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燕笑志异录   作者: 光怪陆离   简介:   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   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字。   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   一曲相思意,托心半世。   二人在缥缈迷离的妖仙人物语中,经历世间真情,化解偏见与分歧! 第1章 初入府衙   大风袭来,芦苇丛随风飘摇,卷起阵阵白霜,不多会便像白雾一样笼罩在江面,江面一瞬间白茫茫一片像是下了雪一样。   正在砍柴的村民看到江面上,陡然出现大雾,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着一身青衫姿态翩跹的立在湖畔。   风吹起他的青衫,飘来阵阵花香,闻此香味,仿若入百花丛中,村民循着香味走到年轻人前,正欲搭话,年轻人缓缓的转过头,那是一张清丽如梅的脸,眸似深潭,鼻若管烟,若是轻盈一笑定然颠倒众生。   村民手上的斧头应声而落,痴呆的望着年轻人,他长这么大也未曾见过如此脱尘的人物。   年轻人掩面,露出齿贝轻盈一笑,这一笑更是令那没有见识的村民六神无主,只知道痴呆的望着他。   年轻人伸出双手,引导着村民进入茂密的芦苇丛,村民只觉得身旁无一处不香,只叫那双洁白如玉的手牵引自己而去——   燕阴齐国之都,此时一片繁华富庶,自齐王歇继位后,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   在位期间减轻徭役,加强漠北防守完成了先皇的遗愿,齐国也由一个边缘小国变成为中原四大国之一,继续着他空前的繁华。   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扛着扁担,兴冲冲的跑到了一个墨衣的少年身边,少年见状一脸不悦想要避开他。   “少爷,你别闹脾气了琴王殿下也是为你好,小的东西都给你打包好了我们快去衙役报道。”一脸稚气的小厮拖着小奶音劝说少年。   少年加快脚步欲甩开小厮,小厮却紧跟着不舍。“桂圆,你再跟着我对你不客气了,父亲若是想让我得到锻炼,就应该让我跟班晁大哥一起去漠北,像他一样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杀敌,那能去一个区区的小衙门锻炼。”苏恒一脸不服气对昨晚琴王对他的处置颇为不满。   暖阁内灯火通明,烛光隐隐从屏风透出,零星洒在琴王俊朗的面孔上,他隆起两条剑眉,不怒自威。   苏恒站在正处理政事的琴王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两条眉毛愁的皱在一起,最终忍不住开口道:“父亲,我不愿去衙役当差,儿臣志在报国,驰骋沙场才是毕生所愿,衙役当差处理的都是琐事,对儿臣的成长百害而无一利。”   苏恒的情绪有些激动,他自幼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将军,像他的父亲一样勇猛,醉卧沙场,踏遍万骨。   琴王闻言,面色不悦,望向苏恒俊朗而年轻的面庞,厉声道:“恒儿你不要胡闹,你尚小且历练不够,边境条件艰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你去府衙锻炼一段时间,学习与人处理纠纷,未尝不是报效国家。”琴王翻阅文章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苏恒下去。   苏恒心有不甘,反驳道:“我可不愿意处理一些鸡毛蒜皮之事,男儿志在四方。怎可因为边境艰苦就畏首畏尾,非大丈夫之所为。”   琴王翻阅奏折的手停了下来,眼神露出一抹哀伤,看着未经人事的苏恒。   “明日去府衙报道不可延误,回去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请求,你也知道青裴是我的心病我是不会让你步他的后尘的。”   “父亲……父亲他是意外。”苏恒听闻心里猛烈抽搐,他年少那段快乐的时光都是伴随着那个叫苏青裴的,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涌现心头。   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伟岸的男人,难过比他更甚。父亲对于他来说就像一块刀疤,又痛又痒在身体上留下永远的烙印,难以磨灭封存在内心。   琴王摆摆手不再言语,苏恒只得细心的为琴王关好门走了出去。此事也就作罢,直到今日一早被桂圆猛然叫醒去府衙报道。   “少爷你也知道你若去了漠北,那里常年冰雪覆盖,滴水成冰条件极其艰苦,桂圆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桂圆一听少爷又要去漠北一张小脸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苏恒闻言无奈的撇撇嘴,揉了一把桂圆的小脸:“你怎么说风就是雨,上次不是说希望我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怎么这会又倒戈了?”   桂圆涨红着小脸,喘着粗气跟在苏恒后面。“我问了六管家,他说漠北极其阴寒之地,少爷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肯定受不了那里的气候。   况且到处都是楼兰异族,那些族人与我们中原人大不相同,生性彪悍,茹毛饮血,在那里生活无疑是每天活在刀刃上,怎么能不叫人担心,桂圆还是觉得琴王说的有道理,桂圆不要少爷做什么大将军,只要少爷岁岁平安,我能够永远跟随少爷就好。”   苏恒闻言心头一热,看向稚气未脱的桂圆。“好了,我知道了去府衙就是了!”   苏恒看着自小跟着自己身边长大的桂圆,小家伙还是如小时候一般,喜欢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上次一听到自己要远行,每天眼圈都是红红的,不知道背着自己偷偷抹了多少眼泪。这几日自己在父亲的胁迫下无奈去府衙当差,小家伙才展露笑颜。   未多时苏恒便到了衙门,衙门外站了一排衙役,府衙大人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   看到苏恒满脸堆笑,脸上的褶子如沟壑一般深深浅浅。八字小胡子随风摇摆,眼睛如豆眯成一条缝。   苏抬头望了一眼府衙双歇飞檐,朱红大门威严肃穆,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   府衙大人走向苏恒,旁边跟着一个白胖的师爷贼眉鼠眼一脸谄媚,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苏恒的令牌和官服。   “苏小公子下官恭候多时。”府衙大人捋着八字胡子满脸堆笑。   “大人言重,此后大人在上,该我叫一声大人,尊称于礼不符。”苏恒倒也识趣,府衙大人给足面子做事面面俱到,自己怎能不顺着他。   府衙大人闻言捋着八字胡微微颔首。   “苏捕快这是你的官服和佩剑即刻上任。”白胖师爷将托盘递给一旁的桂圆,如此便是交接完毕,苏恒正式成为燕阴的衙役。   换过官服,苏恒身佩易水剑,更显身姿挺立,闲来无事独自漫步在竹林,只见竹影斑驳,稀疏洒落一身。   竹林尽头掩盖着一座凉亭,亭下坐着一少年,正靠在柱子上打盹,他长睫蔼蔼,鼻尖秀挺,五官如玉凝成,着一身藕色轻纱,微风袭来,随风飘扬。   少年手中的书卷也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苏恒瞥见少年手里的书正渐渐滑落,一个箭步接下滑落的书。   少年猛然惊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清身前之人,丹红发带束髻,着一身墨色缎裳,身姿挺拔,英伟少年。   “你是?”两人同时说出,看到彼此都很惊讶。   “在下易行云,不知阁下是?”少年自报家门。   “在下苏恒,你可是易侯之子?”苏恒打量着他,依稀记得童年曾见过易行云。   易行云闻言点点头,面露喜色道:“你是恒儿?小时候你可是个小胖子,不曾想竟然已经这么挺立。”   苏恒这才想起小时候易行云对自己经常拳打脚踢,仗着易侯是齐国侯爷横行霸道。   父亲出战羌族一连数年,不幸战死沙场,母亲他嫁,自己成了一个无人顾及的孤儿。偌大的相国府,朝中大臣无不避开,生怕沾染了晦气。   易行云的父亲更是如日中天,常年把持朝政,后来琴王把自己托付给易夫人照顾,少不了被易行云的欺辱,见到成人的易行云当日种种席卷而来。   苏恒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没想到易太傅记忆力这么好,我的身形几何现如今还记得那般清楚,那易太傅可还曾记得小时候如何欺负在下的?”苏恒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靠近易行云。   易行云挺直了身板,靠近柱子讪讪道:“苏兄不会还记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之事吧?那些都是儿时玩闹,苏兄现如今身量挺拔,我早就不是苏兄的对手。”   苏恒依旧是板着脸,举起了右手直往易行云头上招呼,易行云闭紧双眼。   然而半晌,却发现并没有打到自己身上,只听见耳畔苏恒柔声道:“易太傅的书刚刚差点滑落,原物奉还。”   苏恒看着易行云那个紧张的样子差点笑出来,强忍着笑意双手递给他书卷。   易行云眼见苏恒俊朗的面庞就在自己眼前刷的一下羞红了脸,低头把书卷收好。   “夫子,我找你好些时日原来你在这里。”一红衣少女声音如悦耳银铃,笑嘻嘻的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她并不像一般女子盘髻,而是像男子一般的束着长发,一身骑装打扮,腰间别着九节回鞭,英姿飒爽。   易行云闻言迎上她道:“公主,功课可是温习完了?”   齐半夏听到易行云提及功课,头就隐隐作痛,赶紧岔开话题:“你便是新来的捕快?”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是?”苏恒点头回答,观察着身旁的齐半夏,她一身奇装异服,言辞洒脱。   与一般女子大不相同,且易行云对此人毕恭毕敬看来身份尊贵异常。   易行云笑着道:“她便是齐国长公主夏公主,苏兄日后和夏公主一起办案。”   “夏公主为何在此?燕阴龙色混杂公主既是金枝玉叶,应在皇宫中,君上怎会贸贸然让公主前来。”苏恒不可置信道。   “公主自小崇尚武力,所以君上应允她来衙门锻炼下,我便为公主的夫子随身服从。”易行云轻声回答。   苏恒瞥了一眼齐半夏。“君上竟会同意,想必公主娇贵异常,此番前来必有诸多不适。”苏恒向来直言直语,未曾想到此言一出得罪了这小公主。   齐半夏听到苏恒如此讽刺自己,毫不留情面反驳道:“苏恒,你还不是被琴王多次驳回才派遣到府衙?更何况人各有志,我觉得在府衙办事并无不妥。”   “公主所言甚是,苏兄你莫要嫌弃府衙之小,接触之人事是你在军营中学不到的。”易行云和齐半夏一唱一和,分明不把苏恒放在眼里。   苏恒并不再理睬易行云,对他本就有诸多不满,在他看来易行云只是趋炎附势之徒,易候常年把持朝政,自己的子女,更是他的棋子,从小安排在王孙贵族前当眼线,可谓是城府之深。 第2章 诡案重重   正当三人气氛尴尬,僵持不下时,有一衙役上前通报:“公主殿下,苏捕快,前堂出了事,府衙大人召你们前去。”   三人交流一下眼神,也不再僵持着,知道事情的严峻性急忙跟着那衙役到前堂。   未到前堂便看到一行人,把前堂围堵的水泄不通,如集市一般热闹,府衙大人看到三人,急忙召告他们前去。   “苏恒你快看看,此人被抛尸荒野,面色发青,且身形扭曲,仵作也查不出什么异样。”   苏恒他们疾步上前,那人下半身围着一块白布,脸上青紫交加,仰面而躺,双目瞪的像铜铃一样大,仿佛临死前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眼球都要崩裂。   齐半夏看到这个场面险些叫出来,毕竟是女儿家初次见到如此场面,多次有不适,被易行云护在身后。苏恒蹲在地上细心观察尸首面部半天无言。   “府衙大人此人死前惊恐过度,面色青紫交加乃是毒物侵袭,形如枯槁,非人所为。”苏恒皱起眉头,起身回禀。   “国都境内竟然有人堂而皇之加害,苏恒你查出来是什么毒物吗?何人所害,他可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府衙大人急忙询问。”   “大人我需知道此人过往才好定断。”苏恒摇摇头没有什么眉目。   “来人叫蔡老四上堂,他是目击者。”方师爷不一会带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走向前堂。   “大人此人正是蔡老四,死者阿牛就是他目击的。”方师爷一面回禀一面提笔勾画。   “阿牛死的很惨,不知道造了哪门子孽,他娘就他一个独苗,这还暴尸荒野。”蔡老四一上来就替阿牛哭丧。   “你快说在哪见到阿牛的,大人正在办案你这耽误了,还有更多人命要不明不白的暴尸荒野。”方师爷小声斥责蔡老四。   “阿牛在槐树山放羊,到了傍晚迟迟不归,于是他娘差我寻他,不曾想却死在槐树陂旁羊群也都不见了踪迹。”说着蔡老四抹了一把眼泪。   “可还有什么异向?”苏恒仔细询问。   “就是我发现的时候,槐树异常外安静,周边连虫鸣声都没有,着实奇怪。”蔡老四思虑半天道。   “看来是鬼魅作祟,这阿牛明显是被吸干精气,没有虫鸣实则是鬼魅所震慑。齐半夏从看到阿牛尸首惊恐中缓和过来。众人听她此番言论,一致望向她。”   “鬼魅?燕阴乃齐国之帝都,尚有三仙照拂,怎会有鬼魅如此胆大妄为,任意出没入?”   府衙大人质疑道,燕阴几十年来不曾有鬼魅之说,更有仙君的照拂,任他是再法力无边的妖精,也不敢靠近。   齐半夏自小被齐王送到云莱修行,云莱常年祥云萦绕,金光万丈,乃是求仙问道之所,云莱掌门南柯据说乃是浮屠仙君坐下弟子,拥有通天本领,收弟子从来不问出身几何,都是依据每人资质,齐半夏自小古灵精怪,虽未被南柯看中,但是其师弟东流生性散漫看中了如此古灵精怪的齐半夏,收为麾下弟子,年满三年出山。   但公主自小散漫惯了,不愿终日待在死气沉沉的后宫,遂带着夫子来到府衙继续谋职。   “我在云莱修行千日自然见识的鬼魅众多,帝都虽有三仙照拂。但纵使三仙法力无边,也不可能日夜观察。且云莱这几日尤其动荡不安,一定有鬼魅作祟。”齐半夏一说府衙大人面色苍白,急忙躲在苏恒身后惊恐万分。   “这可怎么办啊?大人如今弄得人心惶惶,鬼魅亦可化作人形潜伏在百姓中,这下搜索的范围加大了。”方师爷着急问道。   “公主所言也只是片面之词,大人不必惊恐,只需静观其变,加强城门盘查既可,府衙乃是国都命脉,保卫国都重任都在府衙大人一念之间。”易行云出面抚慰一众人等,对齐半夏如此恐吓他人多有不满。   府衙大人只好作罢,交代好苏恒相关事宜,便匆忙离去。紧闭大门,生怕鬼魅掳去他般。苏恒易行云面面相觑。   “胆子也太小了吧,有什么好害怕的。夫子你随我去槐树坡一趟我要勘察下现场。”齐半夏瞥了一府衙大人落荒而去的身影暗自好笑。   易行云正欲叫苏恒陪同却发现苏恒抱着双臂,负着剑正在门口等候他俩,无需多言三人结伴前往槐树坡。   槐树坡已经恢复了了原先的喧闹,虫鸣鸟叫,不绝如缕,残阳如血挂在半空,染红了大片云彩,树荫斑驳的洒在路上。   苏恒蹲在地上查探路上的印记,易行云齐半夏皆站在一旁。   “你们看这些脚印有三个人,且深浅不一,有两个脚印轻巧,健步如飞,阿牛身材魁梧走路吃力,所以印记较深,这两个轻巧足迹皆在十米后不见,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实在可疑。”苏恒低头查看泥土的松软程度,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都说了是精怪一类,你是榆木的脑袋不开窍,算了不跟你说了。”齐半夏抱怨道,拿着鞭子随意的抽打着草丛,似乎是发泄不满。   “子不语怪力乱神,精怪一类乃属罕见,公主不要一口咬定无法断定的事情。”苏恒冷面道。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你说怎么查下去?”齐半夏摊摊手一副看好事的样子。   “你们不要争辩了,我看此事过于蹊跷,犯案之人无法辨认,我们无法判断是否真的如公主所说的那般,是精怪一类,又或者是人为,用了某种障眼法将阿牛折腾成那样,我们不妨静观其变,看那人是否有下一步动作。”易行云看场面越来越突兀打圆场道。   苏恒闻言,看着易行云冷笑道:“易太傅果然是文人,若是都如你这般办案,恐怕任由那些歹人为非作歹,肆意屠杀百姓,要我们这些捕快又有何用?”   苏恒认为,易行云乃是公主伴读,也只是文人,做事只知道磨磨唧唧,实乃惧怕言辞。   易行云闻言,被苏恒如此讥讽,脸颊潮红,羞愧的低下头,对于办案之事他不甚了解,只是看到苏恒与公主争执不下,一时也没有眉目,才出言劝和,却被苏恒认为胆小怕事。   齐半夏看苏恒越发的不顺眼,她是公主,自小被人拥戴,所以性格骄纵任性,这个什么苏恒公然挑衅自己不说,竟然夫子也被牵连其中。   齐半夏没好气的看了苏恒一眼,气呼呼道:“我不要和这个榆木疙瘩一起办案,我去找师兄去,夫子我稍后回府衙。”说罢挥舞着九节回鞭子,挂在树梢上腾空离去。   易行云看着齐半夏的身影,渐渐远去,苦笑着对苏恒道:“苏兄你不要介意,公主天性散漫,言辞多有冲撞,但绝无恶意,多多包涵。”   “哼,我是不会和她一般见识。”苏恒不再言语,起身去更远的地方勘察地形,易行云也不敢多言,小心翼翼的跟在苏恒后面,生怕再惹得他生气。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下天空中一抹血色的云彩,一轮弯月晃悠悠挂上梢头,照下清冷的月光,易行云隐约瞥见一人,他全身笼罩在清冷的月光下,着一身褴褛,站在峭壁边上自言自语。   “苏恒你看那人?莫不是要自尽?”易行云赶紧走向前,拉了那人一把。   那人如痴呆一般,脸颊凹陷,目光呆滞,让易行云拉着离开了峭壁,嘴里依旧喃喃自语。   “这位兄台天色已晚,为何孤身在峭壁徘徊?万一不慎滑落如何是好。”   易行云好心提醒,那人依旧如木偶一般痴痴呆呆不理不睬。嘴里喃喃道:“青峰吴青峰……”   “他嘴里说的什么?是不是个傻子?”苏恒望着易行云,两人面面相觑。   “我看不像,虽然穿着落魄,可是眼神间依稀有些神采,我们把他带回府衙吧。今日天色已晚,他一人在这峭壁徘徊,恐遭遇不测。”易行云有些期望的望着苏恒的冷酷的眼神。   “那好吧,将这人带回府衙,再看看能不能治治。”苏恒看着易行云期许的眼神,随即同意。   突然感觉易行云已经与幼时大相径庭,心思缜密,对人亲善妥帖,也许是自己戒备心太重,误会了他。   倏然对上易行云清澈的眸子,觉得他分外怜人,心头微微一震,苏恒捏紧佩剑赶紧晃了晃头。   “你怎么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晚上不好赶路。”易行云已经安抚好痴呆男子,看着苏恒看自己的眼神变幻莫测,不禁有些疑惑。   “无事我们赶路吧。”心里的温热到嘴边又是几句冰冷的言语,苏恒努力是掩饰着自己态度对易行运的缓和。   回到府衙,齐半夏出去发泄了一通,本来就是小孩脾气,与苏恒之间的矛盾,不多会便被抛诸脑后。她睁着大眼睛,插着腰来回在痴呆男子身旁镀来镀去。   “他是谁啊?你们查案还带回个疯子。”齐半夏看着痴呆男子一脸疑惑。   “他叫于璟,借宿在苔滕寺读书,前几日突然失踪。昨日被我和苏恒发现在槐树坡峭壁附近,我觉得绝非巧合这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易行云解释道。   “等等他说的什么?怎么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齐半夏贴近耳朵听于璟口中的言语。   “青峰,吴青峰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我去了吴家村并没有此人。”苏恒冷冷的冒出一句话。   齐半夏闻言,托腮沉思道:“那这个人会不会是他的仇人?他念念不忘复仇,所以为此疯癫?”   「噗」苏恒险些笑出来。这齐半夏真是活宝,推理异于常人。   齐半夏看到苏恒嘲笑她,凤眼一瞪,握紧腰间软鞭,看来自己迟早要与苏恒大战一场,这小子屡次和自己针锋相对,非要让他见识下自己的颜色。   易行云看着气势汹汹的两人,仿佛又要燃起战火,咳嗽的两声,打破尴尬道:“此人虽落魄穷酸,却面带桃花,提及青峰脸颊发红,必然是所思慕之人,仇人之类可以推翻。”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吴青峰是关键人物了,只是这个于璟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如何是好?”   苏恒看着于璟无计可施,不过好在事情有了点眉目。但若是仔细推敲,阿牛,槐树坡,于璟,青峰(未知人物),似乎毫无关系可言,一下子案件又陷入了困局。 第3章 数青峰   三人再次陷入困局,百思不得其解,困惑间突然桂圆说有人造访。   “何人?”苏恒疑惑问向桂圆。   “少爷,我也不知道是个绿衣少年,说是于公子的友人。”桂圆拖着小奶音禀告。   “快有请。”苏恒突然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了,绿衣少年又是何人!   不多时,只见一绿衣少年,神色慌张的踏入房内,房间顿时涌入一阵梨花清香,他欣长身段,朗润清丽,头发以竹簪束起。齐半夏眼神一亮暗自咋舌,好生俊俏的少年郎。   “见过苏捕快,于兄乃在下挚友,在府衙滋扰多日,我这就带他回去。”少年声音温软,如澈水漱石,又如暮钟唱晚,听着十分悦耳。   “且慢,公子是?”苏恒疑惑间,这绿衣公子实在是来路不明。   “在下吴青峰亳州人士,与于兄结伴同游燕阴,不幸走散,多亏苏捕快义薄云天,收留于兄。”青峰作揖回答。言语诚恳,令人信服。   “小吴公子,我也想让你带回去,可是于公子已然疯癫,你可知这当中有什么变故竟然让他疯癫至此。”易行云道。   这吴公子长相清新俏丽,出尘若仙,况且自己和苏恒在吴家村曾询问过附近的村民,并无人识得青峰,不禁心下起疑,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恒,苏恒点头,两人心领会神。   “什么于兄疯癫了?”吴青峰奔到于璟面前着急询问。只见于璟痴痴呆呆,眼神涣散只是重复的喊着他的名字。   “于兄是我我回来了,你不要这样我再也不离开你了!”青峰摸着于璟消瘦的双颊,满目苦涩,似是落下泪来。   “呵呵你骗我,我的青峰走了,你不是你不是。”于璟定眼一看青峰,竟然不再喃喃自语一把推开跪在他跟边的青峰。   青峰双眼通红,泪珠如线,身子若蒲柳一般,瘫软在一旁,齐半夏见状扶着青峰。   青峰却如磐石般不愿起身,跪坐在地上,泪水沾满双颊:“都是我不好,害他至此我愿费百年道行换他一世安稳。”   “既如此,青峰可愿叙说与于璟的缘由?”   易行云走向前去和齐半夏一起扶起青峰,在二人的搀扶下,青峰一面望着于璟,一面含泪点头,也不愿再隐瞒:“我与公子相识与苔滕寺,公子言语谐妙让我倾心一片……”   玉兔初升,薄雾熹微;虫鸣啾唧,不绝如耳。惠风和畅,灯花乱颤;   破败的寺庙终年孤寂。于璟盘腿坐在床边醉心与诗经不觉读了出来。忽然听到一男子声音在窗外赞叹。   “于公子夜间读书也是这般勤奋。”声音仿若清泉甘洌润泽。   于璟念及深山老林怎么会有人出没。并没有搭话疑惑间。男子已经推门而入正是阳春三月一股子梨花清香随着他带进了屋内。   男子勾起桃花潋滟的眼睛笑着道:“公子读书这么勤奋今年必能高中。”   于璟十分惊讶不由退后了几步,环视男子男子着一身飘逸青衫,正是弱冠之年,眉若山水相逢,眸似深潭,鼻若管烟,俊美无匹。   这般姿容在世间也是少有于璟知道男子必然不是凡人。因此心里十分紧张还是愣着看着男子手里紧紧的抓着书卷。   “公子我可是吃人的妖怪?为何这般打量在下。我是听到公子吟诵的诗才特来与公子结交的。”男子掩面笑道,两颊梨涡微现,可爱异常。   于璟慌忙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觉得男子天真浪漫对自己并无恶意,自己周遭都是男子带来的梨花香心里逐渐平息。   “公子出现的实在突然,于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公子莫怪。”于璟解释急忙道,低头看向自己的书卷。   “无妨是在下唐突叨扰了公子的兴致,你刚才读的什么诗只觉得公子似乎忧心忡忡。”   绿衣男子兴致勃勃的问道,凑上前去翻弄于璟的那本书一派天真的模样,这一靠近梨花香甜气息更甚,于璟只觉得全身被着香味沾染的无一处不香。   于璟放下了心里的戒备翻到刚才的那一页读了出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青峰托着下巴仔细的听着。   “公子可是有意中人?这诗中涵义是女子思慕男子,而男子不得知。”   “不曾,只是左右闲来无事读些诗歌消遣时光。”于璟道看着男子嗔怪的模样,心下一软,不觉想要抚摸青峰细腻的肌肤。   “对了,在下吴青峰适才冒昧,还请公子见谅。”青峰眉眼上扬露出来一排小虎牙。   “原来是吴公子我与吴公子深夜闲谈倒也是佳话。鄙人于璟字小宋。适才不知为何公子知道晓我的名讳,可是我先前并不认识公子。”于璟疑问道。   “这个啊,我看到过你书上的名字所以就记住了。怎么对我一副很戒备的模样,叫我青峰吧我家就在这附近。”青峰不假思索的道。   “青峰见谅,只是这附近村子民风彪悍,人也都五大三粗,像青峰这般仙人之姿少有,是我多心竟然置疑青峰。”于璟面露羞愧,自己长年仕途受到险阻不免猜忌他人。   青峰坐在案台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看到于璟这般着急解释给自己听强忍着笑意道:“我不与你计较就是了,你可愿做我的朋友?”   “自然是可以,承蒙青峰厚爱。”于璟拱手作揖道。   “公子今日天色已晚便不再叨扰,后会有期。”说罢青峰纵身一跃便不见了踪迹。   独留一屋子甜香醉人气息。于璟痴呆的站在床边摇摇头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翌日夜半渐渐一股花香袭人将至,青峰果然如期而至。依旧是一身绿裳长袖,细碎刘海拂面,似是温和无害的少年郎模样。只是头发上过于凌乱有些稻草附着在上面,似顽童疲倦模样。   “青峰你怎么今日这般衣衫不整?”于璟好奇的打量道。   “我知公子好些时候不曾出门,今日特从集市上买来些酒聊表知遇之恩。”   说着青峰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瓶白玉般光泽的酒壶。虽是些虎怪的模样,但是质地润泽,温润如玉凝成。   “那你这头发怎么这般凌乱?”说着于璟伸手摘掉青峰头上细碎的稻草。   青峰温热的鼻息直直扑面,手无意间碰到青峰的额头顿时感觉指肤软腻,骨节欲酥。入鼻皆是青峰甜腻清香的体香。   “我没有银两便学别人赌钱,赢些银两买来与你,你大可放心。快来尝尝那店主说这种酒叫女儿红喝了能够高中,我看你日夜颠倒的看书一定是想考取个好功名吧?”青峰不由分说便倒出酒来端到于璟面前捧着碗眼巴巴的望着于璟。   “青峰好意我自然领会,只是青峰我已然入朝为官只是仕途不顺被排遣到吴都做一个闲职位。至于日夜读书则是因为消磨时光。”   于璟接过女儿红一口下肚顿觉与以往和的不同,鼻窍通畅无比并且依旧一股子青峰身上的花香。   “怎么样好喝吗?我忍了一路都是就给你喝的。你原来已经谋取功名了?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些路过的书生呢,为了谋取功名废寝忘食。”青峰嗔怪着道。   想起以往自己闲来无事也经常遇到像于璟这般穷困潦倒书生,只是于璟眉眼间闪烁着异于他人的神采。   “无妨,没准喝了青峰的酒我就官运亨通了呢,你这个小傻瓜过来喝吧。”于璟顿时觉得心里格外温热,没想到在异乡还能碰到格外关怀自己的人。   青峰不识酒性,三两杯下肚,已然不知所云还如孩童一般嬉笑着要喝。被于璟一把夺下下了禁口令。   “青峰不可再喝了你已经醉了。”于璟第三次把酒杯从青峰手下夺下来,青峰终于乖乖的趴在案上,只是嘴里还说嚷嚷着喝喝喝。   醉后青峰声音依旧如澈水漱石,又如暮钟唱晚。唇似含樱,齿如编贝,脸颊微红,如芙蓉之浥朝露,眉横淡绿,似柳叶之拖晓烟。   看得于璟心若擂鼓,动耳摇心,不觉口干舌燥血液上涌。   赶忙把青峰放置到床上,以冷水冲面浇灭心中浴火方冷静下来。   青峰以自己为手足自己竟然有如此龌蹉的心思实在不该。   于璟暗暗自责。合衣躺在青峰旁边不觉暗香浮动,心生摇曳,梦中更是一片旖旎。   翌日青峰早已经不见了踪迹空留枕间一片馨香。“昨日梦中都是青峰的模样,看到青峰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于璟有些心虚的自言自语道。   “于公子你是醒来了吗?外面梨花开了我做了梨花糕快出来用膳。”青峰清泉一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于璟面色一惊,闻声穿衣径直而去,只见门前的一株大树不知何时已经枝繁叶茂,形如伞盖,枝叶间簇簇白花开的灿烂如云。花落漱漱如雨,铺天盖地甜香将青峰笼罩在其中。   青峰看到于璟着急的向他摆手,满头满身的花瓣不及抖落仿佛自花堆积一般。他一瞬间觉得全身血液倒流,都要冲破头顶,看到青峰满心欢喜。   “于公子你又是这般看着在下,莫非是患有痴呆症,这般呆滞的模样哈哈。”青峰似是取笑般打趣,却已经是布好案台,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   “是青峰恍若仙人之姿让我移不开眼睛。”于璟面色发烫道,眼角已经布满不可言喻的笑意。   “别说了尝尝我做的点心吧,我看这梨花开的甚好,便做了这些。”青峰笑吟吟的道,给于璟递上一双玉筷。   “嗯好吃,青峰手艺真是一绝,怕是皇宫里的师傅都比不上。”   于璟顿觉齿间含香,纷香四溢,已然不可言状。只得一口接一口的吃才能表达些许赞赏。   “皇宫?于兄你去过皇宫吗?那里真的如传闻般金碧辉煌吗?”青峰一瞬间提起了兴趣,真想知道燕阴的王宫是何般景象。   于璟停下了筷子,眼神涣散,喃喃道:“那只是一个禁锢人的牢笼,虽然外面庄严肃穆,金碧辉煌,却不如青峰生活在这山林间来的自在——”   他满眼苦涩,官场险恶,人心叵测,自己抑郁不得志,已经没有勇气再踏足王宫。   青峰虽不是满腹经纶,早些年也曾被那些过往的书生耳濡目染,所以对于文辞断句倒也是信手拈来。   于璟只觉得青峰仙人之姿天真烂漫而温和无害,再也没有想过青峰是山精妖怪一类。   每日入夜时分青峰必然如期而至,与于璟论词断句聊遍大江南北。   无论于璟说什么青峰都是仔细的听着表情如幼兽一般惹人怜爱。天亮时分青峰必然已经离去从不逗留。 第4章 偷生鬼子   微风徐来,梨树飘摇,花瓣片片如雨下,飘落入屋内,落在正倚在香案上,闭目击节听着于璟吟诗的青峰发梢上。于璟却突然停了下来端倪着青峰,然后含着笑意将他头上的花瓣取下来。   “怎么了公子?我还没有听完呢继续啊。”青峰道。自己正听得尽兴,却被突然打断,语气里有些嗔怪的意思。   “青峰声音不若男子一般敦厚,也不若女子般娇细,仿佛是自成一体若能度一曲,必然销魂。”于璟说道。   青峰抿嘴笑着道:“我可不敢轻易唱给你听,恐怕会折煞了你的双耳,叫你取笑了我。”   “怎么会,我心心喜爱青峰不已又怎么会取笑与你,你尽管唱来。”于璟再次请求。   青峰已经不再笑,露出难色道:“我并非吝啬音色,只是惊恐他人所闻,公子这般请求我便献丑,只是公子我只可微声唱给你听。”   于璟道「好」……   于是青峰站了起来,碧衣绸带,骨簪微斜,春山轻蹙,双目潋滟,轻声吟唱:   “露华染清息飞霜点墨兮,流音拂云息雾漫漫兮,觞杯触水息炉烟暖琴兮,扶鸾摇风息莲落悄兮,霖气乱神息碧落已穷兮,萤火挽魂息轮回往兮。”   乍闻声音细腻温润若清泉出涧,白云出铀,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仔细听闻婉转滑烈,动耳摇心。于璟仿佛置入仙境闻得靡靡之音,如丝如缕不可断绝。   歌曲罢,青峰打开窗户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窥视道“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还不放心的绕着窗户环视一圈才入内。   于璟问道:“青峰你为何如此惊恐?”   青峰呆滞了片刻,复又眯起凤眼笑着说“古人云偷生鬼子常敬畏人,我也只是害怕生人而已。”   “那就好,我见青峰神色惶恐不若以前安之若素。”于璟又急忙说道。   “我只是突然心狂跳不已,怕是命不久矣。”青峰道。   “心动眼跳,那是人之常事,你怎么能够这么想呢?”青峰才停止了恐惧。但仍然是心神恍惚不复玉山倾颓,朗润清丽。   到了子夜时分青峰披衣下榻,走出了房门却又回来,徘徊复返。   青峰对于璟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今日总是提心吊胆的。公子能否送我出门?”   一双凤眼湿润半痛苦半迷醉,唇齿微启,吐气如兰。惊鸿一瞥于璟仿佛七魂都被青峰勾去了六魄于是马上送青峰出门。   青峰又道:“公子我出门后望着我,我远去,你再回去可好?”   于璟说:“好”。青峰却眉头浅蹙,满眼春风吹目,酸涩好似落下泪来。终究狠心转过身去。   看着青峰转身过房廊,寂而不复见,于璟才安心的入寝。脑海中依旧是青峰嗔怪可爱的模样不觉会心一笑。   “你这贱人,我说你这些日子去了那里。原来是又找到相好的了。”祝知一把揽住青峰的腰肢,贴在他的耳边恶狠狠的道。   “青峰知罪,我与公子只是朋友。”青峰腿脚顿时酸软,跪倒在祝知面前,冷汗如雨下。   “只是朋友?为何半夜常至于此,想必是行些苟且之事,怎么我一个难道还满足不了你?做我的男妾可是委屈了你?”   祝知露出凶狠凌厉的目光,绿色的瞳孔仿佛是要萃出毒汁,用手捏着青峰光洁如瓷的下巴恶狠狠道。   青峰疼得都要滴出泪来呜咽着说“青峰不敢,公子不是常人那般轻薄之徒,我与公子是真心相交。”   “真心,你可知这世间,只有人心最奸诈狡猾,人心险恶难测本性脆弱多疑,我们妖与人更是水火不容,你没要告诉他你的真身吧?若他知道你只是青蜂精幻化人形,一定视你如草芥避之不及。”   祝知一说直戳青峰的命脉,青峰不觉浑身通凉,心亦如死灰。   自己只是渴慕与公子相交,并未想到,公子若是知道自己非常人,还会待自己如此周到吗。   “我今日可不与你计较,只要你取了于璟的性命,与我作练功精气所用,我便原谅了你。”祝知一把把瘫软在地上的青峰提了起来。用恶魔一般的的声音低语道。   “我不要,于璟视我如手足,待人温和谦恭。我实在不忍伤害他的性命。”青峰摇着头坚决的反对。光洁的手臂被祝知束缚着,勒出血印却丝毫不畏惧。   “你要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我眼睛里容不了沙子。这等暗渡陈仓之事,休想云淡风轻而过。   杀了他你就可以继续活着了,青峰你可是最怕死的了,你不记得当初为了活命你是怎么伺候我的?要不是你这副皮囊你活不过今日。”祝知咄咄逼人继续恶狠狠的道。   “我青峰虽不是光明磊落之辈,但也绝对不会背信忘义伤害他人。”青峰仍不甘示弱。   “好,你是圣人。这等卑鄙之事我去做。回来再收拾你这贱人,屡教不改枉我对你百般宠爱。”祝知不再多废费口舌松开青峰走向寺庙。   月黑风高,寒风凄切,梧桐瑟瑟,更漏三声。鼠穿败壁,苔绣空阶。隔着窗户破洞,看到于璟正安详的入睡,不知祸之将至。   青峰尾随祝知身后,恐怕他伤害于璟。   一阵阴风袭来林间,薄雾缥缈,二三幽蓝火焰,漂浮在半空中。   枯枝乱抖飒飒,如哭如诉,又如鬼手招摇。来回在林间飘荡,一团黑气摇漾似人影,掠过之处,草木枯萎。   于璟不禁觉窗外有一双眼窥视着自己,仔细查看却空洞洞无也。   只觉得春风也变得阴寒冰冷下来,伴随着阵阵寒意,终抵挡不主袭来的困意,缩紧脊梁继续入梦。   “灵魂幽暗,百鬼夜行,出神。”祝知在窗外操控法力,试图夺取于璟的性命。   “不可。”青峰疯了一般冲了过去,用尽全力给了祝知一击。   于璟正在睡梦中突然听到青峰的呼救,于是披着衣服奔向外去。   四处环绕没有看到青峰的踪迹。暗自责备自己,看到青峰就乐不思蜀,这大半夜的还出现幻听。可是声音又有传过来。   在寺庙的屋檐下于璟仔细的看着,看到一只黑蜘蛛大如弹珠一般,活捉一个物体,其物声嘶力竭,哀鸣不止。   于璟立马挑破其网救下了此物解开了它的束缚。是一只浑身碧绿通透的绿蜂,眼睑湿润,晶莹剔透,却是一副濒死的模样。   于璟把绿蜂带回屋内,把他放置在桌案,十分诧异的打量着他,他仿佛通识人性直直的盯着于璟过了很久方能移动。   慢慢的登到砚台跳进墨汁内出伏几次,在宣纸上做「谢」字,然后扑闪墨汁频繁的煽动双翅,穿过窗户径直而离去。于璟顿时觉得头昏脑涨青蜂竟然会做字。   秋风拂面,蛛网随风飘摇,残月如勾,寒蝉凄切,墙上映照着几处光影,影晃沉沉。   于璟自那日起再也不见青峰,每日夜半独坐幽篁,再不复美人携香而来。   看那竹林萧瑟,听彻夜枭愁绝。那棵千年古树仿佛也因为青峰的不复归,一树梨花落尽,凋败孤绝。   “青峰你何故不来,是因为我迟迟不曾表达心意吗?还是你家里有了变故来不及通知我,我思幕你心已经不可更改,你到底是在何处?可悲我竟然没有问道你的身世,对你所知甚少,只得在此苦苦等候。”于璟端着白玉酒樽,饮尽浓滟烈酒,眼眶发红。   第二日一早,于璟终于走出了破败的庙宇前往吴家村,春雨如丝,润物无声,千叶做响,泥泞满路,雨线飘入了于璟单薄的身子,雾湿了他的眼角。   于璟不惧风吹雨打,只为见到那个眉是春风展,眼若秋水聚,梨涡隐现,纯良无害的青峰,一想到青峰调皮的眉眼,于璟便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有满头银发的妇人,佝偻着身子缓慢前进,于璟跑向前去搀扶住妇人。   “老人家下雨天怎么还出门?”于璟道;   妇人答:“山中多鸟雀,糟蹋庄家,我跑来驱赶,不想半路下起了小雨。多亏了公子搀扶,不然我这身子骨可有的受了。对了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怎么来到此地?”   “老人家我前些日子寄宿在山间破庙还不曾拜访贵村。”于璟道;   “那公子今日冒雨进村所为何事?”妇人问道。   “老人家你可知一个姓吴的年轻公子,喜穿青衣,弱冠之年。俊俏非凡,眉眼风流。”于璟急切的问道。   “呵呵,我们村子里多数姓吴,只是你形容的这般俊俏的公子不曾见过,公子住在半山哪里多出没山精妖怪一类。   老身劝公子早些搬离破庙,莫被那妖怪迷失了心性。我孙子在山脚开了客栈,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住下。”老妇人道。   于璟听罢形神俱灭,从来不曾有吴青峰这人。自己难道只是南柯一梦,又或庄周梦蝶。   不怎么会那般仙人之姿,那般触感,怎么会是梦境自己随身携带的玉壶依旧如新。于璟回到破庙终日恍惚魂不守舍再也不复美人兮。   “吴青峰,无青峰——” 第5章 燕阴小道士   说到这青峰眼神凄楚哀婉,身段单薄,让人悱恻。苏恒不禁大惊原来青蜂也可化为人形。   “如此说来那阿牛的死与你无关?”苏恒放轻语气问道。   “阿牛是我引诱他的,被祝知用作练所用,我曾经落入祝知的陷阱,因为容貌出众,他便放过我一码,用我来引诱路过的行人,他便吸食生人精气,以此来增大功力。   但是我与公子暗生情愫,他是怕我与于公子藕断丝连,便要诛杀公子,在我的百般祈求下,才同意放过公子一码。   但同时我也要向他提供更多的生人。一切因我而起我甘愿自尝恶果。只是于公子依然痴呆,若我离了他不知如何是好。”青峰与于璟双手紧扣,两人苏恒也不好棒打鸳鸯。   “青峰你就和于公子先住在府衙,祝知在追查你们的下落。你带着于璟也不方便,府衙乃是正气聚集之地,谅他祝知也不敢贸然前往。”齐半夏早就被青峰于璟的故事感动,擦去晶莹的泪珠挽留道。   “对啊,公主言之有理祝知道行高深,你们还是留下吧,不要贸然离去,苏恒和公主也可以保护你们周全。”易行云也出面挽留。   苏恒站在一旁并不言语,对于青峰化人报恩,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青峰抚摸着靠在他肩头的于璟,眼角的泪珠划过他玉般的脸颊,顺承的点点头。   “对付歹徒我尚有些办法,只是五百年道行的蜘蛛精我可一筹莫展。”苏恒摊摊手。   “哎呦,还有小苏公子难以搞定的事情啊哈哈哈。”齐半夏笑的直不起腰来,故意让苏恒出丑,以报她和夫子受辱之仇。   易行云见苏恒愁容满面,推搡着正得意洋洋的齐半夏:“公主你就不要嘲笑苏恒了你办法最多了快些想想对策。”   “这么快就倒戈了?看来小苏公子魅力无穷,夫子现在都在帮你说话。对了不要叫我公主了。这个称呼恐招人耳目,以后叫我小七。”齐半夏嗤笑道。   易行云一听耳朵羞红,正好又与苏恒四目相对,一时尴尬不已,两人皆避开侧目。   易行云白皙的脸上更是像火烧云一样,他低着头反驳道:“公……小七你不要乱说,才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个我只是觉得苏恒总是被你欺负说不过你而已。”   “哎呦还脸红了,不说你了。我师兄是云莱二师父的入室弟子,我可请他来助我们。”   小七挑了一下柳眉,嘴角含笑,易行云的心思她早就琢磨透彻。只是榆木疙瘩看来不好搞定,夫子看来我要助你一臂之力了。   “师兄?可是山上的道长一类?我从不信奉道教,他们多数只是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不足为信。”苏恒正了正神色。   “云莱山上都是修道之人,燕阴多数名门贵族,多以把自己的子女送到云莱修行为荣,况且前相国也就是你的父亲苏相国,就是云莱上仙,玉虚仙君的大弟子,你怎可说云莱尽是些江湖术士。如此说来,岂不是连自己的父亲也辱骂在内!”   小七一听险些气的背过气去,云莱在燕阴可谓是无人不知,自己亦是东流嫡传弟子,这个什么苏恒居然不屑一顾。转念一想苏相国,当初才冠燕阴,不妨搬出来压压苏恒的气焰。   苏恒闻言眸色阴冷,脸上更如凝霜结雪一般凝重:“大弟子又怎样,最终还不是落的个下落不明,甚至被定为投敌叛国之嫌疑。”   “苏恒你不要一言概论,君上也十分崇拜云莱,况且杜陵上仙一直庇佑我朝安危,再说小七也是云莱弟子,你如此生冷言论是否有些唐突。”易行云看到小七提到苏恒父亲,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忙打圆场。   苏恒闻言冷笑道:“神仙离我们虚无缥缈,试问世间谁人真正见到神仙,再者国都的安危,一向是由我朝猛将征战沙场,保卫一方平安。和那些神仙道士又有什么干系?”   他向来不信奉什么神仙,道教,若真的有神,为何自己日日祈祷,父亲也没有任何消息。   “哼,榆木疙瘩,我去找师兄,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师兄的厉害。”小七甩袖转身,临走还气呼呼的剜了一眼苏恒。   易行云拉拉苏恒的衣袖,示意他跟着小七一起走,苏恒虽面色不悦,但还是耐不住易行云恳切望着自己的目光,便跟上他一同前往。   国都熙熙攘攘,人潮涌动,一旁的柳树款摆细柳,绕着护城河。   三人各怀心事走在一起,无人打破沉寂,径直跟着小七在街道上寻找师兄。   说来也是奇怪小七的师兄,怎么说也是东流的嫡传弟子,修行圆满应入道观,继续修行或者教导下一代,不知为何流窜与燕阴街头,听小七的语气似乎像是一个江湖郎中一般。   “这位大爷我给你算一卦,我可是风水大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程后路我也可以道破天机。怎么样试试?三文钱一卦。”叶兰生自卖自夸对着客人一通乱侃。   那客人打量了一下叶兰生衣服破破烂烂,穿着草鞋,头发上插着一根木头发簪。到是一副道士的打扮,眼睛虽英气十足,炯炯有神,但是难掩穷酸之相。   “不算,这吃饭呢。”客人打量了一番,继续吃饭,并不理会小道士。   “大爷,您不为自己算,也可以为家人算上一卦,我这个可灵了可以知吉凶福祸。小道士依旧不依不挠。客人有些不耐烦白了小道士一眼。眼尖的小二看到了浑身寒酸的小道士赶忙走了过来。”   “哪来的臭要饭的,跑到饭馆要饭来了,快滚晦气……”小二揪着小道士衣领就往赶。   小道士依旧面不改色,争辩道:“什么要饭的我是道士降妖除魔的,可保一方平安。”   “这青天白日哪来的妖怪,你们道士尽是招摇撞骗的。快滚年纪轻轻不行些正当行当。”小二一把推搡着小道士推出了饭馆。   小道士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只得苦笑拍拍身上的尘土。   身为第九代伏魔师到了他这一代更是落败,父亲下落不明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受尽苦头。   好不容易进入云莱修道,因为不自律被赶了出来,自己是个半罐子学艺不精,辜负师父的期望,还自命不凡为伏魔师,想想真是可悲。   小道士摇摇头用了一个铜板买了一个馒头,蹲在路边吃了起来,忙活了一天也没有挣到多少钱,爷爷的病可怎么办。   叶兰生思衬着下午继续找活计。身旁的法器却突然颤动发出金光小道士大喜。「小师妹」。   抬头正好碰到小七一行人,小师妹昂首阔步的走在路中间。   “小师妹我在这里。”叶兰生高兴的向小七摆手,小七听到熟悉的声音,慌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师兄啊,可找到你了,你怎么又蹲在别人饭馆门口?上次给你的钱又花完了?”   小七看到师兄一片欣喜,但是看到师兄手里拿着这个馒头蹲在饭馆门口不禁疑问。   再看到师兄全身穿的破破烂烂的,一副落魄的样子,那有在云莱时的潇洒风姿。   苏恒也是一惊小,七师兄不是云莱二师父入室弟子吗,怎么穿的如此落魄似是要饭花一般。   而且小七贵为皇室长公主,竟然和如此人结交,想来小七为人仗义,不分贵贱,广交义友。   叶兰生讪讪道:“这个,这个师兄以后再跟你说,你后面两位贵公子是你的护卫?”叶兰生好奇的问着小七,一个温润洒然,另一个面容俊朗侠客打扮。   “我的同僚,师兄此次找你是有重事,走我们进去再说。”小七激动的拉着拉着师兄的衣袖,走入饭馆。   眼尖的店小二,看到叶兰生又进来,立马双手插着腰,拦在门口粗声粗气的说:“滚滚刚刚把你撵出去,怎么又混进来,是不是想挨打?”揽着不让叶兰生就是不让进去。   叶兰生一副无辜状,朝着他的小师妹露出无奈的表情,反正是小师妹是燕阴公主,买下你这小店都绰绰有余,让她教训你这狗仗人势的店小二。   小七闻言,师兄被侮辱,不禁怒火中烧,正欲取下身上的九节回鞭。   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恒,从叶兰生后面站出来,冷冷的对店小二道。“五十两银子上些酒菜。”未免小七节外生枝,先堵住店小二的嘴。   店小二吞了一口水,瞪着眼睛看着叶兰生后面的三人,都穿着华贵异常,且容貌出众。   怕是国都贵人,没想到这臭道士还会认识这些人,立马灰溜溜的跑着准备酒菜去了。   “狗眼看人低,叫我师兄滚是活腻了吗。”小七恨的牙痒痒,要不是店小二跑的快,定要鞭打他一顿,让他见识下辱没师兄的下场。   “小师妹不怪他,你看我穿的一副穷酸样,任谁看了也会觉得我是叫花子,哈哈哈。”   叶兰生毫不为意,他们修道之人,外貌与他们而言只是一副臭皮囊,可有可无,世人百像,在他们看来只是一样。   小七嘟囔着嘴,以为师兄这些日子定是受到不少白眼:“师兄你也是啊,每次给你的银两都用拿去了?这衣服几天没洗了我怎么闻着有味道啊……”   苏恒易行云看着他们师兄一脸黑线,怎么看都是两个活宝,相传南柯德高望重,终日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东流却是天性洒脱,散漫随性,教导的徒弟也是这般另类。   一个古灵精怪,另外一个随性洒脱。这是小七这师兄不知是否得到东流的真传呢,苏恒不禁疑惑。   苏恒一行人说明来意。叶兰生却只顾着埋头果腹,大鱼大肉的往嘴里塞,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小七在旁边给他夹菜递水。苏恒眯着眼睛瞧着叶兰生更是满腹狐疑。   虽然云莱乃是历届修道之人所在,他为云莱弟子,但是丝毫不守清规戒律。   须臾直到叶兰生把最后一个鸡腿解决,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片心满意足。   “放心吧不就是个蜘蛛精吗?我可是云莱嫡传弟子,嗝,小问题。”   他打了一个饱嗝,拍了拍小七的肩膀,一身酒气的直往小七身上扑。   亏他在云莱没有白疼小师妹,这下有个管饭的了,小七推了推满身酒气的叶兰生。   “我就说师兄法力高强,师兄随我们一道回府衙吧。于璟痴呆不已,师兄你与师父学过医术,定然有办法救治?”小七一脸得意的和叶兰生站在一起,她对自己的师兄崇拜不已。   “这救病不是我的强项我也可帮你看看,大师兄云烛才是断病高手,只是云莱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半月之久。”叶兰生摇摇头。   “目前先除掉祝知,才是主要他目前,他化作人形潜在国都,实乃心腹大患。”   “我们快些回到府衙商量对策。” 第6章 破镜重圆   回到府衙青峰正和于璟漫步在庭院,于璟已经洗漱完毕,虽面容憔悴,但依旧难以掩饰俊朗非凡,身形挺拔。和青峰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梨花花瓣落英缤纷,如雪如霰,飘落他们一身。   叶兰生的法器感应到青峰的妖气,立马金光大作,嘀嘀的发出鸣叫。叶兰生定眼一瞧,一个绿衣少年,看似纯良无害的模样。   青峰一看到道士打扮的叶兰生,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拉着于璟躲到到苏恒后面。   “青峰你不要怕,这是我师兄,帮助我们对付祝知的。”小七慌忙解释,示意师兄不要瞪着大眼睛,瞧着别人。   青峰才牵着于璟走了出来,但还是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们精怪一类和道士向来是水火不容,天生的敌人。   叶兰生保持和善的微笑,这个小妖怪看来是吓得不轻,小心翼翼走到两人跟前。“这个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傻子?”   “叶道长,于兄痴呆前是个儒雅的学士,这种称呼恐怕有所不妥。”易行云怕青峰心里难受出面解释。   叶兰生拱起手,讪讪道:“我是个大老粗,是我唐突了,小公子莫怪。”   青峰这才放心,看着道士虽然衣衫不整,但是眼神澄澈,对自己并无恶意。   况且苏恒已经答应自己会保护自己的,于是松开于璟的手,交于叶兰生号脉。   叶兰生左手号脉,右手观察他的眼鼻,然后露出了不可察觉的笑意。   “怎么样?叶师父,于兄可有救?”青峰带着期许的眼神。   叶兰生把头转向青峰,沉声道:“这是他内心的魔障,解铃还须系铃人,小公子你可知他抑郁成疾的原因?”   青峰微微一怔:“我自是知道,只是我已经回来,他为何还是这般模样,当真的药石无医了吗?”   “这些恐怕是要问于公子自己了,如果真的是想要挽留心上人,就不应该让他整日以泪洗面,应坦言相告。”叶兰生说罢,哈哈大笑不再言语。   小七一脸疑惑,师兄怎么突然疯疯癫癫的,不依不挠的追问道:“师兄什么意思啊?于璟到底怎么了?”   苏恒也是一脸困惑,望着身旁的易行云,但见易行云似乎也是心领会神。   易行云噙着笑意拍拍青峰的肩膀。“不要担心了于兄,没有什么大问题,修养些时日就好。”   看到小七好和苏恒,疑惑不解的样子,易行云这才解惑道:“于璟用情至深,他早就在见到青峰时不药而愈,可是他知道青峰并非常人,定然在自己痊愈的时候,离开自己。于是他就一直佯装痴呆,这样青峰一定不会狠心丢下他,永远的待在他的身边。”   “什么他是装的,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苏恒此刻才恍然大悟。   “哈哈我也是才知道,师兄给于璟诊脉的时,发现于璟手心都是冷汗,并且身体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师兄就大胆推测于璟早已经痊愈。至于没有当场拆穿也是看他,是由对青峰痴心一片,实在是于心不忍。”小七捂着嘴笑着说。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小小的青峰精如此重情义,自古人心险恶,青峰化人尚知报恩。我们这些人尚且不如一只小小的青峰精。”叶兰生开始着手画符纸,一面喟叹道。   苏恒捏着易水剑,眉锋凌厉道:“如此,我们这就把祝知引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一网打尽,让他不再作恶多端。”   月朗星稀,竹影篁篁,竹叶斑驳落了一地,伴着清冷的月色,青峰着一袭青衣,脚尖轻点竹叶,来到祝知洞穴前,洞穴内黑黝黝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阵邪恶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而来,回荡在整个竹林:“你这贱人我正寻你,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为何不找人为我练功所用。”   黑黝黝的洞穴内,慢慢浮现一人身形,他玄衣黑发,眼眸如鲜血般殷红,似地狱里的厉鬼一般,他伸出他苍白消瘦的手,青峰的便身形不受控制,脖子被他死死的卡住。   “怎么不说话?如此怠慢看我不拿你问罪。”   说着卡在青峰脖子上的手开始用力,青峰脸色苍白,喘不过气来。   一阵鞭笞的声音,如惊雷般炸起,祝知的手被小七的九节回鞭猛地抽打出一条血痕。   青峰被小七一把揪住衣领,离开了洞口。   “祝知,我以后不会再受你管辖了。”   “哈哈你以为找个丫头片子,就可以对付我?你什么时候这般幼稚。乖乖下跪我姑且饶你不死。”祝知斜觑着眼,看着一脸稚气未脱的小七,丝毫不把她不放在眼里。   小七也不多说,手执九节回鞭,就往祝知身上招呼。“妖精快快受死。”   祝知转身连根拔起身旁的竹子,接住了小七咄咄逼人的鞭子。   竹子如排山倒海般向小七飞去,小七终抵挡不住祝知的妖气,气力不济倒身在地,九节鞭也被扔在一旁。   “我当是那来的丫头片子,原来是云莱弟子,有些皮毛功夫,只是我已然修炼百年,你的道行远远胜不了我,不如也用作我的练功精气所用如何?”   祝知收功,一脸猖獗,讥讽一般看着倒在地上的小七。料想青峰真是愚蠢至极,竟然如此低估他,找这么一个道行薄弱的小丫头与自己对阵,自己定要好好毒打他一番。   这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布满符纸密密麻麻的梵文,发着金光照得祝知头昏脑涨。苏恒趁着祝知一把扛起受伤的小七站在一旁。   叶兰生念着咒语那张网越收越紧,祝知捂着脑袋倒在地上,被网子笼络住不得动弹。叶兰生加念动速咒语,祝知口吐白沫已经神志不清。   “收。”叶兰生完成了最后的咒语。   “师兄那妖精如何了?”小七捂着胸口询问。   “已经被我拿下了,我还是第一次收复妖物,多亏苏捕快与我配合的天衣无缝。”叶兰一片欣喜,看向一旁的苏恒。   “哼师兄是我打头阵苏恒只是放下了符网而已。”小七咬碎一口银牙似是嗔怒的说。   “小师妹你受了伤快些回府衙,我和苏恒还要处理这妖物。”叶兰生说罢,与苏恒相视点头。   “于兄?你这神色慌忙可是要去哪里?”易行云看着于璟慌忙的神色。   “青峰你可看见青峰去了哪里?”于璟眼神澄澈,着急询问青峰的下落。方珂和府衙大人听到不由好奇。   “嗳他不是个疯子吗?怎么这会又清醒了?”   “于兄青峰随苏恒去捉妖了,不日就会回来,怕你过分担心就没有知会你。”易行云解释道。   “什么,青峰身子单薄怎么能去捉妖,这可如何是好?”于璟听到青峰的下落,更急的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终日在府衙门口四处张望。   “真是怪哉,疯子还能不药而愈。”府衙大人捋着八字胡子,看着依偎在一起的青峰和于璟,喃喃自语。   方师爷也附和道:“大人你说可不是,当时来府衙的时候还是疯疯癫癫,这才几日啊,变得斯斯文文,还谈吐儒雅,真是怪哉——”   话音未落就听到桂圆的小奶音。“公主你们可回来了。”   小七在青峰的搀扶下走了回来,于璟看到青峰又惊又喜忙把青峰拥入怀中。   不顾旁边人奇怪的看着他们的眼神,紧紧相拥在一起,相顾无言,青峰眼中尽是晶莹的泪珠。   “公主你不碍事吧,小的该死让公主身受重伤。”府衙大人看到小七扶着胸口,哭天抢地般,忙查看小七的伤势,这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又深的当今君上宠爱,若是有一丝闪失,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   “没事我只是皮外伤,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小七摆摆手,推了推拉着她的袖口揩泪的府衙大人。   “阿牛事宜到此结束,师爷你去发个告示,讲明前因后果。”易行云对师爷道。   “好的易太傅,小的这就着手去办。”方师爷踩着小碎步去拟告示。   “青峰于兄你二人可有什么打算?”易行云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历经磨难,终于破镜重圆。   “我本打算做昭阳大人的谋士,没想到昭阳大人唯利是图,出口竟要重金才肯举荐我,现下我已经心灰意冷,只要能够有青峰陪伴左右,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于璟说罢,含情脉脉的望向青峰,青峰温顺的靠在他的肩头。   “于兄不必自暴自弃,朝中多权势。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向父亲大人引荐你。”   易行云说罢从袖中拿出一份家书,几日前他曾从青峰口中得知,于璟仕途不顺,自己不如向父亲举荐了他,父亲一向求才若渴,于璟才思敏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定然能得父亲的心,也好解决的二人的去向。   “这是?家父是?”于璟大惊。   “哈哈这你不知道吧,我家这位易夫子就是当今易侯长子易行云。”小七拍拍易行云的肩膀,眉眼上扬得意洋洋。   于璟瞠目结舌,怪不得府衙大人和公主都对易行云毕恭毕敬,原来他竟然是当今易候的长子。   “如此有劳易兄费心,于璟他日能够得到易侯青睐,定当为易候肝脑涂地。”说着竟拉着青峰下跪。   易行云摇摇头,赶忙扶着两人。“于兄严重了,我见于兄言语谐妙,谈吐不凡,必然不甘做一个平庸之人,况且青峰体弱,你带着他风餐露宿,无疑加重病情。你二人日后常驻在国都,也有府衙的人照拂,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恒看了看易行云,发现他现在与小时候,判若两人,对人体贴,心思缜密到了极点,面面俱到又不显得突兀。   于是于璟拜别了苏恒他们,不日后奔赴易侯官邸,有了易行云的亲笔信,果然受到了易侯亲自接纳,成为易侯的谋士。 第7章 惊现剥皮怪   烟柳含翠,春意盎然,燕阴正是初春时节,到处一片欣欣向荣。   总角孩童,还在咿咿呀呀唱着童谣。阁楼里的少年,趁着先生摇头晃脑,沉浸在诗词之中,拿着一本诗经抱呼呼大睡。   在大街上四处吆喝的小贩,歌楼轩榭四处招揽客人的花娘……以及酒肆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只见一劲装女子,腰间别着九节回鞭,她豪爽的斟满酒,脸颊微醺,朝着对面的叶兰生举起酒杯。   “师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抓妖怪小分队的成员,恭祝师兄谋得新职。”   小七真心为师兄高兴,打小在云莱山上就被师父和师兄宠爱,与师兄的感情更是深厚有加。   叶兰生叶举起酒杯,爽朗一笑:“我天性洒脱惯了,既然小师妹执意挽留,我便与苏兄,易夫子共同谋职,铲除燕阴奸邪。”   说着举杯朝着苏恒和易行云,心里想着这三人出身非比寻常,背后都是当朝显赫之人,且不像一般纨绔子弟,专横跋扈,待人亲和友善,又一腔热血的保护燕阴。   燕阴最近颇为动荡,有邪灵不断侵袭,自己素为修道之人,有些法术,怎能坐视不理,任由邪灵对百姓的肆虐。   苏恒闻言,也不再摆着一张冷脸,举杯与叶兰生碰撞在一起。   前些时日自己本不相信什么精怪一类幻化人形,对道士这类更是反感异常。   经青峰一事,亲眼所见青蜂能够幻化人形,知恩图报。也同道士一起联手收服蜘蛛精,这等凶恶之妖类,所以心里对道士一类成见有所改变。   “苏恒,本公主师兄法力无边,这下看你不是心服口服!”   小七因为师兄的加入,得意洋洋的看着苏恒,却因为不胜酒力,醉醺醺的直往易行云身上靠。   易行云看着像一摊软泥直往自己身上倒的小七,苦笑不得,依旧是柔声道:“小七不可再饮酒了,你下午还要温习功课,如此模样莫不是想要逃课?”   小七依旧是一副迷糊的样子,干脆当做充耳不闻,就是一动不动,看夫子能够拿她怎么办,一提到温习功课,看到书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她就头昏脑涨,不如抓几个妖怪来的痛快,无奈皇命令难违,父皇三令五申的让自己学习诗词歌赋,还派了夫子随身。   “夫子,这个小机灵就知道偷懒,你下次看到他她这样,就应该像我这样。”   叶兰生露出狡黠一笑,一把抓小七的鞭子,小七立马睁开眼睛,她尤其钟爱这条鞭子,无论何时都随身所带,发觉鞭子被师兄抢走立马警觉起来。   “师兄,鞭子还我。”小七说话清晰,根本不像之前一副迷迷糊糊,醉酒的模样。   叶兰生哈哈大笑,一把把鞭子扔给小七:“夫子你看,这个小机灵就喜欢欺负你这种老实人,记住我的方法哟。”   苏恒看着他们师兄俩简直是一对活宝,发觉易行云也正掩着袖子低低的笑着,这一笑使得他原本就清丽的容颜,更加俏丽,他双颊微润,凤眸潋滟,只消一望便使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易行云猛然回头,发现苏恒眼神迷离的望着自己,正欲搭话,苏恒随即又变得眼神清冷,面孔似是凝霜结雪,不容侵犯。易行云也不敢轻易靠近,生怕惹得苏恒不悦。   小七一把接住自己的爱鞭,像是宝贝一样拿在手里把玩,然后随意挥动了下,正好打在一人衣袖上,那衣袖刺啦一声破了个大洞。   “臭丫头,看你干的好事,本公子穿的可是绫罗绸缎,那是你等低贱之人碰得。”那人眉眼一横,怒气凶凶的瞪着小七。   小七正欲道歉,听此人言辞,便再无愧意。“小胖子,本姑娘那里看到你在此,无心之过,你莫要得理不饶人。”小七把鞭子缠绕在一起,悬挂在腰间正欲离去。   那人一把抓住小七的肩膀:“想走?我燕阴小霸王可不是吃素的。”   小七本是练武之人,最忌讳别人偷袭,那人一个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小七的过肩摔,摔倒在地,疼的嗷嗷叫。   苏恒一行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探出身来,看到小七威风凛凛的正在朝着一个小公子扮鬼脸。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小七道:“臭丫头你等着,看我不让你家破人亡!”燕阴小霸王在奴仆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离开。   “小七那是何人?你怎么出手伤人?”易行云见状,疑惑道。   “还什么燕阴小霸王,我看是臭狗熊还差不多,夫子我们继续为师兄接风洗尘,莫要管他。”小七一片洒脱,揽着易行云就往回走。   一旁的苏恒若有所思,那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酒肆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苏恒闻言,立马捏紧了易水剑柄,四人前往声源,只见店小二脸色苍白,倒在地上,抖成筛糠,指着屋子说不出话来。   苏恒见状,只身踏入客房中,见一华服公子仰面倒在床上,再仔细看上去,华服公子的面孔竟然像个白面团子,没有五官,脸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痕,景象恐怖至极,任苏恒内心强大,也不曾见过如此诡异场景。   “道士,你过来查看下,易行云小七你俩切勿入内,死者恐怖至极,恐你二人难以接受。”苏恒对站在门口的三人道。   小七一听指名不让自己入内,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她非要反其道而行,跨在她师兄面前,非要看看是如何的恐怖至极,还是苏恒这个可恶的家伙恫吓自己。   叶兰生被小七险些推到在地,无奈的摇摇头。紧接着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小七面色惨白,吓得瘫软躲在叶兰生身后。   苏恒无奈翻着白眼,继续查看尸首。   叶兰生上前查看半晌道:“怕是妖类作怪,此人五官是被妖怪剥去了,实在是恐怖至极。”   易行云见此场景也是心惊肉跳,却不能像小七她们女子般,惊慌失措,只能靠近苏恒,方觉得安心些。   “这是什么妖怪啊,也太狠毒了吧,居然剥人面,这等险恶之事。”小七方恢复神色,咬牙切齿的道。   “妖类天性残忍,像青峰一类温顺善良的少之又少,多数都如祝知一般,凶残屠杀人类为荣,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我前些时日在外游历时,也曾听闻有妖怪剥人脸,专门猎杀年轻这等险恶行径,没成想他这么快就溜到燕阴了。”   “如此说来,此时事关重要,我们应立即禀告府衙大人,早日加强燕阴戒备,捕获此等妖类。”   苏恒点头道,竟有这等凶残的妖怪,杀人也就算了,还掠夺死者容貌,实在是可恨至极。   苏恒一行人回到府衙,早有人翘首以待,一小厮打扮的人站在府衙大人身旁颔首。   “苏恒此事我已知道,听歌坊的媚娘差人来,请你们到听歌坊坐镇。”府衙大人上前询问苏恒的意见。   “听歌坊?那等烟花之地怎么能随意去?”小七一听「听歌坊」,不正是燕阴著名歌妓馆所,不由恼怒的瞪了府衙大人一眼。   方师爷忙踱着小碎步上前,俯首道:“公主莫要动怒,听歌坊非是一般烟柳之地,乃是文人骚客汇聚之所,当然也在我们官府的庇佑之下,同轩榭并列齐名。”   “哼,强词夺理,我倒是要听听她们的歌姬何等美艳,让你们这些人流连忘返。”   小七摆了一下衣袖,坐到一旁的藤椅上,且听府衙大人究竟要让自己做些什么。   府衙大人赔笑,叹了口气道:“现如今剥皮怪肆虐,我们又毫无头绪,媚娘担心他们的花魁月流莺出了什么差池,这才遣人来请诸位。”   “府衙大人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她月流莺名冠燕阴,才貌无双,是燕阴尤物不假,那黎民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我等巡查剥皮妖分身无暇,还要去一个花楼看什么花魁,实在的不和常理。”   叶兰生看似漫不经心的道,他早就一眼看破,这府衙大人收了不少,听歌坊的贿赂。名义上说的好听,实际是让他们跑一趟,他自己白白得了好处。   府衙大人一时语塞,顿时满脸通红,挤着他的绿豆小眼,使着眼色给师爷。   师爷心领会神,蠕动着肥硕的双唇:“道长此言差矣,你们可知这妖怪好何等面皮?”   苏恒摇头:“不知……”   “这妖怪好猎杀美人皮囊不论男女,凡姿色甚佳便大开杀戒。轩榭相公玉染现如今子在王宫侍奉太后,那妖物恐难以接近。   但听歌坊月流莺,容颜俏丽,冠绝燕阴,多少人为一睹芳若抛洒千金,在所不惜。   如此美人定然引起那妖物的兴趣,我等不妨在听歌坊埋伏些时日,一来护着月姑娘的安危,二来铲除妖物。”   这师爷虽然是一副谄媚之相,但吐露之言,有着几分道理,四人正一筹莫展,反倒被他三言两语点通。   “如此倒不失为一法,苏恒你意下如何?”易行云道。   苏恒点头,应允师爷一法。 第8章 歌坊花魁   四人整顿一番来到听歌坊,只见听歌坊楼檐前挂着湘帘,悬着彩灯灯,迎风招展,花娘相携于高楼上,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妖娆炫色。四人皆是初次所来,见此场景都移不开眼来。   苏恒自幼习武术,励志成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易行云在家中饱读圣贤书,也不曾来此地。小七与叶兰生本就是修道之人,烟柳之地,乃是云莱禁忌更不曾来此。   “哎哟,几位小哥好生俊俏,第一次来听歌坊吧?”四人刚刚走到门口,一衣着暴露的歌姬,像是得了无骨症,扑了个满怀在女扮男装的小七怀里。小七慌忙接住了她,她便像个八爪鱼缠绕着小七。   小七用衣袖挥了挥,强忍着满鼻子胭脂水粉的香气,向一旁的师兄求助。   “哈哈,诸位美人热情洋溢,师弟你好生享受。”叶兰生哈哈大笑,并未手搭救小七的意思。   “道长好生雅兴啊,居然也光临我听歌坊。”一个年长的歌姬笑着打量,一身道袍的叶兰生格外的起眼,却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他听歌坊。   苏恒面色冷酷,对围上来的歌姬丝毫不为之动容,拿出一个令牌对年长的歌姬道:“府衙官差苏恒,特奉府衙大人之命,来保护月姑娘,烦请姑娘带路。”   歌姬闻言,收起笑意,打发一众歌姬,慌忙领着苏恒一行人,往听歌坊内走。   听歌坊内,金纱万丈,纱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众人穿过层层帷幔,但间坊中歌姬众多,皆衣着艳丽,姿容娇媚。   小七看的目不转睛,王宫虽也是富丽堂皇,但一向以端庄典雅为主,这听歌坊当真比皇宫还要再富丽几倍,怪不得那些王朝权贵,大把大把的把金钱抛洒在此。若能得到美人几分薄情,也可忘却官场沉浮。   “贵客来访,媚娘有失远迎。”珍珠的帘幕下,款款走来一衣着华贵的妇人,她满头珠翠,脸上粉饰着精致的妆容。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只是红颜易老,无人能够永驻容颜。   “媚娘,我等特奉府衙大人之命,保护月流莺姑娘,现月姑娘所居何处?”易行云询问道。   “诸位且随我来。”媚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四人随着媚娘去了阁楼。   刚刚走到楼梯口处就听到一声打骂声,几只茶杯骨碌碌的滚落出来,一个模样周正的丫鬟捂着脸,哭的梨花带雨,撞开叶兰生跑到楼梯口。   “小浪蹄子,还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往陈大人身上靠,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月流莺的声音宛若娇莺出谷,婉转动听,出口却是尖酸刻薄。   媚娘脸色惨白,踱着小碎步,赶忙上前搀月流莺。“小祖宗,你这是闹什么,现如今燕阴妖虐横行,人心惶惶,你怎么还在这里打小婢呢。”   月流莺斜觑着丹凤眼望向苏恒他们,一甩杏色水袖,坐在凳子上。   “就派这几个人保护我?府衙大人有没有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上,媚娘我看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言辞高傲,充满讽刺之意,配上她那一张绝色姿容,真是不符。   小七听她此番言论,不由怒火中烧,自己本就是金枝玉叶,屈身护卫她便不错,竟然连苏恒一干人等都讽刺,实在是可恶至极。易行云死死的攥住小七的手,以免她节外生枝。   媚娘的脸更是青一阵红一阵,自家花魁当众拆自己的后台,她却不以为意,仿佛十分惧怕月流莺一般,赔笑道:“莺莺呀,这些是府衙大人手下的高人,个个都武艺高强,这次任那剥皮怪如何的横行,也进不了咱们的身。”   月流莺摆弄着她的玉指头,“想我月流莺冠绝燕阴,谁人不爱慕我,你们可要给我看仔细了,出了差错唯你们是问。”   “那是那是,我等定然看护好月姑娘。”叶兰生连连点头,这花魁简直就是小祖宗,不过自己家的小祖宗也快爆发了。赶紧拉着小七退出月流莺的闺房,小七一脸不爽,她何时受过此等屈辱。   叶兰生拉着小师妹走出正厅,苏恒易行云亦尾随着他们。   “行了,你别胡闹了,我们还要靠这花魁引出剥皮怪。”苏恒厉声道,然后查看听歌坊四周的布置。   小七虽心有不甘,却也识得大体,知道孰重孰轻,只得哼哼唧唧的站在一旁。   听歌坊布置考究,家什物件,无一不雕刻精良,但防备一类却是疏漏百出,任何小贼都可轻易翻身跃入内。   四人再三商榷,一人守一方向,避免剥皮怪入侵。倒也奇怪自从他四人入驻听歌坊,外面剥皮受害者也有所减少,似乎剥皮怪也在密切注视他们的动向。   苏恒望着皎洁月色,不觉困意袭来,靠着柱子昏昏入睡,梦中尽是烈焰红莲,像火一般燃烧,似是业果。忽觉身上一股温热,苏恒猛然睁开双眸,抽出易水剑。   “谁?”   只见黑暗中一双盈盈美目,似星辰闪烁,那人声音温软道:“是我苏恒。”   苏恒望了望身上的一件风衣,这才知道原是易行云为自己披衣,这次收起满身寒气。   “多谢,你怎不在厢房休息?晚上妖类肆意走动,不太安宁。”   苏恒别开脸,看着檐下晃悠悠的月亮,心里亦被一层暖流包裹,驱散了他满身寒意,和连夜梦魇。   易行云坐在苏恒身旁,也同他一起望向月亮。两人相顾无言,胜过千般语言。   这时坊中传来婢女的疾呼声,苏恒捏紧易水剑,从台阶上翻下来,易行云紧紧随其后。   婢女面色惊恐,神色十分慌张,一头撞在叶兰生身上,叶兰生擒住她的手。   “如何?可是莺莺姑娘出来什么差池?”婢女大气不敢出,指着莺莺的闺房。   “小姐,小姐——”   媚娘也听到了响动,看到婢女脸色苍白模样,哭天抢地一般。“莺莺啊,妈妈不能没有你!”拿着香帕哭哭啼啼。   苏恒面色冷峻,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层层纱幔随风飘扬,但见月流莺仍着杏色薄衫,背着他坐在床上。   “月姑娘?可是无恙?”苏恒询问道。   月流莺发出嗤笑的声音,喉咙里竟是不男不女的之音。“苏捕快,莺莺已被我所吃,你等仔细自己的皮肉。”然后慢慢转过身,五官皆不见,只剩下白面团的脸。   苏恒敛聚眸色,手持易水正欲击杀月流莺,只见一闪着金光的法器,将他的剑击落。   “且慢,他非妖类!”叶兰生收起地上的法器道。   莺莺见状揭开面具,指着苏恒,捂着腹部。“哈哈,如何我这易容术,竟然连大名鼎鼎的苏捕快都瞒住了。”   “荒谬,莺莺姑娘怎可开这般玩笑,若非道长出手阻拦,你定然会被我一剑击中。”   苏恒脸色凝霜结雪,一干人等奉命保护她,她竟然不当做回事,把他们像是孩童一般嬉耍。   月流莺吐吐舌头,作无辜状:“干嘛当真呢?我看你们几个成日这般迂腐,逗逗你们而已,不好玩,都是些凶巴巴的人。”   月流莺扔掉面具悻悻的坐在床边,瘪着嘴巴。媚娘闻言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但看到自家花魁好端端无恙,才破涕为笑,不闹不怒的带着笑脸哄着小祖宗。   小祖宗却不领情,非说苏恒他们扰乱了自己的兴致。   “这简直就是小祖宗,三番两次的生事,还不知道以后要折腾我们多少次。”   叶兰生打了一个哈欠,他本在房梁上睡的正好,被扰清梦不说,还是一件荒谬之事,此刻只想睡个回笼觉。   苏恒见余下三人皆露困顿之色,开口道:“你们三人休息下吧,我独自看守,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易行云看了看苏恒,他眼角也有些发青,定然也是疲惫异常,却还要强忍独自留下看守。   小七已经靠在叶兰生身上打着欢快的小呼噜,叶兰生也不推辞,扛着小师妹就下去了,只剩下易行云与苏恒对视。   “苏恒你莫要烦躁,这月姑娘天性烂漫,如孩童般爱调笑而已。”易行云看苏恒眉头紧锁,开导道。   苏恒并非为月流莺之事烦心,他现在烦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为何自己梦中时常梦到像火一般燃烧的红莲,时常饱受吞心噬骨之感。“并非为她所烦,你可知梦境之事,有几分是真的是假?”   易行云蹙眉,抬起盈盈目光,对上苏恒一双清眸。“梦由心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不曾,梦中景象我从未见过,却能身临其境,且反复是同一景象,我觉得是有所预示。”苏恒道。   “你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我帮你看看,我早些学过些玄法。”易行云伸出手示意道。   苏恒深信不疑,易行云只是一介书生,怎会像叶兰生那般推算问卜,但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是吹嘘。   伸出手覆在易行云手上,只觉易行云手指温软,肌肤细腻,摸起来爱不释手。   易行云闭紧双眼,不多时面部抽动,汗水像雨滴一般滑下他玉一般的脸颊。易行云猛然松开和苏恒紧握的双手。双目瞪着大大的,十分震惊的模样。   “怎样?可是有什么不妥?”苏恒扶住险些到地的易行云,易行云摆摆手,他所观苏恒梦境竟然如炼狱一般,仿若置身与烈火中煎熬。   “不曾,你梦中紊乱,怕是这些时日操心精怪一类,敏感异常。”   易行云看到苏恒紧紧攥住他的双手,不禁脸颊通红,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苏恒不知易行云的顾忌,依旧只是紧紧攥紧他的手,望着他欲知究竟,易行云只是摇头不愿再言语。   “小姐,小姐——”丫鬟跌跌撞撞从秀楼上跑来下来,喘着粗气唤着她们小姐。   苏恒正欲望前往,易行云拉着苏恒衣袖道:“可是莺莺小姐又是戏弄我们?”   “我看不像,且去看看吧。”苏恒捏紧易水剑走向秀楼,只见这次莺莺仰面躺在床上。   抱着头,俏脸扭在一起,口呼:“疼,疼……”   听到响动小七他们也慌忙赶来,看到在床上疼的直打滚的月流莺。   “她又要玩什么花样?这次是苦肉计?”小七一脸不屑,看着月流莺丝毫没有好感,只觉得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必然又是戏弄他们。   小婢哭的梨花带雨,哀求道:“小姐这是偏头疼,不是做戏给大人看的。叶兰生闻言走向床前,撩起窗幔,把手放在月流莺的脉搏处,然后用手指在她身上点了几下,月流莺便昏睡过去。   “我点了她的昏睡穴,莺莺姑娘这偏头疼平时的何人诊治的?”叶兰生看月流莺气息平稳,脉搏有力,应该暂时是无事。   小婢这才停下了啜泣,小姐虽然平时肆意辱骂她殴打她,但是自己自小跟随小姐,从来不曾埋怨小姐。小姐每次偏头疼复发,比她亲自承受更加难受。   “小姐每次偏头疼复发都是花酌公子亲自来诊治的,只是现下已是夜半,若是贸然打扰花酌公子是否有些唐突?”   “事关人命,也顾不得那么多,况且我早有耳闻花酌公子杏林天下,其人更是宅心仁厚,必然不会推辞,小七你随小丫鬟去一趟。”   苏恒想起,在燕阴也曾耳闻花酌公子医术高超,这等飘逸之人,幸能一睹姿容。   小七强忍住睡意,同小婢一同前往花酌公子医庐。 第9章 花酌公子   只见一人坐在轮椅上缓缓前行,那人着白色的云纹长袍,五官俊俏,眼眸藏冰,无喜无悲——   后面跟着两个身材窈窕的婢女,一人着粉丝衣衫唤作娇女,一人着紫色薄纱唤作萱萱,二女皆姿容上等。   月流莺伏在床头,直嚷着头痛,看到这花酌公子,收敛了许多,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脸上几片彤云飞过。   “花酌公子,莺莺头痛不已,劳烦公子诊治。”媚娘掩着香帕道。   花酌公子并未看向媚娘,只是点点头,眼眸依旧是波澜不惊。   娇女将公子轮椅缓缓推到月流莺面前,月流殷把头埋在了被子里,竟然像是小孩子一般娇羞,萱萱撩起窗幔,托起莺莺的玉臂,花酌公子这才伸出修长的手指附在莺莺的脉搏处,眼神却望向窗幔,像是看着一团空气。   “这花酌公子有些古怪啊!”眼尖的小七捅捅身后的叶兰生。   叶兰生半晌低声答道:“公子是有眼疾,他看不见。”   “什么眼疾?我看着他像常人一般。”小七不可置信道,这花酌公子虽然看着古怪,但双目幽深,不像一般盲人双眼浑浊,无神无彩。   “若人心思澄澈,便是盲人也可神采奕奕,这花酌公子乃是燕阴名医,救死扶伤,妙手回春,自然眼眸比一般盲人有神采。”易行云道。他一向尊师重道,这花酌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让他喟叹不已。   不一会从帘幕里走来一紫衣婢女,看向在外守候的诸位。“公子要施针为月姑娘诊治,为避免烦扰,请诸位到侧室,片刻即好。”   苏恒往里面张望了下,层层红纱遮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清,紫衣婢女揽着他示意他不要入内,众人只得悻悻来到侧室。   月流莺在花酌公子的医治下,昏沉沉入睡,苏恒一行人见她无碍,便退回楼下,折腾了大半夜,几人更是倦意重重,苏恒回到三人休憩的厢房,叶兰生已经倒头大睡,易行云背靠着他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苏恒见易行云一条雪白玉臂耷拉在铺盖外,细心的把手臂放回,然后为他掖好被角,也背靠着易行云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苏恒敏锐的触觉,感觉身后细细繁响,易行云似乎慢慢的起身,还将他的小脸靠在自己身旁,温热的气息直直的扑上来,苏恒内心里祈盼他能够更近一步,心里未有一丝一毫的厌烦,易行云却是轻巧的翻身下床,然后轻轻打开门阀走了出去。未及多时苏恒猛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目光如炬望着易行云离开的门。   弯月在白纱般的云雾里穿行,漫天星斗光辉灿烂,斗牛已浸入紫薇之分。   苏恒小心跟随易行云,但见他谨慎的朝四周张望,警惕异常。   易行云转进一条小巷内,小巷内漆黑一片,他半个身形陡然被黑暗包裹着,然后站在黑暗中半晌不动,似乎念念有词。   不多时黑雾中渐渐现一人身形,那人玄衣黑发,目光如鸷,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笑意,看着邪恶至极,下半身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苏恒大惊,易行云一向温顺体贴,秉性温良,怎会识得如此邪恶之物,莫非燕阴的剥皮怪便是这易行云,他是被邪魅俯身所以才迷惑本性,肆意在燕阴大开杀戒。   也难怪,他们三人多方查探,剥皮怪行踪鬼异,都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若是他们之中一人,倒也解释合理,他们断然没有想到身旁之人,这易行云隐匿的竟如此之深。   他二人低声交谈,似耳语一般,窃窃私语。苏恒竖起来双耳朵也没有听清,但他有些不死心,易行云的心性他是了解的,秉性纯良,怎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剥皮怪,自己一定要问清楚,苏恒无意间碰到一旁散落的竹竿,哗啦一声竹竿应声而落地。那浓雾中的黑袍人,旋即消失不见,易行云惊恐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恒。   “什么人?”这时巡捕们听到响动,举着火把向前查看,苏恒正欲阻拦,易行云身后却闪现一人身形,直挺挺的躺在地面,面目像白面团子,五官全然消失不见。   为首的巡捕走向易行云前查看,看到地面上直挺挺的尸体,立马抽出刀,对着易行云。“来人,剥脸怪已现身,易太傅多有得罪!”   苏恒一个箭步上前,手持易水剑柄,挡在易行云身前。“任何人休想伤他一分,是有人蓄意栽赃,剥皮怪此刻怕是已经逃遁了出去。”   巡捕头四下张望,街道人影惨淡,也未见一人。“荒谬,我明明看到这人直挺挺倒在地上,怕易太傅便是这名震燕阴的剥皮怪,来人给我拿下!”   巡捕不听二人争辩,即使易太傅身份非同一般,他也顾不得,剥皮怪肆意横行,残杀平民性命,必须拿下。   苏恒敛聚眸色,眉骨像沟壑一般深,看来这帮巡捕是不听辩解,他抽出易水剑,剑气凌然,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惨淡的光辉。   那帮巡捕多有耳闻,苏恒剑技高超,一时间被其剑气震慑,未有人敢上前一步。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剥皮怪拿下,别伤了他俩。”   巡捕头结结巴巴催促道,他自己也吓得一身冷汗,剥皮怪加上苏小公子,他们俩一人可足可抵百人。   易行云早就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只是怔住一般躲在苏恒身后,大眼睛一片茫然。   苏恒拉起易行云的手,见他的手温软与一般常人无异,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苏恒抱起易行云,足尖轻点,腾空而起,跃到房檐上,他不知为何看到众人指责易行云,自己亦担忧至极,生怕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苏恒在房檐,腾跳飞越,像一只灵动的猫,那些巡捕们望尘莫及,不多时便看不到那些火把的迹象。   易行云搂着苏恒的脖子,耳朵里尽是猎猎寒风,他望着苏恒俊朗的面容,只觉得心跳如鼓。   “苏恒,你为何救我,都是我不好还连累了你。”易行云把脸贴在苏恒胸膛,愧疚道。   苏恒感觉胸前一阵温热,低头瞥见易行云正伏在自己胸前,因为刚才的一番惊吓,他长睫蔼蔼,正扑簌簌的抖动着,不觉也面红耳赤。   “你倒是说的什么话?危难当前,我又怎会弃你而去,况且你我心知肚明,知你并非剥皮怪。”   苏恒停在破庙前,把易行云细心安置在稻草上,为他整理被风吹散的发丝。   “那你之前看我诸般不顺眼,如何又变了心性,知我并非歹人。”   易行云蹙起峨眉,似是抱怨道,前些日子苏恒对自己多有嫌弃,自己亦不能靠近他,为何又这般舍命救自己,着实让他难以揣测苏恒的内心。   苏恒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是我心胸狭隘,误会与你,少时之事,本就是孩童无意之举,我竟然耿耿于怀至今,你可愿原谅我?”   “我不曾介怀,苏恒我只愿你知道我亦真心待你——”易行云红着脸吐露真言,他只愿苏恒能给他几分柔情,能够让自己在他心中占据一地。   苏恒盯着单薄衣衫的易行云,敛聚眸色,沉声道:“我方才见你在一片浓雾中与一人攀谈,那人看着并非常人,可是什么精怪缠着你?”   易行云闻言,面色苍白,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莫不是你眼花了吧,我不曾与任何人攀谈,夜间走动纯属无意入睡,苏恒你莫要忧心。”   苏恒拉住了易行云的衣袖,眼睛变得凶狠。“你可知这剥皮怪作恶多端,我一时可以护着你,可也护不住你一世,你若实情交代与我,我便酌情处理。”   “原来你也认为我就是剥皮怪!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再来救我,你现在便抓了我去算了。”   易行云试图挣脱苏恒的钳制,他心如死灰,原本以为苏恒相信自己,如此看来苏恒是想要单独审问他。苏恒是手一用力,易行云双脚一软,再次跌入他的怀抱。   “那你说若你不是,怎么会认识那非人非妖的黑袍人?”苏恒语气阴森的贴在易行云耳旁,热气撩红了他的耳垂。   易行云脸色酱红,依旧坚持道:“那是你老眼昏花,都说了没有什么黑袍人,你还在这里紧追不放。”   苏恒搂住了他的腰肢,用刀柄顶住了他的腹部,假意恐吓道。   “还真是嘴硬,黑袍人究竟是谁?你要是不说我便一直纠缠着你不放,我是不会任由你被邪物入侵的。”   易行云一时语塞,还真是榆木疙瘩,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可是两人僵持不下,大眼瞪着小眼,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阿嚏。”易行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已是子夜时分,雾重霜寒,易行云身子本就单薄,整个人冻的有些僵硬,忍不住往苏恒温热的怀里钻。苏恒顺手把他搂紧,也不顾二人此时都面红耳赤。   苏恒终究是不忍,柔声道:「可是受寒了?」忙把自己的衣服,披在易行云身上。”易行云低头,心里甜丝丝的。   易行云裹紧苏恒衣衫,身上才渐渐有些暖意,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若是再追问我,怕是要被冻死子这破庙里。”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但是那邪物你还是离他远点的好。”苏恒言辞诚恳,真心关心易行云。   易行云低头,心头暖意盈盈,着这苏恒虽然面冷,但是心热,对自己是百依百顺,自己亦十分欢喜。   苏恒鼻间突然涌现,一阵香气,这味若香若麝,时浓时淡。   “不好,有毒气——”话音刚落,便觉得眼前一黑,腿脚瘫软,身体不受控制倒地。 第10章 剥皮妖现身   苏恒缓缓的睁开眼睛,茫然无措的望向四周,四周全部笼罩在一片青色薄雾中,光线惨淡的穿破薄雾,迷迷蒙蒙,苏恒的头顶是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突然一阵阴风拂面,只听到「啵」的一声,光影一抖,烛光映照在他脸上。   伴随着薄弱的烛光,他才看清头顶上黑压压一片原来是枯萎的藤蔓,自己正被绑在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那树干青苔遍布,藤蔓丛生,脚底下是黑色的污泥。   想来那藤蔓便是被这污泥滋生,他的手脚被藤蔓死死的束缚住,他试图挣脱,那藤蔓仿佛是有了生命,缠绕的更紧,甚至已经把他的手腕勒出血痕。   透过青色的薄雾,举目望去,古树遮天蔽日,仿若久经风雨,已逾千年,隐约看到枝干上面悬挂着泛着细碎银光的丝线,苏恒挣脱了下藤蔓空出双手,从身后拿起烛台,藤蔓一见到光影飕飕的躲开来,似乎十分畏惧火光,松开了他的手腕。   苏恒摸到一根枝条,指间碰到一个薄薄的物体,那物体入手冰凉噬骨。   他把烛台凑近物体,借着微弱的烛光,定眼一瞧是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子,杏眼桃腮,雪肤高鼻,只是透过面皮,竟然隐约可以看到自己手掌的纹路,苏恒猛然一惊,吓得他寒毛倒竖,有些踉跄的倒退几步,那物体只不过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并非人脸。   只不过不知何人是用了何等妖法,竟然使得这面皮如生人一般栩栩如生。   他放眼望去,那丝丝缕缕的枝蔓上尽是挂着各色面皮,都是些容颜俏丽之辈,若是生前只消是看一眼便让人沉浸其中。   苏恒顿时头皮发麻,努力咬紧牙关,不发出声。   这时一把绵柔悦耳,雌雄莫辩的声音,在林间回荡,那些薄如蝉翼的面皮随风激荡,那声音仿佛带着噬骨的媚意,像是羽毛一样撩拨人的心弦。   “可是醒了?”   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却是熟悉的关切之声,苏恒的面前再次掠过一阵急风,那人轻踏着风出现在苏恒面前。   一张妖艳而熟悉的脸,出现在荧荧烛光中,她披散着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穿着一身烈焰红裙,似是玩味般打量着惊愕的苏恒,手指呈兰花状,掩着紧抿的双唇。   “怎么会是你月流莺,你非常人?”苏恒诧异的望着,听歌坊花魁月流莺。那月流莺只是一介花魁,何故如今妖气冲天。   “呵呵,月流莺,我如何是她,我便是我自己,你可知千面郎君?”月流莺转动凤眸,双眸潋滟,似蓄着澄澈湖水。   苏恒看着熟悉的花魁,虽有些鬼魅,但月流莺天性烂漫,绝非剥皮妖怪。“莫非月流莺——”一个大胆的念头,涌现心口。   “没错,我并非月流莺,她已经被我害死,我便取了她这张皮囊,如何?苏捕快我可美呀!”   她披着月流莺俏丽的皮囊,发出嗤嗤的笑声,这声音一瞬间充斥在山洞里,令人毛骨悚然。   “苏捕快,你可看好了,我是千面郎君,花酌。”她把右手放在自己的脸部,他的脸开始慢慢的扭曲,然后重组成一个新的轮廓。   “这是店小二——”苏恒挣扎着绑在手上的藤蔓,瞪大了双眼。这店小二分明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剥皮现场,被吓破胆的小二哥。   很快店小二的脸也慢慢变得模糊,又变成了一个老妇人纵横沟壑的脸,那老妇人冲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着,苏恒猛然想到,这个老妇人正是,他们在追查剥皮怪时的指路人,他顿时脸色苍白,冷汗如雨下。   他们只知追查剥皮人,而不知剥皮人已经可以幻化千人面孔,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最后那妖怪的脸停在了一个年轻俊朗面孔上,那本双目不明的花酌,此时竟然目带潋滟,神采奕奕,嘴角噙着笑意,闪烁着盈盈目光,站在他的面前。   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吧,身为燕阴名医,花酌公子,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剥皮怪!   “这是你的本来面目吧?花酌。”苏恒强打精神,脸上凝霜结雪,没想到自己一向看好的名医花酌,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剥皮怪。   花酌慵懒的扶着藤蔓,玩弄着一股发丝,虽然是一张俊俏干净的脸庞,却是一股子女人作态,一颦一笑间,满是浓到化不开的媚意。   他露出整齐的齿贝微笑着:“真实面目?我恐怕是自己都不记得了,这张脸是我从一个濒死的少年身上掠夺的,他得了很重的病,气息奄奄,话都说不清楚,我看他那么痛苦就助了他一把。   这张脸看起来没有什么特色,可我却偏爱的紧,我生前也如他一般拥有干净的脸,一双澄澈的眸子。”花酌近乎迷恋般,抚摸着自己的脸。   “你只是妖类,随意猎杀人类,泯灭天性,实在是可恶至极。”   苏恒狠狠的道,看着满壁的人皮,只觉得森森寒意,多少人惨遭他的毒手。   “妖类?”他摇头叹气,“那不过是世人创造的可笑字眼罢了。”   “你究竟把我抓到这里是什么目的?或者是想剥了我的人皮?”   苏恒用余光瞥向四周,试图寻找脱身的方法。然而四周黑黝黝,什么也看不清,自己亦动弹不得,恐难以逃脱。   但是看到身旁的莹莹烛光,想到这些藤蔓畏火,或许自己可以趁着这剥皮怪不注意,推翻烛台,引燃藤蔓,逃出生天。   “人皮?我向来只剥那些容颜俏丽,上等之辈,你虽然容颜也在上等,却激荡不起我的兴趣来,整日冷面铁脸的没有半分人情味。   那个时常和你一起,着鹅黄薄衫的小公子,他的姿色倒是很中我意。   若我剥了他的面皮不仅在燕阴身份显赫,而且还可以肆意游玩,再也不用装成一个瞎子整日看病,倒也是美事一桩。”花酌玉指把玩着长发,嘴角噙着邪恶的笑意。   提及易行云苏恒不禁心下一寒,方才自己同易行云一起,自己此刻被这剥皮怪控制,还不知他身处何处,或许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得恶狠狠的盯着花酌。   “你休想伤他一分一毫,若你伤他一分我便把你这老巢搅烂。”   苏恒身上泛起阵阵寒意,却依旧毫不畏惧,他现下只想只得易行云的下落,不如故意激起他的怒意,探探花酌的口风。   花酌转动着流光溢彩的眸子,略有愠色:“你莫要着急,我若是想要伤那公子,早就得手了,只是那公子有神灵庇护我是接近不得,只得把你抓过来。   让你参观我这天上人间,这些面皮可是我走访齐国各地,收集的姿色甚佳之面皮。   他们个个千娇百媚,有沉鱼落雁之容,为了保存他们我可是费尽心思呢!   先是用刀片薄薄的把面皮取下来,这面部既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薄了不易保存,厚了手感极差,只需如蝉翼一般厚度既可。   然后用郁金香香汤浸泡,使之变得香美,再加以冥界的彼岸花汁使之永不会腐烂,保持艳丽殊容。”   花酌顺手抚摸着一张小小少年郎的面皮,那少年不过弱冠之年,肌肤映雪,娇嫩无比,若是长大成年定然是倾国倾城。   “你容颜已经是上等,为何又丧尽天良的猎杀这些少男少女?岂不是有损阴德?”   苏恒强行忍着内心翻滚,听他此番言论似乎是对人脸,有着过分执念,但听闻易行云安好,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   花酌从石头上起身,俏皮的眨着眼睛。“为何?世人皆有爱美之,为美痴狂更有甚者,我便取得千人容颜,世人皆羡慕我艳丽姿容,有何不可?。   只是可悲,凡人为了一副数十载的面皮,朝秦暮楚,喜新厌旧,若我早些拥有此等俏丽姿容,他定然不会被人勾引。”   花酌的眼神有些空洞,甚至茫然看向了郁郁葱葱的藤蔓,似乎是触动到他的往事。   苏恒默不作声,继续望着花酌。   花酌半躺在藤蔓上,头发像墨玉一般光滑,肆意的散乱在四周。“我见过千百种面孔,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样子的吗?”   "当然是天下至美之面孔,你想成为天下最美的人。”苏恒不假思索。   “没错,我确有此意,但凡人之面孔,说白了也是俗不可耐,我想取得天神之姿,超凡脱俗,不沾染半点烟尘,一颦一笑如水墨般徐徐晕染。”   花酌说着眼前仿佛涌现一人,那是他唯一见过的神,着一身粉色薄衫,执着一柄白玉玉萧,眼神清冷,无悲无喜。   苏恒沉声道:“你太执着于外貌,相爱之人皆怀一颗赤诚的心,无须在乎那么多外在因素。”   他笑了笑,捻出一个兰花指捏着眉边长发:“也罢,我杀人之前有一习惯,便把我与那负心人的遭遇说与你吧,这世间多的是虚荣恋色之人,也怪我当初瞎眼看上他—— 第11章 忆往昔   夜色下,残灯如豆,花酌正在悉心整理药材。他自小是孤儿,无依无靠,被师父悉心照料,才侥幸存活与世。   所以他勤奋异常,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像他师父一样的名医,宅心仁厚,妙手回春。想到此他会心一笑,加快了手上的活计。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酌儿,你明日去你云师叔那里送一趟药材,这些药材是我悉心研制的你云师叔定然用的上。”   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从黑暗中慢慢走来,他须发皆白,但眼神依旧炯炯有神。   “师父,云莱山上奇花异草,枚不胜举,云师叔一向见识宽广,又怎会看上我们这些俗物?”   花酌不解,这个云师叔一向在师尊座下,奇花异草定然不缺,为何师父还让自己千里迢迢跑到云莱。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见到师尊一面,也未尝不可,相传师尊乃是上仙浮屠仙君,见师父沽名钓誉,潜心专研医道便将,当时已经花甲之年的师父收为弟子。   而师叔却不同,师叔自小聪慧异常,五岁时便能说出数百草名称,师尊便自小把他带在身边,教他医道,师叔年纪现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与自己大不了几岁。同在世为人,境遇不同,长大后的造诣也不相同。   花酌喟叹不已,自己现如今还只是一个抓药的医童,若与师父师叔那般恐怕要苦练多年,老夫子看自家徒儿一会唉声叹气,一会捶胸顿足,以为他是不想去千里迢迢的云莱。   “酌儿,此言差矣,医者不分神人,药材更是不分地理,我们虽处于偏壤之地,草木仍可吸收天地之精微,采纳宇宙洪荒。你怎可以此来和云莱仙草对比。”老夫子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家童儿。   “师父我并无此意,我去便是了,这一去又是数月之久,师父您老人家可要照顾好自个!”   花酌露出依依不舍之色,把小脑袋靠在老夫子身上,眼睛里闪烁着盈盈泪珠。   老夫子捋着胡子,抚摸着花酌的软发:“莫要担心我,你路上小心便好。”花酌含泪,点点头。   天大亮,花酌负着背篓,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不知晓,此次通往云莱之路,便会改变他所有的境遇。   但见白云萦绕,树木蒙密,脚下踏着松软的松针,掺杂些许泥星,路径崎岖,难以通行。   花酌身上被枝蔓挂的密密麻麻的血痕,好不容易摸索到一条官道。   这才放下背篓,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正准备休憩片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接近。   花酌停下擦汗,看着在路中间的背篓,不禁惊慌失措,不顾一切的冲向背篓,欲抢夺在马蹄前,眼见马蹄声音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刻,只听见有人:“吁!”那马应声而停,花酌紧闭着双眼,全身战栗不已。   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人乌帽青裘,风度潇洒,拉着马缰打量着一副失魂落魄的花酌。   “小公子可是受伤?”那人急忙从马上跳了下来,屈身扶着腿脚已经吓得瘫软的花酌,花酌抱着药篓摇摇头。   那人朗声一笑:“小公子为何不要性命一般也要护着这个背篓?”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花酌。   花酌像是嗫喏着道:“这是给师叔的药材,师父交代多次不可出半分差池!”然后眼睛如幼鹿一般躲闪那人。   “原来小公子的受人所托,小公子前往何处?我可载公子一程。”   那人看到花酌衣服全部被枝蔓挂的都是布条,脸上还要几条血痕,鞋子更是被泥泞打湿。   花酌转动着眼眸:“我往云莱山下,师叔便在那里行医。”   那人面露喜色:“我便是赶往云莱,此次为云莱郡守,赶往赴任,小公子我们便可一道前往。”   花酌退闪几步,有些戒备的看着那人,满是怀疑之色。想起师父曾经的教导,反是无故向你示好之人,非奸即盗,必然要小心提防。   那人看出花酌对自己戒备之意,依旧是露出和善的笑容:“在下施安,敢问公子贵姓?”然后扛起了花酌的背篓,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   “花酌——”刚刚出声,顿时觉得腾空而起,已被施安抱到马背上,整个腰肢都被施安揉进了怀里,他顿时满脸涨红,自小不曾与生人接近,施安触及他身上每一处便如火烧一般。   “坐稳了小公子。”那人沉声道,只听马嘶鸣的一声,便如脱弓之弦一般,疾驰而去。   一路上施安对花酌之照顾可谓无微不至,花酌对施安的戒备之心也日益消失,把他当做自己的长兄一般信任。   可是他渐渐发觉他对施安的依赖,更甚与长兄之情,一种奇怪的情愫滋生在心底。   几日的舟车劳顿,两人终于来到云莱脚下,云莱山人杰地灵,民风淳朴。   施安牵着马,花酌坐在马背上,看着熙攘的集市,街道顽童,商贾往来,他却是高兴不起来,因为随着到云莱山脚更近,他与施安也即将分离。   施安把花酌从马背上抱下来,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酌儿,何故愁眉不展?明日一早我便送你见师叔,云莱山上多险峻,可能要起个大早。”   花酌看着他强忍着在眼眶里的眼泪,扑到他的怀中。“酌儿不要离开你,酌儿喜欢施大哥。”花酌天性纯真,毫无忌惮的说出对施安的喜爱。   施安怜爱的抚摸着花酌的软发,看到他皱巴巴的小脸亦心疼不已。“酌儿,你若日后是想我可来云莱看我,亦可写书信与我。”   花酌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眼泪都打湿了施安的前襟。师命在身自己又怎可违背师命,只是和施大哥后会无期。施安焦灼不安,只有抱紧花酌安慰他。   这时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施大人?夫人已经安排妥当,小的终于等到你了。”   一个满面络腮的大汉,恭敬的跪倒在施安面前,看着施安抱在怀里的俊俏郎君不禁疑惑。   施安赶忙松开花酌,脸色苍白,变得一副冷漠样。“你起来吧,我稍后便会去与夫人汇集。”   络腮大汉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花酌,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是夫人的近身侍卫,夫人天生嫉妒心重,这小郎君如此的俊俏,莫不是大人在外偷食。   施安挡在花酌面前,厉声对侍卫道:“你且退下,勿要与夫人多言,不然拿你是问。”侍卫悻悻退下,临走前又打量了一眼花酌,露出诡异一笑。   两人来到客栈厢房,施安吩咐了店家给花酌准备沐浴,花酌确是坐在床头,不言不语,像是在生他的闷气。   眼睛早就因为先前哭的肿肿的,看着煞是让人心疼。施安如往常一般搂着花酌的腰肢,用下巴摩挲他圆润的脸庞柔声道:“酌儿,已经准备好热水,让大哥为你擦拭下身体,明天好上路找你师叔。”   花酌实在是安奈不住心中所想,提着哭腔道:“施大哥你已经娶亲了吗?”   他努力不让眼眶了的泪水留下来,心里更是像刀绞一般,自己与施大哥相处数月,竟然从不曾向他问起他是否娶亲。   施安放在他腰部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早已娶妻,妻子还是当今君上二公主晓月公主,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登科及第,被君上亲自赐婚,荣誉无比,还被派遣到云莱灵山管辖,委以重任,自是风光无限。   只是公主为君上掌上明珠,自小骄纵任性,还一向嫉妒心重,施安是苦不堪言,未免在来云莱的路上与公主再生口角,便孤身前往云莱,碰到了天真无邪的花酌,与花酌相处更似夫妻一般,花酌秉性纯良不知人事,在自己的一再引诱下,委身与自己。   可是眼看发妻将至,若是被发现自己地位不保不说,如此有违纲常之事,定然会让自己满门抄斩。想及此施安不禁心下一狠,但表面上亦装作一副深情。   “酌儿,大哥本不想欺瞒你,但实在是怕你伤心难过,我保证回家便与夫人讲明,迎你入门如何?”   “入门?大哥是糊涂了吗?我又不是女子,无法像女子那般,我并未有怪大哥的意识,若是叨扰到大哥生活酌儿愿退出大哥的生活,不再出现在大哥身旁。”   花酌说出这些话,心里像是滴血一般,他虽知全身而退,但他的心亦破裂。   施安没有料到花酌会这般好说话,看着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儿越发的心疼。随后将唇瓣覆上花酌柔软的唇上。   一吻,情深。   施安的呼吸急促起来,只想将身下之人白玉般的肌肤,留上自己的印记——   花酌觉得鼻子了尽是辛辣味道,仿佛喘不过气来,他不禁甜蜜一笑。   一股焚烧木头的气味再次充斥着他的鼻腔,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自己如置身火海之中,身旁与自己一夜欢好的施安早已经不知所踪,花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想要跑出去,可是四周都是熊熊大火,根本无法脱身。   花酌被烟味呛的睁不开眼睛,他拼命的叫着施安的名字,可是火海中只有他一人,他仿佛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无人会救他。   他感觉火势蔓延到他身上,自己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音,散发出一股令人恶心的皮肉烤焦的味道,临死那一刻他的内心还是祈盼施安会像第一次所见那般,骑着青骢白马,对自己伸着手叫一声:“小公子,我载你一程吧!” 第12章 浴火重生   “你既是在大火中丧生,应去冥界投胎,何苦又逗留人间,残害他人?”苏恒听他一番言论,知晓花酌本性善良,却不知为何又变成这般模样。   花酌挥袖,眼眸变得狠厉:“大火并非无故升起,我死后并未投胎,心中终日郁结,一日我在冥界晃晃悠悠,忽然卷起来一阵浓雾,一架玉撵凭空出现在半空中,那玉撵上挂着层层金色纱幔,仿若流金淌银。   金帐前站着两人一人腰间挂着九节回鞭,眉眼肃杀,以红纱拂面。另一人着一身杏黄薄纱,杏染花痕,十指纤纤,似乎在冲着我在嗤笑。”   这时那玉撵中是人沉声道:“花酌你可愿重生?你可知为何你白白冤死?”那人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仿若能穿破四周墙壁,让花酌止不住的战栗。   花酌凝视着帘子里的神秘之人道:“我不愿如此不明不白死去,你是何人?”   “哈哈,世人皆不愿死去,我乃冥界之主冥王,若你愿死后将灵魂奉献与我,我便允诺让你重生如何?”   冥王哈哈大笑,震的金纱飘起万丈,但他的脸似乎刻意用法术阻挡,花酌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一股阴森的气息笼罩在四周。   花酌丝毫没有多想,俯身跪在冥王面前道:“我愿重生!”   随即冥王的笑声越来越远,最后变得虚无缥缈,他醒后便发觉自己已经重生。   但是面目已经被烧毁,无法见人,便随意掠夺他人皮囊,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说来是那冥王让你重生,你可知他究竟是何人?”   “冥王乃冥界之主,掌管世间生灵生死,只是我不知他为何会注意到我的魂魄,我醒后便拥有剥皮摄魄之能力,抓住了施安的下属,原来那场大火是施安所放,他的发妻是当今君上二公主晓月公主,生性嫉妒蛮横。施安怕与我的私情被揭露,影响他的仕途,便起了杀心,让我在大火中身亡。”   花酌提起往事身子还是止不住的战栗,他本无意破坏施安家庭,却被他无端杀害,如今弄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苏恒侧目,这花酌公子原本也是个痴情之人。“如此你和小七还有渊源,晓月公主三年前就已离异,你可知晓?那施安是否已被你所杀?”   “我痛恨他不已,又怎会轻易杀他,我便让他活生生的感受被剥皮的痛楚,一如我当日被火烧,烈火焚心之苦,再把他的皮妥善晾晒,日夜看着他,让他对我忏悔。”   花酌冷冷一笑,用玉指指着苏恒的身后,苏恒后脊梁瞬间麻木,他看到一个年轻的人皮赫然挂在自己身后。   苏恒强忍着要吐出来的恶心之感,咬紧牙关道:“想施安只是一时脑热,才行其行径,你又何苦让他承受百般苦楚而死,既深爱彼此,当有谅解之心,你这种行为只让人寒心罢!”   花酌翻身从石头上翻身而起,捻起兰花指飘摇一笑。“凡人终究是凡人,到头来只会掩盖住自己的险恶行径,他若是爱我就不会狠心烧死我,这种虚情假意之爱,不要也罢,贪恋容颜,终究自食恶果。苏恒我已将我的来往尽数说与你,你大限之时已到,拿命来!”花酌露出凶狠的眸色,伸出十指向苏恒而来。   他手指刚刚碰到苏恒的脸颊,便感觉指甲一阵疼痛,像是要燃烧起来,苏恒身上散发出一道道金光,花酌被这金光一照,弹到了石壁上。   “大胆妖类,杀人食面,罪孽滔天,云莱弟子叶兰生特来超度你!”叶兰生和小七并肩而立,出现在千年古树下。   花酌捂着胸口,慢慢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等是如何寻到我的巢穴,我特意在树林里设了迷阵,一般人很难发觉。”   “我们本是云莱修行之人,知你早已经盯上我们,我们身上都挂一香囊,其内装有迷迭香,味道浓郁芬芳,乃是云莱特植种类,别人是察觉不出来,但我二人对此等香味甚是敏感,便一路循到你的巢穴。妖类还不快快伏法?”小七挥动着九结回鞭,为花酌所惑。   方才她与师兄躲在树干上不少被蚊虫叮咬,周围还是森然的皮囊,再加上听花酌一番言论早已经不耐烦,只想速速收拾此等奸诈的妖类。   花酌广袖一挥,苏恒身上的枝蔓顺势从他身上爬了下去,苏恒重获自由,挂在树干上的易水剑嗖的一声,安稳的回到他的手中。   众人皆是不解望向花酌,这花酌公子嗜血如命,为何又突然改变心性?   “你们走吧,我与冥主所约之时已到,灵魂也将不再是自己的,这三年杀人剥面,我终不能得到安定,始终记得他喊我小公子,载我一程。   若非那次邂逅,我如今还是师父身后的童儿,不谙世事,简单的活着,可是一念之差终铸成大错!”   树干上施安的皮囊,晃悠悠飘到花酌手中,他细心的摩挲着,如获至宝,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滴在那泛着蜡黄的人皮上。   藤蔓四周陡然升起熊熊大火,顿时红光万丈,花酌将施安的人皮抱在胸前,两人仿若真的相拥在一起。彼此相互依偎,再也不分离。   “走吧,这古树怕是要烧毁了。”叶兰生催促着已经呆滞的二人。   小七一脸不可置信,这嗜血如命的花酌公子竟然甘愿受死。   “那他怎么办?难道看着他被活生生的烧死?再受一次烈火焚心之苦?我们与那为利杀人的施安又有何等分别?”   小七被叶兰生拉着,但她一脸正气凛然,就是不愿离去,烈火中花酌脸上的面皮,因为大火的焚烧已经开始脱落,变得面目可憎。   小七虽平时嘻嘻哈哈,如孩童一般嬉闹玩耍,但此刻说的话正中二人下怀。   苏恒眸色一转,与叶兰生相视点头,借着身旁的长势汹涌的藤蔓,施展轻功,攀上还未燃着树枝,一把拦腰扛起正在泣涕涟涟的花酌公子,花酌手上的施安面皮落入大火中,那俊朗风流的施安顷刻间变成灰烬。   “你三人为何救我?”花酌嗫喏着,他脸上的人皮已经完全消失,露出狰狞的皮肉,让人看着忍不住作呕。   若是世间美人大抵都是这般,那些好渔色之人还真是俗不可耐,怀中美人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妖精罢了。   苏恒面色色阴郁,脸颊尽是被浓烟熏的黑痕:“上天纵有好生之德,你自己造的业果,应独自承担,若任由你再次在大火种丧生,你便灰飞烟灭,在这世间不复存在,去吧从新投胎做个好人家的人。”   花酌闭眼,点点头,原来世间并非只有险恶,亦有释然。   仨人回到平地,恍若隔世,再不见那杀人食面的妖娆花酌公子,莫名胸口一片哀伤。   花酌虽残忍凶狠,但他如此模样还是那负心人所致,浓情蜜意,却话巴山夜,在利益与权谋面前,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若有即弃,让人寒心侧目。但亦有于璟一类痴心托付,匪石不转,匪心不卷,终得青峰迷途知返。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勿要失去了才想到珍惜——”叶兰生破天荒吟诗,三人结伴离开这片树林。   易行云头昏沉沉的,仿佛要炸开一般,他睁开混沌的双眼,看到晃动在他他眼前的穗子,忽然瞪大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但一动全身就像散架一样,提不上任何力气。   “太傅,你不要乱动,刚刚老太医说了你是体力不支昏倒过去的。”   身旁传来桂圆奶声奶气熟悉的关切之声。桂圆扶起正欲起身的易行云,然后递给他一碗水。   “苏恒,苏恒他人现在在哪里?”易行云眼睁睁的看着苏恒在他面前倒地,当时二人鼻尖闻到一股浓郁花香。   随即先后昏迷不醒,自己现在躺的床不正是苏恒的床吗?那他现在又在何处!不禁心急如焚。   桂圆拿下递给易行云的碗,为他掖好被角。“太傅不必过分担心,叶道长和公主已经去寻少爷身影了,他们一早就在少爷身上装了迷迭香包,此刻正循着迷迭香味寻找少爷。道长法力高强此刻应已经得手。”桂圆说罢他才放下心来。   “桂圆啊,我又是如何回到此处的?”他与苏恒逃亡的地方,荒凉偏僻,鲜少人居,况且苏恒不知所踪,自己又是如何安然无恙回来的。   “当然是我护送主人回来的,我乃神器,那妖虽凶狠但也近不了你的身。”离镜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他一头长发未绾未系,倾泻而下,着一身墨色长袍,慵懒的坐在太师椅上。   “你既然救得了我,为何不连同苏恒一起救回来?”易行云道。   “我灵力受损,能保护主人已经是万幸,苏小公子阳刚之气旺盛,且命格有始有终,是个命硬之人,那妖怪抓走了他也奈何不了他,主人切莫过分关心。”   离镜劝慰道,他与主人连心自然知道此刻易行云已经心急如焚,生怕苏恒出半点差池。   桂圆看着语气阴森,奇奇怪怪的离镜,附在易行云耳旁道:“此人莫不是失心疯,为何叫太傅主人?我从未见到此人,简直是凭空冒出来一般,太傅莫不是被他缠着了,少爷回来了让他赶走这人。”   易行云摇摇头,桂圆过分担忧,自己若不是被离镜灵力所救,此刻还不知正在何处,他眼神一片惨淡,望着门口,只盼望苏恒望着自己的冷眸,也好过这漫长的等待。 第13章 入梦   红蝶翩跹飞舞,它扇动羽翼,尾部带着星点灵光,灵光一闪,掠过燕阴细瘦如竹的街道,燕阴此刻正被笼罩在黑暗的帷幕中,如白练似的月光倾泻下来,燕阴就像是一头沉睡的巨龙,盘亘在云莱山脚下,酣然入睡。红蝶飞至天际,直至消失不见——   这时房舍内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这尖叫声穿破云霄,让沉睡的燕阴一抖。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击鼓声,彻底让整个燕阴沸腾了起来。   府衙大人在师爷的搀扶下打着哈欠,登上大堂,他挂满褶子的的脸上满是困意。   大堂里的衙役也都昏昏欲睡,仿佛被下了迷药一般,四肢软绵无力,一个个拿着升堂木哈欠连连,恨不得栽倒在地上,饱睡一番。   小七睡眼朦胧,像个八爪鱼一样靠着叶兰生支撑,叶兰生揉了揉眼睛,也是困意重重,两人皆是摇摇晃晃的,苏恒见状扶着他们俩,三人算是平衡了下来。   易行云强忍着睡意,眼前一片朦胧,今日却与往日有些不同,整个燕阴似乎被浓浓的睡意笼罩。   堂下只闻一个妇人抽抽搭搭,用衣袖擦着泪,府衙大人强忍睡意,拿起桌上的惊堂木,猛的一拍,惊堂木接触桌案发出巨大的响动,震耳欲聋,那些昏昏欲睡的衙役,都一个激灵的挺起身子。   “堂下何人,何事状告?”府衙大人晃晃脑袋,看着下跪的村妇。   村妇停止了啜泣,用衣袖擦着源源不断的泪珠,颤抖着声音道:“大人我家男人,半夜无故猝死,怎么叫也叫不醒,求求大人抓出凶手。”   那村妇说罢,几个衙役抬上来一具尸体,那尸体看着就像一个人睡着了一样,脸颊红润,与一般无异。要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他心脉已停,没有生息,绝无人信服他已是死人。   府衙大人看向忤作,忤作仔细检查了半晌,回禀道。“此人死的蹊跷,没有服用毒物的迹象,身体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似乎是正常死亡,但此人正值壮年,经常劳作,体格健全,猝死实在是有些牵强。”   苏恒闻言也俯身检查尸首,尸首面部十分平静,不像他们此前遇到的,大多死者面目全非,抑或急剧惊恐的神情。   “苏恒,你可看出来什么端倪?是人为还是妖类所为?”府衙大人看苏恒面露难色,自知此事蹊跷。   苏恒检查接过一旁衙役递上来的手帕,净了净手。“此人确实如忤作所言,异常死亡,却查不出什么原因。”   “那还真是奇怪了,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死掉,是不是有什么毒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死了就像睡着了一样,我记得云莱有一种药草,吃了可以让人假死,脉搏心跳都可以伪装,过了药效便有可像平常人一样醒来。”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神采奕奕的,也参与到苏恒他们。   叶兰生伸伸懒腰,听着小师妹一阵乱侃。“非也,但凡中毒者,必然有其症状显示,此人无任何症状,显然并非毒物侵袭,怕是燕阴又混入不知名的妖怪了吧。”   众人一听皆是屏气凝神,燕阴最近实在是妖虐横行,为何三仙再无照拂他们,实则三仙们自己都无暇顾及,劫难的渡劫,面壁的面壁,无瑕分身。尘世的劫数,还是要凡人自己化解。   小七抓住叶兰生那个随身悬挂的瓶子。“捉妖瓶,怎么没动静是不是失灵了?”她拿在手上,使劲的晃来晃去。叶兰生一把抢了下瓶子,像是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这个捉妖瓶里面装的是从一只九霄美狐的尾巴上掉下来的一截毛发,对狐妖一族非常灵敏,一般妖怪它未必能够察觉,灵狐一族大多法术高强,难以接近。至于那些不知名的小妖精他就爱响不响的。”   叶兰生解释道,然后在瓶上面哈了几口气,宝贝似的用袖口擦拭,从新悬挂在他的腰间,又是一派神气。   “那要他何用,他不响我们怎么知道谁是妖怪,难不成一个一个的排查。”小七秀眉一横,连忙追问,心想师兄定然有办法。   “但凡妖类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爱表现,喜欢与正派对着干,他们未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我没有猜错,还会有不少人会这样突然死亡,这些时日府衙大人应加强防范。”   叶兰生看到府衙大人大人一听到又有妖虐横行,吓得脸色苍白,瘫软的倒在师爷身上。   “如此就听大师的,苏恒你带头在燕阴进行盘查,传达我的命令,从今夜起一律宵禁,本官最近过于体恤百姓,恐操劳过度,身体有些困乏,余下的就交给你们把!”   府衙大人交代完毕,和白胖的师爷一溜烟跑了,生怕沾染到什么晦气的妖精,紧闭大门,与众夫人足不出户。   小七鄙夷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府衙大人,转身望向苏恒他们,几番斟酌,四人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既然无法确定妖精的行踪,未免引起燕阴骚动还是静观其变。   四人分工,每隔两个时辰,便在燕阴轮换巡查。   打更声一波波在燕阴城内回荡,运输商品的马车,传来一阵阵「的的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引来几声尖厉的狗叫声。   天空中还是没有晓光的影子。苏恒和易行云踏在铺着松软砂土的街道上,在清浅的薄雾中嗅着桦烛的清香。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昏暗的大街上,相顾无言。走到转角处苏恒突然停顿了下来,看着易行运。   “那妖物还缠着你吗?”苏恒面露关心之色,上次无意间在小巷中,看到易行云与一妖物攀谈,不禁忧心忡忡,妖类素邪恶,不是易行云能够驾驭的。   但看他所行所言与一般无二,苏恒不禁又怀疑是自己眼花误会与他,于是试探性的问道。   易行云闻言攥紧了衣袖,咬着下唇,嗫喏道:“不曾认识什么妖怪,我那日便说,夜色苍茫,你定然是眼花了。”他死活不承认。   苏恒眸色一冷,抓住易行云的手腕,不死心的追问道:“你脉搏加快,乃是撒谎所至,还要狡辩些什么?你知我实则是关心与你,你是公主夫子,公主学业一切都要依赖你。”易行云听到他前半句话,心里有些喜悦,但是后半句——   易行云也抓住苏恒手腕,按在他的脉搏处,易行云手指冰凉,肌肤细腻,再加上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又扑个苏恒满怀,苏恒不禁觉得喉咙一紧,一股热血涌现丹田之处。   “若是论脉搏跳动,小苏公子你这脉象可是跳动极快,莫不是有心律?”   易行云抬头迎上苏恒的凌厉的目光,苏恒连忙侧目,甩开易行云的手,脸颊上一抹可疑的红。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为何见触碰到易行云自己心跳如此之快。   易行云看苏恒放弃了追问,扯着嘴角跟上苏恒的脚步。   两人走路极快,苏恒只想尽早平复心情,身旁的薄雾被他们的带过的疾风驱散,远远看到一个肥胖的人抱着酒坛子,步履蹒跚的走在大街上,苏恒和易行云停了下来。   那人步伐凌乱,已经酩酊大醉,眼睛是浮肿的,嘴角挂着痴呆的笑容,嘴里念叨着:“美人,你不要走,来嘛。”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抓着什么。   苏恒和易行云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那人前面分明空无一人,他既闭着眼睛又是如何走路的。   “有古怪,他怎么闭着眼睛走路?”易行云被苏恒护在身后小声道。   苏恒往后推开易行云几米,抽出易水剑,腾空而起,用刀柄把那醉汉劈在地上,那醉汉身子软绵绵无力,怀里的酒坛子落在地上,他也直挺挺的倒地。   一只红色的蝴蝶从他的身体里跑了出来,它扇动翅膀,径直飞向天际。易行云看着那只红色的蝴蝶,总觉得诡异异常。   苏恒将那醉汉翻过身来,试探的查看他的鼻息,却已经断气,自己明明只是轻轻一碰,怎么会这样,易水剑落在沙土里,他更是瘫软的坐在一旁。   这时传来几个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接近他们。叶兰生俯下身子,探了探醉汉鼻息,然后趴在他的胸口仔细听了下,胸口是否还有激荡之声。   “他已经被妖精掠去性命,与你无关。”叶兰生望着一脸呆滞的苏恒,拍了拍他的肩膀。   易行云美目斜飞,那醉汉方才还好端端行走在街道上,不到片刻功夫,便已成一具死尸。“不曾看到什么妖类,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被杀害!”   “妖类多诡变,可以幻化万物,杀人与无形,方才那妖虐妖气冲天,触发他内心魔性,我这寻妖瓶才感应到,只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叶兰生摇摇头,收起伏妖的法器,点燃符纸,开始为死者超度。   符纸在半空中燃烧着,发出明灭的火光,光影一抖照在苏恒苍白的脸上,他负着剑,颓废的站到一旁,只是差一步,就被那妖怪捷足先登,白白看着醉汉在自己眼前丧命。   易行云察觉到苏恒暗淡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苏恒抬头正好迎上上易行云盈盈的目光,觉得心头一片温热。   符纸燃烧殆尽,东方天际也露出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们头顶,又白忙活一夜,四人像是陷入困局,始终无法查出是何种妖类。   苏恒只觉阳光刺眼夺目,用手阻挡光照,眼前却是阵阵黑影,耳蜗里各种奇怪的声音叫嚣。   “苏恒,你怎么了——”耳旁是小七大声疾呼的声音,苏恒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直愣愣的倒地,沙粒尘土扑满鼻腔,眼皮却沉重的无法睁开。 第14章 业火红莲   “恒儿,你可有想我?”红莲中闪现一人清俊身影,那人骨簪微斜,秀眉紧蹙,着一身银色冰缕,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好似隔着重重浓雾,挥之不去。   苏恒全身被铁索束缚着,他痛苦的想要挣脱,铁索却束的更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他的四肢。   他望下那人却发现自己被绑在悬崖峭壁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深渊深处翻滚着红色岩浆,火苗像舌头一样舔舐着峭壁,就像人间炼狱。   那人伴随着橘色的雾气,越来越远——   苏恒心如刀绞,像是跌入万丈深渊。   “啊,别走——”苏恒猛然惊醒,伸手在半空扑腾,像是抓着什么东西,却发现自己是正在自家床上,桂圆的小脑袋恨不得贴在他的脸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苏恒,然后踉踉跄跄跑了出去,大声朝着庭院嚷嚷着。   “太傅,少爷醒来了。”   不多时,着一身鹅黄薄纱的易行云,满头大汗的跑到苏恒床前,看到苏恒醒来,扑向苏恒。   “苏恒,你可是感觉哪里不适?”他眼神焦灼,眼眶下乌青了一片,似是多日未休息好。   苏恒刚想张口,却发觉喉咙干涩异常,像是火烧一样,难以开口,只得嘶哑着。“水……”   易行云慌忙递给他一杯水,面露关心之色。“可是好些了?你前日不知为何突然昏厥,沉睡数日才苏醒,梦中一直喃喃自语,可是你上次提到的梦魇?”   苏恒喝了水,方缓和神色。“不错,还是那个奇怪的梦境,总有一人在梦中呼唤我,我却接近不了他,每次醒来心如刀绞一般。”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昏睡竟然达数日之有,自己一向体格强健,不曾有什么嗜睡症。   易行云拍拍他的肩膀,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何等梦境竟然会让苏恒反复如梦,甚至让他一度陷入昏迷。   他把掌心附在苏恒的脖颈,试图将灵气注入他的体内,可是他的体内正如自己上次感觉的一般,仿佛是无底洞紧紧的吸附着他的灵气。   “主人,切莫尝试了!这小子体质异于常人,如此这般只会损耗你的体力,无济于事。”   离镜的声音阴侧侧在他耳畔响起,易行云这才松开手,细密的汗珠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他的鬓角,竟消耗他不少灵力。   心里盘算着,苏恒下次入梦,自己一定要设法进入他的梦境,探知个究竟,他口口声声所念之人究竟是谁。   苏恒看着易行云半晌,脸色竟然比自己还差:“这几日你都守在我身边?”   “是啊,公子昏倒了后,易太傅担心的不得了,每天衣不解带的守着公子,这几夜都不曾阖眼。”桂圆端着一盆清水,踏入房门,刚刚听到二人的交谈。   易行云彤云上脸,眼神若有闪躲:“只是举手之劳,你切莫放在心上,小七还有功课要温习,既然你已无大碍,我先回去了。”   易行云生怕苏恒察觉到自己格外关心与他,慌忙跑了出去,觉得脸颊隐约发烫。   苏恒望着他清瘦的背影,不禁会心一笑,觉得看着他越发的顺眼,然后桂圆放大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少爷,我发现你现在露出的笑容越来越多了,还是王爷明智,让少爷遇到易太傅这么温柔的人,你说易太傅的妹妹是不是更温顺?而且容貌定然倾国倾城!兴许能让少爷寻上一门亲事。”   桂圆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开始暗自偷笑。盘算着若是自家少爷寻易太傅妹子做夫人,必然成为一段佳话。   “他的妹子依然入宫为娇贵人,我亦无娶亲的心思,况你可知父亲与易侯政见不同,两人在朝堂上针锋对决,相持不下,也就注定了我不愿与易族交好。父亲最近鲜少在家,怕是朝中政事繁忙,桂圆我们过些时日是否要返家一趟?”   苏恒对易行云之感情矛盾又复杂,最近竟对易行云无一丝一毫反感,甚至有些喜欢看他紧张自己的样子。   想及此苏恒眼前仿佛浮现易行云之俊逸姿容,若是自己与他对决,还真不知如何自处。   都怪易候妄想在朝中只手遮天,独揽大群,行事更是雷厉风行,朝中一半大臣唯他马首是瞻,也就注定了他与易行云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桂圆小脸揉成了一团:“可是少爷,易太傅对人亲善,尤其对少爷你更是体贴入微,朝堂之事少爷您有不曾触及,又何必怪罪到易太傅身上,他若是知道了少爷心中所想,定然是要伤心一番。”   桂圆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自家少爷和脾性极好的易太傅在一起,门当户对,岂不是一对佳话,但是看到苏恒越来越黑的脸,也不敢再多想下去。   苏恒闻言脸色更加凝重:“以后莫要在易行云面前多嘴说我的事,父亲与易侯政见不同,我亦站在父亲这边,诸如此类的傻话切莫提了。”说罢接下桂圆手里的脸帕,开始洗漱。   易行云站在门口听着二人的谈话,握紧了手上的瓷碗,方才自己本要离去。   但念及苏恒方恢复元气,不宜食硬物,自己看到琴王府的荷花遍池,挖了些莲藕为苏恒做了一碗莲藕羮,没成想到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他们主仆谈论自己,苏恒说的那些生冷言论,自己亦听入耳中,身上泛起阵阵寒意,原来自己与苏恒这段相处还是未能改变他与自己的疏远。   易行云惨淡一笑,看来一眼手上端着的莲子羹转身离去。   既然遭人厌烦,自己又何故自讨没趣。以后还来离苏恒远些吧,这样兴许自己也不会为了他是只言片语,怅然若失。   “主人,便是这样走了?”耳旁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那里徒惹他厌烦,还不如就此离去。”易行云甩甩衣袖,大步跨出琴王府,心中抑郁万分,自己一番苦心,在他看来竟然这么不堪,如此也罢。   离镜哈哈大笑:“他不识得你的心意,你这般也是徒劳,倒不如向他表明你的心意?”   易行云闻言脸颊彤云飞过,秀眉蹙起:“你是何意?我向他表明什么心迹?”   “当然是你喜欢这苏恒,我虽非凡尘之物,但亦在天界闻得,龙阳之风,哀帝短袖,你若非爱慕这苏小公子,又怎么会为了他的三言两语,如今郁郁不乐?”离镜道。   “我们同为男子,又怎么会有爱慕一说,你切莫胡言乱语,你是神器又怎会识得人世间复杂之情。”   易行云慌忙解释道,自己心里亦乱作一团,莫非自己对苏恒一言一行的关注,真如离精所言,超乎朋友之情。   离镜哈哈大笑:“既然心意相通,同为男子又何妨,是主人你还未顿悟,况且苏恒为人侠肝义胆,虽出身名门,但与那些富家子弟作风不同,宁愿来府衙当差,也不靠琴王在燕阴显赫的地位谋求一闲职。可见他高瞻远瞩,并非池中物。与主人更是不谋而合,你二人在一起,也算是极配。”   易行云哑言,小脸更是通红一片。离镜所言如此大胆,他也并非没有想过,苏恒温暖的怀抱,让他心若擂鼓。   但一想到苏恒刚才所言,脸色欲变得冷起来。“如此荒谬绝伦之事,你切莫再提,不然我把你的真身砸个稀巴烂。”   “你应当知道,你我现在是一体,无论你是不情不愿也好,亦无法摆脱我,你若是顺承了自己的心,我倒是有法子让苏恒心甘情愿在一起如何?”   离镜爽朗一笑,易行云的心思不难揣摩,这苏恒却因为琴王一事对自己的主人多有芥蒂,但二者相爱本无诸多禁忌。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臭镜子就知道让我出洋相!”易行云咬牙切齿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这把镜子看似古朴,与一般镜子无二,但镜子上有着复杂的图腾,上面描绘着,非人世间所见的景色。   易行云想起,初见离镜时,那日气爽星朗,月波如水,易行云如往常一样携着一卷书在竹林静坐,只觉得后山蝉鸣叫声不断,荷池发香,夜凉如水,易行云神思飞越。   突咣当一声,有一重物砸在自己头上,易行云顿时被砸的两眼直冒金星。   然后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一冰凉物体。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镜子,只觉得脑海中映现书卷中的一行诗来:   明月何处来,朦胧在人境。得非轩辕作,妙绝世莫并。瑶匣开旭日,白电走孤影。   泓澄一尺天,彻底寒霜景。冰辉凛毛发,使我肝胆冷。忽惊行深幽,面落九秋井。   云天入掌握,爽朗神魂净。不必负局仙,金沙发光炯。阴沉蓄灵怪,可与天地永。恐为悲龙吟,飞去在俄顷。   又暗自好笑,自己恐怕是读书入迷,竟然对着一把破镜子想入非非,摇摇头举起镜子往后山扔去。只听见有人「哎呦」一声。   易行云心中警铃大起,竖起耳朵辨别声响:“是谁?”   只见竹林深处莫名升起一团浓雾,一人在雾中现身,那人身材伟岸,一头墨色长发肆意披散在肩头,他缓缓转过身来,身上的穿着竟是古人的装束。   “在下离镜,见过主人,今后属下与主人休戚与共,共同患难!”离镜不顾易行云瞪大的双目,径直俯下伟岸的身躯在他面前跪下。   易行云指着离镜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人分明是凭空出现,莫非是妖精。   他把手上的书卷一扔,大喝一声:“妖精啊!”拔腿就跑。离镜皱了皱眉毛,扬起嘴角,这小主人分外的有趣啊。   然后伸伸懒腰嗖的一下闪现在易行云面前,易行云见他速度如此之快,更加心里笃定他是妖类无异,疯了一样在竹林里乱窜。   一番你追我赶,易行云终气喘吁吁的趴在石头上,身上被藤蔓割出一道道血痕,他挥着受伤的手掌,看着紧追不舍的离镜。“别追了,我不跑了,你究竟是什么妖怪!”   “妖怪?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妖怪?”离镜歪着头打量着他。   “你若非妖类,怎会凭空出现然后瞬间移动。”易行云喘着粗气道。   “我并非妖类,我是玉虚仙君的法器混元灵犀镜,主人被天帝在云莱关了紧闭一连一百多年,我思前主心切,便从天庭跑了出来。   不曾想碰到蛇族叛徒鬼澈,将我打成重伤,险些把我打回原形,好在主人你的出现,让我的灵力不至于全部散失。”离精眼神恳切,并不像是欺瞒自己。   易行云小心踱到他的身侧,还用手戳戳他,确实是本体,应不是欺瞒自己,自己本来就毫无缚鸡之力,这个自称是灵镜幻化成人的又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言。   “我,我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救的你?”易行云说出心中所惑。   离镜见状,已知易行云对他放下戒备之意。挥动他法力在易行云的伤口,与他治疗。   “主人虽是凡人,但心思澄澈,无一丝杂念,是个绝佳的依附躯体,我刚刚从半空中掉下来时,便已经将我自己的绝大部分灵力注入你的体内,现在我与主人共为一体,白天主人尽管做自己的事情,我会一直陪伴并保护主人的。”   离镜说罢摊开易行云的手,他手上的那些斑斑的伤痕,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如往日般细腻的肌肤。   易行云抚摸着新生的皮肤喟叹不已,但一面对离镜的片面之言深信不疑。“你是说与我合为一体是何意?”   “我能力受损已经没有办法保持人形,每日只能有一个时辰保持人形,其余的时间都要寄身与主人身上,与主人休戚与共。”   易行云闻言摸着自己的身体,满腹狐疑。若这不知来历的家伙附在自己身上,还不知会不会自己的身体做什么坏事,于是使劲的摇摇头。   “你快从我身体里跑出去,我拒绝,如此一来我若是想什么你不全部都知道了吗,不妥不妥!”   离镜爽然一笑:“此事由不得你做主,我既然选定了你自然有我的原因,这些原因你知道尚为时过早。”   说罢化做灵光嗖的一声穿入易行云的身体,易行云恍恍惚惚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此后二人相处妥帖,只是易行云多有不满离镜揣测自己的心思,却又无可奈何。 第15章 梦魇   易行云正在气头上,想着回侯爷府,再也不要管苏恒的事,转念一想杀人夺命的妖怪还没有眉目,苏恒今日又忽然昏厥,体虚空乏。   但是照着他那个脾性,定然不顾身体虚弱,勉强着扛着抓妖。心里矛盾异常,却无法说服自己。   “想回去便回去吧,何苦为难自己,况且那小苏公子怕也是命不久矣,已经被梦妖盯上!”离镜阴恻恻的声音,在易行云耳侧响起。   易行云,握紧拳头,着急道。“如何是命不久矣?不就是突然昏厥了一场吗?等等……你知道是何妖,为何不曾告诉与我?”   离镜闻言,嗖的一声身形,凭空出现在小巷里,他抱着手臂,无奈的望着易行云。   “主人,并非我不愿提醒你,是你从未过问与我,此妖倒与我们有些渊源,若非如此我也很难发现他,一般妖者多幻化为人形,来往与尘世间,而此妖大为不同,他未幻化人形,保持其原容,栖身与人体之中。”   “那便是同你我一般无二?若是如此有而不至于损害人命吧,我与你这两月相处妥当,并无异常。”   离镜摇摇头,朗声道:“非也,我与主人休戚与共,只会保护主人,怎么忍心伤你性命,而梦妖寄生人体却是为了窃梦,人之困顿,便会入梦,梦境旖旎,千变万化,远比我们所经历的生活更加精彩,你可知为何你醒来都记不住以往在梦中的梦境?抑或本就不知道梦是如何开始的。”   易行运哑然,他从不知梦由何生,梦中之事醒来多数忘尽,与那梦妖又有何关系。   只听离镜沉声道:“此梦妖来往与人之梦境之中,他引人入梦,窥测他人心事,一旦梦灭,醒来,也就是死期将至。近日你们是否觉得体虚困乏?”   “不错,每至掌灯十分,便觉得困倦异常,早早入睡,连一向活泼好动的小七,这几日都老老实实入榻。你可是知道什么隐情?梦妖杀人又是何种人,是否如那千面公子般,有特殊癖好!”   易行云连忙追问,若非离梦提醒,险些让苏恒他们陷入险境,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这样他的内心将愧疚万分,难以原谅自己。   离镜看自家小主人一片焦虑,也不再隐瞒:“梦妖好奇人异事,皇家贵富,贩夫走卒,一概不计,凡中意的梦境,他便潜入其脑,用妖法收集起来,那人醒来,也就意味着梦灭,死期将至。”   易行云大惊,如此说来,岂不是一旦入梦,将会不知觉害死。   “苏恒他们还不知——”眼看天色将晚,玉兔初升,房舍萦绕袅袅炊烟。   易行云二话不说,转身往回跑去,生怕迟了片刻,失去他的那帮朋友。   尤其是小七最近昏睡不起,苏恒也体虚困顿,想及此更是加快了脚步。   离镜看到他这般着急模样,不禁会心一笑,然后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今日为开导主人,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此刻已经困乏万分,于是化作一缕金光,穿入易行云体内。   易行云着急赶往府衙,只见府衙外的衙役都已经昏沉沉的趴在石阶上入睡,以往他们都守护一方平安,威风凛凛的站在石狮前,如此模样还是头一遭,定然是那梦妖施法所致。想此他越是加快了脚步。   一踏入苏恒的卧室,便看到小七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易行云慌忙拍醒小七。   “小七,快些醒来!”小七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被他这一吓猛地从椅子上跌倒了下来。   “哎呦,夫子你这是干嘛,方才苏恒才睡下,我才眯了会眼睛,说好的一人两个时辰,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小七摸着摔在地上的屁股,一面抱怨自家夫子。   叶兰生听到响动从房梁上纵身一跃也跳了下来。   易行云满脑子都是苏恒的安危,不顾小七的抱怨,慌忙走入内室,只见苏恒平稳的躺在床上,他慌忙扑了上去。   “苏恒,苏恒!”大力的摇晃,但见苏恒纹丝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   叶兰生从未见到易行云如此失态,也都围了上来。易行云慢慢把耳朵贴在苏恒的胸膛,但闻他心跳有声,方松了一口气。   “夫子,苏恒怎么又昏睡过去了?”小七捏了捏苏恒的鼻子,揪揪他的脸蛋,也毫无反应。易行云摆摆手,也是一筹莫展的看着一脸二人。   “他是被梦妖摄住,我们不可叫醒他,一旦他的梦灭,也就是他大限之时!”   易行云此刻,已经没有了方寸,若自己不负气外出,守在他身旁也不会到如斯田地。   叶兰生掐指一算,易行云所言不假,这梦妖是他所没有料到,以往云莱所现存的卷宗中,这种妖类乃是极少,自己多日也未曾发现他的行踪。   易行云呆坐在苏恒身边,不知如何是好,便将梦妖之经历,尽数说于小七他们,并且嘱咐他们切莫入睡,想起离镜在他耳前所言,自己与这梦妖尚有些渊源。   “离镜,你设法让我进入苏恒的梦境中,我倒要汇汇这故弄玄虚的梦妖。”易行云拿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小七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夫子发什么疯,怎么自言自语。“夫子,你在跟谁说话?”   易行云使劲的摇晃着镜子,镜子毫无反应。“离镜,你若是不说话,我便把你的真身砸烂,让你再也无法成仙。”   依旧是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小七再也看不下去,一个昏睡不醒,一个疯疯癫癫。   “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小七拉住易行云的手腕试图让他停下来,突然一阵金光乍现,易行云被吸附到镜子里面,镜子咣当一声落在地面上,叶兰生和小七顿时目瞪口呆。   拿起镜子,镜子却完好无损,然而镜子里面却出现了画面,他们看到易行云只身在烈焰滚滚的峭壁上,两人惊讶的都说不出话来。   易行云只身来到悬崖峭壁之上,峭壁的正中间竖着一根铁柱,柱子上悬挂着几条铁链。   峭壁四周到都是燃烧的火焰,脚下的岩土一碰会发出咔擦咔嚓的声音,仿佛随时会断裂。   沙尘滚落到崖下的深渊,深渊下是沸腾着的岩浆,冒着气泡,然后破裂,流向更深的溶洞。   “这到底是哪里?”易行云满头大汗,快被这热浪熏睁不开眼睛。   离镜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主人,我今日现身已达一个时辰,无法再次现身,我们现在所在之处乃是苏恒的梦境,此乃人间炼狱,苏恒怕是被煎熬了很久。”   “那为何并未见苏恒?”易行云循了半晌也未见一人,莫不是他已经被害死?当下心如刀绞。   “主人莫急,苏恒已经挣脱了炼狱,此刻他正在梦境的第二层,也就是梦中梦。”离镜言毕,岩壁发出轰隆一声,一个洞口赫然出现在岩壁上。   易行云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洞口,不明所以。“主人,你且去吧,苏恒此刻正在那里。”说罢离镜复又恢复沉寂。   易行云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个石洞,便感觉一阵寒意袭来,与峭壁相比真是冰火两重天。   那洞口仿佛察觉到他的犹豫,霎时吸引他而入,一阵炫目白光,易行云这才睁开眼睛,到处是白皑皑一片,严霜满地,原来自己方才察觉的不错,身上的余热也迅速被吹散。   易行云抱着手臂,忍着寒意,踏着积雪,头顶上的梅花迎雪怒放,雪散梨花。   不多时他便看到,在一簇簇翠竹环绕中,巍峨壮观的坤凌宫,易行云诧异为何苏恒来到王宫,这坤凌宫是当今君上处理政事所在的王宫。这时他在一株梅树看到了身体绷的直直的苏恒,他欲叫上他。   苏恒对着他做了一个禁的动作,然后朝着梅林深处指了指。   易行云好奇的张望过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仿佛年轻了十几岁的琴王,他穿着一身湛蓝华服,身材伟岸,手持金漆玉骨扇,言笑晏晏。   满眼是稠的化不开的爱意,望着他对面的人。他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白衣映竹,墨色长发,头上仅仅别着一个样式简单的骨簪。   他的右手边正站站一个小胖子,小胖子正吵嚷着要什么,那人春山微蹙耐心的劝导。   易行云看着那个小胖子有着几分眼熟,一时却怎么也没有想出来。   至于那个白衣公子,怎么感觉和苏恒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少了几分苏恒眼中的锐利,多了几分柔情。   至于琴王为何会用那种眼神望着那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易行云正准备问苏恒,却发现他眼角已经泛红,眼角直直的盯着那个素衣的年轻人。   这时候听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你们是谁?阿爹那边有两个歹人偷窥我们!”   小胖子指着苏恒和易行云,易行云看到小胖子正脸,这不正是小时候的苏恒吗——   那素衣男子揽着小胖子,眼神清冷的望着苏恒他们,看到苏恒后,暗淡的眸子,忽然明显亮里起来。“恒儿,你来了?” 第16章 小谢   易行云诧异,难道此人正是苏恒日日夜夜所思念之人,不禁心里一片苦涩,果然容貌出尘,怪不得惹得苏恒日日惦念。   倒是自己可悲,多番为他着想,却是来看着他和他的小情人再别重逢。然而苏恒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苏恒扶着冻干的梅枝,眼睛里留下一行热泪:“阿爹,真的是你吗?你是来接我的吗?”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一般,全身战栗着,凄哀的望着白衣公子。   易行云大感不妙,莫非这白衣公子,便是已经战死十多年的苏相国,苏青裴?   具史官记载苏青裴护送琴王到漠北驻扎,琴王不听劝住贸然与近邻楼兰宣战,甚至中了楼兰人的埋伏,进入敌营腹地。   一时间被楼兰异族包围,苏相闻言,带领一队骑兵,杀出一条血路,把琴王救出险境,而自己为了以绝后患,留在了楼兰腹地,孤身作战,最后战死沙场,尸骸都没有找回来,只是用了生前他穿过的衣服和发饰下葬。   琴王为此懊恼不已,过继了苏相的年仅六岁的儿子苏恒,对他亦如亲生。从此也不再与战场沾边,开始管理内政,尽心尽力,辅佐当今君上。   近日琴王,未有异动,终日把自己关在琴王府,又怎么会年轻二十多岁和已经死了十年的苏相,出现在王宫,把游梅林?   莫非这些都是幻境?梦妖善于制造幻境,一旦苏恒踏入梅林,与那二人触碰,便会跌入梦妖制造的幻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易行云大惊,猛的拉住正欲走向他二人的苏恒。   苏恒阴鸷的望着他,猛然甩开易行云拉着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想阻拦我与阿爹相聚?”   易行云的手再次拉着苏恒的衣袖,紧紧的生怕他离开。“他二人并非真的琴王,和苏相国,你心知肚明,苏相国十年前便战死在漠北边境,此刻又怎会好端端无恙站在王宫内,再说那个小胖子分明就是你,你如今已经成人,这世间又怎会有第二个你。”易行云一番言论,苏恒刚刚闪烁着希望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   他望着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数十载的阿爹,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那么遥远。   “恒儿,莫要听他人胡言乱语,阿爹是回来接恒儿的,恒儿可还记得阿爹教你玩的蹴鞠?”说着白衣公子掏出一个蹴鞠,在手上摇晃着,笑盈盈的望着苏恒。   那个小胖子舔着糖人也在招呼苏恒:“来嘛,哥哥,陪陪小恒玩——”那声音仿佛魔咒一般,苏恒抱紧了脑袋想把三人的影响驱逐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都是假的,你既然已经不要我又回来做什么?你知道母亲已经改嫁了吗?都是你毁了好好的一个家。啊——”   苏恒疯了一样抱着脑袋在雪地里打滚,他知道这些只是自己的幻境,这个情景是自己六岁的时候陪父亲一同进王宫的场景,那时候自己闹着阿爹要去坤凌宝殿,被父亲厉声训斥,然后琴王听到后过来与阿爹搭话,大概也是因为那次阿爹和琴王才走在了一起。以至于阿爹为了琴王远赴漠北,最后战死沙场。   易行云一把抱住在地上打滚的苏恒,用自己的胸口为他取暖。   “你不要折磨自己了,苏相国虽死,但是琴王殿下亦视你如己出,终身未娶,为此赎罪。”苏恒趴在易行云的怀里,终不在挣扎,开始慢慢平复。   “真是没意思,我们走吧——”那三个不知是人是妖的人,见他二人未上当,撇撇嘴踏着雪离去。   梅林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易行云看着怀里安然无恙的苏恒,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时周围的景色又发生变动,梅林与积雪通通消失不见,二人置身与茂密的林子中,夕阳将近,余晖斑驳,易行云逆着光看到树上有一人正斜着头打量着他们。   苏恒也清醒了同易行云一起注视着,那树上的少年,少年玩事不恭,抬起下巴道:“你二人好生厉害竟然破了我的幻境,区区一介凡人竟然有如此手法,真乃神人。”语气里略有赞赏之意思。   “你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梦妖?我当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原来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故弄玄虚窥探我内心的秘密,让我生不如死,有本事下来与我一决高下。”   苏恒眼神狠厉,这梦妖好生可恶,几下把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秘密抖落出来,竟然还化作阿爹的样子,让自己伤心欲绝。   易行云在背后扯了扯苏恒的衣袖,他二人此刻只是凡人,道士和小七都在外面帮不上什么忙,离镜自从进入了这第二层梦境便再也没有反应,若是这梦妖加害于他们自己和苏恒根本不是对手。   少年托腮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怎可为此怪我?我见你思父心切,且有一腔报复,你的养父硬是压抑着你,不让你建功立业,驰骋沙场。   便制造这么一场幻景,让你们父子子团聚,岂不是妙事一桩。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见到死去的人同自己说话,责备与我倒是让我有些冤枉呢。”   他语气温婉,不像一般穷凶极恶的妖类,杀人手法无声无息,不像千面郎君杀人剥皮,祝知吸食人类精气,使得活生生的人变成朽木,死者残忍至极,苦不堪言。   他引人入梦,入梦之人所见之事,乃是自己生前心念之事,满足他的心愿,悄无声息杀人夺梦。   “强词夺理,你杀人便是杀人,还要假惺惺的作甚。顾名思义还成人之美,乃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等妖类蛇蝎心肠,人人得而诛之!”   苏恒不顾易行云的阻拦,依旧口出恶言,试图引那梦妖下树,自己怀中亦还有道士给自己的符纸,待这梦妖下树,全部贴在他身上,让他魂飞魄散。   少年却是不闹不怒,依旧保持着春风般的笑容,他挥舞了下衣袖,藏在苏恒体内的符纸呼啦啦的跑了出来,被风刮入天际。   “你可知道我们心中所想?”苏恒惊愕道。   少年纵身从树上一跃,手上缠绕着衣带,衣带随着他走动四处飞扬。   “不错,我们现在可是在你的梦境之中,我乃梦妖,你心中所想,我自然是一清二楚,切莫想些莫须有的,你二人且随我来。”少年说罢,微微含笑,二人相视,满腹狐疑,但也只有照做。   不多时二人随着少年来到一间竹屋前,竹屋别致,清风徐来,千叶作响,少年步伐轻盈引领二人前去,未及屋内,便闻到一股子饭香,二人肚子顿时饥肠辘辘。   苏恒按耐不住,大步流星的挡在少年面前:“妖类,你意欲何为?莫非引领我们来此看你的住宅?”   苏恒提着剑柄目光阴鸷,仿佛要淬出火来,这妖怪既不杀他们,也不伤他们,难以揣测。   “是不是小谢?”这时从屋内走出来一个头上包裹着头巾的妇人,妇人慈眉善目看着他们。   小谢一把推搡挡在自己身前的苏恒,跑到妇人面前。   “阿姐,我带了朋友来。”小谢把头亲昵放在妇人的肩头,竟然像是撒娇一样。苏恒面色欲缓,捏紧的剑柄慢慢松懈下来。   易行云见状也不知什么情况,但见那妇人慈眉善目,应该不是同少年一样是精怪,只是为何会同少年居住在一起,见少年称呼妇人姐姐,似有莫大的渊源。   “原来是小谢的朋友,这孩子调皮,未曾见他带什么朋友来,客人快些进来吧,我这就去添些碗筷!”妇人看到他们来十分的开心,交代小谢招呼他们,便去了侧室。   三人座在桌前,各怀心事,小谢拿着筷子吃的津津有味,二人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虽腹若雷鸣,但亦不敢动筷,谁知道着妖怪有没有放毒。   “二位客人可是饭菜不和胃口?为何迟迟不肯下筷?”妇人见二人面色有异,官差打扮的人,冷面竖眉的盯着小谢,另一人着鹅黄嫩衫,看似温润如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夫人过虑了,夫人厨艺高超,色香俱全,我们方才闻到其味,便已经饥肠辘辘,这就动筷。”   易行云拿起碗筷,正欲夹菜,手却被苏恒带有厚茧的大手覆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用餐。   易行云轻飘飘回了他一个眼神,梦妖若是想加害他们,早就可以在树林里将他们正法,又何必多此一举请他们到这里。   苏恒见自己阻拦无果,无奈腹若雷鸣,先吃了再说,这梦妖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碰到的妖精一个比一个奇怪,也跟易行云动筷,虽是些家常便饭,但亦十分合口,苏恒他们不一会将饭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三人酒足饭饱,跟着小谢来到内室,内室的屏风上,挂着一件泛黄的袍子,袍子是粗布做的,十分的宽大,不是小谢的尺寸。   小谢却像是捧着珍宝一样,把它抱在怀里,整个人埋在袍子里嗅着上面的味道。   “夫子,小谢想你了,你知道吗我竟然找到了姐姐的孩子,当初姐姐为了报恩,曾自废百年道行,变成人形,嫁给了一个姓苏的书生,那个书生后来飞黄腾达,一跃成为燕阴相国,本身和乐融融的一家,为了护送当朝琴王,不幸中了敌人的埋伏,战死沙场,好在那孩子终长大成人。”小谢擦了一把眼泪望着目瞪口呆的苏恒。   苏恒震惊的半天回不过神,一把揪着小谢的衣领,目龇欲裂。“你说的什么话?我的母亲与你是什么关系,她怎么会是妖精?”   易行云也是一惊,如此说来小谢还是苏恒的小舅舅,这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不错,你确与我有着关系,你母亲蝶衣是修炼百年的蝴蝶精,也是我的姐姐,那日折了双翅在路边,险些被家畜践踏,苏姓公子,心生怜悯,便救了我姐姐,姐姐为了报恩与冥主签订契约变成人身,可以像正常女子一样受孕,于是便有了你苏恒,剩下的那些你也知道了。”   提到母亲蝶衣,苏恒的脸更臭了,如果说苏青裴的离开让他备受折磨,那么母亲蝶衣的改嫁简直是让他不可理解,在父亲刚刚过了头七,母亲就慌张和一个村民离开,一向尊贵优雅的母亲,屈身下架给一个村民,不顾自己在她身后如何的哀求哭闹,狠心的离开。   让年幼的自己一个月内失去了生父生母,成为世间无依无靠的孤儿。若非琴父收养,恐怕苏相之子会沦落街头,成为饿殍,震动整个燕阴。   易行云扯了扯呆滞的苏恒,苏恒眸色阴冷:“莫要与我提她,我就当她已经死了,不顾自己年幼的孩子,便着急着与他人婚配,试问这世间如何有这般狠心的母亲,你也莫要与我牵扯上什么关系,人与妖势不两立。”苏恒胸中顿时升起一团无名之火,快要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小谢看到自己侄子如此憎恨自己的姐姐,再提也是徒劳,自己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改嫁的蝶衣,他甚至有些怀疑蝶衣根本没有改嫁,她怎会舍得遗弃苏恒,这个她九死一生怀上的孩子。   “如此也好,我原本同姐姐一样只是想要找到一个人托付终身,你们可愿听我的梦境?”小谢把那件袍子挂回屏风,秀丽的面庞,在烛光的映照下,光彩动人。   苏恒易行运点点头,梦妖的梦境究竟又是如此模样。   “那年初春,我如往常一样飞到燕阴街头,我喜欢看川流不息的行人,喜欢看不同人的喜怒哀乐,那日我遇到一人——”小谢忆起往日种种,脸颊彤云飞过,似乎陷入甜蜜的回忆。 第17章 几回魂梦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正是芳菲时节,路旁桃花芬芳,桃瓣纷纷扬扬飘落在小河里,小河上被铺上一层粉色花瓣,几盏荷花灯在河面上晃悠悠飘荡,激荡起阵阵涟漪。   一只红尾蝴蝶在花瓣上停驻了片刻,复又腾空而起。飞过灯火明灭的街道,人声寂寥的白玉石桥,停在了一棵树上,片刻幻化成一个少年模样,扶着枝丫远远的望着,对面灯火明亮的阁楼。   阁楼里传来阵阵爽朗笑声,仿佛激荡起来水面的波纹。一人着一身泛黄布衫,样式虽简单,但干净整洁,那人面容俊朗,眉间一股子书卷气,儒雅俊逸,看的小谢移不开眼,他的手指在树干上轻轻勾画,就像他无数次在梦中描摹这人的眉眼。   “夫子,你讲的鬼怪故事这般有趣,这世间真的有鬼怪一说吗?”一学生问道。   夫子浅笑,翻了一页书卷,望着那学生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鬼怪故事大多为文人骚客杜撰,多为映射朝中仕途不顺,借此抒怀,才赋予精怪以生命,但不可为此沉沦,妄言鬼怪。”   那学生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夫子可否再来一则?”他说罢,底下的学生也都纷纷起哄。“夫子,再来,再来——”   夫子含笑,关上书卷,娓娓道来:“何师参,字子萧,斋于苕溪之东,门临旷野。薄暮偶出,见妇人跨驴来,少年从其后。妇约五十许,意致清越。   转视少年,年可,丰采过于姝丽。何生素有断袖之癖。睹之,神出于舍;   翘足目送,影灭方归。次日,早伺之。落日冥,少年始过。   生曲意承迎,笑问所来。答以「外祖家」。生请过斋少憩,辞以不暇;   固曳之,乃入。略坐兴辞,坚不可挽。生挽手送之,殷嘱便道相过。少年唯唯而去。生由是凝思如渴,往来眺注,足无停趾——”   夫子声音清朗,眼神殷切,仿佛让人带入画卷中,感受一番何子萧如何对那名唤作九郎的狐妖如何的痴迷,甚至为之形销骨立,以至于搭上性命,也要爱上一场。   伏在树枝上的小谢,眼角不知不觉流下泪珠来,直到学生们纷纷散去,他才缓过神来,却已经寻不见夫子的身影,他着急的从树上跳了下来。   左顾右盼也没有循上夫子的踪迹,心急如焚之际,一个转身突然撞入一个温热的胸膛。   小谢抬头正好对上夫子一双清眸。“小公子有无大碍?怎么行事如此慌张呢?”戴梦泽关心道。   自己刚刚下了课堂,正准备沽酒回家,却在桥头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公子,上蹦下跳的,不知在干些什么,自己正准备绕过去,小公子正撞个自己满怀。   小公子生的唇红齿白,眉目生情,肌肤映雪,与女子肌肤相比有过之不及。   一时间异香扑鼻,软玉温香,竟让自己不舍得撒手,但恐怕吓着人家小公子,慌忙低头作揖问好。   小谢脸颊彤云飞过:“无恙”声音软软糯糯,让人听了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小公子,天色已晚,为何还在外面逗留?家人会担心你的。”戴梦泽见他无恙,这才安心。   “我无家可归。”小谢眼巴巴的望着戴梦泽,像幼兽一样惹人怜爱。   “如此,小公子当回自己歇息的地方,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辞了。”   戴梦泽辞行,这小公子穿着华贵,又长的粉雕玉琢的,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与家里人拌嘴跑了出来,自己素不好多事,也不揭穿他,就此离去罢。   小谢只是木然的,没有应承戴梦泽的话,戴梦泽当他是默认,大步流星的离去。   心里虽然关心这小公子看着单纯无害,有生的容颜清丽,他单身一人若是被歹人看到,恐怕——   戴梦泽摇摇头,把这些念想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自己自身难保,连看病的医药还没有着落,如何能再顾忌他人,想此他的脚步加快,只想快些到家,忘掉那容颜俏丽的小公子。   穿过几条小巷,月影斑驳,似水似银洒满地面,戴梦泽隐约觉得身后有异动,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到小公子正远远的跟着他,缩着头,双手绞着衣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戴梦泽还是咬咬牙前行,又走了几个巷子,那小公子还是紧紧追不舍,戴梦泽猛然停住,冷着一张脸。   “小公子意欲何为?为何一直跟着戴某?”   小谢低着头,嗫喏着:“公子极其像我哥哥,我只想多看看哥哥几眼。”   戴梦泽听他此番言论,心头一软,原来小东西念兄心切。   也罢,现在这么晚了,留他一个在街道上,自己心里亦过不去,不如带着他回家,明日在将他送回家。   于是含起来笑意道:“小公子若不嫌弃可到寒舍休息一晚,你在外面我着实不放心,明日一早再送你回府上。”   小谢闻言,径直跑到代梦泽跟前,脸颊飞红,牵着他的手,默然他的建议。   戴梦泽握着小谢的手,只觉得骨节欲酥,异香扑鼻,心升摇曳。   “还不知小公子名讳!”   “无名,无姓,家兄曾唤我小谢,公子叫我小谢吧。”小谢温婉回答。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好,好个小谢……”戴云梦郎声一笑。握紧了小谢的指尖,大步踏入家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内传来一阵饭香,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转过身来,头上插着一个简单样式的铜簪,神色有些倦容,看到戴梦泽一片欣喜。   “梦泽可是回来了!这身旁是是谁?”女子笑盈盈的看着小谢,她本以为是个容颜俏丽的女子,心下一喜。   但仔细看虽粉雕玉琢,但眉眼间还是有着几分英气,竟然是个小公子。   戴梦泽把沽的酒放在桌子上扶着女子,柔声道:“阿姐身子不爽,这些做饭的事情交给我便好,以后切莫操劳。”   姐姐抚摸着戴梦泽的手,摇摇头:“我是个病罐子,这些年不少拖累你,你为了给我看病已经弄得家徒四壁,阿姐实在是无言面对泉下的父母。”说着便要流泪一般。   小谢站在一旁,虽不明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总是觉得心里苦涩的像石头堵在心口。   “阿姐这些都是我自愿的,阿姐不要挂在心上,对了阿姐向你介绍我刚刚认识的小公子,他名唤小谢。”   说着一把拉着小谢的手,推到自家姐姐面前。姐姐这才收起眼泪,仔细的看着小谢。   “小公子可真是好相貌,家中可是燕阴的贵人?”姐姐看着喜欢的不得了,只是可惜不是女子。   若是女子该多好啊,她家梦泽多年未娶亲,又被自己这个药罐子拖累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谢低着头,看着眼前慈爱的望着自己的姐姐。“小谢无父无母亦无家,还望阿姐和夫子收留,定然带姐姐如自家亲人。”   姐姐握着小谢的手僵硬的起来,看着戴梦泽,戴梦泽应允的点点头,已经坐在饭桌前开始饮酒。   虽不知弟弟为何带回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但是弟弟一向有分寸,姐姐也点点头,慈爱的把小谢抱在怀里。   “小谢若是不嫌弃家贫就好,姐姐身子不便,梦泽四处为我求医,硬生生的掏空了这个家,好了不说这些了,来吃饭吧。”小谢懂事的帮姐姐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两人入座。   期间戴梦泽,一碗一碗的饮酒,仿佛是有什么烦心事,只有千杯下肚才能解愁。   小谢终究是不忍一双玉指覆上戴梦泽的手。“夫子不可再饮,多饮伤身。”一双盈盈目光,直钩钩的看着他,仿佛要滴下泪珠来。   戴梦泽的眸子毫无神彩,苦笑了一声道:“此时不饮酒,晚间怕是难以入睡,小谢切莫关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又饮一碗,他心中苦涩,无人能懂,世间怕是只有他孤身一人。思衬间便觉得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覆在自己握着碗的手上。   “夫子从今以后小谢伴你左右可好?”小谢目光盈盈,让人不可抗拒。   用饭后,天色已晚,小谢扶着戴梦泽往屋内走,戴梦泽有些醉意。   但并未全醉,自己比小谢高了半个多头,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在小谢身上,他却并未露出吃力的神情,怀中更是异香扑鼻,烛光中的小谢,一身白衣沾染黄晕,白皙的肤色映着潮红。   自从发妻难产,他发誓不再沾染女色,可是未曾料到,这男色一旦沾染上了也是这般致命。   小谢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是把他放在床上,低头为他褪去鞋袜,那双手在明灭的光影中,越发修长光洁,戴梦泽只觉得酒尽更甚,烧灼腹中,小谢花容失色般,像是小猫伏在戴梦泽的胸口,那眼神竟是红色的。小谢软绵绵抵抗了几下,但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烛花哔哔啵啵,红泪流满桌案。不知何时,外面竟然下起小雨来,床上两人抵死缠绵一夜,屋外淅沥沥下了一夜,窗外一缕春风袭来,戴梦泽略觉得凉意,才拖着昏沉沉的头,睁开眼睛,却感觉怀中一片温热,手触碰之处皆的香软的肌肤,小谢纯良无害的容颜映入眼帘。   戴梦泽如遭雷劈,昨日种种,浮现心头,自己饮酒后,色胆包天,yi心大起,对着纯良无害,未经人事的小谢上下其手。甚至,也不知道伤了他没有—— 第18章 蝶仙   小谢睁着幼兽一般明亮的眼睛,两人对望了片刻,一片尴尬,戴梦泽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小谢身旁。“我是禽。兽,小谢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尽管说,我绝不还手。”   小谢迟疑了片刻,支起身子,突觉下身酸疼不已,这才想起昨夜情事。   戴梦泽见小谢皱眉,轻咬贝齿,恐是昨夜操劳所至,内心更是愧疚一片,慌忙扶着小谢起身。   小谢眉眼含情,张了张嘴,嗓子已经嘶哑,忍着疼痛:“小谢是自愿的,夫子莫要自责,我倾心夫子已久,既夫子所求,我断然不会拒绝。只愿夫子能让小谢服侍夫子左右,小谢便心满意足。”   戴梦泽没料到小谢会这般说辞,他原本以为小谢虽然看着身段羸弱,但始终是个男儿,雌伏于自己身下,定然会勃然大怒,与自己断绝关系,可是小谢却说思慕自己已久,如此深情,自己实在是难以拒绝。   况且自己发妻已故多年,自己亦不曾娶妻,这小谢温柔体贴,对自己百依百顺,虽为男儿身,但亦是得自己欢心。   他执起小谢的葇夷,满眼含情:“既小谢对我有意,我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戴梦泽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定不负小谢的深情,若有违背,定遭五雷轰顶。”   他言罢,小谢伏在他的胸口,一片心满意足。“夫子此言当真?小谢日后也是有家的人了!”   戴梦泽含笑,抚了抚他的鬓发,只觉得怀中的小谢肌肤无处不香,心亦化作一江春水。   “当然这里永远是小谢的家,我的姐姐就是小谢的姐姐,我愿与小谢共度余生。”戴梦泽说罢,小谢展露笑颜,玉面蹭着他的脖颈。   此后戴梦泽去那里便把小谢带在身旁,白天教书带着小谢到课堂上,晚间小谢酷爱鬼狐故事,他便夜夜讲给他听,叫他读书识字,小谢在一旁乖巧的为他研磨,为他剔落灯花。两人相处琴瑟和睦,已如夫妻般自处。   流光易逝,转眼小谢与戴梦泽相处,数月有余,两人举止暧昧,一旁的村民议论纷纷,掩着衣袖眼神怪异的打量着成日成双入对的二人。   一日戴梦泽脸色冷清的回到家中,小谢踮起脚尖,为他解落斗篷,轻轻的把他宽阔的手放在嘴边呼气,小谢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的戴梦泽更是心猿意马,可是山长的话如一记闷雷,萦绕在耳边。   “梦泽,并非我执意说你,你是我们院的老夫子,一向做事磊落,为人表率,你与那小公子的事,现如今满院都传的沸沸扬扬,若你再不解决,你这夫子一职怕是要另谋高就了。”说罢山长,拂袖而去。   戴梦泽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脸色铁青。小谢抬起盈盈目光,察觉他的反常。   “夫子,可是学院遇到什么不爽的事?不妨说出来,小谢为你分担下。”   一张秀脸,在明灭的烛光下更是仪容万丈,身姿曼妙,戴梦泽如鲠在喉,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可是一想到,马上冬日将至,姐姐的病怕是更加难熬,自己怎么忍心为了一己欢愉,而狠心让姐姐受病痛折磨。   他沉了沉色道:“小谢,你明日一早便走吧,你我同是男子,男女相交,阴湿互补才为大道,你我这样有违纲常。”   小谢闻言,双目落下泪来。“夫子以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言论,都是玩笑之话吗?夫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小谢自不会让夫子为难,又何苦说这些违心的话。”小谢一言道破戴梦泽的谎言。   戴梦泽被揭露,脸色愈是难看。“实乃我心里话,你来历不明,长久居住在我这里,恐遭人诟病,你还是趁早离去,莫要我给你难看。”眼神清冷,再也不是小谢认识的那个满身书卷气,一派温和的夫子。   小谢握紧拳头,眼泪蜿蜒的流下如玉的脸颊。“罢了,是我自作多情,如此便不再叨扰夫子,姐姐那里烦请夫子帮我说一声,我就不去了,这些日子劳烦夫子照料了,这些银两便当作我的谢礼吧。”   小谢从身上解下钱袋,放在案子上,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然后抹着眼泪,踏着清冷的月色走了出去,外面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鬼影幢幢。   戴梦泽还未反应过来,正欲抓着他的手让他明日再走,却扑了个空,一阵厉嚎的风袭来,冲进了屋内,窗幔四处翻飞。   一瞬间小谢的身影便陡然不见,屋内只剩下一缕清香,和那个放在案上的钱袋。   戴梦泽目光涣散,外面寒风怒吼,像是鬼叫一般,他感觉一阵眩晕,自己竟然这么自私,小谢身子单薄,这旷野之外又如何有他的栖身之所。   戴梦泽拿起在屏风上挂着的披风,疯了一样冲出屋内,踏入漆黑的夜幕中,小谢,他的小谢可不能有事——   次日一早,姐姐看到戴梦泽眼下一片乌青,望着自己,眼神闪躲,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姐姐像往常一样进屋叫小谢吃饭,却不见他的身影,屋内屋外都找了遍,也未见其踪影,姐姐眉心一跳隐约觉得事情有所不妙。   “什么?你竟然将小谢赶走了?”姐姐勃然大怒,捂着胸口对戴梦泽道,她已经把小谢当做自己另外一个弟弟,她们三人已成一家,密不可分。   戴梦泽坐在床前冷面道:“不错,他来历不明,一下在家中白吃白喝,趁早将他撵了出去,难保他不会是什么贼子,若是以后偷了家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阵耳光打在他脸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眼圈早已经发红的姐姐。   姐姐自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秉性温婉,此刻怎么会为了个外人打自己——   “你这混账,小谢是何人我心里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听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才把小谢赶走的,小谢如此的爱你,你竟这般伤他的心。   况且他无依无靠,又形貌昳丽,若是被不法份子看上。后果不堪设想,你上哪陪我一个这么好的弟弟!”   姐姐哭的泪眼模糊,拿着拳头捶打着自己弟弟的胸口,心里亦不敢再往下想去。   戴梦泽丝毫不为之动容,沉色道:“不错,前日山长已经警告于我,若我与小谢这般走动恐影响风化,我夫子一职恐是难保。姐姐病患需医药诊治,万万不可耽搁,小谢应是燕阴富贵人家的少爷,他自会从哪来回哪里去。”   戴梦泽说罢,仿佛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在欺骗自己吧,小谢只是富家人走出来的小少爷,定然是这样——   姐姐叹了一口气,眼神哀婉,抚上戴梦泽微微发肿的右脸:“还疼吗?方才是姐姐激动了,只是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同小谢有了夫妻之实,小谢确实是对你一心一意,你这是负了那孩子。”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我同小谢都是男子,何来夫妻一说?”   戴梦泽大惊,姐姐是如何知道,自己对小谢不寻常的心思,慌忙躲开姐姐的眼神。   “你如何欺瞒的了我,你看小谢怜爱的表情,与文君是一般的,你敢说不曾对小谢起什么心思?”   姐姐早就看出来自家弟弟已经对小谢渐渐生好感,只是这个傻子还不自知,硬生生的把小谢推开。   戴梦泽不言不语,只觉得心如刀绞,忽然想到,自己不曾问小谢到底居在何处,家里有些什么人,而小谢却是对他无微不至,温酒,做饭,甚至是为自己——   自己这么把他推开,完全是狼心狗肺,哪还是什么教书育人的夫子啊!想到此,一个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上。   “小谢虽是男子,但温柔体贴,女子也莫若能比,又与你兴趣相投,你因为文君难产而死,再不敢接近女子,内疚数载,姐姐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你鳏寡孤独,终此一声。”姐姐声声哀求,说着眼泪又要滚落下来。   戴梦泽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看着那个放在桌案上的钱袋,捏紧了拳头。   “阿姐,你的苦心我明白了,我这就把小谢追回,若是山长忌惮我败坏风化,我便不再教书,带着你和小谢归隐山林。”   戴梦泽坚定的说,一时间他的胸内涌现出无数冲动,只想紧紧拥着小谢,那个玉一般的人儿。   姐姐含笑,点点头。   戴梦泽走出屋舍,一时间怔在原地,这天大地大如何循的到小谢的身影,心中却不愿放弃。   既然小谢同他有夫妻缘分必然不会只是露水情缘,无论他身在何处自己定然会找到。   烈日当空,日头晃得戴梦泽睁不开眼帘,戴梦泽徒步在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热汗,虽林荫众多,但依旧抵挡不着毒辣的日头,戴梦泽掏出随身带的水囊,仰头倒了下,已经滴水不剩,他苦笑了下,此刻只想找片水泽洗洗脸,歇歇脚。   忽觉一阵凉风袭来,戴梦泽猛地打了冷颤,隐约觉得风中含有水汽,他循着凉风的方向,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片空旷地带。   四周峡谷环绕,中间围着一片水域,此处凡花异草,枚不胜举,仿若置身百花从中,戴梦泽舔舐了下干渴的嘴唇,渐渐行到水域中间,各式各样的芦苇越发茂密,风一吹哗哗作响,芦苇上的白绒腾空而起,迷的戴梦泽睁不开眼睛,再往前走,便看见不远处色彩斑斓的物体不知道围着什么,密密麻麻,竟然像是龙卷风一般。   戴梦泽揉揉眼睛,方看清那色彩斑斓的物体竟然是大片彩蝶汇聚而成。   不多时彩蝶们散开了一个口,后来更是慢慢全部散开,一个白色的光影出现在它们中间,那白色的光影渐渐幻化成一只藕般白嫩的手臂,又渐渐显现成人形,变成一赤条的男子,那男子修眉凤目,面目清丽,正是他寻找多日的小谢,那些蝴蝶还是迟迟不愿散开,有些停在他的肩头,他咯咯笑着,似乎在与蝴蝶调笑。   戴梦泽见此,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他呆愣的看着小谢在水塘中嬉笑,竟然如孩童一般天真无邪,慢慢地,他那两条笔直洁白的腿也闪现了出来,看得戴梦泽浑身发热。   他知晓小谢定然不是常人,身子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这一动不由弄出了声响,惊扰了在沐浴的小谢,小谢顿时小脸煞白,紧张兮兮的望着芦苇丛中的罪魁祸首,抱紧胸部大声呵道:“何人在此?”这声呵斥,软软糯糯的,让戴梦泽的头脑更加发热了起来。   戴梦泽慌忙从芦苇中闪现了出来。“小谢是我,这芦苇蚊虫真多,咬的我全身都是包。”   他故意支开话题,掩饰自己的面红耳赤。小谢果然上当,立马不顾自己赤身裸体,跑到戴梦泽身旁,为他查看。   “怎么这么大的人还躲在芦苇中,芦苇是水蚊寄生之所,先生受苦了。”   小谢不知在哪找的药草,在白嫩的手心了揉了揉,敷在了戴梦泽的伤口上,戴梦泽顿时感到清凉遍体,触碰到小谢的温软玉体,他更加难以自持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直把小谢抱了个满怀。小谢手脚用力却是怎么也推不开戴梦泽,只得脸颊羞红的伏在他的身上。   戴梦泽脱了自己的外衣把小谢包裹在怀中,如获至宝一般。   “先生既已知道我并非凡人?为何还要待小谢这般!”小谢看着对自己关心备至的戴梦泽心下疑惑道。   “小谢置身蝶群中,全身异香扑鼻,莫不是蝶仙,既小谢是仙君我又如何恐惧你?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把你驱逐出去,你可愿原谅我?我愿抛冠弃冕,不当他劳什子夫子与小谢在这山林中逍遥自在。”戴梦泽目光炯炯,一片期望。   小谢脸颊发烫,贴在他的胸口,见他这几日为了寻自己一片狼狈,自己心里亦心疼不已。   “小谢从未责备夫子,夫子既然幡然醒悟,小谢愿与夫子日日相处。”   说罢头更低了,恨得把整个人藏在戴梦泽宽大的衣袖里。   戴梦泽见小谢温顺应承自己,心下欢喜一片,抱着小谢在山谷中转圈,小谢身旁的那些蝴蝶惊吓的翩翩飞起,二人欢快的笑声回荡在谷间。 第19章 镜化三体   二人别后回到村子里,姐姐自是一片欢喜,只感谢上苍带他们不薄,免去弟弟鳏寡孤独一生,送来粉雕玉琢的小谢。   自此三人亲如姐弟,但终免不了村子里人是闲言闲语,戴梦泽既承诺过小谢,也不犹豫,带着姐姐和小谢打算隐居深山,自给自足也好过世俗的眼光。   三人心照不宣,整理好行囊,开始向着深山出发,小谢挽着姐姐的臂弯,从不曾享受母爱的他,这下母爱夫爱尽得,只觉得飘飘然,怪不得妖类尽想化作人形,这种深情也只人独有。   一路上白萍红蓼,败枝残荷,翠山白云,远树含青,郁郁葱葱。   三人正沉醉在这迷人的景致中,忽然草丛中窸窸窣窣,钻出来几个拿刀的汉子,戴梦泽将小谢和姐姐护在身后。   一个带着刀疤的汉子看到他们狰狞一笑:“许久不劫道,这一下便抓到三个,哈哈。”他一笑面部更加狰狞,刀疤在他脸上蔓延十分可怕。   小谢化作人形便只识得戴梦泽,还不知凡尘之中有善便有恶,只是觉得汉子面目狰狞不像和善之辈。   戴梦泽心里咯噔一下,他孤身倒可逃脱,只是眼下还有小谢和姐姐,只能智取,损失些财物倒还没有什么,小谢和姐姐是他至亲,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几位大哥,小生路过宝地回家探亲,还望行个方便,这有些银两,可给大哥买些酒水。”   戴梦泽主动奉上银两,那为首的汉子掂了掂。见他老实,朝着身后两人交换眼色。   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摸着下巴,阴冷一笑,眼睛死死的盯着戴梦泽身后的小谢,小谢畏惧他的刀子似的眼神,觉得那眼神仿佛要把他吃了一般,拉着戴梦泽的衣袖更紧。   只听那尖嘴猴腮的汉子提着阴柔的嗓音:“身后的小娘子长得真是水嫩,大哥我们多日不曾接触女色,这小娘子不妨劫持下来,让兄弟们快活一番。”说罢为首的刀疤大汉也看向小谢。   小谢本就长得花容月貌,又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衣服,误被他二人当成女子。   戴梦泽渐觉得不妥,一把推开小谢和姐姐,死命抱着刀疤大汉的腰身:“小谢你们快跑,不要落到这些贼人手中。”   小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戴梦泽被那刀疤大汉一脚踢飞几丈远。   刀疤大汉奔着小谢而去,戴梦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又抱住刀疤大汉的脚踝,任后面的两人怎么打和谩骂就是不放手,姐姐本就体虚看到自家弟弟被打,一着急竟昏厥了过去。   小谢看先生被打,也冲了上去,趴在戴梦泽身上,挡着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打在戴梦泽身上的拳头,不知何人拿出大刀,大刀明晃晃一闪,眼看小谢就要被刀尖触碰,戴梦泽推开小谢一把挡在前面。   