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清穿之温僖贵妃》作者:阿洙洙   简介:   婉宜穿成历史上康熙第二任皇后……的亲妹妹。   一穿过来,孝昭仁皇后死了,靠山没了,她很想哭,知道自己替皇后姐姐完成夙愿后,她才能回去,她更想哭了。   好在她容貌出众,带着一个半残的金手指,遇神杀神,遇鬼斩鬼,一路畅通无阻,只是谁能告诉她,这皇上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同寻常?   ***   后宫之中。   孝庄太皇太后:皇上身为大清帝王,要雨露均沾。   佟贵妃:皇上的心里除了婉宜,可还有旁人?   德妃:皇上已经许久没有来看过嫔妾了!   ……   皇上:你们聊着,朕先去看看婉宜。   ****   《大清九福晋》文案:   初瑾穿成乾隆四年进宫参选的秀女   面对大猪蹄子乾隆皇帝,她不愿进宫,转而投向皇后胞弟富察傅恒的怀中   自此一世一双人,恩爱无双   人人都羡慕傅恒迎娶满蒙第一美人,有人问起初瑾时,傅恒最初只有四个字:“责任所在”   既娶她为妻,就会护她一世周全   后来,为什么会爱上呢?   或许是他下放千里,初瑾毫不犹豫的追随   或许是他身受重伤,初瑾佛前以寿命相换   又或许,是这人早已深入心骨,让他无法自拔   ***   【小剧场】   某日,丫鬟借送茶之际搔首弄姿,   翌日,傅恒就把人送走了   某日,下属送美人一个   翌日,傅恒直接撸了下属的乌纱帽   某日,青梅竹马的表妹暗送秋波、含情脉脉   翌日,傅恒登门家中劝其父早日给表妹定亲   内容标签:清穿宫斗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婉宜;康熙┃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莲花娘娘攻略康熙   立意: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第1章 、皇后薨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已是暖春,正是好时节,坤宁宫上下明明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可宫殿内外却是低沉沉一片。   太医穿行于寝殿,一个个皆是步履匆匆,面露惊惧之色。   不多时,就传来一片哭声。   有个宫女急匆匆出门,直奔东偏殿而来,一进门更是哽咽道:“三格格,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薨了!”   很快有人将躺在炕上打盹的婉宜喊了起来:“三格格,醒醒,您快醒醒啊!”   婉宜是被人晃醒的。   醒来之后她懵了。   一刻钟之前她还是新时代美食编辑,正趴在桌上写食谱,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做了个梦,梦到了康熙帝的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钮祜禄皇后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替她报仇,等着自己替她查明真相,报仇雪恨,钮祜禄一族在大清站稳脚跟后就放她回去。   梦里的婉宜没当回事儿,噩梦而已,谁没做过?   谁知道一睁眼,婉宜就来到了这里,见着屋子里古色古香且不失华丽富贵的摆置,眼前红着眼睛的宫女,她试探喊了一句:“采薇?”   采薇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三格格,您快去瞧瞧吧,皇后娘娘……方才薨了。”   婉宜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就懵懵懂懂跟在采薇身边朝寝殿走去。   寝殿里已是哭声一片,婉宜凑近一看,只见一位容貌枯槁的女子躺在床上,眼睛微阖,神情平静,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人,不就是方才自己梦中那位钮祜禄皇后吗?   婉宜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难道是钮祜禄皇后临终之前把自己抓过来的?啧,皇后就是皇后,本事倒不小!   她不是原主,但脑海中也是带着原主的记忆,眼泪虽不由自主落了下来,却也不耽搁她仔细回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主是钮祜禄皇后的妹妹,半年之前钮祜禄皇后病重时被送进宫来,说是照顾病重的姐姐,可钮祜禄一族打的什么主意,大家是心知肚明。   无非是见着钮祜禄皇后时日无多,想着再送一位女子进宫固宠。   论容貌,原主的确是容貌出众,但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被呵护着长大,论心计,论手段,论城府,连钮祜禄皇后一半都及不上,又怎么抵得过六宫中这些豺狼野豹?   婉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所以钮祜禄皇后去世之后就找到了她?钮祜禄皇后又是怎么觉得她能斗得过这些蛇蝎美人?   她叹了口气,哭声湮灭于众人。   眼泪是真的。   不由自主就掉了下来。   婉宜哭的正伤心,只听到外头传来了太监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屋子一些女眷哭的是愈发伤心,真真假假,叫人猜不透。   皇上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婉宜虽哭着,可还是偷偷抬头看了眼皇上,皇上并不如历史上所言满脸麻子,生的高高大大,模样很是俊朗,约莫二十多岁,正是男子正好的年纪,浑身上下带着皇家的威严,叫人不敢逼视。   她低下头,忍不住想——这和历史上所写的不大一样啊?难道自己穿进的是野史?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儿,毕竟谁也不想整日对着一张麻子脸啊!   皇上坐在床侧,如往日探病似的轻轻握住钮祜禄皇后的手,良久没有说话。   暂不提皇上对钮祜禄皇后到底有几份真情,可谁都知道此时皇上心里定是不好受的,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这是大清朝没了的第二位皇后。   当日皇上见钮祜禄皇后病来如山倒,想着民间有冲喜一说,这人高兴,说不准病就好了,所以就依太皇太后所言将钮祜禄氏立为皇后,谁知道她的病情却是一点都没好转,反倒恶化起来,短短半年就香消玉殒。   佟贵妃是一众妃嫔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她是故去慈和皇太后侄女,皇上的表妹,只能由她上前劝道:“还请皇上节哀,皇后娘娘故去时神情平静,想必走时也是安心的……”   皇上微微颔首,神情疲惫:“皇玛嬷年纪大了,皇额娘近来身子不好,一些琐事便只能交给你了。”   佟贵妃悲戚道:“是,臣妾领命。”   她面上悲戚,可心里……多少是有些痛快的。   当初钮祜禄氏未被册封之前,她也是极有胜算坐在后位的,后来却因皇上想叫天下人瞧瞧他的容人之量,想叫当朝文武百官安心,这才立了钮祜禄氏为皇后。   说起来,钮祜禄氏那皇后之位坐了半年……已是老天爷格外眷顾。   想当年钮祜禄皇后也曾是太皇太后心中皇后人选,毕竟她的阿玛是辅政大臣遏必隆,义父是鳌拜,可后来鳌拜有谋权篡位之心,遏必隆左右摇摆,太皇太后这才选了辅政大臣索尼之孙女为皇后。   后来皇上虽亲政,但根基不稳,朝堂上鳌拜与遏必隆党羽不少,皇上得叫他们安心当差,后来才昭钮祜禄氏入宫,等着赫舍里皇后没了,更是立她为皇后。   皇上交代几句,很快就离开。   待皇上一走,屋子里的哭声骤然小了许多,佟贵妃却是风采不减方才,哭声依旧悲悲戚戚。   婉宜哭了会,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一旁的采薇见了,低声道:“三格格,不如奴婢扶您回去歇歇吧?您都一天一夜没有阖眼了……若皇后娘娘还活着,见到您这样定会心疼的。”   正因为婉宜熬了两天两夜,所以半个时辰之前才被钮祜禄皇后劝着回去歇歇,谁知这一歇就是天人永隔。   婉宜摇摇头,低声道:“我想再多看姐姐几眼。”   宫里头规矩大,人故去之后就要请人沐浴更衣封棺,选吉日入土,看一眼就少一眼。   采薇哽咽却道:“三格格,您听话,回去歇歇吧……这儿,不是您待的地方,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要奴婢如何同皇后娘娘交代?”   这是话里有话。   六宫中的女人如今都在这儿,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从前钮祜禄皇后尚在,她们都没有将三格格放在眼里,更别说这时候。   三格格进宫是因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婉宜略一想就明白过来,乖乖听话回去。   采薇是陪着婉宜一起回来的,她是钮祜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从小与钮祜禄皇后一起长大,方才在人前时还有几分避忌,如今一回到东偏殿,眼泪则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婉宜心里也不大舒服,劝道:“采薇姐姐,你别哭了,姐姐去了……其实也是解脱,她是个性子要强的,日日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利索,那些妃嫔嘴上说恨不得替她受着,实际上巴不得她病的越重越好,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   采薇眼泪掉的愈发厉害,却不敢放声大哭,声音愈发低了些:“当初刚进宫时,皇后娘娘多漂亮的一个人啊,如今竟变成这般模样,那些天杀的,真该叫她们一个个的下地狱!”   太医院中的每个太医都来替钮祜禄皇后诊过脉,药方子也换过几次,可钮祜禄皇后的病就是不见好,一个个太医虽觉得奇怪,却不敢明言,直说自己无能。   到了最后,钮祜禄皇后这病久久未愈的原因就变成“思忧过虑,郁结于心”。   呸,这话谁信?   未进宫之前钮祜禄皇后身子强健的像一头小牛犊似的,一年到头喝不上一次药,进宫不久就染上了怪病?   别说采薇不信,婉宜也不相信,但如今,信与不信……还重要吗?   主仆几个互相安慰几句,有宫女就匆匆跑了过来,关门之前更是不忘将门用后背死死抵住,低声道:“方才,方才……佟贵妃娘娘哭晕过去了。”   婉宜等人面上虽是神情各异,但一个个却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婉宜没好气开口:“哭晕过去了?我看,她是高兴的晕过去了吧!后宫不得一日无主,姐姐没了,佟贵妃定以为这皇后之位十有八九是她的,呵,真是痴心妄想!”   一想到历史上的佟贵妃就当了一天皇后,还是皇上怕她走的不安心,赏她的一个皇后之位,若不是怕被人当妖怪抓起来,她恨不得立马将这“好消息”给佟贵妃送过去。   采薇显然也觉得佟贵妃就是下一任皇后,当即是微微一愣:“三格格,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方才她为何急匆匆要婉宜避开的原因,不光她这样想,后宫中人人都是这样想的,眼瞅着佟贵妃还未坐上那位置,只怕就已经有“好心人”迫不及待想要替佟贵妃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我是什么意思,日后你们就知道了。”婉宜拿帕子擦干净眼泪,更是要宫女给她取些胭脂来,淡淡道:“这世上可不止佟贵妃一个人会做戏,既然因姐姐过世,她伤心难过的哭晕过去了,那咱们于情于理都得去瞧瞧佟贵妃。”   在采薇等人看来,婉宜去瞧佟贵妃那就是羊入虎穴,当即就出声阻拦:“三格格千万别去。”   她们一个个都怀疑是佟贵妃害死了钮祜禄皇后,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谁知婉宜却是淡淡一笑:“你们放心,我自有分寸的,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清穿之孝贤皇后》,文案如下,欢迎大家收藏:   世上有种女人,她们美丽、温柔、贤淑,对得起天下所有人,却唯独对不起自己。   孝贤皇后富察·嘉宁就是这种人,乾隆原配嫡后,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积郁身亡。   穿越而来的嘉宁看着周遭简朴的摆置,欲哭无泪,一个皇后节约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怪心酸的。   更让她欲哭无泪的是孝贤皇后是个病秧子,一个月前因长子病故,缠绵病榻,六宫上下都在看她的笑话。   嘉宁:呵,本宫倒是要看看谁还敢笑?   她麻溜将宫中一个个女人收拾成小弱鸡。   皇上凑上前来:朕知晓皇后的心思,一直想要个嫡子。   嘉宁:不,臣妾不想。   皇上:你不想,可朕想! 第2章 、皇上   钮祜禄一族自遏必隆去世后,远远比不上当年鼎盛,可破船还有三千钉,家底仍旧丰厚,婉宜叫采薇包了些上等的补品,继而径直去了承乾宫。   等着婉宜前来探病的消息传到佟贵妃耳朵里时,她正在躺炕上任由着小宫女给自己捶腿。   不过大半日的时间,她是又哭又跪,还得装晕,着实耗了些体力。   听到婉宜过来探望自己,佟贵妃连忙叫捶腿的小宫女下去,面上换了悲戚之色,却不忘嘀咕道:“她怎么来了?她来做什么?”   怨不得她会觉得奇怪,实在是这位钮祜禄家的三小姐有些上不得台面,从小被家人保护的极好,性子胆怯,还未说话就红了脸……哪怕是她知道钮祜禄一族的意思,也从未将这个样貌出众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不解归不解,她还是让人请婉宜进来。   婉宜进来时见着炕桌上还搁着小核桃仁与攒盒糕点,瞧着是用了些的,当即心里是更明白,佟贵妃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若真的难过,哪里还有心情吃吃喝喝?   她扫了一眼苦着一张脸,脸上却是半滴眼泪都没有的佟贵妃,上前请安道:“见过贵妃娘娘,不知道贵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方才我听说贵妃娘娘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十分担心,姐姐在世时经常说起您,说你们情同姐妹,还望您保重着身子,不然,姐姐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的。”   佟贵妃:……   见鬼了?   可是见鬼了?   说起来,自婉宜进宫之后,她还从未听婉宜说过这么多话。   况且她与钮祜禄皇后虽一起长大,虽说有几分情分,可这么点情分早就随着皇上的恩宠消耗殆尽,她可不觉得钮祜禄皇后会说这些话。   可明面上的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佟贵妃挤出几滴眼泪来:“谁说不是?本宫听说皇后娘娘没了,心里像是刀子剜肉似的,想当初我们小时候还时常一起放风筝,游船泛舟……她,她怎么就这么去了?”   “她还那么年轻,才二十五岁啊……”   腔调拿捏的恰到好处,可怎么哭怎么喊这眼泪也就那么三两滴。   也对,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又不在这儿,哭给谁看?   婉宜上前握住她的手,也哽咽起来:“还请贵妃娘娘莫要伤心,您这一哭,我也想哭了。”   说着,她更是吩咐采薇将补品呈了上去,细细说起要佟贵妃注意身体的话,话里话外,压根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连佟贵妃都觉得不对劲起来,婉宜在这里一刻,她就要装一刻,多难受啊!可她又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耐着性子陪她说话。   两人正说到钮祜禄皇后最爱吃奶提一口酥时,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佟贵妃面上有片刻的惊慌,她方才回来之后很累,也没梳妆打扮,灰头土脸且又顶着一双肿胀的眼睛,只怕丑的很!   婉宜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原先她在出版社好歹也混到了总编这位置,手底下管着几个人,知道用人之道,更猜到皇上会过来——他的女人因为他都累病了,他怎么能不来瞧瞧?   这也是婉宜为何要在这时过来的原因,如今皇上虽知晓钮祜禄一族与故去钮祜禄皇后的意思,并未出言反对,可皇上一日未发话,她的去留始终是个谜。   她要留下来,留下来攻略皇上,留下来查清钮祜禄皇后病逝的真相,重还钮祜禄一族荣华富贵,这样才能早日回家,难道还真的留在这里,等着出宫成亲嫁人?眼睁睁见着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   因此,婉宜还专程换上一身胭脂色暗纹番西花金丝旗服,头上梳着两把头,只插了几朵茉莉花,除此之外是半点饰物皆无。   这是当初钮祜禄皇后进宫时的打扮。   当初钮祜禄皇后病重时就曾对原主说过皇上的喜好,好让原主明白该如何夺得皇上的欢心。   原主不懂,但婉宜懂,甭管皇上对钮祜禄皇后有几分真情,人都没了,皇上心中定是有几分悲怆的,见到一个酷似钮祜禄皇后当年模样的女子,多少也会照拂几分。   果不其然,皇上虽是来探望佟贵妃,可一进来,待佟贵妃等人请安后,他的目光就直勾勾落在了婉宜面上:“婉宜……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那片刻的功夫,佟贵妃已经想好了措辞,怎么说能显露出自己的贤良淑德来,可,皇上压根没问她?   见着堂堂康熙皇帝站在自己跟前,与自己说话,婉宜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毕竟此人很是聪明且叫人琢磨不透。   笑了笑,她才道:“回皇上的话,我听闻贵妃娘娘病了,所以前来探望一二,想着就当是替姐姐过来的……若姐姐还活着,肯定也会这般做的。”   钮祜禄皇后出生后就被预备着送进宫的,德容颜功,一言一行那是半点差错都挑不出来。   皇上听她声音中透着些哽咽,再仔细一看,好像瞧到了当初钮祜禄皇后刚进宫时的影子,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都起来吧。”   待皇上落座后,才微微叹了口气道:“说到底,是朕对不起你姐姐。”   任何一个女人缠绵病榻时都希望身边有夫君陪伴,钮祜禄也是如此。   从前,他总觉得钮祜禄皇后还有时间,没想到人走的如此突然,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当初她刚进宫时只被封为庶妃,受尽了委屈,她却没在朕跟前诉过一句苦,每每朕去看她,她总说些高兴的事儿逗朕开心。”   “哪怕朕在朝堂上遇上了烦心事,她也多是劝朕不要烦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方才在坤宁宫,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有些东西是后知后觉的,待他见到钮祜禄皇后的影子,听人说起钮祜禄皇后是如何贤良淑德,他心底那道防线就有些绷不住了。   婉宜适时低头啜泣,心中却是忍不住暗想,钮祜禄皇后倒是挺厉害的啊!   其实想想也是,钮祜禄皇后在人生的前十几年对自己要成为皇后那是深信不疑,手段、心机自然了得,要不然也不会等着赫舍里皇后去世后就被封为皇后。   她更是忍不住想,自己是同钮祜禄皇后一样走解语花路线,还是另辟蹊径走高端绿茶路线时,就听皇上缓缓道:“当初你姐姐在世时就曾提过要你留在宫中,当时朕想着她身子不好,不欲她操心这些,没答应她。”   “既然这是你姐姐的遗愿,婉宜,那你就留在宫中吧!”   佟贵妃:……   敢情她这是为她人做嫁衣?忙活这么一场,流了这么多眼泪,都白忙活了?   婉宜屈膝道:“多谢皇上。”   皇上看了她一眼,想着她年幼,从小又是娇养着长大,偏偏太皇太后最看重“规矩”二字,只道:“如今皇后尚未入土,棺木还停放于坤宁宫,你们姐妹情深,你就暂且住在坤宁宫,跟着嬷嬷多学学规矩吧。”   他还记得当日钮祜禄皇后给婉宜机会让她来自己跟前奉茶,谁知她却紧张的将茶水洒了出来。   这规矩,是得好好学学。   婉宜轻声应是。   皇上这才有空问了佟贵妃几句,虽说言语依旧关切,可佟贵妃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好像就是那么顺嘴一说的意思:“还请皇上放心,臣妾无事,能够为皇上分忧解难,那是臣妾的福气……”   话毕,她也有样学样,哭了起来。   殊不知她的容貌本就不算出众,如今灰头土脸的且又顶着一双肿的像桃子般的眼睛,愈发不好看,再加上有婉宜珠玉在前,嗯,那就更加没什么看头。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皇上也不例外,当即就忍不住多瞧了婉宜几眼。   临走之前,他更是不忘道:“皇后身近身的宫人都跟了她许多年,如今就拨到你身边伺候吧,若有什么缺的少的不习惯的,只管来找佟贵妃。”   婉宜再次屈膝应是。   佟贵妃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脸上不大好看——这小贱蹄子都入宫半年了,还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况且将钮祜禄皇后贴身宫人都留给这小贱蹄子,皇上这是打算给她许个什么位份?   待皇上走了,婉宜也没多呆的必要,也走了。   很快婉宜被皇上留下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六宫,虽说婉宜留下伺候皇上那是十有八九的事儿,可怎么留,如何留,意义却是大不一样的。   在众人的预料中,待钮祜禄皇后下葬后,佟贵妃装好人提起婉宜的去留,皇上这才不咸不淡将人留下来,而非现在这钮祜禄皇后的尸身还停放于坤宁宫,皇上就迫不及待将人留下,况且听皇上的意思,他对婉宜还有几分照拂?   一时间,六宫中说什么的都有,却都不是什么好话。   婉宜身边的丫鬟芙蓉也听到了些风声,气鼓鼓道:“这些人可真是,当初惠嫔娘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乖的像只猫儿,拉着您的手一口一个您就像是她的亲妹妹一般。”   “这才几天呐,惠嫔娘娘竟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皇后娘娘尸骨未寒,您就不顾脸面,勾、引皇上,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有孕   婉宜瞧了眼芙蓉,见她脸都气红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芙蓉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当初随着她一起进宫,如今也是要留在宫里的,当初钮祜禄一族见着她性子胆怯,专程为她选了性子活泼大方的芙蓉。   活泼够活泼,大方也够大方,就是不太聪明。   婉宜在心里这样给她定了性,含笑道:“捧高踩低本就是人之常情,皇上就这么一个,多了一个我,惠嫔难免会着急,她可指望着佟贵妃被封为皇后之后,走了佟贵妃的路子捞个贵妃当当。”   咬人的狗不叫,爱叫的狗不咬人,虽说惠嫔的话对自己没实质性的伤害,但也挺烦人的。   她想了想,忍不住道:“当初我曾听姐姐说起过佟贵妃身边有个容貌极出众的宫女,采薇,你可知道这人?”   采薇点点头,为保险起见,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出去,这才低声道:“三个月之前,奴婢就打听过这人,这人名叫乌雅·绣月,十六岁,当初是侍弄花草的小宫女,因模样出众入了佟贵妃的眼,把绣月调到了承乾宫。”   “奴婢听说,佟贵妃对绣月十分好,甚至还教她烹茶,还让她在皇上跟前露了几次脸,只怕……只怕是存了想要绣月伺候皇上的心思。”   她还记得当时钮祜禄皇后躺在病榻上听闻这事儿时,气的把茶盅都摔了。   大家都知道佟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想要找个宫女固宠顺便恶心恶心钮祜禄皇后,她日日把皇上留在承乾宫,皇上去坤宁宫的时间不就少了?   婉宜也想到这一茬。   方才她离开承乾宫时的确留意到一个容貌极秀美的宫女,这人虽与寻常宫女穿着一样的衣裳,可容貌却是高了好几个等级,皇上说话时更是含情脉脉看着皇上……   婉宜仔细回想着史书,倒真叫她想起一件事来。   她不想当出头鸟,索性就把这出头鸟让人别人当好了。   翌日一早,婉宜刚起身就听说礼部与内务府已经定于明日将钮祜禄皇后梓宫奉移于武英殿,正式下葬则定于三月二十五日,与赫舍里皇后同葬于巩华城。   哭灵时,人人都说皇上对钮祜禄皇后不薄,葬礼种种皆比肩于赫舍里皇后。   可婉宜却觉得——人都死了,做这些有意义吗?   她感受着四面八方不善的目光,泰然自若。   谁知她身侧的惠嫔却是讥诮道:“婉宜妹妹,你说以后本宫是把你当成皇后娘娘的妹子看?还是把你当成后宫中的姐妹看?”   “本宫见你如今好像也不算十分伤心,只怕不光不伤心,想着马上要伺候皇上,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吧?”   “你昨儿在皇上跟前露脸一趟,皇上把你留在后宫,可赏你了什么位份?”   脑海中那张阿谀谄媚的脸与如今这张刻薄的脸重叠在一起,让婉宜觉得有些恶心,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盯着她,等着看她笑话,偏偏佟贵妃跪在最前头佯装没听见。   得,只能自己亲自下场,婉宜含笑道:“这话嫔妾可不知道,惠嫔娘娘不如去问皇上?”   得皇上册封,甭管是常在,贵人,还是嫔位,那都是上了册子的,可若是皇上那么随口一说,就是庶妃身份,这庶妃连常在都及不上。   想当初钮祜禄皇后刚进宫时,皇上为了稳固赫舍里皇后的位置,不光是她,一众妃嫔都未册封,都是庶妃身份。   也就是去年皇上大封六宫,这才定了一众妃嫔的位份。   惠嫔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小贱蹄子敢这样与自己说话,还以为他姐姐还活着吗?   婉宜神色未变,平静看着她:“嫔妾这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惠嫔娘娘这话问的,嫔妾实在是答不上来,故只能请惠嫔娘娘去问皇上。”   她知道这是惠嫔故意在给她下套,当初的她是客人,哪怕她说话过分些也没什么,还能显示出惠嫔的容人之量。   但如今,她是后宫妃嫔,她敢出言不逊,惠嫔就敢治她一个不敬之罪。   眼瞅着惠嫔的火气上来,一直跪在前头没说话的佟贵妃不悦开口道:“这是作什么?皇后娘娘跟前,岂容你们放肆?”   惠嫔瞪了婉宜一眼,没有再接话。   婉宜早有心里准备,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这等糟心事儿怕是少不了……不过,今日佟贵妃没有带着绣月出来?   婉宜心中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正是佟贵妃需稳固地位,更上一层楼的好时候,绣月越是得宠,佟贵妃成算越大,若是没带绣月,那就说明有些东西比她的皇后之位更重要。   六宫之中比身份更重要的……除了孩子,还有什么?   历史上的绣月是皇上单独册封的,是因她生下四阿哥后得皇上欢心,故封为德嫔,算算时间,如今的绣月该是有了身孕吧?   六宫之中,甭管妃嫔还是宫女,那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要宠幸,那是她们的福气。   可若是这事儿叫皇上和其余妃嫔知道,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婉宜见着佟贵妃的背影,忍不住沉思起来。   在婉宜之前,绣月很是惹人注意,毕竟佟贵妃的举动很不寻常,再加上绣月容貌出众,旁人不注意都难。   可如今钮祜禄皇后去世,婉宜被皇上钦点留在宫中,顿时火力全冲她而来,佟贵妃岂不乐得清闲自在?若有合适时候,恐怕还要添把火的。   想着佟贵妃的举动,婉宜就算不为钮祜禄皇后,不为原主出头,她自己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缓缓开口:“贵妃娘娘,昨日皇上与嫔妾说若有什么只管与您开口,嫔妾有一事相求。”   佟贵妃转头看向她,面上一片和煦:“你我同为姐妹,何必这般客气?”   满屋子女眷的眼神都落在她们身上。   婉宜柔声开口:“想必贵妃娘娘也知道,嫔妾从小在家中长大,被额娘看的娇贵,不懂规矩,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姑姑们又顾及着嫔妾身份,不忍对嫔妾严加管教,所以嫔妾想找贵妃娘娘要个人,不知贵妃娘娘可愿忍痛割爱?”   其实就算是她不说,佟贵妃也有这个打算,不光是她,六宫中不少妃嫔身边都有佟贵妃的眼线:“这等小事儿,你连忍痛割爱都说出来了?不必同本宫客气,稍后本宫就派两个嬷嬷去你身边伺候……”   婉宜含笑道:“可贵妃娘娘,嫔妾想要您身边的绣月姑娘。”   佟贵妃:……   她有点笑不出来。   且不说她是打算让绣月侍奉皇上的,就如今绣月已有了月余身孕,如何能去伺候别人?   女子头三个月本就胎位不稳,她没打算大张声势,原想着等绣月肚子里这一胎坐稳了,再将这“好消息”告诉皇上,到时候皆大欢喜。   如今钮祜禄皇后刚没了,绣月就有了身孕,皇上心中难受,又怎么有闲心去喜欢绣月肚子里的孩子?   婉宜像没看懂佟贵妃脸色似的,柔声道:“贵妃娘娘可是不愿意?那……是嫔妾唐突了。”   “嫔妾原想着绣月姑娘容貌出众,仪容出挑,想着自己以后是要侍奉皇上的,打算跟着绣月姑娘多学学,既然贵妃娘娘不愿割爱,那就当嫔妾这话没说过。”   顿时,佟贵妃到了嘴边的话是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一众妃嫔看向她的眼神也变了。   是啊,想当初钮祜禄皇后一人独大,佟贵妃为稳固自己的地位培养自己的势力情有可原,可如今后宫中就佟贵妃最大,她还这般,这是想把皇上攥在承乾宫不放吗?还给不给她们活命的机会?   佟贵妃宛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等着回去之后还是送了两个嬷嬷过去,更是将绣月叫了过来,握着她的手道:“……这几日你还是避一避风头好了,有事儿没事儿别往皇上跟前凑,当心有人起了疑心,要对你下手”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你这肚子,定要平平安安替皇上生出个阿哥来。”   绣月虽是宫女出身,却是肤若凝脂,容貌出众,最重要的是她眼里带着天真,宛如一汪清泉似的,这是六宫女子都没有的东西,也难怪皇上会喜欢。   她点头道:“贵妃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这儿,她却是有些迟疑起来:“可三日前,皇上还说要教奴婢认字了……”   佟贵妃瞧她这呆呆傻傻的样子,是愈发放心,含笑道:“你啊你,叫本宫如何说你才好?皇上三日前说有空教你写字,可皇后娘娘都薨了,你觉得皇上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正好这几日你也闭门不出,等着皇上再想起你来的时候估摸着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你就借着这个机会告诉皇上你有了身孕,之前是不敢声张,怕给皇上惹麻烦。”   “你放心,如此一来,皇上定会愈发怜惜于你。”   绣月点点头,十分乖觉。   佟贵妃送出去的两个嬷嬷很快就到了坤宁宫,瞧着这两个垮着老脸,一脸严肃的嬷嬷,婉宜一点都不意外。   她不要佟贵妃好过,佟贵妃又怎么会让她好过?   果不其然,两位老嬷嬷行礼之后就道:“奴婢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教婉主子规矩的,后宫妃嫔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是学问,以后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钮祜禄主子海涵。”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晕倒   哟!   这才刚露面,就迫不及待想给自己立威起来?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婉宜瞧着那两张越拉越长的鞋底子脸,当然不会傻到去硬碰硬,当日她给皇上奉茶时出糗一事已是六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真闹开了,大家也只会说她的不是,当即只道:“两位嬷嬷放心,你们既是贵妃娘娘派过来的人,我定跟着你们好好学规矩,还请两位嬷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定虚心学习。”   “只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免得日后两位嬷嬷觉得我不尽心,我打小身子骨就不好,不宜久坐久站,也不能过度劳累,不然就会晕倒。”   这还是她跟着佟贵妃学的招数,谁说普天之下只准佟贵妃装晕,不准她装晕?   两位嬷嬷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倒是没接话。   等着钮祜禄皇后的梓宫移于武英殿,婉宜就着手开始跟着两位嬷嬷学起规矩来。   宫里头规矩大,哪怕秀女面见皇上之前都得好好学习规矩,怕的就是殿前失仪,这罪名可大可小,若往大了说,掉脑袋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婉宜刚学了半日就忍不住在心中叫苦,踩着高高的花盆底,走路姿态要美,双目不得斜视,脊背要挺直,便是身后有人撞过来也不能丢了姿态……这半日时间下来,她只觉得比原先上了一天班还要累。   偏偏她提出想要休息片刻,两位嬷嬷就板着脸说什么“严于律己,不可懈怠”之类的话,大有一副不折腾死她不罢休的架势。   婉宜懂了。   等着用过午饭,两位嬷嬷刚开始教学,婉宜就“晕”了过去。   凡事有一便有二,但凡婉宜觉得有些累了,就会时不时“晕”过去,最开始采薇吓得不行,连连请太医过来。   太医把脉之后只说婉宜忧思过度,好好休息便是,偏偏婉宜却强撑着要跟两位嬷嬷学规矩,以免辜负了佟贵妃的一番好意。   这两位嬷嬷本就是得佟贵妃“教导”后而来,当然不会拒绝。   这一日,婉宜照旧跟着两位嬷嬷学习走姿,扫眼间却见着一抹天青色的身影,当即又软绵绵“晕”了过去。   别说两位嬷嬷,就连采薇、芙蓉等人都见怪不怪。   两位嬷嬷更是没好气对采薇道:“不知道钮祜禄主子可要请太医过来?我们进宫多年,像钮祜禄主子这般娇气的妃嫔还真是第一次碰见,像钮祜禄主子这般的妙人儿就该好生呆在家里当姑奶奶,被人捧着伺候着,进宫做什么?”   “这身份再尊贵之人,还不是要伺候皇上的?在咱们跟前晕了倒了是小事儿,可若是再到皇上跟前闹出笑话来,那才是真正丢脸,不光丢自己的脸,更是把钮祜禄一族和先皇后的脸也丢尽了!”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偏偏她们觉得自己是未来皇后的人,哪里会把采薇等人放在眼里?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人从前见到采薇时是一口一个“采薇姑娘”,甜的能淌出蜜来,采薇刚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训斥道:“大胆,这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采薇扭头一看,这不是荣嫔吗?   宫中向来讲究站队,毕竟谁都有个落魄的时候,若有人在皇上跟前帮着说说话美言几句,兴许能救命的。   从前钮祜禄皇后在世时,与她投乖卖巧之人不在少数,可人走茶凉,钮祜禄不在了,佟贵妃、惠嫔率先上前踩两脚,这下剩余那些人也得估量估量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论关系,从前荣嫔与钮祜禄皇后关系不算十分要好,从不阿谀谄媚,也不肆意讨好,但采薇记得钮祜禄皇后闲来无事时很喜欢找荣嫔陪着自己说说话。   说起来去年荣嫔难产,最后还是钮祜禄皇后差人出宫请了有经验的稳婆,这才助荣嫔诞下小阿哥。   见向来温温柔柔的荣嫔这般言语,满院子的人是跪了一地。   荣嫔脸上难得没见到半点笑意,冷声道:“你们是贵妃娘娘送过来的人,一言一行该记得自己代表着贵妃娘娘,这般言语,可有将婉宜放在眼里?婉宜可是皇上的妃嫔,是先皇后的胞妹!”   那两位老嬷嬷连声认错。   荣嫔面上带着几分怒气,一叠声差人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来了之后依旧是老生常谈,喝了药,婉宜就“醒”了过来,一醒来她也不说话,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荣姐姐。”   她脑海中带着原主的记忆,也知道荣嫔与钮祜禄皇后关系看起来不算很要好,可很多东西并不是光看表面的,这两人算是知音,钮祜禄皇后得了什么好东西从不忘给荣嫔捎去一份。   想来也是钮祜禄皇后一早就看出来荣嫔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说起来荣嫔也是个可怜人,生下好几个孩子,最后保住的只有个女儿和去年刚生下的小阿哥,“好端端的哭什么?本宫这不是来了吗?从前皇后娘娘总说本宫性子绵软,本宫看你这性子却是连本宫都比不上,贵妃娘娘送来的两个嬷嬷都能欺负到你头上去!”   “本宫入宫多年,明白一个道理,人善遭人欺,她们不会因你好说话就觉得你好,反倒还会变本加厉。”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就只管训斥这两个嬷嬷,天底下哪里有奴才骑在主子头上的道理?哪怕闹到贵妃娘娘跟前,贵妃娘娘也不会护着她们。”   婉宜点头道:“多谢荣姐姐。”   荣嫔虽想过婉宜的日子会不好过,却万万没想到会这样不好过,皇上当日问过一句后再没问过,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上过心。   其实也怨不得皇上,皇上再经丧妻之痛,勉强处理朝政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心思顾及着婉宜?   等着几日后皇上再去钟粹宫时,荣嫔就有替婉宜说话的意思。   这些日子皇上并未留宿后宫,但心中烦闷时他与钮祜禄皇后一样,都喜欢找荣嫔说说话。   荣嫔性子温婉不聒噪,且为人通透,是个很适合聊天的人。   荣嫔一早叫御膳房背下素斋,亲自侍奉着皇上喝了一碗菌菇汤,含笑道:“……皇上,臣妾前几日去坤宁宫看过婉宜那小丫头,从前她在您跟前失过礼,如今跟着嬷嬷学规矩学的可认真了,还晕过去好几次。”   想起那个像花儿一样的小丫头,皇上微微一愣:“好端端的,如何会晕过去?”   荣嫔笑着给皇上夹了一筷子素炒银芽,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皇上有心说话,她当然要陪着:“先前皇上您不是说要婉宜跟着嬷嬷学规矩吗?贵妃娘娘就送了两个嬷嬷过去。”   “这几日贵妃娘娘忙的很,也无暇多问,婉宜也是个实诚的,本就心里难受,吃不下睡不好的,累得很了也就晕了过去,好在太医看过说没事儿。”   皇上皱眉道:“她啊,是个蠢的,先前给朕奉茶时朕就瞧出来了。”   能叫皇上说蠢的,那不是真的蠢,你若真蠢,皇上可是不屑说的:“罢了,朕待会儿去瞧瞧她,若是累病了,朕都不知道该如何同她姐姐交代。”   这正合荣嫔心意。   待皇上用完午饭,则去了坤宁宫。   钮祜禄皇后虽已不在,但坤宁宫上下处处却残留着她的影子,有她刚搬到坤宁宫时在前院种下的几棵石榴树,院子里依旧燃着她喜欢的沉水香……   一走进来,皇上的心情就阴郁了几分。   听说皇上来了,婉宜连忙起身请安,见着皇上心情不善,乖乖闭嘴没有说话。   一个聪明人不光要学会什么时候开口,更要学会什么时候闭嘴。   皇上瞧婉宜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端起茶盅道:“朕听说你晕倒了?”   婉宜点点头,“回皇上的话,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上喝了口茶,又道:“你瞧着不聪明,还真是不大聪明,若是累了歇一歇就是,这学规矩与读书写字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若将自己累病了,还得吃药请太医好生歇息,得不偿失。”   婉宜面上露出几分惶恐来,低声道:“可是嬷嬷们说当日嫔妾在皇上跟前失礼,得好好学学规矩,不能懈怠,嫔妾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如此……”   皇上微微皱眉,话是这么个道理不错,但凡事得讲究时宜:“哪个嬷嬷敢说这话?还教你规矩,自己身上都没个正形!”   婉宜不敢接话。   皇上当即就明白了:“这嬷嬷可是佟贵妃送给你的?”   婉宜点点头,低声道:“是。”   说着,她旋即又道:“不过也不能怪贵妃娘娘,实在是嫔妾没个规矩,那日竟开口找贵妃娘娘讨要绣月姑娘,贵妃娘娘没有答应……皇上,您能不能与贵妃娘娘说一声,要她别生嫔妾的气了?嫔妾,嫔妾不知道绣月姑娘是贵妃娘娘给您准备的人!”   皇上:……   怎么说了,就挺尴尬的。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说出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皇上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皱眉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吓唬   婉宜像是没瞧见一旁的采薇连连冲自己使眼色,那脑袋摆的都快赶上拨浪鼓了,她知道原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既然如此,那就将小白花路线贯彻到底,没什么不能说的:“皇上,人人都这样说的,要不然贵妃娘娘当时为何不愿将绣月姑娘送到嫔妾身边伺候?”   “嫔妾进宫之后一直忙着照顾姐姐,宫里头的事儿知道的不多,无非是见着绣月姑娘生的好看,所以才想要讨了过来,绝无旁的心思。”   “也请皇上帮着在贵妃娘娘跟前解释一二,免得叫贵妃娘娘误会了嫔妾。”   皇上听闻这话真是哭笑不得,偏偏眼前这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压根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只点头道:“好,朕改日就帮你解释几句。”   话毕,他就想到了绣月。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次次在承乾宫与绣月偷、欢,这滋味自是旁的女子给不了的。   钮祜禄皇后去世之前,正是皇上与绣月你侬我侬之时,想着自己已是十来日没去瞧过绣月,皇上对她也是有几分想念的。   原本他是想着将绣月封为妃嫔,常伴于他左右,可如今钮祜禄皇后刚去,这个时候显然不大合适,他觉得……还是等等吧。   婉宜拽了拽皇上的袖子,轻声道:“那皇上能让绣月姑娘来陪嫔妾说话吗?”   这下,皇上都察觉出不对来:“这是为何?”   婉宜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因为绣月姑娘长得好看啊!原先未进宫之前,额娘就时常说嫔妾,嫔妾身边的丫鬟一个比一个生的好看,额娘还说什么养虎为患,丫鬟要本分衷心就够了。”   “可嫔妾就是喜欢好看的东西,好看的衣裳,好看的花儿,还有好看的美人儿。”   “若有绣月姑娘在嫔妾身边陪着,哪怕喝药都没那么苦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若是个男子,只怕是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的。”   婉宜不好意思笑了笑。   