“郡主,陛下已有旨······”   “让开!”高暮云冷冷命令了句,目光紧盯着府尹之后的人。   府门前的人都注意着高暮云,唯恐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周大人先回吧,我已归府大人的差事算是了解结了,至于郡主,我也有些话要对她交代。”赵观南抬手向府尹致礼。   周府尹看了看二人,又瞧着侯府门口的那一众家眷,留下一队看守的衙差后便走了,赵观南既给自己台阶,那还是赶紧撤为好,毕竟这两个他是谁也得罪不起!   府尹走后,高暮云行至赵观南身前,才一抬手,候府前的守卫顿时警惕的就要冲来。   “退下,所有人都不准过来!”赵观南喝了一声。   风吹起高暮云的发丝,她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在众人目光中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哥哥生前查到的所有线索,准备寄回淮南给父王的,我抄录了一份把它给你,哥哥亲手写的那份我已经随同哥哥的消息一起传回淮南了。”   赵观南伸手接过,还未开口,高暮云又继续道:“我今日不是来闹事的,但哥哥的死你必须给我们荣庆王府一个交代,希望你能早日证明自己,揪出真正的幕后凶手。”   “谢谢你,小姑母。”   本来赵观南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的,可到了这时千言万语都难低她还愿意相信自己。   “赵观南我知道你的为人,所以相信你,这七日荣庆王府不会有任何刁难你的行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高暮云说完,转身就上了马,如来时那般又匆匆离去。   赵观南入府前,高怀宁还让人特地用了柚子叶沾水撒他,洗脱牢狱之灾。   儿子刚回来,高怀宁也不忍再问他昨日之事,只是催着他赶紧回房沐浴,她今日早早就让厨房备好了柚子叶烧的热水。   回房的路上赵观南拉着齐昭的手,俩人都没有说话,丫鬟们这个时候也都识趣没有再跟在主子身后。   一进院看见那颗如今只剩下叶子的桂花树,赵观南才想起自己昨日出门前答应她的事,眼神暗了暗,愧疚问:“昭昭,桂花汤圆还有吗?”   齐昭点头,同他走进了房中,刚一迈过门槛整个人就被扣入了他的怀中。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一直崩着的情绪到了这里终于溃散了,齐昭紧紧回抱着他,泪水顷刻滚落,把头埋进他的胸前,细声抽噎:“赵观南,你吓死我了!”   “我今天早上还梦到你死了。”提到这里,齐昭的泪水止都止不住,哭的整个人都在轻颤着。   胸前的衣襟被热泪濡湿,烫到了赵观南的心口上,酸酸涨涨的。   第一次她的泪水是为自己而流,可赵观南却心疼的不行,不住的低头去蹭她的额,“没了事了,姐姐,我没事了,那都是假的。”   好不容易才娶到了她,他哪里又舍得死!   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将哭的泪眼朦胧的人轻轻托起,赵观南低头温柔啄去她面上的泪珠。   被他安抚着,齐昭渐渐平缓了情绪,理智回笼,想到如今堂上安然和婆婆还在等他沐浴出去回话,抽着气儿忙从他怀中退了出去,“你快去沐浴吧,娘还在等着你了。”   赵观南扣着人,不舍磨蹭:“那你帮我洗。”   “你快去啊。”齐昭推他。   “我在牢里受了刑,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吗?”赵观南松开了她,委屈巴巴道。   齐昭急了,忙就要去扒他的衣服,手刚放上他的衣襟处,想到刚才府尹刚才送他回的客气模样,他在牢中被打才有怪了,气得一把推开他:“打就打吧,反正你皮糙肉厚的。”   赵观南耸了耸肩,叹道:“我夫人真是无情啊。”说着摇头晃脑的进了净室。   听见外面的低笑声,赵观南面上一松,可眼中却满是冷厉之色,故意逗她只是不想她为自己担心,如今自己虽然回府了,可他清楚的明白这七日之期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日下午,赵观南刚回了母亲的话,刑部和都察院的就派了人轮流过来问话。   一直到了深夜,刚想歇下时,大门又被拍响了,这回是大理寺派人来了。   看着陪着熬了一夜的家人,赵观南让母亲和妻子先回去休息,说自己可以应付。   安然在下午哥哥回府后,有事先回了楚家,明日白日再过来。   高怀宁也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毕竟上了年纪早就熬不住了,知道大理寺来的人定是俞秉文,也不担心,便带着了齐昭先回了后院歇息。   前厅之上,俞秉文见到了赵观南就急问:“今日,高暮云给了你什么?”   如今穆北侯府之外,三司包括顺天府的人都有在守着,下午高暮云给了赵观南一封信的事,也早就都传开了。   下午刑部和都察院的人之所以那么急匆匆的来,为的也正是这封信的内容。   赵观南拿出信递给他:“高暮川生前根据淮南营中一位叛徒查到了金缕楼中一位王姓管事的,并跟踪此人去了城外青竹山下四方院,昨日就是在四方院出的事。”   “对了,四方院那里查到了什么吗?”   昨日之事,导火索便是四方院,顺天府接到报案后不可能会放过这个线索的,赵观南追问着。   “我今日就是去了四方院,才这么晚回城的,可惜那里已被毁坏,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俞秉文仔细扫视着手中信上记载着的每一条线索,轻蹙着眉头回他。   “那院子的主人呢?”   俞秉文叹了口气:“户部登记的是一位外地来的商人,可一查人在去年就已经死了,只是户籍一直迟迟未消。”   “那金缕楼那边呢?”   四方院线索断了,可昨日高暮川是死在金缕楼的,作为第一案发现场必定会被查个底朝天。   看到信最后一页,俞秉文骤然看向赵观南,对上他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念及院中留守的衙差们,将信收入袖中后,才回他:“金缕楼的情况有些复杂,背后牵扯进的势力过多,一时还未查到到底谁才是真的东家。”   说到金缕楼,俞秉文问及整件案子中最关键的一事:“昨日据高暮川身边的侍卫交代,你不是去救人的吗怎么就成了凶手呢?你把细节再原原本本和我说一遍,我梳理梳理。”   提及此处,一想到昨日高暮川死之前的那一幕,赵观南怒极捶桌,把之前已回答了无数遍的话咬牙说了出来:“我昨日追至金缕楼外,其实已有预感可能会是个陷阱,莫老挟持了人,按理在城外才是最安全的,可他却偏偏还要往城里逃,这本就反常,但当时为了救人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当时我上二楼时,听见了一声响动,等我冲进房中时,高暮川他···”   回想着当时的情况,赵观南满目愤慨,“他倒在血泊中,张着嘴想和我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房中空无一人,顺天府的衙差说接到报案,火速也赶了过来,楼里小班伙计与大堂上的所有人皆指认我为凶手,因外当时房中只我一人。”   “可你不是说,看见了是有人扶着高暮川入房的吗,房中怎会只你一人?”俞秉文觉得不对劲,既然是有人扶着高暮川进去的,那消失的那个人才是嫌疑最大的。   赵观南冷笑了声,怪就怪在此处:“金缕楼中所有的人都说高暮川是自己进的二楼厢房,没有看见我说的那个扶着他的人。”   俞秉文眼中神色变幻,在堂中边踱步边梳理着:“不对不对!高暮川查到的那人就是金缕楼的主事,他去见了四方院见了莫老,而莫老背后的人就是贪墨案的真正主谋,那金缕楼作为这些人的联络点之一,定也受他们的掌控,即便是为了陷害你也完全可以找别的地方,可偏偏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地盘,将金缕楼牵扯进去,这说不通啊!”   背后的人故意将金缕楼暴露在众人眼前,定还有别的目的,俞秉文百思不得其解。   “金缕楼如今的情况如何了?”被他一提醒,赵观南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事发后,金缕楼就被封了,楼中所有的人不许进出。”俞秉文说着听见外面的更声,才觉时间已晚,向他辞行:“时辰不早了,信上的内容我明日会去查清楚的。”   赵观南点头,目送着衙差跟着人出去了。 第66章 落网   寒凉的秋夜,大理寺守值的衙差打着哈欠,转头看了眼整座府衙中唯一还透着昏黄烛光的屋子,“少卿大人也不知得了什么线索?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谁也不让进去。”   “大人刚从侯府回来,想来是拿到了什么关键的证物吧?”   就赵世子和他们大人这交情,想来真有什么重要证物也只会给他们大人,更何况还是这种性命攸关的生死大事,自然也只敢信任自己亲近的人了。   “有道理。”大门口的衙差点点头,哈欠越发不绝,看着四周夜深人静的,困意涌上来便想偷会儿懒。   推了推刚才和他搭话的同伴,悄声商量:“不行了,好困,我先眯会儿,待会换你啊。”   同伴爽快答应:“行,到时辰我喊你。”   得了照应,刚才还哈欠连天的衙差头就低了下去,人却还站的笔直,远远瞧着还一副正在值守的模样。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响起风吹树叶的响声,少了说话的人,另一衙差独自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咿呀咿呀声中依稀听见顶上好似传来瓦背细微的响动也不去管他,睡着了那人眼皮动了下,依旧闭眼睡着。   已过了三更天,月亮也隐匿了下去,幽深的天空中只有些零零散散的碎星子,暗淡无光。   漆黑的夜色里,一抹飞影无声接近了大理寺府衙中那唯一一间还亮着光的房间。   屋内,俞秉文还埋首在案后,熬了半宿眼睛被烛火的光晃的有些疼。   揉了揉疲惫的酸胀的眼,伸手拿过旁边的茶盏想喝些茶水提提神,却发现杯中早就空了。   才撑着起身,屋内烛火倏地摇曳了起来,忽明忽暗似风吹来,身后一团黑影罩了下来。   泛着寒光的剑刃即将擦过俞秉文的脖颈时,一道长鞭急速甩来缠上了俞秉文的腰,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力拉扯着撞上了一具柔软中却带着坚韧力道的身体。   “躲我后面去!”   急促的交代声,高暮云甩着长鞭就与这个她此前交过手的杀手打斗了起来。   一击未成,来人却不愿再与她过多纠缠,一个避闪过后直接越窗户而逃。   前一刻还昏暗幽寂的庭中,此时已是火光大亮。   无数的甲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大理寺府衙四周的屋脊之上亦是列满了弓箭手。   “郡主,就是他!昨日劫持小王爷的人!”   看起庭中之人的长相后,郑喜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撕了他,为小主子报仇!   “你背后的人是谁?”   一想到哥哥极有可能就是死于此人之手,高暮云强忍住下令将他射成马蜂窝的滔天恨意,咬牙问他。   望了眼四周的弓箭手,陷入重重围困的莫老面色也未见慌张之意,不理会高暮云的想杀人的眼神,反而还数起了庭上的人数,边数边满意点头:“不错,整座荣庆王府的甲兵都来了,这般阵仗被抓也不亏了。”   “你昨日既然敢动我哥,不是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吗?”高暮云的眼中燃着熊熊怒火,若不是要问出他背后的人,这个人此时已经是具尸体了。   提到这里孙莫眼里的笑意更甚至了,他看向即将快失去理智的高暮云,故意刺激她道:“小王爷的血很热啊,只是可惜,人是赵观南杀的。”   “你!”   高暮云怒极一把夺过边上甲兵手中的弩箭,朝着他就要放箭,被俞秉文死死拉住了:“他死了,真正害了你哥的人只会逍遥法外!”   一边拦着着高暮云,俞秉文吩咐让人把孙莫押进牢中。   眼睁睁的看着杀害哥哥的人被带了下去,高暮云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可她得忍着,不然就会像这个木头说的那样,那个做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只会更加高枕无忧。   高暮云将弩箭重重砸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又冲进了屋子内。   看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的地方,俞秉文忙又跟了进去,就怕这怕姑奶奶迁怒再乱砸东西。   好在进去之后,见她只是坐在椅中,外面都隐约能听见鸡鸣声了,可她还没有半点要走的架势。   俞秉文捡起之前他们在房中打斗时撒落的卷宗,重新归位后,才上前向她道谢:“方才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你是我的诱饵,保护你是应该的。”   今日高暮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线索交给赵观南,为的就是引杀害她哥的人出来,而俞秉文既答应做这个诱饵,她自然得保护好他。   短时间内,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她还能想出这个诱敌办法,俞秉文不否认自己对她已完全刮目相看,甚至还有些佩服。   只是再佩服,他还有诸多事要办,她一直待在这儿他根本就没办法做事。   “郡主,如今都已经落网了,你看···”   他一开口,高暮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睨了他一眼,不留情面的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孙莫身手绝佳,你觉得大理寺这些衙差看得住他吗?人跑了,你能赔我吗?”   孙莫如今是找出杀害哥哥真凶的重要线索,高暮云绝不会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发生,人只有自己守着,她才能放心。   “郡主放心,我们大理寺衙差···”   “我不放心,除非你让我把人带回王府。”再度打断他的话,高暮云直接给他选择。   答应不了她的要求,俞秉文只能任由她待着自己这儿,不再耽搁,匆匆就去了牢里连夜审问孙莫。   这回高暮云没再跟着去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下手杀了那个人。   