顿时刀插入他的身体,一时间鲜血入注,那几个汉子看到出了人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落荒而逃。   小谢顿时吓哭了出来,用手捂着戴梦泽不断涌出的血,戴梦泽气息奄奄,摸着小谢玉般的脸颊。   “照顾好姐姐,倘若有来世,当与小谢白首不分离。”说罢咽气魂归,眼角处留下清泪。   小谢伏在戴梦泽身边,久久不愿离去,一身五彩斑斓的衣服更加耀眼夺目,他仿佛化作一只蝴蝶,身上的斑点若隐若现,丛林里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悲鸣声,震的树林哗哗作响。   那几个汉子听到这声悲鸣,吓得直抖,只觉得一阵阴风拂面,一个穿着彩衣的柔弱少年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汉子倒退了几步,隐约觉得少年周身戾气太重,少年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充斥着血色,瞬间穿过他们的身体,指尖沾满鲜血,那几个大汉望向自己的胸口你,空空如也——   “自夫子死后,我便嗜血如命,姐姐身体日益下降,我心疼姐姐被被病痛折磨,本想着去蓬莱仙岛,盗些仙草灵芝但一来二回要半年之久,我怕姐姐撑不住,这世间姐姐只剩下我一人,我便杀人盗梦,取得年轻男子阳刚之气,注入姐姐体内,竟然让姐姐日益康复,如此我既可以盗梦体验世间辛酸苦辣,亦可以维持姐姐性命,一举二得。”   小谢莹白的脸颊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他本天真无邪,百年修得人身,却因一念之差,留恋凡尘,在夹缝中求存。   苏恒一时间也不知作何感想,自古人言,妖之恶,然人之恶更甚与妖,妖亦知报恩,人却贪婪凶残,把妖逼入绝境。   “既如此,你此等做法,始终不是长远打算,夫人得病应从医诊治,你虽用这等险恶行径得她续命,但若你他日遭遇不测,夫人也命不久矣,小谢此刻你唯有停止杀戮方可保全自己和夫人,夫子死前对你唯一的嘱托。”   易行云见小谢虽杀人盗梦但亦是为了救人续命,难得的有情有义,若能劝服他便可解决这梦妖。   小谢紧闭双眼,双肩抖索着:“我已经不能回头,死后也是坠入修罗地狱,你二人和我有些渊源,我自不会伤你们性命,待我施法让你们回去吧。”他双手沾满双血,依然覆水难收,既然选着踏遍万古,又怎会轻易停手。   “主人切莫让梦妖离开,他执念太深已经快入魔道,他的体内正在反噬,若是此刻我们失手,再难循其踪迹。”   离镜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离镜因为现行有些虚弱,这才恢复些灵力,这梦妖本是难得一见的彩蝶,内有慧根,修行百年破蛹成蝶,实属不易,只差一步便可荣登仙界,位列仙班,却因为区区执念弄得个,在人梦境中求存。   易行云和苏恒交换个眼色,苏恒一把擒获正在施法的小谢,小谢皱眉道:“原来你二人也是忘恩负义之辈。我无意伤你二人性命,你二人却想要置我与死地。”   小谢眼神清冷,挣脱苏恒的钳制,一瞬间房屋皆不见,三人置身一片峡谷,峡谷异香扑鼻,遍布蝴蝶,翩翩起舞,如梦如幻。   小谢身后变出两只斑斓彩翅,颜色炫目而缤纷,眼睛有着一抹妖治凶狠的望着他们,苏恒挥剑上前,小谢腾空而起将苏恒扇下来,易行云此刻被离镜附体,腾空飞到半空中,一把接住苏恒的背部,把他安稳的放置地上,掏出随身所带的灵犀镜,镜子骤然在半空中放大,不多会便有一人身高大小,易行云将手放在灵犀镜上,灵犀镜内闪现两人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形,从镜中走了出来。   离镜灵力尚未修复,一人灵力难敌小谢妖术,若三人倒着可以一战,苏恒看的瞠目结舌,易行云此刻那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小公子,眼神里藏满戾气。   转眼间三人身形已经飞向半空中与小谢厮打在一起,搅弄的风卷云残,苏恒捂着胸口望着天际几个黑点。心下虽担心易行云,但却没有他那上天入地的本领。   “我家夫子简直神力附体,奇怪镜子不是在我们手中吗?怎么夫子手中还有一把?”小七和叶兰生看着镜子中的景象瞠目结舌,但不懂为何有第二把镜子。   叶兰生一拍脑门道:“这不难,这不是在苏恒的梦境中吗,苏恒自然认为太傅的镜子随身所带,所以梦中自然有着一把一模一样的,这等镜子定然是神器,竟有如此能耐。”   叶兰生啧啧称奇,镜中二人的景象慢慢的停了下来,三人和为一体,易行云从半空中飘了下里。   “如何?可是伤着哪里了?”苏恒慌忙上前查看,抱着易行云。   “苏小公子莫要慌张,主人肉身不曾受损,只是日后会困顿乏倦些。”   苏恒发觉怀中并不是易行云一贯温软的声音,反而是一个阴恻恻的男音。慌忙松开了易行云。   “小公子莫怕,我乃离镜,是主人的仆人,适才见你和主人遇险才上了主人的身,降服梦妖。”   “他何时才会回来?你是妖怪吗?”苏恒听闻离镜上了易行云的身,虽有不悦,但此人对自己和易行云有救命之恩,亦不敢发作。   “即可便回,我还有一则事要交代与你,马上月盈将致,我有一宿疾——”离镜还未说完便觉得神思困顿,易行云的思维忽占据主体。   “苏恒!我方才是怎么了,怎么这会腰酸背痛。”易行云伸展腰部发觉腰酸背痛,手臂都要抬不起来。   苏恒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的腰部揉捏:“你刚刚大显神通,小谢你是如何处置的?”   苏恒的大手上都是常年练剑磨的茧子,经他这么一揉捏,易行云的腰部酸软顿时减轻大半。   易行云拿出离镜,此刻他们还在镜子中,需要设法离开镜子。   “我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小谢被离镜处置的,我自是不知道,我们回去再说吧。”   易行云拉着苏恒的手触碰镜子,只见两人化作一道金光连同镜子消失在峡谷里。   小七瞠目结舌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此时已经到日暮时分,二人进入镜中竟然费了半天。   一轮新月,已经晃悠悠的缀在房檐,易行云初不察觉,但总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好似从月光中散发的冷意。   苏恒一行人正在讨论捉梦妖的细节,易行云抱紧了自己的身子,他觉得如坠冰窖,眼神茫然无措的靠近苏恒,苏恒转身望着他。 第20章 寒气侵袭   “你这是何意?”苏恒木讷的看着扑倒在他满怀的易行云,以为是他要戏弄于自己,但见他长睫蔼蔼,身子不住的发颤,握住他的手腕,只觉得如握着寒冰一般,他朱红的唇也失去了血色。   苏恒疑惑的看向小七,小七同样是一片迷茫。   “易行云平日可以什么怪症?他身上怎么是这般寒冷?”苏恒眉头一皱,毫不迟疑的把他整个拥入怀中,靠近自己的身体,易行云感觉到暖意,立即缠了上去,只恨不得搂的越紧越好。   看着抱在一团的两人,叶兰生叶也把手附在易行云手腕上,为他号脉诊治。   “夫子身体一向硬郎,不曾有什么怪病,这我怎么看着不像是一般的症状?”   小七摇摇头一头雾水,方才还好好的在镜子看着夫子不知为何性格大变,与梦妖撕斗。   “并非病症,怕是沾染了什么鬼气,鬼气素畏寒,今日正直十五乃是阴气聚集之时,只是这鬼气是何时沾染上的呢?”   叶兰生冥思苦想,自己一向小心谨慎,怎么会察觉不到易行云沾染到鬼气。   苏恒看向了窗户,一轮圆月晃悠悠缀在屋檐下,散发着清冷的光泽。   怀里的易行云不安的扭动了了两下,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前,冻着青紫的嘴唇挨在他的脖颈处,仿佛在汲取苏恒身上的温暖。   苏恒下意识的躲避一下,但见易行云颤抖的睫毛,心下不忍,任由他将整个人埋在自己胸前。   “既然是沾染了鬼气,应如何驱逐?”苏恒已经抱着昏睡的易行云走向窗幔,看到他此番痛楚,心里亦是愁肠百结。   “呵呵鬼气,道长此言差矣!”一个孩童般稚嫩的声音响起,三人皆是一惊,却不知生源所在,只听那声音继续道。   “主人是因为寒气入体,我本是三生石打磨而成,三生石位于极其阴寒之地,我虽已成神器,但体内亦埋下了阴寒之毒,每逢月盈便是我灵力最弱,阴寒之气趁此入内,折磨的我痛不欲生。   我在天界时,玉虚仙君性暖,为我驱逐寒气,但此刻在凡尘不得他的庇护,只得默默承受,我的本体无法维持,我已经与主人融为一体,主人乃是凡体,对他来言更是痛苦万分。”   离镜说罢声音有些颤抖,他亦与主人为一体,本已经陷入昏迷,但念及主人无法承担寒气入体之苦,特来提醒苏恒他们。   小七摸索到易行云袖中的声源,摇晃着离镜。“那有没有什么方法,你家主人已经昏迷不醒。”   “师妹他定然没有什么方法,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告诉我们,我在云莱也曾耳闻过,据说只要找一个阳刚之气旺盛的人来克制阴气,两相调和,才能压抑住体内的阴气。”   叶兰生阻止小七不停的摇晃镜子,听离镜声音虚弱,定然也是和易行云承担同样的苦楚。   “阳刚之气?”苏恒只把易行云搂的更紧,但见他面色丝毫没有回传,像是将死之人。   小七打量着叶兰生和苏恒,一拍脑门。“师兄你是修道之人,阳刚之气旺盛,不如你传写真气与夫子用?”   一旁的苏恒闻言,暗淡的眸子明亮的起来,众人把期望都放在叶兰生身上。   “我乃修道之人最忌讳破戒,易夫子虽然与我同为男子,但两相调和需——”叶兰生说道最后声音便如蜂鸣,越来越小。   “需要如何?”小七和苏恒见他欲言又止,两人一同着急问道。   叶兰生眼神有些诡异的看着苏恒,额角渗透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师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此等想法有些惊骇世俗,但也顾不得那么多。   “需要肌肤相亲,阴阳相交。”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离镜顿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却不是以往他高大伟岸的身躯,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郎,他同样也是面目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众人诧异的望着他。   他走向易行云面前,用稚嫩的小手拨弄他额头的乱发。“我被寒气侵袭,已经变成孩童模样,若再不施法解救主人,我二人恐怕难以熬过今夜。”声音依旧是童音,却是一副大人的模样,着实看着不符。   小七上前道:“莫不是要找一个阳气十足的女子与夫子行那档子事?真是荒谬!况且夫子神志不清恐怕是难以汇聚精。气……”   “非是女子,女子属阴何来阳刚女子一说,非要是至阳的男子不可。眼下只有一人,苏恒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事关人命,你不可不从。”三人不约而同望向一直悉心照料易行云的苏恒。   “可还有别的方法?”苏恒闻言一惊,但见易行云气息奄奄,于心不忍。   阴阳相交非是要与易行云肌肤相亲,岂不是乘人之危,不知易行云对自己心下如何。   若他知道自己在他病的神志不清是破了他的身,醒来还不是会又羞又恼,定要和自己断绝来往。   离镜道:“办法是有只是要去云莱山上寻我家仙君,仙君身上悬有一块暖玉,此玉乃是他出生便悬挂在身上,能压制主人体内千年寒气。   只是去云莱来回要一个月不说,主人现在云莱面壁,天帝必然设下了结界非是一般人能够接近。事不宜迟苏小公子,切莫想那么多,只要主人泄了精。气便可救他一命。”   离镜言罢像是抽丝剥茧一般,靠在案前,眉毛上亦结了一层冰,呼气来的尽是寒气。   小七眼看易行云气息奄奄,慌忙道:“桂圆准备热水为夫子与你家少爷沐浴,苏恒我家夫子就交由你吧,这是一纸婚书,事后莫忘了上门提亲。”   小七趁着离镜为他们解释时,在一旁写下一纸婚书,夫子傻乎乎的事后也不一定知道,不能白白便宜了苏恒,况苏恒与夫子门当户对,性格互补,若能成事倒也是美事一桩。   “婚书?”苏恒诧异接过还未反应过来,右手被叶兰生大气钳制住。   “苏恒对不住了,师妹也是为他家夫子着想。”二人钳制住苏恒的右手,苏恒左手里抱着易行云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右手任由他们放进印泥里,一个红色的手印赫然印婚书上。苏恒气的直翻白眼,师兄俩真是古灵精怪,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汤圆已经打好热水,苏恒只得抱起易行云,为他褪去衣衫,叶兰生扛起离镜离开了房内,小七端来药膏放在苏恒易触碰之地,然后看了一眼自家昏睡的的夫子,细心的为他二人关上门。   苏恒简直哭笑不得,自己与易行云关系近日才有所缓和,这一下子便抱在一起,自己竟然还当他的暖玉,被迫着为他破。   身,简直的匪夷所思,易行云全身已经冷如铁,苏恒一拨开自己的衣衫他便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整个贴在他身上。   苏恒轻柔的为他褪去衣衫,不愧是贵公子出身,肌肤滑嫩如玉,苏恒忍不住多摸了两把,入手骨节欲酥,寒气似乎因为苏恒的触碰也被消融了,两人紧紧相拥,易行云的身体慢慢热了起来,脸颊逐渐恢复红晕,忽然睁开湿淋淋的眸子,一双凤眸流光四溢,定定的看着他。   苏恒心下一喜,揽紧身。下人的腰身:“阿云可是好些了了?”   易行云却并未回答他,艳红的唇便吻上苏恒,苏恒俯身也吻上易行云的唇瓣,莫名感觉身体一阵燥。   三人在门窗外鬼鬼祟祟,小七和桂圆正准备偷看,被叶兰生一把揪住辫子。“你们两个快些离开。”他抖了抖手中的迷烟。   “师兄用这催情迷烟,不会对夫子造成什么危害吧?”小七眨巴着眼睛道。   “自然不会有什么危害,我已经复原。”离镜从正厅走了过来,已经恢复了成人模样,虽然脸色依旧是有些苍白,但已无大碍,离镜挥动袖口在苏恒他们房内设下结界,希望能让主人尽早恢复元气。   桂圆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透明的结界。结界随着他的重力凹陷了一块,随后又恢复原状。   “这些迷烟只是让苏恒他们情动,若不情动很难达到预想的效果,只是寒气每逢月盈,便会侵入太傅体内,恐怕会折损他的阳寿,他与苏恒也要时刻待在一起。离镜你说的玉虚仙君我能够循到他的踪迹有几分概率?”叶兰生一行人转坐在凉亭下商量日后的对策。   离镜望向隐约的云莱山脉,眼神哀婉的摇摇头。“恐怕是万分之一,当日仙君触犯天条,天帝勃然大怒惩戒他在云莱面壁百年,这一百年来我一直未循到他的踪迹,一时半会更是难说,仙君心地仁慈乃是遭人暗算,只得承受恶果。”离镜眼前仿佛还浮现昔日在天界仙君被天帝贬入凡间决绝的身影。   “如此说来,苏恒与太傅怕还真是有一段斩不断的缘分,我等要成全他二人,在一旁旁敲侧击,让他二人修成正果。”   叶兰生无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天界亦如凡尘一般,还有仙君被宵小之辈公然污蔑。   易行云只觉得全身瘫软无力,一动下。身便觉被刀劈开一般疼痛,身上的寒气已经全部被驱散,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   易行云心中警铃大作,自己素不与人同床,身旁的又是何人。   易行云缓缓抬起头,苏恒凌厉的下巴映入眼帘。自己正贴在他的怀中,好在身上已经穿上薄衫,不然真是羞愧难当。   发觉怀中人乱动,苏恒大手一用力搂的易行云的腰肢更紧,恨不得将他揉碎在自己怀中才好。   易行云不知为何苏恒对他如此亲昵,便觉得似在梦境中,用手指轻轻覆盖苏恒的眼窝,描摹着他的轮廓。   苏恒察觉脸上痒痒的,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易行云一双清眸,电光火石间,两人脸颊皆彤云直上。易行云彩察觉自己绝非是在梦中,可是此等景象自己做梦亦不曾遇到。   “阿云可有感觉不适?”苏恒细心询问道,口中竟然称呼他的小名。   易行云低头颔首,心中疑惑万分,莫非自己还是在梦妖梦境之中。   自己对苏恒日思夜想,由此梦到自己与苏恒同床共枕,如夫妻般自处。   苏恒似察觉到易行云心中所惑,起身跪在易行云面前。“阿云昨日寒气入体,我等束手无措,恐你遭遇不测,熬不过昨晚,便没有经你的同意为你破身驱寒,苏恒唐突,阿云若是心下不满,任由你处置,绝无怨言。   若对苏恒有意,我已经与你事先定下婚书,待阿云弱冠之年我便上门向易侯提亲,许阿云一世安稳。”   苏恒字字出自肺腑,虽早有察觉易行云对自己有好感,但似女儿般雌伏于自己身下却非是一般男子能忍受。   若是让父亲知道定是严惩不贷,但大丈夫做事就要承担责任,只要阿云首肯,自己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易行云温润双眸闪过一丝惊讶,想起离镜曾向他承诺,定然有计谋让他俩好事成双。   只是苏恒言辞分明是为了救自己不得已而为之,有的也是怜悯之意,哪里有爱慕之情,与自己祈盼的差之千里。   随即眼眸又灰暗起来,他握紧被角。“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应当感谢与你,婚配一类当时是笑话,你说的那些我当未听过,日后我们还是同僚,莫要为此伤了兄弟之情。”   分明想的的与之花开并蒂,交颈鸳鸯,但是若是强人所难,又有什么意义。   苏恒未曾料到易行云会是这般言论,沉声道:“既已经讲明,易兄当是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面色又恢往日生冷面孔,细心为易行云关好门,走了出去。   易行云强撑着的身子倒在床头,心里苦涩万分,既然是自己有意将他推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21章 疏离   小七一行人正在喝酒玩闹,见到苏恒从房内走了出来,小七丢了一个瓜果,苏恒顺势接下。   “苏郎君日后娶了我家夫子,可莫要忘了请我等喝一杯喜酒啊!”小七调笑道。   苏恒脸色冷清,似是不悦:“我与易兄只是朋友,婚姻一说当时玩笑,你等切莫再开此玩笑,以免触怒了易兄。”言罢兀自离去不管他三人。   “怎么的他还想抵赖不成?吃干抹净就走,说话还文绉绉的,我婚书在手他若是不从,我便向父皇前告御状,二皇叔知道了肯定也会胁迫苏恒的。”小七愤懑不平,昨日已经与他说好,怎么这会倒是改变的心意。   “我看你应该去问问里面的那位,此事绝非苏恒一人的意愿。”   叶兰生指了指屋内的易行云,媒妁之言本应情投意合,若非事发突然,也不会逼迫他二人。   小七方如梦初醒,自家夫子虽对苏恒情义笃深,但苏恒是个榆木疙瘩,定然笨嘴笨舌不会表达,惹恼了夫子,这可如何是好,日后夫子寒气入体还需苏恒救治,看来还要他们撮合。   离镜看出了小七的担忧,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事多磨,他二人此刻还未领悟到双方重要,我们也切勿心急,我这些时日再用灵力感应下仙君看能不被循到他的踪迹,天帝纵然法力无边也不可能毫无破绽。”   离镜大病初愈,脸色终有些血色但让他忧心的是易行云的病症,小主人腼腆这次是昏倒再加上众人胁迫苏恒方捡回一名,二人醒后却别扭猜忌彼此,若他俩真心实意在一起还需要多方磨难。   自二人尴尬醒来后苏恒与易行云很少在一起独处,两人相见连基本的寒暄也不再招呼,苏恒看到易行云便不着痕迹的避开,生怕碰到他般。易行云见到他亦循规蹈矩,作揖打躬,也是避而不见。   昨夜雨罢,梨棠沾水珠,杨柳飘棉絮,柳絮飞扬落入房檐,再飘入房中。   苏恒闲来无事拿出易水剑轻轻的擦拭,易水出鞘,光辉夺目,这把宝剑是父亲生前的遗物,十年如新,没有丝毫受损,是琴王特意为父亲打铸,各种情意不言而喻,可是他又在那里?   为何十年仍不知所踪,小谢曾提示过他父亲绝非常人,或许并没有死亡,当日琴父也不曾在战场上找到他的尸首,或许真的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苏恒将易水剑抱在怀中,心中涌现无数对父亲未死的渴望。若是有机会自己定然跑到漠北亲自寻找周边的异族。   他已经数月不曾见琴父,桂圆又多次阻挠自己回琴王府,确有端倪。   苏恒想此收起易水剑,只听嗖的一声易水剑插入剑鞘,苏恒有将它挂在腰间。   桂圆正好端着汤水进来,一进房间瞬间觉得如芒在背,苏恒眼神仿佛像冰轸一样看着他,桂圆心虚把汤水放在案上。   “桂圆,你我多日不曾回家看琴父,最近得空我们回家吧。”苏恒剑眉冷蹙望向桂圆。   桂圆闻言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摸了摸脑袋讪讪道:“少爷,易太傅熬了些莲子羹特意让我给你送来,你先喝了这些再说。”说着把莲子羹递到苏恒面前。   “他不是生了我的气吗,怎么还如此记挂着我。”苏恒心下一软,想起多日易行云伏在床头,对他的冷言冷语,以为他不再想搭理自己,这些日子自己识趣躲开他,好过两人相见尴尬。   苏恒正欲接过莲子羹还不知易行云还会下厨,指尖还未触碰,桂圆手一松,莲子羹碗顺势倾倒在苏恒衣服上。   苏恒愠色,看着身前黏答答的一片。   “少爷,对不起我笨手笨脚。”桂圆吐吐舌头,慌忙给苏恒擦干净,结果越擦越粘,弄的苏恒全身都是莲子羹汤水。   “算了算了,你去打些热水来。”苏恒本欲回家看看,这被汤圆倒腾的毫无兴致,把还剩下汤底的莲子羹,无可奈何的放在桌案,桂圆闻言赶忙跑出去准备热水。   这下少爷应该没有什么心思回琴王府了吧,琴王殿下临走前多次交代不让少爷察觉,自己可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只能盼望琴王殿下早点回来,不然少爷什么时候又想尽孝心了可是拦也拦不住。   房间另一处,小七正拖着腮帮子,望着她面前秀眉紧蹙的易行云。   易行云这几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授课的时候还会不知不觉的停顿下来,陷入沉思,小七也不戳穿,坐在他身旁仿着他的模样,也唉声叹气的。   “哎!”小七伸了一个懒腰,不经意轻叹一声。   易行云如梦方醒,才意识到授课又在出神,慌忙拿起书卷翻单方才所讲授的一面,朗声念到:“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心内苦涩,难以言喻。   小七倒拿着书经,嘟囔道:“夫子无心授课,何苦强打精神呢?”   易行云被戳破心事,脸颊微红,嘴硬道:“我方才失神,心神恍惚,但你也是心不在焉,书卷都是倒着的,根本无心课堂。”易行云愠色,敲了敲他的头,伸手把小七的诗经翻过来。   “夫子莫不是在想苏恒?是哦那个榆木疙瘩在做些什么!夫子我们不妨去看看吧!”小七一脸戏谑道。   易行云脸颊更是泛红,一双眸子流光溢彩,似有些生气的道:“莫要胡说,我与苏恒只是朋友,你不要妄自揣测,今日罚你抄金刚经,心静则明,不然你这小脑地瓜子里想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七充耳不闻,眉眼上扬,瞅准了易行云正在教导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趁着他不注意,捉住他的手臂,易行云见状,戒备道:“小七,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要公然违抗夫子。”   小七狡黠一笑,双手擒住易行云的袖子过肩。易行云只觉一阵微风拂面,腰间被碰了一下,转眼就被小七松开了钳制。   只见小七拿着一把镜子,坐在太师椅上,在手中把玩着,一片兴致盎然。易行云一摸腰间,果然离镜已经不见。   “夫子你说这镜子能不能偷窥他人?夫子这般想见苏恒,却又不敢说,我们不妨用镜子看看如何?”小七上下摆弄,惊扰的离镜困顿醒来。   “小七你还是女儿家,切莫行这种事情,再说我与苏恒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   易行云慌忙解释,伸手抢夺小七手中的离镜,小七轻巧避开易行云,一把坐在桌案上,对离镜低语几句,镜中景象慢慢显现,易行云也好奇的围了过来,只见镜中水雾弥漫,屏风后渐渐闪现一人身形,是一个光洁的后背,后背遍布红痕,一片旖旎,似乎是有人刻意抓的,慢慢的那人起了身子。   “啊!”两人皆是一惊,易行云赶紧捂住了小七的眼睛,小七仿若被蛰,把镜子丢到一旁。   “苏恒真是变态,大中午的为何沐浴?身上还遍布红痕。”   小七抱怨道,本来是想要逗逗夫子,苏恒竟然大中午的沐浴,好不尴尬。   易行云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饱满修长,莫不是前些日子自己抓的他,想到此双颊更是如蜜桃一般红。   小七一脸菜色,被苏恒一吓也没有心情开夫子的玩笑,老老实实溜之大吉。   易行云伏在书案上,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不觉会心一笑。   苏恒冷不丁的往后看,总觉得刚刚一阵冷飕飕的阴风,却什么都没有,他思前想后和易行云这般僵持也不是回事。   他既然都为自己亲自熬粥,虽然被桂圆那个冒失的小子碰倒,但亦对自己上心,自己并非铁石心肠,这些日子与易行云并肩作战早就把他当做手足,再加上有肌肤之亲,心里早就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想到此心中升起一团无名之火,小腹又是一紧,苏恒苦笑穿了一半的衣服只得再次褪下。   桂圆在自家少爷门口蹲着,都快要睡着了,少爷这次怎么洗这么久,害他等了好久,突然感觉鼻翼有些瘙痒,桂圆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小七正拿着鸡毛捉弄他,桂圆白嫩的小脸一皱。“公主就会捉弄小的,怎么这会不温习功课?”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怎么苏恒还没有洗好?他这般爱洗澡,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到人的事?”小七看着苏恒紧闭的大门,心里腹诽,果然榆木疙瘩是个闷骚。   桂圆还未回过神来,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恒换了一身墨色绸缎,显得他的身材更加伟岸。“你怎知晓我在沐浴?”苏恒在屋内就听到小七和桂圆吵吵闹闹的。   小七被冷不丁的一提,看向已经不知所措的夫子,他二人偷看怎可让苏恒知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恒你流连花街柳巷我真是小看你了。”小七说罢被易行云紧紧是拽着,生怕她再说些什么。   苏恒一头雾水:“你二人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小七吐吐舌头,就是不向他道清,转身就跑,留下易行云呆滞的站在原地,易行云感觉苏恒冷飕飕的目光盯得发触,也准备转身便走。   只听见苏恒冷声道。“阿云莫走!”这声小名吓得易行云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小名只有自己的父母曾叫,苏恒又是如何知晓。易行云被他这么一叫,更是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着在原地。 第22章 闹市止戈   苏恒拉着他的衣袖,易行云被迫跟着他前行,不知不觉二人走到熙攘的集市。   集市人声鼎沸,人潮涌动,易行云被苏恒护在前面,生怕他被人碰着。   两人半天未有一言,半晌苏恒沉声道:“阿云你还在生我的闷气吗?那日是我唐突,不该口出狂言,让你下不了台面,若你心中对我有怨言可直接告知我,不必埋在心里生闷气,我定当负荆请罪。”   苏恒面露愧色,以为自己那日破了易行云的身,又唐突于他,所以易行云多日避他不见。   易行云望着苏恒一双清眸:“我只问你那日你说要与我婚配,是否是被胁迫,才勉强答应?到底是有几分真心?”   苏恒并未迟疑,脱口道:“并非一时脑热,阿云日后便知晓,情意笃深又岂在朝朝暮暮。”   易行云一时被苏恒灼热的目光,看的小鹿乱撞,这时一人突然撞上易行云,易行云顿时身子不受控制,向着苏恒倾倒,苏恒一双大手握住了他的腰身,顿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撞上易行云的小贩连连歉意,指向不远处,不知何时,大片人群聚集在一处,里面隐约传来吵闹声,苏恒护着易行云也往内凑了凑,只见人群中围着一翠绿绸缎的公子,他身材伟岸,眉锋凌厉,眼睛细长,端着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拿我的糖人不说,我向你要钱竟然不给还砸了我的摊铺。”小贩看着一地的糖人怒气冲冲道。   那绿衣男子仿佛毫不在意,眼角微微上翘,鄙夷的看了那小贩一眼:“本座适才拿了你一个糖人不假,但是身上不曾备有银两,你等凡人何故冲我大吼大叫,打翻你的摊位是教你些礼仪,这次姑且饶了你,若有下次,本座定是严惩不贷。”说的小贩一愣一愣。   “你当自己是什么大官人不成?在此作威作福,苟栓,二蛋给我上,这小子不说人话,揍他一顿再说。”   小贩呸了一声面露凶相,招呼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两人虎皆是背熊腰,摩拳擦掌,一副争强好胜的模样。   绿衣公子轻蔑一笑,眼神专注的看着手上的糖人,糖人是个少年的模样,看着憨态可掬,有着一股子傻气。   眼看着那两个汉子就要打上绿衣公子,只听碦嚓一声,一阵光影那两个汉子的木棒应声而断。苏恒将那两个汉子一脚踢飞数丈。   “世间日下,你等公然寻滋问事,还有没有王法?”苏恒冷面看向小贩,小贩一看苏恒着一身官服,身上悬挂着一令牌上面写着「恒」字。   顿时腿脚瘫软,这不是近日抓妖办案,号称冷面捕快的苏恒吗,这下自己算是碰上钉子。   小贩顿时抖如筛糠,跪倒在地上。“大人你可要替我做主,这个疯子拿我的糖人不说,还砸了我的摊铺,我也是实在是气不过才找人修理他的。”   苏恒看向绿衣公子正准备向他问话,绿衣公子却只是专心的摆弄那个糖人,对周围的事情充耳不闻。   绿衣公子听闻小贩说他是疯子,眉眼上翘,一双眸子转变成茜色,如夜煞般。   “你说谁是疯子?本座乃是——”话还未说出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背着背篓的小个子,捂着了青衣公子的嘴巴。一把把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塞到那小贩手里,拉着绿衣公子就往人群里钻。   “小琅——”苏恒揉了揉眼睛,可不就是班小琅,这又是玩的什么门路。   小贩掂掂手中的钱袋,也不再争吵,朝着苏恒做了个揖便灰溜溜跑了,一众看客没有了谈资,也都鸟作散。   “怎么你认识那个背着背篓的小哥?”易行云左顾右看已经循不到小公子的踪迹。   苏恒凝视着逐渐西沉的余晖,整个燕阴陷入一片朦胧薄暮,苏恒的眼角尽是笑意:“是班老将军的幼子,常胜将军班晁的弟弟,我近来几个月未曾见到他了。”   苏恒若有所思,小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再也不是跟在他身后叫着他哥哥小孩子。只是方才见到自己,为何连个咋呼也不打落荒而逃?   “这么说小郎君是你认识的人咯,我看着天真浪漫,如孩童一般无邪。”   易行云从未见到苏恒的笑容,苏恒提到那班小琅,眼角尽是藏不住的笑意,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百花竞放,看的他移不开眼来。   “小琅不像班大哥那般威风凛凛,驰骋沙场,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他自小体弱,十岁那年患了一场病,险些烧坏大脑,人是保全了,但是大脑终究是有些影响,有些迟钝。   班老将军一向是性子急躁,一开始对幼子充满怜爱,后来随着日益年长见他怎么教也教不会,朝中权贵又素爱讽刺,小琅便成了老将军心头病。   一直关在将军府,后来父亲得知才斥责了一声,令小琅与我玩耍,我自小待他如亲生弟弟,只是弟弟年长了这下见了兄长也不搭理了。”   苏恒无奈的笑笑,那绿衣公子虽眉间有些戾气,但亦不像什么大恶之人,也罢他有个玩伴也不错。   易行云见他眼神落寞,原来苏恒也是一个念旧之人,虽是冷面但亦热心。   “我看绿衣公子是直率之人,你莫要担心自己弟弟受到什么欺负,你要知道傻人有傻福。他既长大,你也不要再插手,不然永远在你的庇护下也长不大……”   “阿云当是金玉良言,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生得一口伶牙俐齿,若是他日入朝为官,易侯当是得一大将。可惜我从小不好笔墨,是个莽夫。”   苏恒见易行云安抚自己的失落,一本正经的言论,越发讨喜,竟说出轻薄的言论。   “你休要胡说,我,我不搭理你了——”易行云闻言脸颊艳若丹霞,便觉得耳根火烧一般。   心里嗔怒苏恒何时这般没皮没脸,竟然如此唐突。再看苏恒,他只是温柔的望着自己,笑而不语,两人一同返回府衙。   二人走到府衙门口便看到一向戒备森严的府衙,此刻大门紧闭,门外竟然没有侍卫看守。   二人交换了眼色,忽觉事态不对,慌忙拍打着门。侍卫微微打开门缝,探出脑袋,看到是苏恒,立马正色道。   “苏捕快,你可算是回来了,大人在正堂正等着你呢,这下不得了燕阴又来了妖怪。”侍卫忙推搡着二人入内。   只见府衙大人看到苏恒,眸光一闪,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国舅爷这便是名震燕阴的苏恒,苏恒快些见过国舅爷。”   府衙大人赔笑,国舅爷乃是当今齐后,国丈深受君上倚重,身居当朝显赫之位。   苏恒扫过坐在太师椅上的人,一身白肉,油头粉面,穿着当春的罗衫,罗衫被撑的圆滚滚的,仿佛要炸裂。苏恒摆手制止了府衙大人。   “楚昊天你来府衙有何贵干?你素蛮横无理,欺压平民,莫不是要我惩治你一番?那些小打小闹我虽未警告,但若是让我知道你伤天害理定然严惩不贷。”   苏恒面色阴冷,丝毫不留情面的指责这位在燕阴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楚昊天。平日里躲着他也就算了,这下还主动送上门来。   小七方才怒气冲冲,听到苏恒这么一番不留情面的死板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当你是救命菩萨,你倒好一回来指责他一顿,怎么样臭狗熊,苏恒这冷面阎王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叫你什么燕阴小霸王也要虎躯一震。”小七早就与楚昊天结下了梁子,左右是看着不顺眼。   楚昊天闻言,气的脸红脖子粗。“你这野丫头,信不信我让君上砍了你的头,让你公然侮辱本国舅。”   方才自己被吓得三魂六魄都丢了,跑来府衙报案,谁知道冤家路窄,前些日子在酒肆碰到折辱了自己一番的黄毛丫头竟然是府衙的捕快。自己这么个狼狈模样又被她折辱一番。   府衙大人急的团团转,这一个府衙站着的尽是皇亲国戚,叫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当朝国舅,琴王世子,易侯长子。随便拉出一个都可以让整个燕阴抖三抖。   小七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朝着他做鬼脸,楚昊天见状怒火中烧,撩起衣袖,抡起拳头就要冲着小七。苏恒一个回身,握住楚昊天软绵绵的拳头,将他甩回太师椅上。   “休要胡闹,你等来此所为何事?若是无事,还请速速离去。”   苏恒冷言冷语,眼神像鹰隼一样盯着楚昊天,被苏恒这眼神一看,顿时软了下去。   “苏捕快,府衙大人我等来此并非胡闹,燕阴内有妖虐肆横,我兄弟还被那妖孽迷惑。”楚昊天身后衣着华贵的公子作揖回禀道。   “何等妖孽?你等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蛇妖,那日我们见到好兄弟班小琅,往日我们一向交好,但这些日子一向避着我们不见,我们几个心下怀疑便跟着他来到一栋竹屋前,见他回到竹屋卸下药篓,竹屋内走出来一个身材伟岸的年轻男子,两人动作亲昵,怕是相识已久。   紧接着小琅去侧室,那青年男子似乎是察觉到我们,对我们目露凶光,阴冷一笑,说是要将我们吞入腹中,随即变成一条青蛇,要不是我等跑到快,现在定然成为他腹中食。”华服公子说罢脸色还是苍白的。   “那蛇妖人形时是否着绿色长衫?眉眼细长,颇有风貌?”   苏恒猛然想到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不要性命,也要夺那糖人的绿衣公子,心下一惊,莫非正是那人。   不错,蛇妖素爱穿绿色薄衫,和班小琅成双入对,但此人在燕阴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好像是凭空跑出来一般。“华服公子颔首。   一旁的叶兰生眉头紧皱:“我倒是见过那班小琅,前些日子他还问我如何祛除妖邪,我见他身上并未沾染妖气,并未引以为意,此妖确与别的妖怪不一样,是否二位公子眼花缭乱?竹林多假山顽石,多遍布青苔,你二人把石头当成妖物倒也是不足为奇。”   “大师这别的可以看错,那蛇妖有可有碗状粗,冲着我们瞪着眼睛,露出森然獠牙,伸出血红的信子,这般怖象平生未见,怎么也不会眼花的。”   那华服公子继续解释道,他二人虽然平时信口胡诌,但是人命关天,又怎么敢凭空捏造是非。   苏恒他们听罢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多言,让华服公子带领他们到案发现场。楚昊天是连连摇手,这等晦气之事他可不想再碰到第二遭。   一路上苏恒他们才知,华服公子乃是齐国首富孔连顺之子孔雪笠,家族生意日益庞大,这几年才迁居在燕阴,孔连顺世代为商,他的商旅遍布齐国上下,朝中大臣也对他礼让三分。   但他为人极为低调,纵然家财万贯,还是唯唯诺诺,妥善经营,只是他这儿子,虽生的是一表人才,但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跟着楚昊天整日游手好闲,好收集写古玩器皿,甚至曾有人传闻他做那些挖坟掘墓的勾当。   他对苏恒是极为殷勤,但苏恒有所耳闻他这种有损阴德之事,暗自切齿,若是让自己发现定然严惩不贷。 第23章 小石琅   班小琅端出吃食,看着青雉一脸得意,心里直发怵,莫不是他又想出什么整自己的花样。   “饭菜已经备好,上仙享用吧。”语气里虽是谦恭的模样,心里却是盘算着叶兰生在自己耳旁的说法。   “小公子既是鬼怪作祟,应请道长,处以极刑,以示正法,我这就随小公子前往。”   叶兰生听闻有鬼怪出没,自是挺身而出,他身为云莱修行弟子,自然要以匡扶社稷,拯救苍生为己任。   班小琅一听处以极刑,想到一向在自家一副大爷模样的青雉,痛苦的打滚。   他虽然多次驱使自己做这做那,但亦不曾伤害自己,自己只愿望把他驱逐出去便好,丝毫没有想要伤害青雉的性命的意思。   “大师当时有所误会,我听闻大师乃是云莱修行弟子,想来那云莱是祥瑞之气聚集之地,我钦慕云莱以久,无奈天资愚钝连进入云莱的初试都未考中,这些日子大师辅助苏捕快在云莱大显神通,着实让在下好奇,所以便向大师询问这妖怪破解之道。”   班下琅全身汗津津的,他撒谎从不曾说这般言论,但若是不说让叶兰生收复了青雉,可是如何是好。   叶兰生经他这么一吹捧早就已经飘飘然,忍不住继续卖弄他的捉妖本领。   “过奖过奖,这都是师父教的好,妖怪大抵千变万化,但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畏惧狗血,狗血可以让他们现出原形,暂时失去灵力,但不至于伤害他们的性命。   所以一般无谓害人之妖只要淋上狗血吓走他们便可,但若是那法力高强修为极其高的妖怪,狗血也是不顶用的,非要我们这种专业有修为之人收伏不可。”   叶兰生说的津津有味,恨不得把自己在云莱上学的都在这里展示出来,好好卖弄一番,当他说罢,回过神来那一脸憨厚,虚心请教的班小琅早就无影无踪。   班小琅听到破解之道,眸光一闪,趁着叶兰生不注意,一溜烟就跑了。   到屠夫那里买来新鲜的狗血,手里拿着还是有些颤抖,自己也是迫不得已青雉应该会理解吧,要怪就怪他,本来井水不犯河水,非要来到他家里混吃混喝,自己不伺候着,还扬言要把周围的街坊邻居吃入腹中,吓得自己像是活菩萨一样把他供奉着。   本来料想三五月内妖怪便要离去,谁曾想到过了五月妖怪还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每日入睡他便像是扭糖般的把赤裸的胸膛,贴在自己后背,和自己亲昵同榻,如此下来那还得了。   自己本就是家里最不争气的这还沉溺妖怪美色,这等断子绝孙的旖念,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定然是勃然大怒,非是要打断自己的双腿。   班小琅掂量着背篓里面的狗血,心下说不说上喜悦,一番不明的滋味萦绕心头。他不觉想起初见青雉那日。   湖上疏雨过,山头暮云横,风拂竹林,千叶作响。楚昊天一行人坐在凉亭下,举杯共酌,他前些日子被一泼辣丫头,鞭笞了一顿,心里极其不爽,本想回家状告父亲,让人好好惩治那丫头一番。   不曾想一查,那丫头竟然是当今君上的掌上明珠,夏公主,府衙不知何时竟然来了这等身份不寻常之辈。   “国舅爷可是想那位佳人?这般入神,如何卓越风姿,可否引荐一番。”昭华调笑的望向楚昊天。   楚昊天叹了一口气,举杯豪饮。“我可不像你尽是猎奇那家的公子哥,未出阁的小姐,你们可知苏恒?”   楚昊天看向昭华,昭华虽衣冠楚楚,举止得体,看着像个谦谦公子。   实际上乃是色中恶鬼,燕阴但凡有名的花娘,相公,都被他玩弄一番。   “苏恒?前些日子有所耳闻,那让人谈之变色的剥皮怪便是他擒获,据说是个狠角色,他身后有着琴王撑腰,琴王因为怕错失爱子,才不让他去边疆报国,留在在府衙抓妖。”   孔雪笠闻言闪烁着眸子道,他素好听这些鬼怪故事,恨不得能够亲身经历一番。   昭华把玩着白玉杯子,一脸的惋惜。“可惜啊,可惜,我那听歌坊的月姑娘也在此妖手中丧生,不过听说那千面郎君容颜出尘,貌若神君,若是能得幸见一面多好。这捕快就不解风情,如此暴遣天物。”楚昊天瞥了他一眼,甩袖把他手上的的杯子,一把扔出去。   “哼!我看你是色中恶鬼,那等剥皮食面的妖类你也想沾染,我如今不是同你们玩笑,苏恒一行人现如今在燕阴横行,不久便会在城中发现我们的恶行,我们得设法将他们驱逐出去,免得影响我们饮酒作乐。我这燕阴小霸王的地位可是不能撼动的,你三人意下如何?”楚昊天一脸恣色的看向好友们。   班小琅眼睛睁的大大的指着帘外。“蛇,有蛇!”打断楚昊天的谈话,三人伸出头去,看到一全身是碧绿的小蛇,正盘亘在一个白玉杯子旁,怕是刚刚楚昊天扔出去的杯子正好惊扰到它。   那蛇仿佛通灵,转动着骨碌碌的眼睛,吐着信子,打量着一行人。   “不错,这里还藏着这么一条小蛇。”楚昊天一时间玩心大起,用竹竿挑逗了它几番,见它并不攻击人。   一把把竹竿扔到一旁,拎起它的尾巴让它缠绕在自己身上,用手指安抚着它。一边得意洋洋的看向众人。   “这蛇也知道小爷的霸气,他苏恒算的了什么!啊哈哈。”   正在得意突然觉得手背一阵刺痛,那蛇眼珠子不知何时变得殷红,咬了一口在楚昊天手上。   楚昊天疼的嗷嗷叫,把那条青蛇甩到一旁。“来人,给我把这条贱蛇,给我打死,竟然敢咬本公子!”   孔雪笠把竹竿递给了楚昊天,楚昊天乱棍打向那条青蛇。   昭阳不知道在那找来的石头,和孔雪笠一起砸去。不一会那条青蛇头破血流,但却没有逃走的意识,一双血红的眸子盯着楚昊天他们。   在一旁的班小琅着急的不得了。“别打了国舅!再打它就要死了,何苦跟它置气呢?”班小琅记得又蹦又跳,憨声憨气的说。   “本公子近日,正是不爽,打死一条小蛇又是如何!你这憨子还管上我了,真是可笑。”   他说罢,一旁的两人也附和着哈哈大笑。嘲笑班小琅越来越傻气了,竟然也想管燕阴小霸王。   班小琅眼看青蛇还是不知道躲让,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心下一横挡在青蛇前,石子打在他的身上,划破他的肌肤,楚昊天的竹竿正欲落下,一看变成个大活人。   “你这憨子还想保护那条蛇不成?站着这里做什么?给我闪开,不然我可是不会留情。”楚昊天正打的尽兴,看着半路杀出来阻碍他的班小琅,不禁怒火中烧。   “小琅你让让,不要惹国舅爷生气,不然没有你好果子吃。”   孔雪笠摇摇头,这班小琅莫不是又犯傻气了,班老将军真是命苦,想他一世英明,临老得子,小儿子却是个痴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整天还憨里憨气。   班小琅依旧一动不动的护在青蛇身旁,风吹过来他的发丝,吹得脸上痒痒的,但他依旧是瞪着楚昊天他们,一反常态。楚昊天举起来的竹竿半天没有放下,最终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国舅爷,您消消火,他是个憨子,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您不要介意,我们去——”   三人渐渐远去,最终像被风吹散一样再无生息。班小琅弯下腰,把青蛇抱在怀里,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它额头上的血迹。   “疼吗?他们出手太重了,都是我不好,若是刚才我假装没有看到你就好了,让你平白受到他们的欺凌。”   班小琅懊悔不已,方才自己那般大惊小怪做什么。却感觉自己手背冰冰凉凉的,青蛇正突出信子舔舐他的手背,他的手背先前被石子打破皮,青蛇的舌头触碰后,疼痛顿时消散,让班小琅惊奇不已。   “你是在为我疗伤吗?”班小琅把青蛇拥的更紧,干脆直接揣在怀里,跑回了家。   他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来到一栋苍翠竹林,掩盖的竹屋前,父亲素看自己不爽。   若是自己再带着一条小蛇回去,定会被他说是玩物丧志,又要搬出常胜将军哥哥说教自己一番,自己依然文不能文,舞不能舞,是个无用之人又何苦在他面前找气受,便经常自己一人居在这竹里馆,倒也是了乐的自在。   他把青蛇放置在一旁,打来一盆凉水为它清洗污血,却发现自己受伤的手,不知不觉已经全部愈合。   “小东西,你这口水还有愈合伤口是效果,怎么你自己的伤口却是血流不止!”   班小琅自言自语道,手上忙活着给青蛇擦拭伤口,青蛇左躲右闪,故意似的。   班小琅看准了时机,一把拎住它的尾部。“哈哈,小东西让你到处闪躲,你是跑不出我的五指山的!”青蛇肚子里发出咕咕叫的声音,然后缠绕在班小琅的手臂上。   “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去给你找吃食去。”班小琅把它安置在被褥上,背着竹篓就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青蛇转动着骨碌碌的眼睛,然后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似是在打坐。   班小琅瞠目结舌的看着青蛇,他捉的一只鸡,四只牛蛙,全部被青蛇收入腹中,然后心满意足的盘亘在自己腰间懒洋洋的晒太阳。   他拿着手指头戳着青蛇的脑袋。“小东西你莫不是要把自己撑死,如此吃法可是要变成胖蛇了。”   说罢又怜爱的把青蛇抱在胸前,他仿佛觉得青蛇熟识人性,比与人相交还有趣味,最起码不会被青蛇说自己痴呆。   到了夜间,班小琅吹灭灯烛,褪了衣衫,露出一身的婴儿肥,青蛇在黑夜中,转动着眼睛打量着他,随即被班小琅秀气的小手拉入怀中。   “你浑身冰凉,与我降温所用。”班小琅心满意足抱着青蛇,便觉得浑身通凉,好不惬意。   班小琅一夜觉得睡得浑身舒服,他翻身找了一个凉快的地方,手抚上那个地方,却不是小蛇略带粗粝的鳞片,而是出奇的结实顺滑。   班小琅发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人正斜觑着眼睛,把玩着他的头发,打量着他,那人眉峰凌厉,一双茜色眸子震慑人心。 第24章 剪不断理还乱   班小琅“啊”的一声,男子托着他的腰,才防止他险些从床上掉下去,两人咫尺距离。班小琅顿时面红耳赤,一把推开男子,赶紧套上衣衫。   “真是忘恩负义呢?利用我完了,就把我抛弃在一旁!”男子语气似是哀怨道,瞧着一脸惊吓不已的班小琅,顿时玩心大起。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床上?对了我的小蛇呢?”班小琅突然想到了什么,着急的四处搜寻他的小蛇,也不管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床上的男子。   男子咳嗽了两声,看着着急寻自己的石小琅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石头你瞧瞧我穿的是什么衣服。”男子示意举起自己满身翠绿缎裳。   “薄衫,怎么你衣服也是徐师傅定做的?我对此类不甚感兴趣,你若是无事,随我一同找一条翠绿色的小蛇,它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能没有它。”班小琅憨声憨气道。   男子再次咳嗽两声,举起自己的袖口道。“不是样式,是颜色!”   “你莫不是有肺痨,再装神弄鬼,不帮我找就赶紧出去。”班小琅一面不耐烦,一面四处寻找小蛇,不想再搭理这凭空出现的男子。   “说你是呆子,还真是呆子,我,不对,本座也就是那条小蛇,你莫要找了。”青雉一把把班小琅揽在怀里,不由还感叹一声,“凡人的身体真的温热!”   班小琅大惊失色,推搡着青雉,说道:“小蛇是一条蛇,你是人如何是冒充的了它?”   青雉双臂有力,任班小琅怎么推搡也推不开,只得紧紧的贴在他紧致的胸膛,弄得个面红耳赤。   “我是蛇王,那条小蛇便是我的本身,我的属下叛乱把我打伤,只得变成本身修养灵气,昨日得你悉心照料方恢复些灵气,今日一早便可幻化成人形与你交谈。”青雉言罢,发觉怀中的班小琅小脸气鼓鼓,脊梁也崩的直直的。   班小琅惊愕万分,看着眼前眉峰凌厉的男子,原来是蛇妖所变。   “蛇王在上,是我唐突与你,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我家中还有年老体弱的老父,长兄常年不在家中照拂,望蛇王您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班小琅越说越是担忧,磕头不已。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成了这蛇妖口中之食。   青雉强忍着笑意,这小石头竟然是这般老实,竟然一股脑把自己的退路和家境说了出来,好生有趣的人儿。   青雉微笑着道:“我何时说过要伤你性命?况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昨日不是你舍命护我,我早已经被那帮恶霸乱棍打死,如此我又怎会忍心伤你性命。”说罢又用大手抚摸着班小琅不断发颤的身子。   班小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又被他拉在怀里,班小琅闻着青雉身上的竹叶清香,嗫喏着道:“那上仙,你何时再回天界?我这陋室怕是容不下你吧。”   心里想着快些走妖精,可别吃了自己,但又不敢公然说,若怒了他可就不妥。   “回去?我何时说要走?况且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大恩未报我又怎会轻易的离开?”   青雉阴冷一笑,暗道真是痴儿,这小石头身上暖洋洋的,自己灵力受损正好拿他做暖玉用。   班小琅一把挣脱青雉的怀抱,便是泥人此刻也有了性子,怒道。   “如何你又是我救命恩人?我屋子狭隘,不适合你这种上仙,屈尊纡贵的居住,你还是趁早离去,若是不从我——”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凉意,回头一望便是青雉放大的脸。   “你这混蛋,究竟是意欲何为?”班小琅从不曾与人如此亲昵,一时间闹了个大红脸,心里砰砰直作响,双手软绵无力就是推不开青雉的桎梏。   “本座灵力受损,况且你昨日发烧昏迷,若不是本王舍身为你祛热,恐怕你今日早就烧成痴呆,如此还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现下需暂住你这小楼,修复灵力才能重登登仙界。”青雉说的一板一眼,皆在情理之中,谅小石头心软不会拒绝与他。   班小琅疑惑的望着他。“你说的暂住是多久?”心道若是一年半载,他可供奉不起。   “少说三月五月,多则一年半载,怎么我堂堂仙君还会白吃白喝你不成,莫要忧心,他日我荣登天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几句话来痞气十足,半分没有仙君的作风。青雉伸伸懒腰这一闹到了晌午,他本灵力受损,露出几分倦意,大咧咧的躺在班小琅的床上,俨然是这里的新主人架势。   班小琅一肚子怒气却不敢发作,只得坐在一旁是竹凳上看着青雉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又被青雉指派着抓山鸡,牛蛙,野兔一类为他准备晚餐。   晚间又被青雉一把搂在怀中,还不让穿里衣,径直贴着他冰凉的身体,他那低于常人的体温,经常把班小琅冰的睡不着觉,班小琅夜间便暗自盘算着找个道士,得把这闹人的蛇妖驱逐出去。   青雉却对着这个既害怕他又敬畏他的小石头喜欢的不得了,每次看他被自己戏弄的涨红着小脸,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就暗自开心。   但自己本就是灵力受损,若与人结合,灵力便会泄露与他是不利的。   只得夜间抱着他,压抑自己心中的欲望。孰不知日夜同床的班小琅盘算着如何将他驱逐出去。   想到此班小琅捏紧了手臂,咬着下嘴唇有些心虚的看着青雉。青雉吃着他做的吃食,津津有味,仿佛天下最好的美食一般。   “我知道今日是我不对,小石头何苦一直愁眉不展呢?”青雉放下筷子看着盯着自己的班小琅,柔声道,他在天界时常被人尊敬,哪里有人给他这种脸色看。   “你可知道日间在那集市上,阻止那些歹人的是谁?”班小琅道。   青雉思索片刻,脑子里只有一个俊朗的官差打扮的人为自己挡下了那两棍子,其余的再无印象。   “你是说那个冷面官差吗?他倒是仗义,二话不说为我裆下那两棍。若非如此那些个凡胎定然要被我的灵力所伤。”   班小琅见他毫无悔意,冷面道:“那人叫苏恒,是燕阴有名的冷面捕快,也是与我自幼交好的恒哥哥,这些日子以抓妖办案手段凌厉名震燕阴,你若是被他发现是蛇妖幻化成人定然要被他所伏,为何在集市毁他人摊铺,惹得那么多人都围着你看,若非如此我恒哥也不会注意到你。”   班小琅早有耳闻苏恒凌厉的手段,自己上午还询问了苏恒手下的道长叶兰生,恒哥一向机敏过人。   若是道长无意间向恒哥说了自己的意图,岂不是不打自招。想到此班小琅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生怕青雉出了什么意外。   “哈哈,小石头你这是为我担心?我当你是个石头,是个榆木脑袋,茅塞不开,未曾想到你心思缜密为我着想。”   青雉眉开眼笑,一把把班小琅拉到自己怀中,心中更加笃定了要把班小琅带回蛇族,再向浮屠仙君讨些仙芝灵草,让班小琅同自己修这永生之道法,做一对神仙眷侣。班小琅愤愆的推搡着他的亲昵,板着冷脸。   “你看这是什么?”青雉搂着班小琅的腰身笑嘻嘻的,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糖人,糖人是个微笑的小郎君,五官眉眼皆与班小琅一致。班小琅接下糖人,望着青雉。   “你打翻别人摊铺,莫非就是为了这么个糖人?”   青雉爽朗一笑,搂着怀中的心上人。“我看那摊铺上的糖人,眉眼像极了你,憨态可掬惹人怜爱,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谁知道那老板坐地起价,我干脆银两也不给他,他气势汹汹没有一点为商之道,便砸了他的摊铺教训他一番,快些尝尝,小石头,是否甜到心里一般?”   青雉拿着他的手塞到他嘴边,班小琅心下苦涩,原来他不要命一般的护着的糖人是为了给自己。   看着班小琅眼圈发红,快要落下泪珠班,青雉着急道:“怎么还落泪了?本座不对,你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就是别哭,本座看着揪心的疼。”青雉低头吻掉班小琅脸颊上的泪珠。   班小琅主动搂紧青雉伟岸的身躯,小声道:“从小到大对我好的只有大哥和恒哥,大哥常年不在家照顾不到我,恒哥已经有了心上人也无暇顾及我,我便觉得从此定然孤苦一人,任由楚昊天那些人欺辱凌骂,倒也不再与他们计较,若不从我便连那些朋友都没有了。   人人都道我是个憨子,是个吃闲饭的废人,可是遇到你,你却把我宠到心尖里一般,从来未曾埋怨过我憨气,对我百般呵护,悉心教导。   甚至为了这个糖人命也不要,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砰砰跳,气息也喘不上来。”   青雉听到他此番言论,简直心花怒放,这小石头总算被自己暖化了。   “你这是心疾,得此病症之人,药石无效,当与我长相厮守,行那周公之礼方可救治。”   班小琅听到他后面荒谬之话,知道自己方才又被戏弄,嗔怒道:“没皮没脸,我们都是男子如何行那周公之礼?”   说罢又气又羞,他怎会不知道青雉这几个月夜夜与自己同榻,又对自己这般呵护定然对他图谋不轨。   “谁说男子与男子不可行房,我灵力已经复原七八分了。”   青雉调笑道,他想了很久了,只是忌惮那谙音仙君,谙音仙君掌管六界姻缘,只要红线有什么异动,他便会发现,素好做那毁人姻缘之事,仙凡相恋乃是禁忌,他定然又要插手此事。   他可不愿自己像那些被责罚的仙君要么轮回几世,要么魂飞魄散在冥界飘荡渡日。   他要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不要劳燕分飞,让小石头继续被人欺凌。   班小琅听他这话已经羞涩万分,涨红着脸道:“休要胡言乱语,你既然灵力已经复原就回到天界处理你的政事吧,何苦还要滞留人间,整日戏弄于我。”   班小琅听他身体已经愈合,便再也没有理由整日伺候他,不知是喜是悲,一股子苦涩的情感涌现心头,难以言状。   青雉皱起剑眉:“小石头,我这般宠溺于你,你当真不明我对你的心意吗?”   他原本以为小石头再榆木疙瘩也应该明白他的心意,谁曾想他竟然还催促自己离去。 第25章 蛇王忧患   青雉皱起剑眉:“小石头,我这般宠溺于你,你当真不明我对你的心意吗?”   他原本以为小石头再榆木疙瘩也应该明白他的心意,谁曾想他竟然还催促自己离去。   班小琅忍着满眼苦涩:“你是上仙我只是一介凡尘,终归到底末路殊途,若是你这般为了我滞留人间,毁坏你的修行我便是千古罪人,如此你还是去吧,我依旧还是愚钝任人耻笑的班小琅,上仙尽管离去。”   “我既心属你,又怎么忍心你留在凡尘任人嬉笑辱骂,小石头你若愿与我同去仙界,我便授你长生之术,与我共同修行,做一对神仙眷侣,抛弃凡尘岂不妙哉。”青雉俯身软言相劝。   班小琅那里是迟钝,心下明白很多事情,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亦关心自己,想到自己修行千年,位列仙班不易,若是为了自己一番私情,付之东流。   他亦察觉隐约不安,前几日瑶姬的话语涌现在脑中。   那日班小琅像是每天像是伺候大爷一般,叫苦连天,却不敢造作。   他想着法子若是能让这蛇妖自动逃遁了多好,听闻燕阴最近来了个法力高强的道士,那人又与恒哥交好,自己不如向他讨要几道灵符把这装神弄鬼的蛇妖驱逐出去,想此他看着在床上吃的心满意足的青雉。   “我家中有些繁事,要离去半日——”他眼神飘忽,生怕被青雉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青雉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袭来困意,含糊着道。“早去早回,晚上还要与本王暖床所用。”   说罢便昏沉沉入睡,班小琅无奈的摇摇头,为他盖上被子就背着背篓匆匆出门。   青雉睡得正安稳突觉得闻到一股浓郁花香,他猛然睁眼睛,腾空坐了起来。   便看到竹椅上坐着一曼妙女子,那女子的样貌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瑶姬,你为何来了?”青雉困意顿时驱逐大半,看着自家妹子道。   瑶姬用手帕掩着嘴角嗤笑道:“哥哥,才数月不见为何见到自家妹子这般生疏?”   "恩,我前些日子身受重创不得已才在此栖身,修养灵力,瑶姬族人可是安好?”青雉维持着兄长一贯的作派。   “族人安居乐业,眼下已步入正轨,倒是哥哥在此躲得个逍遥自在,还隐去了法力,让我好找一番呢?”   瑶姬踩着莲步走向自家哥哥,打量着竹屋,竹屋虽小,但五脏俱全,比起灵蛇宫多了几分人的气息。   微风拂来,卷起阵阵竹香,让人心神旷怡。她这几日,多方打听哥哥的踪迹,终在土地公那里循到蛛丝马迹。   只是她有一点不懂,哥哥身体早就无大碍,却迟迟不肯返回天庭。   她躲在竹林深处,看到哥哥揽着一人与那人调笑,眉眼间几近温柔,恨不得要把怀中人揉进骨子里一般。   从小到大哥哥都是维持着一副兄长作派,让自己既敬畏又害怕,曾几何时对着她展露如此笑颜,那人倒是不一般啊!   这日趁着那人外出才走到哥哥身旁,让他与自己解释,为何留恋凡间,在此逍遥自在。   青雉面色发冷,正色道:“我的事你莫要插手,自是有分寸,你回天庭管辖好一帮族人便好。待我灵力复原再返回天庭。”   “哥哥怕是不想回去了吧?那小郎君的滋味可比天界的仙子要有趣的多吧!我看哥哥这几日和小郎君相处的乐不思蜀,族人的安危早就置之度外。   鬼澈对哥哥忠心耿耿又怎会狠下杀手,怕是哥哥的灵力早已经复原,只是忘不了这小郎君的滋味,找到的一个可悲的借口吧。”瑶姬不着痕迹戳破青雉拙略的谎言,他这个哥哥撒谎也是这般一本正经。   青雉脸色变得铁青,瑶姬自小冰雪聪明,自己的推辞被她一言说中。   “大胆!我是蛇王还是你是蛇王,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便没大没小,妄自揣测我的意图。”青雉翠袖一挥,脸色阴沉着。   小石头深得他心,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待他从天界返回,小石头定然又要年长几岁,到了适宜婚龄,若是婚配该如何是好。   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便是像牛皮糖一般缠着不放,非要等小石头,芳心暗许后携同他回到灵蛇殿不可。   “多说无益,我今日所来并非阻碍哥哥,鬼澈哥哥自不必担心,我会代替哥哥惩治此等叛徒,族内长老们在主持不会有什么乱子,只是我要告诫哥哥,燕阴最近很不太平,云莱山上来了一位十分了得的道士。   虽然我们已经位列仙班,但难保他肉眼凡胎,鸡蛋里挑骨头,若非特殊场合,哥哥还是隐匿其法力,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瑶姬已经收回先前调笑的神情,似是关心的看着自家哥哥。   青雉有些愧疚,还以为瑶姬故意拿他难看,如此看来是误会与她。“哥哥方才有些激动,言辞有些不当!瑶儿你莫要当真。”   瑶姬摇头,含笑道。“你这护犊的神情倒是与琉璃仙君有些相似,当日洛神被打下凡间,琉璃舍命追寻,我又怎不知你是动了情,只是万望哥哥拿捏分寸,仙凡终有一别。   若是让谙音仙君察觉,定然是严惩不贷,情之一字最难理解,哥哥勿忘瑶姬所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说罢,便听到门外有着细碎的脚步声,瑶姬眼神凄婉的看着青雉,随即纱裙翻滚,化作一缕香风飘向窗外。   “你在同那家姑娘说话?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一个好听的姑娘声音,怎么这会便没有了呢?”   班石琅东瞧瞧西往往,屋内只留下一缕清香便是半分也寻不到姑娘的踪迹。   青雉自是好笑,这小石头是越发的憨直可爱。拿下他身上的背篓,用翠袖为他擦拭满脸的汗渍。   “你说的什么傻话,家中只有我一人,况且竹里馆偏僻,哪里会有什么姑娘。”青雉把人揽入怀中,将自己身上的凉气阵阵传入班小琅体内。   班小琅听他此话颇有道理,莫不是自己耳鸣。瑶姬因为班小琅的打断,慌忙离去,但是所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青雉暗自思忖,天帝也许并非他们所想的那般正义凛然,鬼澈离去的时候也告诫过自己。   只是当时族人与道士争端数百年,族中之人不断死去,他灵机一动携带众族人归顺天帝,天帝封他们为灵仙,庇护他们一方平安,才止干戈,让他们族人得以修养生息。   若是自己与小石头做这神仙眷侣,便是要置族人生死与不顾,枉顾族人对自己的信任。   人生儿几十余载,他若此番离去,小石头定然抵挡不住媒妁之言,与他人婚配,他想到此,心中有千百个不舍,握紧杯身,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二人正僵持不下,却听到竹林里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青雉眉心一跳,隐约感到不妙。   苏恒一行人正由孔雪笠带领着来到竹林,竹林葱郁,长势旺盛。   遮天蔽日,只洒下一片绿意,清风袭来,千叶作响,卷起阵阵竹香。不久在一片茂林修竹的簇拥下,隐约看见房檐一角,是一座精致的竹楼。   “苏捕快,前面就是那妖怪栖息之所,班小琅这几个月亦住在此处,怕是已经被那妖物迷了心性,任由我等怎么劝阻他也不愿离那妖怪。”孔雪笠道。   苏恒望向叶兰生,叶兰生朝着他点点头。说来奇怪大抵妖物一般都有着一股妖气,可是这竹楼附近并无妖气,反而有着一股子灵气照拂。苏恒把易行云护在身后,用手推了推竹门。   “足下要来便来,何故在门口鬼鬼祟祟。”青雉看到一干人等站在门口,徘徊不止朗声道。   他虽看到有道士一类倒也是不惊,自己早就位列仙班,道士一类降妖伏魔的法术对自己早就不奏效。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帮凡人拿自己如何。   苏恒听到里面的声音,也不再扭捏,看了一眼易行云。“你与孔公子站在门外便好,你俩没有武力,一会妖怪发作起来莫要伤了你们。”   虽是冷言冷语,但亦是对易行云说不出来的关心。孔雪笠拉着易行云两人乖乖的站在门外。   “妖亦有道,人妖不可同室,你既是妖类便不可踏足人所栖息之地,何故一直缠着我家小弟,还要恫吓他人,我见到你不曾害人,若是自动离去,我等既往不咎。”   苏恒冷面看着青雉,青雉怀中抱着一人,班小琅一向面子薄,现在一定是羞于见到自己。   自己哪里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班大哥常年在外,一向托自己管辖班小琅,自己今日衙役事情诸多,才忽略了他,没想到竟然被妖怪引诱。   青雉衣袖一挥,抚摸着怀里班小琅柔软的胎发。“你等那只眼睛看到我是妖类了,我与小石头颇为投缘,所以同居一室,抵足同眠,又有何不可?本座不曾与你们计较擅闯他人民宅便不错,还公然诬陷他人是妖,你这捕快这般草率。”   青雉反唇相讥,定然是昨日自己吓跑的那两个一向与小石头不和的贵公子告官,才引起捕快的注意。 第26章 验证真身   苏恒望向一旁的叶兰生,他素有些道法,画两张符纸,便能让妖怪无所遁形。   叶兰生心领会神拿出随身携带的狼毫,沾满浓稠金汁,大笔一挥,刷刷的一张符纸便画好。   他将那张符纸贴在青雉的衣袖上,只听到他嘴巴里念念有词:“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   平地卷起来一疾风,那符纸哗啦啦作响,上面的符文隐隐透出金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青雉依旧面如常色,神态凛然,符纸似乎对他毫无作用。   叶兰生道袍里灌满疾风,衣摆猎猎作响,他继续念动道法,可那青雉依旧稳如磐石,丝毫未有见到他的惧态。   半晌符文上的金光慢慢隐匿,疾风有停止了下来。青雉最终伸出修长的手指揭开那符纸。   “道长还给你罢,这符纸看着对我毫无用处。”把符纸塞入叶兰生手中,又附在他耳旁轻轻道:“你道行尚微,还不够格与我斗。”   叶兰生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方才施法已经用上了他平生所学,师父曾说过只要施展金光神符,任何精怪也会无所遁形。   他望着青雉,青雉面如常色,丝毫未被他的符纸影响,继续若无其事的揽着班小琅。   叶兰生心下疑惑,为何从始至终,未感应到青雉身上一丝妖气,他这金光神符对他也毫无用处,似乎失灵了一般。若是如此此妖怕是修行千年,或者本不是妖怪是孔公子诓他们。   叶兰生看向一旁眼神殷切,望着自己的苏恒,无奈的摇摇头。   “如此看来是我们有所误会,青公子并非异类,多有打扰!”叶兰生拉了拉正欲盘问自己的小七。   “早就告诉过你们,本座怎么会是妖怪,若是妖怪你等今日都别想离开这竹林,都要成为我腹中的食物。”   青雉朗声一笑,握紧班小琅的手,心下窃喜,他已经修得仙体,这等雕虫小技自然是奈何不了自己。   苏恒盯着一直埋着头在青雉身旁的班小琅,小琅素与自己亲厚,这次见面非但不搭理自己还一直闪烁其词,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   苏恒并未搭话青雉,看着此人虽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但隐约觉得过于张狂,眉眼间藏着一股戾气。   “小琅,伯父近来身体略有不适,不如你随我回家一趟?”   苏恒柔声道,小琅定然是被这来历不明的的人胁迫,不然不会不搭理自己。也怪自己无能半天也查不出此人的底细。   班小琅听闻父亲身体不适急忙道:“恒哥,父亲一向身体硬朗,怎么会身体不适?可是受什么风寒?”   苏恒汗颜,自己这不是为班小琅解围吗,若是自己说班伯父身体不适,青雉还是不放人,那定然是有什么猫腻,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带走这班小琅,不能任由他胡闹下去。   “伯父这几日偶感风寒,年轻时驰骋沙场,导致一身隐疾,这一下子寒风入体自然是撑不住。   可怜他大儿子常年驻守边疆不在身旁,小儿子却只顾着自己玩乐也不侍疾。这段时间也只有我在这个所谓的干儿子侍奉在他的塌下。”苏恒佯装惨状,摇着头长叹道。   班小琅闻言,果然着急万分,挣脱青雉的怀抱,跑到他面前:“恒哥,都是我疏忽大意,我这便跟你回去,侍奉父亲疾病。”说罢望向身后的青雉,眼神哀婉似祈求一般。   “小石头你这一走可还回来?我早些日子与你说的你可要好好考虑,我便在竹里馆等你的消息。”   青雉知人世间还有一则亲情,就像自己与瑶姬,虽然嘴上从未关心过彼此,但一旦发现事情的严重性,瑶姬还是现身说教自己,不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犯错。   班小琅满脸泪痕,听话的点点头,便跟着苏恒他们走了出去。   孔雪笠和易行云早已经等候多时,只听到房内说话声,未曾听到别的响动。   孔雪笠见状慌忙围了上去:“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那青雉乃是蛇妖所幻化。你们这次一网打尽了吧。”苏恒冷面拉着眼圈红红的班小琅并未搭理他。   小七推搡了一把孔雪笠,揪住孔雪笠的衣领,咄咄逼人道:“你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到他是妖怪了?我师兄的金光神符贴在他身上没有丁点作用,弄得好不尴尬,还让我们一番赔礼道歉,说莫不是楚昊天那个胖子故意戏弄我们。”   孔雪笠急忙讨饶:“那里敢欺骗各位,我是真的看到他是妖怪的,碗口粗的脖子吐着信子,十分可怕。”   孔雪笠汗如雨下,这妖怪莫不是千年修行的老妖,定然是用了障眼法蒙蔽了他们想来名震燕阴是冷面捕快也不过如此,还是自己另外找写道士法师降服此妖,这竹林一向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蛇妖一来便不敢靠近,本想借助苏恒驱逐他,没想到这个苏恒徒有其名,也无可奈何。   “小七休要胡闹,这妖怪有些道行,我们现在不是对手,也不怪孔公子,他说的也是实情。现在我们暂且住在山脚下看看那妖怪有没有什么异动。”叶兰生劝阻自己的小师妹。   “大师说的有道理,我这便回燕阴再找几个法师来给大师当助手,早些降服那妖怪,免了后顾之忧。”孔雪笠连连称是。   班小琅闻言有些着急,扯着苏恒的衣袖:“恒哥哥,不是要回去给父亲侍疾吗?况且方才你们不是已经试出来青雉并非妖怪吗,怎么还要出尔反尔!”   一旁的易行云早就把众人的言论听下,此时里面发生的事情他也揣测的八九不离十,抚摸着班小琅的脑袋道:“你恒哥是关心你,那人来路不明怕你受到欺骗,方才只是权宜之计,借口把你从他身边救过来,我们再下山寻找方法。”苏恒颔首,果然知夫莫若妻。   班小琅无奈的的跟着苏恒他们离开竹林,现在虽然逃过了青雉的魔掌,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涌现一番苦涩,这数月来与朝夕相处,从一开始的误会到他日益对自己的宠溺,让自己享受从未有过的待遇。   班小琅转身望向竹楼,青雉穿着一身绿衫,看着说不出的落寞,竹叶片片在他面前飞舞,他扬起手,一片竹叶安稳的落在他的手心。   “你真的以为他还会回来吗?”瑶姬柔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伴随着的还有浓郁的花香。   青雉握紧了手中的竹叶,剑眉冷蹙。他又怎么不知道苏恒故意撒谎,要带走小石头,他若是强行阻拦留着的也只是小石头一个木偶般的人,他要的是小石头与他同心。   “我不知道,我既然已经告诉了他,我的对他的痴心,他是理解的,我便在竹屋里等着他回心转意。”青雉看向自家妹子,眼神流露出难以察觉的哀伤。   瑶姬艳丽如初,端庄之中透露出一抹妖媚之感,款摆衣裙,至青雉面前,一把柔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人类大抵都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看你这什么小石郎也必然如此,哥哥你身份已经暴露,那些道士官差定然不会放过你的,还是听我的快些回仙界吧,过些时日天帝必然会察觉,就解释不清楚了。”   “你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在竹林等小石头的回复,若他拒绝我,我再跟着你回去不迟,瑶姬你也知道天下唯有「情」之一字最难过,你既是过来之人,何苦三番四次的苦苦相劝。”青雉言罢也不再多言,凉着瑶姬。   瑶姬苦笑一声,看着自家哥哥这般执迷不悟,她的情缘不值一提,没有开始便已幻灭,凝光殿暮中惊鸿一瞥让她沉沦致今,那人穿着一身粉衫立在灼灼桃花之下,美目斜飞,发如泼墨,只是这一眼便让整片桃林黯然失色,至此为那人魂牵梦萦,朝思暮想。   可是他是仙君注定无喜无悲,那性子温润如玉,始终对自己彬彬有礼,自己艳丽无双,在蛇族备受追捧,那里受的了这等冷遇。   一时脑热设计陷害了那人,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埋怨自己,白白面壁百年。自己亦不敢踏足云莱半步,只得远远的望着望着云莱山峰。   “哥哥既然下定了决心,也罢!”瑶姬不再多言,旋即化作一缕香风,从窗外飘了出去,竹屋再次恢复寂静,竹影斑驳,洒满床头,青雉望着小石头的背篓发呆,小石头能否回来他心目中也是捉摸不定。   班小琅无奈跟着苏恒一行人住在了山脚下的客栈,班小琅坐在窗前,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前新吐纳的柳枝,柳枝上绿油油的还挂着水珠,一颗颗晶莹剔透。   他却无心观赏,心中苦闷难以言表,一面担心青雉会离去,一面又担心恒哥一番责备。   但近日恒哥却是改了心性一般,对自己非但不加责备,反而对自己嘘寒问暖,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   那个咋呼呼的贵公子,嚷嚷着要收服青雉,早就去寻觅道士法师一类来助阵。   班小琅心下担心青雉,青雉一向只是在自己面前吹嘘,并未见过他运用什么灵力,白吃白喝的功夫倒是不弱,若只是吹嘘,碰到恒哥这个狠角色就麻烦了。 第27章 扑朔迷离   华月初升,星河灿烂,荒僻的客栈笼罩在一片凄清月光下,燃起数点寒灯,灯光熹微,洒在一着墨色锻裳的少年身上,少年眉头紧蹙,难展难舒,睫毛微微颤抖,似是睡得十分不踏实。   苏恒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毫无头绪可言,自己本想着驰骋沙场,过着边荒生活。   如今在富庶繁华的燕阴经历一件又一件荒诞离奇的事件,又认识一帮神通广大的朋友,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只是为何自己在府衙数月,父亲不仅从不过问,桂圆又一再阻止自己回家,必定有隐情。   况且自己与易行云虽然被迫签下婚书,但尚未未奏明双方父母,这次待处理好小琅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希望父亲不会被自己这惊骇世俗的决定震惊。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传来几声归雁的嘶鸣,易行云端着一杯热茶,边走边吹气。   看着苏恒仰面躺在椅子上,无奈的叹了口气。把热茶放在桌案上,扶着苏恒往床沿边靠,苏恒从小习武身子结实,易行云羸弱,搀扶他到床沿便已经气喘吁吁。正准备给他盖上被子,苏恒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把易行云搂在怀里。   “阿云身子好软,不像我全身都是硬邦邦的。”苏恒调笑,望着在烛光照耀下易行云娟秀的面庞,莹润万分。   易行云闻言已经满脸通红,又看着苏恒一脸痴迷的望着自己,他又怎不知情动于此。   他本以为只有自己单相思苏恒,苏恒的心意他始终不明白,察觉他对自己有几分情意,他却避而不说,矛盾异常。   况且还有自己爹爹与琴王殿下在朝堂上针锋对决,父亲一向是争强好胜,要是知道自己委身于苏恒还不知作何感想。   “你莫要胡说,天色已晚,你快休息吧,这几日你过于劳累,这是给你沏的茶,里面放了香草,艾叶,有助于睡眠。”   易行云试图挣脱苏恒的桎梏,但苏恒只是直直的望着他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苏恒眼神痴迷,答非所问:“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苏恒休要胡闹,你这是做什么,要是传出去让别人看到了,作何解释?”易行云呵斥道。   “阿云可知道这下一句是什么?管那些旁的做什么,我们这样还不是他们鼓囊的好事,你家小七难逃其咎硬生生把你卖给了我。”   苏恒用力握住了易行云的腰身,易行云顿时觉得四肢瘫软,软绵绵无力的靠在苏恒结实的胸膛前。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话音刚落就被苏恒吻上双唇,易行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那里接触到这等情。   事,事前寒毒侵体,苏恒所做之事都在自己无意识时做的。   平时虽有遐想苏恒,但自幼读写饱读孔孟之道,若有即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苏恒似乎为了讨好他动作极尽温柔,在他唇边碾磨,易行云渐渐懂些门路,一时间屋内啧啧作响。   苏恒托着易行云的头,轻轻的把他放在鸳鸯枕头上,四目相望,苏恒那深黑色的眸子中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将他吞灭。   “阿云当初问我,对你可否有半分真心,我那里是半分真心,而是全心全意,少时你虽跋扈蛮横,甚至带领一众人折辱我,但我亦被你吸引,只想变得更强向你证明自己。   可是当我变强,你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蛮横无理的小少爷,变得文质彬彬,一双桃花眼灼的我移不开眼,我如今只想保护你,一生一世呵护你,你可知我的心意。”苏恒半跪在易行云面前,眼神真挚,不容人拒绝。   易行云主动吻上苏恒,再也不要压抑自己心中的欲望。苏恒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手法还真是读书人的做法——   两人正打的火热,突然外面脚步声阵阵,有人举着火把在门口晃来晃去。   “苏捕快,易太傅不好了蛇妖杀人了!”孔雪李踉踉跄跄的破门而入,入眼便是满眼春色,苏恒眼疾手快,赶紧用被褥遮住易行云的身子,拉住了床帘。   随后眼神像刀子一样冷飕飕盯着孔雪笠:“此事不准外扬,不然小心你的小命,你先出去,我等更衣后随后就来。”   孔雪笠乃是风月常客,那里会不明白,他自问玩过不少艳姬伶童,自是明白这同性之恋,滋味比那艳姬更甚。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琴王世子竟然和易候长子,他虽身处庙堂之外,但燕阴权利仅次于君上的就是这两个主,他们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掌握兵符,在朝中一向是水火不容,动不动剑拔弩张。   若是他们自己的儿子在一起还不是要闹得朝堂鸡飞狗跳,必然是一桩大戏。   “这是自然,我在外面等着二位。”孔雪笠擦擦一脑门的汗,悻悻退出门外,这搅人好事可并非他所愿。   易行云埋在被子里,听到外面的关门声,才拉出一个被角,嗔怒的看着苏恒。“他不会张扬出去吧?这么晚了什么事情呢?”   “张扬出去也好,最好传到你那父亲耳朵了,我便和父亲带着彩礼亲们上去求亲,省的贸然登门,被你那刚正不阿的父亲一棒子打出来。”   苏边穿衣服,边调侃道,易侯那里他是真的没有半分把握,脾气又臭又硬,而且还和父亲朝堂意见不合,极其棘手。   易行云脸颊微红,看到外面灯火通明,肯定是出了什么急事,也不再反驳苏恒,赶紧整理发髻和苏恒一道出去。   苏恒踏出房间便看到小七他们早已经翘首以待,看到夫子满脸通红也知道他们肯定行了好事。   后面还跟着几十个精壮的汉子,都举着火把,右手拿着斧钺,棍,尖锐物什,不用想也是孔雪笠召集的人。   “苏捕快这边请,下午我们走后不久,有村民上山采药,便看见有一碗粗壮的青蛇正在吃人,那村民不敢张扬等着青蛇用食后才从竹林逃了回来,听闻苏捕快在此办案,便慌张报案。”孔雪莲带领一众人等边走边道。   “你胡说,青雉根本不吃那生食,他的吃食物都是我亲自做好了才吃的,更何况吃人,况且他素有修行,吃那些莫不是自毁修行。”   班小琅听到青雉吃人,丝毫不相信,自己与青雉朝夕相处数月又怎么不了解他的脾性。   孔雪笠见状,推搡了一把班小琅:“你一边去,这小子定然是被那蛇妖迷了心性,来人给我看紧他,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将那蛇妖一网打尽。”说罢两个精壮的汉子架着班小琅。   任由班小琅又踢又打就是不撒手。苏恒见状也没有阻止,方才班小琅所言虽未透露青雉是蛇妖,但也说出了青雉并非常人。   “孔雪笠,若这次再让我们一无所获,败坏府衙的名声,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要把你这好事的舌头拔掉喂狗!”小七揪着孔雪笠的领子,眉峰凌厉道。   “是是是,这次必然不会有什么差池,昨日是我疏忽大意!”孔雪笠连连俯首。   不多时带领众人来到案发现场,远远望着黑黝黝一片,随着火把明明灭灭的光火里,看到前面用白布遮盖的两具尸体。   “苏捕快,这便是他二人遇害现场。”忤作上前俯首道。   苏恒正欲望前去查看,忽然觉得易行云似乎因为看那白布上点点血迹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抓紧自己的衣衫,灿若星点的眸子里满满是不安,苏恒心下一软,把手覆在易行云的手上。   “苏恒我去看看,你留在原地吧。”叶兰生见到易行云的肩膀瑟瑟发抖,苏恒又一脸怜爱的样子,含笑道。   叶兰生走向那两具尸体,皆散发一股子腐烂的味道,那味道直呛人,强忍着内心的翻腾,险些熏的自己吐出来。   叶兰生俯身揭开白布,皆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一向修行的他,从未见到如此怖像,慌忙念清心诀为他们超度。   “如何?”苏恒慌忙问一脸怪诞神色的叶兰生。   “死状极惨,非是人为。”   “走,去竹里馆!”苏恒也不再多言,定然是那蛇妖报复他们,先前用些障眼法,迷惑他们。这会趁着他们疏忽大意便兴风作浪。   青雉正在休憩,忽然听到窸窣脚步声,眉心一喜,莫非是小石头想通了要与他厮守,但是那些脚步声凌乱,或重或缓,明显不是一人所为。   不多时他看到窗外灯火通明,无数明灭的火焰跳动着,像是红色的舌头舔舐着窗口,门被人大力从外面踹开,一股凉风猛然灌了进来。   为首的是早些日子那个捕快,他此刻脸上凝霜结雪的望着他,后面站着一帮村民,他们扛着锄头,提着斧钺,气势汹汹。   “青雉你还作何解释?外面死状极惨的二人是不是你所为?”苏恒沉声道。   青雉冷笑,望着被人架着,眼睛饱含泪珠的小石头。“你们捆绑他做什么?小石头又与此事无关。本座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三番四次的滋扰我?真是可笑我杀害他人做什么,你们休要胡言乱语。”   说罢抬起他翠绿色袖口,伸出修长的手轻轻一挥,那两个压着小石头的村民便觉得手臂刺痛,咿咿呀呀叫了起来。   “妖怪施妖法了!”人群中的村民叫嚷了起来,纷纷怒视着青雉。   “你二人快上,把妖怪抓起来!”孔雪李怂恿着两个精壮的汉子,那两个汉子胸脯上两块结实的肌肉,颜色就像枣木案板,紫油油的闪着亮光。   汉子本就摩拳擦掌,看着青雉虽然身材伟岸,但始终不及他二人身材精壮…… 第28章 焚心劫   苏恒并没有多加阻拦,他倒是想要试探一下青雉,看如此为难于他,会不会让他兽性大发。   若是露出本性倒也是无妨,正好同叶兰生收伏了他,省得在这里弄得他们疑神疑鬼。   青雉却是一反常态,不再是那个专横无礼的样子,任由他们押着,一双冰冷的眸子始终呆呆的望着班小琅。   小七附在苏恒耳旁道:“你看会不会又抓错了?我看这个青雉分明就是个普通人,肯定是那个燕阴首富之子孔雪笠,故意让我们抓错人,以此来败坏我们的名声。”   说罢小七狠狠的剜了一眼,在那里正一脸得意洋洋的孔雪笠。   她前些日子得罪过楚昊天,楚昊天出了名在睚眦必报,自己虽贵为公主,他仍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定然是怀恨在心,以此来命令手下的喽啰,故意给他们添乱,然后随便抓住他们的小辫子,说他们抓妖办事不利。   “我看应是无妨,这青雉确实可疑,我们不妨静观其变,看看青雉会作何反应,若他真的有异尝,我们再动手也不迟。”苏恒拉着张牙舞爪的小七,望着身后的叶兰生,叶兰生点头,心领会神。   青雉被那两个汉子押着,到一座木架子前,二人把他捆绑在上面。   这时天空已经泛着熹微晨光,不知不觉驱散了大片黑暗,整个竹林中笼罩在一片朦胧薄雾。   村民手中的火把依旧滋滋的燃烧着,青雉周围摆满了枯枝,围绕成一个圈,把青雉围绕在中心。青雉依旧是不动声色,任由他们绑着自己。   易行云攥紧了苏恒的衣袖,低低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烧死青雉,简直愚不可及,妖亦有道,我们杀死他们又与那嗜血的妖有什么区别!”   “太傅稍安勿躁,我和苏恒自有分寸,他若是常人定然伤不了他。”叶兰生道。   易行云只得作罢,这事情来到古怪,苏恒有而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定然是有他的打算。   只见孔雪笠站在坡顶,举起手大声道:“妖孽胆大妄为,杀害我们村民,还故弄玄虚不承认,我们便烧死他,看他还不现出原形,大家说好不好!”   “好,烧死他,烧死他!”村民们被孔雪笠鼓动着,举起火把,异口同声,都是一副恨不得把青雉剥皮拆骨的样子。   一向做事冲动的小七,要不是早就被叶兰生敲响警钟,让她静观不变,要不然此刻早已暴跳如雷,她此刻只得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村民们愚昧无知尚可理解,但一向见多识广的孔学笠,居然鼓动村民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施加暴刑,简直的令人发指。   班小琅听罢着急的蹦了起来,作势要跑到青雉跟前,被苏恒一把揽住,擒拿住他的双臂。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他不是妖怪,不是妖!”班小琅身子颤抖着,眼泪顿时汹涌而出,今日的青雉也不知为何不再是他往常霸道欺辱自己的模样。   反倒是虚弱的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班小琅心中一阵抽痛,青雉往日那般护着自己,今日难道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去!   “你是被那蛇妖迷失了心智,还在这里疯言疯语,大家别搭理他,给我点火。”   孔雪笠眼神迸射出凶狠的目光,哪里顾虑班小琅的劝阻。   听到孔雪笠的令下,村民们纷纷火把扔在那枯枝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青雉闻到浓烟,清俊的面容皱在一起,却依旧是不加反抗。   班小琅疯了一样挣脱苏恒的钳制,跑到青雉身旁,与他依靠在一起。   “小石头陪着你,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与妖相比,人心怕是更加可恶!”   班小琅恶狠狠的看着孔雪笠,平时他任由他们欺凌辱骂也就罢了,这才有一人将自己捧在手心里,日日把自己挂在嘴上,他们却要杀死自己唯一的朋友。   “小石头你既明白我的心意,我就是此刻死去也是值得的。”   青雉舒展眉心,多日开导也未让小石头表明心迹,这下一场大火,终于俘获小石头芳心。说罢又被浓黑的烟火呛着的咳嗽起来,班小琅也被熏的头昏眼花。   “苏恒,我看青雉即使是妖怪也绝非恶类,我们快些救人吧,以免酿成大祸。”易行云看火势越来越甚,唯恐伤及人命。   苏恒小七心照不宣,相视点点头,小七拿出随身悬挂的九节回鞭,正准备挥舞鞭子将火焰扑灭,只觉得面前一阵粉色狂风,呼啸而来,那风暴里,凭空闪现一容颜俏丽的女子,女子眉眼与青雉有着几分相似,她杏眼一横,愤怒的望着他们。   “你等凡人,三番四次置我哥哥于死地,简直愚不可及,今日我瑶姬就大开杀界,惩治你们这帮恶人。”   瑶姬双眸瞬间变成血红色,她下半身幻化出蟒身,红色鳞片在日光的照耀下绚丽夺目,像是流动的红色血锻。   村民们那里见过这等场景,上半身是貌美如花的女子,下半身却是蟒身,纷纷像是见了鬼一般,撂了锄头,斧钺,转身便要逃跑。   瑶姬挥动水袖,讪讪的笑着,一把柔媚入骨的嗓音,竟让人听着毛骨悚然:“你等凡人休想逃匿!当自食恶果。”   这时整个地面升起一堵水墙,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隔绝了外面。   小七轻轻的用指尖触碰,那层膜很是柔软,任由自己如何折腾,却是怎么也戳不破。   “像是结界,我上次见到离镜也曾施法,结界只有施法者能够操纵,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的人也进不来。”叶兰生把手附在结界上解释道。   村民们见到蟒蛇真身,没有了先前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都在原地噤若寒蝉。孔雪笠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瑶姬发现了他才是始作俑者。   青雉和班小琅被蛇姬用另外一个结界困着,防止他们熊熊火焰伤着,他此刻生怕瑶姬伤这帮村民,村民们显然被人利用了,但是自家妹子听不到自己为他们辩解的的声音,只能够干着急。   小七听她这般嚣张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瞬间燃烧了起来。   “妖怪休要大放厥词,我们正准备救他二人,何曾伤害他的性命。”手里攥紧九节回鞭与瑶姬对视。   瑶姬也不与她多言摆动尾部便攻上小七,小七左右闪躲,也挥舞着鞭子抽打瑶姬的上半身,一时间两人厮打在一起。   “你二人停下,这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手呢?女妖施主你误会了,我们方才真的是要救你的哥哥。”   叶兰生劝阻道,谁知蛇姬听到他的声音对小七的攻势力更加迅猛,小七渐渐体力不支,开始有些疏于防备,蛇姬扬起强健的尾部,把小七从半空中甩到地上。   小七伏在地上,口吐鲜血,却依旧是不服输的望着瑶姬。   这时天空中出现一堵密密层层的浓云,自东北方涌来,一道金光穿过云层,落在远处的山坳里。   整个林子都安静了下来,那些被瑶姬吓得噤若寒蝉的村民,不知为何突然瞪大了眼睛僵硬的站原地,就像是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那些飘落的竹叶,甲虫悬在半空中,维持着它即将掉落的形态,只见有着一道金光慢慢的像着他们靠近,金光里笼罩着一人,那人眼神清冷,紫衣玉颜,伸出修长的手,拨开在半空中凝固的竹叶,仿佛踏风而来。   快速掠过苏恒身边,翻手将那些燃着的火焰扑灭,青雉身上的麻绳也噼里啪啦的断裂开来,抱着已经晕倒的班小琅。当他抬起头看到凭空出现的那人,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跪倒在地上。   “青雉你可知罪?”那人声音清冽,仿若澈水漱石,又如暮钟唱晚。   “仙君弟子错了,切莫迁怒于小石头。”原来这紫衣玉颜的之人,便是掌管六界姻缘的上清仙君,以冷面无情而著称,他本与浮屠仙君在绝情殿对弈,却发现一根红线紧紧的缠绕在自己的小指,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循到红线的根源,发现是蛇王青雉的红线,非要和一凡人的接在一起。   上清掐指一算,青雉早已经离开天界,他此刻隐匿了法力不知所踪。   竟然私自与凡人相恋,妄想更改姻缘线。上清仙君便循到了凡间,正好看到青雉被一帮村民围堵着焚烧祭天,人神又厮打在一起。   “痴人孟浪,你身为天界灵君,管辖灵蛇族万千生灵,又肩负天界安危的重任,却为了一己私心,假公济私,逗留凡间数月,被情爱蒙蔽双眼,让人沾染上那分桃断袖的毛病,妄想私自篡改红线,胆大妄为!”上清加重了语气,冷颜望着伏在地上的青雉。   苏恒从未见到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上清虽然厉色呵斥青雉,但他面如冠玉,生的是天人之姿,即便是生气也不觉怖人。   身后那些村民依旧是维持方才的姿态,甚至一动不动,仿若木桩,再看着身旁紫衣玉颜的仙君,发觉自己竟然可以移动,身旁易行云正骨碌碌的转动着眼睛,做了一个禁的手势,示意自己不要多言。   “仙君,弟子愚昧,擅自违反天条,愿承受仙君任何责罚。”青雉俯首道。   他本知道私自动凡心乃是要受到天谴的,此次在凡间便没有任用任何法力,怎么仙君还是察觉到他的居所。   站在一旁的瑶姬也恢复人形,她未曾料到谙音竟然会追查到下界,也跪倒在地上道:“仙君,哥哥只是一时脑热,情爱之事本不是一言而能蔽之,请仙君减缓对哥哥的惩罚,哥哥身为灵族之长,肩负重任,还望仙君三思而行。”   上清望着自以为是的瑶姬,沉声道:“我还未问罪于你,你倒是威胁上我了,你素知道狐王在人世轮回,虎王无心管辖灵族,只剩下你的哥哥有些能力,你便以为我不敢拿你们兄妹怎么样。   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兄长与凡人相恋,触犯大忌,不仅不多加警戒,还助长你兄长的造势,跑到我的绝情殿妄想改变自己兄长的姻缘线,若非我发现是及时,你二人恐是大祸临头。”谙音厉声,衣袖翻飞,不留任何情面。 第29章 莫道不相逢   青雉望向自家妹子,难怪瑶姬曾说过会助自己一臂之力,只是令他们想到的是,瑶姬竟然私自为替自己更改姻缘线。   “瑶儿。你这是何苦,不值得为哥哥做这些……”青雉难过的看着自家妹子,他们兄妹自小为了守护族人,与道士一类厮杀,好不容易位列仙班。   因为瑶姬仰慕玉虚仙君,陷害仙君面壁思过百年,青雉不能容忍瑶姬的自私,惩戒了她一番不说,甚至逐渐疏离了她。   瑶姬含泪,杏眼饱含水光,抿起红唇道:“我百年来得不到那人一眼相看,又怎么会忍心看到自家哥哥坠入情缘,日日烈火焚心,不管不顾,要怪也是应该怪你。   你虽掌管六界姻缘,为他人牵线做媒,而自己却丝毫不懂人世间的情感,我仰慕玉虚仙君百年,让你将我的姻缘线与他连在一起,结为连理,你却是对我冷言冷语,说无是痴心妄想。   且不论我这一桩,天界二皇子长生殿,琉璃仙君,都拜你所赐轮回的轮回,被打的魂飞魄散的在人世间游荡,日日干些坏人姻缘的好事,我看你干脆叫毁人姻缘的仙君罢了,不必守着这个名不符实的名讳。”   瑶姬狠厉的望着上清,仙界一半姻缘皆是他所拆散,还什么上清仙君,简直就是毁人姻缘的仙君。   “瑶姬住嘴,怎么敢诋毁仙君?”青雉跑到自家妹子跟前,大声呵斥,生怕她再多说一句惹恼这紫冷面仙君。   上清依旧是冷言冷语,他的面色毫无波澜。“如此你二人是对我成见颇深,你与杜陵本无任何姻缘,他乃九天上仙注定无悲无喜,更无配偶一说,你妄自要求我篡改姻缘线,我又怎可任由你胡作非为。   你哥哥乃灵族之长,本应保护族人平安,也没有什么姻缘一说。   至于这班小琅,他祖辈三代为齐国大将,为齐立下汗马功劳,积攒万千福荫。   他虽然生性愚钝,但秉性善良,半年后羌族公主将来大齐挑选驸马,公主雪鸢会一眼看中这朴实的班小琅,与他共结连理,稳固齐国邦交。   现你二人插手他的姻缘,他姻缘线已经更改,下半生注定孤寡孤独,飘摇一生,我若再不出手青雉会被打回原形不说,这班小琅也会被耽误半生,凡人寿命寥寥几十载,修得一世为人尚且不容易,我又岂敢让你们耽误他。”谙音一言道破天机。青雉兄妹也不多言本想的一番好意,谁知道竟然是害了他。   苏恒早已经目瞪口呆,却不敢言语,原来此人真是仙君,一时竟道破天机,真不应如何自处,只得握紧一旁同样诧异的易行云。   只见那仙君缓缓转过身来,看到苏恒二人,眉间略有愠色,竟然露出和熏的微笑,这一笑那本冰山的面容,便如冰雪般消融。“你二人我并未施展法术,可以开口说话。”   苏恒吞咽了一口口水,吞吐道:“仙君青雉在凡间误害村民二人,此事不知如何处置。”   上清并未多言,挥动广袖,那遮盖二人的白布翻飞,露出了里面的景象,哪里是二人尸首,只是一个人模子,下面是半截猪身。   “岂有此理,那孔雪笠竟然戏弄于我,险些令我伤害他人性命,简直的可恨至极!”   苏恒恨戾的望着正呆滞的在结界外的孔雪笠,恨不得暴打他一顿。   小七曾三番四次提醒过自己,都怪自己疏忽大意着了他的道,在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仙君面前出洋相。   上清含笑,摆摆手。“非是要怪你,我在天界也曾耳闻燕阴出了个冷面捕快,抓妖断案无所不能,你虽正气凛然,但难保不被宵小之辈利用。   易行云你饱读诗书,学贯中西,比苏恒有所见识,凡是应帮衬着他,你二人一文一武方可物尽其用。”   易行云没有料到这上清仙君竟然知道自己的名讳,还把自己的过往了解的一清二楚,只得俯首称是。   苏恒走向青雉前:“蛇王今日多有得罪,都是我不好,被他人利用,三番四次滋扰阁下,但苏恒一人做事一人担,蛇王要是责备就责备我一人。”   青雉苦笑,扶起瘫软在地上是班小琅,温柔的呵护在怀中。   “苏捕快言重了,我自身难保,还要接受仙君的惩治,小石头一会一觉醒来什么都会不记得。   但他素心形好,不少被孔雪笠他们欺负,还乐此不彼,还望苏捕快在我走后多加照顾,青雉先在此谢谢过了。”   他眼睛里,满满是不舍,方才班小琅不要命是扑倒在自己怀中,要和自己一起被焚烧,便已经给了他最佳的答案。   然而棋差一步,他没有料到瑶姬会篡改姻缘线,让仙君发现端倪,怕是他灵蛇一族也难逃其咎。   “那是自然,我当小琅为自家亲弟弟,这些你大可放心。”苏恒接过班小琅,给青雉吃了一粒定心丸。   青雉满眼苦涩,虽是不舍班小琅,但仙君已经追上门来,也不得不从,他走一步路回数次头,只愿把班小琅的面容记在脑海了,可是自己是记住了那班小琅还会记着自己吗。   上清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给苏恒,沉声道:“这是忘情水,你让那班小琅服下,他便会忘掉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他的姻缘线我自会调整,一切都会按照以前的轨道进行,但是切记不要泄露天机。”   说罢上清广袖一挥,和青雉瑶姬二人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空中,云层中金光流动了几下便什么都没有。   瑶姬的结界发出嘭的一声,竹叶和甲虫也开始掉落了下来,整个竹林又恢复了往日喧哗,那些被定身术定着的村民,也都从新醒了过来。   “奇怪我在这么干什么?”村民们茫然无措醒来,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在竹林里。   苏恒便让他们解散,好好的劳作,别被人三言两语,一煽风点火就像个无头苍蝇聚集在一起。那孔雪笠自知理亏,灰溜溜的趁着村民询问苏恒,便夹着尾巴跑了。   班小琅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大脑里一片空白,看着自家的窗幔,眼珠子随着流苏转来转去,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在回家中,他隐约记得自己与楚昊天一行人正在竹亭品酒,昭华说了几句惹怒楚昊天的话,被楚昊天气愤的打翻他的酒杯,然后扑通一声巨响,后面的情形就一片空白,班小琅使劲的想,惹得头痛欲裂像是要炸开一样,他捂着头哼哼了两声。   惊扰了一旁守护着他的班禅老将军,老将军知道,由于自己对儿子严厉管教,惹得班小琅从小孤僻又经常被同龄人欺凌,由此自责不已,自己家儿子身子本来就单薄,又这不知什么缘故的昏倒。   接到了管家的传信,他一下早朝,没有更衣便跑来守护在小儿子床边,对以前疏忽大意没有管辖小儿子自责不已。   “小琅,我儿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快传恒儿过来,莫不是我儿子脑袋是摔坏了,老天爷怎么会那么命苦!”班禅大呼小叫抱着自家儿子,命令下人传苏恒来。   苏恒听到传唤急忙赶了进来,叶兰生把手附在在班小琅的脉搏处,半晌道:“将军不必过分担心,小公子已无大碍,只是梦魇困扰而已,我开些安神凝气的药待小公子服下不日便可痊愈。”   班禅这才放心,有些虚弱的被小厮扶着坐在太师椅上:“要不是恒儿心细,白日在府衙操劳,晚间还要关心小琅,我这个做父亲的粗心大意,这孩子也不吭声险些疏忽他。”   班禅叹了一口气,自己壮年丧妻,幸而大儿子文武双全,更甚自己,弱冠之年便被君上封为大将军常年驻守漠北要塞,让自己得到一丝欣慰。   小儿子自小体虚,性子愚钝,他三番两次教导不好,便没有了耐心,这几年朝内局势多变,易候得势,还有昭阳这种卑鄙小人谄媚,自己跟着琴王殿下每日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更是无暇顾及小儿子,由此看到瘦弱的班小琅内疚万分。   “班父你先回去吧,你这下朝都没有更衣,快些去更衣,小琅这里我们看着。”   苏恒搀扶着班晁,班禅这几年明显大不如从前,往日征战留下的那些隐疾都接踵而来,每逢刮风下雨,实常让他疼痛难忍,他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小七见到班禅远去,立马关紧了房门,班小琅头痛方有所减缓,看到一屋子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床内靠了靠,手指攥紧被单。   “小琅你可还记得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虽然服下了仙君赠送的忘情水,但苏恒还是有点不放心,青雉已经回到天界这辈子也不会再出现在班小琅面前,但他二人执念颇深,情思不是能够轻易斩断。   “恒哥,我不是在同国舅爷饮酒吗?怎么这会跑到家里来了?”班小琅睁着大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苏恒这才含笑,摸着班小琅的头发:“是的,你们在饮酒,你受不了暑热晕倒了,这一切都是梦,日后小琅还是那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班小琅,日后你跟着小七一同让夫子教导功课,不可再跟着楚昊天一众人等厮混!”   苏恒看向一旁的易行云,易行云答应了自己的应允,多开导班小琅,也好日后同羌族联姻时不会丢了齐国国威,成就一桩美事。   班小琅只得点点头,俯身躺在苏恒的怀里,但感觉心里总是缺了一个角,留下一片空白,甚至有些抽搐的疼。   几日后班小琅身子痊愈,夏日暑热不断,蝉叫声一浪接着一浪,听到书房内班禅怒吼了一声,知道父亲定然是被这蝉鸣扰的不悦,他跑到一片浓阴处,转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拿着粘蝉的网子在树干上扫视。   循着声音看到一只灰色的蝉正在放声歌唱,班小琅拿着网子慢慢的靠近它,却猛然觉得脚踝一凉,低头一看,是一条青色的蛇盘亘在自己脚边。   他惊慌失措,顿时吓的腿脚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青蛇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竟然毫不畏惧他,班小琅绷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只见青蛇眼中饱含水花,竟然流出泪来,班小琅顿时觉得心抽痛一般。   青蛇爬到班小琅身边缠绕着他的手腕,头部蹭着他的脸,似乎在同他亲昵,班小琅心中的恐惧消散大半。   “你这小蛇莫非是识得人性,见到生人非但是不咬,还与我亲昵起来!”   班小琅察觉到青蛇并未有恶意,觉得好奇,用指腹抚摸着青蛇,一人一蛇相处的甚是愉快。心里那块缺了的口子也渐渐的被堵上,自己的心绞痛似乎也不药而愈。 第30章 遇袭   苏恒陪着易行云挑选墨宝,耐不住暑气,倦意袭来,抱着佩剑靠在柱子上止不住的打着哈欠。   眯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一旁正在细心挑选宣纸的易行云。   易行云指腹摩挲宣纸,宣纸肤如卵膜,坚洁如玉,摸着让人爱不释手,易行云顿时眉色飞扬。   “小公子真是识货,这是徽州宣纸,作画作诗都是极好,小公子不妨买回去试试?”胖掌柜眯着眼睛,一副谄媚样,打量着眼前俊俏的小公子。   易行云笑盈盈托着宣纸,走到靠在柱子跟前的苏恒。“苏恒,你看我们买这些带回去给小七誊抄可好?她见到这些必然欢喜。”   苏恒嘴角一抽,小七看到笔墨纸砚就头疼,她要是会欢喜才有鬼,却不想扰乱易行云的兴致。   “掌柜的给我们包着吧,文房四宝再备一份。”苏恒装作漫不经心的伸伸懒腰,易行云看到宣纸高兴的表情,就像孩童拿着糖葫芦一样天真无邪,让自己的心下一软。   “谢谢你苏恒,我回去再还你银两。”易行云心下雀跃,双手接下掌柜递给他的墨宝,爱不释手。两人不知不觉走到集市上。   集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士兵,仪列规整,浩浩荡荡,穿着莺莺燕燕的宫女簇拥一架轻撵。   那轻撵彩绘车身,金纱覆盖,不得真容,外面铁甲兵骑护卫,那些骄矜的神策军士骑着高头马,威风凛凛,昂首而过。   “都让让啊,舒王出行,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士兵大声吵嚷着,推搡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甚至有不听劝阻的百姓,被士兵拿着兵器抽打。   然而道路两旁的百姓还是不断的涌上前观望,谁人不想一堵王家风范。   听闻这舒王生的貌莹如玉,神凝秋水,容貌是一等一的好,然而层层金纱覆盖,得不见真容。   苏恒一把环住易行云的腰身,怕他被人群挤散。易行云落入一个宽广的怀抱顿时满脸羞红,只得转移注意力,望向人群簇拥里的阵势。   “这是谁啊?这么大阵势,好生厉害。”易行云小声惊叹,父亲身为侯爷出行也未曾敢这么张扬,此人阵势浩大,必然是朝中皇亲国戚。   这时一旁的小贩道:“此乃当今君上的幼弟舒王,深受君上宠爱,这阵势还算小的,若是逢到盛典,排场更大。”   “舒王次次出行,都是声势浩大,兴师动众,更是仗着君上的宠爱,在燕阴骄纵暴虐,视人命如草芥,且崇尚武力,好大喜功,在朝堂上多次怂恿君上扩从疆土,劳民伤财,弄得生灵涂炭。   虽然朝中多有人参奏舒王,但君上念及幼弟年幼,多加纵容,并不责备,他那暴戾的性格更甚。”   一个穿着儒雅的学士,望着舒王的车队摇摇头。十年寒窗苦读,也不能得到君上的眷顾,这生在王室家族,得天独厚,纵享荣华。   苏恒未曾料到舒王竟然有如此多斑斑劣迹,惹得天怒人怨,自己在家习武素不好外出,外面的言论也未曾听闻。   只是前些日子父亲不是说舒王奉命到漠北平叛战乱吗?怎么这会这么快就搬师回朝。   是不是漠北那边有什么状况,但见士兵把他重重包围,也无法靠近,只得今日回家一趟问问父亲。   这时,轻撵里吹起一阵疾风,那纱幔被层层卷起,舒王生的丰神俊朗,俨然一副天人之姿,眉锋凌厉,菱唇轻起,坐拥王者霸气。   “这舒王生的好相貌啊,苏恒你父亲是不是也是这般俊朗?听闻君上四个兄弟,相貌都是极好。”   方才那一阵疾风,正好让易行云瞥见,侧身倾躺轻撵里的舒王真容,那一颦一笑,撩人心弦,让身为男子的易行云都啧啧称叹。回一看苏恒正冷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前些日子听闻舒王已经主动请缨到漠北支援战事,漠北来回一趟达数月之久,怎么舒王这会便回来了,实在是蹊跷。”苏恒蹙眉道。   易行云闻言含笑:“这些都是朝堂里的事,或许去漠北有更佳的人选,或许君上舍不得自己年幼的弟弟去漠北那种不毛之地。我们身处庙堂之外又怎么能够揣测君上的圣意。”   “没有那么简单,舒王一向做事有条理,不会贸然从漠北回来的,君上虽然宠爱他,但亦尊重他的决定。”   苏恒虽见舒次数虽寥寥可数,但从父亲口中得知,舒王一向执着不会轻易放弃。   “如此还真是难以揣测。”易行云摇摇头,看着舒王的阵势渐渐走远,他二人正准备离去。   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一黑衣人腾空而起,那人眼神像鹰隼一样,死死的盯着舒王乘坐的轻撵。   黑衣人不言不语,只见半空中闪现几道画轴,那画轴在半空中悬空挂着,然后慢慢扑摊开来。   那黑衣人抽出随身带的刀,划破手腕,几滴鲜血霎时滴落在画卷上,一团黑雾喷涌而出,像是浓稠的墨汁,卷起地上的沙石,阴风阵阵袭来,顿时遮天盖日,不见天地。   霎时间无数像墨汁一样的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人群中,他们双眼都是猩红的,看着阴森森,不像是生人,慢慢聚集在一起,最终围堵在舒王的车队前。   “来人啊!护驾,有人刺杀舒王殿下。”一个士兵大声疾呼,他拿着兵器的手有些颤抖,连连退后直到后面的士兵挡着他的退路。   一时间人群涌动,老百姓们都往街道外跑,那些黑衣人转眼已经和舒王的士兵们打斗起来,黑衣人训练有素,双方实力悬殊,可见一斑。   舒王这些部下算是精锐部队。但这些黑衣人更像是职业杀手,招数诡谲,千变万化,转眼舒王的部下死伤大半。   燕阴街道一瞬间变成了杀戮战场,到处都是嘶喊声,打斗声,鲜血遍地,断裂的残骸,触目惊心。   苏恒揽着易行云的腰身,腾空跃起,把他送到一个酒肆门口。   “你暂且躲在酒肆里,我去帮舒王一把,这些贼子太过大胆,天子脚下还敢行刺舒王。”说罢便冲向厮打在一起的人群。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武功极高,一直想要靠近舒王的轻撵,苏恒一个箭步接下黑衣人的大刀,面纱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难以掩盖他眸子里的冰冷。   黑衣人先发制人,大刀凌空而起砍向苏恒,苏恒轻巧的用易水剑接住了大刀凌厉的攻击。   电光火石间,刀刃接触发出类似蜂鸣的声音,易水剑在日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辉,黑衣人看清剑身神色凛然一变。   黑衣人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挥,把大刀藏在身后,震荡的苏恒几米开外,他吹动口哨。   他的那些属下纷纷停下的攻击,再次钻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苏恒疑惑不解,明明是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不见。再看那个黑衣首领,他眼角抽动,露出奸诈一笑,腾空翻越到一颗树上,苏恒不甘示弱,立马跟了上去。   一旁焦急等待的易行云看到苏恒消失,着急的一甩袖口,踢翻一旁的板凳,这黑衣人分明行动诡谲,他的那些属下看着像是用什么邪术操控着的。苏恒一向争强好胜,碰到这种高手定然是忘乎所以的较量一番。   苏恒在房檐上快速移动,一身墨色衣袍猎猎作响,红色的发带在风中飘扬,他目光如炬,始终死死的盯紧带着斗笠的黑衣人,黑衣人武功极高,似乎对燕阴境地了如指掌,几次差点甩掉苏恒。   苏恒此刻热血沸腾,他在燕阴从未碰到如此高手,王府里的师父都只是教些皮毛防身剑术,根本不能满足他的求知欲望,此刻他只想要好好与这黑衣人较量一番,真正的高手对决。   黑衣人放慢了速度,从衣袖里抽出那把大刀,迸射一股子磅礴的杀气,如长虹贯日般冲向苏恒,苏恒一个重心不稳,脚下的瓦片随即松动,紧接着片片发出发出崩裂声,一瞬间天旋地转,跌落到了一间房舍里。   正在对镜贴花黄的姑娘,被突然掉下来的年轻男子吓得花容失色,苏恒连连道歉,翻身攀爬上屋檐,举目望去,四下皆空,黑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恒不死心,不信黑衣人会凭空消失,转身翻越到一旁的草丛中,树林稀稀落落,灌木野草遍地丛生,也循不见路径,不禁懊悔,万一是黑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黑衣人不但黯熟刀法,甚至还会妖术,这会把自己引到荒山野岭,他再施法展妖法,那舒王岂不是不妙,苏恒用易水剑抽打了下一旁的草丛,想要折回燕阴街头。这是听到一声哎呦,苏恒警觉的望向四周,拨开一旁的草丛。   瞥见一着女子正抱着脚踝低叹,那女子穿着紫色华服,身披轻羽外衣,斜跨着一个藤条箱。   听到草丛里的动静,抬头望向身姿挺拔的少年,随即看到他手中亮闪闪的易水剑,吓得手足无措的靠着身后的榆树,震是榆钱自落。   “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没有什么恶意!”苏恒连忙摆手,然后把易水剑收入鞘中,姑娘惨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女子试图站起来朝苏恒施礼,还未站稳,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疼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倾倒,苏恒见她面露难色忙搀扶着。“姑娘可是伤到了脚踝?”   “多谢公子,我适才路过草丛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这下脚踝钻心的疼。”女子秀眉扭在一起,姣好的面容都是汗珠。   “如此姑娘抓紧我的衣袖…… 第31章 莫名飞醋   苏恒拨开草丛,瞥见一着女子正抱着脚踝,低声叹气,那女子穿着紫色华服,身披轻羽外衣,斜跨着一个藤条箱。   她隐约听到草丛里的动静,抬起头正好看见一束着酱红发带,身姿挺拔的的少年郎,少年同样打量着她,手中拿着一把寒气凌人的剑。女子看到那把剑,面色惊恐,靠近身后的榆树。   “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没有什么恶意!”苏恒连忙摆手,随后把寒光乍现的易水剑收入鞘中,姑娘惨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但是依旧胆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不敢搭话。   女子试图站起来朝苏恒施礼,还未站稳,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疼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倾倒,苏恒眼明手快一把搀扶着姑娘,关切问道:“姑娘可是伤到了脚踝?”   “多谢公子,我适才路过草丛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这下脚踝钻心的疼。”   女子秀眉扭在一起,姣好的面容布满香汗,努力的闭紧牙关不让自己叫痛。   苏恒看出了女子的不适“如此姑娘抓紧我的衣袖,我自小练功,这些跌打损伤倒还是治的了的。”   苏恒俯身让姑娘,倚靠在榆树下,然后脱掉她的鞋袜,看到脚踝处一片红肿,试探性的扭动她的脚踝。   “疼,公子轻些!”女子脸色苍白,十指握紧苏恒的手臂,丹红指甲要嵌入苏恒手臂里。   “姑娘,你且受些苦,多有得罪了。”不等那姑娘反应,苏恒趁她不注意,用力的在她的脚踝处一扭,便听见关节移位的声。   姑娘大声叫疼,苏恒松开了她的脚踝,用手在灌木丛中用易水剑劈开几根木条。   女子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脚,只是剩下轻微的刺痛,不再是像方才那般揪心疼痛。   又看到苏恒在自己的衣袍上撕破一块布料,将那木条稳固在自己脚踝一层层的包扎。   “姑娘,这几日不要劳作,也不要外出,半个月后便可痊愈。”   “多谢公子,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也能碰到如此好心的公子。”姑娘心生感激,连连向苏恒道谢。   苏恒望向树梢,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周围升起一片薄暮,整个树林笼罩在一片残阳里,树影斑驳洒落一地。   想到刚刚还把易行云安置在酒肆,此刻自己久久未回,他定然会忧心自己,想到此苏恒把易水剑插回剑鞘,负手而立。   “姑娘你住在哪里?此处荒山野岭,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况且你脚腕受伤,我职责在身还要赶着回去查案,送佛送到西,你我有缘,我这就把你送回家中。”苏恒凝视着姑娘。   姑娘听到回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暗淡了下去,欲言又止道:“我叫阿银,是个游走的江湖艺人初到燕阴,尚未找到落脚处!”   “你是卖艺为生?怪不得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我看你衣着华贵,还以为你是燕阴缙坤家里的小姐,没想到阿银姑娘孑然一身,自力更生。”苏恒好奇打量眼前柔弱的阿银。   “我乃苗疆族后人,苗疆所处漠北,经常战乱不断,正是常年的战乱,族人又逢天灾,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大灾难之后便是大疫,瘟疫四处蔓延,族人是死的死逃得逃。   我侥幸逃生,幼时跟着父亲学过一门手艺,便靠着这门手艺四处闯荡,我听说燕阴富庶,乃是风水宝地,便只身一人来到燕阴。   不曾想到此路多险隘,又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踝,现在也不知去往哪里,若是不行便寻一处破庙暂且栖身。”   阿银说出自己凄惨的身世,想他定然在族中也是显赫家庭的小姐,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只是遭遇到如此不幸。   “阿银姑娘身世如此凄惨,这山中多虎狼出没,况且你身子羸弱也不好风餐露宿,大丈夫怎么见死不救,不如随我一道回府衙,我现在府衙当差,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在府衙小住几日,待脚踝康复再走不迟!”苏恒提议,他素来侠肝义胆,见到阿银如此不易,只想助她一把。   阿银早就对苏恒放下戒备,又见他谈吐不凡,着着一身官服,柔声道:“如此有劳公子了,阿银当感激不尽。”说罢便觉得自己身子被一双大手抱在怀中。   “阿银姑娘搂紧我的脖子罢!”苏恒运动轻功,脚尖轻点,腾跃而起,阿银便觉得耳旁尽是呼啸而过的疾风,抬头入眼的是苏恒凌厉的下巴,俊俏的眉眼,不知为何竟然如此安心。   苏恒一回到府衙,把阿银放在地上,便看到易行云眼睛发红,直直冲到他怀中。   “你这是去了哪里?那黑衣人招数诡异,你也不知道点到即止,不要了命的追过去,大半日也不曾回来。小七与叶道长都快把燕阴翻了个底朝天。”   易行云焦虑了一下午,看到苏恒平安归来,终是放下心,却不忘提醒他,为了抓捕贼子,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把头埋在苏恒宽阔的胸襟里方安心。   苏恒捋了捋易行云额边的鬓发,嘴角含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与高手对决一时间难掩激动便忘了时间,让你担心了。”说罢又将易行云搂在怀中,两人耳鬓厮磨一番。   小七和叶兰生正好外出归来,看到他二人全然不顾旁人卿卿我我,旁边还站着一位容颜清新俏丽的姑娘,小七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咳咳,易大捕快这青天白日的就这般轻薄我家夫子,枉我和师兄担心你被贼子所害,为你奔波半日,你倒是好佳人,美人两不耽误,尽享天伦之乐。”   小七语气了满是讽刺之意思,她听到自家夫子带着哭腔说苏恒追捕贼子半日未回,立马同师兄带领一帮捕快四处搜寻,结果一无所获,师兄提议回府衙查看苏恒是否已经归来,结果正好看到他与自家夫子,全然不顾旁人卿卿我我,这也就算了,怎么还带回来一个容颜清新俏丽的姑娘,这不是公然撼动他家夫子的地位吗,着实让人窝火。   苏恒这才想起身旁的阿银,也不反驳小七,知她是小孩脾性,拌嘴起来蛮不讲理。   “这位姑娘名唤阿银,她的家人在战乱中流失,只身一人来到燕阴,靠卖艺为生,我见她形单影只。   况且脚踝由于赶路扭伤,便想把她安顿在府衙,等脚伤痊愈再另找落脚地,你们意下如何?”   易行云擦干眼泪,看着苏恒身旁站着一位容颜俏丽的女子,身穿紫色绸缎,举止优雅,姑娘看着苏恒的眼神满是柔情,与苏恒站在一起竟有些登对。   易行云心下顿时不悦,苏恒这出去一趟还领了个漂亮姑娘回来,心里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样,涌现一阵酸涩,只得眼巴巴的望着他听他作何解释。   “苏恒,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你可别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的婚书可还在我这里存着,莫不是瞧上人家阿银姑娘了,你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我可是了如指掌。”   小七打量着阿银姑娘,她衣着华贵,玉肌光寒,月淡修眉。   分明就是小家碧玉,那里是一副逃难的模样,也只有苏恒这个榆木脑袋会相信。自己一定要查清楚她的底细,不能什么不清不白的人都往府衙带。   叶兰生看着易行云眼神不再如往日般柔和,小七又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赶紧打起圆场。   “今日劳累一天,阿银姑娘还有脚伤,此事容后再议,阿银姑娘我们这边请,小师妹不懂事,孩童言论,切莫放在心上。”   叶兰生也不顾他们三个,领着阿银走到西边的厢房。阿银作了个万福便一瘸一拐的跟着叶兰生。   “哼!”小七自持有礼,朝着苏恒做了一个鬼脸,也溜之大吉。缠着叶兰生要评理,叶兰生一边招待那阿银姑娘,一边应和自家小师妹。   苏恒懒得搭理小七,小孩子心性,不想与她计较。转身准备再与易行云温存一番,却看到易行云听了小七的话,面如锅底,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死死的盯着他,没有了平时那份柔情,仿佛是要迸射出飞箭来,穿的他千疮百孔。   苏恒顿时胆寒,咳嗽一声道:“阿云,我还有话没同你说完呢?今日是我不对不听你的劝阻,就私自追捕那黑衣人。”   苏恒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下,想要把易行云抱在怀中,却什么都没有抓到,易行云袖子一挥负气离去,一时间院子里就剩下他一人杵着。   他抬起的手才缓缓放下,只得一拳打在桃树上,震得树叶簌簌下落,本是好心,救一个羸弱的女子,怎么弄得大家不甚愉快,也只得悻悻作罢。   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易行云,明明上一刻还关心自己的不得了,下一刻便变得冷颜冷面,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少爷府衙大人那边差人请你,说是紧急要事。”桂圆看着自家少爷,脸上凝霜结雪,定然是被被人激怒了,要是在平时打死也不敢上前搭话。可是此事紧急,不容耽搁,是王府那边的人特意来差请的。   “什么事?”苏恒揉了揉方才打痛的手腕。   “少爷你过去了就知道了,我听江总管讲的可是十万火急的事。”   “十万火急,江总管。”苏恒脑子了搜索江总管这个人,此人不是舒王的近身侍卫吗,莫非是舒王遭遇到不测?   可是早上自己不是将那一帮黑衣人击退了吗?难道是黑衣人不死心又潜入王府行刺,苏恒大感不妙,脸色更加阴沉,随着桂圆赶去前衙。 第32章 舒王失踪   苏恒来到正厅,正看到府衙大人,神色慌忙,冲着他挤眉弄眼。   对一人恭敬有加,那人坐在太师椅上看到苏恒走来,慌忙站了起来,俯首作揖。腰佩长剑,衣袍宽松,面容俊朗,一副侠客打扮。   “苏恒,这便是舒王亲随江总管,舒王昨日被不法之徒掳掠,现不知所踪,君上命我们三日内找到舒王。”府衙大人一股脑说出连串的话,看来这江疏影恭候多时。   苏恒看向江疏影,沉声道:“江总管,舒王失踪前和谁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我只是转身的功夫他就不见了,都是我的错为何留他一个人。”江疏影面色沉郁,眼圈隐约泛着青痕,似是奔波不少。   “舒王不是正赶往漠北平复叛乱?为何会大张旗鼓的回京畿,莫非事出有因?”苏恒问道。   “不错,我等本预计月半到达漠北,谁知半路主子得了怪病,全身酸痛不以,手无缚鸡之力,整日昏昏欲睡,寻遍了燕阴大半名医都束手无措。   幸亏琴王收到飞鸽传书,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我们营地,替主子平定漠北叛乱!不然依主人身体状况,很难活着从漠北那等险恶之地回来。”江疏影道。   “什么?义父去了漠北,我竟不知。”苏恒大惊失色,自己好些日子未回琴王府,没想到父亲早有预谋,把自己支到府衙当差,整日寻妖断案,而他独自去漠北那等险恶之地,平复叛乱。   想起不禁担心,父亲剑技虽超群!可已经有十余年不曾领兵打仗,关外之事早已生疏,如此贸然前往,还不定会碰到何等危险之事。他甚至不敢多想,若是自己陪同父亲前往定然不必如此担忧。   然后看向身旁的桂圆,桂圆看到自家少爷冷飕飕的眼神,不禁缩紧脑袋,一张小脸顿时煞白。   “桂圆,此事你是不是早已经知晓,不然早些日子,为何屡次三番的阻挡我回府,父亲好些日子不曾出征,若是有了闪失你可如何担待的起?”苏恒脸色铁青,厉声道。若非桂圆三番四次的阻挡,自己有也不会在此白白着急。   桂圆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从未见过少爷如此的难看的脸色,带着软糯的哭腔道:“琴王再三嘱托让我不要告诉少爷的,他知道少爷担心他的安危定然会跟着前往,但漠北乃是极其险恶之地,琴王殿下亦不想让少爷身处险境,便一再让我瞒着你。少爷你若是怪就怪桂圆吧,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让少爷如此担忧。”桂圆伏身在苏恒脚边,身子由于哭泣一抽一抽的,让人不忍责备。   江疏影看着苏恒变幻莫测的脸色道:“小士子不必担心,漠北乃是班将军管辖的重地,班将军素以神勇著称,琴王殿下与班老将军乃是至交,班将军又是出了命的孝子,定然会护殿下周全。”   苏恒脸色。欲缓,心想此时已成定局,况且也不是桂圆一人之事。   毕竟父亲才是主谋,桂圆也只是听之任之的命,扶起伏在地上的桂圆,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此事怪不得你,你与父亲也是为了我好,我不该指责你的。”   说罢揩了揩桂圆满脸泪珠,揉着他的小脸。桂圆伏在苏恒怀里,皱巴巴的小脸才舒展开来,却依旧不敢和苏恒搭话。   随即苏恒将目光转向江疏影:“晨间,舒王遭遇刺客袭击,可有打探到那帮刺客的底细,我看那帮刺客来势汹汹,且招数诡异,定然非我族类,舒王的失踪是否与那些刺客有关?   那些刺客又是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府衙中的呢?我与刺客首领曾对过招,他虽会操控妖术但亦是常人,必然无法悄无声息进入王府,况且又是在江总管这等一等一的高手中掳掠舒王殿下,此事太过诡谲。”   苏恒说罢,江疏影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随即叹了一口气:“舒王当时被劫持时并未在舒王府,我一时脑热答应同他去燕阴街头。我本应想到,晨间那场暗杀虽是有惊无险,但也不应该如此疏忽大意应承了他,才铸成大错——”   舒王府内,已是夜半十分,却依旧是灯火通明,霜蛾扑火,灯花哔哔剥剥,太监们举麟须拂之。   一帮衣着华贵的妇人哭哭滴滴的跪满屋内,那些妇人皆容颜俏丽,姿色不一,颇有风情。   正中间摆着一张金丝楠木大床,床上层层纱幔遮盖,只看到纱幔内伸出一双玉手,扔出一只药碗,药碗触碰到墙壁啪嗒一声,溅起满墙汁液。   一人大声呵斥道:“成天尽是这么些苦涩的药材,不温不火,我的身子也不见好转,都给我扔了,本王再也不要喝了,还有你们就整天哭哭啼啼的,我这不是还没死吗?迟早也要被你们哭死。”那人撩开纱幔,大声呵斥着跪满一地的嫔妾。   一身明黄春衣,袍带宽松,纹银饰金,生的丰神俊朗,芝兰玉树,只是脸色略微苍白,因为方才的几句竟然虚弱的又坐回床边,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一旁的太监慌忙给他顺气,那些哭啼的姬妾,仿佛十分畏惧他,大气不敢出,跪倒在床边。   一人捡起地上的瓷碗,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齐舒跟前:“殿下你就是再生气,也别和自己的身子置气,这些可是君上和太后赏赐的上等药材,一碗可抵万金,对你的身子百利而无一害。”   江舒影对身后的一众姬妾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去,一面苦口婆心的劝阻这小祖宗。   小祖宗早日受到惊吓,回到王府又滴水不进,整个人都消瘦一圈,那里还有以往舒王那股子震慑人心的架势。   “日日灌的这些东西,像灌水牛一样,当本王是药人啊?疏影我不要喝了好苦,真的好苦。”   齐舒皱着眉头,说着竟然对自己的侍卫撒娇一般,疏影自小跟他一起长大,两人虽然是主仆关系,但更像是好兄弟。江疏影跪倒在齐舒面前,伸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汤药,举过头顶。   “殿下当为自己的身子着想,良药苦口,难道殿下想要下半辈子都要缠绵于病榻吗?”   江疏影心里满是苦涩,舒王自小身子硬郎,又跟着自己勤习武术,怎么会不明不白得此不治之症。   本打算去漠北支援班晁将军,谁知道行到半路,舒王便觉得身体不适,畏寒,嗜睡,甚至四肢瘫软,人仿佛被抽丝剥茧了一般,没有了半分精气神。   一众兵队,不得不班师回朝,寻遍燕阴大半名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整个王府被笼罩一层悲凉的气息,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生怕惹恼了在病榻上脾气比以往更加暴躁的舒王。   齐舒固执的别过脸去,用手一把拉住窗幔,坐回床上,铁了心的不想喝。   每日都是这么些话搪塞自己,母后和哥哥们也不来关心自己,那些嫔妾日日哭哭啼啼仿佛自己就要英年早逝。   江舒影看着齐舒抱着单薄的身子,缩在墙角,心里一阵抽搐,屏退了左右,自己也坐在床边。   “殿下若是喝了这碗药,疏影就偷偷带着殿下去燕阴街头玩玩如何?”   江疏影心生一计,齐舒虽人前维持着一副玉面修罗面孔,实际上还是未完全长大的孩童,童心未泯,经常缠着自己带他出去玩,但一直芥蒂他的身子一直搪塞过去。   今日他是药也不吃,身子也越来越弱,调理数月,也不见奏效,真是害怕——   瑟缩在墙角的齐舒一听到出府,本暗淡无光的眼神,忽明亮了起来。   光着洁白的脚踝,爬到江疏影面前,主动接下盛满黑汁的药碗,捏着鼻子道:“疏影一言为定。”然后闭上眼睛一口气饮尽。   他自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朝中动荡不安,皇兄为一国之主定然一时管辖不了自己,二皇兄为了自己已经远赴漠北,至于三哥和四哥本不是一母同胞,也鲜少和他们来往。   能活一日便是一日,齐舒心中苦笑,没想到自己一向在燕阴呼风唤雨,纵享殊荣,临了只有侍卫陪伴身侧,孤零零一人。   燕阴街头人头攒动,商贾往来,街角儿童咿咿呀呀唱着童谣,齐舒穿着一身明黄薄衫,仿着那些顽童,也跟着唱童谣,一会碰到好玩了了,东瞧瞧西望望,丝毫不像他在王府里那般整日沉着脸,喜怒不形于色,永远一副高不可攀,动不动发火,斥责下人,身旁的人都谨小慎微的服侍这个小祖宗。   “真好玩,我要是早点被放出来,没准我这会病就痊愈了,你们总是担心着担心那,把我整日关在王府里。   尽是灌那些不温不火的药,我才没有半分精气神,你说这燕阴可是平原最为富庶的地方,我整日养在深宫大院里怎么不见这般好玩。”   齐舒像个孩童一般蹦蹦跳跳,顺手拿了一旁摊贩的折扇,大手一挥,轻摇折扇,一副洒脱公子般。江疏影摇摇头,紧跟其后,慌忙掏出碎银付给小贩,复又快步追赶上去。   齐舒大步走在前面,目不转睛的四处寻找好玩的物什,一不小心撞在一人结实身上,齐舒神态倨傲,嗔怒的瞪了那人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那人正欲发火,但看到齐舒容貌甚美,不禁色心大起,慌忙揽着自家正要斥责齐舒的小厮。   “爷,那小子撞了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发愣傻笑啊。”小厮推搡了一把孔雪笠,孔雪笠如梦方醒,他本不好渔色,不像昭华那般乃色中恶鬼,唯独好收集些古玩珍宝一类,往日更是干些有损阴德的事。   但刚刚见到那着一身明黄薄衫的男子,他眉眼凌厉,嗔怒瞪着自己样子的样子,让自己一时间神魂颠倒,七魂仿佛去了六魄。   “栓子,快我们跟上那着明黄薄衫的公子。”孔雪笠拉着小厮就往人群里钻,生怕是跟丢了,眼神顺着那抹明黄。   “爷,玉春楼的婳儿姑娘还等着,给您唱小曲呢,怎么这会又追什么小公子啊!”   栓子话音刚落,身子变不受控制,被孔雪笠的一股子蛮劲拖着踉跄钻入人群。 第33章 端倪   “如此说来,王叔走失时,是在燕阴街头。那究竟是何人,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王舒劫持呢?”   小七听闻府衙出事慌忙赶来,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狂徒劫持尊贵无比的五王叔。   苏恒面色凝重,牵扯到皇室宗亲,又是父亲的亲生弟弟,实在是不容懈怠,只是这事来的蹊跷,毫无眉目可言。   “阿云,你可看出什么端倪?”苏恒看向一旁沉默不做声的易行云。   易行云皱着眉头,半晌道:“这事来的蹊跷,你说会不会是舒王,自觉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便独自隐居了起来。”   大多将死之人,觉得自己大限已至,不愿看到亲人为了自己痛哭流涕,便会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安稳等待命运号召。   “不可能,王叔心高气傲,况且父王请了王宫里最好的的御医,来照看他的病情,这会又怎么会不辞而别?”小七了解自己王叔的秉性,义正言辞的否决。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朝中有人意图不轨,蠢蠢欲动,趁着父亲远离京畿,欲对舒王不利。”苏恒负剑冷面道。   “那究竟是何人与舒王有仇恨?又是谁下的毒手,莫非是朝中政治不和,以比来下毒手?”叶兰生摸着下巴,陷入沉思问道。   江疏影蓦然幡醒,眼神随即变得狠厉,看向易行云,沉吟道:“易相,素与琴王政见不和,难保不会趁人之危,行此行径。”   说到易相,燕阴无人不识,乃是齐国第二名相,此人颇有孟常之风,虽身居高位,但对寒士学子投奔,必竭诚相待,在齐国上下有贤相之称。   但此人好名声,重权利,为了巩固在朝中的地位,不主张征伐,主张游说各国。   正好与一向主张征战,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琴王政见相背。   这几年边关战乱不断,二人更是水火不容,经常在朝堂上争执不下,舒王为朝中重要讨伐将军。   若是琴我王失去了这个猛将,将是折断他的双翅,难以再找到和如此心腹,无益是对易相百利而无一害。   易行云闻言,一时面苍如纸,反驳道:“父亲虽与琴王不和,但行事雷厉风行,又是一朝相国,当为齐国表率,又怎会贸然加害舒王,实在是愚不可及。”   他没有想到江疏影会怀疑到自家父亲头上,苏恒杵着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心里气鼓鼓的。   莫非真如小七所言苏恒被那个阿银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已经不想再搭理自己。   苏恒冷不丁被某人眼光盯了一下,便觉脊梁骨一凉,随即望向易行云,易行云看着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情意,别扭的别过脸去。   苏恒觉得莫名其妙,易行云怎么这般脾气大,莫名其妙不搭理自己,甚至一个好的眼色也不给,心中只觉得闷的慌。   一番讨论无果,苏恒与易行云被排遣到燕阴城内四处搜索,叶兰生和小七跟着江疏影到王府查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痕迹。   一番讨论无果,苏恒和易行云被派遣到燕阴城内四处搜索,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无人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不久二人走到一小巷内,小巷幽深,铜钱自落,苏恒环顾四下无人,大步走向前去把易行云一把搂在怀里,柔声道:“阿云为何生我的闷气,你这好叫我冤枉,弄得我半日心神惶恐。”苏恒似是撒娇般蹭着易行云的脖颈。   易行云脸颊微红,似怒非怒的,斜睨了他一眼。“你与那阿银姑娘眉来眼去,可有注意到我的感受?我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是可有可无,苏恒你今日与我说清楚。”   苏恒闻言,才知晓易行云为了阿银姑娘吃醋,这几日一直照顾阿银姑娘的饮食起居,竟然忽视了这个他,惹得易行云居然生闷气,要是自己不问他还想一直闷在心里烂掉不可,也不恼怒,赔笑着道:“你这醋吃的可是冤枉,阿银出身可怜,我心下不忍只是把她当做自家妹子对待,这几日对她自是无微不至的呵护,何来眉来眼去一说,你若是还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回到府中便把她赶出去,她就是在燕阴要饭,脚踝未愈变成残废,也与我毫无干系,阿云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可好?”   易行云被他哄着的一愣一愣的,整个人贴在他的胸膛,攀住他的脖子,淡淡道:“我并非不讲道理的人,阿银姑娘既然身世如此可怜,你既然救助了别人就要送佛送到西,怎么能够把她撵到大街上呢,我知你的心就好。”说罢脸颊通红,双目氤氲。   “哎呦,我这身子骨,快要散架了。”只见一位老者负箧行走,捂着脸哎呦的叫着。苏恒易行云忙分开彼此,好奇的打量老者。   老者松开掩盖的面部,鼻青脸肿,左脸高高的肿起。“老先生可是受到贼人打劫?怎么会是这般模样?”苏恒面露关切之意走向前去。   老大夫摇摇头:“那是什么贼人啊,若是贼人我早就报官了。是首富孔公子,他的男妾生了怪病,半死不活。   召我们医馆众大夫前往问诊。那成想他那男妾病症极其刁钻,我们几个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孔公子不由怒火中烧,说我们一干都是庸医,把我们撵出来不说,还暴打一顿。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老百姓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啊!”   苏恒迟疑了片刻,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想到燕阴竟然有如此猖獗之人,让老大夫受惊了,只是老大夫可知孔雪笠的男妾究竟是何种病?”   “说起来也是蹊跷,脉象四平八稳,就是身子好似被掏空一般,留下半分精气,要死不活的。   去的大夫也都是医馆小有名气的大夫,甚至还请了不少道士施法,都无济于事,怕是他那男妾命不久矣。”   老大夫捋着胡子惋惜道,生平看过无数病症,这桩病症却丝毫看不出眉目。   苏恒加紧追问:“大夫可是看到他那男妾的外貌?是否好着一身淡黄薄衫?”   易行云察觉到苏恒的用意,但总觉得不会这么凑巧,这么轻易让他们发现舒王的踪迹。   “那里看的到,隔着层层纱幔,悬丝诊脉。孔公子对他那男妾宝贝的不得了,宠的跟个什么是的,我想定然是个天姿国色的妙人,只是可惜未能一睹玉颜。   呸呸呸,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那婆娘知道了定然会收拾我一顿,二位小公子老朽先行一步了。”老大夫捂着红肿的脸颊,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恒你怎么看?怎么这孔雪笠的男妾也得了奇症,这其中会不会太巧了?”易行云小声询问道。   苏恒面色有些欣喜,激动道:“极有可能,这孔雪笠不曾如朝为官,既然不识得舒王真容。他又是风月场常客,寻花问柳,手段层出不穷,定然是舒王那日在街头误打误撞,被猎艳的孔雪笠一眼看中,色胆包天,掳掠了过去做他的男妾。舒王身体被奇症困扰,与外界失去联系,故很有可能被孔雪笠囚禁在他府内。”   “太好了,黄天不负有心人。”易行云暗自称好。   “阿云,我这便带领众人将他府中层层包围,掳掠舒王可以定他一个大罪,前些日子教唆村民草菅人命要烧死青雉,我还未找到他的把柄,他这次可是送上门来。”   苏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素知燕阴四少,素欺压百姓,弄得个燕阴乌烟瘴气,却屡次抓不到他们几人把柄,这下终于可惩治一人,可谓是大快人心,也可借机压压他三人的气焰。   易行云却是一动不动,既不赞同也不允诺。“苏恒此事尚有疑点,我们不妨去他住所打探虚实,再围剿不迟,莫像上次不分青红皂白,问罪青雉,险些闹出人命,更何况孔雪笠一肚子坏水,城府颇深,莫不是又诓我们。”   “阿云当是考虑周全,如此我们今夜便潜入别苑,看清他那男妾是否真是失踪多日的舒王,再做打算不迟。”易行云点头允诺,二人就等天黑行动。   月朗星稀,雾浓霜重,小经两旁树影斑驳,又闻夜枭愁绝,不觉一片阴森。   易行云下意识的靠近苏恒,苏恒一个反手,把他抱在怀中,扬起凌厉的眉锋,足尖轻点,腾空翻越围墙。转眼间,稳当落在庭院里。   房中灯火通明,苏恒用易水剑在窗户上划开一道缝隙,两人顺着那条缝隙望入房内,入眼的便是斜放的通景屏,绣着百鸟朝凤图,珊瑚沉香,梨花海棠……   顺着一对红彤彤的喜烛,薄纱中隐现二人身形,孔雪笠坐在床头,面容俊朗,确实一副贼兮兮的味道,身上躺着一人穿着嫩黄纱衣,长发如雾,松松的挽着一个髻,上面插着一直白玉簪子,白玉通透,莹然生光。   孔雪笠耐心的为那人按摩穴位。那人伸出修长手指轻轻的抚摸孔雪笠的脸,孔雪笠听了后好像很痛苦的模样,眉头深锁,难展难舒,眼神充满不舍。   随即褪去自己的衣衫扶起躺着的那人,放在自己身上,只见那人淡黄薄衫慢慢滑落,露出如玉肩头,一对眸子神采飞扬,脸颊苍白,由于红烛照耀蒙上淡淡红晕。   苏恒看清薄衫男子容貌,大惊失色,那人不正是失踪多日的舒王,只是数日不见,舒王肩身形更加消瘦,面颊苍白毫无生机可言。可恨孔雪笠这等贼子,色胆包天,掳掠舒王不说,耽误舒王的救治。   孔雪笠吻着齐舒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伤着他,恨不得将这个人永远与自己绑在一起。   可是齐舒说的那几句话让他心灰意冷。他只好压住齐舒四肢,将他的薄衫脱得七零八落……   苏恒用手蒙着易行云的眼睛,可是眼前的情景,即使是从不通晓情理,也让人听得面红耳赤。   易行云睫毛浓密纤细,来回扑闪。苏恒只觉得手心瘙痒。屋内场景更是旖旎香艳,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拉着易行云就走。 第34章 蛊虫   小七和叶兰生目不转睛的望着舒王府繁华的景象,王府一片生机盎然,翠竹遮天蔽日;   清潭碧海连天如珍珠闪烁;大殿内明烛如白日,侍女皆婷婷娉娉穿梭在舒王府,让从未见过如此繁华景象的叶兰生啧啧称叹。   怪不得都想生在帝王家,这帝王子嗣家里,连砖头都恨不得是金子打磨的,日日山珍美味的养着。   “这王府真大,想来与天宫比也毫不逊色。”叶兰生不由称赞,虽他年少在云莱修道,云莱所建大多巍峨壮观,常年云雾萦绕,多简朴庄雅为主,以白色为基调,未有一丝繁杂装饰。   满眼的素色,早就看的叶兰生生厌,想比这王府,富丽堂皇,才是人间极乐所往。   江舒影神色淡然,一株株龙色兰,那株龙色兰曾是舒王心爱之物,实常为它拂尘,松土。   此时已经奄奄的耷拉着叶子。“君上素疼爱主子,时常派宫里的巧匠能手修葺一番,但凡有时鲜的东西必然先想到主子,只是主子喜欢的那里会是那些个死物。   若是真是念着手足之情,应当时刻与兄弟把酒言欢,那里会这么搪塞过去。   外界多传闻主子暴戾恣睢,冷面无情,可是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只是想要得到兄长们的关心,而不是那些唾手可得的俗物。”   小七自然是明白王宫内,人心寡淡,父王三宫六院,子女众多,还要关心齐国上下。   他虽表面上对王舒是无上宠爱,但也只是赏赐些珠宝美人,真正兄弟间畅饮的机会少之又少,还要提防朝堂上的暗涌,真正还剩几分薄情难以预料。   叶兰生也是识趣,舒王本就下落不明自己还在这么赏景,实在是说不上去,主动引导话题道:“可否带我等去舒王厢房一看?”   江疏影,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穿过小桥,踏入一间房内,叶兰生一进去便闻到满屋子浓重的药味,墙上似还有干涸的汁液,浓黑如墨汁。叶兰生伸手在墙上摸了摸,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即皱起眉头。   “叶道长可有不妥?是否这药有异?定然是那些下人手脚不干净。”江疏影连忙追问,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叶兰生半晌,摇摇头。“并非这些都是些灵丹妙药,一株抵万金,只是这些药材虽然有大补的功效,舒王身子又奇若,非要强行灌输进去,定然适得其反。   所以身子一再调理没有任何好转怕就是在这里。至于舒王得异症的病理,若药石无效,怕就是不是一般的疾病。”   “师兄让你查王叔的下落,你又在这里给人家看上病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小七拽着叶兰生的衣袖,给了他一记白眼,师兄这爱表现的性格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江疏影已经急的火烧眉毛,师兄还在卖弄病理知识。   站在一旁的江疏影陷入沉思,这些日子主子的病,确实久治不愈,灌下了不少汤汤药药,不仅病情毫无起色,甚至身子反而越来越差。   莫不是有人做法,谋害主子,这些是他不曾想到的。三人不知不觉走出屋内,打算在四周逛逛再寻些蛛丝马迹。   小七孩童心性,看到一株娇艳的的花朵,心下一喜,不由凑向前去,正欲摘下。   叶兰生正好瞧上,大声呵斥道:“莫要碰它!”一声怒吼,吓得小七一个机灵,伸着的手又缩了回去。   “你吼我作什么?师兄!”小七秀眉紧蹙,嗔怒道。师兄自小宠爱自己,对自己一向百依百顺,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反常。   “此花名为夹竹桃,虽花朵艳丽,令人赏心悦目,实际乃是剧毒之物,所触碰到它的物体,皆会被它的枝蔓勾伤,花粉由此渗入体内,轻则让人头晕目眩,重则有致命的危险。”叶兰生细心的查看小七的手,发现无恙才舒了一口气。   江疏影好奇的打量着那些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夹竹桃,王府一向对花卉种植极其严格,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些极其阴险的花卉。   想到这些夹竹桃与舒王最心爱的龙色兰临近,他心下猛地一颤,若是体虚的舒王碰到这些恶花,非是要病上加病。   随即抽出随身的佩剑,扬起刺眼尖锐的剑光,那些夹竹桃簌簌落下,铺满一地像是鲜血一样殷红。   江疏影把剑收回鞘中,面色阴沉:“定然是手下的人手脚不干净,意图不轨,多谢叶道长提醒,不然险些酿下大错。”江疏影俯首作揖,向叶兰生道谢。   “江总管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我素在云莱修行,这些花草的种类自然识得一二,只是斩杀这些花朵,也是治标不治本,需要连根拔除方可以绝后患。”   叶兰生望着那些被江疏影斩杀零落的夹竹桃,心中狐疑一片,此地潮湿溽热,夹竹桃素好水根生,为何会生在花圃中,然长势甚好。   说罢躬身俯下去捧了一把沃土,放在鼻翼间闻了闻,略微皱起眉头,然后望向一旁的江舒影。   “江总管,佩剑可否借用?”江疏影二话不说抽出随身的佩剑,双手递与他。   只见也兰生把剑插入土中来回拨动,忽然一阵腥臭味迎面而来,小七不悦的用衣袖掩住口鼻,望向土壤,却看见极其骇人一幕,土壤里蠕动着白色的毛虫,那毛虫的腹部是暗红色的,在土壤中不断蠕动,像是密密麻麻的头虱。她吓得踉跄后退,幸而江舒影扶了她一把,才没有绊倒。   “师兄这些是什么?怎么这么恶心?”小七看了一眼险些作呕,而叶兰生依旧面不改色的盯着那些毛虫,眼神里竟然闪烁着某些光芒。   叶兰生用剑挑起一只毛虫,那些毛虫在阳光的映照下,腹部的暗红更甚,像是鲜血般殷红。   “这些夹竹桃之所以如此旺盛娇艳,怕就是这些毛虫所致,毛虫也并非一般的甲虫,它们是有人喂血才长大的。怕是王府里面有人欲加害王爷,绝非外面的人所为。”   江疏影一下子提起了警觉,莫非真是王府中的人所为,王府里都是自己千挑万选的人,怎么会贸然加害舒王。   “你们可知蛊虫?相传苗疆人擅长习蛊,蛊有分「粉、虫、液、卵、烟、膏」蛊虫乃是十分普通的一种,中蛊之人,身心惶惶,蛊虫与宿主休戚与共,直宿主精气被蛊虫吸干,俱失身命。   下蛊之人手段极其歹毒,只是这种行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君上强行禁止,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舒王府内。我素修禅问道,舒王久治不愈,群医都束手无措,我看与这中蛊的症状八九不离十。”   叶兰生思衬半天道,这些毛虫绝非常类,必然和舒王的病症有着莫大的联系。   “叶道长可否施法救治?这主子下落不明不说,还被这蛊虫迫害,我生怕他……”   江疏影铁血般的汉子竟然露出些许柔情,自己自幼跟随舒王,再了解舒王的秉性不过。   二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关系,舒王却视他如手足,舒王消失的这段时间他是食物不知味,寝不寐,辗转难安。   “江总管莫慌,蛊虫与宿主休戚与共,宿主身亡蛊虫自然也是命尽。我看这些毛虫吃的圆滚滚的,定然舒王安然无恙。”叶兰生道。   小七捏着鼻子,尖声道:“真是些害人不浅的虫子,我便杀了他们,让我王叔复原。”说罢扬起手中的九节长鞭,叶兰生擒住小师妹的手臂。   “且慢,即使你打死这些毛虫也是无济于事,正在的毒蛊已经根在舒王体内,他体内的毒蛊感受到外界的毒蛊不测,会变本加厉的吸收舒王的精元。   况且这些毒蛊的主人想来是施蛊界的高手,舒王此刻病入膏肓,并非一日引起的。   舒王远赴漠北,使得体内的那只毒蛊感应不到同类,才惹得舒王病况直下,直到返回燕阴已经药石无医。   此人定然是舒王亲随,对舒王的动向了如指掌,不然怎么会掐算的如此好时间。即使舒王暴毙而死,丝毫不会有人怀疑府内的人所为。”叶兰生说罢,捧起泥土将那些毛虫子重新掩盖起来。   江舒影望向一群穿着莺莺燕燕的宫女,突然觉得那些娇艳如花的宫女面目可憎,怕是主子毒蛊缠身便是这么些下人所为:“可恶这么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便将他们一一抓来,通通毒打一顿,不信找不到下蛊之人。”江疏影捏紧剑柄,一股子杀气迸射。   “不要打草惊蛇,解铃还须系铃人,根除毒蛊还是要找到真正下蛊之人。万一打草惊蛇,他痛下杀手就麻烦了。我有一事相问,不知江总管可否与我一说。”叶兰生婉言相劝。   “叶道长但说无妨,我知无不答。”江舒影对叶兰生敬重,这几日来看的名医不下数百名,都无人敢下结论。   叶兰生来到王府不到两个时辰却已经对所有的事情了然于胸,亦让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叶兰生引两人来到一座凉亭下,提防的打量着四周。小七左顾右盼未曾发现什么异常:“师兄你神秘兮兮的要说些什么?”小七一向心急口快,很少见到师兄谨小慎微的样子。 第35章 苗疆后人   青山掩翠,寒如雾,流水潺潺,斜阳照落,笼罩着平静的村落,突然听到一声马匹的嘶鸣声,山村内漫天皆是血液喷溅,大汉的尸体被一把利剑穿透,上面还挂着支零破碎的肠子。   利剑一抖,离开了大汉的身体。少年眉峰凌力,眼神充满杀戮,一身戎装,不然纤尘,他抖了抖那把利刃,血滴汇聚成一股细流,流向泥中。   少年夹紧身下的马腹,马嘶鸣一声,冲向散乱的人群,顿时哀嚎声不绝如缕。   血雨、内脏铺天盖地的,洒满在面前,只有一颗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脚下。   “啊”少女一声惨叫,忙不失迭的连退数步。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大眼睛里蓄满泪珠。   身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慌忙把少女抱入怀中,母女俩抱做一团低声的抽泣。   最终妇女抽出一块丝制手绢,捧起少女的脸,轻轻的给少女擦泪。   可是少女眼中的泪珠像是喷涌的泉水怎么也止不住。华服妇人只得颤抖着,把年幼的孩子重新拥入怀中。   渐渐地天空只剩下一抹斜阳,把半空染得殷红,杀戮声音逐渐逐渐平息,只剩下陆陆续续的的哽咽声,昔日繁华的街道,布满支零破碎的躯体。   妇人只得哽咽着她不敢想自己的丈夫,和亲人是如何遭遇。   此刻她只是想着呵护怀中稚嫩的少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些士兵染指自己的孩子。她还有一个希望,希望自己能再次见到那人,那怕只是自己卑微的奢求。   这时候传入了一阵脚步声,去而复返的士兵行走在街道上,他们看到落单的妇女,便不怀好意的欺凌,粗鄙的言语难以入耳。   “真是罪过,齐国的兵士真是禽兽不如,想到表哥日日处在那齐国,每日在朝中如履薄冰。”妇人皱起秀丽的眉头自言自语道。   自己出嫁前的前几日表哥特意从齐国赶来,问她可愿意出嫁,然一步之差便造就今日局数。   自己的国家一夕间支零破碎,带着卑微的希望期待奇迹降临。   她曾经是多么想要握住表哥那双骨骼分明的手,表哥自小养尊处优,礼数周全。   让自己心动不已,但是生在族中由不得自己,嫁给外姓人是族人所不能忍受的,所以在自己及笄之年便早早被定为族中的贵族。   “母亲,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人?爹爹和叔叔们呢?”少女感觉到母亲身子浑身冰凉,用稚嫩的小手贴近妇人人的脸颊。   妇人落下泪珠,声音嘶哑的道:“这些都是梦境,噩梦,族人太过贪心妄想操控齐国内政,那新人君主何等年少气盛,怎么会容忍弹丸小国的欺凌,可怜你还年幼就要承受这些浩劫!”   少女眨巴着眼睛,她还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道理,她只知道那些人的凶残本性,让自己周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忽然那些兵士望向了少女他们栖身的草垛,看到一抹艳丽的绸缎衣裳,妇人察觉到他们阴森恶毒的眼神,像是蛇一样的冰凉,那些兵士显然知道她们的所在。   妇人仰面望向最后的一抹斜阳,渐渐消失在天际,她的脸上先是露出绝望之色,继而转为决绝。   “阿银,你听着母亲最后一次与你说话。我一会出去引开那些兵士。你跑到对面树林里,爬到树上,晚上等他们都撤退,你再爬下来,然后去燕阴,齐国的都城。这是母亲的信物,你可找到当朝笙王,他会庇护你一生安康。”   贵妇双目湿润,难以割舍年幼的孩子。但是虎狼接近不容她多想,她从头上拔下一只翠绿的簪子,塞到孩子的怀里。   “母亲,阿银不要离开母亲,求求母亲不要离开我。”少女搂紧母亲,大颗大颗的泪珠汹涌而出。   “阿银由不得你你要记着为我们苗疆报仇。”说着妇人狠心推开孩子,跑向那群兵士。   那群士兵看到是一个衣着华丽风,韵犹存的妇人,便像饿狼一样冲上去拉扯她华丽的衣裳。阿银咬着手臂,听着母亲的求救却无可奈何。   她多想冲过去将那些兵士杀的片甲不留,可是她单薄稚嫩的身子却纹丝不动。   “啊,母亲,放开我母亲!”阿银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正在屋内。   那些充满杀戮的场景不翼而飞,母亲向求救的声音却让她一直萦绕在自己脑中,阿银抱着自己的手臂低低的哭了出来。   “怎么?又是做噩梦了吗?你母亲心善,定然已登极乐世界,你又何必这么折磨自己。”一双温热的大手覆在阿银的头上,似是在安抚阿银。   阿银身后站着一身材伟岸的男子,他穿着夜行衣,带着斗笠,檐帽拉的很低,几乎遮盖了他的额头,只看到他一双敏锐异常的眼睛,身上佩戴着一把刀。   “恩,你怎么来了!”阿银停止了啜泣,声音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情感。   “我是来提醒你的,既然你自己终日被梦魇所缠,不如直接杀死那齐舒,当日可是他带领兵士屠杀你苗疆。”   伟岸男子收起抚摸着阿银的手臂,不忘提醒阿银,阿银是他安插在齐舒身边的眼线。   目的就是控制齐舒的生死,让他成为自己的棋子。前几日故意制造那场暴动就是为了救出阿银。   既然已经施蛊成功,阿银也应该全身而退,可是阿银显然不想杀死齐舒。   阿银攥紧身下的床单,别开脸道:“此时我自有主张,你等我的好消息便好,不要贸然出现在府衙,苏恒此人异常警觉,若是让他发现我的身份怕是要暴露。”   “主张?你既然已经逃离舒王府,我们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何不立马杀死那舒王?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对我们没有半分好处。”   黑衣人做出了一个杀的动作,阿银一向做事果断决绝,不知为何在舒王这件事上,一直迟迟不决。   “齐舒毕竟的笙王殿下的弟弟,我们瞒着他行此行径,必然会暴露,徒生间隙,我们这十年间的努力就付之东流。”   黑衣人闻言却是笑了:“阿银你莫不是动了情?那舒王生在帝王之家,自小容貌殊绝,震慑人心。你这两年在他府上服侍他,只想着鱼水之欢,便的连你母亲的死都忘记了吗?”他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笑更像是嘲讽,让阿银心中升起无名之火。   阿银一张姣好的面容布满汗珠,她怎么能忘记自己的母亲,母亲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念想。   当日母亲惨死自己来到燕阴,幸亏是母亲的信物才得笙王照拂,寻得一片栖身之地。   只是生来身不由己,仇恨占据了自己的内心,她便习得蛊术,为笙王铲除那些宵小之辈。   一日在笙王的寿宴中瞥见刚刚弱冠的齐舒,仇恨的火焰熊熊升起,就是这个看似尊贵无比的小王爷,让她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阿银便假借监视舒王之名,潜伏在舒王府内,伺机对舒王下蛊。   她本以为天下男人皆好色,谁知这舒王养着一帮嫔妾,却并未让她们侍奉,自己来到舒王府半年都不得见他。   “齐舒并不好女色,他一心只想出征,生性莽撞好斗,我想苗疆族灭,并非他是主谋,定然是朝堂中宵小之辈,又或者齐王本不想我族存在。   我之所以迟迟未下手也是顾虑到齐王,他生性多疑,又极度宠爱着舒王,保不齐会怀疑倒笙王殿下头上,我们本就得笙王殿下照拂,我不想与他徒添麻烦。”阿银说出心中顾虑。   “如此,方才是我莽撞,误会于你。”黑衣人声音弱了下来,为方才自己无端的猜忌懊恼。阿银本就被梦魇所扰,自己非但不体贴她,还在这里刺激她。   “无妨,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些年我再也不是那个小女孩,她已经死去。齐舒不知被何人掳掠虽然下落不知所踪,但是蛊虫依然可以寻到他的踪迹。   你便找到舒王将他安稳送回舒王府,我在这里接近苏恒一行人,看能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打探消息给笙王殿下。”   阿银说罢从她枕前那个木匣子里取出一只通身透明的虫子,不过手指大小,筷子粗细,看着蔫蔫的。本就透明的身体带着些许殷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虫子可以感应到齐舒的气息,你朝着它头部指示的方向寻找便好。”   “这是?”黑衣人迟疑了一下,从未见到此等生物,想来阿银受到笙王器重必然有过人的本领。   黑衣人点点头,接下那只毛虫,从窗户翻了出去,窗户外吹来一阵冷风,阿银遍体生寒,正欲走向关上窗户,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童音。   “阿银姐姐,你再同谁讲话啊?”她看到门前有两个身影,高矮差不多,一个略微瘦弱,一个束缚着高高的发束,站在门前。   顿时心下一惊,刚才只顾着说话,未注意到隔墙有耳,也不知他二人听到自己的谈话没有。   随即她水光潋滟的眼眸中闪现一阵杀气,她攥紧手上的指环,很快那抹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勾起一抹平易近人的笑意,打开了房门。 第36章 牵丝线   阿银打开门看着一个垂髫小童提着食盒,身旁站着着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姑娘。   桂圆伸着小脑袋直往她屋子里面瞧着。“奇怪,明明刚刚听到有声音的,怎么这会又没有一个人。”   小七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莫不是睡迷糊了,尽在这里说瞎话,阿银姑娘不要在意啊,师兄给你熬了些进补的药材有宜与你脚踝的康复。”说罢和桂圆一起踏入阿银的厢房。   桂圆把端着的汤药放在桌案上,撅着小嘴说:“我才没有睡迷糊,是真的听到了嘛!”   桂圆斜觑着眼睛看到阿银床边一个紫藤箱子,颜色很是绚丽,不由自主的走向前去抚摸。阿银见状眼神露出一抹杀机,快步向前抢过箱子。   “多谢道长一番好意,桂圆小兄弟,这是我行走江湖的饭碗,外人不便触碰,恐伤及你。”阿银已经温和道。   “我就是想要瞧瞧,阿银姑娘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桂圆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目光,身后的小七也饶有兴致的望着阿银那个宝贝藤条箱子。   阿银无奈的笑笑,看来非是要消除这两个小鬼的疑惑。“那好吧,我便拿来与你们看看吧。”   说着她从那个藤条箱子里拿出一个木偶,木偶俨然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眉飞如鬓,眼含碧水,雕刻的栩栩如生。   阿银十指套上银白色指环,手指灵活的操纵木偶,那木偶伸展腿脚,仿佛活了一般,让一旁的小七和桂圆看的瞠目结舌。   木偶随着阿银的控制,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随即嘴角扬起一抹阴险狡诈的微笑。   “啊,他……他笑了……”小七吓得一个踉跄,不由倒退了几步,手里握紧了身上悬挂的九节回鞭。   阿银收起木偶人,笑盈盈的道:“小七莫不是眼花,木偶是死物怎么会笑呢?”她怜爱的抚摸着重新回到她怀中的木偶,一副云淡风轻,丝毫没有破绽。   小七扶着桌角,再次望向阿银臂弯里的木偶,他却是一个死物一般毫无声息,不由摇摇头,也疑惑自己是否出现幻觉。   “阿银姑娘,多有叨扰,不影响你休息了,告退!”小七拉着看的目瞪口呆的桂圆就退了出去。   阿银见他们走远,望向臂弯里面的木偶。“呵,你又不乖了,说好的人前不可以搞怪……”   二人回到苏恒的住处,苏恒和易行云他们早就等候多时。“怎么样?阿银可有露出什么马脚?”叶兰生慌忙问道。   小七无奈的摇摇头:“阿银姑娘看着慈眉善目,就是个小家碧玉的模样,要是非要说她是什么蛊虫高手,确实难以置信。”   小七虽然一开始有些敌对阿银,但阿银处处体贴,又言辞温软,实在是联想不到那些擅长操控毒蛊的人。   “这就奇怪了,她不是自称是苗疆后人吗?可是苗疆已经族灭,怎么会冒出来一个什么苗疆后人,更何况他出现的蹊跷异常,凭空出现的这么个人。”叶兰生摸着下巴,反复疑问。   “不过阿银会操控木偶,那木偶雕刻是栩栩如生,远看活生生就像是人。”小七吞咽了一口口水,决定还是把这个告诉他们,虽然极有可能眼花。   “木偶?她可是用什么操纵的?”苏恒追问道。他也是见过不少江湖卖艺人,操控木偶供人观赏也不失为一门谋生的技术。   “她用的是银线,那银线明眼人是看不到的,几乎接近透明,想必那木偶身上多处关节连接木偶线,才让他如此灵活摆动身体。”   这时四人都陷入沉思,「毒蛊」「木偶」「银线」简直是一团糟,让本就复杂的案情更加迷蒙。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易行云淡淡道:“我曾在书本上读过这些异术,其实银线操控木偶,也算蛊术的一种。他可以称为「牵丝蚕」也可以称为「傀儡虫」我想那个精致的木偶只是障眼法罢了,而真正的蛊物还是你们在王府里发现的那些虫子。   傀儡虫所吐纳的丝,称之为牵丝,泛银光,水火不浸,刀剑难伤,弹性极佳,更擅粘粘,一经及身,便不可挣脱。   所以丝线之牵者如傀儡,可御敌捕猎,无往而不利。她施蛊事小,若是运用她的那些牵丝本领,怕是无人能及。”易行云一席话说的在座哑口无言。   苏恒更是自责,原本见阿银只是普通的姑娘,谁知道引火上身,现在陷大家与水火之中。“我真是愚钝,竟然带她回家!”苏恒捶胸顿足。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苏恒,恐怕舒王便是被牵丝所所偷袭,其丝已经遁入其穴,吸其精血,化其骨骼皮肉,与其休戚与共,直至宿主死亡。我们不知道阿银的东进必须尽早解决了阿银,不然舒王性命堪虞。”易行云道。   “我原本以为舒王体内只是埋藏了蛊虫,只要找到施蛊之人便可使得解脱,可是听到你这么一说,即使找到了阿银也无济于事。   蛊虫是已经融入舒王体内,只有蛊虫死去方可解脱。如此说来,舒王是难逃此劫,只是阿银与舒王究竟是有何等深仇大恨,竟然下的如此毒手。   若是阿银姑娘为正途所用,这牵丝也可以为人施药,可比用针灸,药酒的来效快的多。”   叶兰生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如此蕙质兰心的姑娘,也是带着虚伪的面具,竟然毒如蛇蝎。   “灭族之恨,她的族人一夕间全部覆灭,深仇大恨便埋藏子啊她年幼的身子里,以至于成年的她为了仇恨伪装成一个纯良的无害的姑娘,伺机报仇。”小七语气淡然道。   有因必然然有果,一切的缘由全部的业果,这世间本没有仇恨,只是事情变得始料未及,演变成仇恨,活着也为复仇而生。小七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脆响,见到窗户纸被透明的丝线穿破。   瞬间万千条银白色的牵丝不知从何处破窗而出,像是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袭来,苏恒一手抱着易行云,一手拔出易水剑,勉强砍断了几条。   然而这些银线,真如易行云所言弹性极佳,刀剑难伤,没几下,那些丝线便缠绕着苏恒的易水剑,让苏恒不得动弹,整个房屋已经被牵丝损坏,门窗皆已经被穿透,蓦然飞起向着苏恒他们的方向撞去。小七扬起手中的鞭子,那扇窗子「咔擦」一声断裂开来,激荡起来尘土。   阿银依旧着一身紫色华服,衣袂飘飘,香泽阵阵,含笑出现在清冷的月光下。   她十指套着银色指环,手法娴熟的操控牵丝线。肩膀上坐着一只木偶,那木偶正歪着脑袋嘴巴一上一下的张合着,发出「咯咯咯」的怪音。   苏恒努力的想要挣脱牵丝,却发现银线就像是钢丝一样缠着着易水剑,令他无法摆动。   “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如此聪明这么快便识破我的身份,还知道我的仇恨,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只是你们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既然拥有牵丝本领,你们的一举一动必然也在我的监视之下,我本不想伤害你们,只想假借这府衙栖身,再悄无声息的离开燕阴这个充满杀戮的国都。”阿银似笑非笑,收起了她那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露出她本就暴戾的神情。   “我有一事并不懂,你究竟与舒王有何渊源才下此毒手?对他施蛊比杀了他可是要痛苦几千倍。”叶兰生问道。   阿银苦笑着,心里升起一片悲凉,这些年来仇恨已经变成了悲凉:“我与他的仇恨岂止是一言而能蔽之,你们说的不假,我确是苗疆后人,我本来也应该像大多数十一二岁的孩童一样承欢在父母膝下,快乐无忧的成长,谁知道一场杀戮悄然生息的降临……   四处战火连天,苗疆古城一夜之间居民尽数被屠杀殆尽。   哀嚎声不绝于耳。士兵们仿佛魔性一般见人就诛杀,双眸嗜血。   一堆草垛后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哭着搂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少女虽然年幼,脸上布满泥污,但是依旧难掩俏丽姿容,若是成年必然姿容上等。   士兵们已经停止的屠杀,正在蹂。躏妇女,粗鄙的言语难以入耳。穿着华服的妇人哽咽着捂着自己孩子,脸上毫无血色,全身瑟瑟发抖。   “阿银,你听着母亲的话只说一次。我一会出去引开那些士兵。你跑到对面树林,爬到树上晚上在躲一夜,待那些士兵退去,你在下来。这是母亲的信物你可找到当朝笙王,他会庇护你一世安康。”   贵妇双目湿润,难以割舍幼儿,却又不得不从头上拔下一只翠绿的簪子塞到少女的怀里。   少女摇着头,哭红着双眼“母亲,阿银不要离开母亲,求求母亲不要离开我。”   “阿银此事由不得你,你要记着为我们苗疆报仇。”说罢狠心推开少女,跑向那群士兵。   那群士兵看到是一个衣着华丽风韵犹存的妇人饿狼一般的冲上去拉扯。   阿银咬着手臂,听着母亲的求救声却无可奈何。泪水已经干渴,某种仇恨的种子埋藏在她稚嫩的心底。   她狠着心跑到小树林,找到一个树洞,蜷着身子,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虫鸣窸窣,月光斑驳,洒满细碎的银辉。战火已经停息,远远看着冒着烟。   阿银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顿时让她毛骨悚然,猛然睁开眼睛。   发现旁边坐着一个带着斗笠的人,他抱着手臂盘腿坐着,眼睛异常敏锐的打量自己,阿银吓得想要大声疾呼,却被斗笠人紧紧捂住了嘴巴,只得瞪着一双大眼睛,蓄满泪珠的说不出话来。 第37章 旧梦   “别叫,引来士兵我们都得死。”斗笠人声音沉稳,但听音色也不过二十岁左右。   阿银又怕又冷,只得点点头,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几乎让她无法思考。   斗笠人便轻轻的把手松开,然后然后很警惕的观察四周,确定无疑,后才继续抱着那把雕刻着复杂图腾的剑,坐回原来的地方。   阿银抱着瘦弱的自己,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到母亲歇斯底里的嘶喊,眼泪已经干涸,手里捏紧了母亲临死前递给自己的碧绿簪子,那个笙王和母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照顾自己。   “你是什么人?剑客吗?”阿银怯生生的望着对面的斗笠人,他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什么都不是了,国都没有了更何况什么身份呢?”斗笠人言语清冷,语气里面充满了绝望。   他望着不远处还冒着浓浓黑烟的苗疆村落,此次本想看望养父养母,谁知竟遇到舒王在此屠城,养父母也在这场浩劫中遇难。   舒王一向受君上宠爱,竟然暴虐到屠城的境地,想想一向自持礼仪之邦的齐国,也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妄想吞并领边小国,不服从者施加暴行,再毁尸灭迹掩饰其滔天罪行。   “我叫阿银,家里人都被杀死了,你叫什么?”阿银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让她幼小的心里有了一丝安慰,甚至不再害怕,自己已经在尘世间孑然一身,亲人死之前的惨状历历在目,又害怕什么生死。   “百部世间再无百部,你叫我小白吧,若是没有依靠,可随我一块到燕阴谋生?”   小白揭开了斗笠一双眸子幽深,俊朗的脸上赫然有一块刀疤,看着触目惊心。   也不过二十几岁,只是一双眸子了竟然有着掩饰不住的苍凉,是像是经历了很多一样。   阿银点点头,拉着百部的手,两人自此相依为命,赶往燕阴。   一日百部面色欣喜的回到客栈,手里提着阿银最喜欢吃的糕点,还背着一个包袱。   在一两个月的相处中阿银摸清楚了百部的性格,他虽然时常阴沉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十句有八句不讨人喜欢,但对待自己是真心的好。   那日自己在客栈外看到燕阴最大的花楼「听歌坊」那些姑娘都像是画里的人一样,穿着燕阴盛行的薄纱,个个千姿百媚,搔首踟蹰,自己在苗疆自小也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养着,这段时间跟着百部马不停蹄的赶往燕阴,再加上伤心过度,再看向铜镜里面的自己,脸色蜡黄,又瘦又小,只有鬓角的翡翠簪子隐隐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阿银见到她们衣着艳丽,自是相形见绌,气恼的合上铜镜。   正好被走进来的百部看在眼里,百部循着阿银痴怒的目光,看到一帮莺莺燕燕的舞女,了然于胸。   阿银吃着百部带回来的点心,好奇的打量着他的包裹。“你可循到见笙王的门道?”   她二人里来到燕阴多时,一门心思的投奔笙王门下,无奈笙王身居高位,身边不少大内高手护卫,又一向神出鬼没,实难接近。   百部笑而不语,他摘掉斗笠,露出那张刀疤的脸,虽一开始看着有些狰狞,但阿银与他相处多日,早就把百部当做自家哥哥,不再感到狰狞可怕。反而看到这么一张脸,说不出的安心。   “我与笙王本就认识,何来循门道的方法,只是我最近心结未解,再加上上次任务失败我恐笙王责备于我,故而在燕阴徘徊不敢登门。   今日我从老朋友海公公那里得知笙王已经谅解我了,阿银你不是说你母亲曾与笙王有些渊源,我今日便带你到笙王府。”   说罢百部打开了包裹,里面整齐的放着一件紫色纱裙,上面用银线勾勒的花纹,比起那些穿着莺莺燕燕的舞女更要华丽几倍。   阿离接下那件纱裙,一时哽咽,本以为自己在世间孤苦无依,却与一个萍水相逢的刀客相依为命。   阿银正欲感谢百部,却又听到百部痞里痞气的话:“收拾漂亮点,没准被笙王看上了当个侍寝丫鬟,也比饿死街头强,日后飞上树枝头做了凤凰,莫要忘了我的好处。”   阿银刚刚到嘴边的谢意,立马咽了回去。“定然不会忘了你的好处,日日带我风餐露宿的,这些日子为了躲自己主子的责备,整日鬼鬼祟祟躲藏子啊燕阴,一听到主子气消了又摇着尾巴讨好,就是狗儿也没有你着尾巴摇的高。”   阿银本就伶牙俐齿,这被百部一气越发的口齿厉害,竟让让百部语塞,百部无奈笑笑。   “我是诓你的,你是苗疆贵族后人,你的母亲定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你可知我们笙王的生母也是苗疆人?   笙王身上还拥有苗疆一半血统,只是主人从小不得宠,现如今几个王爷也都各怀鬼胎,孤立主子。”百部口中的笙王似乎是不谙世事,与世无争,让阿银越来越好奇。   阿银换上了百部准备的紫衫,垂髫碧簪,杏脸桃腮,一洗铅尘,不再是那个小泥人的模样。百部看到阿银愣了一下,随即又拉低了斗笠,遮住了他惊讶不已的眸子。   不多时,一辆晃悠悠的马车来到他们身旁,上面下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人,他穿着宽大的宫服,腰身微微弯着,捻起兰花指。   “百部,我等奉主人之命接你入府,不得耽误。”那人开口声音尖细,一把绵柔的嗓音,好似蛇身子一般柔软,湿漉漉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百部颔首先把阿银抱上了马车,示意她先进去。“海公公,多谢您在主人那边美言,百部此次才得脱险,日后公公要是有什么让我做的,定然万死不辞。”   “好啦,百部你也别给我这耍嘴皮子,这次你应该感谢的是马车里面的孩子,主子听到苗疆尚有幸存之人,才消散对你的怒气,你可要妥善照顾这孩子,上次之事主人还是会对你有所惩戒的,不要想着不了了之。”   百部对人一向的嬉皮笑脸,对这个劳什子海公公却一副恭敬样,海公公虽然声音软绵绵但亦有心提点百部。   阿银听着二人的谈话不觉起一身鸡皮疙瘩,这百部对一个老太监殷勤个什么劲,看来也是攀图富贵之人。   一路晃马车悠悠的,所到之处皆是燕阴繁华地段,燕阴当今的遍地金银,奢华无比,自己不曾见过。不久马车绕着护城河进入了一栋宅子,上面赫然两个大字「笙府」。   跟着面白无须的海公公,踏入笙府,四处雕栏玉砌,丹枫翠竹,假山玩石。   湖水中间有着一栋别楼巍峨壮观,被一片睡莲环绕,挂着白色的纱帘,随风飘扬。   踏进阁楼,便闻到一股浓郁花香,花香甜腻的气息竟让人目眩神迷,忍不住浮想联翩,阿银甚至看到了母亲在朝着自己微笑。   随即晃了晃头脑,发现阁楼周围竟然摆满曼陀罗,邪恶之花,阿银自小谙熟用蛊术自然识得此花,乃是让人致幻的香草,暗自咂舌这笙王刁钻喜好。   屋内装饰甚是华丽,依旧充斥着一股子浓郁花香,纱幔低垂,紫金熏炉袅袅香烟,地上铺着翠绿鸟羽。   踏在上面轻软无声,这时帘幔后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指,来人穿着一身墨色描金段子衣袍。头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   “百部参见笙王。”百部拉着阿银跪倒在地上。   “免礼,你便是阿银?抬起头来!”一把慵懒是声音响起。   阿银抬起头,只见笙生。生的长眉若柳,双目狭长。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朱唇轻抿,竟如女儿般肌肤映雪。   半晌,笙王勾起他潋滟的眸子痴呆般望着阿银无言,玉指轻扬,拔下阿银头上的碧绿簪子。   “她竟然与朱姬如此相像,这把簪子是我送朱姬心爱之物,快些起来。”   笙王面色苍白,看到阿银与朱姬的样貌,一般无二,一双眸子暗淡的眸子,复又明亮了起来。   “启禀王爷,阿银确实是朱姬之女,王爷切勿伤心过度。朱姬已亡。”百步道。   他知笙王心软,尤其的念旧,那朱姬且全家灭门让他心痛不已,母国一夕间覆灭,更是让他决定不再对朝政之事,袖手旁观,以至于让他的母国遭受如此劫难。   “阿银,你可知道我是谁?”笙王恢复常色,眯着一双凤眸,端坐在梨木椅上。   “民女知道您是笙王齐国的三王爷。”阿银恭敬的回答,她不明白笙王阴晴不定的秉性,为何看到母亲的簪子如此伤心。   “我是你母亲的表哥,你母亲自小跟着我在齐国长大后来被你父亲带回苗疆。当日屠城我也曾向皇兄哀求放过朱姬可是皇兄执意如此,你也应当叫我一声舅舅。”   笙王呼气如兰,一言一行,撩人心弦。阿银只觉面红耳赤一般王爷应是霸气凌然,而齐笙确柔媚入骨。   “阿银不敢,母亲的仇自然会报。只是笙王你现贵为齐国三王爷为何要复苗疆?”阿银疑惑道。   笙王现如今也贵为皇亲荣耀无比为何要踏上不归之路,稍有不慎将被定为叛国之名万劫不复。   “皇兄贵为天子沉溺女色,贸然对苗疆下达屠城之令丝毫不顾及兄弟手足。现的四个王爷各自为其主兄弟情谊早已名存实亡,都惦记着皇兄的王位。   你可知道这偌大的齐国有多少人正摩拳擦掌吞并彼此。你若不趁早打算。便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笙王露出似笑非笑面容,言语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那笙王,若是反动起来无疑是一场恶战,据我所知边境羌族不断冒犯,内外交困对黎民百姓来说岂不是更是一场不亚于苗疆十年前的灾难。”阿银对上笙王一双凤眸。眼睛里微光潋滟。   “阿银,不得胡说笙王见解独到,你这是妇人之仁。”百部出声呵斥阿银的莽撞。   笙王先是一惊,很快恢复邪魅的笑容。   “阿银姑娘说的极是!”齐笙冷冷的扫视了一眼百部。“阿银年幼尚知道此等道理,百部你到头来也只是一个莽夫而已,甚至不及阿银万分之一。”   “主上说的极是,属下愚昧。”百部心下不满,自家主子竟然说自己不如小姑娘,不过阿银确实聪明伶俐,又遭遇巨大变故,心智自然比一般孩童成熟许多。   笙王却不再看他一眼,执起阿银的手,仿佛想起朱姬小时候也是这般牵着自己的手,叫自己笙哥哥,他的那双凤眸,不禁流出几滴热泪。   自此阿银在笙王的抚养下长大成人,给她请来最好的师父教导她的蛊术,虽是邪恶子法,但阿银为了复仇还是甘愿尝试,每次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她便强迫自己想起苗疆往事。 第38章 狂徒   阿银并没有把她和笙王的关系公诸于世,笙王对她而言亦师亦友,那怕只是把自己当做一枚卑微的棋子,自己也不曾埋怨半分,他们三人都维持着奇怪的姿态,肩负着血海深仇的活着。   阿银望着自己掌中的银线只要自己微微抖动指甲,便可将那些与自己为敌的人呢肢解,变成一块块死物。   “阿银你怎知屠城是舒王一人主意?