实则,她心里道——皇上你不就是这样吗?   皇上最后还是点点头:“无妨,朕要绣月来看看你,陪着你说说话,等着你的病早些好了,也能早些学规矩。”   这样,也能早些侍奉他。   从这三言两语中,婉宜也看出来皇上对绣月的情分并不一般,是谢了又谢。   皇上从前就是知道她的,更是知道钮祜禄一族若非合适的姑娘,是断然不会将她送进紫禁城来的,原因无他,性子太过良善。   也正是因此,皇上不疑有他,也不觉得婉宜有什么坏心思。   婉宜与绣月一个心思纯善,一个不谙世事,在后宫之中是股清流,说不准以后也能成为好姐妹的。   等到了傍晚,绣月就提着补品前来探望婉宜。   绣月心里是七上八下,皇上方才去了承乾宫一趟,瞧了佟贵妃,不轻不重说了佟贵妃几句,只说佟贵妃如今乃是六宫之主,凡事要思虑周全,明知钮祜禄皇后刚刚故去,婉宜正是伤心欲绝时,怎么能让婉宜学规矩?   佟贵妃只有硬着头皮说是的份儿。   最后,皇上也没忘了她,嘘寒问暖说了几句,要她没事儿时多去看看婉宜。   凭什么?   以后她也是要当主子的,为何如今要做这些下人的活儿?   更何况,她觉得这个婉宜邪乎得很,几次三番要她过去,婉宜一个女子,要她过去能做什么?偏偏皇上还答应下来。   这下佟贵妃都不好说什么,只要绣月闲来无事去坤宁宫逛一趟就是了,权当作散步。   等着进了内间,婉宜待绣月是十分热情,毕竟这人以后可是大boss啊,又是招呼着她喝茶又是招呼着她吃点心:“……这是我大哥从福建捎回来的桂圆干,又大又甜,可好吃了,绣月,你尝尝看!”   “这是小厨房刚煮好的杏仁露,你要不尝尝看?里头加了薏米,姑娘家多喝些能够美容养颜。”   “还有屋子里的熏香你可喜欢?这是我五哥从西藏捎回来的乌木香,不过里头加了藏红花,若女子有了身孕可不能用,容易造成滑胎。”   “旁的都好说,这熏香我可不敢给你,若是贵妃娘娘有了身孕不知道,你用了熏香,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咱们两个都是要掉脑袋的……”   ……   这话听的绣月脸色惨白,紧紧捂住肚子,不管是藏红花,还是杏仁、薏米、桂圆干,这都是造成女子滑胎之物,她只觉得眼前这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婉宜就是佟贵妃口中蠢笨不堪、不值一提的小姑娘?   绣月可不相信,她可以不吃坤宁宫的东西,可以不喝坤宁宫的茶水,但总不能不呼吸吧?   她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更是颤声道:“多谢钮祜禄主子,奴婢,奴婢不饿,奴婢……也不渴。”   婉宜拉着她的手,亲热道:“你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道:“我见你脸色不大好看,莫不是生病了?”   绣月这是被吓的,连连抽出手来,低声道:“奴婢没事儿。”   说着,她更是连忙起身道:“奴婢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她像逃命似的匆匆离开。   瞧着她的背影,婉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一旁的芙蓉却是不解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您用的不过是皇后娘娘惯用的沉水香,里头也没加什么藏红花,为何要这样说?”   “没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婉宜故作神秘,笑容很是舒展:“我只是不愿被人当枪使而已。”   怨不得她这般,实在是佟贵妃不大厚道。   佟贵妃不仅给她安排了两个教养嬷嬷,把她往死里□□,更是四处放出风声去,说皇上待她十分不一般,俨然她就要成功后宫下一位宠妃。   若真是如此,婉宜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偏偏她连皇上的手都没摸过,她哪里受得了这委屈?   哪怕她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在院子里学规矩、装病,可架不住时不时有惠嫔、宜嫔的人上门找事儿,说话那叫一个难听。   佟贵妃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好处竟被她都占尽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儿?   可她只想快速在宫中站稳脚跟,并没有加害旁人的心思,若是如此,那她与那些心肠狠毒的妃嫔又有什么区别?   **   绣月一回去就去了佟贵妃跟前:“贵妃娘娘,钮祜禄主子……钮祜禄主子怕是已经知道奴婢有了身孕的事儿。”   佟贵妃近来是心情大好,脸上笑意不断,听闻这话脸色却是沉了下来:“怎么可能?这事儿做的隐秘,除了本宫的心腹与你,没有旁人知道。”   “就连当日给你诊脉的大夫,也是本宫额娘寻的可靠女医,装成嬷嬷带进宫的。”   说着,她更是劝道:“绣月,你有了身孕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却也不能像惊弓之鸟,这样对孩子不好。”   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当日她之所以选中了绣月,一来是因为她容貌出众,二来是因为她听话。   当初她们更是说好,她助绣月成为妃嫔,绣月生下来的第一个儿子抱到她身边养着。   所以啊,绣月肚子里怀的可是她的儿子,她不能不小心。   绣月哽咽道:“不,贵妃娘娘,不是的。”   说着,她更是将方才坤宁宫发生的事儿都道了出来:“若不是钮祜禄主子知晓奴婢有了身孕,怎么会如此?她分明就是想要除掉奴婢肚子里的孩子。”   “贵妃娘娘,求您救救奴婢,求您救救奴婢肚子里的孩子啊!”   佟贵妃愣住了,半晌才道:“你肚子的孩子,本宫不会让任何人伤他分毫,可皇上要你日日都去陪婉宜说话,你若是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更会叫皇上起疑心。”   “但你要是去了,婉宜就会以一句毫不知情害了你肚子的孩子,到时候哪怕这件事叫皇上知晓,皇上也不好过多苛责于她。”   不知者不怪。   佟贵妃是左右为难,又道:“如今能护着你肚子里孩子的唯有皇上,可若是皇上知道你有了身孕,只怕不会高兴……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一个男人,但凡一个有点良知的男人碰上这种事儿,都高兴不起来。   妻子病重时正与宫女翻云覆雨,还闹出一个孩子来?以后皇上不光不喜欢这孩子,甚至一看到这孩子就会想起故去的钮祜禄皇后。   佟贵妃急得是一宿没睡,翌日一早待六宫众人与她请安后就直奔坤宁宫。   婉宜当然知道她来做什么,当即就对采薇道:“与贵妃娘娘说一声,我病了,要好生歇息,不便见客。”   反正两人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哪怕她在佟贵妃跟前伏低做小,佟贵妃也容不下自己,还不如怎么高兴怎么来。   佟贵妃听闻这话气的不行,可也没办法,只能讪讪而归。   若说一开始她怀疑婉宜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猜到绣月可能有了身孕,如今却是心中笃定——这小贱蹄子觉得拿捏住了她的命脉,所以拿乔起来?哼,走着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婉宜这一觉睡得是踏实极了。   谁知道睡得好好地,她又梦到了钮祜禄皇后。   梦中的钮祜禄皇后依旧面容憔悴,可相较于从前,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一开口就是——本宫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第6章 、金手指   婉宜忙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皇后含笑道:“本宫是什么意思,上次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帮本宫查明本宫的死因,助钮祜禄一族重回当年鼎盛,本宫就放你回去。”   婉宜苦着脸道:“可是为什么会是我?”   钮祜禄皇后轻握着她的手道:“来都来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本宫答应过你的事情断不会食言,事成之后你这具□□就会不再,你自然而然也能回去了……你也别想着自尽,若真是如此,你的魂魄会永远困于这具肉身之中。”   婉宜一愣:“你是说,我走了,这具肉身,也就是你的妹妹就死了?”   钮祜禄皇后点点头。   婉宜皱了皱眉,真是太狠了。   钮祜禄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急不缓道:“本宫为了你将带到大清,也是用投胎的机会换来的,凡事种种,皆有因有果,既是钮祜禄一族的女儿,就要为家族着想……况且就婉宜那性子,没有本宫护着,在后宫也是时日无多。”   真的太狠了,做大事的人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婉宜摇摇头,突然却是想起了一件事:“等等,我问你,我是没打算自尽,却架不住别人来害我啊!”   “佟贵妃就不说了,像惠嫔、宜嫔这一个个的看到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万一她们害死了我,让我一辈子留在这里,那我岂不是很冤?“   “你放心,本宫早有打算。”钮祜禄皇后正色道:“若你遇到危险,可用意念呼出一口气,能让对方昏睡,这样你也能自保,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接下来如何行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说实在的,婉宜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看小说,书中女主的金手指要么是让自己变得美美美,要么是有取不尽的宝贝……到她这儿,就是让别人能快速入睡的金手指?   难不成有人害她,她就让别人睡一觉,这怎么看怎么有点以德报怨的意思?   她还要再说话,可钮祜禄皇后却是渐渐飘的不见了。   婉宜醒后只长长叹了口气。   此时的佟贵妃也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替绣月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低声道:“待会皇上来了你就照本宫教的说,皇上定不舍得怪罪你,你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儿!”   绣月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这孩子如佟贵妃所言,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当初佟贵妃叫她如何勾、引皇上,告知她皇上的喜好,偏偏出了事儿,却是毫不犹豫将她推了出去。   可她不敢说不,只低声道:“一切听贵妃娘娘吩咐。”   下朝之后,皇上很快就来了:“贵妃找朕可是有事儿?”   佟贵妃含笑奉上茶,柔声道:“不是臣妾找皇上有事儿,而是绣月找您有事儿。”   绣月?   皇上的眼神落于绣月面上,好些日子未见,绣月似乎丰腴了些,他皱眉道:“怎么了?”   绣月仓皇跪地,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上月小日子没来。”   皇上微微一愣:“你有孕了?”   他面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绣月不敢接话。   佟贵妃斟酌道:“方才绣月与臣妾说这话时,臣妾也是惶惶不安,这种事根本拿不住主意,只能请太医来看看。”   “可如今绣月是臣妾身边的宫女,若是诊出有孕,有损皇上威名……”   皇上却不十分在意这些,淡淡道:“来人呐,传朕的旨意,请太医院温太医过来诊脉。”   此人极擅妇科。   很快温太医就被带了过来,诊脉之后脸色也是晦暗不明。   温太医入宫多年,龌龊事儿也见过不少,当即战战兢兢道:“回皇上的话,绣月姑娘的确是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皇上微微颔首道:“好了,朕知道了。”   温太医悄然退了下去。   佟贵妃试探道:“皇上,这……”   皇上扫了绣月一眼,眼神继而落于佟贵妃面上:“既然绣月有了身孕,自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在你身边伺候,即日起就留在朕身边伺候吧。”   与婉宜一样,绣月并没有封号,没有位份,所得依旧也是庶妃身份。   但这对绣月而言,已是天大的好消息,连忙跪地谢恩:“嫔妾多谢皇上。”   皇上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面上虽带着几分笑意,可这笑意并未触及到眼底:“起来吧,如今你也是双身子的人,不必动不动就行大礼,若有什么不懂得,只管去问……去问荣嫔好了。”   “你虽向来在佟贵妃身边伺候,可她没有生养过,平素该吃什么该注意什么也不知道,不如就暂且搬到荣嫔那儿住着。”   这话一出,佟贵妃脸色微微变了——若绣月脱离了她的掌控,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怎么办?   佟贵妃忙道:“可皇上,绣月在承乾宫住惯了的,若突然搬去别的地方,多少有些会不习惯的。”   “臣妾虽未曾生养过,可身边这么多嬷嬷也都是有经验的。”   “况且臣妾与绣月宛如姐妹,也想着多多照顾她。”   皇上如何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并不是个能容人的,当即只看向绣月,淡淡道:“你了?想要去钟粹宫还是呆在承乾宫?”   绣月虽不情不愿,却也只能低声道:“贵妃娘娘向来待嫔妾如亲姐妹一般,嫔妾……愿意留在承乾宫。”   皇上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意:“如此,那朕就如你所愿好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起来他也并未宠幸绣月几次,可就这么巧有了孩子?若说佟贵妃没在其中掺和一脚,他可不相信。   想及此,皇上看向绣月的眼神冷了些:“你好生顾着身子,朕还有公务要忙,晚些过来看你。”   眼瞅着皇上要走,佟贵妃犹犹豫豫道:“皇上您不留下来用午饭吗?臣妾要御膳房做了您爱吃的清蒸四腮鲈……”   皇上脚下的步子连顿都没顿下的,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皇后丧期未过,佟贵妃还是多多注意些吧!   这话说的佟贵妃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待皇上走远,就将茶盅扫落在地:“皇上日夜忙于朝政,本宫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皇上,皇上怎么能这样说本宫……”   绣月忍不住往后头躲了躲。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哪怕是婉宜这个尚在“养病”之人,到了傍晚都听说绣月有了身孕,被扶为主子的消息。   婉宜是心情大好。   不光如此,晌午时两个嬷嬷直说她规矩学的差不多了,无需再学,灰溜溜回去了。   这怎能叫她不高兴?   芙蓉嘴里忍不住念叨起“阿弥陀佛”来,笑着道:“这下子贵妃娘娘和月主子可有的忙了。”   宫里头的女人不少,但孩子却不多,最会生养的荣嫔倒是替皇上生下几个儿子,如今活着的只有去岁诞下的三阿哥,偌大一个皇宫,统共就孤零零几个阿哥,太皇太后每每提起此事,都眉头紧锁。   更不必说公主,好几个公主都没养住,皇上便从亲王里头过继了个女儿来,加上这位过继来的三公主,也才四个公主,满打满算,宫里头的孩子连十个都没有。   所以甭管这一胎绣月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那是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最着急的就数惠嫔,因孩子养不住,皇上将她所出的大阿哥胤禔养在宫外大臣家中,日日夜夜见不到儿子,她心里又是想念又是骄傲,骄傲几个阿哥中除去太子,就数她的儿子最为尊贵。   若绣月生出个儿子来,养在紫禁城,一来二去的,皇上忘了她的大阿哥怎么办?   婉宜差点就笑出声来:“前几日惠嫔还做着当贵妃的春秋大梦,今日怕是笑不出来的。”   “你们说若惠嫔与绣月闹起来,佟贵妃会向着谁?”   她大有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势。   不得不说,这出戏的确有几分看头。   惠嫔替皇上生下长子,又是出身纳兰一族,纳兰一族有多显赫暂且不提,她的叔父纳兰明珠在朝中大权在握,如今是吏部尚书,去年被皇上加封太子太师,可见皇上对他的信任。   虽说绣月出身包衣,但架不住她肚子里揣着个金疙瘩啊!   当天晚上,婉宜就放出消息说自己的病已经大好,规矩也学的差不多,明日该去给佟贵妃请安。   其实吧,她就怕错过了明日一早请安的这出大戏。   若换成从前,婉宜初次去承乾宫请安,必定会得不少白眼,但今儿……那一对对白眼越过她,直冲绣月而去。   惠嫔坐在佟贵妃下首,眼睑下面一片乌青,一瞧就是昨晚上一宿没睡好的。   不光是她,像未曾生养过安嫔,宜嫔等人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如今美人儿在后宫中不稀罕,孩子才最是真正的宝贝。   佟贵妃也知道大家心中所想,今儿也乐得当好人,笑着道:“说起来皇后娘娘也去了有些日子,本宫瞧着诸位妹妹心情都不大好,恰好本宫新得了一匣子南珠,正好叫大家选一选,到时候做珠钗亦或者磨了粉敷面都是极好的。” 第7章 、坤宁宫   婉宜跃跃欲试,等待着一场好戏即将开场。   谁知道惠嫔只苦着脸喝茶,倒没说话。   婉宜扫了她一眼,眼神里皆是怂恿之意——惠嫔娘娘,冲啊,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谁知道惠嫔这边没动静,宜嫔已是率先开口,阴阳怪气道:“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东西自都是好的,只是臣妾可受不起。”   “若贵妃娘娘真的要赏,不如赏给乌雅主子好了,她是包衣出身,身后没娘家支撑,也没几样像样的衣裳首饰,可又是承乾宫出去的人,别到时候走出去丢了贵妃娘娘的脸面。”   婉宜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瞬而明白惠嫔为何不说话,敢情这个惠嫔还有几分聪明,棒槌是另有其人?   不过她仔细一想,好像也明白过来,惠嫔虽说替皇上生下长子,娘家得力,但自生下大阿哥后肚子一直没动静,这几年不大得皇上宠爱。   反观宜嫔,正是青春貌美时,很是得宠,仗着皇上宠爱在身,自然没什么不敢说,皇上喜欢的不就是她的心直口快、天真烂漫吗?   佟贵妃面色不变,含笑道:“宜嫔想得到的事儿,本宫自然也想得到,这事儿就不用劳烦宜嫔费心。”   “本宫给诸位妹妹的,那是本宫的心意,若有人不想要,本宫自不会勉强。”   言语之中对绣月的维护之意是溢于言表。   宜嫔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话。   有好事人上前夸赞绣月,明着是夸绣月,实际上一字一句夸得却是佟贵妃。   也对,若不是佟贵妃会选人,绣月哪里会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怀有子嗣?   佟贵妃笑了笑,似是很满意,交代宫人将南珠分下去发了。   婉宜得到了一颗大拇指盖大小的南珠。   南珠晶莹剔透,浑身饱满,是难得的珍品,寻常人得这一颗珍珠都难,佟贵妃却是一出手就拿出一匣子来,可见佟家是真的富庶。   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惠嫔都忍不住夸赞了几句,“贵妃娘娘这儿好东西可真多,以后臣妾闲来无事可要多来坐坐的,还望贵妃娘娘别嫌弃臣妾烦。”   她倒不蠢,知道审时度势。   绣月怀了身孕,她也急,急有什么用?得有本事生出儿子来才是!   佟贵妃也知道惠嫔这是在给她做面子,她也乐得接住:“惠嫔这话说的,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两人一来一往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婉宜是与绣月坐在一块儿的,坐在了一众庶妃最前头,一个是先皇后胞妹,一个身怀龙胎,她们不坐前头谁坐前头?   见大家伙儿都去奉承佟贵妃,无人注意自己,婉宜低声与身侧的绣月道:“……上次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有了身孕,说起来都怪好不好,要知道你有了身孕,我肯定不会拿那些东西招待你的。”   “好在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啊,我可是罪过大了。”   绣月可不相信,她一步步爬到这位置,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当即也是笑眯眯道:“说起来我也要与你说一声对不住,上次过去坤宁宫时我就察觉到不对,想着自己兴许有了身孕,不过事情没有确定,我也不敢四处张扬。”   婉宜心照不宣笑了笑,正欲说话,就听到佟贵妃缓缓开口:“……婉宜一直在坤宁宫住着也不是个事儿,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坤宁宫乃是历代皇后的住处,她都没住进去,凭什么叫别人鸠占鹊巢?   回过神来的婉宜笑了笑,她知道佟贵妃没安好心,打算找个地儿给她塞过去磨挫她,忙抢在佟贵妃前头开口:“但皇上前些日子说要嫔妾先暂住于坤宁宫,好多陪陪姐姐,民间有回魂一说,嫔妾还想着兴许能见到姐姐一面……”   佟贵妃只勉强笑笑,“那你就先住着吧,改日本宫问问皇上的意思。”   她觊觎皇后之位,觊觎坤宁宫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已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位,当初赫舍里皇后去世后,等了三年才又立皇后,三年……她不是等不得,可若是能入住坤宁宫,她心里也能踏实不少。   如今她主理六宫事宜,暂掌凤印,是不是这坤宁宫也能提前进去住一住?   得佟贵妃提醒,这几日忙着与教养嬷嬷斗智斗勇的婉宜也想起一件事来,对啊,等着钮祜禄皇后下葬后,她住哪儿?   坤宁宫她是不敢想的,那都不是她能肖想的地方。   婉宜一回去,就要朝颜奉上笔纸,又是写又是画的,这才发现东西十二宫还剩下不少,诸如永和宫、储秀宫这些宫殿都空着,可她却是一眼就选中了永寿宫。   这名字多吉利啊!   更重要的是,永寿宫离养心殿最近。   婉宜有些犯难,这永寿宫也不是那么好住的,想当初惠嫔就曾向皇上开口,皇上并未答应,反倒选了个离养心殿最远的景阳宫赏给惠嫔,惠嫔哪里受得了这委屈?跑到太皇太后跟前哭诉一场,最后定下惠嫔住在延禧宫。   这延禧宫距养心殿,也还是挺远的。   婉宜忍不住陷入沉思,皇上一直把永寿宫留着,可见永寿宫在他心中意义非凡。   这一晚上婉宜都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其实住在哪儿对她来说意义不大,但却是她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若皇上将她随随便便往延禧宫亦或者钟粹宫一丢,她还有什么指望?   这些宫殿里都是有主位的,就算她再得皇上喜欢,顶天也只是封个贵人,想要被封为嫔,还得等那主位上的娘娘再往上升一级才行。   可若皇上重新赏她一座宫殿,且让她住在正殿,哪怕她只是个小小庶妃,以后飞黄腾达,盛宠不衰也是指日可待,少说也能混个娘娘当当吧?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差采薇去打听打听皇上的动向,好制作一个“偶遇”。   这道理就和谈恋爱一样的,只有经常见面,感情才会越来越深,皇上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她,再加上他身边的女人又多,指不定过几日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采薇一听这话是连连点头,忙道:“主子,您可是魔怔了?窥探皇上的行踪,若是叫人知道,那是要被打板子的!”   “想当初元皇后嫁给皇上时年纪尚浅,六宫管理不擅,那些妃嫔连皇上上顿吃了什么都知道,后来得太皇太后惩治一番情况才得以好转。”   “后来太皇太后更是放出话来,若下人随意打探皇上行踪直接乱棍打死,后宫主子们打探皇上行踪仗责二十。”   这二十个板子下来,后宫妃嫔也甭要脸了,这可是丢人丢到了家。   婉宜苦着脸,仔细想了想,这眼神再次落在采薇面上:“那你在姐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可知道皇上有什么习惯?比如说皇上吃完了饭喜欢散散步,或者每天早上都会在御花园晨练?”   采薇摇摇头,是一问三不知。   婉宜愁眉不展,采薇仔细想了想,还真叫她想起一件事来:“……奴婢这些日子听人说皇上并未宠幸后宫妃嫔,却是时常去找荣嫔说话,您说,若您在去钟粹宫的路上候着,兴许就能撞见皇上了?”   婉宜一想,只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天晚上就守在前去钟粹宫的路上,幸好钟粹宫离御花园最近,若皇上问起,她也有个说辞。   婉宜等啊等,等到了第三日,终于在半道上“偶遇”了皇上。   此时的她正带着采薇等人在摘海棠花儿,她远远见着皇上过来,却装作没看见似的。   有句话说得好,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果然,皇上凑了过来。   婉宜这才后知后觉请安。   皇上见采薇等人手里拿着满满一簸箕的海棠花儿,不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婉宜展颜道:“回皇上的话,嫔妾打算多做几个香囊,到时候放在柜子里,这衣裳拿出来都是香的。”   皇上见是些小姑娘家的玩意儿,淡淡道:“若是想要花瓣做香囊,只管差人去内务府一趟,内务府总不会缺了你这些花儿的,如今岁是春日,当心晒着了。”   婉宜只道:“多谢皇上关心,是嫔妾闲来无事,况且太医也说过,嫔妾的身子已好的差不多,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嫔妾向来喜欢元好问的《同儿辈赋未开海棠》,闲来无事,所以就前来赏赏花。”   顿时,皇上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喜,他乃是博学之人,满蒙汉三语皆通,后宫女子是以满人为主,对汉文也不大瞧的上,更不必说主动去学:“你倒是博学,连宋金时期的诗人都知道!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如今你来的晚了些,怕是瞧不见海棠数点红的情景。”   婉宜笑道:“皇上谬赞了,您夸嫔妾博学,您比嫔妾更博学。”   “原先嫔妾未进宫之前就时常听人提起过您,说皇上学问十分了的,嫔妾在您跟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第8章 、知心人   皇上圣心大悦,当晚就差梁九功送了一副字来,上面所题就是今日婉宜所说的《同儿辈赋未开海棠》。   婉宜嘴角含笑。   一旁的芙蓉不解道:“不过是一幅字画而已,主子为何这样高兴?”   她也是女子,对于皇上今日欣赏的眼神看的真切,她原以为皇上今晚上会过来的。   婉宜只道:“想当初荣嫔与惠嫔一起进宫,论家世,论容貌,荣嫔比不上惠嫔,你可知道荣嫔为何会盛宠不衰吗?哪怕姐姐薨了,皇上连佟贵妃那儿都不去,可是时常去找荣嫔的。”   芙蓉摇摇头。   采薇淡笑着开口:“奴婢倒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想当初皇上就曾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过,荣嫔娘娘与其他主子们都不一样,性子温婉,不争不抢,每次皇上与荣嫔娘娘呆在一起,虽平淡,但却觉得狠舒服。”   婉宜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能陪皇上睡觉的人有很多,可能与皇上说话聊天的人却没几个。”   “既然如此,那我就另辟蹊径,与皇上谈诗论画,这样我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岂不也是不一样了?凡事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这人啊一急,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的,叫人瞧了笑话。”   采薇觉得这话很是有道理,想当初人人都说钮祜禄皇后聪颖沉稳,没想到三小姐也是如此灵敏。   可她心里又有点小小的伤感,若非钮祜禄皇后撒手人寰,三小姐又怎么会在一夜之间长大?   婉宜想的没错,第二天皇上下朝之后就直奔坤宁宫而来。   采薇等人是如临大敌。   婉宜知道她们担心些什么,无非担心自己没有侍奉过皇上的经验,出了岔子,但她一点都不怕,很多时候若太重规矩那岂不是与旁人一模一样,这样就没什么特别之处,“……昨日皇上送过来的那一副字用的可是瘦金体?嫔妾从前在家时就时常钻研此字体,可写来写去,总是写不好。”   遏必隆统共有三个嫡女,大女儿嫁给了太皇太后外孙,二女儿是钮祜禄皇后,那时候遏必隆从未想过将三女儿婉宜嫁入高门,只愿她肆意快活,所以她喜欢什么就纵着她做什么。   偏偏原主如汉人一般喜欢读书写字,连瘦金体都有所研究。   皇上笑道:“你年纪尚小,力道也小,这瘦金体自然写不好,等过些日子,朕空下来亲自教你。”   说着,他更是道:“朕方才去给皇玛嬷请安,听说明日你姐姐会进宫给她老人家请安,正好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明日也去慈宁宫给皇玛嬷请安吧,顺便见见你姐姐。”   婉宜面色一喜:“皇上,这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难道朕还能骗你不成?”   婉宜对记忆中的这位大姐是有些印象的,她是在遏必隆圣眷正浓时嫁给了太皇太后所出的巴林长公主儿子为妻,可随着鳌拜倒台,皇上对遏必隆的疏远冷落,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在家照顾丈夫孩子。   婉宜瞬间明白,这是大姐婉芳想要在太皇太后跟前替她说说好话,哪怕她自己能做的也有限。   婉宜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忙道:“多谢皇上。”   太皇太后喜静,除非她老人家召见,寻常妃嫔很少主动去慈宁宫请安,更不必说像婉宜这种庶妃了。   皇上瞧她这般模样,摸了摸她的头道:“这般见外做什么?朕理当该照拂你的。”   婉宜见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适时开口道:“皇上,嫔妾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既然皇上说起这话,嫔妾斗胆问您一句……以后嫔妾住哪儿啊?”   她眼巴巴看着皇上,眼里清亮亮,澄澈极了,宛如一只突然闯入林间的小鹿。   皇上一下就笑出声来:“怎么,偌大一个紫禁城,你还怕朕没地方给你住?”   婉宜正色道:“皇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住在哪儿那可是大有讲究,若是您要嫔妾住在惠嫔娘娘所在的延禧宫亦或者宜嫔娘娘所在的翊坤宫,嫔妾只怕吓得晚上都睡不着……”   她是一点没有藏着掖着,毕竟惠嫔和宜嫔的厉害,六宫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皇上摸着下巴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你想住在哪儿?”   婉宜斟酌道:“嫔妾只想住个离皇上近些的宫殿。”   离养心殿最近的就是永寿宫了。   皇上微微一愣,满人虽比汉人奔放许多,可入关以来,女子也学汉人女子一样讲究什么贤良淑德起来,这般直接奔放的女子很少。   旋即,他就听到婉宜又道:“到时候皇上不是说要来教嫔妾练字吗?读书写字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若嫔妾离皇上近些,那岂不是皇上就能多教导嫔妾一些时候?”   皇上哑然失笑。   原来是这样。   他还以为婉宜与寻常那些想要争宠的妃嫔一样了。   可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就是永寿宫!   如婉宜所想,皇上对永寿宫的确有种不一般的情愫,这个世道一场风寒就能叫人丢了性命,光是“永寿宫”这名字就显得弥足珍贵。   婉宜见状,含笑开口:“皇上,嫔妾住在哪里倒是无所谓,只是想离坤宁宫近些,这样只觉得能离姐姐近些……”   离坤宁宫最近的也是永寿宫。   皇上想也不想就道:“那你就住在永寿宫吧。”   婉宜心中窃喜,面上依旧淡淡,甚至还露出几分悲怆之色:“多谢皇上。”   殊不知永寿宫不知道被多少妃嫔盯着,婉宜要入主永寿宫的消息一出来,是六宫哗然,一个个只觉得自己小看了婉宜。   特别是绣月听闻这话私底下还哭过一场,当日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皇上说要她去荣嫔宫里住着,是不是就说明她一辈子要居于荣嫔之下?那婉宜入住永寿宫主位,以后就能与荣嫔平起平坐?   可皇上已经发话,她就算是哭坏眼睛也没用。   翌日一早,婉宜与佟贵妃请安时顾不得众人冷眼,请安完了就直奔慈宁宫而去。   待她过去时,姐姐婉芳已经到了,正陪在太皇太后身边说话。   婉宜从前是见过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年纪虽大,却是威严依旧,但说话行事带着几分和气,见婉宜请安只叫她起来,转而对着婉芳道:“……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想着皇后刚去,婉宜进宫后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大好过,大可不必如此。”   “当年皇上除掉鳌拜,遏必隆虽受到牵连,但哀家就与你额娘说过,你乃是出嫁的女儿,前朝种种与你们没有关系,况且你还生下几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哀家与你额娘都不会迁怒于你。”   “婉宜也是一样,进了宫,她就是皇上的女人,若有人为难她,刁难她,想要在你们钮祜禄一族头上踩几脚逞威风,别说皇上,就连哀家都不会答应的。”   婉芳一听这话,连声道谢。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很是温婉贤淑,模样姣好,是个招人喜欢的,当初七八岁时就与丈夫定下亲事,是青梅竹马,不管钮祜禄一族日子有多难,她所受到的波及并不大。   婉宜上前亲亲热热挽着婉芳的手道:“大姐,你就放心吧,皇上待我极好。”   太皇太后笑着打趣道:“是啊,连哀家都听说了,皇上连永寿宫都赏了她。”   婉芳面上一喜,笑着道:“那你更要好好侍奉皇上,侍奉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的。”   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知道婉芳进宫是为了什么,与她说了几句话,则借口自己累了,留了婉宜姐妹两个说话。   待屋子里没了旁人,婉芳则没了忌惮,低声道:“……额娘他们都十分担心你,想着额娘进宫太过打眼,所以便叫我借口与太皇太后请安,来叮嘱你几句。”   “阿玛死后,钮祜禄一族就不如从前,这些年二房是跃跃欲试,并没有将额娘与兄长放在眼里,如今皇后娘娘没了,只怕额娘他们的日子愈发难过。”   “若换成从前,家里还能帮衬你几分,可如今,不与你拖后腿就算是不错,凡事你能靠的只有自己,只有你得皇上看重,得皇上喜欢,额娘他们才会有出头之日,要不然,咱们长房只怕一辈子都要被二房压在底下的。”   这也是为何当初钮祜禄一族长房明知婉宜不合适,却还要将她送进宫的缘由。   形势逼人啊!   婉宜瞧着她眼里的急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这一刻她不再是局外人那么简单:“大姐你放心好了。”   婉芳也不好在宫中多呆,塞给了她五千两银票子:“银子不多,留给你傍身的。”   话毕,她这才匆匆离开。   婉宜叫采薇将荷包收好,原打算与太皇太后拜别之后就打算离开的,谁知道太皇太后却把她留了下来:“……哀家年纪大了,见不得生离死别,你啊也要想开些,若是闲来无事,就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婉宜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可以与佟贵妃一样不经召见就能来慈宁宫请安。   她忙跪下道谢:“当初姐姐在世时也时常说起您,说您对她颇为照拂的。”   这是钮祜禄皇后的真心话。   若不是太皇太后护着,当初她的日子不知道多艰难。   太皇太后要婉宜回去歇着,谁知道她老人家这话刚出口,就见着苏麻喇嬷快步走了进来,跪地道:“太皇太后,四公主不好了。” 第9章 、四公主   但凡能闹到太皇太后跟前的事,那都不会是小事,太皇太后一听这话,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麻喇嬷低声道:“四公主前几日就染上了风寒,喝了几天药都不见好,今儿一大早说是连药都喂不进去……方才贵妃娘娘差人过来,说四公主怕是凶多吉少。”   太皇太后连忙起身,却是一个踉跄,几欲站不稳。   好在婉宜眼疾手快扶住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扶着她的手疾步朝外走去,她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着一起去了景仁宫。   景仁宫的庶妃张主子已哭成了个泪人儿,守着只有进气没出气的四公主,任谁劝都没用。   婉宜见床上的四公主约莫四五岁的年纪,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估摸着也如太医所说没多少光景。   她更是记得从前听钮祜禄皇后说过,这个张主子从前就有过一个女儿,这还是皇上头一个女儿,可大公主却在三四岁的年纪没了。   这也是个可怜人!   但凡一个母亲,谁能接二连三接受这种丧子之痛?偏偏都是孩子大了,能说会笑的时候没了,岂不更加戳心?   太皇太后差人扶张主子起来,劝慰道:“生死有命,张氏,你还是看开些吧。”   “你还年轻,孩子以后会有的。”   张主子依旧哭的泣不成声。   半个时辰之后。   四公主没了。   任张主子怎么哭怎么喊,也没能救四公主,紫禁城中夭折的孩子是不祥之人,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六宫中又折损了个公主,太皇太后心里并不好受。   婉宜也是如此。   不过她却注意到,皇上根本未曾露面。   等着回坤宁宫之后,芙蓉悄悄与婉宜说起这件事时不免觉得皇上有些薄情,当初钮祜禄皇后去世时,皇上就只匆匆露了几面而已。   婉宜却道:“生离死别,谁会不伤心不难过?这些年,宫里头不知道没了多少人和孩子,皇上的一颗心就算是坚硬无比,只怕也是千疮百孔,不见,不看,不想,就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   芙蓉不懂。   但婉宜却能明白皇上的心思。   她原本是个孤女,父母十岁那年车祸去世,她是靠着赔偿金长大的,可不管后来的日子多么艰难,都没舍得卖了老家的房子,无数次她都蒙蔽自己,好像父母还在老家快快活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皇上不愿去探望弥留之际的四公主,想必也是如此吧?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带着一种特有春日青草的香气,婉宜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用午饭,可她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与紫禁城,与这六宫绑在一起,会因旁人或喜或忧。   婉宜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人的适应能力都是很强的,她怕有一日自己也会变得像这六宫女人一样。   当即她就会悲愤为力量,吩咐采薇去御膳房要些菜。   等着采薇照婉宜吩咐取来了各类菌菇,豆腐,萝卜,嫩笋等素菜,亲自下厨炖了一锅菌菇杂烩汤,如今正是菇子与笋子最嫩最鲜的时候,砂锅慢火炖汤,最后加入萝卜丝与豆腐丁,一揭开盖子,便是满屋飘香。   婉宜又要御膳房准备了一道素煎饺,泡水萝卜、酱腌青瓜等小菜,提着食盒就去了养心殿。   梁九功见到婉宜时一点都不意外,皇上心情不好,方才已经来了几波妃嫔,送吃食的,送安慰的……皇上一个都没见,这些人打的什么心思,别说皇上,连他都是门清。   谁知道梁九功还没开口,婉宜就含笑道:“四公主没了,想必皇上十分难受,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这是我做的一道素羹汤,还望梁公公转交给皇上,务必请皇上保重龙体,多少用些,可别将自己身子累垮了。”   寻常妃嫔送东西事小,见到皇上事大,听说皇上不见自己,提着食盒转身就走,没一人像婉宜这般是真心实意送东西过来的。   梁九功早就看出皇上对婉宜不一般,也乐得送她个顺水人情,答应下来。   等他叫小太监验过食物无毒后,方提着食盒进去。   皇上并没有胃口,午饭都没用,见梁九功提着食盒进来,淡淡道:“不必了,朕没有胃口。”   梁九功小心翼翼道:“皇上,这不是御膳房送来的,是钮祜禄主子亲手做的,光是这道汤,少说花了一个时辰,还有一些小菜,钮祜禄主子向来别具匠心,想必准备的吃食也是不俗,皇上不如用用看?”   灶上龌龊,寻常妃嫔并不愿意下厨,皇上顿时也来了些兴致,原打算只看看,可等着梁九功打开食盒,便是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当即便是食欲大振,“盛些出来叫朕尝尝看。”   待一口菌菇汤下肚,向来挑剔的皇上都忍不住微微颔首:“没想到婉宜还有这本事。”   很快,皇上就将婉宜送来的吃食吃的个一干二净。   当天晚上,皇上依旧没有没用翻牌子。   不过等到第二日婉宜刚搬到永寿宫,正吩咐人上下收拾,就有御前的小太监喜上眉梢过来:“……恭喜钮祜禄主子,贺喜钮祜禄主子,皇上说了,晚些过来瞧瞧您。”   采薇及时奉上喜钱。   婉宜觉得有些意外,她原以为皇上没心情来瞧她。   说起来,今儿是她的乔迁之喜,除了荣嫔专程来看过她,压根没有旁人过来,佟贵妃赏了些东西下来,不咸不淡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六宫妃嫔也明白佟贵妃的意思,自然不敢来凑这个热闹。   婉宜笑着道:“那就按照皇上的喜好准备些茶水点心吧,把屋子里的熏香都换成果香,这几天天气不好,皇上的心情更不好,大家都警醒些,可别出了岔子。”   等着好一通忙活,直到傍晚时候皇上才姗姗来迟。   婉宜忙上前请安。   皇上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睑下一片青紫,一看就知道昨晚上没睡好。   皇上点头示意她起身:“朕想着今日是你乔迁之喜,所以过来看看你,朕记得永寿宫后院种了几棵樱桃树了。”   婉宜含笑道:“方才嫔妾也瞧见那几棵樱桃树了,还与采薇说起到时候再移几株葡萄藤,核桃树,桃树过来。”   “你倒是心大。”皇上扫了她一眼:“昨日那菌菇汤可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婉宜道:“是嫔妾亲手做的,怎么,皇上不相信吗?