只不过他们都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大理寺的人连审了一天一夜,孙莫半个字也没吐,即便后来高暮云冲进去,让人强行对他施以重刑,也没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孙莫拖得,可赵观南那里却拖不得,七日时间已过去了两日,将审问之事交给了范大人,俞秉文又赶去了穆北侯府一趟。   “你再仔细想想,当日你闯入四方院时就没看见任何可疑或者熟悉的身影吗?当日你去找高暮川是临时起意,孙莫背后的人不可能会提前得知杀人栽赃,那就只会是临行起意,临行起意必定会留下马脚,可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一个手握重权的藩王之子,按照之前那人步步为营精于筹谋的城府,这显然有背他的行事风格。”   在审问孙莫时,俞秉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高暮川有必死的理由,那一定是他看见了那人,并且还认识他!   “你是说高暮川见到了真正的幕后之人!”   再度回想起高暮川临死前那一幕,赵观南深锁着眉心,当时他是有话想要和自己说,可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就已经咽气了,“他既然见过凶手,难道就没留下半点线索吗?”   高暮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势必会想尽办法留下关于真凶的线索的。   俞秉文摇头:“从四方院到金缕楼,乃至路上都派人查遍了,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漏下,可就是没有半点关于真凶的线索,甚至连尸体都指甲缝都查···”   提及尸体,俞秉文骤然止了声,忽然想到之前在荣庆王府见到灵柩中高暮川的那双手,回忆起顺天府移交至大理寺的卷宗上所写的,死者双手紧握成拳,可他在灵柩中看见的高暮川的手明明是微松的!   俞秉文话没说完,转头就跑了出去。   知道他定是发现什么遗漏线索,赵观南只能在府中等他的消息。   一路急赶至顺天府,寻到当日第一个给高暮川验尸的仵作,俞秉文便问他为何尸体会与案卷上不一样。   他气势汹汹的冲来,给仵作吓得以为自己当日操作出了什么纰漏。   毕竟那是皇亲啊,当日验尸时府尹大人又在边上全程盯着,仵作当日的操作已经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可现在被这么一问当即就吓得结巴了起来:“府尹···府尹大人说小王爷手中···手中可能会有什么线索···小的这才掰开了小王爷的手。”   “那可有发现什么?”   卷宗上没有记载,虽说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现,可俞秉文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   仵作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小王爷手中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   俞秉文蹙着眉头,人死后尸体最初应当是呈肌肉松弛状态,而后再僵硬,如果他手中没有任何东西,那为什么要握紧拳头?   “他当时手是怎样成拳的?你做给我看下!”不愿放弃一丝线索,俞秉文不甘心的问仵作。   尸体往往藏着已死之人最想说的话,高暮川既然在生命最后一刻握紧了拳头,或许那就是他最想说的话。   虽不理解自己眼前这位大人的意思,但仵作还是照着当时高暮川握拳的样子自己示范出来。   俞秉文看了,自己也跟着学做了,可却未看出一点端倪。   当他再度回到穆北侯府时,看见赵观南便摇了摇头,气馁的把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谁知赵观南听后却变了脸色,“你确定是左手的大拇指在外,右手的握在拳内?”   “对,仵作说当时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了他的手,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怎么了?”   察觉到好友的异样,俞秉文不解的问。   赵观南看向他,迟疑的说:“如果仵作没记错,高暮川手里的动作是军中惯用的暗语。”   “什么?”俞秉文倏地眼中一亮。   “上。” 第67章 人心   赵观南带着不解,又回忆起当日的事。   “上?”俞秉文抬起头看向上房,只瞧见堂中的横梁处,“难道当时你进去之时,屋中还有人?”   “不可能!”赵观南坚定道:“我进去时可以肯定当时屋中绝无另一个人的气息,高暮川用这么隐蔽的方式向我们传递的消息,不会如此简单。”   “也对。”俞秉文不停的在脑中琢磨这个上字,高暮川用命留下的这个字定和幕后之人有关,那就和贪墨一案也有关,“我回去再看看西南一案的卷宗,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和这个上字相关的线索。”   回到大理寺,找出西南一案的所有的卷宗,这些之前曾看了无数遍的卷宗,俞秉文一字不漏的细细又翻看了起来。   光影西照,再转落,暮色降临,大理寺中的屋檐下挂起了灯。   下午从俞秉文从外回来,就再没出过他那间屋子,高暮云也一直在屋中守着。   时间静静淌过,房内的烛台上蜡油化了再凝固,溢出底托垂下像是冬日屋檐下结起的冰锥。   窗外已经露出鱼白,所有的文书卷宗再看过一遍,目光划过上面那一个个名字,这一次俞秉文却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件总要的事。   房中高暮云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晨起露重,俞秉文看见她搭在身上的披风掉在了地上,担心她着凉,走了近前捡起地上的披风。   正准备帮她搭上,可还未靠近人时,她就醒了眼中带着警惕,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缠绕的长鞭。   “是你啊。”她手抬了起来,轻轻转了转因为枕久了有些发酸的脖子,看见他手拿着的披风,高暮云眨了眨眼,随即又转开了目光。   俞秉文一直僵在半空中提着披风的手也才反应过来,将衣服搭在了她坐的椅子上,刚想转身回去,被高暮云叫住了:“你又一晚没睡啊?”   “嗯。”说起这个,俞秉文的手不知怎么的就摸上了自己的下巴,触手粗糙扎人的手感让他的眼中带着些懊恼。   高暮云瞪大了眼睛,“喂,叫你木头你还真不把当人了啊,三天三夜你都不睡,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我之前····”   “你之前个头啊!行了行了,你赶紧去睡一会儿吧,我看你现在脑子不太清醒的样子,没休息好可别耽误了查我哥的案子。”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高暮云给打断了,俞秉文张着嘴话被她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了,有些发愣。   见他没有反应,还像个木头一样傻站着,高暮云直接把人拽到房中一张看起来是他平时歇息的小榻上,强行把人按下去:“睡!”   “哦。”被她一说,俞秉文感觉自己脑子现在是有些发蒙,配合的躺了下去,还不忘拉起被子盖上。   眼珠转向高高在上正盯着自己的高暮云后,倏地一下闭上了眼睛。   一直运转的脑袋难得放空,他几乎是瞬间就入睡了,当听见他已经平缓了的呼吸声后,高暮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还真像个木头,说睡就睡。”怕吵醒他,高暮云小声嘀咕着。   就在俞秉文睡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后,许寺副火急火燎的推开门进来就喊:“大人,查到·······”   案后不见人,却见床榻上蓦地坐起了个人来,许寺副的话突然止住了,眼中带着惊讶,他家大人竟然舍得睡觉,在案子没查明前,俞大人竟会上榻睡觉了!   “查到什么了?”俞秉文忙从榻上了下来,急问。   被大人一问,许寺副才回过神来,忙道:“查到金缕楼背后的东家了,是兵部职方郎中吴绰!”   “兵部吴绰?”俞秉文疾步跑回案后,扒开卷宗找出记载西南靖水被兵部截流的那一份文书,“又是兵部?”   “吴绰!怎么会是他?”牵扯西南一案所有的官员顿时在俞秉文脑海中行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联系网,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互有交集,可唯独这个吴绰却与其中任何一人都没有半点关联,这也是当时他并未怀疑到兵部的缘由。   看大人皱着眉又不说话了,许寺副正想退下忽然又想到赵世子让人送到门口的东西,“对了,大人,刚才赵世子让人送了这个来。”   许寺副从怀中拿一出一份不过手掌大小的册子,放在俞秉文面前。   “什么东西?”他随即就拿了起来,翻开后见上面满是朝中大员的名字,近三十人的名字,在最后面写着南巡名单一行字。   俞秉文的目光划过上面那一列列的名字,突然视线定住了。   谢让!   让是言上,赵观南说高暮川临死前想对他说什么话,但那时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了,手中藏着上字,正好凑正一个让字,这会是巧合吗?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俞秉文又觉得太过荒谬,这满朝的权贵之中俞秉文起初基本都怀疑了个遍,可唯独就是没往他头上想过。   毕竟作为帝师首先不止陛下信赖仰仗他,谢家的女儿又是中宫皇后,膝下更是生育了如今陛下唯一的一位嫡出皇子,有这一层关系在谢家百年之内可保繁荣昌盛。   再者陛下身体羸弱冒上一想,若是天子驾崩后,继位的只会是小皇子,到了那时谢家只会更如日中天,俞秉文实在想不通,谢太傅有什么理由去做这些,祸国殃民,却又不利己的事。   太有背常理了,收起了那分名单,想先查查吴绰,桌上摊开的满是关于西南一案的卷宗,正整理着俞秉文的手又停顿住了,看着上面那一个个罪臣名单,他之前恍惚总觉得漏了的一件事在脑子里蓦地明了了。   迟迟找不到京中灾银失窃与西南的关联,原因就是在董璗和曹严华的府中未搜出任何与西南相关的线索,而祝天立那边也是没有找到他与这二人往来的任何证据,这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人参与进了一个案子,曾是俞秉文最疑惑的地方,可就在刚才看见谢让的名字后他才突然想到,有一个地方可以将三人都连在一起。   负责朝中大小官员任免的吏部,好巧不巧谢太傅多年前曾就在吏部任过职。   此前一直笼罩在心中那团让他看不清真相的迷雾好似一下散了不少,想明白了这一点的俞秉文立即去找西南所有涉案官员的个人卷宗。   高暮云刚从天牢回来,便看到二人在房中一幅忙忙碌碌的样子,在牢里审问孙莫无果挫败的情绪,霎时间又看到了希望,“是查到什么重要线索了吗?”   俞秉文忙里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伸手推了推边上的许寺副。   不明所以的许寺副望见大人的眼神后,才明白过来他竟是要让自己和郡主解释,顾不上诧异,许寺副忙回了郡主的话,将查出吴绰的消息告知了她。   高暮云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但看俞秉文这难得匆忙的样子也知定是条重要线索,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坐在边上等候他的消息。   日头一点一点爬上最顶端,在俞秉文赶着排查贪墨一案所官员自入仕以来每一次的擢升的档案时,城东吴家西院书房内,上好的青白釉茶盏在地上碎成了四分五裂。   “这个老狐狸,我早该想到他轻易将金缕楼拱手与我必不会如此简单,可没料到他背后竟藏了如此险恶的心思。”   若非这个日进斗金的销金窟诱惑太大,他也就不会如此被他轻易拉下水了,吴绰如今想来懊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大人,可如今大理寺和都察院那边都已经查到您的头上来了,该如何是好?”吴绰身边的心腹,担忧询问着。   吴绰眼中乌云密布,狠心决断道:“通知他那边就说我答应了,不过在他未将本官摘出去前,东西我是不会轻易给他的。”   自己如今已别无选择了,那个老狐狸故意将金缕楼暴露在众人眼中,为的就是拉自己下水。   得了主子的吩咐,心腹匆匆出府送信去了。   烈阳高照,今日热的出奇,如暴风雨来之前的闷热,谢府管家从偏门收到消息后一路赶到后院依湖而建的亭上时,面颊上已出了不少的汗。   将消息转叫给大人后,候了一会儿却不见吩咐,管家斟酌的开口:“俞秉文已在查当年吏部的事,是不是孙莫已经···”   管家的话说了一半,不敢直接将孙莫背叛的猜想说出来。   翠微亭上,谢让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念生,你还记得善窈吗?”带着沙哑的嗓音,谢让平静的问这个陪着自己从少年走到如今的老伙计。   听见这个在心底埋藏了数十年如今终于快要重见天日的名字,管家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当年夫人将只剩一口气小的救活后带到您的身边,夫人的救命再造之恩,小的便是死也不敢忘。”   谢让慢慢转身看向他,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但凡这世间所有人行事都有他的缘由,也有他们的执念,譬如我,也如曹严华,祝天立,孙莫他们等等,真正的掌控了人心后,便再也不需担心背叛了。”   曹严华遭遇不公致残,对皇室的恨意已扭曲,祝天立仕途不顺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孙莫替先帝做尽一切见不得光的腌臜之事最后却差点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若不是大人救下他,他早已成了档案上的一具尸体了。   思及这些人遭遇处境,管家此前心中的忧虑才稍缓,自己为夫人报仇的恨意与他们的执念也没什么不同,都恨透了这个荒淫的皇室,这不公的世道。   “俞秉文要查便让他查,不必阻拦,此人日后还有大用,皇室那层遮羞的外衣我还需要由他来掀开呢。”   有些事也到了该重见天日的时候了,谢让吩咐完,看着湖中已经游来的鱼群,忙抓了一把鱼食撒了进去。 