舒王只是奉命追杀蛊师,并未受意屠杀百姓,再说舒王当时也只是少年,何来如此暴虐,诛杀黎民上万,定然有人假借舒王名号,屠杀苗疆族人,犯下滔天罪行。”   “当年乃是我亲眼所见,齐舒杀我族人无数,灭族之恨,又怎能一言蔽之,你们休要浪费口舌为他辩驳,此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阿银眼神狠戾,拉动手上的牵丝,苏恒等人不觉被这牵丝缠绕的更紧。   易行云的身上闪现一道金光,他的眉间赫然显现一道法印。   苏恒察觉到易行云神色有异,忙关心问道:“阿云,你是否感觉哪里不适?”   易行云暼了他一眼,嗓音却不同与易行云的清朗温润,而且一把阴恻恻的嗓音。   “苏小公子,我是离镜,阿银乃是人类,她研习蛊术,已经达到绝高的造诣,非常人能及。”说罢易行云挣脱牵丝的束缚,跃到阿银面前。   阿银不可置信,无人能逃脱她的牵丝,这个文弱的书生,竟然挣脱开来。   “阿银,你莫要执迷不悟,主人已经言明,事有蹊跷,这十年来你执迷不悟,难道现在还要造业果吗?”易行云额头的印迹已经完全隐现,他整个人被灵光笼罩,飘飘欲仙。   阿银诧异,此人一身正气,竟然让自己无法逼视。“你究竟是何人?休要耍什么把戏,若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你身后那些人。”阿银十指并拢,苏恒他们被她的牵丝紧紧的束缚在其中。   易行云眉心印记一闪,苏恒他们身上的牵丝,全部脱落。   阿银看到猎物已经逃脱,眸子随即凶狠,她十指再次迸射无数牵丝,铺天盖地般,扑向易行云。   易行云凌空而起,那牵丝织成的大网覆盖在一株桃树上,桃树瞬间被连根拔起,那些厚实的的树身仿佛纸糊一般「咔嚓」一声,变成一堆枯枝。   牵丝在月光下,寒芒闪过,直扑向易行云,苏恒凌空而起,挥舞易水剑,将那些牵丝线斩断。   易行云突然倒在苏恒身旁,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嘴唇不住的哆嗦着,苏恒触及他的身子便觉得如碰寒冰。   “苏小公子,主人寒毒提早发作,我如今已经抵御不了寒毒之气。”   离镜道,抬起易行云的右手,用尽他最后的力气,在苏恒的剑上比划了一下。   “我已经在易水剑中注入少许灵气,只要小公子毁了阿银的指环便可以破解这牵丝,不然我们难逃一劫。”   苏恒抬头,一轮残月挂在梢头,怕是离镜体内的的寒毒对易行云侵袭越来越深,以至于不到满月便提前发作,必须尽快找到「凌虚玉」抑制他体内的寒毒。   “怎么?方才说的义正言辞,我当是什么厉害人物,见识过我的厉害,这会便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当真有意思呢!”阿银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起,此刻听起来如恶煞一般,让人遍体生寒。   这时周围再次响起牵丝穿透空气的声响,紧接着是泥瓦花盆,爆裂声。   她似乎不满的要扫除一切障碍物,左肩那只木偶还在不怀好意的「咯咯咯」笑着,在凄清的月光下,一人一偶,异常怖人。   易行云几乎已经浑身瘫软的靠在苏恒怀里,全身更是冷如铁块。   小七和叶兰生趴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动,他们见到阿银操纵牵丝线出神入化,甚至能将一棵树木瞬间变成一堆枯木,更加不敢靠近,生怕她那牵丝会把自己变成一堆肉块。吓得头皮发麻,只得在草丛中屏气凝神。   苏恒将易行云小心翼翼的安置在一堆枯草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   握紧了易水剑,走出假山。对上阿银凌厉的目光,阿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也不与他多言。   那木偶小人从她肩头跳了下来,一蹦一跳的咧着嘴在笑,苏恒看着着实不爽,扬起手中的剑便劈上那非人非妖的木偶,木偶哈哈一笑发出如孩童般的童音,轻易的躲避开苏恒的剑。   苏恒剑走偏锋,攻击上在一旁看好戏的阿银,阿姨闪躲不及,头上的碧绿簪子被苏恒击落。   簪子碰到石阶发出清脆的声响,断落成两截,阿银顿时心神恍惚,望着那只已经破碎的发簪,怔在了原地。   苏恒想起离镜昏倒前,说出指环才是扼住阿银的关键,阿银只听得身后剑气嗤嗤,凌厉而迅猛,不急她细想,苏恒已将她的指环用剑击碎,闪身离她数丈。   阿银十指空空如也,那木偶也仿佛失去了灵气,趴在一旁与普通木头无异,苏恒剑势一转,攻击上阿银。   阿银勉强接下苏恒几招,她额头沁汗,手上招数渐渐缓慢,再无先前那股子凌厉凶煞之气。   苏恒本就剑术超群,在加上离镜注入的灵气,失去牵丝线辅助的阿银终招架不住,被苏恒的剑气震到几丈开外。苏恒见状,慌忙收剑,抱起地上的易行云,与他取暖。   走进清风阁器具碎片一地,东西都横七竖八的倒着,仆人们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   “美人,你是哪里不适?”孔雪笠揽过蜷着身子的齐舒,发现他身子忽冷忽热,症状异常。   “带我回王府找疏影,本王绕你不死。”齐舒气若游丝,张开双唇,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薄衫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紧致的胸膛上。孔雪笠拉开薄纱,轻轻地擦拭他脸上的汗珠。   “你是我的人,我怎么会放你回去,莫要说胡话。大夫,美人到底是何病?为何看着气虚微弱。”孔雪笠愠色道。   “小相公得的是奇症,不曾耳闻。我只能开些温补的方子暂且压住烈性,至于药到病除实在我无计可施。”   大夫看着纱幔后依偎的两人,暗自咂舌,贵族好豢养小官,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而不敢言。   “庸医,都是庸医,不会看病就说是奇症。我孔家白养你们这些闲人了。”   孔雪笠听到后怒火中烧,自己好不容易寻的小美人,好好的竟然说有什么奇症,简直是胡说八道。他这一声怒吼,吓得那些大夫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你不要怪他们,我皇兄寻了好多御医都说我药石无医,恐怕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齐舒伸出苍白的手搭在孔雪笠的手臂上,说出几句话,竟然如抽丝剥茧一般,只剩下半分精气神。   “你都开始说胡话了,还要给别人求情,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医治好。”孔雪笠握住齐舒温热的指间,看着病弱的美人心疼的不得了。   “那你是为何砸我屋子里的器具?”孔雪笠看到一屋子狼藉。   似是遭到劫匪一般。那些古玩,都是他网罗各大国,好不容易搜罗来的,可是好心疼他一番。   齐舒斜睨着他一眼,似是嗔怒道:“他们说你只把我当男宠,还说你豢养了无数男宠,惹得不少风流债?你同我一道讲明,莫等我知道了一样样同你算账,砸你这些破铜乱铁算什么,若是惹得我不高兴便是你这项上人头。”   “这些嘴碎的东西,管家把嘴碎的拖出去杖责四十。”孔雪笠不顾一片哀嚎下达命令。   又一面轻声细语的哄着齐舒“小美人,我不仅当你的男宠,还要让你享受这人间极乐。”   孔雪笠揽着齐舒温热的身子早就有所感觉,此时已经将手伸入齐舒的里衣。摸着纤瘦的腰鼓不禁色心大起。却被人轻绵绵甩了一巴掌。   “你,为何打我?”孔雪笠看着齐舒脸颊微红,咬着殷红嘴唇,眼神却是狠厉。   “本王不许你和别人鬼混。”齐舒脸色惨白,仍强撑着,听到那些下人谈及自己只是他的男宠,也并非在意,但是听到他的那些风流账就气不打一处来。   孔雪笠闻言,一脸贼兮兮的:“美人,你这便的家母的架势?管起我的枕边人来了,莫非你的一颗真心已经托付于我。”   舒王顿时气结,粉雕玉琢的小脸涨红,被他这番话说的面红耳赤,想起半月前,自己鬼魅缠身,病入膏肓。   只好让年长的哥哥替自己出征,班师回朝,自己玩心不改,缠着江疏影,带自己出来游玩,谁料百密一疏,竟被这狂徒孔雪笠一眼相中,下了迷药,迷晕自己带到别苑囚禁了起来。   用些卑劣手段,令齐舒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并且使自己与他做那种事情,齐舒急火攻心,齐舒与侍妾同房次数甚少,这孔雪笠堂竟而皇之侵犯自己,似女儿般雌伏在他人身下,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想把这登徒浪子五马分尸,方解心头之恨。谁料孔雪笠本就就是风月常客,撩拨手段层出不穷,无奈自己是个病秧子,初识夫妻之乐,食髓知味,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便任由孔雪笠为自己所欲为。只能咬牙切齿的怒瞪着孔雪笠。   这副模样完全对孔雪笠的口味,摸着齐舒滚烫的身子,眼珠子恨不得粘在齐舒身上,他的这副模样气得齐舒别过了脸。   “美人,你真是美,肌肤比女子的还要娇嫩,要是你这小脸不拧巴着就好了。”   孔雪笠靠近齐舒,温热的气息撩的齐舒双耳充血,双手更是不老实地在齐舒纤瘦的腰部游走。   “若是我皇兄知道,定然让你五马分尸。”齐舒冷言冷语用被单裹着身子,推着不停靠近他的孔雪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美人死一次又何妨?”孔雪笠丝毫不受恫吓,痴迷般贴近齐舒,只愿与他行那鱼水之欢。   他本不缺什么美姬侍妾,但是一看到齐舒那个别扭劲就想要狠狠的欺凌他一番,把他压在自己身下,只让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却又奈何不了自己。   孔雪笠正在暗自得意,软玉温香在怀,却感觉肩头一阵刺痛,他慌忙推搡咬在他肩头的齐舒。   “你……你怎么对你的夫君下的了口!”孔雪笠肩头,赫然印着一排牙印,甚至还冒出几滴血液来,他扬起手,齐舒见状缩起了脑袋。孔雪笠一咬牙,又把手收了回去,再次把齐舒抱在怀里。   “让你口出狂言,还让我同你行房,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咬你一口算是轻的,若是让我王兄知道,你们祖宗三代都要掉脑袋。”   齐舒喘着粗气,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看得孔雪笠身上的伤痛,苦早就抛诸脑外,只想吻上着双红唇。   “你那么想当舒王,我便叫你舒儿如何?”说罢搂紧齐舒的腰身,咬上他饱满的红唇,齐舒从未涉及情事,又碰到孔雪笠这种风月常客,一时间被挑逗的忘了生气。   两人正在兴头上,却突然听到门被人大力踹开的声音,孔雪笠正欲发火,却发现进来的人,着一身宫服,佩戴着一把宝剑,身后站着仪丈规整的兵士,那人看到齐舒,直直跪倒在地:“属下救主来迟,让主子受苦了,来人把这狂徒给我拖下去——” 第39章 孰是孰非   齐舒轻蔑的望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孔雪笠,慢条斯理的整理了,方才与孔雪笠拉扯而凌乱的纱衣。   孔雪笠看到满屋子的人,都穿着宫服,心里发慌,莫非小美人真的是那舒王——   “你等是何人?竟然擅闯本公子的居所。”孔雪笠明显底气有些不足,心中却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或许小美人只是朝中官宦人家的贵公子,定然是自己的那些多嘴下人,才让他们寻到小美人的踪迹,然而那冷面侍卫的下面一句话让孔雪笠面如死灰。   “大胆贼子,擅自绑舒王,其心险恶,来人给我拉下去打入天牢!”江舒影看到孔雪笠与自家主子亲昵作态,当下不满。   “舒儿,求求你我是无心之举,实在不知你是当今舒王。”孔雪笠跪倒在齐舒脚下,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地上。   齐舒却无动于衷,一双饱含水光的眸子无半点涟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孔公子言下之意,若是平常老百姓便可以随便掳掠,你可知这是杀头大罪,就当自尝恶果。   “这一番话说到孔雪笠腿脚顿时瘫软,他知已无挽回的余地,侵犯当今舒王,就是死自己一百次也难以请求宽恕。”   还废话些什么,这等杂碎,一刀了结了便好!“江疏影看到自家王爷失踪半月,身形更加消瘦,方才进来就看到此等杂碎对王爷上下其手,意有轻薄,早就怒不可遏,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王爷并未让自己了结他,似乎有意包庇。   孔雪笠看到江疏影剑光一闪,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伏在舒王跟前口口声声请求宽恕,舒王看到他那副嘴脸,鄙夷万分,令几个属下将孔雪笠拖了下去。   江舒影提到苏恒一行人,若非他们,怎么也猜想不到是这种色胆包天的贼子,将舒王掳掠。   晨分时分,易行云缓缓的睁开双眼,只觉被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拥着,心下不禁警铃大响,发现自己正伏在一人肩头,沿着那人喉结看上去,正是苏恒俊朗的面容。   他心下不由噗噗乱跳,只觉一阵甜蜜。他只记得一众人被阿银逼至绝路,千钧一发之际,离镜上了自己的身,与阿银抗衡,难分上下,然后自己如坠入冰窖,被苏恒一直拥着不曾撒手。   嘴角不觉微微一笑,这一笑便发觉自己下半身不适,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苏恒发觉一直软腻腻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臂,睁开沉重的眼皮,便看到易行云一张小脸皱着,秀眉扭曲,似乎十分的痛苦,突然想起昨天为了救易行云的的命,便横冲直撞的冲了进去,也不知道是否伤了他,顺手拿起案上的膏药便扶着易行云的身子起来。   易行云面色殷红,不明所以的望着他,那双饱含水光的眸子,如幼兽一般惹人怜爱。   苏恒不觉吞咽了下口水,眼神再也移不开来,薄被被二人的拉扯,慢慢从易行云光洁的肩头滑落,露出大片洁白如玉的肌肤。   “你那里……应该是红肿了,你躺着把腿张开,我为你上些药膏可好?”   一瞬间场面尴尬不已,虽然彼此已经心照不宣,但两次都是在易行云昏迷,苏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苏恒知易行云定然心里委屈,却又不好埋怨自己。柔声向他询问,易行云只是把头埋的低低的,闷声不吭,耳根更是通红。   “你不说便是当你应允了。”苏恒将薄被掀起,盖着易行云的上半身,埋怨自己昨日行事如此鲁莽,竟然伤了他,便瞧见易行云光洁笔直的双腿,拿着药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怪不得昨日觉得滑顺异常,原他的双腿竟如此修长。   易行云看着为他涂药的苏恒盯着自己的腿,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用光洁的脚踝碰了碰苏恒,随后又害羞的躲在了薄被里,苏恒俯下。   身子将药膏涂在手上,然后温柔的将药膏送入他的伤口,易行云脸颊苍白,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苏恒看着心疼便揽着易行云让他伏在自己的肩头。   一番上药,二人皆是满头大汗,不多时桂圆便带领下人上前为他们洗漱,说是舒王当夜病情好转,不再昏迷。   听闻是府衙的捕快所为,便要请他们道舒王府道谢,苏恒顾虑到易行云的身子虚弱,想要推辞。   没想到易行云闻言神采奕奕,说是要见识下舒王府内的奢华雍容,苏恒心下一软便也允诺。   苏恒本以为舒王府此刻定然是一片祥和的景状,令他没想到的是,远远便看到阿银的惨状。   阿银的双手被束缚着,身后站着几个异常剽悍的大汉,她的头发有些蓬松,依旧难以掩盖的是她清秀的面容。   那个傀儡人偶已经不知所踪,她的手好似无力的垂着,如葱削的玉指上只剩下十个触目惊心的红痕。苏恒心下一惊,莫非是有人对阿银用了刑?   “殿下意欲何为?阿银已经供认不讳,为何还对她用刑?”苏恒诧异道,阿银本性善良,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阿银回过头看到苏恒露出一个残忍至极的微笑。   “是我授意的与殿下无关,此妖女善于运用蛊术,不知还会害死多少人,我便把她的手废了让她再也不敢作恶多端。”江疏影上前一步道。   他从叶兰生口中得知此妖女厉害异常,就是她险些害死自己的王爷,于是便下令废了她一双手。   “荒谬,伤人手足与那些害人的妖怪无异!”叶兰生气愤道,阿银若是想针对杀死他们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只是她的心里尚有一丝人性,江疏影这么做无疑是让矛盾与误会加剧。   他气愤的推开江疏影掏出自己随身所带的金疮药为阿银包扎。阿银眼神空洞如也,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着。   这时坐在一旁打量阿银多时的舒王,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本王与你素不相识你却屡屡置本王与死地。”   阿银轻蔑的瞥了一眼舒王,那眼神仿佛要剜掉舒王一层皮肉。   江疏影看不惯她这么个倨傲的样子,强行压着她跪倒在地上,阿银鬓角细碎的头发拂过清秀的额头,依旧是不服输的神情。   “舒王骄纵暴虐视人命如草芥,自然不认得我们平头百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又何必多费口舌,要不是道士从中作梗,恐怕我早已得手。”阿银面色俱冷,虽处于劣势,仍毫无畏惧。   江疏影见阿银言辞生硬,公然冒犯舒王,厉声道:“大胆殿下,岂是你侮辱的,看来不给你些苦头你是不会说了,到底是谁指示你加害殿下的。”江疏影提起阿银的前襟怒目而视道,便觉得手臂被另一人钳制着。   “江总管有话好好说,阿银只是一介女流,并非暴虐之辈。”苏恒一把将江疏影钳制阿银的手臂甩开,扶起阿银。   “舒王可曾记得苗疆一战?”阿银眸子阴沉,注视着端坐在大殿前的舒王,她提及此事便心如刀割。   “自然,十年前我曾率兵攻打苗疆,扩充大齐疆土。”舒王剑眉深锁,想起确有此事。   “我族不谙世事,从来不曾得罪齐国却被一夜间夷为平地,一夕间家破人亡。就是因为你轻易的一句话,我母亲死在我的面前。   我在战乱中四处逃匿,为了最后一口气才苟且的活到今日。就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承受我当日之苦。”   阿银全身战栗,眼神迸射出冰冷的目光,恨不得穿透这看似无害的舒王身体。   她说完这些话,全身仿佛被抽丝剥茧了一般,瘫软的靠在小七身上,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   “本王却实不知,当初攻打苗疆,是实乃苗疆族蛊师危害大齐,用些下作手段屡屡杀害朝中大臣,妄想干预我大齐内政,但是本王确实不曾下令伤害平民百姓。   定然是我疏于管教,军中纪律让阿银姑娘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传本王命令当日祸害苗疆妇女将士一律处斩,再有犯者车裂。查清为何苗疆会遭受屠城的危难?”   舒王端坐起身子,面色惧冷,当初自己奉命诛杀蛊师一类祸害,并未伤害百姓,为何苗疆会在一夕间灭亡,当时并未追究,竟然会引起事端。   阿银看向舒王,一时间脑海里乱作一团,若是如齐舒所言,苗疆族人覆灭与他毫无干系,那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憎恨苗疆,自己身旁的人又为何一再暗示自己,舒王是自己的仇人,阿银抱着自己的头蜷缩在小七怀中,自己究竟这十多年的潜伏难道就是个笑话?究竟自己是做错了吗?   “主子这位阿银姑娘怎么处置?”江疏影道。   “阿银姑娘是本王不对,你虽用毒蛊险些害死本王,但本王有错再先,姑娘若不嫌弃可继续住在本王府中。本王定然将苗疆灭族之事差的水落石出,不让那些宵小之,逍遥法外。”   舒王全然没有先前凌厉的模样,徒然歉意丛生,终究是自己不对,弄了个草菅然命的名声。   话音未落大堂内忽现一戴斗笠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檐帽压的很低,身上悬挂着一把古刀。   苏恒正欲追击,大堂内却冒出浓烟,一时间视线模糊,黑衣人抱起地上的阿银,腾空而起,消失在舒王府。   那黑衣人正是前几日与他过手的斗笠人,此人轻功了得,不知为何屡次出现在舒王府,又与阿银是什么关系?   舒王不怒自威,一身明黄春衣,袍带宽松,纹银饰金。坐在床沿旁边玩味的看着全身抖得像筛子的孔雪笠。   “怎么?不是叫本王享受人间极乐吗?孔公子怎么这般畏惧本王?”他声音低沉,中气十足。这本来就是舒王该有的模样。   “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舒王饶恕小的一条贱命。”   孔雪笠伏在地上全身战栗,不敢仰视舒王,心里那些旖旎的念想,也通通不翼而飞……   舒王微微一笑,露出不明所以的眼神。“你不是想留在我身边吗?我就准你留在我身边服侍我。”   “小的保证永远不出现在燕阴,您就放了我吧。”孔雪笠跪地高喊,不住的在白玉板上磕头。   “疏影,把他带到净身房。我后宫女眷众多。孔公子向来风流远闻,还是去掉心净些。”   舒王看着脸色惨白的孔雪笠,便不再言语。孔雪笠如坠冰窖,醒悟过来。   只得不住的磕头求情,舒王也无半分动容。他本就暴戾恣睢,如此奇耻大辱。不杀了他已经是格外开恩,可是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第40章 花灯节   月朗星稀,烟柳含翠。恰逢正月十五日,燕阴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国都人潮涌动,十分热闹。   苏恒一行人穿梭在闹市街头。只见街道两旁,搭着数十座灯架,琉璃瓶映美女奇花,雪花灯拂拂纷纷,绣球灯皎洁明亮,周围都是买玩者,总角儿童提着花灯骑在父亲脖上,咯咯笑着,母亲温柔的为相公擦拭汗。   舞女相携登上高楼,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妖娆炫色,挥舞着手中的香帕,引得那些猎艳者频频张望,身旁见到那些狐媚子的妇人,便揪自家汉子,一通责骂。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红口白牙还叙说着前日燕阴冷面捕快苏恒侦破的奇案,端着架势,一边学着那苏恒语气,一边扮演苗疆后人阿银,捻着兰花指一副女人作态,有模有样,惹得一众听众捧腹大笑——   一时整个燕阴,花红柳绿,车马不通,看的一行人眼花缭乱。   “学你呢?”小七揶揄身旁的苏恒,苏恒望向那说书人,无奈笑笑,继续跟在易行云身后,生怕他被拥挤的人群撞着,心里亦忧心忡忡,他查遍王府里的卷宗,根本不曾有「灵虚玉」的踪迹。   既然灵虚玉乃是人类工匠所打造,那么必然能够找到他的后人,再雕刻一块灵虚玉。   不然易行云的寒毒将会越来越频繁,他本就身子羸弱。想到此,苏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七见苏恒毫无反应,自讨无趣,便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她四处张望,看到正是赌注买玩的摊位,拉着叶兰生便凑到前去,看到骰子,一类她就手痒痒,恨不得也玩上两把。   易行云轻触碰花灯,上面绘着梅月双洁,冰肌玉骨,迎风绽放,心下喜欢极了。   他回过头想要与苏恒分享愉悦,却看到苏恒双手抱着剑,神色冷清,愁云满面,毫无节日的欢喜。   无奈的撇撇嘴,真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竟然把自己晾在一旁,他倒好板着一张生冷的面孔。   “小相公可有看中的花灯?买上一盏写上心怡之人姓名放到护城河中,若那人捡到便成好事一双。”卖灯的老伯笑盈盈的道。   易行运并不言语,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盏迎风绽放的傲梅,眼神一时竟移不开。苏恒方回过神来,刚刚只顾着想对策,都忘了他们还处在闹市中。   “老伯拿下那盏兰花灯吧。”苏恒看易行云痴痴呆呆,盯着那盏花灯一动不动,定然心下所喜。便径直付了银两,将那盏花灯举到易行云面前。”你怎知道我有意中人?   白白买了不是浪费了吗?“易行云嘴上嗔怪着,心里犹如吃了蜜一般,苏恒究竟是在乎着他的。   苏恒含笑道:“那便写你的家人,保佑他们的安康。”   还未等苏恒说完,易行云早就借着周围的案台,蘸满笔墨,背着苏恒开始写字,苏恒正欲上前,还未走近便听到易行云道。   “偷窥他人心事,非君子所为。”   苏恒只觉得易行云此等举动好笑,莫非他也相信那卖灯人所说的话,会被心上人捡到,那掌管红线的谙音仙君还有何用。   易行云写完纸条,小心翼翼装入,莫名彤云上脸,手里紧紧握着花灯,异常小心。   苏恒看到易行运脸颊微红,鼻弓秀挺。越发的可爱。还未反应过来,易行云已经不知所踪,顿觉莫名失落。   转身看到一抹浅黄在桥上停驻,苏恒想都没想,径直跟到桥上。   只见易行云蹲在河边放花灯,灯光影影绰绰照在他玉般的面颊,一身薄衫显得他身形消瘦。苏恒只觉,心里某个地方剧烈的跳动,仿佛要突破胸膛。   那盏花灯在河面上晃悠悠漂浮着,突然湖面刮起一阵大风,河面掀起波澜,多数花灯沉落,易行云的那盏也晃晃悠悠,不一会也要沉下去的样子。   易行云束手无措,眼看花灯就要倾倒,只觉心急如焚,不及脱掉鞋袜,便欲下水。   突觉得耳畔一阵清风拂过,苏恒蜻蜓点水从桥上掠过水面,捞起那盏快要沉落的花灯,转眼上了岸。   “你的花灯,进水了。”苏恒站在易行云正前方,两人咫尺距离,彼此可以看见对方鼻尖上晶莹的汗珠。   「谢谢」易行云耳朵通红,都要滴出血来。别扭的别过脸去,只觉得苏恒英气逼人,甚至就要让他窒息。   苏恒勾起一抹笑意,拿出花灯里的纸条,只见上面写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下面一排小字被河水浸透已经看不出。   “你拿来,又不是写给你的。”易行云一把抢下,伶牙俐齿,不忘挖苦一番苏恒,生怕他知道自己的心事。   “看来你早已心有所属,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竟然易公子宁愿舍弃性命也要捡这落水花灯。”苏恒打量着易行云变幻莫测的脸色。   “你少管闲事,她定然是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姑娘,比你这个榆木疙瘩好一万倍。”   易行云抱着花灯像宝贝一样,无奈花灯已经浸水,怕是再也无法下水。   突然想起老汉说的话:“买上一盏写上心怡之人姓名放到护城河中,若那人捡到便成好事一双。”莫非自由与苏恒真的有那姻缘线?只是不知那榆木疙瘩对自己又有几分真情。   易行云正在窃喜,却听到苏恒说着不冷不热的言论“我自然不能和你心中的姑娘比,只愿阿云拿我当手足。”   这一说又让易行云心中凉了半截,原来苏恒只把自己当做手足,与自己行周公之礼,甚至扬言要不顾世俗的目光,娶了自己也是被小七他们胁迫。   苏恒并未察觉易行云的异样,想着兴许自己可以到舒王那里问问,舒王府中珍宝无数,定然有「灵虚玉」卷宗的记载。再看向易行云见他眼神哀怨的瞪着自己,扭头就走。   “哎——”苏恒忙跟上易行云,不知他为何不搭理自己,看着自己一副疏远的样子,莫非自己又做错事了?   男人心海底针,真是难以揣测,等父亲回来,一定要父亲尽早向易相求亲,早日完婚省得这小傻瓜还求什么姻缘线,让他的姻缘线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想到此苏恒扬起嘴角,三两步将易行云禁锢在怀中。   “大大大一定是大!”只见一帮大汉中坐着一个一身戎装的小姑娘,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骰子,正是小七和一帮赌徒,公然在闹市赌博。一副大咧的模样,那里有女儿家半分娇柔作态。   “一三五小,两位客观不好意思了。”一个彪形大汉打开赌注,贼兮兮的看着小七道。   小七一脸不服,气呼呼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倒了哪门子血霉,一连开了十几把,输的一塌糊涂,兴致勃勃而来,现在弄得个心灰意冷。   但是胜负欲已经占据了她的头脑,她此刻只想赢得一把,把先前不悦一扫而光。   “小七我们走吧,今天都输了十几把了,要是让你夫子知道了我就惨了。”   叶兰生摇摇头拉着小七,看着钱带里的钱越来越少,他本想去「秦宫月」吃些酒水,听闻那里的醉鸭,十分出名,解解馋,谁知小七一时赌瘾大发,带着他在此赌博,搅的他兴致阑珊。   掂了掂手中所剩无几的银两,还在盘算,兴许手中的银两还够买几盒祥林记的糕点,然而一双手将他手中的钱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   小七将钱袋整个放在桌上,拍案道:“不行,我一定要全部赢回来,今天我就不信这么倒霉,掌柜的继续开。”   小七把随身携带的九节回鞭,也一并放到赌桌上,踩着凳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赌坊老板一看来了个冤大头,喜不自胜,一双斗鸡小眼,笑的眯成一条缝,继续为小七开赌。   叶兰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无奈的靠在柱子上,腹若雷鸣,早知道小师妹这么不靠谱,跟着苏恒他们也能混顿饱饭。   眼看就要开局,一众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   “大大大——”小七不由自主的念叨着,赌坊老板,狡黠一笑。   “二三四,小,小姑娘还是回家绣绣花什么的,女孩家赌什么,手气又臭!”   小七闻言怒火中烧,定然是这赌坊老板出做了什么手脚,一把揪住赌坊老板衣领:“可恶你个死胖子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赌坊伙计见到自家的老板被一个小姑娘揪住,里面都露出凶神恶煞的目光。   “小师妹,你快撒手,我们就当哑巴吃黄连,这些人和善之辈。”叶兰生低声道。   小七得理不饶人,正欲拿起鞭子教训这赌坊老板一顿,一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群人一涌而入,把小七他们挤的七荤八素,只听到有人大声疾呼:“死人了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一个伙计呼浑身是血,踉踉跄跄的跑到花灯下的赌坊,绊倒在小七跟前,众人看到他浑身是血,纷纷惊慌失措,连连退避,赌坊聚众,也都鸟做群散。   “哎别走啊,我还没赢过来呢?”小七抓着他们不放,那些人早就逃的无影无踪,小七生着闷气,只得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鞭子,发泄心中不满。   “小七快去看看,可是出了人命,这可不是胡闹的。”叶兰生劝阻道,两人循声望去。   只看到听歌坊外围着多人。很多客人像见了鬼一样,纷纷从听歌坊跑了出来。   两人急忙赶去,发现苏恒和一行云已经到达了哪里。苏恒站在一具尸体旁,易行云站在人群中,看到小七他们忙招呼他们。 第41章 有狐   只见歌坊花娘站成一排,相互依偎着,皆是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苏恒俯身查看那具尸体。   尸体仰面躺着,死状极惨,眼鼻冒血,心脏那里赫然破了一块大洞,本应该跳动着的心脏,里面空空如也,看着让人肠胃翻滚。   令苏恒诧异的是,那个部位却被切割的十分规整,然而又非利器所害,仿佛是人徒手所取。   若是如此,定然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才能如此精准的杀人取心,只是取得人心对他又有何用处?   苏恒查看后,听歌坊几个伙计忙给那人掩上白布,死状太过怖人,非常人所受。   媚娘款摆柳腰,用丝帕掩盖着口鼻“大人这个人的死,可是我们听歌坊无关,你看这是如何是好,好好的竟然出这等晦气之事。”   听歌坊的老板娘媚娘,一脸愠色,今日恰逢花灯节,正是歌坊赚钱的之时,客人竟然堂而皇之被杀,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来听歌坊寻欢作乐,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金钱往外流水,想到此媚娘心里更像是被针扎一样。   “这人是怎么死的?可有目击证人?”苏恒面色不改,问向媚娘。   “这个人是我们的常客,刚刚不知怎么从二楼掉了下来。阿福正在下面端茶水,看到头顶上掉下来一个人,正准备上前查问,却发现客人满身是血,浑然每个人样,一时被吓得的疯癫,刚刚已经跑了出去,这会还没有缓过神来。香玉是接待这个客人的,香玉你来给大人说罢。”   媚娘指着一个面容姣好的花娘,她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全身瑟缩,不敢靠近死者一步。   苏恒沉声道:“香玉你尽管说来,我会护你周全,歹人不会靠近你的。”香玉警觉的望向四周,迈着莲步,靠近苏恒,轻轻作了一个万福。   “回禀大人,我方才只闻到鼻尖一阵浓郁香气,那香味若香若麝,久久不散,竟熏的我竟睁不开眼睛,浑浑噩噩间,就看到那位客官从二楼跳了下去,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香玉脸色惨白,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回完话便被她的一帮花娘安抚着。   “看来此人定然是一个绝世高手,并且善于用迷香一类,叶道长你可有什么对策?”苏恒心下有数,再问向一旁的叶兰生。   叶兰生起身踱步,又掀起那片白布,看了看触目惊心的伤口,思衬片刻道:“此等手法并非人为,试问何人能够徒手挖心,还能如此规整,心被挖出后才出血,以至于能够完整的保持心的形状,不受伤害。   此等手法极其残忍,我看也不像是仇杀,此人面色温和,身穿绫罗,是个商人,商人擅长巧言令色,左右逢源,定然不会得罪此等凶恶之人。   “苏恒眉头一皱。”如此说来,究竟是何人有此等手法,若是绝世高手为何又会在花楼无故杀人。   “叶兰生捏起地上一撮毛发,微微一笑。”谁说是人为,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望向他手中的毛发,不过是浅色的绒毛,并未看出什么端倪,纷纷摇头大惑不解。”   这应该是那妖物留下来的毛发,你们可知狐?狐妖擅魅人,容貌艳丽,光明动人,但狐妖为保持艳丽殊容,非是要食得到人心。   “媚娘一听,更是心急如焚,前些日子听歌坊花魁月流莺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说,这又碰到什么狐妖杀人,看来她着听歌坊的招牌是要砸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几位大人一定要让狐妖速速就擒,也好洗刷我们听歌坊不明之冤。”   媚娘掩着口鼻,指着几个伙计让人把尸体抬了下去,只望苏恒快些侦破案情。   苏恒面容一整,对身后来的一众捕快严肃道:“这几日张发告示,晚间进行宵禁,加强巡逻,让百姓晚上不要出门。”然后转身看向叶兰生。   “妖类还要麻烦兰生你多多费心,你会些道法,知道些门路,我们也只有些武力对付妖类实在是力不从心,而且此等妖怪法力定然不弱,必然是要智取方有些胜算。”   叶兰生和小七相视点点头,小七一肚子的怨气也被这案情驱散,看来他们又要碰到棘手的案情,这过节也不得安稳,正垂头丧气。   身旁的叶兰生腰间的寻妖瓶法金光大闪,那一截从九霄美狐身上斩断的狐狸尾巴,正微微的颤动着。   叶兰生眉色欣喜,不由雀跃道:“不好,妖怪还没有走远。”说着便冲向人群中,苏恒他们见状,也跟着叶兰生挤入拥挤的人群。   九霄美狐乃是修炼千年的狐妖,爷爷曾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伤他一撮毛发。   若不是九霄美狐当时遭遇天劫,依据爷爷的修行是半分也进不了他的身。   他的毛发极具备灵性,可以感知附近狐类的踪迹,寻妖瓶动则狐妖出行,自小嚷嚷着捉狐妖的叶兰生,看到异动自然喜不自胜。在苏恒他们尚未回过神来,他便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恩,人间就是不一样这般繁华。”嫣然眨着眸子欢快的蹦蹦跳跳。   走在燕阴细瘦如竹的大街,两侧槐树参天,房屋星罗密,花灯点点,到处生机勃勃。   嫣然看到路旁新奇得玩意就凑上前去如孩童一般天真无邪。   惹得一旁的未出阁的姑娘,频频侧目脸上一片彤云,都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哥。   嫣然一身丹红春衣腰细袖广,金线娟绣,云纹霞影,头戴玉冠,珍珠镶嵌在发尾里若隐若现。   眉目如画自是一派天真。一般男子很少会穿红衣,而嫣然却浑然天成自成一体毫不违合,越发衬托少年之蓬勃之气。   “小相公真是好相貌啊,怎么不见家仆随从?”一旁的妇人道,看着模样俊俏的小哥,心下不由欢喜。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大婶你这糖葫芦真好吃。”嫣然腮帮子鼓囊囊的,嘴里不停的咀嚼着糖葫芦,那模样憨态可掬。   “慢些吃,没想到小公子出身大家,竟然没有吃过这等寻常之物。”妇人一片慈眉善目。嫣然咀嚼着糖葫芦,口齿不清的道。”   大婶你是不知道,我住在一个牢笼里,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生冷面孔,好像是谁欠了他们多少银两一般,你说气不气人?   “夫人慈眉善目的笑着,只愿自己重回二八芳龄,定然追着这小公子不放。”   “找到了……”叶兰生大喝一声,停在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前,那人弯着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提着手里的寻妖瓶,寻妖瓶停在那人身上果然是金光大闪,比以往更甚。   “妖物速速服法。”叶兰生念动发诀,咬破自己的手指,快速画符,一把抓过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嫣然,嫣然满嘴冰糖葫芦被吓得呛了出来,叶兰生也被是一惊,还以为脸肿了呢。   冷不丁一道符纸贴在嫣然的脸上。嫣然等着眼睛盯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小道士,一身粗布麻衣,草鞋上还赫然破了一个洞,大拇指在外面晃动着,看着异常寒酸。然后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眼前黄色的符纸。   “说谁妖怪呢?背后拍人会吓死人的,你是道士?”嫣然一双丹凤眼睨着叶兰生,咽下还未吃完的糖葫芦,抿着一双红唇,生的冰雪团成,粉雕玉琢。   叶兰生猛的一怔,他原本以为是个穷凶恶煞的妖,没想到是个粉雕玉琢的姑娘,个头堪堪到自己耳下,爷爷说的果然没错,狐妖大多都是这般艳容,蛊惑人心,这下心里更加笃定眼前之人是狐妖无疑。   “妖物休得狡诈,我乃云莱弟子速速伏法。”叶兰生见嫣然一双明亮的眸子打量着自己,丝毫不害怕的样子,于是亮出自己的身份,希望能够震慑他一下。   嫣然揭下脑门上的黄符纸,随手一扬,推开喋喋不休的叶兰生“你这小道士不分青红皂白,侮辱我的清白,可有证据证明我是妖怪?”   嫣然反唇相讥,只觉得这道士傻气的狠,自己乃是灵狐,他竟然妖仙不分,在这里大放厥词。说罢嫣然转身就跑,并不想理会这傻气的道士。   叶兰生一把抓住嫣然的小辫子,嫣然吃痛,龇牙咧嘴,望着朝他下黑手的叶兰生。   见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名锦衣少年,面貌英挺俊秀,剑眉入格,眼眸澄澈,只是眉宇间,掩藏着难以消散的忧虑。不多时又闪现一男一女,皆面容俊秀。   “怎么?人多欺负人少啊?”嫣然毫不畏惧,看着一众人等,凡人莫非喜欢寻滋问事,自己可不想妄动法术,让师尊发现了自己,此次的计划可就付诸东流,他黑色如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想着再次伺机逃脱。   “你若不是妖物为何跑路?”叶兰生质问道。   “我又没有伤害人,你们这般顽固不灵污蔑我。”嫣然顿时气结,一双凤眸满是哀怨,盯着扯着自己小辫子不放的叶兰生。   “你们妖怪素食人心,尤其是你们女妖,需吃人心来维持人形,保持艳丽殊容。如此便在燕阴大开杀戒,杀人食心。”叶兰生正了正色,一副大义凛然,非要让此等妖类伏诛。 第42章 秉烛夜谈   嫣然白了一眼小道士,嗔怒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是女的?小爷可是男子汉。我这容貌是自己的何以食人心来保持,只有低等种族才需要如此。”嫣然不由恼怒,竟然把自己当成女子。   小道士上下打量一番嫣然,确实与一般女子相比,眉眼间确有女子不同的英气,依旧硬着头皮道:“男子怎么会穿的如此华丽,况且你肌肤细腻如瓷,声音温软,实在是像个女孩。”   “你自己眼神不好,还要怪我女气。看我不修理你这个讨厌的小道士接招。”嫣然震怒竟然又人公然说自己女气。   天界的仙女都最喜欢他,师父更是宠爱他的不得了。衣服都是上好的云锦,织女们七天七编而成,华丽那是必然。   毕竟师父乃是浮屠仙君,掌管世间的灵丹妙药,自己既然是他的徒儿,自然衣着华丽,不能穿的像个土包子一样。   说罢嫣然衣袖里面闪现几道寒光,射向叶兰生,叶兰生只觉一阵劲风袭来,不及闪躲,眼看就要被寒光所伤,苏恒抽出易水剑,挡住了那些迸射的寒光,脸上凝霜结雪,一双眸子精光乍现,震慑的嫣然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嫣然眼看寡不敌众,扭头就跑,一旁的小七嘴角抽动,坏笑一下,抽出腰间的九节回鞭子,在半空中抽动了几下,鞭子发出凌冽的响声。   随即鞭子便如闪电般席卷上嫣然的柳腰,嫣然动弹不得,便觉得身子不受控制,不由自主被鞭子牵引着到了小七身旁。   小七捏着他的下巴,手指摩挲着他圆润的小脸道:“这么凶的小狐狸啊,让我看看,呦还真是男孩子。”   小七啧啧笑着,捏着嫣然的脸,嫣然一张小脸都被她揉捏的变形,眼神里充满哀怨。   “你们这分明就是是欺负人,哼我要让师父把你们全部毒死,你们这帮坏人。”   嫣然别过脸去,咬牙切齿,细碎的银牙恨不得咬小七一口,方解心头之恨。   “好了,我看只是个孩子,可能我们搞错了,叶道长你看是否寻妖瓶判断有误?”   易行云看着古灵精怪的嫣然,无奈摇摇头,少年看着纯良无害,怎会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挖心妖。   叶兰生提起寻妖瓶,那寻妖瓶看到嫣然金光大作,尾巴微微颤动。   “他绝对是狐妖,而且修行不低,狐妖多艳丽殊容,且诡计多端,不可被他的外表纯良所骗。”叶兰生不动声色,不知从那拿出一根麻绳,结结实实把嫣然捆绑了一遍。   嫣然直翻白眼,然后狠狠的瞪着叶兰生,一把抢过他手中那个寻妖瓶,拿到苏恒身上晃来晃去,又转移到易行云身上。   “你们看,这什么寻妖瓶,到了你们身上还不是会闪着金光,分明就像想要诬陷于我,我劝你们快点把我放了,我师父法力无边若是知道你们任意欺凌他的徒儿,定然会把你们杀的片甲不留。”还未说完,便被小七再次捏脸,仿佛逗趣他一般。   叶兰生将绳子另外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非要看着少年露出狐狸尾巴不可,完成爷爷未完成是夙愿。   嫣然春山微蹙,抿着嘴,一边躲闪小七的调戏,一边道:“哼要不是我不能用灵力,不然一定把你们打的屁滚尿流。”   自己本想来到人间逍遥一阵,竟然碰到此等难缠的道士。   不由懊恼,平日在天宫里面对那些冷冰冰的仙君不说,这到了凡间还被人认定为妖类,在此纠缠不清楚。   束缚着自己手上的绳子,却是一紧,身子不由自主的被叶兰生牵着前行。嫣然一脸无奈,只得迈上凌乱而浮虚的步伐跟上叶兰生他们。   回到府衙嫣然由叶兰生亲自照看,苏恒和小七向府衙大人汇报案情,多番斟酌,加强排查,整个燕阴进行戒备森严。   夜凉如水,清尘收露,小径月暗,竹槛灯窗,案上一对红烛烧的正旺,叶兰生与嫣然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嫣然望向卧室,虽然很是简易,但也是古朴洁净,看得出主人十分的自律。   嫣然打了个哈欠,强镇精神,无奈一阵困意袭来,只得上榻,两人一边一头,到头入睡。   半晌只闻得房中烛花轻爆,毕毕剥剥,响的悠远清脆,估摸着半个时辰,嫣然那头传来轻微的鼻息声。   叶兰生整张脸隐匿在明灭的烛光中,他皱着眉头,似乎愁肠百结,他想起自从离开村子到云莱拜师学艺,就不曾回村探望爷爷。   若是让爷爷知道自己因为不自律,被云莱掌门撵了出来,不知会如何责备自己。   想起伴随着自己长大的爷爷,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时常与自己讲那些不知名的妖怪,祈盼自己修得上乘道法,修成后以伏魔为己任,匡扶天下,拯救苍生。   自己如今却是一无所成,辜负了对自己期望的爷爷,正在思索间,一只细巧右足蹬出被子来,正好搭在自己的左臂上,足指白嫩如玉雕一般,与那主人一般秀气。   叶兰生这才想起今日俘获了一只有趣的小狐狸,不觉伸手握上那嫩白玉指,便觉得入手肌肤滑嫩无比,竟爱不释手。   叶兰生突觉自己心中竟有猥。亵之意,此乃修行之人之大忌,不像是被蜇了一样,松开了手,翻身望着桌案上的红烛,红烛滴落了一桌红泪。   随即发现小狐狸半晌并未动作,这才心下安稳,心里默默念起清心诀。   但脑海中依旧挥之不去小狐狸清秀的面庞,叶兰生无奈翻身再次注视那只细白如玉的脚踝。   “小狐狸睡觉这么安稳。”叶兰生枕着手臂,不觉暗暗道,小狐狸睡觉不像一般男子鼾声如雷,抑或粗俗不堪,反倒安稳异常。   小道士从不曾与人这般亲近,自小父母双亡,从来不曾享受过父母的宠爱,甚至村子里的人相传是自己克死父母,大多人视他如草芥避之不及,而小狐狸虽说有些刁蛮任性,但却与他亲近。   小道士不觉玩心大起,轻轻的搔动小狐狸的脚底心。很快小狐狸细白的脚背乱动,脚趾头酸软的都蜷曲起来了。   小狐狸露出来不悦,带着他那好听的少年音,一丝粘稠模糊的语调。   “小道士真讨厌还不叫人睡好觉。”初醒乍醒的模样撩人心旋,小道士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嫣然我们说说话吧,我睡不着,你的脚好白,跟白玉一样通透。”小道士道难掩脸上红晕。   “谁要与你秉烛夜谈,算了你这般求我我便应承了你,说吧。”小狐狸倒是爽朗,不以为然的应承。   见叶兰生虽然方才言语冲撞自己,但亦不曾伤害自己,他肉眼凡胎不识自己是灵仙,也怪不得他,他倒是对叶兰生口中的挖心狐妖好奇,狐妖一族但凡有灵性的都有所管辖,不会这么猖獗的杀人食心,自己既是狐族灵仙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定然是要帮小道士一把。   “嫣然,你们妖类是不是都如你一般自由自在,想来做人这般苦楚,还不如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妖!”叶兰生朗声道。   嫣然一听顿时气结:“我非妖类,族人早在一千年前位列仙班,在哥哥的统率下在仙界个任其职,你那截尾巴是廖秀哥哥的吧?   他是千年一见的九霄美狐,几十年前渡劫时,曾经被一凡人所伤,那个凡人想必就是你的爷爷?老爷子竟然像的宝贝一般保存下来,还用来查探我们狐族的踪迹。”   叶兰生大为吃惊,嫣然竟然识得寻妖瓶的那截尾巴,嫣然绝非一般的狐妖,他虽然察觉嫣然是狐妖,但仍察觉不到他的修行几何。   但见他眼神澄澈,心思纯净,不像是什么奸诈之人。“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自然识得廖秀哥哥的尾巴,他在天界最为自由自在,全然不把天界那些条条框框当回事,经常带些好喝的酒给我,廖秀哥哥酿的那些酒当真是醇美,味道甘洌而醇美,只是可惜哥哥总是不让喝。   现在廖秀哥哥也隐居了起来,那些好喝是酒我再也寻不到。   哥哥也不知所踪,只剩下师父,可是师父又忌惮谙音仙君,我一向做事莽撞,免不了被谙音仙君那个冰块脸斥责。”   嫣然说着说着,越是心下委屈,为什么对自己好的人都纷纷离去,以前天界多么有意思,仙灵们聚会,仙君们畅饮,现如今只剩下几个冷冰冰的人,整个天界不是些糟老头,都谙音一类的冷面仙君,淡的无味。   叶兰生越听越是迷糊,但觉得嫣然的语调有些忧伤。“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妖能与仙君交好?”嫣然言下之意,并非一般妖类,竟然识得如此之多仙君。   “我是狐族二皇子,我大哥是狐王,在天界无人不敬畏。那是你等凡人妄自揣测的。”嫣然挑着眉毛得意的道。   “我说你怎么穿的衣服这般华贵,在我们这里当官的人才能穿的如此。当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叶兰生暗自咂舌,小狐狸并非妖类,原已经修成正果,为天界灵狐。突然感觉怀里一热,一个毛绒绒的物体在动,低头一看是嫣然钻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叶兰生看到嫣然放大的脸,顿时满脸涨红,心里跳若擂鼓。   “哼,说谈心事难道我对着你的臭脚丫不成,当然是面对面的才尽兴。”小狐狸淡眉如烟扫,肤如凝脂,嗔怒的样子更显风姿绰约。 第43章 更漏三分   “害羞个什么劲,大家同为男子,当坦诚以对,不妨说说你的过往!”小狐狸看到兰生羞红,扬起得意的眉眼道。   叶兰生闻言,提及自己的父母,脸色的笑容骤失去,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我自小父母双亡,甚至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从小爷爷抚养我长大,后上云莱求道,被云莱二师父东流收为入室弟子。   因为犯了清规戒律被驱逐出来,现在四处云游靠降妖伏魔为生,小师妹怜悯我孤苦无依,便让我辅佐苏恒留在府衙当差,想来也是可悲我竟然这么没用。”   叶兰生眸子暗沉,这些他中从不曾与别人提及,不知为何他此刻只想尽数说与小狐狸。   “小道士你没事吧?怎么这般失落?”嫣然察觉叶兰生的情绪不对,柔声安慰道。   “没事只是想到从小到大与爷爷相依为命,受尽冷眼,不免心生凄凉。”   小道士自小吃紧苦头,跟着也有此处漂泊,有时候爷爷出外降妖,经常是几个月不回来,小小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所以他异常看中金钱,和那些口腹之欲,自己身为修道之人,本应茹素,却不自律,被人发现偷偷吃肉食,被一向对自己谆谆教诲的师父赶了出来。   想到此他便觉得浑身冰凉,为什么自己经受不住诱惑,让自己白白失去在云莱修行的机会。   这时叶兰生,觉得一个暖暖的物体正贴近自己的脸颊,还带着丝丝热气。   低头一看是嫣然把脸贴在自己脸颊上,眨着调皮的眉眼,吐气如兰。   “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被人伤害的可好?”小狐狸天真无邪的语调,撩拨的叶兰生面色发窘,心若擂鼓竟不知如何自处。   “恩,谢谢你安慰我。”叶兰生面色如朝霞绚烂。   “我在天界有很多人疼,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哥哥去了人间轮回,把我送到了蓬莱仙岛,推给浮屠仙君照料,我原本以为浮屠仙君定然十分严厉。   结果师父对我疼爱有加,对我更是百依百顺。我只要不闯祸师父就谢天谢地了,更别提惩罚一类的。没想到小道士你这么小却受了这么多苦。你放心吧,以后只要有我我就不会让你受苦。”小狐狸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   叶兰生扑哧一身笑了“你就算了,我堂堂男子汉定然要继承爷爷的衣钵,以后降妖伏魔拯救苍生,嫣然你真可爱,我原本以为三仙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人物原来竟是真的。”叶兰生越发觉得嫣然可爱怜人。   “那是自然,我师父是浮屠仙君,还有二师叔玉虚仙君温柔如水,比我师父美多了。至于谙音仙君,最为古板最冷酷,他虽然掌管人间情爱一事,他自己却从未体验世间情爱的欢愉,每天都是一副生冷面孔很难相处。   而且最喜欢揪着别人的小辫子不放,天界大半的仙君都避他如蛇蝎,只有我那个师父,自讨没趣,每天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你说气不气人!”嫣然霹雳啪啦说了一通天界的遭遇,神仙亦有烦心事。   “原来药仙这般有趣,带出个你这般童趣的徒儿。”小道士道。   这时小狐狸凑的更近,他肌肤纹理都看得清晰无比,没有一丝瑕疵,如玉般光洁。   叶兰生不觉血液上涌,心里涌现一片涟漪,即使从来不曾通晓情。   理也察觉到自己对小狐狸的喜爱,与一般兄弟之情,大为不同。   他怔住了,手却无意识的不觉抱紧了小狐狸,小狐狸身子暖洋洋的十分柔软,让人摸着爱不释手。   「恩」小狐狸发出绵绵的鼻音,趴在小道士怀里终于睡着了。   「睡吧,嫣然」叶兰生会心一笑,看着怀中安稳入睡的嫣然,心里便如春风拂过,有一块地方正在生根发芽,以自己他自己并未察觉到。   自从嫣然入住府衙,挖心怪事便不再出现,众人一致把矛头指向嫣然,小七踱来踱去,绕着嫣然转来转去,若有所思。   “这几日案情毫无进展,我看就是这只小狐狸害人的,他现在被我们紧紧盯着,无法逃身,便做不了那杀人的事。”   小七义正言辞,十分笃定自己的推论。嫣然只是坐在软凳上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小七,这帮人也不知道围着自己干什么,真正的妖怪却逍遥法外,守着自己能生出个蛋来啊。   叶兰生看着小狐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好了,先前是我判断失误,嫣然并非恶类,小师妹你也别像盯着贼一样提防嫣然了,他就是个孩子,绝对不会害人。”   方前是自己惹得嫣然,无故被拘留在府衙,自然也要当面澄清嫣然的清白。小七虽然不明白师兄一夜之间怎么会帮着小狐狸,无奈的耸耸肩。   “且慢!他自然逃脱不了嫌疑,小七说的有几分道理,待我们真正抓获挖心怪,再放了嫣然不迟。”   苏恒看了一眼衣着华贵的嫣然,自己已经差人打探燕阴是否有遗失富贵人家的公子,四处打探无人知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呢。   况且叶兰生一向对狐妖一类,嫉恶如仇,一夕之间怎会改变心意,实在是让人可疑。   嫣然刚刚想提出,到燕阴街头好好游玩一番。却因为苏恒的几句话,便又像被抽了精气神一样,软绵绵的趴在桌案上,拖着腮帮子有气无力。谈判无果,嫣然被叶兰生拖着回到卧室。   月落乌啼,花影袭墙,苏恒与易行云不知不觉走到院子里,易行云见那花影随风飘摇,便如鬼手般招摇,身子不由自主,贴近苏恒,苏恒顺势握紧他温热的指尖,四目相触皆面红耳赤。   夜长更漏,灯花滴落。小狐狸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望着桌案上的红烛燃烧过半,从叶兰生怀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用手轻轻的触碰叶兰生的脸颊,但见他依旧酣然入睡,仿佛并未察觉。   “哼,小道士天天跟着我,都没有好好在燕阴玩玩,趁他熟睡,不妨溜出去看看这沉睡的燕阴。”   小狐狸自言自语道,起身给叶兰生掖好被角。随即关好门窗,腾跃到房顶,只见月色皎洁如银盘,燕阴沉寂着就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不远处星火零星浮现,嫣然步伐轻快,一袭红衣立在房檐上,衣服随风摇摆,远看就像是一只燃烧的红蝶。那些星火慢慢靠近,几阵竹筒敲打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异常清晰。   “天寒物燥,小心火烛!”原来是两个打更人,在街道缓慢前行。   嫣然用衣袖掩盖住脸庞,不觉玩心大起,打更人只觉得一阵阴风拂面,不由的缩进脖子。嫣然觉得好玩,越发的不知道节制,儿童般戏弄更夫。   “老郑啊,你没感觉耳旁总是一阵阴风刮过吗?你看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一身。”紫红圆脸的汉子,对着旁边敲更的同伴道。   老郑闻言,哆哆嗦嗦的环顾四周。“你别说我一直有感觉,你说不会是狐妖盯上咱们了吧。”   老郑前些日子在说书先生那里听闻过,说什么燕阴来了个挖心的狐妖,这一想不觉身上更是一阵冷汗直冒。   老郑话音刚落,只看间周围红光在跳动着,随即消逝不见,老郑揉揉眼,突然觉得脸上热乎乎的,一旁的紫红圆脸的汉子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老郑的面孔,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具尸体从二楼被人抛下,接触青玉瓷板,发出扑通一声,老郑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凄清的的月光下,赫然看到自己满手鲜血——   本来死寂的燕阴,被一阵尖叫打破,护城河畔,灯火通明。   苏恒带着一帮捕快闻声而来。紫红圆脸汉子,已经吓得昏厥过去,老郑一脸鲜血的呆滞在原地……   “与听歌坊的死状无异,看来是同一人所为。”苏恒仔细观察道。看向一脸惊恐的老郑。   “事发前可是察觉到什么异样?”小七一巴掌拍过去给老郑提神。   “回禀大人我和王二,事前看到一个穿着红衣非人非鬼的东西,在我们周围飘来飘去。速度非常快,目所不及,只能看到个模糊轮廓,然后此人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老郑吞了一口水,用袖子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迹,指着地上那具惨状异常的尸体,那些血迹被他一抹,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苏恒顿时陷入沉思,此次狐妖虽然现身,身形却飘忽无形,让人无从下手。   “你们看到嫣然了吗?怎么不见了?附近狐妖出没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叶兰生衣衫不整,慌忙赶来。   “嫣然不是和你同榻吗?怎么不见了?”易行云疑惑问道。   “苏捕头,尸体旁边发现一块玉佩。”一旁的捕快递上一块洁白无瑕的白玉,通体晶莹,纹着青莲,简直巧夺天工。   “这不是一般人持有的,看来是妖物留下的。”苏恒仔细端详。   “苏恒那东西是我的,害我找了好久。”嫣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抢过苏恒手中的玉佩放入袖中,自己却被叶兰生揽入怀中。   “你大半夜去了哪里?可知狐妖肆虐,若你出了事如何是好?”   叶兰生揽着嫣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方才自己醒来,不见枕边人,便被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嫣然出了什么意外,见到外面灯火通明,便知道又发生了命案。 第44章 瑶姬归来   嫣然双颊微醺,任由叶兰生把揽他入怀中,一双美目巧笑倩兮,直直的盯着叶兰生,一面急忙的查看他有无大碍,见他无恙方松开他。   老郑揉了揉眼睛,看清嫣然一身红衣,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嗦着嘴唇指着嫣然,大声道:“是他,就是他,我亲眼看到那个女妖着一身红色的衣服。”   苏恒看着抱在一起的叶兰生和嫣然,不觉握紧剑柄,警觉异常。   “什么女妖?我是逗你们玩的。”嫣然嘟嘟嘴争辩道,自己方才,只不过玩心大起,逗逗他二人而已,哪里是什么女妖一类。   叶兰生却感觉到周遭气氛诡异,一众人都紧紧的盯着他们,那眼神生生要剜出他二人皮肉来。叶兰生像是护犊一般把嫣然护在身后,迎上苏恒凌厉的目光。   “苏恒,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嫣然,嫣然本质善良,虽非凡人,但杀人挖心之类恶举,断然不是他做的。”   叶兰生与苏恒相处多日,自然识得他的脾性,只是小狐狸人赃俱获,实在是出奇的巧合,让人百口莫辩,此刻只希望苏恒能听进去他的言辞。   小狐狸也察觉到周围硝烟弥漫,不觉缩紧脖颈,贴近叶兰生,方觉安心。   苏恒不动声色,打量着二人,虽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都针对小狐狸。   但这一切又太过巧合,都在情理之中,仿佛有人刻意把他们引入一个局。苏恒见叶兰生信誓旦旦,也不像是欺骗于自己。   “叶道长,如今证据确凿,嫣然必须收监。”苏恒当着一众人等也不好堂而皇之放走嫣然,用眼神示意叶兰生,叶兰生心领会神,明白苏恒的苦衷。   只是紧紧的握着嫣然的手,嫣然不知所措,只知道叶兰生的肩头那么温暖,值得自己依靠。   “那我便和嫣然一起收监。”叶兰生眼神坚定,饱含深情的望着小狐狸,他怎么忍心小狐狸独自一人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监狱,小狐狸自小娇生惯养,那里会受得了这等苦。   小七早就看到他这个师兄不对劲,看到他如此维护嫣然,也明白了七八分叶兰生的用意。   “师兄,小狐狸只是坐几天牢没事的,你别紧张兮兮的。”   小七俯着叶兰生的耳朵轻语,她这个师兄怕是动了心,这护犊的样子真的让人侧目。   嫣然一听坐牢,想到了天界的清幽宫,幽闭那些触犯天条的仙人,期间与外界隔绝,看不见摸不着任何东西,活活将人逼疯。   想到如此,嫣然更是张牙舞爪的反对:“我不要坐牢,苏恒你个大坏蛋,我没吃他的心,总是冤枉我。”   嫣然说着就要伸出手攻击苏恒,苏恒剑眉一竖,吓得嫣然赶紧又回到叶兰生怀抱。   “既然叶道长,愿意亲自监督狐妖,为我燕阴安慰着想,我便成全了你,来人收监!”   说着一帮捕快蜂拥而至,压着嫣然和叶兰生,他二人始终握紧双手,不曾松手。   周围百姓也陆续离开,燕阴再次恢复沉寂,待众人散去,平静的街道凭空弥漫起一阵红雾,那雾中隐约闪现一人玲珑身形,她望着小狐狸离去的方向,化作一缕青烟隐去身形。   监狱阴冷潮湿,蛛网满壁,鼠蚊滋扰不断。烛光摇曳,明明灭灭,照在半壁墙上,越显凄清萧条。   嫣然趴在小道士怀中,瞪着黑曜石般般的大眼睛,散发着光泽。两人依偎着,互相取暖,方觉身上一丝暖意。   嫣然正想要动用法术,打开锁链,却突然闻到一股浓郁浓郁的香味,不觉神思缥缈,昏昏欲睡,身子遍如漂浮云端一般,浮浮沉沉。   他便觉得身子不由控制,那监狱里的大锁「啪嗒」一声不知被何人打开,嫣然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出牢笼,隐约被雾气笼罩着,薄雾浓云中,女子云鬓金摇,身材婀娜,丝巾飘逸,遮盖住她半张脸,一双眼睛妖媚动人,让人欲揭开她的面纱,一睹庐山真面目。嫣然摇摇头却发现自己并非梦中,是有人用法术,操控自己而来。   “你是?为何引我来此?”嫣然大惊失色,自己是狐仙修为亦不低。竟然有人悄无声息潜入自己梦中,让自己丧失意识,操控自己。   女子声若黄鹂,低低的笑着:“哈哈,我是谁?我便是你们要寻的妖怪。”   她慢慢转过身来,揭开一层面纱,得露出她的真容,容颜娇媚,撩人心弦。肌肤映雪,端的是上等姿容,却是一股子血腥气息迎面扑来。   嫣然广袖一挥,方阻挡住那些浓重的血腥味,心下疑惑女子为何人,为何引诱自己而来。   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又为何屡次三番的栽赃嫁祸于自己。   以及这些浓郁的呛鼻的花香,夹杂着的竟然是浓重的血腥气息,莫非女子为了压抑身上的血腥气息,才散发此等香味。”   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屡次三番嫁祸于我?“嫣然心中疑惑万分,不由发问。”   “素不相识?也是,当日狐王下界,你还是小孩子,哈哈!”女子掩面轻盈一笑,眼角露出一丝媚态。   嫣然惊讶不已,听到女子竟然识得自己的哥哥狐王,急忙发问道:“你认识我哥哥?可知我哥哥现在何处?过的还好吗?”   女子抿着红唇,并不搭话,轻轻的抚着自己隐约隆起的小腹,眼神变得温柔如水,半晌,沉吟道:“狐王投胎三十余载,这几年浮浮沉沉,居无定所,鳏寡孤独,现在……”   "在哪里?”嫣然擒住瑶姬的皓腕,神色慌忙,自己问过仙君无数次都不肯透漏。   此次虽然是到凡间游玩一番,实则上是为了探知哥哥的下落,当日哥哥被二皇子长生殿下调戏,不由恼羞成怒,与二皇子双双坠入凡尘,撇下年幼的自己,和狐族一摊子责任。   若不是廖秀哥哥出场狐族定然又要沦落为妖族,哥哥啊哥哥,为何你是这般想不开,他虽是皇子,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苦轮回这般惩罚自己。   嫣然想起童年往事,亦涌现一股忧伤。亦对此不明不白冒出出来的艳丽女子,升起一阵希望。   女子甩开嫣然束缚着他的手,对嫣然的莽撞,不以为意。   “你可是知我是谁?我与狐王本有姻亲,只是他性子孤傲,如寒梅一般令人遍体生寒,我也绝非甘愿屈就他人之下,性格不符,姻亲之事便不了了之。我有一则条件,你答应了我自然告诉你狐王的下落。”   “你是瑶姬?”嫣然恍然大悟,少时听闻族中的长老提及瑶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更是蛇王青雉的妹子,哥哥却不以为意,硬生生的推了这门婚事,听闻蛇王差点为了这事与哥哥恼羞成怒。   前些日子蛇王不知触犯了什么条律,竟被贬回原形,至于他的妹子瑶姬便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迹,而此刻却出现在自己眼前。   蛇姬掩面一笑:“嫣然,你想起我来了呢?若不是你那个臭脾气的哥哥,我此刻说不定就是你的嫂嫂了呢,只是造化弄人,他便入世为人,我此刻弄得个不妖不神,你说可笑不!”   “什么条件?”嫣然秀眉凝蹙,不想再与瑶姬扯些乱七八糟的,此刻他只想找到哥哥的转世,那怕是见一眼,让自己知道哥哥安好也好。   “我帮你找到狐王的转世,你助我取得剩下四人的人心。”瑶姬勾着嘴角说道。   “食人心这等险恶之事你也做得出来?你既修得仙体,位列仙班,当仙有仙德,为何做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嫣然诧异,蛇姬法术远在自己之上,为人一向伶俐,怎么会想不开行此等险恶行径。   “世间之事,本就是难以理解的多,险恶又怎样?我们缘分浅薄,我只想给他留下半个子嗣。”瑶姬神色凄婉,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她小腹微微隆起,已有妊娠之迹。   嫣然诧异:“你怀有身孕?为何还要铤而走险?若是被杜陵仙君发现,你便死无葬身之地。”嫣然试图劝阻瑶姬险恶行为,但腹中稚儿无辜。   “呵呵,杜陵自身难保又怎会来寻我?你可愿听我的故事?”瑶姬眉眼上扬,右手摸着一只黯淡无光的镯子,陷入沉思。   “当日我陷害杜陵,被狐王驱逐天界本心灰意冷。谁料,我还是碰到了那个令我托付终身的人。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靠耕种为生,目不识丁,不懂风月吟诵。   我本最瞧不起这类人,觉得他们定然粗鄙不堪,然而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对我温柔细致,呵护致及,连我哥哥也莫若能及。   什么都亲力亲为,做饭喂鸡耕种样样都不假手于人,生怕累着我了。   我想我也许要的并不是什么蛇族贵族受人追捧,要的就是一份宁静而祥和的生活。   我也不愿远远的望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为他那轻盈一瞥,拼的头破血流,终自讨没趣。   那日他从妇人手中买了一个青铜手镯,样式简单古朴,用着一块布小心翼翼的包裹着给我。在蛇族我什么样的手镯没有?翡翠玛瑙金镶玉……可我独爱这款手镯。”   “那日我从道士口中得知食得九十九条人心,方孕一子。”瑶姬神色凄婉。血腥气息也越发的浓重,她身后的薄雾都染得通红。   “那你可知孩子日后被鲜血喂养长大,非人非魔。”嫣然忍不住同情瑶姬,虽然手段残忍却是痴情之人。   “我已经酿成大祸,生了孩子必定承受恶果,嫣然你可愿助我取得剩下的四条人心?”   瑶姬声声哀求,自己因为孕育,不可动用法力,以免伤及胎儿,而嫣然乃是灵狐,杀人对他而言方是易事。   那日见嫣然入城,她便心生一计,设计嫣然入狱,在嫣然疏于防范之时,与他摊牌,讲论条件,做的天衣无缝。   只是令自己没有料到的是,自己每杀一人,身上的血腥气息亦加重一分,若再不尽快得手。   怕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息太过浓重,一定会被谙音,那个多管闲事的仙君发现,杀人食心,必然永坠修罗地狱不得超生。   嫣然严辞拒绝“不可,我是药仙弟子怎可杀人取心?而且方士口中的事未必属实,你如此丧心病狂,恐怕已经铸成大错,当及时悬崖勒马,不可再继续自甘堕落。”   嫣然满目苦涩,人间自古有情痴,这瑶姬情痴如此,当令人侧目,可是那些死者也不能枉死。   “不试一次又怎么知道不行?你若不同我取心,就永远别知道狐王的下落。”瑶姬声音冷清,一把扼住嫣然的命脉,两人僵持不下,嫣然陷入沉思。 第45章 同心难改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忽闻刀枪斧钺碰撞之声,一帮衙役举着火把,仪列规整,举着火把,层层包围着嫣然和蛇姬。   “妖类哪里逃?”苏恒为首大声呵斥道。   他早就料到事有蹊跷,故意将嫣然收监,然后暗中观察,司机行动。   果不其然,夜更人漏时分,嫣然突然醒来,双目无神,牢门无人自开,他脚步虚浮,身子仿若不受控制。苏恒便一路尾随嫣然,暗中观察,终见杀人食物心原凶——蛇姬;   “哼小小人类自不量力。”蛇姬发出满是毒怨的声音,那声音透露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味道,似乎嘲笑一般。   随即蛇姬,啐出毒汁向苏恒。苏恒闪躲过去,右手一挥,易水剑青光乍现,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犹如猛兽咆哮,直击蛇姬,瞬间将蛇姬击退十步之远。   易水剑正气凛然,与蛇姬一身邪魅气息对抗,不分上下。   叶兰生拿出天诛镜念动法诀,无数符印漫天飞舞,萦绕在他二人头顶,他自小擅御灵符,只是这些日子沉溺口腹之欲,有所遗忘。眼看苏恒处于下风,便试图操控灵符。   不多时蛇姬头痛欲裂,顶不住苏恒凛然的剑气,和灵符传来的靡靡之音。   不复艳丽之姿,她面部扭曲,痛苦的挣扎着,最终倒在地上,但双手依旧是紧紧的护着自己的小腹。   苏恒见状,欲乘胜追击,挥动易水剑,消灭这作恶多端的妖精。   嫣然红袖一挥,玉指轻弹,易水发出「叮」的蜂鸣声,苏恒连同剑就被弹出几米开外。   嫣然抵挡住苏恒蓬勃的剑气,挥动法术护着倒在地上的蛇姬,脖颈处仙印乍现,金光护体。   “嫣然,你不要做傻事,她是妖怪人人得而诛之。”叶兰生停下念口诀,袖袍一挥,仿佛甩掉灰尘一般,那些灵符便从回他的掌心,他不明所以的望着嫣然,为何要护着杀人不眨眼的蛇姬。   嫣然并未回应叶兰生,反而凝视着伏倒在地的蛇姬:“蛇姬若我这次助你,你可愿就此收手?”   “不会,马上就要成功,正好这有四个人我吃了他们的心就大功告成了。哈哈”蛇姬嘴角渗出血迹,亦不死心,喉咙里面发出凄惨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妖类死到临头还不觉悟。”苏恒挥剑再次指向蛇姬。嫣然红袖一挥,易水剑不得动弹。   小七也对上阵来,那把鞭子还未触碰到蛇姬,便同易水剑一样,被弹了回去,众人对嫣然法术无可奈何,想来一开始嫣然并不像擅用法术,不然以他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蛇姬我是药仙弟子,这有一粒丹药可保孩子平安出世。只是食人心之事,太过恶毒,你要听我的就此罢手。   生了孩子后自觉去天界请罪。不然你和未出生的孩子,一辈子都要躲避在阴影中,大人罪孽深重,稚子无辜,你可要为你腹中胎儿着想。”   嫣然耐心劝阻,显然触动蛇姬内心,她扑簌簌的流出泪珠,摸着未出世的孩儿。   嫣然见状,从宽大的衣袖中,拿着一粒丹药,用法力注入蛇姬体内,顿时金光乍现。   嫣然也恢复了在天界的模样。红裳金冠,衣袖翻滚,周身仙气澄澈,再无法掩盖。蛇姬含泪点头应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嫣然帮助人自然有他的道理,苏恒一行人停止了攻击,静静的望着嫣然,他那张曾充满稚气的面孔,一样夕之间仿佛有了几分凌厉线条,英气逼人。   月华渐收,风微烟露凝,帏幌映残灯,众人一致望向着一身红衣的少年,荧荧烛光照在嫣然玉颊,便觉得美的不可方物。   嫣然方把蛇姬与他说的尽数,说于苏恒他们,众人唏嘘不已,前些日子青雉与小石琅相恋,触犯天条被千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小石琅也被抹去记忆,两人落得个凄惨结局。   而他这妹子更甚,为心爱之人孕得一子,杀人食心,最终非人非妖,其结局更甚。   “蛇姬也是为情所困,所以嫣然你才帮她的吗?”小七似懂非,十分同情蛇姬的遭遇,妖竟比人还要重情重义,实在是让人侧目。   “也不尽然,她有我哥哥的消息,掌握着我的命脉,我不想她枉死,哥哥的消息便石沉大海。”嫣然神色苦闷,眉头似压着千斤石头。   “嫣然,那你现在可知,你的哥哥居处?我们去拜访他可好?”   叶兰生握着嫣然的手,细心询问,嫣然自从夜间归来,便是魂不守舍,不复天真烂漫。   “我不能说,人世轮回,天机不可泄漏。”嫣然情绪低落,摇头不语。   叶兰生心中一沉,便觉得嫣然有意回避,也不好多问。半晌,嫣然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递于苏恒。   “这是蛇姬离开燕阴让我转交之物,我现在已经无暇顾及,麻烦苏捕快替我交于龙潭镇王耿。”   苏恒接下布包,分量很轻,应该是那王耿送于蛇姬的定情之物,只是可怜人妖相恋,注定无果。   苏恒易行云走到一间农舍旁,农舍前只有一个老妇人在剥着苞米,她眼睛似乎看不见,翻着大片眼白,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苏恒和易行云绕道而行,翻入屋内,屋内虽简单,但五脏俱全,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屏风上还挂着一件绚丽的妇人衣裳,熨烫服帖,似乎主人非常的钟爱,经常的拿出来查看。苏恒拿出那块方巾,轻轻的把那个镯子放在桌案。”   真是可怜,他恐怕还不知道蛇姬永远也不回来了,这种家境娶得那种丽人,心里定然想着是自己三生修来的福分,丽人一念之差,往日时光便再也回不来。   “易行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握紧苏恒的手,望着他的凌厉的目光。自己与苏恒虽门当户对,但总无可避免世俗的眼光,父亲还未察觉自己的异常,若是知道定然雷霆大怒,自己与苏恒究竟又能走到那一步。   苏恒望着易行云的目光却没有半分迟疑,他心里突然涌现一个想法,与其痛苦的思念着彼此,不如就此忘去——”娘,你怎么又干起活来了?   不是说不让你干了吗?瑶姬临走之前,千叮万嘱的让我要你不要操劳。   “一个精壮的汉子,忙放下肩头上扛着的锄头,对着老妇人道。”儿啊,瑶姬怎么去她娘家这么久?   也不知道我们家祖坟上是修了什么福气,能让你娶得这么好的媳妇,她现在还怀有我们老王家的骨肉,你可得好好对待人家。“老妇人听到自家儿子的声音,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王庚摸了摸头,傻笑一声。”她生的是头胎,她娘家人看的紧,过些日子我便接回来,还没有见我那娘家哥哥,也不知她娘家人如何,我待阿瑶可是真心实意,娘这你就放心吧!“老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任由儿子扶着自己走入屋内。   王庚刚刚踏入屋内,便闻到一股子草香,顿觉神思困顿,昏倒了过去。苏恒扶着王庚,把他放在榻上。”你让他闻的是何物?   “易行云大惑不解。”是剩下的忘情水,当日与小石琅服用时,尚留有些,正好与这王庚用。   他用情至深,若是失去瑶姬便是要了他的命,他那双目不明的老母还需他的侍奉,倒不如忘掉这场旖恋,找个村子里的姑娘,安康一生。   也好,忘记总比痛苦一声强。“易行云苏恒握紧双手,离开农舍,易行云忽觉眼眶酸涩,竟然不自觉落下泪来……   嫣然安顿好瑶姬去处,端坐在床,背对着叶兰生,不言不语,叶兰生一头雾水,自夜间归来,嫣然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自己当嫣然小孩子脾性,也没有多想。这一夜,两人相顾无言,同床异梦。   次日一早,嫣然和小七在一旁攀谈,凉着叶兰生。叶兰生顿觉压抑异常,站在一株芍药旁。   俯身侧耳,边仔细聆听小七他们的对话,无奈离的太远,一无所获。只是他撅着屁股,扭来扭曲的样子被正路过的易行云尽收眼底。   易行云掩面,强忍笑意:“叶道长你这是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莫非还要听人墙角。”易行云看到叶兰生扭曲姿态,十分可疑。叶兰生无奈摊手,指了指嫣然。”   小狐狸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对别人都挺好,就是对我不理不睬,你说我是哪里得罪了他?   “叶兰生表示无奈,这几日无论是自己如何的讨好他,都不见小狐狸欢颜,甚至避自己如蛇蝎,难道自己当真这么讨人嫌。”   “恩是比较可疑,你还是当面问他的好,相信比在这里偷听强。”易行云微微一笑,拍了拍叶兰生的肩膀。   “什么你要走?你给师兄说了吗?师兄那么宝贝你,你这是要他的命。”   小七大大咧咧听到嫣然要走嚷嚷出来,嫣然正欲阻止,却发现叶兰生已经闪现身形,为时已晚。   叶兰生听闻嫣然要走,心中一顿,仿佛被抽丝剥茧,挖空一般:“嫣然为何突然要走?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慌忙抓着嫣然的玉手,神色惨淡,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嫣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他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自己生命中。”   你我萍水相逢,我乃浮屠仙君座下弟子,怎可任意逗留人间,来此人间一遭遇,今生无憾。”嫣然挣脱叶兰生的束缚,生冷的别过脸去。   “你骗人,那日你是如何同我说的,说要照顾爷爷和我怎么可以轻易反悔?”   小道士一把抱住嫣然,全然不顾什么礼法,什么大义之道,清心诀也被抛诸脑后,只顾焦灼询问。 第46章 关山易度,情关难破   “嫣然无心之说,叶道长无须当真。”嫣然言语清冷,不由分说,挣脱叶兰生的禁锢,生冷的别过头去。   “那是为何?这几日嫣然我对你的心意你还要装作全然不知吗?”   叶兰生不顾,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易行云和小七,但见他二人情况,他俩心下也略知一二。   “你我同为男子有违纲常,男女相交阴阳互补,才为大道,你既为修行之人,当明这些简单道理”嫣然眼角湿润,强忍泪水,说出违心之话。   “只要心意相通同为男子又有何妨?你我朝夕相对,日日同榻与夫妻又有何分别。嫣然就是这样把我一手推开。你可知爱欲消肌,情深刺骨,依然不可回头。”   小道士言语诚恳,他这几日强忍的情绪如山洪爆发,狂奔不止,只想把心中对小狐狸的爱意,一吐为快。   “我去意已决切莫挽留。”嫣然依旧面不改色,背过身子伶仃背影。小七正欲劝阻师兄。却被易行云拉住,向她使了使眼,两人悄然离去。   叶兰生叶不再言语,上前扛着嫣然就走,嫣然扑腾着腿脚,身子不受控制,被他的蛮劲带走,叶兰生全然不顾嫣然的拳打脚踢,拍了拍他的屁股,狡诈一笑,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松开我,叶兰生你是疯了吗?”嫣然挣脱不了叶兰生的蛮劲,气的咬碎一口银牙。   “疯了,我早就疯了,你以后切勿把我推脱给他人,我心中只有你一个,再也容不下他人……”   「疼疼」嫣然疼得直吸冷气,双手撑在床上,秀气的面庞扭曲在了一起。   叶兰生心疼至极恨不得是自己为嫣然承受痛楚。“嫣然舒服点了吗?”叶兰生用手轻轻的揉搓嫣然的脚踝。   方才嫣然对自己又踢又打,自己素修行倒是无妨,嫣然身娇肉贵,折腾一番反而崴了脚踝。   “恩好多了。”嫣然别过脸,脸白了有红,红了又青,叶兰生轻轻的嫣然的脚放在自己脸上,用脸蹭着嫣然光滑的脚背。   “兰生你这是?”嫣然诧异,良久问道。   “我与嫣然之心,已然不可割舍,你若是走就是要了我的命。”   叶兰生眼神真挚,握紧嫣然的脚,贴近自己的双唇,越发的作痴癫状,嫣然慌忙缩回脚。   “我……是非走不得,你不知道我师叔乃是谙音天君,若是被他发现怕是要牵连与你。”小狐狸说出各种缘由,情不敢说只怕是梦一场。   “那又是如何,我不怕什么情天刑罚,只要与你在一起死又有何惧。”叶兰生道。   叶兰生再问,嫣然只是咬着下嘴唇,哽咽的已经不成语调,叶兰生这下更是手足无措,自己触犯大忌,连最后的情欲都已经触碰,实再难为云莱弟子。看着嫣然这般哭着,他心如刀绞,也跟着哭了起来,轻轻的为他拭泪。   “兰生是我不好,你莫要责备我这几日对你忽冷忽热。”嫣然一把搂起叶兰生失声道。   “我只愿嫣然长伴我左右,自己家娘子闹些别扭,那有不体贴的道理,你就是打我骂我,我也甘之如始。”   叶兰生一副流氓状,铁定是咬紧了嫣然。这般有趣的小狐狸,世间无二,怎会让他逃脱了自己手掌心。   嫣然这才破涕为笑,他虽知人生在世,不过寥寥数十载而已,但亦心甘情愿守着叶兰一生。   况且师父哪里尽是些灵丹妙药,不如偷来一两株,让叶兰生与自己一般长生不死,同修仙道。   叶兰生见嫣然乖顺的伏在自己的胸口,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这时叶兰生望向天际,本万里无云,晴天白日,不知何时整个天空雾蒙蒙的,阴沉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丝阳光不见。   嫣然察觉到天色的异常,他见云层中掠过几道金色的光线,头皮顿时发麻,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嫣然一把推开搂着自己的叶兰生,天劫已至,自己竟然忘了五百岁要渡劫这等大事,先前师父再三叮嘱不要离开了紫玄阁,那里有他施法布的结界,可以抵御天雷,此刻自己只身处于凡尘,怕是难逃一劫,早知如此,不如不与他闹什么别扭,能够与他再多呆几刻也好。   叶兰生不明所以,被嫣然推开数米开外,便见到云层中闪现几道闪电,绕着院子翻飞,嫣然深深的望了他几眼,那闪电便直直的冲着嫣然劈了下来。   嫣然心惊胆战,躲避了几下,无奈道行尚浅,滚落在一旁,现出原形来,赫然是一只火红毛发的红狐,嗷嗷的叫着。   此刻雷鸣声更加紧凑,几道闪电盘旋而下,将嫣然困在阵型中,嫣然急的团团转,他知大限已到,也不再躲避,索性闭着眼睛,听天由命。   叶兰生看着阵势,虽听闻灵仙一族修成必然要渡劫,便想也不想的也想冲向那阵中。   然而自己浑身不得动弹,身旁掠过一阵疾风,只见那金光乍现的阵法也凝固住了。   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洁白长褛,一柄拂尘挂在身后,尘尾迎风飘扬,显得出尘不染。   那人俯身抱住吓得蜷曲着的红狐,红狐嗷嗷的叫着,看到那人亲昵的蹭着他。   叶兰生看到那人气质脱尘,绝非凡俗之辈,又救了嫣然一命,心升感激,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   多谢仙人出手搭救,红狐是我的朋友,还望仙人还于我!   “那人闻言转身,嘴角一扬道。”他是我的徒儿,何来还给阁下一说!   “叶兰生看清那人长相,一身洁白长褛,面容俊朗,步伐轻盈,眼眸柔和晶莹,周身一股草木芬芳。   叶兰生心中立即想到一人,莫非此人正是嫣然口中声声称着的师父——浮屠仙君;   叶兰生俯身毕恭毕敬的道:“是我唐突,还望仙君恕罪。“白于玉望着眼前衣着朴素,长相普通,唯有一双眸子神采飞扬,看着格外有神。”   我何时说要责备于你,你并无过错,错的是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儿。   “白于玉淡淡道,拍了拍怀中的红狐。”去吧!“红狐一跃而下,接触到地面,片刻金光乍现,幻化成一粉雕玉琢的少年郎。叶兰生欣喜若狂,忙把嫣然揽入怀中,白于玉略有愠色,却也只是无奈的笑笑。”师父你怎么来了?“嫣然后退一步,用单薄的手臂护着叶兰生,阵势分明。   白于玉和曛的微笑,瞬间凝结在脸上,半个月没见到他的嫣儿,一来就这般疏远他,不禁愠色,他扳着脸道:“嫣儿我那一屋子破铜烂铁滚落了一地你怎么解释?到底偷拿了我多少仙丹仙药。”   “我没拿,你是遭贼了,关我什么事没事快走吧。”嫣然闪躲白于玉的双眼,低着头嗫喏着。   "姑且不论你偷拿仙药,你怎可任意逗留人间,趁着你谙音师叔尚未察觉,如此随我回去吧。”   白于玉也不计较,只是思念这小徒弟紧,想着赶紧劝回去的好,莫要惹得谙音一顿惩治,自己也揪心的疼。   嫣然望了望小道士,眼神坚定。“师父我不走了,你剔去我的仙骨吧?我要与小道士厮守一生一世。”   小狐狸脆生生的声音,望着叶兰生,他已经下定决心,师父向来宠自己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姑且放手一搏。   白玉玉诧异,嫣然虽骄纵任性,但从不曾如此义正言辞的违背自己的意愿,而今日为了一个凡人屡次顶撞自己,他有些不知味,像是看着一个孩子慢慢长大,飞离了自己的怀抱,大抵天下的父母都是他此刻的心情吧。   白于玉叹了一口气,这一个两个的经历情劫,自家小徒弟情窦初开,必然遭此劫难,但想到以往众仙下场,心下一横,冷声道。   “嫣儿,别的师父都可以允诺你,只是仙凡相恋,乃是大忌,这事可由不得你。”   嫣然从未见到白于玉这般生冷面孔,吓得缩在叶兰生怀中,叶兰生径直跪在白于玉脚下。   “仙君,我愿代嫣然接受惩戒,还望仙君网开一面,方才嫣然遭遇天劫,身子虚弱实在是难以承受责罚,兰生愿一人代之。”   叶兰生心中笃定,此生呵护小狐狸一人,看到嫣然在他怀中瑟瑟发抖,顿时心如刀绞,若不能护心爱之人周全,又何为大丈夫。   白于玉闻言,才细细打量叶兰生,看到他的面孔,便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叶兰生,叶家?   莫不是和那人有些渊源!白于玉颐首一笑,叶兰生便觉的有着一股力牵引着自己的身体,竟然让自己的双膝弯不下去。   “你既为叶家后代,当以降妖除魔自己任,怎可为了儿女私情这般执迷不悟。嫣儿并非凡人,他身上肩负着千万灵狐性命,他活着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更何况我们能够左右的呢。嫣儿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你真的想要灵狐一族覆灭吗?”   嫣然流出大滴的眼泪,然后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叶兰生,他心中明白,此刻自己就是不跟师父走,天帝知道也是容不得他,还要连累狐族众位长老,哥哥已经不再,自己肩负着狐族大任,他闭上晶莹的双眸,与叶兰生相处的朝夕,历历在目,有这些记忆足矣。   “兰生,我知道你会怪罪我,但你我非族类,生死命也,有缘无分,就此别过吧!”   嫣然取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交付在已经怔在原地的叶兰生手中。   叶兰生眼神哀婉,欲挽留嫣然,却发现自己浑身不能动半分,嫣然将他轻轻放倒,倚着榕树下。   “走吧,嫣儿,我与你谙音师叔的棋局还未定胜负,我可要好好杀杀他的锐气。”   嫣然苦笑,对师父而言,这场情缘,只是一场棋局的时间,而自己好像经历了几年,懂得这刻骨铭心之爱。   哥哥啊,哥哥你到底在那儿,可知嫣儿之痛楚。两人步伐轻盈消失在一片浓雾中,就像不曾来过这般。   小七发现叶兰生的时候,发现他蜷缩在榕树下,眼睛睁的大大的,不说一句话。   问他嫣然去了那里,他便使劲的摇头,肩膀因为激动而颤抖着,眼睛里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众人心照不宣,嫣然乃是仙狐,必然回到仙界,只是关山易渡,情关难破,叶兰生素为修道之人也难逃一劫。 第47章 海幻   自小狐狸走后,叶兰生不复欢颜,整日酒坛不离身,痴呆的靠在那株榕树下,眼神空洞的望着小狐狸离去的竹林,饮酒悲切,凄凄哀哀。   小七看在眼里,痛在心中,眼睁睁的看着师兄自甘堕落。   小七心中堵得慌当真情思这般要人命,平日里欢快开朗的师兄,也被折磨的这般不成人样。   小七心里也堵得慌正寻思着怎么把师兄叫回屋内,天空忽然飘来一阵乌云,刮起来「呼呼」的大风来,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倾盆而至,整个庭院被雨幕环绕,一片氤氲,小七慌忙撑起一把油纸伞,冲入雨幕中。   大雨像是小溪一般流过叶兰生消瘦的脸颊,他依旧是苦笑着,看着那片竹林一片迷蒙之气,仿佛小狐狸离开那日久久不能驱散的雾气,他眼神涣散,眼前映现小狐狸明媚欢快的笑颜,他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小狐狸的脸颊,却是被小七粗暴的一掌拍醒。   小七撑着雨伞看着师兄这般憔悴的样子,放下扬起的手。   “师兄你清醒些吧,小狐狸已经离开,你何苦这般为难自己,把自己弄得个不人不鬼的模样,小狐狸若是知道定然痛心。”   “他走了,临走前也不愿回头瞧我一眼,我究竟是看错他了,既然如此无情无义为何又突兀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叶兰生愤然道,想起小狐狸那日离开决然的背影,没有半分迟疑,那些枕间之话当是虚妄。他举起酒壶,大口大口饮酒,在雨水越发的凄苦。   “小狐狸肩负灵族复兴重任,离开你实在是情非得已,仙有仙规,纵使他与你厮守,人类寿命,寥寥数十载,逃不过生老病死,你是想要他永远活在缅怀你的记忆里吗?   抑或追寻你的转世。若是论自私,兰生你与小狐狸想比更为自私。   况且叶爷爷对你满怀期望,你既被云莱驱逐,当痛定思痛,恪守自己,如此放纵,与废人无异。”   易行云和苏恒出现在雨幕中,这一番话,当场令叶兰生醍醐灌顶,全身通畅,他看着手中的酒壶,冷笑一声,远远的抛弃在一旁。   嫣然你道仙凡禁忌,我偏要逆天而行,收尽天下妖魔鬼怪,让你甘愿回来。   晌午,烈日当空,一个书生模样的的青年,负箧而行,他望着绵延的山势,云雾蒸腾,山木郁葱,丹霞翠碧,两岸猿啼不住。   相传此地乃是云莱仙境,云莱山顶隐约掩盖着一栋栋精致的阁楼,乃是历代仙泽之地,云莱有二长者,大师父南柯,仙风道骨,拥有天人之姿,二师父东流虽已达百岁,但依然是少年姿容,未有一丝衰老迹象。   他二人三年招一次弟子,传业授道,修道的为捉妖师,保护一方平安,修业的为朝廷重要官员,出入庙堂辅佐帝王,修医的为医者救死扶伤,福泽大齐。   他虽然艳羡云莱生活,但入门学费要数十金,非是一般人能够承受,想到此也只能够作罢,只想尽快的翻过这座山,不由叹了口气,最终拿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只盼望着能循到一片水泽润润喉,歇歇脚。他已经行走在这片深林十余日,却不见任何人烟,自己不知不觉似乎也迷失了方向。   忽觉一阵凉风袭来,身上热气顿时消散大半,书生意识到此处不远应有一处水域,才消散暑热。   循着这阵凉意书生踽踽而行,不一会水流声越来越大,青青的湖水从缺口处涌了出来,像条银蛇汇聚在一片低洼处。   四周不知何时升起迷蒙的雾气,朦朦胧胧,隐约还听到有人歌唱的声音,其声缥缈如绕水间,俯耳仔细听之其声冷冷,若美玉相击,箫笙莫能及也。   书生觉得十分奇怪,醉心于歌声之中,身上的暑热也因为这曼妙的歌声全部消散。   须臾,歌声停了下来,书生着急的前往,想要一睹歌唱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望见一处瀑布,飞练千丈,中间云烟浮动,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清,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吹散了几片浓雾,浓雾渐渐散开,露出一片天地。   一块光洁的巨石上坐着一美少年,年不过十六,杏眼桃腮,长发垂胸,肌肤莹然,若美玉生辉。   书生看到惊讶不已,忽然踩到一截烂木头,在空荡的山涧发出沉闷响声。   少年察觉响动,看到自己周遭雾气被风吹散,以及在草丛中窥探他的书生,伸手施法,那雾气不知不觉又重新聚拢了起来,比先前更甚。书生揉了揉眼睛雾气慢慢散去,只听到扑通一声,巨石上空无一人。   书生上前,大为吃惊,莫非是自己出现幻境了。疑惑间正准备洗脸清醒,看到岸上有一条红色的鲤鱼,正在岸上翻腾着,书生赶路多日,不曾饱腹,觉得这是上苍怜悯他,赠他口食。   他小心翼翼的托起那条鲤鱼,鲤鱼仿佛眼中含着泪珠,目光莹莹的看着他。   书生素不好杀生,终日茹素,他心生怜悯,还是把它放回了湖中。   “小鲤鱼快些离开吧,以后切莫贪玩再蹦到岸上,成为别人的口中之食。”   鲤鱼回到水中立马变得欢快,在水中愉快的游来游去却迟迟看着水面上的书生不愿离去。   “小鲤鱼后会有期,赶紧回去吧,我也要继续上路了。”书生含笑,朝着依依不舍望着他的小鲤鱼挥挥手,装满水囊继续上路。   那鲤鱼在书生离去不久在水中幻化成人,上半身是少年模样,下半身却是半截鱼尾,鳞片优美。   他眼神有所疑惑的望着书生远去的背影。为何此人明明饥饿劳累到了极限,却还是这般善良放了自己。   师父曾经教导过自己,知恩应图报,书生眉间笼罩着一团黑气,应该不久会遇到不测,自己一定要回报他的恩情。小鲤鱼欢快的摆动鱼尾,奋力一跃跳过瀑布,循着书生离开的方向游去。   书生继续登山,如有神助,不再像是以往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反而很快循到了下山的路径,步伐也越发的轻盈,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庄,看到码头上七零八落几个人好像是要起航。   只听到一个瘦竹竿汉子吆喝着:“去燕阴码头今天最后一趟,三文钱一次。”   书生一听心下窃喜,自己正是要赶往燕阴,手里捏了捏那块白玉玉佩,感觉只要到了燕阴一切就有希望了。   “老板等等还有我!”书生欢快的跑向小船,只见到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被轰了出来。   “穷要饭的没钱还想渡河,那凉快那里待着去,看着就晦气!”两个大汉一把把瘦弱的年轻人推搡倒地,年轻人呜咽着声声哀求他们。   书生于心不忍扶起地上的年轻人:“兄台何故哭哭啼啼,如此女儿作态?有什么难事可以说出来,我定然倾囊相助。”   那年轻人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哽咽着道:“姑母来信说病重,我出门匆忙忘了银两,我想到姑母可能今夜都熬不过去,她从小极其疼爱我,临终前也不能侍疾,为她尽孝道,又气又急便在这里哭闹了起来。谁知道这些船夫都是些势力之辈分,死活不愿载我,这便让公子见笑了。”   书生见到年轻人原来是个孝子,心下一软,拿出了自己唯一剩下的三文钱递于年轻人。   “兄台尽管登船吧,孝感动天,这是一点心意,希望兄台姑母早日康复。”年轻人看着手里的三个铜板不可置信,擦了擦眼泪,对着书生连连道谢。   书生一路上曲折,卖了家里的地契,家畜才凑齐一百两银子,几番周转好不容易才来到燕阴,眼看燕阴将至自己身上的银两也将用尽,赠送给孝子年轻人再不剩分文。   书生灵机一动从背囊里拿出诗稿走向那个瘦竹竿船夫。“大哥行行好,小弟盘缠用尽,现下手上有着一份自己写的诗词,希望能够抵船资。”   书生虽然家境清拼,但父母自小督促他读书识字,自己又素刻苦,仿那苏秦刺骨,积雪囊萤,不及弱冠便拥才富五车,在乡里远近闻名,又习得一手好字,让村里人莫若能及。   船夫斗大的字不识得,看到那些字,只觉得是歪歪扭扭像是蛇爬行一样,顺手扔到湖水里。   “酸腐书生,我一个字不识得,要这些有什么用处。”忽然瞧见书生身上的一件暗青色长衫,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   “你什么这件长衫倒还是不错,我出门在外婆姨做的衣衫早就穿破,不如用你这件长衫当做船资吧。”   书生一看事情有了转机,慌忙脱下长衫,递与那船夫对换。   “那就多谢船大哥。”跟着船夫上到船上,船晃悠悠前进,望向不远处一片鳞次栉比的房舍,书生心中无比激动,他知道那是齐国最富庶繁华的地方——燕阴。   是他最为钦慕的布衣相国,苏青裴生活过的地方,苏青裴也是自小家境穷困潦倒。   但才智过人,十二岁时被云莱大师父南柯看中,收为入室弟子,年满二十五岁出入庙堂,辅佐先王闵政事,为大齐献计献策,一扫蛮荒,让大齐一跃居于平原四国之首。   只是不幸的是一次围剿楼兰异族,为了救琴王不幸身亡。   书生时常扼腕不止,若是自己一早出生几年便可一堵苏相国风采。   但此次去燕阴并不是为了看望苏相的故居,他还有一则是为了完成父母的意愿,低头捏紧了那块散发着莹莹光泽的玉佩。   船靠岸,书生背着行囊探出头来,贯通南北的燕阴大街两旁绿柳摇摆,柳叶上凝着亮晶晶的水珠,散发碧绿光泽。   残春将逝去,春夏将至,大齐帝都燕阴处处浓绿扑人,仿佛凝固在一个碧绿的梦中,书生迈着欢快的步伐踏入燕阴城门。 第48章 遇贵人   “唉!”小七无奈的叹息着,师兄为情所伤,执意云游,他二人好不容易欢聚,这下好,师兄一走了之,自己再无师兄照拂,平时连说个知心话的人也没有,想罢眼角瞥着那瓶新丰酒,听闻新丰酒性欢,最是消愁绪。小七的手还未触碰到那瓶酒,便被苏恒一把夺下。   “我可不想燕阴再出来一个酒鬼,叶兄只是云游,又不是不回燕阴,你又何必整日无精打采,像是霜打的茄子,这般要死不活。”   苏恒一番斥责,若是以往小七早就张牙舞爪的反驳,今日全身软绵绵的毫无反击之念。   反倒觉得苏恒言之有理,支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裳,强振精神的望向面水居楼下,只见人群熙攘如故,正欲回头,忽然瞥见一着粗布麻衫的书生,被一贼人抢走手中物品。   小七眉头一皱,心下切齿,天子脚下还有人公然作奸犯科,她抽出九节回鞭,纵身跃下二楼。   那书生恍惚,只觉得眼前刮过一阵清风,手上玉佩便不翼而飞,他大声疾呼,贼人迅猛,转眼钻入熙攘的人群,书生环顾左右,贼人已经逃匿的无影无踪,顿时心灰意冷,瘫软的倒在地上。   书生正在绝望之际,忽闻得耳畔一阵鞭声,如惊雷般炸响,一着红色戎装的姑娘从酒楼,凌空而至,她眉眼肃杀,眼神清冷的瞥了一眼书生,足尖轻点,运着轻功,朝着那贼人离去的方向而去。   书生诧异,自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得燕阴的女子这般英武,丝毫不逊色男子。   书生正唏嘘不已,忽然察觉一双柔软的手搭上他的臂弯,少年眉清目秀,着一身藕色薄衫,含笑扶着他身。   贼人正暗自高兴,掂量了下手中上好的羊脂玉,没想到那么个穷酸的书生,还有这般好物,思衬着拿到当铺里,换的半月衣食无忧。   刚刚走到巷子里,瞥见一少女围截在前,贼人冷笑,眼眸精光乍现,小七抽动鞭子鞭子凛冽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响,随即青石板过道上裂开几条细纹。贼人把玉佩收藏在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靠近小七。   小七眉头一挑,甩出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贼人,贼人虽有得一身蛮劲,但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也不知这小姑娘那来的这般御鞭的能力,每一鞭都恰如其分的打在主要部位,让他疼痛难忍,不多会抱头鼠窜,他看身后无人,妄想逃出生天,抓住空隙跑向巷尾,突然一人立在他面前,那人弱冠之年,面容俊朗,束着酱红发带,身材挺拔,眼神清冷,让人望之巍然。贼人被他一瞪,顿时觉得魂不附体,浑身瘫软的靠在墙边。   “你二人大人有大量,小的再也不敢了!”贼人连忙磕头,把石板路磕的笃笃作响,小七收起鞭子嘴角一扬,不屑的望着那吓破胆的贼人。   苏恒不言不语,走向前,将贼人推到在墙边,取下他身上悬挂的那块羊脂玉,入手温热,细腻绝非凡品。   萧暮卿双手接下玉佩,如获至宝,把玉佩抱在胸口,忙作揖道谢:“多谢诸位出手相救,在下铭感五内,请受在下一拜。”苏恒忙着搀扶着他,含笑摇头。   “李兄切莫行此大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时情理之中,况且他二人并非普通人,他二人为燕阴巡捕,定然有责任维护一方平安。”   易行云解释道,见萧暮卿虽风尘仆仆,衣不合身,但眼眸藏神,谈吐得体,必然也是读书之人。   “原来二位为燕阴巡捕,实在是失敬失敬,我初来燕阴,本以为燕阴富庶繁华,便疏于防范,没想到会有贼人公然抢夺物品。”   萧暮卿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自己一向向往的燕阴虽表面繁华却还是有宵小之辈,不过有苏恒一行人维护一方平安,方觉得安心。   苏恒饮酒的手停了下来:“燕阴虽繁华,但富人越富,穷人一直被碾压在脚下,穷人当谋生,有的用劳作换取,有的谋取功名,一朝登科及第,赢得盛名。   然奸诈之辈,挖空心思的谋取他人成果,祸乱社会治安,这也便是我们捕快存在的原因。富庶并非人人所想的那般,百姓们门禁大开,衣食无忧,而是更要加紧防范。”   萧暮卿眼眸一亮,方才以为冷面苏恒难以接近,然说出来的话竟然别有心意,他饱读诗书十余载方明白这些道理,而冷面捕快竟然一言而概之。   “苏捕快思想超前,且年少有为,日后定然大方光彩。”萧慕清心悦诚服,不由称赞道。   “我并未有何宏图大志,只愿天下损人利己之人少些,不再发生诡诈奸巧之行。这些肺腑之言也只能在酒肆中与你们谈论。”苏恒含笑饮酒,他志不在此,但亦看清官场险恶,黎民苦难。   小七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苏恒面前的那瓶酒,望眼欲穿,方才就没有饮上,其味定然醇美,小七不由自主舔舐双唇,刚刚伸出的手被易行云一把握着,对着她摇摇头,意味分明,小七被识破大为窘迫,咳嗽了一声,握紧酒壶,为身旁的萧慕清添酒。   “萧大哥,你为何赶往燕阴,还穿的如此破烂,莫不是路上遭到了贼人劫持?”小七大大咧咧问道,众人将目光转向风尘仆仆的萧暮卿。   萧暮卿饮下一大白,望向窗旁新吐纳的嫩柳,似陷入沉思。   “家父本在燕阴为官,无奈得罪朝廷重臣,被谄媚之言陷害,父亲心灰意冷便退隐山林。半年前父亲忽患恶疾,药石无医,数月便辞世。   母亲伤心欲绝,也随父亲归去。临终前父亲曾言他有一挚友,在燕阴为大官,在母妊娠之时,便与大官夫人指腹为婚,若为女子当结成儿女亲家。   如此我便为了完成父愿,变卖了田产,辗转半年来到燕阴,不巧昨日盘缠用尽。   方才我走到闹市中见一小丫头卖身葬父,与我境况相似,我身无分文,便想着取下这块玉佩到当铺抵押了,帮小丫头为父亲入殓。不想被贼人所见,若不是公子们搭救,我定然半年计划付之一炬。”说罢萧暮卿又是一拜,道不尽的感恩之情。   苏恒颔首,没想到书生身世如此凄惨,自己都朝不保夕,还想着帮助他人,如此心境当为表率。“没想到萧兄看似柔弱,性却坚忍,令人倾佩。”   小七眨巴着眼睛,默默的也为眼前是书生竖起大拇指。“那你可知那大官人姓甚名谁!更何况已经过了十余载,沧海桑田,那个大官人弄不好和你的父亲一般告老还乡。”小七岁言辞犀利,但亦有几分道理。   萧慕卿面沉如水:“父亲所言的挚友,姓昭名阳。只是现在是否还居燕阴,我确实是不知,但愿不是白跑一趟!”萧暮卿握紧手中的玉佩,只愿完成父亲的遗愿,以慰他在天之灵。   “昭阳!”小七反复念了几句,此人名字甚至耳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原来你所说的大官人便是昭阳,你可知昭阳是何人?他却如你父亲所言,在燕阴身居高位,其子昭华便是燕阴恶少之一,性轻浮,好渔色。”   小七对昭华没有一点好印象,一个他,和恶霸之首楚昊天在燕阴只手遮天,行些荒诞行径。   经小七这么一说易行云想起,昭阳为父亲心腹,自己不少与他照面。   “父亲与昭阳交好,他有一女儿叫昭锦瑟,尚待字闺中,昭大人虽大腹便便,脸红脖粗,但其子女面容姣好,昭华公子仪容秀美,昭锦瑟闭月羞花,萧兄若是成了这姻亲倒也是幸事。”   易行云想起来府衙前,父亲就曾提过昭阳之女昭锦瑟,自己当时因为无功名在身便向父亲推脱,父亲看到自己有鸿鹄之志,便不再提及。   若是那日自己糊里糊涂的应承,怕是就碰不到苏恒,也让这萧书生一场落空。易行云言罢望着苏恒俊朗的面庞,不觉扬起嘴角。   “如此诸位当时贵人,竟然对燕阴大官了如指掌。”萧暮卿诧异,他三人虽年少,但谈吐洒脱,言及朝廷命官,竟夸夸其谈,想必他们名义上的捕快,定然出身也不不凡。一般百姓子女哪有这般风度,更不敢言及朝廷命馆,贬责有力。   小七看着萧暮卿这般惶恐,强忍着笑意道。“我等哪里是什么贵人,也只是信口开河。只是昭阳身居高位,向来为势力之辈,你父亲虽与他交好,但事已过十余年,又是口头承诺,他女儿生的凤凰命,恐怕难以接受落魄的你。”   小七平时虽胡闹,但见到这萧性书生着实不易,况她与昭华多有打交道,忍不住奉劝道。   书生却不以为,摇摇头道:“昭阳大人既为父亲挚友,当是信义之辈,但小七姑娘所言不无道理,金玉良言,萧生铭记于心!”   小七也只好作罢,三人为书生置备好行头,让他不至于像是乞丐一般出现在昭阳面前,萧慕卿只得感谢不已,得贵人相助。   萧暮卿拜别苏恒一行人,拿着行囊赶往御史大夫昭阳的府衙,听闻昭阳为易相眼前的红人,定然才华斐然,自己若是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也可出入朝堂,为君上分忧排难。萧暮卿这般想着,步伐也是越发的轻盈。   他欢快的走在前头,身后红光乍现,闪现一俊秀少年,少年睫毛扑扇,望着书生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排细米银牙嗔了句。“傻子!” 第49章 白玉之约   萧暮卿依照苏恒的指示,不多时便到一栋宅前,正红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昭府」,气派无限。   萧暮卿整理好衣冠,走向前去,侍卫看到箫暮卿立马阻拦道:“何人?怎赶擅闯御史大人府衙!”   萧暮卿作揖恭敬道:“小生萧暮卿,受父遗愿特来探望御史大夫。”   “可有拜帖!”侍卫上下打量了一番萧暮卿,见他衣着朴素,不像是大人平日里结交的权贵之辈,不免有几分轻视之意。   “拜帖?不曾有拜帖,我初次到燕阴不知这些规定,还望二位大哥通融一番,这块玉佩便是信物,烦请大哥给御史大夫过目,他定然愿意召见我。”   那侍卫接下玉佩,不由在手上掂量了下,见成色是极佳,不像是一般寒酸书生所有。   “见御史大夫者必有拜帖,不是你这穷酸书生想见就见的,快快离去,莫要站在大门前!”   侍卫连忙驱逐萧暮卿,一把把玉佩塞回他手中。萧暮卿被推搡到一旁,没想到御史大夫的侍卫竟然狗眼看人低,自己信誓旦旦来到燕阴,几番周折竟然连御史大夫的府衙都进不去,不禁心灰意冷,站在府外一筹莫展。   “真是个呆瓜,有贵人相助不牢牢把握,自己跑来碰了一鼻子的灰。”   锦黎闪现身形,立在墙角处,看着萧暮卿那般愁苦模样。   他一路尾随萧暮卿至燕阴,见萧暮卿心地善良,虽自己朝不保夕,却仍不遗余力的助人。   又这般痴傻的来到燕阴大官门前,遇到贵人却推辞贵人相助,执意如此。   锦黎无奈的叹息,只得自己出手让贵人再助他一把了。锦黎正欲前行,脚底传来一阵揪心的疼,他幻化为人半日,鱼尾硬生生分成双腿,每走一步便觉得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却又不得不忍着疼痛,为恩人寻他那命中贵人。   易行云横屏伸纸,伏在案上正在作画,挥舞狼毫。片刻之后,画纸上跃上一梅枝,遒劲有力,只差几点梅花便大功告成,突然一阵怪风袭来,卷起桌案上的未干的墨画,飞向半空中。   易行云慌忙抓着那副水墨图,那张纸像是成了精一般,每次都在他的手快要触及之时,便飞向远方,易行云忙不失迭的追着那副水墨画,在燕阴街头四处奔跑。   锦黎呵呵的掩面笑着,随着易行云一道奔去。   “终于抓到你了,真是奇了怪了,画了幅画倒像是成了精一般!”   易行云终触到那张墨纸,看着遒劲有力的梅干上,不知何时被添上几点红墨,那墨水慢慢晕染开来,红梅相竟绽放,清丽无比。   “易兄你怎么来此?”一旁正愁眉苦脸的萧暮卿,赫然看到易行云出现在御史大人门前,手拿着一张墨宝面色欣喜。   易行云闻言,环顾四周,看到昭阳府衙牌匾,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此。   “方才刮起来一阵怪风,我便追着这张墨画来此,萧兄不是去御史大夫府中,怎么还在门口徘徊?”   萧暮卿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本登门拜见,无奈守卫狗仗人势。说是有了御史大人的拜帖方可入内,我并无甚拜帖,只得思衬着御史大人出府时截住他。”   易行云闻言携着他的手,大步流星的走向那两个看守护卫前,萧暮卿连忙挣扎,这侍卫二人轴的狠,易行云同自己一般也是柔弱书生,怕是要牵连于他。   “来着何人!”那侍卫二人冷面道,抽出随身佩剑,寒光闪闪的对着易行云。   易行云莞尔,拿出随身携带的令牌:“禀告你家大人说是易行云求见,还望大人见我一面。”   那侍卫二人看着他手中的令牌,赫然写着「易相」二字,顿时吓得腿脚酸软,忙收起佩剑。   “原是易太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去通禀我家大人。”   侍卫二人忙低头哈腰,退步走向府内。萧暮卿目瞪口呆,原本以为易行云只是一个书生。   没想到已经有官职在身,他那令牌不知的何物,纯金打造,定然非富即贵。   不及萧暮卿多想,那侍卫面带笑意,毕恭毕敬请他二人入内,昭府朱红大门缓缓的闭上。   锦黎再次出现在小巷里,心满意足的插着腰,也不知他这呆傻恩人会遇到怎样的境况,锦黎转动着黑白分明的双眸,施展法术想要翻墙入内。   忽然门上金光乍现,一身上插笙旗的大汉挥舞着大刀,威风凛凛站在锦黎面前。   “何方妖孽,竟然敢擅闯府中。”门神怒目而视,只见是一俊俏少年,身上红光萦绕。   锦黎作揖,俯首道:“我乃云莱山锦鲤,幻化人形,此次来燕阴,实为报恩,方才恩人入府,我着实放心不下,特想进去查看一番,多有惊扰上神,还望上神海涵,通融一番。”   “凡人之事自有定数,你既修行百年得一人身,就不该眷恋凡尘,你已经助那书生,见到御史大人,功德已满,就此回去吧。念你知恩徒报,此次饶你一命,下不为例。”门神言罢,幻化一道金光回到门上。   锦黎吐吐舌头,好个不近情面的门神,思衬着或许问问族人可有什么障眼法避开这门神,进入府中,早知有着劳什子门神把手着,也不让恩人入内了,锦黎一边懊悔着一边往燕阴护城河旁走,突然发现身上的鳞片开始脱落,方才就顾着捉弄易行云,竟然忘了时辰,自己需两个时辰入水一次,不然则鳞片脱落而死,锦黎纵身一跃,跳入护城河中。   激荡起一大片水花,正好惊起一在河边打盹的乞丐,乞丐看到一锦衣身形落入水中,正准备喊救命,半晌却不见水面有任何动静,只当是自己眼花缭乱,继续裹着荷叶打盹。   “贤侄何故亲自上府?早间易相还曾提过贤侄在府衙当差,可是有什么难事?老朽定然相助。”   昭阳捋着山羊胡子,打量着身姿挺拔的易行云,自己多次向侯暗示锦瑟已经到了出阁年纪,易相由于易行云无功名在身,多次推辞,莫不是易小公子想开了特意上门求亲。   “伯父,侄儿并无难事,只是在下的挚友特意有事拜访与您,暮卿你说于伯父吧!”   易行云看向萧暮卿,萧暮卿看到昭阳府中,假山顽石,小桥流水,亭台轩榭,雕刻精良,是他平生未有所见,早已呆滞,易行云赶忙拽了下萧暮卿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   “小生见过御史大人。”   昭阳眯起绿豆小眼,打量着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颔首道:“小公子所为何事?老夫并不识得公子吧!”   萧暮卿拿出一块白玉,奉给身旁的侍卫,侍卫递于昭阳,昭阳白玉入手,只觉玉身温热,见白玉上镌刻一字「嘉」忽往日种种接踵而至。   “嘉,萧嘉,小公子莫非识得我萧兄?”昭阳面露喜色,在十年前他同萧嘉一见如故,两人商榷古今,品茗咏诗,好不自在。   又一同入朝为官,无奈萧嘉为人正直,刚正不阿,被人陷害,自此萧嘉心灰意冷,辞官归隐,两人交集也就此断绝。   易行云见昭阳如此,笑着道:“哪里是认识,眼前这位便是萧嘉大人长子萧暮卿,萧嘉大人一声清贫,死后未留一物,只留下只言片语让萧兄在他百日之后奔赴燕阴,与昭小姐结为连理,今日我实际上是带着萧兄向昭小姐提亲,伯父您不会忘了二十年前的指腹为婚吧!”   昭阳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指腹为婚确有其事,那时他二人同在朝为官,前途大好,谁曾料到,萧嘉官场失意,自己的后代与贫民无异,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难道去喝西北风不成。   但易小公子在此,他不敢露态,只得惋惜道:“没想到萧兄已经归去,难为贤侄千里迢迢来此,我心甚慰,小女尚待字闺中,真乃天意如此,我晚间知会小女,提亲之事晚些再议,贤侄这几日舟车劳顿,先休息一番吧。”   昭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表态,也不公然拒绝,暂且稳住局面再说。   他本盘算着易行云为他的乘龙快婿,那曾想冒出来萧暮卿这等人,搅乱他一番计划。   易行云和萧暮卿点头,易行云用过晚餐,想到晚间还要辅佐小七功课,便匆忙拜别他。   萧暮卿的卧室内堆满书卷,都是他平生未曾所见,慌忙取下通读,便觉得通体舒畅。   夜凉如水,红烛摇曳,屋内传来一阵阵瓷器摔落的声响。   “哼,父亲你当真是要把我嫁给那个土包子不成?”昭锦瑟一双凤眸湿润,盯着眼前一脸赔笑的昭阳,气愤的把身旁古玩通体摔落一地。   “乖女儿,父亲这也被逼无奈,当时那易小少爷在前,易小少爷事前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若是公然拒绝,让他易相如何想我,你可知伴君如伴虎,我虽是易相身前的红人。   但易相一向注重名声,若是知晓我违背二十年前的约定,定然怒不可遏,若是父亲失宠,我们昭家算是在燕阴无立锥之地!”   昭阳无可奈何的道,虽人人只道他为易相身前红人,自是风光无限,但易相为人凛然,最见不得非君子行径,自己亦不敢造次。   “父亲你这是畏手畏脚,这二十多年的事,谁还记得,妹妹正直青春年华,让她嫁给一个穷小子,耽误年华不说,你脸面上也无甚光彩。”   昭华闻言有一穷小子向自家妹子求亲,想着一向好面子的父亲如何解决,连寻花问柳的心思也没有了,径直奔向自家妹子闺房。 第50章 思华年   昭阳回身看到俊逸非凡的儿子昭华,一时怒意丛生:“我当你是死在外面了,整日寻花问柳,没有一点出息,让你入朝为官,你倒好玩物丧志,还玩起了男人。你说说你这些日子去了那里?”   昭阳对自己的大儿子与对女儿的态度截然不同,虽生的一双珠玉儿女,大儿子风流成性,终日留恋花街柳巷,昭阳已经对他死心。唯独小女儿虽是骄纵些,但体贴嘴甜,让自己得到一丝安慰。   昭华看到父亲锅底般黑的脸,不由胆寒:“这几日与国舅爷吟诗作对,一时忘了回家的时间,还望父亲谅解。”   昭阳闻言,脸色更是铁青:“吟诗作对?你几时会吟诗作对,作出来还不是让人贻笑大方,莫要是诓我,我看你将那些银两尽数花在外面那些妖精身上。”   昭阳简直怒发冲冠,他这儿子半斤八两他是摸的清清楚楚,那些风雅之事,也都是他的那些侍从有些墨水偷偷告诉他的。   昭华看到自己的父亲雷霆大怒也不敢再多言,只得一张秀脸通红,低头站在一旁。   “父亲你便把那个土包子赶出去吧,我不愿嫁给他,我心中只有云哥哥,容不得别人。”昭锦瑟提及易行云,面色羞红。   早在年少便痴心于他,名门之后,芝兰玉树,那里是一个土包子能攀比的。   昭阳面露难色:“锦瑟此时不可如此草率,我已经应承萧暮卿住在府中,外界定然也传的沸沸扬扬,我入赘了一个寒门女婿。   若是贸然撵出去恐遭人诟病,也影响你女儿家的声誉,若是易侯知晓,你与易小公子之事恐难成。”昭阳老谋深算,分析当中利害。   “父亲不妨杀了这萧暮卿,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抛掷在荒野,也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昭华做了一个杀的动作,如此是动不得,说不得,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   昭阳一记白眼,愤怒的拿着折扇敲打着自家儿子:“愚不可及,你可知他认识谁?苏恒,琴王世子,现如今在燕阴人称冷面捕快,这等暗度陈仓之事那里能惹得,你莫不是想要像你那狐朋狗友孔雪笠一般下场!”   昭锦瑟顿时沮丧,莫不是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土包子。“父亲如此说来,我便是要嫁给那个土包子不可,你非要是这般狠心吗?”她双目氤氲,一副楚楚可怜。   “非是如此,既然我们是动不得他,赶不得他,可以陷害于他,若他是病死,便是与我们无关。”昭阳心生一计,他怎么忍心自己的女儿嫁给易落魄书生,后路早就想好。   “父亲此话何意?”昭华摈退左右,房中只剩他三人。昭阳的嘴脸在荧荧烛光中显得面目可憎。   “你二人依计行事就好,华儿你这几日在府中,不要出去寻欢,你只有这一个妹子,一损俱损,若是锦瑟嫁的不好,你个做哥哥的也难逃其咎。”昭阳对昭华下了禁足令,昭华自知理亏,只得俯首接受父亲命令。   春意闹枝头,黄鹂啾唧,斑竹碧纱窗下,坐一抱着书卷的少年,少年目不转睛,一目十行,恨不得将书本拆吃入腹。   萧暮卿自入昭阳府中,见到汗牛充栋的藏书,喜不自胜,终日书不离手。见春意尚好,便正襟危坐在十里亭下,醉心读书。   忽然鼻翼间问道一阵茶香,萧暮卿移开书卷,看到一双纤纤玉手,往上望去便见到一着盛装的二八女子。   她眉似初春柳叶,含雨愁云,脸似三月桃花,玉染花痕。薄施淡扫,玉貌娇颜。萧暮卿手中的书卷一松,顿时看的痴呆不已。   女子掩袖含笑,朱唇轻启:“公子读书伤神,喝杯茶水提提神吧。”说着便递给萧暮卿一杯玉盏,萧暮卿接下玉盏饮下,入口芬芳四溢,提神醒脑。   “此茶为何茶?味道竟如此独特,还是小姐沏茶手艺高超,使得茶味芬芳四溢,不同凡响。”   “此茶命唤「暮春」无公子说的这般神乎所以,只是烹茶水时用的水乃是朝露,汲取天地之精微,茶具皆被杉松脂所熏,所以其味独特,香味持久。”女子齿若编贝,又懂得一番茶道,让萧暮卿目眩神迷,觉得魂魄已出窍。   “哈哈,妹妹何时懂得茶道,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浑然不知。”   一人朗声道,萧暮卿循声望去,见那人风度翩翩,丰神俊秀,与女子眉眼有着几分相仿。   女子见到男子嗔了一下,回眸轻飘飘的对着萧暮卿做了一个万福,便迈着莲步,在一帮丫鬟的簇拥下离去。   “萧兄可是看上在下小妹?小妹素喜欢读书人,萧兄这般痴迷书卷她必然新属。”昭华含笑道。   “不知公子是?”萧暮卿方回过神来。   “在下昭华,方才那是我妹妹昭锦瑟,可还符合萧兄心意!”   昭华也不想在故弄神虚,一言道破,自家妹子出落的亭亭玉立,定然讨得这穷酸公子欢心。   萧慕卿闻言,原来是锦瑟小姐,心下顿时温热一片,小姐平易近人,还亲手为自己烹茶,才貌双绝,娶妻如此,当是平生一大幸事。   “原来是小姐,华公子有礼。”萧暮卿看向不请自来的年轻人,仪容秀美,貌似潘安,不逊宋玉。   “暮卿,与舍妹婚约在身,若你二人成了好事,你也应当叫我一声大哥,何必如此生分呢。”昭华爽朗一笑,握住萧暮卿的手腕,共同入座。   萧暮卿闻言,面色欣喜:“如此说来锦瑟姑娘是同意……”   萧暮卿心中不禁欢呼雀跃,锦瑟姑娘才貌双全,虽一面相逢,不知是否知情恰意,但昭华所言定八九不离十。   “小妹已经首肯,只等着父亲为你俩等下日子,暮卿啊,这些日子你便在府中安心住下吧!”昭华道。   萧暮卿简直乐不思蜀,一下午都沉浸这突来的喜讯中,自己多番磨难总算是有所回。   他望着举目青翠的景色,也看不下书来,忙休书一封,知会自己在燕阴结交的挚友易行云。   自此昭锦瑟常伴萧暮卿读书,萧暮卿读书时她便侍奉在一旁,为他沏茶驱蚊,从不假手于人。   箫暮卿为这软玉温香,撩拨的不能自持,每日便如浮在云端一般。但始终以礼相待,不敢逾越半分。   一日春和景明,绿阴袭人,窗内珠帘隐隐,香雾沉沉,昭锦瑟望着身后的萧暮卿,她眼神流转,含着默默柔情,萧暮卿握着她的葇夷,两人低头画扇,一副鹣鲽情深。   深深的刺痛了锦黎的双眼,锦黎指甲都要嵌入树皮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看着二人作画,一副琴瑟和睦的模样,羡煞旁人,锦黎只觉得揪心的疼,痛苦的都要呼吸不出气来。   身旁白微见状,忙拿下他那双手,心疼的为他揉捏。“你这又是何苦,唤我帮你躲过门神来到这里,怎地见了恩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莫不是什么恩人反倒是仇人?”白微瞧着二人,郎才女貌,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哼,他倒好在这里温玉暖香,枉我为他白白担心半日。”   锦黎满腹委屈,他自那日无法入府便着急不已,找上了自幼与自己交好的白微,白微乃是白龙真身,修得仙体,道法高出自己许多。   自己好不容易逃过门神火眼金睛,来到府内便见到这般情形,觉得难受异常。   “既是报恩,见恩人无恙,他与御史大人之女,琴瑟和睦,我们便回去吧。”   白微劝阻道,他二人本在碧水天同修仙道,自己一早渡过劫难,小鲤鱼命中有一劫,自己便等着他渡此劫,二人方得道升仙。   但见到锦黎却依旧咬牙切齿,望着那对璧人恨不得将两人焚烧,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   不多时,一小厮上前通报,他二人闻言,相互扶持着,走出清风阁,锦黎二话不说,紧随其上,白微正欲望继续劝说,看到离去的锦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得悻悻跟上。   御史大人一向布散好施,每逢初一十五,便携带府中众女眷去城郊难民村,进行派发米粮,萧暮卿与昭锦瑟同辇,一同赶往燕阴城郊。   燕阴城内虽说是繁华富庶,但城郊往往聚集着从各地赶赴的难民,妄想着入京畿乞讨营生,苟延残喘下去。   府衙大人恐影响燕阴秩序,便不准他们入城,朝廷官员心照不宣,默然允诺。   昭锦瑟虽为富家子女,依然亲自为难民盛粥,难民们蜂拥而至,昭锦瑟始终面带笑意,未有一丝厌烦,不停的为难民盛粥。   萧暮卿远远的望着,看着昭锦瑟心里更是一片柔软,昭锦瑟不绝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两人皆是彤云上脸。   在昭华的带领下,萧暮卿一行人来到一块偏僻之处,昭华停下了脚步,望了一眼昭锦瑟。“妹妹,你自幼体弱多病,里面多是患了疫症的人,你不便前去。”   “无妨,哥哥我们正缺人手,多我也多一份力量。”昭锦瑟执意入内,昭华面露难色。   “华公子,让我去送药吧,锦瑟小姐乃是女流之辈,身子孱弱,恐有性命之虞。”   萧暮卿自告奋勇,他亦担忧锦瑟姑娘有什么差池。昭锦瑟软绵绵回眸望了他一眼,满是感激之意。   踏入隔离室,屋内满是药材味。几个形销骨立的人卧在草席上,奄奄一息,似乎快要咽气。   萧暮卿初见此等景状有些胆寒,但想到锦瑟一介女流之辈都不惧怕,自己大丈夫又何惧之有。   便壮着胆子走到一位老妇人面前,端着一碗汤药喂她,老妇人喘着粗重的气息,仿佛已经到了大限,喝着萧暮卿端着的汤水。   “老人家,你喝慢点!”萧暮卿心里一阵苦涩,齐国边境多灾多难,又恰逢天灾人祸,不少难民逃到京畿,老人无任何保障,又患得疫症,真是可怜。   思衬间昭华一行人已经不知不觉的离去。老人突然剧烈的咳嗽,萧暮卿忙为老人顺气。 第51章 多少恩爱会,转眼过云烟   “老人家,你喝慢点!”萧暮卿心里一阵苦涩,齐国边境多灾多难,又恰逢天灾人祸,不少难民逃到京畿,老人无任何保障,又患得疫症,真是可怜。   思衬间昭华一行人已经不知不觉的离去。老人突然剧烈的咳嗽,萧暮卿忙为老人顺气。   老人丝毫没有好转,顿时瞪大了双眼,朝着萧暮卿吐出一口鲜血,萧暮卿忙掩袖遮盖,却已经避无可避,老妇口吐鲜血,吐满他一身。   沐浴完毕,丫鬟们将昭锦瑟的衣服尽数焚烧,屋内烟炉袅袅,篆拂瑶窗,熏着阵阵艾香,昭锦瑟撩开蒜垂银线,走向前堂,昭阳昭华已经立在一旁。   “锦瑟,你可是让御医给仔细看了?这疫症甚是迅猛,都是你这哥哥,竟然行此险局。”昭华忙关心问道,见昭锦瑟容光焕发,并无不妥之处,心里方稳妥。   “父亲大人放心,孩儿未曾踏足那瘟疫之地一步,哥哥虽平时不济些,但此次心思甚是缜密。   若我们贸然害他,赶他走,定然惊动整个燕阴,那些达官贵人都准备看我们的笑话,这让萧暮卿传染上疫症,他病死便与我们无关,真是妙计。”   昭锦瑟玉面娇颜,此时却露出凶狠的目光。她这些日子假意倾心于萧暮卿,实际则是一步步的算计他,直至让他染上瘟疫。   “算他有点脑子,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萧暮卿病死,期间锦瑟你切莫再靠近他了。”   昭阳不放心自家宝贝女儿,又是一番叮嘱。他虽与萧嘉相交甚好,但已经是陈年往事,他这老兄弟怎得这般迂腐不堪,送来一个穷小子,张口闭口,就是指腹为婚,扰乱他的一番计划,自家女儿生的凤凰命,可不是那野鸡命。   “如此便等着萧暮卿病入膏肓吧!”昭华露出一抹奸诈的笑意,只等他萧暮卿命丧黄泉,自家妹子也好摆脱这穷小子。   自那日义行后,萧暮卿回到府中,便觉得身子大不如前,读上半日书卷便觉得神思困顿,全身软绵无力,胸内更是一团积郁,时常常咳嗽不止,不消数日,他便脸颊凹陷,身形消瘦,明明温煦三月,春风拂面,他也觉得如坠冰窖,身上虚汗不止,于是时常将自己关在屋内,闭门不出。   昭锦瑟自那日起,也不与他往来,昔日的温情缱绻,顷刻间不复存在,萧暮卿时常立窗前,望着那衔泥的春燕,双双绕着着屋檐忙碌,春雨润如酥,远处缥缈的湖中传来一阵凄婉哀怨的曲调,其声如泣如诉,让人闻之肝肠寸断,亦勾起了萧暮卿心中的苦涩。   本想着得到昭锦瑟姑娘的垂青,自己能在御史大夫这里谋求一席之地,谁知突然染上恶疾,落得个半死不活,锦瑟也对自己避之不及,也好,锦瑟正直年华,自己残败之身,也是误他人青春。   思衬间,见到一众小厮入内,鼻子上都蒙着白布,为首的是一芝兰玉树的贵公子,昭华望着面色惨白的萧暮卿,露出难色道:“暮卿你也知道你自己的病情,府中家眷众多,恐他人染上恶疾,我与父亲思量再三,只得委屈你到梅苑小住片日。等待你的病痊愈,再回来与舍妹成婚不迟。”昭华说着露出一副哀伤的神情,博取这傻书生的信任。   萧暮卿望着千条翠柳,丝丝缕缕的飘扬,满眼都是醉人的碧绿,独独不见美人的身影,他无奈的闭上双眼:“如此,我这就随华公子前往。”   他没有一丝的拒绝,心如死灰般,哀莫大于心死,相思之感更甚于身疾。   昭华眼神里闪现一丝得意之色,很快又是一副同情的神色,将萧暮卿带梅苑。   梅苑年久失修,早就不复往年繁荣,一片破败,与富庶的昭府,似是格格不入,像是被人遗忘的一角。   唯有初春的早梅,倚着西窗,一枝傲寒,迎风怒放,为这庭院添上几分色彩。   萧暮卿拿着自己的行囊,望着满院凄凉,心里亦是苦闷,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入厢房,却是眼前一花,直挺挺的昏倒过去。   锦黎眼疾手快,接住了即将倒地的萧暮卿,几日不见看到萧暮卿,他已然形销骨立,锦黎心痛不已,扑扇着长睫,几乎的要落下泪来。   “他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怎得如此状况?”锦黎问向一旁的白微。   白微托起他的手腕,细心诊脉,半晌悠悠道:“他是患了疫症,寒气入体,无法排出,才会是这般情景,这疫症本不是什么难治之病,只是他平时饮用的汤药中被人加入了毒性药材,才导致箫公子病情加重,没几日便半死不活。”白微皱着眉头,心中不由切齿,如此孱弱的书生还有人欲杀之。   “什么!那是何人所为?公子向来心善,怎会惹得恶人?”   锦黎急忙问道,一边用自己的身子为箫暮卿取暖,无奈自己乃是鲛人,生来没有体温,身子冰冷,靠着他这般也是无济于事,说着眼睛里涌现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那泪珠顷刻间化作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很快铺满白微他们周围。   白微是最见不得锦黎这样,赶忙哄着:“黎儿,你莫要哭了,谁人所为,我是不知道,但我知萧公子现如今奄奄一息,再不加以救治,恐怕魂断于此。”白微语气加重,锦黎忙止住哭泣。   "那如何才能救治公子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不仅仅是疫症,患得相思之苦,才会是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白维望向不谙世事的锦黎。   “我这便把那锦瑟小姐请来,救治公子。”锦黎提到锦瑟便觉得心里升起无名之火,他最帅见不得昭锦瑟与公子在一起,见他俩执笔画扇,便觉得心里被针密密麻麻扎着一样,千疮百孔。   但萧暮卿濒临垂死,只得请那昭锦瑟来。锦黎正欲起身,白微含笑摇摇头。   “非是要真的锦瑟小姐,况且锦瑟小姐若是对萧公子有情,公子如此惨状,怎得不见她的人影,怕是这傻小子中了别人的圈套,御史大夫身居高位,怎会平白无故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麽一个穷酸小子。这小子误中美人计,美人实为毒妇!”   白微无奈长叹,官场之中,儿女婚姻,其实为权谋的联手,更是为了巩固彼此在朝中的地位,萧暮卿虽有一身才华,但无甚靠山,又无依无靠,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必然是被人白白害死。   锦黎初涉人世,听得迷迷糊糊,隐约明白是有人要对公子不利,但心目中所想的还是如何救治萧暮卿的病症。   “小白,你别绕弯子了,快说如何救治公子吧。”白微看着火急火燎的锦黎,低头查看萧暮卿的病情,见他气息奄奄,确实是不容耽搁。   “黎儿,你站起来,我需将你变成锦瑟小姐,你这些日子假扮锦瑟,待萧公子痊愈,你再同我一道修仙,他是你的劫数,希望你把握分寸,切莫忘了你我修行得道之约。”   白微振臂一会,锦黎全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不多时便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着彩色华服的女子。   白微心中五味杂谈,他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情之一字,说不清道不明,一个人的情,不过瞬息湮灭。   他百年前也曾遭遇此劫,不知那人,现如今转托何处,是贫是富,是老是死……   往事如风,再也循不到他的踪迹,自己亦不再是那副心境,只盼望着锦黎及早顿悟……   枕上三更魂梦断,无人怀中莺燕语。只听得一阵清脆铃声,那声音清脆悠扬,如镇魂安曲。   萧暮卿强睁双眼,借着稀薄的烛光,见到床头侧身坐着一人。衣着彩锦,云鬓金摇,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锦瑟……”他喉咙干涩生疼,出声嘶哑难听,慌忙缄口不言,自己这么个鬼样子,怎么能让锦瑟看见,慌忙躲在纱帐内。   锦黎闻言,转身看到萧暮卿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几乎欣喜欲狂,虽是幻化他人模样,但亦能侍奉公子身边也觉得心满意足。随后萧暮卿眼神有所闪躲,慢慢拉下床幔。   “公子为何避而不见?”锦黎打开床幔,着急的问道,莫非自己露出什么破绽?   萧暮卿别过脸去,眼神哀伤:“小姐当是千金之躯,怎么来此污秽之地,况且我恶疾在身,小姐还是离去吧,贱命一条不值得怜悯。”   他虽见昭锦瑟心中欣喜,但想到多日自己疾病缠身,她也不曾探望,未免心下不满。说罢又是好一阵咳,嘴角渗出点点血丝。   锦黎慌忙用手指为他抚去,心里亦是滴血般的疼痛。“你这说的什么丧气话,什么贱命不贱命的,你命由己不由天,你给我把这碗药饮下,切莫再说死的。”   萧暮卿诧异,望着突然性情大变的昭锦瑟,虽不像之前温婉模样,变得率真异常,但自己更喜欢后者的坦荡。接下锦黎手中的药碗,一口饮下,多日苦闷也一扫而空。 第52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燕阴府衙   易行云收到书信,喜不自胜,慌忙又通读了一遍,忙神采飞扬的对一旁正在擦拭剑身的苏恒道:“萧兄成了,他已经得到锦瑟小姐的垂青,我看不日便会喜结连理,苏恒我们过些时日边提着酒上门祝贺吧。”   苏恒停下擦拭,亦为萧暮卿欢喜,他虽生的穷苦命,但命遇桃花,竟然能得贵家小姐真心,也算美事一桩。   “此事当真?莫不是萧大哥被人诓了吧,你们可知昭阳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他在朝中趋炎附势,为势力之辈。他怎么会将萧大哥这等出身的人放在眼了,若是你俩我倒信些。”   小七漫不经心的说着,接下易行云手中的信函,始终深信不疑,她要看看那个老狐狸,究竟又玩什么把戏。   易行云也露出几分担心,昭阳一向与父亲交好,更为父亲幕僚,深受父亲的倚重,怎么会是小七口中奸诈之辈,若是如此父亲岂不是也同流合污……   “既心下忧虑,过几日我们便上门查看,看是否真如萧兄所言,已经为座上宾。”易行云考虑再三道,只得出此下策,希望萧兄苦尽甘来,抱得美人归。   梅苑;   金炉香尽,更漏声残,剪剪轻风,卷起寒意,月移花影,倾泻栏杆,屋内映着熹微烛光。   自萧暮卿醒来,锦黎便常伴他左右,为他侍疾,萧暮卿虽心有疑虑,锦瑟乃千金之躯,如何是偷偷潜入梅苑。   但亦被她一双桃花眼灼的情不自已,那些话也不自讨没趣的提及。   锦黎为避免露出破绽,时常笑而不语,一副温顺谨良,立在萧暮卿的书案前为他碾磨。   萧暮卿文采斐然,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章拙作大功告成。   看着一旁温顺的锦黎,心下一片柔软:“锦瑟,你是大家闺秀,应是识得些字吧?你看这篇文章可有弊端?”萧暮卿眼含笑意,握住正在研磨的锦黎玉手。   锦黎怔了怔,觉得心跳如鼓,随即骨碌碌的转动眼珠:“不曾,父亲说过女儿家就应相夫教子,书卷一类的知之甚少。”萧暮卿不禁惋惜,锦瑟姑娘蕙质兰心,若通达书礼,定然不逊男子。   “那你可识这个字?”萧暮卿左手握住锦黎的细腰,右手执起白毫,沾满浓墨,在宣纸上落下一字。那字清雅俊逸,笔笔饱含深情,一个「情」字跃如眼帘。   锦黎指触宣纸,望着那字不明所以,饱含水光的眸子,湿漉漉是望着他,只听萧暮卿沉吟道:“情,你可知情?”   目光灼灼望着怀内的人儿,殊不知这具美丽皮囊之下,是另一人,那人亦爱自己深沉,甘愿为药引救治于他。   锦黎敛眉,他看着那字便觉得心里疼痛,语不成调,一时哽咽在嗓子里,只听到萧暮卿,望着窗外皎月沉吟:“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破,满眼相思泪,情之一字,唯堪不破而已,我只愿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锦瑟能知我解我,便无所求。”他别无所求,只愿抱紧这怀中人。   不知何处风萧萧,卷起桌案上的宣纸,那笔笔深情的「情」字,便逐风飞出窗外,越过屋檐,钻漆黑的夜幕中,不知落入何地。   “愿解君相思意!”锦黎莞尔,见那张宣纸消失不见,心中苦涩难以言表,他知萧暮卿钟意的乃是昭家大小姐,昭锦瑟那里是自己这么个冒名顶替之人,却无可奈何,待公子痊愈了再说吧。   “锦瑟为何我拥着你这么久了,你身上还是这般冰冷?”萧暮卿心下奇怪,只觉得锦瑟的身子自己这般拥着还是那么冰冷,不像是常人体温,不由好奇问道。   锦黎侧目把眼眸移至别处,喃喃道:“恐怕是夜深露寒,我自由身子虚弱,体温低于常人,不打紧的。”   说罢慌忙挣脱萧暮卿的束缚,为他收拾床铺。自己本是鲛人所幻化,鲛人常年居于水中,常年通体冰凉,方才是自己大意,与他靠近才露出破绽,自己已经伴随萧暮卿半月有余,他身子也日渐爽朗,大恩已报,再也没有理由再此处逗留。   锦黎细心关住门扉,忽然一人猛然握紧他的手腕,大力的拉扯着他的衣袖。   “你是疯了小白!”锦黎一身锦衣被扯的七零八落,臻白如玉的手臂露在凄清的月光下,上面却爬满了丑陋的伤痕,甚是触目惊心。他挣脱白微的双手,慌忙用衣袖掩盖着。   白微凄惨的笑着。“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那日我是如何同你说的?给你的那些药材都是浮屠仙君种植的灵丹妙药,足够他痊愈,你又何苦自残,用鲜血为他做药引,白白废去百年道行?他爱的始终是那御史小姐,甚至都不曾见过你的面容,你这又是何苦?”   锦黎恢复了自己的面容,他握紧手腕,丝毫不曾后悔,废去百年道行又如何他只愿公子幸福安康。   锦黎一咬细白的牙,并未犹豫道:“公子于我是救命之恩,法力可以修,而公子修得百年才得这一世,小白你可有法子让锦瑟小姐回心转意?”锦黎一心记挂在萧暮卿,就连他走后之事都为他思忖。   白微脸色不悦,看着这痴情的小鱼儿,无奈叹息道:“非是要什么回心转意,锦瑟心不在萧暮卿身上,萧暮卿这次恶疾缠身怕也是与那锦瑟姑娘脱不了干系,人类世界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破的,我看萧公子这病也好的七八分,这是碧瑶草,能够治百病,你给他吃了,根治他那疫症,便随我回碧水天潜心修炼,莫要再入凡尘。”   不等锦黎回应,白微已经从怀中掏出个白玉瓷瓶递给他,锦黎心下一沉,望着那人紧闭的门扉,心底一片悲凉,该来的总会来。   “可否在宽限些时日,好哥哥,你也看到公子现在已经是离不开我,况且这御史府中,人心险恶,我们一走他岂不是还要被宵小之辈所害,你是仙人,怎能见死不救?”锦黎压抑住心中悲凉,只愿多留一刻在箫暮卿身边。   他本就极其宠黎儿,念及他年幼,又初次面临情关,心疼不已,心肠顿时软了下来,敛了敛怒气,柔声道:“他的姻缘自有定数,我知你心属他,你将这碧瑶草与他服下,只当是梦一场罢了,一切都是虚妄的,人类寿数寥寥几十载,转眼即逝。你亦以血做药引,报得恩情,从此与他两不相欠,专心修的仙道。”   锦黎见白微口气如此坚定,不觉簌簌流下两行清泪来:“小白我不愿与他分开,哪怕只有这一世,我也甘之如始。”   白微又气又急本俊朗的面孔,霎时涨的通红,厉声道:“他还不知你的身份,若他知道你假扮昭锦瑟,还是男儿身他会作何感想?再记起这些时日与一个披着虚伪皮囊的人朝夕相处,知你是鲛人还会同你厮守?况且你的寿命长达百年,真的能够同他厮守到白发苍苍?黎儿你不要任性了!”   锦黎见他说的几分道理,可是一想到与箫暮卿分别在即,便觉得如同刀劈柴斧剁般生疼,半晌道:“小白再容我些时日,公子痊愈后,我定然跟着你会碧水天。”   “黎儿我并非想要逼你,只是不忍见你这般沉沦,若不及早抽身,恐怕你深陷泥沼,难修仙道,几百年努力付之一炬。”   白微见到锦黎被自己一番话来,面色惨白,整个人形神恍惚,也不赶再逼迫,长叹了一口气,叮嘱道:“我过些时日再来接你,你自己好好思衬吧!”   说罢化作一条白龙,转眼间钻入云层中,消失不见,锦黎手心稳稳躺着一株瑶草。   锦黎无奈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萧暮卿。也罢,能留一日便是一日。   忽然觉得一只温热的手抚摸上来,只见夜幕中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锦黎心里一颤抖,莫非自己与小白的谈话被萧暮卿听到,还未察觉过里啊,自己便被萧慕卿冰凉的嘴唇覆上……   第二日锦黎正为萧暮卿煎熬着草药,一面望着在书房读书的公子,觉得干劲十足,突然听到一阵鬼祟的脚步声,抬头便见,一仪容秀美的贵公子,那公子见了自己,像是见了鬼一般,锦黎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却想不出来自己究竟与这人有何关系,便埋头煎药也不搭理。   “妹妹,你怎得在此处?”昭华眼睛瞪得大大的,自己本壮胆来看看萧暮卿有没有死透,不想撞到自家妹子,自家妹妹不在秀楼绣花,怎么跑到梅苑这等鬼地方。   好像还在煎药,莫不是救那穷酸书生,昭华扭头,正好看到萧暮卿手拿折扇,言笑晏晏的望着自己。   “华公子别来无恙啊——”那声音爽朗,红光满面,哪里是将死之人。昭华看着与自家妹子别一无二的人。一时满头雾水,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53章 双生美人   一时大厅内噤若寒蝉,隔着屏风,隐约看到梨花木椅上,端坐着两位玉貌娇颜的女子,她们一人着彩色服饰,一人着粉色服饰,望着彼此,皆是鄙夷之色。   昭阳上下打量,这二人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生的是一模一样,半晌也未曾分辨出那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说这如何是好?你二人究竟谁是我的亲生女儿?”昭阳急的团团转看着二人,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昭锦瑟,楞是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粉衣锦瑟一甩水袖,眼神狠戾的望着对面的人:“你这妖精为何幻化我面容,定然是心怀不轨,又或者是形貌丑陋,借我花容月貌掩饰自己狰狞面容!”   彩服锦瑟不急不慢,抿了一口热茶,端的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妖怪?你倒是先问罪于我,我好端端的在府中,怎么会是妖怪,我看是你血口喷人,定是你想要将我取而代之,才行此行径。”两人一番争论,堂上的人看的更是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分辨。   萧暮卿更是诧异,锦瑟小姐与自己相处半月有余,怎得会冒出来两个,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端量半晌,发现粉衣锦瑟过于浮躁,因为争辩而面红耳赤,与自己认识的那个温婉可人的锦瑟,大为不同。   那彩衣锦瑟却淡定自若,慢悠悠的品茶,仿佛置身事外,过于的淡定,也显得可疑。   昭华向前一步,轻摇折扇,一副信心十足。“妹妹们,我记得八岁时,我俩顽劣不堪,那时我惹你生气,你佯装拿刀砍我,不甚劈到驴脸,你们谁还记得当时那刀,劈在驴的左脸还是右脸?”   昭华思衬,这等孩童之事,定然只有自己的亲生妹子知晓,那妖怪幻化人形,也不尽知。   粉衣锦瑟轻蔑的笑了一声,迈着莲步,俯身在昭华耳旁耳语几句,一面望着正在茗茶的彩衣锦瑟,彩衣锦瑟依旧是不动声色,半晌将茶杯放了下来,也走到昭华面前,低语了几句。昭华脸色变得铁青,无奈的摇摇头。   “华儿当时如何?她二人谁说对了?”一旁的昭阳早就按耐不住,连忙问向自己的儿子。   昭华面色诡异,低声道:“她二人都答对了,父亲怕都是我妹妹吧!”昭阳一听怒不可遏,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还要认妖精做妹妹。   “你个混账东西,自家妹妹都分辨不出来,还要认妖作妹,给我滚出去!”   “两个妹妹不是彩礼多些吗?也好解决了当下的燃眉之急!”   昭华越说越不着调,昭阳气的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自家儿子生的个好样貌,却缺心眼的狠。辨认无果,徒惹一场闹剧,昭华只得差小厮去请燕阴冷面捕快苏恒,虽不想与他打交道,但是眼看家里来了妖物,不能置女儿生死不顾。   易行云提着一壶栏杆意,随着苏恒行走在燕阴街头,他二人放心不下萧暮卿,那么个傻小子。   若真如小七所言,昭阳嫌贫爱富,还不知箫暮卿将至于何地,那么一身的傲骨,定然会备受屈辱。   两人行至半路,便见小七神色匆匆,她身后跟着一小厮,将二人拦截在半路,小七道出缘由,御史大夫之女昭锦瑟,不知何故突现一模一样之人,连御史大夫也无法辨别。   萧暮卿前些日子染上疫症,本是药石无医,却不药而愈,现如今生龙活虎与常人无异。   他三人来到府中,见到两看生厌的昭锦瑟,萧暮卿见故人前往,不由上前。   “苏捕快,易兄你二人快看看,究竟那个是真的锦瑟小姐,她二人外貌形态,皆与锦瑟小姐无异,实则是难以辨认。”   萧暮卿亦是忧心忡忡,这半月来锦瑟与自己朝夕相处,二人早就托付真心,这突然变成两个锦瑟,实难接受。   苏恒端详半晌,眼中一抹异色脩然闪过,找了个借口将一屋子的人支了出去,独留萧暮卿,萧暮卿面色诡异的望着苏恒,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众人站在门外不知苏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材,粉衣锦瑟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彩衣锦瑟。   “低贱种族也配幻化我的容貌,让苏恒把你打出原型来,看你还敢这么嚣张。”   语气里尽是嘲讽之意,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之言,分明与那粗鄙的村妇无异。昭华望了一眼粉衣锦瑟,不由站在她身旁。   彩衣锦瑟望着紧闭的门窗,忧心忡忡。“都到了此刻怕是你现在的火急火燎的吧,如此口无遮拦,你那维持的假面可还要与人看?”便不再言语,隐隐觉得不妙。   粉衣锦瑟正欲反唇相讥,门吱呀一声开了,易行云面色凄清的站在门前。“慕卿方才隐疾复发,这下不省人事,怕是命不久矣!”   彩衣锦瑟闻言脸色煞白,一颗心直往谷底而去,整个身子瘫软的靠在身后的柳树上。   易行云手臂一挥,两个小厮抬着半死不活萧慕青的身子,依靠在椅子上。粉衣锦瑟连忙掩盖住鼻息,满是厌烦之色。   “这般晦气之人,还不抬出去烧了,我就说那疫症怎么会是说好便好的,这倒好现在托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在人前晃悠。”   粉衣锦瑟刻薄道,丝毫不想再为此先前那般神情款款,她目光入火,直勾勾的盯着易行云,盼望能够得到他只言片语。   易行云未曾料到,锦瑟会是这般无情无义,说出这般刻薄之言,不着痕迹的别过头去,眼神不想停留她身上半刻。   “慕卿症状异常,病在少阴,非是要用一人血肉做药引,与他服下才能救下一命。”   易行云言罢,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血肉为引,这等损害自己身体之事,无人敢应承,那粉衣锦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丝毫不表态,还不忘掩盖着鼻子,生怕沾染了一般,看着直让人寒心罢!   “用我的血肉做药引吧?先前公子服用了碧瑶草,已经根除病患,怎的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彩衣锦瑟走向昏倒的萧暮卿面前,用手在他额头探热,毫无厌恶之意。   他走向苏恒撩开衣袖,臻白如玉的手臂上爬满丑陋的伤痕,像是歪歪扭扭的蛇。他一副大义凛然,毫无畏惧的闭上眼睛。   苏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把把易水剑,收入鞘中。   锦黎便觉得被人捉住手腕,身后一人俯身将自己拥入怀中,轻叹道:“就是这种冰凉,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甘愿为我做药引?还有你这手臂上的伤,究竟是如何弄得斑斑伤痕?”萧暮卿只是觉得他肌肤冰凉,极是舒爽,不觉轻薄起锦黎的肌肤来。   锦黎眼见萧暮卿无恙,心下喜悦,但见他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言论似是已经将他拆穿,不由眉头一皱,便抬手去推,他尚是年幼,力气不足,萧慕卿半分纹丝不动,反倒是双手被他捉住扭在了身后,锦黎更是动弹不得。   锦黎的衣袖滑落了下去,露出了狰狞的伤痕,那伤痕触目惊心,新伤添旧疤,恐怕不是一日所致,萧暮卿心下不觉苦涩,虽是不知他为何人,但这半月相处,早已托付真心——   “苏恒你是什么意思?”萧暮卿惊愕道。   “锦瑟小姐对你虚情假意,你的那场恶疾恐不是偶然沾染,是有人恶意为之,你出身贫寒,昭阳一向在燕阴德高望重,他不好贸然拒绝于你,便棋行险局,假意布施,让你进入难民营与得瘟疫的难民接触,一来二往,得此恶疾。”   苏恒解释道,整件事情本不难推测,只是萧暮卿身陷迷局,为他人一言所蒙蔽,直至险些失去性命。   “那锦瑟姑娘如何解释?这半月衣不解带,为我侍疾,对我一向无微不至,你说是假的我是不信。”萧暮卿摇头,他心属锦瑟,实在难以相信昭阳丑陋的嘴脸。   苏恒苦笑,摇摇头:“你与那人朝夕相处半月,竟未发觉?当真是坐怀不乱,你若再与他亲昵一步,定然察觉,他并非锦瑟,锦瑟这半月都在秀楼,未曾踏出一步之遥。   我看他待你才是真心,你也算傻人有傻福,只是可惜那妖怪托付真心与你,你却终日惦挂他人!”   苏恒说罢,萧暮卿面色更是惨白,自己这半月朝夕相对的玉人竟然不知他是何人——   “你若是不信我们便试他一试!”苏恒征求道,萧暮卿点头应允,那人究竟是何人——   “哟,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你是什么杂种也敢假冒我。”昭锦瑟尖声尖气的道,恨不得将那冒充自己的妖怪凌迟处死。   “锦瑟你究竟对我有几分真情?”萧暮卿望着昭锦瑟那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再无当初见到她那般惊为天人的刹那,现在只觉得心底一片凄凉,苦涩的难以言表。   “我本生的凤凰命,是你自以为是,二十年前的约定也拿来兑现,简直愚不可及!”   昭锦冷言冷语,不复先前温婉,她本嚣张跋扈,那些日子的淑良,便都是装出来的。 第54章 栏杆意   “我本生的凤凰命,是你自以为是,二十年前的约定也拿来兑现,简直愚不可及!”   昭锦冷言冷语,不复先前温婉,她本嚣张跋扈,那些日子的淑良,便都是装出来的。这时她自持娇贵,全然不在意他人看法,只想狠狠羞辱穷书生一番。   萧暮卿顿时脸色灰白,说不出一句话来,自己一番真情,却被认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番凌辱让他心灰意冷,这时感觉指尖一阵凉意,原是那与昭锦瑟一模一样外貌之人,握紧自己的指尖,方舒缓怒意,觉得心头暖意盈盈,只想把人那人揉进自己怀中,与自己容为一体。   昭阳见到自家女儿这般口无遮拦,急的汗如雨下,用余光扫视了一眼易行云,见他并无异色。   连忙赔笑道:“既事件已经水落石出,这假冒小女的妖还望公主和苏小公子严惩不贷,不让他在燕阴兴风作浪。”   他此刻只愿苏恒带着萧暮卿这个瘟神早些离去,既然已经撕破脸面,他也不好维持着假面,将有一个随时爆破的炮仗留在身旁。   况且前些日子他三人绸缪算计萧暮卿,险些害他活活病死,难保他不会幡然醒悟,反咬自己一口。   昭锦瑟见昭阳神色异常,便不再言语,站在昭阳身侧,依旧是鄙夷的望着紧紧依偎着的萧暮卿二人。   苏恒并未接下昭阳的话,只是冷眸望着他,只觉得昭华粗短的身材,淫。   邪狡诈,直觉得厌恶起来。昭阳刚刚伸出的手,想要向冷面苏恒示好,看到他那冷飕飕像刀子一般的眼神,愣是灰溜溜的放了下去,便觉得苏恒如神明般不可侵犯。   “昭阳大人,我记得萧兄为府中座上宾,曾与令爱锦瑟小姐有婚约,为何在府中险些害病惨死?而我们却不知丝毫风声,莫不是大人有意为之?”   苏恒眸光一闪,盘问起昭阳,昭阳行事卑鄙,他本不想过问,只是无奈他欺人太甚,萧慕虽出身贫寒,但亦为有才之士。   若他非是碰到这来历不明的妖怪,定然是被惨淡害死,燕阴也多了一条不白之冤。   昭阳神色紧张,一面用袖子擦拭面颊,眼神飘忽不定道:“这是那里的说辞,萧公子为我故友之子,我视若己出,在府中好吃好喝的待着,不曾有懈怠,至于恶疾乃是意外,与老朽实在是不沾边,还望苏小公子明查。”   昭阳大呼冤枉,拿出平日混迹官场那股奸诈之计,任他苏恒也找不到自己的小辫子。   苏恒语塞,此事无从下手,昭阳老奸巨猾,行此事之前便已经做好万全之策,定然是毫无破绽。   小七见状,不由怒火中烧,一把提起昭阳的衣领,怒气冲冲道:“昭阳你如实招来,是不是你从中作梗,不想女儿嫁给萧大哥,便想着设计害死他?”   她早就知晓昭阳为人,在朝中屡次陷害忠良,这还想害死自己刚刚认识的萧大哥,萧大哥只是文弱书生,那里算计过这只老狐狸,自己定要为他出头,放解心头之恨意。   昭锦瑟见自己的父亲受辱,秀眉一横,伸手就去拽小七的手:“你这野丫头,父亲千金之躯,那里是你这个贫民碰得的!”   她一双玉手触碰到小七的手背,便觉得肌肉间充斥着力量,半天不得动她分毫,昭阳见自己女儿对当今七公主不敬,连忙招手。   “锦瑟她是齐国七公主,你怎敢口出不敬!还不与公主道歉。”昭阳虽然被小七挟持着,仍然不忘教训自家女儿,借机拍马屁。   昭锦瑟闻言,赶忙松开小七的手,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过于英气的野丫头,衣着一身红色戎装,却不像一般女子盘着发髻,而是束缚着长发,黑白分明的眸子十分灵动,小七扬起下巴,朝着昭锦瑟坏笑,松开了钳制昭阳的手。   “昭阳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好自为之,我们走吧!”   苏恒也不多言,虽没有彻查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但彻查到底触怒昭阳,定然会惹得琴父不悦。   况且昭阳为易相幕僚,拖昭阳落水,定然会让自己与易行云徒生间隙,他此刻只想琴父早日从漠北归来,好与他商讨与易行云的终身大事,以及他身上所患的寒疾,他想进入宫中长生殿中是否藏有「灵虚玉」一类的卷宗。   渔舟唱响,丹枫稀落,湿云影里,鸿雁嘶鸣,独占沙洲。   苏恒易行云望着在江畔漫步的萧暮卿和锦黎,不知他二人作何打算。   小七托腮望着那壶栏杆意,无奈的叹气:“栏杆意虽好,却无福消遣,夫子你说那个假锦瑟会作何打算?萧大哥到头来,却只是空梦一场。”   “这人虽假扮锦瑟,却是有情有义之辈,要看萧兄如何抉择了……”易行云喃喃道,望着那两人伶仃身影——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多次帮我?”萧暮卿觉得如鲠在喉,满腹欣喜的话,却看到依旧维持着锦瑟面容的锦黎,不知说些什么好。   锦黎微微一愣,双眸如水,望着在江水中倒映着昭锦瑟秀丽的面庞,他指削葱指尖轻轻抚摸着这张娇颜,苦苦的笑了:“公子还是不要知晓的好,浮沉痴妄之人,不提也罢,公子既然已经痊愈,我便也回去罢。”   白微离去之言犹绕耳畔,自己修行受损,若再不修行,百年修行将毁于一旦,大恩以报,身份也被揭穿,自己再无借口留下。   “你可在临走前让我看看你的面容?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我?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你定然明白我的心意,又何苦说这些让人痛心的话呢?”萧暮卿只觉得听他说是要离开,便觉得心痛异常,眼中尽是凄伤悲哀。   锦黎不应,想着他喜欢的大抵是容颜姣好的女子,娇花玉貌,貌美倾城,那里是自己这个妖类,更何况还是男子之身——   萧暮卿强忍苦涩,继续道:“这些日子你为我衣不解带侍疾,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定然是个贤良淑德的姑娘,若你是因为外貌,道可不必担心,我乃读书人虽倾慕玉貌娇颜,但亦看中其贤良淑德,你已然具备,不如以真面目示人,我现在看锦瑟姑娘的面容实在是别扭,好娘子,让我看看吧!”萧暮卿说道最后竟然打趣起来,只愿打动锦黎的心。   话音刚落,只听到半空中一人朗声一笑,溟濛的江面,忽然升起阵阵涟漪,虚空中仿佛有人脚尖轻点,掠过水面,伴随着一阵漩涡,那云雾慢慢散开,一人着一身白色长袍,形貌昳丽,站在一株白莲上,那白莲朵朵如雪绽放,若无垠之物,随着流水在漂移中盛开。他嘴角含着笑意,打量着二人。   锦黎看清莲花上的来人,神色惊恐的站在萧暮卿身后,双手死死绞着衣袖。   “梨儿,你还要瞒着萧公子到何时?这是你的情缘,你是逃不过的,师兄先前对你严厉了些,你莫要惧怕我,我此次来并非要带你走。”白微言辞温润,不想再吓着自家黎儿。   锦黎这才探出脑袋,怯生生的望着自家师兄。他二人本是九霄大仙座下的弟子,为同门师兄弟,修行圆满出山,二人皆不恋凡尘,便约定修仙,同登仙界,如此二人相互扶持百年有余。白微向来悟性颇深,不时提点自己。   “小白此言当真?那修行之说?”锦黎犹是怀疑问道。   “待公子百年之后,你再修行不迟,师兄知你情窦初开,若是贸然拆散你两人,也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只是你不愿同为修行,我便不再强求,正好得空回去看看师父,也不知何时会回来,祝贺你二人早日修成正果。”   白微长袖一挥,萧暮卿只觉得面颊刮过一阵清风,一股子药草清香,看向身旁的锦黎,不由痴呆住了。   那里是什么容貌鄙陋,见不得人的丑妇,分明的一个十六七的男子,长发垂髫,肌肤纤弱细腻,洁白嫩薄。   只想起脑海中的诗经,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锦黎望着痴呆看着自己的萧暮卿,低头望向湖水,湖水倒影出自己原本的模样,他瞪着眼睛望了一眼始作俑者白微,白微又是朗声一笑。   “小师弟他日成婚,别忘了请我喝一杯喜酒啊!”说罢他足尖轻点那白莲,幻做一条白龙飞向半空中,看得萧暮卿暮目瞪口呆,回过神时,便觉得一双葇夷轻轻的覆盖在自己双手。低声软语,四目相对,恍然初见时万千缱绻。   苏恒正在假寐,突然听见一声龙吟,猛然一惊,望向窗外,只见一条白龙穿梭于云间,来回数次,很快消失不见,再看那江面,两人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看来阿云着栏杆意,不几日便要拆封了啊!”   易行云也望向窗外,为二人终走在一起欣喜:“若开栏杆意,定然一醉方休,苏小公子可否一战!”"战!”苏恒大声应战。 第55章 冰雪之莲   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字。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   桌案两只龙凤喜烛,燃烧的正旺,红纱阵阵,菱花镜中,一人面颊微润,卧蚕蛾眉,流目顾盼,着一身喜服,玄纹云袖,席地而坐。   另一男子低垂眉眼,为他细心梳理长发,长发慵懒落于肩后,一梳梳到老,执手不分离。   萧暮卿身材伟岸,也穿着一身喜服,不时往纱内张望,显得异常焦灼。   一旁的苏恒同他一起站在红纱外,看着他翘首以待的模样,无奈的笑笑。   半晌,红纱被人从内揭开,易行云搀扶着锦黎走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欲语还羞。   萧暮卿便牵着锦黎的手走到正厅,厅前两把空空如也的交椅,他父母已逝,再无高堂。萧暮卿摘下腰间悬挂的玉佩,对着空空的交椅立起重誓。   “父亲母亲大人在上,今日我萧暮卿愿娶锦黎为妻,他日患难与共,执手不相离,若有违誓天打雷劈。”说罢便将那块白玉悬挂在锦黎腰间,与他执手跪拜高堂。   几番波折,白玉终找寄托之主,萧暮卿虽出身鄙陋,但心存善意,对不识之人慷慨相救,又获锦鲤托心,算是有始有终。   萧暮卿转身看向苏恒和易行云。“若非苏捕快义薄云天,我和黎儿也难逃御史大人毒手,幸得捕快妙计才让我俩共结连理,当受我们一拜。”说着就朝着他们下拜,苏恒易行云忙扶着他们。   “萧兄言重了,惩治燕阴奸邪,乃是我等分内之事,快些起来!”   苏恒摇头,扶起他二人,看他二人身着喜服,宛如璧人。   不知何时自己也能同易行云走到这一步。望向身旁的人,见他脸颊红润,也闪烁着盈盈目光望着自己。   三人送别萧暮卿与锦黎,他二人决定回到故居江都,燕阴纵然富庶,却无他二人立锥之地,过些闲云野鹤的生活,倒也来的自在。   在薄暮中,三人又回到「醉意轩」。桌案上放着一潭青花梅瓶,那瓶里足有十斤佳酿,苏恒打开盖子,酒香扑鼻,小七凑到酒壶前,日夜思量这栏杆意,苏恒终于肯拿出来了。   “今日破例,小七你是女儿家自己要把握分寸,不可多饮。”苏恒为小七斟满酒杯,小七举起酒杯,大灌一口方解了馋。   易行云拿起身旁的酒壶,浅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酒液热辣辣流入喉中国,香气浑厚,回味不觉。   他心下释然,萧兄与锦黎终成眷属。只是自己与苏恒,前途漫漫,尚是未知数。   望向同样是面色凝重的苏恒道:“好酒,暮商酿酒技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当真是上好佳酿啊!”   只听到楼梯间咯吱的声响,一人着一身青衣,嘴角一弯,朗声道:“易太傅当是识货之人,常人闻到此酒香味浓郁,便迫不及待的饮下,丝毫尝不出酒之甘醇气息,易太傅浅抿一口,品得酒中真味,当是识趣之人。”   暮商为「醉意轩」酒楼的老板,他年不过三十,很是年轻,但是却能从他脸上看出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阅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并且是燕阴最大酒楼的老板,在燕阴享有盛名,燕阴贵族皆以喝到他酿的酒为荣。   相传他是楼兰人,楼兰终年战争,他便独自从楼兰来到燕阴,不知从哪里学得一手酿酒的技艺,凡他所酿的酒,独具特色,让人回味无穷,名叫栏杆意的酒,便是千金难求,前些时日苏恒曾经帮助暮商铲除一批盗窃之徒,暮商为感谢于他,才赠他栏杆意,因此那瓶栏杆意也被小七日日惦记着,今日才得尝所愿。   “是暮商技艺高超,我也是粗鄙之人,怎么暮商今日得空在店中?”   易行云也不少与暮商照面,平日暮商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醉意轩一向是由他的一帮伙计打理,怎么今日会在酒楼。   暮商浅笑,淡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燕阴来了大主顾呢?君上命我加紧酿造佳酿,送于王宫,想来这些时日那些异族人也该到了吧?”   他望向熙攘是燕阴街头,不知何时来了很多兵士把守,一向繁荣的街道,被驱赶的不见一人,老百姓都被围截在道路两旁。   “这是?小七宫中可是来了什么人?怎么还下了戒备?”苏恒忙着探出身子,不明所以,这些日子为萧暮卿之事奔波,亦不知燕阴来了甚重要人物,看戒备之森严定然是相当厉害的人物。   小七喝的醉意盈盈,脸颊微红,笑呵呵的道:“不知,我半月未回宫中,不知有何变故,莫非是那个国家是使臣来了,不过这等场面,啧啧——”   她话音刚刚落下,便瞧见朱雀大门缓缓打开,大帮穿着异国服饰的旅队,浩浩汤汤的行走在燕阴大道上。老百姓个个争先恐后的出来看,这帮来自异国之人。   “这些是什么人?穿着怎么如此奇怪,竟然没有腰封,衣服随风飘扬,仿若自成一体?”   易行云虽从小饱读诗书但自幼在燕阴,从未出过远门,更不识别国风情。但见这些人是服饰与齐国服饰大为不同,全部着着轻纱,飘然若飞。   暮商坐在窗前,举起酒壶,畅饮一口,幽幽道:“这是兰陵国的阵势,每年初春时节,兰陵王便派遣使臣来访,奠定两国番邦。只是这次的阵势的确有些大呢?你们看那轻撵上——”   暮商拿着酒壶,指了指一架紫盖青裹的轻撵,正沿着长街向南缓缓驰行,轻撵上掩盖着层层纱幔,一旁的护卫精骑紧紧的护着,前面站着手拿鲜花的侍女,仪列规整,浩浩汤汤。   走在队伍的正前方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他身量挺拔,衣袂飘飘,马也是通体雪白,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头上悬着一块湛蓝如海的宝石,束缚着他略微卷曲,肆意飞扬的长发。他的面容被一块白色的纱巾围着。唯一可见的双眸,如清潭一样澄净。   小七看着那人,眼前一亮,吃惊的问道:“他们是何人?为何故弄玄虚?还有使臣怎么这么年轻?”   小七不禁疑惑,使者定然是德高望之人,怎么会是一个飘洒俊逸之姿的少年。暮商依旧是饮酒,并未多言。   一阵马蹄声响起,马蹄如飞,踏在青玉的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一人闪现在那身姿曼妙少年身边,他着一身银色长褛,身姿挺拔如玉,半张脸被一块面具遮盖住,在薄暮中,焕发出银色的光辉。   苏恒见到那人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这人的身影似乎是在那里见过,眼神焦灼的跟随那人。那车队确实越行越远;   暮商放下酒壶,望着越走越远的车队,幽幽道:“那一身白衣的少年便是兰陵最为尊贵的莲花王子,相传他出生的时候雪域冰莲,一夜之间竞相绽放。   身旁带着面具的为兰陵国师,至于帘内之人,则为兰陵的小公主。他们此次所来,怕不是简单的邦交问好,必然别有所求。”   “雪莲?相传容貌如冰雪里的雪莲,凛冽而美艳,这世间真的有如此出尘的男子吗?”小七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道。   长生殿掩映在苍峦叠障之间,周围载满巴山苔竹和大理白茶花,清雅宜人微风吹来,竹叶沙沙,恍若初春夜雨。   “兰陵王子雪莲,携同妹妹雪鸢参见齐国国君。”雪莲的声音传遍整个长生殿。   长生殿下的雪莲已经褪去面纱,露出年轻而又惊心动魄的容颜。   青裴是孤绝凌厉的美,青沫是倾城之容,而雪莲是冰雪里的雪莲花凛冽美艳。   世间没有那个男子可以那么透彻。一身雪白脖领处也是雪白的,宝蓝色的水晶焕发凛冽的微光,衬托他的容颜更加的惊心动魄。一同迎接的大臣都被雪莲的容颜震惊,这羌族王儿子逆天容颜。   雪鸢已经习惯这样的兄长,无奈的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大臣一个个垂涎模样,那个齐王也震惊似的盯着自己的哥哥。   自小哥哥就惊为天人,容貌出尘,让人见之忘俗,王宫贵族小姐多心属自家哥哥,常常在雪莲路过的街道搔首其足,抛掷些鲜花在哥哥的轻撵上,哥哥从不为之动容。   “免礼,兰陵王子公主平身,莲花王子果然名不虚传。”坐在殿上的齐长歇喉结翻滚,吞了一口口水。   后宫不乏美妃艳嫔,皆是风情万种,但与这莲花王子一比,黯然失色,那些只不过是庸脂俗粉,哪里及他万分之一。   “兰陵王献上冰山雪莲,以奠定两国邦交,愿万古长青,亘古不变。”   兰陵国师命人奉上兰陵致宝,冰山雪莲,相传五年才得一株绽放,极其难得。   齐长歇才回过神来,看向大殿上一身银色长褛的国师,暗自咂舌,兰陵真是个好地方,来的人都如玉人一般,这国师虽已致中年,但露出来的肤色细腻如脂,身量挺拔如玉,摘下面具定然也是妙人一个。心想着有朝一日定然要拿下兰陵,这块风水宝地。   宴席间也只是客气的话,长歇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雪莲身上。   一旁的太监,小槐忙提醒自己的王。这过赤果于的眼神,要是被后宫的娘娘们知道,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王子丝毫没有什么架子,笑盈盈的,也不管长歇的目光,一派洒脱浑然天成。   雪鸢与兄长丝毫不同,虽然是女子却有一份男孩子的英气,他们兄妹倒也是互补,只是国师一脸担忧的看着齐王若有所思。 第56章 暗涌   “君上您今天翻哪位娘娘的牌子?”小槐举起宫牌,看着已经梳洗过的齐歇,坐在桌案前看着一份奏折。   他英俊的脸上晃动着莹莹烛光,剑眉深锁沉静的有些冷冽。袅袅的龙延香屋子里春意浓浓。   齐歇正在批阅奏折的手顿了一下,狼毫笔尖,滑下一滴红墨,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像是那莲花王子嘴唇嫣红的色泽,齐歇摸着宣纸上的红痕不由自主的笑了。若是那玉一般的人儿能常伴自己左右多好——   “君上!”小槐看着自家王,半天不言不语,只是抚摸着宣纸傻笑,不由提醒到。   齐歇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起后宫嫔妃,与那仿若冰山雪莲一般无瑕的莲花王子一比。   顿时黯然失色,不禁愠色道:“寡人无甚兴致,丽妃跋扈,娇妃刚刚怀有身孕,我们便出去走走吧小槐!”   “君上,这夜深露重的,您批阅了一下午奏折还是早点休息吧。”小槐劝阻道。   “不行我这一肚子邪火,出去散散步方能够去除。”齐歇命令宫女,为他披上长袍,不顾小槐的阻拦,大步走出微澜宫,小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只得迈着小碎步,躬身跟上齐歇。   微澜宫后便是清河台,因为河流常年奔流不息,并时常伴随着阵阵清凉而得名。   齐歇本是一肚子邪火,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但看到清河台怡人的景色顿时消散大半。   他斜穿竹径,曲绕松廊,转入一亭下,正好处在清凉台正中央。   四处静谧洁白的花瓣,在月光下微微收敛,美得温柔而含蓄,一条乌蓬小船靠在岸边,弯月般的船身随着水波微微荡漾。   “大胆!怎得有人在寡人的后宫里泛舟!”齐歇不禁愠色,后宫之中只有他一人有此权力在清河台泛舟,不知是何人竟然胆大包天,公然泛舟湖上。   小槐闻言抬头望去,果不其然一乌篷小船正慢悠悠荡漾在湖心。   自家王面色黝黑,眼睛像是冷飕飕的刀子盯着那小船,不禁身子猛然一颤。   “你们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也不怕君上知道了拿你们是问。”   齐歇大声朝着湖心喊话,他虽有怒色,但也是好奇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乌篷小船晃悠悠的接近枫林亭,一人从船身里探出头来。   月一般皎洁的面容,额头一块宝蓝色的水晶,墨色的长发齐腰慵懒的洒在肩头。   一身飘逸长纱,墨绿色腰封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长风盈满衣袖,皎洁月下仿若神人。   “原来是莲花王子,真是有闲情雅致,可是歇准备的厢房不符心意?”齐歇看到雪莲不禁会心一笑。   皓月当空,零星的月光穿过树叶洒在地上。洒在齐歇墨低秀丹长衫,更显身姿更伟岸,他一肚子的邪火看到雪莲那一眼。   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心底一片欢呼雀跃,竟然是他多年不曾有的波澜,多少年了,自那人离去自己便心如死灰的活着。   纵使后宫佳丽三千,却无有一人识得他的心,唯有饮尽潋滟红酒,将苦楚独自咽下。坐拥天下,到头来也只是凄清一人!   雪莲朝着齐歇点头,眼角泪痣更添几分卓越“君上,是雪莲冒昧了。清凉台景色优美便私自游玩。”   说着伸出手示意齐歇赏玩,齐歇眉眼上挑,毫不犹豫的揽住那温热的指尖,笑意更浓。   “雪莲真是人如其名,肌如雪,腕似冰,还真是玲珑少年。”   齐歇站上小船,并未松开雪莲牵着他的指尖,反而得寸进尺握的更紧。   小槐见到自家王上这般赤果果的望着别人小王子,暗自咂舌,忙跑到船尾和船夫一块划船。   “说,你是不是兰陵王派来勾引我的。”说着一把搂着雪莲的腰身,纤盈可握,竟然是那么软,却又不同于女人的软,两人鼻尖抵着彼此。   “古人云:楚腰纤细掌中轻,灵王好小腰,楚子约食,凭而能立,式而能起。王子这腰身不若楚腰,让人爱不释手呢?”齐歇满是戏谑之话,对雪莲更是上下其手。   雪莲顿时面色羞红,那雪白面颊浮现大片桃粉,语气里却是极度的不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和你的妹妹长相,相差甚远,是不是兰陵王听闻我弟弟长琴好男色,便以为我这个哥哥一样好男色?”   长歇居高临下,用手捏着雪莲玉一般的下巴,玩味的望着他,就喜欢他这么面红耳赤,与自己大声争辩,却又无法奈何自己的模样。   自己这些年来身居高位,下面官员皆对自己唯唯诺诺,尽是些溢美之词,早就听得厌烦不已,这莲花王子不仅容貌惊人,还坦率真挚,甚得他心。   “松手父王,并不知贵朝的名人韵事。齐王这般轻薄雪莲,联姻之事就此作罢。想来贵国没有一个才子能配上雪鸢,都是这般轻薄之辈!”雪莲又羞又恼挣脱齐歇的怀抱。   生气的模样依旧眉眼含情,说不出的魅惑。看的齐歇拔心尖的喜欢,只想将人揉进自己怀中。   “哈哈小王子,生气的样子也是这般迷人,歇只是玩笑之话,何必当真呢?若我倾慕于王子,王子当是如何?”   齐歇虽知大齐一向与兰陵交好,兰陵王玥将自己爱女不远万里嫁与齐国。   若是知道自己瞧不上他的女儿,却对他的未来王储,雪莲王子不怀好意,定然要气的吐血身亡,嫁个女儿赔个王子。   雪莲双耳通红,别扭的别过身子。“君上口出狂言,若是让我父王知道定然羞愧不已,我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还望君上注意分寸。”   齐歇嘴角一弯,拉着雪莲重入他的怀抱,美人入怀芳香馥郁,齐歇嗅着雪莲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一把横抱起他步入船舱。   芙蓉帐暖,鸳鸯抱影。齐歇看着在怀里熟睡的雪莲心里像蜜里调油一样。   即使是迎娶新王妃心里也不曾这般高兴,而自己唯一爱着的那人,也不曾一日安稳的睡在自己怀中,无论何时都是戒备的望着自己,一副忌惮自己的模样。   “君上,您该早朝了。”小槐看着迟迟不愿起身的齐歇,眼见时辰将近,不由催促道。   “恩,一会莲儿起来了,让他在长生殿等寡人一同进午膳,好生伺候不要惊醒他。知道吗?”   齐歇在一帮宫女的服饰下穿上丹红春衣,望着床上熟睡的雪莲,语气里尽是宠溺,对心上人的宠爱无丝毫掩盖。   “是,小的谨记。”小槐大脑飞速旋转,这莲花王子怕是君上新看上的美人了,君上这几年操劳国事,许久不见他为一人这般小心仔细,也好他的王本应如此。   “哥哥呢?怎么不见他的影子?采薇我们一块出宫看看吧,我还没有见过齐国的繁华。”   雪鸢高兴的手舞足蹈,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异国服饰,显得张扬而活泼,随着她手腕的摆动,手上一串银铃清脆做响,仿若秋雨飒飒。   “这要问问王子殿下,王说公主一切事宜皆王子同意了才行。”一旁的侍女回答。   “还说呢,他都不知道跑那里去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雪鸢撇撇嘴,不满的道。   昨日在长生殿中,虽见那齐王,身姿伟岸,仍然是壮年,但他年龄已然可以当自己的父亲,听闻后宫宠妃三千,她才不会下嫁与此人,与一众女眷抢夺一人。不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匪石不转,匪席不卷。   “说谁呢?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雪莲笑盈盈的出现在雪鸢面前。   “哥哥,我们一块去燕阴街头好吗?我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繁华的地方。”雪鸢调皮的眨着眼睛。   兰陵虽然也是大国,但商贸程度远不及燕阴发达,燕阴街头可是来自四国商人交易场所,古玩珍宝,枚不胜举。   “自然是可以。我这就随你去。”   四处都是摊贩的叫卖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雪鸢更是乐不思蜀在摊贩中选购物品。   这个,这个也好。雪鸢高兴的道。「好,这些都要了。」”哥哥,你说我们这样跑出来桃矢不会生气吧。   他可是我们的国师,父王说了我们的言行举止都要经过他的同意。“雪鸢嘟着小嘴道。”   “桃矢我最了解不过了,嘴硬心软况且本王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还敢忤逆我不成。妹妹你看那里有个赌坊我们去试试怎么玩的!”雪莲提议,早就把父王交代的事情抛诸脑后。   一人远远站在树林下,无奈的摇摇头,他捏紧腰间悬挂着佩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点点金辉照耀在那人银白色的面具上,散发出细碎的银光,另一半没有掩面的脸庞,颜如偓丹。   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的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交织飞舞,说不出的轻盈。循着雪莲兄妹离开的地方,径直跟了上去。   集市的另外一头,苏恒与暮商正在畅饮,易行云不好饮酒,安稳的坐在一旁。   暮商又酿得一新酒,名唤「君酌」顾名思义,君子所饮。三人把酒同欢,好不畅快,暮商继续说起那兰陵韵事。 第57章 桃失   一人远远站在树下,无奈的摇摇头,他捏紧腰间悬挂着佩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点点金辉照耀在那人银白色的面具上,散发出细碎的银光,另一半没有掩面的脸庞,颜如偓丹。   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的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交织飞舞,说不出的轻盈。循着雪莲兄妹离开的地方,径直跟了上去。   集市的另外一头,苏恒与暮商正在畅饮,易行云不好饮酒,安稳的坐在一旁。   暮商又酿得一新酒,名唤「君酌」顾名思义,君子所饮。三人把酒同欢,好不畅快,暮商继续说起那兰陵韵事。   “说起兰陵不得不提起我朝第一卿相「燕云逸」他本为燕阴贵族,因太祖年幼登基,便被燕阴贵族,安排到太祖身旁,他少年得志,有惊世之才,深的太祖宠爱。   为太祖一扫蛮荒,施行新政,规范条律,引领蛮荒时期的大齐走向礼仪之邦,逐渐繁荣富强。   这当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与兰陵王联姻一事,当时漠北战况吃紧,卿相虽巧舌如簧,在三国四处周旋,齐国将士骁勇异常,但连年的征战,也抵不住大军压境。   卿相单枪匹马闯入兰陵腹地,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服当时的兰陵王,兰陵王自愿把自己的女儿珈蓝公主嫁给太祖,还奉上数万名精锐兵士,解决了大齐围困之境。”   暮商眉飞色舞,娓娓道来,他在楼兰游历的时候便曾耳闻老一辈从齐国驻守在楼兰边境的士兵,提起卿相喟叹不已。   易行云蹙起峨眉,提起卿相,他自幼耳闻,只是遗憾自己生不逢时,不能一睹卿相风采。   “卿相虽有大才,但过于锋芒毕露,虽助太祖成就霸业,却不知功成身退。竟妄想与太祖分得半壁江山,惹怒太祖,最终落得个忤逆之罪,灭三族,一时燕阴再无姓燕的士族,也无人在敢提起卿相,一代明相就这样销声匿迹。”   他的眉间始终是消散不了的愁容,想卿相之大才,一念之差,就被太祖灭三族,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大抵天下的君主最忌惮的便是臣子恃才傲物,觊觎自己的江山,所以易行云迟迟不愿入朝为官,伴君如伴虎,父亲之易相之辛酸他亦知晓。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这世间又有多少贤臣能做到如此。”苏恒握紧杯身,痛饮一杯。   自己的生父苏青裴,亦是辅佐两任君主的相国,师从云莱仙长南柯,兼怀大才,与齐羡王为往年之交,后受羡所托辅佐琴父继承大统,琴父无心朝政,只愿与父亲厮守,羡屡次劝诫,不为所动。   便立歇为王,王知羡实宠其弟,羡崩后,担忧其弟弟有谋逆之心,便派遣其弟琴王赶往不毛之地漠北,驻守边疆。   父亲受齐羡所托主动请缨陪同琴父赶往漠北。齐歇虽有顾虑,但想到能让自己这个弟弟离开燕阴,失去人才也在所不惜。   歇应允,琴父一向莽撞,好大喜功,带领一帮将士私自进入楼兰异族腹地,被楼兰兵士所困。   父亲听闻,带领一帮将士将琴王救出,自己却被楼兰人围困,正值壮年便战死沙场。   留下自己和母亲,母亲青春貌美,不久便被舅舅接走,另嫁他人,琴父大病一场,醒来便收留自己为义子,待自己甚是亲厚。   若自己生父,但父亲的死过于突兀,这十年间,他无数次抱有期许,兴许父亲并未战死,也许在漠北某处生活着,自己迫于某种势力,才不得与自己想见——   想起往事,苏恒只觉得酒水入喉热辣,险些呛出泪来,易行云察觉他的异常,在桌案下握紧他的双手,四目相望,苏恒方觉心中涌现一阵暖意。   易行云脸颊微红,眼神不觉移至楼下。瞥见聚宝来,聚众数人,热闹非凡。   只见一白一红与国度服饰样式大不相同,白衣公子眼含碧水,鼻弓高挺,唇若点樱,眼角的泪痣更添几分异域风情。红衣少女,身材玲珑,正与一彪形大汉争执不下。   “你们这是什么赌坊赢了不让人走,分明就是黑店!”雪莲端坐在椅子木椅上,轻蔑的望着那彪形大汉,毫无惧态。   他与雪鸢路过聚宝来,不曾见得如此新奇玩意,识得赌道,便欣然开赌,雪莲自幼听觉灵敏,识得骰子声响,把把皆赢,势头甚猛。赌坊老板眼见雪莲势头不妙,便差遣一众打手,想要恫吓雪莲。   “你这牙口小儿,若不是出来千怎会把把皆赢。快些把赢得钱财放下,不然把你卖到到轩榭,这等货色定是上等。”   那大汉抱臂站在一旁,对另一人唯唯诺诺,那人身材短小,尖嘴猴腮,目露凶光。   轩榭便是以小官为主的花楼,其中貌美者,声音婉转滑烈者,不亚于听歌坊。   “哥哥不要与他们争辩,这等黑店本公主定然不饶尔等。”   雪鸢一起身旁的梨花木椅,朝着那尖嘴猴腮的赌坊老板,却被一旁的大汉凭空打开。   雪莲一看情势不对,他兄妹二人势单力薄,且身处于闹市之中,恐怕无法在众目睽睽下脱身。   “想跑?毁我桌椅非要卖你到轩榭当小相公。”大汉一把抓住雪莲的皓臂,雪莲吃痛,突然后悔未曾跟随桃矢习些防身的武功,这下自己私自从微澜殿中跑了出来。突然半空中涌现一墨衣少年,他身后还站着二人,皆衣饰华美。   苏恒挥动易水剑,三下五除二制服赌坊一干人等。   “多谢两位仁兄仗义,没想到大齐的赌坊如此耍赖。”雪莲方见刚才的打斗场面,不觉心惊胆战,幸得眼前公子仗义相救。   “莲花王子,雪鸢公主为何出门不带侍卫,公然在燕阴街头抛头露面。”   易行云疑惑打量他二人,前日夜宴,君上下令适婚士子皆参,与兰陵公主挑选驸马,易行云本不想前往,无奈宫中已经派遣太监催促,不得已而往,远远的瞥见过雪鸢公主与雪莲王子。   那几个无赖听到莲花王子,顿时面无血色,扑通一声跪地讨饶。早知这二人穿着异于常人,便不该贪心冒犯他二人。   “我知你,你叫易行云那日曾在鸣凰殿见过你。”雪鸢丝毫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吓坏,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刚才兄长那样维护自己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闪烁着明媚的眸子,望着着薄衫的少年,觉得他儒雅异常,周身气韵澄澈。   只是他身后就救自己与哥哥的少年,一副生冷勿进的模样,仿若冰冷无情,望着自己的眸子也是异常的冰冷。   “不错,公主王子这里人多嘴杂,不妨去琴王府一叙。公主喜欢吃的我只会让小厮送过去可好?”   易行云笑起来温和无害,让人如沐春风。此处正距王府最近,琴王不在府中。   “那好吧,王兄桃矢也一起吧。”公主弯着眉眼甜甜的笑着。   