嫔妾不光会做这道菌菇汤,还会做许多菜色,若下次有机会,皇上尝一尝就是。”   皇上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没想到你阿玛舍得让你折腾这些,不管是读书练字,都要花不少时间。”   “你与你姐姐长得不像,性子也是不大一样,她端庄要强,实则心里经不起风浪,你看起来柔弱斯文,瞧着倒是个有主意的。”   说着,他更是轻轻握住婉宜的手,看向她的眼神中也早已不复当初的单纯:“当初你姐姐刚进宫时就忙着四处与妃嫔交好,忙着料理宫里头的琐事,你倒好,这刚搬到永寿宫来,就想着再后院种果子吃……朕都不知道该说你是没心没肺,还是说你大智若愚。”   皇上也是常年习武强身健体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如今正摩挲着婉宜的手背,有些痒痒的。   好在婉宜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并没有方寸大乱,依旧淡定自若:“皇上就当嫔妾是大智若愚好了,没心没肺好像不是什么好词。”   “等到明年春天,嫔妾做了樱桃酱,请皇上帮着尝尝,嫔妾做的樱桃酱与御膳房做的可是不大一样……”   “好。”嘴上说着好,可皇上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几分:“四公主最爱吃樱桃了,往年进贡的樱桃,朕总是会要人送去给她些。”   婉宜:……   她恨不得抽出手给自己两巴掌,说什么不好,非得说樱桃吗?   说出去的话是覆水难收,婉宜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请皇上节哀,若是四公主泉下有知,知晓您这般,定也会难过的。”   皇上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她才四五岁,知道些什么?旁人都怕朕惧朕,可唯有她每次见到朕都说要抱,每次口水都流朕一肩……”   语气很是低沉。   就连婉宜都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皇上淡淡开口:“自朕继位来,身边至亲至爱接二连三去世,皇玛嬷总说此乃大清入关前豫亲王多铎屠城惹怒上苍,故大清入关后子嗣一直艰难,但豫亲王去世多年,就是上天要降罪,又如何降到朕身上?”   “众人虽不敢言明,可朕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不祥之人。”   先是先皇没了,待他继位没多久,皇太后也去了,接着是结发妻子,再是许许多多的孩子……这让皇上怎么能够不多想?   婉宜忙道:“皇上,您才不是不祥之人,您会成为千古明君,会永垂不朽,受后人爱戴的。”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你莫要哄朕高兴,你怎会知道以后的事情?” 第10章 、绿头牌   方才婉宜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有些话却是不能直说的,忙道:“嫔妾当然知道,皇上兢兢业业,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古人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皇上您是大清的帝王,遭受的苦难肯定要比寻常人多些的。”   皇上摇头道:“你啊你,倒是伶牙俐齿!”   候在一旁的梁九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婉宜,方才皇上说话时,连他都捏了把冷汗,没想到钮祜禄主子却能逢凶化吉,倒是他从前小瞧了这人!   婉宜却是知道皇上心情好了些,说了些趣话。   皇上愈发高兴,含笑道:“……若是闲来无事,差人请你额娘,姐姐进宫。”   这乃极大殊荣。   婉宜连声道谢。   皇上索性留在了永寿宫用晚点,这是什么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婉宜心中是既忐忑又激动,不断安慰自己就当是睡了一只鸭子,还是天底下最贵的一只鸭子。   晚点时,敬事房的人就捧着绿头牌上来了。   皇上想也不想就直接翻了婉宜的牌子。   说起来,这还是皇上继钮祜禄皇后去世后第一次翻绿头牌,这些日子敬事房总管太监日日去慈宁宫答话时连头都抬不起来,子嗣对大清,对皇上是何等重要,皇上不宠幸妃嫔,子嗣如何而来?   所以,敬事房太监总管几乎是喜极而泣退了下去。   皇上看着婉宜,眼神中已带了几分急切。   婉宜低着头,就像是看不懂似的。   又说了会儿话,皇上瞧着天色不早,拍拍她的手道:“那朕就先去看会折子。”   妃嫔初次侍寝是要前去乾清宫的,谁人都不能例外。   婉宜羞赫点点头。   谁知道皇上刚起身,梁九功就战战兢兢上前:“皇上,将才贵妃娘娘差人来说……说是乌雅主子不大好,想请皇上过去看看了。”   新欢远比旧爱好,更别说皇上这些日子正念着故去的钮祜禄皇后,在他心里,如今绣月自然及不上婉宜的,一听这话就微微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梁九功低声道:“方才奴才听说说是乌雅主子见了红。”   这种事可大可小,当即皇上就道:“罢了,朕去瞧瞧她。”   婉宜也道:“皇上,嫔妾也想一起去看看,嫔妾一直与乌雅姐姐很是投缘,若是不去,心里也过意不去。”   皇上点头答应。   等着皇上带着婉宜前去承乾宫时,佟贵妃脸色一黯,却还是上前道:“皇上您怎么来了?太医已经过来了,正在替绣月把脉。”   皇上淡淡道:“你大张旗鼓叫人去告诉朕,不就是想要朕过来吗?”   话毕,他更是头也不回直接抬脚进去,像是没看到佟贵妃那难看的脸色一样。   婉宜心中一阵痛快,跟在皇上身后就直接进了西偏殿的屋子去瞧绣月。   绣月这一胎怀的艰难,自太医诊出喜脉之后就一直卧床养着,可很多时候,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越是躺着这身子就越是不好,佟贵妃索性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不准让人打扰探望,就怕出了什么纰漏。   如此一来,佟贵妃也能安心不少。   安胎药日日喝着,太医日日来着,绣月却是几次见红。   一见到皇上,她的眼眶就红了,却是强撑着不肯掉下来,可怜楚楚地请安,“皇上……”   皇上自然不舍得怪她,忙道:“快躺着。”   转而又看向温太医道:“绣月可有事?”   温太医连忙道:“回皇上的话,乌雅主子并无大碍,平素吃的安胎药须继续吃着,切莫思虑过度就无大碍。”   思虑过度?   婉宜见着佟贵妃的眼神不咸不淡落在自己身上,得,大概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若不是因为她,皇上肯定会时常来探望绣月,绣月也就不会因思虑过度而见红。   可是,与她有什么关系?   婉宜含笑开口:“绣月姐姐平日里可不要胡思乱想,有皇上在,有贵妃娘娘在,你肚子里的孩子定能平平安安出生的。”   绣月勉强一笑。   皇上也道:“是啊,这些日子宫里头不太平,不光是朕,太皇太后也是心情不佳,咱们都盼着你能平平安安诞下孩子。”   说着,他更是吩咐温太医道:“直到绣月平安诞下子嗣之前,你就专门负责给她诊脉,若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差人告诉朕。”   “佟贵妃,朕记得上次你与朕说过你身边有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送过去伺候绣月吧,当初朕说将她送到荣嫔身边,你不答应,可别到时候在承乾宫出了什么差池。”   最后几句话,皇上看似是不以为意,却是听的佟贵妃一身冷汗,最后就差跪地应是。   到了最后,绣月扯着皇上的袖子,柔柔道:“皇上,您别怪贵妃娘娘,是嫔妾一个人闲来无事喜欢东想西想,嫔妾害怕,怕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什么岔子,更怕您有朝一日不喜欢嫔妾了……皇上,您今晚上能不能留下来陪陪嫔妾?”   这要皇上怎么拒绝?   最后的最后,当然只剩下婉宜一个人怏怏回去了永寿宫,不过她倒是聪明,当着皇上的面,她依旧是扮大度,说什么“皇上好好陪陪绣月姐姐”之类的话,实则心里已经是白眼翻上天。   等着一回去,婉宜就吩咐采薇将永寿宫的名册拿过来。   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绣月早不见红,晚不见红,皇上刚翻了她的绿头牌就见了红?   她可不相信。   而算算时间,这消息根本就不是敬事房那边传出去的,怕是永寿宫里有内鬼!   婉宜一直都有这个怀疑。   当初皇上放出话来要钮祜禄皇后身边的人去伺候她,可她区区一个庶妃,哪怕最后留下来的人都是钮祜禄皇后从钮祜禄一族带进宫的人,但由奢入俭难,有些人心里肯定是不愿意,偏偏家里人卖身契都捏在钮祜禄一族,不愿意也得憋着!   看着册子上的名单,婉宜觉得有些头疼,她身边除去采薇与芙蓉,还有当初在钮祜禄皇后身边伺候的安芳姑姑与文滢,她带进宫的朝颜,剩下的都是几个太监……虽说太监没了根,但她还是很不喜欢有陌生男人靠近自己,所以几个太监只能在门外伺候。   婉宜揉了揉眉心,不知如何是好。   采薇轻声开口:“主子可是犯了难?不管是安芳姑姑也好,还是文滢也罢,当初都是钮祜禄一族的家生子,特别是安芳姑姑,当初曾是皇后娘娘的乳娘,当初大夫人生下皇后娘娘没多久就在此有了身孕,不好再管皇后娘娘,是安芳姑姑一手将皇后娘娘抚养长大的,在皇后娘娘心里,安芳姑姑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以后每天都会更新啦,欢迎大家收藏,么么 第11章 、内鬼   说到这里,连采薇都觉得十分为难,安芳姑姑是钮祜禄皇后的老人儿,连她见了都得避忌一二,从前安芳姑姑待钮祜禄皇后也是尽心尽力,但自钮祜禄皇后去世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偷懒耍滑,不敬主子也就罢了,还撺掇着文滢一起,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她与承乾宫那边走的很近。   最后一点是犯了婉宜的逆鳞,她似笑非笑道:“她将姐姐抚养长大又如何?当初我们家难道没给她银子?当初姐姐病重时,我看她就起了歹心,说什么‘一入宫门深似海,好些年没看到孩子’之类的话,可她不想想,当初若不是钮祜禄一族,若不是她给姐姐当乳娘,她和她儿子女儿早就饿死了。”   “更不必说这些年姐姐和钮祜禄一族对她不薄,儿子女儿都买了宅院,过上呼奴唤婢的日子,姐姐这尸骨未寒……她就转而投靠了承乾宫?难道就没想过当初姐姐在世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佟贵妃?”   她向来是个好性子的,很少对身边的人发脾气,如今是真的气的狠了,“若是不衷心之人,留着只会坏事,我看啊,有些人不必再留。”   她可不会任由着旁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翌日一早,婉宜前去承乾宫请安时,不出意外见到一个个人投来的讥诮目光。   昨日皇上先是翻了她的绿头牌,接着又被绣月截了胡,六宫众人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个怎么能不看她笑话?   就连佟贵妃面上的笑意也比从前更甚,劝慰了张主子几句,要众人闲来无事时陪着张主子去说说话,继而又说起了已到了春末初夏,诸位妃嫔要多多注意身子,最后更是道:“……今年新进贡了些织金缎子,数量不多,统共只有二十匹,皇上嘱咐过了,虽说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那边不喜奢华,但慈宁宫与寿康宫那边还是得各送去四匹,本宫留下两皮,诸位妹妹也就只能分剩下的十匹了。”   她这话的意思狠明显,如今有六嫔,这六人自然该分得一人一匹,再剩下四匹,刚没了四公主的张主子肯定要分得一匹,替皇上诞下五公主的兆佳贵人也得分一匹,替皇上生下阿哥的通贵人再得一匹,那就只剩下了一匹。   按照道理,原先像董常在这些曾生养过孩子、孩子却没保住的主子按理说也该分得一匹,可织金缎子数量极少,粥少僧多,她们也不一定能分的上。   果不其然,佟贵妃这话一出,当即董常在就忙道:“织金缎子的确是好看,华丽富贵,可嫔妾向来喜欢颜色淡丽的料子,贵妃娘娘就不必替嫔妾安排了。”   佟贵妃满意点点头。   婉宜自顾自喝着茶,像是没事人似的。   她是知道织金料子的,以金箔、金丝入织绣品上,金彩辉映,华而不俗,从前钮祜禄皇后在世时也赏过两匹下来,可也只有两匹而已。   她更知道这一匹料子佟贵妃是打算留给绣月的,打算再杀一杀她的威风。   再接收到佟贵妃那暗示满满的目光时,婉宜含笑开口:“嫔妾从前在家时就曾收到姐姐赏下来的织金缎子,流光溢彩的,十分好看,到时候若做成了夏裳定会更好看的。”   她倒不是在乎一匹料子,在意的是被人卖了还被人数钱,这不是傻子吗?   见她言语之中丝毫没用松动之意,佟贵妃眉眼里带着淡淡的不悦,只能开门见山道:“婉宜你出生于钮祜禄一族,从小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不如将这匹料子让给绣月?她如今有着身孕,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若是得了料子,心里多少能松快些。”   她连装样子都懒得装了。   婉宜乐得在众人跟前扮贤良,含笑道:“贵妃娘娘都开口了,便是嫔妾再喜欢那匹料子,怎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过嫔妾倒是有件事想要求求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也是知道的,按照道理,只有一宫之主位身边才能配有掌事姑姑,嫔妾虽暂居永寿宫,但不过是庶出身份,身边断然没用留着安芳姑姑的道理。”   “更何况安芳姑姑从前是伺候过姐姐的,如今又在嫔妾身边伺候,实在是越矩了,便是皇上与贵妃娘娘心地仁善,可嫔妾却是知道分寸的。”   佟贵妃不咸不淡道:“当初皇上发话说要这些人留在你身边伺候,你没什么受不起的。”   她很是不悦。   婉宜不懂事,说话处处带着刺儿。   可偏偏她是贵妃,不好与婉宜一般见识,若真闹出什么事情来,旁人会说婉宜年纪小不知分寸,却会说她没有容人之量。   谁知婉宜更是为难道:“这……嫔妾知道贵妃娘娘体恤嫔妾,那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嫔妾也就实话实说了,安芳姑姑待嫔妾不大敬重,与其说是宫人,不如像是主子似的。”   “经常半夜里吩咐小厨房给她炖燕窝羹,还说这是从前在坤宁宫养成的习惯,嫔妾小小一个庶妃,身边可养不起这样的人……”   言语到了最后,已是十分委屈。   她也不怕佟贵妃去查,毕竟这都是事实:“所以还请贵妃娘娘做主,要么将安芳姑姑调往别处,要么下令将她送回去吧,永寿宫庙小,养不起这尊大佛。”   佟贵妃气的直太阳穴直抽抽,在她看来,婉宜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说安芳姑姑骄纵,实际上丢的也是钮祜禄一族与故去钮祜禄皇后的颜面。   可婉宜在乎吗?   她不在乎,她只想早日回家而已。   到了最后,佟贵妃自然只能答应下来,惩戒安芳姑姑一番,可因着安芳姑姑是故去钮祜禄皇后的人,也只能小惩大戒一番。   就算这样,也足以让佟贵妃气的牙痒痒。   等着婉宜回到永寿宫时,佟贵妃已经差了人要将安芳姑姑带走,可安芳姑姑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嘴里念叨着故去的钮祜禄皇后,那几个嬷嬷顾及着她的身份,也不敢来硬的。   婉宜知道永寿宫上下并非安芳姑姑一个内鬼,但擒贼先擒王,除去安芳姑姑,接下来的人就好办多了。   安芳姑姑哭哭啼啼的声音在外头是接连不断,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婉宜听的,无非说自己命苦,要随着钮祜禄皇后一起去了。   坐在屋子里吃糕点的婉宜淡淡道:“芙蓉,你与安芳姑姑说一声,若她想要随着姐姐一起去,没人拦着她。”   “她并非小孩子,该为自己所言所行负责任,今日我留着她一条命已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若她还要继续闹下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果然,芙蓉将这话一带出去,院子里的喧嚣就嘎然而止。   安芳姑姑很快就被带到了辛者库。   婉宜则借着这个机会对众人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你们从前在姐姐身边伺候,走到哪里旁人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如今跟着我,也着实受委屈,若是你们不愿意在我身边伺候,我也不为难,定会想办法送你们出宫,可若是你们既不愿出宫,又想要在我身边偷懒耍滑,那我可是容不下的。”   众人连声应是。   经她敲打一番,永寿宫上下果然是规矩多了,采薇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定下了许多西新的规矩。   如此过了几日,就连皇上前来瞧婉宜时都忍不住夸了“永寿宫上下比从前规矩多了”之类的话。   婉宜知道皇上说的是文滢,文滢与采薇当初都是钮祜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但当初选她们俩进宫却不仅仅只是当宫女这么简单,若有必要,是要拉拢皇上,侍奉皇上的。   采薇进宫多年,早已看淡一切,平日里不施粉黛,打扮也是往老成方向去,生怕被皇上瞧上了。   可文滢却是打定心思想要当主子,特别是钮祜禄皇后去世之后,上次皇上前来永寿宫,她自告奋勇上前给皇上奉茶,身上一股子茉莉花的香气,按照道理,宫人不得使用香露。   好在当时皇上并没说什么,可如今看来他心里是什么都清楚。   最后皇上更拉着她的手道:“……你受了委屈,为何也不告诉朕一声?”   婉宜一脸懵。   若真论起委屈,只怕她一时半会说不完。   皇上瞧她一副不知道自己说什么的模样,是愈发怜惜,提醒道:“若不是荣嫔与朕说起,朕还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织金料子,不算什么大事,朕待会儿要人给你送几匹过来……这件事,佟贵妃的确是做的不对。”   作者有话说:   预计每天更新时间为下午15:00左右哦 第12章 、猫奴   在皇上看来,那一匹织金缎子就是不给婉宜,也远不会落到绣月头上去,宫里头的孩子虽不多,如今绣月有了身孕,但这孩子还没生下来,更不知道会不会养的住。   婉宜一听这话就知道荣嫔替自己在皇上跟前“提点”过几句的,当即也乐得扮演小白花:“皇上,不过是一匹织金缎子而已,嫔妾虽喜欢,但也不是十分想要,况且贵妃娘娘说的是,如今乌雅姐姐有了身孕,胎位不稳,若她得了这匹织金料子能高兴些,那是最好不过。”   说着,她更是道:“皇上,您还是别赏嫔妾织金缎子了,若是叫旁人知道,怕是要说三道四的,毕竟贵妃娘娘也才得了两匹织金料子而已,若是您赏嫔妾一匹,您自个儿拿不出手,若是赏多了,贵妃娘娘面上也不大好看。”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好啊你,连朕都敢编排起来。”   他眉里眼里都带着高兴。   后宫女人都敬他爱他怕他,却没人敢将他当成平常人一样对待,敢打趣他,同他开玩笑的。   婉宜但笑不语。   皇上斟酌道:“照你这样说来,朕再赏你织金缎子不大合适,朕倒是有个宝贝要赏你,保你喜欢。”   等到了傍晚时候,梁九功亲自带人过来了。   他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子,上头盖着红绸,谁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可能叫他这般大费周章的,也实在是难得。   婉宜也十分好奇,待掀开红绸一看,里头赫然躺着两只胖乎乎的小奶猫,因红绸猛地掀开,光线骤亮,嘟囔着拿爪子挡着自己的眼睛。   婉宜当即就道:“哇,太可爱了吧!”   相比于后世的什么金渐层、布偶猫一点都不逊色。   梁九功笑道:“这原是皇上为太皇太后准备的,只是后来太医说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若是养了猫儿绊着容易摔跤,所以皇上就将这两只猫儿留了下来,两只猫都是千挑万选,性子极好的,黑的是乌云盖雪,是只公猫,白的是霄飞练,是只母猫。”   婉宜是千恩万谢。   这可比什么织金缎子要强多了。   这两只猫儿一只像后世的奶牛猫,一只则是浑身雪白,一公一母,都长得圆嘟嘟胖乎乎的,将将两个月,是最可爱的时候。   当即婉宜就给它们起了名字,公猫叫做胖虎,母猫叫做雪球,更是差了不安分的文滢和一个小太监去照顾它们。   若换成从前,文滢定然是不愿意的,可如今想着安芳姑姑如今去了辛者库,不愿意也得愿意。   采薇就差喜极而泣了:“恭喜主子,贺喜主子,这两只猫儿奴婢从前就有听说过,不说价值万金,却也是价值千金的,若叫贵妃娘娘知道,只怕气的晚上睡都睡不着。”   婉宜却不管佟贵妃睡不睡得着,她反正高兴的睡不着,又是吩咐人给猫儿们准备羊乳,做了磨牙的肉干,当天晚上更是抱着两只猫儿一起睡的,别提有多高兴。   有人欢喜有人忧,佟贵妃与绣月自然不高兴,就连得了一匹织金缎子的通贵人也不高兴,当天晚上气的就砸了好几个茶盅。   她虽替皇上生下儿子,可这几年在皇上跟前一直不得宠,后来总盼着儿子长大些就好了,可渐渐发现皇上的眼神总落不到她儿子身上去,这叫她怎么不着急?   更何况,她也是极喜欢猫儿的,身边养了只浑身发亮的大黑猫儿,上次听说那两只猫儿不宜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她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开口找皇上讨一只,不说两只,一只就够了。   谁知道皇上根本没答应。   如今,皇上却将这两只猫儿都给了永寿宫那贱人?   通贵人气的眼睛发红,翌日去承乾宫请安时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她的脸色却是最不好看。   特别听惠嫔含笑说什么“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通贵人也养了只猫儿,你可得小心些,可别叫你的猫儿招惹了钮祜禄主子的猫儿,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虽知道惠嫔是故意挑事儿,可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等着众人都散了,她跪在佟贵妃跟前狠狠哭了一场:“嫔妾不是在乎什么猫儿狗儿的,嫔妾在意的是皇上的心意,她才入宫几天啊,凭什么皇上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嫔妾好歹替皇上生下了个孩子的!”   原先她们私底下没少议论,直说钮祜禄皇后身份尴尬,如今婉宜身份更加尴尬,偏偏皇上的心意她们猜不透摸不着。   从前佟贵妃与通贵人之间的关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佟贵妃可不会放过这枚好棋子,好生劝慰她一通后才道:“……本宫又何尝不知道皇上这件事做的不合适?原是给太皇太后准备的猫儿,一转手就赏给了个庶妃,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可皇上跟前,本宫也不敢多言,如今永寿宫那位风头正盛,本宫劝你也多避一避,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的孩子想想才是。”   通贵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嫔妾,嫔妾……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可不是说说而已,转身就付出了实际行动,当天晚上就穿着织金缎子做的新衣裳去了永寿宫,说是要看看皇上赏婉宜的两只猫儿,更说将自己的猫儿也带来了,让它们一起玩玩。   婉宜看到那只油光发亮,浑身无一根杂毛的大黑猫,爱猫如她都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虽说以貌取人,不以貌取猫不太好,但这只黑猫少说也有十斤,不夸张的说,她感觉这黑猫一口能吃下胖虎与雪球两个。   婉宜请了通贵人喝茶,含笑道:“……小猫儿怕生,才过来永寿宫本就胆小,若是贸贸然抱出来,只怕会被吓坏的。”   通贵人冷笑一声道:“也是,我的乌云卑贱,哪里配与皇上赏下来的猫儿一起玩?”   婉宜还要解释,谁知道通贵人抱着猫儿就走了。   得,这下也不用解释了。   婉宜摇摇头,她虽知道树大招风,却没想到会如此招风,当即就吩咐照看胖虎与雪球的太监来:“这两只猫儿金贵,平日里得小心伺候着,谁人想要探望或者抱走都不成,若是稍有差池,别说你的命保不准,兴许我的命都保不住。”   太监小顺子是连连磕头称是。   不多时,六宫中就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最开始说是婉宜瞧不上通贵人养的猫儿,后来传着传着这话就变了味,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婉宜瞧不上通贵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侍寝   婉宜听到这话时都觉得自己委屈,她就算出身钮祜禄一族,但入宫之后身份却是及不上生下一子的通贵人,更何况如今钮祜禄一族已是日薄西山,根本不足为惧。   她也知道,这是佟贵妃故意不管的,巴不得给她定个“骄纵跋扈”的罪名下来。   偏偏皇上宠婉宜依旧,还亲自来教婉宜练过瘦金体。   字练的怎么样,婉宜不太清楚,但她看皇上那表情,似乎还是挺满意的。   想想也是,原主好歹也是熟读四书五经,请名师教导长大的,底子不差,要知道皇上上一个教授的对象可是绣月,有对比才有差距,这两人一对比,顿时就显得婉宜聪明伶俐。   今天皇上照例看了她的字,最后更是翻了她的绿头牌,临走之前还不忘道:“上次是朕失约,今晚上朕好好补偿你。”   原来……皇上也会开车?   厚脸皮如婉宜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很想问到底是个怎么补偿法。   到了傍晚,先是香汤沐浴,接着就有太监将她裹着带去了乾清宫。   待婉宜躺在明黄色的龙床上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若是在从前,打死她都想不到自己会睡千古一帝康熙。   从前婉宜虽没有谈过恋爱,但思想并不保守,对男女这种事也不是很忌讳,权当作把皇上当成上司,亦或者……当成鸭子?   一想到这儿,她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谁知道皇上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见她眉开眼笑,一点都没旁的妃嫔的胆怯,也跟着微微一笑:“这是在笑什么?”   婉宜自然不会胆大包天说将皇上当成了鸭子,忙道:“嫔妾想到了胖虎和雪球。”   “你倒是心大。”皇上一身明黄色寝衣,被明晃晃的烛火一衬,倒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感觉,握着她的手道:“朕还是有一次见妃嫔头次侍寝这般。”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水到渠成,就是婉宜早有心里准备,却依旧被皇上的生龙活虎所折服,整个人宛如荡漾在波涛暗涌的海面上,只有紧紧攀着皇上的颈脖……一直到了丑时初,外头的太监不知道提点了几次,皇上这才放过她。   婉宜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似的,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皇上在轻柔的替自己擦拭身子。   婉宜感觉自己并没有睡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她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天亮了,可抬头一看,外头依旧是一片漆黑。   龙体为重,若无大事,没人敢大半夜来叨扰皇上歇息。   皇上起身出去,临走之前还摸了摸她的脸道:“没事儿,你安心睡着,朕去去就来。”   只是皇上这一去再没回来。   翌日一早采薇进来伺候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这事儿若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会觉得皇上看轻了自家主子。   婉宜一点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觉得朝堂上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果然,等着她前往承乾宫请安的路上,钮祜禄一族就差了小太监悄悄将消息递给了她——昨晚上有消息传到紫禁城,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称帝。   婉宜瞬间就懂了,吴三桂一直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如今骤然称帝,若皇上还能睡得着,她都忍不住夸一声皇上心大。   虽然婉宜知道皇上会战胜吴三桂,但如今只有二十多岁的皇上并不知情,只怕是忧心忡忡。   等着婉宜到了承乾宫,以宜嫔、通贵人为首的一些妃嫔忍不住那昨夜说事儿:“……本宫以为皇上赏了两只猫儿给钮祜禄主子,还以为皇上有多疼钮祜禄主子了,没想到也不过尔尔。”   通贵人是连声附和。   婉宜扫了宜嫔一眼,心中觉得不对,按理说宜嫔出身不低,朝中出了这等大事儿,应该有人将消息递给她啊?   反观惠嫔,赫舍里主子这些家世好的,如今只顾着低着头喝茶,前朝失火,后院再闹事,若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婉宜也与她们一样,并没有出言说些什么。   在宜嫔与通贵人等人的一唱一和中,佟贵妃才姗姗来迟,寒暄几句之后则道:“……这几日皇上心情不大好,大家都警醒些,可莫要惹皇上生气。”   后宫不得干政,佟贵妃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明白。   不过有件事让婉宜觉得很有意思,宜嫔的妹妹郭络罗贵人听闻这话似是一点都不意外。   此人乃是宜嫔的亲妹妹,郭络罗一族见宜嫔虽得盛宠,可肚子一直没动静,借着给她送个伴儿进宫的由头将郭络罗贵人送进宫来。   想想也是,郭络罗一族已经送了个棒槌进宫,有了前车之鉴,再送进宫的郭络罗贵人只怕长了十二个心眼。   这倒是有点意思!   婉宜一回去则与采薇打听起宜嫔两姐妹的事情来,这才知道宜嫔实在不算聪明,论容貌,郭络罗贵人比宜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样的长相丢在后宫中皇上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却因为宜嫔的关系,郭络罗贵人的恩宠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想想也是,郭络罗贵人借着去看姐姐宜嫔的由头,一来二去多见皇上几次,宜嫔躲在皇上跟前夸赞自个儿妹妹几次,侍寝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采薇为婉宜散去头发,劝她歇一歇,毕竟昨晚上累狠了。   婉宜却没什么睡意,对宜嫔与郭络罗贵人的事情很是好奇。   采薇没办法,只低声道:“……奴婢原先听皇后娘娘说过,宜嫔娘娘虽盛宠,但体寒,这几年不知道用了多少方子,但肚子一直不见动静,所以才选了个身体极好的郭络罗贵人进宫,想着一举诞下小阿哥。”   说着,她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起来郭络罗贵人与通贵人关系倒是不错,这通贵人虽比宜嫔娘娘聪明些,但奴婢怕啊,只怕三个通贵人加起来都及不上一个郭络罗贵人的。”   想到那张平平无奇且不安分的脸,婉宜觉得有点好玩。   她们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梁九功就来了,相较于方才在皇上跟前的小心谨慎,到了婉宜跟前,他脸上带着笑:“……是皇上差奴才过来的,说昨晚上皇上没能回来,主子您肯定是吓坏了,所以要奴才送些东西过来了。”   皇上一出手那绝不小气,梁九功身后跟着一众太监,手上捧着绫罗绸缎、古玩玉石、零嘴糕点,可真是应有尽有。   到了最后,梁九功更是亲自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来:“这东西……主子您收好。”   婉宜:???   这是什么?   婉宜正要开口相问,采薇已率先一步将东西接了过来,含笑道:“奴婢带主子谢谢皇上,也多谢梁公公走这一趟。” 第14章 、示好   瞧着这两人心照不宣的笑容,婉宜愈发好奇。   等着梁九功走后,采薇这才道:“昨晚上是主子头一次,难免会有些疼痛,这是擦拭身下的……虽说梁公公是太监,可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明显。”   说着,她更是怅然若失道:“此乃白露膏,身下若有个不舒服都是可以用的,里头所用药材皆是珍品,有银子都难买……想当初皇后娘娘头次侍寝,皇上都没赏赐白露膏下来的。”   这话说的有几分唏嘘,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道:“主子,奴婢这是无心之言。”   宫里头最忌惮的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之人,安芳姑姑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她们的主子乃是婉宜,哪怕心里想着钮祜禄皇后,也是大不敬。   婉宜却觉得没什么,这乃是人之常情,“这话你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别人的面儿说。”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并没有踏入后宫,但却没有忘了婉宜,时不时来探望婉宜,问她身子好了些没。   婉宜佯装羞怯,直说好多了。   皇上脸上难得见到些笑意。   前朝不太平,后宫也不大太平,如今坤宁宫空着有些日子,瞧佟贵妃那架势,显然是势在必得。   据婉宜所知,这些日子佟贵妃日日都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以表孝心,她知道自己不得皇上喜欢,如今打定主意往太皇太后跟前凑。   婉宜听闻这话只觉得好笑,太皇太后是多聪明的人啊,当初赫舍里皇后去世三年才封后,如今若她老人家真的松口要佟贵妃入主坤宁宫,这叫怎么一回事?   果不其然,没几日下来太皇太后就说天气渐渐热了,绣月也有了身孕,六宫琐事不少,要佟贵妃闲来无事不必日日前来慈宁宫请安,每逢初一十五过来就行。   若是这话悄摸摸地说倒也无事,偏偏当时宜嫔正好去给皇太后请安,听闻了这话,一时间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芙蓉听闻这话摇头道:“……宜嫔娘娘嘴巴也太不严实了点,不管怎么说,贵妃娘娘如今都是六宫之主,贵妃娘娘看着是个气量大地,实则是个小肚鸡肠地,若给她穿小鞋怎么办?”   此时的婉宜走在前往承乾宫的路上,打算给佟贵妃请安,听闻这话笑了笑:“你都想得到的事儿,你觉得太皇太后想不到?我看啊,十有八九太皇太后是故意的。”   “太皇太后是多聪明的人呐,怎么会不清楚宜嫔娘娘是什么性子?这话当着宜嫔娘娘说出来,就是要借着她的嘴巴让大家伙儿都知道,更是要让贵妃娘娘知道哪怕这皇后之位她已是十拿九稳,可是圣旨一日未下,就一日做不得数。”   很多时候啊东西打算给你是一回事,可你上赶着来要,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说别的,大清朝的皇后可不能这般火急火燎的,活脱脱一副小家子气。   她相信佟贵妃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之处。   果不其然,今日的佟贵妃虽依旧打扮端庄,可脸上厚厚的脂粉与眼睑下面的青紫却能看出来她的心事重重。   如今已是春末,马上又要到万寿节,纵然皇上已经发话今年万寿节一切从简,可诸位妃嫔要准备的还是该准备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通贵人先前因为两只猫儿吃瘪,为了不叫人瞧轻自己,字里行间都说起了自己儿子来,言语之间炫耀之意满满,好像普天之下就她一个人能生儿子似的。   无子无女一直是佟贵妃的一块心病,如今听闻这话脸色是更加不好看。   更叫佟贵妃没想到的是等着请安完毕,通贵人更是主动留了下来,一番示好之后连佟贵妃都看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只皱眉道:“……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这里也没外人,你有话直说便是。”   通贵人还是支支吾吾。   佟贵妃没办法,只留了一个心腹嬷嬷下来,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这下可以直说了吧?”   通贵人直挺挺朝着她跪了下来,哽咽道:“……嫔妾自入宫以来一向乖觉,不曾想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庶妃骑在头上,嫔妾自知出身微寒,比不上钮祜禄庶妃身份尊贵,可进了宫,那都是皇上的女人,嫔妾再不济也是贵人身份,替皇上生下了阿哥的。”   佟贵妃对于这两人的官司也有所耳闻,她没打算插手,毕竟通贵人太蠢笨了些,可如今这人送上门来,她也没有不伸把手的道理:“不着急,慢慢说,婉宜年纪尚小,说话做事有的时候没个分寸,连本宫都不与她一般计较,你与她计较个什么劲儿?”   “如今她风头正盛,本宫劝你也避一避,如今她虽说只是庶妃,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万黼想想才是。”   万黼正是通贵人所出的儿子,如今三四岁的年纪。   一听这话,通贵人哭的愈发厉害:“嫔妾哪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嫔妾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嫔妾想求得贵妃娘娘的庇佑,日后嫔妾被那贱人欺辱时,还望贵妃娘娘帮帮嫔妾。”   她说这话时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其实她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胆子,这主意是郭络罗贵人替她出的——虽说你替皇上生下了儿子,可如今婉宜年轻貌美,又是被钮祜禄一族千挑万选送进宫的,不说别的,身子骨起码不像先皇后似的进宫几年下不出一个蛋来。   如今她都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更别说到时候生下孩子,你得替自己找个靠山,贵妃娘娘是最好的人选。   通贵人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那娇花儿一样的美人,如今皇上心里都没她,以后哪里会有她的位置?   佟贵妃之所以这般抬举乌雅·绣月,无非就是想要个儿子,可谁知道绣月肚子里这一胎是男是女,能不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佟贵妃想要儿子,自己给她就是!   见佟贵妃似笑非笑,通贵人几乎是咬着牙道:“嫔妾愿意将儿子养在您的名下。”   她以为自己拿出了十分有诚意的筹码,殊不知佟贵妃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说起来咱们差不多时候进的宫,如今又是姐妹,若到时候你有难处,本宫怎么着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至于要不要过继通贵人所出的小阿哥,她是半个字都没提。   得了这句话,通贵人是喜笑颜开。   等着通贵人离开之后,心腹嬷嬷只问佟贵妃为何没答应下来。   佟贵妃冷笑一声:“……她想把儿子养在本宫身边,也得本宫瞧的上才是,她那儿子小小年纪就是个病秧子,谁知道能不能养大?”   “不过本宫正愁没人对付婉宜,这马上就有人送上门来!”   **   对于自己已成为六宫中不少女人的公敌,婉宜虽心里有数,但却没想到她们已嫉恨自己到了如此地步。   皇上依旧忙碌,很快就下旨攻打云南,信心满满,势必要将平西王吴三桂活捉归来。   婉宜并不知道历史上这一仗到底是胜还是败,但只觉得自己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其实不光是她,连皇上心里也没谱。   就在这时候,宫里头又发生了一件喜事——通贵人也被诊出有两个月的身孕。   按理说通贵人是生产过的妇人,之前早该有所察觉,可她前些日子忙着怄气,丝毫顾不上这些。   如今她可是喜上眉梢,只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日日往承乾宫跑的更勤,这让众人有点摸不准佟贵妃到底想养几个孩子在自己身边。   这一日芙蓉气冲冲从内膳房回来,她向来是个笑相,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如今板着一张脸,连逗猫儿的婉宜都察觉到了不对:“这是怎么了?”   芙蓉气的眼睛都红了:“这个通贵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这午饭内膳房那边久久没送过来,所以奴婢去瞧瞧,您猜怎么一回事?平素给咱们永寿宫做饭的那两个厨子被通贵人身边的太监喊了过去,又是使唤他们做芙蓉鱼片,又是做东坡肘子的。”   “这通贵人有了身孕,贵妃娘娘本又拨了两个厨子过去,这么多厨子,那么多菜,她吃得完吗?”   她也知道,那两个厨子是奴才,身不由己,她也不想为难他们。   她一直等啊等,过了大半个时那太监才放人,两个厨子这才匆匆做出几道简单的菜来。   婉宜一点都不意外,“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这人被捧的越高,到时候摔得越狠,当日因为两只猫儿的事,通贵人只怕怄的半夜睡不着觉,如今肚子里怀上了个金疙瘩,不踩上我两脚,那就不是她了。”   芙蓉苦着脸道:“那,那主子您就这样受着不成?”   婉宜摇摇头道:“当然不,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不光是午饭,接连两三日都是如此,通贵人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不妥当,前去承乾宫请按时也偷偷打量过婉宜的神色,见她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中暗想——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她有了身孕,躲着她还来不及,怎么敢上前与她硬碰硬?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撑腰   如此一来,通贵人是愈发有恃无恐起来。   头几日,她只拖着分管永寿宫餐食的两个厨子,却也不敢拖太久,毕竟婉宜也是先皇后的妹子,不好做的太过,可后来她见着婉宜连在荣嫔那儿都没有吱声,胆子是愈发大了起来,成日成日霸着这两个厨子。   婉宜由最开始饭点过了才吃上饭,到了最后变成饥一顿饱一顿时不时拿点心充饥。   采薇不是没有说过要她去找佟贵妃。   可找佟贵妃有用吗?这两人如今穿同一条裤子,找了也是白找,佟贵妃今儿帮她做主了,明儿通贵人会在别处给她使绊子,她总不能天天因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儿去找佟贵妃吧?