第68章 雨   赵观南被拘禁的第五日下午,宫中传来陛下病情急速恶化的消息,俞秉文再一次赶到穆北侯府。   不过这一次不是来找赵观南的,而是是来求见高怀宁的。   “殿下,您可否立即进宫一趟?帮下官代转句话给陛下?”   着急进宫见高衍的俞秉文,自宫门处被拦下后赶到穆北侯府见到高怀宁后心急如焚的说道。   “出了何事?”高华宁不解的问。   “下官查到···”情急之下俞秉文差点脱口而出,看见堂外站着的衙差后话又戛然而止,为难的看向高怀宁和赵观南。   高怀宁看了他一眼后,明白了他的意图,向外面守着的人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   留守的衙差得了长公主的命令后,却满是犹疑的模样,二人相互看着谁也不敢动。   “怎么,陛下命你们拘禁世子,连本宫也要一切监视吗?”不悦的眼神扫过去,高怀宁的话中已经带了怒气。   “小的不敢!”衙差们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忙不迭的转身退出了院中,离去之前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赵观南。   人一走,俞秉文忙上前:“下官查到董璗,祝天立,曹严华这三人仕途这些年仕途的每一次擢升或多或少都与当年还在吏部任职的谢太傅有关系。”   “谢让?”高怀宁满眼的不可思议。   在母亲念出谢让的名字时,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赵观南立马就连想到了,高暮川留下的那个上字,,惊骇的望向俞秉文。   对上他的目光,俞秉文愁容满面的颓然点头,“一查到这条线索,我刚想进宫,可如今宫中因陛下的病情的已戒严,不许百官探视!”   这也是他匆匆来见高怀宁的目的,只因当年陛下在匆忙继位之初,不熟政务,因此多处需仰仗长公主和谢太傅的协助,特意下了一道旨意,无论何时何地此二人都可随时入宫且所有人不得阻拦,即便是后来陛下渐渐可以独掌朝政了,这道旨意也一直未撤。   “你有把握吗?”   事情一旦牵扯到谢让,绝不可草率行事,高怀宁蹙眉问他。   俞秉文摇头,“下官知道,即便能证实当年那三人的擢升与谢太傅相关,无其他实证前不能轻易指证谢太傅,可高暮川留下的字不会是巧合,如今前朝后宫都在谢家的掌控之中,这已经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了。”   此前是所有人都相信谢太傅,这样一个为国操劳一生呕心沥血的天子帝师,一国之丈,绝不会是那个幕后黑手,可如果真是他,连陛下都会有危险!   事关陛下安危,即便现在还只是个毫无根据的怀疑,高怀宁也不敢冒险,不过思索片刻,随后匆匆吩咐了人立即进宫去了。   高怀宁出府时,已至傍晚,天色暗了下来。   俞秉文在穆北侯府焦急的等待着宫中的消息,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下来,期间齐昭派丫鬟来问过一次可要安排膳食过来,被赵观南拒了。   丫鬟走后,想起那份和齐昭相关的南巡名单,俞秉文转头瞧向同样也在着急等长公主回的好友,把名单的事又和他提了一遍,之前长公主在他不好明言,“观南,事情可能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要棘手的多!”   之前认为只要找出真相即可平息一切,可如今当他们发现谢太傅的嫌疑越来越大时,朝政已几乎尽数都落入他的手中了,可自己却连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的意图都没想明白。   一思及昭昭母亲可能会和先帝有牵扯的事,赵观南的眸色就暗沉无比,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让做这些不会没有理由。   夜雨悄然而下,由淅淅沥沥渐渐转大。   伴随着电闪雷鸣,此时的宫中慧安殿内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才不过八月,殿内就已燃起了炭火,龙榻旁的小几上摆着一只羊脂玉宽口海碗,瓷白的碗中盛着半碗冒着热气黑黢黢的药汁。   那是高衍喝了多年的方子,可是今晚他的目光落在那碗药汁上时,嘴角牵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迟迟没有喝下它。   下了雨,风便也大了,谢让将殿内开着的窗关好后,回到龙榻前发现小几上还在的药,目光顿了下,随后亲自端起药碗,“陛下这么大的人了,不该再怕苦的。”   他将药碗递给高衍,“喝了吧,喝了才会好的快些。”   虚弱至极的高衍费力的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看向他轻问道:“喝了真的会好吗?可是老师我都喝了这么多年了啊。”   眼前这个对自己一直依赖有加的学生,已经消瘦不堪了,苍白的面上唯独那双眼睛还依旧明亮,被这样一双澄澈的眸子盯着,谢让心中竟又生出一丝不忍。   说是师生,可自从他八岁拜自己为师后,这些年两人的相处早已亲如父子了,他是个极其尊师重道的学生,这些年凡是自己对他的要求他一一都做到了,也从不会忤逆自己的话。   他只不过故意让人在他面前透露过女儿对他有意,他便会偷偷开始筹谋立女儿为后的办法,自己冬日受了风寒未去参加早朝,他便会拖着病体不顾严寒的看望自己。   原本自己可能也会有个这么听话的儿子的,只是那个人终究不会是他。   想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掐灭心中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良知,谢让轻轻的点头。   高衍却笑了,无力又苍白的笑了,看着碗中的热气一点一慢慢消散,眼眶被雾气渐渐模糊,忽然体内一阵难以压制的不平气息冲上喉间,他急促的就咳了起来,无比剧烈又不受控制。   咳的五脏肺腑都在发疼,却还是根本停不下来,他手中的那碗黑黢黢的药汁早已悉数撒落在他的床被之上,又迅速浸入棉絮之中,碗倒在床沿出差点就要跌落在地上。   高衍难受的揪着自己的衣襟,刚才还苍白如纸的脸上此刻涨的连脖子都通红了。   边上的谢让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任由他在床上痛苦挣扎。   直到他咳到后面猛然喷出一大口猩红的鲜血,床沿地上都洒上了血迹,床上的人随着那口鲜血的洒出,好似也失了最后那一线的生机,趴在枕头上气若游丝。   殿内的烛火的无声的摇曳着,谢让缓缓起身离去。   才走不过两三步,后面传出微不可闻的细弱声音。   “老师···是···您对吗?”短短的几个字,高衍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儿力气,无比的艰难的问出自己之前一直不敢问的那个问题。   前面已经变得的模糊的背影,只是停顿了下后,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朝中殿门走去。   浑身上下再也无一丝力气去撑开如有千斤重坠压下的眼皮了,高衍眼中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   昏黄宫灯映照下的殿外,谢见微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躲在转角处看着父亲就那样离去,泪水早已打湿了袖口。   雨还在稀里哗啦的下着,慧安殿太医内侍乱成了一团,高暮云到的时候,只看见整个寝殿内跪满了宫人,太医们个个一脸惧色的在给陛下行针。   皇后谢见微呆呆傻傻的坐在殿内,眼眶哭的红红的,整个人好似放空了一般。   亥正时,高怀宁回到了家中,看着还在等着的俞秉文,颓然摇了摇头,把宫中的情况和他们说了,“太医说陛下心神俱损,脏腑皆已枯败,这次昏迷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了,或许······”   最坏的情况,高怀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都是自己的疏忽,这些年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己却从未往别的方面想过。   俞秉文无力的垂下了头,只有两日的时间了,若是陛下醒不过来,谢让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赵观南的。   而自己手中这些这点证据压根就不足以完全洗清赵观南的嫌疑,再加上如今朝政都把持在谢让手中,让一切都更加棘手了。   “娘,您入宫时皇后娘娘的反应如何?”赵观南思虑了一会儿后,突兀的问了一句。   “谢见微?”高怀宁蹙眉回想着,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她当时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呆滞的像是傻了一样,我进去之时,她眼神连动都没动,就一直坐着。”   按理高衍病了这么久,昏迷也不是第一次了,即便这次最严重,可她当时的反应在还有那么多宫人太医在时也太反常了些。   俞秉文眼像是被点醒,眼珠转动着,忽然想到一个不合理之处,小殿下还如此之小,即便谢太傅真的有其他更大的野心,那皇后也未必就会同意,毕竟陛下对皇后一直敬重有加,寥寥无几的后宫妃嫔们,也都不得陛下宠爱。   “对了!”俞秉文倏地抬头,“皇后娘娘。”   是他之前一查到谢让之时,因为皇后也是谢家的人,在心里下意识的就认为她也参与了这些事。   可刚刚他突然才又想到,赵观南和他说过,齐昭第一次在城外遇见刺杀的那些是皇后派去的,可在西南那个莫老明显是要留齐昭性命的,显然这父女二人的目的并不一致,甚至还是相反的。 第69章 因为想要哄你呀   夜已深了,三人商议完,赵观南回到院中时,看见房中那盏还亮着的灯,锁着的眉心不自觉就松了下来,快步推门走了进去。   齐昭在桌边静静的坐着,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听见动静朝他望了一眼,随即立马起身上前:“怎么样了?”   “放心,进展顺利。”赵观南朝她笑笑,看见桌上摆了只瓷碗还冒着白气惊喜道:“还给我准备了夜宵?”   之前没心情用膳,如今还真有些饿了,赵观南三两步走到桌边,看着碗内盛着十来个圆滚滚的小白胖子泡入冒着清甜酒香的糯米酒汁中,上面还洒着星星点点的桂花点缀。   “桂花甜酒汤圆!”忙不迭的坐下,他拿起碗中的汤匙就吃了起来。   齐昭也跟了过去,在他边上坐下瞧他吃的猴急的模样,忙提醒道:“你慢点儿,别噎着了。”   “那天说好要做给你吃的,可后来一直也没吃上,今日在厨房看见之前剩下被烘干了桂花时,才想起来。”   当日的变故来的太突然,赵观南回府后又一直在前院和母亲整日整日的忙着,有时连吃饭都顾不上,更别提吃这种小点心了。   “难怪姐姐一直惦记这府中的桂花,这汤圆中加了桂花确实更清甜可口了,改明儿开春了,我让管家再多买些苗回来载上。”赵观南边吃边笑道。   屋檐下在滴滴答答的滴着雨珠,齐昭心中乱糟糟的没接他的话,心事重重敷衍的点点头。   突然面颊上一热,是他伸手过来,赵观南放下汤匙轻轻捏她的脸,“别瞎想了,无论背后的人是谁,我没做过的事谁也栽赃不了的。”   “可是谢太傅他···”才说出口,齐昭惊觉自己失言了。   “都听见了?”赵观南倒是没别的反应,其实她今日刚来他就发现了。   见他没有生气自己偷听的样子,齐昭点点头,略带羞愧的看向他,手指不安的绞着。   下一刻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随即一个用力齐昭被他带着扑坐到了他的腿上,赵观南圈着人,用脸去蹭她,解释着:“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怕你担心,昭昭,我的所有事你都可以知道。”   “你真不生气?”齐昭抬眼看他,觉得有些疑惑,他不是素来最讨厌小人行径的吗?自己今日偷听现在想来她都有些汗颜,可他竟好似真的不在乎。   “你非要我生气是吧?”赵观南好笑的睨着她,盯了半响后,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与她挨着的右边脸颊,“诺,你亲亲我就真不生气了。”   也不怎么想的,齐昭真的就亲了上去。   本以为她会同自己的闹的赵观南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又把另外一边脸凑过去,斟酌着还没开口,突然脸上又被印了一下。   这下他彻底坐不住了,按着怀里的人就是一顿猛亲,齐昭也一直依着他,软软的胳膊吊在他脖子上稳着自己,好方便他为所欲为。   直到差点擦枪走火,想到外面还在的守卫,赵观南才堪堪停下把人紧扣在怀中,喜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的乖乖哎,今晚怎么这么听话?”   齐昭笑着看向他已经变得幽深的眸子,凑过去在他嘴上又啄了下后,轻轻道:“因为想要哄你呀!”   覆在她腰间的掌骤然收紧,赵观南别开了眼,咬着牙一字一句:“我看你是想又折磨我。”话虽这么说着,可他眼中的笑意已经满的快要溢出面颊了。   听见他的话中好似还带着怨气,齐昭松开了他的脖子,挪着就要下去。   “别动!”赵观南拍拍她的腰背,忙又补救道:“还有事和你说。”   要下去的人这才停下,眼神催促着他。   “你今日应该只听了一半,当年先帝南巡,谢让他也再在其中。”   “所以他或许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提到正事,齐昭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赵观南点点头,想着要不要把关于对岳母的怀疑说出来,可如今到底还没确定,可又存了一丝希冀,就又忍了下去。   一想到这个谢让可能会知道自己家的所有事,齐昭向赵观南问了许许多多和他相关的事。   夫妻二人在房中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外面的守卫也听不清,已至下半夜听着里面慢慢没了动静,外面的守卫也都打起了瞌睡。   时间匆匆一晃而过,七日之期刚过,刑部就拿了内阁的批捕文书来穆北侯府提人。   只不过刑部的人才一到,紧随其后宫中的传旨太监也到了。   “陛下圣谕:大理寺已查明此案真凶另有其人,即日起世子赵观南解除禁令。”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将赵观南从案件中摘了出去,刑部的人颇有微议,可陛下圣旨已下,他们便是不甘心也只能带着人撤了。   