不知不觉他二人身后闪现一伟岸男子,男子带着银白色的面具,面无波澜,冲着公主颔首说了一声诺。   桃矢,他叫桃矢身形七尺有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虽容貌给面具挡住,但是声音却与那人如此相似,苏恒面容呆滞的看着穿着一身银衣的桃矢,觉得他言行举止无一不与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相似,他压抑着内心的欣喜,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桃矢,还在生我的气吗?下次不会了,好不好吗?”莲花王子竟然像孩子一样撒娇求自己的国师,桃矢抿口不言,不予理会,却又对雪莲无可奈何,终抵挡不住他几句软语哀求。   琴王府处于燕阴中枢,自是恢宏气派。令雪莲喟叹不已,暗自咂舌,不愧是手握齐国重兵的琴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果受君上的器重,这王府气派不亚于王宫。   信步入府,庭院幽深,其中隔岸鲜花,纷靡不尽,沿堤新柳,一弯流水,回绕小桥。有一竹林,郁郁葱葱,一行人终停驻在了紫竹林里品茶论谈。   雪莲看到石桌上安置着一把古琴,看起朴实无奇,却色泽艳丽。   “苏世子这把琴可是你的?做工精细,色泽艳丽,光泽饱满,似乎经常有人抚之。”   “是家父的,苏恒不才,抚琴不如父亲的十分之一,倒是琴父每每念想家故人时,便独自在这紫竹林抚琴,常常是三天三夜,方能排遣心中对故人的思念之感。”   苏恒年幼时,就只知道,琴父睹物思人,每逢那人生辰,琴父思念更甚,那几日便独自抚琴,不问政事。小时他不懂,而此刻却明白的那是相思,药物石无医。   “那就可惜了,若是古琴,声乐定然是极佳,可惜我不懂金石韵律,难闻古琴声音之曼妙。”   莲花王子惋惜不已,指轻抚古琴,拨动琴弦,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像是泉水在呜咽。   “王子,我似对这把琴有些莫名熟悉之感,可否让桃矢试弹?”   桃矢看到那把琴,脑海里刀光剑影闪过不少画面,似乎是在那里见过这把琴,随即脑海里的画面再也循不到。   雪莲见到桃矢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从来不曾在他眼眸中见到的渴望。   “苏世子我家桃矢虽是草原人,但是对六国的风俗了如指,政史精要也是如数家珍,这把潇湘琴可否一试?”   莲花王子询问主家的意思,这把琴看似平平,但历经千载,几经人手,意义非凡,虽未曾见桃矢抚琴,但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还是头一次。   苏恒定眼瞧着桃矢,桃矢却是回避着他的目光。“自是可以,请吧桃矢国师。”苏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第58章 春宴   桃矢坐在满树缤纷的之下,十指纤纤,拨弄着琴弦,古琴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   让人听闻便如清风徐来,枝鸟徐啼。风吹起他薄如蝉翼的银衣,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在日光下美轮美奂,仿若神人。   错不了那人便是这般神情,世间竟然有如此相似之人。不等桃矢起身,苏恒一把向前,握住桃矢的袖口,眉峰凌厉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桃矢清冷的眸子望着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易行云早就窝一肚子火,苏恒一路上紧紧地盯着那飘逸出尘的兰陵国师,对自己置若罔闻,分明不把自己当回事。   苏恒何时对自己有这般焦灼的目光,顿时咬碎一口银牙,心中苦涩万分。   这苏恒见人家国师未曾理会他灼热的目光,按捺不住,傻乎乎的冲上前去,还说出那般俗气的话,气的易行云立在一旁,不予理会苏恒。   桃矢敛眉,芥蒂的望着苏恒扯着自己衣袖的手:“苏捕快当时识错人,我乃兰陵人,此次也是头遭来到燕阴,不曾见过苏捕快!”苏恒却并未放下手,他笃信,自己所判不假,正欲说下去——   “国师才华斐然,琴声妙哉。”齐歇下了早朝,便火急火燎的赶往长生殿,得知自己的莲儿在琴王府邸,赶忙跑来。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刚刚得到心尖上的美人怎得舍下。   “参见君上。”众人惊讶不已,齐齐向齐歇行礼。   齐歇朗声一笑,看起来心情颇佳,面色欣喜,“各位爱卿请起。”   齐歇看到站在梨树下的雪莲,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毫不避讳的握起雪莲的手,众人见状,不禁咂舌,这才数日,雪莲王子怕是深受君上宠爱。   “你的脸是怎么了?红了一大块?”齐歇心疼抚摸着雪莲脸颊,旁若无人的将雪莲拥入怀中。   雪鸢有些惊讶,王兄一向自持甚高,怎会和这齐王当众拉拉扯扯,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桃矢双眸清冷,望着在梨树下的两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让人察觉的寒意。   “方才在赌坊,被那壮汉揪的,他们输了反而不给钱,反倒扭曲歪理,还扬言还要打我。”雪莲嗔道,自己方才惊险,一股脑将种种情形,尽告知齐歇。   齐歇闻言,怒火中烧。“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人渣,命令班将军将那赌坊查封。把欺辱莲儿的一行人砍掉手足,尸体悬挂在城门示众,叫他们如此横行霸道,非是要好好惩戒一番。”   说着拉住雪莲的手,检查还有没有其余受伤的地方。果不其然,莲儿手臂也有一道斑红痕迹。齐歇连宣来王府的御医给莲儿诊断,生怕雪莲娇嫩玉肌,留下半分伤痕。   一行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赌坊打手的的惩戒未免太重,看到王这般焦急的模样,也都猜出这莲花王子与君上非比寻常的关系,只是君主素薄情,又能博得他几时怜爱呢?   “好了,你还没完没了。”雪莲不舒服的挣脱齐歇的怀抱,自己面子薄,也不愿一堆人围着自己,齐歇像是宣告所有物一般,时刻围着自己,不愿离开半分。   苏恒仍不死心,心下笃定了桃矢定然是自己这十年所念之人,想到今日春宴。   他本不喜吵杂,但念及桃矢必然去,心下决定晚间在再试探一番。   苏恒抬头想与易行云一块商讨,却发下他眼神古怪的望着自己,不等自己前去,便背对着自己。   “阿云,我与你商量一事可好?今日春宴,你可愿与我同去?”苏恒虽觉易行云这性子来的古怪,却仍是软语相求。   “你去便去与我何,恕不奉陪!”易行云见苏恒如与自己搭话,本想着他若是讲明便不使子的性子,那曾想到,苏恒开口便提到春宴,春宴乃是欢迎外宾所办,苏恒还是心心不念那国师,简直是可恶,自己才不会顺着他的意,拂袖而去,留下苏恒不明所以。   开窗对月,银汉腾辉,屋内暖意盈盈,丝竹悦耳,宾客满盈。   舞女伸展舞姿,曼妙起武。晚宴上,桃矢面色阴郁,握紧手中的白玉酒杯,眼睛如鹰隼一般,始终停留在雪莲和齐歇身上。趁着齐歇方便的空当,终找到和学莲独处的机会。   桃矢大步上前,摄住雪莲的玉臂“你知道你这个在玩火?”桃矢眸子阴沉盯着雪莲,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我做什么自有分寸,你不要在晚宴上直勾勾的盯着我,会引起齐歇的怀疑。”雪莲环顾四周,对桃矢的莽撞有些不悦。   “你应当知道,齐歇后宫佳丽无数,其人更是薄情寡义之辈,见异思迁,两面三刀。以色示人,色弛而爱衰。以权交人,权倾而人疏。”   桃矢声声出于肺腑,他不懂一向自己教导长大的雪莲,为什么会这般委身与齐歇,性情这几日也大变。   “我怎会不知,兰陵连年征战,国力匮乏,黎民无法裹腹。雪鸢的聘礼远远达不到需求,我身为兰陵王子怎么会袖手旁观。”   雪莲语气沉重,兰陵这些年虽表面风光无限,但族人畏战,父王性懦,不愿与各国交恶,时常割地求和,苟延残喘,已经不复当年祖父在位之势,当时各国诸侯俯首称臣,唯兰陵马首是瞻,现如今昔日光景一复不返。   桃矢心情亦是沉重到了极点,他为兰陵国师十余年,眼见国势衰退,却无可奈何。   “公主联姻,就是向大齐表示我国联盟的决心。日后休养生息,加紧训练兵士,便可改善百姓生活,怎可如此焦灼?”桃矢继续争辩。   “今年冬日若是没有口粮,边疆族人便就要杀马裹腹,饥寒交迫,将面临一场未知的灾难。齐国虽三代君主与我国结盟,但到了齐王歇这一代,其弟琴王主张征战,不欲与他国交好,齐国一直觊觎我族土地,我可不愿铤而走险。”   雪鸢嫁到齐国只是缓兵之策,他们始终进行着凶狠的较量,欲吞并着彼此。   “你这是不归之路,你应当是我们未来的王,而不是委曲求全,强颜欢笑,如此行为简直是奇耻大辱。”   桃矢如鲠在喉,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王子,竟没想到已经背负这么重的担子,他看似无忧的活着,实则背负着复兴兰陵重任。   “你若想出比这更好的方法再来找我。”雪莲甩袖冷面而去。   桃矢怔在原地,绝对不能让王子铤而走险,王子对自己乃是救命之恩,怎可眼睁睁的看着他踏上这不归路。   春宴依旧觥筹交错,莺莺燕燕,丝竹悦耳不绝如缕。桃矢无心宴席,坐在案边,饮尽潋滟红酒,看着齐王与雪莲偶偶细语,情意绵绵,心里终究不是滋味。突然察觉肩头一阵冷意,猛然回头发觉,一人正盯着自己。   苏恒目光入炬,盯着桃矢一杯一杯灌酒的模样。方才看他单独拉着雪莲进入帷幕,不多时两人出来,神态各异,桃矢更是脸色铁青,面色沉郁,二人似是不悦。   自春宴后,珠玉在侧,君王沉溺与温柔乡。英明神武的齐王,开始政事懈怠,终日留恋于后宫。   纵情声色,极致奢靡。竟堂而皇之封雪莲为莲妃,扬言立雪莲为大齐第一任男后,丝毫不顾朝堂反对,固执己见。   一向心直口快的琴王亲随一行人连连上书,参奏雪莲蛊惑君心,意图不轨。齐王王视而不见全部放置一旁。太后更是气的旧疾复发,卧床不起。   眼看齐国贵为大国,若君主终日下去将国不成国,迟早百年根基毁于一旦。   朝中大臣人人自危不敢有得罪雪莲的。昭阳等谄媚小人趁机当道,为莲妃寻匿天下至宝博得美人一笑。易侯看到此景也不多加劝阻大有隔岸观火的趋势。   “公主,君上的莲妃真的那么倾国倾城吗?外面传的神乎其说。”汤圆砸着嘴巴看着一旁有气无力的小七。   “确实是飘摇一笑,江山倾倒,不过我父皇也只是图个新鲜。”小七不以为意道。   稀世美女父皇见到不少,这个什么雪莲虽然国色天香。但是父皇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喜新厌旧,只是一时稀奇而已。   那些大臣都太过紧张连日参奏,父皇的日子也不好过。太后更是听风是雨整天一哭二闹的,父皇索性也不管她了。美人在怀那还顾得了那么多。后宫更是醋海滔天。   “我义父不在,若是在了也是冒死进谏。”苏恒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父亲也并未有所动静,估摸了君上的秉性。你还是劝劝班将军,整日上朝参奏雪莲,迟早会激怒君上。”易行云提醒苏恒。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纵容君上沉溺男色不为所动?”苏恒眉峰凌厉。易侯一向与义父朝堂不和,这易行云还想劝阻自己不成。   “好了,你们别争了,我父皇自有分寸,满朝文武就够他烦的了。”   小七无奈的看着两人争执不下,抱着头大声制止,后宫因为一个男宠惹得醋海翻腾,人人唾骂那兰陵王子,自己本想躲个清净,来到府衙,没想到苏恒与易行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两人也是争执不下。   三人神态各异,僵持不下,各自站在一旁。 第59章 侍寝之臣   苏恒追赶上易行云,见他今日着实古怪,大步跨过易行云身旁。   “阿云,你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为何这几日与我针锋对决?”苏恒说出心中所惑,着实琢磨不透易行云。   “你说,你这几日为何紧紧盯着那风姿卓越的国师?是否倾慕于他?”   易行云正是满腹的委屈,那国师虽掩盖半面,但身姿挺拔如玉,若是拿下面具定然是妙人一个。   苏恒闻言哭笑不得,自己一心一意对易行云,怎么会倾慕他人。   “阿云还不知我的心思吗?我待你如何,你心下有数,此次吃的吃醋倒是有些冤枉呢?”小七等他二人多时,不见有甚动静,不由也凑上前来。   “你说谁吃醋了?我看你被外族男子所迷,好言相劝,你不要自作多情。”   易行云自知理亏,眼神四处躲避,若不是见春宴上苏恒目光灼灼盯着那国师,视自己如无物,自己也不会像是吃醋的小娘子一样,被他反将一军。   苏恒眉开眼笑,也不愿再瞒着他二人:“国师与我生父有几分相似,所以我这几日才一直暗中观察他。”   “众人皆知,苏相早就在十年前战死楼兰,苏恒你又有什么理据?难道单凭神色间有几分相似,未免太过儿戏?”易行云没想到,苏恒这几日观察那国师竟然是如此荒诞的缘由。   “对啊,苏恒人死不能复活,你对苏相国执念太深,才误把国师认错的吧?”小七拖着腮帮子附和着易行云。   “我定然没有看错,他虽掩盖着半张面,但神色言吐皆与父亲一致,我不相信世间真的有如此相似之人。”   苏恒却固执己见,自己这十多年来对生父日思夜想,边想着有朝一日能亲自到漠北,寻找父亲的音讯,只是琴父生怕自己出什么闪失,硬是把自己塞入府衙,压抑着他,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机会白白溜走。   易行云不知如何说下去,苏恒自幼失父,苏相为人清廉,他意外猝死,发妻改嫁,独留稚儿,若不是琴王心声怜爱,还不知苏恒会有怎样的遭遇。   三人言罢,只听一阵马蹄声渐近,来人着一身银色长褛,挺身玉立,半张脸被银白色面具覆盖,在月光下反射出细碎的银光。   后面跟着一身兰陵装束的雪鸢,他二人神色匆忙,似有急事,未曾下马,径直冲入琴王府。   桂圆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涨红着一张小脸。“少爷我实在是拦不住,他二人骑着马就冲入王府了。”   苏恒挥手让桂圆退下,打量着二人,他们只要一面之缘,为何深夜造访。   “苏捕快多有恕罪,若非情势严峻,我等也不会贸然闯入王府。”桃矢翻身下马,作揖赔罪。   “国师言重,深夜造访,不知是何事?”易行云慌忙扶起桃矢,苏恒小七亦是一脸困惑。   雪鸢与桃矢交换了下眼神,一向活泼好动的雪鸢,面露难色道:“你们可知,现下住在长生殿的并非我哥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雪莲深受君上宠爱,不日便搬入长生殿,与君上同衾共枕,闹得燕阴沸沸扬扬说是要立大齐第一男后。   “公主何出此言?你们一母同胞,雪莲王子这几日都伴随君上,怎么不是他了?”苏恒冷面问道。   雪鸢走到窗前,不由叹气“哥哥自从入燕阴便行迹诡谲,先是擅做主张委身齐王,不日前国师曾因此事找过哥哥,哥哥说是为了兰陵大业,提早恢复生机,国师与我也并未多想。   今日晨间,再见哥哥,他竟然让我们和他一起纵情享乐,把此次来齐国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我本以为哥哥一时被权利蒙蔽了头脑,没想到他竟想要驱逐桃矢丝,毫不听劝阻,甚至还命人把我们赶出了长生殿。   我实在想不出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会做出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不知苏捕快可有什么对策?”雪鸢桃矢一致望向苏恒眼神充满期望。   他三人来到齐国一来联姻,二来便是商讨盟约,兰陵国力薄弱,内政混乱。   若不联合齐这等强国,难免不会被临近的星辰国和桑邑吞并,雪莲亦忧心国情,他向来不愿联姻来攀附他国。   但是国内权势胆小怕事,无一人提出抗议,他便主动请缨亲自来到大齐,他倒是要看看称霸四国的齐国国君是如何之人。   只是令桃矢没想到的是雪莲说的解决策略,竟是委身于齐歇,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于兰陵实是奇耻大辱。   雪莲是未来的兰陵王,一动一静关乎兰陵命脉,他们初到齐国又是异族,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就是这个燕阴号称冷面捕快的苏恒。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觉他是值得信赖之人。   “如此说来,雪莲是被人调包?还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性格大变?”苏恒百思不得其解。   “我觉得他是被鬼魅附身?你们可知道艳鬼?”小七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屏气凝神听下文。   “艳鬼多蛊惑人心,使人沉溺其中,这个艳鬼似乎有更大的野心,我说父王怎么会沉溺后宫,再是宠爱也不会罔顾朝政,这般肆无忌惮。”   苏恒眸光一闪,挥手道:“你不要妄下结论,无凭无据怎可牵扯精怪!”   小七自持在云莱修行三年,习得些道法,整日神经兮兮时常将案情与精怪一类牵扯在一起。   “雪莲无故性格大变,你做何解释?”小七最见不得苏恒这般语气质疑自己,随即秀眉一横,自己好不容易推论出来的,苏恒不分青红皂白就推翻,着实让人窝火,他倒是想看看苏恒能有什么妙计。   “暂无对策……”苏恒摇头,也是一筹莫展。   “那就随我进宫中寻找艳鬼,生前与我父王究竟有何渊源,竟然想要使得我大齐覆灭。”   小七也无心与苏恒争执,蛊惑君王此事非同一般,经这雪莲王子蛊惑,父王已经多日不曾早朝。   “君王身为上位者,不为臣,不为民,沉溺美色,留恋后宫,至国如一团泥泞。齐国长此以往当是危矣!”苏恒小七所言虽让人匪夷所思,但亦有几分道理,我们不妨入宫试试?”   易行云不禁担心,齐国上下势力分流,保守派燕阴贵族楚服,在燕阴根基最为深厚,一向不干涉朝政。   但亦危及他们的势力必然站出来指责君上,君上一向是言听计从。   琴王之首兵权重握,常胜将军班晁为其左膀右臂,但君上多疑,对他按这个弟弟始终深信不疑,将班晁远远支到漠北,常年驻守苦寒之地,琴王也开始干预政权,多主战。   与父亲易相主谋交,针锋相对,十多年两人形同陌路。父亲身为大齐相国,懂得审时度势,雪莲王子与君上之事,他定然早有打算,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齐走向衰落。   苏恒语塞,苦无良策,众人只得暂时跟随小七来到王宫。   小七带着众人来到冷宫,只见墙颓栏倒,四处蛛网遍结,到处都是一副凄凉萧瑟,怕是鲜少人来之地,幽静之地,时常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恐怕是盼望君恩,得了失心疯。无论以前多么富贵荣华,一旦错失君心便被抛掷一旁,无人问津。   这时苏恒一行人,注意到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跪在角落,正念念有词。   苏恒看他行迹可疑走向前去,小太监猛然扑灭盆里的火焰,藏起符纸,低着头惊恐异常。   “并非忌日,你怎么私自在宫中烧纸钱?”小七看着那个小太监大声质问,宫中一向明令禁止烧纸钱,这小太监竟然私自焚烧。   “我再也不会了,求求你们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小太监吓得蜷缩着身子,跪倒在他几人脚边,看他胆小如鼠,并非有意而为之。   “你这是烧给谁的?”易行云看着满地的纸钱,还有那些未燃烧的纸张人,心下疑问道。   “珑默公子,公子五年前惨死,今天是他的忌日。”小太监低低啜泣着。   “珑默?他不是燕阴才子,当日在朝堂赋诗一首,便一举成名,怎么会惨死在后宫?”   提及珑默公子,易行云略有耳闻,珑默公子才华斐然,当日维燕阴一绝,无人敢与之争锋,原以为珑默隐匿了,不想竟惨死宫中。   小太监揉揉眼睛,顿了顿。“公子遭人嫉妒,含恨而死,我先前服侍公子,公子待人极好,死后却凄惨无人惦念。”说罢又哭泣着,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   “珑默是前朝大臣,为何惨死后宫?”苏恒不禁愠色,珑默同父亲苏相,师承云莱仙长南柯,为同门师兄,竟然落得如斯下场。   小七面色发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自幼长于后宫自是听闻这珑默公子的传闻。   “珑默,被我父王瞧上,就强行禁锢在后宫,我也是听我母妃所提,至于最后怎样就不得而知。”   父王好美色,但凡遇见喜欢的男女不忌,便留在宫中,这珑默才华斐然,深受父王所爱,却迂腐直极,拒绝父王频频好意,后来她离开王宫去了云莱修行,二人究竟如何她就不得而知。   “珑默既然为宠臣,自然荣耀无比,怎会这般境遇。”易行云叹了一口气,昔日才子,一顾倾城,现如今只有一个小太监惦念,竟无人知晓下落。   “他一身傲骨,不肯委身与父皇,甚至激怒了父皇,才落到如此惨淡场景。”   小七蹲下身子点燃纸钱,为珑默烧纸,希望他在九泉之下能好过些。一时纸钱翻飞,几人缄默不言,只剩下小太监低声抽泣的声音。   “你说珑默是五年前的今日所死?”苏恒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抓住小太监的袖子。 第60章 宫心计   “是的,公子死前历历惨状在目,我是永远也忘不了。”小槐哽咽着,想起珑默死前的惨状心如被刀割一般。   “苏恒,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易行云看苏恒面色有异,慌忙询问道。   “你们不觉得这是巧合吗?珑默忌日阴气更重,雪莲性格大变,蛊惑君上,他们各种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苏恒神色凝重,望着翻飞的纸钱,这些定然不是什么巧合,他们各种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小七闻言,从墙角处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纸钱:“珑默惨死,宫中却秘不发丧,这当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只是若是我们贸然查起,后宫一向勾心斗角,定然牵扯诸多权贵,苏恒你们心中可要早做打算。”   小七这些年早已离开了宫廷之争,她的母亲便是宫斗的牺牲品,所以她才心灰意冷离开王宫,与其在这深宫中痛苦的活着,倒不如快意江湖,刀光剑影,把酒畅饮,来的痛快。   “那好,我们便着手查,珑默的死因,不让那贼人逍遥法外。”三人达成一致。   那哭哭啼啼的小太监闻言,用沾满灰烬的手揩着眼角的泪,傻乎乎的咧着嘴笑,像个小花猫一般。   “公子终沉冤得雪了,谢天谢地。”小太监跪在墙角似是自言自语般,小七心中不觉涌现一股苦涩,看着这面黄肌瘦的小太监,虽受珑默生前滴水之恩,却仍念念不忘,五年来无一日忘其恩情,每逢忌日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为珑默烧些纸钱,以慰他在天之灵。   小七走向小太监用袖口为他揩泪,心中一阵恶寒,大抵天下君主都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苏恒开始盘问珑默死前细节,原来小太监名叫福儿,是珑默的贴身太监,珑默性子淡泊,齐王歇仰慕其才情,强行将他禁锢在宫中,他一腔才情,无处施展,终日在枫林轩郁郁寡欢,不复昔神色。   “那日公子被君上召幸,君上虽时常想要博得公子欢心,但公子视此等情爱之事为其侮辱,每逢召幸便如临大敌,全身战栗不已。   君上亦不知疼爱公子,每次公子回来身上都是伤痕,我亦心疼的不得了,可是我们做奴才的,也说不上半分话。   只能抱着自家主子,抚慰着他。公子被太监们扛进鸣凤殿,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公子便气若游丝的被送回,我本想着公子又被君上责备。   但见他身上并无伤痕,只是下体有些外伤,问他什么他咬紧牙关就是不说,眼泪一直掉个不停,不日后公子便魂归。”说罢福儿又低低的抽泣起来。   “如此说来,珑默当日被人从鸣凤殿抬到菊清阁,便已经神志不清,况且身心受损。若是有人对他暗怀歹意,此时是便最易得手,错失君心,以绝后患。”苏恒仔细的将福儿的话推敲一遍,分析道。   易行云喟叹一声,尤是惋惜,昔日燕阴也是人才济济,珑默公子当是大才,却难免不被宵小之辈盯上。   “不错,珑默之才情,冠绝燕阴,昔年君上唯独恩宠于他,早就惹得后宫莺燕,醋海翻滚,难免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只是此人胆大如此,竟然敢谋害燕阴命臣,定然也非平常之辈,苏恒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是要想好应对的万全之策。”   苏恒颔首,他自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我自有分寸,只是福儿你再仔细想想,珑默离世前可有什么异常?”   福儿沉思片刻,复又扬起头。“当日回到宫中便公子不吃不喝,惠妃娘娘曾差人端些汤药过问,公子性淡,素寡言少语,不曾与宫中的人走动,再无他人过问,别的宫的人见公子得宠嫉恨的狠,亏得惠妃娘娘端庄大度,公子危难之际也不忘。”小太监回忆起珑默辞世前种种。   “惠妃?可是现如今最得宠的惠贵妃?”苏恒面色,欲缓。   内宫一向与外朝紧密相联,这个惠贵妃如此笼络人心,倒是有着几分头脑。   “惠妃娘娘,是楚服嫡女,为人玲珑剔透,很得父皇的欢心。只是多年来患有不孕症未能诞下一男半女,其地位仅只在王后之下。”   小七自是识得惠妃,一张厉嘴,愣是唬得太后父王对她赞不绝口,只是为人很是乖张,怎么会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送汤药,实在是可疑至及。   “惠妃娘娘可是和珑默大人有什么过节?或者摩擦。”易行云也心下起疑,他素有耳闻惠妃恃宠而骄,从不把别的妃嫔放在眼里,杀一两个冷宫旧人易如反掌,这招落井下石,便是悄无生息。   “小的记得公子生前和惠妃娘娘争吵过,要不是琴王解围怕是很难收场。”   小太监想起公子往年洁身自好,还是难免被人排挤诟病,公子刚入宫中时,一时作了一首不合时宜的词,触怒了惠妃娘娘,但娘娘事后也并未提起,怕是并不以为意吧。”   小七看着单纯的福儿摇摇头,他主仆二人皆太过单纯,怪不得被人暗算,死后落得个凄惨的光景。   “知人知面不知心,惠妃攻于心计,其父楚服,为燕阴贵族之首,这些年他表面上不问朝政。   实际上他的爪牙遍布燕阴,甚至他的宝贝女儿也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福儿,惠妃绝非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要用心去感受,只有我们自己的心不会蒙蔽我们。”   副儿眨巴着他澄澈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眉间笼罩着消散不了的愁云。   "惠妃却为一大线索,近些年来楚服一族得势,一向气焰凌人,楚服之子楚昊天为燕阴恶霸之首,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燕阴百姓士子避之不及,楚服却不加看管,颇有助长之势。   惠妃为楚氏家族昌盛,必然要保持其殊宠,珑默当时最为得宠,便成为她眼中钉肉中刺,假意问好,实则杀害于他!”苏恒不动声色的分析,虽有理有据,但并无证据,空口白牙也是无妄。   三人一番推测,却又陷入死局。   鸣凤殿内,点着一盏长颈灯台,半明不灭,映照着海红帐帏,微微露些湖色里帐,四周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雪莲一身白袍,纹莲饰银,卷曲的长发垂至腰后。   一张脸光艳动人,檀口轻启,凤眸潋滟。轻移莲步到齐歇面前,温顺的趴在他的腿上,十指缠绕着王冠垂下来的璎珞,一颦一笑尽显风情。   齐歇翻阅着案上的奏折,剑眉冷蹙,狭长的凤眸中满是阴鸷。   最终看到「祸国殃民」几个字眼,将案上的奏折推到在一旁。   “莲儿那些个老东西居然说祸国,整日参奏你。”齐歇用宽厚的掌心,轻轻的摩擦着雪莲的秀发,眼神了充满溺爱。   “君上若是觉得莲儿祸国殃民,莲儿愿自缢以谢天下。”雪莲眼睑湿润,似乎落下泪般,手指松开了璎珞。   “我怎么会负莲儿,谁要是再参奏你我便杀了那些老东西。北部旱涝不管,漠北战况吃紧不问,尽管些杂事。”   齐歇信誓旦旦威严承诺,仿若讨好一般对着怀中玉人。雪莲闻言嘴角轻扬,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那楚楚动人的模样。   苏恒一行人,查到证据。气势汹汹来到鸣凤殿,未到殿门就被小槐挡在门口。   “哎呦,不是奴才不让诸位进去,君上特意嘱咐了今日不见任何人。”小槐也是左右为难,只得螳臂当车般,拦住他三人。   “是不是莲妃在里面?父王多日没有早朝了?”小七伸头张望,无奈殿门紧闭什么都未看到,她最为担心的就父王的龙体,艳鬼善魅,他二人多日相处让人不由担心。   “莲妃已经定居在鸣凤殿,早些日子班固将军也是察看无果,我劝公主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小槐面露难色劝说。   苏恒他们交换眼神,此事刻不容缓。若是耽搁,君上与艳鬼缠绵与塌。精力损耗,恐有伤龙体。   苏恒拖着小槐不由分说,小七易行云趁机进入鸣凤殿。殿内金碧辉煌,鸟羽铺地,熏香袭人,奢侈异常,金纱帘幕后交叠的身影,被这声响惊起。   小槐慌忙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奴才该死,公主执意入内惊扰了君上和莲妃娘娘。”苏恒一行人也跪倒在地。   帘幕后伸出一双玉指,撩开金纱,齐歇雪莲携手而来。   “半夏,你们贸然闯入鸣凤殿所谓何事?”齐歇剑眉冷蹙,似是不满的望着七公主。   “启禀父皇,儿臣查出莲妃被鬼魅附体,现并非莲妃本人。”小七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着雪莲,看他能伪装到多久。   莲妃闻言面色苍白,咬紧嘴唇。双目氤氲,无辜的望向齐歇。   这一眼望的齐歇全身软绵无力。随即齐歇看向小七勃然大怒:“这些年你母后娇纵你也就罢了,现在开始管起你父皇的枕边人?越发肆无忌惮!”   “君上恕罪,公主无意冒犯,莲妃确实被艳鬼附体,蛊惑君上,意图不轨,还望君上明查。”易行云出言辩解。 第61章 燕阴才子   苏恒从袖口拿出与易行云合为一体的灵犀镜,灵犀镜感应到从雪莲身上传来的阵阵妖气。   一时金光大作,随即雪莲头痛欲裂,浑身瘫软在地上。镜中显现出一玲珑身形,齐歇看清此人清俊面容,顿时如雷轰顶,那分明是死去多年的珑默……   珑默看到镜中映现自己的真容,见行迹已是暴露。一向温和的眸子变得恨戾起来,他身上雪纱阵阵翻飞,凝聚出最后的力量,一掌打向齐歇。   齐歇双目睁的大大的,呆滞的站在原地。眼看齐歇遇害,小七扬起九节回鞭,一鞭子抽打在珑默身上,将齐歇救出险境。   苏恒一把将齐歇护在身后,眉峰凌厉,盯着珑默,珑默依旧附在雪莲的身上,被小七凛冽的鞭子抽打在地上,他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心怀侧目。闻到动静的御林军也纷纷冲向内室,拿着箭羽逼视珑默。   “珑默,你快些脱离雪莲本体。你这样会害死他。”易行云看着伏倒在地的珑默,伤痕累累,却仍是强撑着。   “我杀不了齐歇也要找个人垫背,今日要不是你们这几个小鬼恐怕我早就将齐歇精气吸干。”   珑默惨笑,嘴角滴出殷红的鲜血,他日日算计要杀死齐歇,棋差一步,令他未料到的是,竟被燕阴冷面捕快盯上,让他一番筹划泡汤。   齐歇面色发窘,听闻他这番话,若一盆冰水浇下,懂得齐歇半晌动弹不得,美人变艳鬼,自己视若珍宝之人,竟然日日想要盘算着想要杀害自己。   “你这是何苦?珑默当日是我负你,你为何又假借他人之身来报复我?”   齐歇过了好一会才低低是说,他甚至不敢对视珑默的双眼,只觉得那双眸子透着阵阵寒意,让自己全身冻得僵硬。   “呵呵,齐歇你当初对我所做之事,历历在目,已经毁了我的一切,还要毒杀于我,绵里藏针,阴狠歹毒,当是无人能及。”珑默森森然笑着,白袍染血,发丝凌乱说不出的凄楚。   “珑默,并非君上毒杀你。”苏恒冷不丁回应。   齐歇先是一惊,珑默到底是如何死的?那日败兴而归自己便忘记了珑默这人,再想起宫女只道病故,自己一番真情被伤,也未追究。但看珑默双目狠厉的望着自己,视自己为仇人,此事定然别有隐情。   五年前,齐王宫·清河台;   “你便是名震国都的才子珑默?”惠贵人打量了一番容颜清秀,身材孱弱的珑默。   与后宫佳丽相比这珑默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觉冷笑,就这么个男的还配和他们姐妹们争宠,真是自不量力。   “启禀贵人,正是在下。”珑默并没有什么惊讶,这后宫一向争风吃醋,女人嫉妒之心更甚。   “素闻珑默公子才识过人,不知可否请公子与本宫吟诗作对一番。”   惠贵人内心里嫉妒成恨,一介穷书生也敢与她争宠。这后宫王后都斗不赢她,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禁嗤之以鼻。   “自是可以,贵人名为惠妃,想必必王看中了贵人的蕙质兰心,臣这就做赋。”   “一池芙蓉败尽,绿柳不胜秋风。”珑默轻声吟诵,他满眼苦涩,虽是盛夏。   “大胆,我正受君上恩宠,你竟然作如此扫兴的诗句,是不是含沙射影我楚氏一族没落。”惠贵人怒气横生,劈头盖脸指责珑默。   珑默顿时大窘,自己一向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旁人若是能得自己半句诗词,便如获至宝,而这惠贵人非但不识诗词,还指责自己一番“臣不敢,天地可鉴,并没有影射得意思。”   珑默依旧强装镇定,纵使他有着一身傲骨,却无可奈何区区一个女子的胡搅蛮缠。   “那珑默公子就一直作到我满意的诗句为止吧。”惠贵人凤眸一转,她今日定当教训这个珑默,日日在鸣凤殿与她争宠,想着定然是一个儒雅俊逸的公子,才把君上迷着的团团转,没想到今日一见却就这么个寒酸样子。二人一时僵持不下,珑默仰着头,未回话,也未有下一步动作。   “贵人息怒,珑默公子一身傲骨,并不是故意激怒贵人的。”   来人一身湛蓝的轻袍,头戴玉冠,手执一把金漆玉骨扇。站在一株玉兰树下笑意横生,看着不远处起争执的两人。   他正处于逆光,珑默仔细的打量着他,见他摇着扇子慢慢走向他二人。一表不俗,眉痕微蹙,语气颇温,目若点漆,肤如莹玉。   那惠贵人看清来人,嘴角挂着虚假的笑意,微微欠身。“我当是谁,原来是琴王,怎么也学会人做那属垣有耳之事?”   惠贵人看到琴王脸色正了正,自己可不想让王的弟弟抓到什么把柄。   但他不知到了多久,是否将她训斥珑默之事听到,若是传到君上二中,怕是对她不利。   齐长琴闻言,郎声一笑,对于惠贵人的安峰,却不以为意:“贵人荷花败尽,乃是四世自然景象,绿柳不胜秋风,也是应景何来映射一说。贵人身居高位不免多一个心眼,但是无端与前朝大臣争执不下。   若是传出去未免影响了贵人的声誉,怕是我哥哥知晓,贵人一向贤惠的称呼当时名不副实呢!”   惠贵人一听面色铁青,句句戳中她的命脉,这珑默虽无过人之处,但近日颇受君上宠爱。   若是再君上那里中伤自己,在加上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琴王,传到君上耳中,怕要责怪自己。   “今日就罢了,珑默你既然身正便不怕影歪。日后碰了我们姐妹们还是绕着走行为好。”   惠贵人轻蔑的的望着脸颊苍白毫无血色的珑默。冷哼一声,在一众宫女的搀扶下离去。   珑默身子怔了一下,十指紧扣都要掐入双臂中,只觉双有力的手扶着自己的手臂。抬起眉眼,眼前之人正是替自己解围的琴王。   “珑默公子,他等妇人见识短浅鄙陋,只顾眼前得失,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长琴关切的问道。   “今日多谢琴王解围。”珑默言语生硬,如鲠在喉,自己半残之身不若一个妇人,又算得什么。   “无妨,你与青裴是同是师兄,我自然照拂你。你被王逼着出仕,实在是难为你了。若是青裴在定能为你想出万全之策。”长琴自然当珑默为自己人,珑默与青裴同为长留仙长南柯坐下弟子。   “师兄五年前不知所踪,我出师后名震国都。又是前朝的后代,君上定当羞辱与我。我现在已经毫无尊严可言,现如今又被一个妇人当众侮辱。悔不当初,当日就应该听师兄的话恬静一生,也好过耗费在深宫中,没有尽头。”   珑默摇摇头,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那里还是那个名震国都的少年才子,一词新赋,令人拍掌叫绝。   “晚间有一个诗友会,珑默可愿一同前往?”长琴知道珑默最喜欢诗词一类,定然心动。   也好带着他多出去走动些,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何故弄得老气横秋。王兄也只是图一时新鲜。   他知珑默不像青裴,他骨子里有的是傲骨,把王兄对他的宠幸当做凌辱一般,青裴骨子里柔软细腻,一旦进入青裴的内心更让人不可自拔。   况且珑默出身复杂,他乃前朝之后裔,本是为奴为婢的命,却被仙长看中收他为弟子,在云莱无贫贱之分,也逐渐使他忘却自己卑微的身份。   他学业有成,便想着像自己的师兄苏青裴一般入朝为官,为君主出谋划策。   而事如其反,他卑微的身份一直被人时刻提醒,众人虽艳羡他的才华,但背后仍议论他卑微的出身。   后被王兄一眼相中,让他当宠臣跟判他死刑差不多,不知变通,和王兄硬克硬,怕是王兄过了这段新鲜劲,这珑默公子便什么都不是了。   青裴数十年来了无音讯,他师弟有难,自己怎可袖手旁观,只等着他应承。   珑默闻言,本是惨淡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我可以去吗?”   “自是可以,珑默公子诗词乃是一绝,自是可以。”   “可是王日日把我困顿与鸣凤殿。还是算了吧。”珑默一提到长歇星眸暗淡。   “皇兄那里我去说,你只管跟着我就好。”长琴笑着道。   珑默看着言笑晏晏的琴王不禁想到:“真是翩翩佳公子,怪不得师兄会为了这个人奋不顾身,师兄你可知道珑默如今身陷困顿。而你现在又在哪里——”   鸣凤殿·夜;   “怎么?我琴弟带你去一趟听歌坊,你就变得不老实了?”   齐歇晚宴后回到鸣凤殿打算与珑默温存一番,却没想到珑默公然拒绝自己的求欢,一张本是洋溢着笑容的脸,瞬间凝霜结雪。   “臣不敢,臣只想归隐山林永世不入朝,望君上成全。”珑默衣衫不整跪在齐歇的床前。   “归隐?珑默你可知道,我为了把你弄到后宫费了多大劲?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我。”齐歇玩味的打量着珑默。   珑默双眼含水,一副畏惧自己的模样,衣衫单薄,蒲柳之姿,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珑默贱臣一个,不值得君上垂恋。”珑默不寒而栗。如果一昧的发展下去,君不君臣不臣简直让他成为千古罪人,师父对自己的教诲也付之东流,愧对祖师。   “说了留下,没有人可以忤逆我。哪怕只剩下尸体。”齐歇不怒自威。   一步步逼近靠在角落里的珑默欲再度求欢。珑默声声哀求,亦不管不顾的动起手来。珑默面如死灰,心灰意冷,毫无喜悦。眼角泪珠晶莹滴落,铁心要走。   “说是不是喜欢我琴弟了,一回来就吵着要走。做起来又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齐歇大声质问,目眦欲裂。珑默别过脸去再不言语。齐些发现珑默已经昏死过去。   命人把珑默抬到后宫,再不想理睬。一张死人脸毫无兴致。那是初见时神采奕奕,对答如流的风流才子,那人终究被自己一手摧毁。 第62章 半缘生   长生殿·五年前·珑默公子   珑默握着衣袖的手微微一动,他仰面望向长生殿的殿门,长生殿巍峨壮观,赫然林立在众殿之前。   相传是齐太祖每灭一国,即在燕阴城内修建一座模仿该国宫殿的建筑。   于是清河台北岸便是那些宫殿的立足之地,那些众彩纷呈的建筑群,便见证着齐王朝的兴衰。   珑默心中惴惴不安,望向身旁引领自己的小太监,小太监与他对视一眼,依旧是俯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珑默也不再多想,他要看看当今的齐王究竟是如斯模样,自己是否也能像师兄一般辅助君主,共同与他缔造这盛世山河。   齐王端坐在宝殿前,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剑眉微扬,仪震四方,珑默立在石阶之下,直到听到那殿内一声浑厚的「允」,穿过层层飞阁,透过数人口中才传到他的耳中。珑默微微缓吸了一口气,缓步上前。   “云莱弟子珑默,参见我王!”珑默俯身将额头贴在地上,他虽入云莱修行,但身份仍是奴隶之身,见君主必然要行大礼。   一旁的大臣听到珑默的姓氏,大为惊讶,珑氏一族为异族之姓,后代皆为奴为婢,这等卑贱之人,怎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堂之上,一时大殿内窃窃私语,都注视着这个年轻人。   齐王只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迟迟没有下文。许是猜测自己乃是一介卑贱之身,那里来到勇气入宫为仕,还扬言要辅佐自己称霸四国——   “寡人听闻公子之师为南柯仙长,近日他老人家身子还好?我只少年时见过他一面,不知他近日如何,云莱地势绵延,寡人一向政务繁忙无瑕得见仙长。”   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依旧是让珑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匍匐在殿堂之下。   “师父老当益壮,身子硬朗,劳烦君上惦念。”珑默不禁懊悔,宫中规矩繁多,这齐王看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无法鄙视,但自己依旧保持着温和。   “起身吧,你说你有惊世之才,辅佐我称霸四国?”齐王饶有兴致的望着殿下,慢悠悠起身,由于跪着过久有些踉跄的年轻人。   “不错,草民纵观全局,认为王上称霸四国乃探囊取物,只是王上不自知。”珑默抬起头,迎上齐王一双眸子,坚定的道。   他言毕,朝中诸臣,议论纷纷。   “哪里来的狂生?莫非是别过国来的细作?称霸四国岂非儿戏,太祖披肝沥胆,征战半辈子才打下大齐之秀丽江山,那是你一言而能避之。”一个武将打扮,脸红脖粗的长者,上前质疑道。   “想必阁下便是’战神’班老将军了吧?将军征战多年必然知晓,几十年来征战不断,各国更是勾心斗角,劳民伤财不说,边防百姓每日惊恐,朝堂之上也是硝烟弥漫。若能让其余三国对我大齐俯首称臣,便不会这般生灵涂炭。”珑默并不惊恐。   “你这是狂浪之言,你尚年幼,南柯整日在山上便是传授这些忤逆之言?看来我要去一趟云莱与他那老小儿理论一番,整日扭曲些歪理。”班老将军摇摇头,当珑默是牙口小儿,方才言论只不过是谬论。   “哈哈!这倒是新奇言论,公子眼光长远,非是一般人所想,班将军你也息怒,正所谓后浪推前前浪,珑默所言不无道理。”   殿上的齐歇朗声一笑,稀释了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氛围。他仔细的端详着身子单薄的少年,虽是五官平平毫无过人之处,但谈及朝政,见地异常,双眸更是神采奕奕,让人看着不由得陷入进去——   碧空殿·深夜;   “秋棠,你把这封信物务必亲手交给笙王,我恐怕大限已到。”   惠妃凤目微张,涂着丹红的十指扶在案上,丝帕绞作一团。   自己这几年做到贵妃着实不易,皇后都忌惮她三分,如果此次被揭发功亏一篑,只有求助自己的盟友笙王,只是笙王一向置身事外,对宫内之事不闻不问,不知是否会出手帮自己这一把。   秋棠点点头,她侍奉主子多年,从未看到惠妃如此惊恐不安,收好信封急忙跑出碧空殿。   秋棠离去不久,窗外传来阵阵兵甲声,黑压压的将门口围截住。   惠妃紧紧握着的手帕掉落在地上,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她本应想到,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长生殿下已经是深夜,此时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銮殿上的齐王,不怒自威,看着跪倒在身边的女子。   “惠妃,你应当已经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齐王的声音打破寂静,在偌大的长生殿回荡。   “我没有后悔,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这样做。他一介卑微,凭什么日日霸占君上,跟我争宠。”   惠妃凤眸含水,瞪着齐歇,自己几番辛苦才爬上贵妃之位,一个卑贱奴隶。   更何况还是男子,让自己心爱的君上沾染这龙阳之风,是自己万万不能忍受的。   “你还般冥顽不灵,说这些年你害死了寡人多少嫔妃?珑默是寡人的才子,你怎可为了一己之私断送他的性命?”齐歇震怒,眼眶目龇欲裂。   平时惠妃八面玲珑,体贴入微。没想到口腹蜜剑,歹毒心肠,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更何况这些年来,自己的新纳入宫中的妃嫔才子,往往不明不白惨死,怕是都是由这惠妃一手造成,想来多年他那后宫处在血腥之中,便都是着惠妃一手造成。   “我又怎么不知道君恩寡淡?君上你究竟有没有正眼看过我?后宫美人成群,又能得到你多少垂怜。”昭锦瑟泪眼朦胧,声声泣血。   “你不要再争辩了,寡人今生不会再见你这个蛇蝎毒妇。我竟未看破你这毒妇,这些年来日日盘算杀害寡人的枕边人,实在是可恶至极。来人,惠妃失德,草菅人命,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宽恕。”齐歇冷言冷语。   珑默,她竟然害珑默枉死。当初自己费尽力气才将珑默纳入后宫,为他那惊世之才所倾倒,转眼间沧海桑田,昔日恩爱涣散过云烟。   珑默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魂魄终脱离雪莲本体。幻化成他原本的模样,凝视着齐歇,眼神凄婉,没有一丝情感。   五年前自己信誓旦旦要成为师兄那般出入朝堂,辅佐君王,那知踏入之地却是炼狱一般的生活,王者擅谋,每日夜间与自己商讨朝政,却对他意图不轨,趁他酒醉,强行要了他的身子,逼迫自己成为他的娈宠,将自己玩弄与股掌之中。   自己本是卑微贫贱之身,只是渴望能遇到真命太子,然,无须可惜,此主并非他主人,只剩下一颗破碎残败的心,他仿佛觉得长生殿内响起嘲讽般的冷笑——   齐歇伸手想要抚摸珑默的脸颊,指甲触碰之处,只剩下一团空气,什么都摸不到。   四目相对已过数年,足够把一个人忘记。珑默依旧是不言不语,甚至眼神失去了焦距。指尖再次触摸灰飞烟灭。昔日少年郎,涣散过云烟。   齐歇心里某个地方骤然抽搐,一场欢愉究竟又有几分真情假意。   自己最近的枕边人都可以做如此歹毒的事,而那个真正纯粹的珑默就这样消失。全身像散架一样内心涌现无数愧疚。   “父王,珑默是去投胎了,他仇恨已经化解你不必过分伤心。”小七扶着即将瘫倒的齐王。   齐王面色憔悴,不愿多语,抬手示意小七扶他休息。今日错失两位璧人,又唤起旧人记忆,当日确实是自己亲手害了那人,珑默燕阴才子__;   苏恒一行人退出鸣凤殿。雪莲苏醒后,恢复了往昔活泼开朗的模样,那些被珑默控制身体的时日,全然不记得。   一遍一遍听桂圆将他是望日如何神气,一一说来,惹得他自己啧啧称奇。   齐王此事后大病几日,恐怕是懊恼过度。朝堂由易侯代为打理,琴王闻言火速赶回燕阴。   夜阁烛火明亮,宾客满盈,乐女落座,理丝抚弦,雪鸢坐在四面垂珠帘中,招纳驸马,班老将军硬是逼着班小琅参加,班小琅连连推辞,却抵挡不住班老将军的训斥,只得去参加公主的夜宴。   公主见到那些油嘴滑舌的世子们,对于他们是示好不以为然,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毫无新意。   反而看见班小琅憨态可掬的样子躲在墙角,自说自语一般,不由走向前去。   “你是何人?为何步不参加宴会,反而独自在这里自言自语?”雪鸢好奇的打量着班小琅,班小琅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   “我不是自言自语,我在同阿绿说话,今日阿绿心情不佳,我这在哄着它呢?”   “阿绿?他是何人?我分明只见到你一人。”雪鸢不由好奇。   只见少年从宽大的衣袖中托出一条青蛇,那青蛇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随即安稳的缠绕在班小琅的手臂上。   “这便是阿绿,他最怕见生人了,怎么见到你不怕了。”班小琅奇怪的道,青蛇慢慢抬起头爬到雪鸢的手臂上,然后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 第63章 琴王归来   燕阴清晨,雾气朦胧,柳枝摇曳,绿荫葱郁,城门外传出铿锵的金戈铁马之声。   伴随着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燕门徐徐打开,一身甲胄的琴王,挥鞭策马,脸上布满未褪的旅途劳顿;   他双眼布满血丝,北风吹散了他玉冠束缚的长发,迎风飘扬,身后蓝色的披风呼啦啦地响;   马的的腿肚上全溅满了泥浆,呼哧的出着热气,沿着下颚上结成冰粒。   苏恒早已经在城门等候多时,望见那熟悉的身影,慌忙策马上前。“义父……”   “卿儿,你信中所写我已尽知,此事当真?青裴真的回来了吗?”   琴王虽羁旅劳顿,但提及苏青裴,变的神采奕奕,多少年的朝思暮想,多少日的翘首以待……   “我虽未见桃矢正脸,但神态言吐,和父亲八九分相似,我少年时和父亲朝夕相处,他虽变了身份,但一言一行我是了如指掌,定然错不了。”   苏恒眼神坚定,苏青裴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密切监视之下,与记忆中的父亲不差分毫。   “你可有查证他的身份?他在兰陵可有家室?”琴王面色凝重,他二人已经有十余年不曾相见,他是否已另行婚配,若是如此自己找到他也是惘然。   苏恒顿了顿,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花纹复杂,精雕玉琢,然而上面有着一条清晰可见的裂痕,硬生生将玉佩截成两截。琴王见状也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两块玉佩赫然合在一起。   琴王当即喜不自胜,捧起从新合二为一的青玉,如获至宝:“是青裴的不假,只是这块玉佩你是从何得来的?”   “这块玉佩是莲花王子亲手交于我,半月前莲花王子在来大齐的途中被艳鬼附身,我奉命识破艳鬼诡计,救了莲花王子一命。   王子为了感谢于我吐纳真言,告知我桃矢国师并非他们兰陵人。   当日兰陵王带领王子外出打猎,在路径楼兰的途中,遇到浑身是血的父亲。   当日便被兰陵王带回关中,待父亲醒后,却丧失记忆,连自己的身份也浑然不知。   兰陵王见他才思敏捷,剑技超绝,便让他辅佐年仅十岁的小王子。也没有告诉他的身份,可能是我大齐人,直到今日才护送公主出关来到我大齐。”苏恒一口气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琴王。   琴王握紧手中温热青玉,心里激荡起千层涟漪,兴许他还侥幸的活着,但他强忍着这快要冲破头脑的欢愉,捏紧青玉,保持镇定。   苏恒和琴王策马,到达琴王府。一众奴仆站成一排,桂圆为首,鼻头红红的,踩着小碎步接过琴王的长鞭。   琴王在一帮侍女的服饰下,褪去一身的甲胄,凌厉的眉锋才有所缓和。   “如此说来是青裴无疑?本王这就去见青裴。”琴王喜上眉梢,心却五味杂糅。十年整整十年,自己饱受相思之苦,而他的青裴不知,现是什么样子。   “琴父不急,父亲已被我安置在夜阁,你梳洗一番再去不迟。”   苏恒瞧着琴王风尘仆仆,怕是接到自己那封家书,便马不停蹄赶回,一向俊朗的面容也续起胡须,不复以往飘逸。   梳洗毕,琴王在侍女的簇拥下,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多日的胡须尽除。   铜镜里映现一人,却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不怒自威。一身蓝色华服,仿若星辰浩瀚,碧海接天。   苏恒看到琴王也是一怔,这十年来义父忙于国政,更是惦记父亲,无暇顾及自己。褪去了胡子竟看着年轻十岁。不急他多想,琴王催促着苏恒赶往夜阁。   二人策马赶往苏青裴下榻的夜阁,一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琴王却无心欣赏,脑子里无数次描摹青裴的画像,那人,那眉,那双唇——   要是那人再无音讯,怕是自己都要疯了吧。   菱花开古镜,莲叶度轻舟,两人穿过几池荷潭,来到夜阁。   桃矢正在亭下抚琴,雪莲闭目击节,沉浸在其中坐,听到对岸的脚步声,忙起身打招呼。   琴王瞥见桃矢,虽半张脸被面具遮掩,但眼神澄澈锐利,一身蜀地锦绣,更显身姿伟岸,只是这一眼便断定是青裴无疑,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   “琴王。”雪莲初次得见琴王,闻得琴王在四国中响亮名称,正欲问好。   却见齐长琴目光如灼,盯着自家国师紧紧不放,那眼神仿佛饿狼一样直把人吞噬。苏恒在雪莲耳旁低语几句,雪莲识趣的离开凉亭,站在苏恒身旁。   琴王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走向桃矢,桃矢退后几步,不解的问道:“琴王,你这是?”   他一脸疑惑,只见长琴只是用墨中透蓝的眸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那视线仿佛是密密麻麻的网,让自己不得逃脱。   琴王上前一把攥紧桃矢的手,神情慌忙:“青裴果真是你?我原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竟让活的好好的。”   桃矢皱着眉毛,芥蒂的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奇道:“你这是干什么?你我都是男儿身莫不是把我当成女子了?用这般羞辱人的眼神。”   桃矢一把把长琴的手松开,睫毛似是受到惊吓一般,扑簌着,长琴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他身上,未偏移半分。   “青裴是我不好让你受这般委屈,我这就把你接到王府。”长琴不由分说将桃矢一把捞入怀中,抚摸着他的纤细的腰肢。   桃矢脸上血色修然地褪得一干二净,颤着声,咬着牙道:“琴王殿下就是这般喜欢消遣我吗?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故如此亲密姿态!”   “怎得不识,你是我的青裴,朝思暮想的青裴,你当真不记得长琴了吗?”长琴吻着他的耳珠,声音颤抖的道。   桃矢一时怔在了原地,这人贵为齐国琴王,手握调动齐国军队的兵权,竟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向自己表明心迹。   眼见两人相见,尴尬不已,雪莲出声音:“国师,当日父皇在楼兰编辑上救了你,当时失血过导致失去记忆。后来见你有治国之才,父皇一向求才若渴,不愿你就此离去,便为你从新找了一个身份,留在了兰陵。   但你极有可能是齐国前相国苏青裴。当年苏青裴就是与楼兰异族人厮杀,消失在楼兰边境。”   雪莲看情形越发严峻,也不好隐瞒下去,这琴王虽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却也是个痴情种,为了苏相几近疯癫。   桃矢脸色苍白,自己身世被三言两语更改,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那琴王眼神焦灼的盯着自己,自己三番此次的警告他,他却视若无睹,仍不知收敛。只得别过脸去,躲避那琴王的深沉眼神。   琴王府·雨幕;   楼台烟雨蒙蒙,小雨润如酥,桃花败了一地。桃矢躲开桂圆圆,独自眺望远处。   偌大的燕阴笼罩一片迷蒙,摊贩走卒,已经不见踪迹,朱雀大道上变得空荡荡的。   池塘里的荷花依旧亭亭玉立,荷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雨打芭蕉清脆的声音让人远离尘嚣。   就这样站在竹桥上任凭雨水的洗礼,望着远处的碧波激荡起一片涟漪。   桃矢的衣袍,雨水浸湿,雨滴顺着博冠流下来。划过玉般的面容,挽起的头发垂下几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不知为何看起来有几分说不出的凄楚。   他的心亦是跌入谷底,自己被那可恶的琴王囚禁在他的王府,也不知琴王与王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使一向听从自己王子,让自己孤身留在此处,想起那琴王仿若吞噬自己的眸子,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一个男子怎么会对流露出如此深情。   一把紫竹柄伞,堪堪遮住肩膀。来人穿着华服,一身青衣罗裙,容颜清新俏丽,发髻间别着一朵玉兰花,不若一般女子喜欢带着金银首饰一类,清新艳丽,衣袖间一股兰花的馨香。   “公子可有烦心事?我看公子独自屹立在桥上出神,淋了雨也不知避雨。”女子声音悦耳仿若娇莺出谷。   “多谢姑娘,桃矢确实心不在焉姑娘见笑了!”桃矢抬起头,却是一惊。   “姑娘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恩,我们是有缘人,当年我送公子玉佩,公子不为所动,便与青沫成为挚友,你可还曾记得?”   青沫浅笑,眉似春风温煦,桃矢诧异道:“你识我?你可知道这府中的琴王爷是什么人?此人可恶的狠,三番两次滋扰我,还我困顿与他的府邸。”   “琴王,当是燕阴除了王,最为显赫之人。无人不想巴结他与他交好,公子还是如十年前一样不喜与人交好,身上一股子傲劲。”青沫掩着嘴笑着,眸子里闪现一抹柔情。   “姑娘可是琴王爷的妃嫔?不像丫鬟的打扮。”桃矢疑惑看着一身素衣的青沫,虽衣着朴素,依旧难掩俏丽姿容,一颦一笑,尽显卓越风情,原那不可一世的琴王竟还藏着这般美人。想此心里涌现一股苦涩之味,若那琴王与这青沫姑娘倒是般配的紧。   “我是王爷的客人,青裴是王爷的爱人,仅此而已。”你和长琴纠缠数十年,这十年他一直不曾忘怀你,日日将你挂在心间,而你记忆里却没有他半分身影——   青沫的话在他耳旁呢喃,桃矢顿觉得便体生凉,那声音萦绕耳畔,一些画面,如刀光剑影般浮现出来…… 第64章 梅映素衣   “这里是哪里?”桃矢只觉得眼影都是交叠的影子,层层纱幔,如云浮动,屋内更是摆设考究,点着红烛,香薰沁人心脾。   铜镜里倒映出自己,乌发青衣,秀欣白皙,身上的衣服是上好的材质,娟秀着朵朵青莲,头饰是一只乌骨簪,十分素净,衬托的脸越发的皎洁。   桃矢一阵恍惚,他抚摸着自己半张,不曾公诸与众的脸颊,兰陵王朝好猛士,自己长相颇为俊朗,始终缺少一股子震慑人心的气势,他便带着银色面具,遮挡俊逸之姿,以来震慑那些猛士。   故而养成习惯,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不知自己这副皮囊在雪域的另一端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两朝相国,在大齐王朝可谓是荣耀无比,还有一人托心于自己,十年的翘首以待——   青裴,是长琴动人的声音。他曾无数次动情的叫着他的青裴,这个他想揉进骨子里的男人。   桃矢并没有再次拒绝,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温暖,竟然如此的温暖,怎样的怀抱才会如此温暖竟然让自己舍不得离开。   “你,的青裴就是喜欢如此素净的衣物?倒是和我不谋而合。”桃矢被红烛映红了双颊,看着铜镜中清影素衣的自己。   “青裴的衣物大抵是青色白色,喜欢的图案墨竹青莲。懂六艺,师承运云莱仙长,剑技高超轻功一流。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他,只是一个背影我便过分的迷上了,但他从不给我好脸色,始终一副冷若冰霜,若即若离的样子,但我爱极了他这么个别扭劲。”   长琴把下巴抵在桃矢肩膀上,揽着他的腰部,镜子里的两人动作暧昧,桃矢双耳更是透血的红。   “他也太过清高了吧,最后呢?他怎么妥协的?”桃矢掩不住的好奇心,这个人怎么都推不开这般无赖的粘着自己。   “最后他跟着我去了漠北受了很多苦,在途中把自己给了我。可是我却因为自私丟了他。”   长琴一度心如刀割,他始终念念不忘青裴为自己欲血奋战,将自己九死一生救出营地,而自己却留在了敌人腹地。   “他真傻,你是二皇子什么样的人得不到,何苦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爱你。”   “不,纵使百般求不得,爱一场又如何。”长琴动情的望着桃矢。   “他的性子真是清冷,而且死的过于突兀。你后院的青沫姑娘是谁?容颜清新秀丽,你何曾藏着如此的美人?”   桃矢想起早晨鬓角带着一株玉兰,容颜清新俏丽的姑娘,心道莫不是这琴王,金屋藏娇,还打着自己的注意;   “青裴青沫他们怕是上辈子的情人。青沫是听歌坊的头牌也曾托心与青裴,青裴死后便心灰意冷,过着恬淡的生活,如今待发修行在清风观。   适才听到恒儿说你尚在世,只是伤势太重失去记忆,为了助你回复记忆,便与你相见,也了却她这十年为你吃在诵道的念想。”长琴抚摸着怀中人的长发,觉得桃矢身子猛然一僵。   “这么说来,青沫姑娘了却心事便是要……”   清风观内,青沫一头长发披散身后,脸颊皎洁如玉,双眸潋滟,小道姑端着一个托盘,恭敬的走到年长的道姑面前。   “青姑子,你既已经见到你心心所念之人,当真了却心愿,前尘尽忘,常伴青灯?”   主持犹是问道,望着跪倒在她面前的女子,一张素净的脸,不施粉黛,仍是惊心动魄之美。主持慌忙双手合十,呢喃经卷。   青沫身影滞了一下,复又嘴唇含笑:“当日弟子心灰意冷拜入师父门下,师父说我六根不净,不愿收我为徒,我苦苦哀求,才准我入馆待发修行,整整十年吃斋念佛,我心亦平静如水,昔日繁华转眼付之一炬。   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今日既已经已见到那人,已了却心愿,弟子愿意常伴师父左右,虔心修行。”   青沫敛眉,朝着主持一拜,主持颔首,拿起剪子为她剃度,三千青丝,若雪飘落——   “她也是个烈性女子,只是这个青裴过于命短。”桃矢说道出神的望着镜中交叠二人交叠的身影,长琴目光如灼,他是避无可避。   “你已经知道,你就是青裴何必还要隐瞒,雪莲已经告知了我你因伤重,失去了记忆。跌入悬崖修养了半年才痊愈,为了报恩你辅助雪莲王子登基。”长琴眼光湿润,打量着怀中桃矢。   “你倒是什么都打听清楚了,若真如你那般说。我十年前与你纠缠不清,十年后我只想清心寡欲终其一生。”   “你不懂,我已经决定归隐,这世上唯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权利战争又与我何干?我已经累了,这十年我对你日思夜想,此刻只愿你能够得你长伴身侧。”   桃矢别扭的别过脸去:“你说的轻巧,你是齐国赫赫有名的琴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齐国兵权,肩负齐国黎民安危,你身已经不是自己身,贸然离开定然震惊四国,又如何给我这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更何况男子与男子相恋本是禁忌重重,你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吗”桃矢听闻他对自己的承诺虽心下欢喜。   随即眸子又暗淡了下去,若他两人贸然在一起,定然背负着重重骂名。   齐长琴苦笑,撩开他的长发,湛蓝如墨的眸子满是忧伤,仿佛一碰即碎:“你当真与十年前没有一丝变换,你记得吗当初在去漠北的途中,你也曾与我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坚持自己,错负了整整十年光阴,青裴啊,你终是不解我,我怎么会因为同一个理由,再次失去你……”   桃矢心里咯噔一声,青沫说的没错。自己根本摆脱不了长琴的爱意,如果摆脱不了就要学会顺承,桃矢不知所措。   这无疑是一条未知的路自己真的能接纳这个琴王吗?情深刺骨,爱欲削肌。   忆往昔·梅林;   初春时节,清影朦胧,积雪压枝头,梅花迎风傲,如仙如幻,一片香雪。   长生殿庄严肃穆,巍峨壮观,在一片铁枝寒蕊的梅林簇拥下,殿前闪现两人身影,一低一高踏着积雪。   穿着一身湛蓝锦袍的年轻,人对着身后之人道:“汤圆,今日听歌楼可来了什么新人……”齐长琴手执金漆玉骨扇,含笑轻摇,眼角述不尽的风流。   汤圆无奈撇嘴,自家这主子哪里都好,就是喜欢猎艳美色,但凡钟意的都走不动。   “回禀主子,听歌坊的新人都让主子给包了,来了也是直接往主子这里送,没有新人只剩旧人。”   今日朝上王上,定要问自家主子,近日习些什么,主子无心庙堂,终日留恋,花街柳巷,哪里研习文章,这一问又是答不上来,可如何是好。   汤圆急的团团转,生怕长琴在朝堂上惹笑话,而长琴却心不在焉,继续摇着骨扇。   “太没有意思了,我们今日去哪里玩呢?”   “主子,万万不可再出去了。今日朝上各皇子聚集一堂,再不去君上就要怪罪下来。”汤圆生怕这个小祖宗又有些什么别的新奇想法,连忙劝阻。   “哼,我本无心关心朝政,还要装模作样上他的早朝做甚。”   长琴一听要上早朝,又是一堆上年纪的大臣在哪里辩论,抑或父王考些不知名的文章,让自己在弟弟妹妹面前出丑,不由眉心皱起,心里更是排斥。   “哎呦,主子你还是去吧,君上开心了您才能玩的开心吧?”汤圆继续游说,希望能够劝服这个小祖宗。   “我说不去便不去,父王那里我自能摆平,小汤圆你就不要操心了。”   长琴收起扇子走梅林,刚刚走到梅林深处,长琴便听到一个低沉好听的男音。   “卿儿,你跟着吴公公,爹晚点来接你可好?”男子声音悦耳,好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长琴偱着声音看了去,果然不出所料是个年轻的男子。墨玉长发,骨簪倾斜,肤白如玉,素衣映竹,水墨般的人物只是一个背影便让人过分着迷。   旁边站着一个嘟着嘴活脱脱的小胖子,吵嚷着要跟着阿爹。   那人春山微蹙,耐心的劝导,梅花簌簌落满了他一身长琴只觉暗香浮动心神摇曳。   “汤圆,那个人是谁?”长琴顿时心生爱意,玩味的望着那男子,一把折扇再度撑开,看似无意的摇着,眼神恨不得沾在那人身上。   “哦,是今年新进的廷尉,苏青裴,听说是云莱仙长嫡传弟子,君上亲自册封的,今日宣召入殿。”   “廷尉?我见他一身正气,为何不是武职,想来既然的仙长弟子,定然剑技超群。”   “主子,你可有所不知。当今相爷的犬子班禅世子,已经被君上册封为大将军,乃是史无前例呢?”   “班禅,我见他只会些花拳绣腿,有何能耐能册封为大将军?莫不是相国之意?”   齐长琴诧异,班禅自幼与自己长大,虽然生的的膀大腰圆,颇有些蛮力,但若是挂帅为将军,颇有些不足之处。   倒是这苏青裴,一身凛然正气,身手定然了得,只是不知这长相可还符合自己的心意。   自己见过不少小官,柔媚入骨,体态风流,慵懒缱绻,只是不曾见过如此俊逸出尘之人;   “主子说的是,朝中本就复杂,个中缘由就不得而知了。”汤圆自幼跟着长琴耳濡目染,谈吐很是得体,说的话也颇合长琴心意。   “帮我查清这个苏青裴的底细,好了重重有奖。”长琴说罢会心一笑,骨扇轻摇。 第65章 醉翁之意   春风拂笙,柳枝摇摆,卷起阵阵柳絮,飘入檐内,落入一身着嫩黄薄衫少年掌中,少年玉指纤莹,捻起那片柳絮。   “如此说来苏相与琴王第一次邂逅便是在那梅林中,莫不是那时你我二人,在你梦境之事。”   易行云想起梦妖小谢,当日为了迷惑苏恒,曾制造出苏恒十年前亲眼所见琴王与苏相偶遇之景,意图永远把苏恒困在梦境之中。   “不错,小谢当日所造之景,与十年前,不差分毫,所以致使我,看到十年未见的父亲,失去控制,要不是阿云极力阻止,怕是我现在还困在那梦境中,永远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易行云握紧酒杯,侧着头望着易行云。琴父自那日在夜阁见到父亲,不顾父亲的拒绝硬着头皮将人掳到琴王府,至今闭门不出,没有什么消息。苏恒一行人见二人久别重逢,虽然各种困难重重,但终是修成正果。   莲花王子小孩脾性,对自家国师传奇过往,充满好奇,缠着苏恒来到「醉意轩」让苏恒讲述,琴王与苏相的过往。   苏恒本是沉默寡言,终是难掩父亲归来的喜悦,他美色欣喜,饮下暮商新酿的「君酌」将父亲与琴王经理尽数说来。   暮商拿着酒壶,漫不经心的靠着栏杆,始终不发表一言。   他素爱听说书先生那些奇闻异事,前些年有个戴姓教书先生,每逢闲暇之日,便来到他「醉意轩」说些他从未听闻之事。   听他说书的人络绎不绝,为他这酒楼带来不少宾客,他却是分文不取,言只是喜好而已。   不料却被山贼所害,从此燕阴再无说书人,他也不再听闻别人的故事,便每日倚着栏杆,自顾自的饮酒,看着燕阴熙攘的行人,日复一日。   苏恒押了口酒,继续说起……   “苏进士我家主子有请。”   苏青裴远远便看到,对他会心一笑的二皇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星眸幽邃似深潭,一身上好的蓝绸,仿若瀚海波涛,碧海接天,手执一把玉骨扇,言笑晏晏述不尽的风流。   长琴眼含碧水,神情暧昧的望着青裴,心里默然,果是清澈的双眸,五官如玉凝成,让人见之忘俗,檀奴转世,何郎傅粉再难匹敌。   “下臣见过二皇子,不知殿下唤臣来何事?”苏青裴琢磨不透,这个素未平生的皇子叫他来有什么事,长得一副羸弱的样子,定然自小在宫中娇生贵养。   长琴眉眼含笑,答非所问“公子你看梅花与你比作可好。公子一身的清冽寡淡,像梅花一样清香淡雅。”   看着苏青裴的眼睛神要化成一汪春水,恨不得将这玉般的人儿揉入怀中温存一番。   “梅花天性孤傲,公子向来和善,怕是梅花都不及公子吧。”不等青裴回答便,自顾自接话。   汤圆知道主子怕又是毛病犯了,看到年轻漂亮的公子哥,小姐的都移不开眼睛,却也是无可奈何。   苏青裴蹙眉,这殿下颇有些放浪,却还是依旧维持着常色:“殿下谬赞了,青裴只是不起眼的人物,怎及梅花清冽,不要折煞下臣。”不着痕迹的疏离,他虽出入庙堂不久,却对二皇子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   “公子在我眼里便是绝色,无人能及。”长琴笑吟吟道,并未察觉苏青裴对他的疏远,反而对他的谦卑,甚是满意,自己在朝中素被人奉承,苏青裴毫无奉承之意,反而一脸正气。   “殿下若无他事,臣便先行告退,今日犬子随臣入宫,这会怕是等急了,先行告退!”   青裴听了二皇子过高的赞许,很是诧异,但是想到身二人份悬殊,还是做罢,内庭之事,本是错综复杂,不是他区区一个御史能够参与。自己虽奉了师父之命出山辅佐君主,但亦不愿卷入内廷纷争。   齐长琴却未松口,依旧是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他。“我要公子做我的近臣可好?”   说着便靠近苏青裴,气息直直的扑打在青裴的脸上。正是料峭二月,苏青裴被这灼热的气息撩红了双耳。   连忙后退数步,半身跪在雪地上。“臣只是下臣,怕是没有资格。大将军班禅文武双全,当时谋士之才,更为适合。”苏青裴低着头,恭敬的道。   长琴不忍苏青裴跪倒在雪地上,慌忙扶他起身,手指不住的为他揉搓。“那个满脑肥肠的班禅,那里及御史大人。”说罢就拂袖而去。   难道是是生气了这二皇子真是反复无常,自己刚刚谋得官职,就得罪了齐国最为得宠的二皇子,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二皇子对自己的态度很是奇怪,苏青裴虽心生虑,但想到自家恒儿还在等着自己,只得作罢,下次碰到二皇子绕道而行。   “娘亲我们回来了。”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妇,听到孩童稚音,转过身来。   “老爷,恒儿没有淘气吧。”彩衣一脸慈爱的望着他,温柔的抚摸苏恒的胎发。   恒儿非要看王宫,青裴素宠他,不顾彩衣反对硬着头皮,满足了小东西的好奇心。彩衣担心了一上午,看到他二人无事归来,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没有,恒儿很乖,彩衣我们的恒儿也是个小大人了。”青裴看着小小苏恒,眼里满是宠溺。   “午饭已备好,快些进来吧。”彩衣忙不失跌的为青裴脱去长袍。   “麻烦彩衣了。”青裴依旧客气道,协同苏恒入席。   “老爷别这么说,都是分内的事。”彩衣比青裴大不了几岁,人如其名喜欢斑斓的服饰,身姿如蝴蝶般轻盈,照顾的青裴很周到。夫妻二人琴瑟和睦,在燕阴受人称道。   绛灵宫中,齐长琴半眯着眼,斜靠在榻上。   “主子苏青裴江东人士,本家境贫寒,十六岁时被云游的仙长南柯看中,见其颇有慧根,带回云莱传授道法,后年满出师,拜官于朝中。   今年27,有一个妻子彩衣和儿子苏鲜卿。和妻子琴瑟和睦。”   “哦,已经婚配了。恩爱又怎样欢爱才是王道。给我备一坛子好酒。我要去看看他们怎么个恩爱法。”语气里竟然有些酸味。苏青裴这个年纪婚配本就是常事,反倒是不结婚的二皇子独特呢。   “公子,我带来了一坛酒量特地拿来与公子品尝。”说罢,自案几上拿起一个木方盒打开,竟是一套酒器。   鎏金镶嵌,光彩耀目。壶盖周缘鎏金,盖面饰鎏金方格,夔龙回环卷缠于柄端,再以琉璃绿、网点纹,立体交织,相映成辉,雍容大方,华贵无比,让人看的是眼花缭乱。   “二殿下,青裴不胜酒量,还是少沾的好。”苏青裴有些推辞,但作为热血男儿,对酒酒当歌,人生几何,乃人生一大快哉之事。   这二皇子三番四次,登门拜访,动机不明,青裴只得强忍心中躁动。自顾自的在一旁,摆弄水墨丹青,也不再搭理那二皇子。   “如果我说不呢?”长琴玩味的望着他,不容拒绝。   苏青裴半天落墨,未动一笔,眼见那人一副无赖的样子,顿时气结。   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将酒倒入杯子中,一饮而尽,只是觉得热辣入喉咙,愣没尝出半分味道。   心想这二皇子品酒不过如此,尽有些精美的酒器,虚有其表,其酒味之味如同泔水,又苦又涩。   看到苏青裴俊脸扭作一团,齐长琴骨扇轻摇。“此酒乃是星辰国所出,酒味是极好,只是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最好用着羊脂白玉杯,白玉性温,增酒色之,两相调和,则增酒香,自是醇美无比,御史大夫不妨再一试!”   说着将那酒倒在白玉酒杯中,那酒便犹如珠细泡,光泽晶莹剔透,便将酒举到苏青裴唇边。   苏青裴也不好拒绝,仰头喝了下去,唇齿留香,不由称赞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酒色与那葡萄酒确有些相似,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盛入玉杯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犹如饮血,二殿下当也是血性之人。”   齐长琴看他那双唇,一张一合,因是饮酒,煞是红艳,便如玉染花痕。“我与公子的必然都是极好的。”   “别叫我殿下了,唤我的名字长琴。”说着含情脉脉的望着青裴。   青裴夺下他那玉杯,只觉得那玉杯,玉质坚致,温润光泽,便爱不释手。   那里理会长琴,只顾着把玉露酒下肚,甚至抱着酒坛子畅饮,直把长琴晾在一旁,长琴见他欣喜,也不知该不该阻止,只得由得他胡闹。   不一会苏青裴脸颊如霞,嘴里也含糊的说着胡话。长琴只得抢下他那酒坛,不能任由他继续胡闹下去。   苏青裴长睫蔼蔼,伏在案上,烛光映照,仪容万千,说得苏青裴家境贫寒,却愣是没有半分穷酸书生气味。   反倒是一股子儒雅气质,模样也是照着长琴的口味长的,乖巧秀气,惹得他心尖里怜爱。   “不,我还要喝,不要玉露酒给我。”苏青裴满脸潮红,抬起绵软无力的手在半空中扑腾,被长琴以一把握上。   长琴诧异,没想到酒量这么差,还有这嗜酒的毛病。“青裴不能再喝了,你醉了。”   二皇子笑意横生,柔情的望着心上人,苏青裴咕哝了几句,没有抢到酒坛,便作罢。   长琴抱着青裴,竟没想到这么轻,怕是以前受了不少的苦,看着怀里的人心里一片柔软。   苏青裴少了白天那股子忌惮他的样子。头发蓬松,肆意散落着玲珑的鼻翼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嘴若点樱,水光潋滟,肤色娇嫩,如玉染花痕,珠绕锦绣。长琴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如玉的脸颊。   这人若能为自己一展笑颜,该是多好——   “主子,您什么时候回宫?”汤圆低着头,声若蚊蝇,方才在外面等着自家已有多时,眼看暮色西沉,太后那边邀请了晚宴。   若是不去免不了被太后责罚,只得硬着头皮进入房中,一入门便见满眼春色,一向朗润玉清的御史大人,侧身躺在殿下怀中,二人依偎在一起,宛若壁人。   只听到自家主子慢悠悠道:“不回了,青裴的床够我睡的,况且青裴醉了,我便留下来照顾他。”   “哎呀主子又猎艳了,我怎么跟别人夫人说啊。”汤圆头痛欲裂的,每次都把烂摊子交给自己。   也只得作罢,为他二人放下窗幔,悻悻退出门去,怕是回去了又要惹得太后一顿责骂。 第66章 宛若惊鸿   汤圆正盘算着回到宫中如何同太后交代,瞒天过海,不然主子定是免不了一番责罚。   做奴才的自然要为自家主子打算,在宫中主子,不同于一般皇子,视奴才性命如草芥,待自己素亲善,只是这个好猎艳的毛病,让自己主子在燕阴惹得个纨绔的称呼,谁人不识纨绔二皇子。   汤圆摇头,无奈叹息,踏着积雪。猛然看到积雪映着一玲珑身影,抬头便迎上一双盈盈美目,袍服绚丽,艳装女子朝着他微微颔首。   “御史大人醉了酒,已经同殿下休息。”汤圆看到彩衣顿觉大窘,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   怕是别人夫人,要是寻御史大人,这御史大人还被被自家主子拥着,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没事就好,麻烦汤总管了,承蒙殿下不嫌弃。”彩衣便放了心,没有再多想。   汤圆捏了一把汗,暗暗的思衬,殿下才不嫌弃呢,恨不得夜夜留宿在御史大人哪里,最好是与他同枕共眠。   “夫人夜深露重,我在这里看着,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汤圆生怕彩衣发现什么端倪,连忙催促道。   彩衣欠了欠身子,做了个万福,便走回西厢房,汤圆这才松了一口气,望着身后紧闭的房门,映着橘黄烛光,无奈的摇了摇头。   翌日,红帐里一片旖旎,青裴虽表面看着身姿伟岸,而摸着却无肉感,但也绝非骨瘦嶙峋,纹理细腻,甚是上手。   齐长琴觉得趣味,拥的更紧,便觉得自己从未在乎一人,想要把男人揉入自己的骨肉一般。   阳光和熙,直直照在一人如玉脸上,似要把人融化。苏青裴长睫扑簌,缓慢睁开双眸,映入眼帘,便是齐长琴结实宽广的胸膛。   顿时惊醒,宿醉头痛欲裂,想起昨日,经不起那玉露酒所诱,一时兴起,多饮了数杯,到了最后竟然荒唐到,抱着酒坛子畅饮。   忙离开长琴的胸膛,不想长琴紧紧的拥着他,长琴见他要逃脱,便是大手一扬,紧紧的摄住他的腰身让他逃脱不得。   苏青裴,一张俊脸惨白,毫无血色,素闻二皇子纨绔风流,竟打起自己的注意。   “青裴,你便是那么着急离开我吗?”长琴侧卧,看着急于挣脱,自己怀中的青苏裴。   苏青裴略有愠色,这人分明是明知故问,却还是保持儒雅的风度。“二皇子,是青裴逾越了。”   长琴却拢了拢青裴的鬓角长发,对上了他那琥珀色的眸子。   “古有断袖之义,我与青裴同床共枕,又有什么何义呢?”   嘴角含笑,越是说的没边,他本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想再让这对自己冷若冰霜的御史大夫,揣测自己的意图,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   青裴闻言,面色铁青,翻身跪倒在齐长琴身下“青裴不敢,殿下还请自重。”   “不急,我便慢慢等青裴回心转意,我只愿你知,我几次三番,费尽心机接近你,不过是想要与你心意相通,日后莫要躲着我,就是躲着,我也有法找到你。”   齐琴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似奸计得逞的狐狸,一副狡猾的模样。   苏青裴见他是吃定了自己般,只得恼怒的哑口无言,眼见刚刚挣脱的手臂,又环绕着自己,将自己搂在他怀中……   “阿爹,你看恒儿厉害不,可以把蹴鞠踢的好远。”说着恒儿抬起他肥嘟嘟的小腿。   用力一挥。小脸红扑扑的像水蜜桃一样,旁边的下人,挥臂叫好。苏恒听到有人助阵,便是更卖力的踢。   “恒儿,很厉害呢。经长成大孩子了。”苏青裴眼睛里满是宠溺,抚摸着恒儿的脑袋。   旁边的长琴眼都要掉了,什么时候苏青裴能这样对他,而不是整日板着一张生硬的面孔,一旦自己接近便像竖起刺的刺猬,接近不得,实在心痒难耐。   “老爷,大将军班禅晚上宴请你去听歌楼。”管家六福递上一张帖子。   “听歌楼?是什么地方六管家,青裴不曾耳闻。”   “老爷,听歌楼是京都乐坊胜地,大多是名门贵族常去的地方,老爷清心寡淡是不曾去过的。”六福解释道。   “那好吧,我们晚上去一趟。”青裴并未多想,既出入朝堂,这些宴请,必然不少要去,便回书房帮恒儿温习功课。   一旁的长琴只是觉得好笑,因为昨日过分得亲昵,苏青裴对长琴便没有好脸色,连以往礼貌的问好叶不再有,只把他当做空气一般,晾在一旁,长琴各种献好,也无济于事。   我的青裴当真是纯良无害,班禅那厮请什么青裴去听歌坊。   听歌坊乃是富家子弟寻欢作乐的地方,实在是不适合青裴这种禁欲的人去,长琴手执骨扇暗暗道,却也想看苏青裴在那种风月场地,作何样子。   得意忘形间,闻到一股脂粉气息。「二皇子,昨日青裴之事,多有麻烦」。   彩衣盈盈的向二皇子施礼。一身轻盈的彩衣,出云发髻,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便二皇子已经把青裴入眼,别人是半分也入不得他的眼,心道无人有青裴一身白衣来的气质超然。   “是长琴不好,惹得青裴大醉,夫人言重了。”   “二殿下,青裴性格耿直,希望在朝堂上殿下能够多加提携。”   彩衣不禁为青裴耿直的性格多虑,希望这个外界褒贬不一的二皇子能够对青裴有所帮助。   “夫人,世上多谄媚的小人,青裴不畏权贵,敢于进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自会护他周全。”   长琴本以为彩衣只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一入宫门深似海,朝中暗涌,几股不明势力流窜。   彩衣款款。“那就多谢二皇子了,青裴性格寡淡,我从不见他与何人亲厚,昨日他与殿下一见如故,甚至把酒言欢到深夜,还望殿下能把青裴当做心腹,我真怕他这么个耿直的性格在王宫内得罪与人。”   齐长琴颔首,他何止想要把苏青裴当作心腹,只想着能与青裴夜夜同眠。   却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那是自然,夫人朝堂之上事,颇为繁忙,长琴便不再叨扰了。”说罢挥挥衣袖,大步流星离去。   齐长琴想起那不苟言笑,时常清冷面孔的青裴去那种烟柳之地,不觉好笑。“今日晚上,咱们也去听歌楼看看。”   “主子,那都是新晋的御史将军一类的人,都是笼络以后的关系,主子去了怕是身份不符。况且昨日一夜未回宫,太后那边免不了责罚,若是再去那种烟柳之地,君上知道了免不了勃然大怒。”   汤圆嗫喏着,今日回到宫中还不知如何自处,这小祖宗居然还想风月之事。   况且最近朝中动荡,君上身体江河日下,诸位皇子都争着在君上前侍疾,唯有自家主子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与班禅是青梅竹马,去了他还有不欢迎的道理?”二皇子执扇轻摇,班禅自小同自己一块长大,班相生的玉树临风。   而班禅却是虎头虎脑,没有谋略之才,空有一身蛮力,自小跟在自己身后,前段时间立了战功,被君上提拔为大将军,自己去向他讨杯酒庆贺,本就是情理之中。   主子怕又是为了御史大夫而去,汤圆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不再言语,默默的跟着齐长琴回宫。   纵然京都繁华,还是不得不提京都的听歌楼,其中舞女如云,佳人玉臂千人枕。   老板娘媚娘,更是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绝代歌姬。听歌楼的台柱青沫,长相清新脱俗,据说有古飞燕合德之轻盈,玉环之娇媚,真真看了让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贤弟你可算是来了,这次雅俗共赏,贤弟你可要大放光彩。”   班禅满脑肥肠,看到青裴更是称兄道弟,一张本就油光满面的脸,更加显得满目可憎。   苏青裴瞥了一眼班禅,算是应承道。大抵也只是富家子弟寻欢作乐的地方,什么雅俗共赏,分明就是奇货可居。   但既是应承了下来,也不好走掉,只好硬着头皮,自顾自的饮酒,且听听他们的言论,却都是些粗鄙的言论,苏青裴渐觉不适。   周边衣着暴露的舞女,纷纷往苏青裴身上靠,苏青裴连连拒绝,一张脸依旧是凝霜结雪。   “素闻御史大夫风姿卓越,今日得见,果然是天庭饱满,俊逸非凡。连这些舞女都争着抢着往公子身上靠呢呵呵。”   一人声音尖细,獐头鼠目,不怀好意的道,他这一说,一旁的官员,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向苏青裴。   “过奖了,皮囊只不过是身外之物,青裴向来不到这种风月之地。”   青裴倒也不忌惮这些官员一类的,继续饮酒,在家中他素忌口,自上次饮用了长琴的玉露酒,便觉得食髓知味,经常想着那淳烈的酒香,便是饮用其他的酒,也找不出玉露酒半分滋味。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昭诸位来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班禅露出一口黄牙,阴森森的笑道。   “怎么大将军爷,你还有如此雅趣?”那獐头鼠目的官员附和着。   “你们可知道听歌楼的头牌青沫,杏眼桃腮,雪肤高鼻,是个不可多得美人,但凡国都男子见过她一面,无不想一亲芳泽。”   提到青沫众人皆露出垂涎的神色,不知多少人见之一面为之辗转反侧,甚至神魂颠倒。   “大将军,这个青末一般人可见不到,必须是才艺貌三绝的公子哥,才能一睹芳容,至于一亲芳泽那可是要黄金万两。”   昭阳汗涔涔解释道,这大将军莫不是又打起头牌的注意,这不是难为他们几个草包吗,好在有苏青裴这个三绝的人在,一颗悬起来的心这才放回肚中。   说到三绝大家都一致望向苏青裴,这不是正有名副其实的才子吗,更加难得的是深的王的赏识。   班禅虽然为大将军,也只是武将,诗词歌赋,确有不济,大家都心领会神,反倒是这个苏青裴,日后必然平步青云。   六福拍了拍在一旁只顾自己喝酒的苏青裴,怕是这些人打起老爷的注意,莫不是让老爷为他们博得头牌一睹芳容这等荒诞之事。   苏青裴也注意到一旁突然聚拢的目光。   “贤弟,你若能为诸位,争取到头牌青末的芳容也算不虚此行。”班禅露出精湛的目光,似是谄媚,对着苏青裴道。   “青裴已经有家室,不敢让妻子伤心,再说我对头牌惊鸿一瞥,毫无兴趣。”   苏青裴言辞拒绝,他最是见不过这种为博风尘女子一面,在这里若有其事。   班禅闻言尴尬不已,没想到苏青裴这般不近情面,只得讪讪的望向昭阳,希望它能为自己找台阶下。   这个苏青裴真不知好歹,大将军都提出来了,竟说出这般令人扫兴的话,昭阳摇摇脑袋,暗自唏嘘。但见班禅脸色赤红,看着自己的眼神,心生一计。 第67章 琴王吃醋   “苏御史,这青沫也并非俗人,听歌坊老板媚娘,曾立下规定,需达三种要求,方可见到美人。   一来我们也可识得美人,二来素闻苏公子见识斐然,也可让我们这些同僚见识下。   再则说来,听歌坊虽为风月之地,但古往今来,诗人才子在此流连驻往,其意超然,文人骚客精神寄托之所,御史大人不妨见识下也好。”   这昭阳早些年便为班禅的幕僚,倒也是巧舌如簧,经常为班禅出谋划策,连苏青裴闻言都不免动心。   苏青裴颔首,握紧酒杯,点头应承。“那就依昭阳兄所言吧,青裴便见识下。”   班禅大喜,一掌拍在桌案,声音宏亮“好,贤弟果然是有真才实学,来人唤媚娘来,此次我等定然拔得头筹。”   连忙让自己的小厮,唤来听歌坊的老板媚娘前来,不多时便闻得一阵环佩声响,媚娘袍服绚丽,在一众花娘的簇拥下款款到来。   她虽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依稀也可瞥见以往动人风光,但红颜易老,终不及豆蔻少女受人追捧。   班禅看到媚娘,此次携苏青裴前往,一副志在必得,本就性急,迫不及待道:“媚娘,你快些出青沫那几道题目来,这次定然对答如流。”   “哎呦,我当是谁,这不是我们新晋的大将军吗,这次又是找了那好帮手?”   媚娘抹着手帕嗤笑,班禅是她这听歌坊常客,为人财大气粗,却始终钟意青沫,被她几次三番的拦着,着实憋着性子,前些日就听闻在漠北立了战功,凯旋而归,估摸着便会到她这小楼里寻青沫。   果不其然带着一众官员公然来到她听歌坊,正欲调侃下去,一眼瞥见一人白衣飘然,坐在窗边,正独自饮酒,那人眉峰凌厉,眼神澄澈锐利,气韵脱尘,媚娘阅人无数,依旧被苏青裴卓然气质震慑,不由惊讶世间竟有如此出尘人物。   “媚娘,你为何紧紧盯着贤弟。”班禅诧异,把手在媚娘眼前晃了晃,望着媚娘一时竟呆滞的面孔。   媚娘方回过神色来,强装镇定道:“这位大人容颜出众,连媚娘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大将军这次可找了好的帮手,媚娘笑盈盈的说道,仍是忍不住多看了青裴几眼,青裴对她的调侃,好不为意,仍是自顾自的饮酒。   “哈哈贤弟可是出了名的檀奴转世,媚娘好眼光,如此看来,这青沫姑娘的第一题算是过了吧。”班禅依旧是笑呵呵的与媚娘打趣。   “自然是过了,青沫姑娘说的是仪表不凡,而这位大人,一身飘逸白袍,宛若谪仙,高洁不群。”媚娘连连称赞。   “那第二题呢?”班禅继续追问。   “不难,大家可是看到楼下的莲花池?若是谁人能舞剑在莲花池中,衣服不沾湿,便算过关。”媚娘说罢,大家都议论纷纷。莲花池中央并无落脚之处,只有漂浮的荷花和浮萍。   “媚娘你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吗?莲花池四周都是水,也没有可以支撑的点,何人能舞剑如此轻松,还不沾染水珠?”人群中有人反对道。   “青沫姑娘说了,君子坦荡荡,应是不沾染半分杂念,自然舞剑若风拂面,必是君子方可过关,苏大人请吧!”媚娘含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苏青裴望着那莲花池,冷冷一笑,饮尽杯薄酒。   “贤弟,这老板娘诚心难为我们,如若不能,我也不想贤弟难堪,推迟了便好。”   班禅看苏青裴不为所动,便以为他也不能胜任,这个媚娘也是,出这些题刁难于他,这次定是败兴而归,便等苏青裴允诺,推迟了罢。   苏青裴没有半点情绪,直身而起,伸手向后。六福从他手中递去一柄宝剑。   青裴挽了一个剑花,含笑道:“青沫姑娘出题不俗,必为才女,青裴不才原为舞剑,赠与姑娘知遇。”   青裴说着腾空而起,飘飘然落于楼下莲花池之上。水面飘起一层粉红色的花瓣,青裴就在那层粉红之上,旋剑飞舞,足尖点水,衣带不湿,飘飘然绿柳扶风,看得人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听歌楼的客人闻讯赶来,见到如此卓越的剑技,不由自主的拍掌叫好。   二皇子长琴因是贪杯,这时才来,正巧一进门就碰见青裴舞剑。   青裴手中,剑若游龙,但对于常年练剑的长琴来说也许并不稀奇。   只是那轻功,真真是飘逸不群,举世无双。在配上那样的身姿那样的脸,无不叫人沉浸其中,心里暗自叫好,自己真没选错人,说着打了身旁同样看的目瞪口呆的汤圆。   长琴用折扇轻轻敲了下汤圆的脑袋。“小汤圆不早早叫醒来,必是错过很多趣事,这会青裴怎得都舞上剑了,他那种卓尔不群的人,必然不会轻易妥协他人。”嘴上虽是责备,但看着自己心尖子上的人,依旧的掩饰不住的欣喜。   “主子,小的也是看您近日劳累,体恤您多休息会,哪成想耽误您大事了。”汤圆唯唯诺诺的道。   “以后只要是青裴的事,都是大事。”说罢迈开步伐,眼神循着苏青裴的方向,快步追上他,拍住青裴的肩膀,青裴侧目,笑而不语,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班禅一行人目光都聚焦在苏青裴身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班禅,你来喝酒不叫我,来来可要罚酒。”长琴大大咧咧的坐在青裴旁边,店里的伙计慌忙加座。   这些门客官员一类,见到二皇子竟然移步到此,不知所措,纷纷跪倒在一地,素闻二皇子纨绔风流,竟胆大如此,公然来此烟花之地。   班禅看清来人,脸色陡然一变。“小祖宗这哪是你来的地方,平常寻欢作乐我们找个清闲的地方就好,这种人伦混杂,鱼目混珠之地,你怎来了?”   他虽自幼与长琴交好,也深知他那花花肠子,但从未正大光明,当着朝中官员的面来到此地。   更何况君上染疾,个个皇子争先恐后的侍疾,卖力表现,为那储君之位。   这正是在风口浪尖,他竟大大咧咧的来此,若是传了出去,若人话柄,定然要谋得一个大不孝的恶名。   “班禅,你这斯自己快活,也不带着兄弟,要不是我一早知道青裴在此,定是要错过青裴于莲花上舞剑,卓尔不凡。”   对班禅的责备充耳不闻,含情脉脉的看着意中人,就是傻子也看的出来二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裴看着他那赤果的眼神,尽在自己身上游走,两条俏眉微皱,狠狠的用眼神剜了他一眼,让他收敛些。   齐长琴便被他这眼神一瞪,竟如情窦初开少年,耳中嗡嗡作响,更是忘乎所以。   汤圆实在是看不下去,揪了揪自家主子的袖子,这时长琴这才发觉身上跪倒一地朝廷官员。   “大家都起来,放松些,是长琴事出突然,惊扰了大家的好兴致。”长琴笑吟吟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你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我还有正事,你喝你的酒少说话。”   班禅对长琴很是头痛,怎么训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任他怎么也发不出脾气来。   这时帘子再次打,媚娘道:“青沫姑娘说了,既然御史大夫过来第二关,第三关免试,一会青沫梳洗罢,便来会见苏公子和朋友们。”   众人皆惊,青沫姑娘对所见之人甚是挑剔,就是朝中贵族也无一例外,竟为了苏青裴破了例子,皆是艳羡不已,恨不得当选之人是自己。   “好,那就有劳媚娘了。”青裴负手而立,微微颔首。   齐长琴听闻什么头牌要接见自家心肝,苏青裴还笑着接纳,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他对着自己多半是冷眉倒竖,何曾见到他这般模样,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痛,心底不免生出几分嫉妒,他倒是要看看着听歌坊头牌,是如何的清丽。   “贤弟果是不一般,连长琴也肯屈尊降贵,特意跑来一睹舞剑,更是得到青沫姑娘青睐,我等也得幸,一睹青沫姑娘芳容。”班禅此时心里更是笃定,青裴为他拉拢的人。   门禁再次敞开,众人皆是眼前一亮,半天无言。   苏青裴呼吸顿时漏了半拍,他自己的的容颜便已经是出尘。   而青沫的风情更甚几筹。那已经不是可以用美貌可以两字形容,飘摇一笑间,江山颠覆,万世倾斜。   小楼的烛光洒在她的翩翩白衣上,嘴角微微上挑。带着一抹淡若云霞笑意。   也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青沫微微偏过头,向青裴看去,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惊叹。   这都什么情况,班禅这斯,竟然带着青裴见什么绝世美女,果是坏自己好事,长琴执扇突然停顿,看到青沫也是一惊。   “青沫见过各位主顾。”眼神还不住的与青裴缠绕着,情意绵绵,才子配佳人。   看的长琴是咬牙切齿,定要好好骂骂班禅这厮拆自己后台,自己这美人还没追到手,就与别人勾搭上了。   “青沫姑娘果真是婉若惊鸿之美,我等粗鄙之人得见真容实乃大幸。”   班禅竟然也说了几句文绉绉的话,青沫姑娘才转眼望向班禅,盈盈一个欠身向主顾施礼。   “青沫百般刁难诸位,承蒙诸位不弃。”这会见到青沫那些抱怨的人,那还记得那档子事就望着青沫垂涎不止,恨不得眼睛粘在她身上。   清末直直的望着青裴,面颊尽是红潮,轻露齿贝。“既公子通青沫的考核,我当信守承诺,青沫甘愿为苏公子做任何事情。”   “青沫姑娘才华斐然,必然承让了青裴,青裴已经婚配,不便与其他女子独处,好意自是心领。”   青裴断然谢绝青沫的好意,缠绵红帐不是他所,这种才女必如青莲般不可玷污,只是沦落在这风尘之地。   媚娘闻言,掩嘴低笑。“苏公子也是独特,到听歌坊,夜不投诉,拔得头筹,断然决绝美人所邀,甚是少见。”   青沫闻言,一双妙目有些失落,脸上红潮尽褪。“那青沫也不好强求,青沫愿与公子做知己,青沫递来自己的玉坠赠与青裴。”说罢便由丫鬟搀扶走了出去。   长琴悬着的心才这放下来,这个什么青沫倒是不用担心,出的那些题目也都是些噱头,故作清高,只是长相万里挑一,看着青裴的眼神有意,自己可要尽早将她赶出燕阴,以免后顾之忧,飘逸出尘,无人能及青裴。 第68章 漠北之遥   月色穿纱,芳径漫穿,离开听歌坊,二人缄默不语,一前一后的走在小径上。   汤圆瞧出自家主子之意,故意拖着六福不让他跟着苏青裴,省得破坏他二人世界。   齐长琴仰望着苏青裴飘逸身姿,便是难以自持,再加上今日在宴间,瞥见苏青裴对那花魁的眼神,便觉得吃味。一个箭步上前,将苏青裴拖入巷子中,单手压在墙角。   “殿下你这是何意?”苏青裴不禁愠色,二皇子一向喜怒无常,今日又颇喜欢缠着自己,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齐长琴扬起下巴,右手描绘着眼前人远黛,眼神变得哀婉。   “何意?你当真是不知我对你的心意?自从见了青裴,我便是茶饭不思,眼巴巴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知你素喜饮酒,但酒量甚浅,便跟着你来到听歌坊,谁知你竟然同什么花魁眉来眼去,对我冷言冷语,我把你当做心尖上的人,不敢越雷池半步,你如此伤我,当是如何补偿我?”说罢肢体摩擦着苏青裴,满眼浓浓春意,像是稠的化不开。   “荒唐,你我皆是男儿身,况且我已成家室,你莫要再说这些羞辱人的言论。”   苏青裴闻言,先是一惊,他虽有料到齐长琴接近他,意图不轨,但并未想到他竟然荒唐到说出爱慕自己的言论。   齐长琴一把揽住青裴的纤腰,含笑道:“哪又如何?所谓娶妻生子,只是世人约束自已而已,不妨与我把臂同游,归隐山林,作一对快活神仙如何?”   齐长琴眉飞色舞,越发说的是没边,青裴方才听听到他那番言论,还有些动容,说到后面——   “休要胡闹下去,二皇子乃是储君,当是无上荣耀,切莫再有此荒唐念头,若是非要与我纠缠下去,青裴与二皇子的关系,当如这块锦绣,一分为二,永不往来。”苏青裴挣脱不了长琴的怀抱,只听到布锦破裂的声音。   他言辞虽厉,但声音朗润,听着让人浑身舒畅,哪里像是在训词,分明是抱怨一般,正欲说下去,长琴一把捉住他的玉手,封住他的双唇,青裴挣脱,双手却被抓的死死的动弹不得,不禁疑惑,二皇子相传不是一个纨绔子弟,竟然有如此的臂力,束缚自己。   惹得苏青裴面红耳赤,他一向禁欲,从不曾行此,还是与一男子。齐长琴向来来往风月之所,不多会便惹得青裴浑身发麻。   齐长琴见他并未拒绝自己,一向在众人前身姿挺拔,飘逸出尘的御史大夫,此刻竟,眸子里,似是含着水,又娇又媚,叫人随着他一道醉了去,恨不得化在他身上——   大雪纷飞,四周苍茫,万木萧条,一人骏马似飚,着一身白狐轻裘,身姿挺拔如玉,披着一件墨绿相间的斗篷,迎风作响。   他十指冻的泛白,依旧是紧紧的握着马缰,眼睛直直的望着远方,那笼罩在积雪中的燕阴城,已经变成白茫茫一片。   那里有着他年幼的儿子,是否他一早醒来,会咿咿呀呀的吵闹着自己的离去。   自己走的时候不敢惊动于他,此番一别,也不知何年归来。   不多时,积雪落满他的肩头,眼睛上也落满冰晶,和本来就浓密的睫毛交织在一起,扑朔迷离。   不多时他调转马头,开始往山下疾驰,溅起雪花,凝结在他玉般的脸颊,马蹄声响,惊扰起林间栖息的寒鸦,随着一声凄厉嘶叫,他跟上了大部队。   浩浩汤汤的队伍,仪容规整,穿着铠甲,在雪地中踽踽前行,雪势却没有减小的意思,依旧是铺天盖地般袭来。   队列的正中间,行驶着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红色漆身,精描细绘,是那纨绔二皇子时常出行的马车。   在燕阴一向为人津津乐道,此刻正跟随着大部队前往。四周都是兵士,护卫着他的安全。   青裴尤是不懂,他在朝中素为文官,本不问朝政,一时班相骤然隐居,自己忽被齐王轩任命为相国。   在朝中任职才达半月,便又被任命,陪同一向养尊处优的二皇子,远赴漠北那等苦寒之地。   漠北地如其名一个名副其实的雪国,坐落在北部苦寒之地。与燕阴隔着一片皑皑山峦,遥遥相望,却是天壤之别。   外面天寒地冻,车内却是暖意盈盈,齐长琴斜靠在软塌上,正抿着一口碧螺春,茶杯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   “二皇子,君上说您终日无所事事,把您派到漠北历练下,还封了苏御史为相国一同陪您到漠北。”汤圆侍奉在一旁。   长琴微微颔首,这本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无心朝政,更不想与王兄们争什么王储。漠北虽是苦寒之地,但亦有那人相陪,心中涌现无数渴望。   齐长琴放下茶杯,慢悠悠的道:“父王这是下了多大苦心啊?竟然如此狠心,母后定然割舍不下我,定然要与父王闹上一番。”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下却是窃喜,终于可以找到一个地方,与青裴长相厮守。   汤圆看着殿下一会忧,一会喜,越发的揣摩不到自家主子的意思。   “君上也是为了殿下好,有心让殿下继承大统,为之煞费苦心。只是苦了苏相爷,他稚子年幼,这一走就是好几年的,还不知何时能见。”   “那有什么,青裴我自会护他周全。至于那个小胖墩,我已经安排了人照料他们母子,青裴怕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二皇子想到青裴,眼里藏不住的笑意,他虽没有把握,但他二人已有肌肤之亲。   并且获悉,苏青裴与那彩衣虽表面上是夫妻,但二人向来分房,不曾同眠,定有蹊跷,但亦是他突破之要,或许自己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长琴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他甚至想到自己同青裴隐居山林,过着那神仙生活,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他猛地向前一倾,撞到在车壁上。   “殿下,山路崎岖,又是雪天,车轮陷在积雪里了,您不必惊慌,属下这就处理妥当。”苏青裴掀开窗帘,对着车内的人道。   车内暖盈盈的气息,顿时迎面扑来,他脸上的冰晶,瞬间融化成珠,像是热泪一般缓慢滑落……   齐长琴喉结翻滚,他多么想要揩下那些水珠,触碰青裴那皎洁的面庞,不等他搭话,苏青裴便放下窗帘,组织士兵开始推动马车。齐长琴尤是不足,把头伸到窗外。   看到苏青裴毫无架势,安排好人在车上固定好长绳子,便陪同士兵将来绳子绑在腰间,一张如同月色般皎洁的脸,在风雪的肃杀下,冻成粉红色,双唇却是惨白,睫毛更是布满冰晶,几近迷离。   齐长琴顿时一阵心痛,自己在车上尽想着那好事,却忽略了这可是在隆冬九月,青裴也没有穿铠甲,怎能抵御那刺骨的风寒。   齐长琴解下自己的长袍,慌忙的冲出车内,站在车外的班禅见状,大手一挥,将齐长琴揽下。“殿下,外面风大,您是金贵之身,不便外出,还是留在车内吧。”   “班禅,你没看青裴还在受冻吗?我怎么能够独自享乐,快些让开!”齐长琴此刻心急如焚,只想将手中的长袍递给青裴。   “殿下还是管好自己,臣之职责就是看护殿下,陛下三番四次交代——”   班禅喋喋不休,还未说完,齐长琴纵身从马车上一跳,懒得听他啰嗦。自己的青裴可是不能冻坏了,世间再无其二。   齐长琴眼巴巴的跑到青裴身边。“青裴外面风大,你快把这长袍披着,以免受了风寒。”手里举着长袍,眼神殷切的望着他。   “不必了二皇子。”青裴迎着寒风,意料之中的拒绝。长琴却不为所动,硬是站在他身旁,甚至将长袍直接披在他身上,旁边的士兵们都噤若寒蝉。   “你若是不披着,我便也在这寒风中陪着你,与你同甘共苦。”   齐长琴固执的不走,甚至直接从后面拥着苏青裴,也不管别人是如何看着自己的目光。   苏青裴身子一僵,心底亦涌现一股暖流,用宽大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似在安抚。   “你先回到车中,边塞苦寒,不比燕阴,况且夜幕将至,我们总不能在此地安营扎寨,必须要尽快救出深陷的马车。”   苏青裴言语温软,面颊微红,长长的睫毛交织迷离,看的齐长琴心头微颤,身旁一股青裴身上的冷香。   长琴这才放开禁锢着青裴的手臂,被班禅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回到马车上。   不多时便听到嘹亮的口号声,车身剧烈的颤动,伴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声,车轮终于摆脱沼泽。   众将士一阵欢呼声,呼声震天,长琴掀起帘角,看着苏青裴被人围在中央,那常年冰封的脸上,也染满笑意,似是少年孤绝凌厉,这世间再也无人能像他一般飘逸之姿。 第69章 楼兰腹地   青裴沉浸在喜悦之中,正准备翻身上马,汤圆踩着碎步,移到他跟前。   “相国大人,殿下说他身子略有不适,召你上前。”青裴闻言心下咯噔一声,把踏雪交给汤圆,低头踏入马车。   一进门便迎面扑来一阵暖盈盈的气息,青裴冻的僵硬的僵硬的身体,舒服的打了冷噤,踏着轻软无声的兽皮,着急的跪倒在长琴面前。   “殿下可是哪里不适?”一把抓起长琴的手腕,为他号脉,想到漠北阴寒,长琴自小养尊处优,方才又由着性子在那里跟自己胡闹,定然染上风寒。   却发现一双有力的手用力的握着自己的手腕,青裴一个恍惚,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长琴一脸坏笑的望着他,双不住的揉搓他冻僵的双手,还在他耳畔呼着暖意。   青裴别扭的别过脸去,便是知道又是着了他的道,方才自己还火急火燎的以为他得了风寒,这会却在车上任由他调戏。   长琴见到青裴这么个别扭劲也不再勉强,只是抱着他,一点点为他暖热冰凉的身体,吻着他好看的眉眼。   “青裴,若是能够永远这样该是多好?要不我向父王申请,你我二人永远留在这漠北可好?远离那朝堂的纷争。”   长琴望着怀中人晶莹的面孔,这个让他深爱着的男人,一个冷漠的心,终为自己融化。   苏青裴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听到长琴所言,毫无喜色。   “殿下切莫再说这些言论,君上对殿下,寄于厚望,不然怎么会煞费苦心的安排殿下到漠北,各皇子觊觎王位已久,他是不愿殿下深受其害。我已经得君上密诏,一旦时机成熟,殿下继承大统,为我齐国之主。”他说罢面如死灰,一只手用力的掰开长琴的束缚,孤零零的立在一旁。   “皇子?王位?这些我何曾想拥有,生来就强行加在我身上,便的摆脱不得,我只愿与你携手山林,那些旁的尽是些虚妄之物,转眼如云烟般消散。”齐长琴苦笑,青裴终是不解他。他何曾想要江山,从始至终只愿与他携手一生。   二人一时冷战,立在一旁,气氛也是尴尬到了极点,青裴全身战栗着,他握紧手中的秋水剑,剑身冰凉噬骨,让他深知自己的使命。   自己师出云莱,南柯为人严谨,对自己的要求更是苛刻,云莱弟子虽未严令娶亲,但亦修养心性。他与彩衣乃是偶然,虽有夫妻之名,但二人并夫妻之实。   那日他从云莱出山,在路上遇到寻死的彩衣,原来彩衣本是大家闺秀,与一书生相恋,奈何世俗成见,彩衣的父亲看不起书生,当众折辱书生一番。   彩衣本欲与书生私奔。谁料到了赴约之日,书生蹊跷消失。   彩衣当时已怀有身孕三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更是心灰意冷,便想着寻死。   恰巧被路过的苏青裴所救,苏青裴为了保留彩衣的性命,便向那员外求了亲。   员外更是喜不自胜,女儿攀高枝嫁给当今赫赫有名的南柯仙长弟子,当是光耀门楣,一口应承。   此后彩衣,产下一子,便是苏恒,伶俐乖巧,苏青裴对他宠爱有加,视为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自小不知父母是谁,被一对老人养大,虽是家境贫寒,但二老慈善,1亦怜爱自己。   那书生却再也寻不到踪迹,彩衣自是知道,书生虽答应,二人私奔,但临阵退缩,此刻定是躲了起来。一桩情缘,尽付东流。   青裴思绪纷乱,他只愿永远守候着长琴,二人身份迥异,他不愿沉湎于长琴编织的国度,注定他与长琴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直到汤圆通知他们到了楼兰旧址,他二人才一前一后的走出马车。鹅毛大雪已经停歇,星辰布满夜幕,斗牛没入紫薇。   光秃秃的山岭,巍然耸立,山尖悬着一轮弯月,细瘦如钩。   士兵们升起篝火,将那积雪融化成水,取来饮用。炊烟弥漫在营地周围,最终升上天际,雾了那轮弯月,也碎了一人的心。   夜半,天空中再次飘起轻盈的雪花,雪花在半空中飞翔,翩跹,落入一人掌心,那人掌心微微收拢,右手执着一把玉萧。   他抬起双眸,望向天际,吹动玉萧,其声冷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环绕着山谷,余音袅袅,不可断绝。   齐长琴正伏在桌案,昏昏欲睡,忽闻得此声,心中怅然,难以抒怀。   正看到一只飞蛾,绕着烛光徘徊,长琴伸手驱赶,不下数次,飞蛾依旧固执的绕着烛花,长琴不禁心烦意乱,飞蛾最终一头扎入那燃烧的烛花中,蜡烛「滋」的一声瞬间升腾,那只飞蛾烧做一团焦黑。   齐长琴蹙起眉头,伸手将那只未燃烧殆尽的飞蛾取出,心里莫名悸动,会否他与青裴这般也是飞蛾扑火。   长琴走出帐篷,看到了在半山腰对月吹笛的苏青裴。他穿着一身银白长缕,皎洁如天上月恍惚梦中仙人,长发用一根玉簪竖起,卓然飘逸,让人望之莫及。   天苍苍,夜合四野。弯月下,玲珑少年,对着月亮昂起他素净的脸,吹起幽怨哀鸣的箫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是否与他一般相思入骨,知不知。   长琴迷离,望着那人身,形单影只,却为自己抛弃娇妻稚儿,来到这凶险难测之地,那双柔软的双手,为了自己紧握起布满冰霜的剑,甚至忘记了他本应遵守的誓言,一次次的为自己违背誓言,忤逆仙长的教导。   他的心里变得柔软,以往他好搜集绫罗美玉,看尽人间绝色,而此刻那些犹如草芥,他的心紧紧的被眼前一人占据。   长琴从背后抱紧青裴,低低吻着他的眉眼。动作细腻而温柔,一把横抱着青裴,也不顾一旁的将士们露出诧异的目光。两人进入帐篷,也不等他反应,便吻住了他。   鸳鸯伴影,烛光煌煌,晓风残月,一夜缠绵……   到达漠北边境半月有余,长琴一向觉得漠北易守难攻,他们常年与周边游牧人盘旋,打打停停,始终不能根除,羌族人也是虎视眈眈,一旦双方胶着,他便趁机攻略,行些不义之举。   正是因为如此,不能已绝后患,父王始终不敢推动东进计划,若是举全国之力动进吞并小国,必然引起三国注意,临近漠北的楼兰,羌族也会乘火打劫。   长琴研习过一些兵法,多次向青裴提出根灭楼兰,再铲除羌族,以绝后患。   没想到却被苏青裴一口拒绝,还坚持持久战,伺机行动。   长琴却不以为然,认为是苏青裴小瞧了他,带领一众心腹,未经苏青裴同意冲入楼兰腹地。   “将军,这是怎么了?”青裴去了前方侦查,没想到却看到班禅全身是血的跑来。   “相爷,二皇子不听臣劝说,强行进入了蛮夷的地盘,不想却被围捕,现在身受重伤,若不赶快回到大本营,怕是撑不下去了。”班禅喘着粗气。   苏青裴闻言,握紧秋水剑柄,心下陡然一沉。“班将军,快速带我赶往楼兰腹地。”   他二人到达时,长琴浑身是血的躺在弄影身上,已经神志不清。苏青裴纵身一跃,踏过哪些楼兰人的肩头,和他数十未甲侍护着齐长琴。   班禅护着长琴,青裴看着昏睡的长琴心里直疼,但碍于人多不好表现,正了正神色看着正在进攻的楼兰人,越聚越多。   “你等护送二皇子回到大本营,我来垫后,扫除蛮夷。”眼睛还是直直的看着长琴,分明满眼不舍。   “不妥,蛮夷之人凶险怎么能留下相爷,余下的交给我,相爷你快些送二皇子回去。”   班禅考虑道相爷毕竟身份尊贵,二皇子更是对相爷宠爱有加,两人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可怎么交代。   可是眼前楼兰人越聚集越多,仿佛倾巢而出,让一向征战多年的他不禁也有几分胆寒,全身而退,更是难于上青天。   “班将军不要再争执了,快些护送来不及了。”看着近在咫尺的蛮夷青裴推了班禅一把。班禅赶紧护送着长琴下山。叹了一口气只得往下赶。   青裴握起易水剑,腾空而起。衣袂飘飘,剑气逼人。那些蛮夷蜂拥而上。   剑法超然,刀光剑影,看的敌人眼花缭乱。不多时多数蛮夷被杀尽,可是还有更多的敌人,寡不敌众,青裴身边只剩下几个跟着他的死士。眼框充血神色狠厉。   “相爷敌众我寡可如何是好?”一旁的护卫说道,看到蜂拥的蛮夷似有所胆怯。   “无妨我们尽量的拖延住他们,只要二皇子安全了,我们便完成了使命。”青裴与几个护卫紧紧的靠在一起。看着越来越多的蛮夷真是山穷水尽。   “杀呀。”青裴与护卫又冲去厮杀蛮夷,呐喊声,嘶鸣声,浴血奋战。已经分不清自己身上的血究竟是谁的。   夕阳如血,狼烟四起。青裴骤然倒下,手里的剑也松开了,只觉得浑身轻盈。长琴我怕是再也不能见你了。 第70章 再现斗笠人   一行人听罢琴王与苏青裴过往,皆是欷歔不已。   “没想到世间竟还有琴王这般痴情之人,痴心守护国师数十载,亦不忘初心,实在是令人钦佩。”莲花王子亦被二人过往打动,他二人相遇,相知,乃至于相守。   “世有栏杆意,今有琴王情,情之一字让多少人为之肝肠寸断,为琴王之情举杯共酌,失而复得,当白首到老。”暮商朝着众人举杯。   桌下苏恒的手悄悄,与易行云十指交织,易行云察觉,脸颊微润,唯有小口啜饮,掩饰羞色。   苏恒想着这下琴父与父亲,破壁重圆,不日后让琴父,向易相提亲。   虽未有几分把握,但易行云已经心属与他,况他二人门当户对,易相向来看中权势。   如若不行便向君上奏表,让君上亲自赐婚,虽是撕破脸皮,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沉思间忽然瞥见桌子对面有一熟悉的身影。   一身褐短衿,带着斗笠,黑色的轻纱完全遮盖住那人面容,桌上几个小菜,正举着酒杯畅饮。   苏恒大为吃惊,那人不就是前些日公然行刺舒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苗疆后人阿银的高手吗?   怎么会赫然出现在「醉逸轩」他方才沉浸在琴父与生父的情爱之事中,也不知此人是何时出现,将他们的谈话听到几分。   苏恒对着小七做了一个颜色,正在欢快畅饮的小七,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噤声。“小七你看那人,是不是与我们交手的斗笠人?”苏恒附在小七耳旁道。   小七用余光一瞥,心领会神。“不错,此人身形与装束皆与斗笠人相似,错不了。”   “你们俩在商量什么啊,快些喝酒,燕阴这酒真是上等佳酿,人间难得几回有,不知回到兰陵还能不能喝到这些。”莲花王子见他面色阴冷毫无悦色,影响酒宴,忙催促着他饮酒。   苏恒附和着举起酒杯,眼睛依旧逼视力着斗笠人,此人三番四处出现,武功深厚莫测,是敌是友亦分不清楚,他始终隐匿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得不防。不觉握紧酒杯,指关节微微泛白,若是能与此人好好交一次手多好。   易行云察觉到苏恒神态不对,循着他的目光,赫然看到上次刺杀琴王的那个斗笠人。   此人不禁武功高深莫测,还谙熟邪术,能够操控精魄。对一向习武的苏恒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易行云抚上苏恒的手,坚定的摇摇头。   他自是知道,苏恒此刻定然热血澎湃,定然要追查到底。   但是在座之人无一人是他的对手,斗笠人每次出现,似是带着某种动机,一次次的让他们陷入某种漩涡。   苏恒也握紧他的指尖,示意他不要担心,他自有分寸。斗笠人放下酒杯,拉低檐帽,留下一锭银子,开始走向楼下。   苏恒握紧易水剑,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小七紧跟着其后。易行云甩了一下袖子,无奈的望着他二人远去的身影。   雪莲喝的醉醺醺的看着苏恒不吭一声离席,抱怨道:“苏恒又抽那门子风,这好端端的……”   斗笠人健步如飞,不多时走进到一条小巷里,苏恒小七二人紧追不舍,斗笠人似乎有意引导他二人。走到小巷尽头,斗笠人停了下来。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屡次三番出现在我们面前,究竟是有何意图?”   苏恒朝着背向他们的斗笠人喊话,斗笠人慢慢转过身子,抽出随身携带的大刀,腾跃而起,迸射出一团磅礴的刀气。   苏恒一瞬间被弹射出几丈远,这斗笠人绝非一般剑客,威力实在过于强大。   苏恒抽出易水剑,不甘示弱的迎上凌厉的刀气,勉强接下几招。   斗笠人却收下佩刀,纵身一跃,翻过墙面。小七正欲继续追击,被苏恒一把拦下。   “穷寇莫追,斗笠人并非要置我们与死地,看来是别有目的。”苏恒望着斗笠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七也充满疑惑,他二人的身手远在斗笠人之下,斗笠人又为何费尽心机,将他二人引到这么个死胡同。   “不好,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当中定有人是他们的动机,几人中也就我二人有些武功,若我二人离去便无人能保护他三人。”苏恒恍然大悟,原这斗笠人意图并非他二人。二人既推测出,慌忙赶回’醉逸轩‘。果不其然,醉逸轩像是被厮杀了一番,桌椅板凳到处凌乱,伙计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苏恒心下一沉,想起易行云,自己临走前死死的攥紧自己的袖口。   立马走上二楼,看到雪莲与暮商趴在桌案上,唯独不见易行云,苏恒眉心一跳,忽觉大事不妙,忙拍醒昏倒的雪莲。   “阿云去了哪里?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苏恒一把揪起雪莲,雪莲睡眼惺忪,似是将醒未醒。“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恒急不可耐,只想知道易行云的下落。   雪莲一个机灵,方回过神来。“刚才你和小七追寻斗笠人,离开不久,酒肆里便来了一个穿着华贵的紫衣姑娘,她每走一步,脚踝上挂着的铃铛,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到我们便嗤嗤笑着,然后二话不说不知哪里出现很多透明的丝线,仿佛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店子的伙计们见状,都跑来帮忙,那丝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卷起桌椅,瞬间被撕裂成两半。   我们以为命不久矣,那紫衣姑娘却只是冲着易行云一笑,随即是一阵香气,等我醒来便就是见你看到的这副场景。”   “紫衣姑娘?是不是背着一个藤条箱子,左臂上坐着一个傀儡?”   苏恒子记忆里搜索着,斗笠人,紫衣姑娘,不是阿银还是谁,他二人究竟为何会再次出现在燕阴。   思衬间一只飞矢迎面飞来,小七九节回鞭一挥舞,千钧一发之际遇,接下那只飞矢。   飞矢的低端绑着一张纸,小七取了下来,上面赫然写着「苏恒若想救易行云,子夜时分到城隍庙一会——阿银」。   落款是阿银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既已经了却心愿,为何又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或许燕阴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高手,那么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劫持毫无缚鸡之力的易行云,莫非是为了银两,或者权利——   “苏恒,事出突然,但他二人布置精巧,明显蓄意而为之,你们切勿慌了阵脚,着了他二人的圈套。”暮商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出言劝告。   子夜时分,莲漏三更,玉兔渐升,整个燕阴蒙在薄雾中,雾气湿漉漉扑面而来,朱雀大道上闪现一红一墨身影,二人形色匆忙,不多时便不见踪迹。   打更人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也不见他二人身影,便觉得后脊梁骨发愣,灰溜溜的跑开。   城隍庙年久失修,门扉虚掩着,蛛网遍结,小七正欲推来门扉。   苏恒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摇摇头,将她护在身后,小七老老实实的退后。   苏恒用易水剑柄推开房门,顿时一股灰尘扑面而来,两人掸尽灰尘。踏入城隍庙内,只见城隍庙的柱子上赫然绑着一黄衫少年。   “阿云,夫子!”苏恒与小七异口同声。见到易行云被牵丝绑在柱子上,苏恒见他无恙,挥舞易水剑忙要救下他。   半空中反射细碎的银光「铮」的一声,将苏恒的易水剑弹回。紧接着就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一个熟悉的面容从大殿中隐现。   “苏恒,别来无恙!”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那人抬头,盈盈美目,春黛轻蹙,着一身紫色罗衫。十根白嫩玉指,在月光下反射着细碎的银光,套着无数牵丝。   “阿银,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况且当日你被舒王生擒,还是阿云与你求情,让你免受酷刑,你这是恩将仇报!”   苏恒指责道,当日他们得知阿银凄楚身世,为之侧目,阿云心生怜悯,屡次为阿银求情。   阿银望着柱子上的易行云,掩面一笑。“我无意伤害你们,只是奉主人之命罢了,百部你出来把,将主人交代你的,尽数说与他二人。”   这时黑暗中再次出现一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穿着一身褐色短衿,正是午间与苏恒交手的斗笠人,原来他真名叫白部。   百部走到神橡中央,右手抛掷出一副卷轴,卷轴停在半空中,缓缓的打开,冒出缕缕黑烟,似水墨般徐徐晕开。   卷轴之上,自见江河湖海,高山巍峨,容纳四海八荒,流光溢彩。卷轴上的图景,好像的活的一般,走马观花般移动。   苏恒与小七皆是惊讶不已,心里更加笃定阿银与百部并非常人,必是隐藏在燕阴的能人异士,二人能力非凡,又是效忠于何人呢?   “苏恒,我引诱你前往,是要交付与你一事,你是官府之人,你我处境不同,定然不会乖乖听从我的服从。   所以我便私自挟持了你的心上人易行云,引你前往,为我主效命。   主人在燕阴身份尊贵,不便露面,你我二人多次交手,想必知道我的能耐,如若不从。柱上之人便会被阿银手上的牵丝分解,到时让你后悔莫及。”百部声音阴冷,但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个中年人,且内力浑厚,颇具气势。 第71章 易相来袭   苏恒暗自切齿,原本以为百部虽行动诡谲,但为人侠肝义胆,绝非鸡鸣狗盗之徒。   没想到设计挟持易行云,还威胁自己屈服,让苏恒彻底对百部没有好印象。   “那你诱使我们前来,究竟是要我们做什么?”苏恒看着易行云云悬挂在柱上,只想找到时机救下他。   但百部与阿银武功高强,自己上次捕获阿银还是得到了离镜帮助。   如今自己加上一个半罐子道法的小七,双方实力悬殊,倒不如听听他们究竟费尽心机,威胁自己,是为了何等之事,他二人如此能耐,竟都无法完成。   说着那副卷轴上的画面,逐渐停驻,不再转动,四个地界,跃现在眼帘。   百部缓缓道来:“多年前我有一故友,他乃虞氏后裔,虞氏在燕阴为贵族,虞太后年最为鼎盛,虞十三虞大将军曾被称之为「战神」。   晚年因为临渊膏腴之争,险些害的与兰陵国不和。太祖也不再重用虞氏一族,太后也默默的搬到霜林殿虔心问佛,与太祖疏远。   虞十三将军被太祖派遣到边疆,没有召见,永世不得入朝,后代亦不得入朝为官。   我那故友便是虞十三之后,直到虞氏一族,到他这一代已经彻底落败,他为谋生,只身来到燕阴,幸得有一手刻玉的本领,颇受人赏识,不至于饿死在外。   舒王一向好搜罗绫罗美玉,虽得君上恩宠,珠宝万千,尤觉不足。   在某本卷宗上得知,上古神石,乃为女娲补天遗落的一枚石子,落入人间,一分为二。   一块被天帝所得,赠与其弟玉虚仙君护身所用,称之为「灵虚玉」相传此玉性暖,有庇护其主之功,能够使得将死之人复生。   另一块玉佩名为「龙吟玨」好杀戮,拥有之人便能呼风唤雨,如有神助。   那舒王不知从何处得到龙吟玨顽石,命令虞轻弧连夜赶制出时间无双之玉,龙吟玨性虐,好鲜血,需鲜血浸泡方可玨成。   虞轻弧性善,不忍杀害生灵,舒王得知,对他百般拷打,他仍旧是咬紧牙关不说。   趁着护卫放松警惕,带着龙吟玨连夜出逃,只为找到代替人血浸泡之法。   谁他这一离开燕阴,了无音讯,数十年也无人知晓他的下落。这副卷轴上标注的四块地域,便是有人目击虞轻弧出入之地。”   说罢那副卷轴轻轻的落入苏恒手中,紧接着一阵狂风卷起,半空中浮现一副画像落在小七手中。   “这是虞公子的画像,虽已过了十年,样貌必有所更改,他此刻定然也隐居在某处,你们也可以对着画像辨别他,现命你二人在半月之内找到龙吟玨和那虞氏后人虞公子,若是半月之后二者皆无任何消息,就等着来收易行云的尸首。”阿银冷冷的道,右手牵着银丝,只要转动指关便会使易行云皮开肉绽。   “只要你们不伤害阿云,要我做什么都行,若是敢动阿云一分一毫,我定然让你们永下地狱,不得超生!”   苏恒此刻只担心易行云的安危,理智之弦早已经荡然无存,他恨不得自己被绑在那柱子上,也好过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易行云受尽苦楚。   小七无奈拂面,自己正欲阻拦,只有一副卷轴,一张画像茫茫人海,何处下手。况且半月之期,实在是强忍所难。   “除了卷轴和画像,那龙吟玨是否还有别的特征,仅仅这些提示,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如果你们是刻意不愿让我们找到,大可不必费这些周章。”小七质疑的问道。   百部与阿银对视一眼,半晌沉声道:“龙吟玨月盈时分,灵力最为虚弱,需要摄取生人之血魄,拥有此物之人全身发冷,如冰块一般,只是这些年龙吟仿佛隐匿了起来,再也不见月盈之时杀气冲天,这也是我们为何循不到它的缘由。”   “如此说来,此物并非什么神器,而是不详之物,若是重见天地,当引起一番腥风血雨,你们这是逆天而行!”苏恒侧目,一语中地。   “苏公子这世间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你又何必在乎什么正邪之分,并非所有的人都如你这般正义凛然,此刻你需妥协与我,不然你这心尖上人,命悬一线。”   百部仰天大笑,仿佛是听到极其可笑的事。正义与邪恶之分,都在人的一念之间。   四人协定,苏恒与小七不得不从,二人商量,明日一早便赶往江都寻找虞公子下落。   苏恒心烦意乱,始终担心易行云的安危。一面责备自己不听易行云的劝说,只顾着一意孤行,酿成大错。小七交代了几句,与苏恒约定好时辰,便赶回府衙。   尚未走到琴王府,苏恒便察觉到不对劲,琴王府一向门可罗雀,这会竟停放着几辆马车,还有一堆浩浩汤汤的甲士,庭院里也是灯火通明。刚刚走到门口,便看到桂圆仰着的脸,看到苏恒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公子,你可回来了,府里现在都乱做一团,琴王殿下正差人到处找你呢。”桂圆一股脑尽说说与自家少爷。   “可是说什么事?这外面好大的阵势是谁人来了?”苏恒眉心一跳,跟着桂圆走向前厅,一面追问道。   桂圆嗫喏着:“少爷,今日是易夫人寿辰,易相差人找易太傅,小的实在的满不下去,这才……”   苏恒心下一沉,这纸本就包不住火,自己本打算明日一早到相国府负荆请罪,没想到这么快便找上门来。   “你下去吧,怨不得你,此时我来处理。”苏恒敛了敛眉色,刚刚踏入房门,便觉得几束冷光似刀剑般射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息,厅内气氛更是压抑异常。   易维瑞一拍桌案大声呵斥道:“苏恒,你把我儿藏匿到了那里?”   他面色铁青早就怒不可遏,本是夫人寿诞,召集在府衙伴读的麟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倒好家里人差遣了几次,都被搪塞回来,说是见不到小少爷。   云儿一向孝顺,总不能自家母亲寿辰都不愿回来,召集了亲随,严刑拷打了一番府衙老儿,这才知道自家儿子已经失踪一天,现下落不明。是苏恒让府衙老儿严守秘密,不对外宣扬。   “易相明察,我并未藏匿贵公子,实在是事出有因,不便如实相告,但请易相放心,阿云并无性命之虞,我会尽快让公子平安归家。”苏恒面不改色,俯首应着。   易维瑞脸色发黑,对苏恒的回答并不满意。“你究竟是有何居心?你们同在府衙办事,我云儿一向性子温顺,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究竟是把他藏匿在何处?”   易相大声的逼问,见苏恒只是跪倒在地上,不声不吭,一时怒不可遏,揪着他的衣领怒不可遏。   琴王见状,场面失去了控制,也出声劝和。“苏恒,你便说出吧,究竟是出了何事?一起解决。”   “琴父,非但是我不愿说,事出有因,一旦说出阿云恐有性命之虞,还望二老体谅。”   苏恒不愿琴父与父亲担心自己,仍是咬紧牙关。这时一记铁拳朝着他的面门袭来,苏恒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被打的眼冒金星,跪倒在地上。   “我看不给你的颜色瞧瞧,你这臭小子不会说真话的。”易维瑞收起拳头,扬起下巴,瞧着跪倒在地的苏恒。   “恒儿,可是无恙?”苏青裴眼看苏恒被易维瑞一拳打在脸上,心疼的不得了,忙护着苏恒。   琴王剑眉冷蹙,面色不悦,这个老东西大半夜兴师动众,跑到自己家不说。   还公然暴打自己的儿子,简直是目中无人。“易相当是何意?莫非是要将我家恒儿打死,方能解其心头之恨,你家易小公子便会骤然归来?如此行事,当是闻所未闻。”   易维瑞冷哼一声,袖口一甩。“你们父子狼子野心,不定在背后怎么盘算着我,今日见不到我家云儿,我不会离开琴王府,我倒是要看看苏恒你究竟是玩着些什么把戏。”   易维瑞端坐在正厅,一副铁了心的样子。一时间正厅里的人都噤若寒蝉,生怕惹怒这暴虐的易相。   琴王顿时气结,他一向行事磊落,恒儿自小由他亲自教导,秉性纯良,又会藏匿易小公子,可是这般盘问他依旧是咬紧牙关死活不说。自己一向与易维瑞不和,这下便是让他死揪着自己小辫子不放。   “你这个老东西,怎么闹到这里来了?”庭院里响起一妇人温婉声音,那妇人被一个红色戎装的少女搀扶着,二人款款走向众人。易维瑞见到自家夫人,忙换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夫人更深露重,为何深夜到此。”易维瑞从小七手中搀扶着张氏,满脸堆笑。   易夫人却是不悦。“我若是不来,又怎知你大闹琴王府,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收敛,还嫌笑话不够多?”易夫人一把拍开易维瑞的手,不接受易伟瑞的讨好,他只得尴尬的笑笑。   小七看着苏恒一脸破相无奈的摇头,若非桂圆机灵跑到府衙求助与她,易相虽表面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但他尤其是惧内,对夫张氏尤其恭敬,张氏出身大家,其人端庄温婉,想必夫子性格温顺定然是张氏一手调教,若是像那易相,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定然又是燕阴一霸。 第72章 猿遇(一)   易行云眼睛被人蒙着,手搭在前面人肩膀上,身后之人用剑柄抵着他的腹部。   他明显察觉,前人身材娇小,比自己堪堪低了一头,应是阿银。   后面之人,常年剑不离身,身上一股子戾气,定然是那从不在众人面前,示真容的百部。   他二人绑架自己,大可把自己抛掷在偏僻之地,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引自己来此。   这他隐约听见有哗啦啦的水流声,仿佛自己步入山涧中,紧接着他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   “百部,阿银参见主人。”他俩异口同声,似在对一人行礼。   “起来吧,此次你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阿银你上次贸然对舒弟出手,将功低过,日后密切观察苏恒他们的动向,随时与我汇报。”   那人声音慵懒,一把柔软的嗓音,似是羽毛般撩拨心弦,听得易行云身子不由自主一颤,惊动了那人。   一人将蒙在他脸上的黑布取下,易行云逐渐适应了光亮。   方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密室中。两旁皆是山涧,飞泉溅石,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溪流,竟然流到室内,再与地脉相联,自成一体。   正中间悬挂着层层金纱幔,金纱中有的两点绿光,如火如荧,如彼岸灯,两点绿光慢慢放大,隔着纱幔隐约瞥见一团墨影。   “你便是易维瑞的嫡子?已经长成大人了呢?你与恒儿自幼不和,谁知长大后二人却托付真心。若是让你们那在朝堂上针锋对决的父亲知道,还不知是怎样的场景!”   那人噗呲的笑着,虽未见其人,但闻此声甚是朗润,且对自己与苏恒的家境了如指掌,定然是燕阴权贵之人。   易行云并不搭话,只是狠狠的盯着那金纱,等待那人露出什么破绽。   没想到一双玉手撩开阵阵金纱,那人柳眉蹙了三分轻愁,凤眸流着七分艳丽;   唇薄桃花,肩若约素;穿着一身墨色描金缎子衣跑,头带金冠,眉眼含春,媚到骨子里。   “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我会从那帘幕中走出来?疑惑我究竟为何人?”那貌美公子,捻起鬓边发丝,含笑着道,一颦一笑,皆的撩人心弦。   “你究竟是何人?你可知道公然绑架朝中官员,当是重罪,王法朝朝,你们这是知法犯法。”易行云不觉怖意。   “我有意收你为护法,自是不让你回去,至于那苏恒只是我的一枚棋子,你可知龙吟玨血性猖獗,靠近之人无一不被他所伤,那虞轻弧定然凶多吉少。   至于我的身份,我不好出入朝堂你自然不知晓,当今君上四个兄弟,我便是他是三弟笙王。素不讨王兄欢喜,便被闲置在一旁,怕是整个燕阴无人知我这笙王的存在。”齐笙慵懒一笑,端起一樽白玉酒杯,似是无意道。   易行云闻大为惊讶,他早些年,无意间听到父亲提起过这笙王,笙王好搬弄是非,在朝中不断挑拨是非,君上最为厌烦,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打发出去。   如此看来齐笙,无心归隐,暗自在朝中遍布眼线,自己身旁又培养了百部阿银这等高手,这些年蓄势待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只是文弱书生,舞文弄墨倒还可行,多谢笙王赏识,护法一类的当是无法担任。”   易行云虽为他们的行为所不齿,但苏恒与小七他们正陷于险境中,而浑然不知,自己必须要设法让苏恒知道龙吟玨之险,逃出这密室,与他们尽快汇合。   齐笙款摆莲步,轻移至易行云身侧。“你虽是肉眼凡胎,但灵犀镜选着你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定然是有仙根护身,这么久了竟然未出现反噬,真是神奇呢!”   齐笙捏着易行云的脸,黛眉轻蹙,檀口微张,柔声细语道。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媚态,易行云不自然的别开脸。   灵犀镜之事齐笙是如何获悉,此事只有小七苏恒已经叶兰生知晓,自己也不曾对外人透漏,莫非这笙王早就在他四人中安插眼线,竟蓄谋已久,他三人身上究竟有何等东西,引起齐笙的注意——   暖阁内烛光荧荧,瑞脑萦香,屏风后一人挺直身板,跪倒在一湛蓝华服男子身前。   湛蓝华服男子手执骨扇,不怒自威。“苏恒你到底是将易小公子藏匿在哪里了?不要用夏公主搪塞易维瑞那番言辞搪塞于我,老狐狸越来越糊涂,这种话他也能信任。”   方才夏公主机智,说易行云去云莱跟着他师兄求游学去了,恰逢云莱百年盛典,便没有告知父母。   易维瑞见是从公主嘴中说的,便没有继续闹下去,老老实实扶着张氏回府。   但凡稍微有些头脑的人,便知云莱近日何曾举行什么盛典,都是些显而易见的谎言。   琴王一眼看穿,颇为震怒,苏恒何时曾欺瞒过他,这些日子未归,不知他竟事事隐瞒,现在还公然撒谎。   “琴父,父亲,我并非有意欺瞒你们,只是此事与阿云的性命相关,我实不忍阿云性命不保。”   苏恒一张俊脸满是苦楚,露出苦涩的神情,嘴角还凝固着血迹,看着颇为可怜。   “长琴,恒儿不愿意说你就别逼问他了,满身的伤痕,这大半夜的都不得安生,让他先下去休息吧。”   苏青裴心疼的不得了,虽未曾恢复记忆,但父子连心看都苏恒这般惨状,也是不忍。   长琴望着二人,神色依旧凛然,一拍桌案,惊扰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桂圆猛地一吓,直愣愣的挺起身子。   “桂圆给我取来藤条,看来他是不吃些皮肉苦是不会说了。苏恒你自小与易小公子不和,是不是你与他在府衙产生争端,将他杀害?所以才迟迟不肯说?”   桂圆吞了一口水,王爷脑洞果然大,这少爷都疼的易太傅上天了,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杀害一类……   苏恒闻言眉头一皱,看来是瞒不住了,再瞒下去自己就要成为杀人凶手。   “琴父明察,我与阿云小时确有不和,但成人后,那些孩童之事,当是玩闹之举。在府衙当差这段时日,阿云对我百般体贴,我亦倾心与他,本打算父亲从漠北归来,便亲自向易相求亲。   不料前些日子中了一人调虎离山之计,那些人胁迫我在半月半月之内找到龙吟玨,不然阿云将有性命之虞。故未免父亲大人们担心,我便咬紧牙关不说。不曾想,竟然惹得琴父误会与我。”苏恒俯身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齐长琴闻言,手里举着的藤条,半天也而落不下去,满脸错愕。   “你和易小公子?当真如此吗?”齐长琴一改怒容,随即眉色飞扬,连忙扶起跪倒在地的苏恒。   冲着身后的青裴笑道:“青裴我们要当公爹了,苏恒这小子真是能耐,易行云自小聪明伶俐,书读万卷,出类拔萃,又出生身易族大家子弟,燕阴他这般出身的士族,更是凤毛麟角。况且易维瑞那老狐狸,若是知晓自家儿子嫁于我儿,还不要气出病来。”   齐长琴哈哈大笑,先前的不悦一扫而光,恨不得立马带着苏恒去易府提亲,定然要杀一杀易维瑞那老狐狸的锐气。   苏青裴看齐长琴这般肆无惮忌的笑着,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眼下,易小公子下落不明,恒儿更是心力交瘁,你不来想法子,还说这些做什么?若易小公子不测,该当如何,你快些命令你的那些影卫四处搜索,易小公子的下落,恒儿依计行事,此事刻不容缓。”   齐长琴这才敛了笑意,连忙称是,方才尽是想着好事,竟让忘乎所以。   “琴父,即使一般影卫找到他们,也是奈何不了,他二人绝非平常之辈分,随便一人便可抵御千军万马,不仅武功高深莫测,还会那异术。”苏恒面露难色。   “异术?王兄早在登基初年,严令禁止,除云莱弟子外,不可研习异术。如此说来他二人并非我国人,但也极有可能是偷偷习练。”   “不错,他二人中阿银便是苗疆后人,是一个傀儡师,能施千蛊,操控人心智。其武器名唤牵丝,水火不浸,硬如钢铁,杀人御敌,无往而不利。”   苏恒边说,越是没有底气,他甚至不敢想象易行云单薄身躯落入那等穷凶极恶之人手中。一旁的桂圆连忙点头,应和着苏恒,阿银姑娘的本事他也是亲眼所见。   “看来燕阴还隐藏着一股未知的势力,在四处流窜,恒儿你和小七先行赶往江都,我去云莱搬救兵,我十多年未曾回云莱,此次平安归来,也未曾向你师祖报安。   无论如何也是要去一次,长琴你这些时日密切注意朝中动向,若是不出所料,半月之久,朝中定然出现大乱。”   苏青裴谙熟宫廷纷争,定然有燕阴王室,不安现状,蠢蠢欲动,私自豢养那异术之士。   苏恒与齐长琴纷纷点头,赞同苏青裴,只是他们不知,此次与苏恒这一别竟有数年不得见。苏恒与易行云也将经历九死一生,小七的命运也与他们分开—— 第73章 猿遇(二)   夕阳古道,一人马踏如星,着墨色锻裳,袍带飘散。身后紧跟着一红衣劲装女子,不候鞭策,昂首便行,四蹄翻飞,惊扰起树便栖息鸟雀。   “苏恒,再有二百里便是江都了,眼见天色已晚,夜深林郁,不便行走,这周围素不太平,多有山贼一类出没,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小七提议道,眼见天色已晚,树林中窸窸窣窣,虫鸣声此起彼伏,一轮弯月正缀在梢头。   “好吧,也不急于一时,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了,弄影也要好好休息了。”   苏恒抚摸着弄影的毛发,弄影舒服的摆动着尾巴,四蹄扬土,授衣擦帮,好不亲热。   苏恒牵着弄影走到河岸边,在夕阳的余晖里看清了自己的脸庞。   多日的奔波,他已经胡子拉碴,本来俊朗的脸庞,此刻更是消瘦了一圈,苏恒洗了把脸,神智这才清醒大半。   柴堆烧的噼啪作响,整个林子笼罩在巨大的夜幕中,只有两匹马偶尔发出嗤嗤声。   苏恒抱着剑,靠在一块石前半合着眼,小七躺在树干上,正睡得香甜。   草丛中响起一阵簌簌声,升起一簇绿色的萤光,那萤光一分为二,逐渐长势,飘向正在熟睡的二人。   苏恒素习武,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察觉。他半阖着眼,故意让那绿光靠近,那绿光在他额前飘荡来去,不见他醒来,只得作罢。   又纷纷飘向小七,小七觉得脸上有阵阴风袭来,伸手扑扇了两下,翻身熟睡。   那荧光见二人无所畏惧,停在半空中,林中又浮现几道黑影,那黑影穿着白衣,披头散发作鬼怪状,移向苏恒他们的包裹。   苏恒嘴角扯笑,猛地睁开双眼,一双寒星迸射,那鬼怪见状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手也僵硬的停在半空中。   躺在树干上的小七也早就有所察觉,抽出束在腰间的九结回便,在风中呵呵作响,一把卷起那鬼怪的腰部,将他拖出十丈远,那鬼怪咿呀呀求饶,苏恒只是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何要装作鬼怪的模样恐吓我们?”苏恒扬起下巴,质问那假鬼。   假鬼四肢伏地,装鬼不成,反被人戏弄。“两位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惊扰到二位少侠休息,还望饶了过小的一命。”   苏恒侧目,发觉草丛中异常的不安稳,一把抽出易水剑,架上那假鬼的脖颈,大声道:“草丛中隐匿的是何人,若是再不出来,你们的同伙便要死在我这剑下!”那草丛半天不响,苏恒举起佩剑——   “少侠住手!我们这变出来!”只听到一个宏亮的声音,一个面红脸圆的人招呼着身后人,小七点亮火把,霎时将那些蛰伏在草丛中的人照的清清楚楚,尽是些披头散发之人,身上还穿着铠甲,手里拿着的兵器锈迹斑斑。脸上尽是些菜色,仿佛常年风吹雨打。   小七也不由惊讶,原本以为他们装神弄鬼的是这林子里的山贼,但见他们的穿着,使用的兵器,皆的大齐兵士所佩戴之物。   那为首的圆胖脸看着苏恒一身打扮,腰间悬挂着那「恒」字令牌,赫然是燕阴府衙的配置,并且官级不低。“少侠可是从燕阴而来?”   “不错,我们从燕阴而来,你们为何穿着兵服,却装神弄鬼的,做些强盗之事?”苏恒疑惑问道。   那圆胖脸闻言,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望着他身后的弟兄们,顿时和兄弟们齐刷刷跪倒在苏恒面前。   “大人,我们并非什么强盗山匪,我们也是兵士,只是三年前粮草被妖精所盗,一时不敢回京畿,这才在江都密林隐匿起来。   也不敢贸然进程,这么多弟兄日常活计总是要维持的,只好装神弄的吓吓路过的行人,顺手摸羊些银两,勉强渡日。”圆胖脸凄艾艾的道。   “三年前?你们可是王敛是部下?”苏恒脑海中映现一人身影,那人正是王敛,王敛,班晁他三人自小形影不离,研习剑术。   他二人年长苏恒几岁,班晁更是少年被委以重任,驻守漠北之遥。   至于王敛虽不济班晁,但为人诚恳踏实,也被君上委以重任,派遣押送粮草之事。   只是三年前一趟漠北之行,王敛和他的部队不翼而飞,人人猜测王敛是被楼兰异族人杀害,君上还追封他为忠义之士。   不曾想他们真正的大军,便是在江都密林就停滞不前,那故友王敛,也很可能未死。   圆胖脸连忙点头。“莫非大人认识王将军?我们便是再等王将军归来,不曾想这一等就是三年,班将军还是了无音讯。”   小七也围绕在火堆旁,看着这明灭的火光照在那圆胖士兵脸上,只听他森森然道:“三年前王将军奉命,给远在漠北的将士运送粮饷,那日烈日炎炎,一众将士们都到了极限……   齐国十年,齐王歇年间,平南将军王敛奉命南征,押运粮饷,救济边关的甲士,路过江都境内,江都距国都燕阴千里,江都多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两岸猿猴声啼不住。   一路上士兵们车马劳顿,形神俱累。王敛看着着怡人的景色心下大喜,他素在燕阴富庶之地长大,不曾领略这自然景观,一时被这宜人绿意摄住,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立马挥手让军队停止前进,选着在这里安营扎寨。   他部下的人看着四周荒山僻岭,心下忧虑道。“将军此处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听闻还有精怪一类出没,这些精怪杀人劫货无恶不作,我们奉君上旨意,押运粮草一事,事关重大,不容有闪失。   不如再走个几百里到达江都镇上,那里自有官员会安顿我们,也好过这荒山野岭,风餐露宿。”   王敛听罢亦有些担心害怕,但他在燕阴自小过着富贵生活,不曾见过如此自然景色。   想到一路上未遇到什么异动,部下只是杞人忧天,安抚道:“我自有分寸,将士们一路颠沛,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今夜暂时安顿在这山坳里吧,晚上多派些人把守,再多点燃几个火把,无论是人还是妖怪看到我们这里光影幢幢,料他有也不敢接近。”王敛不由部下纷说,当即命令部下开始安营扎寨。   这日夜晚,阴雨连绵,天色晦暗,到了夜间五更,外面仍然是寂静无所见,看护的士兵开始放松警惕,闭目养神,这时火把开始明明灭灭,帐篷里倒映着浮在半空中的鬼影,那些鬼影停驻了半晌,然后朝着一个地方奔去。   一个小兵睡意正酣忽,察觉身后冷风阵阵,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瞧着帐篷上映着黑影。   揉了揉眼睛那些黑影还会移动,不禁大惊失色:“鬼啊,有鬼!”小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疾呼。   周围的士兵也被惊醒,赶紧入屋查看,果然粮饷已经不翼而飞,仔细查看四周门窗关的紧紧的,也没有可疑人的足迹。   王敛急的团团转,他虽然被称呼为将军可是根本只是一个虚名,是靠着父亲王嘉推上去的。   也只是早年在军营中服役,这些年鲜少出征,这好不容易被君上委以为重任押运粮草。自己是疏忽大意,粮草不知被人盗取,真是悔不当初。   外面山峦层叠,地形复杂,又值黑夜,在部下的一在劝阻下,王敛只得压抑住心中的一腔怒火待明日一早再寻找。   次日清晨王敛带领众人到山坳里搜索,希望能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王敛悔恨不已,失去前沿补给粮草可是杀头的重罪,不仅仅自己难逃其咎,和自己跋山涉水的士兵们也会受到责罚。于是下令停止前进,发誓一定要找到粮草。   每天派人在山坳四查看,碰到险阻的地方也不放过,非要找出贼子不可。   一日士兵报告,在百里外面的一处丛林里发现一个奇怪的脚印,那脚印比常人的大上几倍,一只印在泥土里,一只在峭壁上。   “将军这不像的人的脚印,定然是妖怪留下的痕迹,我们不如差遣人到江都,请些道士法师一类的来做法,铲除此等妖邪。”他麾下的部下提议道。   王敛素厌恶此等鬼怪言论,他在燕阴看到辟邪司的人都避而远之,在他看来辟邪司的人都是打着捉妖的名堂,欺骗平民,赚取不义之财。   这世间怎会有那些神乎所以的东西,即使是有也是人心作祟,必然是周边的山贼有些手段,纵有贼胆。   但亦不敢与朝廷公然作对,便弄些鬼怪吓唬他们。自己定要查找到他们的老巢,让他们不敢在江都这等宜人境地为非作歹。   “你等在此等候,我去里面查探下,什么妖魔鬼怪见了本将军还不是会退下。”   王敛不顾下属的规劝,一意孤行的走进那片丛林里。大约奔走了一个时辰,到处都是密林丛生,不见什么奇怪的;   烈日当空,王敛被这日头晃的睁不开眼睛,蝉叫声此起彼伏,王敛只觉得脑子里面嗡嗡作响,蝉噪的声浪越来越紧,他的脚下也浮浮沉沉,这时他感觉周身一阵阴湿的雾气扑在他脸上,湿漉漉,惹得他打了一个冷颤,人也顿时清醒了大半。   他发现面前不知何时有了一座奇异的大山,山上树木葱郁,风光秀丽,环绕着高山周围的是一条河流,河流澄澈,碧波微澜。   河流很浅,隐约可以看到河底的沙石,王敛撸起裤脚,跳入河流,望那座山游去…… 第74章 猿遇(三)   “如此说来,王敛便是去了那山坳再也没有回来?”苏恒凝神思索,王敛素通晓地理,不会说迷失路径,而不归来,事有蹊跷,必是有什么鬼怪作祟。   苏恒安抚了那些缅怀王敛的兵士,望向一直缄默不言的小七,这些时日小七突然性情大变,也不再如往常般同他开玩笑,经常伫立在一旁出神。   小七察觉到苏恒的注意自己的神色。“天色将亮,几个时辰后便到达江都,若是要寻那王敛,免不了要耽搁半日,我们只有半月期限,你要把握好分寸。”说罢小七抬起头望着那轮弯月,夫子身上还有寒症,实在是耽搁不得。   那圆胖脸士兵见苏恒略有迟疑,不愿就此白白失去找到将军的机会,又协同一众兵士跪倒在地。   “大人,将军失踪已有三年,我们这些弟兄与将军披肝沥胆,不愿离去,眼巴巴的等着将军归来,大人既然获悉,理当出手相助,我等求大人相助,找到将军,和那些不翼而飞的粮饷。”   一众兵士朝着苏恒磕头不止,苏恒一时手足无措,王敛为他儿时玩伴,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也不能让这些忠义之士寒心。   苏恒当即下定决心,挥手道:“快些起来,此事我必追查到底。”小七冲着苏恒点头,算是应承。   翌日清晨,苏恒一行人来到王敛消失的山坳处,正欲前行,那圆胖脸兵士道:“大人,此处甚是邪门,我等去了不下十次皆无所获,那高山周围被河流环绕着,河流上终年不散的大雾。大人此番前去当是要小心行事!”   苏恒颔首,和小七踏入山坳背侧,视野开阔,别有洞天,树林浓郁,遮天蔽日,周围蝉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两人并肩走在林间,约莫一个时辰,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小七靠在一块顽石上休憩,望着前面不远处静谧的河流,始终笼罩着雾气,经久不散。   “苏恒,这种雾不像是寻常雾气,我听师父提起过雾气者,水凝结而成,遇光遇热即散,这是其一,其二为修行者隐匿自己与其中,制造结界,遍布浓雾。这些定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障眼法,我想那精怪定然是躲在这片水域中。”   苏恒也将目光注视到那片水域,用石子抛入湖中,湖水咕咚一声,水面再无波痕。   “看来这湖水深不可测,小七你把你那九节软鞭解下来,绑在你我二人腰带上,一旦一人遭遇不测也可互相扶持。我定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此故弄玄虚。”   苏恒将随身繁重的装饰都卸了下来抛掷到草地,小七将那软鞭扯了出来,一头束缚在自己腰带上,一头递给苏恒。   二人准备停当,苏恒率先下水,湖水冰凉彻骨,暑热气息顿时一扫而空。   小七紧随其后,不觉游入湖心,雾气没有那般浓郁,隐约瞥见一座高山,高山仿佛矗立在河流中,若非大雾遮蔽,定然被他们一早察觉。   不多时二人爬上那座高山山脚,山上风景秀丽,郁郁葱葱,又萦绕着云腾如坠仙境。   这时隐约听见孩童的调笑声音,苏恒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云雾中又一垂髫童儿,正和几个身姿曼妙的姑娘调笑。   “欢欢,姑姑在这儿呢,快来啊——”那些女子伸出香帕,轻抚童儿脸蛋。   “姑姑,欢欢马上就追到你了哟。”垂髫童儿捏着软软糯糯的小声音,不满的道。那些姑娘环绕着他,身姿轻盈,仿若蝴蝶般翩跹。   苏恒和小七惊讶不已,正欲走向前面去,那些貌美的姑娘看到他们。   顿时惊恐万分,吓得花容失色,竟然幻化做蝴蝶翩翩而去。苏恒顿时捏紧了随身的佩剑,慢慢走向那垂髫童儿。   “抓到了,姑姑你怎么身上湿漉漉。”垂髫童儿解开蒙着眼睛的纱布,看到自己抓着的那是自家姑姑,而是一个陌生男子,剑眉星眸,鼻尖秀挺。后面站着一个掩着嘴巴咯咯笑着不停的姑娘。   那童儿见到陌生人倒也不惧,抱着手臂,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架势:“你二人是谁怎么敢擅闯云麋山?”   小七见这童儿甚是可爱,有意戏弄与他,作揖讨饶道:“小的不知是神仙福地,方才与兄长戏水,玩的疲惫,这才登上岸,还望仙人通融一番,容我二人在此歇歇脚。”说罢朝着苏恒眨巴着眼睛。苏恒心领会神,看这小童如何作答。   小童点点头:“原是如此,既然你二人疲惫异常,不如到我家中歇歇脚吧,爹爹外出未归,只剩下我与阿母在家,你们也可陪阿母聊聊天。”软糯的小声音,说起话来条理清晰。   “甚好!上仙这便带我们去吧。”小七暗自叫好,这小鬼说起话来还这般文绉绉,倒是要见见是何人调教的。   苏恒和小七踏着落叶,跟着那小童去往他的住处。约莫半个时辰后走到一处洞穴前,洞穴周围遍布鲜花,异草,种类繁多,看来此处确是洞天福地。小童欢快的撒开脚丫,直望那洞穴奔去。   “阿母,孩儿带了朋友来——”   洞口站着两名侍卫,一个尖嘴猴腮,一个吊梢眼,打量着浑身湿漉漉的苏恒和小七。   但见是自家少主带回来的也不敢奈何他们,四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不多时洞中走出着一身明黄薄衫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面容清丽,五官精致,如同一件上好的瓷雕,俊采丰神。年轻人的小指被小童拉着,望洞外看去。   苏恒恰巧扬起头,正好看清了那明黄薄衫的年轻人,神色一喜,正欲搭话,年轻人用眼睛示意了下后面的守卫,苏恒强忍喜意,维持常色。   “你二人便是欢欢所说的有趣之人?可有什么能耐?不妨到洞中展示下。”年轻人声音温软询问道。   “我兄妹二人,自小会些武术,江湖杂耍不再话下,弹说问唱也不是问题,这便随家主耍些看看。”   苏恒说着就要随年轻人入洞,侍卫二人却一把拦下,齐齐呵道:“大王有命身份不明者一概不准接近公子,这二人来的蹊跷,我看还是轰走的好,公子你也不想让大王知道了动怒吧。”尖嘴侍卫俯身提醒道。   男子捏紧拳头,强忍怒意,这些年日日被那白临囚禁在此处,早就是一腔怒火,这下看到苏恒,仿佛遇到救命稻草一般,他竟然无力违背那守卫二人,只听到欢欢软糯的鼻音。   “你们两个坏蛋给我让开,阿母喜欢便让他两人进去便好,若是再阻拦,我今日告知爹爹,他定要好好惩治你们一番。”那两个侍卫知大王素宠爱少主,那里敢违背,只得乖乖的让他二人入洞。   苏恒二人踏入洞内,王敛看到少时候玩伴,一时欣喜,差点涌现泪来。只是十指与苏恒紧紧相握,生怕这所有的一切又是他的幻境,若醒即逝。   “王兄,这些年你一直居住在云麋山吗?我受兵士所托入山寻你,他们对你甚是想念。”   苏恒着急询问,王敛看着好端端的与常人无异,这些年又为何隐匿在此呢?王敛皱起眉头,全身渐渐变冷。   “这些年,先是粮草不翼而飞,我既为平南大将军,此事与我密不可分,我便独自寻到这云麋山上,谁知竟是白临故意设下的圈套……”   山上崇山峻岭,王敛偶然发现在悬崖峭壁之上的翠竹丛中,有五彩斑点晃动,似乎是女子的调笑声,他攀援着藤条,登上了悬崖,悬崖上布满青苔,厚软如毛毯,一股奇异花香,扑鼻而来,树木排行成列,一派险境之感。   不远之处有一石门朝东开着,门前有着数十名女子,她们衣着艳丽,举止妩媚,正在嬉闹调笑,甚是热闹。   王敛惊讶不已,没想到这等荒山野岭还有人居住,他从岩石上爬了下去,正准备与她们搭话。   那些女子看到有陌生人入侵到他们领地,吓得花容失色,竟然幻化作蝴蝶,翩翩离去。   看的王敛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年轻竟女子化蝶而去。他几番周折已经迷失的路径,走进了那座百花掩盖的山洞中,山洞里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像是有人居住,他看到一张铺满兽皮的床,看着柔软舒适,王敛伸展四肢觉得异常的疲惫,躺在那张石床上没有多久便昏沉入睡,洞穴里面的花草似乎有安神的功效,他睡的异常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给自己盖被褥,自己僵硬的身子,被人摆正,慢慢暖和了起来。   王敛睁开眼睛,看到桌案上摆着两只龙凤烛,正燃烧的起劲。   他支起身子,发觉石洞周围都被装饰上红色的红绫,一人穿着大红的喜服,身材挺拔修长,正背靠着自己。   那人听到床上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长得修眉凤目,艳丽无双,一身大红喜服衬托的他脸颊微润。   “王郎,你可算是醒了。”男子开口声音柔软,娇媚入骨,听得王敛冷不禁一颤。   他在燕阴自然知道不少官宦之地豢养娈童优伶,这人端的是无双容貌。却没有丝毫女态,身材伟岸修长。   “请问阁下是何人?我方才迷失路径来到这山洞休憩片刻,莫非是阁下的住所,若是唐突,还望海涵!”   王敛慌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铠甲不知何时被人换下,穿着的竟然是和那男子一样的婚服,两个男子穿着婚服同处一室,王敛顿时觉得尴尬不已,脸上的颜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第75章 猿遇(四)   “王郎不必拘束,既来到我这洞天福地,便是当做在自家一般。”男子温煦笑着,莹莹烛光照着他的面容越发艳丽。   “在下平南将军王敛,适才来到此地,不见主人,便擅作主张休憩,还望家主不要误会于我,私闯民宅。”王敛见这男子好说话,便主动承认唐突一事。   男子依旧的含笑着,眼睛里漾着一弯春水,双手攀上王敛的手。   “我怎会怪罪王郎,我久居这洞穴中,常年孤寂无趣,来了个人儿与我解闷,我便是欣喜若狂,何怪之有!”   王敛摸着他那柔弱无骨的手,软软滑滑,甚是舒服,心里猛地一惊,自己竟生出旖念,赶忙站起身来。   “家主好客,王某大幸,还不知家主名讳,王某不会叨扰太久,明日一早便走。”男子挂着笑意的脸,听到他说要走,顿时笑意不见。   “白姓单名临,王郎我这里风景秀丽,远离尘嚣,你不妨与我住下,也好过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   白临言语温软,不觉凑近王敛,白玉般的双颊,吹弹可破,似是有意讨好。   王敛尤是怀疑,却又说不上什么上什么缘由,这男子虽出现的突然,但对自己服帖亦无半分恶意,也不好拒绝他一番美意。   但粮草之事尚未解决,犹如一块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兄弟们还在等他的好消息,他又怎敢在此逍遥自在。   “小白心意我自是心领,只是漠北战况吃紧,押运粮草一事职责在身,又怎敢违抗君主,恰逢昨日遇到鬼魅,粮草一夜间不翼而飞,我心下尤是不安,怎敢再次逍遥,待我漠北归来再与小白在此畅饮一番。”   王敛忽又想起粮草一事,尤是不安,连着这奇遇也不在意,顿时愁云满面,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方暂时舒缓心中愁苦。   白临看到他紧蹙的眉头,不由心疼。“王郎,今日大喜之日,何必愁眉不展,喝酒怎可独自喝,你我还未喝合卺酒。”忙端另一只酒杯,与王敛的手交织在一起,像是夫妻喝交杯酒一般。   王敛顿时大窘,放下酒杯,略有愠色道。“小白这是何意?我当小白是知心好友,你为何戏弄与我,我身上这一身喜服,是不是也是你为我换上的,实在是胡闹!”白临看着王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自你踏入我这洞穴起,我便把你当做我的娘子般对待,今日是我二人成亲之日,娘子你勿要破坏兴致啊。”   声音不再像方才那般温软,顿时多了几分厉色。王敛渐渐觉得不对,为何自己会这么信任这不明不白之人,这里廖无人烟,却冒出一座大山,还有这么一艳丽无双的男子,莫非……莫非……   “娘子,何故脸色愈发苍白,莫非我还能吃了娘子不成,自我成年起,我便在山中起誓,凡是入我洞穴者,必为我娘子,与之相携一生。”   那白临语气森森然,再无方才纯良无害的模样,像是夜煞般贴在王敛的耳背。   王敛身上泛起阵阵寒意,猛地推开身边的白临。“荒谬,我乃平南将军,你竟对我抱有此等邪恶心思,当时笑话,你究竟是何人?想必我到此地必不是什么巧合,你究竟是怀着何等心思?诱使我到此。”   王敛也不惧怕此人,索性撕破脸皮,探问他的口风。拔下随身携带的佩剑,指着白临面门。   白临依旧是含着盈盈笑意,颇有无赖之感。“娘子何故生分,我钦慕娘子,虽手段有些不太光彩,但想到日后,若能和娘子在这山水间渡日,一起孕育孩儿,我便失控的想要娘子快点到来,娘子你留下来吧,小白定然会好好疼爱娘子的。”   白临答非所问,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王敛顿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剑势横空,一招直贯而下,那白临却是避也不避,闭着眼睛只等王敛的剑招呼他的面门。   王敛见状,收起剑气,剑身只是轻轻划过他如玉的脸颊,那脸颊破开一个小口,却不见有鲜血冒出,瞬间又恢复原状,肌肤依旧是无瑕。王敛顿时大惊,瘫软的靠在石壁,嗫喏着:“你究竟是人是妖?”   白临见他惊恐万分,有些不满的嗔怒着:“王郎,你不必惧我,我心心念念你,自不会伤你,只是你不准再提离去之事,我心与你不可更改。”   他一副楚楚怜人的模样,发丝飞扬,慢慢靠近王敛,将他压在石壁上,王敛自小在军中历练,哪里经历此等情事,偏碰的人儿还是这般魅惑之容,王敛身子一软瘫在他怀中,两人耳鬓厮磨,王敛被白临搂在怀中,一时不知所措,只得涨红着脸任由他为所欲为。   白临见到怀中中的人不再挣扎,搂着他笑:“你这便是应允了?”眼梢里藏不住的春意。   王敛身形一僵,此妖手段了得,方才竟被他这手段撩拨的不能自持,他也并非迂腐之人,知晓那燕阴贵族养那小官,只是他堂堂男儿身,难道是要雌伏在这等艳丽男子身下,还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妖怪,休想,你这是违背纲常,我乃正常男子,哪能让你白白侮辱。”说罢又是举着剑,移到白临脖间。   白临毫无惧色,依旧笑嘻嘻的摸着王敛的腰肢:“夜已深,娘子莫要负了这春宵啊……”   王敛的手臂一软,那剑应声而落,便被那不知羞耻之人搂着滚到床上,桌案上的两对红烛也燃烧的噼啪作响……   翌晨,王敛醒来已不见白临,想到昨日晚间被那无脸皮人诱的竟同他行了夫妻之礼,简直不知如何自持,他谨慎的起身,发现石桌上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他慌忙换上,只想快些离开这诡异的洞穴,此事只当做春梦一场吧!这几日遇到的事情实在是怪诞不经,令人匪夷所思——   王敛才走到洞口便看到洞口被钢筋封死死的,一夜之间整个洞穴仿佛被人精心设计成一座牢笼。   那不见的白临正安稳的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品着茶。王敛顿时被气的半死,指着那白临道:“你究竟是何意,昨夜那般造次,我也顺了你的意,还想是把我幽禁在你这洞穴不成?”   白临眼皮一抬,指着那铁笼,似是无意道。“我哪里是要一夜春宵,我愿与娘子执手到老,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人儿,我可不愿白白撒手,待你与我好事成了,再准许你出这洞穴。”语气里充满痞气。   “好事?你这妖精我与你无冤无仇,况且有重任在身,怎可任由你戏弄,成为你的玩物。要么放我出去,要么鱼死网破,你自斟酌吧。”   王敛没有了好气,这妖怪分明与他打太极,三番四次挽留,任他如何怒骂,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若是骂的狠了便装作一副楚楚可怜,惹他怜悯,抓着他的软肋,这实手段实在高超。   “王郎好舞枪弄剑,若是不小心伤了该当如何,这剑还是少碰的好。”   白临贼兮兮的笑着,双指弹了一下他的剑身,那剑仿若枯树枝般咔擦一声变成两截。王敛看着手中只剩下的半截剑柄哭笑不得。   “休得胡言乱语,我是男儿身,怎么会有一说,我便是自裁也不得让你在此折煞我。”   白临弯着起嘴角,满眼笑意。“昨日你喝的酒中,我一早放了,昨日你又与我共赴云雨,自然成就好事,王郎若你不想惹得你那兵士用怪异的眼光打量你,便同我留在这洞中,做些神仙事,苏恒与小七闻言,皆是惊讶不已,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童儿,一向英伟少年,身为平南将军,简直是匪夷所思,再想那妖怪,整整三年将他囚禁与此,迫使其,简直的卑鄙至极。”   “可恶,世间竟然有如此卑鄙妖怪,王兄这三年受苦了,只是既已经诞下麟儿,在也没有什么束缚,为何这三年不伺机逃跑?”苏恒不禁疑惑问道。   王敛玉般皎洁的面容一红,微微站了起来,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薄纱,苏恒与小七皆是一脸疑惑,待那薄衫褪去;   “我倒是想要着跑,无奈舍不得欢欢,白临又时常索求无度,不知何时又被他下了,这便又,他素知我心里不再他身上,那些看守的侍卫也都有些能耐,我便是如何也逃脱不得。”   一双委屈的眸子,因为平添几分春色,那里还有昔日在燕阴快意江湖的那份洒脱。   人之境遇,真是变幻莫测,苏恒不由感叹,即使是此刻把他找了回去。   即使是满身长嘴也是说不清,但若的继续丢弃他在这妖怪洞穴,伯父三载不见儿子,早已经形神恍惚,王家早已经乱作一团。 第76章 猿遇(五)   “阿母,不是说表演杂耍吗?为何一直在说些欢欢不懂的话。”   欢欢揉着惺忪的眼睛,感觉今日阿母笑颜增多,若是母亲每日这般笑颜对着他该是多好,爹爹回来了定然会夸自己一番。   “欢儿,今日阿母尚也有要紧之事,你先到榻上休息吧,阿母稍后便去。”   王敛抚摸着欢欢的胎发,若他真的离去,他怎么舍得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孩子。欢欢听话的轻移至那塌上。   苏恒察觉到王敛眉眼间隐忍的痛苦与不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那童子是王敛十月怀胎所生,世间怕是再无一男子,体会这妊娠之苦。   “王兄这些年备受苦楚,实在是委屈了,那妖怪究竟是何妖?王兄可知妖怪的弱点,我等好一网打尽。”   “白临为猿精,他怕我害怕他的真身,从不曾在我面前暴露真身。我曾试图逃脱,白临力大无比,杀起人来,即伎有百名勇士,手执着兵器也不是他的对手,苏恒你二人切勿冒险,不如趁那妖怪还未回来,逃回去罢了,我不愿搭上你二人的性命,我自己已经是残破之身,实在是不能再拖人下水。”   王敛痛苦的摇着头,他认为白临本事了得,苏恒与小七皆初出茅庐,找到他已经是万幸,必然对付不了那妖怪。   苏恒拂然:“王兄不必过分担心,我这几年剑技精进不少,小七也为云莱弟子,尚有些修行,此次定然让那妖怪伏法。”   “好,既然苏兄执意要救我出水火,王敛铭感五内,此妖怪有一个弱点。那便就是酷爱饮酒,往往一沾就醉,醉后必生蛮力,你们事先准备好绳索,但一般的绳索必然奈何不了他。   需寻那千年藤蔓编织的绳索,料那妖怪天生蛮力也是挣脱不得。他的命脉在脐下三寸,若用刀剑直刺此处,定然能够将他置之死地。”王敛说罢,仿若抽丝剥茧般,脸上冒出稀薄的汗。   苏恒他们商议好策略,便隐匿在另外一处山洞,等待王敛摔杯为号,伺机行动。   薄暮时分,有一物如白练,从对面的山脚飞入洞中,不多时便从洞中走出一个美男子,高约六尺,仪容翩翩,走向王敛。   “王郎,今日虎王那里盛情难却,回来的便晚了些,腹中胎儿可还是安生,没有惊扰王郎吧。”   说着他低垂眉眼,将脸贴在王敛的腹部,那表情分明是怜爱。   王敛双颊殷红,用手抚摸着白临的鬓发。白临虽是将他虏获至此,不给他半分自由。   但对自己是极好的,百依百顺,事事体贴,对自己诞下的麟儿更是百般疼爱。   若非二人人妖有别,他又怀有一腔报国热血,也不忍离他们而去。   人活一世,要的也不过是及时享乐,但想到家中离了自己这个长子,早就乱做一团,父母年迈,无人侍奉,自己在此享乐,便内疚万分。   王敛掬起盈盈笑意,端起桌上的酒杯,柔声道:“小白公务繁忙,又有管辖一方山头平安职责,何怪之有。今日是你我二人婚成整整三年,我便设了酒宴庆祝。”说罢将酒杯端放置白临唇边。   平日里白临将王敛菩萨般供奉着,生怕惹怒他,哪里见他对自己这般柔情蜜意,一触碰到王敛的双眸,便觉得半身酥软,慌忙饮下那杯中酒。   “小白,好久没有听到你这般称呼我,可曾还记得我吗初次相见,你便的这般亲昵的称呼我。   此后便是妖怪,兽类,那些不堪入耳的称呼。我虽每次在你情动时,胁迫你称呼我,却再也不及初见那份真挚。此刻我愿以笃定不移之心,换取你不离不弃之心——”   话音刚落,白临便觉得心上人面容模糊,手中的玉杯应声而落。   白临直挺挺的躺在石床上,四肢都被牢牢的捆住,动弹不得。   他看到苏恒进来时,顿时全身蜷缩了起来,其目犹如闪电,迸射阵阵寒芒。随即转身望着王敛,王敛顿时别过脸去,内心只觉愧疚异常。   “王郎,方才对我的浓情蜜意便都是伪装出来的罢,我本应察觉的,王朗平日里对我诸多冷淡,怎得今日如此热情。   你杀了我罢,能取你为妻,我死而无憾,只是欢欢尚年幼,你又怀着麟儿怎得让我放心离去。”白临望着王敛冷若冰霜的脸,一时悲从中来,早知如此何必今日。   “妖怪休得再蛊惑我的兄弟,王兄这三年被你囚禁与此,与你生儿孕女,这等有辱男儿身之事。还有什么遗言,尽数交代。三年前那粮草不翼而飞,是否也是你的所作所为。”   苏恒察觉这妖怪巧舌如簧,善于蛊惑人心,王敛耳根素软,这三年不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缓步上前,易水剑逼视白临。   白临桃花潋滟的眸中,沁出几滴泪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日我在树上独自饮酒,听到刀枪斧钺,辚辚车轮声,便瞧见王郎立在红枣马上,气势矫健,威风凛凛。   穿着一身铠甲,却难掩俏丽姿容,我便隐去身形,时刻关注王郎,亦被他吸引,得知他一早便要离开此地。   我便施法盗取了他的粮草,与他盘亘半月有余,尤是不足,我便设法引诱他入我这洞中,与他成就好事。   本想着让他怀孕生子,便可羁绊与他,终是没有想到,他心不在我,竟伙同你二人置我于死地。”他的眼底里竟的柔情缱绻,脸上尽是泪珠滑落,颇有美人哭泣之感。   王敛身子微微一颤,脸色青白,眸子却尽是怒气,抢了苏恒手中的易水剑,那剑刃只差一分便割破白临的咽喉。   “住口,休得再辱没我。”在洞穴中被囚禁的三年,乃是王敛的噩梦和屈辱,白临竟当着苏恒与小七的面,公然说出来。   简直的奇耻大辱,不知他的无意而为之,还是炫耀自己为他是所有物,简直令人怒火中烧。   白临痛苦的闭上眼眸,继续道:“你动手吧,死在王郎手中我亦无憾,只是我不曾想到,这三年在洞穴种种历历在目,我只记得你我二人曾举案齐眉,行那神仙眷侣的生活。可曾,可曾有半分挽留的机会……”   说罢他那脖颈凑近剑锋,轻轻一划便流出星星血痕,王敛见到血迹手脚一软,易水剑也落在地上,全身虚软的靠在苏恒身上。   这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王欢揉着眼睛,看到爹爹被人五花大绑的绑在石床上,雪白的绸缎上尽是血痕。   阿母面色苍白,被人搀扶着。“阿母,为何要刺伤爹爹,莫不是爹爹惹怒了阿母。”欢欢用小手捂着白临脖颈间的伤口,眼神凄哀的望着王敛。   王敛一时迟疑,不知如何作答。苏恒见状,叹了一口气。“欢欢,若是你的爹爹欺骗,辱没阿母,你当是如何?”   “当让爹爹向阿母请罪,也不必舞枪弄棒,伤爹爹的身体啊,况且阿母临盆在即,有了小弟弟没有爹爹的照看也是不行的。   阿母,爹爹是不是惹得你不开心,若是不开心让欢儿与你一同分担,不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王欢虽只有几岁,但人小鬼大,比同龄人早慧,说的头头是道,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大人们非要转牛角尖,个不相让,反倒让一牙口小儿一言点破。   “欢儿,若是你阿母不愿原谅你爹爹,又当是如何?你可愿跟着你阿母回到燕阴,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苏恒看到王敛这般状况,心里顿时明白的八九分。一日夫妻百日恩,王敛与白临日日相处,还有血脉相牵,又怎么能能轻易忘记。   “阿母,孩儿不知为何爹爹与阿母这般针锋相对,只是孩儿知晓,生于斯,长于斯。人世间诸多烦扰,阿母何故惹尘烟?”欢欢藕段般的手,执起王敛的手与白临的手握在了一起。   王敛正欲说话,腹中却是一阵抽痛,他紧张的看着自己腹部,莫不是那孩子此刻急着要出来。   紧接着疼痛接着一阵,他紧紧的抓着苏恒的袖子,口中低低的呻、吟。小七正在察觉到王敛神色不对。   “苏恒,他要生产了,快些抱着他道床上,勿要在争端。”   小七掀起他的薄纱,看到裤上沾染着星星猩红,诧异道,天下无奇不有,竟有幸让她见到男子生产。那白临闻言,更是惊慌万分,在石床上挣扎着大吼大叫。   “快些放我下来,王郎身子弱,猴二,马三你二人快些请老妪来为公子接生。”   那猴三看着自家大王身上尽是血腥,还被绑着,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听到自家大王的吩咐,公子又晕倒在一旁,定然是早产了,慌忙跑向另一山头。   苏恒见状,也知情势紧急。用易水剑挑开,千年藤蔓。   白临挣脱开来,不顾脖颈上淋漓的鲜血,疾步上前,握住王敛的手:“王郎,你再忍忍,一会稳婆就到了,你和麟儿定然顺利——”   小七看着着实不忍,这还哪里走得了,两人分明爱的难舍难分,若是苏恒硬着头皮带走这王敛那才算棒打鸳鸯。   一脸哀怨的望着苏恒,他二人这是多管闲事,等王敛顺利生产也不必提什么走的事。 第77章 猿遇(六)   王敛香汗淋漓,攥紧白临的袖口,口中喃喃道:“小白,你不要离开……不要……”   白临心如刀绞,痛苦的看着为他承受百般苦楚之人,脖颈便的痛楚也毫不在乎,只为守着哪人‘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小七打好热水,立在一旁为王敛敷帕。苏恒只是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呻。   吟,一阵高过一阵,每一声,便是像挠着他的脊梁,惹得他的神经异常焦灼。   不多时洞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猴三领着一个老妪,佝偻着身子进来。   白临慌忙将老妇人迎入纱幔内,只听那声嘶力竭的呻、吟声,渐渐变成呜咽声,苏恒渐觉神思困顿,倚靠在石椅上,昏沉入睡。   微月透帘栊,荧光度碧空。竹影扶疏,婆娑起舞。苏恒置身与一片竹林中,举目望去,无边无际。   鼻尖尽是萦绕着一股清淡而悠远的木灵之香,竹叶之芳,使人闻之忘俗。   霎时间,狂风肆虐,竹叶纷飞。片片边缘满是金色纤毛,通体绿芒闪烁的竹叶。   「嗖」地从整片整片竹林中抖落,消失在眼前,又再次出现萦绕在他周围,仿佛在引导他去往某处。   苏恒跟随着那竹阵,不多时走到一轩榭旁,轩榭旁遍植荷花,静雅宜人。   在薄如雾的罗纱中隐隐看到一人身形,他不觉走向那人,只闻得环佩声响,那人轻轻摇折扇,挥袖染荷香,并不急于现身。   苏恒不禁皱眉,心里想着又是哪路妖怪故弄神虚,引他入梦。   “你是何人?为何入我的梦境中,妖怪快快现行,莫要我亲自动手。”   苏恒打算走进那轩榭,还未靠近,便觉得前面像是竖一堵看不见的墙,任他怎么推都靠近不了轩榭。   “那里是我入你的梦,是你引我住在你的心里,将我困在这个地方,今日你算是有勇气来见我了吗泾川。”那人声音朗润,仿若在哪里听过一般。   “休得强词夺理,你究竟有何目的,是否与那百部是同一伙人,日间监视便也就算了,还要入梦窥测我的心事,简直是愚不可及。”   苏恒狠厉,自己可不能任由此人在自己梦中,若是透露他的心事给百部那等奸匿小人,如何救得了他日夜思念的阿云。   “泾川这么多年不见,你便还如初次见时的剑拔弩张,我爱极了你这般模样,去吧你找到了我,我自然就会从你的心里走出去。”   那人答非所问,隔着薄纱仿佛在轻轻的笑,那笑容又生的勉强。   苏恒便觉得头痛欲裂,身子仿若被劈开一般,脑海里回放着刀光剑影的画面。   苏恒大喜,也不再想那个怪诞不经的梦境,惹得人心尖也跟着变得柔软。   “王兄有何打算?本想着救你出生天,未曾想到小白对你情谊笃深,若是再跟着我回燕阴,实在是勉强。”已经在云麋山耽搁一日,龙吟玨之事毫无进展,苏恒不禁着急问道。   王敛闻言,用手轻轻抚摸着白临脖颈的伤口,眼神涣散。   “苏兄,我便是不走了,我实在是不忍走开。”白临闻言拖着他的手,细碎的吻着他的指尖,眉眼间藏不住的得意。   苏恒轻叹了一口气,将婴孩从新交到小七手中,此事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此我也不好勉强王兄,粮草不翼而飞之事我会休一封家书给家父,王兄的部下我也会安排他们从回故里。至于伯父伯母,此后回到燕阴我自会亲自侍奉,王兄自不必担心。”苏恒说完,看行那白临。   “多谢苏兄为我诸多打算,我实在是不忠不孝之辈,有负君上眷顾,甚至无法赡养高堂,若不是遇到苏兄我当是千古罪人。”王敛气若游丝,一面懊恼着。   苏恒粲然一笑。“此事王兄也是身不由己,白临我有一事要与你约法三章,你可知爱一人并非是用外物强行囚禁,软玉温情攻势,而是放顺应爱人心愿。   此次我虽不带走王兄,但王兄生儿为人当赡养二老,待他月足,你便带着他归宁吧,也好了却他的心事,待二老百年之后,你二人再携手逍遥。”   白临颔首,握着怀中人的指尖,这些年他深知,即便的将王敛囚禁在着石穴中,亦无法约束他的心。   苏恒一番话惊醒梦中人,不如放手,待他心愿了却,再与自己厮守,换得一世倾心。   “苏兄所言,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小白铭记,带王郎足月便带着孩儿们回到燕阴,探望我那岳父岳母。”王敛闻言,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但见白临坚定的神色,确信他此言不假。   “这边是最好了,我们也可放心离去,那王兄我们就此别过,你二人回到燕阴可要到琴王府知乎我一声,我们可要畅饮一番。”苏恒朗声道,随即又想到身上的重任,不容再耽搁。   王敛弱弱的问道:“苏兄,为何千里迢迢的跑到江都?究竟有何事如此紧急,你我兄弟二人三年不见,不等麟儿喝满月酒,便急着要走。”   苏恒贪婪一口气,从身边拿出那副卷轴,轻轻摊开。卷轴上面标记着他们此刻所在之地。苏恒索性将自己的意图告知他二人,二人皆是欷歔不已。   白临看着那副画像却是若有所思,画中人长身玉立,翠袖单薄,日暮倚竹,恍惚间似是在那里见过,他指着画像喃喃道:“这人莫不是虞公子?”   苏恒与小七闻言皆是一惊,他二人不曾透漏虞轻弧名讳,这深居在山林的白临又是如何得知。   随即疑惑的望着白临,白临接下画像仔细的打量,确信无疑,是虞公子不假。   “五年前我见过此人,那日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树梢饮酒,突然一人满是血痕的出现在我的领地。   那人神色紧张,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仿若宝贝异常。   后面还跟着数十个甲士,与身量单薄的年轻人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本不愿插手凡间之事,但见那年轻人死命护着怀中的东西,眼神坚定,我实在不忍他白白惨死。   便设下结界,将那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挡在外面。后来年轻人告诉我他本姓虞,祖上是燕阴贵族,因为将军虞十三叛乱,虞氏一族没落。   后沦落到舒王府刻玉为生,舒王获悉,龙吟玨威力无穷,得龙吟玨者如有神力,便命令虞公子日夜打造。   虞公子打造而出,却发现龙吟玨好嗜血,拥有者则被其血性操控。   他便私自带着龙吟玨从燕阴潜逃,希望能找到控制龙吟玨的方法。这才被舒王的人追杀,沦落到江都。”白临一口气说完,与百部讲的丝毫不差。   “最后你可知那虞公子的去向?”苏恒着急询问。   “虞公子在我这洞穴修养了些时日,一心忧虑龙吟玨的血性危害世人,不久便告辞,说要去找更好的方法,去的地方大抵就是江都繁华之地。”   白临站起身,伸出两只细长的手指指着卷轴上的江都。看来苏恒他们的方向确实是对的,那虞公子不知是生是死,这下既然有人见过他,那便是还有几分希望。   苏恒他们也不愿在耽搁时日,告别了王敛,白临将他二人送出云麋山脉与他们挥手。   苏恒又将事先写好的家书,递给那圆胖脸兵士,让他们重回燕阴,不必在这林间装神弄鬼,躲躲藏藏。二人便又重新踏上马,赶往江都,那未知之地。   魔域·漠北边境;   易行云跟着百部与阿银来到一片黑暗境地,他不懂为何那笙王执意让自己作他的护法。   名义上自己是囚徒,却在笙王的境地来去自如,百部和阿银也并未严加防范他。   仿若不以为意,任凭他出没。此刻又跟着他们来到这黑黝黝的境地,他们悬浮在阿银的牵丝上,牵丝线上焕发着细碎的银光,照亮着一片地域,易行云好奇的探着脑袋,想要看清楚那底下究竟是何物。   只见下面黑黝黝的像是墨汁一样,旋即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紧接着那下面睁开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血红,逼视着易行云。   易行云吓得重心不稳,险些滑落下去,百部一把把他拉住。   “不要左顾右盼,一旦掉下去,你会被下面的怪物吞噬的渣都不剩。”   冷言冷语的警告着,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孔,但百部这般生冷的言语,定然也是连他都恐惧的生物。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乌七八黑的地方?感觉好像到了地狱一般。”   