到时候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如此又过了两三天,连婉宜自己都明显发现铜镜里的自己脸瘦了一圈,她甚是满意,叫采薇拿了自己刚临摹的一本字帖送去乾清宫,请皇上指教一二。   果不其然,皇上下朝之后就过来了。   这几日皇上心里并不舒坦,虽说吴三桂有谋反之意已非一日两日,但广而告之称帝,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更重要的是皇上虽派兵出征云南,但吴三桂驻扎云南多年,对云南一带地势极为熟悉,清兵并无太大的胜算。   所以哪怕皇上在看到字帖后觉得甚是欣慰,前来永寿宫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实在是好看不起来啊!   不过皇上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怎么瘦了?莫要学惠嫔她们,说好听了是如弱柳扶风,实则就像打霜了的豆芽菜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婉宜笑而不语,请皇上帮着点评她所写的瘦金体可有精进。   皇上点评,倒真有几分当先生的架势起来:“……与前些日子比起来强多了,只是你年纪尚小,笔力不够,若是再等几年,都快赶上朕了,没想到钮祜禄一族都是武夫,你却如此有文学造诣。”   如今虽说满汉一家亲,但满人多是瞧不上汉人的,皇上这话说的颇有一股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说了会话,喝了盅茶,皇上则皱眉道:“这到了用午饭的点,为何没有摆饭?朕记得负责永寿宫厨子的芙蓉鱼片做的倒是好吃,朕每次过来都会有的。”   芙蓉几欲抢白,却被采薇狠狠瞪了一眼。   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呐,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对。   谁知道婉宜却道:“怎么,皇上这是饿了?这几日嫔妾早饭用的晚,所以便要人去内膳房传话,每顿午饭晚些用。”   皇上瞧着她那张瘦了一圈的小脸,握住她的手道:“可是最近没有胃口?天气渐渐热了,这也正常,不如朕拨个御膳房的厨子给你?”   其实他心里明白着了,以为婉宜见了通贵人有了身孕,所以心里不大舒服。   婉宜当然没答应。   御膳房的厨子们是负责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后的膳食,毕竟偌一个紫禁城,也就这四人是正经主子,就连佟贵妃勉强也只算是半个主子而已。   婉宜献宝似的将胖虎与雪球抱了出来,小顺子与文滢将这对小奶猫儿照顾的极好,胖乎乎的,奶绒绒的,胖虎也不怕生,将它往炕上一放就直往皇上身边蹭,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高兴极了。   侯在下头的小顺子吓得直冒冷汗,他是猫狗房出来的,从前就有所耳闻,皇上向来不喜欢猫儿狗儿的,每次皇上前去瞧通贵人的时候,通贵人都遣了身边的人将猫儿抱的老远老远,生怕惹皇上不高兴。   谁知道今儿皇上竟学着婉宜的样子,摸起胖虎的大脑门子来。   雪球胆子小些,窝在婉宜身边不敢动。   逗了会猫儿,饭菜这才姗姗来迟。   皇上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谁知道刚夹了一筷子芙蓉鱼片,脸色就变了:“负责永寿宫饭菜的厨子可换了人?”   内膳房主管忙上前答话:“回皇上的话,并未换人。”   皇上淡淡扫了他一眼:“那就是下头的人伺候不尽心,这味道完全不对,从前鱼片入口鲜嫩爽口,今日却带着一股子腥气。”   内膳房主管连忙跪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上像是没看见似的:“既然如此,那就一人赏二十个板子吧。”   二十板子下去,就算是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婉宜这才开口:“还请皇上息怒,并非那两位厨子不尽心。”   “那是为何?”皇上言语之中已透出淡淡不悦,方才芙蓉的欲言又止,如今内膳房主管的诚惶诚恐,聪明的他察觉到了不对:“怎么,当着朕的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婉宜踟蹰不已。   芙蓉却是跪了下来,快人快语道:“还请皇上替主子做主啊,并非那两位厨子伺候的不尽心,而是有人欺人太甚,霸着永寿宫的厨子不肯撒手,要不然主子怎么会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还请皇上替主子做主啊!”   皇上的眼神落于婉宜面上,冷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婉宜心里夸赞芙蓉一声孺子可教也,面上却是露出恰如其分的可怜模样来:“皇上可别听芙蓉这丫头的,哪里有她说的这般严重?嫔妾虽未曾有过身孕,但从前也是听家中嫂子说过,这妇人有了身孕,口味是变得刁钻些。”   “恰好通贵人喜欢吃那两位厨子做的饭菜,更是派人送了些东西,打过招呼的,所以有些时候饭菜送过来就晚了些。”   “想必今日他们见着皇上来了,不免有些着急,所以芙蓉鱼片的火候没到……”   皇上脸色很是难看:“宫里头什么时候还少了厨子不成?难道偌大一个内膳房,只有负责永寿宫饭菜的那两个厨子入得了她的眼?”   他心里清楚,说到底还是那两只猫儿的事,他知道通贵人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却万万没想到会恶毒到这个地步。   通贵人如今有了身孕,皇上不好降罪于她,只差人送去了两本经书,说要她好生养胎,闲来无事抄抄经书静心养神。   可怜通贵人兴高采烈以为皇上又赏赐了什么好东西下来,看到只有两本经书,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   这事儿可是从前没有的啊!   皇上交代完梁九功之后则抬脚去了承乾宫。   听到风声,佟贵妃已带人在门外候着,请安之后皇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扶她起来,只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佟贵妃也没多想,以为皇上因政事忧心,可谁知道皇上一坐下来就道:“贵妃最近可是很忙?朕也知道,自先皇后去世后,六宫琐事都落于你的肩上,绣月又有身孕在身,身子向来不大好,处处都需要你费心,难免会劳心伤神。”   佟贵妃这些日子的确忙得很,忙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忙着思量怎么样才能尽早坐上后位,但一听这话,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宛如吃了蜜一般:“皇上这样说实在是折煞臣妾了,能够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臣妾累些苦些不要紧,只求后宫安稳平顺,让皇上不要因为后宫琐事而劳心伤神。”   皇上淡淡扫了她一眼,只道:“可凡事要量力而为,朕也想过了,从前你不懂这些,将这重担交给你也是难为你了,不如就让惠嫔替你分担一二好了。”   惠嫔出生于纳兰一族,从小是被当成宗妇养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只是这些年根本就没有给她施展的机会。   佟贵妃脸色一下变了,忙跪了下来:“皇上,可是臣妾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皇上道:“倒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是很多事情你没有顾上。”   “相较于旁人,你是朕的表妹,比旁人多了些情分,朕也没必要与你兜圈子,因为通贵人有孕,婉宜每顿连饭都吃不上,你可知道?”   佟贵妃心里一个咯噔。   她知道吗?   她当然是知道的,前几日通贵人还十分得意的与她说起过这事儿,当时她笑而不语,没说什么,实则心里清楚,就算是事情闹开了,皇上怪的也是通贵人,与她有什么关系?   可这时候,佟贵妃说知道不是,说不知道更是不是。   皇上与佟贵妃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只以为佟贵妃还像小时候一样单纯良善,权当做她不知情,淡淡道:“你身子向来不好,若一门心思放在六宫琐事上得不偿失,不如要惠嫔帮忙,遇到大事儿再找你商议,要你做主就是。”   这话没有商量的意思。   佟贵妃宛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答应。   皇上又道:“通贵人也并非怀有头胎,虽说身子金贵,也不至于身边放五六个厨子,待会儿你去提点她几句,若嘴巴刁钻吃不下饭,朕将御膳房的厨子给她拨两个过去。”   佟贵妃硬着头皮称是,等着她将这话传达给通贵人时,通贵人捂着肚子呜呜直哭:“……不就一个庶妃吗?皇上何必这样作践嫔妾?还给嫔妾送御膳房的御厨来?这不是打嫔妾的脸?”   自她收到皇上派人送来的几本佛经后眼泪就一直没断过,现在倒好,眼泪簌簌落下,又是哭又是吐的,瞧着十分可怜。   佟贵妃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这皇上的心偏的也是没边了,哪里会体谅你的难处?本宫见皇上很不高兴,依本宫之见,你还是去永寿宫那边赔个不是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道歉   自有了身孕以来,通贵人要多张狂就有多张狂,更是偷偷请高人算过,说她肚子里的这一胎定又是个阿哥,当然不肯答应:“嫔妾就算是死都不会去的……”   丢脸!   简直太丢脸了!   让后宫女人和和睦睦宛如一家人,方能显示出佟贵妃这六宫之主的管教之道来,她提点道:“你可别犟,你虽怀着身孕,但六宫之中并非你一人有身孕,也并非你一人能生,可别因为这种小事儿惹得皇上不高兴,到时候连累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说着,她更是拍了拍通贵人的手,低声道:“来日方长,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本宫的话,你好好想想吧。”   通贵人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翌日一早就带着礼物去了永寿宫。   婉宜刚从承乾宫回来,内膳房总管就带着一众小太监像献宝似的将好东西奉了上来,嫩嫩的菱角和莲子,紫红紫红的樱桃,刚出锅的八宝攒盒糕点,内膳房最拿手的乳酪……但凡是内膳房的好东西,他恨不得一股脑打包全送来。   这人跪在永寿宫门口直朝自己扇嘴巴子,更是一声大过一声:“还望钮祜禄主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别与奴才一般计较……”   那巴掌是又脆又响,可见力道有多大。   通贵人进来时正好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只觉得这些巴掌好像落在她的脸上,叫她难堪极了。   可再难堪,人来都来了,总不能打道回府吧?   挺着一点没显怀的肚子,通贵人还在永寿宫耍了一通威风,一会儿说这茶水太凉,一会儿说坐垫太硬,最后更是忍不住皱眉道:“……你们家主子为何还不出来?”   正坐在内间喝茶的婉宜听说她的所作所为,压根就不想露面,这人根本就不是诚心道歉:“……内膳房向来不缺厨子,当初通贵人仗着肚子里怀着金疙瘩,想要狠狠踩我一脚,佟贵妃乐得坐收渔翁之利,不曾想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通贵人在佟贵妃那儿受了气,就算是赔礼道歉,也不会有什么好语气的。”   果不其然,等着婉宜见到通贵人之后,通贵人不情不愿道:“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这下面的人作乱都不知道,叫妹妹受了委屈。”   “若不是皇上说起,我还不知道这事儿了,虽说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没管教好下人那就是我的不是,在这儿给妹妹赔个不是。”   她爽快的让婉宜有点不敢相信,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笑着说以后管教好下面的人就行了。   谁知道通贵人却是蹬鼻子上脸起来,含笑道:“说起来妹妹倒是个好脾气的,挨饿这么长时间一声不吭的,知道的晓得妹妹是个好脾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故意是等着机会在皇上跟前告我一状了。”   得!   婉宜就知道通贵人没这么好心,正色道:“通贵人这话说的……嫔妾倒是有些听不懂,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嫔妾想要在皇上跟前告状,也得旁人给机会才是啊!”   通贵人知道婉宜不是什么软柿子,可六宫之中的女人向来讲究个面和心不和,就算是恨对面的人恨的牙痒痒,面上也是笑眯眯的,但没一个像婉宜这样开门见山,连说几个“好”字之后抽身离去,最后更不忘丢下一句——未到最后关头,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了!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扶着自己的肚子,用芙蓉的话说——好像六宫之中就她一个人能生孩子似的。   过过嘴瘾这种事儿,谁不会?   婉宜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眼里,翌日前去承乾宫请安时佟贵妃就说自己身子不大好,安排惠嫔协理六宫。   哪怕惠嫔昨儿就已经知道了这事,但面上依旧难掩兴奋之色,上前谢恩:“臣妾多谢皇上,多谢贵妃娘娘。”   佟贵妃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也没多留她们,就要她们回去。   如今她麾下两名大将都有了身孕,也没人陪她说话解闷,不曾想赫舍里主子却是主动留了下来。   赫舍里主子乃是赫舍里皇后嫡亲妹妹,一直不得皇上宠爱,原先婉宜未进宫之前没有比较,也就没有差距,同样都是皇后的妹妹,如今她与婉宜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赫舍里一族自索尼去世后远不如当初,虽叔父索额图在朝中已站稳脚跟,但如今佟家在朝中已有“佟半朝”之称,家里人也曾送信给她,若想在六宫中站稳脚跟,夺得皇上宠爱不太可能,但走佟贵妃的路子是最合适的。   所以,一向高傲的赫舍里主子这才肯留下来陪佟贵妃说话。   佟贵妃也小小吃惊了一把,当初赫舍里皇后撒手人寰,虽说皇上不顾众人反对,很快将赫舍里皇后所出的儿子立为皇太子,但要知道宫中的孩子大多是立不住的,赫舍里一族想着小女儿送进宫照顾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几年下来,赫舍里主子对皇上的恩宠一向不甚在意。   为了避嫌,更怕出什么岔子,佟贵妃平日里根本不敢往太子身边凑,可她与赫舍里主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只问起太子的饮食起居来。   赫舍里主子无子无女,将太子看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般,说起太子来自然是连连不绝,最后更是示好道:“……贵妃娘娘不必感伤,您是皇上的表妹,皇上对您不一般,只是心疼您而已!况且惠嫔娘娘不过协理六宫而已,当家做主的那个永远是您。”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佟贵妃不敢随意搭腔,揉着眉心道:“你也不必安慰本宫,本宫比起你姐姐和先皇后来的确有很多要学的地方,也怨不得皇上埋怨……”   赫舍里主子忙道:“贵妃娘娘过于自谦了,嫔妾听说当初姐姐刚入宫时也是什么都不会,还闹出好几次笑话,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您能力如何,而是皇上与太皇太后觉得您行,那您就一定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赫舍里一族出来的姑娘向来聪颖,佟贵妃微微一愣,旋即就笑道:“这话倒是没错,可偏偏皇上与太皇太后觉得本宫不如前头两位皇后……”   赫舍里主子低声道:“其实在嫔妾看来,贵妃娘娘您很好,样貌好,出身好,性子好,却因入宫多年,皇上对您的好习以为常起来,嫔妾有一法子,能够叫皇上与太皇太后对您刮目相看。”   佟贵妃微微一愣,赫舍里主子就凑上前来窃窃私语起来。   佟贵妃渐渐眉目舒展,满脸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绣月与通贵人安心养胎,原先看似所属佟贵妃麾下的惠嫔如今是风光无限,也懒得再投靠佟贵妃,倒是赫舍里主子这匹黑马横空出世。   原先婉宜并没有在意,可没几日就听说太子病了,佟贵妃放下六宫琐事,没忙着与惠嫔争权夺利,一门心思关在小佛堂替太子抄经祈福,只觉得不对劲起来。   很不对劲!   婉宜派采薇去打听一番,这才知道原来不光是宫内的赫舍里主子与佟贵妃走得近,宫外的赫舍里一族与佟家走的也很近。   婉宜略一思量,大概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如今皇上命诞下大阿哥的惠嫔协理六宫,不光是佟贵妃惴惴不安,就连赫舍里一族也如履针毡,所以强强联手,一个想要太子坐稳如今的位置,一个想要自家女儿坐上皇后之后。   狐狸与狐狸打交道,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婉宜忍不住笑着道:“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任由着她们去了,如今我一没身居高位,二没孩子,她们短时间内也算计不到我头上来。”   但她不招惹别人,谁知道通贵人却是缠着她不放。   先是在初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通贵人所出的小阿哥直奔婉宜而来,一直粘着婉宜,这让婉宜很是惊讶。   原先她可是听说过的,这位小阿哥胆子小,身子不好,性子腼腆,除去他的额娘,他见谁都躲着。   太皇太后见了笑道:“没想到婉宜小小年纪倒是挺招孩子喜欢的,皇上这般疼你,你也得加把劲才是。”   婉宜:???   她可不想加把劲,更不想生下皇上的孩子。   可面对眼神怯生生且带着几分犹豫的小胤黼,婉宜实在讨厌不起来,见他像小猫儿似的攀着自己的腿,笑着道:“小阿哥想吃什么?我要人给你端牛乳来好不好?”   小胤黼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婉宜正好不想与那些妃嫔们虚与蛇委,趁着这个机会喂起小胤黼喝牛乳,历史上是没有这个孩子的,应该是没养大的缘故,瞧着这张乖觉的小脸,便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婉宜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等着你回去了阿哥所,日日要太监们给你端牛乳喝,早上一盅,晚上一盅,这样身体就能变得壮壮的,能够早日长大……”   皇上进来时正好就看见了这样一幕,只觉得十分温馨,想着若婉宜有孩子,是不是也会是这般模样? 第17章 、孩子   在皇上心里,十五六岁的婉宜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从前他喜欢婉宜,欣赏婉宜,却从未想过要与她之间有个孩子——平日里两人在一起,他恨不得将身边人都遣的远远地,怎么会希望多出个孩子来?   但如今看来,皇上只婉宜肯定能当个好母亲。   众人齐齐上前给皇上请安。   太皇太后则与皇上说起万寿节的事情来,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哪怕云南正在打仗,可万寿节一年一次,不说铺张大办,却也不能太过简朴。   皇上向来孝顺,只笑着说听太皇太后的。   太皇太后笑着道:“……哀家年纪大了,不比当年,这后宫琐事还是要看佟贵妃与惠嫔的,哀家看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她们两个好了。”   谁知道太皇太后的话刚落下,佟贵妃就款款起身道:“还请太皇太后恕罪,臣妾最近实在抽不出空来,近日惠嫔料理六宫琐事是得心应手,臣妾看不如就将这件事交给她好了。”   众人皆是懵逼脸。   婉宜更是下意识扫眼看了眼窗外——今儿太阳可是打从西边出来的?很多东西一旦放出去,再想要收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佟贵妃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皇上身为佟贵妃的表哥,对自己这个表妹的性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皱眉道:“贵妃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在忙?”   佟贵妃但笑不语。   倒是她身后的一个姑姑上前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忙着在小佛堂抄经念佛。”   太皇太后不解:“这是为何?”   在她老人家看来,佟贵妃这可是本末倒置,堂堂贵妃,怎么能寄情于佛经?因先皇的缘故,太皇太后对这些事一向不大喜欢。   佟贵妃这才缓缓道:“前些日子太子染上风寒,连喝几日药都不见好,臣妾心中着急,便在佛祖跟前许愿,只要太子能够大好,臣妾愿吃斋念佛三个月,如今不过小半个月而已,还有两个半月了。”   说着,她更是看了皇上一眼,一副生怕皇上责怪的模样:“臣妾知道太子病了该找太医,可臣妾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总不能太子的病前脚刚好,臣妾后脚就把自己在佛祖跟前的话抛之脑后吧?如此,佛祖肯定会怪罪的。”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却道:“你有心了。”   “如此,万寿节一事就交给惠嫔好了。”   怨不得皇上不疑有他,实在是小时候的佟贵妃的确是人畜无害,再加上佟贵妃得佟家提点,对太子虽不算十分亲近,可在皇上跟前面子活做的那叫一个十足十,直说自己乃是妇人,目光短浅,不敢多加过问太子之事。   更重要的是,佟贵妃要避嫌,从前钮祜禄皇后在世时也是这般,哪怕她们与太子之间不甚亲厚,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也是头号嫌疑人,更别说与太子走得近了,很容易让别人觉得她们没安好心。   今日慈宁宫请安,看似惠嫔是最大的赢家,实则太皇太后与皇上因此却多看了佟贵妃几眼。   接连好几日,皇上都歇在了承乾宫。   婉宜与荣嫔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也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赫舍里主子倒是个厉害的!”   赫舍里主子的厉害正是在于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不想着在皇上跟前露脸,心甘情愿成为佟贵妃的军师。   偌大一个紫禁城后宫,婉宜也就与荣嫔走的近些,如今春末夏初时节,两人时常一起赏赏花说说话,日子倒也惬意。   荣嫔年纪比婉宜大,入宫多年,算是最早一批入宫、伺候皇上的人,很多事情看的通透:“不过是各有各的小心思罢了,不过小赫舍里氏这一招倒是厉害,若说背后没有高人教她,本宫可不相信。”   “十几岁的姑娘罢了,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她若有这样的本事,哪怕她容貌不显,也不怕在皇上跟前站不住脚。”   婉宜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她这几日却是有个问题:“如今佟贵妃不管六宫琐事,日日吃斋念佛,可皇上却是好几日都歇在承乾宫,难道赫舍里主子就不怕佟贵妃有了身孕,生下儿子来?”   佟家如今盯着的是后位,但凡佟贵妃生下儿子,他们盯着的就不仅仅只是后位这么简单。   荣嫔淡淡一笑,却是岔开了话题:“今日本宫这里得了些上好的茉莉香片,婉宜,你尝尝看。”   婉宜向来聪明,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荣嫔这般,她知道自己的话越了界,所以只笑着喝茶起来。   今晚上,皇上不出所料依旧歇在了承乾宫,甚至还喊了太子前去承乾宫吃晚点,大有一副要太子与佟贵妃多多亲热的意思。   其实皇上的想法很简单,赫舍里一族如今也就出了个索额图,得佟家支持,太子的位置会更加稳固。   这些日子云南战事不顺,皇上心情不好,原先翘首盼着皇上的一个个女人倒不希望皇上过来了,要是真惹得皇上不高兴,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婉宜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其实今日她隐隐有试探荣嫔的意思,荣嫔入宫早,很多事情都清楚,今日荣嫔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猜对了——佟贵妃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当初钮祜禄皇后刚入宫时身子也是康健,为何这么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佟贵妃更是入宫多年,身子虽说不大好,可人人都能生,为何她生不了?唯一的缘由就是皇上不让她们生孩子,不敢让她们生孩子。   人心都是不容易满足的,有了儿子,就巴不得将自己儿子送到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去。   皇上与太皇太后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皇上这才对于佟贵妃与绣月之间的交易就睁只眼闭只眼?   一时间,婉宜简直不知道该心疼起谁来。   眼瞅着佟贵妃愈发得宠,六宫中的风向顿时又变了,原先不少妃嫔投靠了得宠的宜嫔与新掌权的惠嫔等人,可如今见着连太皇太后都对佟贵妃另眼相看,一个个奉承起佟贵妃来是愈发殷勤。   婉宜日日都是要去承乾宫,做做样子而已。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就连佟贵妃都大有一副要胤黼与婉宜亲近的架势来,“……胤黼身子弱,向来不得皇上看重,通贵人如今又有了身孕,不大顾得上这孩子,你若是闲来无事多陪着这孩子说说话,说不准也能替自己招来孩子。”   通贵人哪怕如今被皇上勒令安心养胎,闲来无事不得出来走动,却也没闲着,四处宣扬她之所以能够再次有孕都是胤黼带来的,清朝的确有招孩子这么一说,可连生好几个儿子的荣嫔都没说这话,她倒是脸皮挺厚的。   她敢说,后宫中那群想孩子想疯了的女人就敢信。   婉宜但笑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婉宜喂他吃过糕点的缘故,胤黼在婉宜跟前没有那么腼腆了,小声道:“我有乖乖喝牛乳……”   他还记得婉宜交代他的话。   这是个但凡有点小风寒小感冒就能要人性命的年代,身体强壮些总是好的。   哪怕婉宜知道历史上没胤黼这号人,可见着活生生的孩子站在自己跟前,想到他没办法长大,还是有点不忍,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袋:“对,闲来无事多喝喝牛乳,多吃肉和果子,蔬菜,这样身子才能强壮,才能早日长大。”   胤黼重重点点头,露出一排小米牙来,笑着道:“……我以后可以来找您玩吗?我听额娘说您宫里有两只小猫儿。”   婉宜迟疑片刻,却还是道:“我平日里忙的很,只怕没空。”   胤黼这些年幼的皇子们每日都是要给佟贵妃请安的,她不是没瞧见佟贵妃眼里似带着几分欣慰,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拒绝了。   胤黼是通贵人的孩子,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很多时候不得不防。   胤黼一听这话,眼里的光就淡了下来,再没说话。   可不曾想第二日胤黼还是叫着乳嬷嬷带着过来了,人都来了,婉宜没道理将人赶出去,只能硬着头皮陪胤黼说了几句话。   胤黼似乎对两只猫儿很感兴趣,最后更是主动说要瞧一瞧。   婉宜就要小顺子将两只猫儿抱出来给胤黼瞧瞧。   永寿宫里的胖虎和雪球一日比一日长得大,却依旧是肥嘟嘟的,也不怕人,见谁过来都往谁身上蹭,见到胤黼也是如此。   胤黼小脸上都是笑意,叫人撕了肉干摊在手心里喂猫儿吃,叫胖虎高兴的看到胤黼过来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皇上过来时正见着婉宜与胤黼围着猫儿说些什么,一大一小,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是高兴极了。   听见响动,婉宜忙带着胤黼起来请安。   胤黼向来惧怕皇上,请安完了就直往婉宜身后躲,又变成从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皇上原本是存了亲近之意的,可见他如此,这心思也就淡了,等着胤黼离开后,又道:“……胤黼向来胆子小,见到谁都怕,见到了朕更像是老鼠见了猫儿,可在你跟前却比在通贵人跟前畅快。”   “也是,他才几岁的孩子,通贵人每次见到他总是要他上进,要他多亲近朕,还怪他胆子小,可越是这样,他胆子越小……若你有了孩子,只怕会是个好额娘。”   婉宜笑了笑:“皇上谬赞了,通贵人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皇上很喜欢她这不争不抢的样子,握着她的手道:“这话不假,可胤黼年纪尚小,身子又弱,不该揠苗助长的……倒是你,朕这般疼你,怎么不见你的肚子有动静?朕上次还专程叫温太医给你瞧过,说你身子康健得很,可为何没有动静?”   孩子?   婉宜一直把皇上当成了上司,除非她蠢到家才敢把皇上当丈夫,愿意给皇上生孩子。   她每次侍寝可都就算了安全期的,若不在安全期内则陪着皇上聊天、赏月、吟诗、作画,想尽一切办法推了这事儿,实在是推脱不了,则用上自己的金手指,朝着皇上微微吹口气,皇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若是在安全期内,那就随意了……这样怀孕的风险就能大大减小。   可这话,她却是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的,只低头道:“皇上,嫔妾不着急。”   “你不急,可朕急啊!”皇上摩挲着她的手道:“朕从前只觉得你年纪尚小,心性不稳,当不好母亲,但见了几次你与胤黼在一起,觉得你也是难得沉稳,若有了孩子,定是聪明过人,懂事可爱。”   婉宜但笑不语:她的孩子肯定是聪明可爱,但她可不想替皇上生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婉宜慈爱的一面,特别想给婉宜一个孩子的缘故,皇上今晚上歇在了永寿宫,一番云雨之后,翌日一早温太医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依旧是评论前五送小红包哟,欢迎大家评论   嘿嘿,今天是提早更新的一天,且是粗长的一章(骄傲脸) 第18章 、避子药   温太医乃是太医院赫赫有名的妇科圣手,医术了得,如今绣月肚子这一胎就得温太医全权照料。   见温太医来了,刚从承乾宫请安回来的婉宜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太医作揖道:“……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给主子诊脉的。”   婉宜并不喜欢看大夫,更不喜欢吃药,皱眉道:“这是为何?我身子并未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况且上次温太医你也替我诊过脉,说我身子康健,应该也没什么可瞧的吧?”   温太医常年出入宫闱之人,脾气极好,含笑道:“主子有所不知,主子身子的确是康健,可这次臣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想要给主子开些助孕的药方子。”   婉宜:……   她没想到皇上想一出是一出。   温太医见她眉眼之中并未带着喜气,低声道:“还请主子放心,皇上想的周到,这件事臣不会对外宣扬,只会说过来给您请平安脉。”   他擅妇科,在后宫之中很是抢手,女人嘛,身上难免有个不舒服的时候,就算没有,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所以像那些身份尊贵的妃嫔有事无事很喜欢要温太医帮着瞧瞧。   婉宜强撑着笑道:“如此,就麻烦温太医了。”   温太医道:“若主子要谢,该谢谢皇上。”   此等药方乃是宫中禁忌,若人人都来找温太医,请温太医开此等药房,宫里头岂不是乱了套?   药方很快就开好了,每日睡前服用一次,温太医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却道按照此方子不出半年,十有八九能要婉宜怀有身孕。   采薇等人眉里眼里是藏不住的笑,婉宜的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勉强。   等到入夜,采薇小心翼翼捧着白瓷碗走了进来:“主子,喝药了。”   那白瓷碗里装着的黑褐色的药汁,只是光闻一闻就知道狠苦。   婉宜接过那白瓷碗,想也不想就直接倒入一旁的芍药花盆里,吓得采薇忙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婉宜看着她,正色道:“还请采薇姐姐帮我保密。”   “这,这是为何啊?”采薇急得脸色都变了,最后更是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福分啊!”   婉宜却道:“旁人想要这福气,不代表我也想要,我不想生孩子,不想生皇上的孩子,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一遭,想当初赫舍里皇后就因难产去世,若想要夺得皇上的宠爱,想要帮扶家族只能靠牺牲自己,那我宁愿不要。”   “况且生下儿子,也不能养在自己身边,要么送出宫,要么养在别人身边,要么养在阿哥所,整日牵肠挂肚,担心他吃不下睡不着的,若生个女儿,倒是能养在自己身边,可等他长大后要被送去蛮夷之地和亲……”   “后宫中的女子本就命苦,生下来的孩子更是命苦,又何必要他们来世上受苦一趟?”   采薇虽觉得她的话甚有道理,可却又觉得哪里不对:“想当初皇后娘娘在世时多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啊……”   可是皇上根本就不会允许钮祜禄皇后生下儿子的。   婉宜看着那株芍药花出神,淡淡道:“可是,皇上根本就不会允许姐姐生下孩子,不会允许皇后之子威胁到太子的位置。”   “但我是人,不是货物,我想不想生孩子该凭自己愿不愿意,而不是皇上想不想,若皇上想生孩子,这后宫中多的是人愿意,可我并不是其中那一个。”   说着,她更是道:“明日你想办法送封信出宫,要五哥帮我弄些避子药进宫吧。”   她有五个哥哥,与她关系最好,也最疼她的是五哥阿灵阿,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不知道替她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   采薇还要再劝,婉宜却说自己心意已决。   避子药很快就送进永寿宫,婉宜将助孕的药材直接换成了避子药的药材,这样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免得日日悬着一颗心,心里七上八下的。   佟贵妃隐隐约约知道这事儿,可如今她风头正盛,也没心思管婉宜这等虾兵蟹将。   太子年纪尚小,与佟贵妃亲近几次后就开始甜滋滋唤她“额娘”起来,这让皇上与太皇太后很是欣慰。   更不必提惠嫔虽出生于纳兰一族,当初被当成宗妇培养,可入宫多年是雍容华贵,万事不管,料理起万寿节的琐事来是错漏百出,不光如此,还大有一副借着这次机会培养自己势力的架势。   太皇太后与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呐,纵然嘴上没说,对于惠嫔的那点小心思也是心知肚明。   这叫佟贵妃怎么能不高兴?   她这些日子不光对太子好,连带着对赫舍里主子都和颜悦色,俨然将赫舍里主子当成了自己的心腹。   就连太皇太后私底下也与皇上说起佟贵妃来:“……从前哀家宗觉得佟贵妃比起元皇后,先皇后来要差了些,如今看来她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是本心不坏,后宫不得一日无主,如今她虽位同副后,但圣旨一日未下,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佟贵妃是皇上的表妹,如今处处以太子为先,哀家觉得啊,这后位她当得,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也有此意。”   其实对于钮祜禄皇后也好,还是佟贵妃也罢,他心里都是有愧的,钮祜禄皇后已死,他的愧疚之心转移到了婉宜身上,但佟贵妃……他能给的唯有后位,毕竟佟贵妃根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哪怕佟家权势滔天,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是水月镜花。   谁也不知道祖孙两个在傍晚时已经将皇后的人选悄然定下,惠嫔更是洋洋自得。   等到了万寿节那一日,惠嫔却是洋相频频,因太皇太后言明前方战事吃紧,一切从简,惠嫔却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先是准备的菜品不够,接着又因力求出彩,请了西北的杂耍班子,在表演社火时一口火差点喷到了宜嫔头上,更是把几位年纪稍小的阿哥公主们吓得哇哇大哭。   最后,不说皇上,连好脾气的皇太后脸色都不大好看。   更不要提众位妃嫔,大家伙儿想着这是惠嫔第一次操办万寿节,多多少少得夸几句,可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想夸也夸不出来啊!   婉宜坐在下首,把万寿节这场宴会当成了杂耍来看,她是看戏不怕台高,相较于宴会上的歌舞、杂耍,她觉得一众女人的戏更加精彩。   先是惠嫔一脸志在必得,而后见闹出笑话,脸色十分难看。   这时候佟贵妃悄然出场,差人将绣月与通贵人送回去,更是故作大方道——女人怀有身孕是半点闪失都不能有,可别吓着了,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呵,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是参加宴会又不是上战场打仗,还能被吓坏了?   佟贵妃这话无异于又扇了惠嫔一巴掌。   今日这一场闹剧让婉宜明白了一个道理:紫禁城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人与人相聚、分离都是利益所趋,当初惠嫔处处讨好依附于佟贵妃,为的是贵妃之位,如今找到了机会想要一跃而上,为的只怕不仅仅是贵妃之位,兴许还是那皇后之位?   人有梦想是好事,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在场不少人都面露讥诮,就连宜嫔这等不甚聪慧的都嘴角带笑,觉得惠嫔丢脸丢大发了。   等着宴会散了,皇上今日自然是要留宿于承乾宫的,夜风凉凉,婉宜带着采薇等人漫步回去永寿宫,觉得心情大好。   采薇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等着一回去更是找机会道:“主子,奴婢觉得不对劲。”   正在卸妆的婉宜道:“怎么了?”   采薇低声道:“主子可记得小全子?”   婉宜对这人有点印象:“我记得这人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干爹是皇上身边的梁九功,他怎么了?”   采薇的声音是愈发小了:“奴婢从前与乾清宫的人有些来往,如今听说小全子最近很不对劲。”   “按理说他们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与谁关系近了远了都不好,梁九功精的像是人精似的,这些年不管是对贵妃娘娘,还是下面的主子们,一向都是彬彬有礼,客气极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小全子是梁九功的干儿子,虽说年纪尚小,但行事做派如梁九功是如出一辙,但这些日子频频与承乾宫的人示好,先是送了金豆子给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再是拿了银子请承乾宫的大宫女、太监们吃茶,奴婢怀疑……”   婉宜微微一愣:“你是怀疑皇上有意将佟贵妃封为皇后?”   小全子虽是梁九功的干儿子,但道行却远不如梁九功,露出马脚也是很正常。   采薇轻轻点头。   婉宜的好心情是一扫而空,历史上的佟贵妃只当了一天皇后,但如今因她的出现,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也很正常。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苦肉计   接下来婉宜是一宿都没有睡好。   佟贵妃容不下她,婉宜是心知肚明,若佟贵妃真的当上了皇后,怕是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婉宜深知问题关键之处还是在太子身上,佟贵妃也许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也许会喜欢绣月所生的儿子,但她对太子……是一定喜欢不起来的。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这般宽容大度。   既然如此,当初的吃斋念佛岂不就是作秀?   婉宜想到这里,第二天算着时辰就去了御花园。   太子虚岁已经五岁,与畏畏缩缩、性子胆怯的胤黼比起来,哪怕他没有母亲,从小却是被太皇太后宠着,皇上偏爱着长大的,聪慧过人,勤奋好学,按照他的习惯,每日先是读书写字,再吃早饭,再是读书,但他到底年纪尚小,性子未定,每天下午还是会去御花园玩一会。   等着婉宜前去御花园时,太子正由小太监推着荡秋千,胖乎乎的他忍不住道:“高点!再高一点!”   婉宜叫小顺子抱着胖虎与雪球去了不远处,胖虎与雪球很快就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他是储君,是大清朝未来的希望,皇上怕他玩物丧志,每日半个时辰御花园玩耍的时间已是格外开恩,所以当他见到两只胖乎乎的小猫儿,眼睛都亮了,顿时秋千也不玩了,只奔而来。   待婉宜请安之后,太子更是道:“你是钮祜禄额娘的妹妹吗?”   婉宜点头应是。   太子很快被胖虎吸引过去,当即就要将抱胖虎起来。   这可把他身边的一众哈哈珠子和小太监吓坏了,连忙制止:“太子,可使不得,这猫儿虽小,却也是畜生,当心伤了您。”   太子却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当即就不依,非要去抱胖虎。   婉宜抢先一步将胖虎抱了起来,笑着道:“太子当心,如今您的病刚刚痊愈,身子尚未大好,胖虎是只猫儿,前几日也在打喷嚏,染上了风寒,若是将病气再过到您身上那就不好了。”   她知道,对于这等身份尊贵之人,你越是不要他做什么,他就越是非要做什么,得顺着他来。   太子一听这话果然没有坚持,只道:“猫儿也会染上风寒吗?况且这都初夏,猫儿怎么会染上风寒?”   他并不大相信婉宜的话。   婉宜蹲下来,耐着性子道:“猫儿和人都是差不多的,您是怎么染上风寒的,猫儿一样能这样染上风寒。”   