门口的三人也有些诧异,明明应该是皇后的懿旨,可怎么就变成了天子的圣谕了,高怀宁这几日天天守在宫里,陛下分明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   皇宫之内。   谢见微坐于自己丈夫的床边,看着安静躺着的人,目光中带着自责,若不是当年自己非要嫁他,父亲的计划也许就不会如此的顺利。   想来可笑,自己这些年自诩爱他,甚至为了他的安危不惜伤害他的血脉亲人,可到头来自己竟早早的成为了父亲的一个害他的棋子。   拉着他瘦骨嶙峋的手,她很想亲口对他说句抱歉,“你一定要醒来,好不好?”   至少给她个弥补的机会。   厚重的殿内被轻轻的推开了,内侍走了进来通禀:“娘娘,太傅来了。”   “让他进来吧。”   谢见微放下了丈夫的手,对着他轻声承诺着,“我可以救你的。”   自今早那封圣谕发出后,她就一直在这儿等着父亲的到来。   谢太傅进来后,瞧着床上依旧合眼躺着的人,沉默了许久。   “父亲难道就没什么话要与我说吗?”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的谢见微,到底是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怨气的率先问了出来。   “娘娘想臣和你说什么呢?”谢让转身看她,“说你今日假传圣旨救赵观南,还是你私下调查臣的事?”   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谢让自以为已是十分了解她的性子了,聪明却不聪慧,做事有手段却处处顾着规矩,却没想到最后竟会是她站出来阻拦自己。   “我没有假传圣旨!”谢见微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父亲的眼中带着恨意,“我只是把陛下想说又不能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而已!父亲若是觉得我是在假传圣旨,大可去内阁朝中揭发我,我无话可说。”   说完谢见微嘲弄的又笑了,“只不过这大逆不道,诛九族的重罪得连累父亲和我一起受了。”   谢让不可否认他的女儿这回的确是行了一招让自己也无计可施的险棋,利用血脉把自己困住,再无法对赵观南动手,只不过区区一个赵观南,对大局影响微乎其微,“你阻止不了臣的。”   “所以您便要为了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将我们全家都害死对吗?”愤恨至极的话脱口而出,谢见微再度看向父亲时,眼中布满泪水,“我也是你的骨肉啊,娘也是您的妻子啊,还有恒儿他是您的亲孙子,这些既然您都不在乎的话,那当初为什么要娶娘!”   既然心里只有那个女人,那当年为什么又要续娶,自己不过是吃了一条那个湖里面的鱼,便要被罚跪两天两夜,自那之后母亲越来越不爱说话,常年守在自己的小佛堂,和父亲貌合神离,两人做了一辈子的怨偶,这些一切的一切,曾经藏在心里多年不敢言的怨怼,今日谢见微都说了出来。   “全家?”谢让眼中霎时间赤红的吓人,愤怒的看向这个世上和自己唯一有血脉关系的女儿,眼中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臣的全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都死了,如今的谢让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你和你娘也都只是我复仇的棋子而已,这样的回答你高兴了吗?”   多年的父女情,到头来只换来一句棋子,谢见微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疯了般的笑着,泪水不断滚落砸在慧安殿冰冷的地砖上,“您到底在恨什么?”   就算只是棋子,那做了二十多年的工具了,她也有权利知道这个真相!   知道这个将她们母女二人一生都变成一场笑话的真相!   谢让的目光落到病床上安静躺着的高衍脸上,从他的眉眼中回忆那个早已枯骨成灰,却还留下深深罪孽在这世间的无耻畜生的模样。   “这肮脏的皇宫,这不开眼的老天爷,高家的所有人我都恨。”   一回忆起那畜生的模样,谢让便失了理智,把目光从高衍的脸上挪开,转身便要离去,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现在就直接掐死他。   “陛下时日无多了,娘娘这些日子也别乱跑了,好好待在慧安殿陪他吧!”   这是谢让离去之前,对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70章 风起   踽踽独行的老人出了宫,孑然一身回到了谢府。   如今大仇即将得报,他却无一人可倾诉。   即便是得知俞秉文带着最新查到金缕楼这些年来真正的东家,和自己有关的线索去了都察院时,也不过是置之一笑。   从他让人不再阻拦俞秉文,他就在等这一天了,这身皮披的太久了,他也早就累了。   平静的湖面被风吹的荡起层层涟漪,天空的之上低垂的黑云仿佛随时要坠下,压在这暗无天日的人世间。   这助纣为虐的朝廷审判不了他,天子也不行!   高家这腐烂不堪的江山气数已尽,谁也救不了。   暴雨降临前,鱼儿们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吐泡泡,一把鱼食洒下,瞬间群起而攻之,水面被彻底搅乱了。   谢让静静的望着,缓缓牵起嘴角。   ······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一声惊呼打破了前朝后宫艰难维持的最后一丝平静。   赫岚公主死了!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寝宫之中。   朝廷乱成了一锅粥,陛下龙体式微关键之时,竟出了这种要命的大事,和亲公主死了,南罗那边必不会善罢甘休。   恰逢谢让又称病在家,群臣无首,百官们你一言我一句各执己见的争执着,吵成了一团却也没吵出个结果。   乱糟糟的奉天殿内百官们已经吵了几日了,吴绰在隐匿在人群中,眼里藏着兴奋的笑意,未多时便转身离去。   在去金缕楼的路上,他激动的手都在发颤,等了这么多年了,属于他的机会终于要到来了。   手放在自己胸口处,那里藏里他即将直上青云的未来,也不知为何他想在把东西交出去之前,再去看看那个最初引了自己上这条船上的女人。   锦绣前程,美人巨财,他需要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   朝中出了那样的大事,金缕楼的守卫都松懈了许多。   毕竟如今人人担心的是南罗会不会因赫岚公主的死撕毁盟约,与之比邻的荣庆王又会不会因为小王爷的死而心生他想。   一旦与南罗撕破脸面,东胡那边势必会趁势而起,到时大邺将再难有太平日子。   吴绰轻而易举的进了金缕楼,这座往日日夜笙歌的销魂窟,此时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普通酒楼,被关了多日的姑娘们早已经过了最初的战战兢兢,如今都主动出来寻起了看守她们的官兵乐子。   上头松动,衙差们也不再拘谨,正与姑娘们调笑着。   吴绰从偏门而入,避开了所有人,进了柳絮单独住的后边院子里。   突然的推门声,柳絮只以为是官兵又来问话了,谁知竟见到了他,“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过几日不见,我便不能来了?”吴绰笑着走了进去。   “哪里。”柳絮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本就是被他给养在金缕楼的,哪有资格说不呢?   给了个眼神示意自己丫鬟萍儿先出去外面守着。   萍儿出去后,柳絮才款款起身上前,人刚走近就被吴绰重重的拉进了怀中,“多日不见可想死爷了,这几日你可还好?外面那些官兵们没为难你吧?”   柳絮稍稍侧开了身子,“人又不是我杀的,为难我做甚?”   伸手抬起的她的下巴,吴绰勾着嘴讨好的笑,“爷这才几日没来,你就又对我冷言冷语的了。”   自从得知她是当年柳家那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吴绰对她便有了比待旁人更多的耐心,或许是当年自己随父亲去她家,见她可爱非要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她,最后还被她尿失衣袖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致现在被她迷了心窍,还只觉一切是当年的缘分。   忍住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柳絮推开他,自己独自又坐回刚才的椅子上去了。   吴绰忙跟了上去,在她边上坐着,“瞧瞧,不过才说了你一句,又不理爷了。”   偏自己还就爱她这冷冷的性子,说着又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细细摩挲,“爷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柳絮懒懒的抬眼瞧他。   “你不是讨厌这楼里吗?之前是顾忌着家里那个母夜叉,不得已才委屈你继续在这里的,可如今等这事情过了,爷就可以把你接入府中了。”提到这里,吴绰的话都激动了起来。   此事一成,往后他便再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瞧不起自己的父兄,仗着娘家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妻子,因庶子身份受尽的不公,这些以后他统统都可以摆脱了,这些所有人都将跪于他的脚下。   “真的?”柳絮心思一转看向他问:“可我听说他们查这楼已经查到你的头上去了,你能不能保全自己还另说呢?”   “我的傻姑娘,你还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已经乱起来了吧?”吴绰笑吟吟的将如今朝中的情况大致和她说了一下。   “世道乱了,你的罪难道就无人再追究了?”她还是不解。   “如果天都榻了呢?”吴绰抬眉一笑,把人又带进自己怀里,“好了好了,旁的事你也不用知道的太多,你只要安心等着爷接你入府就行了。”   柳絮被他拉扯着,伸手去挡却碰到他胸前的衣服下好似藏了东西,手才靠近就被他猛然捏住了。   “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他的反应太过异常,柳絮尽量笑的自然。   拽着她的手远离了自己的胸口处,吴绰在她耳边似真似假的轻声道:“是个可以让天下更乱的宝贝,所以你还是别看的好。”   “嗯,那的确是个宝贝。”在他怀中的柳絮笑吟吟的点头,可眼中已带着惊骇,相处这么久,她早已摸清了这人性子,他的话是真是假她也能清楚分辨。   柳絮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转头看他:“你刚才说要接我入府是真的啊?”   吴绰点头。   “那到真是个大好消息。”将胳膊缠上他的颈,她眉间带着笑意软语要求道:“被关了这么久了,今日难得有个开心的消息,你陪我喝酒,咱们庆祝庆祝好不好?”   吴绰面露难色,看了看外面还阴沉沉的天。   “你待会还有事吗?”柳絮将自己手臂慢慢又放下,“你有事的话就···”   “罢了,喝几杯也耽误不了多久功夫。”捉住她的手臂将其重新放上去,吴绰捏捏她光滑年轻的面颊,笑笑点头道:“你说的对,今日是个大好日子,对你对我都是,是该好好庆祝庆祝。”   要说被封了多日的金缕楼中啥都缺,可唯独不缺好酒,萍儿很拿来了两坛佳酿,柳絮又给了银子让萍儿吩咐厨房多做了几个菜肴下酒。   吴绰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心中本也忐忑不安,看见酒也不用柳絮劝,自己就一杯接一杯的下肚,酒壮人胆,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有这翻身的机会,他绝不允许自己退缩!   看着他般喝法,柳絮在心中计算着人要多久才能倒,毕竟第一次在酒里下药,怕他发觉,她让萍儿放的很少。   不停的与他碰杯,她自己喝下去的少,连她杯中的也大多喂进了他的嘴里。   萍儿拿来的是一等一的烈酒,便是吴绰这种出惯了风月场所号称千杯不醉的人,慢慢也红了眼,神志有些不清楚了,惦记着怀中的东西,吴绰不敢再喝,放下了酒杯。   摇了摇有些沉的脑袋,他撑着起身就要离去。   柳絮不敢拦他,怕被他察觉出异样,只能在心中祈祷着药效快点发作。   好在摇摇晃晃的人,才走到一半就倒地了。   他颓然砸下去时,给柳絮吓了一跳,屏着呼吸慢慢凑近,先是将手放在他鼻子下探了探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吴大人,吴大人你醒醒。”使劲推了他好几下,见他都没半点反应,柳絮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将目光落到他胸前的衣服处,颤着手慢慢伸了过去。   指腹触到一张厚厚的硬纸层时,她目光小心的又瞥到他紧闭的眼中,见他依旧还没任何反应,一闭眼将东西抽了出来。   房中安静的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他藏在怀中的是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上面已经封了火漆,柳絮捏了捏里面感觉里面的东西很厚,抬起透过光信封的纸张太厚,压根就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焦急的又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人,想起刚才他说的话,越想越不安,柳絮面上仓皇的犹疑着,正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时,突然外面传来的萍儿的敲门声:“小姐?”   久未听见里面的动静,萍儿担心出了什么事。   “啪”的一声,柳絮被她的突然敲门声吓的将手中的信甩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有些分量,落到地上时发出了声音,躺在地上吴绰眼皮动了动。   柳絮张着嘴连呼吸都停住了,过了一会儿见他没其他反应,才大口的喘气,忙对外面小声回:“我没事,你先守着。”   