易行云有些胆寒,不自觉靠近百部与阿银,虽然他二人脾气古怪,还绑架自己,但总比下面不知名的怪物强。   阿银冷笑了一声。“这里和冥界相比可是干净多了呢,不像冥界勾心斗角,蛇鼠一窝。这里只有杀戮,弱肉强食的规则。”   她好看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光泽,那是杀气。易行云怔住了,随即阿银扔给他一件兵器。   “拿好你的兵器,保护好自己,一会那些怪物冲上来,我们可能没法照顾你。”   易行云还没有看清手中的兵器,前面一道光亮袭来,他的脑门随即嗡嗡作响,便感觉脚底触碰到久违的地面。睁开双眸,却是一个全新的境地。 第78章 画中仙(一)   周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几乎让易行云险些喘不过气息来。   脚下更是虚虚浮浮,如坠云端。这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四周都是红色沙粒,天空更是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猩红,上面还盘旋着庞大的鸟类,那些鸟形态非常庞大,几乎闻所未闻。   易行云往下脚底下,他三人竟站在一处峭壁上,下面赫然是身形庞大的怪物。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兽类怎么都是奇形怪状?”易行云瞠目结舌,眼睛瞪的大大的。   “魔域沼泽,这里的生物不在三界谱内,永生不息,以往犯下滔天罪行之人都要在此流放,忍受随时被这里的兽类吞噬,我们此刻便在这里大开杀戒吧阿银!”   百部的斗笠迎风飘扬,望着身后的阿银,阿银颔首,挥动十指,易行云便觉的全身被钢丝舒服,转眼间移至悬崖下。   伴随着一声兽类的咆哮,易行云猛地打了一个冷颤,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站在群兽中央。他望向手中的法器,哭笑不得,一把铸就精良的蓝弓,却没有箭。   “阿银,这把弓怎么没有箭?”易行云靠近阿银着急询问道。   阿银目不斜视,全身绷的直直的,做好战斗的准备。双手迸射出无数丝线,瞬间将迎面而来的兽类绞杀成片,那兽类的血液扑满易行云一身。   “用你的意念拉弓,对准敌人便可以迸射箭矢。”阿银言罢便投入战斗中,不在理会易行云。   易行元眼见那血盆大口的兽类要接近自己,拉动那弓箭,却丝毫没有反应,只得蜷缩在峭壁下。   易行云的袖口闪现出金光万丈,一人将手附在易行云手背。   “主人,此弓非是寻常之物,乃是神器,凝聚你的意志。”   易行云对准那迎面而来的兽类,聚精会神,二人将弓拉成满月的形状,半空中凝聚出一只冰箭,那冰剑气势凌人,铮铮一响,直逼那兽类——   江都·城郊;   杨柳依依,芳草萋萋,绵绵细雨如线丝飘落,映的周围的景象如梦如幻,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也沾湿了苏恒的衣袖,雾了他的眉眼,一片泛黄的桐叶飘落在他的肩头,苏恒轻轻取了下来,摊开掌心,一叶知秋,秋已逼近,不知易行云是否添了衣裳。   雨开始下的越来越大,淅淅沥沥,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些许的焦灼与不安。   “苏恒,前面有一座破庙,我们不妨去避避雨?”小七眼见这秋雨越下越密,指着不远处的破庙提议道。   苏恒颔首,牵着踏影正欲前往,草从中不知何时,闪现一人清瘦身影,跌跌撞撞,也不看路上的行人,和苏恒撞到在一起。那人力气不济,被苏恒撞到在石板上。   “兄台可是无恙,方才并未看到兄台,实在是抱歉。”苏恒连忙扶起倒地之人。   那人却对苏恒不理不睬,着急的捡起地上的画卷,用衣袖小心的擦拭着,然后藏在宽大的袖口里,十分的谨慎小心。   头也不抬的轻轻说了一声:“不碍事。”便钻入那破庙中,不再搭理小七和苏恒。   苏恒和小七面面相觑,觉得这书生脾气着实有些古怪,但是又说不上什么。奈何风雨飘摇,他二人也只得钻入那破庙中。   破庙残垣断壁,蛛网遍结,朱红漆柱斑驳,供奉着的神像也毁了一般,看不清楚全貌。   苏恒对着那神像拜了拜,便和小七踏入那庙门。那落魄的书生站在窗前,依旧是怀中抱着那副画卷,不言不语。   苏恒与小七也不敢打扰那书生,打扫好一块干净地方,点燃起炭火取暖。   苏恒从怀中掏出卷轴,卷轴上正清晰映现他二人的位置,苏恒心下笃定,便把卷轴重新放入怀中。   小七一手托腮,一手掂着虞公子画像嘟囔着:“虞公子,虞大爷您老人家快快显灵,让我二人早些找到你,这整日风吹日打的遭罪!”   苏恒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小七还是孩子心性,虞公子多番躲避舒王的追捕,定然隐匿在的天衣无缝,只是苦了后人,这般追寻。   风吹得窗帏飒飒,那书生迎风而立,脸被冻得青白,却依旧无动于衷,仿若木桩一样伫立在窗前。   苏恒捅了捅小七,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叫他一并来取暖,你看他脸色青白,被冻的不轻。”   “喂,书生要不要一并烤火,相逢既是缘,何必拘谨站在一旁。”   小七招呼那书生,书生眸子晦暗,望着小七摇摇头。一阵疾风吹来,炭火明灭,卷起了小七手中的画像,落入那书生手中,书生看到画像,黯淡的眸子倏地明亮起来。   “这幅画倒是很有神韵,只是画中的人愁眉不展,似乎心事重重。”那书生仔细的端摹着那幅画,一边若有所思的评析。   “虞公子身世凄惨,遇到的事让他措手不及,想必未曾有着一日安稳,才会这般愁眉不展,那么公子怀中的画可否一看?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苏恒打量起那古怪书生怀中的画卷,如此宝贝定然是上品。   书生怔了一下,随即无奈的笑了:“若是看了,小兄弟怕是要失望的。”他袍袖一挥,那副画卷徐徐展开,赫然是白纸一片,哪里有什么大作。   “为何画卷中空无一物,是否下雨淋湿了,可是也没有看到墨水晕染的痕迹。”小七上下打量,百思不得其解。书生缓步走向炭火,坐在稻草上,嘴角含着笑意。   “你们可愿听我讲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这副画卷原先不是空白的,我记得那日也是下的小雨,一次偶然路过这间破庙,那幅画就挂在那面墙上,布满灰尘,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初春时节,梅吐芳蕊,雨水淅淅沥沥。整个江都水雾朦胧,行人皆衣衫沾湿。   楚珂掩着袖子钻入一间废旧的破庙避雨。破庙蛛网遍布,尘土飞扬。   楚珂干咳了几声,用袖子扑扇尘埃。瞥见一幅画卷挂在厅堂中央,那副画卷上布满尘埃,已然看不出图貌,他用袖口轻轻擦拭画卷。   一俊俏少年跃入眼帘,眉眼凌厉,墨衣绸缎,持着一把玉萧。   周身烟雾缥缈,仿若神人。楚珂本就爱画墨一类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又看到旁边一排小字;“齐盛偶遇轩然公子,公子气韵澄澈,丰神俊朗,特作画一副聊表知遇之恩。”未多想把画卷塞入自己袖中。   雨停后,回到家中,细心展开画卷,反复摩挲醉心于画中少年。   楚珂只觉得寒风刺骨,衣衫单薄。被雾气迷蒙的睁不开眼。   远处有一伟岸身影,向自己走来。那人走近,楚珂大吃一惊。   与画中人不差分毫,星眸淡眉,俊逸飘洒。十指白皙如玉,执一柄玉萧通身翠绿。   那人仿佛踏月而来,周身飘逸,袍带翻滚。他立在那儿,不显山露水,静如与天地一体。   “在下凌轩然,见过公子。”凌轩然执着玉萧向楚珂作揖。   “你是?你是那画中仙?”楚珂语不成调,结结巴巴的问道。   “并非画仙,我是被贬谪的仙人,依附在这副画卷内罢了,见你反复观赏我的画像,必然是识画之人,特意拜访阁下。”凌轩然微笑着,衣袂飘飘,出尘若雪。   “我只是,觉得画风独特,公子飘逸出尘……”楚珂被凌轩然一语言中,不禁面色驼红,不知如何自处。   “如此说来,想必楚公子对画艺了如指掌?”   “不敢,为你作画之人画艺超凡,点墨成画,初看画面阴冷晦涩,但公子袍带宽松,神态自若,仿佛踏月而来,跃出画面。”楚珂红着脸解释着。   “妙哉,楚公子果然识画,做画之人乃是当朝三王,虽一面之交,相谈甚欢,赠我画一副。”凌轩然拍掌叫好。   “那为何,你的画像会出现那栋破庙里?”楚珂对上凌轩然一双清眸。   “我被天界驱逐,藏匿在画卷中。画卷被一富商买走,不想富商得罪了官差,满门啷当入狱。   这寺庙原在富商的庇护下也是香火鼎盛,那富商离去也就荒废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悠悠十载,见你反复观摩我的画像,这才被你惊醒!”凌轩然执起玉萧道出原委。   “原来如此,仙君这般波折,看仙君手执玉萧,必不是凡器,可否奏来一听?”楚珂提议。   “如此献丑了。”凌轩然执起玉萧十指芊芊,如花萼一般张开。萧声悠远清脆,百转千肠,一种幽怨哀婉油然而生。   楚珂听得神情恍惚,闭目击节,沉溺其中。   苏恒他们听此,原来这落魄书生竟然是大齐第一画师楚珂,年少成名,众人为得他一纸墨宝,千金难求。   他在光禄寺描绘的一副泾川龙王图,栩栩如生,广为人传。   没想到此刻正站在他二人面前,却是一副穷酸落魄的场景。   哪里还有当年雄姿英发,风流才子的模样,二人不禁唏嘘不已,究竟是何等变故,使得楚珂落魄于斯。   雨声嘀碎,桂影扶疏,只听那楚珂娓娓道来…… 第79章 画中仙(二)   “少爷,你怎么又在书房睡着了?”小厮的声音传入耳中,楚珂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正抱着画卷,刚刚的一切竟是南柯一梦!   “少爷,昭大人来了,老爷命您赶紧去大堂接见。”小厮给楚柯递过去风衣,一边催促着他。   “你可知是为何?”楚柯不禁疑问,昭阳乃是朝廷命官,更是当今易相身边的红人,身份可谓殊贵,自己这几年画作上虽小有名声,但自己素不与官府来往,怎得会有京畿大官登门拜访。   “好像是让公子作画,老爷听到后高兴的不得了。”在小厮的督促下,楚柯满腹狐疑,走至前厅。   还未踏入房门,便听到一阵嘹亮的的声音。   “这便是贤侄?真是一表人才,楚老爷好福气。”昭阳摸着山羊胡子,对楚柯赞不绝口。   “那里,不敢当,小儿粗鄙,难登大雅之堂,倒是华公子,仪容秀美,才貌双全。”   楚老爷连忙推辞,想起曾在府衙得幸,与那华公子有一面之交,华公子生的貌赛宋玉潘安之辈,风度翩翩,才华绝伦,令人钦佩。   想到自己家儿子,虽有的一手画作本领,却是沽名钓誉,不愿出仕,整日写写画画始终出不了什么名堂。   “楚老爷过谦,素闻公子画艺一绝,方才看了公子成画,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昭阳堆满笑,看着楚柯。   楚珂素讨厌假笑,也没回他半分好脸色,心里盘算着,昭阳贸然前往,必然另有他求。   “御史大人过奖,楚柯心血来潮之作,上不了台面,大人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柯生冷回敬,板着一副面孔,干巴巴的几句客气话。那昭阳脸上一僵,只得尴尬的笑笑,他未曾料到,这小公子不识趣,公然拆台。   他也不再惺惺作态,沉声道:“我奉易相之命,特寻画师作画一副,不知公子能否作上一副?”   “究竟是何画?用得着御史大人如此兴师动众,亲自来到江都。”   楚柯诧异,怎么说昭阳也是朝廷命官,易相身前的大红人,竟跑到江都邀画。   “一副木兰花图,易相思念故人无法安眠,若公子作画一副,必有重谢。”昭阳露出精锐目光,只等楚珂应承。   楚珂连连摇头,面露难色道:“我并不知易相与木兰花的渊源,无从下手,我是无法胜任,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来但凡他为之画作之人,必要询问主顾,要求几何,方能画出主顾心中所想。   二来昭阳虽身居高位,但素在朝中恶名昭彰,溜须拍马,为何会顾忌到无利无势的自己,定然令有他图,不得不防。   坐在一旁的楚老爷早就按耐不住,见到自家儿子这般死板,慌忙站了起来:“无妨,放心吧御史大人。小儿方才只是推辞,定能胜任,易相那里也要你多多提携小儿。”不等楚柯反对,楚老爷便一口应承。   楚柯年逾二十五,至今毫无建树。楚老爷早就想让楚柯入朝为仕,奈何楚珂不思进取,屡次推脱,此次昭阳上门,这种机会,如何也不能错过。   “父亲,你为何一口应承那昭阳。”好不容易送走昭阳,楚珂便快步跟上楚父,疑惑询问。   “御史大人是易相面前的红人,你若能作画一幅博得易相青睐,入朝为官便是平步青云,这等光耀门楣之事,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倒好一昧的推辞。”楚老爷眉飞色扬,一片欣喜。   “昭阳在朝中趋炎附势,溜须拍马,这种曲意逢迎之人,怎么会让你平白得好处,他定另有所图,父亲官场险恶,儿子只愿在林间安逸度过一生。”   楚柯并不轻信昭阳片面之词,虽未曾涉足官场,也有所耳闻昭阳做事毒辣阴狠的个性。   楚老爷闻言脸色一青“他虽是小人,但是依然是易相红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你明日便开始作画,成败就看此一举,你妹妹嫁到舒王府也不得宠,你再不争气我们楚家就后继无人了。”   楚老爷说着干咳几声脸色苍白,想他楚姓一族在献公时期也是齐国显贵,腾王后便一蹶不振,王室再也不重用楚氏一族。   “父亲,我作便是了,您不必伤肝动火。”楚柯不想父亲为难,亦不想入朝步步为营,但既父亲已经应承,覆水难收,只得把这幅画作完,日后再与父亲商量。楚珂安顿好父亲,便独自回到书房。   晚间影影绰绰,灯蕊哔剥。楚柯提笔落墨,半晌未做一笔。作画之人多靠意境,仅凭片面之词实难描绘画像。   苦难之际,瞥见画中仙。烛光映照,仪容万千。手指如琼脂光滑柔嫩,竟不自觉抚上画仙葇荑。恍恍惚惚,周身雾气弥漫……   凌轩然衣袂翩翩,与他四目相对。楚柯脑海中轰隆一响,两颊彤云上脸。自己刚刚竟然对画仙产生非分之想。   “楚兄,夜不成寐,可是有难事?”凌轩然含笑询问。   “我方接一幅画,乃是给当朝易相所画。本不是难事,只是不知易相与木兰花有何渊源不知如何下笔。”楚柯面色愁云密布。   “这不难,画像乃是人之所想。易相提名作木兰,必对木兰有特殊情感。你只需画出晚间木兰含苞待放,温婉清丽的模样即可。”凌轩然耐心开导。   “若只是一般木兰,必不能讨易相所喜。如何是好?”楚柯依旧,愁眉不展。   “易相身居高位,所见之物必为不凡,却提名作一副木兰花图,可想木兰花本是凡花,又怎会独树一帜?”   “如此说来,易相睹物思人,木兰只是他所想之人的代表。所以夜不成寐必然是如此。”楚柯大喜过望,方理出眉目。“只是他心中所想之人究竟为何人?何人又能如木兰花一般纤尘不染?”   “我与楚兄有缘,如此我便带着楚兄看看易维瑞心中之人吧。”说罢广袖一挥,楚珂只觉鼻间飘过一缕荷香,两人便来到燕阴街头。   燕阴繁华依旧,人群熙攘,孩童在道边欢快的吹着竹蜻蜓,一片人间祥和景象。唯有一人步履蹒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仓皇的行走在燕阴街头。   “沈兄,沈兄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再有半月就要审试,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易维瑞追上一脸失魂落魄的沉念。   那里还是初见容光焕发,精神抖烁的少年郎,此时眼角乌青,嘴唇干裂,形销骨立,痴若木偶没有了半分精气神。   “这是……竟然是十年前的燕阴街头,上仙竟能穿越时空……”楚珂喟叹不已,自己竟置身与十年前的燕阴街头。   凌轩然却是不紧不慢的道:“非是我通天本领,这幅画原是你所作,我只是将你我二人,精魄转移到那画卷中,是你画技了得,大江山河,高山奇岭,都不在话下,这些便似活过来一般无二。”   楚珂继续将双眸聚集到他二人身上,他从未见过易相,十年前的易相,表面看起来也与一般书生无异。   沈念看到了易维瑞,一副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神里露出欣喜之色。   “易兄翠翠怎么样?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當了,给那些小厮,可是他们不知足还是把我赶了出来,我只是想见翠翠一面。”   沈念说着竟哭了出来,呜咽着眼圈泛红,不合身的衣服衬托的他更加清瘦,仿佛风一吹就倒。   “小念,你且随我到易府住些时日,表妹悔婚不成,姨夫不日还是会逼着她下嫁云大富。云大富一干人若是知道你还在燕阴,定然不会放过你的,你在我身边我们也有个照应。”   易维瑞担忧劝说,他知沈念对表妹一往情深,这才半月不见,就瘦的皮包骨头,着实让他心疼。   “见不到翠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要的是花开并蒂,交颈鸳鸯,才不要劳燕分飞,各行一路。”   深念浑身瘫软,杵在路边,很快被行人挤到了一旁,易维瑞很自然的揽着沈念的肩膀。   “小念,你别着急,你住着些时日,我帮你们传讯,来日方长。”   易维瑞安抚沈念,生怕他再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自己绝不会让他离开燕阴,再一次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那好吧,小念无以为报,请受小念一拜。”说着就要给易维瑞下跪的姿势。   “小念不可,你我情同手足,表妹又是我青梅竹马我定然帮你们。”   易维瑞心里发堵,双手也不自觉执起他的葇夷,心里方稳妥。沈念只当是好兄弟之间的亲昵,并未多想。   这时画面一闪,楚珂便觉身子轻盈,凌轩然纵身一跃,他们便瞬移,眼见易维瑞踏入一粉阁。   红烛罗帐,瑞脑消香,云鬓金摇,王翠翠生的肤若凝脂,青丝如碧,一张皎洁的脸蛋宛若桃瓣,双眸却是无神,盯着窗舷丝毫不动。   “小姐你就吃点饭吧?这几日滴水未进,逐月真怕小姐身体受不了。”   一旁俏生生的丫鬟声音有些哽咽,手里端着的吃食,热了又热,小姐却是瞧也不瞧,盯着窗户时哭时笑。   翠翠双目无神,推开逐月的手。“拿下去吧,父亲一天不同意,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云大富,沈公子定然会寻到我的。”王翠翠提到沈念,那双晦暗的眸子,瞬间光彩了起来。   逐月又试图与翠翠说话,她依旧是痴痴呆呆,不见回应只得悻悻作罢,放下食盒正欲走出。   忽然碰到一人堵在她面前,逐月抬头,正是易府的易公子,连忙低头行礼。   “逐月表妹近日如何?”易维瑞担忧询问,轻车熟路的走入翠翠的闺阁。 第80章 画中仙(三)   提到自家小姐,逐月声音哽咽:“易少爷,小姐还是滴水不进,近日也越发的憔悴。奴婢真害怕小姐吃不消,您还是去劝劝小姐吧。”   逐月眼圈发红,看着小姐越来越憔悴,更是心急如焚,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这自幼与小姐青梅竹马的易少爷身上。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易维瑞摆摆手,掀开纱幔,便看到双手托腮,沉浸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的王翠翠。   “翠翠,你的事情为兄都知道了,都怪为兄,若是翠翠不识这沈念,就不会惹得翠翠这般伤心欲绝。”   易维瑞露出懊悔的神情,都怪自己引荐他二人相见,才惹得此事。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现如今整日为了落魄书生魂不守舍。   “表哥不怪你,我与沈公子相爱自然归功与表哥。”翠翠面色殷红。   “那日在暮中,瞥见沈公子立在青骢之下,青衣长袍,双眸如星,芝兰玉树。只是这一眼,便让翠翠沉沦,至今尤是不悔。”   翠翠提及沈念,晦暗的眸子忽染上光彩,消瘦的肌肤也变得晶莹剔,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易维瑞轻叹了一口气:“我适才得知,经过那日殿堂一闹,沈念已离开了雍凉,伤心欲绝,怕是此生不会再来燕阴,表妹你便是把他忘了吧,你二人身份迥然,再这般纠缠也不是办法。”   “不,他说他要在朝中谋取功名,到时风光迎我入门,我只要不嫁给云大富,他一定会来娶我的,我会等他……我会等他的……”   王翠翠抖动着双肩,全身战栗,情绪异常激动。她才不在什么身份地位,她只愿与沈念比翼双飞,逃离这个看似安逸,却像牢笼一样紧紧禁锢她的地方。   “表妹你清醒点他已经走,姨父断然不会同意你嫁给沈念的,云大富虽名声不好,但亦是真心喜欢你的。   况且他家中世代经商,富可敌国,一辈子金银当享之不尽,况且姨夫重面子,家族荣誉孰轻孰重,你我更是心知肚明,快些用膳,切莫在作践自己。”易维瑞软言相劝,将逐月热的饭菜从新摆在翠翠面前。   王翠翠眉头一皱,她未曾想到从小宠爱自己的表哥,也是这般冠冕堂皇的言辞劝说自己。   一把将饭菜打翻,颤抖着声音:“表哥你还记得当初如何教导我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便记得长大后要寻得一人心之人,才不在乎什么权利,地位。可是如今呢?你叫我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一人心,表哥你变了,变了……”   易维瑞闻言,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心下不是味,表妹从小仰慕自己,一直把自己当作表率,而自己为了那人,只得伤害单纯的表妹,可叹,为何他们都为一人这般。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翠翠最终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失去知觉,多少日对沈郎的翘首以待,都化作泡影,那个言笑晏晏,抱布贸丝的少年郎,不复归。   楚珂和凌轩然隐去身形,将此刻情景尽收眼底。楚珂不禁疑惑:“那沈念明明就在易维瑞府中,为何他要故意撒谎,说沈念已经离开雍凉?莫非他也喜欢这王小姐,故意拆散他二人?”   凌轩然笑而不语,长袖一挥,二人再次转换场景。   “沈兄我已经问过表妹,表妹已不想与你纠缠,望沈兄早日状元及第,好好复习,切莫耽误前程。”易维瑞从王府中回来,便来到沈念暂时的住处。   沈念闻言,脸色骤然变,拿着书简的手,无力的垂着,书简也应声滑落,本来就单薄的身子,仿若纸裁,风一吹就倒伏在案上。   “我不信,翠翠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为了我,才委屈求全与王大人周旋。我定然不会负她,我这就仿苏秦悬梁刺骨,待我金榜题名,翠翠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沈念抹干了眼泪,从新拿起书简,强迫自己苦读。   “沈兄,切莫着急我再想想对策。”易维瑞看着沈念这般模样,终是不忍,轻轻的为他剪烛,轻轻的关门走了出去。   夜深俱静,虫鸣蟋祟,门窗被风吹过,一阵咯吱声。   易维瑞没多久再次返回,果然沈念身子单薄,终体力不支,伏案入睡,眼角泛着红意,怕是哭了许久。   光洁的脸庞,俊俏挺立的五官,被烛光映照的熠熠生辉。   易维瑞轻轻用手抚摸着沈念的脸,眼神里少了平日易家少爷的凌厉,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他多愿时光停留,自己能永远拥着这人。   “小念,你可知道我思慕你心?那日青骢之下,你一袭青衫,俊逸不凡,便紧紧抓住了我的心,为何只看到表妹的爱慕,却看不到我,我对你百般照料,事事顺你,难道不及表妹半分?”易维瑞眸似清潭,仿若一碰即碎。   楚珂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原来这易相,多次阻挠他二人,是为了得到这沈念,只是沈念与那王翠翠情义笃深,他这般阻挠,当是不义之举,也不知是福是祸。”   用余光打量着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凌轩然,若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当是如何呢?   “世间情爱之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他二人的劫数,他二人虽有情缘,但命格不全,非是要经历一番磨难。”   凌轩然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迎风立着,不沾染半点烟火。   楚珂便是明白,这般脱尘的人物,那是自己所遐想的,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下去。   翌日一早,沈念就发现伏在他身旁的易维瑞,脸颊不由发红,易兄如此重视自己,堂堂少爷,竟趴在自己的床边入睡一夜。不由用手轻轻触碰易维瑞,有朋如此,真是大幸;   “小念你可算醒了,以后切莫要作践自己,你身子单薄,若再这般昼夜不分的读书,终有一日支撑不住,还如何谋取功名。”   易维瑞半宿未睡,为沈念驱蚊扇风,唯恐沈念有所不妥。醒来看到沈念湿漉漉的眸子正打量自己,一把握上他悬在半空的手。   “易兄之情,小念无以为报,只愿早日金榜题名,感谢易兄大恩大德。”沈念形神枯槁,已不复朗润玉清。   说罢跪倒在床上,对着易维瑞三拜。他当易维瑞古道热肠,为朋友两肋插刀,殊不知,易维瑞对他抱有旖念,这一切只为了入他的心。   易维瑞见他依旧生疏的样子,心下一横,望向桌案的瓷碗,苦笑道:“小念知我就好,别说这些旁的,我熬了些雪梨你喝下可润喉祛痰。”   易维瑞端起旁边一碗雪梨,欲让沈念饮下,眼神真挚,不容拒绝。   沈念自端起瓷碗,饮下后不觉昏昏欲睡,易维瑞嘴角含笑,细心的抱着沈念,心中难以抑制,小念终是他的……   春雨如酥,雨打芭蕉,点点滴滴。屋内金炉暖香,烟雾袅袅,芙蓉帐中,一人长睫蔼蔼,沉静入睡。易维瑞望着床上之人,情意绵绵,嘴角不觉勾起笑意。   床上之人似有所动静,撩开帷幔,一副不知所措。“这是哪里?你是何人?”沈念骤然醒来,看到身旁注视他的男子,一脸疑惑。   “小念你可算是醒了,我是易君前些日子小念读书过于劳累,这才卧病不起。”易维瑞眼神怜爱,亲昵的揽着沈念的肩膀。   “易君意欲何为?为何对小念如此亲昵。”沈念秀眉凝蹙,有些芥蒂的盯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小念与我心心相印,又怎可避我如蛇蝎?”易维瑞见沈念回避他,眼神含水,似是受到伤害。   “易君我恐怕劳累过度,以前诸多事情,已然忘记,这等非比寻常关系容我慢慢接受。”沈念逃避道。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雍凉。   “你我相遇与燕阴,小念喜好功名便与我同回雍凉备考。我第一眼便对小念心生爱意,小念亦接纳我。   我们曾许下诺言,携手踏遍千山万水,游览诸天盛景,小念可还记得这些信誓旦旦的誓言?”易维瑞并不恼怒,依旧柔声将沈念抱入怀中。   “既如此,我便修养些时日,也好不辜负易君真情惬意。”小念听罢温顺的依偎在他的肩头。   易维瑞微微叹了口气,搂了他腰肢挨擦,却不言语。世人道痴儿,大抵说的便是他吧。   此后易维瑞对小念更是有求必应,研磨驱虫,这等小事也都不假手于人。   下人都被易维瑞驱逐了出去,凡事亲力亲为,生怕沈念有一丝不妥。日日与沈念寝同榻夜同眠,时常与沈念开导诗词不懂之处。   易维瑞出生于书香门第,言语谐妙,自小读书万卷,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   沈念也并非铁石之心,被易维瑞的浓情蜜意撩拨的不能自持。什么孔孟之道,三纲伦常终不及戏文里的及时行乐。   两人偶偶细语,情致绵绵,极尽缠绵之意,竟如普通夫妻一般自处。   沈念却仍惴惴不安,依稀忘却了什么,这日易维瑞被世子们拉去以诗会友,自己不好诸多繁杂,便独自在床,辗转反复,竟然睡不着,披衣起身出门。 第81章 画中仙(四)   看到此楚珂不禁疑惑,为何沈念醒来像是忘记了什么,竟和易维瑞如夫妻般自处,仿若不记得王翠翠的存在一般。“易相那碗冰糖雪梨是下了什么东西吧?怎得让沈念任由他摆布。”   “不错,那碗中确实下了东西,名字唤作「半日浮生」,这本是仙药,乃是浮屠仙君亲自掌管,这易维瑞有些本领,他花言巧语从仙君那里骗取仙药,便是为了用在这沈念身上,只是他不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虽置身于情爱之中,日日被人捧在心尖,但沈念总觉得依稀少了些什么,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人,仍是惴惴不安。   这日易维瑞被世子们拉去以诗会友,自己素不好诸多繁杂,便独自在床,辗转反复,竟然睡不着,披衣起身出门。   便见大半个月亮荡悠悠的缀在檐下,心里一动,似乎今日是谁的生辰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恍惚间看到凉亭中隐约有一人身影,那人正襟危坐,自顾自的饮酒,那人看到沈念招呼他过去。   “阁下是?为何不通告主人,便独自在庭院饮酒?”沈念心有疑惑,但见那人面容温和,倒也不像什么奸恶之人。   那人开口温和:“你也是易兄的友人?今日是我与易兄的约定之日,谁料他出去应酬,不在家中我便独自在庭院等他。相逢便缘,来来一同饮酒。”那人言辞豪爽,不由分说,便拉着沈念一同入座。   见那人说明来意,顿时让沈念放下心来。他正心下郁结,也同那人一同饮酒,原此人叫濯清,是个云游的道人,素与易维瑞有些交情。   每次回到雍凉城内,便到易府家中小住几日,怪不得他对庭院布局了如指掌。   濯清性嗜酒,不停的往自己杯中斟酒,不多会便有些醉意。“近日易兄可是足不出户?”他啜饮了一口酒,不怀好意的笑着。   沈念微微一怔,不知他是何意。“易兄终日苦学,谢绝了往日宾客盈门。”   “哈哈,他涉猎广泛,酷爱结交,你怕是被他骗了吧,他此刻定然是在院中同那位美人欢好,才连最喜赴宴都忘却了。”濯清爽朗一笑,他与易维瑞结交数年,又怎不知他的秉性。   沈念听他提及「美人」耳尖渐渐泛红,那里是什么美人,是终日同自己……   “这些你是如何得知?你不是云游他方,怎么还知你这密友之事。”沈念不禁愠色,为何易维瑞会将他们之事透漏给一个外人。   “这些还要多亏我的一番功劳呢,你可知他那美人原本心不属他?”   濯清又倒了一杯酒,握着酒杯,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沈念闻言,眉头一皱,心不属他又是何意?   他二人难道不是在燕阴一见如故,后彼此倾心,自己读书伤神,以至于对以往之事,有所遗忘。   濯清自顾自道:“他那美人原本已经托心他人,无奈美人家境贫寒,攀附不了富贵人家,与她那情郎难成眷属。   只得终日在雍凉哭哭啼啼,易兄也是痴情之人,本就倾慕美人,却害怕美人拒绝,也不忍她终日肝肠寸断。   我便引他一法,去那蓬莱岛,那里住着浮屠仙君,掌管着世灵药,浮屠仙君不像一般仙君性子孤绝,来去无踪。   但凡有人所求,他便现身,若是那人诚心所求便应允。易兄听取了我的建议,盘亘半月有余,取得「半日浮生」与那美人饮下。这才成就好事一桩。”说罢濯清打了一个酒嗝,继续饮酒,仿若怎么都饮不够。   沈念听完他的言论,好似三伏天一桶冰水浇身,透心冰凉。   他脸色苍白,又羞又恼,这濯清说的「美人」便是自己。   哪里是在雍凉一见倾心,分明是易维瑞一厢情愿,得不到自己便用这么些下作手段,让自己的大半记忆遗失,同他欢好。   想到这些时日,日日与他缠绵于榻,雌伏在他身下,似女儿般承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来,继续饮酒,你说我那易兄可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濯清见沈念脸色铁青,不明所以,依旧是缠着他饮酒,沈念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真是怪哉,都门客,怎他这般不识趣,罢了,我自饮酒。”   不多时听到外面吵杂的脚步声,沈念端坐在床前,不言不语。   易维瑞经不住友人劝酒,饮了些果酒,脚下虚虚浮浮,看到房内没有掌灯,心想小念已经睡了吧,刚刚走进房内,房内烛火突然亮了起来。沈念面色苍白,吹灭火折子。   “小念,我给你带了听歌坊的点心,都是你喜欢的。”易维瑞眉飞色舞,看着沈念,自是欢喜一片。沈念却不像往日般,含羞的接下糕点,眼神冷清的看着他,并不言语。   “小念,你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易维瑞看沈念神色不对,不若往日服帖,径直揽着沈念的指尖,沈念却一把将他推开。用手指敲了敲桌案,阴影处闪现一人。   濯清咧着嘴,搓着手,尴尬的笑笑:“易兄,别来无恙啊!”   易维瑞一把揪着濯清的道袍,压低声道:“你是何时来的?没有乱说什么吧?”   鼻翼间充斥着浓烈的酒香,再加上平日一向温顺的小念,唯独今日冷着一张脸,大感不妙。   “我方才醉酒,胡乱说了些,醒来就被这公子提到这里一通盘问,易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成料到你哪位非是「美人」而是一位俏公子。”濯清嗫喏着,丝毫不敢再说错话。   易维瑞顿时浑身冰凉,这个濯清人倒是仗义,只是好嗜酒,只要是醉酒,便是什么胡话都说,自己才和沈念修成正果,又被他搅和。   “怎么的不说话?易君,我的好易君,你下的一盘好棋,把人玩弄与股掌之中的感觉可好?我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便是要用这般下作的手段,骗取我的真心,枉我把你当做挚友?”沈念咬着牙,气的全身颤抖。   “小念,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欺瞒与你,也不想伤害你和翠翠,那日薄暮中,你立青骢之下,一颦一笑极尽风姿,只是一眼让我沉沦至今。   无奈你眼中只有表妹,我寻了些好些法子,也无法靠近你表达心意。只有这半日浮生让你彻底跟随我,小念不要走我会对你好的。”   易维瑞眼见,事情已经败露,再也无法隐藏,如实交代,希望自己的对他的一番情意,能挽回沈念之心。   濯清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心下也猜到八九分,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向老成谨慎的易兄竟这般大胆,哄骗小公子,骗取仙君药酒,真是人不可貌相,他也不好插足,遂灰溜溜的回到凉亭饮酒。   沈念冷笑一声“哼,易维瑞你这又是何苦?为了一个男子,大费周章,我只觉得可悲,往后你说的话我是半分也不会相信。你我二人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你好自为之吧。”沈念说罢衣袖一挥,踏出房门而去。   易维瑞顿时浑身瘫软,跪在地上:“我不信,小念我是真心待你的。”   声声挽留,却已经无济于事,沈念本是堂堂男儿,怀有鸿鹄之志,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以然心灰意冷。   到此已经不见易相和沈念的身影,楚珂只觉得阴风阵阵,看清身旁场景,原他二人已经回到凌轩然栖身的画卷中,易相的痴念,沈念的冷漠,让二人越走越远。   “这易相聪明一世,没想到为了所爱之人,也是这般愚钝,只是可怜沈念,他最后又是去了哪里?是否与那王小姐共结良缘?”楚珂望向始终不显山露水的凌轩然。   凌轩然却是摇摇头:“他和王小姐的情缘已断,和易维瑞却是千丝万缕,他心下纷乱不明,现如今不知所踪,怕是隐匿在何处了吧。   情之一字最难理解,深陷沼泽亦无人能救,唯有自救,切记不可行不义之举,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缝,便会无孔不入。”凌轩然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说给楚珂听得,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若是在百年前,那人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也不至于在人界辗转百年,亦寻不到那人一丝一毫踪迹。   “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字。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易相心中所想的才不是什么木兰,木兰花似沈念般孤傲,高洁。他真正所思念的乃是沈念,睹物思人,夜不成寐。”   楚柯茅舍顿开,立马重展宣纸,提笔作画。他二人神游太虚,目睹这旷世旖念,亦被他二人所感触;   “恩,楚兄才思敏捷,一点即通。”凌轩然微微颔首,举起玉萧开始吹奏,衣袍迎风飘然,仿若神人。   楚柯只觉得才思如涌,如丝如缕,不可断绝。提笔如行云流水,通畅异常。   再暼凌轩然执萧奏乐,眉目含情,一副深情款款,不禁心若擂鼓,不能自持。人仙殊途,若是仙君知道自己的心思当是如何自处…… 第82章 画中仙(五)   楚珂正欲继续与那仙君攀谈,耳畔却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少爷,你怎么又在书房睡着了?”   小厮在一旁抱怨,四处找不到自家少爷,想到少爷酷爱作画,便看到书房烛影轻摇,果不其然找到正伏在案上酣然入睡的楚珂。   楚珂虽年少成名,为人却是刚正不阿,作画向来随心,从不为权贵折腰。便是这般个硬胆,空有才华却不能成为权贵的入幕之宾。   楚珂猛然惊醒,看清周边布置,才如梦方醒,原来刚刚所经历的竟是南柯一梦。他精神恍惚的抚摸着画仙之画。   “究竟这些都是我的梦境,还是仙君确有其人?仙君若你真的知我,可否真正出现一次,而不是在梦中匆匆聚首。”楚珂暗自侧目,眼神定在那温润洒然的仙君身上,多想触碰那人指尖……   “少爷,昭阳大人又来了,在前厅候着呢,你怎精神恍惚?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小厮这几日,总见自家少爷精神恍惚,还时常对着画卷自言自语,心里想莫不是宅子里进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一会定要向老爷禀报,找些道士作作法。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竹青你快给我研磨,我这便作画。”   楚珂大惊,方才只顾着痴迷仙君容颜,竟忘了作画,这昭阳已经来了可如何是好。重展宣纸,准备作画。   “公子?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副木兰花图不是你昨晚熬夜所作吗?”说着小厮从墙壁上取来一副木兰图。   木兰花丛,含苞待放,温婉含蓄。在月光下露珠晶莹可见,正是自己在梦中所画的那幅图。   顿时大惊,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那画仙莫非是真人。   楚珂看向墙上的画仙,依旧执萧玉挺,不显山露水。他此刻明白,作夜定然是画仙引他入梦,开导他不懂之处,不觉心下柔软一片,画仙莫若知己。   “多谢了,轩然。”楚珂自说自言般,依旧痴迷的望着画仙。   小厮看到楚柯又呆滞半天,直盯着画卷傻笑,连忙提醒道:“少爷,墙上可是有什么不妥?怎么又犯了痴症。”   “好,我这就去。”楚柯尴尬笑笑,跟着小厮前去。   “好,好好,木兰花月中绽放,露似珍珠月似弓,楚柯公子画工出神入化,果然名不虚传。”昭阳对木兰花图赞不绝口。   楚柯微微颔首,若是没有画仙指导,自己都不知道从何画起,想起画仙俊朗面容,不禁彤云上脸,心里一片温热。   “如此,本官就先行回去了,会向易侯大力举荐公子的。”昭阳捋了捋八字胡子,一脸满意。   “那就有劳昭阳大人提携,楚柯快送送昭阳大人。”楚老爷对昭阳毕恭毕敬,楚柯闻言送昭阳出府,他对仕途并不上心,但父亲声声哀求不得不照办。   回到书房,再次观摩画卷,凌轩然神态依旧,手执玉萧,飘逸出尘。   楚柯想起前两日都是梦中遇见仙人索性趴在案上,等仙人入梦。   假寐了半日,却不见仙人与之谐谈,日后更是做什么都把画卷带在在身上,如获至宝。   画仙却再未造访,楚柯已然成画痴。整日对着画卷自说自言,渴望画仙再次引他入梦,身旁的朋友只道他是画痴,摇头不语。   一日楚柯正在作画,见楚父面色严峻推门而入,楚柯停笔,一脸困惑望着自家父亲。   “父亲,可有难事?”   楚父轻叹了一口气:“昭阳这老小儿果然居心叵测,他竟然说你作的画说是昭华所作。易侯大悦,让昭华成为他的幕僚,享尽殊荣。”   楚父垂头顿足,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取楚珂的劝说,不与昭阳打交道,也不至于让这老小儿占那么大的便宜。   “此事当真?”楚柯不禁愠色,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我方才去昭阳府中,他避我如蛇蝎,视我为敝屣。”楚父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本以为是一件好事,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竟被人愚弄。   “如此说来,昭阳有意愚弄我们父子。”楚柯怒火中烧,真是防不胜防。   “唉,算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与昭阳供事。”楚老爷无奈罢手。   “父亲,不能姑息养奸,他今日害我们,定然他日也要加害别人,就不是骗画这么简单,此等贼人,当将他的不义之举揭露,避免他人上当受骗。”楚柯握拳,义正言辞。   楚父似力不从心望着自己的长子,叹了口气:“你拿主意吧,我是无力再争了。”   楚柯放下豪笔,披衣外出,不日传出,江都画师楚柯,污蔑昭华公子,满城缉拿。   楚珂便带着画中仙的画卷,四处在江都东躲西藏。任由他百般哀求那画仙再也不肯入梦,过了几日,画仙的画像不翼而飞,变成白纸一张,丹青勾勒不过数笔,却难以再展那人容颜。   想到初次相遇,朦胧烟雨,在那布满灰尘的庙宇中,瞥见仙君真颜,有幸聆听妙音。不知仙君是真是假,抑或自己空梦一场,唯有一句,不悔初逢……   “可恶昭阳在燕阴作恶不说,爪牙还伸到江都之地,你放心我等定然为你平复冤情。”小七大义凛然的拍拍楚珂的肩膀,一副信誓旦旦。   楚珂苦笑:“他乃是当今易相身边的红人,身份何等尊贵,你我萍水相逢,实不忍将你二人牵扯其中,我能逃一日便守着画仙一日。”   说罢干咳几声,脸色苍白如纸,怕是这段时日,东躲西藏,没有一日安生,为那画中仙形销骨立。   小七正欲安抚这楚珂,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拿着兵器,气势汹汹将他三人围在其中。   为首的巡捕,怒喝道:“尔等可是楚珂?速速伏法。”说着大手一挥,令几个捕快压着楚珂,楚珂并不挣扎,任由他们摆弄,心亦如死灰。   苏恒上前一步道:“敢问官爷,是何人派遣你们前来缉拿我兄弟?”   那官爷见苏恒仪表不凡,双手朝上一拱:“自然是府衙大人,有人状告楚珂诬陷昭华公子,谎称「木兰花图」为他所作,已经查实,所言不虚,特抓捕楚珂归案。”   小七闻言,嗤之以鼻,那昭华出了名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还有那作画的本领。眼看在燕阴混不下去,又跑江都祸害一方。   江都府衙外,人头攒动,一身红色戎装的姑娘正奋力击鼓,惹得老百姓频频张望,府衙外虽设有鼓,让百姓鸣鼓诉冤,实为摆设。   江都府衙性懒,好不义之财。能用金钱解决的绝不断案解决,钱多者当为清白,常有良民蒙受不白之冤。百姓们敢怒而不敢言,只得任由他兴风作浪。   鸣鼓罢,府衙大人拖着肥胖的身子缓步移至大堂,眯着眼睛瞧见他二人,他二人神态倨傲,不像是以往见到他的那些百姓。   府衙大人强行振精神,臃肿的身材挤进那案前。“来者何人?为何见到本大人不下跪?莫是要造反不成?”生怕震慑不了那二人,一拍惊堂木,那二人已经神色如故。   “你身份地位皆在我之下,有何资格让我下跪,再者为官者,当以民为本,你滥用职权,中饱私囊,陷害良民,可是知罪。”   小七不怒自威,她生平最恨贪官污吏,没想到江都距燕阴咫尺之遥,江都府衙公然兴风作浪,她和苏恒既是遇到,定要好好惩戒此等小人。   “好大的口气,黄毛丫头竟出言不逊,来人给我打。”府衙大人瞪着绿豆小眼,扔下一张令牌。   几个衙役闻言,皆上前虏获小七。那墨衣少年微微一动,眸光聚散,袖一扬,白光一闪,这几个衙役的刀顿时像枯树枝一般被不明利刃折断。   府衙大人一看,顿时脸色吓得惨白,缩在案前:“你等是何人,青天白日,竟胆谋害本官。”   苏恒冷笑:“非是要伤害大人性命,只是我这兄弟平白遭受不白之冤,我等是来为他讨回公道。还望大人明察,楚珂当是冠绝大齐的画师,何以会污蔑他人,行此不义之举。”苏恒敛眉并不想暴露身份,抑或施行暴解决,以免徒增麻烦。   那府衙大人见他不再动手,才从桌案下钻出来:“本官办案向来公正,那里容你们这些贱民置喙,那里来的滚回那里去,莫要我一棒子轰出去。”   那府衙大人不知好歹,欺软怕硬,以为苏恒他们也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敢拿他怎样。   小七早已怒不可遏,二话不说抽出九节回鞭,迎着那府衙大人的头盖下,府衙大人顿时抱头鼠窜,大呼救命,一众草包属下无人上前,任由府衙大人出丑。   小七一把揪住府衙大人的耳朵。“昏官,睁大你的狗眼睛看看本公主何许人?我父王任命你为朝廷官员,你便就是这般鱼肉百姓的,若非今日亲眼所见,还不知世间竟有你这般贪官污吏。”小七将随身的佩玉提到那府衙大人眼前。   府衙大人挤吧着绿豆小眼这才看清上面刻着一个「齐」的字样,顿时吓得腿脚瘫软。   此等金镶玉只有齐国皇室贵族方能配置,方才见这两人气势凌厉,便察觉与一般人不同。如此看来此二人必定是皇室贵胄,自己这下鸡蛋碰到石头。   府衙大人顿时抖如筛糠:“公主饶命,小人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一众人等齐刷刷跪倒一片,那楚珂瞠目结舌,原这二位少年乃是燕阴皇族后裔,怪不得他二人谈吐不凡。正欲下跪,苏恒一把扶起他,摇摇头。   小七已经攀到那案上,漫不经心的晃着手中的鞭子,眉色不明。   “楚珂一案本公主察觉有冤情,你是不是收了昭华的贿赂?蓄意陷害?”小七扬起眉锋,冷不丁瞧那府衙大人一眼。   府衙大人朝着师爷挤眉弄眼,半晌道:“下官那敢,一心为百姓着想,这些作奸犯科之事,从来是碰都不碰。楚珂那小子素奸诈,公主年幼,莫要是听了他片面之词,被蒙在鼓里。   小七一听杏眼一瞪,看来这老小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恩,你这贪官还要强词夺理,看来不收拾你,你是不会招供了,来人给我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说。”   那些衙役面面相觑,但见是公主之意,亦不敢怠慢,只得将那咿呀求饶的府衙大人拖至堂下。小七冲着苏恒他们得以的仰着眉毛,然后亲自监督你这些衙役。   “哎呦,姑奶奶,饶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哎呦……”   那府衙大人杀猪般嚎叫,围观的百姓暗自叫好,可是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这府衙大人平日里黑白不分,鱼肉百姓,无奈身后有人撑腰,怎么也奈何不了他。这来了个小公主,他也只得俯首求饶。   那府衙大人被打的生生去了半条命:“公主殿下,下官招就是了,是那昭华公子,命下官将楚珂置于死地,不可留活路。其父御史大人在朝中身处要职,下官区区一个小府衙,哪里敢得罪,还望公主宽限……”   “哼,你平日里也不少鱼肉百姓,小惩大诫,若是再不知悔改,我便奏请琴父,让他剥削你的官职。”苏恒恨厉道。   昭阳因上次萧兄一事,在燕阴落得个嫌贫爱富的名声,其女昭锦瑟匆匆嫁人。   易相素好颜面,自己身边的红人在燕阴这般不堪,渐渐有所疏远。   昭阳一家荣损皆靠易维瑞,失去了这个靠山便是在燕阴站不住脚。这才挖空心思的想要昭华冒名献画与易相,博取易相欢心。 第83章 画中仙(六)   “楚兄,你既已沉冤昭雪,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恒一行人终惩治那作恶多端的江都府衙,也休书一封到了燕阴,琴王收到书信后,定然严惩不贷。   楚珂脸色依旧苍白,抱着怀中那副无字画,清风微拂,荡起他那薄衫,几乎将把他吹到。   “苏兄之恩情,无以为报,我亦无心官场,此后便偕同此画卷,隐居山林之间,再不过问世间凡尘之事。苏兄与夏公主义薄云天,当是侠义之士,大齐有此青年才俊,当是大齐国之幸。”   小七摇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画卷犹在,只是画中人却已经消失不见,独留这楚珂睹物思人。   更可悲的是,他对画仙感情,从未来得及说出口,情深刺骨,已经深入骨髓。   望着楚珂远去的身影,苏恒小七悻悻回到客栈,本想着到江都寻那虞公子,江都梅雨绵绵,那虞公子的下落毫无眉目可言。   不知不觉,金乌西坠,玉兔初升,二人忙活一天无功而返。   行至客栈,却看到房中隐隐透出烛光,苏恒和小七立马提高警惕。   他们初到江都,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贸然有人拜访。苏恒作了一个禁的动作,捏紧剑柄,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烛光映墙,半壁消沉。清风入房,烛光几近扑灭,那窗户吱呀一声,自动关拢。   四周渐渐通亮,一人站在窗前,手执一柄玉萧,面目俊朗,眉眼含情,朝着苏恒颔首。   苏恒顿时警惕了起来,但见此人温和的望着自己,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你是何人?为何鬼祟在我房内?”   那人移步向前,只觉得周身激荡起一阵澄澈气息。“小神凌轩然,见过苏捕快,今日多亏苏捕快出手相救,我那挚友楚珂才得以沉冤昭雪,特来此谢过苏捕快。”   小七惊讶不已,指着凌轩然道:“你便是那画中仙?楚珂为你思之如狂,为何不告而别,让他日日担心。”小七着急问道。   “适才瑶池大会,王母所邀,不得不从。走的匆忙也没有知会楚兄一声,回来方知,楚兄被那宵小之辈所害,若非苏捕快出手相救,难逃一劫。”凌轩然朝着苏恒作揖,深表感激。   本想着助那楚珂一臂之力,指点画意,谁料人心不足蛇吞象,竟落入奸人的圈套,险些使楚兄命丧黄泉。   掐指一算,原帮助楚珂脱险之人是名唤苏恒的少年,同时也算出苏恒自己也身处险境。   “举手之劳,楚兄对仙君用情至深,仙君这一走,他是茶饭不思,终日抱着仙君的画卷神情恍惚。还望仙君不要辜负楚兄的一番心意,莫要再不辞而别。”苏恒望着卓然出尘的仙君,那画仙闻言眸子了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楚珂与他爱慕之情,他倒是未曾察觉……当时结识楚珂,乃是被他一身才情吸引,自己在画卷中沉沦百年着实孤寂,闻到他一身墨香,着实按捺不住……   “人仙殊途,我对楚兄当是兄弟之情,楚兄竟对我……也罢,先不提这些,如今我还要嘱托你们一事,你们可是要寻那龙吟玨?”凌轩然冷不丁提起。   “仙君怎得知晓?莫非是知那龙吟玨的下落?”苏恒扬起眸子道。   “知恩图报,小神还是知道这些浅显的道理,我虽不能堪破天机,但亦能指点你二人一二。龙吟玨不在江都城内,我曾站在云端,江都城内乃是一片祥和的气息,未有奸邪之气。   龙吟嗜血,血性冲天,东行之路必有龙珏的栖身之所。你二人不必在江都盘亘,不若明日一早便向着东走。   这是一本天书,上面详细记载着城内的妖怪仙众,你二人若是见到不能抵,便绕路而行。避免与妖怪纠纷,也好节约时间。”他言罢一本锦书落在苏恒手中。   苏恒翻开锦书,上面空白一片,疑惑的望着凌轩然,凌轩然笑而不语。   他一拂袖,那空白的纸上跃入烫金的字“齐国境内,江都,琉璃仙君凌轩然,打破天帝琉璃盏,贬为画仙,留守在画卷中,助作画之灵,遇青年画师……”   上面所言皆一字不差,苏恒与小七诧异不已。慌忙往前翻看‘齐国京畿,燕阴城内,有怨魂死而不渡,卖魂幽冥,杀人食面,幻化千容……药仙灵狐,凡心徒生,叶姓道士,世代猎狐……   上面种种皆的苏恒他们这段内的奇遇,清楚罗列,苏恒合起天书,俯首道:“多谢仙君出手帮助,想来仙君不是什么小神,定然是上仙在此渡劫。上仙可知一直威胁我们的那些人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这本天书上也没有他们的记载。”苏恒不由疑问。   “天机不可泄露,那二人来去无影,异与常人,天书上记载三界之精怪,三界之外他必不记载,言尽于此,小神还要寻楚兄,先行告退。”   那凌轩然轻轻一笑,执起玉萧,消失不见。苏恒正欲抓那人衣角,身子猛然一颤,发现自己正伏在桌面,方才那人所言仿佛南柯一梦。   莫非真如楚珂所言,画仙从不以真身示人,入梦道破天机。   苏恒感觉腰间有一硬物咯的他不适,摸索腰间,竟是梦中那仙君赠送的天书。   “苏恒我方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奇怪我怎么在你房中?”小七揉着脑袋从榻上走下,一面目瞪口呆看到苏恒手中的天书。“这书好像是仙君赠送与你……莫非那并不是梦境……”   “咳咳,竹青让你买的宣纸买到了吗?”楚珂手都握不稳画笔,却还固执的伏在案前作画,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急剧的干咳,竹青不忍看到自家公子遭罪,只得轻轻的为楚珂抚背。   “少爷你这是何苦?究竟画中的人是谁啊,为何少爷一直画他?”   竹青望着那跃在纸上的公子,墨衣缎裳,手执着一柄玉萧,飘逸洒然,唯独不见那人五官,楚珂几次抬笔,终落不下。   “为何,为何我记不清楚你的面容,你若是真的存在可否再见?”   楚珂抚摸着那画中仙,痴痴呆呆,这段时间为之消沉,已经形销骨立。   竹青见少爷这般,心里更是被针扎一般疼痛,自家少爷一向身子硬朗,就算是往日连夜作画,也不曾如此精神萎靡,这些时日仿若油尽灯枯,任由自己汤药的调理,都不见好转。   “少爷,你别画了,你这是痴症,再画下去便是命也没有了。”   竹青声声哀求,那楚珂病弱的身子不知那里来到蛮力,硬是把推到一旁,依旧伏在案上作画。   嗓间涌现一阵腥甜,又咳出血迹来,那血迹顺着他的袖口,滴到那画卷中。楚珂不顾自己的身子,赶紧用衣袖擦拭画仙身上的血迹。   “怎么办、我把你弄脏了,你可不要怪罪与我……”楚珂喃喃自语般,竹青看着着实怪异,伸手想要夺那画,断了自家公子的念想,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这般沉沦。   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副画,赫然看到,那本是一片空白的面目,渐渐有了轮廓,眉峰含翠,会眸如星,唇若点樱……”   “少爷,活了,他活了……”竹青吓得顿时瘫软在地,指着那画卷,楚珂低头,自己心心思念之人,五官已现。   楚珂将那画卷抱在怀中:“你回来了,太好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秋风拂面,他本单薄的身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一人立在门前,衣摆悬着一柄玉萧,发带随风飘扬。楚珂抬头,那人容颜与画中仙分毫不差,心中猛然一颤抖,不由后退几步。   “呵呵,又是做梦吧,也好既是梦境,我便可以和仙君倾诉衷肠了,你可知我思慕你的心……”   楚珂直勾勾的盯着魂牵梦萦的画仙,不想错过他一颦一笑,自己时日无多,不知何时大限,只想将那人轮廓深深印在脑海中。   凌轩然含笑,端起药碗走到他面前,他身形伟岸,以往都在昏暗之地得见,今日青天白日,看起来比楚珂还要高上一头。   “你莫要说这些旁的话,先调理好身子,再说那些花前月下的话。也罢,这本是我的劫数,我便留下来陪你白头。”说罢玉指轻轻握上楚珂手背,传来温热之感。   楚珂惊愕,心念之人就在咫尺距离,将他拥入怀中,那副画卷腾空挂在墙上,一如初见……   翌日一早,苏恒与小七边依照仙君的指示,向东而行,在百部给的画轴中,隐约显示下一目的地为雍凉,两人行至半路,便看到青山叠翠,日照紫烟,瀑布悬挂,飞流直下三千尺。   雍凉多高山,且山势险峻,放眼望去,尽是山峰。直到他们路过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雍凉城」方知终到雍凉境内。   由于道路崎岖,二人只得翻身下马,身旁尽是枯藤老树,长势茂密,仿佛要穿破穹顶,头顶上乌鸦乱啼。   惹得小七越来越不耐烦,眼见暮色夕沉,再不进雍凉城,晚间又要露宿,想到此小七更加心烦意乱,这苏恒倒是无碍,自己这几日走着些烂路,浑身都是臭汗不说,头发都结成一团,整个人脏兮兮的,实在是忍无可忍。 第84章 不死尸(一)   翌日一早,苏恒与小七边依照仙君的指示,向东而行,在百部给的画轴中,隐约显示下一目的地为雍凉,两人行至半路,便看到青山叠翠,日照紫烟,瀑布悬挂,飞流直下三千尺。   雍凉多高山,且山势险峻,放眼望去,尽是山峰。直到他们路过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雍凉城」方知终到雍凉境内。   由于道路崎岖,二人只得翻身下马,身旁尽是枯藤老树,且长势茂密,仿佛要穿破穹顶,头顶上乌鸦乱啼。   脚下泥沼深陷,惹得小七越来越不耐烦,眼见暮色西沉,再不进雍凉城,晚间又要露宿山林,想此小七更加心烦意乱,苏恒倒是无碍,风餐露宿早已习惯,自己这几日走着些烂路,浑身都是臭汗不说,头发都结成一团,整个人脏兮兮,那里还有王室公主的风范,实在是忍无可忍。   “苏恒,还要走多久到雍凉城内?”小七不耐烦的用鞭子抽打一旁的藤蔓,询问身旁的苏恒。   苏恒摊开卷轴标示他二人所在,指着前面一座大山道:“翻过这座大山,便是雍凉城。”   小七望着那座巍峨的高山,吞了一口气,山势看着极其险峻,怕是上去也要去了半条命。   无奈想到到了雍凉城内,可以洗个热水澡,还是迈着沉重是步伐跟上苏恒。   不多时二人来到山脚,看到一群山民聚集在一起,小七不由疑惑,把马扔给苏恒凑近前去。只见人群中央躺着一具男尸,村民们窃窃私语,无人敢上前查看。   “苏恒,快些来,有命案。”小七朝着不远处的苏恒摆手,苏恒闻言,将马匹安置在路边,便赶往人群中央。   低身查看男尸,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子颇为健硕,并无中毒的迹象,腹部沾满血迹,脖颈处有一块明显的伤口。   “乡亲们,可有人认识此人?”苏恒朝着人群道。   一老者闻声上前:“此人是华阴山附近的捕快,为人倒是正义豪爽,有着一身本领,时常保护一方平安,只是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害死,哎,真是可怜。”老人摇摇头,十分惋惜的道。   “这致命伤口便是腹部,只是不知为何贼人还要割他的脖颈,血液还很新鲜,应该是刚死没有几天,依据死者身上多处淤伤,他是从山上被人抛掷下来的。”苏恒望着崎岖的华阴山,眼神蒙上一种神秘的光泽。   “肯定是贼人怕这大块头没有死透,才又在脖颈处划伤他,这样就后顾无忧,他既是巡捕,定然是那些被他捕获的贼人,对他心怀不满,把他骗到深山,起了杀心。”小七笃定的点点头。   苏恒再次蹲下身子,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那汉子手臂上划开一个口子,半晌却不见血液流出。   小七不解的望着苏恒,苏恒依旧是默不作声,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刺在大汉的腿上,依旧不见血迹渗出。   “这人身上的血已经被吸干,恐怕不是人为吧。”苏恒在一块布上擦拭匕首,起身道。那些村民闻言,纷纷瞪大了眼睛,一连后退几步,不再围着。   “那小公子可知是什么妖怪?我们这一带,一向祥和,未有鬼怪这等事蹊跷出现。不过说到奇怪,这附近确有不少青壮汉子蹊跷失踪,这杜天龙巡捕便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那老者说道,便吩咐几个年轻人将杜天龙的尸体掩盖住,抬到一旁。   “干尸,青年汉子蹊跷失踪,看来这华阴山藏着不少秘密,老人家你可知熟悉这上山的路径,找个人带我们上山吧,我们正好要翻山去雍凉城顺便去会会深山里的精怪,看看究竟是何人,手段如此残忍。”苏恒望着巍峨的华阴山,不由泛起阵阵寒意。   老人家家点点头,拍了拍他旁边一个背着背篓的年轻人,年轻人的眼睛炯炯有神,穿着有些奇怪,长襟松松垮垮,手里拿着腰带来回转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头发半长不短,颜色有点偏黄,不像是正常发色。   “这是阿放,他家就住在山顶,对这一块很是熟悉,阿放你就带着小公子去吧,看看能不能将那妖怪寻到,为民除害。”   那名叫阿放的年轻人,拍拍胸膛,冲着苏恒他们飞了一个眼神。   “放心吧何伯,华阴山这一带,我这几个月早就摸的一清二楚,闭着眼睛走都不是什么问题。”小七看到年轻人不由有几分好感,冲着苏恒点点头。   将马匹交给何伯,苏恒他们便跟着名叫阿放的年轻人爬山。   “阿放,你家为何住在山顶,如此上下山,岂不是很麻烦?”   一番交谈才知这阿放家中竟然在那山顶,他需半月一次来到山脚添置家用,山势绵延,路径崎岖,极其的不便,小七疑惑问道。   阿放眯着眼睛,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倒也是想住在山脚,就不用我这般来回添置家用。可是我家里的那位要守先公陵墓,怕是这一世都要住在这深山老林了哦。”他虽是无奈的语气,但亦是掩饰不住的满足。   “阿放,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便已成亲,并且这么有孝心,实在难得。”小七毫不犹豫称赞阿放。阿放勉强的笑笑,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二位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吧?古代交通工具不变,你们这么游历,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阿放不经意说道。   “并非游山玩水,实有要事路过此地,我们本是燕阴捕快,今日恰逢命案,被害之人又是同行,总不能视而不见,阿放你是哪里的人士?为何方言如此奇怪,我竟闻所未闻。”   苏恒不由皱眉,看着面前欢脱的青年。阿放为人虽是天真无邪,毫无城府,但言吐之间有些奇怪,并非乡野之言,而是用词用句不是齐国所有。   阿放闻言,眉色飞扬。“你是说你们是从燕阴来的?燕阴可是齐国最为富庶之地,人杰地灵,历代帝王之所,太厉害了!”   阿放激动的抖动着苏恒的肩膀,简直欣喜若狂。他来到雍凉已经达半年有余,一直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领略齐国的大好山河。   无奈家里那人最近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已经下不了床,他又怎么忍心离他而去。想到此他明亮的眸子,慢慢晦暗起来。   小七觉阿放神色忽变,不由疑虑道:“阿放,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燕阴也只是一座城池罢了,日后阿放得空,可以去燕阴府衙报上我们的名讳便可找到我们。”   “若是有机会我定然前去,只是天色将晚,我们要快些登山,这山林不比陆地,日暮十分便会起大雾,那时即便是我,也难以辨认路径。况且我买了药材,还要同南寻服用,再耽搁不知他那身体究竟怎样。”阿放望着落日西沉,只剩下半个金边,缀在半山腰,眼中满是焦灼。   苏恒和小七也不再多言,想必他口中惦念的人定然是他的妻子,小夫妻俩在山上远离尘嚣,悠然自得的生活,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不多时便见视野开阔,隔着一方水塘,两间木屋突兀耸立,旁边遍植花草,长势茂密,芬芳扑鼻,俨然世外桃源。   隔着栅栏远远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前,一袭白衣,尽数染作橘红,让那人平添几分艳丽。   阿放看到那人,眸色欣喜,仿佛孩童一般,撒着脚丫子奔向那人。   “南寻,你身子可是好些了,怎么站在外面,这晚间风凉,你身子素弱,若是病上加病可怎么办。”   说着忙把自己的长衫披到那白衣公子身上,将那人包裹的密不透风,目中尽是柔情。   苏恒见状,心里顿时明白几分。方才小七在半山腰问他,为何这么早娶亲,阿放笑而不语。   可能是怕他们知道,他与这白衣公子之事。唯有小七一脸痴迷,怎得不见阿放的娘子,这白衣公子长得倒还不错……   “南寻,这是我在山脚遇到是苏公子,和小七姑娘,他二人可厉害了,是燕阴的捕快,还会捉拿妖精,虽然我觉得那些都是迷信罢了,但是你们都这么说,我也就入乡随俗……”   阿放揽着雁南寻的肩膀,兴致勃勃的介绍苏恒和小七。雁南寻闻言,本温和的笑意顿时凝结,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是苏公子,和小七姑娘。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我身子有些不适,阿放你代我招待他二人吧。”   雁南寻脸色惨白,眼神有意躲避苏恒他们,轻咳了一身,拖着单薄的身子回到木屋里。   阿放有些尴尬,雁南寻一向温顺体贴,对于远到之客欢迎之至,今日却是出奇的冷淡,自己本还欲让苏恒他们替雁南寻瞧瞧病症,这待客之道不足,如何开口。   阿放有些尴尬的笑笑:“南寻这些日子病着,性子也有些变化,你们不要介意,快些进屋来坐坐,我这便去备些吃食。”   说着招呼苏恒与小七入室,室内倒也是简朴,一间屋子做了前厅,摆着座椅板凳。   另外一件屋子用帘子隔着,想必是内室,那室内隐约传来咳嗽声,似是雁南寻的嗓音。   小七伏在桌上,无奈叹气道。“怎得年纪轻轻都是药罐子,也不知楚兄的咳疾是否痊愈。”   小七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他二人初见到楚珂时,虽为他迂腐不解,但获悉他的遭遇,楚珂与画仙那份痴迷,让人不禁侧目,便已自动把他当做朋友。 第85章 不死尸(二)   小七伏在桌上,无奈叹气道。“怎得年纪轻轻都是药罐子,也不知楚兄的咳疾是否痊愈。”   小七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他二人初见到楚珂时,虽为他迂腐不解,但获悉他的遭遇,楚珂与画仙那份痴迷,让人不禁侧目,便已自动把他当做朋友。   苏恒依旧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帘子,沉声道:“楚兄非是咳疾,他患得是相思病,此症药石无医,非得画仙方可解救。而这雁南寻不知真病还是假病,小七你可发现此处有什么端倪?”   小七一激灵从坐直了身子,狐疑的望着苏恒。“你是说这附近有妖精出没?还是怀疑雁南寻的妖精幻化的,我觉得也是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美男子一类的。阿放没有什么心眼,弄不好被这妖怪糊弄了。”小七也循着苏恒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帘子。   “我可并未说雁公子是什么妖怪,我只是觉得这附近甚是怪异,明明是已至深秋时节,为何房舍周围的花草依旧是郁郁葱葱,仿若盛夏时节,枝繁叶茂。四周的树木遮天蔽日,若非阿放带领我们至此,恐怕很难循到此处。”   苏恒站了起来望着窗外,虽是黑黝黝一片,却依稀夹杂着花香。远处似乎有一个凸起的山包,看着有些渗人。   小七灵光一动:“苏恒我们不是有天书吗?打开查看下这附近究竟藏着什么精怪?或者我们多虑了,我反而觉得此处鸟语花香,仿若世外桃源,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小七提议,苏恒这才想起琉璃仙君赠送的天书,他拿出天书翻到空白的一面。   “雍凉境内,华阴山居尸,死而不僵,性yi乱,蒙冤而死,其怨生恨,成不死尸,与常人无异,每逢初一十五需精壮鲜血以灌溉,方使肉身不烂。”   小七看到那烫金的字眼,便觉腹部翻滚,涌现一种恶心之感:“这什么妖怪竟然这么恶心,难道是女妖?诱使精壮男子什么的,一般都是美女画皮,所以说这华阴山中,定然居住着非常厉害且美艳异常的女妖。小七扬起手指头,自认分析透彻,鞭辟入里。   苏恒皱眉,并不答话,将天书从新收回腰间,望着窗外的山丘,那山丘看着像是……坟茔……   “什么美女画皮?我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在我的家乡就没有什么鬼神之说,都是人们自己编织的神话故事罢了,我看那大块头被杀害定然是他的仇家,你们俩就不要扯什么鬼怪一类的了。”阿放端着吃食走了进,他老远就听到小七和苏恒神叨叨的讨论鬼神。   小七下手帮他整理碗筷,三人入席。   “那你的家乡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我一直心存疑惑,为何阿放谈吐与我们有些不一样,甚至有时候说的话另人摸不着头脑。”苏恒望着阿放,说出了自己疑惑。   “我的家乡就是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不像这里做什么都靠人力,我们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节奏生活也非常的快,可以做很多在你们这里称之为神奇的事情。”   阿放狡黠一笑,拿起一个馒头又道:“所以我就说嘛,不要把没有答案的事情归结为鬼怪,这个世界是不存在鬼怪一说的,就是有也是你自己臆想的。   好了苏兄言尽于此,你是个人才,你们这种职业可酷了,在我们那里叫做刑警,公务员呢!”说着阿放又揶揄了一把苏恒。   苏恒越发的迷惑,这个阿放简直是离奇古怪,本想着套出他些话,这么几句搅和,一时不知如何问下去。   只得把目光投向那远处的山丘,轻扣桌面,低声道:“阿放,那窗外的山丘可是一座坟茔?”   小七闻言吃到一半的馒头差点噎住,赶紧挪动身子坐到阿放旁边,她正靠着窗户与那山丘咫尺距离,怪不得方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苏兄好眼力啊,这黑灯瞎火的也能被你瞧出来,确实是一座坟头,不过都死了几十年的人了,不足为据。”秦放冲着苏恒咧嘴一笑,直竖起了大拇指,这古代人眼力劲果然好使。   “这谁啊,把房子盖在坟茔前,多不吉利啊。”小七看着外面那个黑黝黝的坟头身上就泛起阵阵寒意,顿时胃口也没有了。   “你们这就有所不知了,你们可知这葬着的是何人?”秦放端起架势,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苏恒正欲盘问下去,只听到背后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   “二位客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色已晚,西厢房已经准备妥善,阿放引领他二位早些休息吧。”   那白衣公子不知何时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面容在烛光的照耀下,仪容万千,那双桃花眼水光潋滟,仿佛一不小心便让人陷进去。   他既有意隐瞒,苏恒也不好多问,今日之事蹊跷异常,但他二人多日赶路早就疲惫不堪,索性先睡个好觉再说。   翌日一早小七和阿放便整装待发,开始往深山前进,查找命案的蛛丝马迹。   “苏恒,你磨蹭什么,我们快些出发吧。”小七拿上水囊,一面催促着坐在凉亭下的苏恒,苏恒目不转睛的盯着雁南寻。   “我今日身体偶感不适,你和阿放前去吧,山路崎岖,你二人多加注意。”苏恒冷不丁的改变注意。   “这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对了我家南寻身子弱,还望苏兄多加看护。”   阿放拍拍小七的肩膀,示意已经准备妥当。小七古怪的望着苏恒,苏恒那身子壮的跟水牛一样,从来没有见他这些小病,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和她分析案情,怎么说病倒就病倒。   “跟个水牛一样壮,还生什么病……”小七嘴里咕哝了几句,就被阿放硬拉入林子……   “雁公子,这步当是死路,左上方为活路,你为何自寻死路。”   苏恒眼睛像是鹰隼一样,直直的盯着雁南寻,雁南寻始终不发一词,身着白袍,纤尘不染。   他落子的手始终停在半空中,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将那棋子收回棋盒。   “苏捕快当为识趣之人,不妨与在下对弈一盘如何?”雁南寻嘴角含笑,睫毛微微颤抖,若蝶振翅,白皙的面庞映着晨光,好不诱人。即便是同为男子的苏恒,见此丽人,也觉喉咙一紧。   “苏某棋艺不精,也只是纸上谈兵,公子见笑了,公子可知棋技善于变幻,有围必有攻,就像人一样,有些人善于隐藏,表面上柔弱入骨,纯良无害。   实际上诡计多端,隐匿在一具漂亮的皮囊之下,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甚至欺骗他们为自己奴役。”   苏恒咄咄逼人的走向雁南寻,料定雁南寻必然为那不死尸,自己定要揭穿他那虚伪的面皮,让他无所遁形。   雁南寻眼睛通红,珠泪盈睫,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时一只褐色的物体直袭他而来,雁南寻受惊,险些从榻上跌落,苏恒眼明手快,一把抱住雁南寻,雁南寻嘴角轻扬。   苏恒看清停在房梁的褐鸟,朗声道:“只是一只野鸟,瞧把你吓得。”   低头望着雁南寻,雁南寻眼圈红红的,半张脸埋在苏恒胸前,头发凌乱,遮住了他那时常饱含水光的眸子,那样子像极了易行云的眉眼,苏恒失神用手指摩挲着他精致的面容,已有多日不曾见易行云不知他如今过的怎样,那如同小猫一样柔顺之人……   晨风徐来,风铃作响,雁南寻扬起好看的桃花眼,光润玉颜,苏恒一个失神,两人纷纷跌落榻上。   雁南寻双手环抱着苏恒,眼梢满是春情,“苏捕快可知雁儿,初见你时,便被你这伟岸身躯吸引的移不开眼,苏捕快对雁儿可是有意?”苏恒注视良久,只觉得心升摇曳,目眩神迷。   苏恒强作精神:“雁儿对苏某有情,那置阿放与何地,岂不是伤了别人的心?”   “我只当那傻小子是个下人,哪里有什么伤心不伤心之说,苏郎既对雁儿有意,那我们不妨找点乐子?”   “妖怪休要引诱我,你已经暴露,说村子里面那些失踪的年轻人,究竟被你藏匿到那里去了?”苏恒一把打开雁南寻的手,钳制住他的臂膀,眼神狠厉的盯着他。   雁南寻依旧是一副小白兔的样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泫然若泣。   “苏郎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不喜欢雁子儿便拒绝了,为何还要污蔑我?嗯……你弄疼我了……”   苏恒面不改色,沉稳道:“方才你对我上下其手时,我已经探悉你的脉搏,根本没有跳动,分明已经是个活死人,想来阿放定然是被你迷惑,你是活死人畏惧阳光,便色。   诱阿放为你所用,然后你尤是不足,还引诱村子里的年轻人,那杜姓捕快前些日子定然查出你的破绽,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害,以绝后患。   只是你没有料到的是,又被我和小七盯上,所以你那日见到我们极其不悦,这几日对阿放也冷言冷语。妖怪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雁南寻却是笑了,眼神却不再是那般无辜,变得阴冷恶毒。   “我当又来个草包捕快,你倒心思缜密,将这事串个清楚。那杜姓捕快死有余辜,谁叫他整日贪图我这身皮。   肉,结束了他已绝后患。只是我的好苏郎,我早日便劝告过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你也要做为这血引。”   他笑意越发森然,苏恒正欲将他从身上甩出去,忽然听闻说话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人打开。 第86章 不死尸(三)   阿放和小七推门而入,入眼的便是满眼的春色,雁南寻大片臂膀暴露在空气中,眼圈泛红,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苏恒跨在他身上,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手还钳制着雁南寻的臂膀。雁南寻看到来人,顿时哭的梨花带雨。一把推开苏恒扑在阿放的怀中。   “阿放,苏捕快意图轻薄与我,我好害怕……”阿放顿时怒火中烧,苏恒看起来衣冠楚楚,还是朝廷捕快,没想到趁着他们不在意图不轨。   阿放将雁南寻轻轻的放在榻上,眼神狠厉的盯着苏恒。摸到腰间的匕首,朝着苏恒攻击上去,苏恒狠狠的剜了一眼雁南寻。   闪退几下,阿放根本没有武底子,只是拿着匕首在虚张声势,苏恒一个擒拿手钳制住他的手腕,那匕首应声落下。   “逆鳞匕,你怎么有王室匕首?”小七眼尖,一眼看出那落地的匕首出自王族,又怎么会在一山野少年手中出现。   “苏恒,你这卑鄙小人,枉我把你当做挚友,竟隐藏如此之深,趁着我们不在的空隙,竟意图轻薄南寻,你还作何解释?”阿放虽处于下风,但苏恒恶行已露。   “阿放当是有所误会,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不堪。我也不想再隐瞒,雁南寻便是不死尸,他靠掠取青壮年的血气保持肉身不烂,像生人一般自处。阿放他这些时日都是利用你,你莫要再被他蛊惑。”苏恒试图劝服阿放希望他迷途知返,能认清雁南寻的真实面目。   小七一头雾水,蓝颜也是祸害,也不知道苏恒哪根筋搭错,竟然霸王硬上弓,以前真是小瞧他了。   索性不管二人的争执,摆弄着手中的匕首,那匕首纹路,重量皆与王室卷宗记载一致。只是这把匕首不是随太祖一同下藏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荒野山村里?   小七不由盯着像看好戏一般坐在榻上的雁南寻,阿放心思纯净,又毫无武功底子,定然不是他所为,而这个雁南寻神秘莫测,无人知晓他的底细……   “哈哈,苏恒我当你是君子,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编出三岁儿童都不信的话,真叫人好笑,是不是看着我们一个病着一个被你牵着鼻子走好欺负,你给我滚,滚都远远的我没有你这种人面兽心的朋友!”阿放怒不可遏,将苏恒的言论归类为妖言惑众,直把苏恒望外面推。   “阿放,你勿要动气,苏恒他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你再听听他的解释再把我们赶出去不迟。”   小七眼见情势越发失控,收起匕首,连忙劝说他二人。阿放打开小七的手,脸色已经变得黝黑。   “小七你也莫要惺惺作态,你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串通好的,给我滚,通通滚出去!”   小七正欲解释,就被阿放用蛮力推了出去,此时已经更鼓三更,外面树影婆娑,鬼影栋栋,伸手不见五指,半空中还闪现惊雷,不知何时,大雨瓢泼。   小七一脸无奈的望着始作俑者苏恒,用肩膀捅了捅他:“你行啊,没想到还有这么野性的一面,不过朋友妻不可欺,下不为例,不然要是让我家夫子知道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别在这里打趣我了,那雁南寻却是不死尸,方才你二人走后不久,他便主动现身引诱我,我假意应承,摸到他的脉搏,无常人跳动现象,便料定他是天书上记载的不死死,见我识破他的身份,也不惧我,撕破脸皮,正欲对我下手。   你二人这时凑巧归来,他伪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阿放深信不疑,将你我二人赶了出来。   此妖攻于心计,怕不是我们以往对付的妖类。此次须智取,方能让那妖类伏法。   小七望着黑黝黝的山林,和不时惊现的闪电,打了一个冷噤:“话不要说的太满,我们现在可是寄人篱下,你倒好惹怒了主人,我们两个非是要在这棚子下躲避一晚,本公主从未受此等羞辱,苏恒跟着你越来越倒霉,这些时日不是住破庙就是风餐露宿的,好不容易寻到这桃花源境地,还被主人家赶出来!唉!”   小七本不想抱怨,可是这又刮风又下雨的,她困意袭来,不由抱怨同伴只会惹事。眼皮却抵挡不住困意,靠在柴垛上昏昏欲睡。   苏恒无奈摇摇头,将长袍脱了下来披在小七身上。这一路他和小七性格磨合不少,两人默契也是十足,只是小七仿佛因为叶兰生的离去成熟了些,这种成熟看着有些让人心疼,苏恒多么希望小七一直保持初见时跋扈刁蛮的模样,拿着鞭子威胁自己的架势。   随即又想到棘手的案件,此事并非他多管闲事,只是牵扯众多人命。   况且那些失踪的年轻人至今下落不明,晚找到他们,他们便多一份危险,此事不由让苏恒着急;   但见秋雷阵阵,闪电恨不得将夜幕撕碎,大雨滂沱,整个林子只剩下呼啸的风雨声,苏恒见状靠在柱子上,抱紧易水剑,只得厚着脸皮,靠在柱子上,等明日放晴再同小七一起商量对策。   雷声又是呼隆作响,吓得苏恒眼皮一跳,转身望那坟茔,便觉得这种天气,衬着那坟茔,便觉得鬼气森森,莫名身上起来一阵鸡皮疙瘩。   睡意顿时消除大半。只见闪电咔嚓掠过,一阵光束映照在那坟茔前,那坟茔被暴雨冲散,泥土里露出白花花一片,苏恒屏气凝神,走向前去,分明是森森白骨……   苏恒嘴角勾起奇异的弧度,点燃火把,披上蓑衣,缓步走向那坟茔,定要证实自己的推测。   那坟茔已经被暴雨夷平,里面尽数露出白森森的头骨,让人看着不寒而栗,苏恒数着那头骨,正好的那失踪的青年人数……   小七睡意正酣,突感觉有人唤她。   “苏恒呢?南寻似是不行了,他人跑哪里去了?”小七睡眼惺忪,看着阿放骤然放大的脸,不知所措。苏恒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他浇灭火把,满身水汽,二话不说走入屋内。   “大半夜的一个个神经吧,不是方才将我们赶了出来吗?怎得也要好声好气的请我们进去……”   小七说罢,棚子下那里还有阿放和雁南寻的踪迹,只剩下她一人,一阵闪电掠过,那坟头也不见,隐约看到泥土里白森森一片……   小七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进屋,紧闭大门,喘着粗气,生怕有什么鬼怪钻进来。   这地方太邪门了,明日一早无论如何也要劝苏恒和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   眼神四处搜索苏恒,但见他正坐在雁南寻床前,雁南寻双目紧阖,玉颜惨白,仿若将死之人。苏恒将手搭在他的脉搏处。   “南寻是如何了?方才是我不对,这么大的雨还将你们赶出去。但是苏恒你要知道,南寻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愿他遇到什么不测,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一命。”阿放主动承认方才的冒失,苏恒隆起剑眉,望着阿放。   “阿放,我先前就同你说过,雁南寻并非生人,他是不死尸,并非我妖言惑众,或者心存歹心诬陷与他。   你爱惜他怜惜他,爱意笃深,以至于冲昏了头脑。你仔细想想这种深山老林里怎么会住着貌美年少的美男子,你与他亲热时是否察觉他根本没有体温和脉搏?   今日下了暴风雨,正巧将那坟茔冲散,里面尽是白骨,你不妨等他醒来让他解释给你听,白骨从何而来?”苏恒虽不想伤阿放,但事已至此,不得不说。   阿放震惊的跪倒在床前,让他如何相信自己朝夕相对的人是杀人凶手,他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   他拿着火把冲出屋子,那平日安稳的坟茔,尽数被冲散,泥浆里面混杂着刺眼的头骨,他用手扒开那些泥水,真如苏恒所言,数目正好与村子里失踪的年轻人吻合。   瓢泼大雨打在他的脸上,他麻木的跪倒在雨幕中,难道真如苏恒所说,雁南寻是妖怪,不然这么多人单凭羸弱又多病的他怎么杀害的?   小七看到阿放跟着傻子一样跪倒在雨幕中一动不动,终是不忍,拿着蓑衣正准备劝回他。苏恒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摇摇头。   “你让他好好想想吧,他被心爱之人欺骗了这么久,一时半会接受不过来。倒是这雁南寻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杀了那么多人,偏偏不杀阿放。”苏恒陷入沉思,注视着雁南寻沉睡的面容,清丽如梅,却毒如蛇蝎。   小七从袖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与苏恒。“这把匕首可不是一般的物品,相传乃是我太祖爷爷命人特意打制,赐于齐国第一卿相燕云逸。   燕云逸为我齐国第一卿相,他一生驰骋沙场,为我太祖爷爷打下江山,为巩固政权,在四国境内伐交伐谋,舌战群国,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是晚年行为不当,意图不轨,多次顶撞太祖,太祖多次忍让,他便退隐山林。   这把太祖赐予的逆鳞匕也还于太祖,太祖重情,死后命匕首为之陪葬,来祭奠他与太祖的手足之情,只是奇怪的是为何这把匕首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小七说罢,苏恒身心俱冷,莫非这不死尸还是个盗墓贼……”   “这把匕首是我带回来的,你们既说什么妖魔鬼怪,那你们可曾经听说穿越时空……”阿放脸色苍白,浑身湿透,冷不丁站在苏恒他们面前。 第87章 不死尸(四)   阿放喝了一碗姜汤,身子方暖和,握紧了昏迷不醒雁南寻的十指,目中一片柔情。   苏恒与小七皆坐在一旁,仔细望着在烛光映照下的阿放。   炭火噼啪作响,屋外风雨飘摇,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全名叫秦放,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的家乡是在齐国的几千年后,那日我正在实验室研究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不知触碰到哪里……”   夜幕降临,临近郊区的大楼几乎都已经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一栋楼层依旧灯火通明,一个面容苍白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放下手里的探测仪,专心致志的望着手中的湛卢,喜悦溢于言表。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把宝剑,便是历史上名声显赫的齐王敏,随身佩戴的湛卢。   剑长约四尺有余,锋利无比。齐王敏少年得志,开国之王齐轩壮年暴毙,留下年幼的齐敏,和战争过后残败的齐国。   齐敏少聪,在惊世奇才,卿相燕云逸的辅佐之下,一扫蛮荒,并吞异族,奠定中原四国的霸主之位,又迎娶了兰陵国公主,让临近的兰陵国成为番邦,几百年来交好。   让当时穷困孱弱的齐国走向繁荣富庶,一跃成为四国之首。   「常胜将军」吴源自杀便就是用的这把剑,它还曾见证过历史上最著名的刺客百辟,后来史官又将他载入史记名垂千古。   这时他又看向旁边那把毫不起眼的匕首,心下疑惑这把匕首究竟是何物?   为何与齐王敏的宝剑湛卢共葬在一起?·他带着橡胶手套,小心翼翼的托起那把不知名的匕首,剑身状似龙鳞,纹饰精美,出鞘锋利,定然也是上品,只是不知与那不可一世的齐王敏有何渊源——   思索间,秦放闻到一股芍药花香,邱爽披着一头柔顺长发,抱着厚厚的一沓资料走了过来,撩了一下她的秀发,顺手把资料堆在秦放面前。   “奇怪,这把匕首毫无出处,究竟出于何人之手?”秦放心无旁骛,并没有看向邱爽,依旧是抓耳挠腮,专注与他的研究,却百思不得其解。·   “齐国十九年,大将军吴源大破漠北边境,齐国二十五年副将班鹿生擒羌王喜,攻破羌族城邑。齐国二十六年,齐王敏与兰陵公主珈蓝成亲,永结盟主,时代交好……”   邱爽摇摇头也是一脸困惑,历代史书大多都是记载君王的丰功伟绩,很少提及什么兵器一类。·   秦放推了推眼睛继续在电脑上查阅资料,邱爽把灯线调到最佳亮度,轻轻的走了出去。   她是最了解秦放的,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非要琢磨透彻不可。   这也是为什么导师说他是最有前途的原因,因为只有他精于专研,对于学术问题吹毛求呲乃至达到非凡的造诣。·   秦放伸展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腿脚,继续出神的望着湛卢和那把无名匕首,思索着两者究竟有何渊源?   竟然使得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齐王敏外重视,思索间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只看到那把匕首闪过一丝银光,耳畔是孩童般稚嫩的声音——   “用力,使劲的打,就当前眼前这个沙袋便是你的敌人,是杀吞噬你血肉的敌人。”   一人身着薄纱,身姿挺拔,对着正挥汗如雨的少年道。那人声音朗润,仿若甘泉润泽,少年此刻眼眸里充斥着血红,双拳已经鲜血淋漓,仿若不知痛楚,仍是一拳一拳的打在那沙袋上。朗声青年始终站在原地,不加劝阻,脸上凝霜结雪,仿若常年不化。   少年一拳拳打在沙袋上,面色愈来愈苍白,那青年依旧是面无表情,少年最终体力不支,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倒身在地,青年皱起好看的眉角,飞一般俯身抱起倒地的少年。   秦放站在一旁,只觉面颊发烫,他虽然知道有同性之爱,但是还是第一次目睹此状。   况且周遭陈设古朴异常,似乎是片场,那二人打的火热,放只觉得尴尬不已,此时秦放觉得额头上有一丝冰凉,他便感觉仿若坠入深渊一般——   待他醒来只觉得眼前昏暗迷蒙,影影绰绰,看到有人为自己擦汗,那人指尖冰凉,触碰自己的肌肤无一不顺畅,秦放只愿那人肌肤再接近自己几分。   慢慢的意识不再混沌,纷飞的思绪逐渐聚集起来。他睁开双眼看着窗幔悬挂的丝條,一阵清风袭来,卷起阵阵松香,唤醒他通体知觉。   自己正躺在一张松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屋子里布置的古香古色,颇有韵味。   他望向窗外,只见层林尽染,青环越由,又闻得暮钟唱晚,钟声直击人心。   门吱呀一声缓缓被人打开,一人身形闪现,一袭白衣被余晖染做橘红,平添几分艳丽。那人眉目舒宁,媚眼如丝,一身古装打扮,让秦放惊愕不已。   “可是醒了?公子还有哪里觉得不适?”雁南寻将端来的吃食放在案上,打量着一脸诧异望着他的秦放。   秦放看着回眸浅笑的雁南寻,只觉得心里某处被被猛烈一击,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先生,这里是哪里?你怎么穿着古人的装束?”   “先生?公子是在叫我吗?这个称呼的确是闻所未闻呢!”雁南寻惊讶的叹息,颇有美人颦眉捧心,柔肠百结之意。   秦放看的怔住了,目中痴迷一片。   “这里是燕阴南境,不知公子为何会昏倒在我这小屋附近,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燕阴?你开什么玩笑?那不是齐国的都邑吗?早就在几千年前已经覆灭!”   秦放觉得简直匪夷所思,莫非是自己痴迷宝剑研究还做起这般诡异的梦境来。   “太祖敏建立齐王朝,现是齐王歇继承大统,正是春秋鼎盛,何来覆灭一说。公子莫非,非我族人,如此说辞,万万说不得,恐遭遇杀身之祸。”雁南寻为他的说辞震惊,此人竟处于齐国边境,竟如此口无遮拦。   “你开什么玩笑?难道我是穿越了?不对我明明在实验室,怎么可能穿越到这里来。”   秦放激动的抖动着雁南寻的肩膀,这一切根本没有什么科学根据,时空穿越只是存在万分之一,一定死又某种介子,那究竟又是什么呢?   这秦放注意到床头悬挂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他眼神不自觉的被吸引到那把匕首上。“这把匕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抚摸着那把匕首,喃喃自语般。   “这把匕首是我的心爱之物,公子莫非也是喜欢?若是喜欢便赠与你把,反正那人已经离世,我与你颇为投缘匕首赠少年!”   雁南寻见秦放穿着古怪,说话更是疯疯癫癫,但见他眼眸澄澈,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秦放摇摇头:“这把匕首是齐王敏的陪葬品,怎么会是你随身所带之物,说你是谁是不是盗取文物的?”   秦放仍是不相信什么穿越一说,定然是盗贼耍的伎俩,只是如此排场,却有些夸张。   “公子言行实在是古怪,我并非盗贼一类,你仔细看剑柄那里镌刻着我的姓氏。”   秦放闻言,看向剑柄,果不其然上面镌刻着一个「燕」字。“那你究竟是何人?”   雁南寻闻言惨淡一笑,望向窗外的菊从,端起一瓶白玉酒瓶,一身白衣,依靠在窗前,双眸被夕阳余晖染尽橘光。   “我是燕氏贵族后裔,燕氏一族覆灭,独留我一人在此守候他的坟茔,你可知那片菊从中埋葬着何人?”雁南寻指着秋菊堆满的坟头。   “那是?”秦放看向那座坟茔,坟包上长满杂草,甚至没有字碑,孤零零的立于天地间。   雁南寻饮了一口酒水,悠悠道“齐国三年,卿相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终太祖发现,太祖震怒赐他一杯鸩酒惨死在狱中,他死后尤是不足,那些曾被他打压的燕阴贵族,将他的尸体鞭笞,甚至抛尸荒野,我即为燕氏唯一的传人,便为守墓人,能活一日便守着他一日,一代卿相,竟然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他笑着比哭还让人心痛。   “怎么会这样,历史书上明明写着,卿相辅佐齐王敏成就霸业,便退隐庙堂。怎么会这样子曝尸荒野。”   秦放失惊,后世多对卿相研究,他年少成名,中年功成,却销声匿迹,原以为他隐居了起来,不曾想到竟葬在这荒郊野岭,让人唏嘘不已。   “隐居?他本才华斐然,有治国之才,当一国之君绰绰有余,只是他错付真心。”   说罢又饮了一大白,艳红的唇边悬着几滴酒珠,看的秦放心痒难耐,只想帮他揩下。   却又听到他低低的说:“他是被宵小之辈毒杀,他与齐王敏实则为一对恋人。齐敏少年体弱,幸得燕云逸照拂。待他年满弱冠之年,从夺王位,为了巩固其野心,意图与兰陵国联姻。   但燕云逸一颗心悬在他身上,他生怕燕云逸从中作坏,再迎娶公主后。   便随便找了一个罪名安在燕云逸身上,将燕氏贵族驱逐出燕阴。   一杯鸩酒,草草了却一代卿相的性命。死后便是葬在这篇荒凉之地,我们燕氏一族便世代守护着他的陵墓为己任。”   他言罢,举起衣袖向着窗外的坟茔拜了三拜,又将酒杯倒在桌案前,以表对卿相的敬重。 第88章 不死尸(五)   一旁的秦放早就目瞪口呆,自己竟真的穿越千年,来到齐国雍凉,还有幸得知卿相隐匿秘闻。   他翻身下床,一把推开那紧闭的门扉。日光照射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放眼望去,落日残霞,轻烟老树,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到处郁郁葱葱,那山峦之下耸立着密密麻麻的建筑林,人潮涌动。   即使是再大的片场,也无法复制的恢弘场景。自己真的置身与千年,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齐国。   “这竟不是梦,多少历史学家为了研究齐国历史,辛苦半辈子也只能从那帝王的陪葬物品中,研究出些许眉目,而我竟有幸得见,实在是千古奇观。”秦放移不开眼眸,简直欣喜若狂。   雁南寻默不作声,看到男子衣着古怪,再加上言语疯癫,他便心下起疑,男子究竟从何而来。   “南浔,我真的太高兴了,日后我一定把齐的历史研究透彻,你既是古人,还望你悉数告知,我以后编排成书,当载入史册。这可比干那些挖坟掘墓的事好,天天在底下工作,不见天日的,还研究不出什么名堂。”   秦放喜形于色,揽着雁南寻的胳膊,顿觉得坐拥天下之感,若他能将大齐历史研究透彻,回到现代发表学术论文,还不名垂千古,成为另人敬仰的考古学家。   雁南寻皱眉,看着揽着他的秦放想入非非,觉得诡谲异常,不由打断道:“你是说你是摸金校尉?看你年纪轻轻为何做哪倒斗的事,惊扰先人不说,实在是有损阴德。”   不觉离他一尺之遥,一双美目充满恐惧,戒备的望着他。   秦放这才发觉方才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将自己跟着考古小队的事说了出来。只是现代的挖墓是为了学术研究,古代挖掘坟墓多为不义之举。   “南浔,你误会了,在我的家乡挖坟掘墓这等行为是一种职业,不是什么不义之举,我就是专门研究那些古人的衣食住行,和帝王将相的历史。”   秦放再次揽着雁南寻,只觉得他身子软软凉凉,很是顺手,皮肤也是吹弹可破,天然去雕饰。   可比现代那些妹子为了追求漂亮……强太多了……雁南寻发窘,想要挣脱确是被他紧紧的拥着,身上传来的体温,提示着他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没想到公子的家乡如此奇特,竟然把盗墓当做正当行业,想必公子在那里生活定然时刻提心吊胆。”雁南寻脸颊被晚霞染的胭红,幽幽道。   秦放不由呆住了,他从未注意过同性,为何看着雁南寻总是觉得口干舌燥。   “南浔,总而言之我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的,那里施行民主制,没有齐国这么多繁文缛节。人民安居乐业,没有战争和杀戮。”   “世间怎会有如此乐园,怪不得公子天性洒脱,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才造就公子性情。方才误会于你,还望公子见谅。”雁南寻虽是不解,但见秦放纯良无害感觉心里有个地方开始抽搐。   此后秦放便借着人生地不熟之由,与雁南寻同住在这竹屋里。   竹屋地属偏僻,又在深山里,只闻得鸟雀啾唧,夜枭愁绝,寂静异常。   雁南寻性子极静,每日除了看书,便是拿着酒壶,扶膝斜座,望着那堆满乱草的坟茔,不停的饮酒。   他知道的极多,天文地理,治淬医卜,外家兵刃涉猎范围之广泛。   简直让身为现代人的秦放瞠目结舌,怀疑他是否脑子里装着一台电脑在运算,简直就是齐国活的百度百科。   一日湖光滟滟,秦放正往溪边抛掷莲子,想着采些新鲜的莲子给雁南寻吃,他总是饮酒,日子久了可不妥,得设法让他戒酒。   忽闻马蹄声渐近,一外表粗狂的汉子,策马而来,直往雁南寻那竹屋奔去。秦放也捡起地上的莲子,光着脚也跑回竹屋。   果不其然雁南寻已经醉态可掬,扶膝斜着坐,面颊染上潮红,好不醉人。   本是失神的眸子,看到那大汉却是一亮。“天龙,你来了,这次可是带了什么好酒。”雁南寻微微一笑,那一笑似春月的柔波,吹散一池波纹。   秦放顿时身子发软,双耳发烫,手里的莲子也都不知不觉滚落在脚下。他不知一个男人的微笑竟也可以这么迷人。   那大汉呵呵一笑,附和着:“自是带了,燕公子嘱那里敢忘。”说罢摸着腰部见一只鹿皮的皮囊,上面挂着红色的流苏。   扔给雁南寻,雁南寻伸手接住,打开那酒塞,顿时溢出浓烈的酒香,不失为佳酿。正欲饮用,却被一只手闪电般抢走。   “南浔你不可再饮酒了,小酌怡情,多饮伤神,我识你这段时间,你日夜不停的饮酒,我看着着实难受。”秦放重新把那酒塞塞住,扔给那大汉,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   雁南寻一怔,呵呵的笑了:“那边依阿放,不喝便是了,莫要动怒啊。”含笑应承。   那大汉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秦放:“你是何人,穿着如此古怪,莫是流窜来的难民。”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秦放本就对这大汉不满,见他言语顶撞,也不甘示弱。“小爷这是时髦,你看你穿的粗布麻衫,一看就是山野村夫,还说我是难民,我看你才是难民。”   恨不得一口唾沫星子喷死他,仗着自己块头大,盛气凌人。大汉一时语塞,没想到这小子口齿伶俐,便看向一直笑而不语的雁南寻。   “雁公子,这小子是不是胁迫公子,才住在这里的?”   雁南寻摇摇头:“阿放是我的好友,那里有胁迫一说,你二人莫要敌对彼此,相逢便是缘分,一同进屋吧。”   雁南寻软语相劝,秦放那里听,仰着头看也不看那大汉。心想着还叫什么天龙,分明是天虫。   原这大汉全名叫杜天龙是雍凉一个官差,与雁南寻相交数年,每逢初一十五,杜天空便为雁南寻送上酒水和药材,悉心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秦放看到他二人忙活,心里莫名苦涩,他想着那个让雁南寻依靠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而是那个方脸大虫,看着就油腻腻的恶心。他见不得雁南寻对着那个大汉笑,那么美的人,怎么可以对着一条臭虫。   他突然想起来雁南寻送给他的匕首,也许只要一刀,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这个念头让他着实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嫉妒,自己嫉妒雁南寻对别人的好,只想他的一颦一笑尽为自己。此刻他也不懂自己心意,自己对雁南寻的心意怕是早已经变质。   那么个画一般的人物,一个眼神便让他失魂落魄。突然听到雁南寻大呼叫一声,秦放聚拢纷乱的思绪。   雁南寻的雪白的手臂豁然破了个口子,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   秦放一个箭步冲上,将衬衫撕破缠绕着雁南寻的手臂。“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些粗重活让那条天虫做就行,你怎么自己还亲自上手。”秦放揽着他,也不知那么深的口子会不会留下疤痕。   “伤口太深,必须要敷草药,不然怕是会留下疤痕。”那天龙冷不丁道。   “不碍事,我忍几天便好了,你们不要大题小做。”雁南寻勉强的笑笑,随即秀眉紧蹙,倒吸了一口凉气,疼的他泫然若泣。   “山脚下有一家药铺,里面有一种药材叫冰清散,疗效极其佳,什么刀伤箭伤都不在话下,若是能买来一副,燕公子这伤倒也不会留下什么伤疤。”杜天龙似是无意的道。秦放看着雁南寻的伤口,着实不忍。   “我去,南浔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秦放将雁南寻安置到榻上,转身跑向山下。   雁南寻望着秦放离去的背影,满目苦涩,手似无力的垂了下去。   “总算是支开这臭小子了,到底是哪里来的野小子,这般爱缠着你,那么个小身板也满足不了你。”   杜天龙不怀好意的狰狞一笑,望着身后飘然身姿的雁南寻,自他那日巡山,无意间瞥到这栋小屋,便被雁南寻美色吸引,美人主动送怀,哪有拒接的道理,只是美人虽不拒绝他的欢好,但只限定初一十五,对于屡次他哀求美人跟着他去雍凉城内,他却始终笑而不语。   雁南寻依旧是轻轻的笑了,他这一笑,长睫若蝶,翩跹若飞,让人说不出的心碎,只愿将这人拥在怀中……   秋光满目,风清露白;漠漠秋云澹,红藕香侵槛;   秦放一手提着药材,一边哼着小曲。本想着到达山脚要费不少时辰,谁知到了山腰正好碰到采药的药童,得知的秦放所需,主动奉上药材。   秦放心情颇为畅快,脚步轻盈,心想还是古代人民风淳朴,便觉得崎岖的山路也不那么难爬。   才入院中,发觉房门紧闭,心想不妙,难道是南浔臂伤疼痛难忍,等不了自己抓药回来,便已经下山寻药去?正欲推而入,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第89章 不死尸(六)   秋光满目,风清露白;漠漠秋云澹,红藕香侵槛;   秦放一手提着药材,一边哼着小曲。本想着到达山脚要费不少时辰,谁知到了山腰正好碰到采药的药童,得知的秦放所需,主动奉上药材。   秦放心情颇为畅快,脚步轻盈,心想还是古代人民风淳朴,便觉得崎岖的山路也不那么难爬。   才入院中,发觉房门紧闭,心想不妙,难道是南浔臂伤疼痛难忍,等不了自己抓药回来,便已经下山寻药去?正欲推而入,却听到一阵呻。吟,惹得他浑身一颤。   轻轻的伏在门缝一瞧,屋内春光无限,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与一古铜色的汉子缠绵在一起。秦放心里一阵刺痛。那古铜肌肤的汉子……   自己心心念着他的伤痛,他倒好借着支开自己的由头,在这里同男子交缠,那男子还是平日里自己最为厌恶的臭虫。   自己那里比不上那等粗鄙之人,不觉怒气冲顶,握紧口袋里的逆鳞匕首,一把踹开房门。   那杜天龙正在兴头上,听到一声巨响……便看到秦放目龇欲裂,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他本心里有鬼“兄弟,有话好说,你这是作甚?”杜天龙赶紧穿上裤。   子,一面虚笑,生怕秦放手中的刀子触碰到他。雁南寻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抖动着肩膀,蜷缩在墙角。   秦放大吼了一声:“滚!”   那杜天龙看他,面色有异,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心下有鬼,灰溜溜拿着长衫,落荒而跑。   雁南寻依旧缩在墙角,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不言不语。秦放眼神诡异的看着他,本想狠狠斥责,但是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   一把揪起雁南寻的长袍,将他拖下床,雁南寻腿脚打颤,却不敢违背秦放。   秦放也毫无怜惜他的意思,走到莲花池边,抱着他一起进去。   将他受伤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头,以免碰水,伤上加伤。   手指不住的揉搓他身上的红痕,恨不得将他的皮肉揉搓下来。   自己平日里碰都不舍碰的人,怎么能被那种人白白糟蹋了去。   越是想要洗掉那臭虫留在雁南寻身上的印记。雁南寻看到他发红是的双眸终是意识到他的用意。   “阿放,你不必这样做的,我与你只不过萍水相逢,你若是看不惯,大可离去,何苦折磨自己?”雁南寻软软的声音。   秦放的手停了下来,眸色一转,用力的抖动着他的臂膀。   “你就是这般任由自己放荡?我哪点比不了那只臭虫,你要男人对吧?我以后伺候你,好不好?才不要你被那种臭虫碰你一根指头。”他双眸淬火,仿佛要吞噬掉眼前人。   雁南寻正欲争执,却被秦放制止。他顿时浑身瘫软,用另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推着秦放,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秦放眼神已经空洞,只想将怀中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翌日清晨,秦放照旧摸着枕边人,却发现另一侧早已经没有人影,心下一沉,莫不是昨日自己那般对南浔,他羞煞离去,想到此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未穿鞋袜,便到庭院寻人。   柴扉上挂着雁南寻的薄衫,那薄衫随风飘扬,他着急抓在手中,看到溪水中正有一身影,那人半身浸在水中,衣衫皆湿,贴在精瘦的腰身,手里拿着叉子,似是在捕鱼。   秦放想也没想,将那薄衫重新抛掷在栅栏上,也踏入那溪流中。   清晨溪流冰凉渗骨,但也不及他此刻焦灼心情,他望着那人熟悉身影,反手将雁南寻抱入怀中,无限温情。   “南浔,我好害怕,昨日我竟行此兽。行,你定是讨厌我了吧?”   雁南寻闻言缓缓转过头来,玉颊微红。“阿放是真心待我,只是我这病弱之身,恐怕只会拖累阿放。”   秦放握紧雁南寻的腰身:“说什拖累不拖累的,我求之不得你日日依赖着我。只是莫要同别的男子行那种事情,我把你当做心尖子上的人,看到你雌伏在别的男子身。下,心里就像被人生生捅着。你可知我对你的心意?”秦放温热的气息,撩红了雁南寻的双耳。   雁南寻长睫扑扇:“阿放难道不要回到你的故乡了吗?我便是生生世世也要守着他的坟茔,你如此便也回不去了……”   “那便永远也不会去,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却了一半,直至见到你我的内心才算完整,我愿在这永远同你厮守。”   秦放眼神坚定,自他初见雁南寻,自己的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他的喜怒哀乐,亦无时无刻牵扯着自己的内心。   雁南寻正欲继续说下去,双唇便被秦放吻上,他温柔的碾磨他的唇,亦如那人……   屋外狂风怒号,暴雨入注,屋内暖意盈盈,炭火噼啪作响,小七托腮坐在一旁,苏恒拨了下炭火,三人皆陷入沉思。阿放看似无忧无虑,却对雁南寻一片痴心。   “阿放他杀人取得他人血气,当坠修罗地狱,你当要悬崖勒马,不可再痴迷下去。”苏恒不知如何说,只是他必须要给阿放敲下这一记警钟。   “他是不死尸、是人、是魔鬼也好,我便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苏恒你将我的血过渡与南寻,只要能救他,即便的要了我的命也是无妨。”   阿放固执己见,他爱雁南寻以然深入骨髓,怎会轻言放弃,在他二十多年的的日子里,只有与雁南寻这几个月的相处,方让他体会到生命是意义。   那个始终穿着一袭白衣,晨风袭来,衣袂飘飘,举止若仙,始终掂着酒瓶,冲着自己微笑,这么温柔的人儿,自己半分也舍不得离开……   苏恒见他固执如此,也不再多言,扶起雁南寻,将他的身子靠在床前。   让他两人分别将手指放在易水剑上,小七念动无心法诀,挥动道法,易水剑察觉血性,阿放便感觉手指一阵刺痛,易水剑上形成一条血线。   那条血线顺着剑痕源源不绝的流向雁南寻,雁南寻苍白的脸,渐渐有所缓和,睫毛微微颤动,眉头却是紧皱,难舒难展。   阿放唇色却越来越白,仍是强撑着,挺直腰板,生怕自己的血不够,救不回雁南寻。   “苏恒,阿放已经到了极限,我这就收法了。”小七看着阿放摇摇晃晃的身躯,正欲收法,阿放的左手猛然抓住小七的手腕。   他颤抖着双唇,从齿间挤出几句话:“不可,血还不够多,继续。”   睁着眼睛哀求一般看着小七,小七心下一横还是将法术收了,阿放大量失血,头脑空白一片,身子不受控制的望后面倾倒,小七眼明手快顺势抱着阿放。   另一端的雁南寻此刻正缓缓睁开双眸,你好看的桃花眸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红的瞳孔。他正欲靠近阿放,却发现脖颈处架着一把森然的剑。   “你已经暴露,还有什么话可说的?若是乖乖伏法我二人可为你超度,让你免收地狱刑罚,若是执迷不悟定让你魂飞魄散。”苏恒冷面,这不死尸已经再无退路,看他还要狡辩些什么。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阿放来自异度空间,你二人有些道法,可否将他送回原来的地方,我走后实不知他会如何生活。”   雁南寻满目苦涩,摩挲着阿放的轮廓。苏恒见状将剑收回鞘中,抱着手臂打量着雁南寻。   “在你伏法前,我还有一事不懂,你既说是一代卿相燕云逸的后代,那为何你会有这把逆鳞匕?这把逆鳞匕可是陪同太祖下葬,又怎会跑到你的手中。”苏恒将逆鳞匕扔给雁南寻。   雁南寻小心翼翼的托起那把逆鳞匕,如获至宝,轻轻的用衣袖擦拭,不愿它沾染一丝灰尘。就像当日在长生殿,从那人手中接下的样子……   “据我所知卿相孜然一身,未曾有什么子嗣,他的那些表亲堂弟一类的都被驱逐到漠北边境,几十年来未有一人踏足大齐境内,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冒充卿相的后裔!”小七对王室秘闻如数家珍,轻而易举揭穿雁南寻的谎言。   雁南寻伏在地上冷笑,依旧不肯开口,自己已经是这般不堪,他还会记得自己吗,就任由后人去猜测吧。   快点杀了我,我不愿这么痛苦的活着,我不愿阿放醒来看到我这么虚伪的嘴脸,一而再而三的欺骗他……雁南寻闭上双眸,等待着凌迟。   苏恒将他扶了起来,缓步走到窗前,将那逆鳞匕抽出,逆鳞匕在烛光的映照下,寒光四射,不亚当年……   “雁南寻,燕云逸恐怕便是同一人吧?卿相为何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呢?想你一世英名,令人敬仰,为何要化他人名讳,在此深山里,还顾名思义为燕家后人,你和太祖想来关系非比寻常,太祖虽手段凌厉,但亦不会忍心伤害于你,你为何这般欺骗自己?”   小七闻言,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这看着弱不禁风,杀人夺命的「不死尸」竟然是一代卿相燕云逸,她隐约想起小时父王曾带着他看过太祖爷爷的丹青,却有那么一幅画,一眉清目秀的少年,那神色与这雁南寻不差分毫。“天哪,你竟然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死!”小七不由惊叹。   燕云逸却只是冷冷一笑:“你二人想必也并非捕快那么简单,若是一般捕快早就被我耍的团团转,你二人确实有些手段。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我确实是燕云逸……” 第90章 不死尸(七)   我燕云逸一声纵横江山,睥睨天下。为得就是助他社稷永固,国泰民安,至于千秋功名,令人敬仰,这些个虚妄的名声又与我何干,他终是不解我——   王者善谋,我早些年授课于他,他便已有自己的独特见地,成人后谋交谋伐,皆不在于我之下,他早就不再是涸辙之鲋,不需我的帮助,自己也能独当一臂。   当年初见,他还是垂髫儿童,我将毕生所学,倾囊于他,敏少慧黠,一点即通,谙熟运兵之道。   待他弱冠之年,挥兵南下,收复失地,虽连连战捷,但常年征战,精壮之士流失,农作荒废,国库空虚,齐国上下顿时又陷入困境。   我与兰陵王子雪臧是故友,便只身前往请求援助,雪臧一向倾慕于我,他提出若我留在兰陵为相,让他的妹子珈蓝为大齐王后,他便劝说兰陵王助我大齐一臂之力,并且时代交好。   我假意顺承,与他约定半月之后回兰陵为相,借护送公主出嫁为由,敏却不同意联姻,他执意要与我浪迹天涯,领略秀丽江山。   我为他打拼半辈子,才让他走到此步,怎么会让他与我执手天涯。   我便故意放出消息,说我欲与他平分半壁江山,行迹斑劣,惹得朝中大臣,连连参奏。   他虽是不解,但亦是护着我,待那公主冷若冰霜,却为了我的一颦一笑煞费苦心。   可是为时已晚,我故意露出把柄,让他们抓获我蓄意谋反的罪名,敏心痛不已,却也抵挡不住大臣们的连连参奏,将我锁在狱中,迟迟不宣判,最终还是太后赐了我一杯鸩酒,了却我这半生浮梦。   我死后尤是放心不下,我要看着亲手打下来的江山秀丽无限,我便守着这南山,日复一日的注视着大齐。   可是我这身子却需要人之精气灌溉,摄取精气最佳的办法便是与男子交。   合,汲取其精气,我与杜天龙的情事被阿放窥见,阿放向我表明心迹,并且苦苦哀求,我便不再行此事。   只是我这身子需鲜血灌溉,方能保持肉身不烂,才杀人夺命吸取他们的鲜血,行此恶行。   那些所谓的虚名又有何用,我生前为敏儿戎马半生,终不能与他厮守,上天待我不薄,死后却遇到个与他长相一样的人,初见时虽胡言乱语,让人不知所云。   却怀着一颗纯真的心,不再如以往装着所谓的国仇家恨,生生让我俩越走越远。   他对我一片痴心,知晓我是「不死尸」仍是不离不弃,甚至连命也一并送上,我怎忍心害他。   燕云逸虽然满目酸楚,但亦夹杂着几分喜悦之情。他此生不得那人,有幸得阿放真心——   阿放眼角泪珠滑落,他猛然睁开双眸,将燕云逸紧紧抱在怀中。   “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到你亦如初见,你为齐敏蹉跎半世,为何不肯为自己着想?死后还要为他守着这大齐江山,你太傻了,莫要再记着这些陈年旧事,我带你离开这大齐可好?”   阿放亲吻着燕云逸眼角的泪珠,原这看似单薄之人,却肩负着如此重任,怪不得他整日酒不离身,想必只有酒方能暂时忘却那些国仇家恨,他那个挚爱一生,却求之不得之人。   燕云逸微微怔住,他的敏儿曾也这么对他说过——   “小云,我们离开齐境吧,寡人恨透了战争,杀戮,勾心斗角,不想看到你日日为我挡住那些明枪暗箭,就像我们当初在兰陵一样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像天上的鸟儿一样,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那些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再对上这么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哪怕隔着几十年,那些记忆仍是接踵而来,同时还有虞太后那字字戳心的话。   “什么天长地久,情比金坚,燕相在这群雄逐鹿,明争暗斗的年代,这些个儿女情长不值一提,你若是真的心疼敏儿,就当功成身退,你和他在一起能带给他什么,一个背负天下的骂名吗?   国家的君主宠爱他的相国,滑天下之大稽,而珈蓝公主带来的是土地,兵士,解决我们大齐的燃眉之急,相国大人如何抉择不用我再说了吧,这是鸩酒,无色无味,饮下亦可无声无息……   燕云逸的顿时遍体生凉:“不,你不是,你不是敏儿,我不要再经历那么一次撕心裂肺的分离……”燕云逸猛地推开阿放,赤足下床,推开房门,疯了一样钻入夜幕。   “这是?他这是疯了不成?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小七诧异,苏恒已经拿起蓑衣也钻入那夜幕中,阿放全身软绵无力,硬撑着身子下床。   “小七,快扶我一把,我要去找南寻,他此刻是最需要我的时候。”小七无奈的摇头,这帮人不是疯子就是痴儿。   “也罢,我便同你们一起疯吧。”将阿放的手臂架在自己肩头,两人也出了房门。   夜幕中大雨滂沱,燕云逸一身白袍尽数淋湿,他的湿发搭在如玉的脸上,说不出的凄楚,苏恒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不由他再移半分,一身墨色衣袍也被浇湿。   “回去吧,我和小七想办法看如何能让你再世为人,不必行此等险恶行径,莫要负了阿放,他极其可能是太祖敏的转世,你二人千年修成正果,实属不易,莫要错过此等良机。”   苏恒软语相劝,实在不忍在打击面前这个俊秀的男子,他的一生颠沛流离,为大齐鞠躬尽瘁,死后尤是不足,在这华阴山痴心守候齐国的兴盛,怎能让人狠心再伤害他。   两人僵持不下,燕云逸声音嘶哑,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痕:“我已不是那个不可一世,令人敬仰的卿相。我引诱自己的臣民,依赖自己是皮相,行苟且之事情。   甚至为了为此肉身不烂,残忍的杀害他们,我这种人不配活着,更不配得阿放之爱,你让我走吧,我已经油尽灯枯,让我自生自灭,也好过看到阿放为了我痛苦的死去活来。”燕云逸一把甩开苏恒的钳制,便觉得身后有一伟岸身躯靠上自己。   阿放扬起苍白的脸:“不管你是什么我都爱你,你若是离开便是要了我都命,无异于也是杀人凶手,不要走我们一起在这里隐居好吗?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到我的家乡,哪里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无止无休的阴谋诡计——”   阿放死死的抱紧燕云逸,他不管燕云逸究竟是什么,只想自己一点点温暖他,再次照亮他的内心。   苏恒站到一旁,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朝着小七做了一个手势,小七也才长舒了一口气,有情人总成眷属。   看来下一步就要考虑如何让燕云逸复生,此等复生术自己是师父东流都尚不知晓,师父曾说过,死而复生有违常理,乃是三界大忌,这苏恒就爱揽事,这可如何是好,小七不禁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寻找龙吟玨尚未又着落,这还要复生燕云逸,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小七摇晃着头,表示无奈的望着苏恒。一声闷雷急下,暴风雨更甚。   “苏恒,你们不要傻站在雨里,快些进来啊。”小七的声音在这暴风雨的怒号下,显得微不足道,很快就被吹散。   苏恒只觉得被雨打的睁不开眼睛,顶着风慢慢移到阿放身旁,正欲抓住他的衣带。   不知从何处盘旋而下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巨响,那抱在一团的两人被闪电击中,化作一道光束消失在雨幕中……   苏恒与小七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伴随着那道疾驰而去的光束,华阴以东,映现出万丈光芒,直冲云霄。易水剑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发出「嘀嘀嘀」的声响。   “小七,明日一早我们便赶往雍凉城内,看来龙吟玨已经按捺不住他的血性,迫不及待的要大开杀戒。”苏恒握紧手中的易水剑,望着那万丈红光。   公元2016,W大学某教室;   “不要,不要走,南寻,我不管你就是是人是鬼,你就是我的南寻。”   秦放抱着怀中人大喊大叫,感到怀中人温热气息,才缓缓睁开双眼。   令他诧异的是自己正坐在座位上,怀里抱着满脸青春痘的同桌,导师和同学们都像看鬼一样盯着他。   那里还有冷面热心的捕快苏恒,俏皮仗义的小七,以及自己心心念,念温柔迷人的南寻,难道那些生离死别,怪诞不经,都是自己南柯一梦。   “快放手啦,恶不恶心秦同学……”满脸青春痘的同桌娇滴滴的声音,抬起他那油腻腻的手推搡了一把秦放,秦放这才如梦方醒,全班更是狂笑。   导师一脸铁青,指着大门:“秦放,你给我滚出去,上课睡觉也就算了,还说梦话,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   秦放只得悻悻走出教室,里面更是哄堂大笑,他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鬼啊神啊的,原来都是假的,也是这世界的鬼怪都已经被证明了子虚乌有,只是自己为什么对梦中的事情,记的如此清晰,以及那长睫若蝶,纤细柔弱的南浔——   秦放握紧了胸口,一想到那个人,为什么心会那么痛,难道他真的存在吗?   “燕老师,今天第一天上班还适应吗?你可是我们全国最……”   秦放听到「燕」氏猛地抬头,正好看到和梦中燕云逸一模一样俊俏的脸庞,他手中拿着教案朝着自己勾起嘴角,插肩而过,他的心在那0.01秒,砰砰跳动,几乎要窒息掉—— 第91章 双刃少年   更鼓时分,雍凉城内一片寂静,乌云蔽月,伴随着一阵打更声,长街上两烛灯火幽幽曳曳,原是两个巡逻的更夫,他两人边走边搭几句。   已是深秋,寒风刺骨,郝三不觉裹紧衣袖。“二哥,你说咱这雍凉城内这些日子也不安生,前些日子华阴山听说出了命案,好端端的十几个小伙子怎么都寻不到踪影,听说有个年轻后生去华阴山寻他们,至今都没有回来,你说是不是那山上住着什么妖精……”   本就是三更半夜,两个更夫素是胆子大些,但这冷不丁的提起,王二后脊梁发寒。   “郝三,你小子是不是成心的啊,整天神神叨叨的,哪有那么多妖怪,人云莱弟子是干什么吃的。再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王二还怕他不成。”   郝三早就听过华阴山的事,他的好友杜天龙也不明不白的死了,突然想起杜天龙临死前的惨状,不禁缩紧了脖子,警觉的望四处张望,可别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他了。   “二哥,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你看你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郝三拍了拍王二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自己的气。王二却忽的停住了,他撑着灯笼朝着那巷子里面移动了几分。郝三发现二哥脸色凝重也不再嬉皮笑脸,循着他的目光。   只见那巷子里幽深一片,烛光只得照明一小片,这么晚了除了他们这些更夫和巡逻捕快,此时出没的定然是作奸犯科之辈。王二大喝一声:“出来!”那黑影依旧不动,半晌踏出一步。   一阵秋风拂过,王二颤抖着手照耀在那人身上,那人着一身黄色长衫,配着一把宝剑,身上悬着一块金牌,那金牌上清晰刻着一个「隆」字。   火光闪烁,他的手一抖,灯笼扑腾一声落地。黄衫青年,身姿伟岸,身后一对人马,肃穆林立,气势凌人。随即嗖的一声运作轻功,转眼已经攀到房檐……   那王二顿时吓得瘫软在地,那可不是隆王的亲随,号称杀人不眨眼的第一剑客——雀夕;   苏恒与小七正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二人在自在华阴山看到雍凉城内乍现红光,便马不停蹄赶路,行至雍凉已经夜半。   两人皆困神思困顿,张望四处的店子,寻一处落脚。苏恒牵着踏影,踏影嘶鸣了一声却不愿前进。   苏恒抚了抚下他的下颚,安抚着它,拉近缰绳,踏影一改往日温顺,扬起马蹄就是不肯走。   “踏影大爷闹什么脾气,这深更半夜的!”小七打了一个哈欠抱怨着,抽出自己的鞭子准备吓唬下踏影。   苏恒制止了她扬起来的鞭子,低声道:“小七,有杀气。踏影一向警惕,这附近有很强的杀气,它故意停下里不肯前进是为了提醒我们。”   小七闻言握紧鞭子,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四周寂静异常,像是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听一阵梭梭风响,半空中出现无数身影,为首之人着一身飘逸黄衫,剑眉星眸,俊俏异常,玉树临风,手里拿着一把佩剑威风凛凛的站在苏恒面前。   “阁下是何人?为何挡住苏某的去路?”苏恒感觉到一种凛冽的杀气迎面而来,这个年轻人虽与他年纪相仿,体内却蕴藏着深厚的内力,让人不容小觑,同时也激发了他的斗志。   “无需多言,接招!”年轻人抬起额头,眸光一闪,刀锋便像闪电般席卷上苏恒,苏恒被他这凛冽的剑气震慑,用易水勉强接住他几招。   那黄衫少年嘴角勾起奇异的弧度,转眼从腰间又抽出一把剑,双刃剑在半空中起舞,招招致命不留任何余地,势狭尽风,刮的苏恒脸上刺痛。   苏恒剑势虽妙,但黄衫少年手持双刃剑,身法轻盈仿若鸟雀,任由他怎么进攻也近不了他的身,那剑势凌厉,犹如被劲风撞正,苏恒渐渐觉吃不消,只得左右闪避,渐渐后退。   小七这边无数甲士涌现,这些甲士训练有素,若放在军营中均可以一敌十,小七御鞭能力出神入化,只是这些甲士一个接一个的攻击,任她如何猛烈反击,也是吃不消。   苏恒与小七背靠背被一帮人围在中间,不知这帮人为何要置他们与死地,究竟又有几股势力在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由他们多想那黄衫少年,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势,那些甲士,聚集的越来越多,一番打斗苏恒与小七终被生伏。   那黄衫少年倒也未伤他二人的性命,只是命人用黑布蒙住他们的双眼,随着黄衫男子的牵引,来到一个曲曲折折的地方。   苏恒鼻翼间闻到熟悉的麝香,他对此香极其敏感,琴父屋内常常燃此香。   麝香极其名贵,一旦生产便进贡到王宫中,极少有普通人燃,半路劫持自己人定然非富即贵。   一人将他们蒙着的黑带取下,苏恒晃了晃脑袋看清周遭。   发现他们处在凉亭下,一人着褐色衣袍,上面娟绣着幡龙图腾,身姿挺拔如玉,负手立与莲花池旁。身后莲花铺天盖地,亭亭玉立于水面。   “雀夕,这便是在燕阴让人闻风丧胆的苏捕快?真是英雄出少年呢。”那人缓缓转身,深目高鼻,颇有异域风范。   “你二人还不见过隆王!”雀夕一把将苏恒推到在地,苏恒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小七看清那人,不觉眉色飞扬,径直跑到那人面前:“四叔,我是夏儿啊,你认不出我来了吗?”   小七当着众人的面拉着那人的手臂,那人弓起眉锋,打量了小七半晌,诧异道:“夏儿,你怎么这身打扮?像个男孩子一般,四叔都认不出你来了!”原这人是当朝隆王,齐王的四弟。因母妃一族受连,移到雍凉之地。   小七自长大来便未见到她这个儒雅的四叔,撒娇一般贴在他的胸口。   “我这不是在府衙当差,女扮男装方便行走,四叔为何绑了我二人。”齐隆闻言微微一怔,略微有尴尬。   “雀夕,我让你去请苏捕快,你便是这般「请」来的,你可知她是何人,她可是当今夏公主,若有半分闪失,你们谁能担待的起。”齐隆不怒自威,竖起剑眉斥责下属的莽撞。   雀夕当即下跪。“属下知罪,不知是夏公主。苏捕快武艺高强,难以接近他,事出突然,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小七嗤之以鼻,方才这雀夕分明对他们步步紧逼,招式致命,那里有「请」的意思,若非他二人也有些功夫,这会定被打的半残不残。   “还望隆王殿下告知请苏恒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苏恒要务在身不便耽搁。”   苏恒挣脱手上的麻绳,眼见约定期限临近,阿云生死未卜,他不愿在徒添事端,但齐隆竟用如此手段将他「请」来必有所求。   齐隆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这苏恒果然如传言般,不畏权贵,他那二哥培养出来的好儿子。   “苏恒何必如此生冷,来到我这儿便是当做自家一般,不必维持着在衙门里那般架子,来人给奉茶,我们叔侄二人好生叙叙旧。”   苏恒推开仆人递上的茶盏,依旧维持着冷面:“殿下,明人不说暗语,苏恒若能尽微薄之力,定赴汤蹈火,还望殿下言明。”   他本就是琴父的养子,这朝中上下谁人不知,齐隆不知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还要与他沾亲带故。   齐隆慢悠悠抿了一口茶,屏推左右。“如此本王也不再左右而言,本王请你二人前来确有要事,一个月前遗失了一件宝物。那宝物名唤沉香木,昔年我驻守漠北,常年征战身上尽是刀痕,久治不愈。   王兄便命人从海外寻得沉香木。沉香木性暖点燃有愈合伤口,新生骨肉之奇效。   这些年我居在雍凉祥和之地也渐渐用不上,不知是何等贼子知晓我这沉香木便盗去,此物乃是御赐,若我王兄知晓我是免不了责罚,所以我才请苏捕快代为查找。”   苏恒神色凝重,缓缓道:“殿下你既已不在征战,也不会受伤,那贼人铤而走险盗取沉香木定然是为了疗伤所用,沉香木也算是物尽其用,我看也不必找了,把它放在有需要的人身边更为妥善。”   苏恒将小七拖到身边,准备告辞,此事无关紧要,况这隆王表面虽是温文尔雅但总觉得说不上的怪异。   果不其然齐隆听到苏恒言辞拒绝,脸色骤变。雀夕也不知不觉再次出现在苏恒身侧,雀夕虽年少,但他轻功一流,御剑能力也非同一般,齐隆身边何曾有这般一等一等高手,即便是和百部对阵下来也不会居与下风,真是英雄出少年。   “我这隆王府向来是好进不好出,苏捕快可还记得在华阴山做的些什么?”齐隆看似漫不经心的品茶,维持王者风范。   啾唧鸟声清脆,晨曦渐升,绿叶经一夜风雨洗礼,正缓缓滑落一滴雨珠。   地上浮起一阵白雾,淡淡的草香味随风飘来。凉亭下站着四人,他们神色凝重,各怀心事。   “苏恒不知,还望殿下明示。”苏恒不知隆王葫芦里究竟买着什么药,君上四个兄弟身居高位,为了巩固政权,都不乏有些手段。   “你二人在华阴山的居所已经被雍凉府衙查获,藏着半月前失踪的人口的白骨,你说若是他们知晓是你二人的居所,会如何处置你们?”隆王阴森森道。   苏恒眉锋一挑,昨夜他们目睹阿放好燕云逸被雷电劈中,不翼而飞,又看到东方龙吟现世的迹象,便马不停蹄的下山,也未想那么多。   如今看来他二人不翼而飞,小七与他又住在那处多日,山下村民也都知晓他们上山寻凶,如今凶手已无可查,他们两个即便的长满口嘴也解释不清。   “王叔,我和苏恒是清白之身,况且短短几日,怎会杀害如此多的人,王叔可要明察。”   小七不由捉急,他和苏恒本就想着一早到府衙报案,但是凶手已经消失的无踪无影,这些成了无头案,他俩自然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齐隆微微一笑,将茶盏放置一边。“王叔自是信你们,可是府衙那边我就不好说了,你二人若是帮我寻到沉香木。了了我的心愿我便答应送你们平安走出雍凉城,如若不然等着吃官司吧!”他说话时仍是不紧不慢的语调,但此刻听着像是毒蛇一般盘踞在心头。   苏恒见隆王是早有打算,他二人若是贸然拒绝恐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只得不情愿的应承。 第92章 勒索   雀夕安置好苏恒和小七,便向往常一样在隆王府里巡查,树影婆娑,清风袭来,千叶作响,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   雀夕立马警觉了其起来,握紧剑柄,在夜幕中跳跃,追击,那黑影在一处死角停驻,雀夕小心翼翼的靠近,黑影走向光亮处,映照出一张充满邪气,却无比熟悉的脸,他歪着头,冲雀夕坏笑着。   雀夕眸色一转,随即松开握紧的剑柄。“这是我这个月的俸禄,你拿了就不要来找我了。”说着扔给那黑袍人。   黑袍人接过钱袋,掂量了几下,不屑的道:“就这么点银两,你打发要饭花子呢?你师兄可不是这么好忽悠的,快些把私房钱交出来,莫要惹怒了我。”将那钱袋又重新扔给雀夕。   “叶云霄,你不要得寸进尺,这二十两纹银是我一个月俸禄,你到底想要多少,像个无底洞不断的勒索敲诈我,到底意欲何为?”雀夕怒不可将那钱袋硬塞到叶云霄手中。   叶云霄瞧着自家师弟生气的模样,俊俏的脸扭作一团,活像鼓起的鲶鱼,越发的可爱,却不肯松口,依旧是一副痞气的模样:“师弟这是说的那里话,我疼爱师弟还来不及,哪里敢勒索呢。再则,师弟心知肚明,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些俗物,只有师弟能给。但我叶云霄向来不愿强人所难,非得师弟对我死心塌地才好。”他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师弟,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雀夕瞧着他那贼兮兮的目光,心下一横,抽出佩剑,逼视叶云霄。   “你不要欺人太甚,从桃源开始,便跟着我到雍凉,我劝你放下你那龌蹉的心思,不然我这刀剑可是无眼。”   叶云霄瞥了一眼脖颈处的刀刃,在凄清的月光下泛着阵阵寒光,依旧毫无惧色。   “小师弟啊,刀子嘴豆腐心,说这些干什么呢?我只不过向你讨要些买酒钱,你看看这动刀动枪的岂不是伤了我们同门的情谊。”雀夕这才将刀从他脖颈处,慢慢移了下来。   “说吧,你究竟还想要多少开个价,从此我们两清,各行一路永不相逢。”   叶云霄看他这师弟这般好戏弄,勾起一个阴险的笑容。“师弟爽快,一百两如何?现如今小师弟可是在隆王府当差,那隆王何许人也,皇亲贵胄,当今齐王的亲弟弟。师弟定然受不少赏赐,不妨让我也沾沾光,总不能独吞不是吗?”他拍了拍雀夕那身崭新的官服,似笑非笑。   雀夕将他的手拍到一旁,愠色道:“叶云霄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百两可是我一年的俸禄,我上哪给你弄那些银子,再说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喝酒,现在隔三差五的找我讨债,你就是见不得我过的安生吧!”   雀夕揪着叶云霄的衣领大声质问,他此刻真想一拳打过去,撕掉叶云霄奸诈嘴脸。   当时他们同在九霄大仙那里修行,叶云霄年长对他这个小师弟更是百依百顺,照顾的无微不至。   雀夕也未曾多想,只把叶云霄当做亲哥哥一般看待,谁知叶云霄眼看自家小师弟越长越标志,竟起他心。   借酒醉倒,抱着雀夕是又亲又摸,雀夕只当他是耍酒疯,谁知他竟得寸进尺,说些没皮没脸的话,竟欲同他行房。   雀夕察觉到他的用意又气又恼器,也没有在九霄那里告状,这等羞煞人的事怎开的出口。   叶云霄事后却毫无悔意,也跟着他一同下山,他二人师兄情义不再,雀夕每月更是受这奸诈之人勒索威胁。   “我的好师弟,这还不难就你这模样,这身板。雍凉城内那么多达官贵人,不少好龙阳之风,你只要让他们压一压,那就是源源不断的财源。”   这句话完全是在折辱他小师弟,他就喜欢小师弟被他气得咬着牙齿咯咯作响,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当初自己在九霄大仙那里修行,九霄大仙已经是极美,但是自幼教导自己的师父,看着看着也就免疫了。   那日师父从外面领着一穿着黄衫的童子,俏生生的跟在师父后面,那副小模样完全符合自己的胃口。从此自己一门心思都在他这小师弟身上。   雀夕气的脑子嗡嗡作响,他不愿再忍耐,一记飞刀直击叶云霄命门。   正和叶云霄之意,这下又可以趁机揩揩师弟的油,两人近身打斗免不了要挨擦。   一压一劈调换了十余次不止。雀夕的右臂已经被牢牢的夹在叶云霄臂里,肘关节被叶云霄右手紧紧托住,挣脱不开。   二人实力悬殊,叶云霄才深得师父真传,他却有意捉弄他这小师弟,来回几百招都不直接让雀夕败北。   只为能更好的拥着他这小师弟,雀夕看着越来越近的奸诈嘴脸,察觉到叶云霄的意图。   “你个淫贼,快点把我放开,我给你便是,日后莫要在骚扰我了!”   雀夕简直苦不堪言,好不容易谋取一份官职,还要被这种人胁迫。叶云霄眯起吊梢眼,松开他这温软的小师弟。   “这倒好师兄都不叫了,行,三日后我拿到钱自然不再骚扰你。”叶云霄坏笑一声,随即便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燕阴城郊·笙王府;   夜幕中,笙王府依旧灯火通明,灯火照亮殿内的珊瑚镜,镜中映现三人身影,一人带着斗笠,身姿挺拔如玉,旁边的女子素颜而立,鬓边一只海棠,生的月貌花颜,倾国倾城。   另一黄衫少年鼻尖俏挺,清丽如梅,额上却布满细密的汗珠。   易行云斜觑着眼睛,望着眼前金纱万丈,仿若云层浮动,强忍着腹中呕吐之感。   那金纱中隐约渗出阵阵浓重的血腥气息,百部阿银皆屏气凝神,无一人言辞。   最终那帘幕内伸出一双玉手,阿银递过去一方手帕,那双沾满血腥的手轻轻擦拭干净,恢复一往的洁净。   齐笙斜靠在铺满狐裘的榻上,勾起他那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一头秀发落地。   “苏恒他们现如今在何处?”语调动听,婉转迷人。若是知晓他的那些恶行,无人会想到这么个美人会是多么的残忍怖人。   “回禀殿下,苏恒与夏公主此刻正入雍凉城,只是昨夜突然有一帮人,武功十分了得,将他二人劫走,现下落不明。”百部俯首汇报。   易行云猛然一惊,苏恒剑法十分了得,小七驭鞭能力也十分了得他二人怎会平白无故被人劫去,那究竟有没有危险。   越想越是担心,正欲发声,阿银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杏眼一扫,示意他不要多言。   易行云到了嗓子的话只得吞下去。阿银不知是敌是友,虽与他们站在对立面,但凭心而论从未伤害过他们分毫。   “苏恒武功了得,雍凉城内竟还藏着这等异人,百部可有眉目是什么人?”齐笙撩起秀发,似是无意道。   百部上前,低声道:“殿下忘了一人,那雍凉城内可是隆王管辖,能明目张胆的挟持朝廷命官,便只有隆王有如此权利。据回来想线人所报那与苏恒对阵之人身上确实悬着「隆」字令牌,如此必是隆王所为。”   “我倒是忘了他,这些年被皇兄驱赶出燕阴,还是不肯安分,怕是小四蓄谋已久,只待时机成熟卷土重来。先按兵不动,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是苏恒被他们滞留太久,你们便出手。”齐笙言罢命人放下纱帘,便挥手让他们下去。   易行云走到假山后,无力的靠在假山旁,心里一阵恶寒。   原自己和百部他们去魔域沼泽猎杀兽类,是为了给笙王练功所用,也不知那面容阴柔的笙王练的什么武功竟需要鲜血灌溉,方能功力更进一层。   想到这里易行云只觉得森森寒意,幸亏不是要人血不然这笙王简直是嗜血狂魔。   “也不知苏恒和小七落到隆王手中现下如何,王室里明争暗斗也就算了,这下还让苏恒他们不明不白卷入其中。”   易行云不禁担心,以往他三人形影不离,离开这么几日便觉得过了几年,整日面对这么一群神神秘秘的人,弄得精神恍惚,真不知这么个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恒和小七现下无恙,主人我们不妨逃出去算了,这笙王明摆着不会放你走,即便是苏恒找到龙吟玨也不会遂了我们的意,不妨趁着他最近练攻,有所懈怠偷偷跑了出去。”离镜提议道。   易行云使劲的摇摇头:“你还不知道他们三个?百部可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阿银牵丝可抵千军万马,至于那笙王那么个狐媚样子定然也拥有什么邪功。若是触怒了他们,我可是瞬间被粉碎。”   “这倒也是,敌人太过强大,我们也逃不出去,苏恒他们现在进程受阻,如今只能坐以待毙。”   离镜无奈的道,易行云靠在假山上望着那轮残月,不知苏恒他们可好。这时响起一阵熟悉的银铃声,那银铃声越来越近。   “若我助你一臂之力逃出去倒也不难,殿下根本不想你回去,你可知你是九霄上仙的转世,他一直在等你觉醒,你一旦觉醒,法力远在我们之上,可成为殿下的杀人工具。”阿银冷不丁出现在易行云面前。说的话让易行云摸不着头脑,只得眨巴着眼睛注视着她。   阿银摸到他那把精致的弯弓,弯弓雕刻精美,仿佛出自大家之手,但却是一把没有配箭的弓,未免让人遗憾。   “这把冰魄弓便是你昔年随身的武器,一旦你的记忆恢复你便是灵界之王所向无敌,战无不胜。”   易行云听的似懂非懂,这把弓确实能力异常,当时命悬一线,他在离镜的引导下来开弓射出寒冰箭,一只像山一样高的兽类,瞬间轰然倒塌,只是这些为什么阿银会知道?   九霄上仙又是什么身份?是神是魔鬼?“这些你是如何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易行云缩紧脖子,恨不得躲到石缝里,阿银的牵丝锋利无比,自己万一说错话触怒了她……   阿银找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优雅的坐下,不紧不慢的说:“我只是凡人,虽有一身的本领终究比不上你们。这些我只是听笙王殿下提起过,笙王殿下认识冥主,冥主掌管万千生命,四海八荒无所不知。   九霄仙君也就是你,相传是灵族千年一遇的练武奇才,自幼便拥神力,灵界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天帝闻言有意招纳为己用,九霄眼界极高,但灵狐一族多数被凡间道士所伤,为顾全大局九霄便承诺进入天宫,为天帝所用。天帝也极是看重他,将他封为上仙,无上殊荣,灵狐一族也不再受人间道士骚扰。”   好事不久,这时天宫里又来了一位神君叫东君,他本是东海龙王长子,为天界启明战神,相传他战无不胜,为守护三界披肝沥胆。   因其妹龙女不堪泾川君所辱,回到家中告知了东君,东君闻言自家妹子受到侮辱,怒不可遏,便幻化龙形与那泾川大战,将泾川活活打死。   天帝知晓削了他启明战神的称号,把他派遣到百花园当一个闲职,自此称作花神。   尔后东君邂逅九霄上仙,二人惺惺相惜,不觉相爱,触犯天条,终被天帝发现端倪,双双贬入凡尘历经十世情劫,断了那心中旖念,方可重登仙界。   易行云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道:“怕是有所误会吧,我自小体弱多病,怎得会是那般威风凛凛的狐仙,你们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费什么心思的好。” 第93章 天珠阁   阿银瞥了一眼他的袖口,提高声调道:“怕是有些人早就知道,还不肯如实相告,离镜我说的可是有假?”   易行云一头雾水,这关离镜什么事,再说阿银又是如何得知离镜的存在,不由戒备的看着阿银。   耳畔响起一阵阴恻恻的声音,半空中浮现一团浓墨,那浓墨缓缓散开,显现一人身形。   “阿银姑娘果然好眼力,竟能看透我的真身,不错我确实知晓主人前世,附在主人的身上也并非巧合,他与花神纠缠半世,如今投胎为人。   只是他二人命格不全,难以结成连理。我家仙君素与花神交好,不忍他再凡间受此劫难,命我出手助他二人一臂之力。小主人你莫要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只是阿银此刻时机并未成熟,切莫再透漏天机。”   离镜噼里啪啦这么一说,易行云那里还敢怪罪,日后要把他当做菩萨一样奉起来,非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可。   真的如他们说的这般邪乎?为何自己觉得手无缚鸡之力,读书倒还可以,舞枪弄棒实在不是行。   “也好,这些个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时半会也是理不清,人亦有命,也由不得我操心。言归正传,三日后我助你们逃离笙王府,你们须帮我一个忙……”   阿银望向早就呆滞的易行云。他虽是一知半解,但从他二人的交谈中,自己前世定然是个厉害的人物。   “什么忙,我现如今自己身难保,实在不知还能帮上你什么。”易行云道。   “苏恒他们如今陷在雍凉,但照苏恒的秉性不会耽搁太久,所以你们直接赶往幽州。龙吟玨极可能就在幽州,你们一旦找到虞公子须帮我问一事。   昔年屠杀我苗疆族人究竟是谁,舒王少不经事,难免被人利用,但绝对不是屠杀我苗疆族人的主谋。   我心尤存疑惑,我想这世上唯一知道的也便只有虞公子。笙王殿下时刻派人盯着我,即便是找到虞公子,我也很难接近他,如此有劳易公子了。”   阿银言辞诚恳,苗疆一族一夜被烧杀殆尽,她自小肩负血海深仇,活着便是为了复仇。   原本她以为舒王为此次的主谋,如今纰漏百出,舒王也亲口承认并未屠城,他当日进城所杀的是祸害朝刚的异士,并未伤及平民。如此说来阿银开始思虑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将他们苗疆一族杀光……   “阿银姑娘一身热血,虽已过十年,尤记挂在心,若我能逃出生天,必然负阿银所托。”   易行云点点头,看来对笙王忠心耿耿的阿银,仍对苗疆旧事怀有疑虑,而这些似乎只有那素未谋面的虞公子知晓,也不知苏恒他们过的如何。   雍凉·隆王府;   苏恒绕着那沉香木盒来回走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想来也只是寻常的偷窃案子。   “当时那贼人手法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跳出窗户,便消失不见,不容小的呼喊守卫来抓贼。”目睹贼人的小厮禀报。   苏恒绕到盗贼离去的窗台,顺着窗台望去,周围尽是高耸林立的房舍,平常人在此施展轻功极是不异,那贼人竟如履平地,三两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见轻功一流,已达非凡的造诣。   只是隆王府一向戒备森严,房舍众多,那贼人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的穿过层层护卫来到暖阁。   “此处房舍高耸,施展轻功极是不易,定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为,敢问雀侍卫可知这雍凉城内还有什么本领过人的高手吗?”苏恒望向雀夕。   雀夕摇摇头,摸着窗棱纹路,若有所思。“雍凉城内能人异士极多,轻功卓越的也枚不胜举,我知晓有一处聚集地,常有武士进行攀比,沉香木具有神奇疗效,难免不被那些人盯上,我们不妨去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   雀夕话锋一转,想起雍凉最大的武士聚集处——天珠阁,那里素为奇珍异宝的交换之所,同时大批的武士聚集在此处,欲与之比试。也只是天珠阁敢接王室的珍宝,公然出售。   三人有所眉目,便动身赶往天珠阁,三人前脚走,就飞来一只黑色的炙鸟,他扑棱着翅膀,若有所思的转动它那如血的双眸,随即再次煽动翅膀,朝他三人离去的方向而去。   天珠阁位于雍凉城最为繁华之地,他标志性的建筑便是一栋三层小楼,上面挂满红艳艳的灯笼。   仿佛在招揽客人。其中商贾往来,奇珍汇聚,来自天南地北的商旅都愿意在此交换彼此的珍宝,以谋得更大的利益。   即便是寒冬腊月,这里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天珠阁堪称齐国一绝。   有珍宝定然有护卫,他们这里的护卫也是万里挑一,个个身怀绝技,以一抵十,把那些胆敢行窃之人打的落花流水。   苏恒他们踏入那小楼,里面的女婢个个出水芙蓉,仿佛能掐出水来,恭敬的为他们撩开珠帘,里面都是雕刻精良的木架,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珍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连一向王宫里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小七都目不转睛,好奇的恨不得将眼珠子挂在上面。   “苏恒你看这个弓好奇怪,为什么只有弓却没有箭?而且材质并非一般的木质,仿佛通身用水晶打造,这种弓谁人所配呢?”小七好奇的打量着那把弓,百思不得其解。   “此弓并非原弓,而为仿制品,它名唤作冰魄弓,相传为九霄上仙所有,为上古神器,弓身为蓝水晶所制,其弦为黑蛟龙之筋,黑蛟龙时常作乱,危害四方,九霄为民除害,取得此筋搓股为弦。   黑蛟龙乃至寒之物,坚韧异常,故此弦不畏冰火,不畏刀枪。   至于箭则为意念之箭,每发一箭皆为上仙意念产生,即使是被旁人盗取,也不得其法,此弓当如废弓。”一个执事打扮的人,见他三人兴致勃勃,出面解说。   “如此当真是件神器,那真正的弓弦又在何处呢?”苏恒见到冰魄弓莫名有些熟悉之感,似乎自己曾触碰过这把弓,那些琐碎的记忆零星掠过,终究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执事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真正的冰魄自然为九霄上仙随身所带,天珠阁毕竟为凡俗之所,也只是依葫芦画瓢,满足看官们的喜好罢了。   我见三位乃是识宝之人,今日恰巧有宝物竞选,三位不妨前去看看,老朽保证定然让诸位大开眼界。”   苏恒这才察觉本应宾客满盈的天珠阁,此时却空无一人,想必都是去参加执事所说的竞选事宜。   三人心照不宣跟着那执事前往,穿过小楼来到庭院内,里面聚集着各路人马,中间搭着台子用一块红布蒙着,想必便是今日竞选的珍宝。   他三人被安置在二楼绝佳的瞭望台,周围人众,一览无遗。   小七一进去便托着腮帮子煞有介事的观察周围的人:“苏恒你看那个人面露凶光,胸肌发达,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苏恒循着小七的目光,看到一阔脸大汉,满脸络腮,胸肌像枣木一般结实,泛着油光。看着凶狠,正在与邻桌人争执。   “不是他,他身材太过魁梧,轻功定然不便,况且他的武器为一大刀,那刀柄被他摩的光亮,定然道不离身。那盗窃贼轻功卓越,二来无甚武器,定然不是他所为。”苏恒一口否决,一看就是有些蛮力的武夫定然不是那飞檐走壁的盗贼。   小七仍不死心扫视人群,目光终落在一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身上。   “那他呢?身材纤细轻盈,身上也未曾携带任何武器,和你所说的八九不离十。”小七笃信这次猜的无疑。   一旁的雀夕忍不住轻笑:“此人无甚武功,为当地的风流公子,身材过于瘦弱那是由于他终年留恋花街柳巷,生生被那些花娘掏空了。”   小七顿时黑着一张脸,他二人只顾着说风凉话,怎么都不像着急查案的子。   “哼,本姑娘不管了,这个不是那个不是,我倒是看看你们怎么抓到那贼人,这里龙蛇混杂,找到你们所说的人更如大海捞针。”   小七抱着手臂决定不再管,自己一番好心,他二人非但不领情还当做笑话一般。   不知何时女婢们纷纷将烛火扑灭,四周陷入昏暗,只留下那台子周围的灯数盏,红布遮盖的帷幕顿时蒙上神秘的色彩,鼎沸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大家屏气凝神,望着那台上。   几个小厮推来一红布遮盖的牢笼,那牢笼还不时抖动,似乎红布下面遮盖着活物。   “姜执事,怎么今日竞选的宝物还是活物不成,快些打开让大伙瞧瞧,究竟是何物?”   一粗声粗气的汉子,按捺不住冲着台子上的姜执事大声喊道。来的早的都等了一下午,不知珍宝究竟是何物,实在是让人心急。   “诸位稍安勿躁,并非老朽刻意卖关子,只是此物乃千年一见,前些日子我家主人出游时无意间获得,一会诸位可是要擦亮眼睛哟!”   苏恒一眼看破姜执事的意图,迟迟不愿珍宝露面,吊着他们的胃口,分明是故弄玄虚,不过是商人惯用的伎俩。想必也只是寻常的物品,在此哄抬,使得平凡之物身价百倍。   为商者,唯利而图,看来今日是无果而归,正欲叫小七与雀夕离开,却听到人群中惊呼一片。   那帷幕缓缓拉开,露出牢笼一角,那牢笼里盛满水,里面居然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不那不仅仅是人…… 第94章 鲛人泪   那台上帷幕缓缓拉开,露出牢笼一角,牢笼里盛满水,里面居然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不那不仅仅是人……   苏恒骤然放大瞳孔,想起那遥远的传说: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能出珠。   烛光照映在那人,他全身不着寸缕,唯有墨藻一样的长发铺满肩头,露出细腻而洁白的肌肤,仿若上好的羊脂玉精心打磨,没有一丝瑕疵。那水中赫然是一条红色的尾巴,鳞片优美反射着红光。   那鲛人在烛光的照射下,一阵哆嗦,蜷缩在牢笼一角,扬起精致的面庞,脸上尽是泪痕。   人群中啧啧称奇,顿时无数的目光望向那鲛人,那些粘腻的视线,仿佛蜘蛛网一般,将那鲛人摸遍。   这鲛人现世可是百年一见,相传鲛人面容极其俊美,百闻不如一见,这等姿容,怕是燕阴的花魁也莫若能及。   “竟然是这等好物品,不枉我等一番苦等,只是这鲛人性子极烈,不易驯服,姜老,若是买回去要不了两日他便自尽了如何是好?”那风度翩翩的公子,瞧见这等绝色美人,收起折扇道。   “公子且宽心,我这有一驯药,名为逍遥散,此药一旦沾染便使人上瘾,与这鲛人服下,他便会服服帖帖,任由公子指使。”姜执事道。   “好生狠毒的招数,没想到天珠阁为谋取暴利,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小七看到那蜷缩在牢笼里面的鲛人,不觉动了恻隐之情,鲛人为深海之神,世代居于海中,如何招惹了他们,竟被当做观赏之物变卖。   “逍遥散是何物?”雀夕不明问道。   小七神色凝重:“逍遥散多为妓院花楼所用,为应和嫖客所需,便使得烈性花娘服下,性子在烈也难以抵御药性,乖乖任人摆布。   此物后遗症极大,长期服用使得人日益消瘦,甚至精神不济,以至于迷失本性,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小七盯着那牢笼里的鲛人,少年长发下露出纤细柔软的脚踝,仿佛琉璃一样脆弱而美丽。美则美矣,只是一碰即碎。   “看来这天珠阁也并非什么正当营生,怕是今日他们是要关门大吉!”苏恒语调里没有一丝感情,捏紧了易水剑柄,望向他二人。   雀夕却按着他的肩头:“我们重任在身,此刻还是要低调行事的好,鲛人性子极烈,这会安生的待在牢笼里怕是灌了不少那逍遥散,即使我们救了他,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不若静观其变。”雀夕谨遵隆王命令,辅助苏恒寻找那盗贼,不想沾惹其他麻烦。   这时人群中爆发激烈的掌声,原那鲛人被一肥胖的富商相中,出得千金买得那鲛人。   那轻摇折扇的翩翩公子正气的咬牙切齿,无奈无人家出手阔卓,错失美人。   富商搓着手,下巴上的赘肉不停哆嗦,眼睛里放出虎狼一般的精光,接近你瑟瑟发抖的鲛人——   鲛人身体猛然一颤,脸上露出极其恐惧的神情,不住的望牢笼角落里蜷缩,眼看那富商油腻的手指越来越近,鲛人痛苦的闭上双眼等待着最后的凌迟——   半晌那肥腻的手却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一声惨叫声,鲛人缓缓睁开双眸。   那富商正被一个姑娘扣在地上,整张脸扭曲的令人作呕,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惨叫。   自己面前的牢笼亮光一闪,那锁应声而落,鲛人简直要欣喜若狂,但他没有双足,湛碧的眼睛随即蒙上灰暗。   这时他的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是一束着酱红发带的少年郎,他眉眼含笑“把手给我!”   鲛人未曾多想伸出柔嫩纤细的手,随即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恒将自己的长袍包裹着鲛人少年,鲛人少年极其轻,似乎稍微用力便会碎掉。他害怕的搂紧苏恒,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扇着。   那富商见有人劫持他到手的小美人,呼和着一帮伙计攻上他们。   小七这几日为了找那贼人费劲心思却一无所获,正是一肚子憋屈,毫无惧色,站在那曾关着鲛人的牢笼上,挥舞着九节回鞭,嘴角轻扬,露出不屑的笑容,飞身跃去,鞭子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随即便如雨点般,狠厉的甩向那帮伙计,动作之快,避无可避,顿时鬼哭狼嚎一片。   眼见他二人已经将天珠阁搅和的鸡飞狗跳,雀夕站在一旁无奈抚额,既是自己带他二人前来,也不能坐视不管,身形一闪便同小七并肩作战。   一时刀光剑影,搅弄的一众宾客纷纷逃离,那姜执事连连劝架,却无人搭理,只顾着厮杀成一片。   雀夕与小七并肩而战,一精壮汉子甩出流星锤将他二人从中间分开,流星锤气势逼人,直砸雀夕面门,小七在一旁辅助作战,同时还要面对源源不断扑上来喽啰。   雀夕双刃剑虽是轻巧,但是始终抵御不了那流星锤的逼势,被打的节节败退,丝毫没有反击的机会。   足尖轻点柱子接力,柱子被流星锤一锤砸裂,雀夕一个踉跄,落地不稳,倒在地面。   眼看流星锤迎面而来,小七正好看到雀夕有难,九节回鞭一挥,顺势缠绕上雀夕的脚踝,那大汉扑空。雀夕的衣服发出刺啦一声,露出半截手臂。   小七看到雀夕手臂上缠绕着怖人的刀伤:“没事吧?这刀伤看着不像新的。”不经意间一问。   “没事,多谢了!”雀夕轻描淡写的回答,随即两人又陷入战斗。苏恒见这敌人源源不断,怎么也打不完。   “小七,雀夕我们撤。”苏恒收起易水剑,大呵一声,想起怀中还抱着鲛人,鲛人性水,离水不宜太久,不然若是死了他们就是白忙活。   小七长鞭一挥,冲着苏恒颔首,随即三人施展轻功,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住处,雀夕赶忙找来木桶,小七打水,将那奄奄一息的鲛人放置到水中,鲛人扇子般的睫毛颤抖着,慢慢睁开他那双湛蓝的眼睛。   脸上露出的却不再是恐惧至极的神情,鲛人接近透明的手轻轻碰着苏恒宽大的手掌。   “嘿,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到雍凉的?”小七眨巴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鲛人,听闻鲛人眼泪能化作夜明珠,价值连城,纺织是纱,像是云雾般轻盈。   鲛人不说话只是使劲的摇头,眼巴巴的望着苏恒,一副委屈的样子。   苏恒摸摸他的长发,示意安抚着鲛人少年,也不是是福是祸,自身难保,还要救这么一个纤细的少年。   “原来是个哑巴,我就说嘛,虽是灵物,但不一定能像我们一样。”小七顿时兴致阑珊,伸了一个懒腰,今日委实太累。“我去休息了,苏恒你好生安置这鲛人。”小七打着哈欠走向南厢房。   雀夕见状也欲离,苏恒抓住他的肩膀。“雀夕,你这伤口是什么时候的伤,为何如此触目惊心。”   雀夕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袖口。“半月前奉殿下之命,围捕贼寇,中了那群贼寇的埋伏才被那头目划伤,做我们这行的,说好听点是侍卫,仗着自家主子的显赫地位,人前威风凛凛,实际上也是为自家主子卖命。时常出入危险境地,日日在那刀尖子上生活。”   雀夕无奈的冷笑,这些年为隆王出生入死,身更是遍布伤痕,怕是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他虽说的云淡清风,但半月前那场恶战险些使他失去一条手臂,那伤口清晰见骨,幸亏伤口愈合极快,只留下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手臂照常自如。   “为何你为隆王这般卖命,雀夕是一条硬汉,当真让人佩服!”   苏恒虽有所耳闻王室侍卫对主子尤其忠心,见到江疏影,雀夕一类这才真正的相信。   “昔日,隆王有恩与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有隆王一日我便为他竭尽全力。”雀夕信誓旦旦。   “今日多谢雀夕出手相救,不然我和小七恐怕难以救出这可怜的鲛人,也不知雍凉城内为何买卖奴婢蔚然成风,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明码标价,简直就是罔顾王法。”   苏恒握拳,鲛人虽是罕见,但亦是一条人命,岂可被人当做物品买卖。   只是这雍凉乃是隆王的管辖地,隆王看似温文尔雅,怎能助长这种恶行。定然是他手下的人手脚不干净,想要谋取暴利,行此行径。   雀夕微微一怔,露出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听到苏恒又道:“名日一早,我便禀报隆王让他查封那天珠阁,买卖人口,让那种黑店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苏兄,此事绝不可,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不是雀夕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但你此刻当把找沉香木放在首位,这些不便插手,听我的话准没错。”   雀夕听闻要关闭那天珠阁神色异常,慌忙阻止,这一切被苏恒看在眼底,他心底渐渐有了眉目。   雀夕告别苏恒,独自往住处走,清冷的月下清晰见到一人熟悉的面容。 第95章 隆王之秘   那人隐匿在一株丹桂之下,伶仃身影,身后背着一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条形物体,似乎十分神秘。   “小师弟,要你准备的银两可是准备好了?怎么这几日跟着些新认识的人心也野了,不会不记得承诺为兄之事了吧?”   那人从黑影中闪现,手里拿着肉包子,依旧是一副痞气十足的模样,一步步逼近他故作镇定的小师弟。   雀夕满腹忧虑,没心思同他搭话。“要钱没有,早日便说过,没有那么多银两,叶云霄你不要在这里纠缠不清。”   雀夕不愿搭理这流氓,径直望自己屋内赶,今日一番狠斗,此时全身更是像散架一般,只想早些歇息,同他这师兄斗嘴的心思也没有。   “唉,小师弟别急着走嘛,一百两分文不可少。不然我可把你是故事编成书,想必你那情郎王爷定然对你这么个妖怪的出身感兴趣。   人妖殊途,我早就同你说过不要与凡人纠缠,不若跟着我回到青丘,替师父守着那竹林可好?”叶云霄想趁机劝自己的小师弟回心转意。   雀夕顿时气结,他从青丘出来便就是逃离他这人面兽心的师兄,顺便来这凡间四处打探师父的下落。   “休要油嘴滑舌,我还不知你那龌蹉的心思,便是想骗我回去同你欢好,叶云霄你死了这份心思吧。”   “呵呵呵,你一口一句我心思龌蹉,那你同隆王行此苟且便不觉得恶心。雀夕你明明知晓我对你绝非轻浮之意,还是这般避我如蛇蝎,好生让师兄我伤心。”   叶云霄见他这小师弟还是这般执迷不悟,恨恨道,他对小师弟乃是挚爱,恨不得将他的心此刻呈在小师弟面前。   雀夕明媚的脸一僵,想到俊朗儒雅的隆王不觉双颊微红。   昔年他为了逃离叶云霄的求欢,躲避在深山里,谁知被那猎人所伤,险些成为猎犬口中之食。   恰巧被路过的齐隆所救,他便心生感激,发誓要效忠齐隆。   幻化成人入齐隆府中,齐隆亦对他关爱有加,他终于按捺不住情意献身与那儒雅俊逸的齐隆,这下为他出谋划策,四处奔波。   无论他深受多重的伤,只要想到齐隆温热的双手,便咬紧牙关。若非他这个不知所谓的师兄,多管闲事,他与齐隆定然过的比现在潇洒。   “怎么,你这是什么眼神?又想杀我吗?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要我说那齐隆根本不是真心待你,不然怎么会让你如此寒酸连一百两都那不出来。”叶云霄继续激怒他这小师弟。   自己真心待他,却不知自在,反而为了个虚情假意的出生入死,王室之争,阴谋算计,原本就复杂,自己这小师弟还要一头扎进去,不知悬崖勒马。   雀夕握紧双拳,抽动鼻翼,心里升起熊熊火焰,叶云霄如何将他说的不堪都好,为何还要伤自己敬重的隆王。   “雀夕,你不是回房休息了吗?怎么还在这院子里徘徊?”   苏恒见鲛人爱戏水,便打算多打几桶水,没想到看到雀夕一脸怒气的站在一处阴影下。   苏恒小步镀到雀夕跟前,却看到雀夕身旁正站着着一身黑的俊俏男子,那男子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雀夕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我师兄而已,他来看我。”轻描淡写的一句,随即走开。   “原来是师兄。”苏恒将扛着水的扁担放下,顺势袭上叶云霄侧面,叶云霄眼明手快接住他的攻势,两人大战几个回合,皆是难分上下。   “师兄果然武功了得,苏恒方才只是试探下,多有得罪了。”苏恒作揖谢罪。   叶云霄不以为意摆摆手挥袖离去。   隆王府内,灯火冉冉,雀夕赤果着精壮的上身,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烛光映照在他艳丽明媚的面容上,此刻满是不解的望着隆王。   他这两年忠心耿耿的跟随着隆王,不懂昔日对他甜言蜜语的隆王,怎会轻信外人所言将自己压到天牢审问,他不信隆王会对他如此绝情。   小七看到周围刑具一应俱全,心里有些发怵,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四叔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雀夕,事已至此快说为何要盗取王室密宝沉香木,本王自认待你不薄,让你享尽殊荣,为何要陷本王与不忠不义之地。”   齐隆一向与他那大哥齐歇关系生疏,其母姜氏不守妇道与人通行,被先王羡得知。   便将他同母亲打发到雍凉,永世不得迈入燕阴城。齐隆更是受到朝中大臣诟病,众人都道他是野种,并非王室血脉。   若是再传出君上相赠的密宝被人轻易所盗,那他此后在整个大齐都要被当成窝囊废。   千算万算,没想到竟是自己的枕边人,这个日日看似忠心耿耿,却同床异梦之人。   “雀夕不曾做过,殿下明察,为何要相信这来历不明的两人,便要绑了雀夕,实在叫人心寒。”   雀夕矢口否认,他与苏恒他们相处几日,只觉他二人仗义果敢,实在不明为何要冤枉自己。   齐隆拍了一把桌案:“这沉香木在你房内所获,苏恒与小七皆我王室宗亲,何来不明不白知说,雀夕你若是需要同我说一声便行,又何必铤而走险,行此行径,如今人赃俱获你无从抵赖。”   雀夕呆怔半响,凄惨一笑,他不知究竟是自家王爷有意冤枉他,还是苏恒小七想要陷害与他,以往刀光剑影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如今人心不足蛇吞象,倒是让他心里拔凉。   苏恒上前一步,负手道:“并非我和小七有意冤枉你,昨日在天珠阁厮杀时,你无意间划破衣裳,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你说此伤乃是半月前所受,伤痕清晰见骨,伤筋动骨需要一百天,为何你会如此之快愈合?   恐怕是沉香木的功效,再者那贼人对隆王府了如指掌,才导致他轻而易举逃脱,我想你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兄也是同谋吧!师兄武功更在你之上,雀夕你还不认罪吗?”   雀夕闭上双眸,不想争执,朝夕相处的隆王,因外人三言两语便把自己收监,昔日情分已破,多争无益。   隆王见雀夕双眸滑下一滴泪珠,心下不忍,却依旧接下一旁侍卫递上的鞭子。   “你便是这般护着你那莫名冒出来的师兄?快说究竟还有那些同谋,这些年来潜伏在我身边图谋些什么。”   说罢一声凛冽的鞭笞声打在雀夕身上,那本就布满伤痕的胸膛,显现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雀夕倒吸一口冷气,垂着头,固执的不肯叫出来。   齐隆见他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仍不罢休,鞭子不停的抽打在雀夕身上,非要他说出实情不可。   “你是咬紧牙关不说对吧,很好,偷窃王室秘宝,乃是重罪,明日午时问斩!”齐隆将鞭子随手一扔,狠厉的道。   苏恒和小七皆是一惊,他们本以为雀夕定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盗窃沉香木,隆王知晓后虽会震怒,但一向温文尔雅,定然也只会小惩大诫,没想到竟闹出人命来。   “王叔三思,雀夕行窃,想必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念及他曾为王叔出生入死,罪不至死。”小七生怕弄巧成拙,无奈雀夕性子倔一口否认,惹得王叔震怒。   “他是咎由自取,偷窃沉香木事小,怕是他还有更多事瞒着我,此人不得不除。”隆王心意已决,拂袖而去。   留下苏恒和小七面面相觑,她这王叔方才分明是变了一个人,眼神了充满杀戮,在无先前温文尔雅的样子。   “隆王有古怪,雀夕也有难言之隐。”苏恒低声对小七道,他在一旁观察隆王与雀夕,雀夕分明处处护着隆王,已经成为阶下囚依旧是面不改色,不像一个盗窃贼被发现时惊恐的模样。   隆王却没有留给他一丝反驳的机会,直接宣判他的死刑,仿佛是惧怕雀夕口中说出什么对他不利之事,他主仆二人太过奇怪。苏恒开始疑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也许雀夕并不是到窃贼……   “苏恒你在想些什么?我总觉得这件案子还是存在疑点,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小七推搡了一把陷入沉思的苏恒,苏恒却是漫不经心的望着身旁的水池。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你说叫你楚楚可好?”苏恒望着水下的鲛人,不自觉蹦出这么一句,以前易行云在他耳旁吟念诗词,他便觉得脑子疼,这几日为想这鲛人的名字想破了脑袋,不自觉蹦出来这么一句,回应他的是一串气泡。   “如此以后唤你楚楚了。”苏恒会心一笑,手指轻滑水面,一朵花儿旋自起舞,沉入水中。   小七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苏恒竟对自己的视若无睹。“喂你有没有在听我在说什么,我是说我四叔有问题。”   苏恒赶紧捂住小七的嘴巴,对她做了一个禁的动作。随后依旧拨弄着水面,压低声音道。   “你小声点周围有人在监视我们,不仅隆王有问题,那雀夕和师兄都有问题,今夜我们夜探天牢,隆王已经下了杀心,必须将雀夕救出来……”   苏恒望向漆黑初,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这个隆王究竟隐藏些什么—— 第96章 地宫迷踪   夜深人静,乌云蔽月。两人翻上屋顶,像是灵动的猫在房顶腾跃。   只见天牢内有几个守卫正按部就班的巡逻,牢内通明一片,架着火盆,守卫们正围着烤火。苏恒小心翼翼的从房顶滑落,将一个守卫放倒,正欲悄悄混入牢房。   云层电光乍现,苏恒的身影被一人看见,顿时巡逻的守卫乱作一团,顷刻将苏恒团团包围。   苏恒抽出易水剑,他不欲伤及无辜,将锋利的刀刃对着自己。   浑身一股子凛冽的寒气,那守卫被他阴鸷的双眸吓得后退,随即围着苏恒打成一团。   小七趁乱潜入牢房内,看到雀夕正挂在架子上,全身沾满血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雀夕,快醒醒,我们来救你了!”小七拍打着雀夕的脸颊,一面解开那些打结的绳索。   忽然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冷风,小七警觉望身后看。不知何时身后正站着一穿着黑袍的伟岸男子,小七顿时捏紧鞭子,二话不说袭上那人。   那人处变不惊,躲过鞭子,从身后的拿出长形物体,掀掉上面蒙着的的黑布,是一根铁棍,在烛光的映照下焕发出金色的光泽。   小七与他僵持半天,极少有人用棍棒一类,看来此人武功高强,不容小觑。   小七不甘示弱,继续发出猛烈的进攻,几个回合渐觉体力不支,被黑袍人凌厉棍势压制住。   腰间突然被人拉开,苏恒解决了一帮守卫,想着小七应已经得手。不想一进门小七正与一高手打的不可开交。   苏恒剑势挟尽风,向着黑袍人的胸刺去,眼见就到触碰,黑袍人旋即右手一翻,刀刃向外,刀尖向下,左手横在胸前面,左脚后撤一步,做了个弓步。将苏恒猛地弹开,苏恒左手撑地,险些摔到。   黑袍人扬起头不屑的看着苏恒,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师兄,怎么是你,你也是来救雀夕的?”苏恒看清黑袍人面容,原这武功高强的人正是雀夕的师兄。   “你二人陷害我师弟不成,难道还要置他与死地?苏捕快与传言可是大为不同。”叶云霄依着那根铁棒上,打量着苏恒。   “当是有所误会,是我判断失误,让雀夕受尽苦楚。”苏恒满脸愧疚。   “你们别那么多废话了,先把雀夕救出来再说,我们动静这么大,肯定惊扰了不少人,此地不宜久留!”   小七打断二人之间的寒暄,这下救了雀夕他二人身份也就暴露,算是与四王叔撕破脸皮。   苏恒点点头,用刀刃将雀夕身上的麻绳尽数砍断,叶云霄将来他抱在怀中。三人刚刚走出牢笼,就看到一大帮守卫蜂拥而至。   “大胆苏恒,竟然教唆公主,夜半劫持死囚,命你放下死囚,从轻发落,如若不从就地正法。”为首的一个头目冲着苏恒喊话。   苏恒冷笑一声,并未多言直接杀入阵中。三人并肩作战,一时间,以三抵众,刀光剑影,血肉厮杀。   “敌众我寡,苏恒我们撤吧。”小七靠着苏恒道,苏恒朝着叶云霄使了一个眼色,三人跃上房檐在房顶跳动,那些守卫们却穷追不舍。   似乎这场骚动,惊动了整个雍凉城。一时街道上灯火通明,涌现了无数排查的侍卫,甲士。   叶云霄感觉怀中的人隐约动了一下,低头看见雀夕正睁大双眸望着他。“师兄,我们现在是在哪里?”雀夕只觉耳旁呼啸而过的劲风。   “小师弟你尽管在师兄怀抱里沉睡,我们再有片刻便可逃出雍凉城,师兄带你回到青丘,永远不要在这个充满杀戮的地方。”   雀夕皱眉头,侧过头看到小七和苏恒,以及后面紧追不舍的甲士,他认得那些甲士都是自己精心为隆王挑选,高手中的高手,只是他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他们会针对自己,简直就是讽刺……   “往西南方向走,这些甲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隆王殿下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雀夕弱弱的附在叶云霄耳边。   叶云霄看着西南方向,房舍林立,侍女们婷婷袅袅,穿梭在建筑层,不正是隆王府邸。   “那是齐隆居所,我们此刻去不等同于自投罗网吗?”叶云霄疑惑道。   “此刻整个雍凉城都已经加强警戒,以隆王的手段必然抓捕到我们,我们是插翅难逃,我知晓隆王府下面有一地宫,地宫内有着一条暗道可以直接出雍凉城。我们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条退路……咳咳……”雀夕说出这么几句话脸色更加苍白,恐怕是触动身上的伤口。   “苏恒,你意下如何?”叶云霄望向一旁的苏恒。苏恒点头,朝着小七使了一个眼色,小七心领会神。   望着身后的甲侍拿出烟雾弹,朝着他们抛掷,顿时烟雾漫天,待那些甲士看清,他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云霄搀扶着雀夕走到一书架前,雀夕移动一本古书,那书架缓缓移动,出现一面门。   苏恒推门而入,曲径通幽,果是别有洞天,四周墙壁都是用上好白玉打磨而成,灯架宝石点缀,灯火莹然,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没想到四叔竟是不露财,还有这般富丽堂皇之地,怕是王宫莫若能及。”   小七惊讶不已,四王叔看似儒雅温谦,竟还有这么一处地宫。   她伸手抚摸玉壁是哪个斑斑驳驳的痕迹,墙壁透射出幽深的蓝光,只见一些怪异的花纹交错于石壁之上,那繁复的蔷薇花瓣的纹理间篆刻着几行字。   【吾势与齐国水火不容,势必光复母国……】   【吾母不贞,势必为一生之耻……】   苏恒也注意到上面的字,皱了皱眉。“这镌刻之人莫非是隆王,他贵为齐国子孙,为何要覆灭我齐国?母国又是那个国家?其母为何人?”   小七的手指流连于那精美的蔷薇花瓣,顺着枝叶慢慢描摹。   “四叔生母为孤独夫人,独孤夫人乃是外姓族女子,昔年羡王征战楼兰,途径一不毛之地,偶然邂逅一身红装的独孤夫人,独孤夫人正值青春年华,一身红衣,烈火一般,无意间惊鸿一瞥打动了羡王的心。   自此羡王将独孤夫人带回齐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享尽殊荣。   当时遇到独孤夫人时羡王已经年迈,不久身子日益渐下,宫内传来独孤夫人年壮,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   羡王大怒将独孤夫人赐死,尚年幼的齐隆,也就我四叔驱逐到雍凉。自此独孤夫人香消玉殒,无人问津,而我四叔一直被朝中大臣诟病。”   “独孤夫人看来不仅仅只是大漠里的女子那么简单,羡王一向明理怎么会被一个女子左右,怕是又是宫廷内乱所致,权谋,争斗,一直没有停息。”   苏恒描摹这那几个刺目的血字,究竟有什么仇恨,根治在一个年幼的孩子,以至于让他成年,变成如此坚忍的模样,苏恒发现「耻」字与周旁的字明显不同,略微突出。   他顺手按了下去,地宫发出剧烈的抖动,周围的摆饰骨碌碌滑落在地上,落地成片。   在众人惊讶下,那玉壁后又出现一道门。   “怎么还有一道门?以往来此隆王从不曾告知我还有这道门。”雀夕爬了起来,望着那堵玉门不可置信道。   “看来齐隆很不简单,师弟你这几年是被他的表面利用了,也许打开这道门我们便就知道他的真正面目了。”叶云霄望着自己的小师弟柔情道。   “恩……啊……”雀夕低声抽气,方才虽自己被师兄百般呵护在怀中,但亦触到昨日鞭伤,此刻又痛又痒,有些身子已经在溃烂,不由痛的他秀眉皱在一起。   “雀夕鞭伤未愈,看来还要寻大夫,若是不重视感染了,可是要发热,就更麻烦了。”苏恒顿时忧愁道,他们现在被团团包围不说,雀夕伤势还不容乐观。   “不用寻什么大夫,你们人世间的药材见效太慢,不如我这灵丹妙药。”   叶云霄从怀中拿出一包草,搓碎了往雀夕身上敷,方才一番打斗,又加上小七讲的秘闻,都让他忘记了给自己师弟疗伤。   小七顺手拿起一株完整的草,用手指轻轻碰,那株草微微摆动柔嫩的肢经,害羞的闭着叶子。“咦,这是什么草,竟还有触觉,闻所未闻。”   雀夕看清那株草茎,脸色骤变。“你怎么会有灵芝草?那可是灵芝仙草,一百年才生一株,你竟然弄来这么一大包,莫不是洗劫了浮屠仙君的园子?”   灵芝草乃是治疗道箭斧钺最好的仙草,为蓬莱仙岛所长,岛主浮屠仙君亲自掌管,尤其名贵,多为炼制成膏药送往天宫天将疗伤所用,怎得自家师兄摘这么多。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那浮屠老儿与命格仙君在对弈,园子里只留一垂髫小童看守,我骗他饮了些酒水,便采摘这么些灵丹妙药与你所用,怎样师兄为你这般可有心动?”叶云霄嬉皮笑脸的为雀夕敷药,全然不当回事。   灵芝草果然所传不虚,雀夕身上的伤口逐渐结痂,疼痛也有所减轻。   “你以后切莫作这等冒险之事,得罪了仙君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好在是浮屠仙君,他还好说话些,若是那冷面玉颜命格仙君,恐怕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也知道他的那些凌厉的手段。”雀夕有些担心的道,心里不由暖意盈盈,踏实的靠在师兄身上。 第97章 鸟尽弓藏   “你二人为何识得命格仙君?蓬莱仙岛难道不是虚无缥缈之地吗?难道真的存在?”苏恒听了他二人对话,越发起疑。   雀夕叶云霄相视一笑:“实不相瞒,我二人非是凡人,实为灵族,我二人为九霄大仙的坐下弟子,居与青丘山脉,九霄大仙百年前触犯天条,现下不知所踪,小师弟与我置气来到这凡间,不想被那人面兽心的隆王利用,我二人乃为数百年修行的灵族绝不会伤害你二人。”叶云霄也不想再隐瞒,索性一股脑将他二人真身如数告知。   “原来如此,我想雀夕轻功一绝,非是要数十年方能练成,如此年轻怎会达到这么高的造诣。还有一事,雀夕你手臂上是否也用过这些草药?”   苏恒猛然想到一件,若是雀夕手臂上也曾用过灵芝草,那么手臂痊愈速度之快,就可以合理解释。   雀夕摇摇头,却见叶云霄讪讪道:“此事怕是要问我,当日小师弟负气离开青丘,我着实放心不下,便尾随着他出山。眼见他险些被猎犬所伤,正欲出手相救,被那齐隆捷足先登,他便傻乎乎的找齐隆报恩,齐隆口蜜腹剑,将我这小师弟骗的团团转,时常身陷险境,我日夜守护的一颗心,也被那等贼子偷去。   小师弟你说我轻浮,心存不轨,可你可知我待你的心思也同你待齐隆的心思一般无二。   你跟随齐隆,我便跟随着你,虽时常敲诈勒索与你,但亦不是想要见你一面。   知你常常受伤,我费尽心思跑到蓬莱仙岛,蓬莱仙岛在一片大海中央,其间要穿过层层迷雾,还要提防同那神出鬼没的海怪,取得仙草可谓是九死一生,知你不愿接受我的东西,每逢你入睡,我便点上安魂香,为你擦拭灵芝仙草汁液,不然你这身上的伤口如何好的这么快!”他终于表露心迹,只愿小师弟趁早对那隆王死心。   雀夕经历了这番生死,也终看清隆王丑陋嘴脸,自己只想为齐隆尽心尽力,知晓他为其母独孤夫人,自小不堪其辱,甚至徒生谋逆之心,妄想登上齐王宝座。   他为灵族,不知人世间的权谋杀伐,只愿能辅佐他登上宝座,不料还未功成,便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而这个让自己日日提防的师兄,却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甚至舍命相救,他终靠近叶云霄的肩膀,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这么一说雀夕伤口痊愈之快不是沉香木的奇效,那么沉香木究竟是何人所盗?”苏恒有陷入困局。   “说起那轻功,除了我和师兄外,我还曾教与隆王,若是他……”雀夕喃喃道。   电光火石间,苏恒脑海里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这些时日所有的谜点都被穿成一根线……   “恐怕隆王找我来,醉翁之意本不在酒,他假说沉香木被人所盗,然后又悄悄放在雀夕房内,让我亲自查获。   你虽知是被冤枉,但他料定了你不会反咬他一口,势必要置你于死地。   其心歹毒,无人能及,我们都被他玩弄与股掌之中,看来他是想要将你彻底铲除,只是不知雀夕你手上究竟藏着他多少秘密,让他痛下杀手!”苏恒将一切谜团公诸开来,转而将唯一的疑惑指向雀夕。   