太子第一次听到这般说辞,好在他并非喜欢钻牛角之人,陪着胖虎玩了会儿就回去了。   接连两三日太子都会来御花园看胖虎、雪球,好几次都想要抱起猫儿,却被婉宜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您的病刚好,可别又将病气过到身上了。   她可不相信这么好的天儿,太子一病能病这么久的。   太子与婉宜的亲近更是让佟贵妃如临大敌,深感不对劲,可她如今扮演的是慈母形象,根本不好说不让太子去御花园,况且就太子那性子,她说了也无用。   太子虽年幼,但从小在宫闱长大,早已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佟贵妃处处对自己讨好,对她也就不会十分敬重,也就皇上与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会做做样子。   佟贵妃无法,只能求助于赫舍里主子。   赫舍里主子在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就进宫了,相较于佟贵妃,她更像是太子的额娘,太子对她不仅亲近,更是十分相信。   这一日赫舍里主子亲自带着太子去了御花园散步,含笑道:“……您是太子,切莫玩物丧志,若是叫皇上和太皇太后知道了定会不高兴的。”   太子那张胖嘟嘟的小脸顿时变了:“可是姨母,我每日就半个时辰玩耍的时间,这也是玩物丧志吗?况且昨日我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还提起了胖虎与雪球,太皇太后都没说什么的。”   他渐渐长大,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赫舍里主子正色道:“我怎么会害您?您想啊,钮祜禄主子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她能有什么好心?您是太子,是大清朝未来的储君,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您的位置,若钮祜禄主子在猫儿身上下了毒怎么办?若她打算借您之手意图不轨怎么办?”   反正说白了,她就是不愿婉宜与太子过于亲近。   太子平素被宠坏了,当即就不愿意,将小手从赫舍里主子手里抽了出来,不悦道:“姨母,那照你这样说,上次你要我装病骗皇阿玛就不是意图不轨了吗?”   “舅公总要我处处听你的,说姨母你不会有坏心,可就是因为你,害得我多喝了半个月的药!”   小孩子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喝药,他这是一肚子气了!   赫舍里主子吓得连忙捂住太子的嘴,可太子脾气上来了,挣脱开她的手气鼓鼓回去了。   今日的婉宜并没有等到太子,听说太子与赫舍里主子不欢而散,只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她并不愿意去害别人,特别是小孩子。   但在这深宫之中,她发现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太子是个有脾气的,连带着好几日都对赫舍里主子爱答不理,不过他也没有去御花园找婉宜玩,每日难得半个时辰玩耍的时间也用来看书练字,这让教授太子课业的一众先生们十分欣慰,在皇上问起太子学业时,卯足劲儿将太子夸了又夸,好像太子如此,大清明日定将欣欣向荣,指日可待。   皇上听了虽高兴,但也是十分了解自个儿儿子的,他七八岁继位,每日被关在御书房内读书写字,苦不堪言,思己及人,所以才每天给了太子半个时辰放风的时间。   小孩子嘛,都是贪玩的,太子就算再老成,却也是个小孩,从前总是嫌弃玩耍的时间不够,若非事出有因,怎么会乖乖在书房读书练字?   皇上找到太子,“朕听说你这几日并未前去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甚至连御花园都不去了,日日在书房勤学苦读?说吧,怎么一回事!”   论心智,论城府,寻常成年人都不是皇上的对手,更别说只有几岁的太子。   他本就惧怕皇上,如今又是做贼心虚,当即面上就露出几分端倪来。   皇上对太子一向是十分关心的,如今更道:“朕都已经知道了,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背后冷汗涔涔,低头不语。   这模样,定是有鬼!   皇上耐着性子喝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就已跪地道:“儿臣,儿臣不该听姨母的话,装病骗您!”   “其实前些日子儿臣病了是故意趁着嬷嬷们不注意将窗户打开的,后来喝了几天药,病好的差不多了,却骗人说身子不舒服,害得太医们也跟着受罚……”   他边说话,边偷摸摸打探着皇上的脸色。   皇上心里虽盛怒,但所有儿子里,他最疼的就是太子,如今只冲着太子招招手:“胤礽,你过来。”   太子诚惶诚恐走了过去。   皇上对太子向来严厉,如今却是难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声音叫人辨不出喜怒来:“胤礽啊,以后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朕,凡事都要三思后行,你可曾有想过你姨母为何要让你装病吗?又想过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病着的那几日,太皇太后吃不下睡不着,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恨不得替你受着,朕也是日夜担忧。”   太子懵懵懂懂点头:“姨母要儿臣这样做的,所以儿臣就……”   “就没有多想对吗?”皇上一把将太子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都说三岁看老,打从太子会走路之后,他就从未这般亲昵的对待过太子,如今却是和颜悦色道:“当初你皇额娘去世后,是你姨母日夜不辍照顾你,可是你要记得,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姨母,甚至包括朕和太皇太后。”   太子似懂非懂,低声道:“那皇阿玛,您能不怪姨母吗?”   赫舍里主子于他而言不是姨母这般简单,更像是他的母亲。   皇上想着那张永远低眉顺眼,温温柔柔的脸,心中的怒气已到达顶峰,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也没打算因这件事处置赫舍里主子,太子日日被人护着,就像是暖房里的花儿。   但大清的太子,绝不能当暖房里的花儿,也是需要吃一堑长一智的:“你放心,今日这事儿朕不会说,也不会对你姨母和佟额娘提起,你也当作今日这事没有发生过好了。”   “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秘密,若是以后再碰上什么事儿,你不敢告诉别人,记得来告诉朕,朕会永远站在你身后保护你的。”   太子面上露出笑容来,这一刻他像是真真正正的孩子。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被皇阿玛这样抱过,皇阿玛总是对他要求极高,甚至很少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   太子是一夜好眠,就差梦里笑出声来。   皇上却是心情差到了极点,太子年幼,不知道佟贵妃与赫舍里主子这般做的缘由,可他却是知道的。   佟贵妃真是唱了好一出苦肉计啊!   皇上生平最恨被人欺骗,偏偏这人还是他的表妹,是他的妻子,他气的一夜未眠。   可他又是个信守承诺之人,答应太子的话自不会轻易食言,等着再次见到佟贵妃时,态度与从前比起来却是天差地别,就连佟贵妃说起绣月与通贵人肚子里的孩子,皇上的表情依旧是不冷不热。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病了   不光是对佟贵妃,皇上甚至好几日都没翻绿头牌。   一时间,六宫之中是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是云南战事吃紧,皇上心情不好,谁也没有把问题往佟贵妃身上想。   佟贵妃依旧待太子无微不至,可皇上却放出话来——太子不可长于妇人之手。   这下别说佟贵妃,就连赫舍里主子都被下令与太子保持距离。   太皇太后如今虽不大管事,但这件事上却颇有微词,皇上刚出生就被养在了太皇太后身边,虽有祖母悉心照料陪伴,可母亲的位置是谁都替代不了的,她老人家觉得太子只是个孩子,严苛的时候该严苛,却不该不讲人情。   向来对太皇太后孝顺的皇上这次却是固执己见,直说太子如今渐渐大了,若与赫舍里一族来往过密不算好事。   太皇太后仔细一想,就明白其中深意,不好再言其他。   很快云南就传来了好消息,虽说清军节节败退,吴三桂的大将马宝两战两胜,大创清军,一战击毙清军都统宜里布,护军统领哈克三,夺下清军河外营地,一战战胜清军前锋统领硕岱、副都统托岱,清军被迫退回广东,用皇上的话来说,此乃奇耻大辱。   谁知好久不长,没过几日,张皇后薨了,常年征战的吴三桂焦虑过重,身子也垮了下来。   皇上紧蹙了好些日子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只要吴三桂一死,叛军则群龙无首,不击自溃。   心情好了,皇上将太子的学业抓的更紧,几乎是将太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就连佟贵妃与赫舍里主子派人送东西过去,也被太子身边的人婉拒。   不光如此,太子身边的哈哈主子原先是有赫舍里一族的人,可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全被皇上换了,新换的一批人更得皇上训戒一番,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若有人胆敢吃里爬外,教唆太子学坏,对太子有二心,那是全家老小都要受到牵连的”。   这下,就连赫舍里主子想要见到太子一面都难,而后她更是被皇上找了个借口去陪着皇太后,皇太后日日吃斋念佛,而她,则留在寿康宫替皇上尽孝,别说再想见到太子,就连见到佟贵妃一面都难。   很快,皇上在朝堂上也训斥了索额图一番,不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任谁都看出来了,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佟贵妃仔细一琢磨,很快就猜到是不是皇上知道了些什么。   但她不敢问,只能在心里琢磨,那是越琢磨越害怕,最后更是吓得心惊胆战,如此一两个月之后,眼见着入了夏,皇上对婉宜越来越看喜欢,大有一股她完全控制不住的架势,是心急如焚,食不下咽。   冷落了好些日子的通贵人挺着大肚子再次频繁出入承乾宫,有的时候是笑眯眯出来,有的时候则是愁眉苦脸出来,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密谋什么。   但婉宜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两人凑在一起没什么好事儿。   采薇这些日子依旧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趁着无人时也会与婉宜多说几句:“……小全子虽是梁九功的干儿子,可梁九功的本事,他连皮毛都没学到,从前对承乾宫的人百般阿谀奉承,可这些日子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对承乾宫的不算热枕,但也不算冷淡,应该是皇上的心思又变了。”   今年的夏天格外热,哪怕屋子四角都放了冰,依旧挡不住外头热浪涌来。   向来不怕热的婉宜也觉得酷暑难耐,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这才觉得身上带了几分凉意:“如此是最好不过了,太子年幼,若受制于佟贵妃与赫舍里主子,只怕就更没有钮祜禄一族活命的机会。”   从始至终她对太子都没有坏心,原先太子也曾逗弄过胖虎和雪球一阵,可随着皇上管教愈发严苛,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太子。   倒是婉宜听说了不少关于胤黼的消息,相较于从前,他的衣裳偶尔是脏的,身边的人也不是十分尽心的模样。   婉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胤黼身子弱,胆子小,向来不得皇上喜欢,原先有通贵人护着,旁人不敢太过于轻视他,但如今连通贵人都没有将这个孩子放在眼里,旁人又怎么会在意?   胤黼后来还是来找过婉宜几次,想要和婉宜,和两只猫儿一起玩,这世上从此你过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她只觉得胤黼很不对劲,不敢冒险,每次都是婉拒了。   一想到那孩子垂眸不语的样子,婉宜心里也不舒服,可是没办法,在深宫之中,“感情”二字才是最奢侈的东西。   凡事都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日小顺子带着胖虎与雪球前去御花园玩,不曾想没多久就有小太监匆匆跑回来说出事了。   婉宜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赶过去,只见小顺子抱着胖虎在一旁不知所措,胤黼身边伺候小太监们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   婉宜忙问:“这是怎么了?”   小顺子年纪小,胆子也小,跪地道:“主子,胖虎……胖虎抓了小阿哥。”   这胤黼再怎么不受宠,却也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子龙孙。   婉宜走过去拉起胤黼的手一看,果然见着胤黼手上有条红痕,不过还好,只是红了,并没有破皮。   她这才放心下来。   这年头并没有狂犬病一说,大家更不知道就算是猫儿狗儿身上带着狂犬病,只要没将人抓伤也并无大碍。   婉宜见小胆子的胤黼哭的一抽一抽,摸着他的头道:“没事儿的。”   劝慰一通后,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差人请了太医过来瞧了瞧,虽说这红痕已经消的七七八八,但太医还是小心翼翼给胤黼上了药。   胤黼最后已经没有哭鼻子,想着方才的事儿多多少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钮祜禄娘娘,方才……是胖虎突然冲过来的,吓坏我了。”   婉宜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道:“没事儿,我又不会笑话你,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   大人总觉得几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人人都说胤黼胆子小,所以他最不喜欢旁人说他胆子小。   胤黼一听这话,果然十分开心。   等着胤黼回去后,婉宜则将小顺子喊了过来:“……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见到小阿哥?又怎么会伤了他?况且胖虎的性子不是向来温顺?这几个月下来,没朝任何人伸过爪子,今日怎么会把小阿哥抓伤了?幸好没破皮,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小顺子也是一脸懵:“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带着胖虎好端端在花园玩,不着调小阿哥从哪里过来了,当时就非要陪着胖虎玩。”   “奴才想着您先前吩咐的话,自然不敢让胖虎靠近小阿哥,谁知道好端端的胖虎见到小阿哥时格外兴奋,想要从奴才怀里挣脱出去,奴才见它有些不对劲,打算将它带回来。”   “可谁知道小阿哥却非要伸出手来摸胖虎,小阿哥刚伸手,胖虎就伸出爪子了……”   婉宜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儿不对劲,她又有些说不上来,只要小顺子将胖虎抱过来瞧瞧。   胖虎一如既往,憨厚老实贪吃,窝在婉宜怀里就不愿意动弹,只有在婉宜拿出专程给它们准备的鸡肉干儿时,它才“咕噜咕噜”凑过来,显得十分高兴雀跃的样子。   胖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婉宜不懂。   她忍不住交代道:“虽说胖虎与雪球性子温顺,但却不能说不能讲的,保不齐被别人利用,到时候那才真的是有口难辨。”   小顺子是一口答应下来。   婉宜万万没想到还真是没出几日,胤黼就病了。   胤黼从前也是时常生病的,喝几天药再将养几日就能好了,况且如今又是盛夏,大家伙儿以为他又和从前一样,谁知道等着闹到佟贵妃跟前时已是有进气没出气。   婉宜听到这话时微微一愣,手中的茶盅应声落地,明明知道她这身份不该去探望胤黼的,可想着那个招人心疼的孩子,连忙赶了过去。   婉宜还未踏进阿哥所,就听见了通贵人嚎啕大哭的声音:“胤黼!额娘在这儿!额娘在这儿啊!你睁开眼看看额娘好不好……”   却没人应答。   饶是婉宜从前见过四公主离世,也有了心里准备,可踏进去那一刻见到小小的胤黼躺在床上,还是觉得心里漏跳了一拍,腿肚子直发软。   佟贵妃已经到了,她入宫多年,早已见惯了孩子夭折,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嘴上只说着些劝慰的话:“通贵人,方才太医来瞧过了,你莫要伤心过度,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可这话怎么能够安慰通贵人?   一个母亲,哪怕平日里对这个孩子不甚上心,可胤黼也是通贵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当即哭的是泣不成声,若非身边的宫女扶着她,只怕就要瘫倒在地。   通贵人哭着哭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来朝一旁的乳嬷嬷面上抡了一巴掌:“是你,都是你没有照顾好胤黼!”   说着,她更是指着一众乳娘、太监们,厉声道:“定是你们见着我的胤黼不得皇上喜欢,见我有了身孕、顾不上胤黼,所以才整日里躲懒是不是!”   为首的乳嬷嬷连忙跪下:“贵人恕罪啊,奴婢怎敢不尽心尽力照顾小阿哥?”   “你还要狡辩?”怀有胤黼时,通贵人勉强算得上得宠,虽在意孩子,可心里更在意恩宠,每顿饭只吃五分饱,所以生下胤黼来身子当然不算好,这一胎她吸取了上一胎的教训,日日进补,身子浑圆,活像只皮球,一说话,脸上是横肉直颤:“平日里身子不适,染上风寒只会在秋冬时候,如今正是盛夏,胤黼屋子里也没放冰,若不是你们的疏忽,他怎会这样?” 第21章 、狂犬病   跪在地下的乳嬷嬷诚惶诚恐,下意识朝着婉宜扫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婉宜突地想起这件事可能与胖虎有关系。   自那日胖虎抓了胤黼之后,胤黼再没有来永寿宫找过她,如此说来,回去之后地胤黼就病了?   佟贵妃也是十分敏锐捕捉到这么一眼,冷声道:“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乳嬷嬷颤颤巍巍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那日小阿哥去御花园玩,不小心被永寿宫的猫儿抓了一下,当天晚上回来就说不舒服。”   “奴婢想着小阿哥身子弱,晚上吃多了,以为积了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小阿哥就开始发热,连忙请了太医过来瞧,按理说如今这时候吃两副药身子就能大好,谁知道接连好几日小阿哥的病都没有好转。”   “奴婢见着不对,连忙差人去请通贵人,不曾想……还是迟了。”   “奴婢是乡野妇人,却也是听说过的,有人被猫儿狗儿抓了咬了就短短几日里丢了性命的。”   婉宜冷冷一哂。   果然,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她的面上。   佟贵妃故作公正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来人,请皇上过来吧!”   通贵人却已几欲疯癫,挺着个大肚子直冲婉宜而来,大有一副拼命的架势。   旁人顾及着通贵人怀有身孕处处忍让,但是婉宜不会,她后退几步,若非身后有人扶着,通贵人就要摔倒在地:“你好狠的心啊,哪怕从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却也是亲自上门与你赔过不是。”   “若你恨我,怪我,冲着我来就是了,冲着几岁的孩子下手算怎么一回事?”   婉宜冷眼看着她:“衙门断案都讲究一个人证物证俱全,通贵人这是想凭着一个乳嬷嬷的几句话就给我定罪吗?”   “皇上就要来了,等皇上来了再定论吧!”   佟贵妃瞧她如此冷静,再看通贵人上蹿下跳的如跳梁小丑,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冷声道:“这是做什么?等皇上来了自有决断!”   皇上很快就来了。   对于这个儿子,皇上平素就算是不甚看重,可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进来先是看了看胤黼,见他进气多出气少,脸色沉了沉。   通贵人一扫方才强势霸道模样,哭倒在皇上跟前,字字句句皆是求皇上替她做主。   婉宜则是一言不发。   皇上很快差人将胤黼身边伺候的人带下去问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梁九功就上前来:“回皇上的话,那些人都招了,说是这些日子小阿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吃食还是比照着从前来的,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几日前在御花园被钮祜禄主子的猫儿抓了。”   他这话说的是小心翼翼,旁人可能不清楚,但这些日子皇上对婉宜如何,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皇上的眼神落在婉宜面上。   婉宜正视道:“皇上,嫔妾有话要说,这件事实在蹊跷,能够送进宫的猫儿若身上带着病带着灾,那猫狗房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摆设吗?况且皇上也知道,胖虎性子向来温顺,平素又和小阿哥熟悉,怎么会伸手抓他?”   通贵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的猫儿你自然护着,你说不是那只猫儿还能是谁害得胤黼?”   “我看你分明是看胤黼不顺眼,想要害死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皇上面上已浮现几分怒气:“住口!”   通贵人觉得委屈,更觉得皇上的心都偏的没边儿了,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皇上就这样静静看着婉宜,他能够看得出来,不管是婉宜对太子,还是对胤黼都是喜欢的,他更不相信婉宜会故意去害胤黼:“你可有话要说?”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婉宜面上,她却是一点都不怯,低声道:“皇上,此事蹊跷得很。”   “第一,小阿哥身边的人虽说这几日小阿哥并无不对劲的地方,可谁能保证他们不是统一了口供?”   “第二,小阿哥被胖虎抓伤后,嫔妾请了太医来瞧过,连太医都说伤口没有破皮不要紧。”   “第三,不管是胖虎还是雪球,那都是精挑细选才被送进宫的,从没接触过外头的流浪猫儿流浪狗儿,就算是真的抓伤了小阿哥,也不会有事的。”   “第四,当日小阿哥身边是带着宫女太监,小顺子见小阿哥要摸胖虎,已经出口拒绝,但小阿哥伸出手摸胖虎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没一个拦着,嫔妾倒是想要问问,这些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所以,还请皇上彻查,嫔妾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   通贵人呜咽道:“我看你这是倒打一耙,查就查!”   说着,她更是扭头道:“求皇上给嫔妾和胤黼做主啊!”   皇上心情很是不好,若说去查,方才胤黼身边伺候的人都已经盘问过了,查来查去还能怎么查?   胤黼已是时日无多,皇上当然是相信婉宜的为人,不愿再深究:“方才该查的都已经查过了,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通贵人,你怀疑是婉宜养的猫儿害的胤黼这样,那朕就派人瞧瞧它。”   随着皇上的话音落下,很快就有人将胖虎抱了过来,胖乎乎的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到婉宜就有些兴奋,喵喵叫个不停,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过来抱我”的意思。   婉宜上前接过胖虎,太医院院正也上前瞧了瞧它的牙齿和爪子。   因在深宫之中,婉宜向来小心谨慎,生怕胖虎冲撞了哪个贵人,所以它的指甲都是被修剪过的。   太医院里的一个个太医虽说医术高明,但都是给人瞧病的,哪里看得出猫儿有没有病?   再加上太医院的孙院正进宫多年,深谙世上之事并非非黑即白,老练得很,也没把话说的太明显,只道:“……老臣从前也曾听闻过有人被猫儿狗儿抓伤后短期内暴毙而亡之事,但并非像小阿哥这般浑身发热,而是神志不清,嘴角流涎,看起来并非像被猫儿抓伤导致的病症。”   说着,他更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小阿哥年纪尚小,身子又弱,病症与常人不一样也是人之常情。”   得,这话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吗?   婉宜瞧着这位说话滴水不漏的孙院正,很是不喜。   谁知孙院正更是道:“若是想要判断小阿哥病症是不是猫儿挠伤导致,老臣倒是有一办法,寻一人来,让猫儿挠伤他,若是十日之后并无大碍,则能证明猫儿的清白。”   婉宜下意识皱皱眉。   都说医者父母心,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太医?哪怕医术再高明,却是医德不正。   皇上也是一口回绝下来:“朕看没这个必要。”   说着,他更是看向通贵人:“胤黼之病就算是猫儿导致,却也是无心之失,是身边人照顾不周导致,与婉宜没有什么关系,朕倒是看胤黼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尽力,若是早日来报,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情形?”   通贵人入宫多年,对皇上还是有一两分了解的,知道皇上子嗣艰难,对孩子一向看的极重,不曾想就这样轻描淡写算了?   她愣了愣:“可是皇上,嫔妾的胤黼何其无辜……”   佟贵妃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正色道:“事已至此,通贵人,多说无益!本宫看胤黼身边的宫人全部重罚,至于永寿宫那边……本宫这只猫儿就不必再留了。”   婉宜:……   她来到这个世界,除去采薇这几个身边亲近之人,带给她希望和快乐就是这两只猫儿。   还不等皇上开口,她就已经抢白道:“贵妃娘娘,嫔妾不服,猫儿狗儿是畜生,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连孙院正都说了,当日小阿哥并没有被抓伤,又怎么会是胖虎害得小阿哥至此?”   佟贵妃如今身居高位已久,已经很久没有人当众驳斥她,更何况还是当着皇上的面:“本宫看你方才听的并不真切,孙院正虽说这种可能极小,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况且不过是只畜生罢了,没了就没了,难道在婉宜妹妹心里,一只猫儿比胤黼还重要?”   婉宜深知胳膊拗不过大腿,这些日子对佟贵妃恭敬,如今却是忍不下去:“众生平等,如今小阿哥已这般,为何还要葬送无辜的生命?对贵妃娘娘而言,胖虎是只畜生,可对嫔妾而已,它远非猫儿这么简单。”   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波涛暗涌,似丢点火星子进去,立刻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佟贵妃也不认输,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是因为这只猫儿,那你倒是说说还能因为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   婉宜知道有些道理是说不通的,气的不行。   皇上就在这时候适时开口:“不如就按照孙院正的法子办吧,从死牢里找出几个人出来试一试。”   他不愿让婉宜伤心难过,也不愿让佟贵妃丢了面子。   皇上一言,一锤定音。   婉宜心里虽生气,气佟贵妃恶意针对,气通贵人不管长子,却还是留了下来。   胤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本就生的瘦弱,几日没见却是更瘦了。   婉宜半跪在床前,多希望小胤黼能睁开眼亲亲热热喊自己一声“钮祜禄娘娘”,可是,以后她再也听不到了。   一直以来,婉宜的想法都是早日查清钮祜禄皇后去世的真相,早日让钮祜禄一族恢复荣耀,这样自己也能回去,就把清朝种种当成一场梦,可是这里的人也是有血有肉,能说会笑,她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单纯。   不说别的,面对着胤黼的死,婉宜做不到熟视无睹。   哪怕这些日子她并不敢与胤黼亲近,可见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即将丢了性命,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这孩子是后宫争斗的牺牲品,是个可怜人,她只愿这孩子能投个好胎。   等着婉宜抱着胖虎从阿哥所出来时,眼眶红红的,采薇等人跟在她身后是一言不发,知道她这时候定十分难过。   不曾想婉宜回去永寿宫时,皇上已等她多时了,婉宜刚蹲下请安,就一把被皇上搂在怀里:“怎么,哭鼻子了?” 第22章 、猫薄荷   皇上如今有多忙,婉宜是知道的,整日整日歇在乾清宫,因为云南的战事忙的连睡囫囵觉的时间都没有。   可等婉宜,他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这个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若换成寻常女人定会沉沦,但婉宜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在这个炎热的夏日觉得燥人,挣脱开来:“皇上为何干等着嫔妾?也不差人去喊嫔妾回来?”   一个儿子将亡,皇上的心情也不好:“朕心里不舒服,来你这里坐坐。”   从前皇上心烦意乱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是荣嫔所在的钟粹宫,但如今,他只想着安慰伤心难过的婉宜,连自己的悲怆也顾不上:“朕想与你说说话,朕知道,对你而言,这两只猫儿不仅仅是猫儿这么简单,若这些猫儿狗儿真的有问题,猫狗房的人都是要被砍头的。”   “且等几日吧,到时候定不会让胖虎丢了性命的。”   他少有这般柔情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道:“还记得胤黼刚出生的时候身子就弱,瘦瘦小小的像只猫儿似的,太医虽不敢直言,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朕也听出来了,怕是活不长……就他这身子骨,若是出痘,定挨不过去的。”   可不管皇上怎么说,婉宜心里都堵得慌,思来想去只道:“嫔妾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件事有人在捣鬼。”   “若真的是胖虎害的小阿哥这般,胖虎肯定是不会留的,嫔妾有多疼胖虎,六宫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她这脾气,若皇上真的处置了胖虎,一来二去,她肯定会与皇上离了心。   今日皇上因为她,留了胖虎一命,的的确确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仔细一想,婉宜却越想越不对劲,等着送走了皇上将胖虎抱过来翻来覆去的看,胖虎一如既往好脾气,任由着婉宜折腾,顶多是不耐烦“喵喵”叫两声,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为何那日胖虎会冲着胤黼伸爪子?   婉宜思来想去没想明白,只将小顺子喊了过来:“……肯定是有人想要冲着咱们永寿宫下手,虽说如今胖虎保住了,可小阿哥病的不明不白,若是不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实在是心里不舒服。”   “可胖虎一直在永寿宫,去御花园也是由你抱着,旁人根本没机会下手,你仔细想想,那日小阿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顺子皱着眉头,是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后是一拍脑袋道:“对了,奴才想起了,那日小阿哥身上的味道不太对。”   “那日小阿哥穿着件新衣裳,一看见奴才就说这是他额娘通贵人给他做的新衣裳,奴才当时就夸了几句,凑近了好像闻见一种淡淡的、凉凉的青草味,当时奴才并未多想,只以为小阿哥是夏日用的新熏香。”   “现在想来却是不大对劲,平日里小阿哥就不得看重,衣裳整齐平整就已算不错,怎么还会有人单单用一种熏香给他熏衣裳?这味道,奴才之前不曾闻过……”   小顺子这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婉宜这才想起来上次胤黼哭闹时去安慰他时,的的确确是闻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就好像后世的……猫薄荷   如此一来,好像就说得通了,胖虎只有五六个月大,从未见过猫薄荷这种东西,第一次见自然是兴奋不已,若有心人将胤黼的手上,衣裳上都熏了这东西,胖虎怎么会不拼命往上凑?   婉宜心里有了定数,连连差人去请皇上。   皇上听闻这话后脸色很是难看。   但他不得不承认婉宜这话十分有道理,通贵人喜欢猫儿,也养猫儿,知道怎么样调动一只猫儿的情绪,当时若胖虎的爪子再重些,真将胤黼抓出血来,胖虎也好,婉宜也好,只怕难逃罪责。   事到如今,皇上依旧不愿相信通贵人会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微微阖眼道:“梁九功,悄悄差人去查一查吧!”   梁九功应声下去。   屋子里是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愈发衬的皇上面色憔悴。   婉宜这一刻才理解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比自己的妻妾害自己亲生孩子更叫人心痛的?   这一刻,婉宜有些可怜他,可怜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皇上可用过晚点?若是没有,嫔妾要人给您做些吃食?”   “不必了。”皇上摇摇头:“朕实在是吃不下。”   说着,他苦笑一声:“婉宜,你说她们争来争去,斗来斗去的都是为了些什么?恩宠?子嗣?家族?亦或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朕不懂她们,是真的不懂。”   先是有佟贵妃的事儿,再是通贵人,皇上只觉得心里难受。   婉宜微微叹了口气道:“皇上何必这般想?事情尚未定论,不过是嫔妾的猜测而已,只愿……只愿嫔妾猜错了。”   她宁愿是自己错怪了通贵人,要不然,她都替胤黼感到难受。   但事实证明婉宜想多了。   梁九功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包药材。   皇上请了孙院正前来,孙院正是看了又看,这才道:“启禀皇上,这药材名叫樟脑草,猫科闻到嗅到会系性情大变,格外亢奋。”   皇上冷声一笑,连说几个“好”字。   就连婉宜都能感受到皇上的愤怒,梁九功候在一旁,向来伶俐的他此时却是一言不发,不敢说话。   在场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变成隐形人才好。   谁知好巧不巧,阿哥所那边更是传来消息,说是胤黼没了。   皇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脸绷得紧紧地,良久才道:“把这个消息告诉通贵人一声吧。”   他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通贵人,也没人敢揣摩圣意。   好久好久,皇上又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婉宜带着人退了下去,屋子里一个人都没留,连梁九功都出来了。   梁九功悄摸摸找到婉宜,低声道:“钮祜禄主子,皇上心里定是不舒服,等着明儿您好好劝劝皇上,如今也只有您能劝得了皇上。”   婉宜并不明白这话其中的深意。   但皇上在外间坐了一夜,她也陪着在内间做了一夜,期间还剪了胖虎与雪球的两撮毛下来送去了阿哥所,说是随着胤黼的棺木一起下葬,胤黼喜欢这两只猫儿,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   宫里头规矩大,像胤黼这种夭折的阿哥们说是不祥、无福之人,并没有资格并入陵园,只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葬了。   至于婉宜,她甚至不敢再去多看胤黼一眼。   这一夜过的极其漫长。   婉宜想着胤黼,连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着她再次醒来时,却是躺在了床上。   婉宜忙道:“什么时辰了?皇上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采薇撩开帐幔,轻声道:“如今时候还早,主子您再歇歇吧,尚未到去承乾宫请安的时辰。”   “皇上已经去上朝了,临上朝之前还专程过来瞧了瞧您,见您在炕上睡着了,亲自将您抱到了床上,还说今日一早您不必去承乾宫请安,好生歇着就是。”   婉宜点点头,并没有打算真的偷懒,不说别的,她还打算去承乾宫看看佟贵妃了。   这件事,她不知道佟贵妃是否知情,但就说之前通贵人出入承乾宫的频次来看,若说佟贵妃不知情,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采薇见她连一个字都没多问皇上,只道:“皇上想必是昨晚上一夜都没睡,今儿早上奴婢见皇上神情憔悴。”   “主子,这是个机会,不如您待会儿从承乾宫回来了给皇上做些吃食,好叫皇上知道您的一番苦心?”   婉宜:???   当初她屡次亲自下厨不过是另有所求,如今她没什么可求着皇上的,当然不会在自己正伤心难过的时候还变着法子去安慰皇上,有道是“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她想了想道:“那就要小厨房做些吃食吧,到时候我去给皇上送去。”   至于是不是她做的,重要吗?   采薇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伺候婉宜这么长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做派。   等着婉宜前去承乾宫时,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今儿大家伙儿来的都是格外的早,想必都是昨晚上听到了风声。   惠嫔觉得婉宜的运气真不是一般好,如今她却顾不上这些,只率先开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通贵人?”   婉宜摇摇头:“嫔妾也不知道。”   惠嫔却是不相信的,“昨晚上皇上在永寿宫呆了一晚上,你怎么会不知道?可别是你故意不告诉咱们,想要咱们在皇上跟前触霉头吧?”   婉宜正欲开口,恰好这时候佟贵妃已款款走了出来,她自然不好再说。   佟贵妃想必也是一夜没睡好的缘故,神色极其憔悴,刚落座说了家常话,宜嫔就忍不住发问道:“……贵妃娘娘,昨晚上胤黼没了,说是通贵人自导自演,因为这件事,臣妾听说太皇太后一大早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她是个没什么城府的,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第23章 、背后之人   宜嫔这话无异于是在佟贵妃心上插刀子,偏偏佟贵妃一抬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她的面上,显然对这个问题都十分感兴趣。   佟贵妃虽不甚在意通贵人的死活,但她很少见到谁这般蠢笨,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带着她都怄了一晚上:“皇上的心意,本宫也不太清楚。”   “按理说昨晚上皇上就该发落了通贵人的,联合阿哥所的人谋害自己的亲儿子,这……这是人做的事儿吗?”安嫔是快言快语,冷声道:“可别皇上见着通贵人肚子里揣着个金疙瘩,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她是真的没脑子。   佟贵妃皱眉道:“不会的,昨晚上皇上已经下令杖毙通贵人身边的几个大太监,大宫女,如今通贵人身边就留了两个小宫女而已,毕竟如今通贵人身怀龙胎,身边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话毕,她见安嫔与宜嫔两人还是很没眼力见的还要再开口,已是缓缓起身:“本宫累了,今日就先散了吧。”   得,这下就算是大家伙儿有满肚子的话也没办法问出来。   安嫔等人更是低声说什么“本宫看佟贵妃肯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是不想告诉咱们”之类的话,殊不知,佟贵妃早已失了圣心。   宜嫔显然也是这般想的,抬脚朝外走去,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婉宜的眼神并没有在宜嫔面上多做停留,反倒是看向跟在宜嫔身后的郭络罗贵人面上。   这些日子通贵人虽时常出入承乾宫,但私底下却是与郭络罗贵人来往过密。   说起郭络罗贵人,连婉宜都觉得她运气好。   郭络罗贵人乃是宜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按理说自打宜嫔进宫后一直是盛宠不衰,奈何肚子却没个动静,郭络罗一族便想着送个能生养的姑娘进宫,一般人碰到这种事儿肯定不答应。   但也不知道是宜嫔妃这人不爱走寻常路,还是郭络罗一族的人太会忽悠,最后是宜嫔不仅同意将自己妹子接进宫,更是替自家妹子找皇上求得一个贵人之位,每次见到皇上都不忘在皇上跟前替妹妹美言几句。   最开始婉宜听闻这话时简直是惊呆了,以为宜嫔是扮猪吃虎,毕竟后宫之中哪有什么天真蠢笨之人?可后来她发现,宜嫔是真的“猪”。   这不,婉宜刚走几步,就见着郭络罗贵人跟在宜嫔身边,把宜嫔哄的是花枝乱颤,笑靥如花,最后更是说去御花园赏摘了莲花做小叶莲蓬汤给皇上送去。   郭络罗贵人却说身子不大舒服,自己先回去了。   婉宜见她落了单,便主动上前道:“……郭络罗贵人最近气色挺不错的,好像是胖了些?”   她并不是左右逢源的性子,知道在深宫之中无真情可言,也不愿与人虚情假意交好,与宜嫔这对姐妹花更没什么来往。   郭络罗贵人却是个会来事儿的,虽说婉宜位份不如她,却不会冷眼对待婉宜,笑眯眯道:“对啊,婉宜妹妹你的眼睛可真毒,我这几日的确是胖了些,兴许是最近太过于贪吃的缘故,看样子最近的晚点我可是不能吃了。”   