正准备再敲门的萍儿听见了小姐的声音,停下了手,回了声好后便没了动静。   蹲下去捡信的柳絮,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信封上的火漆竟被摔碎了一小块! 第71章 叶落   她仔细看了又看,那处被摔缺的一角根本就无法让人忽视,吴绰醒来后定会怀疑她。   事已至此,柳絮干脆一狠心直接撕开了封住的火漆,抽出里面的东西是张折了又折的硬实宽纸。   一层一层打开看清后,之前快跳到嗓子眼的心骤然停住了,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四肢百骸像是被数九寒天里的凉意给笼罩了,柳絮双眼睁的圆圆的不敢置信的扭头去看地上的躺着的吴绰,他怎么···怎么敢!   惊恐不已的闭眼,柳絮双手抖的厉害,才理解了他之前说的要让天下大乱的意思。   地上摊开一张描绘的密密麻麻类似舆图的东西,那上面清晰的画出了整个漠北所有的镇戍,烽燧,营地,及每一处的兵力分布情况。   泪水后知后觉的溢出眼眶,柳絮又哭又笑着,原来之前那人说可以帮自己复仇,竟是这个意思,让整个大邺生灵涂炭!   父亲幼时对她谆谆教导和全家被砍头的场景不停的在她脑海中拉扯,她想狠下心去忽视地上那张图,可一闭眼全是父亲那张脸。   那张布满风霜一生清正,即便是被衙差带走时也挺的直直的脊背。   不行不行!   她绝对不能这么做,柳絮仓皇的摇头,慌里慌张的伸手去捡地上散落的那张图,手忙脚乱的将它重新折好返回信封内,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   她要是做了这个帮凶,依照父亲的性子,便是自己死后去九泉之下找家人团聚,他也不会认自己的。   她已经在烂泥堆里独自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了,死后不能再没家人了。   费力的撑着从地上爬上,柳絮抹干了眼泪,怕被萍儿看出,等到自己情绪平复后,她才开了门,吩咐萍儿去酒窖里多搬几坛酒来。   直到房内堆了七·八坛酒后,她又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信交给了萍儿,再三嘱咐要她一定要亲手交到穆北侯府少夫人的手中,“记得再转交一句话,就说这金缕楼背后真的东家和谢家有关,她会见你的。”   就当是自己还她的吧!当年若非自己她或许和徐世钦也不会和离。   “小姐···”   她的话让萍儿有些害怕,总感觉小姐有些怪怪的,她立在原地不敢走。   柳絮挤出笑容推了推她,:“快些去吧,对了,回来的时候记得再去西街帮我买些解酒的梅子回来。”   “好。”她最后的交代,让萍儿稍稍放心了些。   萍儿一走,柳絮就栓上了房门,布置好一切,她累的瘫在在吴绰边上,伸手细细抚摸在他脸上,带着歉意呢喃着:“你别怪我,权势太摧残人心了,我不能再让你错下去了。”   满屋子的酒气熏的她本就混乱无比的脑子更加恍惚,柳絮抬头双眼迷茫的在四周扫视一圈,脸上慢慢翘起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垂眸对那个还不省人事的吴绰一脸认真的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地方,你不是说爱我吗?那我们便一起走吧。”   吹燃的火折子从她的指间跌落,火势瞬间腾空而起。   吞噬人的火海之中,柳絮仿佛又看了曾经的家人,母亲,弟弟,父亲,他们终于肯来接自己了。   这一次自己应该没再做错了!   买通守卫从后门偷溜出去的萍儿,匆匆赶到了穆北侯府。   按照小姐吩咐的做,她顺利的见到了人,只不过发现那个世子拿着小姐让她转交的东西后,脸上就难堪的吓人,萍儿心中有些不安,想赶紧去西市买了梅子回去,正要辞行时,被人叫住了。   “这东西哪里来的?”   被齐昭拉着,赵观南竭力压着自己心中的滔天怒气。   小姐没让自己隐瞒,萍儿如实相告:“是小姐灌醉了吴绰吴大人,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彻骨的寒意从脊背处升起,这观南怒目望着手中这张漠北的行军布防图,不敢想象如果这张图一旦被吴绰交出,整个漠北三十万将士将陷入怎样残酷的境地!   整个北地防线形同虚设,大邺将彻底成为东胡嘴里的肉,原来这才是高暮川必须死在金缕楼的正在目的。   谢让他究竟想做什么!   廊下脚步声匆匆而来,长青进来急禀:“世子,不好了,金缕楼那边燃起了大火!”   “小姐!”萍儿转身惊慌的冲了出去。   等赵观南他们赶到时,整个金缕楼前楼后院都卷进了熊熊烈火之中,尤其是后院已经被焚毁的瓦片四落。   长青在边上死死拉住一直想要往火场里冲的萍儿,但她情绪太激动,后来长青只能迫不得已的将人打晕。   滔天的火势卷起滚滚黑烟直冲云霄,金缕就这样被毁了。   赵观南让长青把萍儿带回了侯府,柳絮救了整个漠北,她临终托付的丫头侯府有责任看顾。   风起云涌,秋意萧瑟,云亭山的树叶悉数黄了。   春日可遮天日的大树,如一个垂垂老矣的将军再也留不住曾经的辉煌,枯叶一片一片从枝头坠落。   山河已秋,万事寂凉。   皇宫之中的天子依旧静静的躺着,看不见他这即将满目疮痍万里江山,谢让忽然觉得有些可惜,或许应该让他亲眼看看高家的报应的。   看看伏尸百万,血留千里,因为这一些的孽都是他们高家的过。   望着金缕楼方向经久未散的黑烟,谢让叹息轻笑,还真是个痴的,和她那愚忠的父亲一般傻。   殊不知这从头烂起的朝廷,根本就不值得她们这么去做!   “大人,布防图一事可要再重新安排?”   柳絮毁了大人一步好棋,甚至还已经给了对方警醒,管家担心他们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吴绰这个时候死在金缕楼,你说谁会更慌?”悠然的将鱼食洒进湖里,谢让拍拍手转向他。   “吴家!”被大人一提醒,管家顿时大悟。   吴绰死在金缕楼,吴家说不清楚,这个时候他们狗咬狗,吴家为了自保,定会铤而走险,想明白这其中缘由,管家疾步就要下去安排,忽然瞧见天空之中一抹小白点俯冲而来,他又停下了脚步。   信鸽扑散着翅膀落到了翠微亭二层的栏杆上,谢让伸手解下了它腿上缠着小细管,抽出里面的小笺看过之后将其交给自己身后的人。   “大人!”小笺字让管家激动不已。   京中的一切破绽不过是大人故意牵制住他们的障眼法罢了,大人的真正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夺权。   如今东胡老皇帝已死,漠北淮南皆已暗中部署完毕,南罗那边也已收到了赫岚公主的死讯!多年筹谋终于快要看到结果了!   “念生,时机到了,皇室这最后一层人皮,该被人扒开了。”   将食盒中装的饵料悉数倒进湖面中,谢让眼中带着再难掩藏的兴奋之光,“安排下去,明日便把人带来吧!”   隐忍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找个人来分享自己此刻的喜悦了。   ······   夜风徐徐,齐昭独立阁楼之上远眺那座已经消失在城中的金缕楼方向,满目怅然。   谢让如今所行之事压根就不似争权夺利之举,更像是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想要颠覆整个大邺。   从西南贪墨案起,他做的就全是祸国殃民却又不利己的事,齐昭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疯狂。   而这其中和自己又会有多少关系?   想着想着背后一暖,头顶上传来赵观南的声音,“怎么独自躲到这里来了?有烦心事吗?”   他刚从外面回来,没见着人,听贯珠说她来了这儿,就瞧见她这心事重重的模样。   齐昭摇头,“只是有些不好预感。”   越临近真相,她的心就莫名慌乱了起来。   “昭昭,如果···我是说假如齐家当年的覆灭和先帝有关,你会怎么做?”   淮阳那边今日传回的最新消息,已经基本确定当年南巡龙船带回的那个女人就是昭昭的母亲孟望舒了,当年她居于行宫,入宫之前改了名字,他明日只需入宫一查便能出究竟是谁了。   指甲陷入掌心,齐昭骇然转向他,“你查了什么了,对吗?”   松开她的手心,赵观南将人抱入怀中,祈求道:“最后真相,我明日还得进宫一趟确认,等我回来,再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明日需得进宫确认,赵观南怕今晚告诉她,明日自己不在,她会背着自己冲动行事。   “好。”   不过是再等一日,她等的起。   翌日天亮,赵观南早早的便跟随母亲进了宫,齐昭在府中等他回来。   只不过齐昭在家中等至过午,也不见他回来,到了下午申时宫中的内侍更是直接传来了皇后的懿旨,急召她入宫。   不疑有他,齐昭匆忙跟着内侍出了侯府。   但就在齐昭走后不到一刻钟时间,赵观南却匆匆赶了回府。   门房见到了人,无比诧异,“世子,您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少夫人刚去找您了。”   急着要去后院找妻子的赵观南,脚步倏地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宫里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您在宫中有要事脱不身,把少夫人也召进宫去了。”   世子的反应,门房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忙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第72章 真相   “长青,走!”   赵观南飞快翻身上马,乌稚扬蹄就冲了出去。   一路顺着去皇城的方向,一直追到宫门口,却无一人,宫门守卫也说未见世子夫人进宫。   牵着缰绳的手背青筋突起,赵观南沉着脸,直接调转方向朝着谢府而去。   今日他在宫里被人故意绊住脚步,前脚出了宫门,后脚昭昭就被人接走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让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他。   一到谢府,大门口的守卫见世子气势汹汹而来,欲上前阻拦,谁知还未开口就被撂倒了。   府门之内即刻冲出一队皆手持利器的府兵,门外兵马司的人也带着重兵赶到门口。   “世子,三思。”长青看向门外的局势,兵马司巡城营包括整个皇城的戍卫如今悉数几乎都在谢太傅手中,硬闯他的宅子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朝中本就对圣上那道上谕多有微词,若这个关头再犯事,世子必遭弹劾,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门口布兵列阵,剑拔弩张,赵观南丝毫不放在眼里,踹倒一个再来拦他的守卫,摆明就要硬闯。   “世子身手卓绝,这些个府兵或许拦不住您,但,您今日若敢强行进谢府一步,恐无辜之人会遭受牵连。望您三思。”   管家挥手让府兵退至两侧,独身走了出来,看着外面几个还躺倒在地的守卫们,嘴角又漾起冷笑,“擅闯一品太傅私宅,世子莽撞了些。”   “在下赵观南,求见——谢太傅!”   黑眸看向管家几欲喷火,听见他口中的威胁,赵观南强忍自己的怒气。   “世子来的不巧,太傅身体抱恙这几日都不见客。”管家走近,直至到赵观南眼前,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失去理智的年轻人,才慢悠悠又道:“不过太傅有句话让奴才转告您,他今日再遇故人之女,忆起一桩陈年旧事,昔年他曾与今日的您一样,丢失了一件至宝,苦寻多年无果,若世子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太傅亦愿助您找回至宝。”   “这是条件?”赵观南目光望向府门后的宅内,心中稍安。   只要他有所求,就不会伤害昭昭。   “交换,一场与您而言极其公平的交换。”   “好,太傅贵为天下学子之师,定能言而有信!”   昭昭在他们手中,冷静下来,他不敢冒险硬闯,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谢让做的这一件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只怕都和他这个要求相关。   “赵观南走了。”   翠微亭上谢让告知齐昭。   “太傅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将我拘在你的府中,就真不担心他硬闯进来?”   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骗过来的人,齐昭平静问道。   “投鼠忌器,赵观南他不敢。”给她倒了一杯刚烹煮好的热茶,谢让笑笑,“倒是你,见到老夫似乎并不意外,不好奇老夫请你来的缘由吗?”   扫了一眼那冒着白气的茶汤,齐昭并没有喝,只是把目光转向他,“谢太傅找我来不就是要告诉我吗?”   告诉她理由,他做这一切的理由!   “哈哈哈。”谢让笑的开怀,点点头,“不错,是个聪明的女娃。”   “老夫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一个你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真相。”   谢让仔细的看着齐昭,目光慢慢变得残忍,“你长的很像她。”   “宫里的惠嫔娘娘,盛如月,或许她的另一个名字,你会更熟悉些,孟望舒。”   他的话音刚落,齐昭面前的那杯茶汤就洒了一桌,任由茶水流落到她的裙摆之上,齐昭一动不动的坐着。   怎么会是惠嫔!当今天子的生母,那自己和高衍?不会的不会的!   齐昭骤然抬头看他,“不可能!”   天子的生母怎么可能会是他人之妇,简直是天方夜谭!   “觉得我在骗你?”谢让轻蔑的嗤笑着:“你也不想想,你父母失踪多年后,齐家为何又突遭横祸?”   在齐昭的目光中,谢让一字一句把残忍的真相,悉数扒开,“正德三十八年,皇嗣凋零,死的死,残的残,流放的流放,整个皇室仅于余十一皇子勉强适龄,狗皇帝才不得已终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去了,可他身上却有一个天大的污点。”   “赵夫人这么聪明,不难猜出那个污点是什么吧?”   齐昭平静的面色早已破碎凌乱,齐家满门被灭的场景闪现在眼前,那一年正是正德三十八年。   “孙莫便是当年狗皇帝当年派去灭口的杀手之一,当年他们杀了人后,狗皇帝怕秘密泄露便想着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除了,若不是老夫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又怎会知狗皇帝的孽上还有齐家的一笔呢。”   “当年南巡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齐昭咬着牙艰难的问了出来。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一个畜生的伤天害理!”谢让笑着,可眼里全是冰冷的恨意,“你父母探亲归家,狗皇帝在龙船远远瞧见了你母亲的容貌,便色心大起,让人将他二人带到船上,言语试探,你父母不愿愤然下船,起初我还纳闷他怎会如此轻易就放手了,直到后来回了京才可看见你母亲被送往行宫,而你父亲已遭毒手。”   凉,彻心彻骨的凉,齐昭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到头来竟是这个真相,多么荒唐,天子强夺□□。   杀人放火,□□掳掠这些竟会是一国之君的所做所为!   “那,我···我娘她···”齐昭有些不敢问出口,怕那个真相不会是自己想知道的。   “一个亲眼看着自己丈夫被杀的女人,你觉得她会背叛你们吗?”谢让脸色有些不对,甚至还有些激动,“她不会!她想过报仇,想过自裁可都失败了,可那畜生便就是喜欢这种强夺的感觉,她怀孕之后更被狗皇帝用齐家人的性命威胁,她才不得以留下了那孽种,直到狗皇皇帝后来失了兴趣,她才能郁郁而终。”   谢让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刺在齐昭心上的利剑,她从未想过母亲竟是被折磨屈辱而死的,泪水布满了整个脸颊,听到后面再也不忍,她捂脸痛哭着。   “便是死,她也不能随心所欲,这就是正德,一个道貌岸然享尽天下百姓供奉的皇帝。”谢让强迫的抬起齐昭的头,盯着她疾言厉色道:“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偏还号正德,他欺瞒了天下人,害了你全家,你要找他报仇,为你娘报仇,为齐家报仇!”   说到后面,谢让越来越激动,甚至还开始自言自语的呢喃着,“报仇,他的罪孽便是死了不能放过他。”   “你也恨他。”   他已然疯魔的样子,让齐昭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齐昭的话使谢让神志渐渐回笼,松开了她,他走至栏杆处,望着平静的湖面,不再出声。   已至日落,残阳照水,刺眼的光线中,谢让依稀在水中看了一个影子,一个藏在他心中多年从不敢忘却的影子。   善窈,你再等等,你的冤情我会让天下人皆知,也会让整个大邺来为你陪葬!   如今线索已抛出,自会有人来扒开皇室这层肮脏的外皮。   ······   赵观南带着俞秉文直接进了宫,他们此前在查谢让之时,对他的那个早亡的发妻就曾有过怀疑,今日谢府管家在门口那番话,更是几乎直截了当点名明了谢让的心结。   慧安殿中,谢见微知道父亲抓走了齐昭,见他们二人进宫来寻自己,才恍然大悟之前父亲为何明知自己在查他,却不阻拦,原来就是为了今日。   他步步筹谋,自己即便不愿也只能再度成为他的棋子。   谢见微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们:“舒氏是他的结发妻子,我听府里的老人说,父亲与她是自幼指腹为婚,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俩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成婚之后也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只是后来发生意外舒氏不幸身亡。”   “意外?”俞秉文皱眉追问:“不是染了急病去的吗?”   他调查谢让的资料上,明明记载着舒氏是因当年京中的时疫而去的。   谢见微摇头,“那只是对外的说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时疫是在她死后才爆发的,而她是在府中溺亡的。”   “而且···”谢见微有些犹豫,却也知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瞒着,“而且,她溺亡时已经有了身孕。”   “溺亡?”俞秉文看了眼赵观南,二人目光中都有了怀疑。   好好的一个人若是意外在府中溺亡,依着谢让对舒氏的感情不可能不查,但若不是意外,终究是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甘愿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而且谢家还要千方百计的瞒着。   而且照理说谢让与舒氏的感情如此之深,不可能会在她死后的第二年就又续娶新妻子,这都是疑点。   “他对你母亲如何?”俞秉文问。   提起这个,谢见微眉心蹙起,“我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过,母亲刚入府时两人其实还算相敬如宾,可自从···自从母亲生下我之后,父母就与母亲慢慢疏离了许多。”   曾经谢见微以为只因自己是女孩的缘故,才导致父亲对母亲不喜,毕竟世家大族中对男嗣尤为看重。   如今才知自己当初的想法,错的有多离谱。 第73章 我们是同一种人   又要下雨了,天空阴沉沉的。   明明已是深秋,却如春日一般淅淅沥沥的。   已经过去了三日了,齐昭在谢府也住了三日了,到没受苛责,反而谢府的下人像是得了吩咐,都对她十分客气。   唯一点,便是每日都会被他叫上这翠微亭上来,看他喂鱼,或者时不时的他会与自己说上几句话。   “这个湖有什么特别的吗?”   再一次见他看着湖面久久不说话,齐昭问他。   谢让的背影动了下,但依旧没说话。   “听闻太傅对这湖中的每一条鱼儿都宝贝的紧,又日日守着,想着这湖对太傅来说定有特别的意义。”   “赵夫人收买人心的本事还是一如往昔,这才不过短短几日,我这府里的人怕是要改姓齐了。”谢让收回目光,坐到茶桌对面,欣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并未因府中仆人泄露之事有半分愠色。   齐昭浅浅的笑了下,“太傅指的是贯珠吗?”   谢让抬眉,面上终于带了点诧异之色,而后又了然笑笑,“你比我想的要聪明的多!”   给她面前空了的茶杯又续上,“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此前有过怀疑,也是那日被你骗来才确定的。”   最近因接二连三的出事,赵观南早就嘱咐过贯珠让时时都得守在自己身边,可赵观南进宫那日,贯珠却早早的也出了府。   提起那日的事,谢让摇头叹道:“这傻丫头明明是我派过去盯着你的,可慢慢竟被你给笼络了,倒了戈,那日还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给骗出府的,如今还在柴房骂我呢!”   “她骂的没错。”齐昭淡然回他。   “何以见得?”谢让悠悠的拿起已经凉了些的茶杯,慢慢送入嘴中。   “她是西南之人。”   谢让的手顿了下,随即坦然的点头:“这丫头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所以,她骂你骂的没错。”齐昭盯着他,似乎想看清他究竟藏着一颗怎么冷硬的心,“西南数万百姓死于你的一己之私,害死她亲人的仇人也是你!”   显然这人此前不知以何种缘由欺瞒了贯珠,从而利用了她。   “你说错了。”谢让站起来身,目光又投向乌云滚滚的天际,“害死西南百姓的是这从上到下腐烂的朝廷,老夫只是催快了他们的脚步,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高家人的天下早就无药可救了。”   “狡辩之言!”齐昭气愤不已,这人究竟有何颜面竟能将自己所做的残虐之事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   面对她的愤然,谢让也不再反驳,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如她一样这样天真过。   直到他那颗心怀怜悯之心一点一点被这世道给亲手折碎了,苍天无道,那他便自己来。   悬了许久的黑云,终于化雨滴落在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雨一下又是几日,整个京都被笼罩在蒙蒙细雨之中。   虽不大,却连绵,城中商户谩骂这见鬼的天气,一连多日雨,街上的行人稀疏,更遑论生意了。   眼见天色又黑了,干脆关张歇着,正与伙计抬着门板,一行急速踏过马蹄溅水飞扬到了门板上,险些也被扬了一身,抬头就要骂,却连那行人的影子都没见着了。   高暮云冒雨飞赶到大理寺府衙,一下马不顾自己湿哒哒的一身直接冲进俞秉文处理公务的那间房。   “有重要证据!”   从怀中拿出刚收到父王寄给她的信,微湿的指间握在牛皮纸上带了深色,把信递给俞秉文,对着他们二人急道:“失踪的百万灾银都进了淮南大营中,这回又有人想借南罗公主的死生事,幸父王早有防备,在他们动手前提前下了手,而后查出这些所有起事之人都收了重贿,就是之前一直没有踪迹的那百万灾银。”   俞秉文火速拆开了信,赵观南也为之一振,忙凑过去一起看。   高暮云接着道:“最关键的是与他们联络那人是薛念生,此人正是谢让的管家!”   荣庆的信上除了说明了淮南的情况,还附带了一份军中起事之人与薛念生的书信往来。   有了这样一份实证,俞秉文顺藤摸瓜终于查到当年负责押送灾银的淮南首领与谢让之间的牵扯。   就在此时徐世钦也让松风送来了,这几年他查到所有金缕楼暗中款项转入谢府的证据。   而侯府这边也有了关于舒善窈的紧要线索,他们查了舒氏死前半年内她发生的所有事,详尽行踪汇成文,这其中只有一处最为异常。   在短短不过半月的时间,她竟入了两次宫,而这就是在她死前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当年的谢让年及二十还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检讨,因受祖荫才得以在年末宫宴之时携妻入宫参宴,可就这次入宫后,不到十日的时间,后宫之中一个后妃的生辰宴上,除了一众世家命妇,这舒氏竟也在受邀之列。   而舒氏的“病”就是在这次入宫不久后,就开始了。   赵观南即刻就让人去查那邀舒善窈进宫的后妃,却被俞秉文拦下了,“她或许只是个傀儡。”   眼下事况紧急,他们不能再耽误时间在任何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了。   “你什么意思?”话刚问出口,赵观南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人,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见他的神情,俞秉文知道他也已经想到了,深深叹息后,颓然道:“之前是我们都忽视了,恶人从来都不是一天就养成的,犯过错的人也不会只犯一次!”   拳头重重的捶在桌面之上,震颤的桌上摆放茶盏“铛铛”作响,赵观南眼中带着无比嫌恶之色,恨自己竟会与这样一个人有了血脉上的牵扯!   ······   第九日   齐昭被带到谢府的第九日,一早她就发现了今天的谢让与前几日视乎格外的不同。   整个谢府上下也都怪怪的,自天亮起她就没听见任何人的说话声,府中的奴仆好似一夕之间都被噤了声。   早膳过后她依旧被带到了翠微亭,谢让早已在上面喂鱼了,身上穿了件看起来十分老旧不符合他这个年龄与身份的衣裳,还宽大的有些不合身。   见齐昭来了,不仅笑着和她打了招呼,还招手让她过去看他那正在投喂的鱼群们,“看看,今日天气好,这些鱼也终于舍得冒头了。”   他语气轻快,眼中还隐隐带着一丝道不明的兴奋之情。   见齐昭不说话,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谢让随即又笑问道:“怎么样,我今日这身可是突兀了些?”   齐昭摇头,“突兀倒不至于,只是看着有些宽松了。”   “是吧!”谢让面上了笑意收了许多,语气有些淡淡,“这些年倒是瘦了许多,人也老了。”   也不知到了那边善窈还认不认得出自己?   水中倒影着谢让的身影,他看着默默又扬起了嘴角,她认不出来自己,总该认得这身衣服吧?她亲手为自己做的衣服。   他们成婚之后,他经常在她眼前穿的衣服。   “这是太傅之前的衣服?”   他身上的衣服样式和布料的磨损程度来看,至少得有个二三十年的样子了,齐昭有些疑惑他为何会保存一件多年前的衣服,还会在今日穿出来。   “嗯。”谢让抬起了头转向她,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四十年前,爱妻亲手所制。”   四十年了衣服料子看着还保存完好,想来他一定十分珍惜,齐昭问他,“瞧着太傅十分爱惜这衣服,今日怎么穿出来了?”   看来今日谢家阖府上下的反常都与做这件衣服的主人的有关了。   “今日是她的冥诞,想穿来给她看看。”知晓她的有意试探,谢让仍旧回了她,后又补充了一句解释道:“我夫人,舒善窈。”   他没说自己的结发妻子,因为在他心中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妻子,后面那个不过是个为了蒙蔽狗皇帝的棋子的罢了。   齐昭回忆着,赵观南查谢让时,曾向她提起过这个舒氏,她知道二人青梅竹马,说是感情很好,当初齐昭还纳闷过,既然感情如此之深,为何又会在亡妻才死的二年就又娶妻了。   她没说话,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今日他既主动和自己提起了,想来是又有什么话想向自己倾诉了。   对,是倾诉,虽然她也想不明白,谢让这些时日为何会常向自己说起他这些年所有的所作所为,残害皇嗣,霍乱朝廷,这些能说的不能说的,他就像是一个藏了多年秘密终于忍不住的人,一股脑的都和齐昭说了。   说时,带着洋洋自得,有时齐昭都觉得他像是急切想在自己这里寻得认同与赞扬。   这种想法很匪夷所思,但谢让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谢让望着天际,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默然一会儿才徐徐道,“你或许会奇怪,为何这几日我要与你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多?”   “还有当初请你来的理由,其实都是一个。”他转头看着齐昭,言语间带着些同病相怜的轻叹,“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为自己,也为你。” 