雀夕脸色苍白如纸,他勉强的站起身来,推开那道紧闭的玉门,玉门缓缓打开,里面的景象皆让众人屏气凝神。   红木架子上摆满了奇珍异宝,仿若第二个天珠阁,其琳琅满目,直叫人眼花缭乱,再望后走,尽是些刀剑斧钺,规整罗列。   “这些莫不是筹备着兵变,我四叔何时有这般狼子野心。”   小七拿起一件兵器,不可置信,一向温文尔雅的四叔究竟还瞒着她些什么。   “这些便是他为何要杀我的原因,这些年隆王四处安置他的眼线,虽他人不在庙堂之中,当朝大官有一半皆已被隆王掌握,密切观察燕阴的一举一动。   布匹,盐粮,兵器,珠宝,皆有所涉猎,齐国最大的珍宝交换场天珠阁便是隆王在暗自操纵。   不然你以为那姜老儿会公开出售活人,虽表面为珍宝交易,买卖人口也是常有,美女奴隶在此周转出售。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他如此无情,陷我与死地,没准还真让他成就霸业。”   雀夕凄惨一笑,这些他都视若性命的话,如今也说开,情分已伤,多说无益,他此后只愿同师兄回到青丘,日日过那桃源生活,等待师父归来。   “待我们逃出雍凉,我即刻休书一封,知会琴父,将隆王恶行揭露,绝对不能姑息养奸,不然齐国怕是要变天。”   苏恒望着满屋子的珍宝,若是充当军饷物资所用,远在漠北驻守的将士就不会缺衣少粮,可恶的是竟都被这些狼子野心之人中饱私囊。   “苏恒此处通往天珠阁,我们需要快些逃离,隆王现在满城抓捕我等,若是实在找不到定然会想到地宫,到时候再把地宫围起来我们就是插翅南飞。”雀夕担忧的道。   “你们不是灵族之人吗?若是隐身,遁地这等寻常法术总是会的?为何不用法术助我们逃出生天?”小七不由疑惑,与雀夕相处多日从不见他用任何法术。   “灵族百年前与人类止戈,便定下规定,下凡皆不可妄用法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法术,一旦违背规定会被灵族长老惩戒。   师父下凡渡劫,至今不知所踪,现在整个灵族已经群龙无首,我们既为师父坐下弟子,若带头违背必然有所影响,故不使用灵力。”   “原来如此,苏恒我们即刻出发,逃离雍凉。”小七催促苏恒动身,苏恒猛然想起还在王府客房里的楚楚。   他二人本打算救了雀夕便让他只身逃离雍凉,再返回隆王府告别隆王,谁料竟惹出这么大动静,出动了整个雍凉,两人的身形皆暴露,回去定然必死无疑。   但是昨日才将楚楚救出苦海,他那么脆弱若是落到隆王那等心狠手辣的人手中,定然不堪其辱……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喂问你话呢?发什么愣?”小七不耐烦的推搡了一把苏恒,苏恒不知道在想什么,像个木桩一样半天不动。   苏恒没有搭理小七,径直走到雀夕面前。“出去的密道是通往哪里?”   “通往天珠阁,天珠阁东面便直通城门,南面是隆王府,这些都是互通的,我们深夜潜伏逃,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一路向东,我二人打算回到青丘,苏恒你们也可直到幽州,出了幽州城门便分道扬镳。”   雀夕已经将后路规划好,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隆王定然在半路上对他四人穷追不舍。   苏恒扬起手,面色凝重。“楚楚还在隆王府,我须折回寻他。”   小七轻叹一声:“对啊,那个鲛人,像个琉璃一样脆弱,若是落到那群虎狼甲士手中,定然不堪其辱。我们只是顾着说话,竟忘了他。苏恒我们这便折回寻楚楚。”   “呦,苏捕快还是个情痴,小丫头还是留在这儿陪我小师弟吧,外面尽是些虎狼甲士,容我给你打个下手。”   叶云霄阴阳怪气的道,他听楚楚一名,还以为是苏恒的相好,没想到这冷面的捕快还有这么铁血柔情的一面。   苏恒也不忙着解释,他此刻只想着尽快解救楚楚与水火之中,带他离开这布满杀机之地。   楚楚靠在水池下,知晓苏恒夜半外出虽有所担忧,但见他早习以为常,定然有一定的分寸。   他正浮莲叶上戏水,好不畅快,突然闻得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慌忙沉入水底。   隔着水面,望见岸上来了一群穿着盔甲的人,面露凶光。   唯独没有看到冷面玉颜的苏恒,和调皮娇俏的小七。楚楚心下一沉,莫非是他二人出了什么变故?   自己这才碰到对自己真心的主人,这下难道又要被抛弃,他吓得蜷缩在池底,不敢乱动生怕那些甲士发现他。   一个甲士靠近水塘,爬近水面,捧起一把水洁面,他揉了揉眼睛,隐隐看到水底有什么发光,拍拍脸颊以为是自己眼花。   待他仔细观察,那红光分明是一条鱼尾,上半截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丽人——   “有……有……”甲士慌忙逃离水面,对一旁的人结结巴巴的道。   “有什么?”旁边的人一脸疑惑,还未说出口,两人纷纷被人从后面打昏。   “里面的我解决,你解决院子里面的。”叶云霄说罢冲向屋内,在水池里几乎绝望的楚楚,看清水面上一人熟悉的俊朗面容,不正是自己的主人苏恒。   楚楚欢快的摆动鱼尾浮出水面,苏恒正与敌人厮杀,看到池塘里伸出一张小脸,正睁着水光氤氲的眸子打量着自己,一手将他的头压入水底。   他不愿楚楚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若他见到自己沾满双血的手,定然不敢再靠近他。   楚楚不满的在被压回水中,愤怒的吐着泡泡,枉自己多么担心他俩,怎么一看到自己就把自己往水中推,继而又摆动鱼尾浮上水面,苏恒眼明手快,楚楚再次被毫无悬念的压入水底—— 第98章 逃出生天   楚楚欢快的摆动鱼尾浮出水面,苏恒正与敌人厮杀,看到池塘里伸出一张小脸,正睁着水光氤氲的眸子打量着自己,一手将他的头压入水底。   他不愿楚楚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若他见到自己沾满双雪的手,定然不敢再靠近他。   楚楚不满的再次被压回水中,愤怒的吐着泡泡,枉自己多么担心他俩,怎么一看到自己就把自己往水中推,继而又摆动鱼尾浮上水面,苏恒眼明手快,楚楚再次被毫无悬念的压入水底——   看着水中漂浮的玉兰张开花瓣,楚楚猛地跃出水面,苏恒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怀中湿漉漉一片,楚楚的玉臂环绕着他的脖子,正亲昵的靠在他的胸前。   苏恒无奈,只得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搂紧楚楚,一面抗击地人,楚楚望着苏恒凌厉的下巴,心满意足。   叶云霄解决了屋内一众人等,也没有找到苏恒的小美人,正准备告诉他,他的小美人很可能香消玉殒。   一出门便便看到苏恒怀中抱着一清秀美人,头发像是水藻一般肆意铺开。   二人并肩而战,叶云霄暗自咂舌,苏恒艳福不浅,美人虽看着年幼,但容颜不俗。   “你小子,金屋藏娇,这小女子生的好生标志,没想到啊。”叶云霄不怀好意的调侃苏恒。   楚楚听闻他说自己是女子,湛蓝的双目瞪了他一眼。正好被叶云霄收入眼底,冲着他挤眉弄眼。   隆王府·暖阁;   “混账东西!”茶盏哗啦一声尽数落地,跪倒在一旁的甲士大气不敢出,生怕再惹得主子生气。   隆王怒不可遏,额上青筋暴露,已经一天一夜丝毫没有他四人的影踪。   况且雀夕手上还掌握着自己谋逆证据,自己如此狠心,难保雀夕不会鱼死网破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抖落出去。   苏恒和夏儿为王室宗亲,贸然下杀手,定然会引起怀疑。   齐隆陷于两难之处,心下一狠,雀夕同苏恒他们在一起定然会将自己的恶行揭露,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殿下,整个雍凉城都查遍了丝毫不见他四人的影踪,小的推测定然已经逃出雍凉城。”地上跪着的甲士,豆大的汗珠直落,生怕说错了话再惹怒齐隆。   齐隆手指划过新换的茶盏,试图冷静的思考。“不,城门是在第一时间封锁,他们除非有通天的本领,不然是根本没有办法出城。况且雀夕身受重伤,齐夏是个半罐子,主力便只有苏恒,和那个黑袍人。他们此刻定然躲在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不易让人察觉呢?”   他沉思片刻,突然睁开眼睛,茶盏再次被打翻。自己怎么会忘了那个地方,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雀夕一定会想到——地宫。   齐隆选了几个精壮的部下,来到藏书阁,果不其然那本书已经人被动。   他径直走入地宫,里面的长生蜡烛被人扑灭,黑黝黝一片,唯独玉璧焕发的萤光,齐隆摸到那个「耻」字,玉门缓缓打开。   正闭目养神的雀夕猛然睁开双眸,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尤其明亮,吓得对面的小七不禁打了个寒噤压低声音道:“是不是苏恒他们回来了?”小七隐约听到玉门处有所动静,正欲探出头来,雀夕一把挡住她的头。   “不对,脚步很凌乱,大概有七八个人,都带着佩剑,绝非善类。”话音刚落,地宫一片通亮,四处都是脚步声。   齐隆站在中央,依旧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身后站着七八个精壮的汉子,都举着火把,佩戴整齐。   “雀夕,我知你藏在这附近,你出来吧,先前是我不对,让你受苦了,我们还如以往一样可好?”   齐隆大手一挥,边走边命令手下,查看他们的藏身之处,还不忘假惺惺的喊话。   雀夕伏在架子旁冷笑,若是半日前他听到这些话,定然会感动的原谅齐隆,可是此刻他心灰意冷,对他也不再抱有期望。   雀夕的影子在地上一晃,齐隆勾起嘴角,从宽大的袖口中射出一直短箭,雀夕身形一闪,全然暴露在齐隆面前。   小七也被那帮甲士发现,顿时厮打成一片。灯火明灭,照在雀夕艳丽的脸上,那张动人的脸曾对眼前之人忠心耿耿,为他一颦一笑煞费心机,而此刻只剩下冷漠和淡然。   “雀夕,跟我回去吧,你身受重伤,需要诊治,我保证这些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一样,你我还如以往一样可好?”齐王上前一步,试图劝和。   雀夕芥蒂的看着他,不由后退一步。“雀夕跟随殿下只为报恩,从未他想,王爷质疑我的忠心,筹谋这一切欲置我与死地,我们的情分已伤,无须他言。”   “报恩?什么恩情?本王何时有恩与你?”齐隆一脸迷茫,苏恒贵为神捕必然早就有所察觉他的动机,也不意外雀夕已经知晓他的密谋,只是报恩一事又是从何说起。   见齐隆一脸迷茫,雀夕望着明灭的烛火,缓缓道:“三年前,殿下是否从一只猎犬口中,救下一只黄雀?”   齐隆搜索往昔,确有模糊的印象,忙不失迭的点头。   “我本不是人类,乃是灵族,黄雀幻化而成,那日我与师兄拌嘴,独自负起奔赴人间,不想被猎户所伤,险些成为那猎犬口中之食,幸亏王爷出手相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便只身来到你的府上,王爷待我极好,把我尊为谋士,我心感激,便主动为王爷出谋划策,希望成就王爷一番霸业。”   齐隆惊讶不已,原这本事高强的青年乃是灵族,随即又听雀夕轻叹一声。   “无奈人妖有别,王爷始终不相信我的忠心,绕这么大一个圈,想要假借苏恒之手置我与死地。可真是煞费苦心,你我情分不再,今日当再无关系。”   眼见已经撕破脸面,二人无话可说,雀夕掀起一阵劲风将地宫内的烛火全数扑灭,地宫陷入黑暗。打斗声停了下来,雀夕拉着小七走向一道暗门。   齐隆怔怔的站在原地,自从母后离去,他的心如死水般,再无波澜,雀夕以往与他朝夕相处,为他肝脑涂地,自己竟还怀疑他。   人在跟前倒还不什么,直到今日雀夕将话言明,永远的离去。他便觉得心口一疼,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般——   他知道这世上再无一人,真心实意的对自己——   苏恒与叶云霄按照约定的地点来到天珠阁,往日熙攘的天珠阁,今日却门前凄清,廖无一人。二人跃上楼,望着庭院的出口,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苏恒将衣摆撕成布条,为防楚楚从他身上滑落,将楚楚的鱼尾绑在自己腰间,他不愿自己身边的人,如他阿云一般被人掳掠而去,至今下落不明,让自己至今懊悔不已。   “苏恒,这周围气氛有些诡异,怎么不见客人?莫非齐隆已经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叶云霄焦急的看向那个地宫的出口,不知受伤的小师弟现在如何。   “小七他们凶多吉少,我们此刻已经被包围,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苏恒俯下身,密切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将怀中的楚楚完全包住。   楚楚睁着无辜的眼睛,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乖的听话,抱紧苏恒的腰身。   只听到周围的走动声,看到一个目光尖锐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一挥手大批甲侍涌入天珠阁,他们拿着弩,直对着苏恒和叶云霄。   出口终于有动静,叶云霄看到自家小师弟捂着胸口正站在门口,大力的朝他挥手,示意他不要出来。   空气中传来尖锐的哨声,数百支弩箭朝着苏恒他们扑来,像是狰狞的毒蛇,带着热浪,箭头反射着幽幽的光。   叶云霄活动了下脖子,看来不动用灵力是不行了,日后若是被长老们责罚,他一力承担便好。   叶云霄挥舞追魂棒将那些利箭多数挡下,但是那些箭像是急雨一样,密密麻麻,打之不尽,他张开羽翼,煽动翅膀,携带劲风,那些箭矢尽数被扇回,瞬间一片甲士倒地。叶云霄朝着雀夕和小七的方向移动。   苏恒失去了保护的屏障,只见三只箭一起飞来,呈现出一个「品字型」的模样,箭风短促有力,瞬间而至。   苏恒左躲右闪,身体像是飞旋的陀螺一样运转,终是难以抵挡那三支箭,眼见就要触碰到楚楚的身子,楚楚只闻道呼啸的风声从他耳边划过,脸上滴落温热的物体,他伸手一看,入眼的竟是刺眼的猩红——   苏恒实在招架不住三支箭的力量,只得徒手接住那三支箭,三箭插入手臂痛彻如骨,他愣是咬紧牙关,一句话也没有说。   眼看苏恒都要被扎成刺猬,叶云霄抓住苏恒,苏恒顿时腾空,三人踩着房脊上的瓦片,动作如飞,将那群追命的甲士远远的甩在身后。   叶云霄化作大鸟,三人坐在他的身上,皆一身狼狈,望着恢弘壮丽的雍凉城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苏恒脑子空白,昏厥了过去。 第99章 苦竹郎君(一)   燕阴·北林   更深露重,北斗阑干,夜凉如水,秋虫窸窣一片。二人踏月而行,易行云拿着包裹,睡眼朦胧的跟在阿银身后,穿过大片竹林,折而向北,走向一条小径,行了六七里来到一间茅草屋前。   易行云望着漫天繁星,星河灿烂,想起在听歌坊与苏恒看了半宿星星,还同他解梦,也是那一晚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发酵乃至变质。   阿银警惕的环顾四周,那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屋内伫立着一只白色的马匹,易行云眼眸一亮。   阿银果然遵守约定,放他出去。那马看到易行云律律嘶鸣一声,一对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阿银未免它引起骚动,走向前轻抚马颈,那马温顺的同阿银亲昵。   顾盼之际,阿银牵马而出,马蹄着地甚轻,但它四腿修长,高仰脖颈,神气凛然。   “阿银若我出逃不会牵累于你吧?”易行云一面学着阿银的手法抚顺白马,一面担忧的问道。   笙王不仅阴阳怪气,还练就那么邪恶的功法,若因为自己连累了阿银可如何是好。   阿银将马缰递到易行云手中。“你先关心好自己再操别人的心,我既受制于人,总不能坐以待毙,这些年来我活着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让苗疆一夜间倾覆的真凶,若非这个信念我早就是行尸走肉。   笙王对我信任有加,况且并未对你严加看管,你出逃也在常理之中。你安心上路,线人已经打探到苏恒一行人正赶往幽州,切记比忘了我嘱托你之事!”   阿银虽面冷,但亦心善。苏恒只得点点头,跨上马匹,阿银轻拍马身,白马放开四蹄,朝着夜幕中奔腾。转眼间阿银的身影越来越小,只剩下一个黑点。   夜幕中骏马如飞,易行云只觉得路旁树林犹如倒退一般,不住的从眼前跃入,马背也异常安稳,易行云很少骑马,也不觉颠簸心道:“果是好马,如此一来明日一早便能赶往幽州,不知能否与苏恒他们碰上。”   他的心里压抑着难以言喻的雀跃,苏恒与小七奔波这些时日也不知如何,从线人口中倒是得知他二人经历丰富多彩,想起自己不久就要与他们同行,不觉扬起嘴角——   阿银目送易行云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正欲转身,却发现声旁站着一穿着黑袍的人,百部摘掉斗笠,露出他那张从不示人的脸,刀锋般俊朗的面容,眼神坚毅,眉骨间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仔细看有些触目惊心。   阿银并未慌张,脸色如常。   “你如此放走他,若是让主人知道了免不了一番责罚,阿银这些年了你还是这么随心所欲。”   百部望着阿银清丽的面庞,那个跟在他身后脏兮兮爱哭鼻子的女孩,不知不觉已经长大,甚至变得自己都认不清了。   “既然受制于人,总不能坐以待毙,总是要谋求一条活路。百部你还不是吗?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虞公子,你可曾想过虞公子若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你当如何?”阿银侧目,显然百部被他这么一问,身形僵住。   他怎么不知虞轻弧活在这世间的可能几乎是渺茫,却仍抱着一线希望,自欺欺人。   “他告诉过我无论多难都会活下去,他是不会违背我们之间的誓言。”百部眼神坚毅,望向未知的远方。   阿银不再说话,坐在斜坡上,拿起一片树叶,开始吹奏,曲调悠扬清婉,彷如清风徐来,百部坐到她身旁,他知道阿银不再是他初见的那个小姑娘,她已经长大,自己再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玉簪,玉簪通身碧绿,唯一不足之处是簪挺处嵌着金镶玉。   原这碧玉簪是阿银母亲的遗物,在与苏恒的打斗中,不慎损坏,阿银为此伤心难过数日,百部得知,问遍了燕阴名匠巧手,才得以补全,虽有不足,但终归是个念想,阿银唯一挚爱的母亲。百部将碧玉簪从新插到阿银鬓间,凤鬟云鬓,粉铸脂凝。   幽州·苦竹村;   苏恒头痛欲裂,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只觉唇边湿润,似有人在渡水于他,他觉甘甜便吮吸其物。   身旁是一人欢喜雀跃之声。“喝下去了,谢天谢地总算是有救了!”   苏恒睁开沉重的眼眸,映入眼帘的是楚楚清丽的面容,楚楚正端着碗同自己喂水。小七他们皆围着他,满脸欣喜。   “你小子可算是醒了,这些日子吧我们吓的个半死,再不醒我就要是跑到冥王那里也要把你抓回来。”依旧是叶云霄熟悉的调侃语调,说罢叶云霄拍拍他的肩膀。   楚楚眼睛里蓄满泪珠,放下药碗直扑到苏恒的怀中,眼泪变作珍珠滚落了一地,苏恒艰难的咧起嘴角,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摩挲着楚楚的面容。   发觉他们现在正在一座庙宇中,他前面摆放着一座神像,看着依稀是个少年模样的青年,竟不知是何神。   “我昏睡了几天?小七!现在我们又是在何处?”苏恒猛然想起半月之约,幽州是他们最后的去向,照着红光的指示,龙吟玨极其有可能隐匿在幽州。   “你整整昏睡了三日,可把我们急坏了,本受箭伤是无碍,谁知那箭上淬了毒汁,才导致你高烧不止终日昏睡,现在是余毒已清,多亏叶师兄的灵芝仙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小七给苏恒掖了掖被角。   “多谢叶师兄的救命之恩,苏恒无以为报,叶师兄胸襟宽广,当初是苏恒不对竟差点害死雀夕。”苏恒看到虚弱的雀夕依然懊恼,竟着了齐隆的道,险些害死雀夕。   叶云霄望着怀中的雀夕,相视一笑,雀夕温顺的伏在他的肩头。   “我还要感谢你,何怪之有,若非你让我小师弟深陷囫囵,小师弟又怎么看清楚那齐歇的嘴脸,迷途知返,从新回到我的怀抱。切莫再感谢我,说起这些你们二人接下来的路有何打算?”   苏恒此刻只想立即赶往幽州城,只是自己重伤未愈,那齐隆定然对自己和小七赶尽杀绝,绝不会轻易放手。   小七防身倒还无恙,加上半死不活的自己和行动不便,像琉璃一样易碎美丽的楚楚,简直是难于登天。苏恒摇摇头,愁眉难展。   “我们打算赶往幽州城,那是寻找龙吟玨最后一处,若是再找不到我们的朋友怕是要身首异处。”   “齐隆此刻对我们定是穷追不舍,他在幽州必定设下埋伏,你们前往无异是自投罗网,再看你三人目前处境,实在是死路一条。”   叶云霄叹气,他本打算等苏恒醒来,便带着小师弟回到青丘,过神仙生活。   没想到苏恒偏偏往死路上走,与他并肩作战,早已经将他当做朋友,又怎么忍心看他白白送死。   雀夕见苏恒依旧是面不改色,也劝阻道:“苏恒,你们不如同我们一并去青丘,隆王线人遍布各地,你们就是逃亡何处都会被他追杀,不妨跟着我和师兄到青丘躲避一阵,青丘有我们的师父九霄上仙布下的结界,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是接近不了。”   苏恒痛苦的敛眸,易行云与他而言,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自己怎么会为了逃命而舍弃他。   “叶师兄雀夕的好意,苏恒心灵,阿云是我一声挚爱,若是我舍弃他的性命自保,当时禽兽不如。不过倒是有一事托付!”   苏恒看向蜷缩在自己怀中是楚楚,楚楚非是凡人,被凡人所捕,险些殒命,叶云霄有些道法,不若托付给他二人。   “苏恒,但说无妨,情字一字最难理解,既如此我们也不勉强你。”叶云霄释然道。   “楚楚乃是海族之灵,凡间丑恶,实在不适合他,劳烦叶师兄在回青丘的途中将楚楚送回大海,让他自由自在的活着,过上他本该有的生活。”苏恒直起身来,拖着受伤的手臂朝着叶云霄跪拜,叶云霄慌忙将他扶起。   “此事不难,我识海族大皇子白微,鲛人原是他的臣民,将你这楚美人托付与他便可。只是这些日子你待他同弟弟般周到,可是割舍的了。”叶云霄欣然接受。   楚楚虽不能言,但通识人性,知晓苏恒要将他托付与他人,一张本红润的脸,顿时煞白,微微抽动鼻翼,眼眶里泪水打转。   不解的望着苏恒,自己明明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为何要将自己交付给那个贼头贼脑的鸠精。一把扯着苏恒的衣袖,使劲的摇头。   苏恒顺势摸着他绸缎般的长发,安抚着道:“如今我自顾不暇,舍不得又能怎样,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楚跟我送死啊。”   又对着怀抱中的楚楚道:“楚楚听话,跟着叶师兄回到你该回的地方,日后我若是有命,带着你阿云哥哥去寻你,你知道吗阿云哥哥很是温柔,满脑子都是妙语,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靠在柱子旁的小七满目苦涩,她出神庙,不愿再看到屋内的分离。   未曾想到她堂堂公主竟被自己的王叔算计,在此山野间东躲西藏,与自己针锋相对的苏恒如今弄得个半死不活,夫子至今下落不明。   真是怀念以前在燕阴的日子,那时候还有师兄,总是一脸新奇的样子,对自己无限的包容。   还可以和苏恒拌嘴,苏恒每次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夫子笑着劝和,以及「醉逸轩」那香飘十里的酒香,时常勾起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可是这些竟那么快成为曾经…… 第100章 苦竹郎君(二)   靠在柱子旁的小七满眼苦涩,没想到她一介公主竟被自己的王叔算计,在此山野间东躲西藏,与自己针锋相对的苏恒如今弄得个半死不活,夫子至今下落不明。   真是怀念以前在燕阴的日子,那时候还有师兄,总是一脸新奇的样子,对自己无限的包容。   还可以和苏恒拌嘴,苏恒每次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夫子笑着劝和,以及「醉逸轩」那香飘十里的酒香,时常勾起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可是这些竟那么快成为曾经……   “呵呵,小七姑娘怎么独自伤怀?斋饭已经备好,帮我张罗下。”   庙祝江伯佝偻着身子,端着吃食,笑盈盈的来到小七身旁。   他这苦竹神庙的庙祝,年过五旬,虽腿脚有些不便,但精神抖索,神采奕奕。   小七忙用衣袖擦干泪水,接下江伯手中的吃食。“只是有些想家,让江伯您见笑。”   “想家有什么见笑的,说明小七姑娘有牵挂之人,那里像我鳏寡孤独,终日守着这神庙。”江伯讪讪笑道,看到那多日重伤昏迷的公子已经起身。   “小公子身子可是痊愈?那日见到你全身都是血,可是吓了老朽一跳,幸亏叶公子妙手回春,不知用了什么神丹妙药,将你那伤口治好。”   苏恒扶着床幔勉强起身,对着江伯躬身。他们走投无路,伤的伤,昏死的昏死,自己还全身是血,幸碰到江伯心善,不怕惹上麻烦,肯收留他们。   “这些日子多亏江伯您的照顾,苏恒无以为报。回到燕阴定然千金奉上以报您的恩情。”   江伯将碗筷摆放置作案,看着这脸色苍白,却依旧倔强的少年,摆摆手:“哪里让要你们的回报,当日我看到小姑娘哭着的梨花带雨,你们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眸子里却毫无凶光,料定你们绝非歹人。   千金我是用不上,只是我这神庙年久失修,每逢雨日便漏雨,我也年纪大了怕不上屋顶,小公子们日后康复得空回来,若是能帮我这老头子修葺一番便好。”   江伯说罢,从竹篮里拿出一瓶酒,倒出一杯,摆放在苦竹神庙前。他走路颤巍巍的却依旧是一副虔诚的模样,敬若神明。   苏恒望着那神像,那神像雕刻的神明他从未见过,分明是一弱冠少年,洁白羽衣,生的风采过人,让人见之忘俗。暗自咋舌这究竟是什么神……   正欲向江伯问起,轰隆一声惊雷,乌云蔽空,暴雨瓢泼而至,顷刻间屋外风雨飘摇,万物在雨幕中接受洗礼。   叶云霄发觉脸色滴落下几滴水珠,抬头望向屋顶,果然神庙年久失修,无力承担暴风雨的袭击。   神像肩头瞬间也濡湿一片,江伯着急的一拍大腿,慌忙将自己从长袍脱下。   “坏了,房顶又漏雨了,我的赶快抢修房顶。”一边将自己的衣袍披在神像身上,就四处寻找工具,他腿脚本不太利索,却不停的加快脚步搬着竹梯。   “江伯,这不碍事的,暴雨来的快收的也快,再说这神像不是泥捏的,淋上一时半会也不成问题。”小七拦住正欲出门的江伯。   江伯摇摇头,依旧固执不肯离开,推开小七冲入雨幕中,将梯子放在房檐,颤巍巍的往上面登。   “真是没见过这么固执的老头,行帮你修屋顶。”叶云霄拿起地上的工具,翻身跃上屋顶。   江伯在小七的搀扶下终下了楼梯,却依旧是站在雨幕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叶云霄修理完毕,才肯回屋。   “阿嚏,深秋的雨,果是寒冷,江伯这神像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你这般紧张。”叶云霄接下江伯递来的姜汤,一面含糊不清的道。   众人也纷纷望向那神像,神像依旧是少年模样,无喜无悲,没有一丝感情。为何被附近的村民视若神明,甚至让年老体弱的江伯舍命也要守着神像。   江伯对着神像倒了一杯酒,然后将酒平洒在地面。烛光映照在他那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橘光下,外面的风雨依旧,甚至比先前更为猛烈。   只听江伯浑浊的声调:“我先前也如你们这般年轻,那时候觉得天高地大,自己有着无数冲动,直到那天无意中来到这座苦竹神庙,我的眼睛便再也移不开来,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靠着捕鱼为生的渔夫……   江枫族人世代以捕鱼为生,他自学业有成,家贫无以为生,便继承其父遗愿,以捕鱼为生。   他与一般捕鱼人不同,他白日从不捕鱼,独爱夜半捕鱼。   每次捕鱼前都带着酒器,在江边饮上一大白,然后再敬江中一大白。   这才下网,他的朋友皆说他为怪人,然与他一起的皆无所获,独江枫满筐而归。   “真是怪哉,江枫你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捕鱼本领,怎得你每次都满筐而归,我等皆无所获。”一旁的祝云看着拉回的网子,不出意料的都撒草树根,悻悻扔回江中。   江枫一面将网中的鱼甩进木桶,一面道:“哪里有什么独特一说,我这些本领还不是我那老头授的,无甚特别,耐心写可能我这边鱼群多,不一会就会游到你们那边。”   江枫安抚好友道,本想着读书谋取功名,可是到燕阴一来一回也需半年脚程,另外还要打通一干人等需不少银两筹备,父亲意外辞世,家中弟弟妹妹尚年幼,怎么忍心让母亲操劳,只得肩负家中重任,幸得一手捕鱼本领,每次捕鱼,皆满载而归,勉强度日。   “这捕鱼是份苦差,我是受不来,上次与你提的事可是想清楚了?现如今我大齐一片升平,君上求贤若渴,命燕相建立招贤馆,为的就是招纳有才之士,江枫你我同窗数载,你的才识我自是知晓,不若你我二人同去燕阴,谋取个一官半职,也比在这小山村捕鱼为生的强,永远也出不了头。”   祝云提议道,祝云是当地村长之子,见识在江枫之上,完全是把江峰当做挚友,眼见好友不再同往常一般与他吟诗作对,把臂同游,完全成了一不折不扣的渔夫,不由想要拉他一把。   江枫轻叹了一口气,望向昏暗迷蒙的江面。“祝兄非是我自甘堕落,弟妹尚年幼,实不忍家母操劳,燕阴乃是大都,定需不少盘亘,我恐无力承担,生的蝼蚁命,怎可期凤凰枝。祝兄自去燕阴吧,不要管我,若是他日锦衣还乡,当请问喝一杯喜酒便好。”   江枫说的无奈,到也是事实,他家中光景村里人无人不知,他此刻一心只想抚养弟弟妹妹们长大成人,自己什么都好说。   祝云也不勉强,看着自己捞上来的又是一堆杂草,心中更是苦闷异常,拿起酒杯畅饮一口:“既小枫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人各有命,待我回来定好好宴请你,尽数将燕阴名人轶事告知与你。”两人碰杯,一切尽数在杯中;   祝云看向迷蒙的江面,始终大雾弥漫,不由担心道:“河中多溺鬼,你还是不要这么晚出来捕鱼,若是被那些溺鬼看上,免不了拉你替命,还是小心为上。”   江枫哈哈大笑:“你何时还信这些鬼怪一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日子亏得夜间捕鱼我才勉强度日,你莫要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嫂夫人该等着心急了,你快些回去莫要惹得嫂夫人生气又要怪到我头上。”祝云做了一个鬼怪的样子,收了渔网悻悻走回家门。   到了下半夜,江枫有些困顿,不觉昏昏欲睡,他强打精神,饮上一大白,方清醒头脑。   隐约见到江畔立着一穿着洁白羽衣的少年,少年打量着他,眯着眼睛,仿佛是在嗅着什么。   江枫意识到手中的酒杯,酒香浓郁,想必少年是闻香寻来。   “小公子不若一起同饮?慢慢长夜得遇知音。”江枫出言相邀,那少年也不拘谨,三两步便至亭内,依旧是抽动鼻翼,嗅着江枫手中的酒香,一脸陶醉,分明就是个小酒鬼。   江枫正欲邀他入席,忽觉手背一凉,一只洁白如玉的手附在他的手背上,接下自己未饮尽的酒杯,少年仰头,一饮而尽,烈酒下肚,玉颊红润,眼眶微微泛红,眉梢染桃,一副满足的样子,江枫只觉得头脑轰隆一声,心里砰砰直跳。   “真是好酒,我还要!”少年尤是不足,伸出杯子讨酒。   他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一丝粘稠的语调,脸凑近江枫前,容颜清新俏丽,肌肤细腻仿若上好的瓷釉一般。   江枫从未见过如此可爱之人,手不觉一抖,险些把酒壶打翻,少年再次握住他那双大手,依旧是冰凉柔软的感觉。   “小心点,不要洒了好酒。”那少年责备一般,见到酒壶洒出几滴在石桌上,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些酒蘸入口中,那双唇因饮酒,像是花瓣一般鲜艳欲滴,让人食指大动。   江枫痴痴呆呆,一把摄住少年的手。“石桌脏,我给你倒酒。”脸颊云彩般绯红。 第101章 苦竹郎君(三)   少年拖着腮帮子,温顺的点点头,等江枫的美酒呈上。   “你是邻村的吗?怎么夜半来到这里,不怕家人担心吗?”江枫道,着实好奇这突然冒出来的小酒鬼。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早就把我忘了,你这酒真好喝,以后能常常来吗?”少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江枫见这少年着实可爱,若是自己夜半有此少年陪着,简直求之不得。   “当然,若是小公子不嫌弃,我日日在此为公子备酒,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苦竹,不嫌弃,我就喜欢饮酒,只要是酒,来者不拒。”   苦竹言毕,一杯一杯的饮酒犹是不足,直接拿起酒壶畅饮。   江枫见状,摇摇头,想起自己的到了收网的时候,拉起渔网,另人意外的是,一向都是满满当当的一网,这下尽是些烂树枝,和淤泥。   顿时大失所望,将树枝挑拣出去,蹲在岸边一面惆怅的望着江面。   苦竹见状,正所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软言道:“先生不必消沉,我这便为你逐出鱼群,保管先生满载而归。”   说罢调皮的眨着眼睛,江枫正欲阻拦,苦竹已经跳入江中,顷刻间不见踪迹。   江枫站在岸上,心绪不宁,这晚间本就昏暗,潜入江下更是黑黝黝一片,更何况帮自己驱逐鱼群,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少年已经消失不见,江面上也恢复平静,要不是看到石桌上杯盘狼藉,酒壶倾倒在一旁,真不是少年是否为自己梦中所见之人。   不多会苦竹全身湿漉漉的游回来,他睫毛布满水珠,随着他呼吸声,微微起伏。   “先生不妨去看看你那鱼网可有收获。”说罢继续坐在石桌前,轻闻酒香,侧卧饮酒,月光清洒,眉黛如钩。   江枫恍惚,抖动鱼网,果有动静,有鱼吃食发出的唼呷声,把渔网拉出水面,得到数头,盈尺大的鱼。江枫非常高兴,苦竹虽年少但言而有信。   苦竹终是饮尽酒,起身要告辞,身上的衣服依旧湿漉漉的,他却毫无不适之意。   江枫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苦竹身上。“今日多亏小公子仗义,为我驱鱼,这有几条大鱼,还望公子不弃奉与令堂大人,也算我的一片心意。”   苦竹笑着推辞:“屡次叨扰佳酿,这些小事乃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江枫大喜:“方与小公子共饮才一晚,何言屡次,若公子愿意,有空可来此与我一同小酌片刻,许某荣幸之至。”   苦竹陡然一变,复又讪讪道:“那是自然,我见先生面善,便觉得像是认识很久一样,天快要亮了,我得回去了,告辞!”苦竹望着东边隐现的彩霞,慌忙起身。   “路上慢些,回家记得烘干身子,莫要着凉。”江枫正欲送苦竹,眨眼间已经不见他的踪迹。   众人听到这里都引起了兴趣,夜半出现俊俏少年,必是精怪出没。江伯间歇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   “我知道了,那白衣少年,定然是江中的水鬼,他假意接近江枫是为了让他替死鬼,这样他就可以从新投胎了。”   小七在云莱山经卷上看过,凡小愤不忍,或借以累人,逞其戾气者,都将受到惩戒,幽囚沉滞,严重者达到百年,不能转生,只有找到替死鬼方能再世为人。   “小七姑娘冰雪聪明,水鬼一类却是如此……”江伯继续道。   苦竹走后江枫日思夜想,对苦竹念念不忘,时常夜半备好酒菜等苦竹前来,果不然,几日后苦竹再次上门讨要酒喝,江枫高兴应允,苦竹则为他驱鱼,一来二往两人日渐熟络。   因江枫年长,苦竹便唤他江哥,由于苦竹的帮助,时常半个时辰,便达所需,苦竹极其嗜酒,两人总不能喝一夜的酒,况且苦竹年幼,饮酒伤身。   江枫望向月下的小舟,拉起苦竹的手,踏上小舟。竹划一湖碧萍,荷叶在月色下含苞欲放,蜻蜓自戏。苦竹站稳身子,望着美景,自顾自的饮酒。   浆声划破浓绿,波光似锦缎,一人一酒,站在船头,微风簇浪,轻浮罗衫,遥遥画中仙……   江枫望着苦竹,满眼浓情,竟移不开眼。   “江哥,我脸色可是有什么东西?怎得是这般眼神看着我。”苦竹敛眉,望着木讷之人。   江枫慌忙移开眼眸,方才竟看别人看痴了。“没有,对了小竹,你为何总是夜半来到此处?是你的家人不让你出门吗?你又不是大姑娘,这家教忒严了些!”   江枫打趣,亦掩盖不住自己狂跳的心,他自幼饱读诗书,怎会不知此刻自己的心意。   只是他二人同为男子,苦竹当自己为知音兄长,自己怎会有这般龌。   蹉的心思,实在是不该。这些姑且不论,苦竹仪表不凡,衣着锦绣,乃是大家人才穿得起的衣物。   自己粗布麻衫,满身腥臭,怎么配得上这等卓越之人。江枫心里升起的那一小簇火苗,瞬间被浇灭。若是说出来怕是,这大哥也做不了。   恍惚间,觉得脸颊碰到一凉凉的物体,苦竹从背后抱着他,将他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江枫撑着篙的手顿时僵硬住,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苦竹。   “小竹子,哥哥身上尽是鱼腥味,别把你身上染脏了。”   苦竹满脸尽是泪痕,哪里肯听,一把又搂紧江枫。“就是喜欢你身上的味道,闻着让人很踏实,哥哥身上不臭……”他软糯的声音,听得江枫心头一软,把篙扔到一旁,将苦竹揉入怀中。   “这是怎么了,哥哥方才说错了什么了吗?你别哭呀。”看着苦竹闷声哭着,他心里一阵抽痛,着急的不得了。   “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曾有人关心我,方才哥哥问起家人,我心里一酸涩,便落下泪来,哥哥为何你待我甚好?”苦竹将泪水尽数蹭在江枫身上,仰着脸望着他。   江枫一时语塞,该怎么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江枫正在岸边售鱼,一会尽数售空,想到是苦竹的功劳,要不是他自己怎会生意做得越来越好,村人都说他的鱼最大最好。   想到苦竹那时常饱含水光的眸子,嘴角不经意扬起笑意,心想一会买一瓶上好的花雕好好犒劳他那个好弟弟。   这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江枫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好友祝云。   “想些什么好事呢?明日我便要离开苦竹村,赶往燕阴,请你饮酒你为何不至?”   祝云有些抱怨的到,他早就只会一帮好友,江枫与他同窗三年,最是要好,谁知竟不赏光为他饯行,让他好不失落。   “我竟是忘记了,这可如何是好!”江枫这些时日满脑子都是苦竹弟弟,整日同他在江边饮酒,谈心。哪里还记得祝云出行的日子。一拍脑门,满是歉意。   “不打紧,诚意到就行,江枫我见你与前几日大为不同,红光满面,可是有什么喜事,不妨与我分享一二?你我二人同乐。”祝云一把揽着江枫的肩膀,二人边走边道。   “哪里有什么喜事,祝兄又在打趣我了,对了祝兄你今日不会是特来找我兴师问罪?”   “贱内让我去苦竹神庙还愿,不得不从,前些日子稚子高热不退,便祈求了苦竹郎君,谁曾想不日稚子竟痊愈。”祝元拿着祭拜的用品,趁着自己未走特去还愿。   “苦竹,怎么这名字如此耳熟,为何不祭拜山神,土地上一类怎么是这等不知名的神?”   江枫素不信鬼神一类,但也略有耳闻,此地盛传的苦竹神,这名字倒是凑巧,与他那小弟一般无二,今夜定要告知小弟。   不等祝云解释他二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一片竹林,满目苍翠,森然一万竹,约莫五丈高,上有林蝉鸣,下有涧鸟飞。   晚风袭来,千叶作响,神清气爽。江枫时常路过此处,不过都是夜半,从不知此地竟有如此宜人景色。   祝云便走边道:“你是不知,拜苦竹可比一般的什么神灵验多了,我们这地小,小神都不待见,更何况那些高贵的仙君,更是无人问津。   你可知这苦竹原本就是我们村子的人,这村本不叫苦竹村,原本叫云梦村。   这少年本名叫苦竹,是云梦村村长的长子,自小才识过人,生的光润玉颜,芝兰玉树,不少女子上门,争着抢着嫁给他。   都被苦竹婉言相拒,他自小立志学富五车,去燕阴城内谋取功名。   一日他漫步于江畔,正专心研习手中书卷。突闻求救声,原一洗衣妇之子,嬉水时不甚滑落水中,苦竹见状,二话不说跳入那水中,将孩子救起。孩子交给那妇人,正欲登上岸时,不知何时飘来一块大石,苦竹撞击上大石,不幸身亡。”   “村子人被他的见义勇为,大为感动,于是为了纪念苦竹郎君的所行所为便在这里建了一座寺庙,为苦竹郎君雕塑画像,世代朝拜,村名也被改为苦竹村。”祝云说罢,朝着那苦竹像拜了三拜,以示敬重。   江枫闻言尤是敬佩,舍己为人,当为世人表率。   江枫缓缓抬起头,看清那神像,少年不过弱冠之年,穿着一身洁白羽衣,生的容貌昳丽,丰姿过人,让人见之忘俗。   江枫顿时呆住了,那分明是与自己朝夕相处,自己当做弟弟一般疼爱的—— 第102章 苦竹郎君(四)   江枫瘫坐在地上,惊愕的合不住嘴,这容貌、神采与他那好友分毫不差,让他如何相信与之朝夕相对的好友竟是山神,不莫非是巧合?晚间一定要向苦竹问清楚,可是连名字都一样,这世间难找这等巧合……   “江枫,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魂不守舍?”祝双关心问道,慢慢扶起江枫,江枫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推开祝双。   月影星稀,水光潋滟,苦竹如期而至,依旧是一身白裳,纤尘不染,自顾自的伏在案上饮酒。   江枫却心事重重,盯着他那张如玉的脸,愣是和神像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同。   想到苦竹身子时常冰凉,而且只在夜间与自己相见,不禁心凉了大半截。   脑海里想起好友祝云曾经警戒过自己:河中多溺鬼,你还是不要这么晚出来捕鱼,若是被那些溺鬼看上,免不了拉你替命,还是小心为上。   “怎么今日你见到我神色慌张,这脸色极差,可是身子不适?”苦竹放下酒杯担心问道。   江枫使劲的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心里着实矛盾,生怕开口不当惹怒了苦竹。   同时心里还伴随着一丝欣喜,若是苦竹当真是水鬼,便是在这世间无牵无挂之人,无甚阶级地位一说,兴许自己还有一线机会。   苦竹见他不答,歪着头,片刻后浅浅一笑:“其实今日我是来辞行的,这些时日多有叨扰。”   “辞行?为何,你不是受一方百姓香火,怎能轻易离去。”江枫闻言,猛地摄住苦竹双手。   苦竹凄惨一笑:“原来你早就知晓,我说你今日怎这般扭捏状。我实非人也并非山神一类,乃是水鬼,因救人而死,被尊称为苦竹神。   我素嗜酒,沉醉溺死,数年于此,前日你捕鱼比他人多,都是我在岸下为你驱使,为的是报答你的酒水之恩。明日业满,当有代者,将往投生。你我朋友一场,我是不会害你的,莫要怕我!”   亲耳知晓苦竹乃非人类,江枫也不惧怕,只是听闻苦竹将要走,心里猛然一颤。   “苦竹饮了这杯酒就要离去吗?我实在不忍,我虽知你业满劫脱,本应祝贺,只是不知为何悲从中来……”江枫哽咽,语不成调。   苦竹握紧江枫的手掌,柔声道:“你不怕我吗?我生怕你畏惧我,才一直隐匿着身份,怎得惹你一顿好哭,你莫要哭了,苦竹日后投生也会托梦给你。”   江枫一听,他这是执意离去,哭的更甚,父亲离世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接踵而至。   “我怎会惧你,只是想到你我二人再也不能畅饮,心下怅然,即使你转世为人,也成为婴孩一个,我这是要等到何时,你可知凡人性命短短几十载,弹指即逝。”   “我原本以为你知晓我的真身定然避我如蛇蝎,没想到你竟丝毫不惧怕,苦竹感激不尽!”苦竹泪盈于睫,朝着江枫一拜。   江枫不忍惹得苦竹哭泣,用衣袖擦干泪水:“苦竹,替代你者为何人?”   “明日午时,你望向河畔,有女子渡河而溺,将替代我成为水鬼。”苦竹言罢,东方隐现红光,村舍鸡鸣狗吠,两人依依告别。   翌日午时,江枫一早在来到河岸。不多时,果如苦竹所言,一妇人抱着婴孩走在岸边,刚刚走上木桥,桥呼啦一声断裂,妇人坠入河中。   她慌忙将婴孩抛掷到岸上,婴孩仰手掷足而啼,妇女在河水中沉浮,抓着河岸杂草祈求一线生机。   江枫攥紧手掌,全身绷的紧紧的,想要跳入河中救那妇人一命,想到苦竹所言,此妇为替死鬼,苦竹飘荡十余载不得投生,心下一狠,闭上双眸,努力不去看眼前。   须臾,拍水声音渐停,江枫睁开眼眸,想那妇人定然丧命,只见妇分艰难的从江中爬上岸,抱起地上的婴孩,匆忙离去。江枫咋舌,莫非苦竹所言有误。   薄暮时分,苦竹如期而至,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形单薄,若纸裁。   江枫着实心疼,忙拥着他,苦竹唇色方红润。“今日你我二人重聚,日后再也不会分开。”   江枫看到苦竹,心下一喜,但晌午之事,尤其诡异,“苦竹,是何意?为何晌午那女子安稳离去。”   苦竹伏在江枫身侧,幽幽道:“本那女子代我一人便可,只是她尚遗有一子,若是要了她的命,孩子也难保。代我一人,遂残两命。   着实不忍,况且你也知我生前便是为了救人而死,为了转世害人,实在是违背良心,所以便放弃转世的机会。   只是此次机会白白流失,下次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看来我和哥哥尘缘未尽,日后还要把酒言欢。”   “苦竹心善,欣然接受,当善感动天。”江枫越发怜爱苦竹,只是他与自己只是朋友之情,让自己如何开口此等爱慕之情。   苦竹向来酒性极好,千杯不醉,此次虽转世不成,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江枫买来的花雕酒性甚烈,苦竹饮下一半,醉意朦胧,眼梢里布满风情,江枫鬼使神差的抚摸上苦竹那玉般双颊。   顿时骨节欲酥,如坠云端,多少日的朝夕相对,为的就是抚摸上这人。   苦竹饮了酒,只顾着傻笑,纤细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曲,身子软绵,意识涣散,推搡了几把,皆无法推开眼前人结实的臂膀,只是由得江枫上下其手……   直到欲曙时分,江枫还是醒着。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清醒的苦竹,苦竹当自己为朋友,而自己却行此等龌蹉行为,令人所不齿。   苦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上不着寸褛,一把推开江枫,飞快的坐起身来。   “苦竹,身子可是不适?”昨日自己那般火急火燎,也不知伤了他没有,四目相对,尴尬不已,江枫笨嘴笨舌说了这么一句。   苦竹并未多言,脸色惨白到了极点,他仓促的披上白袍,颤巍巍的站起身子。   “苦竹,是我不对,你若是有怨言尽管说来,怎么自己生上闷气了……”江枫顿觉愧意,定是苦竹面子薄,一时慌乱的分寸。   残月已隐,日渐熹微,云朵像浓墨一般,缓缓被曙光染红。   苦竹仍旧是不语,一把推开江枫,拂袖而去。   江枫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凉亭,只剩下残风落叶——   自此,苦竹不复归,江枫捕捉鱼的数量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凉亭内再不见,那袖染荷香,眉眼疏宁,斜卧畅饮的苦竹郎君。江枫知晓苦竹是怨他,情之所起,他也无能为力。   江风对苦竹日思夜想,每日打鱼后他便来到苦竹神庙,同神像自说自语,虽知神像只是冷冰冰的死物,但心中仍存一丝侥幸,苦竹定然会听到他心中所想。   庙祝时常见到这个年轻人,原本以为他是来此捣乱的,但见他来此几天,只是拿着书卷在神像下读书,甚至得空帮自己打扫神像上的尘垢,无甚异常举动,庙祝这才安心,也没有驱赶他。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公子,为何你时常在这神像下面读书,经常是通宵达旦,可是有什么难事?”   一日庙祝实在是忍耐不住疑惑,关心问道,拿着扫把坐在江枫身旁。已至深夜,苦竹神庙依旧是灯火莹然,江枫闻言,合上书卷。   “老人家,您觉得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苦苦等待,值还是不值?”   江枫答非所问,他并未想祈求什么,只愿能得到苦竹的原谅,好过他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此事当问公子的内心,只要公子觉得此事值得便是值,但凡坚持之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有他的命数,公子当自己决绝。夜已深,公子自便,老朽先下去了。”   庙祝只当他是痴儿,世间怪人之多,这石像痴倒还是头次所见……摇摇头走入夜幕中。   “苦竹,你可知我倾慕你的心……”江枫将头靠在苦竹神像的衣摆处,抚摸着他身上每一处纹路……   一阵惊雷炸响,江枫从睡梦中惊醒,发觉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风雨,自己脸上湿漉漉的,衣衫尽湿,他慌忙爬起来,发觉苦竹肩头亦被打湿。   原是房顶漏水,江枫二话不说将自己的衣衫褪色掉盖在苦竹身上。   拿着修房顶的用具就急匆匆出了去,外面风雨飘摇,豆大的雨点打在江枫脸上,他却毫不为意只想尽快忙完手上的活,绝不能让苦竹被雨水淋湿……   那雨水沿着神像的额头缓缓下滑,最后流到苦竹的眼眶,竟像苦竹落泪。   雨水越下越大,江枫被这尽风吹的睁不开眼,直到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他才沿着房顶往下走,不慎踩到一片碎瓦,身子不受控制前倾,整个人直接翻下屋顶。   江枫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痛觉犹在,说明自己还在这人世间。   他艰难的睁开眼帘,觉得头顶绿意盎然,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慢慢缓过神来,才发觉头顶之物能移动,他侧过脑袋身旁竟站着一人。   他慌忙起身,原自己躺在一柄青伞下,他沿着伞柄上洁白如玉的手,慢慢看清那青伞的主人——   姿容俏丽,不过弱冠之年,穿着一身洁白长褛,恍惚仙人之姿、江枫脑子里惊雷般乍响,这少年之姿分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苦竹。   江枫踉跄的后退几步,此刻他的心情难以言表……复又紧紧抓着苦竹的玉手,生怕他离开。   “昨日你修理屋顶,从房顶摔下来,现在可是感觉到那里不适?”   苦竹扶着险些摔倒的江枫,从他身上传来温热的气息,让江枫心下笃定,自己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在那神庙前,终是感动了苦竹,兴许他终于是想通,原谅了自己……   他顺势将苦竹揽入怀中,比起那冰冷的神像,这种触感简直是如坠云端。   苦竹只是温顺的贴在江枫的胸膛,始终没有挣脱,他二人在竹林中拥抱着彼此。   “苦竹,你真的来了?这些日子你听到我对你说的话了吗?你可知……”苦竹用手指堵在江枫唇边,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第103章 苦竹郎君(五)   江枫依旧是紧紧的拥着苦竹,生怕转眼,苦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耳畔呢喃着:“小弟真的是你吗?”风吹竹动,千丈作响,苦竹发丝随风飘扬,江枫轻轻为他收拢发丝。   “江枫,此次我是来与你告别,你也不要为了寻我,再伤自己的身子。前些日子因动恻隐之情,放那母子一命,天帝得知,尤是感动。命我接管苦竹村,成为苦竹山神,来日赴任。日后你我人神殊途,不复相见。”苦竹深深的望着江枫。   江枫听到他此番言论,如坠冰窖,怪不得方才察觉一向身子冰冷的苦竹,竟有了体温,原已经修得仙体,那里还看的上自己一个捕鱼的渔夫,江枫呵呵的苦笑,想着两行清泪不由滑落。   他松开苦竹温热的身子,心如刀绞,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往回走,原是自己痴妄,人家是山神那里瞧得上自己,怕是惹得一番笑话……   苦竹望着他单薄的背影,不知作何感想,化作片片竹叶,绕着他飞舞,直把他送回屋内,方离去……   江伯讲完,暴风雨也日渐停歇,众人皆被这个故事感动不以,痴情的江枫,清影素衣的苦竹公子。那神像眼窝处,缓缓滑过几滴清泪,落在小七脸上。   小七摸了摸脸,诧异神像竟也会流泪,暗自思衬道:江枫,江伯这个姓氏,莫不是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便是那痴情的江枫,再联想到江伯腿脚不便,定然是年轻时从房檐上滑落,落下的病根,这下更笃定无疑。   岁月改变了他外貌,掠夺他强健的体魄,谁能想到如此瘦弱不堪的老者曾是那强健有力的渔夫。   “那,那个江枫最后去了哪里?苦竹怎么那么无情,为了做神仙这般抛弃痴情的江枫,忒伤人心。”雀夕感慨道。   “这也怪不了他,他本待那江枫为长兄,谁知江枫竟对他抱有旖念,他不曾责备江枫,谁人也不知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苏恒望着那江伯,他依旧是慈祥的笑着,仿若置身度外。   恐怕根本没有放下,若是放下,听到苦竹那番言论,此刻早已经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哪里是鳏寡孤独,晚年守着这么一座破败的神庙,落得如此凄惨的光景。   江伯摇摇头,扶着桌案缓慢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神庙,看着让人尤是心疼——   翌日一早,苏恒一行人整装待发,苏恒和小七赶往最后的目的地幽州,而雀夕他们准备回到青丘,远离尘世的烦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江伯起了个大早,为他们准备干粮,虽和这群年轻人无亲无故,但见他们言行皆有大家之范,且都是仗义之辈,甚得他心。   “江伯,我们日后若是能活命,定然回来帮您修葺苦竹神庙,我们走后,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体,房顶叶师兄已经再三检视,这半年内不会有什么毛病,切记不要擅自爬屋顶,要是不慎滑倒,后果不堪设想。”小七再三嘱托,生怕这个善良的老人再做出什么事来。   “说的什么话,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能轻言性命,虽不知你们如此奔波所为何事,但不到绝境切莫丧失求生的念头。江伯在这么等你们,就这样说定了。”江伯握紧小七的手掌,实不忍这几个孩子的离去。   楚楚斜跨在马鞍上,满脸不情愿的被叶云霄紧紧搂在怀中,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苏恒。苏恒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叶师兄此次一别怕是后会无期,楚楚每隔两个时辰需泡水一次,不然全身鳞片就会脱落,务必要亲自交到白微手中,我可不愿他再次落贼人之手。路上有劳叶兄操心,若是有机会我定到青丘造访,亲自感谢!”   苏恒不敢多看楚楚一眼,生怕自己心软留下楚楚,但最近朝不保夕,马上就要进入幽州境地,此处定然埋伏着隆王的人马,带着楚楚无疑是送死。   叶云霄点点头:“放心吧苏恒,青丘云层蔽空,又设有层层结界,凡人是混不进来,楚楚生活我自会照料。只是幽州一行凶多吉少,你和小七姑娘千万要小心,龙吟玨性嗜血,绝非寻常之物,切莫直接接触此物。”   “多谢叶兄提醒,楚楚一路上照顾好自己,若苏恒有命,当带着阿云去寻你。”苏恒抚摸楚楚柔嫩的脸颊同他告别。   楚楚眼眶发红,泪水化作珍珠,坠落满地,拽着苏恒的衣角固执的摇头,摆动鱼尾想要跃入苏恒怀抱中,无奈被腰部被叶云霄禁锢,动弹不得。   苏恒朝着叶云霄做了一个眼神,狠心策马离开。楚楚见苏恒坚毅决绝的背影,无奈挣脱不了叶云霄的手臂,一口细米白牙狠狠的咬在叶云霄手背上,叶云霄吃痛,手臂一松开,楚楚从马背上掉落。   “臭小子,咬人功夫如此了得。”叶云霄手背很快肿起一块。   苏恒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楚楚趴在地上,洁白的小脸沾满尘土,眼圈红红的煞是让人心疼,苏恒慌忙下马,跪在楚楚面前,将他揉入怀中。“怎么样有没有伤着?都是我不好,好楚楚不要哭了。”   “这臭小子狠狠咬了我一口,性子太烈,看来是要用些特殊手段把他带走,不然这一路上折腾我可受不了。”叶云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香炉。   “师兄,这莫不是安魂香,前些日子你就是用此物把我迷昏,潜入我的屋内的?”   一旁的雀夕闻到熟悉的香味,皱起眉道。如此下三烂的东西,师兄竟还留着。   叶云霄狡黠一笑:“小师弟别说的师兄这般不堪,燃魂香素有安眠,助睡功效。点燃此香,一炷香功夫便使人入睡,不到时辰,就是雷打也叫不醒。”   说着拿着安魂香移到楚楚跟前,楚楚立马把头埋入苏恒怀中,死活不愿露头。   “啧啧,小美人变成缩头乌龟了,苏恒你把他架起来,只要一闻这迷魂香他便乖乖的了。”叶云霄森森然笑着,接近楚楚。苏恒一把抱起楚楚,离叶云霄一尺。   “楚楚不去了,你这邪门歪道的东西,还是扔了好,叶兄就此告别,后会有期。”苏恒抱着楚楚翻身上马。   楚楚闻言,破涕为笑,亲昵的将柔嫩的小脸贴在苏恒颈部,冲着叶云霄做鬼脸,这个枭精满肚子坏水,哼还好自家主人不舍得自己,一面得意洋洋的甩动尾巴。   雀夕顺势抢走他那安魂香,抛入江中,只听河水咕咚一声,再不见踪影。   省日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迷晕,让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叶云霄顿时傻眼,只一个两个都跟自己作对,一片好心弄得个理外不是人。   “小师弟这就是你的不是,那可是师兄的宝物……”见雀夕已经远行,叶云霄也顾不得那么多,策马跟上。   苏恒与楚楚相视一笑,也往回赶。   小七靠在石边昏昏欲睡,苏恒去了半天也不见回,她索性打个盹,突然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小七警觉的握紧九节回鞭,竹林深处渐现两人身影,果然苏恒定然心软不舍楚楚离去。   可是这个榆木疙瘩也不想想他让人此刻处境,苏恒右臂尚未复原,自己防身绰绰有余,再加上一个行动不便,美丽脆弱的楚楚,若是碰到追兵,他们插翅难逃。   “小七……”苏恒望着小七,不知如作何解释,明明二人已经商定楚楚托付叶云霄他们,这去而又返……   小七摆手,心领会神:“别说了我都懂,算了,他也算他与我们颇有缘分,便带着他吧。”说罢策马前行。   二人策马,才行二百里,竹林飒飒,漫天竹叶飘舞,便见一张渔网,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苏恒抽出易水剑,当即将大网劈成两半,这时不知从哪里涌现出大批黑衣甲士,将他们层层包围。   两匹马闻到杀气,皆受惊乱窜。苏恒与小七并肩作战,与一众甲士对峙。   苏恒忽想到在神庙的江伯,这些甲士定然无处不在,江伯手无寸铁之力,定然毫不知危险临近。   “小七,江伯还在神庙,这些我来处理,你去保护江伯。”   二人决定兵分两路,反正已经被伏击,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杀出一条血路。   小七点点头,将鞭子卷上几竿翠竹,腾越而去。那些甲士虎视眈眈的盯着苏恒,苏恒将来楚楚放置在一块大石后,脱掉长袍盖着楚楚的身子,与那群甲士人,厮杀一片。   这时半空中突现一羽翼人,他俯下身将来楚楚抱着入怀中,楚楚腾空,正欲挣扎,发现是叶云霄去而复返。   叶云霄扇动羽翼,帮苏恒清除敌人,苏恒见状大喜过望。   小七回到苦竹神庙,轻踏枯叶,四周寂静廖无声。神像前的红烛燃烧大半,烛光闪烁,静影沉碧。   隐约瞥见神像后一人身影,小七缓步上前,发觉神像后二人正是雀夕和江伯。   雀夕作了一个禁的动作,示意小七不要出声。他二人行至百里就遭到黑衣甲士伏击,两人负隅顽抗,终解决掉难缠的甲士,想到苏恒他们的安危,便兵分两路赶回苦竹神庙。果不其然,神庙周围寂静异常,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104章 苦竹郎君(六)   小七轻手轻脚走向他二人,正欲问雀夕怎么回来了,脚下踩着一截烂木头,木头在寂静的神庙咔嚓一声,异常响亮,小七欲哭无泪……   霎时间无数飞箭穿破门窗,像雨点密密麻麻袭上他们,雀夕反应最快,箭一射他就听到弓弦的声音,他大叫一声,猛然低下身来,扑倒小七身旁,帮她斩断几只短箭。   “小七,你先带着江伯寻到一处隐蔽之处,敌暗我明,不知如何应对。”说着接下几只短箭,催促小七赶紧离开。   小七搀扶着江伯,江伯看到苦竹的漆身都被那些短箭擦掉,不忍苦竹受苦,用年迈孱弱的身子为苦竹遮挡箭雨。   任由小七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小七摊手表示无奈。江伯铁了心的要与神庙共存亡。   苏恒与叶云霄浴血奋战,无奈那些甲士杀之不尽,前仆后继的扑上他们,欲置他们与死地。叶云霄扔给苏恒一块纱巾。   苏恒接到红艳艳的纱巾,不知何意,一脸迷茫的望着叶云霄。   “你赶紧蒙住口鼻!”叶云霄大喊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小桥的炉子,与那先前的一般无二。   “你怎么还会有此物,不是被雀夕扔到水里了吗?”苏恒诧异道。   “男人嘛,总得有备无患。”说罢叶云霄点燃安魂香,煽动巨大的羽翼,尽数吹到那些甲士周身,那些甲士只当是寻常香,不以为意,那曾想到,香味甚是浓烈,顿时全身软绵绵无力,兵器既落,瘫软倒地。   神庙里短箭乱飞,依旧没有停歇的迹像,小七与雀夕守着江伯,江伯抱着神像,他三人像是困兽一般,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雀夕眼见如此下去只有耗费体力的份,两人若是这般耗费体力,怕是一会逃跑更为艰难。   一把扛起江伯,准备撤离神庙。门窗应声而裂,几个黑衣甲士围堵他二人的去路,雀夕只得将江伯放下,严阵以待。   几个甲士深知雀夕剑技非比寻常,拿着锁链套住雀夕的身子,几个人共同围攻他。小七眼见雀夕腹背受敌,无奈自己亦被几个甲士围堵,分不开身来。   江伯倒在地上,用衣服擦拭苦竹身上的血迹,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痴痴的笑着,竟比哭还难看。   一个甲士看到落单的老头,挥舞着刀刃逼向江伯。小七眼尖,大声呼喊,无奈小七距离甚远,雀夕也被锁链缠着,只得眼见江伯……   那刀刃正欲逼近江伯,忽然半空中乍现光芒,那光芒越来越大,从中走出一俊俏少年,衣着长褛,纤尘不染。   他玉指轻弹刀尖,那刀仿若枯树枝一般咔嚓断裂。甲士凝视少年片刻,再看向面前的神像,分毫不差——   “鬼啊,神像活过来了……”甲士抱头鼠窜。江伯缓缓转过身,看到少年含着盈盈笑意,将他揽入怀中。   “苦竹这些年,你终是想通了吗?”一少一老抱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神仙几十年只不过弹指间,而凡人荏苒几载,岁月无情留下痕迹。   苦竹摩挲着江枫布满皱纹的脸,眼神里分明是怜爱与不舍,泪珠划过他的面庞,也许他本该回头。   寺庙内的厮杀依旧,不知从那里冒出一个甲士偏不信邪,挥起大刀,砍向凭空出现的苦竹,江枫一把推开苦竹,替他当下那一刀。   大刀插入他的胸膛,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丝毫不觉痛苦,洋溢着他从不曾展露的笑意。   苦竹将他的身子扶起来,用手堵住他那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却无济于事。   苦竹此刻体会到了绝望,凄伤,相比自己多年前决绝的离开,想必他也是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心境。   “你可知这些年我一直期望能再见到你,当年是我不对,不该如此对待小弟,小弟这些年你可有原谅哥哥?”   江枫抚摸着苦竹的玉颜,几句话仿佛用尽了平生所力,不觉嘴角又溢出几滴血丝,濡染苦竹一身白袍。   苦竹含泪哽咽,这些年他知他一直默默的守护自己,一句诺言,换得一生守候,他已成神,本应无悲无喜,不知为何心底有一处撕裂般的疼痛,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息来,“其实那日我并未完全醉倒,若我不愿还是可以推开你……那日与你诀别我一直跟着你回家,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你能够回头,唤我一声小弟留下可好,可是你终究没有回头,也是我伤透了你的心……   现在想起来,你的寿命廖廖几十载,我为何又要固执的去当什么山神,见你慢慢老去,亦对我是一场慢性凌迟,哥哥来生我还愿做你的弟弟……”苦竹覆上江枫干燥的嘴唇,勾上他的舌头,深深的纠缠着……   江枫眼神哀婉,他仿佛看到那夜他们泛舟莲上,浆声划破浓绿,波光似锦缎,苦竹伫立在船头饮酒,微风簇浪,轻浮罗衫,遥遥画中仙……   外面又飘起雨丝,屋内厮杀已经停歇,雀夕小七惊讶的看着眼前情形,江枫衰老的面容渐渐变得年轻,肤如蜜脂,剑眉英目,从那具衰老的身躯中飘出,与苦竹郎君握紧双手,苦竹撑开一把翠绿色的伞盖,两人身旁竹叶片飞,载着他们离去——   苏恒叶云霄看到神庙外,到处都是尸体,知晓神庙里定然是一场恶斗,刚刚踏入庙中看到雀夕和小七一脸惊愕的样子,江伯倒在血泊中,脸上凝固着一个满足的笑容。苏恒俯身检查江伯的鼻息,已经没有气。   “你们两个是怎么保护人的?可恶!”叶云霄呵斥一声,二人才缓回神色。将方才所见的景象,尽数说与二人。   “也许死亡对江伯说才是最好的解脱,因为他终于看到所爱之人,与那人执手,好过拖着衰老的身躯,日日守候的强!”小七将新采的雏菊插在江伯的坟头,似是喃喃道。   日暮西垂,丛菊绕新坟,几人朝着老人坟茔深深一鞠——   楚楚抱紧苏恒的腰身,发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物体顺着自己脸颊滑下,扬起头发觉苏恒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幽州城·清晨;   晨雾笼罩在幽州城上方,整个幽州城,雾霭弥漫,似烟非烟,楚楚坐在马上,苏恒与小七牵着马走在这街头,便觉得清晨寒意袭人,秋风侵骨。处理了江伯的后事,便抱着最后一缕希望,奔赴幽州。   「笃笃笃、笃笃笃」卖赤豆糯米糖的梆子声,从南桥有节奏的散播开来。   苏恒与小七漫步走在漫天迷雾中,闻着路旁香甜醉人的桂香。   金秋时节,桂花缀满枝头,随风摇曳,霎时街道遍地金黄。   那街道顽童,绕着着桂树捉迷藏,三爬四窜的攀上一株三四米高的桂树,树丫软绵绵,踩在脚下,上下左右摇摆不停,像是荡秋千一般,激荡起桂花扑簌簌落满众人的肩头。   没过多久便看到一妇人,面带着怒色,插着腰指责那顽童,顽童从树上滑下来,一溜烟钻入浓雾中,消失不见。   楚楚闻着空气中甜腻的香味,望着那卖糯米糖的人,湛蓝的眼睛若有所思,轻轻舔舐了下嘴唇。   他细微的动作被苏恒尽收眼底,将马缰递给小七,示意她在此停驻。   转眼间再次出现在楚楚面前,手里拿着两份糯米糖,一份塞到小七手里,一份扔给在马上四处张望的楚楚。   楚楚疑惑的打开袋子,扑面而来的糯米香,简直甜到了心坎里——   看到楚楚那个贪吃的小模样,苏恒和小七两人相视一笑,舒缓了连日赶路紧绷的神经,幽州最后一个地方,无论结果如何,终归有个结论。   这时苏恒瞥见,不远处有一弯腰驼背的小厮,正上下打量着他们,他发觉苏恒犀利的眼神,慌忙避开,装作若无其事的与商贩攀谈。   苏恒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住,如芒在背,莫非隆王的人已经跟到幽州,昨日才一番恶战,隆王一行人也损伤过半,怎得这般有精力的又找上门来。   苏恒轻咳,触动到手臂上的箭伤,暗自分析在集市作战,他们三人有几层胜算。   小七察觉到苏恒眉间愁云,苏恒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牵着马匹继续赶路,那小厮紧紧跟着不放。   苏恒心里腹诽这齐隆派来的跟班,怎得如此不济,跟踪个人也是如此明目张胆。   “苏恒,此人贼眉鼠眼的定不是什么好人,要不要将他就地解决了,省得在此碍手眼眼。”小七眸色深沉,起了杀心。   苏恒摇摇头“敌不动我不动,我倒是看看他这般露怯,打着什么名堂。”苏恒含着笑意,继续寻找客栈,也不管那鬼祟之人。   刚刚走到一家客栈前,那鬼祟的人按捺不住,大步流星走向苏恒,毕恭毕敬道:“敢问大人是否是苏捕快?”   苏恒上下打量着他,并不识得此人,为何他竟知自己的名讳。这齐隆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苏恒只得点头,看他下一步动作。 第105章 镜花水月(一)   那人听闻言是欣喜,自报家门:“这是燕阴府衙贺大人的一封信,还望大人过目。老朽久等多日,贺大人曾言明,二位大人不日前就该到了,想必路上有事耽搁。”那老伯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的递给苏恒。   “这贺勇弄些什么名堂,苏恒你快看看。”小七也凑上前来,贺勇向来胆小怕事,怎么会寄信给苏恒。   苏恒大致一扫,确是贺勇亲笔无疑。看着老伯乃是风烛残年,怎么也不会是隆王派来的人。   “老伯,你家小少爷在那里?我们这便去。”苏恒将信封揣入怀中,二话不说跟着那老伯离开客栈。   小七一头露水,小跑跟上苏恒。“你发什么疯?贺勇那厮信中写得什么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这是要去哪里?”   “信中提到府衙大人的故友,也就是幽州云大人的小儿子云肇,近日受到鬼魂干扰,贺大人与云大人是表亲关系,既受大人所托,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这个忙必须要帮,兴许与那龙吟玨有关,再有几日便是月盈之日,龙吟最弱之时,也是我们发现他的唯一机会。此处是虞公子落脚的最后一处位置,龙吟定然在会在月圆之夜露出端倪。”小七也不再多言,跟随他二人。   雕梁画栋,朱漆大门,在一轮朝日映照之下,越发显得金碧辉煌,檐牙高啄,气势恢宏。   门前耸立着气势凛凛的石狮,看来这幽州府衙装饰,毫不逊色燕阴。回头望着老奴,他笑容可掬做出引路的姿势,想必就是云府。   云大人早就望眼欲穿,负着手,在正厅里踱来踱去,听到下人的通报这才露出喜色。   忙看向院中,见一墨衣缎裳的少年,气势矫健如虹,身姿挺拔如松,身后跟着一红色戎装的姑娘,眉锋凌厉,不容小觑。   姑娘搀扶着一少年,少年似乎是腿脚不便,几乎整个身子靠在那姑娘身上。   少年扬起头,容颜倾城,尤其让人注意的是那双湛蓝的眸子,仿若深海之渊透彻——   云知青见到他们像是救命稻草般,快步上前。“小苏捕快是吧?老夫久仰大名,快些入座。”   “云大人,不必寒暄,信中提到小公子病情紧急,还望大人悉数告知我二人,究竟小公子患的是何种病?我二人好设法救治小公子。”苏恒不由疑问。   云知青顿时满面愁容,目光望向窗外,恰巧一阵风卷起,枫叶飒飒作响,如火焰般抖擞。   “早年忙于公务,老来得子,全家尤为宠爱。肇儿自小娇生惯养,但一向是健健康康,下人也都仔细的伺候着。   不曾想一年前,肇儿患上那恶疾,每逢夜半,睡的好端端的从床上起身,跑到一堵枯井前,喃喃自语,仿若与人交谈,但那枯井旁不见何人。   侍奉的丫鬟小厮也都吓跑了一批又一批,都说肇儿入了邪。   好端端定下来的姻亲,叫我那亲家知道了也给退了。苏捕快,我家肇儿能否康复便指望你了,老夫实在是走投无路!”云知青难过的摇头,这一年为了云肇之事让他操透了心。   苏恒安置楚楚在云肇的房内,便同小七走到事发的那口枯井前。   枯井前布满青苔,周边的枯枝结满蛛网,老鼠时不时的穿梭往来,一副萧条凄惨的光景,井内长满杂草,井水早已枯竭。   苏恒将腰间绑上麻绳,另外一头绑在柱子上,来回拉了几下,确保无误,让小七也固定到腰间,开始下井。   “遇到什么事大声喊我们,苏捕快!”老奴道。   苏恒点点头开始下井,绳子一点点下滑。井里长满过腰的杂草,已经到了深秋却依旧茂密异常,苏恒用易水剑斩断了几处杂草才勉强站稳。   屋内烛光莹然,两人身影映照在画着红蕉的屏风上,榻上斜坐着一薄衫少年,手中正有意无意的翻着一本《论语》。   对面坐着楚楚,他正盯着屏风上的美人蕉,眼睛一动不动。云肇看着这么的粉雕玉琢的小郎,不觉玩心大起,合上书卷。   “你是哑巴吗?”云肇端起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他也不唤仆人重新换一杯,直接饮下。   楚楚慌忙回过神来,大眼睛无辜的望着同自己一般年纪的云肇。   “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残废,怎么苏恒他们办案还需要你这种人,实话跟你说我生平最讨厌什么鬼怪之说,都是骗人的言论,家里那个老古董弄来一帮和尚道士折腾不够,这下又请来你们,我看都只是捕风捉影。   不过你的相貌生的的极好,我听闻燕阴有一处小官聚集处叫「轩榭」你长得这么美,不去那里真是可惜了!”说着他从榻上坐起,慢慢走到楚楚面前。   楚楚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甚至害怕的闭上眼睛,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突然鼻翼间闻到甜丝丝的气味,忍不住睁开眼睛,发现云肇正拿着一块桂花点心,放在自己唇边,却又听到他缓缓的说。   “别害怕,我方才只是玩笑之话,常常我家的点心,在幽州城可找不到第二家哟!”   原他只是看到楚楚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又得到苏恒那等看似冷面之人的贴心照顾。   想到自己整日被老古董关在园中,整日看些书卷,不能与同龄人相交内心寂寥。   虽外面宣称生了恶病,只有他自己知晓,自己活蹦乱跳,哪里有什么恶疾,就是偶尔梦游。但奇怪的是自己醒来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楚楚感激的点点头,如获挚宝般拿起桂花糕,轻轻的咬了一口,甜丝丝直到胸口,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云肇看着他那副雀跃欣喜的模样,觉得心都仿佛化了,这时他注意到楚楚的下摆,看着不像是平常男子穿的裤子,倒是像女子的裙摆,不由好奇,手轻轻抚摸上楚楚的衣裳。   楚楚正吃得不亦乐乎,未曾发觉,云肇慢慢拉动,突然看到一透明的物体,还未看清,便被一条鞭子缠住手腕,整个人被拉到地上。   “怎么这云公子表面上衣冠楚楚,没想到竟是个登徒子,掀女子裙摆还好理解,为何还打上我这小弟的注意!”苏恒脸色铁青盯云肇。   自己为了眼前这个贵公子半夜爬枯井,他倒好公然调戏起自己的楚楚,让人着实窝火。   云肇被抓个现行,面子上也挂不住,悻悻回到房内。叫他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好奇,楚楚的腿到底是怎么了,真是晦气!   “吃吃吃,就知道吃,被别人占便宜了也不知道。”苏恒一把打掉楚楚手中的桂花糕,实在的太过单纯,让人一刻也离不了他。   眼见桂花糕落地,楚楚泪光盈盈,不知一向对自己无微不至的苏恒为何今日对自己这般凶。   “楚楚别哭,老苏头今天发神经了,你别往心里去……”小七慌忙哄着楚楚,谁知哭的越来越厉害,心里腹诽苏恒一万遍,好人都让丫的做了,自己倒好每次都像个老妈子一样善后,好怀念师兄,夫子——   三更时分,墙外传出一阵微弱的梆声,苏恒与小七立在云肇门前。   悬挂着闪光的珠帘,掩映着形似花瓶的小门,小门上隐隐沁出一线烛光。   透过孔隙屋内的场景,尽收眼底。桌案上的红烛高烧,香炉内焚着檀香,香烟缭绕。薄纱内躺着一少年,正安稳入睡。   苏恒右手在剑鞘上轻轻抚摸着,漫不经心道:“楚楚哄睡了吗?”   “睡了,以后你可别吓唬他了,害得我一番哄,我看那云肇公子也只是开玩笑,小孩心性,你不要放在心里。”小七活动下肩膀,望向一轮新月缀在檐下。   苏恒嗯了一声,方才是他不对,一时乱了分寸,一会买些糯米糖好好哄哄楚楚。   “苏恒,月盈将至,不知夫子近日状况如何,你可曾想过,即使我们找到龙吟玨和虞公子,百部那等贼人也不会将夫子交于我们。他二人诡计多端,必有他图。”小七不禁担忧,随着月盈之期将至,她心里越来越没有底。   苏恒也望向那轮新月,剑眉冷蹙,小七所言正是他所担忧的,只是事到如今,毫无眉目可言,他们也只能被黑暗里的人牵着鼻子走。   但若是百部伤阿云一分一毫,他定要让他们挫骨扬飞。一阵晚风袭来,飘来一片枫叶,苏恒伸出手心,那枫叶安稳的落在他手心,他皱起眉头,想起当与易行运共同作画——   幽州城·逸轩客栈;   易行云安然无恙的来到幽州,此刻躺在客栈中,房中的烛光已经熄灭,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如梦幻似的柔和光芒投入纱帐,易行云双目无神的望着如意流苏,却是睡意全无。   按理说这会苏恒他们应该也到达了幽州,只是自己如何只会苏恒他们。   况且百部他们正在追杀自己,已经得知幕后黑手就是当朝三皇子笙王,此等丧心病狂之人,为了谋取齐国江山,竟然养血尸,与魔族勾结这等险恶之心,自己定要早些告知苏恒他们。正在无措之中,半空中显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形成一个男子的轮廓。   “主人,我已经感应到,苏恒与小七他们就在这幽州城内,并且城中有着好几股势力流窜,还有一股暖流,似乎是玉虚仙君身上的灵虚玉散发的力量,只是仙君远在云莱禁闭,怎么会来到幽州境地。”   离镜喃喃自语般,凝聚全身的力量,果不其然那股暖流就在附近流窜,莫非仙君真的也在这幽州城内——   “离镜,我们此刻还不能现身,百部已经在追杀我们,若是贸然现身,定让苏恒和小七身陷险境。我们必须设法想到万全之策,那龙吟玨乃是极其阴毒之物,苏恒他们不可再继续寻它。” 第106章 镜花水月(二)   易行云安然无恙的来到幽州,此刻躺在客栈中,房中的烛光已经熄灭,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如梦幻似的柔和光芒投入纱帐,易行云双目无神的望着如意流苏,却是睡意全无。   按理说这会苏恒他们应该也到达了幽州,只是自己如何只会苏恒他们。   况且百部他们正在追杀自己,已经得知幕后黑手就是当朝三皇子笙王,此等丧心病狂之人,为了谋取齐国江山,竟然养血尸,与魔族勾结这等险恶之心,自己定要早些告知苏恒他们。正在无措之中,半空中显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形成一个男子的轮廓。   “主人,我已经感应到,苏恒与小七他们就在这幽州城内,并且城中有着好几股势力流窜,还有一股暖流,似乎是玉虚仙君身上的灵虚玉散发的力量,只是仙君远在云莱禁闭,怎么会来到幽州境地。”   离镜喃喃自语般,凝聚全身的力量,果不其然那股暖流就在附近流窜,莫非仙君真的也在这幽州城内——   “离镜,我们此刻还不能现身,百部已经在追杀我们,若是贸然现身,定让苏恒和小七身陷险境。   我们必须设法想到万全之策,那龙吟玨乃是极其阴毒之物,我们必须设法让苏恒他们得知,最好不要再寻找。”易行云思来想去,也只有放弃了龙吟玨,才能避免他们陷入更深的沼泽。   “你忘了答应阿银姑娘的嘱托了吗?主人这可是背信弃义,我们势必还会和阿银相见,阿银牵丝可提千军万马,上次我让苏恒将她的发簪打落,她被干扰,才得以险胜。   若是以后撕破脸皮,我不觉得我们几个能与他们任何一人抗衡。   为今之计还是帮助苏恒他们寻到龙吟玨,若龙吟玨落到我们手中,倒也不失为一件照拂黎民的宝物。”   易行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正欲说下去,只见离镜从宽大的袖口掏出灵犀镜,指尖金光一闪,灵犀镜面,开始像水波一般微微晃动,随即清晰的映现一人俊朗的面庞。   “小七你往里面去点行不行?我这好挤!”苏恒拿剑柄捅了捅小七的臂膀,小七斜觑了一眼苏恒,看他一副恨不得贴着墙壁的样子,不情愿的挪动了下。   “看你可怜,便宜你了,捉个鬼真不容易,大半夜的还要藏人家床底下!”   小七打了一个哈欠,两人本想躲在花丛中,苏恒尤觉不妥,思前想后,最后二人决定躲在云肇床底下,目睹一切,抓出幕后人。   云肇有意无意的翻身,睡得香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床底下躲着两个活人。   风吹纱动,入坠云端,本好端端关着的窗户,吱呀一声仿佛被人打开。   苏恒敏觉的抬起头,微微撩开床幔,看到从窗外飘进来一盏青灯,幽幽冥冥,仿若鬼火。在漆黑的夜里,越发诡异。   小七环顾青灯左右,并无一人拿着灯,仿若自己飘荡在半空中,小七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捏紧了苏恒的臂膀。   青灯摇曳,慢慢靠近熟睡的云肇,在他清俊的脸上来回绕着了三圈,云肇猛然起身,迈着虚虚浮浮的步伐,晃悠悠走出门外,他虽阖着双眸,却能像常人一般无二的行走在深夜中。   苏恒和小七紧随其后,也不叫醒他,他们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暗中操纵云肇。   云肇的手半空中摸索着什么,脸上洋溢着无邪的笑容,但是半空中唯独那盏鬼气的青灯,别无一物。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那破败不堪的庭院,庭院年久失修,杂草丛生,白日便不好行走,云肇闭着眼睛,却能巧妙避开障碍物,让人瞠目结舌。他最终在青灯的带引下端坐在枯井旁。   白练似的月光倾泻而下,云肇宛若情人般,对着那口枯井呢喃自语,渐渐苏恒他们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那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而来,仿若无人之境,那声音越来越近,只见那本早已经枯竭的井中竟蓄满澄澈的井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荡漾。   云肇指甲轻触井水,井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中心渐渐冒出一英俊眉眼的男子,男子眉目含情,一把抓住云肇的指尖,将他揽入怀中。   云肇温顺的伏在他胸前,低垂眉眼,那有云公子向来跋扈的样子。那半空中漂浮的青灯,识趣的立在一旁。   看到这里苏恒与小七面面相觑,这实在是太过诡异,这个从井水里凭空冒出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小七正欲摘下悬在腰间的鞭子,窜出花丛,苏恒一把拦住了她,冲着她摇摇头。   “看不出此人什么来头,也不知如何应对,贸然出去将他吓跑,下此就难以碰到此等机会,我们静观其变,不若明日再出手。我们还有兰生留下来的符纸,看能不能一用,再将他擒获。”苏恒压住小七的肩膀,省的她冲动现身。小七点点头应承。   子夜时分,那青年才放开云肇,在他额前轻轻一吻,云肇的手悬在半空中,仿佛被一人牵引着往回走。   青灯依旧行在他的前面,为他照亮路径。一人一灯在漆黑的夜幕中,数不出的诡异。   青年望着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轻轻的叹了口气,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他那俊朗的面孔也消失不见,于那井水融为一体。顷刻间,那水声渐远,又变成一口毫无生机的枯井。   方才发生的事情,仿佛梦境一般,令人怪诞不经。   一早云肇被他二人围着一通盘问,云肇依旧是一脸迷茫,仿若对昨夜的事情一无所知。   困意袭来,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怎么都睡不饱,在他们再三的逼问下,还是无意识的打了个哈欠。   小七早就没了耐性,揪住云肇软绵绵的臂膀:“你是真的想不起来,你昨天做了什么事?”   云肇僵硬的摇摇头,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大清早就被问东问西,还是那些他早就回答了八百次的问题。   “没有,我一直睡得好好的,你俩莫不是眼花,我怎么会同男子私会?苏恒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但是你这手段也太绝了,要是让我家老古董知道非是要打断我的腿,我不就多看你的小美人几眼吗,你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不就好了!”   “你莫要答非所云,我们是在同你讲正事,若那人心怀不轨,是什么精怪一类,你性命难保!”苏恒不想与云肇多费口舌,直接吓他一下。   云肇直接往榻上一靠,看来苏恒是存心打搅自己睡觉,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怎么你还想胁迫我不成?若是想要我帮你们,需满足我一事。”   他勾起嘴角,手指晃悠悠的指着在一旁,正强忍着不吃桂花糕的楚楚。   “把他卖给我,我知道他不是人,是鲛人,没想到我们看似刚正不阿的苏捕快还豢养这种玩物,怎么样?若是不想我说出去,便将他卖给我,价钱你开,我有的是银两!”   云肇势在必得,他久居深院,正缺少一玩伴,看中了楚楚秉性温婉,就是这苏恒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苏恒闻言,握着易水剑的手痉挛似的抖动着,眉锋攒动,一把揪起云肇的衣领,这个花花公子竟然打楚楚的注意。   “他不是玩物,更不是什么价钱能衡量的,我们是家人,永远不会分开!至于你,一个只会爱自己的人,永远不会懂的!”   苏恒还想着从这贵公子口中,套到什么有价值的问题,谁料他满脑子浆糊,自己性命难保还惦记楚楚。   苏恒拉起一旁的楚楚,大步跨出房中。楚楚被一股蛮力牵着,一脸不知所措,寻思着是不是苏恒又看到自己贪吃生气了——   “凶巴巴的就厉害了,这可是在幽州,他一个小捕快……”云肇嘟嘟囔囔,拉正方才苏恒扯皱的衣服气呼呼道。   “少爷,您可别在说了,这苏捕快是老爷特意请来来的帮手,您这病再不治好,什么时候能娶到媳妇啊!”老奴眼见苏恒因自家少爷强词夺理,气愤离去,连连叹气。   楚楚跟在苏恒后面一瘸一拐,他没有双腿,仅用鱼尾在地面滑动,每走一步,便如踩在刀尖一般生疼,他的手被苏恒拽的生疼,却不敢作声。   苏恒那张脸黑如锅底,生怕自己再惹得他不开心,他凶狠的样子把自己撕碎。   楚楚思衬间,觉得身子一轻,发觉自己正靠在一个有力的肩膀中,鱼尾的痛楚顿时消散大半,苏恒凌厉的下巴在自己眼前,楚楚不由自主的靠近他的胸膛。心里想着不是生自己的气了吗?怎么还对自己这么温柔。   微风习习,月挂枝头,护城河岸边停泊着许多商船、客船;   夜深人静,萧管呜咽,牵人愁肠。河上稀疏闪烁着渔火,橘色的光照在苏恒俊朗的侧脸。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递到正在用尾巴嬉水的楚楚面前。   楚楚眨巴着大眼睛,奇怪的望着他,轻轻的嗅了嗅,一股熟悉甜蜜而幸福的味道,顿时乐开了花。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推开糯米糖,头摇晃的像个拨浪鼓一样,别开脸坚决不要。   “怎么?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糯米糖,楚楚是在怪哥哥对你发脾气吗?”苏恒看到贪吃的小鬼没有像往常一把将他这糯米糖夺去,反而一脸别扭。   楚楚摇摇头,坚决抵制糯米糖的诱惑。   “行了,是哥哥不对,哥哥只是过于担心你,才离开你那么一会,你就因为贪吃,连自己也照顾不好,怎么能不让人生气。   你以后离那么纨绔子弟远远的,他一肚子坏水,他给的东西最好也不要吃,里面指不定下了什么毒药!我们是密不可分的家人,哥哥保证,再也不冲楚楚发脾气,好不好!”   苏恒举起了右手,轻咳两声:“我苏恒保证,若是再责备楚楚,对楚楚不好,便在燕阴当一辈子捕快,永远……”   未等他说完,便觉得一只冰冷是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楚楚接过苏恒手中的糯米糖,鼓动腮帮子咀嚼,那样子像只活脱脱的大松鼠,憨态可掬。   苏恒会心一笑,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发觉楚楚乌黑柔顺的发丝间,露出几根蓝色的发丝。   看来得抽空让小七给楚楚重新着色,楚楚头发本是深蓝色,为了掩盖住与常人的不同,才染成黑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要知道一只鲛人,让多少贵族商人垂涎,一定不能让楚楚再次被那些贪婪的商人盯上,成为一件玩物,自己一定要像弟弟一般爱护他。   他的眼神渐渐融化,记得那人也曾如此温暖过自己的心,阿云近日可好—— 第107章 镜花水月(三)   镜子的另一端,易行云越看越吃味,眼见苏恒怀中搂着一人,两人在岸边有说有笑的调情,气就不打一处来。易行云索性直接把灵犀镜打翻,抱着手臂立在一旁。   “怎么。吃醋了?”离镜正看得好好的,见到易行云那么个气鼓鼓的样子也猜到了八九分。   易行云被戳破心事,脸颊潮红,口齿含糊:“胡说什么,我才没有,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本担心他的安危,急冲冲奔到幽州。谁料人间温玉暖香,抱得满怀,估计早把我这茬抛诸脑后。   离镜我们回燕阴算了,不和苏恒这个满脑子江湖的人同行,仅凭我一人之力也能力挽狂澜,阻止笙王的野心。”   离镜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骑了两日马就直不起腰身,不知你那来的自信,就你这小身板,前有虎后有狼,不到燕阴就要散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想不想知道这楚楚的来历,再做决定不迟?”   离镜狡黠一笑,他在天界为灵犀镜时,时常在天界游荡,从天奴嘴中知晓不少趣事,当然也包括这楚楚。   易行云立马起了兴趣,自己好不容易和苏恒在一起,这不知道那里冒出来个粉雕玉琢的小郎,惹得苏恒对他温情款款,着实让人窝火。   “快说,反正苏恒我是不会原谅,朝三暮四,当初都是你害我,我才被迫和他在一起,离镜苏恒要是被那个小琅勾引走,你也脱不了干系!”易行云咬碎一口银牙,怎么也得把离镜拖下水。   “好好好,若苏恒负你,我便同你一般像个弃妇整日抱怨可好?”离镜打趣。   “好了不同你开玩笑,我说楚楚的由来吧,他原名叫梵音,本是东海龙宫的一名优伶……”   东海龙宫·甘棠宫;   “你们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玄裳冲着众人道。   “什么日子啊,我们只是王宫里的优伶,听从吩咐歌舞吟唱便好,什么节日也无法避免?”另一鲛人闷声闷气接话道。   玄裳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那鲛人,一把揽住正在发呆的梵音。   “梵音,你知道吗今日可是太子殿下凯旋而归,在摩泽沼域,手刃恶龙黑鳞,天帝大喜,当日便封太子殿下为「战神」掌管十万天兵天将。   今日龙王邀请群臣,四海朝拜,而且相传太子殿下生的风流倜傥,今日献舞没准还等得见一面。”玄裳兴奋道。   “你这是动心了吗。听闻太子殿下还未婚配,玄裳舞技一流,定然博得太子殿下欢心。”梵音为自己朋友开心。   只听那容貌平平的鲛人怪声怪气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我们是鲛人吗?自从海皇战役失败,我们鲛人便沦落为龙王龙子的玩物,根本毫无地位可言。   即使被龙子们看上也只是他们的玩物,我看玄裳你是自甘下贱,恨不得爬上那些贱龙的榻上,忘了我们鲛人一族死了多少兄弟姐妹!”   玄裳本洋溢着笑容的面孔,顿时凝固住。“般若你不要在这里落井下石!谁还不知道你是被泾川君玩剩下的,怎么还有脸说我们,你自己就是下贱之人,还有脸说我们。”   玄裳一向跟般若不和,自己正怀揣着无数憧憬,踏入凝碧宫,不料被般若泼了一盆冷水。   “你再说一遍,闭上你的臭嘴!”般若听到泾川君的名字仿若被踩着尾巴的猫,全身竖起了倒刺,当日他也同玄裳一般无二,妄想着攀附龙子,摆脱鲛人贫贱的身份,谁料泾川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得到了他没几日,便又同雪女,狐妖厮混在一起,将他抛诸脑后。   自此他见到那些同自己以前怀有这种心思的同类,恶言劝阻。玄裳自恃貌美,时常自鸣得意,由此二人针锋不断。   “我就说,你是没人要的破鞋,让你装什么清高,海皇沉睡百年,我们鲛人只得依附龙族,你这般言辞也不怕我告到龙母哪里,让她拔光你的鳞片,或者把你的尾巴分成腿,扔到岸上任由那些凡人践踏凌辱!”   玄裳本就伶牙俐齿,谁叫这个过气的鲛人时常给自己浇冷水。话音刚落就感觉面部火辣辣的疼,般若伸起手就给他一巴掌。   梵音眼见势头不对,慌忙挡在他二人中间:“你们不要吵了,现如今我们虽为优伶,但龙王也并未苛刻我们,一会还要表演呢!”   玄裳见打不过般若,只得又哭又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好了,我看看还疼吗?咦,红了一大片呢,这可如何是好!”梵音心疼的碰了碰玄裳肿起来的右脸,玄裳倒吸一口冷气。   “这可怎么办啊?一会太子殿下就要来看歌舞,我这样怎么能见他?都怪那个贱人,嫉妒我不说,还毁我的容!”玄裳眼泪直掉,一面望着旁若无事的般若,恨不得此刻过去掐死他。   这是一个宫女,袅袅娉娉走了进来,看到满屋子狼藉。“几位相公快些准备,龙母说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凝碧宫,快到你们登场了,这屋子是怎么了,莫不是进了盗贼?”小宫女奇怪的道。   “谢谢,姐姐,方才找东西呢,不打紧,我们这就准备过去!劳烦姐姐了。”梵音含笑到,小宫女见到梵音冲自己笑容,玉面羞红,点点头走了出去。   玄裳看着自己菱花镜中的右脸,高高肿起,都快像一头猪,愤怒的把镜子扔到一旁。   “梵音,这可怎么办吗?我这脸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太子殿下见到我这般模样一定是不会喜欢我的!”   梵音无奈的摇摇头,无意间瞥到屏风上的冰绡,灵机一动将冰绡摘下,蒙着他半张浮肿的脸,再取出菱镜。湛蓝美目斜飞,冰雪团成,琼瑶琢就。玄裳高兴的抱着梵音手舞足蹈。   东君从章鱼将军身上跳下,望向不远处珠宫岿然,贝阙高耸,寒气袭人,清光夺目,如玉田湛湛。   眼见一人着一身蓝袍,身佩轻玉,貌耸神溢,大步走上东君。“恭祝太子殿下凯旋而归,泾川特来接驾!”   东君一把扶住泾川。“姐夫已与萤玉姐姐完婚,当我喊你一声姐夫,怎得行此大礼,万万不妥。”   东君忙回礼,方才在途中,龟丞相已尽数悉知,泾川君与自己的姐姐萤玉完婚,东西两王永结秦晋之好。   “泾川怎敢,现如今太子殿下得天帝亲封为「战神」身份殊荣,小神不敢造次!”泾川连忙摇头。   “姐夫你这就见外了,现如今你同我姐姐为夫妻,东君永远是你们的弟弟!”东君拍拍泾川的肩膀,冲着他颔首。泾川点点头,握上东君的手一同踏入殿内。   梵音低首敛躬,跟在一众优伶身后,他其实并不擅长舞蹈,只是生来好嗓音,被龙母一眼识中,命他在一众优伶舞蹈时歌唱助兴。   刚刚踏入灵虚宫,便看到白玉柱上悬着香球二枚,散发兰麝之气,芬芳触鼻。   殿内设立云母屏风,地上铺着玉簟,四面悬挂着水晶帘,以珊瑚钩挂之,通明如昼。   一人头戴金冠,身着紫衣坐在首位,梵音仔细的查看,果真如玄裳所说,生的神凝秋水,貌凝寒玉,剑眉冷蹙,周身一股凛冽的气息。   “感谢诸位百忙之中赏光,我儿幸蒙天帝赏识,封得「战神」称号,为我龙族争光!来同饮这杯!”龙王大悦,邀群臣痛饮。   “恭贺太子殿下!”众人齐声道。东君也举起夜明杯仰头饮下。   “奏乐!”鲶鱼将军喊道。   梵音这才回过神来,方才竟看着那东君移不开眼。优伶们缓缓步入舞池,展开婀娜的身子,尽情的舞动柔软的腰身。一时丝竹乱耳,琴瑟萧萧,燕样身柔,莺样珠喉。   玄裳早就看准东君,眼见自己多日所想就要成真,他转动着柔软的身子,大胆的移向东君,东君只觉今日酒烈,不甚和心意,便觉得一缕香气拂过,一带着面纱的优伶屡屡冲自己眨眼,他环顾左右无一人,也冲着他咧嘴一笑。玄裳见状,初见成效,更是望东君身上靠。   一众人看在眼里,却不敢言,怕是老龙王安排的特别舞蹈——   “二弟艳福不浅,这蒙面相公舞姿卓越,看来是钟意与你。”泾川打破尴尬的氛围。   老龙王气的吹鼻子瞪眼,望着身后的龟丞相,今日虽是家宴,但公然安排相公挑逗龙儿也太过大胆!龟丞相一脸无辜,也不知道蒙面相公是哪里冒出来的。   东君闻言差点一口喷出酒水,他推开像蛇一样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玄裳,干巴巴笑着:“家人热情,无甚要紧!”   依旧维持着泰然处之的模样,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的手摸到凉凉的物体,低头一看,原那蒙面相公正用尾巴搔弄他的脚踝,竟大胆如斯。   一旁献唱的梵音,紧张的脸上冒出虚汗,这玄裳是不要命了,怎么能再这种场合勾引太子殿下,龙王定然此刻敢怒不敢言,难保他不事后问罪他们。般若看到玄裳那个骚样,冷冷一笑,生出一计。 第108章 镜花水月(四)   东君闻言差点一口喷出酒水,自己素不沾染酒色,这温玉软香入怀,让他一时措手不及,他推开像蛇一样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玄裳,干巴巴笑着:“家人热情,无甚要紧!”   依旧维持着泰然处之的模样,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的手摸到凉凉的物体,低头一看,原那蒙面相公正用鱼尾搔弄他的脚踝,竟大胆如斯。   一旁献唱的梵音,紧张的脸上冒出虚汗,这玄裳是不要命了,怎么能再这种场合勾引太子殿下,龙王定然此刻敢怒不敢言,难保他不事后问罪他们。般若看到玄裳那个骚样,冷冷一笑。   一众优伶翩翩起舞,般若仿若无事般,接近玄裳,顺势在他柔软的腰部推了一把,玄裳正保持优美舞态,突觉得身子不受控制往前倾倒,围在脸上的面纱不慎滑落,露出高高肿起的右脸,顿时哄堂大笑。   在一旁歌唱的梵音,见状也不再歌唱,快速移动过去扶起来玄裳,正在饮酒的东君只觉得一阵狂风拂过,酒水洒满一脸,玉杯应声而落。   “小的该死,救友心切,打翻殿下的玉杯!”梵音方扶起玄裳,看到东君一脸呆滞,眉毛上悬着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挺拔的鼻梁滑落。   “诶,你手没事吧?刚才杯子碎了,可不要伤着手。”东君也不回答他,梵音只觉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握上自己手。   他颤动着睫毛,不知所措,又听到东君温柔的声音:“有些碎片进去了,你忍着点!”   梵音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东君将他手心里的碎片取出来,然后用丝绸为他亲手包好。   “切记三日不可沾水,不要吃辛辣食物。”东君说罢,点了点他的鼻尖,就被人拉去饮酒。梵音左手握上自己的右手,多么渴望从东君掌心传来的温度能多留一秒。   般若紧盯那袭蓝袍身影,蓝袍主人却目不斜视,根本没有察觉他灼热的眼神,般若臻白的手臂被自己掐的生疼。宴会后他终按捺不住,紧随其后。   走到一大片珊瑚林中,蓝袍人停顿住脚步,一双金色的眸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鲛人。“怎么你是要跟着本王回宫?本王无甚心情,你自下去吧!”   “泾川君,你忘了昔日如何答应我的吗?你说会迎我入门,如今为何迎娶了长公主,那些都是骗我的吗?”般若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一向聪明,却还是跌入名为爱情的甜蜜漩涡。   泾川闻言金眸一转,捏起般若精致的下巴,看着鲛人眼眶发红,湛蓝的眼珠宛若上好的夜明珠剔透。   “若不是你还有几分姿色,我睁眼都不会瞧着你,我也赏了你不少好处,识相的话老老实实闭嘴,我若是听到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我便将你这双眸子剜出来,然他再也泣不出珍珠。”说罢扬手将他推到一旁,还嫌弃的将手在他衣服上擦干净。   般若被他这大力一甩,头晕目眩,晃晃脑袋:“当日你说最喜欢的便是我这双眼睛,湛蓝而纯净,如今翻脸不认人,我本应该料到的呵呵……”曾经的万千缱绻,撕破面具化,瞬间作泡影。   “知道你自己的身份最好,男人的话嘛,十句话里面有九句假话,剩下一句你听听便好,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你乃是鲛人,世代为奴,和你在一起能带给我什么?耻辱,嘲笑!   而我娶了长公主,带来的将是无上荣耀,我不用向东君一样四处征战,杀伐就可以赢得财富地位,何乐而不为。而你自不量力,现在在我看来只是一条可怜咸鱼。”泾川撕裂了面具,不留痕迹的嘲讽般若。   般若眼神清冷,他知道争吵的没有用的,而且对方还是不折手段之人。   “你根本不喜欢萤玉公主,你们夫妻二人恐怕都没有同房过,你何苦呢,公主不是傻子她终有一天会明白。”   “你调查我?般若这些你不应该管,知道的越多,就会死的越快!”泾川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眼神变得森森然。   般若打掉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知道远比这还要多——”   他反客为主,在泾川耳边呢喃,泾川闻言,嘴唇苍白,虚软的靠在珊瑚上。   梵音从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他自幼来到龙宫,同是孤儿的玄裳,般若一起长大。   受尽了冷眼和讽刺,得以在夹缝中生存。几百年前海皇大败龙王,鲛人一族沦落为奴为婢,由于得天独厚的长相成为王宫里的优伶,终日察言观色,谨小慎微的活着。他的内心从不曾感受温暖,东君宛若太阳神般温暖,照耀他心一隅。   色彩斑斓的鱼儿在珊瑚从中成排游过,仿佛一张大网。   “想什么呢?听闻太子殿下已经与翼族长公主鸣九订婚,不日就要完婚了。”   玄裳漫不经心的道,递给梵音一杯酒,听说此物唤作酒,传自于凡间,只要是喝了他的人便可以了却前尘,忘记情伤。可是他已经喝了太多,多到他自己也记不清楚——   玄裳有些冷,不觉抱紧好友。   梵音指尖划过杯子,似是无意道:“长公主,那身份一定很尊贵吧,到时候整个龙宫一定很热闹。”   梵音心底冷笑,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竟因为东君对自己不经意的关心,想入非非,现实是自己依旧是卑微的鲛人,一个身上永远烙印着奴隶痕迹的人。   恐怕他此刻早已经忘记自己,多么想和他说一句话,再次听到他温柔的在自己耳畔呢喃……   消息不径而走,王宫里挂满红纱,说不出的喜庆,甘棠宫的红莲和从岸上射进来的夕阳融作一处,红装翠袖,花叶两分明,仿佛因为这次联姻会将龙族带向更为繁华之所。   几乎半个月王龙里车水马龙,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结婚多么美好的样子,东君英明神武,船上婚服一定很好看,梵音坐在珊瑚石上,想入非非。   突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将他拉入一片珊瑚从中,梵音睁大了眼睛,想要挣脱束缚。   映入眼帘的确是自己朝三暮四的人东君,东君穿着一身红袍,修眉凤目,艳丽无双。   东君拿着十指放在他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梵音脑子木然,点点头,东君这才放开搂紧他腰身的手。   “太子殿下怎么在这里?明日就是您的婚宴,此时不应该去准备了吗?”梵音有一肚子话想要跟东君说,一开口却是这么些不痛不痒的话。   东君冷笑一声,金眸微漾,提起一只精致的酒壶,畅饮一口。   “娶得也只是陌生人,非是自己的所爱有什么用。我才不要听从他们的安排,任由自己成为政治联姻的棋子,你爱国一个人吗?知道爱是什么感觉吗?”东君满身酒气,疑问起梵音。   梵音攥紧十指,如果说爱,他这算是爱吗?一个卑微而遥不可及的爱,还未等他回答,东君自顾自的道:“姐姐说只有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得到幸福,所以我不愿意成亲。”   说罢东君放下酒壶,将喜服尽数脱掉,随意的仍在地上,继续饮酒,其实梵音很想问他,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同时他也不敢问,生怕自己会得到更为绝望的答案。   几日后东君的婚礼照常举行,看来他还是没能抵挡住龙王的狂轰乱炸。   但梵音始终忘不了,那个一向高高在上,荣耀无比的战神,那日在珊瑚从中憔悴的饮酒,告诫自己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可是他自己是否又忘记自己许下的诺言。   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这时候般若跌跌撞撞回到甘棠宫,他满脸泪痕,步伐凌乱,满身酒气。   正在暗自伤神的梵音慌忙扶住了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参加太子殿下的婚礼吗,这会就完事了吗?”   梵音追问道,实在是不符合常理,龙族太子大婚,向来是大事,必然婚宴上繁琐异常,非是要庆祝个三天三夜才肯罢休。   般若只是靠在他的肩膀,泪珠还是一颗颗汹涌而出:“死了……死了……血……”他哽咽着,语不成调。   “谁死了?你到底是怎么了,才去了半日便这般失魂落魄。”   般若却只是闭上眼睛,将自己缩在梵音怀中,闷闷的哭着,不再说话。这时玄裳也回来了,同样是面无血色,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坐在珊瑚椅上,喝了一口凉茶压惊道:“幸亏梵音你有先见之明,没有参加今日这喜宴,你可不知好好的婚宴,变成了修罗场。”   梵音眉心一跳,仿佛有不好的预感,一把夺下般若的茶杯。   “快些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可还好?”梵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害怕听到那人不幸。   玄裳也不再卖关子:“本是一件喜事,谁知萤玉公主突然回来了,弟弟大婚,姐姐参加喜宴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本贵为龙族长公主的萤玉衣着破烂,穿着粗布短荆,老龙王看到后心疼的不得了,太子殿下一向与长姐最为要好,怒不可遏,也不管大喜之日,跑到泾川君前理论,泾川君矢口否认,一时间二人为此争吵了起来。   在灵虚大殿公然化作原型厮杀,东君灵力卓然失手将泾川君打死,好好的婚宴变成修罗场。”   “什么,太子殿下竟然杀了泾川君?公然杀害龙子,可是大罪!”梵音心里七上八下。   “是啊,西海龙王当众就一纸状书上达天宫,天帝得知后非常震怒,现在已经拿了太子殿下到天宫问罪,后果不堪设想,真希望能宽恕殿下!”   梵音已经吓得脸色苍白,那个在珊瑚林同自己谈话,在夜宴上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会这么冒失的杀人?   也是他本就是战神,杀死一个人本像捏死蝼蚁那般简单,他的心隐隐作痛,仿佛觉得会永远失去东君。 第109章 镜花水月(五)   梵音这些日子坐立难安,时常观察灵虚宫那边的动静,他害怕东君会受到无法预测的伤害。   老龙王一下子也苍老了很多,日日向天帝申诉,都被天帝打回来。整个东海龙宫,陷入巨大的恐慌。   终有一日,梵音远远看到有穿着银色铠甲的天兵走向水晶宫,龟丞相一脸殷勤的引他们入殿。   梵音幻化作一条小鱼,欢快的游到水晶宫,老龙王在一众宫女的搀扶下,才勉强下榻,颤巍巍的跪倒在石板上。   东海龙王敖广,教子无方,其子敖东,残害同族,理应前往诛仙台,剔除仙根,贬为凡人。   念及东骁勇善战,屡次逼退蠢蠢欲动的魔族,手刃黑鳞,现收回「战神」称号,看守百花园,思过百年。”   听到这里梵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性命之虞。小鱼晃悠悠游出水晶宫,跑到珊瑚林,化作自己原来的模样。   刚刚踏入甘棠宫,就闻到浓烈的酒味,般若绛袖微卷,擎着精致的酒壶斜靠在柱子上,看起来一片憔悴。   梵音二话不说走向前夺下他手中的酒壶。“别喝了,也不知道你中了哪门子邪,怎么最近越发不像话。”般若向来自律,这些日子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天天不人不鬼的整日饮酒。   般若见酒被抢走,用袖口擦拭了下。“这就回来了?可是探出太子殿下的判决!”   梵音一怔,他怎么自己所为何事,他从不曾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他们中一人。   “天界向来法度严明,太子殿下虽罪不至死,但也不会那么轻易将他派到百花院,但凡杀人的神,必须要遭受雷霆刑罚,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刑罚还是未知之数,所以你不要高兴太早,还是为他祈祷吧!”一向阴晴不定的般若,轻飘飘说道。   梵音刚刚放进肚子里的心,顿时又提到嗓子眼。“雷霆刑罚是什么?很严重吗?”   “雷霆责罚,顾名思义就是一天要遭受九百九十九次雷电的袭击,受刑之人会体会生不如死。   一旦完成刑罚,多数会被雷霆巨大的轰鸣声音折磨的发疯,或者变成残废。   所以天帝名义上没有杀太子殿下,实际上比直接杀了他刑罚还要严重,你要知道若是变成残废,对一个昔日战神来说将是多大的耻辱。”般若说完,小口了啜了一口酒,望向未知的水面。   “般若,你既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那么你也肯定知道解决办法,我求求你了,我不能让他变成残废,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梵音心急如焚,生怕耽搁了片刻。   “他在你的心目中真的那么重要,甚至是让你可以为之付出性命?”般若道。   梵音点点头。   “随我来,我知有一处地方可以达成所愿。”般若和梵音乘坐上水母前往更深的海域。越望里走,鱼群渐少,昏冥不定。   他们终来一处贝壳堆积的小屋,房门上悬挂着几只海蛎,般若轻轻的在门前敲了两下,屋内传出一个嘶哑的老声,黑暗中走出一个布衣褴衫、披散银发,双目浮肿、身形佝偻的老人。看清了般若后忙着张罗他们入内。   房子里摆满的瓶瓶罐罐,尤其房屋正中央支起一只大锅,里面熬着叫不出名字的汤汁,滋啦啦的冒着热气。   “般若,你今日为何又要到我这里来?”老人自顾自的用一根木棍搅拌着那口大锅。   “长老,只是我朋友救人心切,不得已才来此求助。”般若对老人毕恭毕敬。   “当日我是如何同你说的,离开此处便不可对任何人说这里的状况,你倒好亲自带人来了!”老人嘀嘀咕咕,正眼也不瞧梵音一眼。   梵音有些怯懦,不自觉抓紧般若的衣服,眼巴巴的望着他。般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掌,安抚着他。   “长老,太子殿下被抓入天宫,此时正被处以极刑,我的朋友想要保全太子殿下一命,还望长老能想想办法。”般若说的诚恳,跪倒在老人面前。   老人才缓缓抬起眼眸,打量了一下梵音。“你可知来我这儿的,若想达成所愿需要交换同等的物体,你有何物与我交换?”老人忽然笑了,他笑的阴冷歹毒,像是一条冰凉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梵音张开了口:“来到匆忙,我也没有带值钱的东西,不知长老需要多少?”   他有些紧张的握紧般若的手,总觉得老人不怀好意一般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视。   “呵呵……我才不要那些俗物,听般若说你是龙宫里唱曲的,今日一听声音果然曼妙,我这么大年纪,听到身子简直都要酥半边,不若拿你这声音同我交换——”   老人终于露出狡猾的尾巴,他最擅长交易,这优伶脆弱而美丽,但只有声音最为美妙——   般若眉头一皱,厉色道:“不可,我们为龙宫优伶,梵音只擅长吟唱一类,若是失去嗓音,他便如同废人,让他如何在龙宫自处?”   般若言辞拒绝,他本想要偏偏这老东西,让他帮助下他们,谁料到老东西狮子大开口,竟想要夺得梵音的嗓音。   “是一把悦耳的嗓音重要,还是心爱之人的性命,若是心爱人没有了性命,你又能唱歌与谁听?孰轻孰重你自揣摩吧!”   梵音眼神迟疑不定,他像是被人摄住嗓子,难以呼吸。是啊若是没有东君,自己整日唱与那些陌生人,又有什么用。他轻抚右臂上的紫色丝带,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东君的体温。   他缓缓道:“太子殿下……梵音不能没有你……”   老人笑意更浓,他知梵音心动了,所有陷入爱情漩涡的人都有一个死穴,那就是为了所爱之人,不计得失,甘愿做任何事情。   梵音只是觉得像是做了一个盎长的梦,梦中是东君,脱掉了威风凛凛的铠甲,穿着一件紫色长衫,他们二人皆像普通凡人的打扮,一起相拥在珊瑚林中。鱼群在他们身边嬉戏,吐着气泡,越过他们头顶,变成七彩光芒。   梵音痴痴的笑着,沉浸在甜蜜的梦中,身旁有人轻轻的推他。   “梵音,我们要快些出发了,太子殿下已经承受了半日刑罚,再晚怕是来不及了……”般若推醒梵音,梵音如梦初醒。他试图张开自己的嘴巴,半晌却发现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闭嘴。   天宫霓光万丈,灵光荡漾,银红交错,在无数漂浮的云层中掩盖着亭楼玉阁,如梦如幻。   二人躲过南天门的天兵天将,顺利来到天牢,便听到轰隆隆的闪电声,东君被两条铁链悬在石'壁前,半空中闪电隐现,直直的打在他的身上,东君披散着长发,神志不清已经昏死过去,只是闪电打到他身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梵音泪如雨下,恨不得立马扑入东君的怀抱,般若无奈的摇摇头将雷霆惩罚的闸拔下,用上从老龟那里拿来的武器。   东君跪倒在地上,梵音撩开他的衣襟,见后背尽数伤痕,有些清晰见骨头,触目惊心。   让他痛苦的难以呼吸,梵音亲吻他的喉结,嗓子死死的被堵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你救的我吗?”东君意识涣散,突然感觉自己正跌入一个软软凉凉的怀抱。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将那人揉入怀中。   梵音如鲠在喉,说不出话语来,只得使劲的点点头。泪水滴滴点点,洒在东君手臂上,东君仿若看不清楚般,胡乱的摸着他精致的面庞。“你怎么哭了?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日后我好报答你——”   梵音只是止不住的哭,贪恋着东君温柔的怀抱,东君哑然失笑:“真是固执的小东西,我眼睛被闪电灼了,此刻看不清你的面容,真想看到你哭的像小花猫的模样……”   梵音帮东君清理了伤口,确保他无恙才缓慢离开,他知这次离开,不知何年何日能再遇到东君,他们一个在九重天,一个在深海之渊,再无重逢之日。   梵音他们走后不久,东君缓缓睁开金眸,身上的伤口皆已被人妥善处理,也恢复了视力,他隐约看到身旁有曳一抹黄色。   东君有气无力的扬起头,虚弱的道:“是你救的我?”   “什么?”那人迟疑一下,指了指自己,他身后空无一人。   “多谢阁下搭救,东君感激不尽,日后定我阁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东君眼神坚毅的看着黄衫少年。   少年若有所思,意识到了什么却没有点破,饶有兴致的望着他点头。长袖一挥,东君身上的链条滑落。   “昔日战神也不过如此,到头来不过成为天帝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那人声音缥缈,带着丝丝的寒意。   易行云瞪大了眼,看着镜中的黄衫与自己的长相分毫不差,他揉捏着自己的脸,惊讶不已!   “为何那人和我长的一样,还有东君分明就是苏恒,这些是你制造出来的幻境吗?”   离镜缓缓道:“者两人是你们的前世,你二人前世就纠缠不清,命格不全难以修成正果,这些之部分片段,待时机成熟,你二人身份才会真相大白,这下你知道为何苏恒会待楚楚这般好了吧?   楚楚为救苏恒前世一命不惜用自己的嗓音换取,可谓是重情重义,你可还如小孩般吃酸醋?”   “那楚楚还是梵音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老,是不是妖怪啊!”易行云自知理亏。   “他是鲛人,鲛人寿命长达百年,随心衰老,若他一直对未来抱有期望,便会一直保持年轻的模样。   看来楚楚这些年无时无刻不牵挂苏恒,只是苏恒从未对他有兄弟之外的感情,一个心都挂在你身上!”离镜大手一挥,水镜上的景象不再。 第110章 镜花水月(六)   易行云瞪大了眼,看着镜中的黄衫与自己的长相分毫不差,他揉捏着自己的脸,惊讶不已!   “为何那人和我长的一样,还有东君分明就是苏恒,这些是你制造出来的幻境吗?”   离镜缓缓道:“者两人是你们的前世,你二人前世就纠缠不清,命格不全难以修成正果,这些之部分片段,待时机成熟,你二人身份才会真相大白,这下你知道为何苏恒会待楚楚这般好了吧?   楚楚为救苏恒前世一命不惜用自己的嗓音换取,可谓是重情重义,你可还如小孩般吃酸醋?”   “那楚楚还是梵音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老,是不是妖怪啊!”易行云自知理亏。   “他是鲛人,鲛人寿命长达百年,心衰即老,若他一直对未来抱有期望,便会一直保持年轻的模样。   看来楚楚这些年无时无刻不牵挂苏恒,只是苏恒从未对他有兄弟之外的感情,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离镜长袖一挥,水镜上的景象不再,又变成一方普通的镜子。   易行云若有所思,躺在床上,对镜中的景象深信不疑,他的前世真的是那威风凛凛的九霄上仙,那么苏恒呢?究竟又与自己又何渊源——   烛光摇曳,云水一方。江面缓缓有着木浆划破水面的声音,远处的寺庙响起沉闷的钟声,苏恒与楚楚并肩坐在江岸,从未如此惬意。   远处的断桥上涌现一红衫少女,看准他二人奔赴前来:“苏恒,你快回去吧,云小公子快被打的半死,你再不回去怕是都要翻天了!”   苏恒皱眉,想到那不可一世的小少爷此刻正被打的嗷嗷叫,莫名喜感。俯身一把抱起楚楚,跟着小七往回赶。   还未踏入厅内,便听到云老爷的怒吼声:“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自幼体弱多病,我是把你疼在手心里。待你成年,谁知竟染上恶疾,方圆几里的媒婆都不敢到我们家说亲,为了看你的病我请了多少大夫,法师,竟通通不奏效。   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燕阴捕快,你倒好三言两语把人家挤兑走,你说你这是安得什么心思?是想要把我气死你才安心是吧!”   云肇跪倒在地上,眼帘都懒得抬,不就一名不经传的捕快吗。   “我看中他的小美人,与他讨要,他不愿意,谁料这般小气肚肠,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无甚本事,父亲勿要动怒。”见云肇一副态度散漫,毫无悔过之心,云老爷气焰更甚。   云大人青着面孔:“你个逆子,竟还动了邪心,楚公子是苏捕快的弟弟,那能任意讨要。江伯上家法来,我今日非要打断这个逆子的邪根。”   苏恒正欲踏入,却发现房门关的紧紧的,似乎是又人特意上了门阀。   只听云大人大呵一声「请家法」……   片刻江伯看着小公子,满脸不情愿,颤巍巍递过去一根竹藤,那竹藤,又长又细,上面还泛着一层油光,隐现斑斑血迹,怕是惩罚下人的时候留下的。   云肇自记事起,就不曾受过此刑,不觉瑟缩一下,使劲的挣脱着,却被小厮压在板凳上动弹不得。   云大人撸起袖子,一鞭子打在云肇脊背上,华贵的月衫响起一阵撕拉声,上面映现一条血痕。云肇哀叫一声,眼眶泪珠晶莹。   江伯见状,直直的跪倒在云大人脚边。“打不得,打不得,小少爷自小体弱,一鞭子教训便好,是再也经不住的!”云大人正在气头上,那里听劝,说着又是一鞭子。   苏恒在门外,听得里面哭声、哀嚎声乱成一团。二话不说踢开房门,一把夺下云大人手中的鞭子,结束这场闹剧。那云小公子满脸泪痕,已经被打的晕了下去。   苏恒满眼歉意,望了一眼小七,小七忙上前号脉,冲着苏恒点点头,苏恒这才安心。   随即云肇子啊小厮们的搀扶下,退出大厅,带到后面上药,云大人虽是火焰旺盛了些,但终归是疼爱自家儿子,伤的地方都不要紧地,养个十天半月的不会有什么大碍。   苏恒将那鞭子放在一旁的小厮手中,缓缓道:“大人怕是误会了,我并非因小公子几句话出走。小公子天真无邪,直言不讳。昨日我与小七躲在公子床下,便已经见此妖现身,此妖无甚形态,仿若水凝聚而成,我思前想后百思不得其解,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忧心忡忡,这才外出散心,倒是让大人您误会了!”   云大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原是这般原因,我还以为是肇儿冲撞了苏捕快,想来是乌龙。”   云大人一老脸顿时慌张起来,方才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自己打的半死不活。“来人啊传大夫,我的肇儿科不能有事……”   苏恒见状摇头,无意间瞥向檐下缀着一轮新月,新月盈盈,笼起一层血色雾气,仿若血盘——   云肇趴在床上唉声叹气,背后血迹斑斑,不能躺着,一张玉脸,皱成一团。眼神恶狠狠的盯着苏恒,苏恒自顾自的喝茶,并不理会他。   “公子,喝药了!”丫鬟脆生生叫了一声,随即被云肇钩子一般的眼神狠狠剜了一眼,顿时汗颜。   云肇望着那青瓷碗里浓黑的汁液还飘着白沫,不觉胃部翻滚,扬手便打翻药碗。   “让我死了罢,你们这些歹毒的人,假惺惺作甚。”小丫鬟吓得站到一旁,瑟瑟发抖。   云大人见到自家儿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放下身段安慰道:“肇儿,方才是爹爹冤枉你了,好肇儿快些喝下药,你这身子素羸弱,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一把年纪的云大人重新端过一晚汤汁走向自家儿子床前。   云肇别过头,固执的不肯喝,这一众人看着,云大人顿觉尴尬,都怪自己听风就是雨,这小祖宗折腾起来最是要命。   这时云大人觉得手腕被一冰凉的物体轻轻一碰,抬头便见一双湛蓝的眉目,正望着自己。   楚楚接过云大人手中的药碗,拖着不便的鱼尾缓缓前行。   云肇那本死水一般的眸子,见到楚楚,神色微动。楚楚语不能言,轻轻抚摸他的头,随后指着药碗和嘴巴,做出一个喝的动作。   云肇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在一众人的惊奇下,温顺的饮下楚楚盛着的汤汁,还把手放在楚楚腰间,一副含情脉脉。   云大人斜着眼睛望了望,一副欲言又止,昨日江伯便跟他说,云肇向苏恒讨要这楚公子,莫不是自家儿子不好小家碧玉,好那龙阳之风……   苏恒瞧着云大人一张脸一会青一会白,悠然道:“大人天色已晚,不妨下去休息吧,小公子这里有我三人照应,你自安心吧。”   “那便有劳苏捕快!”云大人斜眼望床上一瞟,心里嘀咕着,此事非同小可,断子绝孙之事,非是要和江伯好好商量。说罢拂袖出门,一众下人也都作鸟兽散。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苏恒瞧着他们走远开始检查门窗,小七趴在云肇的床底下清扫灰尘。   云肇拉着楚楚的手,一片满足。“你们俩干什么?小爷我今日可是挂彩了,让楚楚服侍我睡下便好,你两个不会还寻思着抓妖吧?我可不奉陪!”楚楚正试图挣脱,云肇攥的更紧,甚至大手一挥,将他圈入怀中。   苏恒目不斜视。“你身子抱恙,那精怪可是不管不顾,今日夜半还会再来,你老实躺着,这有一粒丹药,你服下后,便会精神百倍不会被妖物灵力驱使。   三更时分会有青灯径窗而过,青灯在你的额前转三圈后,你自醒来,随即便同他前行。   到达一枯井旁,你自言自语随便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井内会涌现清泉,泉水中会有一年轻相公,你任由他对你做任何事情,待时机成熟便将这张符纸贴在他的脑门。这样他身形便不会消散,融与井水中。”   云肇翻了个白眼:“你们是疯了,不要拉我下水,我为何要信这些荒谬之言。”   他此刻只想好好休息一番,自从苏恒他们进了云府衙,他便的一天不得安稳,还白白受到鞭刑,恨苏恒恨的痒痒。   他翻了个身子,疼的龇牙咧嘴,楚楚在一旁帮他掖被角,一面吹着气在他的后背,希望能舒缓他的伤痛。   苏恒眸色一转,提起云肇的臂膀,从白瓷瓶中倒出一粒红丸,塞入云肇口中。   云肇试图挣扎,无奈苏恒那臂膀像是钢铁一般,自己分毫不得动弹。还未反应过来,口中被强行塞入一个凉凉的物体,顺势咽了下去。   “苏恒,你给我吃的什么?”云肇捶打着胸口,试图吐出来。   “逍遥散,云肇你乖乖的听苏恒的话,不然我们俩修理你一番。”小七握紧拳头威胁他,这家伙吃硬不吃软。   云肇艰难的吞咽口水,见自己满身鞭痕,苏恒一副杀人的神情,实不好惹。   只得乖乖的在楚楚的服侍下睡觉,楚楚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看到他心都要化水。只听到苏恒冷冷的声音响起:“快些闭上眼睛假寐,那妖物快来了。   云肇只得悻悻作罢,也不知苏恒喂自己吃的什么药,一般这个时辰自己睡意正浓,此刻却精神抖擞……   云肇正准备伸展双臂,却发现楚楚使劲的冲他摇头。紧接着窗户吱呀一声无风自开,云肇顿时傻眼,浑身僵硬的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望向窗花。   只见从窗外跳入几个水凝结的小人,正咯咯的笑着。一盏晃悠悠的青灯,跟在它们后面。   云肇头脑轰隆一声,像是炸开了一般,苏恒所言不假,真是有妖怪啊…… 第111章 镜花水月(七)   水童们四处蹦跳,有的落在桌案上、有的悬在纱幔上像秋千一样荡悠、有的蹦到床上打滚。   云肇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这些不知名的物体。青灯在他额前晃悠悠转圈,一圈、两圈……   及至第三圈,云肇感觉手背一阵刺痛,发觉楚楚正冲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该起身。   云肇不情不愿,按照方才与苏恒商定的起身,那几个水童叠在一起,有一人多高,最上的一只,伸出幼嫩的手,牵起云肇。云肇触手只觉冰冰凉凉,手不出的感觉。   苏恒注视着那些水童,原云肇的手不是凭空浮在半空,他一路上未曾磕碰半分,便就是这水童的功劳。   青灯摇曳在前引路,云肇踽踽前行,身上布满虚汗,只得跟随这些不知何物的物体前行,不久便到达那口枯井旁,枯井在月光的照射下,一片凄凉。   然而令云肇大跌眼镜的是,枯井里竟然蓄满澄澈的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荡漾。   云肇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在梦游,他顿了顿,右手掐自己的左臂,尖锐的痛觉提醒他,非是梦境。   紧接着水童子,散落在枯井旁边,欢腾的跳舞,嘴巴里不知说些什么话。   枯井里面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形成一圈圈的漩涡,仿佛井水底,有什么怪物要出来。   此刻苏恒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并非云肇发出的,而是这些水童在作怪。   青灯立在一旁,焕发着萤光,水井中的井水渐渐形成水柱,一着青衫的青年立在其中,眉眼俊俏,将呆滞在一旁的云肇拉入怀中。   呔,这个老鬼竟然敢轻薄本少爷,难道真的如苏恒所言,这半年自己都这般被老鬼摆弄,想到此,云肇不觉怒火中烧。自己一向自诩风流公子,片叶不沾身,没想到却被一色鬼惦念。   “怎的今夜身子这般僵硬?对了今日早间受到的鞭伤给我看看。”那青衫怪道。   云肇一动不动,照旧僵硬着身子。   青衫怪也不见怪,径自将他揽入怀中,解开他的长衫,夜凉如水,晚风习习,云肇不禁打了个冷颤。   更被青衫怪冰冷的指尖冰的发麻,这老鬼不知死了多少年头,指尖这般冰凉,都快赶上千年玄冰了。   青衫怪看到云肇后背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心下怜爱。挥动法术,指尖蓝色的光斑跳动,云肇只觉后背清凉一片,那些伤口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云肇见青衫怪正专心致志的给自己疗伤,握紧了手心的灵符,伺机贴到他的脑门上以报轻薄之辱。见云肇伤口愈合的差不多,青衫怪慢慢的给他穿上长衫,温柔细致。   不远处的小七早就等的不耐烦,指着云肇快些行动。云肇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不觉心头一软,曾几何时,自己也被这般温柔的服侍,那人曾在后面叫自己少爷……少爷……   云肇的头开始隐隐作痛,盯着他的眉眼出神,好生在哪里见过一般,却怎么也行不起来究竟。   “少爷,你是不是想起我来了?怎么今日神采奕奕,不是那般无神。”青衫怪一脸欣喜,柔声问道。   云肇被他澄澈的双目一惊,当即推开他。“你这妖怪,究竟是是人是鬼,为何夜半支配我同你约会。”   青衫怪闻言,眼神哀婉,看着云肇戒备自己的样子,心里直疼。   “少爷,我是小北啊,也是都已经的上辈子的事情了,我竟还傻乎乎希望你记起来。”   云肇闻言一愣,什么上辈子,莫非此人上辈子和自己有纠葛?苏恒交代的事情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躲在花丛中的苏恒和小七早就急不可耐,趁着青衫出神的间隙,他二人跳出花丛,小七一鞭子将那悬在半空中的青灯打破。苏恒眼明手快跃到青衫怪跟前,将一纸灵符贴在他的面门。   青衫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不知所措,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不得动弹,郎朗星眸中闪着泪光,幽幽的望着云肇。   云肇别过头,不愿触碰他那双眸,仿佛引导自己跌落更深的深渊。   “苏恒,这是什么精怪?水鬼吗?这水鬼倒是奇怪,不害人不伤人,整日引人入梦,快说你与云小少爷什么仇什么恨?竟害他得此梦游症!”小七拿着鞭子威胁道。   “我非人非鬼,我的七魂六魄已经与这口枯井融为一体,我与少爷前世乃是情人,我有怎忍心加害与他。”青衫怪双目含情,直直的盯着云肇眼睛一眨不眨,似匠人看穿。   云肇闻言,顿时满面羞红,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这老鬼竟说和自己有夙缘。   “休要胡言乱语,我乃人称风流小公子,怎会有那龙阳短袖的毛病。你这老鬼究竟是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若在不说真话,信不信我一拳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云肇磨拳擦掌,恨得牙痒痒,被占便宜也就算了,这还公然诟病自己。   萧忌北也不争端,幽幽到:“少爷虽转世为生,但性格还是与往日一般无二,我爱极了少爷这般刁钻的样子……   我自幼被卖到云府为奴,由于手脚伶俐,被派遣给少爷当贴身侍卫。   初见少爷生的粉雕玉琢,像是瓷釉一般,他在云府深受宠爱,众人围着他,便如众星捧月。我自小漂泊,多么想像他一般体会家人亲情。   少爷虽众人面前一副不可一世,却还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素依赖着我,整日与我形影不离。每次他熟睡,我方能仔细端详他,渐渐竟生成旖念……   凉风入夜,窗弦瑟瑟。只听门外吱呀一声,萧忌北托着茶盘走了进来,盘上一只龙泉青瓷茶壶,壶嘴正冒出袅袅茶香味来。   只见云肇伏在案上,枕着一本《论语》,容颜在烛光的映照下,楚楚动人。萧忌北轻笑,将茶盘放置到一旁,抱起沉睡的云肇走向床边。   云肇不知为何双颊布满红晕,便如搽了胭脂般,让人食指大动。萧忌北心下狐疑,凑近他的脖颈,果然有些酒气,原是醉了啊。   “渴……小北……我要喝水……”云肇呓语般,觉得闷热的不得了,随即扯开自己的外衫,露出细嫩光滑的肌肤。萧忌北暗自吞咽了一口水,心里升起一串火焰。   萧忌北温顺的倒了茶端到他面前,云肇懒得动弹手指,就这萧忌北的手喝了一盅,顿时解了渴,才长长是吁了一口气。   手指却依旧拉着萧忌北的手不放,顺着往下摸,摸到萧忌北结实的胸膛,萧有所察觉,准备将云肇的手推开,谁知云肇顺势钻入自己的怀中。红扑扑的脸蛋贴着自己的胸膛,他只觉心跳如鼓,不能自持。   云肇又在他胸口蹭了两下,萧忌北捉住了他的双手,捧着他的的脸亲吻。   一时间二人唇齿纠缠,云肇全身软成泥一般,只得任由萧忌北上下其手。   萧忌北一手扯下纱帘,自己也脱了鞋袜,当下压,在云肇身上,几下将二人剥个精。光……   云肇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这老鬼好不知羞耻,这等情事也说的出口,不由打断道:“老鬼,这等情爱之事跳过,你不知羞耻,我还要脸!”   萧忌北闻言满脸羞红,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嗫喏着:“少爷,是你先引诱我的,我实际上哪里有赶,轻薄你的意思!”   “你这老鬼,分明是云少爷,呃呃也就是我前世,醉酒你这是趁人之危,还要在这里强辞夺理,好生可恶!”   云肇反唇相讥,没想到自己前世,连窝边草都不放过,还引诱自己的书童,果然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还债……   不过看这老鬼甚是乖巧,谅他也不敢反驳自己。   “是,少爷说的都是对的,那日我夜留宿少爷屋中,少爷尝到乐趣,便时常留我在厢房,我自幼就喜欢少爷,任是百般也拒绝不了……”   他这话一说,云肇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行这等事了,你年幼,况且学业为重,不应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萧忌北哄着躺在他怀中的云肇。   云肇闻言努努嘴,露出一排细米白牙在他结实的臂膀上盖下印章。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莫不是不爱我,我这身子都给你了,你倒好吃了就抹嘴走人,天下没有这般便宜的事。”云肇的初醒乍醒,一双眸子似含着水一般,微微荡漾。   “我与少爷是真爱,只是外面已经传言,我是卑贱之身,无甚关系,但是少爷是天纵之才,不可因为我也被人诟病了去。”萧忌北露出伤心的神情,终究是难以走出人世的阻碍。   云肇贴近爱人面颊:“胡说什么,你与我而言有千斤重,别管那些旁的,我对仕途无感,我们不若去山林里隐居,做一对神仙情侣如何?”他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对未来充满期望。   萧机北感动不已,没想到自己年幼丧失母,从小漂泊无依,上天待他不薄,竟让他碰到身份殊荣,却不计他出身的少爷。   一时泪珠滚落,抱着云肇一通亲吻,二人正在兴头,却听到门外有人一声怒吼!   “逆子,开门!”那声音宏亮,一股子震慑人心,随即房门被人强行撞开,一众仆人涌入屋内。 第112章 镜花水月(八)   萧忌北感动不已,没想到自己年幼丧失母,从小漂泊无依,上天待他不薄,竟让他碰到身份殊荣,却不计他出身的少爷。   一时泪珠滚落,抱着云肇一通亲吻,二人正在兴头,却听到门外有人一声怒吼!   “孽障,开门!”那声音宏亮,一股子震慑人心,随即房门被人强行撞开,一众仆人涌入屋内。   二人皆不着片缕,萧忌北眼明手快,扯过一块薄纱盖在云肇身上。云老爷目眦欲裂,看着自家儿子被另家丁抱在怀中。   “孽障啊!萧忌北我们云家哪里对不住你?你竟敢勾引少爷,让我云家断子绝孙,你说说我们云家究竟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云老爷唾沫横飞,恨不得立马杖毙了萧忌北,这等卑贱的奴才,竟爬上自家宝贝儿子的床。   萧忌北跪在床边,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他虽早就料到,纸终究包不住火。   只是没想到会这般迅速。“老爷,罪责都在我,请责罚我一人吧小少爷年幼,不要责备于他。”   “不,父亲,我和小北是真心相爱的,小北对我温顺服帖,胜过府中任何一人,我亦想和小北相守终身。”云肇也跪在地上恳求云老爷。   云老爷见萧忌北眼神恳切,本想着放他一码,但听即自家儿子这番言辞,像是被灌了迷魂药一般不知是非,哪里肯再容萧忌北。   “老人给我把萧忌北拉出去,诱惑少主,欺瞒山下,其心险恶,扔到后院井里。”云老爷一甩长袖,愤怒离去。   “父亲,不要……不要……”云肇声嘶力竭和萧忌被死死拉紧手,却还是被家丁们无情分开。   我被家丁们绑着手脚,全身包裹的像个粽子一样,云肇亦被强行关在屋内。   老爷怒不可遏,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我引诱少爷,害的他们云家断子绝孙,他不知少爷若非对我有情,怎会甘愿雌伏在我身下……   萧忌北认定此番定是必死无疑,他身子不由自主被小厮推入井中,井水猛烈的灌入咽喉,萧忌北痛苦的闭着双眼,脑子中闪现,他与云肇的欢乐时光。   唇边扬起笑意,有这些记忆便足矣。可是半晌,渐觉窒息不再,脚尖碰地,点水也无。伸手一,两边俱是石壁削成,中间有一条狭路,恰巧容身。   萧忌北用手托着墙壁,摸黑前行,行至数百步。依稀有光亮渗透,急急望光亮处走去。   须臾壁尽路穷,现一路径小口。出口时,豁然天明。却是另外一个世界,迈着虚浮的步伐又走数百步,乃见一宫殿,勾勒着莲花纹饰的金漆朱门,青黑色的歇山飞檐,庄严肃穆。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无色城」,萧忌北在门前瞻仰了一会,方敢举步而入,但见四处繁花锦簇,曼陀罗鲜红的花朵肆意生长。   绿荫点缀,熙熙攘攘,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街道顽童正欢快的吹着竹蜻蜓,商贾往来,与人间景象一般无二,看的萧忌北目瞪口呆。难道自己不是死了?又或许冥界景象与凡间相同?   “包子包子热腾腾的包子,这位公子要不要尝尝?”摊贩在四处叫卖,萧忌北摸摸自己的肚子顿觉饥肠辘辘。   自从他与少爷的事情被撞破,云老爷对他不是打就是骂,哪里给他吃食,“可是我没有带钱实在不好意思。”萧忌北不好意思的咧着嘴。   “不要钱拿去吃吧。”小贩不由分说塞到萧忌北手里两个热腾腾的包子。   萧忌北吞了吞口水直往嘴里塞。却被人一鞭子打下,眼看到嘴里的包子,掉在地上,布满尘埃。萧忌北愤怒的抬头,眼前是一身红装的姑娘,红纱掩面,眼神锐利。   萧忌北正欲望发怒,只见那姑娘没有做声,径直弯下身,捡起地上的包子,掰开包子,哪里是一般的馅料分明是人血,萧忌北掩鼻险些吐了出来。   “怎得是人血为馅!”萧忌北顿觉此地,诡谲异常,后脊梁骨隐隐发凉。   红装姑娘默不作声,萧忌被便觉,钟罄一声,恍来云外。   再次睁眼,眼前哪里有熙攘的集市,一瞬间不翼而飞。只觉黄沙阵阵,眯着的眼睛睁不开来。   “萧忌北,你可知你现在何处?”一人声音恍若从若无之地传来,萧忌北用衣袖掩盖着沙土,隐约看到一架玉撵凭空出现在半空中,那玉撵上挂着层层金色纱幔,仿若流金淌银。   金帐前站着两人一人腰间挂着九节回鞭,眉眼肃杀,以红纱拂面。另一人着一身杏黄薄纱,杏染花痕,十指纤纤,似乎在冲着他在嗤笑。”   “我,我不知……不知阁下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处……”萧忌北衣袖掩面,注视着面前三人。   “方才你游览之所名叫「无色城」,我知你与云肇真心相爱,无奈世俗不容你二人。让你活活溺死,如今变成孤魂野鬼,不慎被卷入此处。”那金纱帐中的人不紧不慢道,三言两语道破他的遭遇。   “没想到我竟这般白白死了,只是可怜我那小少爷,托付一片真心与我,我却死在这枯井下。”   萧忌北凄惨一笑,原自己方才看到的景象竟不是人间,也是人间多疾苦,哪里会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景象。   “你虽出身贫贱,但不以为耻,尽心尽力辅佐自家少爷。你前世出身清贵,但一向对奴仆责备有加,不以为人看,所以今世罚你,为人奴仆,受尽冷眼;   又轻践家人,不赡养父母,所以今世罚你,父母早亡,让你受尽孤苦,无人疼爱。   念你今世为护着云肇少爷,甘愿身亡,若你肯为我办事,便可与你那小少爷再续前缘,偕同你家少爷,来到我这无色城,享尽荣华,再也无人阻碍你们!”帐内人话锋一转,问到关键处,风沙渐渐停歇。   萧忌北抬头看清面前三人,那黄衫少女,容颜清新俏丽,鬓边插着一株海棠,说不出的妩媚。   另外两人皆神神秘秘,不愿露出真身。再联想到无色城中那个以血为馅的肉包,不觉身上泛起森森寒意。   “我与你做什么?你才会助我与我家公子,再续前缘?”   “二十年后,会有一苏姓捕快来寻你,你设法将这块龙吟玨交付与他?龙吟玨嗜血,打造之人为改变其嗜血秉性,已经与龙吟玨融为一体,压抑住他的血性。”说着从金纱中飞越出一块红色的玉,安稳的落在萧忌北掌心。   萧忌北便决定浑身通畅,身轻如燕,此后便生活在这枯井底,但七魂六窍皆已经依附在枯井中,他的魂魄不便出行。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岁,他发现自己能操纵水魂,水中精灵皆为他所用,他便创造出水童。   四处打探出云肇的转世,他思念云肇甚为猛烈,几番打探知他转世,名字还叫云肇,还恰巧就住在原来的府中。   于是夜半时分,他便操纵水童,让水童引着云肇与他幽会。   虽知他已经转世为人,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但仍不死心的眷恋他半分温存。   苏恒见状,见萧忌北也无甚危害,径直撕掉他头上的灵符。   云肇却是别扭的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谈,听闻自己前世就与老鬼纠缠不休,他更是为了自己甘愿成为水鬼。萧忌北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云肇,不容他迟疑。   “你说曾有人托你将一物交付与我,我便是那苏姓捕快,你先交给我吧,只是无色城闻所未闻,你说你亲眼在冥界所见,有一处地繁荣兴盛,不亚人间?”苏恒疑惑问道。   他曾遇千面郎君时也曾听闻那奇异三人主,来无影去未知,那金纱之人,自称冥主,莫非是掌管阴界之主。   为何他会得知自己,并且让一人苦心等自己几十年,实是怪诞不经。   “我也不知,自那次见到冥主,便不曾再遇他。无色城我倒时常出入,只是只能在城前四处游荡,听闻一旦踏入无色城便不可回头,永远被禁锢在那里。   凡入城人,忘却前尘,无忧无虑,我心念云肇迟迟不愿入内,盼望着有一天能同他携手。只是天意捉弄人,我如今只是孤魂野鬼,那冥主来去无影踪也不知能否履行诺言。”萧忌北满面愁容,正欲从体内拿出龙吟玨交付与苏恒。   “你既已经见到云肇好端端无恙,应知人鬼殊途,执念太深反而害人害己。”苏恒冷不丁道,他心下忧虑,究竟还有多少人紧盯他们不放。   萧忌北闻言,手指一顿,握紧手心的龙吟玨。“苏捕快是何意?我与云肇是天定姻缘,痴缠两世,眼看就要修成正果,莫不是苏捕快还要从中阻挠不成?”   苏恒敛眉,察觉萧忌北眼眸的杀意:“无色城乃是虚无缥缈之境,你勿要听信他人所言,着了魔。你们姻缘已尽,云肇乃是云老爷独子,总不能跟你一起去那等闻所未闻之地。你日后便不要与他纠缠,不然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苏恒言辞生冷,二人阴阳相隔,难续前缘,萧忌北已做几十年孤魂,理应投胎,再世为人。 第113章 镜花水月(九)   “呵呵,我本以为苏捕快义薄云天,是个侠客,没想到也是与那些平庸之类无甚区别,既天不助我,我便自救。想来我这二十几年竟是痴呆祈盼,这龙吟玨不配给你这种狭隘之人拥有。”   萧忌北一改温顺,眼神狠厉的盯着苏恒,就是他们这般虎狼之人,生生的拆散他二人。随即扬起龙吟玨,扔到枯井中。   龙吟玨发出一阵光亮,却并未掉落井底,而是悬在半空中,幽幽散着血光。   小七看着那萧忌北眼眸发红,神色有些不对。“苏恒,萧忌北,似乎有些不对劲,你看他眼眸竟变作血红!”小七的声音有些颤抖,指着那萧忌北。   苏恒循声望去,果不其然,萧忌北呆站在原地,本明亮透彻的眸子变作血红色,呆滞若木偶。双手在半空中扑腾,似乎要抓起什么。   幽州城南·悦来客栈;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床上一黄衫少年正在斜身熟睡,他袖中冒出一团浓稠的墨色,渐渐的在半空中化作一个着墨色缎袍的俊俏少年。   少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红光,赶紧推醒黄衫少年。   “主人,主人,我察觉到血气了,看来今夜龙吟玨要现世!”   睡得香甜的易行云,听到龙吟玨二字,猛然挺起身子。胡乱穿上鞋子,直往楼下跑。   “这龙吟玨藏匿的够深,怎得来了幽州数日,不见有什么动静,今夜又为何贸然现世!”易行边走边系着外衫。   “龙吟玨血性,被人封印,恐怕是他吸收了他人的怨气,死灰复燃,激发了潜在的戾气。”   离镜道,心里不由担心,龙吟玨同他一样是灵物,自己可找到主人依附,它亦可操纵人心。   店小哥正睡的迷糊,隐约听到楼梯的吱呀声,想着不定是那个客人晚上有吩咐,正低头哈腰的听从差遣。却看到那黄衫少年目不斜视,冲着空气中自言自语般。   “客官,可有什么吩咐!”店小二瞅着半天也没看到黄衫少年的同伴,心里不由泛嘀咕,莫不是自己幻听。分明还听到另外一个浑厚的嗓音。   易行云莞尔,看着望着自己呆呆傻傻的小二哥“没什么,我有些事外出一下!小二哥你继续眯会把!”   店小二只得悻悻,回到柜台,满腹狐疑,分明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唉真是怪事,估计是自己睡迷糊了,又继续支着脑袋打盹。   离镜见易行云脚程太慢,不由从袖口拿出冰魄弓。“拿着冰魄弓,你这走的也太慢了!”   离镜将冰魄放在易行云手中,易行云努努嘴,他不是本领通天吗,怎不载自己一程,还抱怨自己。   正欲争执,手指刚刚触碰到冰魄剑便觉得身子不受控制般,嗖的一下窜出一丈高。   “离镜,这是什么……”易行云只觉得耳旁猎猎凉风,全身不受控制般,在幽州街头穿行……   幽州城·云府;   小七眼见情势不对,用九结回鞭席卷上云肇的腰部,将他拉近他们身侧。   云肇惊慌忙未定的躲在小七后面,看那老鬼眼睛都红了,莫不是听到苏恒帮着自己周旋,不愿跟他回到那什么「无色城」恼羞成怒?非人非鬼脾气还这般不好……   云肇躲在小七的后面,脖子缩着像个鹌鹑,心想可不能跟着他回去……   “萧忌北,有话好好说,你已经与云公子阴阳相隔,如此勉强也不得善果。”小七劝说道。   “呵呵,本就无人看好,我守着他长大,为的就是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云肇带走,阻我者,杀无赦!”萧忌北眼中闪过一抹戾色。苏恒也不再多言,抽出易水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攻上。   萧忌北双眉微微一皱,全身煞气陡增,罡气如杀。苏恒的剑被他周身凌冽的煞气所慑,剑身一抖,竟生生刺偏,只削落他的一缕长发。   萧忌北扬起嘴角,双眸血红,拈起兰花指,枯井的的泉水凝固在半空中形成水帘。片刻间他弹动中指,那水帘变成水珠,尽数射向苏恒。   苏恒用剑身抵御,无奈水珠如钢珠一般颗颗打在苏恒身上,顷刻间衣裳尽数破裂,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擦破。苏恒将剑插在地上,勉强站着没有倒下。二人实在实力悬殊。   这时站在一旁护着云肇的小七注意到,悬在半空中的龙吟玨,萧忌北双目赤红,一开始温婉顺良,在云肇面前一直是软弱的模样。怎么会顷刻间性情大变,要伤害他们,莫非是龙吟玨搞的鬼?   水珠攻势已去,见苏恒仍站在原处岿然不动,虽面上挂彩,仍不后退。   萧忌北伸出右手,在半空中凝结出一把冰剑。他手持长剑与苏恒对峙,苏恒紧抿着唇,眸光熠熠,剑招如排山倒海一般攻上萧忌北。二人兵器相结,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看得在一旁的云肇惊心肉跳。   这苏捕快确实武功高强,招数行云流水,环环相扣。方才遭遇水珠的攻击,全身多处被水族擦伤却毫无惧色,简直另人匪夷所思。   老鬼看着不像是练过剑的,却不知为何突然舞得一手好剑,与那苏捕快打的不分上下。   小七方要触碰到那龙吟玨,龙吟玨发出耀眼的光亮身形一闪,避开小七的手心。   正在舞剑的萧忌北身形也陡然一闪,跌入到花丛中。苏恒一脸莫名其妙,方才自己并没有发力。   睡着正香甜的云老爷,突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正准备怒吼一声,听到王伯熟悉的声音。   “老爷你快起来,少爷那院不知是怎么了红光冲天,莫不是那妖怪现身了,也不知苏捕快他们能应付不。”云老爷闻言托着肥胖远圆滚的身子猛然起身。   一脚踢开房门,望着王伯。“快些,快些召集所有家丁支援苏捕快。”云老爷胡乱套着外衫,就往后院走。   “是是是,你看这红光冲天,定然是不得了的妖怪!”王伯指着后院的方向。云老爷方抬头只见后院凭空升起万丈红光,直上九重。   这时云老爷注意到一颗树上凭空织起一张银色大网,正腹诽家丁们们懒骨头,怎后院有这么大一张蜘蛛网,也不知清理,正准备教导王伯几句。   只见那蛛网瞬间变形,半空中闪现二人身影,一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斗笠看不清什么模样。另一人身着紫色华服,生的面若桃花,清新俏丽。   两人目不斜视,径直斜跨云老爷身旁,云老爷抖动着胖脸一把抓住那黑衣斗笠人的肩膀,入手都是结实的肌肉。“你二人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庭院?”   黑衣人转身,目光如鸷,像狼宰羊羔般的目光,将云老爷的胖手抖落,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云老爷吓得满脸大汗水,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身影。“这帮刁民,简直是无法无天,竟任意出入府衙,简直不把本大人放在眼里。老王你是怎么帮我打理的!”被人公然无视,面上无光,斥责其老仆。   “哎呦,我的大人,此刻不是关心这事的时候,还是赶紧看看小少爷吧,你听这兵器的碰撞声,还不知到底如何!”   虽和后院一墙之隔,但刀光剑影的声音不断,里面必然是一场绝妙的厮杀。   老王话音刚刚落,云老爷正准备迈腿。猛然看到墙壁蓝光大现,从墙壁中央,冒出一黄衫少年,身后还跟着一团墨色的雾气,那雾气渐渐靠近,中间包裹着一青年面容,长发如墨,凤眸轻佻,红唇微抿。   “老伯,怎么出来散步啊!”易行云微笑着,漫不经心道。只听到后面一声惨叫:鬼啊!有鬼!赶紧给大人护驾。”   萧忌北跌跌撞撞从草丛中爬出来,摇摇头神色有些迷茫,随即身子又有控制向前倾,停在了苏恒的面前。   萧忌北眼波一转,随即灵活跳开身形,连使两剑攻上苏恒,苏恒左右躲闪,皆无法避开他的攻势。   萧忌北趁着苏恒躲闪,回身一剑刺中了苏恒的左肩,鲜血顿时喷涌如出,苏恒按着左肩擦拭了下唇边的血迹仍旧是一副不服输的势头。   小七见状,也不再追那龙吟玨,一鞭子挥舞上萧忌北,萧忌北目不斜视,右掌一挥,接住小七的鞭子,眸色一转,将小七扔出半米之外。   一旁的云肇已经目瞪口呆,眼见为自己奔波的二人皆身受重伤,苏恒若是再打下去,他那左手怕是无法再要。   “小北,我跟你走还不行吗?求求你放过他们把,不要再打下去了。”云肇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道。   萧忌北闻言收起正欲攻上小七的剑,缓缓转身望向云肇。   云肇眼泪汪汪的望着他,煞是怜人。箫忌北缓缓伸出左手,抚摸着他柔嫩的面庞,手指划过他花瓣一样的双唇,动作缓慢却让云肇战栗。   萧忌北扬起嘴角,眸色狠厉,径直握紧云肇的脖子。“啊……”云肇便觉得喘不过气来,随即脚尖离开地面,整个人被萧忌被提了起来。   苏恒见状暗道:不好,这萧忌北恐怕已经失去心智,神智被龙吟玨所控,竟然连自己苦等两世的情人云肇也下得去手。   苏恒右手一抖,剑势如虹,挥舞着招数直望萧忌北面门招呼,萧忌北见状松开云肇。   用剑抵御苏恒的攻势,苏恒剑势凌厉,婉若游龙,呼啸而来,他的左肩受了伤,整个臂膀都染成了血红色,看着触目惊心,却依旧毫无惧色,与萧忌北打斗在一起。   远远躲在树梢上的易行云,见到苏恒这个惨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助苏恒一臂之力。   离镜却按住他躁动不安的头,审视着四周,压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你看草丛中的两人,阿银和百部也来了,此时局面混乱,你若是出手不知是帮苏恒,还是让局面更为混乱,稍安勿躁,看看他二人有什么举动。”   易行云这才冷静下来,看到草丛中隐匿的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百部和阿银,似乎也在静观其变——   而苏恒随着左肩伤势加重,快剑便慢了几分,额头布满汗珠,已有落败之势。 第114章 镜花水月(十)   易行云这才冷静下来,看到草丛中隐匿的两人正式多日不见的百部和阿银,似乎也在静观其变——   而苏恒随着左肩伤势加重,快剑便慢了几分,额头布满汗珠,已有落败之势。   易行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抱着自己臂膀的离镜,就往下面冲,他可不想苏恒到以后变得半残不残的。“别急你看百部他们似乎要出手了!”   苏恒体力不支,被萧忌北逼迫的节节败退,易水剑在青玉石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眼见就要被萧忌北的剑触碰。   萧忌北突然停顿了下来,阿银从半空中闪现,十指套着银色的指环,上面牵引着无数银色的线,线的另一端紧紧地束缚在萧忌北身上。   她握紧十指,牵丝收紧,萧忌北发出怪兽一般的嘶鸣声,疯了一般的挣脱开,却无法奈何那牵丝。   百部手持大刀正欲将萧忌北就地正法,苏恒奋进全力接住百部的大刀,嘴角又溢出血丝。   “苏恒你是疯了,方才你没有看到他出手招数,咄咄逼人分明是要置你与死地,你怎还帮他。”百部呵斥道。   躲在树上的易行云简直急的要哭出来,这苏恒真是不要命,自己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装什么好人,一会定要好好责备他一番。   昏倒在草丛中的小七迷迷糊糊的醒来,她看到阿银和百部熟悉的身影,那发狂的萧忌北也被牵丝束缚着,想必苏恒已无恙,她摇晃着脑袋,看着始作俑者龙吟玨光芒开始变得昏暗。   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抓起龙吟玨,入手冰凉,嘴角勾起奇异的弧度。   “东西交出来?”百部冷言冷语道。   “什么东西?”苏恒捂着左肩的伤口,虚弱回答。萧忌北被阿银捆绑着,不得挣脱,已经没有威胁。   “龙吟玨,想必你们已经拿到,东西在哪里?”百部注视的面前的年轻人,步步紧逼,势在必得。   苏恒冷笑与小七交换了下眼神。“我要见到人,看不到易行云的真人,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   心想龙吟玨危害之大,轻而易举让一个善良的鬼,大开杀戒,威力之大,若是交付与他们这般身份不明,心思诡异之辈,危害不可估量。   “人我自不会少了你,只要你将龙吟玨交付与我,随后易小公子便到。”百部冷面道。   易行云躲在树上,险些笑出来,自己早就逃出来了,百部说谎也是一副面部改色的样子,只是不知他如何大变活人给苏恒交代。   苏恒嘴唇苍白,勉强用易水剑支撑在地上才没有倒地,他声音细弱。   “看不到阿云,你们休想得到龙吟玨,若是阿云出了半分差池,我绝不饶你们!”后半句仿佛是用尽全力嘶喊出来的。   阿银见状,陷入僵局,出言劝阻道:“苏恒你莫要着急,前些易小公子已经偷偷跑了出去,现在应该早就到了幽州,他看到龙吟玨的血光,必然知道你现在何处,我想不日便会寻来。”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我今日见阿云,你们休想得到龙吟玨!”   苏恒将剑插入土中,与他呢耗下去,心里亦担忧极了易行云,他只身来到幽州,身子孱弱,甚至不会驭马,不知怎么到达幽州的。   易行云见状一拳砸在树身上,俊脸皱成一团,看着苏恒基本上半个身子都沾满的鲜血,几乎战斗站不稳,心疼的抽搐。   “他个傻子,这时候还逞什么强,保命要紧,将那龙吟玨交付阿银她二人便可……唉……”   离镜眼角却露出一抹笑意,按住易行云的肩头。“苏恒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也知那笙王与冥界之主勾结,练就邪功,若他得到龙吟玨必然危害人间。苏恒正在修养体力,怕是还要与阿银他们一番恶战!”离镜摇摇头。   易行云道:“那我们要不要现在现身,帮苏恒他们一把,你也知道阿银和百部武艺高强,一人能敌百人。苏恒现如今身受重伤,实不宜再战,简直就是白白送命。”   易行云不断的想要出头,无奈离镜就是不让他现身,将他整个人压在树上不得动弹。   离镜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苏恒绝非那么容易打倒,你尚未完全冰魄弓的技巧,月盈将致,我也不能上拟定身,不然你寒冰症突不可冒险。况且亡羊补牢犹为迟,苏恒早就未雨绸缪!”   龙吟玨察觉到血气,隐隐发光,在小七备受升起万丈光芒,小七大为窘迫,怎么就露馅。   “恩,龙吟玨在她手中——”百部眼明手快,将目标对准小七。   小七连连后退,看准时机。“苏恒接着!”   苏恒伸手,龙吟玨光芒更甚,却穿过他的手掌,径直进入了他的身体。   苏恒瞪大了眼睛,双眸瞬间变作金眸,手掌上布满金色的纹路,像是源源不断的力量,汇聚到尾椎处。左肩的伤口隐隐发痒,苏恒低头看到伤口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痊愈。   “他怎么……能将龙吟玨吸入体内……莫非他是龙族血脉后人……”   阿银不可思议道,龙吟玨血性极强,且容易蛊惑人心,这苏恒非但没有被控制,甚至吸收的龙吟玨,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恐怕不仅仅是龙族后裔那么简单,你看他身上的纹路,上古流传而来,他莫不是主人一直寻找的——”百部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在几百年前,神界动荡不安,魔族乱党滋生,霍乱人人间,残害黎民。   天帝曾派出东海龙王二太子东君,平乱魔族众人,维护一方平安。   那二太子东君生得金眸,双臂上布满金色的纹路,而这龙吟玨本也就是二太子的所有物,他天生便携带着龙吟玨,因其为帝王之血,故而压抑住龙吟玨的血性。   东郡因其姐姐萤玉公主,被泾川君所辱,失手将其打死,被罚看守百花院,成为花神。   尔后遇到同在天宫任职的九霄上仙,为其倾倒,后被天帝察觉,二人双双被贬入凡间轮回。   东君贬作凡人,仙骨不在,龙吟玨不受控制,重现人间。   “阿银,苏恒很可能是东君的转世,快趁着他还没有完全苏醒,我们将他虏获,用他的帝王之血,为主人练攻所用,加上龙吟玨已与他融为一体自然功效顿增!”百部突然想起一个绝妙的计策,简直是天衣无缝。   阿银眼神怪异的看着他,并没有动手。   “还愣着做什么,用牵丝把苏恒带走,他现在意识混沌,此刻不出手,我们日后将更难对付他。”   百部话音刚刚落,便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被阿银束缚着,不得动弹。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绑着苏恒,不是我!”百部望着自己被束缚的手臂,不知所措的打量着一向温婉的阿银为何不听他的命令。   阿银收拢十指,冲着小七喊道:“小七你快带苏恒离开此处,越快越好!”   呆滞在一旁的小七恍然大悟,拖着神志不清的苏恒往回走,一众家丁慌忙接下苏恒,抬着他回到云肇屋内。   月色凄清,秋风萧瑟,吹起阿银鬓边发丝,她十指洁白如玉,牵丝在月下泛着银光。   “为何要帮助苏恒,你可知你这条命是何人所赐?又是何人将你养育成人,你这般做法对得起笙王吗?”   百部面色黝黑,不留痕地的斥责阿银,他的臂膀张大了极限,牵丝却只是越收越紧,丝毫不得挣脱,也只得悻悻作罢。   阿银冷冷的笑着,在凄清越发越发凄婉。“是啊,他一手养大了我,我是应该感激他还是恨他?我现在是什么?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工具,他告诉我苗疆一夜覆灭是舒王所为,但是舒王却并未行此事。   到底是谁人所害,至今仍找不到突破口。我日日想着那日族人被杀戮,就心如刀绞,我活着一日,便是要找到那个杀戮我族人的幕后人,亲手将他祭天。”   阿银眼眶泛着晶莹的泪花,她放走苏恒一行人,不为别的,仅仅是易行云那个简单的承诺。   只要找到虞轻弧,就知道那日战场上发生事情的经过,虞轻弧一个普通的雕玉师,不可能因为擅自那有了一块并未一口咬定的玉石,便被舒王下了死令追杀。他口中定然还有让人为为之忌惮的秘密。   “执迷不悟,如今错失了龙吟珏,龙吟珏现与苏恒融为一体,日后抓到他们更是难于登天……唉真不知道你们女人脑子里面怎么想的……”百部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免不了回去一番斥。   “王伯,你快准备一辆马车,我们今夜便出城,越快越好。”   小七把苏恒安置在软塌上,楚楚见到苏恒的惨状,眼泪汪汪,双手颤抖的不知放在何处。   “小七姑娘,这不妥吧。苏捕快这浑身鲜血,恐怕多处重伤,怎么也得找大夫诊治一番,无恙方可离开。”   云老爷劝阻道,毕竟是为了帮自己家而已,才弄成这般,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离开。   小七撕开苏恒左肩上的衣料,熟练的涂上草药,为他包扎。   “阿银姑娘还在为我等周旋,恐怕待久了会殃及鱼池,不好在大人府上叨扰。云肇公子自不用担忧有人滋扰,我们已经驱逐水鬼,最好大人另辟一宅院,将那枯井堵死,避免滋扰。” 第115章 镜花水月(十一)   白于玉站在云端,望着漫天的红光,穿破云霄,直上九重天。   “龙吟玨现世,战神又要复活了,为何东君会提早发现龙吟玨?”白于玉望向一旁的谙音。上清仙君紫衣玉颜,清韵淡然,不着痕迹的放下玉子,一脸寡淡。   他掐动十指,幸亏他早有准备,一早安排了楚楚在苏恒身边,以防不测。   “这已经是东君的第十世轮回,只差这一世他便能重登仙界,手握十万天兵天将。也恢复他「战神」的称号,护我天宫一方平安。”上清不着痕迹的道,他清冷的眼波没有一丝波澜。   “前九世东君与九霄的姻缘都被你活活拆散,我看他们这次不像是那么容易分开,你莫要动什么歪心思了!”白于玉有些担忧,莫不是又被他师弟捷足先登。   “他二人贵为仙君,却不自律,公然犯戒,至今不能看破心魔,只得本仙君助他们一臂之力,斩断孽根,方能幡然悔悟,届时重登仙界。”伴着一副生冷面孔,不冷不淡道。   白于玉知晓他定是又干了什么损人姻缘之事,每次提及东君两人都是一副老生常谈,这几百年间都不能改变对他二人的偏见。   “又是这么些老掉牙的说辞,这天宫人才辈出,谁来守护不是守护,你非要破坏他人姻缘,这等狭隘之事,恕我不敢苟同。”   他这师弟哪里都好,就是忒不讲情面,凡是他出手处理的姻缘,十之八九被活活拆散开。弄得众仙家,人人自危,生怕被谙音抓住小辫子。   凡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向香火鼎盛的月老庙,也鲜少有人供奉,天帝因其为无量天尊坐下最为得意的弟子,敢怒不敢言,他自己风流债几庄尚未理清,可不敢招惹谙音。   “师兄话不要说得太慢,凡是皆有定数,他二人肩负重任,又怎可为私情而忘却大仪。”谙音望着漫天红光眼神虚浮。   “师弟,那我便瞧着,看他二人今世能否修成正果,还是如你这般说辞,当为大义为先——”白于玉也不再争执,好在自己也留有一手准备。   苍茫烟影中,一双白鸟破空而出,发出犀利的哀鸣,又背空而去。   玉虚仙宫·多日前;   玉虚仙宫,耸立在众殿之上,灵珠灿烂,光辉似月,芝草吐香风,青色纱帘随风飘漾,月轮高高的悬在半空中。   白于玉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星辉月映,洒得他一身银白,腰间系着一个精致的酒壶,上面插着翎毛仿佛是鸟儿的翅膀,在微风中无声无息,徐徐摆动。   用手轻轻撩纱幔,踏入房内,摆设依旧,只是故人早已不在。   那个时常跟在他身后仰着脸问东问西的孩童,第一次跑到自己的百草园,踩坏了花草,看到它们萎靡的样子,难过的不得了。   见到自己将它们救活,欢呼雀跃的跳起来。慢慢的陵儿到了成人的年龄,时常变得忧郁。   虽然是一如既往温柔如水的模样,却总是像惊弓之鸟一般,不再跟在自己身后,缠着自己问东问西,他慢慢的走着,走在虚无缥缈的轻云中,最后只剩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这天宫里的仙君也不知是怎么,先是东君与九霄因情被贬为凡人。   再是琉璃不知何缘故去了六魄,如今只剩下一缕幽魂在凡间飘荡,至今下落不明。   至于玉虚,也就是这仙宫的主人,竟因调戏蛇族瑶姬,被关到云莱反思三百年,至今未到刑满。   还有的二皇子杜歆,那个风流纨绔子,时常同自己开玩笑,亦是天宫里的开心果。清影素衣的狐王嫣清,蛇王青雉,蛇族尤物瑶姬——   这些时常交好的,便是像上辈一样,邪门的下场比一个惨,令白于玉唏嘘不已,靠在玉案子前怅然伤怀。   “仙君又想我们家仙君了?”这时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半空中形成一浓雾,雾中显现一身着描金缎衫的俊俏青年。   “是啊,怎么说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了,这一离便是几百年不得相见,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的,往日这天宫热热闹闹多好。现如今为凡人的为凡人,打回原形,反思的,不知所踪——”白于于随手取下腰间的酒壶,无奈的饮酒,昔日盛宴不再。   “仙君何苦自寻烦恼,众仙君各自有命数,终会有相聚的一日,更何况您师弟上清仙君不是好端端的吗,还能浮屠仙君你解解闷,喝喝小酒。”离镜试图安慰道。   常人道神仙无忧无虑,整日清闲,可着清闲的日子动辄千百年,愣是让人孤寂的活在宇宙中央,永远看不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白于玉嘴唇轻抿:“不说倒好,提起上清我便是一肚子的气,对了此次我来并非缅怀玉虚,你是否还想与你的主人聚首?”他话峰一转,引起了离镜的注意。   离镜望着这九重天,琼楼仙阁,轻纱穿雾,霞光万丈,黯然的闭上眸子。   “主人莫名蒙受不白之冤,此去云莱三百年方可重登仙界,离镜只是圣物不可擅离仙界,聚首也当是百年之后。”   太阳缓缓升起,大雾中只看到一团红晕,迷茫中散发淡淡的光芒,人间又迎来清晨,开始他们劳碌平庸的一天。   “事在人为,你可知东君与九霄,他二人痴缠百年,至今不得正果,现如今他二人已经成年,正是花样年华。只剩这一世,难续前缘,东君与我叫好,我实则于心不忍,离镜可愿助他二人修成正果?”白于玉望向面前的青年。   “若你助他二人修成正果,我便让我师父无量天尊出面,为玉虚仙君求情,天帝不好买天尊一面定然会对玉虚减缓,岂不是两全其美?”   “仙君美意离镜怎能推辞,如此我便助他二人有一臂之力,再续前缘。”   离镜俯首应承,东君他道没什么太多印象,只是听闻他乃龙族之后,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   至于九霄他倒有些印象,九霄时常化作一只毛发雪亮的狐儿,趁仙君不在在他们仙阁中四处翻腾,仿若无人一般。   自己多次驱赶,都被他恶作剧糊弄过了,真想看看他化作人形是什么样子。   白于玉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角。“我师弟素不喜他二人在一起,屡次三番的从中阻挠,手段层出不穷的,你下凡凡事小心,对他那阻挠之人不必手下留情,实在是可恶的狠。”白于玉狠狠道。   离镜点点头,便觉得自己身子轻盈,白于玉掂量着他那镜子。“去吧——”   “啊哟,我还没准备好——”离镜便觉,劲风袭来,身子一闪,便穿入万层云雾中,也不知那投胎的九霄性子如何,若再如天宫那般调皮,可是得一番折腾。   离镜结结实实插在一片竹林中,一旁正在拔萝卜的兔子,猛然看大这么个破镜子,用爪子挠挠他,也像拔萝卜一样想把他拔出来。   “走开,小兔兔,本大爷正烦着呢!”兔子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索性萝卜也不要了,蹦跶着四条腿离去。   离镜越想越不对劲,本想着是个肥差,但人间不比仙界,阻挠定然少不了,况这人还茫茫他去哪赵那九霄上仙转世,他只见过九霄狐儿的模样,这到了凡间可如何是好!   思衬间,头上又亮起一道金光,瞬间砸到离开镜身上。“离镜,这卷轴上记载着九霄与东君现在转世的身份以及性情,你好好看看,与他们撮合在一起!”天空中传来浮屠仙君的声音。   离镜哎呦一声,暗自腹诽这一句话不说清楚,说着打开卷轴,映眼的便是九霄炯炯有神的大眼,睫毛浓密纤长,鼻尖秀巧,神采飞扬。看着就让人打心眼喜欢,这东君确实不俗。   “是谁?”这是竹林的传来一个朗润的青年音,试问道。离镜看清他的面容与画像分毫不差,整理了下仪容。   竹林中浓雾袅袅,那黄衫少年,小心翼翼的走进他,摆弄着他的真身。   “在下离镜,见过主人,今后属下与主人休戚与共,共同患难!”   离镜信誓旦旦,只见他面前的小主人,瞪大眼睛,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然后大喊一声。   “妖精啊!”将他真身一扔,把腿就跑。   想到这些离镜暗自就好笑,好在小主人不是先前那个机灵鬼模样,这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我们走吧,离镜。”易行云神情有些沮丧,拉着离镜的衣袍。   离镜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你方才不是很想见苏恒?我们现在便进去,讲笙王的而行告诉他们。”   易行云眼神涣散,盯着房中两人,离镜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房内灯火莹然,小七斜靠在一旁睡着了,苏恒睁着眼睛双手穿过面前一俊俏少年的长发中,少年端着一个玉盏,里面呈着冒着热气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着苏恒。苏恒的睫毛染上金色的光晕,竟盛满眼春意。   “这……这苏恒真够猖獗的……来让我入内呵斥他一顿。”   离镜顿时明白易行云情绪波动的缘由。梵音本该在青丘禁忌之地,怎能任意来到凡间,难道他便是上清仙君安排的人?这招真够损的,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轻而易举的攻陷苏恒。   可怜他这小主人,眼巴巴的望着苏恒却暗自神伤。   易行云从树上跳下,将冰魄剑背在身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算了,我想我已经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苏恒和小七应该会照顾自己,至于那么楚楚,一副楚楚动人,应该是苏恒喜欢的款,也挺不错。   我们便尽快赶回燕阴吧,向父亲汇报我们所知的笙王罪行,日后我便接管父亲身上的担子,总不能如此任性的和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人胡闹下去的强。”   离镜挑眉,这下又棘手了,好不容易撮合在一起的两人,半路杀出来个楚楚。   “你这说的什么丧气话,有的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再说苏恒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之辈。   况且你一个人连马都骑不好,难不成靠着双脚回燕阴不成,听我的快些回去,苏恒见到你一定开心。”离镜在半空中劝阻道。 第116章   易行云见到屋内的情景便心如刀绞般,哪里还听他的离镜的劝说,固执的不肯回头。离镜只得作罢,悻悻的跟在他身后。   屋内三人丝毫未察觉易行云今晚的出现,苏恒服了药,在烛光下摩挲着楚楚的秀发。   楚楚靠在床边,长发泻流而下,缠着浅色的衣裳。里面已经隐现大片的蓝色发丝,苏恒暗自思忖又要让小七帮他上色。不然楚楚身份非常,被不法分子盯上,又是惹不完的麻烦。   更让他忧心的是易行云的下落,虽阿银说易行云已经摆脱他们的控制,早就来到幽州。   可是为何他迟迟不肯现身,如今已经入秋,他是否已经添置了新衣,自幼锦衣玉食的养着,这下飘零在外也没有自己照顾,不觉更加忧心。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王伯苍老的声音。   “苏捕快,小七姑娘马车已经备好,可随时启程。”小七一个机灵挺身,打开了房门。   “有劳王伯,我们这便起身。”小七拿起事先收拾的包裹,将苏恒扶起,苏恒却一把推开小七。   “我不走了,阿云还在幽州城,我等到阿云再走。”苏恒眼眸灰暗,因大量失血,脸色苍白,穿着新换的单衣,说不出的虚弱之感。   小七无奈:“我已经交代了王伯在幽州城各大客栈都留有口信,若是碰到夫子定然会告知他,与我们在下一处汇集。现如今阿银虽一时拖住了百部,但是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思虑再三,还是走为上策。”小七焦急催促道。   苏恒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声音甚至毫无波澜。“不等到阿云我是不会走的!”几乎是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迟疑。   这些日子已经是他等待的极限,若非此刻她的左肩生疼,全身也软绵无力,他早就将着幽州城翻个底朝天。   王伯站在一旁听他二人争执不断,也不知到底是去是留,疑惑间听到扑通一声,看到苏恒直翻白眼晕死了过去。   “废话太多只能这样,剩下的有劳王伯了。”小七握着一根木棒无奈摊手。   周村·北部;   易行云先走一步,因不会驭马,只得走走停停。但是大腿内侧依旧是被被磨的生疼,以至于走路都有些踉跄。   现如今一瘸一拐的行在半山腰内,在夕阳的余晖下,一人一马不免有萧条之感。   马匹发出哼哧的声响,四蹄越发无力。易行云也不见好到哪里,他浑身酸痛,恨不得倒在地上,狠狠的睡他一番。   但山间多野兽出没,晚间离镜的灵力微薄,实不敢冒险,还是趁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早些找到山庄落脚。   正在绝望之际,望见不远的山丘飘散袅袅香烟,易行云松开马儿的缰绳,跑到半山腰上,放眼望去都是低低矮矮的村舍,鳞次栉比,个自生火。   大道上零星着几个干完农活的村民,伴着余晖归家。易行云大喜过望,吹了声口哨,也不顾腿间疼痛,翻身上马。   马儿扬开四蹄,尽情的奔腾,不多时便来到庄前,老远看到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周村」几个模糊的大字。   月光朦胧,将来他的肌肤照的几近透明,描摹出他清丽的眉眼。   易行云牵着马走进周村,青山斜笑,雾气茫茫,几经风霜破败的村舍,流水潺潺,偶有马蹄声,踏碎寂静,揉碎月光。   冷不丁一团磅礴的雾气扑在易行云脸上,湿漉漉的惹得他打了一个冷颤,秋已接近尾声,不比白日,夜间彻骨。   易行云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回客栈一趟,最起码包袱里有阿银给他准备的御寒衣物,就这样看到那个两面三刀的人负气跑到这路。   思考之际,突然后背一阵阴风袭来,黑雾漫漫。阴风中仿佛闻嚎哭之声,黑雾中依稀见魑魅之像。   易行云不禁缩紧脖子,置身于迷雾中,眼前的村庄也完全被浓雾锁住,忽浓雾中掠过几道黑影,易行云冷不丁的冒汗,握紧了马儿的缰绳。黑马此刻也不安分,扬起蹶子哼哧的喘着粗气,不停的往后退。   易行云看清那黑影停在一片浓雾中,一副庞大的身躯,似乎还梳着女人发髻。   待他走进,那黑影咯咯哒笑着,像是一串银铃叮铃作响,若是平日听见定是悦耳的嗓音,但此时此刻更想的女鬼的凄厉之声。   “姑娘,请问此处可有落脚的客栈!”易行云估摸着是自己眼花,冷不丁的怎么会有女鬼,大着胆子往前走。   那黑影依旧是咯咯咯的笑着,丝毫不同与常人,马儿已经使劲的扭着头再也不愿前行。   易行云只得作罢,只当今日是碰到了怪人。突然看到不知何时自己正走入一块坟地,面前立着一块墓碑。   易行云脑子里轰隆一声,知晓今日恐怕不仅仅是遇到怪人这么简单。   随即看到树后冒出一团绿莹莹的鬼火,先只有握拳大小,眨眼间便涨了一轮。   易行云大感不妙,离镜到了晚间便灵力衰退,此刻竟毫无动静。他顿觉孤立无援,随着那鬼火的逼视,逐步后退。   猛然察觉背后丝丝冷意,他转过身去看到一张白惨惨的脸,瓜子脸丹凤眼,细长身条,正望着他森森然笑着,易行云双目瞪大,瞳孔骤然收缩,正欲拔腿就跑,便觉得后脑勺一顿钝疼,竟昏死过去。   “主人……主人……”易行云耳边不断有人呢喃,他觉得眼帘像压着千斤重的铅块,怎么也睁不开。   须臾,他眯开一条细缝,察觉有一道光斑洒在自己脸上,暖暖的,鼻翼充斥着饭菜的香味,惹得易行云饥肠辘辘,想起昨日又是惊又吓的,因负了苏恒的气更是滴水未进,此刻被这味道引的味蕾扩张。   “是不是醒了啊,小哥哥……小哥哥……”一把娇柔悦耳的声音在易行云耳畔响起,顿觉浑身舒畅,心觉这等声音定然是一个标志的姑娘。   他慢慢睁开眼帘,入眼的却是一肥胖臃肿的姑娘,脸上搽着白,粉,却依旧掩盖不住脸上猩红的疤痕。   正眨巴着她那双唯一透亮的眼睛,煞有介事的打量着易行云,看到他醒来,欢呼雀跃的拍手,跑也是的对着另一人道。   “娘,小哥哥醒来了……”   “吵什么吵,醒来便是醒了,帮娘看着些火候。”里屋响起一妇人声,厉色呵斥那姑娘。   易行云不禁头痛昨日不是见鬼了吗?怎么醒来倒是在一家民宅里,这时他发觉半边身子都麻了,想要起来舒展身子,顺便向着那母女道谢。待他起身,才发觉自己全身被绑着固定在凳子上,不得动弹。   易行云顿时提高了警惕,那妇人走了进来,约莫三十多岁,一张白净面皮,瓜子脸丹凤眼,身条细瘦,风韵犹存不知比她那声音娇柔的女儿貌美多少倍。   易行云不觉汗津津的,后背冒气森森寒意,怎得被人打晕绑在此处,她二人究竟有何用意?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劫持我到此?”易行云声音沙哑道,那妇人却没有有搭腔,只是走近他。   用柔嫩的指尖轻轻的将他的下巴挑起,似是玩味道:“这面皮倒是生的极好,想必也是富人家的子弟养出来的,玨儿那小子眼光果是不差,看你这几日脸上不少菜色,定是路上奔波所致。   待老娘将你养个两三天,包管你这脸上菜色褪得个干净,到时候养的个皮滑肉细的讨我玨儿开心。”   夫人咯咯咯的笑着,另易行云听的满头雾水。怎么感觉是要把自己卖了一般!   “大娘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啊?在只是偶然路过此地,为何要劫持在下,若是需要银两,尽数拿去,只要能还我一个自由身便可。”易行云脑子发憷,也不知如何应对。   那肥胖姑娘看到易行云清醒,绞着帕子扭捏,一副娇羞的样子。   “娘,还是一个读书人呢,二哥定然欢喜,他最喜欢读书人了就像朔哥哥那种喏——”   “那也不看是谁的儿子,小子你就别想歪心思了,我儿前些日子托梦与我说,是日暮十分村头将会经过一牵着白马的黄衫少年,你俩宿世姻缘,故老身埋伏几日,就等你现身。”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易行云艰难的吞咽着一口口水,这番言论简直的天方夜谭。   “这……我与你家儿子素不相识,什么宿世姻缘是不是未免太过儿戏?大娘你就放了我吧,我真是清白家的好孩子,要是在身,还要赶着回国都,实在是不容耽搁。”话音刚刚落,那妇人听闻他要离去,立马黑着一张脸。   “怎得,你是看不上我家玨儿,我家玨儿也是出落的像是你这般长挑身材,风流俊秀,等了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唤了声我娘,怎么我也得帮他,你就死心吧,老老实实待着吧!”   妇人脾气时好时坏,撂下一句狠话便又去了里屋,易行云吓得一愣一愣的。   平日里自己的母亲王氏,温婉端庄,对自己一向轻声细语,哪里像这等妇人粗言厉色,非要自己嫁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天空湛蓝如水洗,林间鸟叫虫鸣,深翠生烟。他忽然想起从昨日起离镜就一直不吭声,莫不是出了什么故障。   “喂喂,你怎么了,我都被人五花大绑了,你快点设法救我出去!”摇晃着袖口,半晌才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怎得,这时求我了,恕我无能为了,你与凡人的纠纷我掺和不了,要救你也得是苏恒,你就祈祷苏恒来救你吧。”   离镜一直耿耿于怀,易行云不听他的劝阻便冒失的跑出来,饶乱他撮合苏恒的计划。   心里正盘算着,眼见这突然冒出来的楚楚,事态越来越复杂—— 第117章 迎亲(二)   正当时,红日西沉,风沙渐暗。闻得夜枭愁绝,蹄声阵阵,一片绿荫遮蔽处,隐约现一马一车,那马四蹄精健透出一股剽悍之气,淡金毛色,在余晖的映照下更甚。   一红装少女,带着斗笠,挥舞着鞭子驱赶马匹。身后拉着一辆蓝缎马车,缎面上落着几片枯叶,随即又卷入风中——   马车晃悠悠的前进,苏恒昏昏沉沉,意识越发发模糊混沌。   只觉面颊,清风徐来,千叶作响,不知不觉竟置身与一片竹林,身旁一阵窸窣声响,忽而跃出一只毛发雪亮的红狐,昂扬着头,雄赳赳的从他面前走过,苏恒试图抓住他摆动着的狐尾,他却一溜烟的跑掉。   