她笑眯眯的,简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婉宜却清楚她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笑了笑道:“郭络罗贵人胖些好看,只是不知道您这些日子可还吃得下?嫔妾一想到小阿哥的死,想到通贵人的所作所为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郭络罗贵人不以为意道:“通贵人做下这等事儿,是她心狠手辣,我虽难过,但也不能左右,事情已经发生,总不能因为通贵人的事儿叫自己伤心难过吧?”   她是多聪明的人啊,想着婉宜平素见到自己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今日这般示好,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即她就道:“婉宜妹妹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最近虽与通贵人走的近了些,但这等事儿她可不会告诉我的,若我知道,肯定会劝诫她一二。”   “我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最怕事儿的人。”   婉宜还什么都没说了,郭络罗贵人就这般,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是吗?我当然是相信贵人您的为人,只是我更相信一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郭络罗贵人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   “若是您听不懂,那就最好了。”婉宜笑了笑道:“嫔妾不打扰您了。”   话毕,她转身就走。   其实早在前些日子,她就派了采薇盯着宜嫔姐妹那边,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郭络罗贵人的确是会生养的,更是有了身孕。   为了小心起见,郭络罗贵人没将这事儿告诉旁人,婉宜觉得可以理解,可偏偏她连宜嫔那边都没说,这不是防着宜嫔是什么?   婉宜与郭络罗贵人之间没什么来往,更没什么利益冲突,但郭络罗贵人在背后挑唆通贵人,不是冲着她是冲着谁?   既然郭络罗贵人让她不舒服,那她就不会让郭络罗贵人舒服,郭络罗贵人想躲在宜嫔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呵,做梦!   婉宜并没有大咧咧冲过去告诉宜嫔——你妹妹一直在算计你,怀了孩子也不告诉你。   她太清楚郭络罗贵人的道行,也太清楚宜嫔那不聪明的头脑,知道就算是真把这话告诉宜嫔,郭络罗贵人也有一百种辩解的借口,索性把线索丢给宜嫔,让她自己慢慢去查,让她自己渐渐心灰意冷。   婉宜倒是要看看,若没有宜嫔的护航,郭络罗贵人怎么蹦跶的起来?当初通贵人相信郭络罗贵人,还不是冲着她身后的宜嫔?   婉宜与采薇交代几句,采薇就明白了。   但凡家里有女儿进宫为妃嫔的,都会时不时托人递消息入宫,毕竟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若是两眼一抹黑,说了什么话冲撞了皇上,怕是会将一家老小都给连累,若是能在合适时机说合适的话,替家人美言几句,岂不是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郭络罗一族也不例外,大小消息都是递进了宫的,只是递到宜嫔手里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谁都不敢保证。   采薇入宫这么些年,平素又是极尽小心谨慎、与人为善的性子,从前在钮祜禄皇后身边伺候时,也乐意给一些小宫女小太监卖好,所以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给她几分面子。   之前郭络罗一族宫外的消息都是递给一个三等侍卫,接着再将消息递到宜嫔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那儿去。   但有人蹭见着那侍卫将消息不光递给了宜嫔身边的小太监,更是再见完宜嫔身边的小太监后又去见了郭络罗贵人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若是同一个消息,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所以婉宜觉得这侍卫肯定给了其中一人真消息,给了另外一人假消息。   婉宜交代了采薇几句,采薇就脸色沉沉下去了。   她不光关注着翊坤宫那边的动向,通贵人那边也没忘,据芙蓉所说皇上当真只留了两个小宫女在通贵人身边伺候,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刚送进宫学规矩,如今知道怎么伺候人?   婉宜知道皇上怕是真的动怒了,连带着通贵人肚子里的孩子都一块不喜欢起来。   她想也不想就知道通贵人没什么好日子过,可是这是通贵人自找的。   晚些时候皇上过来时也说起了胤黼:“……这孩子从小体弱,却偏偏一直喜欢枭水,还记得夏天时跟着谙达学习枭水时眼睛都是亮亮的,和平日里不太一样,朕想着将他葬到别院一个湖边,这样他九泉之下也能畅快些。”   婉宜心里直发酸,福了福身子道:“那嫔妾就替小阿哥谢谢皇上了。”   皇上摇头道:“你啊你,这般客气做什么?”   其实这话该是通贵人说的,偏偏皇上如今连看都不愿意多看通贵人一眼,甚至不愿想起她,更别说与她说这些。   皇上将婉宜拉到怀里,微微叹了口气道:“若胤黼是你的孩子,怕是他的命数会不一样的。”   “其实当初通贵人刚生下胤黼时也曾真心对他,哪怕太医说他活不过三岁,通贵人也将他当成了宝贝,日夜悉心照料着,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婉宜苦笑一声道:“人啊,都是会变的,皇上别难过了。”   她哪里不知道当中的缘由?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皇上对胤黼的不在意,所以导致连通贵人都放弃了这个孩子。   可这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最后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婉宜一大早伺候起皇上起来后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瞧着外头大雨滂沱,索性也跟着起身。   不知是雨势太大还是佟贵妃心情不畅的缘故,一早就差人过来说是免了今早上的请安。   婉宜就更是百无聊赖,刚准备看看书写写字的时候,采薇就进来道:“主子,方才通贵人想法子递了消息出来,说是想要见见您。”   “见我?”婉宜微微一愣:“通贵人见我做什么?她看我像看仇人似的,怎么会想着见我?”   采薇微微摇头:“奴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是的,这么大雨,那奴婢就差人回绝了那小宫女。”   婉宜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罢了,我还是去见见她吧。”   虽说外头大雨瓢泼,但婉宜很想知道此时此刻的通贵人有什么要与自己说,像自己表达她的后悔之情?不大可能吧,若有机会,她这话留着与皇上说更合适。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反击   等着婉宜冒着大雨过去时,哪怕坐着轿子,但裙摆还是湿透了。   皇上虽下令将通贵人软禁,但架不住婉宜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一锭银子塞过去,门口的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最后更不忘阿谀道:“钮祜禄主子您放心好了,奴才在外头替您守着,不管听到了什么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瞧这话说的,好像婉宜要对通贵人做些什么似的。   怨不得他这般想,捧高踩低在紫禁城中那是人之常情。   婉宜道了声谢则走了进去。   短短几日,原本丰腴的通贵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眼睑下面是一片青紫,看起来憔悴极了。   可她的眼神里并没有悲痛之色,有的只是不甘心,不服输。   婉宜冷冷道:“不知道通贵人要见我做什么?”   通贵人想着输人不输阵,挺着个大肚子站起身来,眼里依旧带着一股子狠劲儿:“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要搭进胤黼也不惜陷害你?你可曾想过我为何要这样做?可知道背后那个人是谁吗?”   “如今我虽被皇上软禁,但肚子里还怀着皇上的孩子,谁说我不能东山再起?这几日我也算是想明白了,定是那人想要一石二鸟,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不如我们联手……”   婉宜一开始还以为通贵人是想与自己道歉的,不曾想这人把自己当成了傻子,“我不好奇,一点都不好奇,不好奇你为什么不惜搭进去自己儿子的性命也要害我,也不好奇你背后出主意的那人是谁。”   “通贵人,你是傻子,不代表别人也是傻子,你是胤黼的母亲,我相信你并不是存心要害死胤黼的,怕是你没想到胤黼会体弱至此,耽搁了几日就让他丢了性命。”   “我也知道背后指使你的那人是郭络罗贵人,她存的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只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已,当初你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难道还想要翻盘不成?”   “你以为自己有了孩子,手握尚方宝剑,却没想过因为你,这孩子一出生注定不会得皇上喜欢,甚至还不如胤黼得宠。”   “而你等到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胤黼?”   说话时,她见通贵人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特别说起郭络罗贵人时是一脸惊愕,当即就知道自己果然猜的没错。   她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来错了,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听到通贵人那嘶声力竭的声音——钮祜禄氏,你会有报应的,呵,你是真心疼胤黼吗?别人相信,我可不信,不过是你在皇上跟前装装样子而已!   采薇撑伞,婉宜头也没回直接上了轿。   接下来的雨接连下了好几日,像是天上破了个洞似的,京城属北方,近日都这般大雨不停,可想而知南边都淹成了什么样子。   皇上本就因云南战事烦心,如今洪涝来袭,更是食不下咽,连牌子都不大翻了。   这些日子除去承乾宫看过绣月两回,也就宜嫔与婉宜各侍寝过两次,其余的妃嫔,想要看到皇上的人影儿都难。   好在没几日,婉宜就听到了好消息,说是翊坤宫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毕竟宜嫔实在是不大聪明。   采薇找到了个小宫女将话递到了宜嫔身边的掌事姑姑耳朵里,为此,她寻摸了好久的门路,宜嫔身边的姑姑是打从她入宫时就跟在她身边的,还是皇上亲自赏她的,想着就是她不太聪明,所以专门赏了个她个伶俐聪明的春华姑姑。   春华姑姑是个聪明人,打从她来到翊坤宫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与宜嫔成了一体的,只有宜嫔好,她才能好。   宜嫔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妹妹,可她眼光多毒辣啊,左瞧右瞧都觉得郭络罗贵人不是什么好人,没存什么好心。   春华姑姑早就派人盯着郭络罗贵人,奈何这人像只小狐狸,滑不溜秋的,竟没叫她抓到小辫子。   这次是春华姑姑一个同乡的小宫女见到那三等侍卫与郭络罗贵人身边的小太监悄摸摸的,觉得不对,卖了春华姑姑一个人情。   春华姑姑也是个出手大方的,当即就给了那小宫女二十两银子,毕竟翊坤宫向来不缺银子。   春华姑姑也没忙着在宜嫔跟前告状,悄悄送出去了一封信,翌日郭络罗夫人就进宫来了。   郭络罗夫人虽年过四十,却是保养得宜,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猛的一看,宜嫔与她有七八分相似,年轻时定也是个大美人儿。   她虽是宜嫔与郭络罗贵人的亲额娘,但十个手指头有长短,她更偏爱于长相明艳,娇憨天真的长女,一进翊坤宫的门就将宜嫔上下打量了个遍:“……你这孩子也是的,先前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若非春华姑姑托人捎信儿回来,额娘还不知道你病了。”   “你也不是什么小孩子,得学会爱惜自己的身子,下次切莫再贪吃冰碗吃坏了肚子。”   宜嫔喜欢撒娇,在郭络罗夫人面前宛如孩童,“额娘,你放心好了,我没事儿,都是春华姑姑小题大做,您瞧,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郭络罗贵人就来了。   瞧见小女儿,郭络罗夫人自然也是高兴的,可与方才的欣喜若狂比起来,那就差了些。   这些年,郭络罗贵人早已习惯。   这次郭络罗夫人进宫难得,免不得多叮嘱了宜嫔姐妹两个几句,最后更是将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出去,低声道:“……如今那乌雅主子是佟贵妃跟前第一人,你们要记得莫要与她硬碰硬,若她这一胎生下儿子来,十有八九都是要养在佟贵妃膝下的。”   郭络罗贵人脆生生道:“额娘,我们都晓得的。”   郭络罗夫人点点头,欣慰道:“如此最好,你们在宫里头好好地,我们在外头才能放心。”   “特别是你们阿玛,想当初知晓吴三桂谋反,大晚上急得睡不着觉,巴巴将消息递进宫来,生怕皇上心情不好,你们说了什么话惹得皇上不高兴。”   宜嫔虽不大聪明,却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当即微微皱眉——当初她可没收到这消息啊!   心里虽狐疑,但宜嫔却没多想,陪着额娘、妹妹说了好一会话,这次依依不舍送走了郭络罗夫人。   不曾想郭络罗夫人刚走,后脚春华姑姑就跪倒在宜嫔跟前,将郭络罗贵人的真面目都道了出来。   若换成平日里,宜嫔肯定是不相信的,可方才她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如今只将信将疑道:“……她,她可是我的亲妹妹啊,怎么会这样做?”   春华姑姑见她这样,也有几分欣慰:“娘娘,俗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入了宫,你们不光是姐妹这么简单,还要共同分享皇上的宠爱,您得到的宠爱越多,皇上分去贵人那儿的宠爱就越少,您说,贵人怎么会咽的下这口气?”   说着,她更是轻柔替宜嫔散去头发,劝道:“后宫中的日子与位份没有太大关系,您瞧永寿宫那位,不过是庶妃身份,吃穿用度却是最好的。”   “反观贵人一直不算得皇上喜欢,平日里也就靠您匀些好东西过去,贵人是个心气高的,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宜嫔很是不解:“可她防着我做什么?我可是她的亲姐姐啊,若我得宠,难道还会忘了她不成?”   春华姑姑微微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宜嫔得宠,所以郭络罗贵人心里才会不舒服,有道是有对比才会有差距,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若两人都不得宠,那是难姐难妹,定会患难与共,可如今是云泥之别,这叫郭络罗贵人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春华姑姑不知道宜嫔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话,可打从这一日后宜嫔待郭络罗贵人却没之前那么亲热,更是偷偷与她说要她多留意着东偏殿的动静。   春华姑姑一听这话,差点激动的要掉下眼泪来。   郭络罗贵人当初是提着个包袱就进了紫禁城,吃穿用度乃至于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春华姑姑帮着安排的,虽说郭络罗贵人擅笼络人心,但与老道的春华姑姑比起来,那还是有些差距的。   春华姑姑一出马,很快就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郭络罗贵人的确是买通了替郭络罗一族递消息的那侍卫,打从她刚入宫就存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心思,她的姐姐宜嫔对她而言不过是踏板而已。   最最重要的是,郭络罗贵人上个月小日子没来。   春华姑姑是如临大敌,连忙将这件事告诉了宜嫔,更不忘提点了宜嫔几句:“……娘娘切莫心软,前头的事儿贵人就做的不地道,如今有了身孕却连您都瞒着,分明是连您都防备着!”   “娘娘您对贵人如何,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偏偏贵人没有将您当成自己人,反倒是当成了对手似的!”   宜嫔也是一筹莫展,当初郭络罗贵人被送进宫就是替她固宠生孩子的,可真到了这一天,想着郭络罗贵人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实在高兴不起来:“姑姑觉得本宫该怎么做?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本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25章 、姐妹反目   宜嫔心思并不坏,她十三四岁进宫时妹妹也是记事不久,想着深宫寂寥,有个姐妹进宫陪自己作伴也是好事,这些日子对郭络罗贵人不说掏心掏肺,得了什么好东西从未忘记过她。   春华姑姑晓得宜嫔这是心软了,低声道:“娘娘可莫要瞻前顾后,郭络罗一族都盼着这一胎了,若真叫贵人生下孩子,到时候郭络罗一族看重的那个就不是您了。”   宫里头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哪怕宜嫔得宠,可一个月也就二百两银子的月例银子,又是四处打点,又是赏人,哪怕翊坤宫赏赐没断过,但郭络罗一族每个月还是要托人捎进宫两千两银子的。   宜嫔得一千五百两银子,郭络罗贵人那儿只得五百两银子。   若郭络罗贵人有了身孕,只怕这银子的数就要变上一变。   宜嫔沉声道:“让本宫好好想想吧。”   最后的最后,宜嫔到底没舍得对郭络罗贵人下手,不过当天傍晚翊坤宫却是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先是宜嫔气急败坏的声音,接着是郭络罗贵人解释的声音,然后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以宜嫔气势汹汹出来结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必说宜嫔不擅御下,很快就有消息传到了婉宜耳朵里。   一同传来的,还有郭络罗贵人有了身孕的好消息。   婉宜听到这话时候还愣了一愣,不是因为郭络罗贵人有了身孕,而是因为宜嫔竟愿意让郭络罗贵人有身孕。   采薇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只是苦笑:“当初宜嫔娘娘刚进宫时比如今还没心眼,不知道闹出多少次笑话来,奴婢记得有一次翊坤宫的宫女犯了事儿,好像是背地里说宜嫔娘娘养的太过娇气,半夜里要喝牛乳,这话被太后娘娘听见,太后娘娘当即就要掌嘴,谁知道宜嫔娘娘还帮着那宫女说好话。”   “因为这件事,先皇后娘娘就说她这性子要吃亏的,谁知道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就是喜欢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   “如今几年过去了,她虽说变了不少,可依旧是直来直去,与旁人比起来像少了几个心眼。”   婉宜想到宜嫔平日里所言所语,也觉得这样的人倒是挺难得,不是说宜嫔没有自己小心思,而是她的心思旁人一看就能看透了,更保留了一份良知:“紫禁城就像是一个大染缸,不知道宜嫔能否一辈子保持本心。”   虽说没人接话,但婉宜还是觉得挺难的。   不管怎么说,郭络罗贵人怀有身孕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哪怕皇上忙于公务,还是抽空去看了她几次,慈宁宫与寿康宫那边更是赏赐不断,像流水一样送进了翊坤宫。   明面上大家是恭贺声不断,实则私下一个个却是酸溜溜的。   算上通贵人,如今宫里头有三个女人怀有身孕,到了明年宫里头肯定会十分热闹。   可热闹终究是别人的,不是她们的。   到了下半年,渐渐有一件件好消息传来,先是吴三桂病亡,平定云南,再是洪涝终于止住,皇上圣心大悦,去后宫的次数也多了。   翊坤宫有宜嫔这对姐妹花在,皇上自然去的最多,其次就是婉宜所在的永寿宫了。   这日晚上明明有人见着皇上的步撵朝着翊坤宫方向去,谁知道半个时辰后婉宜正看书了,却听人说皇上驾到。   婉宜连连放下书本下炕请安。   皇上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起来吧,这里又没外人!”   婉宜却不敢不守规矩,见着皇上脸色不对劲,也猜到定是翊坤宫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含笑道:“皇上怎么过来了?可用过晚点?要不嫔妾要小厨房给您准备些点心?”   “不必了,朕气都气饱了,哪里吃得下?”皇上接过芙蓉递上来的茶盅喝了口,皱眉道:“今日的茶怎么这样淡?”   芙蓉是最擅泡茶的,平日里泡的茶经常得皇上夸赞。   婉宜连忙使眼色要芙蓉下去换茶,转而对着皇上笑道:“瞧皇上这话说的,好像嫔妾舍不得那么点茶叶似的。”   “芙蓉擅泡茶,平日里泡茶都是极有章程的,怎么会将给您准备的茶冲淡了?嫔妾看啊,不是这茶淡了,是您心情不好,喝起茶来自然也没个滋味。”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你倒是胆大,窥探起朕的心思来!”   继而,皇上又道:“若是宜嫔有你一半聪明懂事就好了。”   婉宜道:“宜嫔娘娘怎么了?惹您生气了?”   “就宜嫔那性子,朕可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皇上摇摇头,道:“她从小被家里养的娇惯,想什么说什么,你猜这次怎么着?她说等着她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养在她身边,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宫里头的规矩大,早些年孩子出生后大多养不住,所以儿子要么是养在阿哥所,要么送到宫外去养,就怕出现有人谋害皇家子嗣的情况发生。   如今,宫里头的孩子依旧不多,皇上不敢冒这个险,若大家都有样学样,岂不乱了套?   婉宜笑着道:“嫔妾却觉得没什么不妥当的。”   皇上微微一愣。   婉宜继续道:“嫔妾知道您担心什么,无非担心宜嫔娘娘小孩子心性,照顾不好孩子,毕竟宜嫔娘娘也是这孩子的亲姨母,她对郭络罗贵人都这般好,难道还会对这孩子不好?”   “纵然宜嫔娘娘瞧着没心没肺的,只怕心里也是想有个孩子的,就连嫔妾都听说,当初就因为她久久未有身孕,所以才答应让郭络罗贵人进宫的。”   “况且您不是心里也想着等乌雅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之后,养在佟贵妃娘娘膝下吗?怎么到了宜嫔娘娘这儿又不行了?”   皇上顿时是豁然开朗,想着方才宜嫔的撒泼耍赖,顿时就变成了一个女人对孩子的渴望。   可他嘴上却不愿意承认:“好啊,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这种话都敢说。”   婉宜见皇上脸上带笑,是一点都不怕的:“在皇上面前,嫔妾可不敢藏着掖着。”   历史上宜嫔也是养育了郭络罗贵人所出的女儿长大,况且宜嫔的的确确是非常想要个孩子的,就她这性子,也不会对这孩子不好,定会视若亲子,亲自抚养他长大。   皇上仔细想了想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朕得好好思量思量。”   皇上也有皇上的顾虑,毕竟荣嫔与惠嫔都没有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若在宜嫔这儿开了这个先例,要其余人怎么想?   虽说如今荣嫔等人早已不如当年得宠,一个个却是侍奉他的老人,后宫与前朝一样,都讲究个一碗水端平。   婉宜没有再劝,若是再劝,那就过了。   等着一番云雨后,婉宜翌日一早就要采薇将她替宜嫔美言的消息散播出去,不为别的,也不是想要讨好宜嫔,她就是想要郭络罗贵人看看想要冲她下黑手的后果是什么。   寻常人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是君子,一般有仇当时就报了。   果不其然,傍晚时候春华姑姑就亲自过来了一趟,说是请婉宜前去翊坤宫喝茶。   宜嫔这人出身尊贵,进宫后又得皇上喜欢,寻常人她是瞧不上的,更不必提春华姑姑亲自相请之人,偌大一个紫禁城后宫都没几个。   婉宜欣然赴约。   宜嫔的确是藏不住话的性子,尚未寒暄几句,就已经忍不住发问道:“……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要帮我?”   婉宜道:“敌人的敌人不说是朋友,但最起码不会是敌人。”   “先前郭络罗贵人想要害嫔妾,差点害得嫔妾没了性命,害死了无辜的小阿哥,若嫔妾什么都不做,只怕夜里都睡不踏实的。”   宜嫔愣了愣,显然没想明白郭络罗贵人与胤黼之死能有什么关系,春华姑姑覆再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到底是帮了本宫,本宫与郭络罗贵人不一样,不是那等不晓得知恩图报之人,若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宫,但凡有本宫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本宫会帮你一次。”   这话说的直来直去,一副生怕与婉宜有什么来往的架势。   她也知道佟贵妃几次想要对付婉宜,都被婉宜逃脱,可见这人是个厉害的,她与这种人打交道,显然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婉宜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后宫中抱团现象严重,她很怕宜嫔拉她入伙,到时候怎么拒绝都不好。   她笑着起身道:“如此,那就多谢宜嫔娘娘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谁都有落魄的时候,到时候若有人帮着在皇上跟前说句话也是好的。   更何况,宜嫔很得皇太后的喜欢,能在皇太后跟前说得上话。   要知道潜心礼佛的皇太后对佟贵妃都是淡淡的,唯独喜欢宜嫔,说每次看到了不羁豪爽且直来直去的宜嫔,总会想起那些蒙古女子。   婉宜喝了盅茶这才姗姗从翊坤宫离开,刚回到永寿宫,芙蓉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那一脸犹犹豫豫的样子,就连婉宜见了都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   “奴婢听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婉宜道:“是吗?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规矩哦,评论前五送小红包哟 第26章 、未来的君王   待采薇将屋内人都遣下去之后,芙蓉这才低声道:“是承乾宫那边的消息,之前主子您不是叫奴婢盯着那边吗?承乾宫上下被佟贵妃娘娘治理的像水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有人与奴婢说这些日子佟夫人偶尔进宫,每次身边都会带着个年老的嬷嬷。”   “后来有人说曾在宫外见过这人,说是个神婆,十分厉害,擅调理之术,不仅能让孕妇肚子里的孩子由女易男,还能想让那妇人什么时候生产就什么时候生产。”   婉宜微微皱眉。   前一句话她当然是不相信的,生男生女可不是一个神婆能够决定的,但是让绣月肚子里的孩子早些生亦或者晚些生,却是能够想想办法的。   她不由想到前两日钮祜禄一族递进宫的消息,说是佟夫人前些日子亲自去了一趟普陀山,浙江普陀山向来以求子、求平安灵验,先前佟夫人就时常派人过去,想必也是为佟贵妃求个孩子,这次却是佟夫人亲自出马,可见不一般。   这个年代的人都是信奉鬼神之说的,难道佟贵妃不仅想要求绣月一举得男,难道还想要让这孩子掐着点出生,到时候能够一举成龙?   有点意思!   偏偏婉宜没办法将手伸进承乾宫,当初钮祜禄皇后在世时也曾在六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可随着佟贵妃上位,渐渐把这些人都换成了自己人,好在当初钮祜禄皇后在世时力求低调,还有很多人是佟贵妃不知道的。   这也是为何采薇得到的消息比旁人多些,但对婉宜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她知道佟贵妃肯定在永寿宫安插了人,她没想找这人,找出来了除掉了,也会有下一个的,她在意的是怎么将人安插在承乾宫。   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法子,既然佟贵妃身边没办法安插人,那绣月身边了?   如今的绣月只是个刚晋位不久的庶妃,还不是日后的德妃娘娘,心思不算深,如今有了孩子更是惴惴不安,诚惶诚恐的,谁都不敢相信,若这个时候将人安插进去,岂不正好?   只要承乾宫那边没有动作,婉宜是不会主动去害人的,这般做也不过是以防万一,防止自己所处的局面太过于被动。   也是采薇运气好,因为绣月若知道自己生下儿子来,这儿子就是佟贵妃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这一胎,巴不得她这孩子生不下来,她本就诚惶诚恐,再加上佟贵妃与佟家对这一胎期望过高,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   偏偏绣月从前身子康健,要不然也不会被佟贵妃选中,一来二去的,她只觉得是有人想要对她孩子下手,身边的人更是换了好几波。   采薇在绣月身边安插了个机灵的宫女,这宫女叫银珠,是绣月同乡,会做绣月家乡的吃食,长得也憨厚老实,没过几日就得了绣月的相信。   银珠很快就递了消息过来,说是佟贵妃找人算过八字,绣月肚子里的孩子在十月三十日寅时一刻出生则是富贵命格,最重要的是,这个八字是极旺佟贵妃的,佟贵妃则打算让绣月在这个时辰生产。   佟贵妃更是保证,事情之后许绣月一个嫔位。   婉宜一听这话惊呆了,哪怕是到了现代,也没办法准确保证孩子什么生出来,佟贵妃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绣月居然不敢反对。   有些女人啊,为了荣华富贵,还真的什么都舍得出去。   这年代的人都信奉鬼神之说,采薇也不例外,偷偷与婉宜道:“主子,您说佟贵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希望乌雅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富贵命格,可天底下,最富贵的那个就是皇上啊……”   她这话说的是诚惶诚恐,婉宜却觉得没什么,有道是不想当将军的将士不是好将士,佟贵妃也一样,想要当皇后,想要自己的儿子当皇上……至于当初曾短暂与佟贵妃一条船上的赫舍里主子,只怕早就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婉宜笑了笑道:“这件事说起来与咱们没什么关系,佟贵妃这样也好,一门心思放在乌雅主子身上,也没功夫管我。”   她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承乾宫那边忙的是热火朝天,翊坤宫那边也没闲着,上次婉宜虽在皇上跟前替宜嫔说了好话,但皇上到底没有松口。   宜嫔索性求到寿康宫去了,皇太后向来喜欢她,如今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说若郭络罗贵人这一胎生下女儿,她就会亲自开口找皇上求情。   可若是郭络罗贵人这一胎生下儿子来,事关重大,皇太后也别无他法。   宜嫔虽不情愿,但也只能答应。   一转眼就入了冬,天气渐渐冷了,北方的冬天那叫一个寒气刺骨,婉宜每天除去去承乾宫请安,巴不得日日都呆在屋子里,屋子里烧着地笼,可她仍旧是暖炉不离手,有的时候屋子里还烧着碳盆子。   为此,皇上没少打趣她。   这一日皇上照旧在永寿宫用的晚点,谁知道刚歇息,门外就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乌雅主子发作了,贵妃娘娘请您过去看看了。   皇上连忙下床,“怎么会这时候发作?温太医不是说孩子下个月才出来吗?”   婉宜仔细一想,今儿正好是十月二十九日,可见佟贵妃是真狠,把时间卡的死死地。   见皇上要去承乾宫,婉宜也打算一起跟过去:“皇上,嫔妾担心绣月姐姐,想要一起去瞧瞧她。”   皇上自然答应下来,临出门之前还不忘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当心她着凉。   等着皇上携婉宜过去时,承乾宫偏殿是灯火通明的一片,佟贵妃坐在上首心急如焚,戴着护甲的手紧紧攥着帕子,瞧着十分紧张。   皇上一进去就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今日就发作了?”   佟贵妃忙道:“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无缘无故的,她就发作了,方才臣妾问过绣月身边伺候的宫女,说是她想要下床拿箩筐,打算给皇上做件披风。”   “先前她不是没在臣妾跟前提起过这事儿,臣妾想着她马上临盆,自然没答应,谁曾想她却对皇上痴心一片,背着宫女太监下床,怕是吹了冷风,所以才动了胎气……”   这下,连皇上都不好说什么。   婉宜:高,实在是高!   她也挺佩服佟贵妃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的。   内间绣月的吃痛声是一声接一声,皇上与佟贵妃都是坐立不安,谁也没发现采薇偷偷出去了一趟,等着她再次回来时只告诉了婉宜一个消息——那个神婆半刻钟之前被佟贵妃差人送出了宫,所以绣月早产定是刻意为之。   婉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佟贵妃早早就为绣月准备了稳婆,可热水一盆接一盆端进去,绣月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大,这孩子就是不见出来,更有稳婆出来说绣月有难产的迹象。   佟贵妃一听这话,脸色就白了,扬声道:“怎会如此?一定要保住绣月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虽也心急如焚,却远没有到她这个地步,只要温太医也去隔着帐幔把脉瞧瞧,期间他还忍不住对婉宜道:“……女子生产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若是你困了,先回去歇着吧!”   这皇上都没去歇着,婉宜怎敢去?自然没答应。   等到了下半夜,依旧是进展缓慢,梁九功进来劝了好几次,佟贵妃也说这里有她在,劝说再三,皇上这才歇下。   等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绣月终于生了,生了个儿子。   哪怕此时已将近辰时,距离佟家请高僧算的“吉时”相差许久,可仍旧架不住佟贵妃满脸喜色,就差是喜极而泣了。   待皇上赶来时,小阿哥已被擦洗干净,包的严严实实送到皇上跟前。   皇上是心情大好:“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虽说早产了一些日子,却是个康健的,来人,重重嘉赏乌雅主子!”   佟贵妃笑着道:“皇上说的是,绣月因为这一胎没少吃苦头!”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绣月有功,你也有功,朕听说了,这些日子因为照顾绣月,你也是吃不下睡不好的,她该赏,你也该赏。”   说话间,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赏赐也都下来了,不少妃嫔前来恭贺,一时间是喜气洋洋。   甭管这些女人们是真心道喜,还是假模假样,反正看起来大家都是真心替绣月高兴的。   年关将近,皇上事多,很快就将孩子交给了佟贵妃,打算前去南书房,谁知道佟贵妃却是当众跪下来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绣月打从怀有这一胎的时候就历经艰难,如今又是难产,可以说是千辛万苦替皇上生下小阿哥。”   “臣妾还请皇上看在她恭顺懂事的份上,赏她一个位份,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婉宜下意识扫了皇上一眼,见皇上脸上的喜色褪去了些,心里知道佟贵妃还是操之过急了些。   要知道,她与赫舍里皇后的妹妹赫舍里主子都还是庶妃身份,绣月一个包衣宫女前脚生了儿子,后脚就要找皇上晋位份,就像商人似的,一手交娃一手交位份,力求个财货两清,生怕绣月再与这孩子有半点关系! 第27章 、白月光   皇上怎会不知道佟贵妃的小心思?他能接受这孩子养在佟贵妃名下,却不能接受佟贵妃这般着急,恨不得把她的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如今满屋子的女人都盯着皇上,只见皇上淡淡道:“绣月刚生产,依朕看,这件事不必操之过急。”   哦豁!   这下失算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皇上都乐于给佟贵妃面子,这一次佟贵妃以为皇上还会这般,谁知却是想岔了。   因绣月刚刚生产,众人不好多呆,送来了贺礼便匆匆离开。   到了晚些时候,皇上就差人送来了给小阿哥取的名字——胤禛。   胤。   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的意思。   婉宜就算没看到佟贵妃的表情,也能想到她面上如今是多得意的神色,后宫中向来有低位份的妃嫔不得抚养自己孩子的规矩,胤禛尚小,自然不能一出生就送到阿哥所,满月之后肯定是要交给她照顾的。   可照顾一段时间,还是说将孩子以后就养在她的名下,这是不一样的概念。   宫中许久没出过这样的喜事儿,就连太皇太后也专程来了一趟承乾宫。   偏殿里的绣月虽憔悴,面上却是难掩喜色,听闻太皇太后过来更是一脸惊愕,连忙要下床行礼。   好在苏麻喇嬷按住了她:“主子这是做什么?”   太皇太后在佟贵妃的陪同下坐在炕上,颔首道:“苏麻喇嬷说的对,如今你尚在月子里,怎能下床?这次你替皇上生下了个健康的阿哥,哀家得替皇上谢谢你。”   绣月一听这话脸上笑意更甚:“这也是嫔妾的福气。”   今日过来太皇太后免不得又赏了绣月不少好东西,最后更是不忘敲打胤禛身边的几个乳嬷嬷:“……小阿哥金贵,你们都警醒些,若是小阿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光是你们,你们的家眷都得没命!”   几个乳嬷嬷跪地称是。   怨不得太皇太后小题大做,实在是宫里头折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实在让太皇太后不得不防。   不光这般,太皇太后还亲自赏下个嬷嬷来照顾绣月,这乃是绣月天大的福气。   佟贵妃也笑着道:“……老祖宗您这般看重绣月,是她的福气,也是臣妾的福气,在您的庇佑下,小阿哥定能平平安安长大的。”   太皇太后像没听懂她的话一般,笑了声,转而则要人将胤禛抱过来瞧了瞧。   老人家抱着重孙儿,那都是心情极好的,更何况胤禛虽是早产儿,但能吃能睡,身体康健,一看就是能平安长大的,更让太皇太后觉得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佟贵妃见着她老人家心情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却是没有说出口,只朝着绣月使了个眼色。   绣月心里哪里有不懂的?   上次皇上来瞧她,她也问过皇上的打算,到底是满月之后将孩子送出宫,还是一满月就养在阿哥所,可皇上刚想开口,乾清宫那边就有大臣有要事求见皇上,皇上没给她一个准话就走了。   因为这件事,佟贵妃连着几日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敢追着皇上问吗?   今日是佟贵妃将太皇太后请来的,绣月更是知道佟贵妃想要她亲自说出这话来。   这话一出口,定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喜,让太皇太后觉得她是个为了荣华富贵连儿子都不要的人,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当太皇太后与佟贵妃说起胤禛眉毛长得像她,眼睛长得像皇上时,绣月却是突地跪地道:“太皇太后,嫔妾有个不情之请!”   太皇太后知道她要说什么,耐着性子听她说了下去。   果然,绣月先是说小阿哥早产,若是满月后送到阿哥所亦或者送到宫外她都不放心,想请佟贵妃帮着抚养这孩子。   其实当初将紫禁城中的孩子送往宫外,实在是无奈之举,一个个孩子的早夭,让皇上与太皇太后成了惊弓之鸟,不光怀疑后宫中有人对孩子下手,甚至怀疑起紫禁城的风水来,这里是历代君王的住所,藏着无数的冤魂。   见太皇太后沉吟不语,佟贵妃心里也没数,只能跟着跪了下来:“太皇太后,臣妾入宫多年,一直没能有个子嗣,只要您老人家答应,臣妾愿意以后将胤禛当成自己的孩子。”   紫禁城之中是长夜漫漫,若有个孩子,日子也能好过些,哪怕这孩子不是自己的。   太皇太后与皇上一样,自是不会让佟贵妃生下孩子来,可她不仅是大清朝的太皇太后,也是一个母亲,是一个看着佟贵妃长大的女人。   如今佟贵妃跪在地下,眼中噙着泪水,太皇太后缓缓道:“苏麻喇嬷,扶她们起来吧。”   佟贵妃执意不肯。   如此,绣月也不敢起身。   太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喊了一声佟贵妃的闺名:“元梦啊,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哀家的眼睛,你想要孩子,大大方方说就是了,何必撺掇乌雅氏出来?”   “一开始,不管是哀家也好,还是皇上也好,都打算将胤禛养在你身边的,后宫之中甭管你多得宠,甭管你多尊贵,没个孩子始终不行。”   “只是哀家想要问你,你是只想抚养这孩子长大,还是说将这孩子过到你的名下?”   这两者意义完全不一样,前者胤禛喊佟贵妃与绣月都为额娘,可后者,胤禛喊佟贵妃为“额娘”,见到绣月则喊一声“乌雅娘娘”,从此之后胤禛是要记在佟贵妃名下的,与绣月再没半点关系。   佟贵妃微微一愣,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这样一来,就是过继了。   若到时候她有了自己的儿子,那该怎么办?   一时间,佟贵妃倒是为难起来。   太皇太后见她面上这般表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佟贵妃尚不知道自己不能生,不过她老人家也知道了佟贵妃的心思——佟贵妃见旁人也有儿子,所以也想要个儿子。   若佟贵妃真的选择了后者,只怕太皇太后也不会放心,淡淡道:“既然这般,那你就先养着胤禛吧,满月之后就将这孩子抱到你身边去。”   佟贵妃喜不能自禁:“多谢老祖宗。”   