第74章 最后的阴谋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齐昭有些看不清他背光的面容,也听不明白他的话里的意思。   “觉得糊涂是吗?”谢让的笑意有些淡,眼中带着丝怅然,“和你讲个故事吧,听完你就会明白了。”   湖中的锦鲤成群,此时都在悠然的摆尾慢游着,他的声音徐徐传来:“六十年前,两家世代交好的年轻一辈的媳妇同时怀了孕,长辈们便嬉言,这是上天定的缘分,若双方诞下的为异性便定下亲事,若是同性则结拜,后来一家诞下了长子,月余后另一家添了个女娃,当时虽为嬉言,但双方长辈都有亲上加亲的想法,是以便在他们周岁时交换了庚帖,定下了娃娃亲。”   回忆起曾经,他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神态,“男孩自幼便知道从小和自己一起玩的小姑娘未来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虽然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妻子是什么,但却知道自己要对她好,就像父亲对母亲一样好,这是所有人告诉他的,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里他始终牢记了这一点,从年少懵懂到情窦初开,他们眼里始终都只有彼此,后来他们顺理成章的成婚了,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可是有一年···”   笑意僵在了脸上,他的话也戛然而止,眼神倏地变得狠厉,才又接着道:“有一年宫宴恰逢边关捷报,天子大喜邀百官同贺,是以那年那对年轻的小夫妻受家族荫恩也得以入宫,可谁知就是这次入宫却招来祸事,彼时他们谁都不知道,天子清方端正的外表下藏了一颗扭曲的心,竟喜好□□!”   齐昭愕然的转头,看向此时已经陷入回忆勃然愤恨的人,此前的不理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理由,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只是可惜那年轻妻子被人盯上,小夫妻还一无所知,后来不久后妃寿诞小妻子又受邀,彼时的妻子其实已察觉不对,但丈夫却只说她多虑了,正是这次入宫丈夫亲自把她送入了虎口!”   话至此,谢让带着浓浓的悔恨与滔天的怒意,猛然转向齐昭,“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我们是一种人了吗?你我两家皆毁于正德那畜生之手,你娘,我妻子。善窈在宫中被他玷污却还被其用我的仕途威胁,受了屈辱却不敢告知我,怕害了我啊!”   谢让眼眶赤红,泪水滚落砸进湖面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哭笑着厉声道:“那次入宫回府后,她一天比一天消沉,任我如何追问,她都不敢透露半分,可那时的我不知,我每问她一句,她便更痛苦一分,后来的一天夜里,她终于肯于我说话了,她说了很多我们曾经的事,我以为她好了,可谁知···”   他的泪水不停的滚落,齐昭也猜到了那个结局。   “谁知第二日,府里下人便在这湖中发现了她的尸体。”谢让泪眼朦胧的望着平静的湖面,妻子的音容好似就跃然于水面,他伸着手想去抚摸,“善窈你傻呀,你应该告诉夫君的,你可知你腹中那时已怀了我们的孩儿了,你一直想要的孩儿。”   齐昭早已泪流满面,想到父母之事更是泣不成声。   平静的湖面上起了风,他眷恋的那抹的回忆也随风而逝了,谢让木然的收回目光,“还记得你之前问我是不是也恨正德吗?”   齐昭没有回话,怎么能不恨呢?   若是那人还活着,她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杀了他!   “正德!光恨他一个怎么够呢,我恨的是整个高家,整个助纣为虐的皇室,你以为当年他的所作所为当真没其他人知道吗?哈哈哈哈,光是当年你母亲的事,南巡船上就有不少随行官员知道,可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因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谢让嘲弄的笑着,面上随之也带上了狠厉,看着齐昭告诫道:“君主无德,这大邺的朝廷也跟着烂透了,所以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拨乱反正,不破不立。”   “可是正德已经死了。”   狗皇帝才是罪魁祸首,他已经将皇嗣基本诛杀殆尽,甚至连当今天子如今也已在床上昏迷不醒,可百姓都是无辜的,齐昭并不认同他的做法。   “他死了又如何?他死了他做的孽还在,高家还在,高家的江山还在!”一提及正德二字,谢让便有些激动,他愤然道:“我就是要高家人都死光,我要他的江山都覆灭!”   不如此,根本就解不了他的血海深仇!   “你也是受害者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啊,高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值得活在这世上的,你看你那个狠心凉薄的弟弟为了这皇权稳固还不是照样要杀你,齐昭,你该为你死去的家人们想想。”   若非她与自己同病相怜,他不会几次三番留她性命,现在看她竟不认同自己,谢让十分生气。   齐昭摇头,她不理解,她也不认同。   他恨正德,即便是迁怒他的子嗣来泄愤,她也认了,可如今他竟想颠覆整个天下,显然是疯了!   突然齐昭变了脸色,他把自己抓来这么久,绝对不止是只想要个真相这么简单,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完全可以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可他却非要让赵观南他们去查?   看着谢让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天际处,她恍然明白了过来,“你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这几日他好像都在等什么,尤其是今日更奇怪。   齐昭正要再追问,管家匆匆上了亭子禀报:“大人,赵观南他们带着三司的人来了。”   谢让居高眺望大门口的方向,看着外面已被官兵围了起来,反而玩味朝齐昭问道:“你猜,他们查到真相了吗?”   齐昭也跟着看了过去,谢让的态度让她心中隐隐担忧,明明已经重兵围府,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能说明这人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齐昭皱着眉不答,谢让却已替她回了:“查到了,无论是当年的真相,还是老夫的罪证他们都查到了。”   否则三司的人根本不敢前来,只是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中。   “老夫为了今日筹谋一生,也等了一生。”   谢让眼里已显出再难藏住的兴奋之色,挥手吩咐管家:“把人都带进来吧。”   赵观南他们进来之时,翠微亭上只有三人。   谢让立于临湖的栏杆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世子止步,这亭子老夫甚是喜爱,不忍让他人踏足。”   齐昭被管家用刀抵着脖子,赵观南只是望了一眼,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太傅,你想要的真相,我已查明,相信太傅定是言而有信之人。”   “那世子不防说说看,若结果老夫满意,定说到做到。”谢让目光扫向众人,见朝中不少元老也都来了,十分满意。   今日便要让高家的人,当众亲手撕下正德的人皮,即便是死了,他也要让那畜生遗臭万年。   正是知道谢太傅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赵观南今日才请了三司之人前来,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公道,那他可以给他!   赵观南将当年调查舒善窈所知的一切真相,都公之于众,无任何遮掩。   顿时,群臣哗然!   一个个都傻了似的,本以为今日只为谢太傅祸国之事而来,谁知内里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赵观南的话毫无保留,可谢让却不甚满意,抬眼睨他,嗤笑着:“世子的话,貌似只说了一半。”   堂堂天子是先帝与他人之妇生的孽种,皇室再也遮拦不了。   内忧外患,高家的江山才会倾颓的更快,这笔助力早已在他计划之中。   赵观南咬牙,看向齐昭,答应她的真相,他终于缓缓道出:“先帝陋癖成习,于正德二十五年再度强占□□,齐孟氏,后以···后以盛如月之名带其入宫,为惠嫔!”   若此前群臣们是傻了,可自赵观南后面的话说出口来,众人都已目露惊骇,恨不得长一双没听过此事的耳朵!   跟着进来的官兵们也都一个个死死低着头,明明是人满为患的湖边,此时却安静的只能听见树上的雀鸣。   天子出身诟病,于整个大邺危已!   谢让笑了,满意的笑了,远处碧空之上那一抹越来越近的白点,让他的笑意更加深了。   他把自己的伤疤扒开让世人知晓,所求不过是一个公道,只是如今这公道来的太迟了些,早已慰藉不了他那个已经麻木了的心。   都察院御史率先反应过来,怕谢让再牵扯出任何有伤国体的事,忙出言高喝:“谢让,你所行恶事皆已罪证确凿,休得多言,赶紧认罪伏法!”   “认罪伏法?”谢让面上的笑意已渐猖狂邪肆,“向三司还是天子?哈哈哈,你们都不配!”   白鸽已稳稳停在翠微亭二层的栏杆之上,谢让看着已经尘埃落定的消息,最后一丝顾虑也无了,转头望向齐昭,“齐姑娘,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大礼。”   他将手中的小笺一扬,随后笑着就向湖面倒去。   乱世之烟已然升起,大邺回天乏力,而他也终于可以安心的去找善窈了。   齐昭骤然睁大了瞳孔,在看到信鸽时她已有了不好的预感,落水之声传来,挟持她的人也倒在了地上。   赵观南飞身而上,见她无事心才落地,而齐昭的视线却木然的落在地上那张飘扬至她眼前的小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东胡大军突袭漠北,大邺已连失三城。 第75章 远行   嘉定九年九月初,太傅谢让策划西南贪墨一案,刺杀高暮川,赫岚公主,勾结兵部祸国乱政,诸般罪行被披露。   而他畏罪自尽的消息也传遍了朝野上下。   关于当今天子的身世传言也悄然流传开了,只是并未掀起多大风浪,只因朝中上下如今关注的唯有一件事。   东胡突袭了漠北,大战已然开始,此前谢太傅监国,封锁了一切边境消息,如今当他们得知消息时,战局已处于下风。   穆北侯府   房中,齐昭在为赵观南收拾去漠北的衣物,其实也没多少衣物要准备的,他此行匆忙需得日夜兼程的赶路,根本就带不了多少东西。   “昭昭,我···”赵观南拉住她整理的衣物的手,“你与我说说话好吗?你这样我很担心。”   自从昨日从谢家回来,她就变得沉默寡言的,他知道这个真相对她的打击太大,可她现在这样一言不发的让赵观南心中十分忐忑。   先帝荒淫无道,害了齐家满门,他虽也也唾弃厌恶,但却无比摆脱血脉上和他的牵扯,赵观南害怕她会因此而疏远自己。   他宁愿她能迁怒自己,也不愿她疏离自己,加之自己即将远赴漠北,他不想二人带着隔阂就此分离,因为他也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齐昭的手被他紧握着,眼眸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观南,我现在脑子还有些乱,我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终于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可她却连个恨的人都没有了。   “可是昭昭···”   “世子,陛下醒了。”   赵观南的话才刚开口,就被门外长青的声音打断了,他几乎是立刻望向昭昭,高衍醒来了,那些搁置的事便再也无法逃避了。   果不其然,长青在外面接着又道:“内侍已在门外等着了了,陛下召少夫人入宫。”   “昭昭,你要是不愿见他,我帮你推掉。”   “有些事逃避不掉的。”放下手中的衣物,齐昭站了起身,事关齐家满门的性命,她需要一个交代。   “那我们一起进宫。”   这种情况下,他必须陪在她身边。   齐昭看了他半响,“好。”   夫妻俩一同到了慧安殿外,福海推开了厚重的殿门,齐昭转向赵观南:“我自己进去就好。”   “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你叫我。”   自进了皇宫,赵观南的心尤为不安,许是谢太傅的事,如今他也只觉这坐皇宫冰冷阴森。   “嗯。”   齐昭进去了,殿内空无一人,唯床榻边偶尔传来几声细细的咳嗽声,她走近,床上躺着一个枯瘦苍白的人,闭着眼却时不时轻咳出声。   这是齐昭第一次这样认真打量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他与母亲无关的证据来,可那双眉眼的相似打破了她想自欺欺人的想法。   或许是有了感知,即便齐昭没有出声,高衍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费力抬眸见是她来了,唇角弯了弯,艰难的撑起身子想坐起来。   但奈何身体虚弱,手上也使不上半分力气,几度起身又滑下去。   齐昭一直看着,面容平静。   几次失败,终于他咬牙一点一点挪着靠坐了起来,喘着气高衍便向她开口:   “对不起。”   满府的人命,以及他三番两次对自己的刺杀,齐昭只觉此时他这句对不起,尤为的刺耳。   “我当年并不知道他会为了我再派人去齐家,若是知道,我···”高衍想解释,可是说到后面,又想起自己此前让人刺杀她的事,便再无脸面了,“你若是恨我,可以杀了我。”   “杀了你?”齐昭嘲弄的笑出了声,“你已是将死之人,我又何必再背上弑君的罪名。”   齐昭虽然也恨他,可如今的情形她又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活着。   毕竟现在他活着还暂时可以稳定朝局,将大大减轻赵观南在漠北的压力,虽心中所想,但说出来的话又尖锐无比。   她虽然说的不客气,高衍却明白了她话中之意,心中一松,“谢谢你,姐···”   “够了!”