苏恒循着红狐的印迹,来到红叶亭,台痕阶绿,四周挂着纱幔,隐现一人玲珑身形。   微风轻抚,纱幔轻撩,露出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正在将一壶清茶,倒入玉盏中,十指纤纤摩挲着杯沿。   “客从远来,奉茶!”帘中人朗声道,顷刻间,那玉盏便稳稳当当,落入苏恒手中,杯中的茶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茶水四平八稳,未有一丝波动。苏恒轻啜,顿觉提神醒脑,先前混沌,去了八九分。   “好茶,只是阁下似乎是从哪里见过一般,为何三番四次引我入梦?”   苏恒直接言明,此人并非精怪一类,正义凛然,只是每次出现多遮遮掩掩,不愿正面目示人不知是何意。   “聚散终有时,我只是公子心中的执念,待公子认清自己的心,我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去吧,你还要做更重要的事——”   那人话音落下,无故刮起一阵大风,纱幔飘扬,红叶亭只剩下冒着热气的茶具,仿佛那人未曾来过一般——   苏恒便觉全身通畅无比,鼻翼间尽是那神秘人赠送的茶香,如丝如缕,不可断绝。   他猛然睁开双眸发现自己处在一四四方方的马车里,在一旁假寐的楚楚见他醒来,慌忙移动到他身旁。   “水……”苏恒嗓子疼的冒烟,不由自主道。   楚楚慌忙将水递到他嘴边,苏恒试图动弹手臂,却发现左臂生疼,像是被撕裂一般,无奈只得任由楚楚喂他。饮了水后他在楚楚的搀扶下撩开门帘。   只见小七带着斗笠,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日暮下,云氤漫漫,将天地渲染成一大片橘红,层林尽染,崎路迢迢。小七看到苏恒醒来,拍拍他的右臂。   “放心吧,幽州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云大人是幽州知府,他定会帮我们时刻留意夫子。我现在决定立马赶回燕阴,恐我三叔谋反,须得尽快知会我父王。”小七策马扬鞭,目光没有一丝迟疑。   眼见幽州的山头早就没影踪,自己又全身无力,回去也是惘然,不若听取小七的安排。   苏恒点点头,这时苏恒猛然看到,山坳处蛰伏着几个汉子,正和一个身形瘦弱,布衣长袍的人拉拉扯扯。一看就是山贼,在山头自立为王,打家劫舍。   小七与苏恒对视,想到他们三人尚自顾不暇,哪有余力管辖别人,小七一咬牙,疾驰而去。   那瘦弱书生的求救声,渐行渐远。   周朔眼瞅着一辆马车挂着一串金玲,摇曳风中,叮当作响。立马招手求救,半晌却被无视,顿时心灰意冷。   “你是不是傻,快些把银两老老实实交出来,本大爷就饶你一条贱命,要是再不交出来,我就把你这张小白脸划花!”黑壮大汉铁塔般,四方脸上露出凶狠的恶颜。   周朔双脚悬空,被他提在半空,仿若纸片,飘来荡去的弱不禁风。   “二哥,方才不若劫那四轮马车,俺瞅着那驾车之人,衣着华贵,他们又是从幽州境内赶来的,必然是大家,哪像这等书生,一看就没什么油水。你再提溜他几下,别折腾过去了,又背负一条杀人罪。”黑壮汉子,听到瘦子所言,一把将周朔扔到地上。   “真是晦气,一点银两没捞到!”   “多谢英雄饶命之恩,就此别过。”周朔虚惊一场,暗自庆幸,幸得这两个山贼憨气,这等深山老林,谁敢把银票,正大光明揣在身上,他早就将银票缝在里衣里,任他们怎么搜,也找不到。   黑壮汉子却将大刀架在他脖颈。“我兄弟俩守株待兔半日有余,无甚收获,见你着书生也这般寒碜,不若同为兄弟二人同做山贼,虽打家劫舍不甚光彩,但总是衣食无忧。”黑壮汉子游说道。   书生头摇晃的像个拨浪鼓,他虽不济却也不至于落到当山贼。   那黑壮汉子见他不应承,双目瞪的浑圆,挥刀就要砍下。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飞鞭,将大汉那刀卷起扔在一旁。   大汉眼见岩石上站着,一威风凛凛,着一身红装的姑娘,她手扣在檐帽上,随即揭开斗笠抛掷子啊半空中,身姿敏捷的将黑壮大汉擒获。   “啊哟,姑奶奶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黑壮大汉跪地求饶,那一旁的瘦子见状也顺势跪地。   两人匍匐的趴在小七脚前,小七望向一旁早就吓得面色苍白的书生,抖如筛糠。   “书生,你别抖了,快些起来,这帮贼人已经被我制服。”小七含笑,正欲扶起那书生。   书生猛然抬起头,眼神里却不是恐惧,而露出狡黠的微笑,小七大感不妙,正欲握紧腰间的鞭子,书生长袖一挥,小七便觉鼻翼间一股浓香,随即昏死过去。   小七鼻翼间充斥着浓烈的酒香,她眯着眸子隐约看到三人正在饮酒,那瘦弱不堪的书生正坐在主位,红光满面。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双眸,发觉自己正被人结结实实绑在架子上。苏恒与楚楚皆被绑在着。   “醒了?还真是女中豪杰呢,若非我大哥有些伎俩,还擒获不了你这小娘子,眼瞅着着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吃人一般。”那黑壮汉子凑上小七跟前,迎面便是腥臭的酒气,小七嫌弃的别开脸。   “你这书生,我等见你在外求救,好心救你一命,你倒好恩将仇报,同那贼人串通一气,将我三人伏了。”小七不由懊恼,早知不那么多事,一时心软竟着了别人的道。   周朔闻言,哈哈大笑,放下酒坛,走向他三人。“世人容不了我,我从小孤苦无依,受尽苦头,险些被那些所谓的同窗近邻害死,亏得我命大,泥石流亦无法将我活埋。幸得我这兄弟二人,虽面恶但对我是极好,比起那些乡亲好上百倍。”他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复又掂起酒壶。   “大哥,同他们说这些干什么?你看我从那半死不活的小子身上搜刮到什么东西。”瘦竹竿掂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看起十分有份量。   苏恒意识又开始混沌,脸色苍白,半天不得一言,奄奄一息的躺在架子上。又再次踏入那片怎么也走不出来的竹林,交杯换盏,琴音环绕——   周朔伸出玉指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放置着数目客观的银票,他们从未子啊此山头见过这么多钱,下面压着几封书信,上面写着吾儿亲取,字迹飘洒俊逸,应出自那半死不活的青年之父。   最下面压着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周朔看到那上面清晰印刻着一个「恒」字,下面还有一排小字,齐国燕阴巡捕。   周朔顿时满头大汗,他大步走向那昏死的青年面前,见他五官俊朗,身材健硕,孔武有力。   若不是左臂受伤定然也是能打之人,此人莫不是朝廷命官,劫持捕快,这罪责可不小——   “大哥,这是那小子的佩刀,你看着剑身就华贵异常,那小子虽看上去半死不活的,搞不好是什么贵公子,至于剩下两人想必一个是贴身丫鬟,一个是护卫……”瘦竹竿拿出一柄银色的剑,递给周朔过目。   周朔头上早已经汗津津的,若他三人是燕阴的捕快,那他兄弟三人可就算是自投罗网,本想着碰到金主了,谁知竟是个祸害。   他手有些抖索的接过那把银色的剑,光看花纹繁琐至此,便知晓不少一般俗物。   使劲把了几下竟一下也拔不开,直到看到剑柄刻着「易」字,他的脑子轰隆一声,这不是古书上曾经记载的上古宝剑吗,先王赠与苏相,后苏相不幸身亡,一直被当朝琴王收藏。   莫非自己劫持了琴王?周朔汗如雨下,可是观察那半昏不醒的青年,正值青年,与朝中琴王年纪不符。   “你三人是官差?为何来到漠北境内,还不着官服?”周朔心里七上八下,试探性的问道。   小七扬头,不屑道:“我等乃是燕阴巡捕,出外办差,你若是识相,便将我们三人放了,不然你知道挟持朝廷命官的下场,怕是你这山头都要被瞬间夷为平地。”   小七没有好气,眼见夫子下落不明,苏恒重伤不醒,楚楚又是一副柔弱的样子,自己还让他们身陷险境。   那瘦竹竿闻言,眸光精闪,尖细着嗓音道:“大哥,他们是朝堂命官,这可了不得,谋害朝堂官员可是重罪,我们这次,想放他们也放不了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把他们都杀死。”随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楚眼泪汪汪,不知为何这些人绑着他们,他柔嫩的手使劲摇摆苏恒的衣摆,苏恒尤是白死不活,没有一丝反应。 第118章 迎亲(三)   周朔摆手,眉头紧皱,半晌未置一言。   “怎得大哥,知你不好杀生,这些腌臜之事怕脏了大哥的手,由我和三弟做便行,大哥尽管放心。”黑子抖动着一脸横肉,拍拍胸脯道。   周朔半晌悠悠望了他们一眼:“你们可知这把剑的来由?”二人面面相觑,随即使劲的摇头。   “这把剑是上古神器,相传乃是战神东君所用,东君触犯天条,惹怒天帝,惩戒下凡。这宝剑便落在人间,几经周折落到当朝秦王手中,只是不知为何会被这年轻人所有。”   瘦竹竿闻言思虑,半晌眸光精闪。“这人看着器宇轩昂,一副争狠好斗的样子。必为琴王侍卫,知晓琴王密宝,心生歹意,遂盗取了宝剑,不料被琴我王发现,以至于重伤于此,又落到我们手中。   大哥他们三人必然也是鸡鸣狗盗之辈,与我们一般无二,你切莫再怜悯他们,干脆直接了断!”   黑子听了拍掌叫好:“三弟不愧是智多星,三言两语便识破他人的来路!”黑子啧啧称叹。   一旁的小七早就等的不耐烦,不知那山贼嘀咕些什么,清了清嗓子喊话:“你们三个胆小鬼,快些把我们放了,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若是我这兄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三条命加起来也抵不过他一人。”小七磨碎一口银牙,希望以此来震慑那山贼。   只见那黑子走向她前:“臭丫头,死到临头了还这般不服软,大哥我看这丫头骨头硬着呢,放出去也是祸害,不若有几分姿色,卖给张妈妈,他是翠香楼的老鸨最会调教这等硬骨头的。”   小七见他满口胡言,呸的一声吐了他一脸,黑子正欲发怒,瘦竹竿拦住了他。   瘦竹竿贼眉鼠眼的走到眼眶发红,早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楚楚面前。   “没想到这小伙子衣冠楚楚,还好这口,乍一看杏眼桃腮,楚楚动人,仔细看这轮廓哪里是女子,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圈养的小倌,不过这姿色可是一等一的好,怕是燕阴轩榭也难找这等姿容殊容。”   瘦竹竿一脸垂涎的走进楚楚,楚楚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生怕落入他的魔抓。   “放开你的脏手,不准碰他!”苏恒目眦欲裂,盯着欲图不轨的瘦竹竿,瘦竹竿冷不丁被他那双眸子震慑,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僵硬的收了回去。   复又走向苏恒,扬起下巴,挥起拳头。“英雄救美是不是?我让你英雄救美。”   狠狠的给了苏恒几拳,苏恒闷声,愣是不求饶一句。如此打法仍不畅快,顺手拿起水瓢,凉水直直的往苏恒脸色泼。冻的苏恒猛烈的颤抖,伤口又隐隐渗出血迹。   小七在一旁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这时苏恒的脖颈处隐现金色纹路,双眸变作金色,吓得瘦竹竿连连倒退。   “大哥,这家伙是不是什么怪物啊,方才眼睛,竟然变作金眸……”瘦竹竿颤巍巍道。   众人方才也都看在眼里,黑壮大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莫不是落难的神仙?娘亲说过,只是神仙才会全身冒金光,我们不会是冒犯神仙了吧……”   周朔气的直翻白眼,这三人确实邪气的狠。   “去去去,一边去,榆木脑袋,我看是这小子变得戏法,神仙还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大哥未免留下什么后患,还是将他三人杀死算了,不然留着也是祸害。”瘦竹竿起了杀心。   楚楚眼圈发红,泪珠划过他如玉的脸颊,滴落在地。窗外暮色四合,黑云压境,天际间偶尔响起几声闷雷,楚楚嘴角才勾起微笑。   “且慢,我们三人不是说好,占立山头,只为劫富救贫,怎得还经营这杀人越货的营生!”周朔连连摇头。   他一向心善,不忍害人。他们虽为山贼,但多数劫持的财物,自己留一小部分,剩余的皆散布给附近山头的孤寡老人,或不能自理之人。   “大哥,此次由不得你,若我们不杀了他们,他们还是官府的人,必定会伺机报复,上报朝廷,剿灭我们。我们就算完了,我们兄弟三人又要过上那漂泊在外的日子。”瘦竹竿含泪道。   周朔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他亦没了分寸。半晌,他只得使劲的点头,闭上眼睛任由他那两个弟弟处置,二人得了讯息,立马提起大刀露出歹意,冲着三人——   突然半空中惊现一声闷雷,天色骤然变得黝黑,厉风怒号,瘦竹身子本就瘦弱,差点被风吹跑。   黑子见状心下笃定,鬼神之说,直接抱着头躲在桌案下。   眼见二人不济,周朔准备亲自出手,谁知那窗户被厉风吹开,雨水像是瓢泼一般,直灌入室内,顷刻间没了小腿,屋外雷声滚滚,似战鼓隆隆,声声不停。   周朔被风迷的睁不开眼,隐约看到前方有一道蓝光闪过,紧接着脖颈处一凉,看到小七犹如天神一般伫立在他跟前。   众人惊讶不已,眼见那身姿柔弱的少年,露出半截鱼尾,双眸变作碧绿,美的惊心动魄。   “上神饶命啊,可别下雨了,再下雨这山头就要坍陷了,下面都是村庄,切莫伤及无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上神饶我等一命。”黑子对着那少年顶礼膜拜,头磕清脆作响。   楚楚瞪着大眼睛,随即将苏恒搂在怀中,用璞爪轻轻抚他的伤口。   “楚楚,将苏恒扶到床上,你过来,把这些草药煎成药汤,若是还敢有什么别的动作,我一刀了结你!”小七只会瘦竹,瘦竹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只得乖乖听从吩咐。   周村·周大娘家;   易行云和离镜半天商量无果,离镜是铁了心的不帮忙,非要他自己脱困。   易行云本好的心情,顷刻间也像这天气一般。本晴空万里,不知何故,惊雷乍现,风雨大作,恨不得将整个山村吞噬。   正在出神间,胖姑娘莲香,端着吃食走向易行云,面带笑意,脸颊闪过可疑的羞红。   她声音娇滴滴的道:“哥哥,用晚膳了,吃了饭才有力气呢,都怪娘亲狠心,害的哥哥昏睡了一天一夜,此刻定然饿坏了吧。”若是忽略她这长相,声音撩人心弦。   易行云心绪不宁,摇摇头。“莲香,哥哥没有胃口吃饭,你能不能让周大娘换个人嫁给你哥哥啊,我已经婚配,实是不妥,我想你哥哥也不想带绿帽子吧?”   易行云急中生智,想起苏恒当日为救他一命,在小七和兰生的胁迫下签下一纸婚书。婚配向来将就门当户对,媒妁之言,看能不能以此让周大娘死心。   莲香咯咯的笑着:“那些无妨,你让我玨哥当正室,你那娘子便是侧室,坐拥双美,尽享人伦。”   莲香的一席话,让易行云顿时死心,想到周大娘鼓励他儿子断袖,已非常人能及,自己再说这些也是徒劳。   “莲香妹妹啊,我与你哥哥素不相识,眼看婚期将至,不知你那哥哥外出何时归来?我好好好打扮一番,讨你哥哥心喜。”易行云眼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看能不能见到她那哥哥,与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放了了自己,总比自己在此坐以待毙的强。   莲香收拾放置好碗筷,娇羞一笑,指了指易行云身后。“我二哥这几日一直在密切注意你,怎得你二人不曾相见呢。”   易行云顿时后脊梁骨发凉,这些日子哪里见过什么男子,怎得会密切注视自己。   他缓缓转过身子,身后哪有什么人影,外面狂风阴厉,纱幔乱飞,赫然看见一块牌位,上面写着「爱子周玨」刺眼夺目的几个大字。   易行云顿时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声音颤抖着道:“周兄莫不是已经去世?这……这……太荒唐了,你们快些把我放出去……”易行云大呼小叫,母女俩简直是丧心病狂!   “嚷嚷什么,臭小子,再乱喊惊扰的街坊,我便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周大娘走入屋内,眼睛像是刀子一样狠狠的剜了易行云一眼,易行云赶紧像鹌鹑一样缩紧脖子,紧闭着嘴巴,生怕周大娘拔他的舌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娘,你被吓着哥哥了,哥哥只是看到二哥的灵位吓着了。”莲香看周大娘脸色阴沉,连忙劝阻道。   “有什么怕的,自己相公,日后可要与玨儿成夫妻,莲香你去把你二哥的灵位取下来,塞到这小子怀中,与你二哥培养下感情。”周大娘杏眼一横,易行云愣是半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莲香在周珏的灵位那里拜了三拜,一把塞到易行云怀中。   易行云只觉得汗毛倒数,全身发冷,这个仪式他虽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如此惊骇世俗。   周大娘看到桌案上的饭菜,未动一筷,易行云本臻白如玉的脸颊,夹杂着些许菜色。   她顿时柳眉倒竖。“怎得,饭菜不合胃口?还是你这小子想着绝食来吓我?俺老娘可不吃这一招。”还未等易行云搭话,端着一碗温热的粥,捏起他的下颚就往里面倒。   易行云怀里抱着灵位,被吓的魂飞魄散,本没有食欲。谁知这周大娘,人虽凶狠蛮横些,但做的粥却极其顺滑,易行云挣扎了几下,舌尖触碰那温热香甜的粥,打开了味蕾,也顺势喝了下去。   “莲香,看好着小子,这桌上的饭菜必须给我吃干净,我后屋还炖着老母鸡汤,一会也盯着他给我灌进去,娘,有事先出门了。”周大娘交代几句,匆匆离去。   易行云瞪大眼睛,看着桌上琳琅满目堆着各种菜色,皆色香味俱全,可只是饭量素少,这怎么吃得下,莲香依旧是笑眯眯的往他碗里夹了一只肥鸡腿,易行云欲哭无泪—— 第119章 诡异(四)   周朔将药碗递给楚楚,楚楚服侍苏恒服下,苏恒苍白的脸色才略微有所好转,揭开他身上的绷带,伤口已经结痂,想必已无大碍。   小七看着抱头,跪倒在地的三人,三人各怀鬼胎,盯着他身上悬挂的鞭子,生怕她会一不留神打下来。小七踢了一脚瘦竹竿,瘦竹竿瑟缩了一下,眼神闪躲。   “太瘦了,不行,这个又太憨,就你吧,山大王——”小七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周朔拎出来,周朔耷拉个脑袋不知所云。   小七指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恒,无奈叹息。“马车颠簸太过严重,苏恒这几日总是昏睡不醒的,怕是剑伤复发,我看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处村庄,我们进去寻一大夫诊治方稳妥。”小七随便无奈道。   这剑伤也非是致命伤口,苏恒素有武功底子,身强力魄,怎得这般不济。   “周朔,你帮我背着苏恒到村子,不然我便把你们这山头夷为平地,让你们再不能做恶。”   “姑奶奶你就大人大量宽恕我们吧,若不是被逼无路,谁会在这等地方落草为寇,做这种有损阴德的营生。”   瘦竹大声嚷嚷着,小七一脚把他踢开。眼见天色已晚,若再不出发,恐怕夜间行路,不安稳。   “周朔,你快些将苏恒背上,若是不从,今日你二位弟弟怕是要命丧与此。”   小七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易水剑,有意无意的在瘦竹和黑子身旁转悠,他二人已经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直滴。   周朔望向那遥远的小山村,只得一咬牙,点头应承。弟弟们性命皆子啊自己手中,不能放任不管。   他走到苏恒跟旁,将昏睡不醒的苏恒背在背上,小七搀扶着行动不便的楚楚,一行人准备下山。   “大哥,此去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请受我兄弟二人一拜!”黑子泪眼滂沱,洒落几滴热泪在周朔手背上,周朔翻着白眼。   “是不是傻,我只是回村子里一趟,明日一早便回来了,憨子!”   周朔气不打一处来,好像此番下山是赴死一般。随即转身望向瘦竹:“二弟,你看好老三,是不是犯傻,记得给东村的张婆婆送些粮食,她老人家的口粮怕是所剩无几。”   瘦竹点点头,眼圈也有些发红。那红衣姑娘凶巴巴的也不知会不会欺负大哥,更何况周家村那些人曾如何对待大哥的,不由有些担心——   周朔一步三回头,不舍的望着他那两个弟弟,眼圈竟有些泛红。瘦竹和黑子站在石块前不住的冲着他们招手,久久不愿离去。   小七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我像是做了恶人一般,明明你们才是恶人,反倒把我弄得自责不已。   不过话说回来,看你文文静静的一副儒雅的样子,怎么这般想不开做什么打家劫舍凶恶之辈。若是寻常人家的人,此刻早就讨了媳妇,那能这般东躲西藏的,弄得个不成人样。”小七心下疑惑道。   周朔也不着急反驳,侧脸在余晖下隐约闪现细碎的绒毛。   “三年前,我险些被人害死,是我的这两个弟弟救我与苦难之中,我从未感受到温饱,他二人见我可怜将自己口粮留下一半与我,我才得以保命。   二弟精明,三弟憨厚,对我亲善有加,我便决定留下同他们一起占山为王。   但与他二人约法三章,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只劫持那些富人,谁知竟碰到你们,恰巧还是衙役,才险些——”周朔说道最后,细若蚊蝇。   小七心领会神,知晓他是为情势所迫,原事出有因。“你虽处淤泥,仍青松之操,卓尔不凡,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不若这样吧,我与幽州府衙大人尚有交情,带我休书一封,将你举荐与他,他正缺一位书记官,你不若试试,总好过做山贼的强。”   小七想到幽州云大人,为人慷慨正义,前些日子一行人为了救治他那金贵弹丸的小少爷云肇,几人死里逃生,让那云大人感激不已,此刻定然会卖自己一个情面。   周朔感激道,正欲向小七作揖,无奈背着苏恒不便。“多谢小七姑娘美意,想必几位定人是燕阴的大官,绝非衙役那般简单。是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诸位了。   没想到小七姑娘如此慷慨正义,认识我半日有余便为我的出路着想,想起那些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街坊邻居,无人惦记……”   周朔眼神婆娑,不知不觉周到周家村,他胸口亦是像堵着一块石头,难以畅怀,多年前的噩梦接踵而至。   小七见周朔眼神迷茫,心情仿佛跌落谷底一般,还以为自己言辞不当。   “周朔,怎得了?怎么我提及你的出路,这般伤心,不喜便不去,我又不逼迫你。”小七无奈摊手,一番好意竟勾起别人的伤心事。   “鬼啊!见鬼了……”一个挑夫看清周朔的长相,吓得扁担一扔,撒丫子就跑。   周朔只是惨淡的一笑,将往下滑的苏恒往上背了背。   “什么鬼啊?我们几人看着像鬼吗?怎真是莫名其妙,那个挑夫莫不是老眼昏花。”   小七满腹狐疑看了看他们也无什么异常。周朔笑而不语,只是眉心皱的更甚。   三人正欲望前行,远远看到一队伍……他们身旁也也渐渐聚拢了些看热闹的行人。   小七望了望天色,暮色西沉,倦鸟归巢,村烟缭绕,月上枝头。   “未免也太过诡异了些,这村中的习俗真的古怪。”小七喃喃道。   娶亲只是寻常之事,但奇怪的是婚嫁,皆讲究吉时良辰,这未免太过诡异。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并非是一般的娶亲。”周朔解释道,他们村人素信奉鬼神一说,办理这种事便是常有,也屡见不鲜。只是心下疑惑,这是哪家人所办。   周朔捅了捅一旁的大娘。“大娘敢问这是谁家在娶亲?”大娘老眼昏花,看什么都雾蒙蒙的,听到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声。   “周娘子家,他那二儿子三年前年意外被泥石流掩盖,找到尸身也只剩下半口气。年少未婚,前些日子托梦告诉周家娘子,说是有了意中人,薄暮时分,黄衫少年牵马而至,周娘子蛰伏数日终等得那黄衫少年,这不成就那美事一桩。”   周朔听罢脸色灰白,觉得脑子里轰隆作响。   旁边的姑娘也应和着:“听闻那公子,长得有模有样,体态风流,俊眼粉唇,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真不知道周珏这么死后也有这般福分,若他三年前不那么痴迷那没有爹娘的周……”两人像是聊开了一般,小七听得一头是雾水。   这才发现周朔身形飘摇,形如枯槁,忙搀着他,以免他倒地。   “周朔是不是哪里不适?我们要不找家客栈休息下,怎得这半日功夫出这么一身虚汗。”周朔摇摇头。   “无妨,只是听闻故人的消息,心下怅然,他既已亡,今日有幸得他迎亲的场面,让我送他一送吧。”周朔扶着小七的手臂,勉强支撑身子,满目苦涩的望着那迎亲的场面。   “这人眉眼怎么与我家夫子有几分相似?不对这分明就是我家夫子。”   小七险些蹦起来,那众人簇拥之下的少年正是多日不见的易行云,只她将楚楚放置在一块石上,险些要追过去。   “小七姑娘且慢。你这做什么?那周娘子可是村子里最为剽悍的寡妇,你要是搅和了她的场子,恐怕要祸及苏捕快,和楚楚公子。你不知周村民风剽悍,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我们眼下处劣势,实在是不宜出面。”周朔出面阻拦。   小七顿时气滞,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夫子被这帮刁民带走。   “小七姑娘这有很多仪式,我们不若将苏恒和楚楚公子安置到医馆,再解救你家夫子不迟。”小七这才点点头,跟着周朔退出人群。   周朔知人命关天,不敢多耽搁一刻,脚下生风,轻车熟路的跑到一小巷内。   此时已经夜半时分,狗吠声一片,月如银盘,悬在半空中。   不久二人停在一篱笆门前,大黄狗闻到生人的气息,不听的乱吠,屋内人察觉到动静。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老大夫是我,周朔我的朋友身受重伤,烦请您医治一番!”周朔大声应答。   “什么你说周朔……”接着就是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身旁一个丫头搀扶着他,颤巍巍的走出来。他扬起浑浊的眸子,看清周朔的长相。“感谢老天,你还活着……” 第120章 闹剧一场   老大夫上前查看苏恒的伤势,半晌捋着花白胡须道:“公子是失血过多,再加上染上风寒,这才体力不支,休息个十天半月的自是无妨。”   “如此我便放心了,多谢大夫。”周朔抱拳。   更深夜漏,钟鼓迟迟,月光穿纱,照在窗幔之上。   苏恒上了药,在楚楚的照顾下安稳的睡去。   房中点着红烛,烛影摇曳,轻纱微侧。楚楚满目苦涩,他在墙上描绘着苏恒脸部的轮廓,虚无缥缈,几近幻灭最终他伏在苏恒床前,描摹着苏恒精致的眉眼。   “你这孩子,怎得和爷爷生分如此,这些年去了那里?我还以为你同酌儿一般再也不回来了!”   老人提及另一个孩儿,泪眼纵横,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周朔,生怕他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爷爷,情况危急,我们另外一朋友正深陷水火之中,待朔儿解救了我那朋友再详细说与爷爷。”   既已经安顿了苏恒和楚楚,他二人得意抽身,眼下救易行云之事刻不容缓。   老大夫自知,事态严重,含泪点头,放开了紧紧抓周朔的手。   周朔同小七慌忙赶往坟地,以及深夜,万户闭门,大街上廖无一人,伴随凄清的月光,不多时二人来到一片空旷之地方。   前面聚集着那帮迎亲的队伍,纸钱漫天,月光凄清,银线如丝,照在那掩埋的坟茔上,墓碑显现出一种凄凉的银白,暮帐愈伸愈黑,把累累坟墓中的阴气都密布出来。   周娘子嘴里念念有词,火焰明灭,将易行云白皙的脸庞染作橘红。   他万般无奈的扭动着身躯,却被后面两个壮汉紧紧按住肩膀不得动弹,只得不情愿的站在原处。   小七与周朔躲在一处坟茔后,周朔对那坟茔磕了三个响头。   “兄弟,多有冒犯,见谅了!”小七目不转睛的望着易行云,见到他依旧淡静柔和,神采奕奕,这才放心。   不多时,那烛火摇曳,殷红的火焰顿时升一人多高,将方圆几里照的通亮。   周娘子脸上露出了狂喜,她冲着周珏的坟茔念念有词,拿出事先准备的盖头为易行云蒙上,索性将易行云的双手绑着,避免挣脱。   小七安奈不住,暗道难不成这老妖妇是想要烧死夫子,给他那儿子完婚不成,猛地起身,周朔眼尖又将她一把按住。   “稍安勿躁,再看看,周娘子为人虽泼辣些,但断然不会加害自己儿子的意中人。”话音刚刚落,便觉得漫天黄雾,四野阴风,如落天沙一般。   他二人一致望向坟茔,只见周娘子嘴里振振有词,不知说的何种语言,一旁迎亲的队伍附也合生和着,一时诡谲异常,令人毛骨悚然。   不多时周珏坟茔前升起一阵龙卷风,围绕着坟茔转了三圈,又在易行云面前徘徊。   “玨儿,你是不是来了?为娘依照你梦中所托,为你寻来了黄衫公子,已经与他打扮妥当,与你成就姻缘,你可愿原谅娘三年前的所作所为,娘已经痛改前非,日后行善,玨儿你若是原谅娘便同娘说说话吧。”周娘子发丝在风中凌乱,泪眼朦胧,不复她往日般泼辣的样子。   周朔望着她狠狠的咬着牙,若非三年前周娘子一再阻止他二人,他二人又怎会落到如斯田地。如今阴阳相隔,不得相见……   那龙卷风停驻在她跟前,环绕几圈,随即火焰翻灭,陷入一片黑暗中,只听到易行云惨叫。   随即焰火重燃,独不见易行云,一种人等对着周珏的坟茔朝拜,以他显灵。   小七一脸迷茫,和周朔走向周娘子一行人,迎亲队伍中的人看清周朔的脸,吓得连滚带爬。   “鬼啊,周朔来找我们寻命了……”一行人看到周朔纷纷后退,用既惊讶又奇异的眼神打量着他。周朔习以为常,面色沉静。   小七满腹狐疑,自进村以来,众人皆见到周朔避之不及,这周朔究竟有什么隐瞒着自己。她不动声色,继续打量着他。   “你这个杂种竟然没死,你可知我玨儿为了你殉情,你为什么没有死,要不是你你,用尽手段的狐媚子勾引玨儿,他怎么会孤零零的上路!”   周娘子声嘶力竭,看到周朔目眦欲裂,恨不得上前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以报他丧子之痛。   小七间周朔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这周娘子出口恶言,绝非和善之辈。   “你这老妖婆,我周兄怎得惹你,恶言伤人六月寒,快说你将我家夫子藏匿到哪里了?劝你老实交代,不然我将你这排场搅弄的翻天覆地。”对付这种恶人就应以恶制恶,小七更是谙熟此道,也不讲情面。   “哟,我说怎么敢冒失失闯到我家玨儿坟茔,原是找好了姘头,只是不知你那些年日日被我儿压在身下,还有没有能力驭此等火辣的丫头。”周娘子不怀好意的笑着,凶狠又怎样,羞愧的你二人抬不起头。   两人本没甚关系,但周娘子话语露骨,听着着实不堪。周朔脸皮素薄,不觉脸颊发烫,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时胆怯,瘦弱的自己便是被此毒妇,像毒蛇一般的目光上下打量……   “老妖婆,老实交代,休要闪烁其词,究竟将我家夫子藏到哪里去了?”小七鞭子一挥,激荡起一阵灰尘。   周娘子镇定自若,暗自冷笑,周朔不知在那这到这么个凶巴巴的丫头,思衬着也只是虚张声势。   “今日乃是我儿大喜之日,哪里容你二人搅和,来人给我打,三年前死不成,今日我便让你再死一次,为我儿偿命。”   周娘子目光凶狠,方才他在墓前对周珏立下的重誓,转眼间忘得个一干二净,这便回归本性。   一时间,那些伙计将小七他们团团包围,周朔双目猩红,不会什么拳脚功夫,被小七护在身后,小七给他一个放心的神色。   棘手的鬼怪不得苏恒的辅佐,她是不成,但对付几个刁民是绰绰有余,小七杏眼一横,嘴唇微扬,与一众伙计角逐。   周娘子心下一惊,没想到这小丫头武功了得,一人可抵十人,一众伙计被她打的落花流水,根本不是对手。   她一步步后退,不觉发觉自己的衣领被一人抓着。冷不丁一望,原始周朔恶狠狠的看着他。   “大娘,为何要害死我?为何?”周朔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这些年间,对他这个昔日的家,心灰意冷,以至于不敢回到周家。   他宁愿自欺欺人,泥石流是天灾,不是他这个大娘所为,可是今日在周珏坟前,周娘子看到自己死而复生非但没有一丝欣喜,先是愤怒,再是仇恨。   周娘子冷哼一声,随即肆无忌惮的大笑:“为什么?还用问为什么吗?玨儿是我的亲生儿子,不杀了你怎么能让他继承你父亲的全部遗产。   你这个贱种,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先是克死自己的母亲,再是你那个倒霉催的爹,最后是我的玨儿,你喜欢被人压你去找别人啊,为什么要祸害我的玨儿……”   说到最后周娘子也不自觉的留下泪来,他的玨儿,高大而修长,本前程似锦,取得娇妻,生得一双儿女,和乐融融,而现在呢?   为了一个煞星活活将自己饿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眼泪早已经枯竭,泣下的都是血泪——   “啊……你还我的玨儿……玨儿……”周娘子几乎疯癫,不住的捶打周朔的胸口,周朔怕她伤了自己,只得将她抱在怀中,无奈的冲着小七摇摇头,看来这周娘子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一众人看到周娘子这般疯癫样子,也鸟作散,悻悻归家。周朔不忍周娘子半夜丢失,一手拉着她一边和小七商量对策。   “奇怪,这还是遁地了不成,活生生的人还不见。”小七趴在地上听起响动,东瞧瞧西望望,皆无所获,只得无奈的耸肩。   心想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他办法最多,一准有对策。现如今苏恒身受重伤,夫子下落不明,只剩下自己扛大旗,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小七仍是不死心的寻寻觅觅。   周朔拉着走家娘子也不停的寻找,一面安慰道:“小七,你不用过分担心,阿玨,性情温和,即使的掳掠了易公子也不会伤害他的,这当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我本打算也是今日回到村中,祭奠我父母。谁知出现这么多变故,真是始料未及。”周朔无奈摇头。   小七猛地抬头,神情微微一变,看到他身上着的黄衫,以及村妇所言。   “你是不是还有一匹白马?若是没有这些变故,你打算伯母时分入城对吧,一来掩饰身份,二来不至于路径太过难走!”小七灵光一闪,这不是与那周娘子所做的梦一般无二了吗?   周朔「恩」了一声,随即听到小七的叹息声音。“此事定然是乌龙,估计这老妖婆要抓的的人是你,要与周珏成亲的人也是你,谁知你那日打劫我们一行人,为此耽搁半日,引起诸多误会。   夫子孤身一人,误打误撞进了老妖婆的圈套,所以这都是误会一场,估计周珏揭开盖头,看到那人是我夫子,不知会不会气死……”   周朔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原这场冥婚,竟是闹剧一场! 第121章 迎亲(六)   周朔「恩」了一声,随即听到小七的叹息声音。“此事定然是乌龙,估计这老妖婆要抓的的人是你,要与周珏成亲的人也是你,谁知你那日打劫我们一行人,为此耽搁半日,引起诸多误会。   夫子孤身一人,误打误撞进了老妖婆的圈套,所以这都是误会一场,估计周珏揭开盖头,看到那人是我夫子,不知会不会气死……”   周朔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原这场冥婚,竟是闹剧一场——   忽然觉得背后湿漉漉,像是有一团雾气迎面扑来,周朔用右手扇开那团浓雾,忽而瞥见一墨色的身影,披散着似缎锦的长发,笼罩在一片墨色浓雾中。   “鬼……真的鬼……”周朔被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嗓音指着那飘忽不定的鬼魂。   小七将周朔拦在身后,这身衣袍,这瀑布般的长发,莫非不是……   “哈哈,我是鬼,我要吃你呵呵……”鬼魂将双手卡在小七的脖颈,小七毫无惧色,一脸不悦,随即嫌弃的甩掉他的双臂。   周朔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谁知那鬼从墨色浓雾中缓步走出,穿着一双描金云纹靴,华贵异常。   慢慢撩开长发,长发披肩,墨色的描金缎裳衬托的他肤色极白,秀眉挺鼻,俊朗非凡。   “怎得,都吓不住你,你们凡人不是最怕那些鬼啊,魔的吗?难道我扮相不好。”   离镜自讨没趣,整理平整一头长发,蹦跶到正在发抖的周朔跟前。   “还是你好玩,她可是一点也不吃我这套呢!”离镜全然无视小七的眼神,用袖子给周朔擦汗。   “夫子呢?为何只见你一人,你定知晓我们的行踪,为何不与我们汇合?还将夫子陷入水火之中。”   小七见到离镜本一片欣喜,随即想到离镜乃是神器,得知他们的路径,为何迟迟不与他们相遇。   离镜长叹了一口气,倚在周珏墓前,颇有无奈之感。   “此事怪不得我,苏恒如何待那人鱼的,你心里应该有数,主人看到后,乱吃飞醋,发誓与苏恒不再往来。这才负气出走,谁知被村妇伏击,受困于此,发生方才荒唐一幕。”   离镜摊手,表示无奈。一旁的周朔也停止了发抖,见那鬼与小七谈笑自取,二人仿佛久识一般。   “此事不是夫子所看到的那般,既他二人有隔阂当自行解决,夫子究竟去了那里?你可知,他很有可能被周珏的魂魄劫持。”小七不由担心,离镜却是一副不紧不慢,仿若没事人一般。   “稍安勿躁,主人无甚危险,不知苏恒伤势如何?”   “苏恒伤势久治不愈,现在俨然下不了床,我只想救出夫子,再带苏恒去别处求医问诊。夫子究竟身在何处,离镜为何遮遮掩掩。”小七一向急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离镜望了一眼坟茔,手扶着周珏的墓碑。“主人便是在这墓中,周珏死后,心中抑郁,难忘旧情,不愿投胎转世,遂变成孤魂野鬼,在此飘荡数载。   前些日子梦到自己的意中人回再次回到周家村,想着再续前缘,谁知这寡妇抓错人,把主人抓过去,当成了冤大头。   那周珏性情温婉,就是抓了主人,发现不少意中人,也不会伤害他的。只是他已回墓穴,我们此刻难不成要将墓穴掘出来不成?”   “可有什么良策,若不将夫子救出,恐墓穴乃是极其阴寒之地,触发夫子身上的寒毒,苏恒又深受重伤太过冒险。”   小七望向天边的一轮新月不由担心,她知晓寒毒毒性极其迅猛,苏恒便是担心夫子身上的寒毒,才坚持要留在幽州等夫子。   可是此刻夫子被鬼掳,苏恒重伤,真不知如何是好。   离镜却很淡然,把眼神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朔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即便是此刻我们就出主人,他和苏恒尚不能破镜重圆,该如何是好?再加上一个不言不语,心里却明明白白的楚楚,三个人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还不若让主人在周珏那里吃些苦头。   届时我们医治好苏恒,让苏恒英雄救美,他二人破镜重圆,还不是爱的难舍难分。岂不是两全其美?”   离镜早有打算,自己此番下凡目的就是撮合他二人成就好事一双,一开始入村他便早有察觉村子不对劲。   接着掐指一算,苏恒不日也会赶来,便故意不救易行云,让他吃些苦头,日后凡事依仗苏恒,叫他再也不敢使小性子。   “此计甚好,对了周朔你究竟与周珏有何联系?还有村子内的人为何都说你是鬼?你跟着我们进村怕不是皆因我所胁迫所致,你既已经把我们平安送到村子内,此刻也与你毫无干系,怎得迟迟不愿离去,还要护着一个疯了的老妖婆!”小七满腹狐疑,同离镜一起望周朔,周朔牵着周娘子,缓缓抬起头。   眼神布满凄清的月光,拂过周娘子额边的长发,侧头望向周珏的墓碑。   “她是我的大娘,先前并不是这般待我,周珏是我的哥哥,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伤心几年,才娶了着周娘子,我的生活因此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家人竟变得针锋相对,甚至演变成仇人……”   易行云坐立难安,被龙卷风劫到一处。四周皆的石墙,周围散发森然的寒意。   他隔着红纱,听到一人脚步声,瞬间屏气凝神。那人穿着一身红绸与自己身上的样式不差分毫,他倚在帘外停驻半晌,向檀几剔起银灯,烛心噗呲一声,随即室内亮了几分。铜龙滴响,漏将三下。   缓步移向易行云,易行云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摇晃着自己的左袖,也不知离镜是怎的,半日未做声,进了这村子他便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这下更好直接坐视不理,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那人拿起如意秤来挑易行云的红纱,易行云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那如意称。   “怎得,小朔是害羞了?这些年不见,难道不想见哥哥吗?”   周珏含笑,眼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弟弟就眼前,还与自己成了夫妻,心下欢喜。   易行云一怔,慌忙起身:“弟弟?怕是周兄误会了吧,我是被其母亲逼迫,硬生生来到你坟前,恐怕周兄口中的小朔才是意中人。”   易行云抱拳,说出原委,也不知周珏性情如何,看到自己并非小朔会不会恼羞成怒!   周珏闻言,放下如意秤,一把揭开易行云的红盖头,映现眼帘的是一模样俊俏的少年,哪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周朔。   不由轻叹一声,作颓败之感。“我本知晓的,他生死不明,怎么会现身,母亲为讨我欢心,强行掳掠了公子,是在是对不住!”周珏作揖致歉,一脸灰白,不复欣喜。   “既是误会一场,还望周兄送我回到人间,再寻觅你意中人。”   易行云擦了擦鬓角,倒吸一口冷气,好在这周珏好说话,免去了诸多口舌。   周珏并未表态,轻啜一口酒,目光荧然。“我常年孤寂与此,无人与我排遣寂寥,既来之则安之。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如留在此处与我共度些日子?”   易行云哑然,只是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周珏复又道:“想必公子同我一般无人牵挂,不然怎得被我母亲劫持数日,也没有亲人来寻。”   易行云心下怅然,不错,现如今自己确孜然一身,一直身不由己,几番挣扎,当寻到苏恒,他却已变了心意,身旁佳人伴随,怕是将自己忘的一干二净。   “公子莫非也有牵挂之人?此刻可是在想着他?”周珏见易行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事重重。   “是啊,人生若只有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如今珠玉在侧,怕是已经忘却我了。”   易行云无奈摇头,顺手拿起周珏剩下的半杯酒,一仰而进,烈酒热辣入喉,呛红了他的双眸。眸光盈盈,似是要掉下泪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说这些了,让我们同饮这壶罗浮春,忘却凡尘往事……”   交杯换盏,觥筹交错,从不饮酒的易行云,心里苦涩,被周珏引着一杯杯的下肚,眼前却依旧浮着苏恒的影像,难以挥散——   离镜将手放在苏恒脉前,闭眸凝神,半晌道:“他体流窜着一股气流,甚为猛烈,应该是龙吟玨血性难以压制,苏恒不比往日,此时只是肉体凡身。这块龙吟玨究竟是如何到他的体内?恐怕会命丧于此。”   离镜原以为苏恒只是剑伤不愈,谁知竟是因体内的龙吟玨出现排斥反应,苏恒怕是承受不起。   小七后退几步,腿脚酸软,幸得周朔搀扶才没有倒地。“我不知,那日我夺下龙吟玨扔给苏恒,谁知龙吟玨红光大作,竟跑到苏恒体内,若我知晓这些会害死他,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做的……”小七自责不已,若是苏恒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如何跟夫子交代。   “如此我们也帮不了他,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与龙吟玨有些渊源,希望龙吟玨这些年在人间游荡,没有迷失本性,能够认出他原来的主人。”离镜为苏恒掖好被角无奈道。   一时屋内只剩下烛花轻爆的声响,众人皆是无言。楚楚端着人参汤正欲入内,听到离镜一席话。   顿时心灰意冷,也不知进还是不进,杵着在门前,为何那人总是诸般磨难——   离镜眼尖瞥见,在一旁发愣的楚楚,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将他抱在怀中,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楚楚公子……不碍事吧……”周朔见二人消失在自己面前,楚楚临走时又是一副不情不愿,担忧问道。   “由他们去吧,离镜自有分寸,对了说说你吧,究竟与那周珏有何联系?”小七望着周朔。   周朔面色沉静,听闻周珏的名字,脸颊微微发红。“既小七所问,我也不再遮遮掩掩,我与玨哥哥本是兄弟,母亲身子羸弱,产下我不久便离世,父亲念及我年幼,待我七八岁时才迎娶了周娘子,那是周娘子并非如此丧心病狂,她温婉端庄,对我也是极好,只是我不知道这些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第122章 迎亲(七)   楚楚被离镜一把扔床上,他扬起好看的眸子,手里攥紧帐上的流苏,不解的望着离镜,睫毛微微颤抖。   离精俯身跪倒在他面前,将他的裙子掀开,露出红色的鱼尾,上面却遍布伤痕,鳞片光泽暗淡。离镜轻轻碰,楚楚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你这是何苦,没有双脚,你便用鱼尾在地上拖行,这么一条好看的鱼尾被你弄得伤痕累累。”   离镜心疼的抚摸着,指尖金光乍现,为楚楚治疗伤痕。楚楚眼泪汪汪,尤是不解答。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鱼尾上的伤痕尽数褪去,开始长出新鲜的鳞片。   离镜也坐到床边,将他揽入入怀中。“你怕是不识我吧,我见你那日你还是孩童,一张柔嫩嫩的小脸贴着我,好不让人欢喜,你可有印象?”   离镜与楚楚对视,渴望他想起零星的记忆。   楚楚扬起眸子,望着他凌厉的下巴,摇摇头,脑海中并无印象,他这一世整个心思扑在东君身上,哪里还留有别的余地,一脸无措。   离镜抚摸着他软软的身躯:“那时玉虚仙君受龙王所邀,参加太子诞辰,结果在珊瑚林,迷失了路径,他本天性散漫,倚着桃树,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喝着个酩酊大醉,我从他的袖口中溜了出来,谁料岩石太滑险些跌落深渊,幸而你吹动气泡,将我包裹着,安稳的放置在我家仙君身旁。   那时我修行尚不足,不能现行同你道谢,待我修成人身,寻你的时,你早就不在龙宫。   竟为了东君,屡次三番的伤害自己,你可知亦有一人在默默注视你,他同你待东君的心境一般无二。”离镜情不能以,尽说说与楚楚听。   楚楚闭上眼睛伏在他起伏的胸口,努力想起那段过往,却是空空如也——   已及深夜,周朔指尖轻碰茶盏,望着袅袅青烟,缓缓道:“那时母亲去世方达五年,一日父亲欲言又止的将我叫到书房。”   “小朔,阿媛已经去世五年,你可有想念母亲?”周复试探性的问道。   正在随意翻着《论语》,周朔手顿了一下,复扬起晶莹的眸子,他已经不像三四年前,对着父亲又哭又闹。“母亲没有死,她一直在小朔的心中,我们一家人永远的在一起。”   “好儿子,你想让家里再热闹些吗?或者再添些新人,同你母亲一样温柔贤惠……”   说的最后周复不敢再看周朔的眼睛,男子三妻六妾理所应当,只是早些年他念及小朔年幼,再则自己对阿媛念念不忘。   可是前些日子,阿媛托梦与他,说已转世投胎,唯一惦念的便是他,鳏寡孤独,也该为自己着想。   半晌,周朔并未搭话,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下面的仆人早已传开,自己要续弦,这孩子定也有所耳闻。   “小朔,父亲是胡说的,父亲有小朔就好了,只要小朔开心。”周复蹲下身子,紧握周朔柔嫩的小手,周朔也握紧父亲。   他扬起炯炯有神的眼睛:“父亲是说我要有新的母亲了吗?这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小朔已经长大,可以照顾好自己。可是父亲也需要照顾……”他眼眸亮晶晶的,天真无邪。   周复将周朔拥入怀中,眼圈泛红。“小朔,父亲原本以为你会排斥新母,没料到你竟如此通达。”周复惊讶万分,复又欣慰,还是阿媛教导有方,小小年纪便识大体。   “母亲永远活在我心中,无人可以替代。但小朔不忍父亲日日伤心,再这般消瘦下去,恐怕父亲会吃不消。”   周复抚摸着孩子的胎发。“放心吧,朔儿在父亲心中永远是第一位……”夫子俩紧紧搂在一起,密不可分。   半月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听闻新母是邻村的大家闺秀,因夫家征战,不幸身亡,经张媒婆的引导下,与父亲一处红线,系在一起。   周朔穿着干干净净,一早等在门前,父亲也收起了以往的憔悴模样,衣着整齐的牵着他那新母。   新母很美,尖下巴,丹凤眼,柳眉弯弯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般模样。   她冲着自己微笑,仿若他去世的母亲。她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比自己高些,身子颇为壮实,那脸循着他那新母。也是瓜子脸,丹凤眼,俊逸非凡。   他上前便牵着周朔的手,说日后会照料自己。他还有一个妹妹,却不向他新母那般长相,柔嫩的小脸上却有着一块猩红印记,几乎遍布半张脸。她笑声甜甜,像个少年一般拉着周朔的手。   周朔的心都要化了,也许自己又有人爱了。   此后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一日,周朔闲来无事,取来墨宝拿出母亲的画像,勾勒描绘,却循不到母亲的气韵。   突然,门吱呀一声,周娘子端着热茶踏入书房,鬓边簪着一只海棠,越发显得艳丽动人。   周朔一时恍惚,仿佛母亲仍在世间,他小步跑到周氏跟前,接过她手中的茶水,摆上茶具,斟满茶水,温顺的递于周氏。周氏含着笑意,抚摸着他的胎发。   “还是朔儿孝顺,玨儿有你半点小心便好,对了今日的功课温习好了吗?我来考考你!”周娘子问及功课,便起身朝书案旁。   入眼便看到一副字画,画上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女子,鬓边也簪着一株海棠,恬静的笑着,仿佛令万物顿失景象。   再看清她的五官,丹凤眼,瓜子脸与自己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周娘子顿时浑身冰凉,犹如三伏天浇灌下一桶冰凉水,让她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又强忍着看到下面的落款:周复爱妻阿媛。   她顿时心灰意冷,原周复对她的爱意,皆是由于她与发妻酷似,一切恩爱会转眼过云烟,她伏在桌案前,心痛的难以呼吸。   “您这是怎么了?”周朔关心的问道,周娘子执手摇摇头,神情恍惚的离去。   周朔无奈继续描绘,窗户发出一阵刺啦的声响,起先他并未注意,但声响越来越有节奏,仿佛是有人故意恶作剧。   周朔心烦意乱,一把推开窗户,谁知周珏正站在窗前,嘴里吃着红艳艳的果子,右手斜跨着果篮。   他翻身爬入窗子,将周朔搂在怀中。周珏虽和周朔大不了几岁,早些比他发育,已经是个小大人,把瘦弱的周朔紧紧抱在怀中。   “玨,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这样!”周朔满脸羞红,别扭是在他怀中扭动着,果子的汁将周珏的双唇亦染着的红艳。   他居高临下,将周朔的局促看在眼中,却只装作没事人一般,脸上藏起戏谑的笑意,俯身轻轻扯咬周朔的耳垂。   “小朔,喜不喜欢我样对你,我好喜欢你!”周珏哑声道,不等周朔回答,便占起了周朔的便宜。   说着就要褪周朔身上的秋衫,却被周朔一把按住右手,他皱眉摇头:“我们不该这样的。”   周朔脸色潮红,已经被周珏引的情动,但亦留有几分理智之弦,他想起周娘子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而自己却同周珏行此行径,顿觉愧意。   周珏却不以为意,唇已经滑到他的脖颈处。“怕什么,我家人一向宠爱我,你父亲也对你宠爱有加,我们是私情若是暴露顶多被责罚几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小朔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魂不守舍,这些年好不容易熬到你长大,你便是接受我吧,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不然怎么会多次不拒,这会又想起事情的厉害!”   “可是,我真的是怕,我怕他人知晓便会……”说到最后他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但总觉得方才周娘子离去的时候,神态与平日端庄不一样。   不及多想,周朔便被周珏抱到床上,身上的薄衫凌乱的挂在身上,活色生香……   翌日清晨,二人是被一阵吵嚷声惊醒的,而后翻身下床。   二人皆穿亵衣,还一道出现在周复面前,周复狐疑的看着他们两眼,随即又望像周娘子。   周娘子发髻凌乱,眼圈泛红,毫无以往端庄而言。看到自己仿佛是见到猎物一般,眼神凶狠的要把人拆吃入腹。   周珏发觉母亲的画像掉落在地上,清丽的面容上,印着一个鞋印。   恰巧在母亲的脸上,他俯下身去,用袖口轻轻的为母亲擦拭灰尘,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自那以后,周复与周娘子恩爱不再,原周娘子在书房看到原配阿媛的画像,与自己长相八九分相像,她一向精明,心里咯噔一声。   虽心有疑虑仍不相信周复取自己为其原配相似而已,定是对自己有所情义。   那日他为周朔送去莲子羹,走到书房,侧耳听到他父子俩谈话。   周朔依旧对其圣生母念念不忘,周复将他揽入怀中,满眼温柔,轻声道他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便是阿媛和周朔,心里根本没有周娘子一处地方。   她尤不死心,那日她潜入书房,正欲将他父子两人人心心念念的画像烧掉,却看到…… 第123章 (八)   天色渐暗,月色皎洁,周娘子虽心有芥蒂周复,仍怜悯周朔,想起他酷爱读书,经常废寝忘食,以至于通宵达旦。   便想着熬些莲子粥给他补补身体,虽只与珏儿差了两岁,但周珏自己自小待的好,现在俨然已经是个小伙子。   而周朔却一直不长个子,维持着少年的清瘦,再加上日益读书,身子更是羸弱的仿若纸裁,风一吹便倒。   周娘子轻移莲步,来到门前,正欲推门房入内,隐约隔着门帘看到一人伟岸身形。   那身形修长高大,着月白色薄纱,她隔着门缝看清那人。   原是自己的丈夫周复,想必也是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心境,怜惜周朔昼夜不分的读书。   灯火荧然,焰心跳跃,将周复冷峻的面庞照的复杂难以让人琢磨,他轻轻抚摸伏在桌案上周朔的脸庞。   他眼神迷离,闪烁着火焰,周娘子端着莲花羹的手猛然的一顿,她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周复望着沉睡的周朔,俯下身去落雪无痕般在他唇上亲吻……   忽然他看到门外立着一个人影,他慌忙走向门外,扑通一声,瓷器应声落地,瓷碗骨碌碌的滚落在他的脚边,他扬眸,看清正一脸震惊的周娘子,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莲花……我……”周复杵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周娘子连连倒退。“不必解释……你只让我恶心……我没想到我的丈夫竟如此不堪……我难道只是那女人的替代品……”   周娘子声声泣泪,她满是愤怒,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原来这些时日的相敬如宾,琴瑟和鸣都是假的,自己只是那女人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莲花,我本意不是如此,我也想诚心待你,方才也只是情之所致……”周复的解释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难以言状。   周娘子将近绝望的拂袖而去,她并没有离开,一来自己被周复欺骗,二来他如何跟人解释周复令人不齿的行径。   自那日后,周朔每日深夜便不再见周娘子煲粥,与自己说些体己的话,甚至不与他一同吃午膳,路上偶有遇到,便是刀子一般冷飕飕的眼神。   周朔不知是何故,屡次吃闭门羹,他便也与周娘子保持一定距离,彼此心照不宣。   “大娘是怎么了?珏儿,她为何最近总是避我不见!是不是小朔做的什么不好惹得她不开心了!”周朔满腹委屈,拖着腮帮子,衣服可怜兮兮的样子。   周珏看到他这般样子,顿时心神摇曳,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发间,低头将他抱入腿上,周朔感觉不适,左摇右晃,欲挣脱。   “别动,小朔身上真香,她便是那样,时好时坏,你别往心里去,小朔你什么时候嫁给我为妻,你这模样越发俊俏,我是打心眼的欢喜你。”   “又说着胡话,你……坏蛋……”   周朔也喜欢他这霸气凌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样子,只是他二人同为男子,又怎得夫妻一说。   二人正在兴头上,突然门禁大开,二人看到闯入的周复,一时呆坐着,尴尬不已。   周复面色铁青,不发一言。拎起周朔,出了书房。周朔全身颤抖,光洁的臂膀裸露在空气中,冻的他牙齿打颤。   知晓周复此刻定然怒火中烧,既然情事已经败露,不如坦白,也不枉珏儿对自己一番情意。   正欲开口,发觉周复将月白色的儒衫包裹着自己,眼神朦胧的望着他,我不见先前的怒气。鼻翼间充斥着浓烈的酒香……   不知不觉走到周复的寝室,周珏被大力抛掷在床上,他揉了揉酸痛的臂膀,披在身上的衣衫,尽数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纤细柔韧的腰肢。周复喉结翻滚,下意识的甜食了下干燥的双唇。   高大健壮的身躯将周朔罩在身下,又伸臂抱住他的后背,惹得周朔战栗不已,他察觉到周复看着自己的神色不对劲,那分明是欲望之火……   温热的酒气喷洒在周朔身上,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看周复就要欺身。   他伸出细瘦的脚踝,登在他的结实的胸肌上。“我错了,你要责罚便责罚,怎得半天不说话……”   他的声音因为惧怕变得低哑悦耳,让人心神俱醉,听在周复的耳朵里,无异于催情的毒药。   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亲吻上周朔。周朔见状,脑子里一阵闷雷闪过。   他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抓住被褥披在身上,不至于春光乍泄,引得再做出这般惊骇世俗之事。他蜷缩在墙角,泪光闪闪。   “阿媛,你不要怕我,我很想你……”周复神志不清,手在半空中像是在抓着什么,脸上洋溢的诡异的笑容。周朔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为什么他的会变成这样。   周复猛的把眼睛投向瑟缩的周朔,眼神像是狼宰羊一般,冷不防再次捉住小绵羊,周朔感觉他体温异常的高,他眼泪夺眶而出,泪珠划过如玉的脸颊。   “为什么……本不该是这样的……”周朔瞪大了眼睛,周复的触碰简直就是一场慢性凌迟,他的心亦堆满罪恶。   房门再次被打开,周珏目眦欲裂,一棒子将周复打晕,捡起地上的衣服包裹着周朔。周娘子依在门前,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里尽是鄙夷,不怀好意的笑着——   “是他逼你的?不是你自愿的吧?你是我的……”周珏将他抱在怀中,他已经无力争辩,捉奸在床,还有什么能比这铁证如山,他这好不容易维持的家,瞬间,再次轰然倒塌。   次日,周朔望着窗前的翠绿,唯有飒飒的风声,以及古老的松树枝丫摆动的萧瑟声。   他的眼神失去焦距,蒙上一层灰暗,昨日之事挥之不去。   一片苍翠的绿影中,隐现一人伟岸的身影,高高的冠冕。   “小朔,我昨日醉酒了,误把你当做阿媛,你受惊了吧?今日要去燕阴办事,你可否想一同去?燕阴富庶,遍地黄金,有幸还可以看看大齐王宫。就当是向你赔礼道歉。”周复言辞诚恳,让人生不起气来。   周朔抚摸着门框,若是往日,他定高兴的手舞足蹈。但此刻他忧心忡忡,甚至与他单独相处无异是尴尬。   “小朔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早去早回,此事回来我们再解决。”   房内轻飘飘几句,让周复如释重负,先前愧疚也去了八九分。匆忙交代了几句,才离开这个破碎支零的家。   周朔也强镇精神,继续读书,只是再也不见周娘子那无微不至的关怀,走到大街上还总被乡里乡亲的指指点点。   “小朔,今日集市很是热闹,你怎么又是愁眉不展?”周珏见到他很是高兴,趁着周朔不注意将他抱个满怀,鼻翼间尽是身上的竹木芬芳。周朔顿时脸红到脖子里,推搡着。“你这是作甚,可是在大街上……”   周珏顺势扣紧他的十指,无赖的道:“这些日子可让我好等,我一打开书便是你的倩影,今日我们不回家了罢,我在雅仙那里租了一处宅子,日后我们在那里玩?”   周珏见周朔沉默不语,自当是害羞,便是一股脑的将他所筹备的事说了出来。   周朔闻言,不喜反怒。他猛的松开周珏扣紧自己是手。“我与你先前只是玩笑之举,切莫一错再错,还望你能及时悬崖勒马。” 第124章   “小朔为何避我如蛇蝎?”周珏大为不解。周朔眼神闪躲,恨不得将头低地上。   用食指了指一旁的村民,发觉他们多数用诡异的眼神望着他们,且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没有啊,这周家,表面上看着挺好,实际上不堪得很,他二人相处竟如同夫妻一般,真叫人恶心。”   冷不丁身旁村妇的话传到他二人耳中,周珏的脸色顿时苍白,咬紧下唇,指关节处也微微泛青。   周珏闻言怒火中烧,正欲教训他们那群毒舌妇,手腕却被周朔紧紧扣住。   “周珏,别管那些旁的了,我们回家罢了。”他声音软弱,不想再节外生枝,亦无法阻止这些流言蜚语。   “哼,这些毒妇,整日就知道嚼人舌根,小朔不要往心里去,我二人情比金坚,何人也阻止不了我等。”周珏将受到惊吓的人儿揽入怀中,二人携手走回家中。   远远便看到一众人马,围在他家屋旁边。周朔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加紧步伐,看到了一向为他家做事的福伯,此刻满脸愁容,看到周朔忙是迎上。   “少爷……老爷……”福伯上前一副欲言又止,浑浊的眼珠里泪花打转。   周朔执起福伯的手,疑惑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呢,怎么此次只见您老人家独自回来?”   话音刚落,便感身体被人猛地推开,周娘子眼眶泛红的望着他,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你这个祸害,克死了自己的生母不算,还克死自己的父亲,扫把星,祸害……”   周娘子声嘶力竭,拿着扫把眼看就要抽打在周朔身上,站在一旁的周珏眼明手快。   “你这是做什么?伯父出现意外也不是小朔的错,娘,你干嘛强加在小朔身上……”周珏搂着周娘子,阻止她伤害人。   周娘子狠狠的叫嚷着:“真是个祸害,孽障……”   周朔见状,心里顿时也明白了八九分,恐怕父亲已然遭遇不测。   只是为何大娘对自己痛恨到如此,难道以往的时光再也回去了吗。   福伯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周朔到后院,那里躺着一具棺木,小厮们皆披麻带孝。周朔踉跄着,心亦沉到谷底。   “老爷此番到燕阴不久,念及小少爷体弱,交接好生意便匆匆往回赶。少爷素有咳疾,老爷一直记挂在心上,访遍燕阴名医,知晓黄莲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小少爷是肝脾不通,致泄引起。   燕阴乃是平原之地方黄莲长势极其刁钻,多生在高山,苦寒之地。   途径雍凉,华阴山素有小云莱之称。老爷不听劝阻,只身爬上华阴山,采集黄莲,谁知山崖陡峭,失足从跌落。我等赶过去,便没了气。”   周朔闻言大恸,揭开白布。周复俊逸的面容上布满血痕,手中紧紧攥着几根干枯的草茎,它打着卷边,毫无声息。   他终明白大娘为何说他是祸害,若非他同父亲怄气,父亲临走时都不愿见他一面。   若是自己同父亲一道去燕阴,便可以直接在燕阴寻医问药,也不用父亲千难万阻的爬什么华阴山,造成这惨剧。一切都像是冥冥注定,让人措手不及。   料理完周复的丧事,由于周朔尚年幼,家中凡事皆有周娘子打理。   周娘子对他心存芥蒂,整日明嘲暗讽,周朔住的西厢被她撵出,住在下人处,书房也被紧紧锁上,不让周朔入内。   一朝少爷,沦落的与下人无异,下人们皆知晓周娘子的苛刻刁钻,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周朔虽被苛刻,但亦饭食无忧。周娘子精明,周复的离去,也没有让周家垮台,反而越来越有滋有味。   周朔这些年也出落成一个大小伙子,眉清目秀,身姿潇洒。干活时常引得一众怀春少女偷窥。   周珏从武馆回来,恰巧看到自家身娇肉贵的正在挑水,他白花花的身子大半截果露在外,在日暮笼罩下,散发细微的光泽,看的他喉咙一紧,心想自己不在家里这几日,怎得都干上粗活了。   发觉一众丫鬟,也在紧紧盯着他那,心中顿觉不悦,脸色一黑,轻咳一声,那帮丫鬟看到是大少爷,纷纷蹿也是的去干活,谁也不敢招惹他。   周珏二话不说走到自家跟前,接下挑子,扛着在肩上,嘴里含着稻草,冲着他挤眉弄眼,一副不羁的模样。   二人回到周朔的住处,一推门便听到老旧的磨损声,吱呀的折磨人一般。   房内甚是逼仄,房顶上遍结蛛网,好在干净洁净,周珏摸到床褥,入手便是粗粝生疼之感,时值冬日,更是冷似铁。怎得住在这种地方,用具皆次,非是常人能忍。   周珏知晓定然是母亲做的好事,心中愤懑,顿时对涌现一股保护之欲。   周珏一拳打在墙上,眼眶通红,与母亲莫名的疏离,让他捉摸不透,亦不知如何化解。   “这是做什么?莫要伤了自己。”周朔见状,心疼的不得了,轻揉的右手,将柔嫩的小脸贴在他手背上,睫毛颤抖,像小扇子一般撩人心弦。   周珏顺手一捞,将他坐在自己腿上。“你总是这么包容她,你可曾为自己着想过。本这偌大的家产都是你的,你倒好拱手于人,整日就知道读书,好好的少爷住在这么个破地方。   与我离开吧,此处已无我们容身之处,母亲那里怎么也说不通,我们一道离开此处,你不是想去燕阴谋取功名吗?   我们便去燕阴,听说那里铺地的板砖都是金子做的,四处亭楼玉阁,汇聚着来自四国的商人……”周珏神采奕奕,对燕阴充满期许,他不愿周朔这般委屈的活着……   周朔灰暗的眸子,忽的明亮起来,随即看到墙上母亲的画像,眼眸再次变得灰暗。   他紧紧的埋在周珏胸口,闷声闷气道。“不,我要守着父亲和母亲,不要再离了他们,玨我不怕,这些我真的可以忍,我终相信大娘有一天会待我如往日,一定会等到这么一天的——”说罢周朔泪珠如线,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周珏的胸襟。   “小朔是长大了,好,既然小朔有此念想,我便奉陪到底,陪你一起住这等破房子,晚间把你拥入怀中,为你取暖。”说罢噙上怀中人的耳珠,周朔垂眸,脸颊绯红。   晚间,因看到一众丫鬟与周朔谈笑,心里着实不吃味,又与朔立下这海誓山盟,完事了又紧搂着不放,恨不得将两人扭做一股。   心里盘算着打发一众丫鬟,莫要接近自家的人。自己这辈子也不打算娶亲,只愿与周朔过得个天荒地老,想着如何让母亲将十里八村的媒婆打发出去。越想越是没有头绪,想到武馆还有杂事,亲了亲自家,便爬了起来。   刚刚出门,木兰花丛中,隐约一个熟悉的背影,周娘子转过身,铁青着脸望着周珏,眼神森然,冒着阵阵寒意。   “母亲……”周珏嗫喏着,他有些心虚,此刻又在小朔门前,他不想惊动了小朔。可是母亲这个样子,断然不会让他堂而皇之的掩盖过去。   “你还知道我这个母亲,如何,你是铁了心要与那个杂种在一起?你可知他克死自己的双亲,现在连你也被他喂了迷魂汤?”周娘子一张利口,上来便斥责周珏。   周珏面色不悦,此事他与母亲解释多次,上次虽亲眼见到周伯父将周朔欺凌在身,但事后小朔已经同自己解释。   周伯父只是酒醉,错认成小朔的生母。任由自己百般解释,母亲都不信,反而事情越描越黑。   “你还知我是你的母亲,你终日同那杂种厮混下去,究竟眼里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你以为我视而不见便是对你的默许?   实则伤透了我的心,王村里的王小姐尚未婚配,温婉端庄,我已与他父母商定,让你二人成就姻亲,你莫要再任性下去!”   周娘子不动声色道,她一向八面玲珑又怎不知自家儿子的心思,只是可恨你杂种天生的狐媚样子,让人生厌。   周珏望了望床上依旧沉睡的小朔,扯着母亲走出庭院,压低声音道。   “母亲,我此生只爱小朔一人,知你不喜他,我二人搬出去便好,那王小姐的婚事也不用想了。”周珏甩袖而去,他不想过多的口舌之争。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望着周珏坚毅离开的背影,周娘子愤怒到了极点,定然是那杂种的唆使,她一定要设计让杂种消失。周娘子见劝住无果,又心生一计。   正在挑水的周朔,被福伯叫住。说的周娘子身子不适,有一味草药急缺,周朔自小体虚,成年后对草药加以研究,村子里不识药材的人多向他请教。   周朔闻言不敢耽搁,放下挑子跟着福伯前往,再次来到前院,事隔境迁,庭院繁花锦簇,周朔摸上栏杆,依稀记得父亲和母亲往日在此同年幼的自己玩耍,嬉笑…… 第125章 迎亲(十)   “小少爷,怎么了?”福伯察觉周朔情绪低落,忙关心问道。   他自小服饰小少爷,谁知夫人与老爷相继离世,徒留小少爷单身一人。   那周娘子生的一张利口,八面玲珑不假,可谁知是个势力主,老爷前脚离世,她便着急把慌的将小少爷撵到后院。   若非大少爷的时常帮衬着,还不知小少爷是何等境遇,想着想着不禁浑浊的双目噙着泪珠……   “我只是触景伤怀,无甚要紧,只是福伯你怎么伤心起来?”   福伯拢了拢袖口,擦干眼泪。“老朽也是想到以往光景,昔年老爷夫人何等恩爱,小少爷为其掌中宝,视若明珠。现如今大权旁落,少爷处境竟与我们下人无异,怎么不叫老朽伤心。”福伯说着又流出一行清泪。   周朔拍了拍福伯的肩膀,他老人家世代为周家效力,对他更是一心一意。   “这些都过去了,玨哥哥很是疼爱我,再说大娘把我安置在后院是为了磨炼我,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我好好做事情,她终有一天还会像以前一般对我。您老人家就少操点心!”   周朔拍拍胸口,其实指着说这些心里也没个底,他怎不知自己与周娘子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踏入房内,摆设依旧,暖意盈盈,扑面而来一浓郁的熏香,熏的周朔脑胀。以往此处都摆放些时节鲜花,清雅宜人,母亲好素,从不燃熏香一类。   他拽了拽自己的衣袍,有些手足无措,他这几年几乎没有同大娘交谈,一时语塞。   “来了?”周娘子款摆莲步。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而来,衣着华丽,贵气逼人,只是眉间有些憔悴。   周朔垂眸低头,一副谦恭。“是的,不知大娘唤我来所为何事?”   半晌,周娘子靠在桌案,一副疲惫模样,身后的丫鬟轻捶慢捏,为她舒缓。   “我近日有些疲乏,常常夜不能寐,知一枚仙草疗效极佳,只是仙草地处偏僻之处,且一般采药师多是肉眼凡胎,不识仙草。因此,我病久治不愈,药引也求不得,怕是要病入膏肓。”周娘子摇头叹气,一副虚弱之像。   周朔闻言,心下一喜,莫的苍天有眼,给自己和大娘破镜重圆的机会。   他若是找到仙草,治大娘的病,大娘必以他为孝子,也慢慢缓和他二人的关系。   “大娘不必烦心,我自幼熟读药理,天下没有我不识得的草药,只是劳烦大娘告知我是那座山,我好去攀岩,为大娘取来。”周朔不假思索道。   周娘子气若游丝,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微微颔首。“朔儿,大娘平日里这般对待你,你难道就不曾恼怒吗?还为我这般操心,大娘真是羞愧……”周娘子示弱,有意和好。   “我只当,大娘如同自己的亲娘一般侍奉,希望此事过后能与大娘重修旧好,当如一家人般,小朔别无所求。”周朔喃喃道,说罢便拜了拜,起身离开。   见周朔走出前厅,没了踪迹,周娘子罢了罢手,命一帮丫鬟退下。揉了揉眉心,为何觉得有些不忍。   “夫人,小少爷如此这般,我们还继续先前的计划吗?本想着他会推脱一番,没想到非但没有推脱还揽在自己身上。这份孝心,怕是大少爷都……”丫鬟道。   只听啪嗒一声,一盏青花瓷杯落地。   周娘子面带厉色,怒喝一声。“你个多嘴多舌的东西,哪里轮到你来置喙,那杂种没甚心眼。但我一想到他那个狐媚样子,迷惑我儿,我便恨不得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事情按照原计划进行,切勿走漏风声,留下蛛丝马迹。”   “是”丫鬟唯唯诺诺,退出厅内。周娘子望着周复的灵位,扬起嘴角,你若负我,我便让你的后代不得苟活。   周朔回到住处,见周珏还未归来,床上放了几本崭新的《论语》《周易》,他柔嫩的双手摩挲着,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主人留下的余温。他知晓定然是玨哥哥所放。   想到此,他心中不由暖盈盈的,带上干粮和水往华阴山出发。   兴许自己采药回来,治好大娘的病症,他二人破镜重圆,他与玨哥哥也可以在大娘的主证下成就姻亲。   念想至此,周朔的步伐越是轻盈,不知不觉来到了华阴山。   华阴山地势险恶,山貌崔巍,极其不易攀岩。周朔行至半山腰,身上已经多处被草茎划的伤。他只是草草的包扎一下,脚下却不放慢。   山上多密林,不知不觉周朔像是迷路了般,绕过碧桃溪,穿过竹篱花障,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隐匿着一间竹屋,竹屋前站着一白袍男子含笑望着他。   周朔正有些口渴,于是上前准备讨些水喝,不由加快脚步走向那竹屋。   男子的笑意更浓,周朔也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日沐照下,那人出奇的俊美,身体微微向前倾,眼光灼灼,似有千言万语。   眼角的泪痣更添几分卓越风情,即便同为男子的自己,都对他涌现出莫名的冲动,“公子可是来此歇歇脚?”白衣男子率先问道。   周朔张开干渴的双唇:“劳烦阁下了,华阴山着实不易,行至大半我已疲惫不堪,谁知还起了浓雾,现如今迷失了路径。   白衣公子颔首,引领他入房,房中简朴,家具一应俱全。一股竹木清香扑鼻,顿时醒神提脑。   “公子请!”白衣公子举起精致的酒壶邀他共饮,周朔也不拘束,仰头畅饮。   烈酒入喉,清冽甘淳。   周朔眉开眼笑:“当真是好酒,没想到这等荒山野岭,还能碰到公子这般飘逸身姿之人。还有这美酒,公子是隐居在此吗?”   白衣公子嘴角微扬,目光灼灼,望向窗外。“我是守陵人,那人葬在此处,我便守着他一世。”   周朔循着他的目光,果不其然看到一座坟墓,也不多问。“公子乃忠义之辈,为友如此,让人恻目。”   “那周公子,来华阴山又是为何?你可知华阴山地势陡峭,又恰逢雨季,山路滑湿,泥泞不堪。更山贼一类经常出没,极其凶险。”白衣公子担心问道。   “家母患有沉疴旧疾,久治不愈,近日秋雨绵绵,引得旧疾复发,实在是疼痛难忍,唯差一株仙草做药材引,这才冒险登山。”周朔放下酒杯,道出原委。   白衣公子手顿了一下,复又含着笑意。“原周公子是个孝子,实在叫人佩服。”随即又道:“这山中每一处,我都了如指掌,你且去东南方位。那里生长着奇花异草,必有你所需。”说罢拿起一件蓑衣,递给周朔。   周朔感激不已,眼看天色已晚,只好拜别白衣公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竹屋。先前的浓雾也渐渐消散,路径逐渐清晰。   他回身望去,却发现身后的竹屋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株歪脖榆树,飘落着几片发卷的黄叶。   身上的蓑衣依旧,唇畔的酒香尤在。周朔不觉后脊梁隐隐发凉,这荒郊野岭的莫非那白衣公子是……   他不敢再多想下去,加快了步伐,向着深山进发,无论他是妖精鬼怪,白衣公子身姿飘逸,也不想伤害自己,定是好人。   依据白衣公子的指示,果不其然,很快找到了那遍地药材之处。   周朔喜不自胜,低头寻找仙草,心里盘算着,多带着药材回去,发放给乡亲们。   这时,周朔突然看到一株柔嫩的紫茎,在风中摇曳,叶上挂着雨滴,晶莹剔透。   “找到了,太好了大娘有救了!”周朔狂喜,弯身正欲碰到那株草茎。突然觉得腹部被人一记猛踢,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撞到身后的顽石上。   “你是何人?为何伤我!”周朔看着眼前黑壮汉子,疑惑问道。若是山贼自己身上无甚银两,他也奈何不了自己。   只听那人语气森然:“我是来取你命的,周小公子,今日便是你命丧之时!”黑壮汉子也不多言,大刀一挥,朝着周朔劈去。   周朔几番躲避,身上的药篓也掉落,他很少得与人交恶,怎得这壮汉开口便是杀自己,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英雄,有话好说,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夺我性命!我临死前也行死个明白,还望英雄指示。”   周朔试图说动大汉,注意到他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实在是死的冤屈。   那壮汉身后有些一堵泥墙,正值雨季,泥墙定然松软,若是将它推到,或许是自己战胜大汉的唯一希望。   大汉并未察觉周朔的意图,还不自觉的靠近那泥墙。“我们这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就怪你那后母心狠手辣,你已成年,她恐你夺权利。只有杀了你方能以绝后患。”大汉语气森然,道出买凶人。   周朔闻言,顿时心灰意冷。其实仔细思衬,疑点重重,周娘子对自己积怨已久,三言两语,又怎么会化解。   她身子一向健康,平日里小病都不曾患,怎得会有沉疴旧疾一说,当是诓自己的。生病是假,引诱自己上前,然后买凶杀人是真。   想及此,便体生寒。   “周小公子上路吧,下辈子投胎到一处好人家,莫要在逢上恶人……”大汉嘴里念叨着,举起大刀……   周朔不愿让那毒妇称心,绕到大汉身后,爬上那堵泥墙,大汉冷笑。   只不过在做困兽之斗,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他大刀一挥,砍上那堵泥墙,试图将泥墙倒塌,逼迫周朔束手就擒。   泥墙随即四处乱晃,周朔脚下打滑,顺势跌落。大汉见状,眉飞色舞,周小公子必是他刀下亡魂。自己便可以回家数钱,取个娇俏婆娘。   正得意间,泥墙后的山体也渐渐滚落,一块巨大奔着那大汉方向。   大汉脸上的笑容凝固,周朔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气势汹汹的大汉便横尸山脚,自己身后亦,滚滚落石,震耳欲聋……   讲到此处,周朔脸色苍白,提起陈年旧事,让他痛心疾首,亦无法忘怀周珏少年时对他的那片痴心守候。   小七适才递给他一杯热茶,他饮后唇上方有一起血色,脸色也慢慢红润的起来。   “我是命大,泥石流也要不了我的命。恰巧二弟三弟路径此处,救了奄奄一息的我。我修养了大半年有余,方痊愈。   俨然已经心灰意冷,村中流言蜚语,大娘心狠手辣,日日盘算着如何暗算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珏哥哥也到了适宜婚龄,我也不愿再耽搁他。索性与弟弟们住在山野,来到他二人做些善事,遂新许多,竟比往日在自家乐哉!”   小七敬佩不已,周朔说到苦处皆云淡风清的描述,反是有恩与他之人。   他便是念念不忘,永远记怀。小七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你小子命大,且怀有一个宽宏之心,非是常人所有,定然苦尽甘来!”   “承蒙小七姑娘吉言,我此刻已别无他求,只是愿与珏哥哥重逢,让他放了你们那朋友。然后回到山野间与弟弟们生活在一起。”周朔叹了一口气道。   “大丈夫焉能说如此丧气的话,你自小志存高远,有鸿鹄之志,怎么能继续为草寇,如此埋没。   待救出夫子后,我自会修书一封,引荐你与幽州府衙。你若是割舍不了弟弟们,也可带着他们一道去,我看他们有些武力,相比谋个差事不难。”   小七一向义薄云天,知晓这周朔的境遇,自不会放任不管,立即为他想了后路。   想来,苏恒和夫子在此,也会支持她恩所作所为。只是他二人一个被鬼挟持,一个身受重伤……望向躺在床上的苏恒,发觉他额头遍布汗珠,密密麻麻……   “快,拿热毛巾来,苏恒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小七跪在床前,伸手触碰他额间温度,果然体温奇高,异与常人。   “好,我这就去,还有离镜,他定然有对策,我这便去叫他。”周朔慌忙端起木盆,急冲冲出门。 第126章 众生枷锁(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离镜才缓缓睁开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不定。   小七着急问道:“怎么样?苏恒的伤势可是加重了?”   “他的伤已无大碍,他意识不在此处,现如今身处「一瞬」此番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们也爱莫能助。”离镜无奈的摇摇头,眼眸蒙上一层灰暗。   小七再次触碰苏恒的额头,依旧是异与常人的体温,不解到道:“什么是「一瞬」是否就是无救了?怎会这么倒霉,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染上那些东西。”小七不由后怕,难道他们此番艰难,要命丧于此。   离镜看到小七这般担忧,知她是会错意。“不是病入膏肓,这些是他的劫数,龙吟玨乃是上古神玉,他选择主人定然是有能之辈。现如今他带苏恒今日「一瞬」便是在考察他,若苏恒顿悟,当为龙吟之主。   若是不得要领,怕是永远禁锢在「一瞬」中。即使我们在外面干着急也是无用的,再者龙吟玨与苏恒有着缘分必不会伤害苏恒……”   一旁的周朔听的云里雾里,不由插口到:“那么「一瞬」究竟是何物?”   “一瞬,便是另外一个空间,可以通过一瞬看到正在发生的事,就像我们编制的幻境,但又不完全相同。「一瞬」是真是存在的,可寻的、而幻境只是暂时存在,随时消散的……”   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苏恒,不知他此刻正经历些什么……   佳酿三千,不如一醉。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色,此番入梦,却不是那千竿翠竹,而是置身与荷池旁,池中荷叶亭亭,擎着伞盖,露珠滑落。池中亦蓄许多挂珠蛋种,洗白花鳞,随风飘扬。   莲花池中央,盖一亭,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帘后似有人抚琴,指落起伏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   苏恒走进那亭子,八角式造成,其中一带栏杆,尽是金漆画成,雅人深致。   苏恒心下疑惑,为何此人屡次三番,引自己入梦,却又是遮遮掩掩,不已真面目示人。   却又听到一爽朗的笑声:“有鱼儿上钩了,哥哥你看,还是一尾金色鲤鱼。”   苏恒这才意识到,原那青衫人身后,还有着一人,穿着一身黑袍描金缎衫,样貌依旧同那青衫人一样看不清。   随即又听到那人咕哝着:“奇怪,池中只有金鱼,没有鲤鱼,如何钓到这一尾金色鲤鱼来?”   青衫人听罢,停止了抚琴,柔声道:“此乃东君化龙之兆也。”   苏恒眉锋攒动,心中更是疑惑异常,他二人似的话里有话。   “你二人究竟是谁?为何屡次三番引我入梦,究竟的意欲何为?”按着腰间的易水剑。   那黑袍人荡下鱼竿,将鱼依旧放入池中。鱼儿欢快的摆动尾巴,冲他点点头,欢快离去。   “哈哈,哥哥我便说你这不温不火,他是领悟不来的,怎得我们那个赌约还算数吗?”黑袍人朗声一笑,那如云雾般的轻纱,层层翻飞。   苏恒终看清那时常引领自己入梦,青衫人的长相,他眉眼疏宁,温润洒然,头发以竹簪束起,姿态闲雅,尚余孤雪霜姿。   黑袍人从亭后绕致苏恒面前,与青衫人的长相一般无二,只是眉梢微扬,颇有邪魅之感。   青衫人朝着苏恒作揖。“苏公子见谅,我与家弟皆为公子驱使,只是家弟素顽皮,与我打赌,才让苏公子陷入这重重梦境,不得脱身。”   苏恒满头雾水,但瞧着青衫人的眉眼极其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猛然想起袖中百部的那副画像,慌忙掏出,与青衫人对照,不差分毫,眉眼神态皆是一致。   “你二人皆是虞轻弧?为何世间有两个虞轻弧,你可知我等为了寻你九死一生,险些命丧幽州,而你却在这里捉弄与我,觉得非常有趣吗?”   苏恒气不打一处来,为了寻他,他与阿云走散,至今下落不明。   本想着虞轻弧为阻止舒王成为嗜血狂魔,只身犯险,盗走龙吟玨,以身饲玨。   这等忠肝义胆,光明磊落之人定另人敬仰,没想到却躲在一处偏僻之境,过着恬淡的生活,仿佛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虞轻弧闻言,淡淡一笑:“苏公子是误会了,虞轻弧世间便只有我一人。至于那相貌与我一般的是我的弟弟虞青城。此处乃是幻境,是我编织出来的梦境,你可知现在身在何处?”   苏恒微怔,环顾四周,翠叶参差,嫩凉含暝,远处崇楼巍峨,层楼高耸,确是一处仙境,却不知是何处,若是说幻化出来,那也太过出神入化。   只听那虞青城道:“你现如今在龙吟玨内,我兄弟二人与龙吟玨融为一体,相互滋养,你俨然是龙吟玨之主人,我等还应叫你一声主人,只是我欲与兄长争个大小,苏恒你可愿做个见证,胜出者当为你的军师,常伴你左右,输者当自裁永不存在世间!”虞青城声音森然,令苏恒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二人既为亲兄弟,何必自相残杀?不若相辅相成,共同辅佐我?”苏恒道,他不愿再见过多的血腥,仇恨,杀戮……   “苏公子有所不知,我与弟弟相互吞噬,若是两人存在世间会被彼此吞噬,甚至会慢慢衰微死掉,届时龙吟玨再也发挥不了他的威力,成为一块普通的顽石。”   虞青弧无奈道,对于弟弟他有千百个不忍,可一石难存二主,他二人终有一别。   “别废话了,此番我们打赌的是’恶与善’世人皆以恶善为评判人的标准,善人为世人表率,受人敬仰,得天地之正气,无了无休。   佼佼者更甚,则生为王侯将相,流芳百世。恶人,好着为贩夫走卒,终日奔波,为生计打拼。   次之则转世为畜,做牛做马,或成砧板鱼肉,任人宰割。更有甚者,永坠入修罗,受尽折磨。世间轮回因果反复,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虞青城复又徘徊。“人性本恶,世间不平,仕子入朝被阻,良臣难进忠言,平民恶霸欺凌,秋娘倚栏卖笑。   医者善吮人之伤,为其诊治,非是骨肉之亲,何为助你,皆因利益所在。   婴孩时,父母对子粗衣粝食,子长而责其母。子壮成人,侍奉其薄,父母叔父皆怒而诮之,皆说子不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此之为「恶」亦恶乃是人之本质。”   苏恒将目光投向一旁寂静不言的虞轻弧,他淡定自若,见弟弟这般收放自如,不禁有些欣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便有这般造诣。只是他二人路径终究是有所不同。   “人之根本善,昔年女娲娘娘团土造人,宇宙洪荒,天裂大洞,女娲娘娘舍己为人,练就五彩石堵住洪水,才造就了这万千生物。   此之谓大善,造化是人。人间为官者,清廉多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多的是清廉一生,不受一钱。”虞轻弧反驳道。   苏恒听得云里雾里,只见场景扭曲,忽然置身与云雾中。   脚下尽是虚浮缥缈之感,他望下看去,发觉他三人已在云层中,放眼望去正是富庶的大齐王宫,房舍鳞次栉比,细瘦如竹的朱雀街道,长生殿前金碧辉煌。街道顽童,贩夫走卒,以及那熟悉的「琴府」……   让苏恒的眼眶微微润,他多久未归家,不知琴父与父亲是否惦念自己……   “这般争辩也只是图费口舌,不若放置些情景,让苏恒与我二人作定夺可好,哥哥?”虞青城看向一旁的苏恒,苏恒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生怕从云彩上掉下去。   虞轻弧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掩面轻笑,随即颔首。   虞青城宽大的袍袖一挥,苏恒便觉眼前流光溢彩,漫天星斗,转眼间便落到一处茂密的山林,激荡起浩荡的林风,灌满衣袖。   苏恒瞥见不远处聚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对着一人念念有词。他们眼前一人坐在金莲上,穿着洁白如羽的袈裟,脸上一副无欲无求。   “菩萨保佑,显灵了,求求菩萨赏赐些吃的给我等,家乡遭遇大旱,颗粒无收,府衙按理应派发的救济粮,却被那些贪官污吏克扣,到我们这所剩无几,无奈我等只可去燕阴告御状,路上饥寒交迫,已经有三四日不得果腹,上苍怜悯,求菩萨赐予我们些吃的吧!”为首的难民,整个人趴在地上祈求着金莲上的和尚。   和尚睁眸,澄澈见底,望着眼前战栗的凡人。   “你们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那和尚开口,言辞温和,身后亦闪现着金光。   苏恒狐疑的望着身旁的虞轻弧。“他可是何人?为何年纪轻轻,一身浩然正气?周身竟有佛光笼罩。”   “他乃是佛祖坐下的金灵子,前些日子与佛祖争执不休,触怒的佛祖,佛祖这才惩罚他下界考察民间疾苦。   他是少年模样,皆因他有一颗不灭之心,世间最为剔透,怜悯之心……亦是邪灵最想得之物……”   众人听到金灵子开口,皆欢喜不已,口呼:“显灵了,菩萨说话了!”对金灵子三跪九叩,大声哀求,赐予口粮,以饱口欲。   “这……你们快些起来,为何要一直跪拜我,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提出来!”   金灵子从未见过这么多凡人,对他跪拜,他日日在佛祖跟前聆听训言,不曾知晓人间诸事。   苏恒环视一眼,佛者僻谷,早已绝了口腹之欲,哪里会有吃食赐予他们。   那些人闻言,看了看金灵子孑然一身,也没有个什么包裹,不死心问道:“菩萨下凡没有带些吃食?就是味道很甘美,能抵御饥饿的。”那人比划着。   金灵子无奈的摇摇头,他双手合十,身上无一物。“实在是来的仓促,别无他物。”   那些人仍旧是不死心,这好不容易来了个活菩萨,怎得一点用处也没有,眼看就要到燕阴城,突然看到金灵子的宝座,那顶金莲正闪闪发光。   “菩萨可否将金莲的一小片赠与在下,在下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再则我妻女没有我孤苦无依,忒是可怜,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你便是施舍我一小片吧!”   金灵子见他说的可怜,垂眸点头。   那男子揭下来一片,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对着金灵大拜,撒丫子跑了出去。金莲少了一块,缺口处金光滚滚,难以愈合。   金灵子忽觉胸口一痛,似乎体内有什么裂开了一片,牵扯他的四肢百骸甚是难受,半晌才缓缓回过神。   “他这是怎么了?是否与那金莲有关?”苏恒询问身旁的二人。眼见那小和尚眉头紧锁,脸色变得苍白。   “那金莲是护他身之物,亦与他同在。每失一瓣便是损害他身体一分,怕是方才那人因其贪婪,已经伤害了金灵子……”   苏恒心不由一颤,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修行之人竟不要命般,也要渡化世人……   众人见状,也不由升起贪婪之心,都伸出那满是泥垢罪恶执手,你推我搡的跪倒在金莲前……   护体的金莲,每少一片,金灵子便觉得心痛一份,他白衣如羽,仿佛就要随风消散,身后的金光也渐渐微薄。   苏恒实在是看不下去,拉着虞青城走到前去,将那贪婪嘴脸的凡人往金莲下扯。   “别摘了,再摘他就要死了,你们这些人不知知足……”他大声叫嚷着,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也触碰不到那些难民的身子,仿佛透明一般径直穿过。   “这是……”苏恒尤不死心,再次尝试,结果依旧同前两次一般无二。   “我们此刻身处一瞬,是虚无缥缈的影子,而他们是真是存在发生的,自是碰不到他们。”虞轻弧解释道。   虞青城瞥了一眼苏恒:“你看这世人皆恶,金灵子好心施于他们金莲花瓣,他们却不知足,得一望二,欲望无穷无尽,难道只是为了果腹这么简单?他们的贪念往往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苏恒见无法阻止众人,只得站到虞轻弧旁,那金灵子仿若狼入虎口般,数不清的难民伸出罪恶的手,他的心亦慢慢破裂,仿佛听到那血液滴落的声音……啪嗒……   渐渐的那片金莲,虽有九百九十九片金瓣,可是一番哄抢仅剩下不到二百片,金灵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他仍双手合十,未对那些难民有一丝责骂。   须臾,那些人才作鸟兽散去,徒留一片狼藉。   金灵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发觉他的那块心几乎已经破碎零离。   苏恒亦心火难平息,这帮刁民,对待自己的恩人便就是这样,得到金瓣便拍拍屁股走人,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这时,远处又响起此起彼伏发惊呼,一群穿着衣衫褴褛,同样蓬头垢面的难民,大量蜂拥入而至。   苏恒想,这些人难道良心发现,同小和尚道谢的?思衬见,那群难民却是新的面孔,他们目光闪闪,望着金莲残留的花瓣,再次伸出罪恶的魔抓,小和尚已经无力阻止,虚弱的躺在金莲上,身形变得逐渐透明……   渐渐地,那些难民开始骂骂咧咧。“还上神呢,下凡就带这么些东西,也不嫌寒碜,不够塞牙缝的——”   那些人不但不感恩,反而责备金灵子。苏恒再也安奈不住:“简直是一帮刁民,虞公子,你快施些法术,那金莲所剩无几,小和尚怕是性命难保!”   千钧一发之际,虞轻弧手中蓝光乍现,将小和尚笼罩在蓝光中,那帮难民再也触碰不到小和尚。纷纷后退,仓皇离去。   金莲上只剩一片花瓣,在风中独自飘零……   苏恒心下怅然,好在保全了小和尚一条命,也让那些难民可以果腹,只是可恨,那些人竟不,知恩图报。   “好在小和尚无事,也帮助了那些人,也算功不可没。”苏恒喃喃道,不知是何种滋味,为何这般助人没有一丝快意,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怅然。   “你们以为,他这般便是渡化了世人?可知人世贪婪,欲望无穷,他渡的不是众生,而是滋养了贪欲。”虞青城顿了顿,嘴角扯开,狞笑起来。   转眼间,情景再次变化,一人贼头贼脑,转眼间换掉了难民时,破烂的衣裳,穿的金贵异常。   转入一间赌坊,将叶子压上,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还不甘心,妻儿老母,都被输了个干净。   苏恒与虞轻弧面面相觑。   虞青城双眸似火,咄咄逼人。“你二人说,究竟是渡了什么?”   苏恒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本以为小和尚渡化了世人,可如此光景莫是助纣为虐……   渐渐地,小和尚,难民,金莲都消失了……他三人依旧在莲花池畔,骤雨初歇,苏恒肩头已被雨水打湿,雨滴从他如玉的脸颊滑落。   “怎么样,哥哥这次赌局可是我赢了?善良的结果便就是愚昧,为他人做嫁衣,自取灭亡!”   虞青城得意的望着虞轻弧,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世间本就是由恶汇聚而成,何苦还要作茧自缚,装什么高洁之士。   苏恒此刻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难道真的如虞青城所说,这世界乃是一切恶的根源…… 第127章 众生枷锁(二)   虞轻弧度抿嘴轻笑:“弟弟,你此番也太过心急!世间百态,也不过沧海一粟,岂非一言而能蔽知,不妨再随我去一处!”   苏恒只觉袖口灌满清风,身子不由自主又去了一处。他们来到一处山村,不过几十户人家,白来余口。   他们三人来到村口,恰巧碰到一支送葬的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唢呐聒耳,鼓点沉沉,哀婉凄厉,阴森诡谲。黑漆漆的棺材扛在队伍中央,不见哭丧人,一个个神情麻木,让人胆寒。   队伍走向深林,须臾只剩下黑影,对面站着两人,着紫色的罩衫,一副道士打扮,佩戴着紫青宝剑。   “云莱弟子,怎得此处能碰到云莱修行弟子?他们不是都在云莱山上修行?没有命令是不能轻易下山的!”   苏恒一脸欣喜,云莱众人梦想之地,传说云莱山上遍地灵芝仙草,修行的弟子皆出类拔萃,无奈琴父铁了心的不让自己出征,便没有机会习得云莱剑术。   自己这剑术,还是靠父亲留下来的口诀,自学而来,如今漂泊在外,几乎没有机会,见识到云莱弟子的风姿。   虽然小七与兰生也是云莱弟子,但他二人一人虔习道法,一人运鞭入神,皆非同道中人。   见云莱弟子莫名有一种亲切之感,只见那师兄二人循着村民离去的反方而去,看来是要入村。   “云莱虽为历代求仙问道之所,但修成仙体着屈指可数,岂非常人能成。所以云莱多数弟子还是流入四国,法家驱魔降妖,武家保家卫国,文家出入朝堂。   几乎四国的每一处角落遍布着云莱弟子,为他们注入新的血液。   云莱终究培养的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而是能体察民生疾苦,为之奉献之人。   所以历来年满三年的弟子都要下山历练,回去接受考核,通过考核方可继续修行,若不通过考核便是云莱学习之日到头。”   虞轻弧言罢,径直跟上他兄弟二人。   “师兄,你说师父此次出的题目会不会很难,真怕不能通过,这样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小师弟眨巴着眼睛,方到师兄的下巴。   师兄怜爱的抚摸他柔软的胎发。“子欣打小机灵,功课上也很是用心,再说东流师父很是钟意你,若是通过这次试炼,没准能收你做入室弟子呢!”   “真的会这样吗?这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呢,师兄我当真有这机会?”师弟大眼扑闪,不相信的追问。   师兄爽朗一笑:“东流师父向来洒脱,不拘小节,厌极了我们这看似稳重,实则迂腐的弟子。倒是对你这小机灵鬼格外关心,看来的钟意你很久。”师兄伸手刮了刮师弟秀挺的鼻梁。二人有说有笑的朝着那村子前进。   苏恒却依然望着那支送葬队伍,转头对着虞青城道:“怎么看着那支送葬队伍越发的奇怪,也不披麻戴孝,就这么扛着一个棺材。”   虞青城望着那远去的黑影,神色肃然,半晌,开口道。“兴许是地方习俗吧,这是对死者也忒不尊重了。”虞轻弧听他二人的交谈,也不掺和,摇头,笑而不语。   苏恒心里越发奇怪,按理说送葬队伍皆是亲属家眷,竟没个哭的人,连孝衣也不穿。神情木然,毫无悲切之感。走路的姿势甚像是提线木偶般僵硬……   越是走进村子,越是奇怪,四周寂静异常,不闻人语,甚至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只有师兄弟脚踩枯叶之声,他二人也察觉到村子的异常,顿时提高了警惕。   踏入村子,村民们机械似的在街道上行走,看似祥和,似乎并不像兄弟俩接收传闻中那般。   说是枫林村,妖虐肆行,村民陷入水火之中。可是这般景象,看来传闻并非如此。   哥俩转悠无果,以是白来了一趟,突然看到一棵老树上绑着一面容娇俏的姑娘,她扭动着水色腰,眼睛噙着泪珠。   师兄停住了脚步,姑娘抬头,鹅蛋脸上满是泪痕。她似想要挣脱束缚,手腕上尽是血痕,无奈绳索将她牢牢绑住,不得挣脱。   那些村民围在她的跟前,皆面无表情,双目暗淡,还在往姑娘身边抱柴火,围成一个大圈,似乎要将姑娘活活烧死。   苏恒大为吃惊,没想到这些村民如此剽悍,难道是要举行什么仪式——   姑娘猛地抬头,看到了师兄二人,哭的撕心裂肺。“公子,救救奴家,这些村民都丧失了心智,要将奴家祭天,一会便是要用大火烧死奴家。”   姑娘虽蓬头垢面,仍难掩其妩媚姿容,每一声求救便是像羽毛一样撩人心弦。   师弟纵身一跃,伸手便要解开她那绳子。师兄眼明手快挑开小师弟的手,俯身望着那姑娘,嘴角挑起冷笑,沉声道:“是否是一个凶残的妖怪?长相其丑无比,你可曾见过他?”   姑娘桃花眼有意闪躲了下,复又点点头。师弟正纳闷,师兄如何是知道是一个其丑无比的妖怪,他二人接到的消息仅仅是妖怪出没,并未提及妖精的特征,不禁暗自佩服师兄,懂得多。   还未开口相问,便觉得耳畔凄凄,一阵阴风迎面扑来,原本有些微亮的天空,瞬间黑了下来。   枯枝乱颤,狂风几近卷起草皮,那女子披头散发,还在不停地呜咽。   “师弟,有些不对劲,你看这些村民的眼睛。”师兄拔出青玄剑,挡在小师弟前面。   小师弟循着师兄的目光,看到原本呆滞的村民眼神变作猩红,像是狼一般注视着他二人。   那身姿婀娜的女子,不知何时竟挣脱开来缰绳,笑吟吟的,迈着莲步,走向他们。   每靠近一分,阴冷之息越发的明显。好看的桃花眼,亦像刀子一样剜着他们后脊梁。师兄心中顿时一凛,举剑相迎。   冷不丁那帮村民,扑向他二人,捉住他们的双手,不得挣脱。   “这是?怎得那弱小女子是妖精不曾?”苏恒诧异,本可怜凄切的姑娘,转眼变罗刹,反而将欲救她之人抓下。   虞青城靠在一株歪脖槐树上,冷笑道:“这还看不出?那女子为引诱途径枫林村的路人。以此来杀害他们,为自己修炼所用。怕是这根本不是原来的枫林村,这些村民皆已迷失了心智,任由艳鬼摆布!”   那兄弟二人被一众村民束缚,不得动弹。无路师兄怎么挣脱那帮村民便是像不要命一样阻碍他,甚至被他的剑所伤,眼见伤口处冒着鲜血,愣是不吭一声,像是没有知觉。   小师弟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眼巴巴的望着自家师兄。   “师弟,你不要害怕,此刻便是我们修炼之时,自古邪不胜正,只要我们兄弟二人其利断金,定能反转局面。”师兄安慰着小师弟。   “呦呦呦,云莱弟子语气好生大,这都成为我这囊中物,生死只在我的一念之间,还这般不知死活。不过奴家就喜欢这种……呵呵……”艳鬼歪着头,像十七八岁的少女般,满脸天真。   师兄轻笑一声:“姑娘,回头是岸,你作的恶还嫌不够多吗,整个枫林村的村民都为你驱使,成为一座活死城,你犹是不足,还要引诱周边行人,将他们也变成活死人为你驱使。”   艳鬼明媚的脸色一僵,随即狠厉的盯着他。“世人多无情,若非他们昔日那般待我,我又怎会沦落到如斯田地,如今弄得个认不认鬼不鬼,靠着吸食生人的精气维持面容。昔年我也如同你这小师弟般,肌肤光滑紧致,受到人追捧……”   艳鬼将目光投向粉雕玉琢的小师弟,小师弟生的小巧咋一看像个女娃子。   “啧啧,这皮肤怎得恁好,还是云莱修炼之人,最好不过呢……”   她一双涂满丹蔻的手在小师弟脸上游走。小师弟躲闪不得,满脸委屈的望着他唯一的希望师兄。   师兄皱了皱眉,艳鬼过于狡猾,先是以身诱之,这下自己不动手,逼迫那些被她驱使的村民扑向他。   村民乃是和善之辈,无奈皆迷失的心智。自己又不能伤害他们,逼的他投鼠忌器,一身的法术施展不开。   艳鬼复又敛起凤眸,望着他,身姿婀娜的向师兄走来。“大也很俊俏,若是早些年我定要追着你不放……不过你是出家人……不知能否近女色呢……”说着她将酥胸直往师兄身上贴,故意左右而言,像是戏弄他们般。   师兄目不斜视,将眼神投向别处。   “姑娘,你执念太深,若还要这般,怕是要万劫不复,永坠修罗。”   “哼,你道我伤害他们,那你可知我生前又是被他们如何对待。”艳鬼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凄清的神情。   “也罢,既你二人已是我盘中物,我不妨将我的遭遇说与们听。让你么知晓这帮村民的歹毒,也不要怪我如此对待他们。”   艳鬼轻轻拂了拂发丝,坐在一根裸露在外的枯树根上。那些迷失心智的村民便七手八脚的将他二人困在树上。   师兄心里焦灼,却无计可施,只得看这艳鬼究竟是和来头。   想起师尊曾说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们修道之人,修的仙道,岂非一朝一夕,对待迷途之类,更应悉心教导,引领正途。而不是用道法,将其恐吓行善。   艳鬼俏皮的拖着下巴,像是无忧无虑的女童。“昔年,我本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被城东二少一眼看中。二少生的风流,那时年幼无知,被你花言巧语蛊惑,欢好一段时间。   二少本性暴露,对我生厌,便不再搭理我。谁知已铸成大祸,村规向来严厉,尤其禁止未婚女子未婚先孕,他们视之为罪恶,已经发现便是浸猪笼。   五个月后我身子尤为沉重,终被发现,父母年迈无力护着我,只得终日以泪洗面。   我只身求助二少,想到昔日恩情,他定不会坐视不理。谁知他竟翻脸不认人,还松动村民,带头将我活活烧死。   我死后因怨气太深,阴差亦奈何不了我,他们生怕惹事,见了我也得绕道。   我便练就这不死不灭之身,发誓要屠尽村民,我将他们变成行尸走肉,哈哈……永远这么活着……”   她张狂的笑着,整张脸扭曲成一团,樱桃红唇也变成血红大口,看着惊悚异常。   苏恒看着毛骨悚然,不知那师兄究竟有何意图,难道就真的要成为艳鬼腹中食。   艳鬼伸出长长指甲的手指,轻挑师兄的下颚,声音柔媚入骨:“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杀死他们?还是我太心软,然他们一息尚存,可是这些也换不回我腹中的孩儿,他还那么小……”艳鬼笑着却比哭还难看,双眼泣出血色红珠,划过精美的脖颈。   师兄不紧不慢的说。“他们固有错在先,皆是因其根深蒂固的村规,并非朝夕能改。你亦有错,明知二少风流纨绔,却经不住他的引诱献身与他,酿成大错。   只你因腹中孩儿无辜身亡,将其怨恨加注在村民身上,罪孽深重,你这孩儿同你一样难以投胎,你这做母亲的可是心忍?”   艳鬼闻言,眉头紧锁,她自屠了村子,便不见她孩儿的灵魂。莫非真如这道人所说,孩儿同她一样在四周飘荡,孤苦无依……   师兄见她面露悔色,知已触动她心底最为柔软之处。继续游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已经铸就大错,不若就此收手,将村民恢复神智。你那孩儿尚有一线生机,再次转世为人,不然便是因你造就的业果,轮回畜道。”   “道长,我不曾见过我的孩儿,但我每日入梦,便听闻他悲切哭声,责备我为何这么做。若道长能帮我孩儿解脱,我甘愿领罚!”艳鬼呜咽,跪倒在师兄面前。   师弟方用石子磨破绳索,不知师兄与那艳鬼究竟说些什么。   师兄一向厉害,为何此次不逃脱了去。疑惑间,见那艳鬼跪倒子啊师兄脚旁,知晓师兄定然右被她的谎言巧遇迷惑。   不禁怒火中烧,一而再再而三,这艳鬼当他们是傻子。   师弟挣脱束,陡然出手,指间夹着符纸,携带一道天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那艳鬼的额头心。却未听到预料之中的惨叫,师兄也挣脱绳索,挡在了艳鬼面前。   “师兄,你这是为何?莫不是方才被妖怪迷失了心智?”小师弟大惊失色。   “师弟勿要心急,艳鬼已被我收服,愿诚心改过,你这符纸会让她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师兄护着艳鬼,见师兄眼眸依旧,并非被艳鬼控制,师弟才安心。   艳鬼款款,向朝二人致谢,她挥动双手,一时狂风大作,骤雨突至,那群村民淋着甘霖,本空洞无神的双眸,复又恢复神采。他们望着枯木下的艳鬼和一身紫衣的兄弟俩,跪地朝拜。   三人微笑,师兄正欲交代好艳鬼剩下之事。突然一位老者,拿着一把斧头冲向艳鬼,师兄眼明手快,一把推开艳鬼,挡在她身前。老者的斧头砍在师兄身上,艳鬼凄厉的叫嚷。   “爹,为什么……爹……你难道还是这么恨我吗?”艳鬼泪眼朦胧,呼喊着老者。   老者见伤了人,不由后退几步,喃喃道:“都是你,你这个贱人,你母亲也死了,你还害的全村人得了失心疯……啊,我杀了……”老者跑入漆黑的雨幕中。   苏恒见状,那师兄血流不止,眼看就要——   “我们帮不了他们的,生死有命,师兄心善,不愿艳鬼再死一次,魂飞魄散,再无机会投胎,只是他的生命即将油尽灯枯——”虞轻弧面沉如水,指尖轻点,他三人便退出画面。   苏恒的上半身全然淋湿,花瓣随风飘零,落在他掌心,一点嫣红。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水面上虚无的倒影,艳鬼凄厉的哭声,小师弟的咆哮,村民的道谢,老者怒吼……   一切就像水中月镜中花,渐渐消散……   “弟弟这局算是我赢吧,终究是有善人,师兄为感化艳鬼,不惜为她受死。化解了艳鬼与村民的仇恨,善为大道。”虞轻弧缓缓看向身后的弟弟。   虞青城冷笑,收起鱼竿,轻抚鬓角雨水,走入亭内。“此番我是平局,还有最后一局方能定胜负,哥哥继续,苏恒你做好准备了吗?   苏恒诧异,为何他二人双双看向自己,便觉得脑海中又是一阵目眩,他感觉周遭水声磅礴,气势吞人,缓缓睁开眼眸—— 第128章 众生枷锁(三)   苏恒诧异,为何他二人双双看向自己,难道第三场幻境,与自己有关。   便觉得脑海中又是一阵眩晕,他感到一团雾气扑在脸上,湿漉漉的,周遭水声磅礴,振聋发聩,气势吞人,缓缓睁开眼眸——   身旁皆是浮云,壁立千仞,隐若白虹;瀑布悬挂,飞流直下,似银河洒落;   飞珠散轻霞,流沫沸穹石。海风袭来,吹散白雾,隐现一条绳索。那绳索达百之长,连通两岸。   虞青城挥动长袍,青袍随风鼓动,脚下浮云靠近那绳索,苏恒这才看清,那绳索上挂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四肢被绑在绳索上,悬挂在半空中。   身下便是大海,且水流湍急,惊涛拍岸,闻着皆毛发顿竖。若稍有不慎,跌落在海水中,必死无疑。   苏恒心下疑惑,难道这帮人被人所害。思衬间,发觉绳索的另一头,却孤零零的绑着一人,那人着嫩黄薄衫,鼻尖秀挺,肌肤细腻如瓷,本神采奕奕的眸子,却失去了他应有的光泽,如玉的脸颊布满泪痕。   苏恒脑子里轰隆一声,那人,那眉眼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易行云。   “阿云,你为何会在这里!”苏恒朝着半空中的易行云喊话,易行云双目通红,使劲的掉眼泪,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虞青城一把拉住苏恒的腰带,防止他因情绪激动,从云层中掉落下去。   苏恒转身狠厉的剜了他一眼,顺势揪着虞青城的衣领。“是你,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快说究竟是什么意图,才肯放了阿云。”苏恒大声质问,竟将他的阿云挟持到此,彰显其险恶用心。   虞青城斜觑了一眼苏恒,满脸不屑。“我才不敢动你那心上人分毫,只是我和哥哥这场赌局终要分出个胜负来,便借你这心上人一用。”   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丝毫不在乎他人生死,还真是不折不扣「恶」的化身。   “阿云,你放心我定把你安稳救出!”苏恒一面安慰着易行云,一面恶狠狠冲着虞青城道:“你二人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这把人挂在瀑布前,稍有不慎,便摔的粉身碎骨。若是阿云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他大声咆哮着,生怕易行云出了丝毫闪失。   虞青城不显山露水。“苏公子莫要心急,易削公子的命皆掌握在你手中,那就要看你要做出什么抉择!”   “什么意思,你们究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苏恒神经紧绷,试图冷静下来,他二人虽屡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皆为启发他什么,从未伤害于他,只是此番动机让人摸不着头脑。   虞轻城挣脱开苏恒的结实的臂膀,脖颈得到自由,喘了口粗气。   “你仔细看看,绳索两端皆悬挂着人。一边是平头百姓,一边是你那心上人,绳索的长度恰巧到河流深处。你只需一刀便可解救无辜的百姓,抑或你的心上人,做出你的选着吧!”   虞青城阴森的笑着,那笑声璨璨,直穿破苏恒的耳膜,他的手放在易水剑柄上,他修长的手像痉挛一样微微的颤抖着。   “求求你了,仙人救救我,我尚还有八十岁的老母需侍奉……”   中年人涕泗横流,对着苏恒苦苦哀求。紧接着一个侠客打扮的,也哀求道:“仙人,我已三年未归家,求求你让我见最后一面我那一双儿女……”   “方在幽州谋取一份差事,今日是我上任之时,再也不能为百姓分忧……羞愧羞愧,早知如此我还考取功名作甚……”儒生嘟囔着。   一时,哀求声响彻山谷,灌入苏恒耳中……他只觉耳膜微微刺痛——   “苏恒,今生与你相识,相知,相爱,足矣,不求相守,只愿我在你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易行云侧头冲着苏恒喊话,他满目苦涩,一心想着与苏恒厮守,却不能为一己之私,陷苏恒与不忠不义之辈。   苏恒亦心疼至极。急的火烧眉毛,虞氏两兄弟仍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似看笑话一般。   易行云见苏恒迟迟不肯决断,索性自己低下头,咬着束缚自己手的绳索。   一旁正思索对策的苏恒,眼看易行云的反常举动大喊道:“阿云是做什么?你别想不开。”   “呵呵……你这小情人倒是有情有义,不知你对他又有几分真情!”   易行云默不作声,止不住的流泪,尽量不去看身下的河流,心里安慰着自己是帮了苏恒。   虞轻弧提醒道:“再不快点,易小公子挣脱了束缚,你便也没了选择的余地,日后可是后悔莫及。况且那帮百姓,皆有家人惦记,为家中主心骨。”   “阿云你,唉……”苏恒心底有了答案,也许在一开始便已经有了答案,他慢慢的走进易行云,易水剑嗖的一声出鞘。剑身反射着寒光,晃在苏恒俊朗的侧脸。   “咦……还真是出人意料……”虞青城不经意间惊叹。   苏恒摸着绳索的另一端,仿佛在感受易行云的脉搏,修长的手微微颤抖。   “阿云,会很快的你,你不要怕。”无须过多言语,易行云含泪点头,随即闭上双眸承受即将的凌迟。   苏恒手臂一挥,空中划过几道亮光,刺啦一声,绳索脱离山崖。   易行云察觉甚至悬空,手腕勒的生疼。他全身抖索着,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搂着自己的腰间,鼻翼间充斥着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易行云睁开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扑簌着,果不其然自己正在苏恒怀抱中。   苏恒温柔的望着他,吻上他的耳珠。“无论何时我是不会抛弃你的,答应我再也不要做像今日这般傻事,无论何时我选择的只会是你……”   眼看两人双双跌入海面,那些百姓得到了救赎,纷纷登上的岸。海面又恢复平静,偶有海鸥掠过海面,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哥哥,这结果究竟是!”虞青城喃喃道,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局,正欲继续说下去,察觉自己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   “邪不能胜正,苏恒最后选择的亦是正途。弟弟一路走好!”虞轻弧莞尔,他望着二人消失的海面,心中涌现无数思绪。   周村·周珏墓;   易行云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忽有人渡气给他,睁大双眸正是苏恒俊朗的面庞,两人四唇甫接,吻的动情……   “啊……”易行云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而起。额间尽是汗珠,脸颊确是一片嫣红。   坐在外面的饮酒的周珏,听到声响撩开窗幔担心问道:“可是作了噩梦一类的?你初到我这,日夜作息尚调整不过来,噩梦自是在所难免。”周珏慌忙倒了一杯茶,递与易行云,易行云饮下清茶,方回过神色来。   “我发放在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我被一对孪生兄弟绑着双手双脚,悬在一跟绳索上,身下是万丈悬崖,偶有惊涛拍岸的声响,若是不慎跌落定然摔的粉身碎骨。   而那对孪生兄弟,似乎在打赌。紧接着我的意中人拿着剑出现在云端……   他砍断了那根绳索,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下坠,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之时,他奋不顾身的跃到我跟前,将我拥在怀中,我们两人跌入海底……然后我就惊醒了。”易行云说罢,不觉一阵阴风袭来,搂紧了自己的双肩。   周珏狐疑的望着他,揪起他的双袖,不知何时易行云全身湿漉漉的,像在是水里泡了一般。又忙捉住他的手腕,亦清晰看到被绳索勒出的伤痕。   “你这不是做梦,是真的发生的事情,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能耐……”   周珏惊讶不已,怕易行云着凉忙将他的衣服烘干。再找来草药在的的手腕处细心包扎。   易行云怔了怔,身子望后面的墙壁缩了几分,茫然无措道:“那么说我确实和苏恒经历了一场生死抉择,他亦对我不离不弃……”   易行云提到苏恒,想起他奋不顾的救自己,那温柔的唇畔吻上自己的耳珠。不觉满脸红晕,脸色颇为扭捏,竟低下了头。   周珏见状哈哈大笑:“原来小弟对那负心人扔念念不忘,他日若是遇上,我定要好好考察他一番,才肯将易小弟交付与他。”   “那玨哥的意思是将我放出去?”易行云面色欣喜,以周珏改变了心意,肯松口将自己放出去。   “非也,你那心上人若是真正在乎你,便让他从我手中将你夺走,要是没有这点本事也配不上我家小弟,你说是不?”   周珏话锋一转,丝毫没有要放易行云离去的意思,易行云不禁泄气,白高兴一场。   暗自思衬着为何这次离镜对自己弃之不顾,苏恒是否知道此梦境并非是假。突然前厅火光冲天,将整个石壁照的通明。   “这是……”虽是火光通天,但亦察觉不到灼热的感,那影影晃晃的墙壁上映照着几人身影,蹲在周珏的墓前烧着纸钱。   火光明亮,映现一人精致轮廓……   周珏看清那人伶仃身影,心下大喜:小朔回来了…… 第129章 众生枷锁(四)   阴云蔽日,星辰可数。   苏恒与小七埋伏在山丘后,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周珏的墓碑,生怕错过什么风吹草动。苏恒经历了「一瞬」更加明确自己的内心,此刻焦灼的想与易行云重聚。   “半天了也没有个动静,瞌睡死了!”小七打了个哈欠,恨不得倒头大睡,前些日子奔波逃命,这几日又是听人讲故事又要照料受伤的苏恒,还时刻为夫子的安危提心吊胆,也算难为了她。   “在坚持会,兴许还没到时辰,周玨看到周朔前来祭奠他,一定会现身的。”苏恒难得体贴的安抚小七,他二人这段时间的磨合,也算包容了彼此。   小七揉揉眼睛,强撑下去。   纸钱在火堆中,哗啦作响,周朔察觉耳旁的微风渐促。忽地刮起一阵阴风,火堆明灭不定,升起一丈高。风声呼啸不定,如厉鬼哭嚎,纸钱翻飞,簌簌如雨下。   周朔绞紧十指,胸膛却剧烈起伏,望着那坟茔后燃起的鬼火,觉得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跃出来。   鬼火渐渐靠近周朔,中间围着一个面色惨白,着大红喜服的清丽少年。   周朔想到小七口中常常提及之人,想必此人便是小七的夫子。   正欲开口,那三簇鬼火忽汇成一处,化作一个俊朗的男子,男子看清周朔,阴恻恻的笑容在嘴绽开。   周朔冷不丁倒退几步,戒备十足的模样。   周珏伸手方与要触碰眼前人,忽一阵凌厉的鞭笞声,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响,周珏方觉眼前一红,像是什么贴在脸颊上,摊开手心,才发现原是鞭子携带的花瓣,若鲜血般殷红。   小七正义凛然,擎着九节回鞭,与周珏对峙。   “你便是那负心人?”周珏上下打量小七,没想到易小弟柔柔弱弱,他这娘子看起来却这般泼辣凶狠,定是个厉害主,易小弟定然不少被他娘子欺凌。   小七柳叶眉轻颤,眸光聚攒。“你说的什么胡话,快将我家夫子交过来,莫要说些旁的,再作恶我便将你打的魂飞魄散!”小七扬起鞭子,严阵以待。   周珏看到鞭子,不禁疑虑:怎么使得武器是鞭子,易小弟曾言,他那负心人也习得一手好剑,看来这黄毛丫头并非易小弟的娘子。   复又抬起眸色,看清一旁默不作声的年轻人,着一身墨色锻裳,酱红发带,剑眉挺鼻,俊逸非凡。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未开窍的剑,包裹着月般皎洁的光芒。   易行云看到苏恒,一时悲喜交加,不知说些什么,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周珏见状,也不再过问,举着佩刀,逼视苏恒。   “原来是你,没想到衣冠楚楚,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小弟待哥哥替你收拾这负心人,必将他抓到你面前痛改前非,负心人拿命来!”   周珏二话不说,身形闪到到苏恒周遭,因他是鬼魂,身形动如脱兔,苏恒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方未,被他捉弄般的用刀柄捅了几下。亦触碰到先前的旧伤,痛楚备增。   易行云察觉苏恒的不对,忙冲周珏喊道:“哥哥,你教训他便好,莫要伤了他!”   周玨闻言哈哈大笑:“小弟,还是心疼你这郎君,听小弟的不伤……不伤……”   苏恒眉锋凌厉,剑刃直逼周珏,周珏亦不甘示弱,右手燃着磷火,眉心戾森森。   风势渐小,乌云消散,一轮新月挂在梢头。墓前的火光摇曳,浓墨般的黑暗莫名淡去。   苏恒率先出剑,周珏之间闪烁着磷火,围着他的剑身,让苏恒接近不了他的真身。   小七见状也加入了角逐,周珏成鬼有些年头,功力相当了得,苏恒与小七联手皆无法近他的身。   只被那些若有若无的磷光牵动着,无法脱身。   周边的花朵被小七的鞭子波及,鞭子凛然,扬起漫天花雨。周朔在旁边叫他三人停下,皆无一人听从。   易行云渐渐察觉身子有些冷意,望见那梢头挂着的一轮玉盘般大小的圆月,已到了月圆之夜……   易行云脚下虚浮,身上席卷上一阵阵寒意,他瑟缩着靠近周珏的墓碑,望着正在打斗的苏恒,咬紧下唇,突然自己被人大力提,脖间抵着一块冰凉的物体。   “你三人住手,玨儿你终于肯现身了。”本疯癫的周娘子不知何冒了出来,此刻那着一把匕首正抵在苏恒脖颈间。   苏恒立马收手,满脸担心的看着易行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要伤了阿云。”   本想着伏击周珏,救出易行云,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周娘子时疯时傻,没想到竟成一祸害。   “娘,你不要再一错再错,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小朔,快放了云弟!”周珏见状亦焦急万分。   周娘子闻言,眼泪婆娑,声音几乎哽咽:“这么多年了。玨儿,你终于叫酿了,可是原谅了娘亲?”   “娘亲这些年为了照顾好孩儿,可谓操碎了心,当初是我任性。一心求死,不能侍奉母亲,后幡然醒悟却也为时已晚。孩儿此生悔不能与小朔厮守,现如今小朔已近在眼前,母亲又何苦波及他人?”周珏慢慢接近周娘子试图安抚她。   周娘子微微怔住,扯着易行云倒退。“玨儿,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人在阴间孤苦无依的,做母亲的怎么忍心。”周娘子言辞温婉,复目光凶狠的看着苏恒身后躲着的周朔。   “苏恒劝你们交出周朔,不然着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就要见血,若是我这手稍有不甚,划破他这花瓣一般柔嫩的小脸,不知会不会留疤呢?”   周娘子意图将周朔杀死,她知晓玨儿对他不死心,如今在阴界孤单飘荡,甚是凄楚,不若让周朔一道陪他……   苏恒与小七交换了一个眼色,苏恒眸光闪现异色,小七将周朔护在身后。   “把他交给周娘子,小七。”苏恒语调平淡,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就像是命令一般。   小七不悦“你开什么玩笑,周朔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他和老妖婆积怨已久,老妖婆素来毒辣落到她的手上必死无疑。”   “你没看到阿云脸色苍白,今日恰逢月圆之夜,若是再晚了片刻他即便是不被那妖婆所害,也撑不了多久。”苏恒嗓音微沉,焦灼万分。   小七这发现,易行云在月光的照耀下,脸色苍白的吓人,全身还止不住的哆嗦,怕是寒症已至。   小七节把着,心意摇摆不定。“这……周朔已是我们的朋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到老妖婆手中,夫子……”   “他与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难道连自己的夫子都不要了吗?你忘了夫子这些年如何监督你功课,我们几人在燕阴曾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兰生已经走了,你还想我们失去几个人……”苏恒言辞越发犀利,竟触动小七的内心。   一旁的周珏看不下:“怎么你两个吵起来了,还嫌局势不够混乱?娘亲,你莫要胡闹,朔弟即便是死了,亦不能同我厮守,我这些年执念太深才惹得那些鬼差也不愿勾我的魂,惹上麻烦。   朔弟死后自会有鬼差勾魂,我法力甚微,也难以护他周全。再则朔弟鸿运当头,今年当逢贵人,多年志向,得以施展。你这样做无异是毁了他。”   周娘子一意孤行,执意道:“见他独自在世间存活,我儿为野鬼四处飘荡,实则不忍,玨儿我很快就会让周朔下去陪你,你再也不会孤独了……”   小七听到周娘子的话,心下恼怒:这老妖婆实在的歹毒至极,她的儿子可怜孤独,就未曾想过周朔也为他的养子,亦是有父母生养之人,这样子不会让他的父母寒心侧目吗!   周朔自少年起,便被老妖婆压迫,后有险些被设计害死。   在老妖婆失心疯那段时间,仍不计前嫌,耐心侍奉,可谓仁义之人,这次她不愿周朔再次被抛弃。   小七握紧九节回鞭“苏恒,没想到你竟变得无情无义,我知你与夫子情谊笃深,但绝不能建立在周朔的性命之上。”苏恒拔出了易水剑,二话不说打在一起。   “我说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嘛,怎么还打起来了。娘,您就赶紧放了云弟吧,我看云弟脸色越来越差。”周珏缓步走向易行云。   周娘子被他二人打斗吸引,周珏趁此,一个飞身将易行云夺下,入便是冰凉,竟比他这常年住在地下的孤魂野鬼还要凉上几分。苏恒见易行云脱险,忙将人揽入怀中,脱掉长袍包裹着他。   周娘子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匕首,瞅准怔在原地的周朔,正欲刺去,身后一记闷棍又给晕了过去,众人齐刷刷看向她身后,莲香拿着木棍,一脸不知所措。   方才她睡到半夜就发现娘偷偷起床,并不像日间疯癫痴傻模样,反而神采奕奕,自穿戴整齐,翻出一个红布包,借着烛光莲香看到那是一柄匕首。   周娘子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上了,生怕娘亲冲动做什么事,这才出现了这一幕……   “啊,我……哥哥……我只是不想娘亲再伤害朔哥哥了,朔哥哥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头……”莲香吓得哭了出来,周珏握着周朔,三兄妹抱作一团。   小七不禁欣慰,这才发觉苏恒和夫子已经无影无踪。 第130章 众生枷锁(五)   苏恒爱怜的摸着怀中的人儿,二人阔别多日,犹如数年不见一般。   本已冻晕的易行云,觉察到身旁的温热,不由自主的往苏恒身上靠,隔着布料尤是不足。   一双苍白瘦弱的手竟主动往苏恒衣里探,苏恒察觉到凉意,暗自苦笑,捉住了那双手,直接就动起手来。   他索性拨开自己与易行云的衣裳,两人坦诚相对。易行云浑身颤抖,将自己整个埋在苏恒怀中。   苏恒爱怜的抚摸着他精致优美的腰身,入手皆细腻柔滑的嫩肉,只较之前在燕阴相比,消瘦了几分。   易行云尤是不足,双目紧闭,睫毛轻微颤。竟故意对苏恒动起手来。   慢慢睁开澄澈的双目,清明熠亮,眼角尽是泪痕,楚楚动人。苏恒亦心肝一颤,倏然对上他一双眸子。   “阿云,可是好些?你现在有些意识了吗?”苏恒抱有些许期望,他二人所做只不过两次,且都是在易行云昏迷之事。虽易行云身子曼妙,但二人相合,本就应双方共鸣。   易行云皱起好看的眉眼,看到他二人身不着寸褛,瞬间羞红脸颊,心中砰砰直跳。   手指有意无意抚摸着苏恒宽阔的臂膀。“恩,就是身上还是冷的狠,你再抱我进些,苏恒,我这不是又在做梦吧!”易行云觉得自己没羞没躁,怎么与苏恒相见便是在床上。   苏恒搂紧他几分,温热的气息撩红了他的双耳。“不是做梦,阿云这些日子你可受苦了!”   易行云眼角湿意更甚,这些日子为与苏恒他们相遇,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但是想到苏恒为了救自己也是九死一生,不觉抚摸上他那受伤的臂膀,虽已愈合,但是留下了丑陋是红疤,他指尖轻触,仰头吻上那伤口。   苏恒脑子轰隆一声,仅存是理智荡然无存,易行云此番举动另他血脉贲张,想起离镜交代他的话——   若想解除寒毒,需两相调和——   易行云发出的声音,这更加触发苏恒体内的野兽。   甜美的气息交融,红帐内温柔的较量。   易行云将头埋在薄被下,只露出一双苍白细腻的手,苏恒不禁勾起嘴角,眼神越发柔和。   低头吻上他的指关节,易行云察觉手背的湿意,缓缓露出小猫一样的神色,慵懒的挑眉。   “你昨日还嫌折腾的不够,快松开!”易行云出口才发觉嗓音嘶哑,怕是昨晚不知节制所致。不觉脸颊又是羞红一片。   苏恒才不管那么多,趴在他胸前。“是阿云太迷人,我也是情之所至,阿云我们寻一处住处吧。前有虎狼,后有追兵,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此番回到燕阴定是困难重重,我们回到燕阴将隆王的罪行告知琴父便归隐可好?”苏恒眼神殷切。   易行云回吻他的脖颈,轻呼一口。“你是说隆王也意图造反?你可知那笙王亦有不轨之心,且他练就邪功,与冥界之人勾结,怕是更加棘手。   我被阿银偷偷放跑,且知晓他们的内情,他们本想利用我们去得龙吟玨。   不料龙吟玨被你所拥有,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亦会同隆王一样派人追杀我们。且他手段毒辣,手下的阿银和百部乃上等高手。我们此番能活命回到燕阴便已经是大幸。”提到此苏恒和易行云皆兴致阑珊,知晓前路凄凄。   秋已接近尾声,易行云半截身子露在空气中,风吹纱帘,易行云身子受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苏恒忙把被褥盖住他,望了望外面天色,只见天已大亮,碧空一色。   鸟儿啾唧,轻啄窗棂,庭院外,不时传出几声银铃般清脆笑声。   苏恒利落下床,摸着桌案,上面备了两套衣裳,一白一墨,样式不俗,折叠整齐。怕是医馆姑娘为他二人准备的。   易行云哀怨的瞥了一眼苏恒,苏恒心领会神,穿戴整齐后就来服侍易行云,易行云欣然接受苏恒的好意。   方踏入门外,便觉湿漉漉的凉意,原是屋檐低落的雨水,怕是昨晚夜间的存雨。   只见小七被众人围在中间,手指夹着符纸念念有词。周朔撑着一把雨伞含着笑意,下面站着气鼓鼓的周珏,抱着手臂一脸不爽。   莲香姑娘正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她的笑声清脆悦耳,让人听着只觉欢快。   “小七你莫要再捉弄于我,你到底会不会法术?”周珏对小七的道行一脸怀疑。   本应夜间出行的周珏不知何故竟大白天同他们在一起,苏恒与易行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发现瘦竹竿和黑子也来了,他们身后藏着一辆板车,上面还蒙着一块白布。苏恒皱起眉头,正欲接近,小七猛然睁开双眸,拦住了他。   “做什么?你们到底弄些什么名堂?”苏恒不由生疑,眼神不住的瞟那板车上覆盖之物。   小七手指间燃着符纸,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没有什么大事,麻烦您老挪挪,我要再施法了!”小七做了一个鬼脸试图蒙混过关。   周珏看到又再次施法的小七,忙用袖口挡住她。“你可别再出什么意外了,弄得啼笑皆非的,再说我不想附那老婆婆的身。”   “你……”小七正欲遮拦,却还是迟了一步。   苏恒心领会神,趁着黑子不备,箭步向前,揭开那藏在白布之物体,赫然是一满脸皱纹的老太婆,面色发青俨然死有多日。   苏恒冷眸一转,投向小七。“你们这是何意?这尸体有何用处?莫非是你们盗来的?”怪不得小七闪烁其词,黑子和瘦竹竿皆是一副战战兢兢。   小七闷着脑袋不说,苏恒只得盯着黑子,黑子倒退几步,脑门上汗津津的。   “这尸体确实是盗来了,这不是大嫂要复生吗?小七姑娘说可以用复生符帮大嫂复生。大嫂已经死了多年,尸身早已腐烂,即便是依附在原本的尸身,也只吓人。”黑子嗫喏的说出实情。   “简直是荒谬,你们怎么能盗窃尸身,这对死者极不尊重。”   苏恒呵斥小七,定然是小七古灵精怪想到的方法。小七鞭技倒是炉火纯青,至于道法不及兰生的十分之一。   小七瞪眼,将白布与那老婆婆蒙上,看着怪慎人的。   她实在为周朔的不易感动,怎能眼看着二人不能厮守,坐视不理。   想起师兄走时留下的卷轴,上面记录着:怨灵者,执其念,死而不散,鬼差莫敢驱使,附新尸,得生。   上面还明确的记载着复生符的画法、口诀云云,小七这才斗胆一试。   因为早就料到苏恒定然不同意他这惊骇世俗之举,故隐瞒着他,没想到还是被发现。   “事已至此,我承认此事是我所为,苏恒你不要多管闲事,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小七再次燃烧一张符纸,周珏捏紧脖子,双目瞪的像铜铃般大小,跪倒在地。   众人后退,唯独苏恒迎着劲风,瞅准时机,剑柄挟带花瓣抢夺小七手中的符纸。   小七倒退数十步,借助桃身,腾空而跃。此时她指甲的符纸,已燃烧殆尽。顷刻间化作一缕金光,流进在地上挣扎的周珏身上。   那缕金光顺着苏恒的眼眸,一闪而过。   苏恒将剑柄收回腰间,他知为时已晚。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平地而起的狂风,渐渐停歇。躲在屋檐下的人才缓缓探出脑袋,莲香试探性的叫了几句哥哥,没有人回应。   黑子解开白布,用手试探了两下,仍无鼻息。无奈的朝着小七摇摇头。   小七上前,诊老太婆的脉搏,却是没有复生的迹象。   这时不远处老大夫家的大黄狂吠不停,惹得大家更是心烦意乱。苏恒看着大黄的眼神比往常明亮了许多。   “汪……小七我看你是成心的,我不复生了你看看不是蚂蚁,就是狗没一次是对的……我看我是上辈子跟你有仇……汪……老天派你收拾我的。”   苏恒听到声音来源,一看原是大黄在说人话。   “哎哟,不得了这大黄怎么说起人话了!”正问诊归来的老大夫,一进门便看到大黄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人话,两眼一瞪,吓晕了过去。“爷爷,爷爷您怎么了?”医馆姑娘忙不失迭的将老大夫扶回房内。   小七仿若跟没事人一样,还在摆弄他师兄留下的卷轴。“没道理啊,我这些都是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来的,怎么还是会转移错位。”   周朔强忍着笑意,蹲在地上抚摸周珏的头。“你这样也挺好,日后我们一人一狗浪迹天涯。”   周珏闻言使劲的摇头,那还得了,自己英俊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到后在朔弟弟心里再无立锥之地。   “小七,你倒是说句话啊……汪……你说你是不是成心的?”一双狗眼瞪着像铜铃般,若不是这绳索束缚着真想咬一口不靠谱的小七。   小七将卷轴放在黑子背部摊开,一面漫不经心道:“别急,定然让你顺利复生,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恒,伸手将小七的卷轴收起,冷言道:“不必尝试了,你这是反其道而行之,且不说你能否将周珏复生,可曾想过冥界那边,鬼差查起此时归结在谁?”小七一脸哀怨,心有不甘。   “鬼差最忌惮的就是周珏这种怨灵,怕是冥界早就没有周珏的名薄,他二人几番周折方在一起,你怎这般自私冷漠。昨日你是否真的想要将来周朔交出去?”   小七对昨晚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他们虽与周朔萍水相逢,但相谈甚欢,更是同情周朔的遭遇,俨然把他当做自己人。苏恒却仍是毫不犹豫的将周朔推出去,枉她一直敬佩苏恒仗义。   苏恒侧目,望了一眼身后的易行云,握紧他柔嫩的掌心。   “我若不出此下策,怎么分散那周娘子的注意力,你倒好一昧的替周朔出头,还真抽我几鞭子,这几个月下来,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苏恒无奈的摇头。   小七顿时语塞,原是一场误会。   “都这种时候了,二位能不能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快些把我恢复原貌,我儿不要待在这条大黄狗体内。”周珏左右摇晃尾巴,龇着牙。   小七自知理亏,也不再与苏恒辩驳,朝着黑子和瘦竹竿使得眼色,慢慢退到他二人身后。   苏恒还未反应过来,他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人搂起苏恒一条腿。苏恒两条腿顿时被钳制住,不得动弹。小七念动口诀,又燃起一张符纸。   “又来了……汪……”附着在大黄身上的周珏顿时瞪大眼睛,四脚朝天。   苏恒被钳制住也无法阻止小七,一时院内又刮起一阵狂风,此次更为迅猛,一株开的正艳的桃树,桃瓣谢了一地,卷成旋风,绕着院子盘旋起舞。   挂在珠帘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小七站在庭院中央,立如磐石一动不动,大黄体内飘出一缕金光,倏然转入半空的云朵中。小七猛地倒在地上,狂风再次停歇,苏恒挣脱开来,忙扶起地上的小七。   黑子走向老太婆,老太婆依旧毫无生息……黑子无奈的冲众人摇摇头……   这时,门外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隐约有人哭泣,似乎有人出殡。紧接着传来尖锐的叫嚷声,诈尸了……诈尸了……外面乱做一团。   苏恒握紧剑柄走出院内,一众出殡队伍都逃的七七八八,那棺材正轻轻的颤抖,清晰听到有人在轻扣的声音。   苏恒小心翼翼的接近那棺材,让易行云同黑子他们站在一起,黑子和瘦竹竿扛着锄头和铁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棺材。   风卷来一阵花瓣,正好飘落在那棺材上,苏恒小心翼翼的用剑插入棺材的缝隙,用力别开。朝着身后的黑子瘦竹竿摆摆手,扬手翻开。   半晌,里面轻叹一声,传来一个朗润的少年音。“这什么鬼地方嘿哟哟的,总算的见到天日。”   少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生的粉雕玉琢,如玉雪团成。一身丝织锦袍,冠上镶着一颗珍珠,明晃晃的在日头下生辉。   “朔弟,方才我晕倒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看着我什么眼神啊?” 第131章 众生枷锁(六)   风卷来一阵花瓣,正好飘落在那棺材上,苏恒小心翼翼的用剑插入棺材的缝隙。   朝着身后的黑子瘦竹竿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扬手用力。棺材盖子在半空中翻转,随即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半晌,里面轻叹一声,传来一个朗润的少年音。“这什么鬼地方嘿哟哟的,总算的见到天日。”   少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生的粉雕玉琢,如玉雪团成。一身丝织锦袍,冠上镶着一颗珍珠,明晃晃的在日头下生辉。   “朔弟,方才我晕倒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看着我什么眼神啊?”   “你是玨哥哥?这么说小七姑娘方才施法是成功了。”周朔面露喜色,一面查看少年。苏恒见状将易水剑收入剑鞘,负手站在一旁,也不打扰他二人温存。   少年将周朔揽入怀中,却发手不够长,只能堪堪握住周朔的腰部,抬起头发觉自己才到周朔鼻梁下。   他这才发觉原他附身在另一人尸身上,他跑到河边看清自己的面容,一副女里女气,幼齿童子。   “小七忒不靠谱,我怎生得这般女气,看着还是个童儿,何时才能同朔弟同房。”   周珏抚摸这自己的那张脸皮,模样倒是周正就是生的忒小家子气,不符合他一向大气的模样。   “你可别抱怨了,再次为人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我们明日便要离开周家村,你二人有何打算?”苏恒抱着剑走到他二人身旁。   周珏周朔深情对视,心照不宣的望向通往幽州的大道。“小朔自小志存高远,因我娘亲之事,在山野间耽搁数年,我想带着小朔到幽州看能否谋取个一官半职,完成他的心愿。”周朔闻言,感激的望着周珏。   苏恒含笑,从腰间取来一封信函,交付到周朔手中。“小七已经同我说了你的遭遇,你二人到了幽州将这封信函交付给府衙云大人,我有恩于他,他定会安排一份差事你。”   周朔抱拳感激,这时远处的黑子和瘦竹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老大,你这是要弃我们而去?我二人愿追随老大和大嫂,护送你二人周全,万死不辞。”瘦竹竿和黑子磕头在地。   看到自家老大找到心上人,自是欢喜,但老大转眼要离他们而去,心里便像刀割,他三人如同亲兄弟一般那里割舍的了。眼巴巴的望着周朔希望他松口,带上他二人。   周朔眼圈发红,忙俯身扶起他二人。“我三人虽为异姓兄弟,但弟弟们对我多加照顾,恩重如山。此番前去幽州,有了苏捕快的举荐信必然顺风顺水,我又岂敢独自享乐,二位弟弟便同我一道去吧,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三兄弟痛苦抱在一起。   夕阳渐去,愁云惨淡。苏恒额间有些潮意,摊开手掌,半空中落下几滴晶莹的雨水,原又下雨了,他看向自己的肩头,却没有被打湿。   一把雨伞堪堪遮住遮住他的头顶。入眼的便是来人清秀的眉眼,易行云淡淡的朝着他微笑,苏恒握紧了那双细腻的双手,眸中藏着春意。   “走吧,人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什么时候走?此事已成定局,你还是麻溜的回天界同你那仙君汇报,莫要在此自讨没趣。”离镜搂着正微微出神的楚楚,二人倚在在门口。   楚楚瞧着二人,撑在一柄伞下,心若苦酒入喉,难以下咽。   他试图挣脱离镜的束缚,离镜看到他这个吃醋的小模样,起了玩心,一把他扛在肩头,带回了屋内。   告别周朔他们,一行人避免遇到隆王和笙王派来的杀手,原地阻截,决定从其他的路径绕回燕阴。   云莱山势绵延,设有许多边关栈道,翻过云莱山便可直达燕阴,无疑是最佳选择。   齐国·笙王府;   烛光昏明,零星照在斑驳的墙壁上,黑暗处蜷缩着一人身影。   那人不时轻咳,仿佛要将肺部咳出来。十指修长如玉,套着银色的指环,反射着细碎的银光。   牢笼前端坐着一人,长发将挽未挽,泼墨般披在腰间,身着描金缎衫,手中折扇轻摇,嘴角含着笑意,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女子。   复又收起扇子,扬起一双桃花眸。“阿银,本王可有亏待你,何故叛变?你可知我这些年对你的苦心栽培?难道你就这般让我心痛。”他声音温软,虽有责备之意,却无怒意。   一旁的百部频频朝阿银使眼色,希望她能向笙王服软,莫要继续胡闹下去。   阿银冷笑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秋已至尾,加上这几日阴雨绵延,地牢里阴冷潮湿更甚。   阿银衣衫单薄,心如死灰,整个人瘦了一圈。“呵呵,是啊你这些年不曾亏待我半分,将我一步步培养成你的杀人工具,你又怎么敢懈怠……咳咳……王爷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对我有一丝亲情?”阿银目光盈盈,抬起清秀的面庞。   笙王敛聚双眸,半晌道:“我自把你当做亲生女儿般抚养,可是你呢?为何帮着外人与我抗衡,还是这些年你对我有所抱怨?你应当知道’龙吟玨’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让我如何同吾主交代?一旦惹怒了吾主,你也知,意味着我们在燕阴的处境更为艰难。”   阿银捏紧十指,指关节微微泛白,暗自切齿。“你还有隐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些年你分明对我毫不为意,五年前命我潜入舒王府,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让舒王死亡。   而且是令有隐情,你一早便觊觎龙吟玨,意图占为己有,至于我的生死你根本不以为意,十年前苗疆一夕覆灭也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笙王的脸色渐渐发冷,他目露凶光,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   “阿银何故如此生分,我含辛茹苦栽培你,怎会舍得让你以身犯险。你与我还有血缘关系,关系不言而喻,莫要胡思乱想。过些时日你想通了便在王府内好好休憩,追踪苏恒之事我全权交付百部。”他话锋一转,软言相劝,目光蓄着脉脉温情,让人难以拒绝。   百部松了一口气,好在笙王素疼爱阿银,对于她一番顶撞不以为意,三言两语的原谅了他。   阿银便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曾几何时自己就是被齐笙的软言温语所欺,一步步迷失自己。   “你莫要惺惺作态,我不会在为你做事,龙吟玨已经和苏恒融为一体,你就死了那份心吧。你究竟城府之深,怕是只有你自己知道,整日披着一张虚假的面皮,还当自己高高在上。   你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吾主呢?我看也只是你虚想的吧,坐王爷到你这种程度还真让人觉得可悲……”阿银非但不感恩戴德的感谢笙王,反而出口讽刺。   百部的心一下子提到的嗓子眼,一向端庄温婉的阿银,为何这般不知轻重,出口顶撞笙王,正欲出口为阿银求情。   只听咔嚓一声,笙王手中的折扇断成两截,上面画着还看的凤尾蝶失去了生动——   阿银便决定耳旁火辣辣的,有人毫不留情的扇了他一巴掌,白皙如玉的脸庞映现五指红痕。百部猛地跪倒在笙王面前,知晓他是动怒了。   “殿下,阿银年纪尚小,说话多有冲撞,还望殿下从轻责罚。”   齐笙不着痕迹的踢开百部,随手将报废的折扇抛掷到一旁,缓步走向阿银,捏起她精致的下巴。   “我是如何教你的,对我这般不敬,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便不再心慈手软。苏恒一行人在外出逃,我原本是想将他二人收为麾下,为我所用,没想到出了你这个叛徒,现如今我也找不到好的帮手,还是要劳烦你追杀他们。”依旧是和煦的笑容,眼梢却藏着杀意。   “休想,我不会在为你做任何伤害苏恒他们的事情,并且苗疆一夕覆灭我终会查个一清二楚!”阿银怒目而视着他,不肯服输。   “你和她一样,不到南墙不死心,那么结果也是一样的,所有的一切终将被我毁灭!”笙王扬起红唇,顺势喂给阿银一粒药丸。   “这是……”阿银被强迫吞下药丸,随即眼神涣散……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漠北·云莱境内;   夕阳西沉,小七挥鞭策马,四蹄翻飞,溅起泥滴,一抹夕阳照在她发间,反射细碎的金光。离镜斜坐在车身,望着摇晃的车厢,不觉发笑。   “你笑什么?”小七道。   “苏恒走了桃花运,坐拥二美,尽享齐人之福。”离镜弯起嘴角,往身后的车厢示意下。   小七腾出手,拍了他一掌。“你少在这里看好戏,苏恒与夫子婚约在身,逃不了。至于楚楚,苏恒只是把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   离镜却不以为意,望向两匹奔驰的骏马。“你自问这段时间苏恒对楚楚如何,况且你只知苏恒的心思,那么楚楚呢?你可知他的内心……”离镜不知从何处摸索出一只酒壶,趁着余晖一饮而尽。   “这,他不吭不哈的我也难说……”小七顿时语塞,情之一字,最为参不破。 第132章 苗疆往事(一)   车厢内摇摇晃晃,苏恒端坐在正中央,右手紧紧拉着易行云。   楚楚因为腿脚不便侧身躺在苏恒左侧,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只觉得嗓子堵的生疼,这种疼痛,不亚于当日被取走嗓音的苦楚。   他怀念昔日战神对他的那仅有的温存,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自己柔软的手心,细心取出碎片。在珊瑚林侧头饮酒,说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这人便是他所喜欢的人吗?肤白如凝,流光盼目,唇如清露一身月色白衫,轻灵飘逸,透着股出尘忘俗之意,仿若谪仙临世。   易行云察觉到楚楚的目光,不觉四目相对,尴尬不已,楚楚慌忙低头,躲避他凌厉的目光。   苏恒阖眸小憩,偌大的车厢只闻得车轮辚辚声,未有一人出声。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楚楚身上的鳞片开始干裂,脸上竟开始剥落死皮。   一向都是苏恒给楚楚擦拭身体,保持身子湿润,可苏恒这几日过于操劳,又昏沉沉睡过去,楚楚实不忍心打扰。他艰难的爬起身子,在自己身下摸索出一块脸帕,挺起腰去够那木桶。   马车摇晃,楚楚身上又干的生疼,几乎每挪动一处便如刀割般。   楚楚的手方接触到水,身上一阵剧痛险些将他疼的昏厥过去。   一双柔软的手捡起掉落在的脸帕,麻利的擦拭楚楚的脸蛋。   拧干、浸泡为楚楚缓解干裂的痛楚。楚楚睫毛轻颤,若蝶翩飞。   仍不敢直视易行云,他依稀记得在天界时曾远远的望着他,着一身黄衫,云腾娟秀,气韵凌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是此时,他蹲在自己眼前,一如当年自己打破酒杯,东君关心的望着自己。“还疼吗……”   “还疼吗?怎么这么瘦弱,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苏恒,我回来了就让我照顾你们俩好不好。你不要一副惧怕我的样子,我会和苏恒一样把你当做弟弟一样疼爱。”易行云捻起楚楚额前的发丝,露出他清秀的眉眼,闪烁着的眸子。   路过段崎岖,车身摇晃的更甚,苏恒不知何时依旧昏睡不醒,易行云也只他这些时日操了不少心,不忍心打扰。   只得一手揽着楚楚的纤腰,一手扯着苏恒的腰带,防止他二人碰到墙壁,受到伤害。   楚楚有些战栗,缓缓抬起眼眸,见易行云温润洒然,同天界跋扈的样子大为不同,最终手试探性的放在易行云腰带上,缓缓将头靠在他肩上。   原是这么温暖的感觉……   苏恒剑眉紧蹙,眼睑微合,脸朝车窗,俨然睡的极不踏实。   耳畔一排风铃响过,鼻翼间充斥着熟悉的竹香。苏恒倏然睁开眼眸,果不其然又是熟悉境地……   依旧是一袭青衫,虞轻弧早就料到他会来,伸手邀苏恒入座,苏恒环顾左右不见他那一脸戾气的弟弟,不知他兄弟二人又要引自己作甚。   虞青弧指甲轻轻划茶壶,半晌递于苏恒解乏的茶,苏恒伸手放在鼻前闻了一闻。   些微啜了一口:“上好的雪前龙井,年前雪水,更添浓郁芳香。好茶!”茶水也吃了,苏恒再也按捺不住「咣当」一声将茶盏放置在案上。   “说吧,你兄弟二人,此次又要戏弄我什么。”苏恒面色不悦,对上次之事心有余悸。   虞轻弧却波澜不惊,面色沉静。“苏公子当是误会了,上次我与弟弟下的赌局已经分出胜负,你可知结果如何?”他手执玉盏问向苏恒。   苏恒暗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虞轻弧安然无恙的在此,定是他赢了。   “你为胜者,你那倒霉催的弟弟呢?输了便灰溜溜的躲起来?我还要找他的麻烦,为了打赌竟将阿云身处险境之中。”   苏恒一层层的揭开纱幔,独不见那一脸坏笑的虞青城,莲花池边独留一柄鱼竿——   垂钓之人却已不在,一池碧波荡漾。   “我与弟弟相互吞噬,那日你因一念之善救了百姓,亦不愿放弃你所爱之人,从容赴死,此谓大义。   我那弟弟也并非是一母同胞所生。五年前我为了降服龙吟玨,以身饲养,谁知他血性不减。   但凡接触他之人,皆受其惑。情暴动,或自相残杀。那日我划破手臂,血液几将流尽,原本以为便会这样悄无声息死去。”   “我醒来便置身这么一片竹林中,莲花池前立着一描金缎衫挺拔的身影,他转过身来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细长的丹凤眼只消一眼便能将人的魂勾住。   他的外貌与我不差分毫,当时我便怔住了。后来方知他原是龙吟玨幻化而来,说我这般做只是徒劳,与我打赌若是我能赢了他,他便不再做害人的事。”虞轻弧不紧不慢的说,春风吹散一池碧波,二人陷入沉静。   “原你那弟弟并非常人,好在他信守承诺,不枉你这些年间对他的苦心。此番你叫我来又是所为何事?”   虞轻弧拿起一只精致的小碟,缓步到护栏旁,指尖轻撒鱼料,金鲤蜂拥而至,吃的正欢。   “说出这些年来我为所隐藏的实情,想必阿银为此事也是痛苦万分,真是难为那孩子了。”   苏恒冷不丁道:“莫非苗疆一夕灭亡不是君上下达的命令,而是另有隐情?”   阿银当初放走阿云,便是为在笙王前早一步找到活着的虞轻弧,知晓当日苗疆一夕灭亡的真正缘由。   “不错,君上仁义怎会派遣尚为少年的舒王对苗疆人赶尽杀绝,真正的主谋便是笙王,而起究竟无甚与权利,感情纠葛,笙王生母便是苗疆王室之后。   因其亲生母亲虽貌美娇媚,但妒心太重屡次在后宫运用巫蛊之术陷害后宫嫔妃。羡王因大臣们连日上表,不得不将他们母子派遣回到苗疆。   笙王子自小聪慧,一早便察觉自己与周边的族人不同,他身份更为尊贵,凌驾于整个苗疆之上。   苗疆王也对他母子二人毕恭毕敬,一时族人都知他为王室贵族,莫有人胆敢冒犯。见到他又都退避三分。   齐笙却内心孤寂,在齐王宫兄弟们皆因欺母善蛊,避之不及。   回到母族,族人以其身份显赫,敬畏不已,莫若有人胆敢靠近。   他的内心逐渐封闭,以至于越来越寡言少语。直到有一天正在习武的齐笙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树身后探出身来……   苏恒眼见,半空中又升起一方水镜,水滴蹦落,镜子逐渐清晰,里面隐现一张稚嫩的小脸,眉清目秀,鼻梁高挺,正在院中扎马步。   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还强忍着,豆大的汗水直冒,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却是倔强着从不抱怨。   桐树传来一阵悉悉窸窣的声响,齐笙猛然回头,草丛中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紧接着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树后探出身来。   穿着一身绿色的纱衣,扎着双髻,垂着丝條。随着她小脑袋左右摇晃,俏皮不已。   齐笙怔在原地,心里琢磨着怎么自己后院怎会出现一只小花猫。   他按兵不动,看看小花猫下一步做些什么。小花猫咬着下唇,眼睛滴溜溜的瞧着齐笙。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突然听到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大批侍卫冲入了齐笙院内。   “属下参见四皇子,贸然闯入殿下别苑,实非得已。”为首的武士半跪在齐笙脚下。   齐笙狐疑的望了一眼小花猫,小花猫冲着他摇摇头,使劲的抿着下嘴唇。他当即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起来吧,你们为何这么贸贸然闯入我的别苑。”齐笙收起了马步,像个小大人一般背着手,站在夕阳的余晖下,神情庄严。   侍卫起身,抱拳道:“郡主走失了,王下令搜索王宫内每一处角落,这才搜索到殿下的月龙阁。不知殿下可否见过一位绿衣少女,七八岁的样子。”   齐笙沉着面,用余光瞥了一眼小花猫,原来是自己的表妹。只见那小花猫张牙舞爪的朝着自己摇手,示意着自己不要说出去。   齐笙觉得她可爱至极,心里常年尖封的冰块,像是柔软的化开。“不曾,我一直在此练功,不曾见到任何人入内。”   “如此,便叨扰殿下了,属下告辞!走我们去别处寻寻——”士兵们得到回应,纷纷退离庭院。   齐笙将目光投向那低着头的小花猫,替她解了围城,也不道谢只是蹲在地上,眼睛炯炯有神,像璀璨的星辰。   “你在看什么?”齐笙好奇的踱到前去,方要抬起脚,便听到脆声声,一丝粘稠的语调。一双肉呼呼的小手,顶着齐笙方要落下的脚。   “可别踩着它们了,你看他们正在搬家呢!”小花猫嘟囔着,脸颊红扑扑仿若朝霞,指着地上。   齐笙将脚移到别处,饶有兴致的俯下身,看到一条细长的黑线,一直绵延道桐树底下。   数以万计的蚂蚁,正忙碌走来走去,他望向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树木在尽风中摇曳。   “你为何要逃跑?打算何时回去。”齐笙自闭多年,不知为何突然很想了解小花猫一样灵动的少女。   小花猫撅着嘴巴,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回去,母亲整日让我学女工刺绣,手都要被扎破了。我最喜欢在林子里了,自由自在不知多么快乐。哥哥你说它们为什么搬家啊!出动这么多蚂蚁士兵,会不会很辛苦啊。”小花猫仰着脸,天真无邪的问道。   齐笙伸出右手,摸摸她的软发。现如今苗疆王为自己的亲舅舅,舅舅独爱舅母一人,舅母却因生下小花猫身体受损,不能再次受孕。   舅舅却不肯纳妾,俨然日后的小花猫定然是未来的苗疆王后。她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在王室的注视下,怎能有疏忽。   「自由」一词,不是他们该宵想的,生在王室便注定着做一辈子牢笼中的金丝雀,走着他人为你安排你的道路。   只是她这个样子,看来是野惯了,哪有丝毫郡主,小家碧玉的模样,倒像是山间的野丫头。 第133章 苗疆往事(二)   “你看看天空,此时阴云密布,定然要迎来一场暴雨,蚂蚁们的家处在低洼之处。他们感应到大雨将至,便提早搬家,避免毁于一旦。对了小花猫你叫什么名字,我可知我是谁?”   齐笙俯下身来,为小花猫擦掉脸上的灰尘,渐渐露出她的真容,年纪虽小,但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若是成人定然倾国倾城。   小花猫撅起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别的小朋友都说你是齐王宫里的皇子,金贵弹丸,还是个小霸王,动不动就打人故而他们都不敢接近,可是夏儿今日一看,哥哥并不是坏人呢。”夏儿眨巴着眼睛,长睫扑朔,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齐笙皱眉,自己竟被人说的如斯恐怖。怪不得同龄人看到自己仿若遇鬼一般,不知这些谣言是谁放出去的,还是自己常年孤僻在此,让人给误会了。   齐笙伸手刮了下夏儿的鼻尖。“小机灵鬼,你倒是有主见,旁人说的你不信,亲自到此一探究竟。让我说你什么好。”夏儿顺势牵起齐笙的手。   “哥哥,我能和你做朋友吗?我其实和你一样,他们知道我是郡主,就不愿意跟我玩,生怕得罪了我迁怒于父王母后,惩戒他们。可是我只想和他们做朋友,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身份与他们的异同。”说着将柔嫩的小脸贴近齐笙的大腿,齐笙慢慢察觉衣袍沾染些许的湿意。   他托起夏儿的脸,笑容徐徐展开,像是绽放的蓓。蕾。潋滟的桃花眼,灼灼其华。   “夏儿,你放心日后哥哥定然护你平安长大,让你做世间最快乐的公主。”少年的承诺那么单薄,仿佛一吹就散,齐笙此刻只觉得心有一丝寄托。   咔嚓,平地一声惊雷,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齐笙将夏儿揉入怀中,两人笑的咯咯作响……   水镜渐渐变得模糊,苏恒脑海中还残留着他二人悦耳欢快的笑声——   “那少年便是笙王小时候吧,至于那垂髫少女……”苏恒不禁疑惑,他往日同琴父进宫时,与笙王打过几次照面。   笙王生的十分美丽,那是一张比女人还要娇美的脸,一双桃花眼,灼灼其华。   只消望上一眼,便让人沉浸其中,难以忘怀。他的嗓音悦耳动听,低沉而温柔,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噙着笑意,让人心升好感。   琴父却是极其不待见他,他二人见面琴父往往只是点点头,对他视而不见。   苏恒至今弄不明白,琴父向和善,对自己的弟弟何故一副倨傲厌恶的姿态。   而齐笙向来不介意,无论齐长琴态度多么恶劣他始终保持谦逊的微笑,从不顶撞,或者抱怨,难道他二人演变成如此境地,实则另有隐情。   虞轻弧扬手,又施一方水镜。“那垂髫少女是夏姬,便阿银的亲生母亲……”   此刻镜中浮现一娇俏丽容,对着菱镜自怜,红唇轻扬,欲语还羞。   身后站着一穿描金缎衫男子,容颜亦不在她之下。一双桃花眼,波光荡漾,英眉挺鼻。   齐笙替夏姬开了青丝,分为三股。将发儿轻轻的梳理好了,即熟练的行挽髻,片时梳成一个时样巫云。   又替她簪了钗环,鬓角斜插一株海棠,衬托夏姬的面容更加柔媚。仿若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   夏姬左右看看,笑道:“没想到表哥还有这手艺,日后成了亲,嫂子不愁无人梳头。”   齐笙面色一红,按着夏姬的头,望着镜中人,女子容颜俏丽,男子修眉凤眸,二人眼神间依稀有些相似,毕竟带有血缘关系。“此生只愿同夏儿梳头,别人是不肯的。”   说罢又拈起眉笔,轻屈小指……新月远山随意扫,画眉谁说尚无郎……水晶帘下的二人依偎在一起,夏姬轻笑,悦耳清脆,绕过一排竹林。   一日齐笙无意提起,集市上盛卖的糖葫芦,红艳艳,又甜又酸,不由有些怀念,现在时常窝居在月龙居深居简出,再也不得见集市繁华景象。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知道表哥不愿出门,只同自己一人来往,十几年对自己宠爱不减。   夏姬转动小脑袋,灵机一动,决定跑到集市为齐笙一个突发奇想买糖葫芦……若非齐笙的嘴馋……夏姬一片好心,便不会碰到英俊魁梧的苍梧……亦不会芳心暗许……   苍梧,苍家世代为苗疆武士,习得一身好武艺,他不同齐笙总是一副楚楚动人,温文儒雅的模样。   一身凛然正气,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野性。两人先是误会,后来误打误撞知晓的对方的身份,像所有世间男女一样,相知,相爱……   齐笙终是发现他一手宠爱的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人,甚至离他越来越远,他站在花丛中,远远的望着依偎在一起的璧人,小指微微颤抖,他双眸淬出火焰想要将苍梧燃烧,一种前所未有的妒意——   “表哥,你说我穿这身好看吗?”夏姬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冲着一旁正呆滞望着窗外的齐笙。   窗外一株石榴花,开的十分灿烂,他转身望向正在试嫁衣的夏姬,一身耀眼红衣,灼伤了他的眼。   齐笙扬起修长是食指,指着窗外的红石榴花道:“表妹之容,举世无双,连这红石榴花都有些嫉妒你呢。”   夏姬闻言托起下巴,表哥总是那么会说话,连溢美之词都同人不一般。“你是哪里看出来它在嫉妒我?”   齐笙轻笑。“看是看不出,只是曾记杜郎有诗云:红裙妒煞石榴花,表妹如此芳容,岂不是让榴花妒忌?”他虽表面说的轻松,但知表妹离他越来越远,心口堵的生疼。   这不由让他想到那个远在燕阴京畿高高在上的王者,他曾用胡须摩挲着自己的,说他最喜欢的孩子便是自己。   可是那个王者最终将自己和母亲送回母国,以来稳固他的政权。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又哭又闹。   “怕是这世间,没有人会像表哥一样说话,苍梧是个大老粗,肚子里也没有半点墨水。他从不会说这些诗词,可是我独爱他粗重有细……对了表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以表哥的容貌地位,在苗疆可有大把姑娘趋之若鹜……”夏姬扬起清亮的眸子,好奇问道。   自从懂事以来,表哥总是深居简出,从未见到他同任何女子来往,也无甚亲密友人,真好奇未来的嫂嫂会是怎样的人——   齐笙沉默,女子?似乎自己不曾对女子动情,少时在王宫满眼都是那金冠斜带,一身蓝袍,嘴角轻扬,冲着自己坏笑的二哥。   他总是嘲笑自己像个女子一般手无缚鸡之力,带领弟弟们欺凌自己。   可是自己这些年依旧对他念念不忘,不知二哥现如今如何,是否也娶了亲。想到此,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都渐行渐远。   “表妹,我身子有些不适,晚点再来看你。”齐笙面色惨白,走出别苑,虚脱的靠在墙边,身子颤抖的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注定要鳏寡孤独,了却一生。   十指微微颤抖,紧紧咬着下唇,眼角划过晶莹的泪珠,轻碰嘴角咸咸的。   齐笙挥起狼毫,饱沾浓墨,想起昔日表妹娇羞俏丽的姿容,半晌未落一笔。   今日本是夏姬同苍梧大婚的日子,他本想作一副画赠与表妹。   可是他胸口堵的生疼,右手都在颤抖,此刻表妹应是上了新轿,昨日表妹差人说是自己出嫁的发髻要让自己梳。   齐笙婉拒,眼见伴随自己长大的夏儿投入别的男人怀抱,他的手就发抖,怎么还能梳理发髻。   外面响起轻扣门的声音,侍女轻声附门道:“殿下,今日郡主大婚,莫要耽搁了时辰,郡主一向与殿下交好,一早便千叮万嘱,莫要忘了赴宴。”   齐笙挥毫的手,顿了顿,浓墨的汁液散落在绢帛上,晕染做一片。他做不到,他根本无法接受,此刻心烦意乱,胸口更是堵的生疼。   “郡主,你怎么来了……”屋外响起一阵吵闹声,奴仆们齐刷刷,跪满阶台,有人轻轻推开齐笙的门扉。   微风拂面,吹动发丝,来人着一身火红嫁衣,若振翅欲飞的红蝶,夏姬面颊微微红,没有盘髻,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在身侧,一如她乖巧的模样。   “夏儿,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你怎么来了……”齐笙惊讶的快要说不出话来。   笔杆从手中滑落,绢帛只剩下一片墨滴,砚台被他的动作牵引,墨汁左摇右晃。   夏姬顺手扶稳砚台,和熏笑着“昨日差宫女屡次请哥哥为我盘发,说是哥哥身子不适,这才来瞧哥哥。”夏姬伸出玉手轻轻执齐笙的手,一如当年大手牵小手。   只是时过境迁,二人皆已成年,今日又是夏姬嫁人的日子。   齐笙远远看到苍梧,站在一株石榴树下,穿着一身喜服,面容沉静,目光深邃,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想必性子是极沉,任由夏姬大婚之日还这般胡闹。   宫女向檀几剔起银灯,昏暗的室内倏的通亮。引夏姬坐在妆台前,开了芙蓉镜,红木梳穿过她发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夏儿,你一小便同我说喜欢自由,你可知嫁给苍梧亦再也没有了自由,日后你们定然要接管苗疆,你为后他为王,永远禁锢在这深宫。”齐笙尤不死心,他不愿轻易放手。   夏姬却笑了,亦如当年般笑的纯粹。   “哥哥,你是不知道当你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全心全意,时刻担忧他是否穿的暖,吃的饱,想着为他生儿育女……”   夏姬有意无意的抚摸着腹部,眼神变得柔情似水,是齐笙从不曾见过的眼神。 第134章 苗疆往事(三)   齐笙闻言呆滞了片刻,爱过一个人似乎他从未感受过……   “夏儿,你可知道哥哥要走了,回到燕阴,君上摒除内乱,稳固朝纲,我和母亲再也不会被排挤。你可愿同我一道回去?我向姨母说,带你回去,你便可以无忧无虑的活着了……”齐笙猛地攥住夏姬的手,眸光氤氲。   夏姬倒退一步,猛地挣脱齐笙的手:“哥哥说的什么胡话,那些少时之言,怎可当真,况且我已有了苍梧的骨肉,我怕是再也离不开苗疆了。”她目光柔和,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那里已经有幼小的种子发芽。   齐笙面色苍白,无力的靠在墙壁上,手任由夏姬放到她的长发上。   “哥哥再给我挽最后一次发髻吧,我怕此后再没有这等机会,日后有了孩儿我会让他同我一般待你,你说好不好哥哥。”声音甜甜的,一如她往日般天真无邪……   齐笙满目苦涩,却也无可奈,只得帮她轻挽发髻,簪了些芝兰、茉莉花。酩酊默坐,天然妩媚。   鞭炮齐鸣,唢呐铜锣,苗疆举国升腾,郡主大婚,普天同庆。   齐笙拉紧缰绳,凝望着偌大的苗疆城,眼眶泛红,风吹得斗篷猎猎作响,他一鞭抽打在马臀上,奔向山脚。   迎面而来的雾气,湿漉漉打在他的脸上,化作水滴,像是一串串滚落的热泪。跟上浩浩汤汤的大队,赶往燕阴城。   那个阔别多年,齐国心脏之所。   齐笙回到燕阴,老齐王欢喜不已,说亏待他们母子二人,硬着是破天荒的为他母子二人举办夜宴。也不枉他母子二人这些年在母族寄居,总算是苦尽甘来。   夜宴上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女们扭动着妩媚的腰肢,薄纱轻拂,令人眼花缭乱。   齐笙与周围的大臣们寒暄几句,便自顾自的饮酒。终是见到他的哥哥和弟弟们,最为年长的是公子歇,由于是嫡长子已经封为太子,齐国未来的储君。   他的眉眼依稀与父王有几分相似,一股霸气凌然。三哥公子隆,年龄与自己仅仅相差几个月,看着却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至于五弟公子舒仍是少年模样,容貌殊绝,震慑人心。深得父王的宠爱,为人在燕阴有小霸王的称号。   相国苏青裴,玉虚仙君大弟子,剑技一流,着一身月白长缕,飘飘若仙。不经意间,四目相对,苏青裴微微颔首。   侍人迈着小碎步奔到老齐王面前,附和在他耳旁低语几句。老齐王本笑逐颜开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父王……新弟弟……在那里……嗝……”一人蹒跚闯入殿中,左摇右晃,侍人争先恐后的搀扶着他。   “二弟,你怎又喝多了?”齐歇慌忙起身,呵斥酒鬼。原这步子都站不稳的人便是,二皇子齐长琴,风流纨绔,潘安宋玉之辈莫若能比。   齐长琴伸手在半空中扑腾两下。“这不是四弟归来……嗝……前来道贺。”他步伐凌乱,痴痴的笑着,一旁的大臣窃窃私语。   “二皇子如此不识体统,真是大齐之哀……”轻飘飘传入一旁早就脸色黝黑的老齐王耳中。顿时怒火中烧。   “逆子,真是逆子,来人将来二皇子拖出去醒醒酒……”老齐王袖口一甩,大声叱诧。说罢一阵剧烈猛咳,像是一座大山轰然倒塌,一旁的嫔妃侍人乱做一团。   一场夜宴,被搅和的不欢而散。   齐笙的视线始终,始终离不开那湖色缎衫的二皇子,二皇子被拖到御花园,意识涣散,嘴巴还是嘟囔个不停。齐笙躲在一株石榴花后,密切注视。   侍卫将他架在十字木架上绑着,另一侍卫提着一桶水,看来是来执行齐王的命令。   “二皇子,多有得罪了,我等也是受君上命令,切莫怪罪。”   为首的侍卫,对着瘫醉如泥的齐长琴抱拳,随即顺势就朝他脸上淋上一瓢冰水。齐长琴打了一个冷颤,顿时清醒大半。   “真冷……侍卫大哥辛苦了……这么晚了还要执行命令……”预想中清朗声音,齐长琴嬉皮笑脸,毫无皇子的架子。   侍卫们一脑门子汗,这二皇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纨绔子弟,别的王子在齐王面前都争着抢着的表现,他倒好顶着风头犯错,惹得君上龙颜震怒,一场夜宴也不欢而散。   “殿下,您这是回寝宫你?还是要去哪?”侍卫们意思意思惩戒完,毕恭毕敬询问长琴的意思。   长琴却勾起唇角,半晌徐徐道。“诸位辛苦了,我见今日月色优美,信步御花园,晚些回去,诸位要职在身,不再叨扰。”   齐笙狐疑,抬头望天,乌云密布,不见一丝星光。那里见什么月亮,这二哥信口胡诌的本领,和小时候一般无二。   侍卫们虽心有怀疑,不知二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悻悻离去。   侍卫们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周围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对面的草丛中蹿出一人,着月白色长褛,腰间悬着一把精致的剑,面如满月,淡若凌云。他脱掉自己的外衫包裹在齐长琴身上。   “这人……”齐笙看那人身段,有几分眼熟。   “青裴,你终是肯搭理我了吗?”齐长琴目光灼灼,虎狼一般盯着苏青裴,顺势将人搂入怀中。苏青裴有些窘迫,想要正推,却被他死死的握紧窄腰。   “殿下是何苦,为何饮酒作践自己,你明明答应我日后不再花天酒地,不再惹君上生气,可是你看看你最近的所作所为,斑斑劣迹。”苏青裴大声质问道,白皙的面颊,因震怒染上粉色,更添卓越风情。   齐长琴微闭双眸,轻靠近苏青裴,兰泽微香,比起那些胭脂水粉味不知好闻多少倍,不觉搂着更紧。   苏青裴皱眉,隐隐不悦。“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殿下,不可再这般造次下去,枉费我和君上的一片苦心……”齐长琴用扇子抵在苏青裴唇边。   他眼眸微漾,半晌缓缓道:“你是我何人,竟管的如此之宽。你可知能降服我者唯独我的内人。你知晓我的心事,不若从了我,日后任由你百般责骂,叫我往西我不往东,如何?我的好青裴。”   他这话说的赤裸,也符合他的性子,但凡自己看上的人,从不拖泥带水,必要安置在身边宠爱一番。   齐笙在一旁听的头皮发麻,原二哥喜欢的竟然是男的,那这些年自己对他的宵想,成为泡影。   苏青裴面色清冷,依旧是一副冷脸,从身侧拔出易水剑抵着长琴的顶部。   “休要再折煞我,我非你那些优伶男宠,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劝你适当与我保持距离,不然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苏青裴好歹是大齐相国,怎得甘愿雌伏纨绔二皇子身下。   “阿嚏——”齐长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鼻翼红红的,苏青裴这才想起,方才长琴身上被泼了冰水,二人就为了那些有的没的拌嘴,吹了半天风,也不知受了风寒没有。   长琴看出苏青裴的担忧,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的道:“青裴,你便是一剑杀死我,也难改我对你倾慕之心,我知你也是喜欢我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带大恒儿,况且我也喜欢那个小胖子——”苏青裴闻言,手微微颤抖,谁料竟不小心划破长琴的脖颈。   易水剑出鞘锋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伤口顿时涌现鲜血,濡染了长琴瀚海接天,宝蓝色的袍子。   易水剑落地,他担心的查看长琴脖颈上的伤口,险些哭出来,齐长琴坏笑一把将他抱起,大步走向自己的寝宫,再也不让这人挣脱开来。苏青裴自知理亏,也不再挣脱,任由长琴一意孤行将自己抱入行宫。   齐笙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原二哥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他痛苦的难以呼吸,捂着胸口扶着石榴树。   即使是自己回到燕阴,此事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齐笙摸着黑回到寝宫,脑子里一片凌乱,浑浑噩噩的睡去。   先是夏姬再是风流纨绔的二哥……日后凡是亲近自己的人终将离自己而去……   齐笙伤心欲绝望,不知不觉沉沉睡去,眼角尤挂泪痕,簌簌不止。   回到燕阴本是一件喜事,谁知他那兄弟皆自立门户,自己十几年不与他们往来,平日在宫中虽有照面,但大多只是点头问好,再无过深交往。   心中更是郁闷异常,谁知过了数日,眼睛日益模糊,平日看书越来越吃力,差了大夫诊治,说是小翳;   大夫劝阻齐笙多出去走走,排遣心中抑郁,勿要看书劳心废神。   齐笙却不以为意,越来越淡漠人情世故,偌大的王宫,便只他一人孤零零的。   几日后眼疾加剧,眼泪簌簌不止;翳渐大,不日竟如铜钱般大小;   右眼呈现陀螺花纹,王宫御医皆束手无措,此病药石无医。   眼不明,日夜昏暗,不能阅读典籍,内心抑郁不得排遣,更是苦闷异常。   齐王闻言心生怜爱,听闻《光明经》能解除厄运。便邀请光禄寺主持了空大师,持一卷,带领众弟子请人诵读。   齐笙初烦躁不安,思绪万千。久而久之,沉下心来,渐渐接受了失明的事实。   期间齐长琴亦来探望过他,送来名贵药材,衣穿用度,体贴不已。齐笙只是静默,心亦如死灰。既非是自己得到的,也不愿强求得来。   一日更深漏定,月穿白纱,齐笙正襟危坐在床前,捻珠暗诵心诀。   忽闻左目中小语如蝇,一人声音阴恻恻道:“终日黑漆漆的,愁死人了!”声音稚嫩异常,似童子般。   齐笙一身冷汗,不敢乱动。这时有目中有人柔声道:“阿二若是是觉得无聊,可同哥哥一并遨游,这些时日却有些闷气。”   齐笙大脑飞转,原不是自己幻听,但亦不敢有所举动,生怕惊扰那两个不知是甚的生物。   渐渐觉得两鼻,蠕蠕作痒,似有物出。齐笙奇痒难忍,阿嚏一声,只听有两人异口同声哎呦一声,鼻似有物出。他吓得心惊胆战,串珠骨碌碌滚落一地,惊动了在外的宫女。   “殿下,出了什么事?”   齐笙抓住宫女的臂膀,质问道:“你们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两个孩童大小,我发方才隐约听到房内有人说话的声音。”宫女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殿下,我等一直守在门外,未曾看到什么人接近您的寝宫,殿下这几日怕是没有睡好,待奴婢熬些安神汤药减轻焦虑。”   年长的姑姑安慰道,四皇子自从患了眼疾,经常患得患失。半夜惊梦,也是常有。细心服侍齐笙入睡,一众人等才退出寝宫。   齐笙惴惴不安,生怕再听到那两小儿的声音……谁知耳旁又听见希希簌簌的声响…… 第135章 苗疆往事(四)   齐笙惴惴不安,生怕再听到那两小儿的声音……谁知耳旁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小儿声音软糯。“多日不去御花园,那株最好看的珍珠兰都枯死了,阿达你可有方法将它从新复活,我曾经和它是最好的朋友呢!”   老齐王素闻齐笙性静,唯独酷爱侍弄花草,特意从云莱引来珍珠兰。   齐笙欢喜不已,日常灌溉,这些时日无故失明,久置不问,行动不便也忘却了那株兰花。   珍珠兰不同一般兰花,它所生长之地为云莱山,自幼得云莱山仙气滋养。   凡尘多烟尘,它娇嫩无比,自是要更费心劳神。两个小儿说的有的没的,最终无计可施,悻悻爬回齐笙的鼻孔。   齐笙大悟,他二人所言,绝非自己幻听,而是真是存在。   过了两个时辰,估计两小儿安睡,齐笙唤来侍卫,将两人所说尽数告于他。   侍卫领命,来到御花园查看究竟,果不其然,珍珠兰已经枯竭。齐笙惊讶不已,命侍卫躲在暗处,查看他眼部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侍卫藏匿在屏风后,大气不敢喘,静静等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见正襟危坐的齐笙鼻孔内有两小人,从内爬出,大不及豆。   营营然竟出门去,渐渐远去,不知其终。侍卫望着小儿消失之所,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奏表。   “如何,可是察觉到异常,我方才又觉得鼻翼间异常瘙痒,怕是那两小儿又在作怪,你可看清究竟是何物?”齐笙细致问道。   侍卫眼睛睁的大大的,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最终抖动着嗓音。   “有妖怪……我看到小人在说话,还会飞……妖怪……”侍卫一声惨叫,竟破门而出。   齐笙怔在原地,这翳这些时日已经折磨的他痛不欲生,竟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自己,他伸出消瘦的手。   覆盖在背层层翳包裹的眼上,这双曾泛着潋滟光泽的桃花眼,再也回不去……   与其痛苦的苟延残喘,活活受这病痛折磨,还不弱剜了他们……   齐笙下定了决心,他颤巍巍的直其身子,摸索的玉枕间的匕首,对准自己的眼眶欲……突然手臂一阵刺痛,顿时软绵无力,匕首也掉落在地。   “何故如此想不开,看不见我二人助你即可,也不用毁坏我等栖身之所,你说是不是阿尔!”一把阴恻恻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齐笙在半空中挥舞着手,试图驱赶什么。   “你们究竟是人是妖,为何要住在我眼中,究竟有何用意!”   齐笙大声质疑,为何他二人会在自己眼中,自己眼疾久治不愈,是否又是他二人所为!   说罢便听到一把清脆悦耳的笑声。“我们是你的双目,你可知你这些时日哭了多少泪水,一个男子竟同女子般整日哭哭啼啼。你宠爱你那表妹,抢来便好,何故如此哀求人家还是被一个大高个抢走。   你爱慕风流纨绔的二皇子,也不知出击,就知道躲在远处观望。   你是大齐四王子,王族之后,弟弟哥哥们不与你亲近,你便主动示好。   除却你三哥城府颇深,大哥,五弟皆是和善之辈。投之以桃抱之以李,这些给浅薄的道理你都不懂,还好意思整日闭门造车。