可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可皇上那边……”   太皇太后将襁褓中的胤禛交给了乳嬷嬷,起身道:“皇上那边,哀家会与她说的。”   经过绣月身边时,太皇太后还不忘扫了她一眼:“至于乌雅氏,这次诞下皇子有功,哀家也会请皇上晋一晋她的位份。”   她老人家想的通透明白,不想让绣月一直受制于佟贵妃,还不如由她卖这个人情。   虽说这样很难,但她老人家瞧着绣月连自己儿子都可以不要,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太皇太后离开承乾宫后就去了乾清宫,祖孙两个说了什么,连梁九功都无从得知。   但是太皇太后从乾清宫出来时脸色并不大好看,乾清宫很快就送出来一道圣旨——待小阿哥胤禛满月后交由佟贵妃抚养。   至于绣月的册封,皇上也有皇上的思量,想着如今她尚在月子里,等着她出了月子再说。   这事儿过后,皇上并未如众人意料一般对佟贵妃与绣月冷落下来,反倒是去承乾宫愈发勤勉,大多数时候都是去瞧绣月的,还拉着她的手道——贵妃入宫多年,一直想要个孩子,胤禛养在她膝下,她不会亏待了胤禛的,你还年轻,朕答应你,以后若你再有了孩子,谁也不能将这孩子抢走。   绣月感动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   饶是她之前心里有准备,可这几日每次见到佟贵妃与自己儿子亲亲热热的,自己仿佛一个局外人,她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可皇上接下来的话更是叫她欣喜若狂——你向来性子柔顺,这次生下胤禛又受尽磨难,朕想着将你封为嫔位,赐封为一个德字,你觉得如何?   绣月从前只以为自己能得个贵人之位就不错了,没想到一下三级跳,当即就要跪下谢恩。   皇上的意思是此事先不宜声张,免得旁人心里不好想,但是佟贵妃那边,他却是知会了一声。   绣月听到这消息时面上有多高兴,佟贵妃知道这消息后脸色就有多难看,在她的打算中,也就赏给绣月一个贵人身份。   她想的简单,偌大一个后宫里,得宠的宜嫔、婉宜皆是绝色,她手底下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也就绣月堪堪一用,她虽要了绣月的儿子,却更想绣月为自己所用,成为自己的一颗棋子。   不曾想皇上更是道:“……朕知道没有孩子一直是你的一块心病,如今胤禛虽没有过继到你名下,可待他长大后,朕会告诉他要像孝顺亲额娘一样孝顺你的,这样一来,绣月再住在承乾宫就不大合适,亲生母亲在身边,他难免会与你这个养母不亲近。”   “这永和宫还空着,等着绣月出了月子,就直接搬到永和宫住下吧!”   他这一次又一次的抬举绣月让佟贵妃宛如吃了苍蝇似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几乎是咬牙道:“皇上,绣月虽有功,却是功不至此,若将她封为德嫔,叫其余人怎么想?不说旁的,就说郭络罗贵人,若她这次也一举得男,到时候皇上岂不是也要封她一个嫔位?”   一门两嫔位,这并不合规矩。   皇上笑着解释道:“平日里瞧着你聪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犯了糊涂?朕这样做可不仅仅是因为绣月生了儿子,更因为她是你身边出来的人,她的儿子养在你膝下。”   “与其说朕是给绣月颜面,不如说是给你面子。”   “贵妃啊,朕知道你向来懂事,这件事朕心意已决,不必再提。”   佟贵妃气的几欲晕倒,却也只能强颜欢笑与皇上道谢。   **   永寿宫里的婉宜听闻皇上说起这件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皇上,您可太坏了!”   皇上以为自己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瞧出端倪来,只道:“你倒是说说,朕怎么坏了?”   婉宜笑道:“那就让嫔妾斗胆猜一猜,皇上与太皇太后这是怕绣月姐姐受制于佟贵妃,所以又是赏封号,又是晋位份的,就是不想要绣月姐姐成为佟贵妃手中的棋子。”   想想也是,当初哪怕是通贵人,也曾真心实意为儿子打算过的,如今儿子捏在别人手里,绣月肯定会对佟贵妃俯首称臣。   绣月比通贵人聪明多了,到时候若真有心害人,只怕寻常人不是她的对手。   婉宜以为皇上不知道后宫女子那点小心思,没想到皇上是什么都清楚。   皇上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道:“没想到你看着呆呆傻傻,倒还有几分小聪明的。”   “不过这话你当着朕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切莫要当着别人的面说起。”   婉宜笑道:“嫔妾当然知道,在皇上心里,嫔妾就这样笨吗?”   皇上点头道:“没错。”   婉宜直笑。   采薇等人见着气氛不对,早已带着屋子里的人都下去了。   皇上笑着笑着却是脸上笑意渐淡,拉着婉宜的手道:“绣月生了,通贵人与郭络罗贵人都有了身孕,倒是你,肚子怎么一直不见动静?”   这话问的婉宜莫名有些心虚,依旧是那么句话——皇上,嫔妾不着急的。   “你不着急,可是朕着急啊!”皇上怎么瞧怎么都觉得婉宜在强颜欢笑,不说旁的,就说当婉宜见到刚出生的胤禛,面上也是一片欢喜之色,反观佟贵妃与绣月却是诚惶诚恐,生怕婉宜做些什么。   拍了拍婉宜的手,皇上又道:“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朕都无所谓,都会喜欢的。”   婉宜三言两语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随着天气渐渐变冷,小胤禛一日日长大,这些日子婉宜等人前去给佟贵妃请安时,明显发现佟贵妃心情好了许多,这份愉悦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打从心底里发出来的,面色含笑,瞧着高兴极了。   因为这件事,惠嫔私底下还说什么——不过是个抱养的儿子罢了,又不是亲生的,高兴个什么劲儿?   话虽如此,可皇上疼胤禛大家是有目共睹,也是的,这些日子风调雨顺,皇上心情大好,连出入后宫的次数都多了,连带着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儿子也是多费了不少心思。   惠嫔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心里则想着得说服皇上将自己儿子接回宫。   谁知道刚入了十一月,宫里头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出痘了。   婉宜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愣了一愣,出痘就是染上了天花,这年代,区区一个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更别说天花。   采薇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也是一脸心惊:“……说是太皇太后听见这话时差点就没站稳,连连带人赶过去,她老人家多少年没发过脾气了,当时就将太子身边的人全部都发落了,说他们没有伺候好太子。”   “不过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最开始太医只以为太子是发热,吃了两贴药还没好,后来太子身上出了红疹子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太子身上都是痘,说是皇上今早上早朝都没有上!”   婉宜并不知道历史上是否有这件事,但她确实知道古代天花致死率是很高的,况且如今太子年纪尚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宫里头顿时忙成了一团,先是将太子身边未出过痘的人都单独关在一起,接着从慈宁宫、寿康宫、乾清宫选些出过痘的妥帖人送进去伺候太子。   皇上小时候是出过痘的,一趟趟进去,脸色是越来越不好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子的情形不是很好。   到了最后,皇上更是说要日夜守着太子,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太皇太后是第一个反对的:“皇上虽是太子的皇阿玛,但也是大清的皇帝,若累垮了身子,叫天下臣民百姓怎么办?你又不是太医,进去不过是守着太子而已,不如从后宫中选个妥帖人进去吧!”   皇上方才是关心则乱,他本就觉得对不去故去的赫舍里皇后,见小小的太子病成这样子,心里急得很,被太皇太后这么一点拨,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对。   屋子里坐着些女眷,明面上一个赛一个着急。   皇上的眼神第一个落在了佟贵妃面上。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不说从前,哪怕如今他不准佟贵妃与太子来往,可佟贵妃字字句句依旧表现出对太子的关心,根本不像是装的,更何况,佟贵妃乃是六宫之首,他不第一个看佟贵妃看谁?   佟贵妃却被皇上的眼神看的心里一个“咯噔”,几乎是下意识道:“皇上,臣妾小时候没有出过痘。”   若是没有出过痘的人与出痘之人接触,是很容易被传染的。   她面上的惶恐是潜意识里的反应。   皇上心里还有什么不懂?从前种种,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若佟贵妃真的是太子亲生母亲,这个时候担心太子都来不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微微颔首,嘴上却没说什么:“太子一事事关重大,若只交给下头的人,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当中可有出过痘的?可愿意进去替朕照顾太子?”   在场的一些妃嫔都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这时候能够过来那都不是小角色,荣嫔倒是愿意,可她膝下的小阿哥尚未出痘,她不敢冒这个险,惠嫔擅做好人,嘴上说得好听,说是自个儿愿意进去,却是年关将近,杂事颇多,抽不开身来。   更不必说安嫔,宜嫔这些人了,年纪不大,没有孩子,不懂得照顾人。   其实大家都不傻,照顾太子这事儿是费力不讨好,若太子真能痊愈,那大头功劳都是太医的,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稍有不慎,说不准连命都要丢了!   惠嫔眼睛滴溜溜转着,扫到了婉宜面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开口:“对了,臣妾想起来了,原先皇后娘娘在世时曾说过,婉宜妹妹是出过痘的,况且婉宜妹妹向来喜欢孩子,先前和太子关系好得很,不如你可愿意代替皇上进去照顾太子?”   婉宜:……   怎么说了,她就很想骂人。   惠嫔有什么好事儿从未想过她,怎么到了这种事,头一个就想起她来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婉宜面上。   其中,也有皇上与太皇太后的目光。   婉宜倒不是怕被传染,也知道太子最后肯定会平安无事,毕竟皇上将太子身边治理的像铁桶一般,谁还敢胆大包天去害太子不成?所以十有八九历史上的太子就有这么一遭的。   可一想到要照顾太子半个月的时间,婉宜就觉得……挺累的,可话她却不敢怎么说的,只笑着道:“嫔妾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太子金贵,嫔妾年纪尚小,从前与太子不过一起说说几句话而已,若真要去照顾太子,嫔妾怕自己没这个能力。”   佟贵妃生怕把这个烫手山药丢不出去,忙道:“太子身边多的是宫女太监,哪里需要你伺候?不过是进去替太皇太后与皇上看着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婉宜再拒绝就有些说不过去。   她向来有自我安慰的精神,想着事情已成定局,烦心也无用,索性大大方方答应下来,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在太皇太后与皇上跟前刷一波好感,况且但凡太子病一日,皇上的心情就糟糕一日,还不如躲一躲。   说做就做,婉宜当即就派了采薇回去永寿宫收拾东西。   太皇太后心情烦闷,索性要屋子里这些不相干的人都下去,最后更是拉着婉宜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   从前太皇太后对婉宜有几分照拂,但她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看在故去钮祜禄的面子上,可从今以后,太皇太后怕是会对她刮目相看。   更不必提皇上更是陪着婉宜一起进去,更是握着她的手道:“婉宜,谢谢你。”   婉宜一愣,继而更是听到皇上道:“朕若是没事,会来陪你一起的。”   婉宜笑着道:“皇上,您何必对嫔妾这般客气?”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佟贵妃错过了多么好的一个机会,更意识到太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   佟贵妃没有出过痘,哪怕她主动请缨要进去,皇上也不会答应的,可她却是鼠目寸光。   饶是婉宜心里有所准备,可见到太子时还是被吓了一跳,浑身长满红疹,整个人高烧不止,烧的迷迷糊糊,连皇上过去喊他名字,他都没有反应。   婉宜这才知道原来天花并没有治标治本的法子,所有的一切只能靠熬。   伴随着太子的咳嗽声,有宫女拧了帕子给他擦身子,还有宫女端着汤药过来,却是一点都喂不进去。   皇上皱眉道:“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得想想办法!”   太医们七嘴八舌出起主意来,比如将太子的嘴撬开,将药灌进去,又比如将屋内的地笼熄了,免得太子发热不止……但这一个个主意都不算好,最后只能由孙院正硬着头皮出来道:“皇上,如今并未有根治出痘的药,给太子服用的不过是些清热降温的汤药,若一味灌药,反倒会适得其反。”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只能靠太子自己熬下去,太子乃我大清储君,吉人天相,定会得老天爷庇佑。”   皇上年幼时也曾出过天花,知道这话属实,孙院正入太医院多年,说话是滴水不漏,若非实在没有办法,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的。   皇上原打算一直陪着太子,可架不住御书房那边琐事繁多,只能将照顾太子的事交给婉宜。   如今在太子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太皇太后、皇太后亦或者皇上身边得力的,见婉宜只有十五六岁,娇滴滴的模样,自然不会十分将她放在眼里。   婉宜并不在意。   从前的她是个社畜,经受社会毒打,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做出成绩来,还有大boss们的态度。   婉宜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守在一旁见宫女嬷嬷们伺候太子。   太子浑身发热,身上的温度一直降不下来,瞧着那一勺勺的药灌进去,连婉宜都忍不住皱眉:“这不是让太子遭罪吗?不如试试用酒擦拭身子?”   无人敢做主,为首的那个嬷嬷是慈宁宫出来的,愣了一愣道:“太子小小年纪,这如何使得?”   婉宜知道有些道理和她们是说不通的,只能言简意赅道:“嬷嬷您想,冬日里水会结冰,却很少见到酒结冰的对吗?酒的凝点会比水低,嗯,也就是说酒能带走人身上的热量,太子本就病着,强行灌药只会让太子更加难受的,到时候连吃食只怕都喂不进去。”   这位嬷嬷名叫乌兰,虽不如苏麻拉嬷在太皇太后跟前得脸,却也是极得太皇太后相信的。   乌兰嬷嬷不敢做主,却也不敢耽搁,连忙将这话禀于皇上与太皇太后。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与太皇太后那边就传话过来——暂且试一试吧!   乌兰嬷嬷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呆在慈宁宫内,皇上与太皇太后却是见多识广,知道民间的确是有这种降温的法子。   有宫女端着装满酒水的铜盆上前,小心翼翼拧了帕子给太子擦拭身子。   酒是温过的,擦到太子身上暖暖的,与猛地灌药比起来果然让太子舒服了很多。   婉宜吩咐下来:“半个时辰擦拭一次,先试试看吧,这法子应该比灌药好。”   乌兰嬷嬷方才已得太皇太后与皇上吩咐,见无人应声,忙道:“那就听钮祜禄主子的吧!”   如此试了大半日,太子身上的温度当真是降了些。   现在问题又来了,太子依旧昏睡着,根本吃不下东西,方才灌药灌狠了的缘故,但凡有调羹凑到了太子嘴边,他已经是下意识将嘴紧紧闭着,什么东西都喂不进去。   天黑时皇上冒着大雪又过来了,见状心急如焚,一叠声吩咐太医院与御书房赶紧想些办法。   底下的人跪成一排,无人敢说话。   皇上气的摔了一个茶盅:“……平日里一个个是能言会道,到了这时候怎么就成了哑巴?朕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婉宜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皇上,嫔妾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皇上看向她的眼神里总算没带着什么怒气:“你说便是。”   婉宜轻声道:“依嫔妾之见,当务之急不是该给太子进补,大家都觉得太子病着,一日一夜没吃什么东西,最好能喂些药膳或者补品进去,嫔妾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这些东西得喂的进去才行啊!不然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嫔妾觉得不如选些清淡的粥菜亦或者太子喜欢的吃食试一试,这时候,但凡太子能多吃一口都是好的。”   其实这话她下午时候也说过,可无人将她一个小小庶妃的话放在心上,恨不得一个个把孙院正的话当成了圣旨。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皇上点点头,“朕记得太子爱吃乳酪,每次都能吃下大半碗,太皇太后见他吃了乳酪后不大爱吃饭,已经许久不让他吃了。”   很快一碗香甜的乳酪就端了上来。   宫女先是尝试着与方才一样用调羹喂,可太子依旧是牙关紧闭,婉宜见状,只道:“让我来试试。”   她先是将乳酪涂抹于太子的嘴唇上,接着就再没有动作。   皇上微微一愣:“婉宜,这是做什么?”   婉宜轻声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今儿宫女们不知道喂了太子多少次药,嫔妾估摸着这调羹一凑过去,太子就会紧咬牙关的。”   “可太子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只怕也是饥肠辘辘,不如先让他闻闻味儿,知道这是他爱吃的乳酪,而非汤药,待会儿喂起来就简单多了。”   果然,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太子就舔了舔嘴唇,砸巴砸巴了嘴,将唇瓣上的乳酪都吃了进去。   婉宜叫一个宫女扶着太子,她亲自去喂乳酪,一刻钟之后,太子就吃下了大半碗乳酪。   婉宜乘胜追击,只要宫女再送些清淡的青菜粥来,也顺带着喂下去了半碗。   如此一来,太子身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些,也肯吃东西了,皇上的脸色好看多了,一直陪着婉宜守了大半宿,最后更是握着她的手道:“幸好有你在,若是旁人进来照顾保成,朕肯定不会放心的。”   太子乃是一国之储君,是大清的命脉,如今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旁人想要害他,比平常容易许多。   婉宜累的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过来照顾太子虽不是她心甘情愿的,但她却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凡事既然做了那就要把它做好,如今窝在皇上怀里道:“皇上放心,嫔妾一定尽力为之。”   皇上啄了啄她的额头,轻声道:“朕知道你会的。”   说这话的时候,皇上也是疲态尽露:“保成刚出生的时候,撷玉就因难产去世,临去世之前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直看着保成,朕知道,她这是放心不下保成。”   婉宜微微一愣,这才知道皇上嘴里的撷玉就是故去的赫舍里皇后。   她虽入宫的时间不长,也知道赫舍里皇后在皇上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分量,皇上偶尔会在她跟前提起故去的钮祜禄皇后,故去的慧妃,却从未提起过故去的赫舍里皇后。   在皇上心中,赫舍里皇后就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他最不愿,也不敢提起的那个人。   只是,皇上为何与自己说这些?   还未等婉宜反应过来,就又听见皇上缓缓道:“朕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撷玉,当初她刚嫁给朕的时候,是朕最郁郁不得志的那几年,鳌拜掌权,朕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根本顾不上她,她却半点怨言都没有。”   “以至于后来朕与她的第一个孩子没了,她伤心欲绝,朕也没办法多陪着她。”   “当日她难产时,朕匆匆赶过去,她抓着朕的手直流泪,说来世再成为朕的妻子。”   “纵然后面她说不出话来,朕也明白,她希望朕能好好护着保成,可是保成如今这样子,朕该怎么同她交代啊……”   这一刻,皇上是软弱的,只是个思念亡妻,担心儿子的普通男人。   婉宜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当初钮祜禄皇后去世时不也放心不下她,放心不下钮祜禄一族,怎么不见皇上心存愧疚?可见男人啊,只会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和物:“皇上别担心,太子吉人只有天相,又得元皇后庇佑,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皇上却不大放心:“但愿如此吧!”   又说了几句话,婉宜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在皇上怀里睡过去都不知道,等着翌日一早醒来时,皇上已经去上朝了。   但据采薇说,皇上昨晚上与婉宜一起在炕上睡了一夜,时不时起身去看看太子,生怕太子有什么闪失。   作为一个丈夫,皇上兴许不合格,但作为太子的父亲,皇上是合格的。   婉宜心中来不及多想,转身又去照顾太子。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肯定会有小可爱说太子身份很重要,太皇太后和皇上不会让婉宜去照顾啥的,但咱就是一小说,大家看小说就图个乐呵,这段是为后面的剧情做铺垫的 第28章 、偏爱   兴许太子真的是得福泽庇佑,亦或者赫舍里皇后泉下护着,翌日一早太子身上就没那么烫了,虽说依旧是昏睡不醒,好歹能喂进去吃食。   婉宜高兴不已,依旧叫人喂些清淡的吃食。   能吃得下去东西,这就是好事儿。   太皇太后过来后见此情此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微微放下来些:“……能吃东西就是好事儿,想当初皇上出痘时,哀家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别说宫里头的太医,名间的神医不知道请了多少进宫,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什么法子都想试一试。”   “头几天皇上烧的直说胡话,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到了后几日才微微好些。”   “半个月皇上才好,哀家也跟着瘦了十来斤。”   “太子如今就能吃得下东西,哀家看啊,定没什么大碍的。”   婉宜附和道:“嫔妾也是这般想的,说起来太子的病情发现的早,昨日孙院正说了约莫半个月就能好。”   太皇太后这才放心不少,她们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佟贵妃与惠嫔前来探望太子。   太皇太后向来是喜怒不行于色,如今却是微微皱眉道:“她们来做什么?”   苏麻喇嬷笑着道:“那奴婢出去瞧瞧。”   毕竟佟贵妃与惠嫔也是后宫中身份数一数二的,寻常宫女出去不大合适,她乃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这两人好歹给她些面子。   苏麻喇嬷很快就回来了:“太皇太后,奴婢与佟贵妃,惠嫔说了,说是她们的好意,奴婢替太皇太后与太子谢过了,只是太子的病情依旧凶险,不宜探望。”   太皇太后冷声道:“她们倒是聪明,先前太子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们俩儿跑的比兔子还快。”   “如今哀家前脚刚过来,她们后脚就来探望,这不是做给哀家看的是什么?”   “这宫里头啊,一个个都是聪明人!”   苏麻喇嬷但笑不语,婉宜就更不好接话。   接下来的几日太皇太后与皇上是日日都过来,大家原以为太子很快会醒过来,谁知道他却是一直昏睡着,病情不见好,却也不见恶化。   太皇太后与皇上是心急如焚,婉宜眼睑下头的青紫是越来越明显。   这一日晚上她依旧坐在炕上守着太子,却因为太过辛苦的缘故直打盹儿,谁知道迷迷糊糊却听到了动静:“我,我……想吃烤鹿肉!”   婉宜一个激灵,忙睁开眼,果然见着太子床前的几个嬷嬷、宫女跪了下来,就差喜极而泣。   婉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快,快去太皇太后和皇上过来。”   到底是昏睡了好些日子,太子那张小脸瘦了一圈,可怜巴巴看着婉宜:“钮祜禄娘娘,我想吃烤鹿肉!”   这烤鹿肉是他去年冬日里在慈宁宫吃过一次,从此之后是念念不忘。   说话时,他似察觉到身上很痒,忍不住拿手去挠。   婉宜连忙握住他的手道:“太子可别抓,当心脸上留下了疤,到时候就不好看了……如今你正病着,等着你的病好了咱们就能吃烤鹿肉了。”   太子却是任性惯了的,忙道:“我不,我就要吃。”   “我好痒,我就要挠痒痒……”   他的倔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   小孩子嘛,都是吃硬不吃软的,婉宜见状只板着脸道:“若是太子这样,那我可是要告诉皇上的。”   太子伸出去的小胖手有些犹豫了,他最怕的就是他的皇阿玛。   婉宜打了个巴掌,又给了他一颗甜枣,笑着道:“不如先要御膳房那边给你做些清淡的吃食来?等着你的病好了,咱们一起去烤鹿肉吃。”   “先前你吃过的鹿肉都是烤好的对吧?等着你的病好了,咱们自己去烤鹿肉吃,将鹿肉穿在松木上,用果木烤,烤出来的鹿肉还带着一股特别的香味儿。”   “到时候再要御膳房给你准备些松露茶和跳水青瓜,保准你吃的舍不得放碗。”   “真的吗?”太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先前大哥与我说过,他住在宫外雪天时常烤肉吃,一边吃烤肉一边煮茶一边赏雪,可好了……”   婉宜笑着道:“自然是真的,不信咱们拉钩。”   “什么是拉钩?”   婉宜一愣,继而道:“拉钩就是属于盖上属于咱们俩儿之间的印章,你看啊,你皇阿玛平素批阅奏折时都会盖章,咱们没有印章,那就以大拇指当作印章,盖上一个,这样谁都不能反悔。”   太子欣然答应。   一大一小的两个大拇指按在一起,太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钮祜禄娘娘,你可别忘了……”   门口的皇上见到此情此景,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其实这几日赫舍里主子来找他一次,说是不放心太子,想要亲自去照顾太子。   皇上相信,若说照顾太子,赫舍里主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他最放心的人选,可他再三斟酌,还是没有答应。   他不是不知道赫舍里主子日日与太子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要上进,要听他的话,要想办法坐稳如今太子的位置,更是要防备着身边的人……这话也没错,但多少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年幼登基,小时候的日子有多苦多难是知道的,如今太子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让他觉得从前他看重的事情兴许可以放一放,没什么比太子的安危更重要。   乌兰嬷嬷眼尖,看到了皇上,连忙与太子、婉宜说了一声。   太子喊了声“皇阿玛”,虽说声音还是怏怏的,但面上却透出几分欢愉的神色来:“将才钮祜禄娘娘说等着儿臣的病好了一起去烤鹿肉吃,皇阿玛,可以吗?”   皇上亲昵摸了摸他的小脑门,含笑道:“当然可以。”   太皇太后很快也赶了过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虽说太子的病没有大碍,可接踵而至问题却是来了,先前太子昏睡着,有宫女盯着他,不准他去挠身上或脸上,但如今他醒了,她们就拦不住了。   婉宜没法子,只能整日整夜守着太子,他想挠痒痒的时候命人给他擦擦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更是绞尽脑汁给他讲了许多故事,从《三只小猪》到《海的女儿》,把她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都用浅显易懂的话讲了出来。   到了最后,太子看向婉宜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崇拜。   乌兰嬷嬷见了,忍不住偷偷与太皇太后说道——当初要钮祜禄主子去照顾太子,奴婢原以为她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没想到是真心疼惜太子的,您与皇上在与不在都是一个样儿,也难怪太子那般喜欢她。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有些人觉得小孩子好骗,其实不然,太子心里明白的很,谁对他是真心实意,谁对他是虚情假意,一时间他可能不清楚,可时间长了,他总会知道的。”   “当初钮祜禄皇后病重时,哀家不明白钮祜禄一族为何会送婉宜进宫,只以为是钮祜禄一族没人了,如今看来,钮祜禄一族将婉宜送进宫当真是明智之举。”   “后宫之中多的是聪明人,偶来来这么一个天真傻的,没带着算计之心的,倒也是难得。”   “从前的宜嫔算一个,如今的婉宜是一个。”   乌兰嬷嬷笑了笑,很是明白为何太皇太后会说从前的宜嫔算一个,是因为如今的宜嫔因为郭络罗贵人肚子里的孩子绞尽脑汁,整日赖在寿康宫想请皇太后做主,想要将郭络罗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养在自己名下。   婉宜对于外头的事情是浑然不知,等着太子大好了,她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一回去永寿宫,婉宜洗了个澡甚至来不及用些吃食就黑甜睡了一觉,她这一觉直接从晌午睡到了天黑。   待婉宜再次睁开眼时,外头是灰蒙蒙的一片,她扬声唤采薇进来:“给我端些茶进来吧,屋子里的地笼烧的太热了,渴得很。”   帐幔很快被撩开,可进来送茶的并非采薇亦或者芙蓉,而是皇上。   婉宜一愣:“皇上,怎么是您?”   皇上半抱着她,轻声道:“怎么不能是朕?你不是要喝茶吗,怎么不喝?”   说着,皇上就将茶盅凑到了婉宜嘴边,婉宜就着皇上的手连喝几口茶后,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皇上过来怎么也不差人喊嫔妾起来?害得皇上好等!”   “无妨。”皇上见婉宜喝完茶,顺手就将茶盅搁在床边的小案几上,还为了让她坐着舒服点,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笑着道:“你替朕照顾太子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朕等等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饿了吧?朕叫御膳房准备了你爱吃的杂菌锅子,来,起来用些。”   这下别说婉宜,就连屋子伺候的人都忍不住暗自思量起来——皇上何曾对人这般细致过?别说在承乾宫,就连当初在坤宁宫时也是前头两位皇后处处迁就皇上的啊!   婉宜在小小的惊愕过后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她照顾太子累死累活的小半个月,皇上不过就说了两句好听的,等了她一会儿,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待婉宜在皇上对策落座后在,又变成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因才睡醒的缘故,婉宜未施粉黛,并未梳旗头,只用玉钗将头发斜斜插起来,一张小脸更是白净如玉,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身上那件象牙色绣福字纹旗服只有五成新,可迎着烛光看去,有种小家碧玉般的感觉。   就在这一瞬间,皇上只觉得自己像寻常百姓,对侧坐着自己的妻子。   上次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还是赫舍里皇后,那时候他与赫舍里皇后乃是新婚燕尔,有这种感觉很正常。   皇上心情大好,给婉宜夹了筷子东坡肉,只道:“你平日里爱吃素,这可不行,这些日子得好好补一补。”   婉宜只觉得皇上与从前不太一样,不光是动作,还有眼神,她只能硬着头皮称是。   入了夜,皇上自然是好一番折腾。   守在外面的太监小心翼翼提醒了好几次,皇上都置若罔闻,最后还是婉宜攀着皇上的胳膊一个劲儿求饶,皇上这才放过她。   翌日一早,明明休息了一天一夜的婉宜脸色与从前比起来却是更加憔悴。   前去承乾宫请安时,原本一个个羡慕于她的妃嫔间她这样子,好像也就没那么羡慕了,要知道女人出众的容貌才是最要紧的。   佟贵妃说了好些场面话,字字句句皆是赞扬,好像没有婉宜,太子的病就好不了似的。   可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等着众人一走,有敬事房的人偷偷摸摸递了消息过来,佟贵妃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个茶盅直接扫落在地:“……皇上也非什么年轻小伙子,怎么还这般不知道克制?前些日子敬事房的绿头牌一次次递上去,又一次次原封不动的撤下来,敢情是等着那小贱蹄子!”   皇上不翻绿头牌她并不着急,可关键是前些日子初一十五皇上原本是该歇在承乾宫的,皇上倒是按照规矩宿于承乾宫,但也就是单纯睡觉而已,这叫她怎么能不恼?   候在下头的大太监陈良河忙上前劝道:“贵妃娘娘可别因为这等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如今您有小阿哥傍身,还怕她掀起什么风浪来?”   “本宫自然不怕,可皇上的心思,本宫却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佟贵妃微微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小赫舍里氏被皇上丢在寿康宫一丢就是那么些日子,太子病了都不准她前去探望。”   “还有上次太皇太后说将绣月封为德嫔,皇上为何会答应?既然答应下来,又为何一直没有动静?难道是打算将那小贱蹄子也一起封为嫔位不成?”   “当初皇上册封时,想着小赫舍里氏照顾太子有功,原打算将小赫舍里氏一并封为嫔位的,连圣旨都拟好了,却不知道为何作罢。”   “如今嫔位有六人,若再加上绣月,那就是七人,只怕皇上这次打算将那贱蹄子也封为嫔的……”   她越说是越心焦,抬手又砸了个茶盅。   要知道平素妃嫔近身伺候的都是宫女,很少有大太监能在主子跟前这般得脸的,说起来陈良河也是最近才在佟贵妃跟前崭露头角,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心够狠,能替佟贵妃分忧解难。   陈良河低声道:“贵妃娘娘放心,奴才有办法定能叫钮祜禄主子万劫不复。”   “这人啊都是有弱点的,哪怕是没有,奴才也得替她找上一找。”   对于陈良河的手段,佟贵妃自然是相信的,下手之前还不忘交代几句,要他小心行事,可别像通贵人似的到时候惹他一身骚。   对于即将而来的危险,婉宜是浑然不知。   歇息几日后,她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日日吃吃喝喝看看戏,更是听说翊坤宫那边闹开了,宜嫔仗着太子的病好了,皇上最近心情不错,在皇上跟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要养育郭络罗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以说将她当家的本事都使了出来。   皇上向来对宜嫔情分不一般,见她都快魔怔了,总算是松了口,“你若是想养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后宫中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朕也相信你到时候定能将这孩子视若己出。”   “只是你没想过若不久你有了身孕,到时候你的孩子该怎么办?”   宜嫔入宫多年,对于身孕这种事儿早已不抱什么指望:“当初宫里头有规矩,后妃所生的孩子不得自己抚养,免得让孩子们养成骄纵不堪的性子,就连荣嫔姐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交到了阿哥所养着的。”   “臣妾自然照着荣嫔姐姐来,不好屡屡让皇上为难的。”   “以后郭络罗贵人的孩子叫臣妾养着,也是一样合乎宫里头的规矩。”   “皇上当真是偏心,只想着贵妃娘娘没有孩子,平日里寂寥,将小阿哥交给她养着,却没想过臣妾平日里也是一样寂寥的。”   “况且皇上如今眼里心里有了别人,臣妾这不是更寂寥?”   皇上没法,只能答应下来。   暂不提宜嫔是怎么样高兴,郭络罗贵人听闻这话几乎是五雷轰顶,当即就要去找皇上求情。   若她的孩子养在宜嫔身边,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谁知道她前脚刚走出偏殿大门,春华姑姑就已经候在翊坤宫大门口等着她了——贵人如今正怀着身孕,这是要去做什么?太医说了,您如今该好生歇着!   瞧您这气鼓鼓的模样,可别是去找皇上求情的吧?奴婢劝您还是别去了,皇上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奴婢要是您,那就好好养胎,要不然到皇上跟前落了埋怨,反而丢脸丢大发了。   这话把郭络罗贵人气的哟,转身就走。   婉宜听说这件事后笑得是合不拢嘴:“……这话说明什么?这狐狸啊再狡猾,始终是斗不过老虎,狮子的,那郭络罗贵人那么会算计的一个人,如今也是走投无路,到时候甭管宜嫔对她孩子好不好,她这心只怕也没一日是踏实的。”   采薇笑道:“是这个道理。”   因今日天气大好,太子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故而皇上就准他们在御花园吃烤肉。   有皇上发话,什么事儿婉宜只要动动嘴皮子,接下来的事自然有人帮她做好。   等着婉宜陪着皇上前去御花园时,御膳房那边不光准备好了鹿肉,羊肉,牛肉等肉类,光是点心都准备了十来样,酒水,泡菜就更不必说,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甚至连凉亭一早也用毡毛封住,还用熏香熏过了。   就连皇上都忍不住赞叹道:“瞧着倒像这么一回事,梁九功,传朕的旨意下去,赏!”   梁九功喜滋滋下去。   皇上则带着婉宜,太子一起烤肉起来。   婉宜原对今日的烤肉十分期待的,可没多久就觉得这真是错误的决定,皇上与太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平日里只会吃,哪里会烤肉?   哪怕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这两人烤出来的肉要么糊了,要么没熟,只会分吃她烤好的肉。   皇上还好,微微咳嗽一声,说话也比较委婉——朕看你这肉烤的不错。   小小年纪的太子则直来直去——钮祜禄娘娘,你烤的肉看起来比较好吃,我想尝一尝。   婉宜:……   怎么说了,就心累得很。   但不管怎么说,相较于整日百无聊赖的请安,赏花,散步,今日烤肉还是有些意思的,特别见太子凑炉子凑得近了,脸上沾了果木灰,像只大脸猫儿似的,当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欢喜,必然有人哭。   来来往往的人任谁瞧了都忍不住朝凉亭多看几眼,最后连佟贵妃身边陈良河都借着去内务府取墨宝的借口饶到这里来了。   陈良河回去之后将这事儿告诉了佟贵妃,不出意外,承乾宫内又少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佟贵妃气的牙痒痒,冷声道:“……你把这事儿有告诉钮祜禄主子一声,她要是继续这般在寿康宫抄佛经,只怕再过几日太子就要改口管那小贱蹄子喊‘额娘’了。”   陈良河应了一声,正欲下去时,只听佟贵妃又皱眉道:“你说替本宫除去那小贱蹄子,这都好几日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良河自信一笑:“戏好众人抬,更不怕晚,奴才已经准备妥当了,娘娘且等着看吧,这次定让钮祜禄主子没有翻身得机会。”   浑然不知得婉宜今儿高兴的很,甚至给胖虎与雪球都烤了些没加佐料得鹿肉,回去之后,两只猫儿自然高兴的很。   到了最后分别时,太子是念念不舍,拽着婉宜得袖子舍不得松口。   皇上没办法,只道:“不过是一顿烤肉而已,以后若是想吃了再吃便是。”   太子这才喜笑颜开。   婉宜却知道这话意味味着皇上允许太子闲来无事时来找她,意味着皇上对她的相信。   如婉宜意料的一样,皇上今晚上依旧歇在了永寿宫。   接连着两三日,皇上都是歇在了永寿宫。   从前婉宜与宜嫔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可如今,压根没宜嫔什么事儿。   就连婉宜都觉得这样好像不大妥当,私底下与皇上说起这事儿:“……皇上,后宫之中向来讲究雨露均沾,您这天天歇在永寿宫,会不会不大好?”   其实是每天晚上夜夜笙歌,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正看书的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什么不好的?”   “你倒是奇怪,人人都巴不得朕留下来,你却把朕往外赶。”   婉宜是哭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道:“嫔妾自然是希望皇上能够留下来的,只是皇上也得替嫔妾想想才是,每次前去承乾宫请安,亦或者半道上碰到别的妃嫔,那一个个人的眼神恨不得把嫔妾生吞活剥了,好像是嫔妾不准皇上您去瞧她们似的。”   皇上哑然失笑:“你倒是在朕跟前什么都敢说。”   说着,皇上放下书本,拉着她的手道:“朕也知道这些日子太过于偏宠于你,朕只想给你个孩子。”   “当初你姐姐在世时就十分想要个孩子,钮祜禄一族也是如此,可朕这般疼你,你怎么久久未见有身孕?”   婉宜不由想到这些日子侍寝时皇上总会将个软枕放于她的臀下,开始她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玩法,如今看来,原是这个由头?   