在听见那个字后齐昭立即打断了他,“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见她突然生气,高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立刻噤声。   “我今日来只是有件事来与陛下商议的。”   “我保证听。”高衍忙表态。   “关于我祖父的靖文公封爵,我希望陛下能下旨收回。”   高家的东西,她不愿要半分,更何况是这种假惺惺的补偿,齐昭不希望自己祖父死后还被人议论。   高衍有些犹豫:“可是,那是他欠齐家的。”在她面前,他甚至都不敢提父皇这二字,唯恐惹她更生气。   “他欠齐家的是命,而不是别的!”齐昭愤然转向他,强忍住自己的怒气,“还有,我母亲的坟茔我需要牵回江都,她是齐家妇。”   高衍的手指无措的动了动,有些黯然道:“应该的应该的。”   母妃在后宫那几年从未笑过,他知道她一直想回去,如今姐姐来接她回家,她若是泉下有灵应该会很高兴吧。   事情说完,齐昭一刻也不想再多留,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高衍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停顿了下后,低低问道:“你不是···也恨我?”   不知为何,他固执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齐昭的脚步停下,深舒了一口气,并没有直接回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现在活着比死了有用。”   她走了出去,慧安殿内只余高衍一人,可那双方才还暗淡的眸子慢慢染了光亮。   她希望自己活着,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没那么讨厌自己了?   ······   出宫的路上,赵观南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妻子的情绪,可却看不出任何。   到了家中,齐昭又去给他准备明日出发要的东西,被赵观南拦住了,把人圈在身前,他干脆直接挑明,“昭昭,本朝律,作奸犯科者,砍头,流放,抄家都祸不及出嫁的女,我是赵家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再不和自己说话,赵观南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齐昭也不挣扎,只是看着他:“我怎么对你了?”   “你冷落我。”赵观南有些委屈:“我明日就要走了,你还不与我说话,还生我气。”   “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她又反问道。   “自然是···”赵观南看她一眼,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着改了口:“难道不是因为先帝的事吗?”   “赵观南,你自己做过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齐昭甩开了他的手,自己坐到床沿处去。   她突然的质问,赵观南都在怀疑自己了,可想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能做什么让她这么生气的事来,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坐在她边上。   “昭昭,你别吓唬我,我可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赵观南就差举手发誓了,也没想明白自己做了啥错事。   齐昭瞪他一眼,一想到自己被他骗了这么久,就来气,枉自己前段时间还一直担心,他若知道真相,会不会埋怨自己之前接近他动机不纯,可谁知是这人故意挖了坑给自己跳的。   若不是谢让告诉她,她怕是要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一辈子对他有愧疚。   “赵观南,你早就知道我家的事,你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耍我很好玩是吗?”齐昭有些恼羞成怒,她才不管这事说到的其实还是自己理亏,他竟敢骗自己就是他的不对!   “我哪敢呀。”赵观南忙求情讨饶,“我这不是···怕你去找别人吗?”本想编些话哄她的,可又怕她更生气,赵观南只好又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当时那种情况,傻子才会把她推开。   “你···”齐昭被他的话气的头疼,真以为自己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她气呼呼的坐开,离他远一点。   赵观南又跟了过去,“姐姐,我错了。”   虽然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那么做,但眼下他得先哄好人来。   齐昭不想理他,把头还偏开了。   袖子被人抓住,轻轻摇晃着,“姐姐,当时那样的情形,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你又不喜欢我,我怕说出来你只会远离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她下意识的就反驳,待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后,又忙停下。   “那你喜欢我。”赵观南立刻打蛇随棍上,喜滋滋凑过去。   “喜欢你个头!”   懊恼的齐昭拿起手边的枕头就不停的砸他,赵观南照单全收,反而笑的愈发荡漾了。   打了一会儿,齐昭都打累了,却见这人脸上那欠揍的笑容晃眼的紧,气的一把丢了枕头,起身就要出去。   可还未抬脚,人突然一个旋转被赵观南摁回了床上,一本正经朝她道:“姐姐,你不能走,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和,虽然刚才是你单方面殴打我,但也算打了,没和好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那你打回来!”齐昭没好气回,挣扎着要起身。   赵观南摁着人,见她要逃自己覆身上去将人牢牢困住,讨好商议着:“那换个方式打行不?” 第76章 迟迟好景(正文完)……   他的眼神不怀好意,齐昭直接就要去踢他,奈何被人压制着实力相差悬殊,只能出言威胁:“你敢!”   “噗嗤”一声赵观南直接笑了出来,“我怎么不敢了,挠个痒痒而已,姐姐你想哪儿去了?”   他脸忽然凑的很近,手已放在她腰间作怪。   齐昭想骂他,但却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赵···赵观南,你···快停下,哈哈哈哈。”   她扭动着身子像出条刚出水的鱼儿,却仍躲不过他的魔爪,“哈哈哈,你赶紧···停下啊···”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二人欢闹的笑声。   到底只为逗她,不敢闹的太过,赵观南停下放开了人。   齐昭已经笑的没了力气,躺在床上轻轻喘着气,他又嬉皮笑脸的挨过去叫她:“昭昭。”   瞥他一眼,齐昭恼怒的瞪他,也不说话。   “我明日就要去漠北了,你当真不理我了吗?”   “哼!”刚刚才欺负了自己,现在又来卖可怜这招,齐昭才不上他的当。   赵观南翻身躺在她边上,探索着寻到她的手牵住见她不抗拒,慢慢的又与其食指相缠着,嘴角弯起闭眼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齐昭见他不吭声了,又动了动脚踢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哎,你是···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当初对你目的不纯的。”   眼皮又徐徐睁开,赵观南偷瞄她一眼,看她不像是找自己算帐样子,实话实说的回她:“那筐姐姐故意给我看的橘子。”   当初就是那竹筐贡橘,赵观南才开始知晓她的心思。   齐昭眼眸动了动,转向他:“那你当初知道,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明知自己想利用他,还故意撞上来。   “为什么要生气?”被褥挪动了下,赵观南侧身躺过来,一想起当时的情况就笑吟吟的,“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吗?我在想姐姐太高估我了,其实你压根都不用给我设套,只要你站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千方百计的去靠近你的。”   嘴角悄悄扬起,齐昭心中最后那点介怀也消失了。   “那姐姐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赵观南撑起身体望向她。   与他对视一瞬间,齐昭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嗯,大概是搬进靖文公府后吧,每天看着那座奢华的院子,会想圣上为什么要如此优待齐家,其实除了那筐橘子,前些年偶尔府里经常也能莫名买到些物美价廉的稀罕物件。”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往细节处一扒都是证据。   “都过去了。”一想到她当时知晓时独身面对的模样,赵观南就心疼的将人搂进怀中,“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会在。”   “那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出征在即,齐昭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之前那个梦,那个自己在他墓碑前说对不起的梦,不知道为何她总觉那不像是个梦,场景真实的像是自己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抱紧身侧的人,将头贴近他的胸膛处听着那炽烈的心跳声,她才稍稍能心安。   “会的,我们还要一起变成老头老太太呢!”   漠北局势不明,但赵观南依旧给了她承诺。   ······   九月中旬,赵观南离京奔赴漠北。   世子离府后,穆北侯府好似一下就安静了许多,朝野因为谢让的事动荡不已,加之圣上身体式微,长公主几乎是日日在宫里坐镇守着。   安然也搬回了家中住,楚成溪这次随赵观南一同去了漠北,楚家父子皆在军中,而楚夫人早年便已亡故,楚家成了坐空宅子,而安然此时已有孕月余,楚成溪离京前亲自将媳妇儿送回了侯府。   这日刚从安然房中回来的齐昭,看着等候在门口的贯珠以及她肩上的包袱,脚步顿住了,她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人了。   “夫人。”贯珠走至她面前叫她。   “今日就要走了吗?”看向这个与自己相依相伴几年的姑娘,齐昭心中有些不舍。   “嗯,边境战事严峻,此前一直想行走江湖,如今家国有难,我又怎可不顾,虽为女子但也算会些拳脚,想去看看也许能帮的上什么忙也不一定。”   钦佩她说走就走的洒脱勇气,齐昭轻声问她:“那···之后还打算回来吗?”   贯珠摇头,“若战事顺利,我想回西南老家开个武馆。”父亲当年临死前遗愿她没有一天忘记过,查明灾情真相,重开武馆。   如今真相已明,她也的确该走了,只是有一事她一直心有疑虑,“夫人,你既早知我身份有疑惑为何不拆穿我?”   “你也从未想瞒过我不是吗?”   她喜欢吃西南的点心胡麻饼,喜欢下雨天,讨厌大太阳,会说西南当地话,所有一切等等,她身上与西南相关的事,她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这姑娘从未想过欺瞒自己,一直坦坦荡荡的。   贯珠笑了,再无顾虑,“夫人,保重!”   “贯珠,万事小心。”齐昭叮嘱她。   “好。”贯珠点头回后,转身便离去了。   贯珠走的那天是寒露,天气已经越来越寒冷,云亭山上的树叶已渐渐飘零殆尽,转眼间枝头挂满了雪。   入了冬,齐昭除了每日奔波在京中各世家内眷中募集前线的所需的物资,其他大多时间就是在做衣服,带领府中所有下人一起做前线将士防寒的衣物。   漠北不比京中,尤为苦寒,齐昭最为担心的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将士们穿不暖,她们虽然人力有限,但做一份是一份。   漠北战事打到现在已近三月,但却越来越为惨烈,听闻了世子夫人日日在家做衣服的事,京中百姓也都开始自发的为前线捐衣捐物,甚至一度影响了周边多城。   当冬日最后的积雪也消融殆尽,齐昭就经常爬至城门角楼远眺北方大地,期冀她所牵挂的那个身影会早日出现。   三月是桃花开的季节,安然行动已然不便,这些时日齐昭也甚少再去城门角楼,一直在家陪着她。   这日夜里到了后半夜,城内护国寺的钟声响了起来,钟声持续连绵不断,几乎城中百姓都被吵醒了。   翌日上京中城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幡,满城素缟。   缠绵病榻多时的帝王,积重难返崩逝与嘉定十年三月春。   高怀宁一直守在慧安殿,念及高衍临终前一直望向门口时的眼神,思索再三吩咐了自己身边的曹嬷嬷回了躺侯府。   齐昭听完曹嬷嬷的话,沉默了半瞬,最终还是摇摇头。   只不过那一个下午,齐昭也再没出过房门。   天子殡逝,荣庆王处理完淮南营中叛事,带兵匆匆赶回京中,淮南稳固,赫岚公主被杀一事又及时查明,南罗并为因此撕毁盟约。   在宗室与内阁的扶持下,小皇子顺利继位。   战事打至五月,此前一直失利的漠北军,捷报频传回京,战局开始扭转。   六月,漠北此前失去的城池皆被收复,还逼得东胡后退了近百里,将战场转至东胡境内。   消息传回,举国振奋!   待到七月,东胡正式递交降书,请求和谈。   齐昭又开始了日日上城门角楼眺望的习惯,从夏日炎炎到秋风渐起,大军凯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望了千万遍的远处。   红日高悬,齐昭的目光始终只盯着为首那策马越来越近的熟悉身影。   她终于等回了他,那个只属于她一人的英雄。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