目所不见,心亦通澈,这些日子你好没有顿悟吗?”   那稚声小儿说的头头是道,顿时令多日浑噩的齐笙茅舍顿开。原自己多日自怨自艾,皆是自寻烦恼,别人未必察觉,不若自己走出去。   “你这眼睛失明,非是我兄弟二人所为,整日不见天明,我兄弟二人也是备受困扰。见你自残双目着实不忍,我等受吾主所托照顾你的安慰,既你已经顿悟,便让你重现光明吧!”另一阴恻小儿声音响起。”阿大,我这边翳太厚,怕是不易穿破。”稚嫩儿音无奈道。   阴沉小儿道:“无妨,我这边尚有救治,待我一试。”   话音刚刚落,齐笙便觉得左眶似有什么在抓裂,渐渐周围的事物变得模模糊糊,显现了轮廓。   齐笙大喜,摩挲在镜前,右眼如故,左眼慢慢睁开,黑睛荧荧,仔细查之,痛苦竟变得血红,似是重瞳。齐笙立即腿软,那两小儿究竟是何等来历。   不知哪里来的风,阴风阵阵,像是刀割一般。有什么落到脸上,凉凉的,像血。齐笙伸手,一片血红的花瓣安稳的落在他手心,是来自冥界的彼岸花……   “啊……我的眼睛……”齐笙发出凄厉的惨叫,镜中的自己经不人不鬼,眼睛变作血红,仿若来自冥界的夜煞。房内萦绕着一片雾气,一人负手穿着古人的衣式,带着琉冠站在屏风后。   齐笙眼睛复明后,更为清晰,他虚弱的扶着桌案,环顾四周,门窗皆无被动的痕迹,这人是如何悄无声息溜进来的。   “你是何人,为何鬼祟在我房中?”烛光莹然,照的半壁消沉,那人半天未置一词。   苏恒诧异,此人不正是屡次三番出现在大家口中的吾主,衣着帝王之服,威严异常,他从不露出真容,一直在背后操纵着他们一行人的轨迹。   “这人究竟是谁?我不止一次从人口中得知,神秘异常,不以真面目示人。”   “冥主,掌管世间生死之人,只是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怎会出现再齐笙王府。”   虞轻弧疑惑道,凡间极少有人见到冥主,只是他这一身打扮与庙宇里祭拜的冥主一般无二,又闻,冥主出行彼岸花开,绵延十里不绝。这漫天飞舞的彼岸花瓣,世间再无二人。   绡纱翩飞,摇曳多姿。   “本尊乃冥界之主,齐笙没想到你意志力竟如此薄弱,让人生生窥探到我的真身。”   他言语阴冷,手掌间迸发一股磅礴的雾气,直向苏恒他们袭来。   虞轻弧见状忙收起水镜,一掌将苏恒推到数十丈远。千钧一发之际,水镜终被缩成水滴大小,但那雾气仍袭上虞轻弧,虞轻弧猛然的吐血,虚弱的扶着亭柱。   苏恒正欲上前查看他的伤情,虞轻弧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上前。   “我送你回去吧,那人怕是已经察觉到我们正在窥测他,笙王并非此次的幕后黑手,冥主才是真正的黑手。   只是他法力无边,身处高位,我想不通为何不直接抓住你们,反而在这里任由你们出逃。   他的用意深不可测,苏恒你万事务必小心。此后我便和你们并肩作战,一同攘除那些隐藏在黑暗里奸邪之人。”   虞轻弧坐在蒲扇上打坐,说罢长袍一挥,苏恒便觉得意识涣散,如坠云端。   齐笙猛然惊醒,方才自己似乎在做一个昂长的梦,回忆起自己少时的点点滴滴,随后听到吾主呵斥之声,冷不丁的吓出一身冷汗。   方回过神来,发觉薄纱后隐约站着一人,月光洒满,星辉璀璨。   清冷的月光洒在一人俊朗的面容上,他肤白似雪,浓眉檀口,一双深邃的眸子震慑人心。   齐笙浸泡在兰汤中的身子猛然冰冷,他随手拿起一旁的纱衣,包裹着身子,颤巍巍跪倒在冰凉的石板上。“属下参见吾主!”   “齐笙,你可知罪?”那人声音缥缈仿若从未知之境传来,脚下闪烁着紫色光芒。   纱幔在风中摇晃,风铃簌簌作响。无数血红花瓣,飘落在兰汤,浮浮沉沉。   “属下自知,抢夺龙吟玨之事一再失手,甘愿吾主惩戒。”   齐笙方才沐浴,未及更衣,墨色的长发似瀑布一般倾泻在身后,长长蜿蜒,逶迤一地。   他本粉润的脸,被未知的阴风,冻得泛白。冥主见状,长袖一挥,屏风上挂着的衣袍,安稳落在齐笙身上。   “苏恒他们已经发现我的真身,我已经在他们一行人中安插了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汇报于你。   务必尽早铲除他们一行人,我不希望引火烧身,你知我是冥界之主,身份一旦被揭露很难在三界立足。   你的荣华富贵,我也难保,苏恒的眼睛极美,我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也希望你不要有二心。”   齐笙闻言头低的更甚。“吾主对在下有再造之恩,但凡交代与我之事都铭记于心,不敢有一丝懈怠。多谢吾主宽宏大量,我等定当肝脑涂地,做牛做马,任您驱使。”齐笙匍匐对冥主十分恭敬。   直到冥主冷哼一声,滔滔不绝的阿谀之词才算止住。轻薄如云的纱幔后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闻声定是不悦。   “这些溢美之词还是不要说了,你知我看中是是办事能力,你笙王在凡间八面玲珑的本领在阴间是不受用的。   那个阿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可是你一手养大,怎会倒戈向苏恒,不然我等早就得到了龙饮玨和九霄!”冥主震怒。   齐笙腿有些发麻,全身抖索。“阿银她察觉苗疆一夕覆灭有些蹊跷,再三逼问我无果,她知虞轻弧早年居住在苗疆,却奇迹般的幸存,定然知晓此事真正的来龙去脉,暗自放走易行云,帮助苏恒他们逃脱,皆是为了知道苗疆覆灭的真正死因。不过吾主放心,我已喂了阿银吃蛊心,她现在只是杀人工具,唯我是从。”   “你倒是舍得,这些年你已经同阿银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蛊心便是生生毁了她。也罢那丫头倔强如同牛,若是任由她胡闹,让他查出我们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只是委屈你了——”冥主柔声道,随即齐笙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提了起来。   “你身子虚弱,地板太硬太凉,见到我不须长跪,再者我不吃人,为何见到我总是一副惧怕的样子。莫非我这长相在人间也是极丑陋。”   冥主琉冠上的宝珠,冰凉划过齐笙脸颊,齐笙抬起头发觉自己跌落在冥主的怀中,他从蒙着眼睛的白纱,看清冥主俊朗如玉的脸,不觉心意盈盈。   齐笙面颊绯红,冥主一向高高在上同自己问话,根本不曾仔细观察他的面孔,竟如此俊朗,非是楚珂所画在光禄寺所画的地狱变,尽是些奇形怪状的厉鬼,让人看着毛骨悚然,噩梦连连。心术不正着,一看便是连魂都被勾走。   阴间同人间不同,以丑为美,美者为丑。牛头马面之类奇形怪状的阴差混的风生水起,黑白二使,因其生前五官端庄,死后便被归类为丑的阴差。   官位本在牛头马面之上,威力不足,屈居在牛头马面下。   鬼王更是生的面目狰狞,为众鬼簇拥,成为冥界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至于冥主长相白净,五官如玉,不便露脸,也震慑不住那些鬼怪,便时常将自己隐匿在金纱中,神秘兮兮。   实际是怕众鬼唏嘘,被归类为丑男,面子上挂不住。 第136章 仙尘诀(一)   秋雨霏霏,层林尽染,绵绵的细雨像缕缕抽不尽的长丝,打在失去光泽的卷叶上。   远处传来辚辚的车轮声音,泥浆飞溅,踏破一个个小水洼。马车正沿着崎岖的路,朝云莱方向进发。   马背上的车夫带着斗笠,披着蓑衣,嘴角噙着阴恻恻的笑意。   斗笠上不时有积水沿着帽檐滴落水滴,沿着他精致的下巴往下滑落。他扬起湿淋淋的马鞭,使劲的抽打马匹。   似乎早就有力无力的马匹,在凛冽的鞭声下,昂扬着依旧吃力的在山道上奔跑着。   一旁的红衣姑娘,望着崎岖的山路,面容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日的赶路,消磨了她大半体力,好在能同离镜换着驱赶马车,若是只有她一人驾车,非是要散架。   苏恒撩开窗帘,望着风雨飘摇之景,眉间难舒难展,流露出一种难以言状的伤感,心中亦凝结沉郁之气。   眼见山道越来越平坦,想必沿着这条定能找到到云莱的官道,云莱为边疆要塞,常年重兵把守。   登上云莱山过了漓江便直达燕阴。三人便可回家,漂泊在外数月有余,甚至了无音讯,定让琴父和父亲担忧不已。   还有易相说好的半月便带回易行云,此时早已过了期限,定然勃然大怒,还不知琴父与父亲如何应对。   发觉手背上暖意盈盈,原是阿云覆上自己是手,低头埋在苏恒怀中,难以叙说的柔情。   一行人舟车劳顿,次日清晨,终赶赴云莱。   云莱为历代修行之所,虽群山环绕,地形偏僻,但其繁华富庶不亚燕阴。   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学士都妄想到云莱拜师学艺,抑或换取灵芝仙药兜售各国。   云莱人杰地灵,云莱山脉更是绵延不绝,山上常年多积雾,终年不散。   由此生长大片琪花瑶草,治疗百病。但从不为谋取暴利出售于商人,云莱仙长布善好施,时常派遣弟子下山,给百姓送来仙草治病。皆是分文不取,一时云莱的名声在四国声名鹊起,为人津津乐道。   苏恒摘下兜帽,跟着为首的小七在集市上穿梭,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他们一路上风尘仆仆总算可以歇歇脚。   苏恒下意识的将易行云护在身侧,防止被人群挤散。两人自打开心结,更是小别胜新婚,时刻黏在一起。   楚楚行走不便,还未走几步路便被离镜捉住,抱在怀中,生怕他再用鱼尾走路。   小七也算是故地重游,三年前她便是在这山上修行,那时自己为云莱最为年幼的的小师妹,受尽宠爱。   尤其是大师兄叶兰生,更是对自己百般体贴。现如今物是人非,大师兄已离他们数月有余,看到云莱山脉绵延不绝,徒增烦恼。   看到小七一脸颓废的样子,易行云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小七,故地重游就打起兴致嘛,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方才我还看到几个云莱弟子施药,看到师弟师妹们开心点!”   易行云知小七又想起叶兰生,叶道长与小七而言更似长兄,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深厚,故地重游,难免羁旅伤怀。   小七勉强裂开嘴,干笑两声。“夫子说的对,师兄只不过去历练去了,他定然也想着我呢,没准什么时候就回燕阴了,到时候我们挖出苏恒珍藏着的罗浮春一同庆祝。”   苏恒耳尖,冷不丁道:“你是何时知晓我埋着一坛上好的罗浮春?”   这坛酒是暮商赠与他去府衙上任之酒,那时他被迫去府衙当差,心里极其不痛快,便随意埋在了院子里,那时尚不认识小七,她又怎得知晓此事。   小七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单手支颐,半晌缓缓道:“桂圆告诉我的嘛,怎么就这般珍惜你那酒水,为我师兄洗风接尘不行?”复又转过脑袋,搀着易行云在集市里闲逛。   苏恒顿时气结,桂圆倒是什么都说——   人群变得熙攘,苏恒他们一行人被挤到街道旁。街道中央不知何时涌入大队人马,浩浩汤汤,士兵们簇拥着一顶软轿,柳枝泛黄,滑过缎面。   “好大的排场,这是什么人呐?”小七不禁咂舌,自离开燕阴,很少看到这种排场。   只听那为首的捕快一面敲锣,提着嘹亮的嗓子吆喝:“府衙大人出行,闲杂人等靠边!”   一脸得意洋洋,敲的金锣噼啪作响。百姓们闻言皆顶礼膜拜,口呼:“青天大老爷寿与天齐,云莱之大幸。”   苏恒一行人尚未反应,身旁便齐刷刷跪了一地。四人鹤立鸡群的站在路旁煞是起眼,那个鸣锣的小兵,眼尖看到他四人正欲呵斥。不知从何处冒出两人,将他四人拉着跪倒在地上。   小七「哎呦」一声看清拉自己倒地的人,原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小个子,面如菜色,严重的营养不良,唯独一双眼眸炯炯有神。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府衙大人离去的仪仗。   易行云用胳膊肘捅了捅苏恒,附在他耳间道:“你旁边的人,气韵澄澈必不是凡人,我感觉他体内流窜着一股浩然正气。”   易行云自拥有寒冰弓,便觉对周围之人敏觉异常。和善之辈便觉其暖意袭人,凶残宵小之辈,便觉寒冰刺骨。   方才看到那众人簇拥中的府衙大人便觉阴冷异常,反而方才善意解救他们的斗笠人周身气韵澄澈。   苏恒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人,那人身形挺立,带着一顶斗笠,看不清面容。   穿着一身上好白纱,手中拿着一纸折扇,上面绘着水墨山景,恢弘壮丽。晨风徐来,衣袂翻飞,难掩其周身澄澈如水的气韵。   他注意到苏恒凌厉的目光,不着痕迹的避开,随后同小个子离开了苏恒一行人的视线。   府衙大人的队伍渐渐远去,众人作鸟兽散,一时熙攘的街道变得冷清,只剩下小贩的叫卖声。   “苏恒,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府衙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好像很受百姓拥戴的样子,路过之处,万民朝拜。你可知即使的我朝第一卿相燕云逸也未曾受到过此等待遇,究竟他有何过人之处——”易行云不禁起疑,总觉的事情有些蹊跷,却又说不上什么名堂。   “小小一个府衙,排场之大,如此跋扈,我看不少鱼肉百姓。”小七嘟囔着。   “小七我们既然路过此处,绝不能坐视不理,你想不想知道那人究竟什么来头?”   苏恒察觉的小七的好奇,他自己也想知个究竟,究竟是何人能做到爱民如子,让这么多人拥戴,路过之处众人朝拜。   小七点点头,四人转眼间来到一间茶馆。   秋已近尾,呼口冒烟,还未入内便听到高声呼喊,又夹杂着女子莺莺娇语,好不热闹。   小七捉着九结回鞭将帘一挑,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茶馆内暖意盈盈,灯火通明,店小二在宾客中繁忙着。正厅中央一丛火盆燃烧的正旺,其上一鼎羊肉翻滚飘香。   四人围成一桌子,易行云本冻的惨白的脸颊,喝了几口香茶,被热浪染上酡红。苏恒密切是注视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皆看似祥和。   “苏恒,你什么时候还会品茶了,不若去饮酒,这茶苦涩难以入喉,实在是不符我的口味。”小七接过楚楚倒的茶猛灌了一口,又烫又苦,当即吐了出来。“呸呸……真难喝……”   易行云赶忙为小七顺气,一面担忧道:“你小心点,这是茶不是酒,不可一饮而尽,小口轻啜方可品其乐趣。再者苏恒来此可不是为了品茶,你注意到没有?   茶馆内鱼龙混杂,我们来此人生地不熟若是想要获取其城内确切消息,到茶馆是最快的捷近。”小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忙命店小二上酒,品茶实在不是她的乐趣。   这时隔壁入座了一帮大汉,皆身材魁梧,形貌异常。   “老大,你听说了没有,云莱城换了新的府衙,你说会不会影响我们这帮货物啊!”   听到「府衙」二字,苏恒作了禁的动作,竖起耳朵听那帮大汉谈些什么。   坐在主座的大汉大口扯了一口羊肉,含糊不清道:“换了府衙又怎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多塞些银两便好,怕他作甚。”大汉畅快,说罢饮尽一碗热茶。众弟兄们也符合着,举杯同饮。   一旁脸上粘着狗皮膏药的山羊胡子一直未说一句话,他位置仅次主座看起来在那帮汉子面前举足轻重。   “老大还是多多思衬些,这个新上来的府衙可是有些背景,怕是一般的金银入不了他的法眼。”山羊胡子捋着胡子道。   “怎么地?不就是清贫书生考上功名,君上委以重任到云莱当差,军师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用金子封住他的嘴,再不济威胁他,我魏甲名震一方,他个小小府衙有何惧怕!”大汉说罢痛饮了一口酒,对军师的话不以为意。   原这群人为云莱山上的盗匪,云莱山势陡峭,大小山峰无数便于隐匿。匪首姓魏,名甲,乃是漠北的逃兵。 第137章 仙尘诀(二)   漠北环境艰险异常,滴水成冰,春风不渡玉门。   恰逢新王登基,换了新领兵,班晁将军手段凌厉,明令禁止军队吃喝一事,以往那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不在,魏甲生性嗜肉,没有肉吃便如脱水的鱼,一刻也离不得。   他便带着几个心腹弟兄,连夜从漠北边境出逃,到得此处,啸聚山林,在云莱半山腰搭建了营寨,结金兰。   竟渐渐壮大起来,虽只有白十之数,然占据天时地利,功夫又高。   云莱山刮风落雪晓得的一清二楚,平日里劫镖戮商户来去如风。   官府闻言,乃是心腹大患,几次派兵上剿,均被灰溜溜的赶下山来。山贼老巢没找到,手下人倒是被匪宰了不少。   时间长久,久攻不利,官府渐渐心灰意冷,也便心照不宣的任由他们在云莱仙山称霸,只要不大肆扰民,也便不再剿他们。   再说云莱山上住着仙长,怎会任由他们祸害一方?原云莱山上终年仙气弥漫,滋养万千仙草,有不法之徒,妄想发得横财,夜半入山挖掘仙草,云莱弟子们抓到皆说教一番,犹如隔靴搔痒,无甚责罚。   那些利益之辈,表面应承,转眼当做耳旁风,依旧是大批涌入云莱山,挖掘药材售入各国,为富人滋养身体,延年益寿。穷人患病,医药不得着落,只得眼生生等死,让人侧目。   南柯东流仙长,屡次阻挠皆无成效,谁知山中来了个魏甲一帮盗匪,震慑一方,再无人胆敢上山盗药。   那山贼虽是山野村夫,但他身旁有一军师,教导他云莱山本为仙人之所,不可造次。   但凡碰到云莱弟子下山采集物资,他们看到后毕恭毕敬,有时还帮云莱弟子们扛送物资。   如此便相安无事,达数年之久,云莱仙长,也未驱赶,莫使他们在此安营扎寨。   前些日子,魏甲他们截获一趟镖,都用大木箱妥善打包,谨慎异常。   魏甲一看心想定是一块肥肉,迫不及待的让弟兄们打开一看究竟。   谁知打开一看尽是些青铜器,黯淡无光,有些甚至锈迹斑斑,不是什么真金白银,顿时大失所望。指挥弟兄们直接扔到河沟里,看着让人着实窝火。   军师肚子里有些墨水,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复面色欣喜,手舞足蹈。   原这些青铜器为周朝器皿,事隔几百年,市面早已失传,那些镖师定然是为倒斗的盗墓贼走镖。   与真金白银相比,这古物可比之价值万千。魏甲闻言知大喜,只是这趟镖动辄几十辆,又都是古物,大齐命令禁止出售古物,一旦被发现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几十辆马车,出城难免过于招摇。他们这才下山带着银两来到云莱城,找新上任的府衙疏通关卡。   军师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老大是有所不知,这新任府衙乃是燕阴相国跟前的红人昭阳大人之子——昭华;   昭华!这个名字苏恒他们再熟悉不过,先是在云莱,和昭华打过几次照面。   其父昭华,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为奸邪之辈。昭华也是斑斑劣迹,挥金如土,终日在燕阴猎艳,但凡少有姿容公子小姐都想方设法的得到。   金玉其表败絮,让人避之不及。上次在幽州他父子二人为在易相面前献宝,勾结幽州府衙陷害画师楚珂,一副木兰花丛图险些害死他人。想来琴父定然惩戒了他一番。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来到云莱当差,担任云莱府衙重任。   “你想燕阴纸醉金迷,他出身富贵之家,金贵弹丸,银两用之不尽,哪里还会看得上我们这些银票。   我看此次我们去拜访也是徒劳,若他察觉我们劫镖运送的货物还是倒斗的古物,弄不好食指大开口,我们反受其害,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魏甲虽是个草包,但军师老谋深算,颇有远见。看来魏甲他们能长期盘踞云莱这山羊胡子军师,不少出谋划策。   此言一出,众人便犹如一盆凉水浇面,没有了先前雀跃,面面相觑。   魏甲着急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军师可有什么对策,本想这趟镖是一块肥肉,没想到转眼间便成了烫手山芋!唉!”喟叹连连。   军师顺手撕了羊肉,塞入口中。“这也不难,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虽不爱金银,但爱极了美人。更是男女不忌,老大前些日子我们不是挟持了两人,其中有一人生的是极美,不若将此人献给昭华,投其所好。他便会松口让我们同行。”军师朝着魏甲道。   魏甲脸皱在一起,无奈道:“那小子可是银票啊,生的水灵灵的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我还打算将他卖给张妈妈,换些银两,你这不打水漂了吗!容我想想。”   脸上分明写着不愿意,白白为了一堆破罐子将真金白银拱手于人,魏甲还是有些不舍。   一旁是络腮胡子猛地拍打魏甲的坎肩,眼轱辘一转:“大哥咋地恁想不开,那小子再水灵也抵不过那些古物,军师说卖的好,我们这一辈子吃穿不愁!”   魏甲也不再犹豫只得听从一帮弟兄。说开事情,一众人又向店小二要了几瓶酒水,吃吃喝喝。   殊不知,他们所谈已被苏恒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苏恒心中也有了七八分底细,他俯身靠近在座诸位。   “看来此处蹊跷异常,听那壮汉口中的意思他们不仅虏获了古物,还绑架了附近的村民。   既然我们路过此地绝对不能任由他们为非作歹,而坐视不理。阿云,小七你们怎么看?”   小七一脸正义凛然,瞥了一眼那帮匪众,竟在云莱仙山称王,反了他了。   “那些用说,肯定要教训他们一番,劫镖越货也就算了,居然还掳掠良家妇女,是可忍孰不可忍,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易行云坚定的点点头。“小七说的有道理,云莱虽远离燕阴管辖,但亦关乎我大齐命脉,更为四国历代修仙问道之所,怎可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还是要及早惩戒,我看昭华上任依旧是花天酒地,让人担忧。”   “如此,大家意见一致,我们便兵分两路,我和阿云跟踪魏甲一行人,小七你和离镜去昭阳府内看个究竟,看他到底又玩什么把戏,我可不信他浪子回头!”   苏恒妥善安排,这时突然发觉一脸沮丧的楚楚,大眼睛始终水汪汪了,放在他面前的桂花糕,一动也未动。   小七眨巴下眼睛指了指楚楚:“他怎么办?安置在客栈内吗?苏恒你能放心?”小七在马车上听离镜不少嘟囔着苏恒变心云云,不由想要试探一番。   苏恒望了一眼易行云,易行云脸色如旧,云淡风轻。   “楚楚我着实放心不下,楚楚我带着你们两个放心去打探昭华!”苏恒握紧了桌下易行云的双手,彼此心照不宣。   离镜勾起嘴角,阴恻恻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好在你有自知自明,楚楚我带着把,他这几日身子受损,不便再露面。此次事关重大,无法避免打斗,在外实在是不安全。”离镜掏出灵犀对着楚楚一照,楚楚瞬间移入镜中。   苏恒猛地站了起来,一掌拍案:“楚楚人呢?”   离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安抚苏恒道:“你别着急嘛,他现在灵犀镜中,上古神器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携带空间。苏恒你经常进入龙吟玨应知晓,神器通灵则幻化成人,与常人无异。空间可随心转换,变幻无穷,亦是持有者绝佳的藏身之所,比之结界更为隐秘。”离镜低语几句,便宝贝似的将灵犀镜放回怀中。   苏恒这才放心,见魏甲一行人吃喝尽兴,打着酒嗝,准备返回寨中。苏恒又同小七交代了几句,匆匆告别,小七和离镜从后门离开。   魏甲喝的醉醺醺的,两只小眼都睁不开,冲着络腮大汉不住的打着酒嗝,熏得他连连后退,喊几个属下抬着魏甲,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出茶馆。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送别,扬着汗帕招呼他们下次光临。   苏恒冷笑,若是小二哥知晓众人真实身份还不吓破胆。   众匪低调进城,都没有骑马,只抬了一顶竹轿,将那醉酒的魏甲放置在上,竹轿发出吱呀的声响,一行人开始上山。   苏恒这才注意到云莱山之崔巍,地形陡峭异常,坐在马车尚未察觉,小七和离镜不知是如何驾车,竟安然无恙的将他众人送到云莱城,稍有不慎将跌入万丈深渊。   苏恒不觉又将易行云拉近自己胸膛几分,易行云扑扇着睫毛,不觉面色酡红。   “苏恒,你再拉我就要靠着你走路,实在是不便!”易行云低声抱怨,自从自己回来与苏恒片刻不离不说,苏恒对他更是百般照料,不觉心中涌现一阵暖流。   苏恒扬起凌厉的下巴,抵在他颈部。“那便靠在我身上,能和你时刻在一起,求之不得!”   易行云脸颊更是绯红,推了他一把,发觉众匪离的有些距离,苏恒这才作罢。 第138章 仙尘诀(三)   不多时一众匪患来到一处营寨,旌旗摇摆,低矮平房林林总总,坐落一片。   夕阳落尽,月上枝头。络腮胡子昂扬阔步,走到一排平房,拿着火把在平房前来回照。房内走出一个瘦竹竿。   “二当家来了,那小子老实着呢,放心吧!”瘦竹竿迈着碎步,一脸谄媚围绕着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粗声粗气:“待我看看,这小子可倔着呢,指不定正盘算着什么,趁我们不备出逃……”说着不放心的进屋查看。   “怎么听大胡子的语气只剩下一个人,不是说有俩个人吗?你说他们口中的小美人是不是已经被害死了?”   易行云伸着脑袋,想要看个究竟,苏恒唯恐二人身形暴露,忙把他往草丛中压。   “我看倒是未必,你想他们以小美人为筹码买通昭华,此刻定然好好的安置着她,怎会加害于他。看来是那军师,快我们一步!”苏恒道。   大胡子走入房中,少年正在打坐,听到大胡子沉重的脚步声,猛然睁开眼。   “你们这些盗匪,将我师父安置到哪里去了?我警告你们,胆敢动我师父一分一毫,我定让你们这些渣宰挫骨扬灰!”他眼神狠厉,每说一句话都带着怒气。   大胡子举起衣袖擦了擦少年的望他脸上吐的口水,狰狞一笑。   “那小美人吃香喝辣去了,当甚道士,日后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别怪我等心狠手辣,我们本不愿伤害云莱弟子,奈何你们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恐怕断了我们的财路,只得一刀了结。”   他一挥手,进来几个袅袅婷婷的丫头,端上几碟小菜,还放着一坛花雕。饭香味浓烈,顿时惹得少年肚子咕咕叫。   “吃饱喝足好上路,明日便是你的大限。”大胡子拍拍少年的肩膀,少年闭上眼眸继续打坐,他虽饿的饥肠辘辘,但师父下落不明,他也没有丝毫胃口。   大胡子见到他这么个倔强的样子,哈哈大笑。“好,有骨气,看你能撑到几时!”交代好下人几句,便径直离去。   南歌望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尽是荤腥,都是他在云莱不曾见过的菜色,强忍着内心的翻腾,闭上眼睛默念清心诀,希望以此摈除杂念。   一面盘算着如何逃脱出去,师父生死未卜,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烛花哔啵,一只飞蛾不要命的靠近烛火,双翅触碰焰心发出呲呲的声响,还冒出一溜黑烟,是烧焦的味道。   南歌猛地睁开双眼,发觉门前看守自己的二人应声倒下。有黑影来回走动,他攥紧手中的碎石屏气凝神。   苏恒一把推开房门,看到一穿着紫色绸衣的少年正疑惑的望着他们,须臾,几块细碎的石子袭上苏恒他们,苏恒伸出易水剑柄将石子击落。少年后退一副戒备的样子。   易行云挥手上前,含着笑意。“小哥,不必害怕,我们是来解救你的,没有恶意!”说着拿起苏恒的易水剑,将他手上束缚的麻绳隔断。   “解救我的?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你们知道我关押在此。”少年扬起脸,疑惑问道。   “早间,我们在茶馆无意间听到魏甲他们的勾当,平白无故绑架良民实在可恶,便尾随来此,跟到了他们的贼窝。”   苏恒答道,复又看到少年身上的紫衣,和头饰。“小哥,莫非是云莱弟子?如此装束世间只有云莱弟子所有。”   少年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多少二位大哥相救,我确实为云莱弟子,前些日子下山偶然撞到一众贼匪洗劫古物,出手阻止,不想被他们暗算,困顿于此。   那些贼匪好肉食,终日弄些荤腥,我与师父终日茹素实在习惯不了他们的习惯。   师父方才又被不明不白的带走,还不知是福是祸。二位哥哥我身子极虚,怕是打不赢那帮贼匪,还望哥哥们送佛送到西,帮我寻到师父。”南歌说完便极其虚弱的靠在易行云身上。   苏恒将手臂搭在南歌身上:“放心吧,此事包在我等身上,南歌兄弟的师父定保无恙。”   三人在贼匪山寨穿梭,猛然看到不远处有些异常。   “苏恒,你看此次守卫被人打晕,里面隐现人影,似有不妥。”易行云拉着苏恒道。   苏恒转身,果不其然房前一众守卫,躺倒在地。屋内灯火莹然,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像小山一样。   “白护法当心!”那瘦巴巴的小个子不顾死活的挡在白衣人跟前。小石子弹在他身上又滚落到地上。   白衣人折扇轻摇,朗声一笑:“折枝,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苏公子对我们没有恶意的!”   他声音朗润,并非低沉的男音,也非女子矫音细语,仔细品味颇有些不男不女。   再仔细端详他这身板,有些娇小,若是女子也未必不可……   “苏公子别来无恙,前日在集市上匆匆一别,未曾想到还有机会再见。”白衣人轻和折扇,语笑晏晏,周身一股澄澈气韵,让人顿生好感。   苏恒上前一步,打量着满屋堆积的木箱,几箱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的物品,皆是青铜器,下面铺着稻草,被人细致放置。   “阁下是何人,为何知晓我的名讳,屡次三番的碰到阁下怕不是巧合吧!”苏恒逼视眼前之人,心里盘算着他究竟是哪路人马。   那人拱手:“当是有所误会,昔年与苏公子相交,获得公子桃花酿一瓶,心尤感激。现如今公子转世为人,又不期而遇,实乃缘分。只是白樱要事在身不便耽搁,不然定与公子痛饮一大白。”   白衣人原来名叫白樱,不过他身形外貌遮遮掩掩,苏恒暗自思衬究竟是「樱」还是「英」二者相差甚远,琢磨不透他的性别。   苏恒冷面,沉声道:“你休要闪烁其词,说你究竟是不是笙王派来的,究竟又玩的什么把戏!”苏恒假意恐吓。   “我若是齐笙的人此刻早已与诸位大战几百回合,何必在此寒暄。”他说罢猛然打开折扇,折扇轻转,接下几只飞镖,复又回到白樱手中。   “大胆,你等贼人竟敢偷袭护法!”小个子怒斥,握紧双拳,脖颈处的肌肉隐现。   原来巡查到南歌已经逃脱,又看到库房灯火通明,门前七七八八躺着几个弟兄,偶尔有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军师捋着山羊胡子,眼眸毒光迸射:“将他们全部杀死,我们的行迹已经暴露,不可再留活口。”   苏恒将易行云护在身后,拔出易水剑,严阵以待。白樱挥了挥折扇,低声道:“苏公子先走吧,这些人交于我,至于你们要找的人,在向前行偏西的房内。”   苏恒诧异:“为何阁下屡次三番的助我,方才有所冒犯,误会与你。”苏恒抱拳致歉。   白樱微微颔首,不以为意道:“为了感谢昔年赠与在下的桃花酿,酿酒三千,饮尽相思。对了苏恒,云莱山脉仙气流失,不知是何故,你等平安出去要好好盘查一番,此时关乎你大齐命脉,不得不注意。”说罢他折扇一挥,将苏恒他们推出屋子内,与匪众们打斗起来。   易行云闭上双眼,察觉白樱身上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流,在他体内流窜,怕不是常人。   “快些走吧,先救了南歌的师父再说,这个什么白樱古怪的狠。”   苏恒搂着易行云翻身上屋檐,南歌回望了一眼白衣飘飘的白樱,似乎在哪里见过,也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苏恒像是一只灵动的猫,在屋檐腾跃,翻转,伫立在房脊,衣摆随风猎猎作响。   不多时看到一栋布满遍植花卉的房舍,房檐遍布爬山虎,绿意逼人。屋内灯光盈盈,透出些许粉色光泽。   “公子真是好看!像神仙一样,帮主真的舍得将这么一个美人假手于人吗?”   一旁的侍女看到菱花镜中男子的容颜小声音唏嘘,此容只应天上有,分明就是画中人走出来的。   房外有几个武士,正昏昏欲睡,苏恒从怀中拿出一只精致的香炉,回头对他二人道:“用袖子把口鼻掩上,此物叫燃魂香,闻到此香人便会昏睡不醒。”易行云,南歌闻言忙掩上口鼻。   本就神思困顿的武士们,一闻到此香,立即昏睡不醒。南歌用手指戳了戳武士们的面孔,皆无反应。“还真是,此香味甚妙。”南歌喃喃道。   易行云面色不悦:“苏恒,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的,怎么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苏恒轻笑着将易行云揽入怀中。   “此物是叶师兄赠与我,得空我再与你说他二人之事。”说罢轻勾易行云的鼻尖,笑而不语。   南歌用食指戳破窗纸,终看清屋内。屋内曳着鲛绡,灯罩里面的烛光,似明非明,燃烧大半,灯花滴落。   几个穿着素衣的丫鬟,正为一人挽发,那人身材消瘦,肩宽腰细,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身后,如星河灿烂,耀眼夺目。   两个俏丽的丫鬟举着一顶镂空玉冠,安置在那人发间,将散落的发一一抚顺。   菱花镜中逐渐映现一人容颜,镜中人眼润澄澈,春山微蹙,琼鼻如玉,出尘若仙。   一身粉色薄衫穿在他身上也没有丝毫女气,反而衬托的气度清华,即使的世间最美好的言语都无法言尽——   正当他二人呆滞在门前,南歌已经破门而入—— 第139章 仙尘诀(四)   正当他二人呆滞立在门前,南歌已经破门而入——   一众丫鬟看到威风凛凛的三人,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南歌挥舞着剑柄,面色狠厉。   “歌儿,不要伤了他们,他们都是好人。”粉衫青年长袖一挥,挡在几个瑟瑟发抖的丫鬟身前。   几绺尚未扎入冠冕的长发,零散的拂过他清秀的面庞。蹙眉望着南歌,颇有美人不适之感,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温雅出尘,越看越觉悦目。   南歌毫无见到自家师父却毫无悦色,剑眉倒竖,怒喝道:“快些出去,别等我改变了心意。”   那群丫鬟掩面,慌忙退去。南歌这才放下剑鞘,瞥了一眼粉衫青年,粉衫青年双眸氤氲,欲言又止。   “歌儿,这些人是何人,是他们解救了我们吗?”青年似乎非常惧怕南歌,秋水瞻瞻,小心翼翼的靠近南歌。   南歌看到青年怯懦的样子,也不再板着脸,一把将青年拥入怀中。   “都叫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下好了吧,吃了多少苦头。这两位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他二人仗义相救,我等也难以重聚,南歌再次谢谢哥哥!”南歌抚这怀中人,一面向他二人致谢。   青年含笑,望向他二人,眼神划过易行云时,脸色一变。   他缓步走向易行云,下摆悬着一块剔透无瑕的玉佩,反射细碎的月光,微微晃动。   径直将手放置到他的脉搏处,复又舒展笑颜。“小公子的得了寒症吧,你体内两股真气充斥,已达数月之久,幸的遇我早些时日,若是再晚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青年含笑,说着将身上的佩玉挂在易行云腰间。   苏恒和易行云皆的一头雾水,不懂青年的何意。   “阁下的何人?为何一眼便知晓阿云身上患有宿疾,又有何等方法根治?”苏恒眉间一跳,问道。   一旁的易行云自悬挂上玉佩,便觉得身子如坠云端,整个人飘飘然,一股温热的气息,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骸——   “灵虚玉,苏恒他是玉虚仙君!”易行云颤抖着嗓音道,离镜曾说过,世间能压抑他体内的寒气之物便只有灵虚玉,而灵虚玉的持有者便是——   玉虚仙君,但这个仙君,却有些不太一样,不若上清仙君冷面玉颜,浮屠仙君飘逸卓然。   反倒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若不是他这出众的相貌,便是于凡人无异。   苏恒诧异,拉着易行云,掀起长袍,伏地而跪,激荡起灰尘,口呼:“多谢仙君慷慨,竟赐予阿云灵虚玉此等上古神物。”说罢二人又是一阵施礼,道不尽的感激之情。   伫立在一旁的南歌却嗤之以鼻,抱着一把长剑,面色沉着。   “不要说这些旁的了,我们眼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也不知那白樱撑到几时,魏甲一行人会很快搜索到我们这里的。”说罢将手中的剑扔到玉虚怀中,玉虚接到长剑,面色欣喜。   苏恒这才注意到那把长剑,长不过七寸,通身银白,其间雕刻的花纹繁琐异常,剑柄顶端镌刻着一个「秋」字。   苏恒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把剑便就是与自己手中这把易水剑为子母剑,没想到竟在玉虚仙君手中。究竟这看似弱不禁风,一副楚楚动人的仙君究竟和自己有何联系?   正当苏恒开口欲问,房内涌现一大帮人,皆握着大刀,面色凶狠。   为首的是大胡子,一身横肉纵横。“奶奶的,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居然擅闯营寨,活的腻味了吧!”   大胡子一面怒气,方才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打斗声,待他去了藏宝阁查看,只见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折扇一挥,上来朝他脸上就是一脚,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无影无踪。大胡子何曾受到这般屈辱,顿时觉得脸面无光,火冒三丈。   “告诉魏甲你们的行迹已经败露,不要在再做无谓的挣扎,不若到官府乖乖自首,兴许还能从轻发落!”苏恒冷面道。   大胡子瞧他身姿挺拔,俊朗异常,说话的语气带着官腔,心中大感不妙,莫不是云莱捕快乔装打扮的。   另外一人着一身嫩黄薄纱,温润洒然,一副书生羸弱的样子,应该构不成威胁。   军师过目不忘,思衬半晌:“他二人便是我们邻桌的茶客,想必我们说事时被他们听到,尾随入营,快些将他们灭口,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大胡子淬了一口。“奶奶的我当是哪路绿林好汉,原是听墙角的,进了我们这山寨就莫想活着回去,吃爷爷一刀。”   说着大刀一挥,直劈上苏恒,苏恒目不斜视,易水尚未开鞘。   大胡子生的一身蛮力,招招凌厉,步步紧逼,丝毫不留喘息的余地。苏恒以进为退,游刃有余。   另外一边,南歌挡在易行云,玉虚面前,那帮匪众像饿狼一般扑向他们。   南歌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击退,正欲拔刀。听到玉虚喊道:“南歌,莫要伤了他们,同苏恒一般用刀背将他们击退便可以。”   南歌闻言,面色一僵,敌人歹毒异常,用刀刃逼视自己,稍有不慎,将成为刀下的亡魂,而他却还在为对方着想,与那人一般无二。随即想到那人最后的境况,南歌眼神狠厉。   一个山贼看到南歌出身,上去就是一刀,划破南歌紫色道服,南歌吃痛,回眼便看到左臂濡染一片血迹。   他瞪了一眼山贼,山贼猛的后退。南歌撕破下摆,绑住受伤的左臂,眼神变得殷红,剑出鞘,寒光迸射。   “不要……不要……”玉虚呢喃着,南歌又黑化了,他体内的戾气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不受控制。   南歌意识模糊,双目染作血红,长剑一挥,迸发一阵白光,正在打斗的苏恒只觉脸上湿乎乎的,伸手触碰,竟是血滴……   大胡子转身只见他的一帮弟兄,目眦欲裂,一副狰狞状,瞬间倒地。   军师也惊愕的站在门前,见到屋内的惨状,少年瞬间迸发的力量。顿时抖若筛糠,颤巍巍的跪倒在地,口呼饶命。   南歌面色狠厉,举剑就朝军师砍去。苏恒见状用刀柄挡住南歌的剑,只觉剑气凌厉逼人,实不是他这么小的年纪拥有浑厚的内力。勉强抵挡几招,已觉得吃力异常。   这时他感到体内流窜着一股暖流,额头前红光乍现,顿时传入臂力。   将南歌推入墙角,一旁的玉虚见状,伸出二指在南歌后颈点了几下,暴躁不安的南歌眼珠一白,当即昏了过去。   夜十分俄然黑雾,九霄云里星移。小七和离镜足尖轻点,掠过绿杨荫里,红蓼滩头,翻越屋檐,藏在房顶上,观察府衙动静。   只见几个捕快在院内走动,来回排查,并无其他异动。走在最中间的捕快,眼神甚的敏锐,密切观察周遭的动静。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依旧毫无异常,小七困意袭来,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   忽瞥见后院有一团黑气弥漫,蒸腾氤氲,看不清院内的情况,小七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拍打身旁早已经睡眼朦胧的离镜。   “你看后院,有些异常,我们不妨到后院打探下。”   离镜子揉了揉眼睛,微微颔首,二人再次跃入后院。只见黑雾中渐渐隐现一个背影,那人着一身青衫,负手立在院中。   听到身后的响动缓缓转过身来。两人看到他的容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添一指太长,减一指太短,施朱太赤,敷粉太白。不施脂粉天然态,纵有丹青画不成。   “暮商你怎么在这里?”小七大为惊讶暮商为「醉意轩」老板,此刻不应待在燕阴经营酒肆,怎么会贸贸然出现在此处。   暮商面如沉水,看到小七他们也不做惊讶。“我是谁?怕也是不清楚了,天界为奴,冥界为主,凡尘为商,你说我是谁?”他含糊其辞,反倒是问住小七,小七一愣。   “此处鬼气大的狠,暮商我看你是做生意不要命了,昭华这等利益之辈的生意不要再做。好好回到燕阴经营’醉逸轩’老实本分些的好。一会跟着我们出庭院,别乱跑!”   小七并没有多想暮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生意遍布四国,没准是恰巧做生意到此,同他们一样无意间闯入这间别院。   暮商柳眉微挑,缓缓道:“我此次来并非是做生意,你们看看你们的脚下。”   小七离镜狐疑对视,猛地低头。那些他们从地上踏过的青草不知为何都变做枯黄,茎叶在风中摇摆,一片枯残。   “这……才立秋而已,怎么就枯草丛生?”小七尤是怀疑,复又走了几步,凡经过之处,苍翠欲滴,变作枯零一片。   “云莱仙山大限已到,这些惨状,将是三日后云莱仙山遭遇之状。”   暮商立在原处,纹丝不动,风轻抚他的鬓角,发丝掠过眉间,没有什么表情。   小七后退一步,蹲在地上试图将柔嫩的小草救活,草茎落到她的手心,一碰即枯竭,叶子恹恹的打着卷边,回天乏术。   只听暮商,酒酿一样迷人的嗓音道:“云莱当遭遇此等大劫,我等也是爱莫能助,此刻仙气泄露,直望冥界,你二人通知云莱弟子早些离了云莱仙山,未免被涉及。”   小七大为惊讶,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师父们一向匡扶济世,培养无数能人异士在四国,究竟是天灾还是人怨?为何师父们坐视不理?”   暮商缓缓看向离镜,以为分明。“离镜,你心中应知晓其中的缘故吧?明知是错的还要放任之,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离镜闻言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不知如何开口。   小七已经被他们这些话说的莫名其妙,半天理不清缘由,不由恼怒道。   “你二人不要再打什么哑谜,到底是为什么,还离镜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们?” 第140章 仙尘诀(五)   离镜踌蹴不言,半天无奈道:“仙君一向谨慎,不知为何会贸然出山。方才跟随你来的途中我就发觉仙君的气息越来越强烈,此刻似正在往云莱城赶,简直不可置信,没想到我还能与仙君重逢,只是他这么做,怕是云莱万物凋零,再难见往日生机。”离镜明亮的眸子倏然暗淡下去。   “为何云莱万物生机和玉虚仙君有着莫大的联系,这其中究竟又有什么缘故?”小七进一步追问。   “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过仙君因触犯了天条而被禁锢在云莱山内?”小七点点头,立镜继续道:“那日仙君立在一株桃花树下,桃花灼灼,仙君一身粉衣,发如清檀,仙君之容亦不亚与桃花。   瑶姬得见一时对仙君痴情不已。仙君为九天上仙,早已绝情绝欲,注定无悲无喜,自对瑶姬无感。   瑶姬多次求爱无果,怪罪仙君无情无欲,一怒之下陷害告仙君调戏了她。   一纸状书通达天界。群仙窃笑,什么九天上仙,端的清高,也不过是一个登徒子!   天帝虽有不解,无奈言之凿凿,只得将他发落到云莱山面壁百年,上清仙君唯恐人逃脱。   奏请了无量天尊,无量天尊将来玉虚天脉根植在云莱山脚,云莱山上的一草一木与玉虚息息相关。   若玉虚贸然出山,则万物凋零,仙山不再。   “这个太……匪夷所思……如此惩戒闻所未闻,听你说玉虚既然已经绝情绝义,为何又会调戏灵族瑶姬?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离镜点头“不错,仙君蒙受不白之冤,也不知一向宠爱他的上清仙君为何会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这几十载离镜尤想不开。   “当年瑶姬年幼,初见到仙君真容,便心升爱意,仙君自不待见她,她便自生一计谋,谎称仙君轻薄她,因此白白困在云莱几十载,现如今亦不知何故,从云莱禁地下山。”   提到这个瑶姬,小七有几分印象,当初燕阴残忍的挖心人便是瑶姬所为,只是没想到她亦是为情所伤之人。   况且她暗恋之人还是远在九重天的玉虚仙君,可望而不可即,为得到心上人的垂怜竟酿成大错。   “那后来呢?这个瑶姬前些日子在燕阴可是大肆杀戮,灵狐嫣然舍命相护,我们才没有让她魂飞魄散,只是不知她现如今在何处?自从那日后便再没有瑶姬的消息。”   离镜叹气道:“你们虽放过她一命,但她杀人食心,证据确凿,已犯下滔天罪行,天帝念及灵蛇一族世代为天界守护神,青雉已被打回原形,千年道行毁于一旦,蛇姬固残忍但她身怀六甲,麟儿诞生将即,便延迟了处死日期,带她诞下麟儿方施刑罚。此刻应还在天牢中。”   “简直是愚钝,为了一个凡人不惜连自己的修为都不要,凡人修得仙体少者百年,多则千年,兄妹二人皆犯一样的错误,可悲,可叹……”   一旁的暮商冷不丁来了一句,他酿尽一生酒,唯独酿不出忘情酒。   若能酿出,世间少了多少这般愚钝痴迷之人,自己亦为其中一人。   “这么说的话,我们要快些找到玉虚仙君阻止他再远离云莱,不然万物凋零,云莱仙山就成为一座死山,追悔莫及。”小七望着那些横七八束,萎靡不振的花朵着急道。   离镜却不做声,望着一旁的暮商,暮商挥手,蹲在地上,双指插入地缝中,地缝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肥沃的土壤也变作乌黑,仿佛龟裂的皮肤,一碰便迅速恶化。   “这?为何连着土壤都发生了变化?”小七惊讶问道。   “此处乃是齐国极南之所,下面直抵冥界,云莱仙山与冥界一直处于此消彼长,相互克制,一方弱则另一方强,云莱仙气流失全部注入冥界,滋养万千鬼灵。   所以云莱万物将在三日内全部凋零溃败,若你们不能将玉虚劝回云莱则万物凋零,不可逆转。”   说罢暮商脚底彼岸花开,绵延十里而不绝。漫天花瓣零落,小七他们看到三日后的云莱,万物枯竭,河川流尽,生物垂死,十月流火,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蔓延之势,猛烈异常,不出半月将会波及整个齐国,小七离镜大为吃惊,不由疑惑暮商究竟是何人,为何能预料以往之事。   忽听到一阵刀枪斧钺之声,一帮捕快举着火把看清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胆敢擅长府衙后院!”小七离镜背靠而立,严阵以待。   “暮商你躲到我们两个身后……奇怪人呢?”小七话说到一半,却不见柔弱的书生,只见漫天飘零着彼岸花,像血一般打在她脸上,凉凉的伴随着血腥浓重气息。   “冥主现身,彼岸花开,绵延十里而不绝。”离镜喃喃自语道,随即两人与捕快打斗,尽快脱身,告诉苏恒他们即将面临的灾难。   暮商走出后院,绕到一间精致的楼阁,其间檐牙高啄,屋檐斜飞,踏入房间内,铜炉焚着降香,花瓶上插内插着稀疏的梅花,清香扑鼻。   已经有人恭候多时,那人着月白长衫,束着长发,眉目舒宁,不逊梅雪,正执白色棋子,自顾自的落子。右手折扇轻摇,看似漫不经心。   暮商瞥了她一眼,便执起黑子拦下白子欲成的龙头,眉间似不快道:“你怎么又来了?白樱你已经非我冥界之人,为何还要横插一道。”   棋盘上杀机毕露,唤作白樱的女子却不徐不慢棋子落下,破了暮商的横手刀锋。   “现如今你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若我任由你胡闹,这人世间将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你知道玉虚下山虽与云莱万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最终最主要的还是与你有关,你竟妄想冥界吸收仙山千万年聚集的仙气,来滋养冥界鬼魂。云莱乃是齐国命脉之所,动其根基,离灭国不远。”   白樱难以置信,是她在百年前将垂死的暮商带到冥界,让他得意重生,成为冥界新主,可是没有想到他竟会丧心病狂到这等地步。   暮商粲笑:“白樱,这些年你游历三界,终日与那些所谓的仙君混在一起,想必也被同化了。你还不明白吗?冥界之人永远只能躲藏在黑暗中,为道士法师驱赶,妖类哪怕是善良的也不得善终,凡人畏惧,神仙厌恶。   我成这样子还不是拜那高高在上的天君,他明明知道我与他血浓于水,让我在天界成为最卑微的天奴,只能远远的看着弟弟们。   不能与之相认,从那时起我便立誓,终有一日打破这所谓的仙规,我要重新制定法则,让人神妖之间再无间隙!你可知我为之下了多大一盘棋?费劲了多少心血!”   白樱为之震慑,思索间,手一抖竟下错了一步。让本身胶着的局势,一股脑倒向黑子那方,白子呈现颓然之势。   白樱正欲补救,暮商按上她的手腕。“落子无悔,你这些年还学会耍赖皮了!”他眉眼微微上挑,每一个表情都是触目惊心的美。   白樱叹气,只得认输。“你这么做是逆天而行,若是天君知晓,定是不容你,若是再迁怒冥界,我万千鬼灵岂不是遭殃。你难道没有想到这些吗,要知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看着已成定局的棋盘,白樱仍是劝诫,希望能让暮商回心转意,放弃这么疯狂的设想。   暮商嘴角梨涡隐现。“呵呵……天君怕是自顾不暇,这些您九重天上的仙君逐一触犯天条,仙规,难道你便从未想到过为何会如此凑巧吗?   九层高台,积于累土,这场棋局早就开始了,白樱我们翘首以待,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白樱闻言,犹如一盆冰水淋身,透心的凉。看来暮商远远比她想象中城府之深,她所赐予他的他不仅灵活运用,甚至青出于蓝,已经超过她所掌控的范围。   “如此执迷不悟,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孽障,当年我出手救你可不是让你这般不知所谓,公然与天界对抗!自古邪不胜正,你终将我冥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白樱美目斜飞,扬起折扇。   暮商面沉如水,嘴角隐现一丝笑意:“你这是与我玉石俱焚的架势,我念你曾有恩与我,知你在我背后做了不少手脚,未曾怪罪于你。   你倒好,明知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偏惹得我雷霆大怒!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带着我最后的仁慈,带领你的族人远离三界之内,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暮商桑声音沉稳,即使是生气依旧是一副文质彬彬,保持他最后的风度。   “不需要你的怜悯,此时皆因白樱眼拙,竟未看出你的狼子野心,铸成大错,愧对上一代冥主,定当手刃于你。”白樱长发飘飘,与暮商对视,说罢打开折扇,盘旋到暮商周围。   “哼……自不量力……你想死我便送你见先主……”暮商脚下彼岸花开,片片如雨,铺天盖地的席卷白樱而去。   不知何故,青天白日,忽而风雨飘摇,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棂上,寒风呼呼的灌了进来。   苏恒望着晦暗的天色,扬手关起窗子。易行云点燃红烛,屋内方明亮起来。   他衣角挨擦一株绿油油的吊兰,顷刻间吊兰失去生机,变成一堆枯草,打起卷边,恹恹的垂着头。   易行云惊讶的合不拢嘴,揉了揉眼睛,似乎自己方才眼花了……   倚在窗前的苏恒不由抱怨道:“这什么鬼天气,一会刮风下雨的,这会怎么九月不到还飘起了雪?”   易行云闻言也探出头来,果不其然初似柳絮,继而大如鹅毛。   扑面迎人眼花,片刻的功夫满道堆积,马蹄滑溜。楼台殿宇,霎时间银装素裹,草木山川,尽是玉尘土铺就。   富贵家红炉暖阁,频频斟美酒驱寒。贫穷汉子少米无柴,恨怨苍天无眼。求学儒士,不用明灯,映雪读麟经。烹茶韵士煮雀舌,何须甜水。   一旁端坐的玉虚闻言,面色一僵硬。复又眼神哀婉的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清的南歌。   店小二很是周全,不到片刻功夫蹬蹬上楼,为他们沏上一壶松罗好茶。众人饮茶,顿时神清气爽。   “敢问仙君,南歌是否有什么过往,他为云莱弟子,却不像云莱弟子反而嗜血成性。瞬间将那群匪众秒杀,手段之凌厉,让人胆寒。但他同我二人说话之时却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这究竟是为何?” 第141章 仙尘诀(六)   玉虚眼神哀婉,伸手为南歌掖着被角,细心的摩挲南歌略微稚嫩的面孔。   “五年前南歌同师兄周容下山历练,没想到那次历练触发了他心底的戾性。也改变了南歌。”   玉虚复又将目光望向那盆枯竭的兰花,指间轻触,兰花重现生机,一旁的易行云早就惊讶的合不拢嘴。   “他们奉命到枫林村铲除肆虐的妖虐,进入村后,二人碰到一妙龄女子被捆绑在大树上,女子说的哀婉动人,让人不由侧目。   周容素来心软,便解救了那女子,谁料女子并非善类,摇身一变,露出本性。   她其实才为枫林村肆虐的妖类,操控整个村子,使得村民迷失本性,成为提线木偶为她驱使。”   苏恒越听越不对劲,玉虚描绘的场景他似乎见到过,在虞公子的「一瞬间」他看到女子的妖娆妩媚,师兄的善良,小师弟的无奈,以及村民的怨气。   “周容为南柯坐下弟子,秉性宽宏有度,他不好杀伐,希望能劝说女子回头,勿要继续杀戮下去。   他头脑清晰,分离错综复杂的关系,又站在女子一边,为其惋惜。   女子心意被打动,决定痛改前非,也让村民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谁知半路杀出来女子的父亲,要手刃女子,周容替女子裆下一刀,当即死亡。   南歌愤怒不已,师兄为了救村子,费尽心思,他们倒好恩将仇报,一怒之下,激发了体内封存的妖性整个枫林村的人被瞬杀!   南柯知晓南歌体内的戾气被激发,遂赶紧道禁地找我,我便收了南歌为入室弟子,试图用我体内的仙气,压抑住他体内的戾气。谁知该来的总会来,歌儿还是难逃一劫。”玉虚明亮的眸子划过一颗晶莹的泪珠,美人落泪,让人侧目伤怀。   易行云正欲安慰玉虚,他虽为一介仙君,但毫无仙君的架子不说,为了小徒弟竟放下身段,跟其左右,备至关怀。   这时传来楼梯的吱呀声音,门被人从外面粗鲁推开,一阵冷风猛的灌进来,纷纷扬扬的雪飘入房内。易行云猛地打了个寒噤,看清了来人。   俨然是两个雪人,哆嗦着。唯一露出的大眼睛眨巴着望着自己,易行云看到那双熟悉的大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   “小七你两人怎么成了这个模样?”他们在房内,又烤着暖炉,不知外面状况。苏恒一直靠在窗户前,早就发现这雪实在下的蹊跷,顺势一指。   廋竹迎人,板桥下的水化作冰,山头上树叶皆脱落,飞飞扬扬都是鹅毛大雪,深至小腿,依旧不见停止的样子。   “快,赶紧拿些热茶吃食,出去一会竟成这般惨状,小七何曾受过这等苦寒。”   易行云忙把手炉塞到小七手中,又拿了毯子覆盖她身上,小七惨白的唇色,方有一丝血色。   苏恒唤了店小二,店小二得令,提上一瓶烧刀子,又准备香油素菜,细面薄饼,小七他们喝了酒水暖胃,吃了饭食方才缓过神来。   离镜眼前一片溟濛白雾这才散去,看清了坐在床前的人,粉衣玉颜,不正是自家仙君吗?   再看到易行云腰间悬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体内流窜的寒气已被压抑住。   “离镜参见玉虚仙君,仙君这些年受苦了。”离镜看到自家仙君几乎要热泪盈眶,几百年前同仙君出入天界各处,另人敬仰,一身粉衣,翩然卓越。现如今故人依旧,只是总觉的少了些什么。   玉虚上前搀扶离镜起来。“你上次托梦于我,说是依附在一人身上,那日我走的匆忙,也没能同你告别,知你深受寒毒蚕食,却无能为力。   幸的九霄转世易公子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我已经把「灵虚玉」赠与易公子,日后你二人再不会受到寒毒侵蚀。”玉虚虚弱的拍拍离镜的肩膀,脸色越发苍白。   离镜猛然摄住玉虚的双手,将二指搭在他脉搏处,脸色一变:“你的脉搏怎么虚虚浮浮,仙气所剩无几,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才进屋便发觉玉虚比平日孱弱几分,说起话来更是软绵无力,身子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一般。   玉虚周身时常环绕着的仙气,也所剩无几,要知道仙者,尤其是上仙,周身得气韵濡养,仙气灌溉,气尽则身亡。   玉虚忙用宽大的衣袖,遮挡腕部,眼神闪躲离镜。“不碍事,我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适,过些时日便好了。”后退到苏恒身后,生怕离镜发现什么端倪。   小七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饱嗝,离镜给了她一记白眼,小七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离镜,你被扯别的,我问你,呃……玉虚大仙是吧……那个你是不是擅自下山,我警告你快些回到云莱山,不然会铸就大错,后悔莫及……”小七喝了半瓶酒,脑子晕乎乎的,说话更是颠三倒四。   玉虚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的回到他刚才那个位置,守护他昏睡不醒的小徒弟。   易行云踱步到小酒鬼面前,轻轻的敲打她的头。“酒鬼,那是玉虚上仙,不是什么大神,你们云莱仙山的祖师爷,你为云莱弟子还这般不敬。况且神,和仙本质是不同的,让你上课总是偷懒,回到燕阴好好恶补一番。”   小七求饶,眨巴着大眼睛仔细端详玉虚,看着与自己相比大不了几岁,温润洒然,谦谦公子。   “我才不信,祖师爷都是鹤发童颜,这分明是和我年纪差不多,我不信服——”撅着嘴巴和易行云争论。   离镜的眼睛一分一秒也没有离开玉虚,思衬着他究竟为何如此虚弱,为何虎贸然下山,他深知仙脉已经根植云莱,云莱在他在,云莱亡他亡,为何还这般贸然。   小七使劲的对着离镜挤眉弄眼,让他说此次回来的目的。   自己方才饮了酒说的颠三倒四,反而被夫子训斥一顿。这会易行云像和尚一样在他耳旁不停的念叨……自己又不好反驳……   “此人,看着颇为眼熟,究竟是何人。”离镜目不转睛的望着南歌,希望从他稚嫩的面庞,看出几分熟悉之人的影子。   但少年尚未长开,又紧闭双目看不出究竟。玉虚察觉到他的动机,身形一闪,拦住他凌厉的目光。   离镜扯住他的长袖,将他拉到苏恒身旁,玉虚一个踉跄倒在苏恒怀中。   “离镜,你究竟的要做什么,我求你不要再伤害他!”玉虚被苏恒搀扶着,声音有些颤抖,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   离镜充耳不闻,非要弄清楚昏迷不醒的少年究竟的何人,正欲仔细端详,少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一双眸子却不是黑色,竟是茜色,直射人心。   “不好,离歌的病又犯了,小七你护着阿云。”苏恒执起易水剑,方才在魏家寨就见识过南歌的本事,瞬间数人秒杀,手段凌厉到不可思议。   小七闻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酒醒大半,将易行云安置到身后,看到离镜还愣在床前,正欲伸出九节回鞭将他拉过来。   离镜对上他那双茜色双眸,便觉得心惊胆战,眼前一阵白光,已经被甩到数之外,苏恒上前拖着离镜的腰身,与发疯的南歌打在一团。   “南歌,你清醒点,我是苏恒不是那些伤害你的人,南歌——”苏恒一面与他交锋,一面试图唤醒他。   南歌嗓子里发出怪兽嘶吼的声音,无论苏恒怎么呼唤,就是没有常人反应,苏恒体内迸发一股暖流,觉得双臂充满力量,与南歌打的不分上下。   但始终避过南歌的要害,尽量消耗他的体力希望能让他再次昏倒,先安生下,再思衬对策。南歌招数凌厉,身旁环绕着一股黑气,茜色的眸子更甚。   “不好,他黑化了,苏恒你小心点啊。”观战的小七吓出一身冷汗,明明是自己的师弟,怎么会一身戾气,况且周身竟弥漫着邪气,师父们怎么会收他为弟子。   二师父东流曾言,修道者若心不净,便会黑化,苏恒尚未反应过来,胸口就受到一记铁拳,人飞出数丈之远,苏恒全身虚脱,身子却未像他预料般落在地上。一股孱弱的气流包裹着他,缓缓将他放置在地上。   玉虚收起仙术,直愣愣的盯着南歌,须臾,衣袖灌满飞雪,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宽大的袖口冒出一缕金光,转眼环绕在南歌周围。南歌欲反击,却发觉身上被捆仙绳束缚,不得动弹。   他双眸血红,喉咙里发出狂躁不安的嘶吼声,玉虚伸出柔弱无骨的双手,将仙气渡给南歌。   “不可,仙君,这小子体内正在反噬,命不久矣,你这么做也是徒劳的……咳咳……你竟这么傻,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离镜的手在半空中扑腾着,一开口便是汹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   小七看着忙上前拍他的后背,担忧道:“你可别说话了,仙君这是在为小师弟疗伤,暮商所说的事刻不容缓,一会他就是不同意我们俩就是扛也要把他扛到云莱山。”小七暗示道,离镜依旧置之不理。   他身子不便,方才被离歌未知的力量一震,骨头都在打颤,却依旧不愿玉虚伤害自己的仙体。他手撑着在小七肩上,依旧是动弹不得。   “小七你扶我过去,我必须阻止仙君,一旦他真气流失,仙体受损,云莱仙山也将面临灭顶之灾。”小七温顺的搀扶着离镜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听起来似乎十分严重。   离镜来到玉虚身旁,试图用最后的仙力迫使玉虚停止传送仙气给南歌。   玉虚给了他一记白眼。“离镜你不要管我,此事与你无关,不要掺和进来。”   依旧是玉虚朗润的声音,因仙气的损耗,声音变得有气无力,仿佛濒临枯竭。   “他是黑鳞,三百年前消失的黑鳞,与三界为敌的黑鳞,你要知道这世能与之匹敌的只有东君。   你这么做也只是九牛一毛,他终将会把你吞噬。我没有想到你会遇到这个怪物,他会害死你的!”离镜声嘶力竭,却怎么也靠不近玉虚的结界。   “他不是怪物,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们都误会他了,歌儿一定会健康快乐的长大,歌儿为师一定会救你的。”说罢玉虚再次念动口诀,又渡一层仙气至南歌体内。   玉虚自然知道自己身子的状况,他元神即将枯竭,他强行将自己身上的仙气渡到南歌体内,脏腑间已空落落极其难受,他不欲让人看出,仍是强撑着。 第142章 仙尘诀(七)   眼见南歌茜色的眸子恢复成常色,玉虚却微微吐纳气息,暗中提气丹田,内息却不受控制的被南歌反噬,玉虚猛然睁大双眼,欲收回双掌,却被南歌霸道的内息控制只得任由仙气,源源不绝的流入他的体内。   “他的头发变成白色了……”小七道。   离镜望着玉虚,一头乌黑长发,尽染银霜,隐然是个油尽灯枯之象,心下顿时一片冰凉。   “不好,仙君被那小子反噬。”说罢忙贴近手掌在玉虚背部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渡给玉虚。   易行云猛然跪倒在地,身上渐渐范冷。苏恒忙搀扶着他,将他拉入怀抱中,发觉他身子冰凉,犹如千年玄冰。“这是怎么回事?”   “离镜气息越来越乱,我受他影响,身子像是被开了一个洞,呼啸的冷风直往里吹。”说着哆嗦着又往苏恒怀里钻,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这倒是什么情况?连锁效应吗?小师弟究竟是怎么了?”   小七站在一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转眼间众人因为一个小师弟,全部受了重伤。   苏恒将易星云放到小七肩上,缓步移到离镜身后,扶着桌沿顺势坐下,凝聚丹田气息,一掌拍到离镜背后。   “疯了,我看你们都疯了,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再自寻死路?你们倒是说句话话啊!”   为首的南歌汲取他三人注入的真气,脸颊变得红润,气息也渐渐平稳。   玉虚满头银发,发丝迎风飞扬,依旧是温雅出尘,卓然独立。   身后的离镜体力不济,化作一缕金光,变作一面镜子,稳当落到苏恒手中。   苏恒顺势收回袖中,玉虚轻飘飘倒在地上,苏恒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气息,这才放心。   南歌只觉体态轻盈,方才似乎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回到清风阁,玉虚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他一手布棋,一手拿着书简,晨风徐来,衣袂翻飞。自己立在一旁为他烹茶,看着他将那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夸自己的手艺精进。   冲着自己微微一笑,连一旁开的极尽纷靡的桃树,瞬间黯然失色——   门再次被撞开,一群穿着官服的人蜂拥而至,为首的捕头看到众人,大喝一声。“将他们一众人等都收监!”说罢一众人等将他们团团包围。   不多时众人被挟持来到一处显赫阴森的古宅,飞檐高耸,朱红大门。   两扇门上均匀布满七七四十九个圆疙瘩钉子。门前蹲着一人高的大狮子,龇牙咧嘴看着凶猛异常。   大门稍里,粉白的墙壁上,绘着有一直昂头翘尾的卧山虎,卧山虎眼睛里烁烁闪光,仿佛在寻觅可食的生灵。   这地方小七和苏恒他们最为熟知,但其阴森程度更比燕阴。   连苏恒看到那白虎都有些哆嗦,栩栩如生,仿佛是真的一般,若是作奸犯科之辈,心里有鬼非是要被那虎吓破胆来。   影墙右手,黑黝黝的木架上,撑着一直朱红白皮堂鼓。   绕过影壁,顺着青玉大道,登上一厅堂。厅台前砖铺月台上站着几个衣着整齐的三班六役,手持黑木红棍,面目凶狠伫立在两旁。   台上有一人带着乌纱着一身官服,衙役们见了立马「威武」的吆喝着。   苏恒怀里抱着玉虚,南歌刚刚醒来什么状况也不清楚,小七看清府衙大人长相抱着手臂一副无所畏惧。   昭华在太师椅上坐定,例行公事的整理了下衣冠,向着阶下站着的人大喝一声“来着何人?为何见到本官还不下跪,你们这是藐视公堂。”昭阳惊堂木一拍,颇有些震慑人的架势。   小七面色不悦,上前一步道:“昭华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公主是谁,你一个小小的府衙竟胆敢如此嚣张。”   昭华闻言,俊俏的脸扭作一团,方才入殿时便看见这帮人皆器宇轩昂,与以往贫民不同。小七的呵斥声让他猛然一惊,下了台子,走向他们。   “夏……公主……太傅,还有苏恒,怎么是你们三人?”昭华看清他们三人的长相不再淡定,后退几步,额上尽是虚汗。   易行云上前一步,作揖道:“昭公子,多日不见,没想到荣升云莱府衙,可喜可贺,只是不知昭大人为何将我等抓到府衙,可是有什么缘由。”   昭华其人金玉其表败絮,绝非善类,众人皆知,况且在燕阴时他们为辨别真假其妹昭锦瑟,将昭小姐嫌贫爱富之事弄得个人尽皆知。也让他昭氏家族颜面扫地。   昭华呵呵笑着,扬起他好看的眸子。“此事还要拜苏恒所赐,诬陷我在幽州献画是假,让易侯对我生厌,不与重用。人总不能都把路走绝了,我这不是另谋生路吗?   我相信只要我兢兢业业,爱民如子,终有一天,不会被那些宵小之辈诬陷,他们也会无所遁形。”   昭华皮笑肉不笑,一双桃花眼像是饿狼一样闪烁着精光狠狠剜了一眼苏恒。   若非易小公子和公主在场真想把苏恒结果了,屡次与自己作对,像个尾巴一样哪里都摆脱不了他。   苏恒知这番话是说他,也不戳破,同他一样打哑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为,你若行的正端的明,会有人诬陷与你吗?你不要左右而言他,究竟让我们来是何事,不然恕不奉陪,没空和你叙旧。”   易行云一脑门子汗,苏恒要么就是冷面不说话,要么就是语不惊人不罢休,此处昭华的地盘,可是由不得他们胡来。不由扯着他的袖口,让他别说话。   “稍安勿躁,我让你们来定然有事,此事非同小可,你们算是摊上事了。”昭阳狡黠一笑,随即拍了怕手掌。   两个衙役领着一人上殿,那人穿着粗布短衫,年过四旬,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动,露出贪婪狡诈的光芒,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再加上他那独特的山羊胡。   苏恒脑子嗡的一声,不是魏甲的军师吗?昨晚还同他交了手,他们素为匪患,怎得会来到府衙自投罗网。   昭华白嫩脸皮一抹,打开了官腔。   “周老头,尽数将你所闻说与本官。”   周老头匍匐在地上,贼溜溜的望了苏恒他们一眼,冲着昭华恭敬道:“启禀大人,昨日老小儿夜急,深更半夜赶往后山方便,忽然听闻有人在我家院前低声交谈。老小儿忍不住好奇心便设柳梯在柳荫中,登之窥探。   谁知外面站着一帮年轻人,个个器宇轩昂,形貌昳丽,不像寻常老百姓。   见他们带着挖掘工具,身后还放着一个大箱子。我见为首的墨色青年,打开箱子里面赫然堆放着古时青铜器,老小儿少年和父亲见过不少古物,一眼看出哪些都是古物。吓得不敢作声,原他们一行人竟是倒斗之人,专门干些有损阴德之事。”   “不久他们便来到客栈中休憩,老小儿知君上最为忌讳此等人,这才禀报府衙大人,愿大人秉公执法,好好惩戒他们一番,以慰哪些被惊扰的古人。”说罢又对着昭华连叩三个响头。   小七闻言,怒火中烧,一脚将周老头踢出数丈远。“老骨头,血口喷人,你等贼子竟敢颠倒黑白,这些古物和我们没甚关系,魏甲怕我们率先告秘是不是让你先来反咬一口。”   小七盛气凌人,众压抑知晓她身份尊贵,无人敢阻拦。那周老头,一把老骨头了方才被小七一脚踢得头冒金星。   颤巍巍跪倒在地:“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夏公主若非被我揭露怒火中烧,怎么当堂毒打小人,定然是心里有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人会为小人主持公道。”   昭华闻言,扬起手,让衙役拉开胶着的二人。“周老头说的有道理,来人上证物,让夏公主他们心服口服。”   说罢两个衙役抬着一口大箱子和一堆挖掘工具。后面跟着一个瘦弱的青年,青年不经意间瞥见墙上的卧山虎,吓得腿软,走了都不稳。   “这些都是什么?”小七挑眉问道,那吓得脸色苍白的不正是店小二吗?“小二哥怎么也跟来了?”   “店二哥,你将你昨日所见所闻尽数说来。”昭华又发话,他抿了抿一口茶,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店小二身子发颤,抖若筛糠,方抬起头,看到府衙大人生的丰神俊朗,一片和顺之态,心下方稳妥。   与身后的周老头对视一眼,缓缓开口。“大人荣禀,昨日晚间,小店正欲打烊,便来了几个人,我见他们个个器宇轩昂,谈吐不凡便为让他么入店。直到今日才知,原来诸位公子是专门干些倒斗之事,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店小二连连喟叹。   接二连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证人和赃物,矛头一致指向苏恒他们,真不知如何应对。   “分明是血口喷人,这二人我们都是认识的。周老头为匪首魏甲的军师,有些见识不假,你等多日前劫了一趟镖,里面尽是古物,价值不凡,顿时贪乍起。   无奈我大齐明律禁止古物买卖,一经发现严惩不贷。你们心中贪念起伏,齐国不行还有三国,若是能成功出关贩卖,一辈子吃穿不愁,还当什么山贼。   谁料让我等发现,唯恐事情败露便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大人明察,周老头心术不正,若是仔细盘察便了发现云莱城根本无周老头一人。”易行云一席话说的众人目瞪口呆,周老头头低的更低,都要贴到地面。   “大人冤枉,小人世代为耕种能手,良田几十亩,上有老下有小,怎的会是山贼!看来公子是为开脱罪行,栽赃于我。”周老头作可怜状,不住的在地上磕头。   小七见这周老头,诡计多端,见招拆招,果是老谋深算。   上前一把揪住周老头的领口:“你这老骨头,我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鞭子抽的狠,让你满口胡言。”   九节回鞭在半空中一甩,卷起一阵疾风,激荡起灰尘,若是达打到人身上非是皮开肉绽。   店小二已经吓得缩做一团,周老头也不住的抖索。   易行云见状,按住了小七的鞭子。见周老头咬定了他们,无论如何是不会松口,转头望向店小二。   “小二哥,昨日你你可是亲眼见到我们带着这些工具一类?还扛着这么大的箱子,哪有为何未见马车一类,莫非这些古物都是靠我们几个人工抬着?   我们一行人生病的生病,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居多,难道仅凭苏恒一人之力?百来斤的物体可不是玩笑。再者你可知公然污蔑他人其罪可杀头!”   店小二闻言,吓得鼻涕眼泪直流,不住的望着周老头,周老头闪躲他的眼神,故作镇定。   看来这其中有猫腻,定然是周老头唆使店小二诬陷他们,只有从店小二口中他们才有一线希望翻身。   “小二哥,你不必害怕,是不是周老头让你这么说道,威胁了你的家人,或者用利诱你。她是大齐夏公主,是君上的掌上明珠,你自不必害怕。有我们为你撑腰,你尽管说出实情。”易行云扯平店小二衣裳上的褶皱,温柔如水的眸子望着他。   店小二抹了一把眼泪,咬咬牙。“我……”嘴唇刚刚张开一个音节,空中无故射出一根长矢正好射在了店小二后背,他嘴唇蠕动几下,歪脖倒地。   小七和苏恒吓出了一身冷汗,苏恒因抱着玉虚腾不出手,小七一脚踢开店小二忙把易行云拉到身后,看他身上可是无恙。   “护驾,快……有刺客……”昭华吓的躲到桌案下,一众捕快跑到人群中查看,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周老头上前道:“看来是几位公子小姐的同党,欲把证人灭口,还望大人及早对他们发落,才不枉小二哥白死。”周老头浑浊的双眼,流出几滴鳄鱼眼泪。   “简直岂有此理,你这老骨头,看我不把你挫骨扬灰!”小七再也按捺不住,眼见夫子都要问个水落石出,周老头却还留有一手竟把刚想说出实情的店小二灭口。   灰头土脸的昭华,从案下爬出来,惊堂木猛然的一敲:“大胆,府衙圣地,岂容你二人大放厥词,今日本官受到惊吓,偶感不适,此事容后再议。周老头收监,至于夏公主和易太傅去雅间休息,你等好生服侍,不可怠慢。”   小七正欲反驳,易行云扯住她衣摆,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小七只得作罢,任由衙役带领他们到雅间。一进门便听到外面一阵锁链声。   “喂,你们怎么把门锁上了?本公主出去了饶不了你们!”小七张牙舞爪,冲着外面的衙役道。   衙役们听到后哈哈大笑:“还公主呢,落难公主,老实待着!”   “哼,狗奴才,本公主出去了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小七气不打一处来,自言自语。   苏恒将昏倒的玉虚安置在床上,南歌眼圈发红,伏在床前握着玉虚的皓腕,生怕稍有用力,都会揉碎。   “我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夕间徒生华发?”南歌的手穿过玉虚散落的发间,心疼不已。   “昨日你戾气复发,他为了救你,将仅存的仙气,都注入到你的体内,谁知你体内有股邪恶的力量,将他反噬,现如今已经油尽灯枯!”易行云走到南歌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道。   南歌木讷的杵着,双眼泛着泪花。 第143章 仙尘诀(八)   苏恒将昏倒的玉虚安置在床上,南歌眼圈发红,伏在床前握着玉虚的皓腕,生怕稍有用力,都会揉碎。   “我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夕间徒生华发?”南歌的手穿过玉虚散落的发间,心疼不已。   “昨日你戾气复发,他为了救你,将仅存的仙气,都注入到你的体内,谁知你体内有股邪恶的力量,将他反噬,现如今已经油尽灯枯!”易行云走到南歌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道。   南歌木讷的杵着,双眼泛着泪花。   “师父,你醒醒吧,日后歌儿再也不惹你生气,你睁开眼睛看看歌儿吧。”南歌伏在玉虚身旁不住的唤他,玉虚依旧没有反应。   苏恒看在眼里着实不忍,背着身子,坐到一旁的梨花木椅上。   “夫子,你们没有看出来天气有什么异常吗?你们可知早间我和离镜在府衙后院碰到了谁?”小七缩着着脑袋,决定说出实情,此事再耽搁怕是要酿成大错。   易行云猛地转身:“这天气确实鬼气大的狠,不到九月就下这么大的雪,农物冻死,看来我齐国今年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饥荒,朝中也不知什么情况。”   “我们遇到了暮商,看到三日后云莱的惨状,万物枯竭,河川流尽,生物垂死,十月流火,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这些原因全部归为床上躺着的玉虚仙君,他的仙脉根植在云莱与云莱万物生息,休戚与共。   云莱地界之下便是冥界的入口,千百年来,此消彼长,相互克制,一方弱则另一方强,云莱仙气流失全部注入冥界,滋养万千鬼灵。所以云莱万物将在三日内全部凋零溃败。”   小七一口气说完,看到昏迷不醒的玉虚心里便没有低,即使是现在带玉虚回云莱,还有补救的机会嘛?   “什么?你们怎么不早说?”易行云大惊,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他们几人却还因为魏甲一行人恶意栽赃而陷在所谓的雅间。   小七伸了神脖子,无奈摊手。“不是我不说,是因为事发突然,谁曾料到我一回来喝醉了酒,玉虚又仙体受损。魏甲一行人贼心不死,还将我们困顿于此。好在还有两天机会,我们尚有挽回的几乎。”   小七跺跺脚,此事事发突然,让你难以预料,但愿玉虚仙君醒来,寻找到破解之道。   “苏恒,你有什么对策?”易行云想到苏恒不知为何半天不做声,但凡碰到突发状况一向都是苏恒做决定,无疑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决策者。   只见苏恒端正的坐在梨木椅上,似是在假寐。   小七狐疑瞥的他一眼,顺手扔过去一个梨子,苏恒闭着眼睛,猛然接住梨子,把梨子重新放置到桌案。“别胡闹,我正在试图联系到虞公子,兴许只有他能帮我们逃脱困境。”   小七和易行云闻言一脸疑惑,连伏在床头的南歌也好奇的打量着他。这才发现苏恒身子绷的直直的一动不动。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虞公子想必是多年前已经死了,怎么有提到他。”小七快言快语。   苏恒半晌道:“他并未死,我几日前还曾和他在一起,我在’一瞬间“看到阿云被人胁迫差点失去性命,醒来他真的被周娘子胁迫,在”一瞬间’我不忍百姓为我惨死便隔断了阿云的绳子,和他一起坠入深海。   因此我在背被周娘子胁迫的时候,想到反其道而行,所以才故意和小七争执,干扰周娘子,救出阿云。   我还见过年幼的南歌和周容师兄,亲眼看到周师兄惨死,百姓们怨念太深,艳鬼奴役他们数载,村民不可能直接原谅了她。   周师兄博爱,依然赴死,希望以此感化村民,也断了艳鬼杀人的念头。   我原以为这些都是梦境,可是一一应验,想来虞公子必不是常人,我便试图入梦再次寻的他。”说罢苏恒再次阖上眼眸,心中思绪万千,愣是没有半分睡意。   “哈哈,非是做梦,苏恒你日后若是寻我默念我的名字三遍便可,我时刻在你身边!”这时一道朗润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小七警觉的握紧九结回鞭,警觉道:“什么人,鬼祟在此?”环顾四周只有他无人,况且雅间无甚遮挡物,必也藏不住什么人。   “切莫害怕,我这变现身,苏恒当是误会与我,我并非只能在梦中现身。”   说着袖子牡丹的屏风中闪现一人身形,着一身青色长袍,面容俊朗,回眸如星,款款走到众人身边。   苏恒睁开双眸,大喜过望。“虞公子,可以良策助我们脱困,仙君仙体受损,有无方法解救?”   苏恒像个雀跃的孩子,围绕在虞公子身旁,他深知道虞公子不仅可以预测未来,甚至能改变未来的历程。   “稍安勿躁,易小公子方便接你身上的’灵虚’玉一用吗?”虞公子从容寡淡,苏恒他们的事他自的了如指掌。   易行云闻言忙把灵虚玉递与他,虞轻弧指尖蓝光乍现,又出现一块通身血红的玉,众人看到后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龙吟玨吗?   不是在苏恒体内,怎么他能轻易拿出来。眼见龙饮玨与灵虚玉合二为一,他指间的蓝光更甚,玉虚整个笼罩在蓝光中。   “放心吧,半时辰后便会复苏,只是他体内的仙气已经流尽,我们无法逆转乾坤,并且他每过一日便会老上十岁,比凡人衰老速度更甚。”虞轻弧收起宽大的袖口,看向苏恒他们。   苏恒道:“这么说云莱已是回天乏术,还望虞公子指出一条明路,我们不能眼见云莱数千名弟子流离失所,云莱城变成一座荒芜,城中万千子民又将何去何从?”   苏恒走到窗前,望着纷纷扬扬的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拳恼怒的砸在墙壁上。   “若你们能寻到冥主或许有办法阻止这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冥主乃是掌管万千灵魂之主,也只要他能切断云莱与冥界的关联。”虞轻弧缓缓道。   苏恒关上窗子,拨动了下炉中的火焰,火焰跐溜一声窜的老高,将屋内四人的脸都照的红扑扑的。   “我们上哪寻找冥界,冥界乃是万鬼之邑,非是寻常之人能找到的,在这三日期限,现已经过了一日。   若是我没有猜错,明日便是流火劫,冰川消融,河流干渴,云莱将变成人间地狱。冥界三十六鬼王,无数鬼差,怨灵,层层把手,哪里那么容易见到冥王。”苏恒叹气,望向小七他们。   阿云对冰魄弦的掌握尚不熟悉,小七学的仅是些防身的本领,抓几个地痞流氓道还是得心应手,若是真的抓起鬼来怕是要败下阵。   至于南歌算是一隐患,平时便是天真无邪的邻家弟弟,舞枪弄棒皆无天赋。   一旦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体内还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尚未得知,但从离镜口中隐约知晓必为不详。   “此事亦在我预料之中,你们尽管去,待你们离开我便将整个云莱城时间凝固,成为一座冰城,一直到你们能现代冥主,顺利解决云莱城之危便重新解开。苏恒你以为如何?”   “我自然愿意,只是此番去定是多番磨难,阿云小七还有南歌,你们不若出城直接赶往燕阴,没必要跟着我冒这个险。”   苏恒握紧剑柄,此番一去定然凶多吉少,他不愿白白搭上他们几个人的性命。   这时感觉一双柔软的手指贴在他的手背上,易行云望着他,异常坚定的眼神:“苏恒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是不会轻易放手,或许你想再次弃我而去。”他眼神迷上一层烛光,瞳孔里闪烁着火焰。   “这……”苏恒将另外一只手覆盖在易行云手背上,他颤抖的嗓音,他不希望自己一时的心软,搭上他们几个鲜活的生命。   “我也要加入,说到底是我把师父害成这样,我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南歌略微稚嫩的少年音,他用袖口擦干了泪水,信誓旦旦的冲着苏恒他们说。   小七挑了挑眉毛,裂开嘴唇。“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苏恒你小子不会是怕我们拖你的后腿吧,告诉你,最近拖后腿的可是你——”略带挑衅的宣告自己也是一员,一直都是小七的风格。   苏恒毫无反驳的余地,他不知的为什么一次次被推上未知的深渊,这背后究竟又有多少人窥探着他们,希望他们分崩离析,踏上未知的路径。   “如此我们便是决定赶往冥界也就是酆都城,千里之遥,来往需要数月,且不论我们会遭遇道什么。况笙王与隆王也是心腹大患,如何能让父亲和琴王得知,对他们加以防范?”四人围在桌案,开始商量下一步策略。   半晌四人无言,大家面面相觑,眼见出发在即,却因送信的人选没有眉目只得被搁置。   “我去吧,哥哥姐姐们师父的性命就交付在你们手中了,我虽自小在云莱修行,但是尊上不许我习任何口法心诀,只有些简单的皮毛功夫,怕是到了酆都也只会给大家拖后腿。若为哥哥们送信到燕阴,倒是小菜一碟,只是师父不知该如何安置?”南歌闪烁的光彩的眸子,想到昏睡不醒的玉虚又蒙上一层水光。 第144章 仙尘诀(九)   “玉虚仙君我亲自照看,你们不必担心,只是眼下你们如何平安无事的走出府衙大门。衙门便是鬼门关,进来容易出来难,更何况你昭华素与你们有过节,绝非平善之辈。”   虞轻弧漫不经心的提及,四人面面相觑,别说即将远去的酆都眼前困境尚未解决。   易行云道:“昭华素敬畏我父亲,谅他有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拿我和小七如何,带我明日在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兴许能脱离眼下困境。”说到最后易行云自己都没有了底细。   一旁的小七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脸不爽。“还讲什么道理我看他就是皮痒,明日一早我便在堂上抽他一顿,看他是非不分,公然颠倒黑白。”打破本紧张的气氛。   “小七姑娘乃是性情中人,只是昭华此刻对那些古物的势在必得,怕是没有往日那般容易,你们且看……”说罢虞轻弧在半空中支起一方水镜,水镜前隐隐约约映现二人身形。   站在高台上的人头戴乌沙,身穿云纹锦缎,背着手,缓缓转过身来。“周老头,魏甲如何同你说的?”低垂眉眼,望着跪在地上的老者。   周老头一脸谄媚,起身扶着正欲下阶的昭华。“帮主说了,古物运出云莱城,到星辰国贩卖,所赚资金分得一半与大人,这批古物价值万千,大人您是坐拥万千。”说罢呲呲的笑着。   昭华皮笑肉不笑,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半晌缓缓道:“你可知你们这次惹得是什么人?当朝夏公主,易相之子,琴王之子。他们任何一人的身份都足以让你掉十个脑袋。你可知为了这匹货物,我要在朝中打通多少关系,区区一半之资哪里够用!”昭华斜觑这眼,散出饿狼般的凶光。   周老头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颤抖着道:“大人以为该当几何?况他三人身份再是显赫,此刻到了我云莱也成默默无籍之辈,即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他们,大罗神仙也无能查出!”   “昨日府衙堂前围观者多达百人,你让怎么把他们悄无声息的了结,周老头不要仗着你有几分能耐,便像是指挥魏甲那类憨子指挥我,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昭华眸色一转,杀机尽露。   “我看他们这是要黑吃黑,我说周老头怎会指名道姓的栽赃我们。原是昭华早就察觉到我们进城,指示他。我本以为昭华也只是金玉其表败絮,怎得这会有如此诡计。”易行云蹙眉,尤是疑惑。   当初在燕阴时,昭华整日跟在楚昊天后几近谄媚,没有半点脑子,为何捐了官,来到燕阴竟将周老骨头玩的个团团转。   苏恒抱着手臂,面沉如水。“看来他们极有可能置我们于死地,不然他们拿着那些银票也难以安枕无忧。只是分赃不均,就没那么好办……”复又把目光聚集在二人身上。   “小人惶恐,大人训责的极是,是小的欠缺考虑。只是这对半分已是极限,大人坐等便好,而我等运输,入城管卡,上下用度无数,实是拮据。还望大人体谅,但帮主一向仗义,会多奉送几千银票与大人操心之用。”周老头说的诚恳,一面骨碌碌的转动绿豆小眼打量昭华的神色。   昭华神色渐渐缓,右轻拍周老头的肩膀:“军师果是老谋深算,只是你们拥有的我都有,你们没有的我也有,我为何还要受你们牵制,不若独做……”   周老头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腹部抵一个冰凉的物体,昭华眼神狠厉,扎入周老头的心脏。   “你……你……”周老头踉跄倒退几步,心脏的部位汩汩的冒着鲜血,两眼一瞪,仰面躺地。   昭华面色如常,掏出一块方布擦拭匕首。“老骨头,想要左右我,你死了,那魏甲便就是个憨子,任由我摆布。”他森然的笑着,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周老头畏罪自杀,拉出去埋了。”擦拭完血迹的方巾,扔到仰面而躺的周老头脸上,正好盖住了他瞪大的双眼。   小七吞咽的一口水:“没想到昭华这些年也颇有心计,不过这周老头也是罪有应得,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看我们是在劫难逃,不若今晚趁着天黑逃脱出去吧,总不能坐以待毙。”   小七灵机一动,昭华已非往日纨绔公子,为了那些古物,搞不好将他们全部灭口,届时躺在那里的便不是周老头而是他们。   苏恒低垂眼眸,沉声道:“四周都是昭华的人,且训练有素,即使我们出去肉搏,也要打他几个时辰,且不论我们能否逃出,如此急促怕是不妥,须另辟蹊径。”说罢望向一直缄口不言的虞轻弧度。   虞轻弧指尖闪烁细碎蓝光,转眼间又制一方水镜:金丝楠木大床上一人正酣然入睡。“我可以不废一兵一卒,便可让昭华安然送你们出府衙……昭华这些做了不少坏事,心中自是后怕……若那些曾被他害死的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众人将目光投向那方水镜——   昭华无故入梦,方走进府衙大门,见门前卧着一大狼挡道,那畜生两眼闪烁着可怖的蓝光,像极了黑夜坟头的鬼火,昭华侧目左右,一向戒备森严的府衙未见一人,他顿时汗毛直立,握紧衣摆,脸上的血色褪的个一干二净。   那大狼只是转动着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昭华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走进大堂只见堂上,堂下,坐的,卧的都是狼。   这时一只大狼叼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走进屋子,昭华吓得抖索着身子。   一面不停的掐自己的大腿,祈盼只是南柯一梦,大腿根部传来疼痛感,提醒着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并非梦境那么简单……   只见那只大狼张开了獠牙,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从他嘴中滑落,牙齿上尽是血渍。“昭大人这是宴请你所用的何故如此惊恐。”那大狼竟口出人言。   “你是什么妖怪……府衙圣地岂容你这等妖怪猖獗……”昭华双腿打颤,却还维持着一副官腔。   “昭大人此话可就是见外,我们本是一行人,如何说我是妖类呢?”   大狼阴森森道,眼睛里的蓝光要射出一般,然后发出可怖的狼嚎,这声音仿佛要冲破天际,震耳欲聋。   “妖怪休得胡言,我乃父母官,那能同你这等畜生混为一谈……命你速速退去不然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昭华结结巴巴,矢口否认与大狼为同道中人。   大狼张着血淋淋的獠牙扬天长啸。“大人何故生分,在燕阴你入眼的小姐相公便想尽办法掳掠到自己府中。现如今你看中那年逾千年的古物,妄想私吞,将苏恒与魏甲一行人通通铲除,手段之毒辣无人能及。与我这畜生又有何区别,莫要为自己开脱,宴席开始了,快些入宴吧!”   “此事怪不得我,是苏恒他们紧抓着我的尾巴不放,我做什么他们便像是苍蝇一样跟着我,专门挑我的毛病。   我自小生在官宦世家,所到之处皆有人奉承,所用之物皆的金银铸就,所食之物皆出自名厨。   来到云莱便享受不了那种奢华之日。我心有不甘,这白白送上的肥肉我怎能不贪,我把他们都杀了这世间再也无人能阻拦我,还有苏恒怀中的小美人,男男女女各色美人我都体验,但是仙君一类滋味尚未品位,不知滋味几何……”昭华想到那美人虽是昏睡着,但气韵澄澈,飘然若仙。   “真乃色中恶鬼!与我等都是兽类,莫要胡言乱语,大人快快入宴吧!”大狼再次催促着。   昭华不住的后退,那里是宴会,分明都是尸体……血淋淋的尸体……   他不住的发颤,大狼猛地蹿到他的身后,顶着他的后背,生生把他拉到前厅,那些血淋淋的尸体正式他打算杀害的魏甲,周老头,苏恒,夏公主……此刻正瞪着双眼,手伸着长长的朝他索命——   “啊……”昭华猛然从床上醒来,吓得魂不附体;   “大人有何吩咐?”侍卫听到昭华的惨叫,忙不失迭的上前询问。   “快,赶紧将苏恒他们释放。”昭华翻身下床,发觉自己的后背汗涔涔,虽知只是南柯一梦,但其可怖至他醒来依旧是魂不附体。   侍卫尤是不解,上前询问道。“大人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子,你这时可不能心慈手软,不然我们做的这些事不就是徒劳了吗?”   昭华顺手抄起桌案上的茶具,啪的一声扔到墙壁,碎裂成几块,墙壁上也打湿一片。   “让你去就去,本官决定的事,哪里容你这等奴才置喙。”侍卫见昭华动怒,悻悻退出房内。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一阵锁链声音。“大人仁德,你等无罪肆放,快些出了府衙,日后莫要寻滋问事!”衙役催促他们离去。小七显得笑出来,什么仁德,你们大人是后怕——   也不想在惹事,一众人跟着衙役们出行。 第145章 桃花渡(一)   一行人出了城外,远远的望着几乎被大雪掩埋的云莱城,心里五味杂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南歌摸了摸玉虚布满银霜的鬓角,一咬牙,狠心接下苏恒递上来的马鞭。   抱拳道:“哥哥姐姐们,痴切记约定期限,届时南歌等你们的好消息,也定然会将信亲手交到琴王殿下手中。”   南歌将易行云的亲笔信,谨慎的放在里衣夹层。苏恒又递给他一块纯金打造的金牌,他尤是不舍的握紧。   “南歌,这是我在府衙当差的令牌,你拿着此令牌便无人敢阻拦你,若是碰到极其困难之时也可将此令牌抵押,换写吃食和银两,以防不测。”苏恒说着也一并塞到南歌怀里。   这块令牌对他意义非凡,当初便就是有了捕快这个头衔,让他不走寻常路,守护燕阴一方平安。   也因为捕快才遇到温柔善解人意的易行云,以及古灵精怪,正义凛然的小七和叶兰生。   接触了各色鬼怪,在缥缈迷离的妖仙物语中,领略世间真情,化解矛盾与分歧,亦让他那一颗狂躁不安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南歌泪花闪闪,点点头,小七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满是不舍。   她虽平时古灵精怪,实则重情重义,也十分喜欢南歌这个邻家弟弟,没想到不到半日便要分散,眼眶不由发红。   “好了,大家快些出发吧,南歌你走官道,若有人问你你便说去寻亲。苏恒你们走水路吧,笙王与隆王的人定然会对你们穷追不舍,走水路是最为稳妥的,我将你们所要经过的路径已经在卷轴上标注,届时你们同冥主商议好我便将云莱城解除冰封,期待你们的归来。”虞轻弧微微颔首,苏恒朝他坚定的点点头。   南歌翻身上马,强忍着眼眶里汹涌的泪珠,扭过头加紧马腹,驱赶而去。苏恒他们三人也登上了小舟,远远的望着站在岸上的虞轻弧越来越远。   虞青弧将怀中的玉虚安置在一旁的歪脖树下,指尖蓝光绽放,漫天飞舞的飘雪停驻在半空中。   正捂着茶杯观雪的女孩,突然发现雪花凝固在半空中,伸手轻触。   随即洋溢起笑容对身后慈祥的妇人道:“阿母,你看雪花凝固在半空中哎,好好玩啊!”   妇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慈祥的笑着:“傻孩子雪花都是往地上落的,怎么会凝固在半空呢,你个小淘气是不是欺负阿母人老眼花了!”   女孩头摇的像拨浪鼓。“阿母,我没有骗你,你看是真的嘛。”   妇人依旧慈祥的笑着,慢慢将头探向窗外,瞬间瞪大的双眼,无数雪花凝固在半空中,散发着蓝色的光亮,四周的房舍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蒙上一层冰晶,眼见那冰晶增长的速度接触到女孩的袖口。   妇人声嘶力竭:“快离开——”还未说完,母女俩一并凝结成冰块,紧接着房间变成一间冰室。   苏恒站在船头,远远的眺望,那本一片生机,人潮涌动的云莱顷刻间变作一座死城,常年被仙雾笼罩的云莱山,雾气散去,露出山上的琼楼玉阁,从山脚蔓延的冰晶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岩,滋长,所经之处皆变成冰晶。   转眼间,云莱山脉已被冰晶覆盖,飘来的阵阵寒意,让苏恒忍不住直打哆嗦。   这时一双柔软的双手掠过他的脖颈,来人为他披上斗篷,眉眼低垂,双目漆黑,握紧他的双手。   苏恒心意动容,只觉得全身被温暖气息笼罩。   小七仰面躺在船舱,手中紧紧握着鞭子,身上裹着易行云为她披上的兽毛,随着她呼吸的起伏,那些毛发扑倒一片——   虞轻弧小尾轻颤,抖落蓝光,他俯身抱起在树下沉睡的玉虚,嘴角轻扬,轻轻的在玉虚眉间落下一吻,这人总算属于他一人了。   脚下红莲绽放,彼岸花瓣萦绕在他周身。   他青色的长袍,在半空中化作粉末,变作一身黑色缎衫,描金绘银,头戴琉冠,明珠低垂,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衬的肌肤胜雪,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细长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只消一个眼神便让人沉浸其中。   他来到一所寝宫,中庭彤朱,地板皆为白玉所砌,壁带为金,又含蓝田,明珠,翠羽。   上设九金龙,皆衔九子金铃,五色流苏。轻踏鸟羽,掀帘入内,将玉虚安置在一张檀木大床,拨弄熏香。   “参见吾主,这小子如何处置?”一黄衫少女入内,同虞轻弧拉拉扯扯。暮商不动声色,拉下了帘子,缓缓将目光投向二人。   “你这魔头,幻化成我的模样,究竟将苏恒他们怎么了?”一向温和的虞公子大声呵斥,无奈他身上被捆仙索束缚不得动弹。   黄衫少女轻笑:“老实点,不然我有的是手段制服你,见到吾主还不给我下跪在这里大呼小叫。”   说罢抬起光裸的脚背,在他小腿上一踢,虞轻弧顺势跪倒在暮商面前,咬牙切齿满是不服。想要起身,少女却踏在他的后背上,像是千斤压顶,起不来身。   “怎么样,服不服气?”黄衫少女咯咯的笑着,发出银铃般轻快的笑声。   “月儿,休得胡闹,虞公子只是来我们这里做客,我们应以礼相待,莫要捉弄他。”   暮商面沉如水,出生呵斥少女,少女撇撇嘴松开了虞轻弧,乖巧的立在暮商身旁。   虞轻弧整理了下衣衫,冷言道:“身为冥界之主,为何行为鬼祟,你究竟是有何目的?当日我差一点便可窥测到你的内心,无奈还是被你发现,被你困在此处,真是悔不当初。”   虞轻弧万分内疚,不知苏恒他们遭遇几何,这冥主幻化成自己样貌的几日又作了什么。   “我不与你计较,你倒好还将此事与我理论,虞公子可知聪明反被聪明误,暮商也只是情之所至,拿些曾经属于我的东西罢了,幻化为公子模样也是事出有因,公子一向有容忍之度,想必是不会介怀。”   暮商说的云淡风轻,又一面望炉里添加香料,此香甚是独特为龙涎香,在凡间千金方取一量,而暮商不以为意的放入一大块。   虞轻弧道:“冥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三界还有什么您得不到的东西,勿要打哑谜,你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怕苏恒他们一行人一直以来都为你所操控,你自己一早便化作燕阴酒肆老板伺机接近苏恒,又安插笙王在朝中遍布眼线,苏恒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意料之中,不对这世间没有这么多巧合,难道苏恒身边还有你安插的眼线?”   虞轻弧越想越不对劲,为何他会知道自己隐匿在龙吟玨内,龙吟玨为上古神器,栖身在其内,大罗神仙莫若能寻,为何他仿若一早便知……莫非……苏恒身边还有他安插的眼线……   虞轻弧身子冰凉,那人究竟是谁,竟潜伏如此之深……   “你知道的太多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禁锢与你,月儿你将他压到地牢,严加看管!”   暮商避重就轻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摆摆手,月儿拉近捆仙绳,带着虞轻弧下去。   房内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风拂过纱幔,露出床上那人粉色衣衫,十指穿过他霜染的银发,暮商唇边含着一粒丹药,俯身研磨那人唇齿,将丹药渡与那人……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玉虚猛然睁开双目,抬头便对上暮商凌厉的眸子,近乎侵略性的下巴。   他眼神迷离,嗫喏着:“你是……”   暮商眉目含笑,挑起他的下巴轻道:“我是商哥哥,亦是陵儿的夫君……”   【三百年前·天宫】   云雾缭绕,霞光万丈,凌霄宝殿耸立在众殿之前,金碧辉煌,浮生若梦。   几只白鹤喧嚣掠过,转眼销声匿迹,寂静的大殿前只剩白鹤轻鸣之声,余音袅袅,撩人心悬。   不多时,殿内响起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一着紫色长褛的男子走在最前方,紫衣玉颜,眼神清冷,仿若没有半点人气。   后面跟着三位仙君,白衣仙君正同一头戴金冠,身着蓝色缎衫的仙君谐谈。   最后是一位粉衣仙君,仿若漫经心的走在最后,瞧见桃花开的正艳,停驻在桃树前,闭眸轻嗅。   他春山微蹙,长睫蔼蔼,琼鼻如玉,双眸湿润,倒映着桃影。   十指纤纤把玩着那枝桃枝,站在那里如同与天地融为一体,风采照人,仪容翩翩。   “看什么呢?”一旁的天奴轻碰杜商的肩膀,杜商这才回过神来,眼神里布满那仙君的倩影。   “此人是谁?真是极美——”杜商握紧了手中的扫把,不由赞叹。   仙界仙君素为美男子一类,但放眼望去,便觉千篇一律,粉衫仙君眼眸澄澈,与他们非是一般。   天奴伸长了脖子,打眼一瞧。“那是玉虚仙君,是咱们天帝最小的弟弟,皇族之人模样自是顶尖,这玉虚仙君更是仙界的翘楚,传为仙界第一美男子,那般样貌,我若是个女子定然争着抢着嫁他。”天奴啧啧半晌,也同杜商一道偷窥仙君玉颜。   杜商重心不稳,被那天奴挤着,一个踉跄,踏碎枯枝,惹得一声脆响。   那仙君扬眸,发觉了躲在花丛的二人,不恼不怒,只是轻轻的「呵」了一声,低低的,如同气流般,划过了杜商的耳廓。   让正在一旁清扫长廊的杜商呆滞半晌。   “走吧,走吧,仙君之容,有幸一睹便是万幸,切莫再想其他。”一旁的天奴讪讪道,摇摇头,继续清扫廊前的落叶。   杜商仍是痴痴的望着,那一袭粉衫,越行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天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粉衫的倩影,心若擂鼓,不能自持,那人真的是自己的弟弟!   随着天奴一道回了住处,住的地方倒还是雅致,各色花儿,四季不败,他眼神恍惚的望着那桃枝,灼灼其华。   轻风徐来,花瓣摇曳,飘落在水中,杜商低头,望着浮浮沉沉的花瓣,同时也清晰映现他那张触目惊心的脸,布满红斑,鼻孔朝天,嘴唇外翻,黄黑的牙齿龅裂,让人不忍萃读。   唯有长长的发丝掩盖住半张脸,露出他唯一能见人的眸子,璀如墨潭,倒映人心。   即便是那像是桃花一样的美人回头,他也只是躲在花丛中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像个老人一样弯腰驼背,谨小慎微的活着。   就是这张脸,让他身份卑微,像是天界里的尘埃,无人注意。   他现在无异与同天奴一般,整日重复的生活,仿若垂暮的老人,行将就木,毫无希望。   而他的哥哥,弟弟与他截然不同,大哥是天界高高在上的天帝,凌驾于万物之上,整日住在那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他这种卑微之人,甚至没有踏入的资格。   二哥天界尊贵无比的二皇子,纨绔风流,坐拥绝色美人,不少从天奴嘴中听到他的风流韵事。   四弟,也就是桃花仙人,眸似春水,气韵澄澈,让人见之忘俗,唯独自己拖着残败之身在天界苟活。   他不由伤心,绝望,若是自己同他们一般是否也能出入凌霄宝殿,谈笑自若……   他不由想到那个卑微的凡人母亲,母亲本想借着自己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神仙,可谁曾料到,自己长相如此骇人,天帝震怒不已,星官言明,人仙结合乃是天界大忌,说是触犯天怒。   天帝将他们母子发落到冷宫,那个可怜的女人,幻影成空,很快便如同花蕾一样颓败死去,而他等到大哥杜宇接管天宫,才从冷宫走了出去。   众人看到他这般面目,仿佛见了鬼一般避之不及。   他一甩衣袖,愤怒的拍散水面,身后显现一阵金光,渐渐凝聚成一个俊朗的男子,修眉凤眸,艳丽无双,一道剑眉斜飞入鬓,霸气凌然。   “怎得!心情不好?”男子声音清朗,淡若凌云,他自顾自的做到一旁的大石上,望着桃花。   杜商看到他,忙起身作揖,恭敬道:“方才只是嬉水罢了,让哥哥见笑了。”眼前着一身黑袍的人正是,凌霄宝殿之主天帝杜宇。   杜宇斜睨了他一眼。“商儿,你是否还在责备我将你安置在天奴队列中,你本人皇室贵族,荣耀无比,现如今甘与人下,哥哥也是不忍。   只是你这般长相出现在众仙家面前,哥哥也是颜面无光。弟弟们若是知道也难以容忍你这般卑微之人存在,你可体谅兄长?”桃瓣轻落,漾起一层波纹。   杜商闻言,每一句都像针尖般,高高在上的天帝之言,他岂有不从。   他裂起难看的唇,轻笑:“弟弟自是体谅哥哥,哥哥为弟弟思量,臣弟尤是感激。”   就差五体投地,三拜九叩,他这哥哥就爱摆谱,每次来都是明嘲暗讽,让他时刻知晓自己的身份。   还要让自己对他顶礼膜拜,感喟他的恩德,所谓天帝,不过尔尔—— 第146章 桃花渡(二)   杜商闻言,每一句都说的冠冕堂皇,与他而言更像针尖般,刺破他本就遍体鳞伤的内心。   高高在上的天帝之言,他岂有不从。他裂起难看的唇,轻笑:“臣自是体谅您,您为臣思量,臣尤是感激。”   就差五体投地,三拜九叩,他这人就爱摆谱,每次来都是明嘲暗讽,让他时刻知晓自己的身份。   还要让自己对他顶礼膜拜,感喟他的恩德,所谓天帝,不过尔尔——   杜宇闻言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看着他狰狞的面孔,习以为常,顺手从腰间解下一只精致的酒壶,抛掷到杜商手中。   杜商微怔,闻到丝丝缕缕的酒香。只听到那人不冷不淡的道:“酒仙新酿的桃花酿,味道很是醇美,便为你留了一坛,你且常常味道吧,有什么缺的尽管与我说,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说罢他周身散发浩渺的紫气,转眼消失不见。   与他父亲的冷酷无情而言,杜宇确实仁义的多,虽小肚鸡肠些,但对于自己所需之资向不吝啬,屋内的新衣已不知放置了几套,各国与他进贡的时兴之物,也常常拿来给自己。   自己也是矛盾不已,对他到底是感激多些还是恨的多些……   他闻了闻味道确实不错,想那酒仙原本是人间远近闻名的酿酒师,他酿的酒很是独特,不但味道醇美,取得名字还颇有讲究,是个雅仙。   不觉翻开酒塞,垂头啜了一口,这么美的名字入口却是苦的,顿时苦涩的滋味蔓延到他的五脏六腑,他忍着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复又饮了一口,依旧是苦的像黄莲一般,杜商不由疑惑,这酒仙莫非是想要砸自己的招牌,酿制如此苦酒,实难忍受。正欲倒入水潭中,什么桃花酿,干脆叫黄莲酿——   “且慢——”那株桃树后隐现一着粉衫想仙人,转眼间已经抢过杜商手中的桃花酿,洒脱的将酒塞一扔,倒入口中。   “真是好酒,我说杜宇怎么不与我喝,原来都赠与你了,对了你是何人?为何杜宇偷偷来看你?恩……”   杜陵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打量着杜商,杜商与他接触双眸,忙不失迭的低下头。   他猛然觉得自己心若擂鼓,面颊微烫,这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玉虚仙君,没想到他突然站在自己眼前。   “恩……你干嘛低头,还有你的身子畸形了,不要总是弯腰驼背,你不会是哑巴吧……”   杜陵衣袂飘飘,一面又大口喝了一口,略微有些酒气的温热扑洒在杜商脸上。   杜商后退了几步,嗫喏着道:“参见上仙,我不是哑巴,这桃花酿苦的狠,上仙喝多了烧胃,还是少饮为妙。”   他并非天生驼背,只是他知脸过于狰狞,怕杜陵也同那些见过自己的人,看清自己骇人的容颜避之不及。   杜陵又前进几分,皱起好看的眉眼,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莫要后退了,再退就要掉到水潭里了。”杜商斜觑着眼,确实自己若再后退半步便是要跌入水潭,心中不由对杜陵感激万分。   “此酒是甜的,乃是上等佳酿,想必多饮也是无妨,方才看你差点倒入这泉水中,差点暴遣天物,幸得我出手及时。”   怎的是甜的?方才他喝的分明是苦涩至极,难以入喉,莫非杜陵的味觉有问题?恍惚间已经被杜陵拉到石头的中央,防止他跌落。   “怎么可能,我方才喝着便就是苦涩难以入喉,怎到你这便是甜的了?”杜商缩着脑袋反驳。   “那你再试试,兴许方才你发生了错觉,来再试试!”说着又将酒递到杜商的面前,仙君亲自递上,哪有不从的道理,况且还是自己最喜欢的人。杜商咬紧牙,仰头一饮而尽,依旧是苦涩的滋味。   那苦涩的味道蔓延到四肢百骸,眼泪险些呛了出来。“苦的……”杜商摇摇头,一把塞回杜陵手中。   “为何?”杜陵上前,在壶口凑了凑,伸出小舌,狐疑的望着杜商,但看他的表情并非刻意为之。   “我明白了,此酒便是每人所品味道不同,你既口中苦涩难忍……”杜陵却是笑了,他又仰头喝了一口,腮帮子鼓囊囊的像个松鼠一样。   杜商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一片温凉的的物体贴在自己唇上,他瞪大了双眼,陵儿竟然吻上自己的双唇,有甘甜的酒酿顺着他的双唇渡给自己,顿时驱散了满腔的苦涩。   甜的,真的是甜的,杜陵没有骗他,他们彼此都是说的真心话,那么为何自己口中会是那般苦涩,竟苦涩至骨髓……   舌尖若有若无的划过他的齿床,惹得的他全身战栗不已……   “怎么样?我说过没有骗你吧?给酒还给你,下次我再来寻你,可记得为我好好保存,另外可别告诉别人我来过这儿哦!”脉脉光辉洒下,温润洒然,眼光灼灼,让人不忍拒绝。   待杜商回过神来,他已乘着清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后杜商终日抚摸着自己的上唇,痴痴的傻笑,原这世间亦有人不惧怕自己这副模样。   他换上天帝赐予他的洁净衣裳,整日坐在桃树下,希望能与杜陵重逢,听着他那软糯的话,身上带着桃瓣的清香——   可是一连半月,再也不见杜陵的身影,他开始胡思乱想,是否杜陵忘记了他,抑或受了风寒,那个凡人母亲便是受了风寒慢慢死去,他无奈的笑了,他是九重天的上仙,又是皇室之人,怎么会染上风寒,兴许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吧……他实在按捺不住,终又跑到天宫同天奴们混在一起。   “你们知道吗?咱们天帝同翼族嬛凤公主订亲,不日便会完婚,咱们天宫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一旦开了头,一旁的天奴也都附和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杜商弯着腰,靠在花坛后暗自嗤笑,也只是政治联姻,巩固他在天界的圣威,有神值得庆祝的。   “你说这嬛凤公主生的漂亮吗?有没有我们玉虚仙君生的美?又或嫦娥仙子,他们都是咱们仙界一等一的美人呢!”冷不丁一个天奴提起杜陵的头衔。   杜陵是他的本名,玉虚则是他在仙界的头衔,而自己生而为奴,便是连姓氏也提不得。   杜姓乃皇室之姓,九重天内仅他一家独有。杜宇早就警告过他切莫透漏自己的本姓,以免给他们丢脸。   杜商也不争执,为此讳莫如深。   “仙君与仙子的容貌已是无人能及,也不知这翼族的公主有几分姿色。”   “不过说起这玉虚仙君,听说他这几日与灵族公主瑶姬来往甚密,你说天帝会不会将灵族公主许配给玉虚仙君,也是美事一桩。”一个瘦巴巴的天奴道。   杜商认识他,他那双骨碌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时常密切关注天界大小事宜,再传播到众天奴耳中,甚至传遍九重天的各个角落。   他闻言心猛然一惊,原来是有了喜欢的人……这却是他始料未及……   他也不想加入天奴的行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出了凌霄殿,脚下虚浮,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庄园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玉虚仙宫」。   他有些恍惚,自己不曾来过此处,莫非是冥冥之中天意如此,他在门前踟蹰片刻,那门虚掩着,也没有仙童一类的把守。   他鬼使神差的推开了虚掩着的门,一阵呜咽的箫声入耳,凄美哀婉,如泣如诉,不绝如缕,闻者肝肠寸断。   满院桃树,春风拂来,簌簌作响,桃瓣翩飞,堆积如雪。   杜商轻踏桃瓣,循着箫声,沿着抄手游走廊,千篇一律的桃花,无穷无尽。   不久视野开阔,抵达一处殿宇前,仙障袅袅,紫烟腾腾。   一人着一身白色长缕,姿态优雅,他身材纤瘦,面容俊美,一绺黑色发丝垂到胸前,云衣冉冉,青丝如绢。   一看到这个身形杜商,只觉得他那冷冰冰的身体,热血逆流,喉咙发紧。   随即又瞥见一红衣烈火的女子,坐下座,艳妆浓烈,颔首峨眉,唇角似嗔含笑。双手柔弱无骨拖着下巴,靠在杜陵腿上,眨巴的眼睛仰望着他。   杜陵双眸低垂,分明蓄满怜爱……   杜商的心被猛烈一击,苦涩的难以言表,原来杜陵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怕是不会再寻自己喝酒,也是这么美的人,自然有无数女子为之倾心……   自己乃天界卑微的蝼蚁,那里有资格攀附……本不该有的肖想……   他甩袖离去,不经意间瞥见腰间悬着桃花酿的酒壶,既然物是人非,自己心中难受,也只有那苦酒方能驱散……   一饮而尽,入口却不是熟悉的苦涩,竟是酸的……酸的腮帮子生疼……   桃花酿,三千情,果是非同一般。   不知不觉走出了玉虚仙宫,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来到一处阴凉偏僻之处,蚀骨的寒冷蔓延全身,也不及内心的寒冷。   模糊看到一株丹桂树下立着一淡妆女子,怀中似抱着一软绵绵的生物。   杜商揉了揉眼,那物体竟一跃而下蹦哒到杜商怀抱中。杜商这才睁大双目,看清女子。   “参见嫦娥仙子,方在小奴恍惚误踏广寒宫,还望仙子见谅。”杜商颤巍巍俯身,跪倒在地上。   玉兔已经顺势攀爬到他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肆无忌惮的伸展懒腰。   “无妨,玉儿很是喜欢你,想来我这广寒宫终年孤寂,好些日子未曾见过人影。”   仙子声音清冷,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能把人冰的打颤,但她长的极美,高高的发髻,紫色的宫服,袍带随风漂浮在半空中。   清冷的月光整个笼罩在她身上,朦胧而凄美,世间再难有人能与之匹敌。   杜商拢了拢长发,遮挡住自己那张触目几个的脸,怕自己这副尊荣惊吓到嫦娥仙子,下意识的弓着身子,把你埋藏的严严实实。   “没想到仙子贵为九天上仙,也这般无奈,现在不妨多出去走动下,也好排遣寂寞。这广寒宫虽好,但终日彻骨寒冷,仙子不免触景伤情。”杜商出言劝说。   仙子望着皎洁的月光,手扶着丹桂的干枝。“你可知,非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我出不得。广寒宫虽精致,但终年寒冷,我这手何曾暖过。   这也是对我的惩戒,那日我不该贪心。灵药半颗可活千年,整颗则飞升成仙,我趁羿外出劳作,忘记了那些山盟海誓,白头到考的诺言。   我害怕……还害怕变老……因生儿育女变得臃肿不堪,我便伸向了灵药,一颗服下身旁紫气腾腾,当晚我便飞升成仙……”   “羿气急败坏的回到家中责备我为什么不遵守诺言,并诅咒我永远对他心升愧疚,西王母得知我的自私,将我禁锢在广寒宫,终日忍受孤寂与寒冷,忏悔终身……可他们怎知我不后悔?   那日我升至半空中眼见离人间越来越远,我的心却不像预料中那般狂喜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无,我想起羿同我点点滴滴的日子,一个女人一辈子要的还不是琴瑟和睦,执子之手,白首到老。   来到九重天星官们便带领我到了凌霄宝殿,我恳请天帝将我贬为凡人,向羿承认错误。   天帝却执意摇头,说是仙有仙根,发有法则,我已位列仙班,岂容儿戏,便将我请出宝殿。我知此时后悔已经迟了,终日在广寒宫自影自怜,甚至不知羿何时老去……甚至死去……” 第147章 桃花渡(三)   仙子眼神哀婉,身形凄楚,仿若被风一吹就倒。   “仙子不必过分忧伤,羿怕是早已轮回百世,一杯孟婆了却半生浮梦。仙子当往前看,莫要沉溺在往日之中。”杜商唏嘘不已。   本想着自己才是世间最为卑微,孤寂之人,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的仙子,亦是这般绝望的守在偌大的广寒宫内。时刻眺望下界,缅怀往日的情郎。   仙子微微颔首,挥动小指,趴在杜商怀中的玉兔,伸展了个懒腰,又跳到仙子怀中。   “你所看到的并非你想到的那样,就像羿以为我是无情无义,薄情之人,可是他又怎知,我来到天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终日在这寒冷刺骨的广寒宫忏悔,永无止境的生命,不老的容颜,却难以再换取一人白首不离之心……”   “笃笃……”不知何时一个樵夫打扮的人来到那株歪歪斜斜的丹桂树前,抡起斧头似在砍树。   杜商移步至前,那樵夫臂力惊人,几乎两下便将枝条尽数砍伐,但是奇怪的是,树干上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新生,他每砍断枝条,便会有更多新生吐纳的枝丫……无穷无尽……   “这是何树?为何新生树木如此之快,那人仿若没有察觉一般?”杜商惊讶不已,想要向前阻止樵夫。   嫦娥仙子笑而不语,风拂过她的发丝,幽幽道:“他与我亦是同道中人,我今日乏了,若是有机会我再讲与你听,记住你听到的你看到的也许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要相信自己的心……”   一阵凉风袭来,嫦娥仙子已没了踪迹,只剩下斑驳的月光,和那樵夫敲打在丹桂树上的笃笃声……   砍断,新生,周而复始……   杜商出了广寒宫,怀中还残留玉兔温温的体温,这几日他遇到很多人,是他在天界这几十年不曾遇到的人,他们不惧怕自己,愿意同自己亲亲热热的讲话。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脑子里不住的回想广寒仙子同自己说的话,你看到你听到的并非是你所想……   仿佛在预兆些什么,住处依旧是安静的不像话,偶尔有清水漱石之声,仙鹤展翅,掠过的嘶鸣声。   今日桃花瓣如雨,一人伫立在树下,言笑晏晏的望着自己。   “你今日去了哪里?可是让我好等……”杜陵看到他,一步迈到他面前,双手灵活了解下他腰间的酒壶。“真是好喝,唉……”   杜商看到他精致的面容,心若擂鼓,耳尖也有些发烫。“我今日误去了广寒宫,便耽搁的片刻,不曾想让仙君在此等我……”   杜陵闻言,下巴一扬,嘴角勾笑。“广寒宫那种地方去不得,冻得人喘不过气来,哪里的月饼咬上一口,牙齿都要磕掉。还有那个嫦娥姐姐,整日同人将他与后羿哥哥的事,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臭兔子总是喜欢蹿腾到我怀中,以及吴刚整日倒腾那株丹桂树,整日叮叮当当,然而桂树几百年还是毅立不倒。我若是那株树,成日有人在我身上砍来砍去,我定要好好修理他一番。”杜陵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在广寒宫的遭遇尽数说与他听。   杜陵自然是广寒宫的常客,嫦娥仙子藏有不少佳酿,但她性子孤寂,滴酒不沾,杜陵循着味便留在广寒宫,大口畅饮。   可是天下哪有这般免费的道理,嫦娥见他年幼又是仙君,时常饮酒无度不少责备,后来见他无动于衷,索性整日同他讲自己与羿的往事。   “呵呵……没想到三界最美的仙女,还是个爱讲心事之人,你这些日子不少受他说教,但也可想而知,你贪杯至此,你为何四处寻酒喝?你也是仙君,宫中佳酿也会送到你的宫中,何苦四处寻酒?”   杜商听闻他的遭遇,再加上他本是一张不食烟火,无欲无求的脸,提到酒便神采飞扬,仿若变了了个人,让人忍俊不禁。   杜陵闻言长叹一声,又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说起此事就是一肚子气,我师父无聊掐指一算,说我会因为喝酒误了事,可能性命不保,邪魅缠身,我那哥哥听了说风就是雨。   但凡是宴席从未再邀请我,就是去别的仙宫讨杯酒水都无人敢给。   广寒宫处僻静之处,况且嫦娥姐姐整日顾影自怜的,不曾听听闻我被禁酒一时事,我便在她哪放开畅饮。   昨日我躺在树上,喝了酒生正打盹,谁知一缕浓重的酒香,从我身旁飘过。   我才知原是哥哥携着一壶酒,哥哥虽是严厉些,但他除了喝酒之事不依我,别的都依着我。   我贪你酒水芳香,便尾随他到了你的住处。你二人说话说得没完没了的差点让我睡着,看到你要将桃花酿倒入水中,我才现了身。若非我出手快,这等桃花酿可是白白糟蹋了。”   杜商闻言,杜陵虽外面看来端着架子,不沾烟火,实际上还是小孩心性。为了喝上桃花酿竟跟踪杜宇至此,若是杜宇知道还不气死。   “天帝不让你喝,自是有他的道理,若你成婚后,兴许他会放宽对你的约束。”杜商冷不丁想起那灵族瑶姬,身姿妖娆,袍服玄烨。   “成亲?不曾有此心思,最怕女人,嫦娥姐姐就已经够麻烦了,若是再来几个也是招架不住。”杜陵头摇了摇头,桃瓣随着他,四处飘散……   他此刻只想着能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些花前月下之事,实非所愿。   “听闻灵族公瑶姬生的甚是美艳,且体态风流,若是能娶她为妻,当是几辈子修来的的福气。不知上仙可有听闻?”杜商明明知晓仙界的传闻,他二人已被归为一对。   杜陵闻言,却是噗呲一声笑了,水珠沾到他柔软的唇边。   “我只当瑶姬为自己的妹妹,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浑然没个女子该有的温柔,我哪里会对她有这等心思。   亏得你们还以为她是个大家闺秀,日后我可得拿此时臊她一臊,叫她终日寻我开心,说我对她冷若冰霜。我这一颗心都被你这桃花酿牵走,哪里还顾得来他人。”杜陵说的无意,然听者有心。   若是说在乎的他该有多好……   一只青鸟破空而出,在地上幻化成一穿着短衫的垂髫童子。   “你怎又喝的酩酊大醉?天帝正寻你呢!”童子面露担忧,猛然看到对面佝偻着身子的杜商,黑丝长发虽遮挡着半边脸,但是;   露出来的半张脸甚是怖人。   童子暗自狐疑,怎自家仙君会同天奴在一起喝酒,更是扶着杜陵倒退了几步。   “承蒙阁下不弃,我去与仙君醒醒酒,告辞。”转眼间又幻化成一只青鸟,腾空而去,半空只落下几根青羽。   但愿醉酒的杜陵不会受到责罚……杜商内心祈祷着,这时摇晃到手中的酒壶,已经见低……   他的心不由一沉,他与杜陵相遇相知皆由于这壶酒若是没有这壶酒的羁绊……   自杜陵那日醉醺醺离去,他便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他深知二人结识皆是因酒结缘,若是没有了这桃花酿,便再无情份可言。   一连等了几日,也不见那人再来,见不到杜陵他便觉得心里像是火烧一般,火急火燎,他出了寝宫,一步步迈向玉虚仙宫,哪怕是躲在花丛中偷看他两眼也好。   一不留神撞到一人身上,杜商连连道歉,生怕那人责备了自己。   “不妨事,不妨事,我们快些去凌霄宝殿,不然就赶不上见玉虚仙君最后一面了,这等绝色美人,真是可惜……”   原是同自己一并打扫的天奴铜钱,铜钱正召集一众天奴仙娥赶往凌霄宝殿。   “什么?他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得见最后一面?”杜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莫非的上次杜陵在自己这处喝的醉醺醺的杜宇震怒不已?可是也不至于提到凌霄宝殿审理。   铜钱一面气喘吁吁,一面解释道:“这可是九重天头等大事,玉虚上仙醉了酒,欲轻薄灵蛇公主瑶姬,瑶姬怒不可遏偕同灵蛇族众长老来到凌霄宝殿讨回公道。   你们可不知道天帝当时那张脸,刷的一下就黑了,当即将喝的半醉不醒的玉虚仙君用冷水泼醒。”   一旁的仙娥道:“呀,天帝好残忍,那么美的人也下的出手,还有那个什么瑶姬我看她穿的衣服风骚露骨,指不定谁勾引谁呢,要是玉虚仙君轻薄我,那我也只有……”说着说着,似乎无人真正的关系杜陵,真正关心的是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众人好不容易来到凌霄宝殿,却见那人熟悉的身影。他玉冠微斜,发丝凌乱,被两个星官押着,一身洁白长褛,不再飘然,湿哒哒黏在身上。   不远处为站着一身着金色衮袍,带着琉冠的杜宇,身后一众仙,他们便是那般站着无人为杜陵求情。   只听太白星君宣判:“玉虚仙君品行不端,素好饮酒,今日小酌,偶遇到灵蛇公主,起不轨之心,现宣判玉虚至凡间云莱面壁五百年,以慰公主,和安抚众灵蛇一族。长老们如此便没有意见了吧?”太白宣读后,众人唏嘘不已,这刑罚未免也太严重。   一时凌霄宝殿外窃窃私语,一年长的仙君执玉笏上前,俯身道:“陛下,如此刑罚似乎过于重了些,冒犯公主实则,饮酒所致,在天牢面壁几日便好,五百年实在是过长,还望陛下三思。”那仙君也着一身白缕,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天帝蹙眉,瞟了一眼白于玉,却不做声,众仙家也都屏气凝神。   “陛下早已对玉虚下了禁口令,他却不以为意,在各处仙君哪儿蹭酒,半月前还把酒仙的仙宫弄得一塌糊涂,此事再轻易绕他,还不知要将天宫捅出个大洞来。”紫衣仙君上前,面色清冷,似对杜陵不依不挠。   白衣仙君顿时直起身子,揪起紫衣仙君的袖口,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上清,你这是何意?平时你也不是宠的没边,怎得也不为我们陵儿说几句好话,反而在这里落井下石?”白衣仙君着急道,希望上清能改变立场。   “本君只站在正确的立场,玉虚已过了及冠之年,却整日耽溺酒色,不思进取,没有当仙君的样子。此事是他咎由自取,就当责罚,陛下快些下令吧!”上清眼神清冷,甩开白于玉拽他的袖口,扬长而去。 第148章 桃花渡(四)   白于玉正欲争辩,天帝缓缓伸出右手,声音穿破云霄。“众仙家勿要为他争辩,寡人心意已决,即刻起将玉虚贬往云莱仙山,守护云莱万千生灵,五百年后方解禁锢。去吧星官们。”   半醉半醒的杜陵意识到什么,挣脱天官们的束缚,回头望了一眼偌大的凌霄宝殿,执拗的别过头,昂首上前。三人上了一片浮云消失在众人面前,灵族长老三跪九叩,一脸感恩戴德。   收买人心不过如此,只不过杜商人未曾想到,杜宇会连同自己的弟弟一同摒弃,权利对于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回到住处他坐立难安,明明知晓此事已成为定局,连众仙君求情都无济于事。   但是他便是忘不了杜陵的面容,以及自己那颗狂跳不停的心,他那么想要渴求一人……   跟着一众天奴,混入杜宇的寝宫,琼楼玉阁,丹枫环绕,微风袭来,簌簌作响,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   杜宇脱了朝服,穿着一身常服,立在案前提笔书画。天奴们鱼贯而出,小心谨慎的将温水倒入天池中,天池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杜宇停下了作画,一众天奴识趣的退出。   杜商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却不知怎么开口,却听到杜宇朗润的声音。“为我宽衣。”杜商像是脚生根长在地上一般,就是移不开步伐。   “恩……怎么是你,不在你的寝宫好好待着,怎么来此?”   杜宇见到愣在原地的杜商,也不轰他,不冷不淡的道。一面若无其事的褪了长衫,露出紧致流畅的臂膀,和一双修长的腿,杜商不好意的低下头。   “很冒昧前来,哥哥,你……你能不能宽恕陵儿,他可是我们的弟弟……面壁长达五百年……”杜商不敢直视杜宇,头低的恨不得扎到地下。   杜宇指甲划过水面,激荡起一层层涟漪,促狭的眸子疑惑的望着他。   “怎么,你来此就是为了陵儿求情?没想到你几百年来不曾叫我哥哥,为了他竟开口喊我,这声哥哥听着舒畅,只是你也知道陵儿所犯何事,公然调戏灵族公主,人家长老兴师问罪,众目睽睽已然宣判,你让我宽恕他?如何宽恕,君无戏言,岂可儿戏!”杜宇说的掷地有声,即使他忧心包庇,却也是覆水难收。   杜商听他说的委实有几分道理,却依旧是不死心。   “你是天帝,万物之主,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保护不了,杜歆已经去了世间轮回,非要我们兄弟四人劳分崩离析,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陵儿年纪最小,他自己一人孤身如何在云莱生活,还望哥哥能让我同他一并生活也好照料他的饮食起居。”杜商主动请缨,他早就知晓,杜商善于谋权,是不会轻易同意他的。   杜宇瞟了他一眼,勾起食指,示意他走到他跟前。杜商颤巍巍的移动到他面前,走路的姿势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   杜宇宽大的手抚摸着他的稀疏的长发,双唇靠近他的脸颊,身上一股浓重的龙涎香味,几乎压的杜商喘不过气。   “你以为我不想保护他?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那瓶桃花酿是酒仙新酿,百年酿就一瓶,我不舍得喝独留给你,你明知陵儿年纪小,还要纵容他饮酒,此事你也难逃其咎,趁着我还未发火,快些出去,陵儿的事你勿须他言。”杜宇说罢眼神冰冷,将他生生推开。   杜商便觉像一桶冰水浇的透心凉,此事他亦有几分责任,若非他贪恋杜陵的温柔,柔软的唇畔贴上自己狰狞的脸颊,指尖飞舞的桃瓣……杜陵也不会铸成大错……   杜宇着了里衣,看着杜商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那丑陋的面孔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记得上任天帝垂暮之时,也就是他们的父亲,拉着自己的手,苍白的道:“宇儿,你还有个弟弟,那个我同凡人女子生的,他还活着,我死后再也无人照看他了,你能替父王照看他吗?像是同照顾陵儿和歆儿那般?父王在极乐世界再了无牵挂。”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帝,伟岸的身躯一瞬间轰然倒塌。   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庄园,墙壁半剥,窗棂在风中摇摆,院子中央立着易无字碑,上面放着一束嫩黄色的小花,迎风摇摆。   这时一个笨拙的身躯从屋内走了出来,他身子瘦弱不堪,有气无力的来到一株无花果下。   伸出稚嫩的小手想要摘那些莹润的果实,无奈身高不够,尝试了几次皆触碰不到。   他踮起脚尖,来回跳跃尝试,皆不遂人愿。   杜宇看着脑瓜子疼,袍袖一挥,无花果应声而落。小杜商俯身将那些无花果小心翼翼的托在手心里,转身走向墓碑。   杜宇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的脸,鼻孔朝天,嘴唇外翻,扭曲的五官,像是受到诅咒了一样。他可以感受到父王看到这稚嫩的生命,受到的震惊与绝望。   小杜商一蹦一跳来到墓前,挑出几个最大饱满的无花果放置在墓碑前。   给自己留下几颗小的可怜的果子。没有剥皮就塞入口中,仿佛很久没有吃饭。   也是父亲走了,那凡人生命只不过寥寥几十载,想必那墓碑便是他生母的。   心中揪的发疼,陵儿和歆儿从小自己对他们溺爱到了极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弟弟这般凄楚度日,小小单薄的身躯,坚强的活着。   让他心意一片动容。他慢慢现出身影,高大伟岸的身躯挡在杜商面前,杜商吓得蜷缩在树旁。   “别怕,以后哥哥会保护你。”杜宇保持着和熏的笑容,张开臂膀将小小的杜商抱紧在怀中。   杜商看着男人英俊的面容,不像以往那些谩骂他的天奴一副鄙夷的嘴脸,眼神温柔的化人,有点像父亲……   “哥哥……”   杜宇想到小时那个稚嫩的生命终于砸自己的呵护下长大,也硬不起心,缓声道:“为我挽发,你还愣着做什么?说你几句便不开心了?日后忤逆的事情少作,日后只剩下你我二人,更当相亲相爱,勿疏远我商儿。”   杜宇口吻极尽温柔,他做惯了凌辱后温柔宽慰,杜商听着他那一句「商儿」浑身鸡皮疙瘩直起。却还是硬着头皮,任由他牵着走到镜前,他不敢看镜子,始终低着头。   杜宇的发丝极是柔软,杜商虽未挽发,但也是见过仙娥给仙君们挽发竖冠,依葫芦画瓢。   不一会便为杜宇挽好一个流云髻,又为他轻轻带上玉冠,俊逸逼人。   “商儿还有这手艺,日后你不必住在水榭了,搬来住在玄德殿,在身旁服侍我可好?”杜宇满意不意,越发想同自家弟弟亲近。   杜商也是满心雀跃,只是想到陵儿在凡间思过,心里就开心不起来。   “怎么?可是不愿意?你知道这三界中有多少人想要住在哥哥这玄德殿,爬上哥哥的龙床,天大的恩赐你都不在乎?”杜宇捧起杜商的脸,唇齿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   杜商使劲摇头,眼睛里都要沁出泪珠来。“不是哥哥,我只是想到陵儿和歆儿,他们二人还在凡间受磨难,我实在于心不忍……”杜商还是希望他两个弟弟能得到宽恕,哪怕是自己继续痛苦挣扎的活着。   杜宇阖上双目,握紧双拳,脸色骤然一变。“想不到你这么博爱,置哥哥的话不顾还在为他二人求情,这般冥顽不灵,你出去吧,我讨厌你这种蜜蜂一样的人……”   上一秒温情款款,下一秒便威严凛烈,早就习惯了杜宇阴晴不定的性情,杜商也不再多言。   深深拜了拜,朝门口退去。谁知正好撞在一人身上,听到什么器皿破裂的声响。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敢碰碎我的琉璃盏?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宇哥哥烹制的桂花羮,你这个狗奴才!”女子声音尖锐,一副盛气凌人。   杜商只是颤巍巍的低着头,他不敢抬头,生怕女子看到他怖人的面容,若再是吓着她便是罪加一等。   “你这狗奴才,问你话呢,给我抬起头来!”女子得理不饶人,一手揪起他稀疏的长发,命令身旁的天奴擒住他的双臂。屈辱的令杜商抬起头来。   一瞬间屋内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杜商被迫昂扬着头,他知自己的痛楚又被他们看到眼中,紧接着一阵唏嘘的声音。   “天哪,竟有如此恐怖的人,他是怎么混进天帝的寝宫的,一定是……”   宫娥们议论纷纷,每一句话都像淬着剧毒的箭扎在他的胸口,他瞥见桌案的棱角,也许自己一死百了,就不用承受这些屈辱。   他用尽全力推开束缚着他的天奴,绝望的闭上眼睛,朝着桌案,却未碰到冰冷的桌角,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温热的大手掠过他的发间,惹得他整个身子战栗不已,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卑微之躯抱入怀中。   “嬛凤,你莫要胡闹,方才差点出了人命。”杜宇出声斥责艳装女子。原这跋扈不可一世的女子便是翼族长公主——嬛凤;   也是杜宇的未婚妻,不知为何想到此,更不想离杜宇宽阔的怀抱。他将泪水尽数洒在杜宇新换的长袍上,十指紧紧搂着杜宇。   嬛凤看着那丑天奴,实在不明白他一介卑微之身,怎会伏自己未婚夫怀中。   “这个丑八怪的谁?我与你炖了桂花羮,谁知他个不长眼的竟给我碰翻,我也非眦睚必报之人,只是问他话却不见答,便命两个天奴钳制了他。谁知竟生的这副模样,乖慎人的。”   “他是我的贴身天奴,素胆子小,你方才吓着他了,商儿,你向公主道歉可好?”杜宇轻拍他的后背,抚慰着他,软语温言。   嬛凤眼中升起一簇火焰,随即眼神狠厉。   杜商点点头,此事本就是自己不对,杜宇竟还低三下四的求他自己,他忙松环着杜宇的手臂,朝着嬛凤公主施礼。   嬛凤凤眸一转,伸出涂满豆蔻的青葱玉指,不着痕迹的道:“不必道歉,一介卑微的天奴罢了,也配与我道歉,宇哥哥,嬛嬛听闻天宫的诛仙台甚是厉害,百闻不如一见,就让着卑贱的天奴跳了诛仙台,让我见识见识!”   她语气变得森然,但凡靠近杜宇身边的人她都要一一驱逐,杜宇是属于她的。   杜商闻言吓得腿脚酸软,瘫痪在地上,诛仙台——   但凡跳诛仙台的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的人,那可是剥皮抽筋之痛,况他区区一天奴哪里承受的起,眼巴巴的望着杜宇,他唯一的机会。   杜宇额前青筋跳动,声音依旧淡然。“此举未免太过残忍,嬛嬛我们大婚将至,还是避免杀生的好,况且传出去我这天帝执法未免过于凶残,让人寒心。”   说到底他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性命如草芥般,甚至不如他天帝的威名……杜商的心又低落几分……   “有我翼族公主与你联姻,我族人骁勇善战,保你无后顾之忧,难道我未来的夫君连着一个小小天奴的死活都这么介怀,你我夫妻可不是一条心,若是让我父皇知晓还不知如何……”   杜宇握紧公主的指尖,语笑阑珊,一副温情款款。“依你便是,来人将这个冒犯公主的天奴押下去,推下天诛台——”说罢毫不留情的挽着嬛凤离去。   杜商眼角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所谓兄弟情义,抵不过权谋征伐。也罢,本不该有什么指望。   腾云驾雾之间即来到了昆仑之墟,昆仑之墟之下便是凡间,凡从此过,皆犯重大行责之人,而自己只是冒失打翻一盏琉璃,为那主人的妒意赴死。   他回眸望着昆仑天宫在紫霞明灭的殿宇默默,宝相庄严。无数建筑耸立在云层中间,像是一幅巨大的画卷,无数次的升腾湮灭。   “好好看看,也不知你这身子骨到不到了了凡间,我听说琉璃仙君便是从此处跌落下去,至今原型聚集不了一起,落得个半残不残的身躯。真是可悲……”押着他的两个星官在一旁交谈。   杜商转过头,看到了腰间悬着的酒壶,所剩无几,他索性拧盖酒塞,一饮而尽,竟是甜的,舌间仿若被包裹在蜂蜜中,甜甜糯糯,甘甜至极。他突然明白了,原桃花酿非是一般的酒,会随着他的心意而变的味道。   一开始自己在偌大的天宫卑微的活着像蝼蚁一般,任何人都可以践踏凌辱,有着高高在上的哥哥,他却矛盾自私的对待自己。   他的心是苦的所以酒味自是苦涩无比,后遇到杜陵,他洋溢着桃花一样明媚的笑容,与自己分享甜蜜的喜悦,当他的看到他与瑶姬并排坐在一起,那副场面生生刺痛他的双目,入口酒便的酸涩无比,因自己升起前所未有的妒忌。   他希望站在那里的是自己而不是所谓的灵族公主。   酒壶从他指甲滑落,跌入诛仙台云层之中,杜商眼角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趁那星官出神片刻,纵身一跃,只觉得周身像是被剥皮抽骨般,剧痛无比。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看到了自己在天宫的种种,无穷无尽的谩骂,艳羡着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的身躯渐渐变小,陪伴他的身影只有那一人。   “啊……”他痛苦的挣扎着,却感到身上噬骨的痛,这痛觉随着他的挣扎传致四肢百骸。   他察觉到脸上的湿意,有水滴沿着面庞,滑落入唇齿,滋润了他干渴的嗓子。他猛然睁开自己的双眼,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醒了?”昏暗不明的山洞中传来一个嗓音,听起来阴阳怪气分辨不出男女。   紧接着一身着白色缎裳的人站在一块顽石前,折扇轻摇,一排洒脱,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第149章 桃花渡(五)   “醒了便同我前来!”白衣人做了一个请的的动作,端着扇柄引他前往。   杜商拖着沉重笨拙的身子,蹒跚的跟着那人。不知哪里来的萤火,环绕着他二人周遭,杜商伸出枯朽的手指轻碰指边的萤火,有些麻麻的,像是萤火像是害羞一样飘走,随即又聚拢更多,映着水潭,晃的满壁青翠。   “你是什么人?是你救了我吗?”杜商试图与白衣人搭讪,白衣人一副冷淡的模样,并未告诉他为何在此。   白衣人回头依旧是咬着扇面,一副缄默的样子。“非也,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杜商从今以后你不在是一人,而我与我们并肩,再也没有人会抛弃你,那些在天宫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通通忘记吧!”白衣人说的含糊其辞,却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   行渐远,洞渐通亮,石桌上放着两件物品,一件是鞭子,一件是一串铃铛。   鞭子他自不敢触碰,他素不好舞枪弄棒,至于那铃铛小巧玲珑,上面绘制些精美的环纹,看着很是可爱。杜商下意的伸手,方要接触到那铃铛,一把折扇挡住了他。   “此物凶险,切莫乱碰。”白衣人道。杜商闻言,手指痉挛的停在半空,又灰溜溜的收回衣袖中。   这时听到一身水流的声响,杜商睁大了双眼,眼见那光洁的石壁上涌现波光粼粼的水面。   站在一旁的白衣人直愣愣的跪倒在地。“白樱参见吾主,杜商已经带到,听从吾主发落。”   他跪拜在石壁前,渐渐那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映现两个身影,一人头戴玉冠,荆棘缠身,身上的肌肉挣扎,充满蓬勃生机。刀刻般精致的五官,唯独本应闪烁的眸子,却被白纱覆盖。   身旁另外一人同样也不着片缕,下半身浸泡在水中,上半身肌肉结实,闪烁着细碎银光,五官同样的精致至极,唯独头上戴着不知何等冠冕,竟像树枝一样蔓延到墙壁外,上面还闪烁着荧光,仿若萤火堆积而成。   “果是被诅咒的面孔,杜商你可知你为何会变成这般?你这面孔本不应如此,你母亲虽是凡人,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要怪便怪你那多情的父亲——杜炎。”   满头树枝的人率先开口,他起伏的声音穿透墙壁,像水滴一样击穿杜商的内心。   杜商别过头,身子微微颤抖,他已经不想抱怨自己这怖人的长相,他一向的逆来顺受,唯有认命而已。   “勿论他言,我二人时日无多,杜商你可知为等是何人,为何召唤你前来?”眼上以白纱蒙面的人缓缓说。   杜商疑惑的摇摇头,他此刻心如死灰,心中毫无波澜,恨不得在诛仙台一丝了知。   “我二人是冥主,我是神荼,旁边的是我哥哥郁垒,掌管人世性命,三十六鬼王,万千生魂。   只是不巧前些日我兄弟二人与魔族黑鳞为了地盘起了争执,那黑鳞法力无边,将我兄弟二人打成重伤,你看到便是我二人生前留下的一缕残魂。实际我二人早魂归,只为等下一任冥主,而你即将成为下一任冥主。”   杜商心下一惊,原前面奇形怪状打扮的人便是主宰幽冥之冥主。   他一介蝼蚁,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多谢冥主赏识,只是杜商乃是天界罪人,更是卑微的天奴,恐怕不能胜任。还望冥主另择人选,杜商人卑言轻此刻承蒙上天眷顾,留有半天残命,我还要去云莱寻我那被责罚的弟弟,劳烦白先生带我出洞。”杜商打拱作揖,只想早些离开此地。   他深知这世间没有天降之物,有所求便有所偿。谋权者更是精心策划了每一步,怎让他钻了空子。   只听神荼幽幽道:“你心竖起坚固的堡垒,你可知你这副面容便是为了磨炼你,让你从小生活在谩骂指责中,却又给你短暂的温存,让你抓不住,时常怯懦的活着。   你一早便是被选定的冥主继承者,统领三界之人皆拥有真龙之血,你生来是杜炎之子,便是逃脱不了你的职责。   此刻时机成熟,你再也推脱不得。白樱为我二人的护法,此后她将代替我二人传授你的职责,我面前有两件武器,一件是九结回鞭,一件是六枚铜铃。日后你找到自己的护法,可将此物穿搜与他。”   “护法皆为自己的继承人,本白樱为我二人的继承人,但她出身平凡,无真龙之血,所以没有资格担此大任。切记寻得下任护法需有一人为皇室中人,莫要重蹈覆辙。”   杜商双手颤抖着,抚上两件法器,好奇究竟会是何人拥有它们——   同这白护法一样,威风凛凛的站在自己身侧。   “既吾主临危授命,杜商愿为新任冥主,只是为何非我不可?我的弟弟们都乃人中龙凤,更甚与我。   说到真龙之血,人间历任国君的子女众多,也不乏出彩之辈,如此一说吾主选择众多,也不是非我不可。”杜商大脑飞转,神荼郁垒所言乍一听情有可原,仔细品味亦有所疏漏。   郁垒闻言却是哈哈的笑了,他这一笑,头上的树枝也跟着乱颤,惊萤火漫天飞舞。   “杜炎生的儿子果非常人,若是寻常人听到自己突得了高官侯爵,定然对那施与者感恩戴德。你倒好推脱不算,竟还置疑我二人有不轨之心,另人刮目相看。”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虽仰慕冥主无边的权利,却也深知没有白得的道理。吾主切莫左右而言他,我也好对冥界了解,日后上任亦会全力以赴。”   杜商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想起哥哥杜宇时常以静制动,既不说的绝对,也不留有情面。套出冥主选择他的真正用途。   神荼郁垒闻言,面面相觑。   站在一旁的白樱举起扇面,低着商的脖颈。“你小子胆敢对吾主不敬,吾主这么做必然有他的打算,你乖乖听之任之。”   白樱一副咄咄逼人,她那把看似不起眼的折扇实际上为她的神器,在兵器谱上遥遥领,杀人与无形之中。   杜商仰着头,紧闭呼吸,生怕白樱切断他的脖颈。   “白樱你不要胡闹,我自有分寸。”郁垒朝着白樱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白樱收起折扇,悻悻的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你说的不错,我二人确有私心,人间这些年才辈众出,兰陵王——雪冉曾被我二人相中,谁料他一身正气,死活不同意入我冥界门。   仙族一向狂妄自大,杜炎之子皆神力卓越,天纵之才,成年后不仅血统纯正,更为高高在上的仙君。   怎会甘愿来我冥界,整日住在冥界漆黑的夜幕中,同血恶鬼幽灵打交道。   我和神荼便商量在天界物色一人为我二人的继承人,以解燃眉之急。   杜炎之子唯你资质平庸,且生的外貌异与常人。皆是我二人封印你的才华,为你披上丑恶的皮囊,让你在天界饱受苦难,受尽冷眼。   让杜炎从不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谁料你那多事的兄长竟注意到你的存在,好在他也只是假仁假义,无人将你真正放在心上,你成下任为冥主乃是天命所归,认命吧杜商。”郁垒森森然笑着,不由杜商分辨。   杜商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身上实则披上一层皮囊,那自己原本的样子又是如何?是否不像这般面容怖人——   “稍安勿躁,待我二人解了你的封印,你的才智思想,便会同原本一样,至于你的面貌需去化生池,溶掉这身皮囊,你母亲是人间绝色美人,你容貌自是不俗。   只是切记,你在冥界勿以真容现人,我冥界审美与仙人二界不同,丑则美,美则丑,你出场时要蒙着面,保持神秘感。勿要他们看到你的真容,以免威慑不足。”他二人说罢。   神荼指甲闪烁细碎的银光,同郁垒指尖的蓝光汇聚在一起,直穿入杜商的体内,杜商便觉得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四肢百骸,他本闭塞不同的脑海里,汇聚这万千书卷,他皆过目不忘,耳熟能详。   待他睁开双眸,那冥主二人皆无影无踪,只剩下灰白的墙壁,仿若那些只是昙花一现,疑惑黄粱一梦。   但看到白衣飘飘的白樱,证事自己并非在梦境中,脑中思绪万千,源源不觉的神思。   白樱领着他出了洞穴,来到一处泉水旁,那泉水并非一般泉水,水面呈乳白色,里面骨碌碌的冒着气泡,不时的升腾破裂。   “你带我到此为何?不应直接到达冥界吗?还是你做不了冥主,对半路杀出来的我怀恨在心?要杀了我取而代之……”杜商心中所想,了不知为何突然说了出来。   白樱没好气的暼了他一眼,折扇轻摇。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那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酸水旁。   俯下身用扇面搅动了下泉水,先是形成一个小的漩涡,随即越来越甚。杜商正在疑惑间,被白樱一脚踢了进去。   “杀你不用费我吹灰之力,我又何必亲自动手,我既答应了吾主,定然会对你好好辅佐,届时功成身退不再掺和冥界之事。你也不必维持假面,换回你原本的样子吧。”白樱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缥缈之中。   杜商只觉得泉水浸泡之处,温暖无比,像是回到了母体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再也没有水流声,身上变得干爽,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在一张金丝楠木大床上。   一众穿的莺莺燕燕的宫女,鱼贯而出,她们端着脸盆手帕,还有一件描金绘阴的服饰。   “参见吾主,让我等为您更衣吧。”为首的宫女微微施礼,笑着将发愣的杜商拉下床去。   杜商双脚触碰面,轻踏柔软的兽毛,他想到自己怖人的面容,忙低着头拉拢长发盖着自己的脸,以免吓着这些姐姐们。   却猛然发觉自己身上竟不着片缕,两只洁白柔嫩的脚被柔软的毛发包裹着。   他猛扯过一旁的纱帘,这可如何是好,这白樱是成心害人,怎得洗了澡,便不着片缕,还招呼一屋莺莺燕燕的的宫女,羞煞人也。   那为首的宫女看到他双颊通红,眼神不明的望着她们,掩着帕笑道。   “吾主还害羞了不成,这些我们司空见惯,白护法,阎王还在外面等着,吾主莫非要光着身子出门不成。”   “姐姐们将衣服放在案上便可,我生的样貌吓人实不想吓着姐姐们,还望姐姐们体谅。”   杜商嗫喏着,虽知那些宫女唯命是从,但他始终不愿自己怖人的面貌吓着她们。   那宫女闻言微微一怔,挥手命两个人抬着一面铜镜向他前往。   “吾主样貌英俊,何以怖人之说。虽我冥界却以丑恶为美,但吾主样貌在天人两界再无匹敌。”   杜商一咬牙抬起了头,那镜中人修眉凤目,一张白净面皮,五官皆如玉雕成。长发像是瀑布般垂在身侧,星河般璀璨夺目。   他颤抖的抚上自己的脸,原这本是自己原来的样子……   在一众宫女的服饰下,杜商穿上新的冠冕,望着镜中仪容庄严,眉眼间依稀有着几分兄长凌厉的模样,想到此他的心不由滴血……   那个上一秒说要自己永远陪在自己身旁的人,下一秒却为了一件琉璃盏将自己的亲生弟弟送上诛仙台……宫女们掀开金纱,几只冥蝶盘旋在半空中,尾间划过绿色的荧光——   白樱坐软塌上,正同阎王品茶,听到的动静双双转过身来。   那阎王吃的臃肿不堪,一张胖脸看到杜商满是堆笑,看是不少鱼肉,从哪些生灵中搜刮油水。   他身后站着黑白二使者,兄弟二人皆头戴高帽,穿着华丽,必是那让生魂闻风丧胆的黑白无常。   “参见吾主,今日乃吾主上任之即,小王特来恭贺,稍后与吾主详议冥界大小事宜。”阎王笑眯眯上下打量新冥主,盘算着他的喜好,日后好笼络关系。   杜商望了一眼白樱,白樱目不斜视,依旧在慢悠悠品茶。   “阎王有心,前些日子昏迷已耽搁的多日,事不宜迟,你这便将冥界是宜尽数说与我听。”   杜商上任,刻不容缓,只想早些履行自己的责任,也不辜负上任冥主所托。   杜商躺在软塌上,望着那悬挂在墙上的九节回鞭,想起白樱的话来,选定自己的护法,为其左肩右臂,他小指微动,鞭便悬在他身上。   他来到一处庄园,四处亭台轩榭,花团锦簇,一众宫装女子提着花篮穿梭在花丛中。   不远处听见打水的声响,只见一扎着双髻的女童正站在岸边,挥舞着软鞭拍打水岸。   她虽年纪尚小但眉目间英气十足,运鞭如神,不多会便采摘了一篮子莲蓬。一旁的宫女们拍掌叫好,她小小得意了一番。   隐约看到莲花丛中有一人墨色身影,揉了揉眼只是一块顽石,什么都没有——   初如萤火,次若灯光。然后似千条蜡烛焰难当,万个生盆敌不住。杜商站在不远处,那些火焰的灰尘皆近不了他的身,碰到一处便湮灭。   烟火腾腾,卷昏天地,闪烁红霞接火云。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直上云霄—— 第150章 东君番外   东君领了责罚,漫步在庭院中,虽心有不甘,但念及父亲洞庭龙君和妹妹花姑,若是与那天帝执意争端,怕是要迁怒于他们,只得压着一腔怒火,担任花神一闲职。仙界闻言,定然要嘲笑他一番。   庭院内遍植花卉草木,清风徐来,花瓣自飘,周围更是花香四溢,提神醒脑,好过他时常在魔界浴血奋战,日日闻着那浓重的血腥味,最后还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   他坐在藤架下小酌,忽然枝蔓处钻出一只毛发雪白的狐狸。   那雪狐跳到石桌上,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东君,东君被这小东西看得心里软软,放下玉盏,伸出手抚摸它的脑袋,那雪狐却不领情,扬起爪子,刷的一下,在东君手上留下几道血痕。   东君吃痛,也不恼怒,依旧伸手向那雪狐。雪狐似是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跳下石桌,打算离去。   东君这几日闲的发慌,好不容易来了这般有趣的狐儿,哪里舍得它跑掉,竟然一路小跑跟着那狐狸。   狐狸察觉到他的用意,走走停停。最终卧在一块顽石上,金色的眸子打量着东君,东君以为它跑累了,笑嘻嘻,正准备抱个满怀。   霎时金光大作,刺的东君睁不开眼睛,东君摸着手中并不是狐儿,柔软的毛发。他睁开双眸,手里握着的竟是一人细嫩脚背。   哪里是什么狐儿,分明是一个少年卧在顽石上,一双金色瞳孔,似怒非怒的瞪着东君。   东君顿时被他这一瞪心若擂鼓,不能自持,眼睛望着蹬在自己左肩的细嫩脚背,不自觉的抚摸了两把。“你莫不是狐狸精?方才我明明追的是一只白狐。”   “你才狐狸精,本座乃是九霄大仙,那是你这种低级杂仙叫的!”   那狐儿,厉声呵斥,声音也是柔柔嫩嫩,金眸水润,浓密的银发里竖着尖尖的耳朵,看着柔弱小巧,简直捧在那手心里都怕融化了……   东君表情一僵,又不自觉的抚摸上两把九霄的脚背。“原来是上仙,失敬失敬,怎么得空来我这百花园。”   东君只觉得少年可爱的紧,他久居龙宫,从不曾见此有趣之人。九霄有意缩回脚,却发现东君握的紧紧的,没有撒手的意思。   不禁面色微红,他在天界听闻,一代战神东君龙君被贬谪为下仙,好奇来看看究竟战神是长得什么模样。   模样倒是周正,只是没想到,他看到自己真身,就意图轻薄,上下其手,自己变幻人形还是这般望着自己,着实让人窝火。“咳咳,你握的太紧了。”九霄善意提醒。   东君低头望着那光滑的脚背,赫然有着几道红痕,自己望着别人发呆不说,还伤了……人。   慌忙放开,连连称歉。“小神一时恍惚,有没有捏疼你?”软语相问,生怕这狐儿离他而去。   九霄掩面轻笑,他当战神定然是无情无义,冷漠之人,没想到温情款款的望着自己,也只是虚有其名罢了,没有什么名堂。   他衣袖一挥,坐在玩石上。“昔日战神,在天界何等风光,我当是什么不凡之辈,也不过徒有其名,现如今在这百花园,安逸度日,再无昔日霸气。”   东君瞧着他那副正经起来的模样,一开口便是这般厉害的言辞,似是要指责自己一般。   “你莫不是天帝派来监视我的?想他天帝心里何等的敞亮,我仅仅是误伤了泾川,他便把我判到这个闲职,他是惧怕我们龙族,正所谓伴君如伴虎,锋芒太露反倒是自惹麻烦,还说这些干什么,又是徒增烦恼——”   东君笑了,他不知为何对着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只是看到这狐儿莫名的亲切。   九霄轻叹一声。“想你们龙氏一族,为了天界披肝沥胆,日日与那魔族周旋,才保得天人地三界安危,天帝表面公正。   实际上口密腹剑,我那同门师兄嫣清,族中佼佼者,愣是被他打到人间渡劫,百年不得位列仙班。”   “你似对我的状况如指掌,我二人是否在哪里见过?”东君凑上前去。“你身上的味道好生熟悉,你是那日在天牢救了我一命的人?”   九霄没有搭声,他那日只是听闻东君被责,他素在天界听闻东君的战功赫赫,尤的仰望。   按捺不住前往。他去之东君已遭受雷霆之责,气息奄奄。身上却不是伤痕累累,似有人为之疗伤过。   他环顾左右,看到大殿后走出的两人,身上没有仙气,却有些精怪气息。   也便没有多想,随即东君醒来,以为自己为他的救命恩人,出口言谢,自己莫名成他的救命恩人。   九霄正欲作答却发觉东君又将手放在他的腰间,顿时二人穿梭在云层中。   “我……”云层氤氲,耳旁尽是呼啸的疾风,九霄的声音也被这气流声湮灭。那句我不是……也被风吹散……   待九霄睁开眼眸,只见到处繁星点点,却不是天宫惯有的星光,凛冽让人望之生寒。而是散发着熹微的光芒,让人指间备受温暖。   “小相公,要不要买上一盏?写上心上人的名字,若是那人捡到便成好事一双!”老汉笑盈盈的从花灯架后钻出来。   九霄只是觉得好温暖,也不做声就是抓着不撒手,眸子里清清亮亮,闪烁着烛火。   东君递于老汉两个铜板,为他取下那盏花灯,牵着他的手,来到案前。九霄尤是不解,看到砚台便主动与他研磨。   东君提笔落字: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他身子压着九霄,鼻尖贴在九霄的鼻尖,呼吸交汇,一双眼睛盯着九霄清亮的眸子,恨不得将人揉入骨子里。九霄触碰到他灼热的视线,脸刷的一下通红。   他虽缱绻东君的万千温柔,但他深知天界法规严律,他不能步嫣清的后尘,灵族万千生灵还需他的守护。   天帝心口不一,绵里藏针,还需自己揭露他丑恶的嘴脸。   九霄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心下一横,像推开洪水猛兽般,使劲的推开东君,东君战神出身,哪里敌得过他,他力气终不济,还是被那人圈在怀中。   “你这是做什么?念你是我仙界同僚,赶紧给我撒手!”九霄金色的眸子一转,咬牙切齿望着他。   东君抚着的他后背,听说狐儿最喜让人抚摸他的后背,能平顺他狂躁不安的心。   “你这花灯我见到了,我便是你的心上人。”东君提着花灯在他面前晃悠。   “我这花灯还没有写,怎得你变成我的心上人,你莫要折煞我,快点放开我!”九霄身子扭来扭去,朦胧的月光,轻洒他眉间,更显姝色艳丽。   “我方才不是写了吗,这上面自有我的名字,不信你看——”   东君挑眉,一副无赖的样子。   东君乃吾爱,愿执子之手,白首到老——九霄;   九霄看到那张纸条,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只顾着研磨,以他就写几首映时佳句,谁知他竟写这些——   “你耍赖,这些都是无中生有,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只不过打搅你午睡,何必下这么大工夫羞辱我!”九霄有些委屈,向来都是他捉弄别人,何时轮到自己被人戏弄。   东君看到九霄明亮的眸子里沁出泪珠,心里那个揪心腾,轻轻的抬起九霄玉淬的面庞,指尖一一划过。   “你以为我这么大费周章就是折辱你?你可知我喜欢你——我做这些都是喜欢你——”   东君伸手抚平九霄紧皱的眉角,声音婉转缠绵,就像那上升的轻烟,缥缈无边。   九霄当即怔住了他年少便被尊我九霄上仙,居于九重天之上。   那些同他一般年龄的仙君,见到他无不敬畏,退避三分,只能同那些老骨头们说上几句话,老骨头行动缓慢,说话也慢,时间久了九霄没了兴致,时常以捉弄人为乐,可哪里碰到如此造次的人,抓到自己摸摸捏捏不算还将自己带到人间,口口声声同他偕老。   看到九霄半晌不答,一张脸红的要滴出血,看的东君心如春波。   俯身吻住他的唇,九霄被吓得腿软,东君顺势将人整个抱入怀中。九霄只觉得脑袋混混沌沌,整个人像是浮在云端。   “怎么样,不讨厌这种感觉吧?与我在一起可好?”昔日战神,含情脉脉的望着九霄,九霄整个人晕乎乎的,小脸就像荷花一样粉嫩。   他突然想到东君为东海龙王唯一的儿子,不知多少灵族的姑娘,仙子想要嫁于他。   在来到天界之前他似乎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自己素不好酒席,便没有去——   “你那翼族公主如何安置?你们可是将整个天宫闹得沸沸扬扬,莫非要我过去做小……”   他鼻尖微酸,等东君的回答,若是不满他意,自己就上去抓花了他的脸,就看他撩拨自己的如此手段,定然是情场老手。   东君迟疑了片刻,复又眯起促狭的眸子,玩味的道:“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想来我那水晶宫内还有位娇滴滴的新娘子,你去了怕也是侧室,可是有些委屈上仙了呢。”   九霄闻言,绷起腰起身,挥舞着爪子就要教训东君,东君眼明手快,早就料到他有此一举。   握住他柔软的指尖,惹得九霄全身战栗不已,却又不愿挣脱他,一分一毫的柔情让他回不过神来。   “那翼族公主早就被我打发走了,即使是不出现泾川之事,我也不会迎娶她。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两颗心都是冷冰冰的,我不愿勉强自己。   当我醒来看到你第一眼,你那双惊讶又蔑视的眼神,一眼打动了我。   第二次你义正言辞的指责我虽为东君,行事莽撞,害人害己。我便爱极了你任性傲慢的模样,此刻只愿以坚定不移之心,换你不离不弃之情。”   九霄温顺的躺在他的怀中,只听到身后有千万朵银花绽放,孩童青年们的欢呼声——   “放花灯咯——”汉子大声吆喝着,岸边站满翘首以待的姑娘们,她妆容精致,精心装扮着自己,听到汉子的吆喝,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岸,与对岸的年轻儒生,遥遥相望。   “你快把我那花灯也放进去试试,我还没有放过花灯——”九霄未曾见过这般活动,不由也心痒难耐。   东君仿若没有听见,依旧是抱着他的腰身。九霄见他像个榆木疙瘩,伸手触碰,东君掂着花灯左避右闪,就是让他触碰不到。   “此灯已是我的,岂有让他人再捡的道理。”一句话说的九霄答不上来,如此说法只是民间的传说,他倒信以为真。   九霄涨红着脸,嗫喏道:“那便不抢了,我们看看别人的——”   二人将目光投注到河中央,只见一姑娘伸手放了一盏莲花灯,那莲花灯在水面上缓行,对岸站着一青衣书生,眉目淡然,挺身玉立。那姑娘看着欢喜,头低的更低了。   书生也走向前去,紧紧盯着那盏莲花灯,只等那莲花灯靠岸,一把捉住。   谁知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狂风,待大家回过神来,那莲花灯早已偏离的原来的轨道。   两人心下一急,只见那莲花灯竟飘到下流去了,姑娘与青衫公主两岸遥望,皆是一片悲切之感——   九霄的心也随那盏花灯沉浮,谁知那花灯飘到一半竟停滞不动,最后竟然慢慢扭转方向,又朝着那青衫公子流去,青衫公子转悲为喜,伸手勾住了那花灯,岸上的姑娘羞红了脸,抹着香帕,暗送秋波——   九霄转身,正对上东君一双漆黑的眸子,他挥了挥袖口,再次将他揉入怀中,两人化作一缕清风——   “娘,刚刚那两个哥哥飞天了!”正咬着糖葫芦的孩童,扯着夫人的袖子,比划着。   妇人望了望柳树下是石墩,黑黝黝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慈爱的哄着孩童:“是石墩,小缘眼花了吧……”   孩童却嘟嘟囔囔,继续嚼着糖葫芦,分明看到两个哥哥,一个哥哥长得水灵灵的,奇怪人呢……   姑娘娇羞的与书生拉着手,书生缓缓将花灯递与姑娘,两人脸颊皆染上红霞……   酿尽一生酒,饮尽相思意。   凌霄宝殿,金碧辉煌,霞光万丈;   星辰沧海,升腾湮灭,万天朝拜,诸神纷至沓来。   大殿中央站着一人,他紫色战袍,迎风,猎猎作响,额前青筋隐现。   他看着东方,一轮新日正缓缓升起。照耀出人世浮腾,万般色彩,诸多杂音,将这一切瑰丽成一副浩荡的画卷。   “东君,你可知罪?”天帝端坐在凌霄宝殿前,剑眉微蹙,仪容威严。   众仙皆屏气凝神,未敢多置一言。   话音未落,已是万籁俱寂,整个空旷的凌霄宝殿,回荡着“可知罪……”   众仙眼光湛湛,盯着那东君,似乎都在等着他的回应,而这回应稍有差错,便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东君发丝迎风飘扬,他金色的眸子却毫无波澜,望着依偎在他怀中的人,温柔似水。   众仙都在屏息静听,可是依旧不见东君回应,他二人搂在一起,仿若一对璧人,容与这天地之间。   一双白鹤,穿破九重天,发出一声悲切的嘶鸣。   半晌,东君才微微扬眸,金色的眸子映着霞光流光溢彩。   “臣不知,臣谨遵仙界条规,不知是触了那一条,还望陛下言明。”众仙唏嘘,小小一个花神竟敢质疑天帝。   天帝敛眸,不怒自威,扬起唇角。“你倒是无所畏惧,你可知妄动凡心是仙界大忌,你与九霄之事在天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寡人是不会坐视不理,纵容你二人这般肆无忌惮。”   “自古男欢女爱乃是情理之中,我是龙族二皇子,自然有娶亲的的资格,莫非陛下是想要我龙氏一族,都成光棍!”   东君反唇相讥,他知此事已经败露,自己也只是落网之鱼,最后的挣扎。他搂紧怀中的九霄,九霄眉头紧锁,指关节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摆。   天帝却是嗤笑一声,紧接着众仙也附和着笑了,生怕晚了片刻。   “当日翼族公主嫁给你时,你搅和的天翻地覆,还将泾川君失手打死,怎得那时不提。此刻你只是我天宫一小小的花神,身处一重天,掌管世间花朵。仙有仙规,那能任由你等散漫。”复又沉声道。   “花神东君,不守清规,同九霄上仙滋生情爱,念及九霄年幼,且为灵族之神,跟随无量天尊思过百年便好。   东君三百年前曾失手打死同族泾川君,此乃二犯,屡教不改。寡人心寒,割去仙界花神一职,跳诛仙台,轮回十世方可再次为神。”天帝宣判罢,东君也不争执。   只是爱怜的抚摸着怀中男子,含情脉脉,难舍难分,他只愿把这人的影像,永远印刻在脑海中,不再忘却……   “不必了,东君下凡,徒留我一人在天界也是煎熬,多谢天帝仁慈,保全我等性命。”九霄挺直脊梁,朝着天帝拱手,潇洒自如。   众仙诧异,素闻九霄上仙,不拘小节,这番言辞,当真洒脱……   二人携手,东君脚下金莲陡生,铺出一条大道,直延展到那天诛台前。   天诛台前,云雾渺渺,凡人若是从此跌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仙君跌落,亦被剔去仙骨,再世投胎,与凡人无异。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论还会重逢,十世后勿忘初心。”他二人紧握十指,望了一眼,满殿冷漠的仙君,纵身一跃——   百世酒,酿情丝—— 第151章 上清番外   “你是怨我?脸色如此之臭。”上清手执白子,言语温软,不像他以往冷冰冰的语调。   谁知白于玉非但不领情,还摆着一张臭脸,哀怨的看着他,眼神里说不出的生冷。   白于玉脸色极差,看着那棋盘上黑白交织的棋子,心中升起无名之火。   “岂敢岂敢,上清仙君秉公执法,当为众仙君表率,我又怎敢怪罪与你,是你多虑了。”白于玉一副阴阳怪气的语调。   想起又失去两位仙僚他便痛心疾首,这些年,九重天的仙君走的走,贬下凡的……   玉虚仙君、二皇子杜歆、狐王嫣清、琉璃仙君、碧华莲君……   不计其数,甚至在摩泽沼域打败黑鳞的东君,屡次触犯天条,最终同九霄上仙双双打入人世轮回……   上清见他板着一张脸,哪里像平日对自己乐呵呵的样子。   他玉指将玉盘敲着的清脆作响。“你这都走了死路,这盘棋不下了,你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上清生气的别过头,脸上也似凝霜结雪。   “上清,你是想要将此处变作同广寒宫一般无二吗?你脾气便是又臭又冷,也要将这九重天变成冰窖,入的你眼的仙君便都是那些老骨头,整日仙风道骨,说些长篇大论!   世人都道你掌管世间万千情缘,可他们不知我们的上清仙君,心是千年玄冰做的,对自己的仙僚一次次出手,可谓毫不留情。”   白于玉撕破脸皮,平日他对上清百依百顺,生怕惹怒了他,知他体温终年偏凉,冒着被灵族发现的危险,为他取得千年火狐的皮毛。   他本想着十年百年他捂不热,他便捂个千年万年,一千年的师兄弟,他始终琢磨不透上清的心,索性就让他破裂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便是这么怨我,便不要待在我这上清殿,怕是折煞你!”上清气不打一处来,被邀他对弈,谁料惹得一肚子气。   白于玉在仙童的搀扶下起身:“走便是走,你不若一并搬到广寒宫同嫦娥仙子一并住,愣是没有半分人情,还自命不凡掌管万千姻缘,我看三界姻缘都要被你拆散的差不多,日后都是光棍最好!”白于玉一甩衣袖,揭了帘子。   “你……竟敢咒我……”上清气的全身发抖,他为广元天尊最为得意的弟子,在天界备受追崇,九重天上无人不敬畏他三分,平日便是他这个三分流氓气分洒脱的师兄也对他格外尊重,何曾被这般无视,眼睛隐约有些苦涩。   白于玉方踏出上清殿,想到临走前小师弟气的发抖的眼圈红红的有点像兔子的眼睛,他是知上清最爱摆谱,即使他犯了错误也闷在心里,别扭的不说出来。   更何况此事罪不在他,所有的事情便像无形中的网,一触即发,让他也琢磨不透。   方踏出上清殿一步,白于玉始终觉得上清太过无情,不由停下步伐。   见到到去而复返的白于玉,上清依旧坐在棋案旁,一张脸有些惨白,想必他是被自己气的不轻。   “你回来作甚,我便就是这么个无情无义之人,你还来干什么?”一向寡言少语的上清,此刻竟不顾形象,大声与白于玉争执。   白于玉不觉暗笑,看来自己是真的激怒了上清。白于玉并不搭话,上前揽住他柔软的腰肢,捏开他的唇瓣,忙不失迭的塞进去一粒药丸。上清顺势吞咽的下去,随即睁大一双含烟的眸子。   “你与我吃的什么?”上清惊愕道。   白于玉自顾自的也倒出一粒,仰头入喉。“吃的三日忘忧丹,你太过于死气沉沉,吃了这忘忧丹,你我二人便与凡人无异,同我一起道凡间走定动下,也好沾染些人气,你这促人姻缘的,总不能一只拆散姻缘。”   上清正欲反驳,只觉被白于玉一扯袖口,而然便如坠云端,望着一处繁华地段而去。   燕阴细瘦如竹的大道上熙攘,来往各国的商人交汇,车水马龙,酒肆茶馆云集,让人目不暇接。上清站在此处,看的眼花缭乱,他虽也下过凡,但从不曾来此繁华地段。   上清站在路径中央,只见一旁的行人,形色匆匆,大片汇聚到一处。   白于玉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发什么愣,我们不妨也跟去看看,着人间就是妙处多。”   白于玉扯着上清的袖子就挤入人群,上清素好洁净,想念动口诀想要与身旁的人保持一定距离。   谁知半晌没甚反应,这才想起自己吃了白于玉的忘忧丹,便没有法力,同常人一般无二。   也罢,便随他去吧。   秀楼上站着一容貌端庄,温婉恬静的姑娘,头带着金步摇,穿着抹纱红绸,更显容貌俏丽,楼下的男子为之欣喜若狂,都想得那姑娘垂眸。   “这是在做什么?女子家怎么好端端的抛头露面?不应坐在秀房专心女工,端正妇容,这成何体统!”   上清默守清规,自认为未出阁的女子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婉端庄,哪有抛头露面的道理。   白于玉将上清护在身后,未免他被熙攘的人群挤着。“这是当地的习俗,未出阁的女子可在绣楼抛掷绣球,若她有相中的便抛掷与相中的人。   若是没有则适龄青年前来争抢,再通过父母那关,便可换帖,订上姻亲,也可成那好事一桩。   我便早就与你说过,人间感情复杂,你身居九重天,自不曾耳闻,应多到人间走动,沾染些烟火。”   “原还有这般习俗,确实不曾耳闻……”上清望向那秀楼。   姑娘眼圈泛红,本不想秀楼选亲,被逼无奈,看着楼下尽是些歪瓜裂枣,眼圈里的泪水直打转,倏然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那人朗润玉清,紫衣玉颜,周身澄澈气韵,不沾染半点烟尘。随即又不着痕迹的移开她的目光,姑娘本低落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   忙接过丫鬟手中的绣球,看准了方向,朝着上清砸去,众人的目光投向上清,都不知何时燕阴还有这等卓越的公子哥,上清看到迎面而来的绣球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娘忙接过丫鬟手中的绣球,看准了方向,朝着上清的方向砸去,众人的目光投向上清,都不知何时燕阴还有这等卓越的公子哥,上清看到迎面而来的绣球不知该如何是好。   索性闭了眸子,听天由命,自己乃是一介仙君,岂能同凡间女子成亲的道理。   半晌,绣球并未砸到上清身上,白于玉早就看出姑娘的意图,伸展腿脚,将那绣球提到一穷酸书生怀中。   姑娘见状,哪里还有那玉一般的公子,上清和白于玉早就没有踪影。那得了绣球的穷酸书生高兴的举起绣球,被众人簇拥。   姑娘眼泪如线,气的直跺脚。   上清任由白于玉牵着,耳旁呼啸着猎猎寒风,两人跑到桥头,对视一望,没有那腾云驾雾的本领,不由气喘吁吁。   “怎得,还在怪我将那姑娘的绣球踢开?耽误了上清仙君您的大好姻缘!”白于玉调侃着,作揖赔礼。   上清瞪了他一眼,愠色道:“还不是你非要凑热闹,不过也好,那书生虽出身落魄些,但得这绣楼姑娘扶持,三载后必登科及第。”   上清一语道破天机,他虽冷酷无情,但对世间姻缘了如指掌,时刻密切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白于玉暗自叫好,虽没有了法力,他这过目不忘的记忆,让人惊叹万分。   “咕噜……咕噜……”传来一阵不雅声。   “你嘴巴里怎么发出奇怪的声音,白于玉你幼稚不幼稚,还嫌戏弄我不够。”上清推了他一把,让他不要再作怪。   白于于无奈的摊摊手,分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把捉住上清的双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非要揪出奇怪声音的来源。   “咕咕……”白于玉竖起耳朵,立马听到了声音的真正来源,他俯下身,贴到上清肚前。   上清白嫩的脸皮素薄,立马染上了丹红,一把揪起白于玉的头发。“休得造次,你这是何意?”   白于玉立马求饶。“我这不是同你找那奇怪声源吗?上清你可觉得胃部像是空空的?很想找些东西填满他?”   上清乖巧的点头,离了那绣楼,便觉得胃部空空如也,身子也没有力气,不知为何的抬眸看向白于玉。   白于玉负着手一副解说的架势。“在凡间你这便称为腹若雷鸣,说白了也就是饿了,在仙界我们可不饮不食,清规戒律,但人间非是要五谷杂粮,温饱口欲,方有力气干活。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不由分说又牵着上清的手走出巷子。   上清皱眉,望着那人牵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手心还传来暖暖的体温,是自己从不曾拥有的,这些年自己处处固执己见,都是那人时刻包容自己,始终不离不弃……他心中一片动容……不知不觉飘来一股酒香,其味浓郁而芬芳。   上清猛然抬头,看到二楼站着一人,着一身青色缎裳,言笑晏晏,右手提着酒壶,一派洒脱,那人复转动潋滟的眸子,离了窗子,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发什么愣?此处叫’醉逸轩’老板名字叫暮商,是一个楼兰人,不知哪里学来一手酿酒技术,不逊咱们仙界的酒仙,得空带你尝尝,还有哪里的小菜也是远近闻名,味美异常。”白于玉说的眉色飞扬,上清却黑着一张脸,看来他这师兄是不少光顾。   看到他洋溢着笑容同自己介绍,也不好扰了他的兴致,只得乖顺的同他入了酒肆。   店小二看到两人风度飘飘,卓然气质,忙不失迭上前招呼。   白于玉点了一瓶「杏花雨」,知上清终日茹素,又挑拣了几个简单的素菜,小二哥麻溜应声,退下禀报厨房。   不一会,三菜一汤,上的齐全。   上清成仙百年,早已绝了口腹之欲,望着满桌子的菜色,便觉得腹若雷鸣,比以往更甚。   白于玉知他饥饿难忍,却不动筷,想必不知此物如何来用,上清极是寡淡,往日出动除了凌霄宝殿,便时常在上清殿,闭门不出。   宴会也甚少参加,更不知筷子为何物。想到此白于玉心中一片动容,自己虽对上清百般体贴,终究是让他体会不了自己的真情。   他执起筷子,夹起一根竹笋放入自己口中,咀嚼的很是有味,上清见状才知筷子的用途。   玉指也执起筷子,学着他的手势,颤巍巍的移到面前一碟豌豆前,豌豆青翠欲滴,看着分外可爱,他戳了两下,豌豆很是不听话的躲开,如此几下皆不如意。上清皱起好看的眉角,便没了耐心,这时一双手覆盖在他手上。   “看准豌豆,食指中指闭拢,大拇指用力,再试试!”白于玉贴心的为上清擦干汗珠,上清心领会神,果是夹住了一颗。   豌豆入口,清脆干爽,很是有味,上清不由又夹了几颗,接着白于玉又给他夹上腌制的竹笋,知他好清淡,看来这些菜很符合他的口味。   “别光顾着吃,尝尝这里的美酒,此酒叫杏花雨,顾名思义取得一年新开杏花上的雨滴,酿酒而成,入口虽有些清淡,但后劲很足,绵延悠长。”   白于玉斟满酒杯,递与上清,上清抽动鼻翼,果真闻着一股子杏花味。   接下酒杯,一饮而尽,入口味道寡淡,却让人周身萦绕在杏花林中,舌尖的甘甜久久不散。   上清情不自禁拿起酒杯,又为自己斟上一杯:“果是好酒,不逊酒仙。”不一会便去了半瓶酒,白于玉按住他续杯的手。   “今日到此为止,多饮伤身,我们再去逛些更好玩的,你可知你的神像,人间如何祭拜你的……”   上清闻言这才恋恋不舍的撒手,像是孩童般的眼神。   他二人方要离开,小二哥忙不失迭的凑向前去。“两位爷,一共二两银银子。”一手算盘拨弄的噼啪作响。   白于玉发窘,暗道下界匆忙竟忘了带些人间所需的银两,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上清不解道:“小二哥,银两为何物?我从不曾耳闻。”   店小二闻言一双骨碌碌的眸子上下打量二人穿着光鲜,又生的一表人才。   没想到却是个吃霸王餐的主,直接将算盘拍到桌案上,大喝一声:“来人那,把他们两个给拦着,穿的人模鬼样,没想到竟胆敢在我醉逸轩吃霸王餐!”   小二大喝一声,嚯嚯钻出来几个精壮的汉子,穿着坎肩,肌肉闪着紫木枣案光亮。   白于玉将上清护在身后,打着笑脸道:“各位好汉,有话好好说,我二人出门的时候匆忙,忘带银两在身上,你们可知琴王府,我与苏相是多年故友,你大可派遣几个随从,同我一道前往琴王府取些银两,付与你们这些酒钱。”白于玉含笑,一派温和儒雅,再加上他出尘的气质,让人深信不疑。   店小二转动了下眼睛,想到相爷失踪十余年,在兰陵为国师,怎得会结识燕阴的故友。   “看你二人风度翩翩,没想到竟如此多鬼点子,琴王何等尊贵,苏相归后日日为朝廷担忧,哪里结识你二人渣滓,无需多言,拿下!”小二生意老手,自鸣得意,将他二人不由分说的拿下。   他二人便被架着到了后厨,望着堆积如山的碗碟,欲哭无泪。   “没想到,人间如此多规矩,吃他些青菜萝卜,便要什么银两。你经常来往人间也不知多备些,害的我二人被那店小二凌辱一番,还做这些粗活……”   上清一向温婉,平日发脾气也只是闷闷几句,谁料这几日竟被白于玉频频触怒。   任由是木头性子,也再难忍,白于玉见师弟眼眶红红,轻嗔薄怒,睫毛一颤一颤,优美的唇角上挑起。   哪里是神界那个整日寡淡萧寂,无欲无求的模样,这些日子越发有人情味。心中一片动容,一把拦下师弟手中的活计,心想师弟那葱指可别伤着了。   “你做什么?白于玉我问你话呢,为何盯着本君,莫非我看着衰老了不成?也不知你那忘忧丹,有没有别的副作用。”上清惊恐。   白于玉挽着自家师弟的手,轻笑。“师弟还是如往日般俊美,以至于让我方才出神,师弟之身乃是水做的,干不得粗活,我是泥抟的这些都来我做,也算我与师弟赔个不是。师弟越发有人情味了,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我打心眼的喜欢。”   白于玉目光灼灼,若是在天界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末敢造次,此刻在人间,多得是那龙阳契弟,这世间惶惶,多他二人一对也不多。   上清只觉得被他的眼光瞧着面颊发烫,与师兄肢体接触也是难免,只是近日接触的也忒多了。   他别扭的别过目光,将白于玉的手拍掉,继续手上的活。“什么泥巴、水的,你便是在人间厮混久了,话里有话。”   白于玉见状,嘴角斜笑,促狭的眸子察觉上清有些情动,自己的设计有了效果。   他双手从后方环绕上上清的腰,低头轻吻他。“师弟你还要强作镇定到什么时候?你此刻还不知我的意图吗?我们好不容易到凡间走一遭,便多住些时日,我也好教你领会世间欢爱。”   上清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他从未与任何人这般亲密,一时间羞辱、耻辱、甚至一丝丝甜蜜涌向心头……   白于玉没有给他分毫逃避的的机会,直接吻上他的双唇。   上清意识到什么,使劲的想要挣脱,可他浑身像是被摄住了力气一般,软绵绵的怎么也推不开白于玉。   长吻结束后,上清知晓,自己多年清修毁于一旦,他心里不知是何感想,原竟是这等甜蜜的感情,怪不得他们前仆后继的也要打破规则,似乎自己也应该反思过于严厉的惩戒……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