想着那一碗碗避子汤,婉宜不免有些心虚:“瞧皇上这话说的,有皇上护着,嫔妾一点都不着急的。”   “似乎皇上比嫔妾更想有个孩子,这绣月姐姐刚生了孩子,通贵人与郭络罗贵人都有着身孕,皇上这么多孩子,还嫌不够吗?”   皇上笑看着她:“可那是她们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朕每次见到你与小孩子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想,若你当了额娘会是什么样子……”   婉宜可没想过,小声嘀咕道:“可若是嫔妾有了孩子,又不能亲自养着他。”   这声小小的埋怨被皇上听到了,皇上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虽说宫里头有规矩,但凡事皆有例外,你放心好了,到时候你的孩子不论儿子还是女儿,朕都让你亲自抚养,这下可高兴了?”   婉宜微微一愣。   她是知道皇上有多重的分量,哪怕是得宠如宜嫔,这头一个儿子也没有养在身边的道理。   婉宜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上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又继续耕耘起来。   翌日一早,采薇照旧端着避子汤进来,这汤药婉宜是喝了一日又一日,苦涩难耐,可她早已习惯,但今日她看到那碗褐色的汤药,不免想起昨晚上皇上面上的神色。   可下一刻,婉宜就端起避子汤一饮而尽——好端端的想这些做什么?简直晦气!   一转眼就到了腊八这一天,过了腊八就是年,紫禁城上下都忙活了起来,因从前惠嫔筹备万寿节一事闹出了笑话,太皇太后还是将除夕宴交给了佟贵妃。   佟贵妃心里大喜,想着这是自己操办的第一个除夕宴,是小心谨慎,不求出彩,但却是不能出错的,所以每日妃嫔们早上请安的时间也是大大缩短。   惠嫔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咽不下又有什么办法?那也得咽啊!   绣月在胤禛满月后就将胤禛送去了承乾宫,而她则搬去了永和宫,虽说住的是一宫之主位,但年关将近,皇上事多,将她封为德嫔的旨意一直没下来,叫她是心急如焚。   这不,今日前去给佟贵妃请安时她脸色都不大好看,佟贵妃说了几句话后就说要大家散了。   绣月待众人走的差不多了,起身道:“贵妃娘娘,嫔妾能不能去瞧瞧小阿哥?嫔妾听说他这几日有些咳嗽。”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是及不上权势富贵重要,她也是在乎的。   婉宜今日与荣嫔说话的缘故,所以走的晚些,恰好听到这话,当即就与荣嫔交换了一个眼神。   荣嫔如今虽在后宫中不算打眼,但也是个聪明人,当即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绣月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趁着有人在的时候想对佟贵妃施压——你佟贵妃不是处处标榜贤良淑德吗?既然这样,我倒是要看看你好不好意思拒绝我!   婉宜停下脚步,她是向来看戏不怕台高,只听佟贵妃不冷不热道:“怎么,你这是不相信本宫?”   “如今正值冬日,婴儿有些咳嗽也是正常,本宫已经请了孙院正看过,说是胤禛喝几盅梨子水就没什么大碍。”   “你怀胎十月生下胤禛,心里在意他,这一点,本宫是知道的,本宫却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你若是放心不下他想去瞧瞧,也无可厚非。”   “可孙院正说了,小孩子身体若,怕把大人身上的寒气过给他了,到时候岂不是更加麻烦?”   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可见她对胤禛十分在意。   最后绣月自然是失魂落魄走了。   回去的路上荣嫔还与婉宜说起这件事来,说的是直摇头:“……当初她是佟贵妃身边的宫女,佟贵妃是什么性子,她该是很清楚的,如今小阿哥不记事,兴许她还能多见小阿哥几面。”   “等着以后小阿哥大了,记得事儿了,只怕她想见小阿哥一面是比登天还难。”   “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她是个母亲,所以如今很能体会到绣月的失魂落魄,可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人可怜。   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起来如今惠嫔所出的儿子已经七八岁了,惠嫔向来不是那等吃闷亏的性子,如今佟贵妃膝下有儿子,只怕过不了多久大阿哥也要被接回宫的。”   不得不说,荣嫔入宫多年,对于这些妃嫔的性子还是十分了解的。   惠嫔没能主办除夕宴,没过两日就去太皇太后跟前哭诉了一场,说是梦到大阿哥病了,更说自己日日夜夜思念大阿哥。   早在十月里,皇上将故去的阿哥们从新论序,惠嫔所出的儿子便成了大阿哥。   对于自己的大重孙子,太皇太后也是惦记的,想着这孩子在宫外养了几年,上次见到他时壮实的像头小牛犊似的,点点头也就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到了除夕宴这一日自是热闹非凡。   有太子带着一众阿哥、公主们上前恭祝皇上等人,还有佟贵妃抱着胤禛在皇上跟前说着热闹话,可谓热闹非凡。   太皇太后想着宫内宫外皆是祥和一片,脸上的笑意都比从前更深几分,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下头的妃嫔们道:“……自大清入关后,子嗣一向单薄,虽说如今太子等人都大了,但你们还是得加把劲才是,多多替皇上开枝散叶。”   众妃嫔连声称是。   太皇太后面上笑意更甚。   正热闹非凡时,陈良河却是凑到佟贵妃身侧说了几句话,当即佟贵妃面色大变,低声与太皇太后道:“老祖宗,通贵人那边不大好,方才太医已经去瞧过了,说是情况不太对,要不臣妾去瞧瞧看?”   通贵人如今被软禁着,除夕这一天都没被放出来。   太皇太后虽对通贵人不喜,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还是在意的,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怀着的也是皇上的骨肉,当即点头就答应下来。   佟贵妃匆匆离场。   坐在下首的婉宜隐隐有些不安,这个时候能让佟贵妃匆匆离场的绝非小事儿。   半个时辰之后,除夕宴即将结束,佟贵妃这才回来,肩头的积雪都来不及扫去就直奔太皇太后而去,太皇太后脸色微变,眼神直勾勾落在婉宜面上。   婉宜当即一愣。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审视,犀利,且带着打量。   打从她入宫之后,太皇太后对她一直都是仁慈的,善意的,何曾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姜到底是老的辣,太皇太后扫了婉宜这么一眼后就没什么别的表情,皇上与一众妃嫔们陪着她看了烟火后,她老人家这才淡淡道:“哀家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你们继续玩吧,哀家就先回去了。”   皇上起身要送太皇太后,若换成平日里,太皇太后并不会接受,今儿是皇上歇在承乾宫的日子,她不是那等没眼力见的人。   可是今儿,太皇太后只微微点头:“婉宜也一并随着皇上送送哀家吧!”   顿时一个个妃嫔的眼神里带着嫉妒,带着羡慕,今夜皇上是该歇在承乾宫的,太皇太后莫不是故意找机会让婉宜与皇上单独相处?   六宫之中,太皇太后向来是一碗水端平,这到底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皇上提前与太皇太后说好的?   唯独佟贵妃一人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懵懵懂懂的婉宜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等着她到了慈宁宫,原以为服侍完太皇太后歇着就能退下,谁知道太皇太后压根没有歇下的意思,往炕上一坐,淡淡道:“婉宜,你可有话要与哀家,与皇上说?”   婉宜觉得很不对劲,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皇上已经许久没见过太皇太后这架势,上前道:“老祖宗这是做什么?可是婉宜有什么事儿做的不对?她年纪小,您别和她一般见识,有什么事儿与朕说,朕好好教她就是了。” 第29章 、冷宫(改)   太皇太后并未接话,冷冰冰的眼神落于婉宜面上:“皇上直到如今还在替你着想,但你了可有替皇上想过分毫?”   婉宜忙不迭跪下:“敢问太皇太后,可是做错了什么?”   太皇太后直接将苏麻喇嬷递来托盘的东西拿过来,端详片刻就直接丢到婉宜跟前:“这东西,你可认识?”   这是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药材。   婉宜怎么会不认识?里头装的是正避子汤的药材!   婉宜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太皇太后手上。   她不由想到了方才的佟贵妃,定然是佟贵妃联合通贵人在捣鬼……她脑袋转的飞快,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皇上却是云里雾里,将地上的药材捡了起来,含笑道:“老祖宗,这是什么?药材?一包药材,何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太皇太后板着脸,一言不发。   甭管当初太皇太后是多么雷霆手腕,可随着皇上掌权,大清国泰明安后,她老人家就不大管事了,但这并不表示她老人家没有脾气,这脾气一上来,甭说六宫妃嫔,连皇上都得忌惮几分。   皇上笑看着婉宜:“你做了些什么?还不赶快给老祖宗赔个不是,要不然,连朕都救不了你的。”   解围之意,很是明显。   婉宜看着皇上那张笑脸,知道以后这张笑脸自己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呢喃道:“皇上……”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太皇太后冷声打断:“来人,把通贵人带上来。”   通贵人……与被软禁的通贵人有什么关系?   婉宜十分不解。   挺着大肚子的通贵人很快就进来了,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也憔悴了许多,可整个人脸上却是发出奕奕神采来,一见到皇上,那眼神更像是窝丝糖似的,黏糊糊的,落在皇上面上舍不得挪开。   皇上连看都没有多看通贵人一眼。   通贵人叫人搀扶着请安之后这才道:“启禀皇上,启禀太皇太后,嫔妾有话要说。”   “这些日子嫔妾被软禁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实在难熬,身边的两个宫女也是年纪尚小,整日背着嫔妾偷偷出去玩,嫔妾,嫔妾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   “嫔妾想着钮祜禄主子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请个小宫女帮着嫔妾求求皇上,让钮祜禄主子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不说原谅嫔妾,起码不要迁怒于嫔妾肚子里的孩子。”   “谁知道钮祜禄主子根本不愿意帮忙,可嫔妾却是别无他法,只能要那个小宫女一日日前去永寿宫。”   “那小宫女贪玩,对嫔妾的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有次嫔妾因为这件事还发了大脾气,那小宫女绞尽脑汁才说钮祜禄主子应该病了,说她曾见着钮祜禄主子身边的采薇姑姑偷偷将药材埋于树下。”   “可是嫔妾根本就没听说过钮祜禄主子病了,便要那小宫女将药材挖出来,谁知道……那药材是避子药,嫔妾虽妄图请钮祜禄主子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但这样大的事却不敢瞒着,思来想去想着还是告诉贵妃娘娘。”   “但嫔妾人微言轻,派人请了贵妃娘娘几次,可贵妃娘娘都因为年关将近并未过来,嫔妾没法子,只能借口肚子不舒服这才请了贵妃娘娘过来……”   皇上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低头看着婉宜:“这是真的吗?”   婉宜低着头,还未容她来得及说话,太皇太后就已经拍桌道:“哀家已经派人从永寿宫搜出这几包药材来,难道还能有假?”   “她若是不愿意,难道还能有人逼她服用避子汤吗?”   婉宜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太皇太后的逆鳞。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婉宜:“朕问你,这是真的吗?”   他不相信通贵人的话,哪怕在永寿宫搜出这么几包避子的药材来,若非婉宜亲口所言,他还是不相信。   婉宜有些不敢去看皇上那双眼睛,低头,轻言:“是。”   “呵。”皇上兀自笑了声,笑容中带着几分凄楚:“怪不得,怪不得啊,怪不得这么些日子你的肚子一直美艳动静,朕屡次与你说起这件事,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你每次都服用了避子汤,又怎么可能有身孕?敢情你是把朕当成了傻子!”   “好!当真是好得很啊!”   “朕从前总说你比你姐姐单纯,比你姐姐善良,没想到你比她厉害多了,简直把朕当成猴耍!”   他当真是怒了,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婉宜低声道:“皇上……”   她想要说话,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不可否认,皇上待她是极好的,有好几次,她差点心动,但最后的最后却是没有,她知道,自己不能心动,也不敢心动。   这个男人如今爱她,对她好,可五年之后了?十年之后了?   当初的荣嫔,宜嫔,哪个不是盛宠不衰?如今又落得什么下场?   满肚子的话到了最后,婉宜还是咽了下去,只磕头道:“事已至此,嫔妾无话可说,只能求皇上责罚。”   “这件事与采薇无关,是嫔妾逼她的,皇上要怎么责罚嫔妾,嫔妾无话可说,还请皇上留采薇一条命。”   她知道,今日她怕是难逃一死了。   太皇太后冷声道:“既然如此,哀家看钮祜禄氏就不必再留了吧……”   随着太皇太后的话音落下,婉宜微微阖眼,这结果,她是一点都不意外。   皇上颓然坐于炕上,冷声道:“老祖宗,将钮祜禄氏送往冷宫吧,当初先皇后去世之前,朕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钮祜禄氏,如今朕留她一条命已是格外开恩。”   说着,他那冷冽的眼神落于婉宜面上:“采薇既是你姐姐身边的人,那就随着你一起去冷宫吧!”   婉宜叩头谢恩。   接下来这一夜,永寿宫是灯火通明,收东西的收东西,哭的哭,喊的喊,唯有采薇,芙蓉,朝颜等人守在婉宜身边默默掉眼泪。   芙蓉更是咬牙切齿道:“……肯定是文滢那贱人在背后捣鬼,通贵人身边那小宫女倒是来过两次的,可连永寿宫大门都没进来,怎么能发现那药渣?”   “将才奴婢才知道这几日文滢鬼鬼祟祟的,说是已在找下家,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随着安芳姑姑一块去浣衣局的!”   “真是不要脸,她这样怎么对得起主子,怎么对得起故去的皇后娘娘?”   婉宜并不意外,毕竟区区一个通贵人可没这么大能耐。   今日这出戏看似是天衣无缝,但往往越是这般,越是背后之人设想过无数次的,甚至于通贵人的台词,将她的那些小心思表露的是淋漓尽致,若说背后没人捣鬼,她是一万个不相信。   她淡淡道:“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   “明日一早天一亮采薇就要跟着我去冷宫,芙蓉,朝颜,你们曾是我身边的大宫女,虎落平阳被犬欺,更别说你们了,这以后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   “以后你们一定要当心,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今日既然皇上没有要我的命,那我肯定会想法设法出来的,你们不要灰心,不要丧气,等着我出来。”   说着,她更是握着芙蓉的手道:“你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是个性子急的,一点亏都吃不得。”   “以后切莫这般,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们,凡事忍一忍。”   芙蓉噙着泪点头称是。   主仆几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卯时初。   康熙十八年的第一天,婉宜就被人送去了冷宫,所有人都凄凄惨惨戚戚,除了她。   她好歹也是看着宫斗剧长大的,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希望,这次的事让她更加萌生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决心。   婉宜被送去冷宫的消息一大早传遍了六宫中的每个角落,不少妃嫔都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谁知道派了太监来永寿宫一探究竟,发现永寿宫早已是人去楼空,当即是忍不住心中窃喜,暗道昨夜与老天爷许的愿是终于灵验了。   不过也有人是关心婉宜的,比如宜嫔,又比如荣嫔。   虽说宜嫔惊愕,喊了芙蓉过去问话,芙蓉自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宜嫔,若与宜嫔说了,岂不是代表六宫中人人都知道?直说昨晚上婉宜冲撞了皇上,被发落到了冷宫。   宜嫔虽不大聪明,但经过郭络罗贵人一事后,好歹也算是长了点心眼,没有追问,直说——本宫还欠你们主子一个人情,只要不叫我为难,若她有需要,你们来找我,我能帮就帮。   芙蓉是连连道谢。   荣嫔对婉宜明显是上心多了,连连追问。   芙蓉在婉宜的授意下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与荣嫔说了,荣嫔直说她糊涂,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只道:“……皇上肯留婉宜一条命,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要不然甭管当初皇上在先皇后临终前答应什么,只怕都不会记得。”   “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等等吧,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本宫会试一试皇上的口风。”   一刻钟后。   佟贵妃带着众位妃嫔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昨晚上太皇太后气得够呛,一大早没起身,直说免了众妃嫔的请安。   众人折身去了承乾宫,一个个妃嫔是翘首期盼,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安嫔更是快言快语道:“……贵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昨晚上皇上瞧那钮祜禄氏的眼神还淌着蜜一样,怎么连夜就把人送去了冷宫?”   “您可别说您不知道,您要是不知道,臣妾们简直不知道该去问谁了,总不能去皇上或者太皇太后跟前打听吧?”   佟贵妃是心情大好,却不能像惠嫔、安嫔等人把“高兴”两个字写在脸上,依旧淡淡道:“本宫还真是不知道了。”   昨晚上皇上原本是该歇在承乾宫的,可从慈宁宫离开之后,皇上径直去了乾清宫,说是一夜未眠,可见心里有多难受。   不少人偷偷交换了眼色,不知道佟贵妃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私底下一个个人自然是议论纷纷,有人说婉宜对太皇太后不敬,有人说婉宜想要加害太子,甚至还有人说婉宜想要刺杀皇上……怨不得这一个个女人脑洞如此之大,实在是这件事来的太过于突然,且责罚太过于严重。   这一个个女人的眼神,佟贵妃是尽收眼底,心情大好,待人散去后,忍不住道:“胤禛今日怎么样了?”   下头的宫女忙道:“小阿哥照着孙院正的吩咐喝了几天梨子水,已经没有咳嗽了,今日一大早刚请孙院正来瞧过,说是已经大好。”   佟贵妃点点头,“那将胤禛抱过来给本宫瞧瞧。”   襁褓中的胤禛被裹的严严实实,儿子随母,他的额娘容貌出众,哪怕他刚满月不久,也是肤色白皙,眼睛大大的,胎发黑黑的,叫人瞧见就喜欢。   佟贵妃看着怀中的胤禛,脸上的笑意更深,仔细交代了乳嬷嬷几句,最后更是道:“……当心伺候着小阿哥,这次他染上风寒,本宫就不与你们一般计较,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本宫责罚。”   乳嬷嬷与宫女们连忙跪地称是。   陈良河适时上前道:“娘娘,奴才有一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直说就是。”佟贵妃脱去长长的鎏金护甲,逗弄着怀中的小胤禛,哪怕他如今大多数时候都是熟睡着,可佟贵妃却是怎么瞧都瞧不够:“什么时候你在本宫跟前还这般畏畏缩缩起来?”   陈良河低声道:“奴才在娘娘跟前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怕有些人有些事儿叫娘娘觉得不痛快。”   “前几日乌雅主子就拿了银子想要收买小阿哥身边的乳嬷嬷,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就为了见小阿哥一面,好在小阿哥身边的乳嬷嬷都是您精挑细选的,她们并不敢答应。”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叫佟贵妃更高兴。   佟贵妃讥诮一笑:“就乌雅氏箱笼里的那点银子,也配买通本宫身边的人?”   说着,她微微扬声道:“你们做的很好,乌雅氏既给你们一人五十两银子,那本宫就一人赏你们一百两银子,若有这等事儿,直接来报,本宫还会另赏!”   众人连连谢恩。   谁知道佟贵妃的话音刚落下,又有宫女通传,说是通贵人身边的小宫女求见。   不得不说,通贵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些日子虽被软禁着,但已将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收为己用。   佟贵妃连头都没抬一下,依旧逗弄着怀中的小胤禛,淡淡道:“不见。”   说着,她更是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对陈良河道:“待会儿你去一趟,就与通贵人说,本宫答应她的事儿自然不会食言。”   “想当初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也就如今怀着孩子,所以皇上并未发落她,等着她孩子生下来以后,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不明不白没了。”   “本宫既答应保住她这条命,就不会食言的。”   “你再告诉她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皇上就算不替她着想,可顾及着她孩子的面子,也得给她几分颜面的。”   也就是昨晚上通贵人所言所行叫她十分满意,她才会与通贵人说这么多的。   毕竟通贵人昨晚上以身犯险,拿肚子去撞桌子,下身流血,以这个由头请了她过去,要不然,通贵人这话怎么能借她之口送到太皇太后与皇上耳朵里?   陈良河应了一声连忙下去。   ******   与此同时的婉宜看着破旧不堪的冷宫,周遭疯疯癫癫的女人,长叹了一口气,早日出去的决心是更加坚定。   主仆两个收拾了整整一天,总算才把婉宜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出个样子来。   冷宫里的日子有多难挨,婉宜很快就领教到了。   缺衣少食也就罢了,北方的冬天是寒气入骨,可是婉宜所住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烧地笼,冷的她根本睡不着,与采薇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依旧直打哆嗦。   采薇翌日一早就拿了银子塞给小太监,看能不能想办法买些银霜碳回来。   谁知道银子给出去了,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太监只拿回来最次的木炭充数。   形势逼人,婉宜没得选,只能与采薇一起将这些木炭烧起来,呛的胖虎与雪球直往床空钻。   婉宜见了哭笑不得,采薇还安慰她:“主子再忍忍,等着这碳烧起来,就没那么呛了。”   接下来这样的情况几乎是每天都在上演,到了最后,婉宜的白白嫩嫩的手上生出了冻疮。   好在她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很擅长苦中作乐,不仅在冷宫中开辟了一块菜园子,还与宫外的五哥阿灵阿联系上,日日有人送食物进来,她又做起来自己的老本行,专心致志研究起做菜来。   这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这样也挺好的?   天气很快就暖和起来,到了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时候,婉宜时常与采薇一起采了菌子做了吃,味道鲜美无比。   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随着佟贵妃的来临打破了。   这一日傍晚婉宜与采薇一起摘了野菜回来,不曾想刚推门进来就见到坐在上首的佟贵妃。   佟贵妃一身华服,妆容精致,也不知道是不是掌权久了,日子过的舒心的缘故,整个人的状态与从前并不一样,猛地一看,当真有几分六宫主人的影子。   相比起来,婉宜就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今日的她穿着一身半旧的象牙色绣芍药花旗服,方才摘野菜的时候太过于专心的缘故,裙角还被挂烂了。   一张小脸上更是不施粉黛,浑身上下更是半点饰物全无,但因为这些日子百无聊赖,闲来无事的缘故,她是早睡早起,身量张开了些,这饮食清淡就更不必提,所以模样比从前更甚,让佟贵妃见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婉宜小小惊愕之后就上前请安:“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佟贵妃端的是富贵贤淑,淡淡一笑,开口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婉宜妹妹,你最近可还好?入了春,你手上的冻疮也该好些了吧?”   她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婉宜的动静,婉宜一日不死,她这心一日就不踏实。   原先她想的是等着皇上对婉宜的情谊淡了,寻个法子将婉宜弄死,这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她万万没想到婉宜会小心谨慎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下厨,根本不吃大厨房做的饭菜,让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婉宜一点都不意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虽说她手上的冻疮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却是留下了一片红褐色,并不好看:“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的手好多了。”   “是吗?”佟贵妃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可本宫看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本宫念你是先皇后的亲妹妹,今年过冬时差人给你送些冻疮药,相信你一定用得上。”   说着,她更是周遭环顾一圈道:“还有这屋子,啧,看起来灰扑扑的,实在是简陋。”   “本宫可听说了,冷宫之中的女人要么痴要么傻要么疯,有些疯子见到好看的女人生怕她会分得皇上的宠爱,找了机会要把她的脸划破,婉宜妹妹,你可得小心啊!”   这些女人有多狠,婉宜早在刚进冷宫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不管什么时候屋子里都备着炉子,炉子上烧着滚烫的热水,但凡有谁不请自来,那就热水伺候。   一来二去的,就连那些疯子傻子都知道见到她得绕道走。   婉宜含笑道:“贵妃娘娘如此关切嫔妾,实在是让嫔妾受宠若惊啊!”   “不过贵妃娘娘今日过来,不光是提点嫔妾这么简单吧?”   佟贵妃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道:“怎么不是?本宫闲来无事,想着过来与你说说闲话而已。”   “你怕是不知道吧,你的大姐婉芳虽是太皇太后长女淑慧长公主的儿媳,前些日子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了婆婆,这才得以进宫见太皇太后一面。”   “谁知道你大姐求情的话刚出口,太皇太后就摔了个茶盅,更是放出话来,以后你准你大姐再进宫。”   “可怜你大姐在博尔济吉特氏本就没什么好日子过,得了太皇太后厌弃,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   “还有你五哥阿灵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婉涓,两年前就已经定下了亲事,前些日子却被退了亲。”   “气的你五哥阿灵阿冲到那家去大吵大闹,最后被人丢了出来,如今他们兄妹两个已经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更不必提你最小的妹妹,如今亲事还没有着落……”   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浮现在自己脑海中,说是不生气,那是假的,婉宜不是不知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可她更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多谢贵妃娘娘与嫔妾说这些,不过,嫔妾不懂,您与嫔妾说这些是做什么?怎么,难道是打算帮助他们吗?”   若真的如此,除非明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谁知佟贵妃淡笑一声,道:“本宫可以帮他们,但是本宫有个条件。”   婉宜没接话。   佟贵妃没能从她面上看到分毫表情,不免有些意外,这独角戏只能自顾自唱下去:“本宫要你的命。”   “你死了,钮祜禄一族的问题皆会迎难而解。”   婉宜差点就笑出声来,“贵妃娘娘这是把嫔妾当成傻子不成?嫔妾答应了您,真的悬梁自尽,到时候您不信守承诺,您要嫔妾找谁去?”   “况且嫔妾从来不觉得旁人的命比自己的命尊贵,也从未想过用自己的幸福去换取旁人的幸福,贵妃娘娘高看嫔妾了,嫔妾没有这么高尚的。”   佟贵妃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些:“那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你还有得选,若等到本宫下手,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婉宜欠了欠身道:“若贵妃娘娘今日来只是与嫔妾说这些,那您就请回吧!”   佟贵妃愤然起身,“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到时候你求到本宫跟来,本宫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当今女子都有种使命感,为了家族,为了家人,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为荣。   很可惜,婉宜不是这种人。   一个人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护得了别人?   送走了佟贵妃,婉宜陷入了沉思,先前佟贵妃不是没有动作,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可若是佟贵妃动真格的,不说别的,一场大火就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婉宜当即就写了三封信,要采薇想方设法塞出去。   一封是给荣嫔的,一封是给宜嫔的,还有一封是给如今已被皇上封为良常在的朝颜。   每每想到朝颜,婉宜总觉得心痛难忍。   朝颜与芙蓉都是钮祜禄一族千挑万选出来陪婉宜一起进宫的,这两人模样与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原本是预备着给婉宜进宫固宠用的,可婉宜不愿意,这两个丫头也不愿意,婉宜曾私下与她们说过,等到她们年纪再大些,就放她们出宫嫁人。   主仆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相处的像姐妹似的。   这些日子,婉宜身处冷宫,朝颜与芙蓉也没闲着,四处想办法,可除了荣嫔愿意搭理她们,其余的人避她们如蛇蝎。   朝颜思来想去,觉得除了皇上,好像求谁都没用。   朝颜便偶遇了皇上。   朝颜走的与绣月,不,应该说是如今的德嫔同一路子,清新小白花路线,只是她的容貌比德嫔更甚,平日里绞了厚厚的刘海将水灵灵的大眼睛挡着,左脸上用胭脂化了块胎记。   可就算这般,如今她在辛者库里容貌依旧算是出众的,不少人见她都忍不住道——啧,这张小脸真是可惜了,要是没有这块胎记,都可以当主子了!   是了,自婉宜去了冷宫,芙蓉与朝颜都在辛者库当差,虽说辛苦些,但至少安全。   这还是荣嫔想方设法找的路子,这才将她们两个塞进去的。   朝颜从前在婉宜身边伺候,知道皇上的喜好,投其所好之下,很快就入了皇上的眼。   待婉宜接到这消息时,已经过了好几日,已是无力回天,当即就难受的直掉眼泪,“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才这样的,都是为了我……”   采薇只能一个劲儿安慰婉宜。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信很快就送出去了,采薇回来时候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笑容:“……朝颜,不,良常在接到信的时候只说要主子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与主子没用关系,她说当初她本是个弃婴,若非夫人救下她,她根本没办法长大,就算是长大也是要被卖到那烟花之地,受尽磨挫。”   婉宜苦笑一声,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采薇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劝解道:“到时候等您出去了这鬼地方,与良常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   婉宜微微颔首,“但愿能一切顺利吧!”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顺理成章,良常在使出了浑身解数,将皇上留在了延禧宫,原先没谁对她一个辛者库的小宫女上心,可见着她越来越得宠,一个个就有些坐不住了。   刚有身孕的宜嫔更是对朝颜恶意刁难,让皇上更加注意到这个可怜无所依的女人,自然更加怜惜。   对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杀出来的小妖精,佟贵妃是如临大敌,如今她可是风光无限,胤禛养在她膝下,几次恩威并施下来,德嫔也乖觉的像鹌鹑似的,她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女人的出现。   陈良河下去打探一二,回来之后脸色就变了:“贵妃娘娘……”   佟贵妃正抱着小胤禛,凡事都讲究个感情的,如今小胤禛刚刚会笑,但凡被她抱在怀里就咧嘴直笑,看的她心都化了。   当初佟贵妃只是想养个儿子傍身,时间久了,对小胤禛倒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如今心情大好:“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说吧,这个卫氏到底氏个什么来头!”   陈良河有些不敢接话,这些日子他们不是没对着冷宫里的婉宜下手,有一次还派了小太监过去,打算将婉宜勒死,没想到那小太监却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十有八九是没了的。   他低声道:“这个卫氏名字叫做朝颜,原来曾是钮祜禄主子身边的一个宫女……”   佟贵妃吃惊,手上轻抚小胤禛的动作重了些,当即小胤禛就哇哇苦了起来,她心烦意乱将孩子交给了乳嬷嬷,冷声道:“这话当真?”   “是奴才亲自去查的,自然是千真万确。”陈良河压根不敢抬头看佟贵妃,哪怕不看,也能想得到佟贵妃脸色有多难看,当初他不是没说过要将婉宜身边的两个宫女斩草除根,可佟贵妃顾及名声,想着这两个宫女都去了辛者库,也没打算追究到底,不曾想酿成了大祸:“奴才总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很,这个卫氏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何偏偏这时候出现?”   佟贵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正欲说话时,就有个宫女进来,说是皇上方才下旨,已经将卫氏封为了常在,赐封为“良”。   佟贵妃抬手扫落一个茶盅在地,冷冷道:“倒是本宫小瞧她了!”   话毕,她更是起身径直朝外走去,“去乾清宫。”   陈良河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忙跪地道:“还请娘娘三思啊,到底是咱们迟了一步,皇上圣旨已下,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皇上赏良常在这样一个封号,可见皇上对她的情分不一般。”   “娘娘这般冲到皇上跟前去,良常在兴许会失宠,但皇上一样也会对娘娘不喜的。”   他是字字诛心,已经走到门口的佟贵妃到底还是停下了步子:“对啊,不过是一个小常在而已,本宫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她冷冷一哂,并未去乾清宫,径直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听闻这事儿自然是不高兴,如今只淡淡说自己知道了,旁的倒是一个字没说。   等着皇上傍晚来请安,刚落座就见着良常在也在,微微愣了一愣。   太皇太后笑着道:“是哀家请良常在过来的,今儿哀家听说你封了个辛者库的宫女为常在,说是容貌不俗,所以哀家就叫她过来瞧一瞧,看看是不是容貌不俗……”   昨晚上一番云雨,皇上瞧良常在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笑着道:“良常在能够入您的眼,是她的福气。”   说着,他扭头扫了良常在一眼,道:“还不快给老祖宗谢恩?”   良常在那厚重的刘海已经梳了起来,一张小脸是清丽不俗,宛如出水芙蓉,比德嫔强上不少。   谁知她刚跪下,就听见太皇太后淡淡开口:“皇上瞧中了你的颜色,哀家不是男人,你生的好看,哀家多看两眼,生的不好看,若是贤良淑德,懂事听话,哀家也愿意给你几分颜面。”   “事关伺候皇上,凡事不能大意,当着皇上的面说说吧,你是什么来历!”   作者有话说:   之前发布的这一章有点问题,部分情节已经做了修改 第30章 、重回   良常在早在承宠之前就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早,只低头道:“嫔妾姓卫,曾是永寿宫钮祜禄主子身边的宫女,因钮祜禄主子被贬冷宫后去了辛者库。”   皇上微微一愣。   永寿宫?   钮祜禄主子?   已经许久没人在他跟前提起过婉宜了,想当初安嫔曾胆大包天问过他婉宜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气的他拂袖离开,三个月再没去看过安嫔一次,从那之后,众人别说问了,甚至都没有在他跟前提起“永寿宫”、“婉宜”这几个字。   太皇太后看着皇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老人家是照顾着皇上长大的,对于自己的孙子,她老人家最了解不过——当初婉宜做的那些事儿,够她死几次了,可皇上却还是留了她一条命,将她关到了冷宫,甚至连板子都没动用。   皇上这不是在意婉宜,还能是什么?   甭管太/祖皇帝也好,还是先帝也罢,一个个都是大情种,在皇上小时候,她就时常与皇上说——以后你不光是一个人的丈夫,更是大清的帝王,后宫与前朝是密切相关的,切莫走了你皇阿玛的老路。   可如今,皇上却与他的祖辈一样,不过隐藏的更好些罢了。   皇上脸色沉了沉,皱眉道:“你先前为何没说?”   良常在抬眸,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来:“皇上没有问嫔妾,所以嫔妾就没敢说。”   “钮祜禄主子当日触怒皇上与太皇太后,乃是带罪之人,嫔妾也是因此被发落于辛者库,这并不是光荣之事,皇上未问,嫔妾自不好提起。”   这话说的挺有道理的,但皇上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宛如吃了苍蝇似的,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皇上只能道:“这事儿的确是不能怪你,起来吧!”   可接下来皇上对良常在的态度却是彻底变了,将良常在往延禧宫一丢,就不闻不问,原本惠嫔是打算折腾良常在一番的,见她这般,也懒得在她身上费心思。   按理说佟贵妃知晓这事儿后原本是该高兴的,可听闻那日慈宁宫之后皇上再也没去看过良常在,甚至好几日都没有翻绿头牌,却是高兴不起来。   皇上,这是想到了婉宜,所以心里不高兴吧?   有些时候人的情绪是很奇怪的,明明知道很多东西无力改变,却不肯放过自己,非得去钻牛角尖。   佟贵妃是接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特别是听闻皇上甚至都没有去翊坤宫看望有孕的宜嫔,心里是极不舒服的——皇上啊,比她想象中更在意那小钮祜禄氏!   这日半夜里,佟贵妃依旧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差人将陈良河找了过来:“……她一日不除,本宫这心里就一日不踏实,本宫这几日也想过了,就算是事情做的小心谨慎,皇上也会怀疑本宫,还不如直接下狠手好了,还能一了百了!”   陈良河应声下去。   翌日一早,婉宜起身时采薇早已不见踪影,她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前去门口领补给的日子。   这几日婉宜睡得并不踏实,总是睡睡醒醒的,说白了,对于未知的事情她还是很忐忑的。   因为她知道,若是这次不能成功踏出冷宫,佟贵妃想尽一切办法都不会让她活下来的。   就着两个昨晚上做好的玉米粑粑,喝了些采薇准备好的白粥,婉宜觉得倒也惬意。   每次吃完早饭,她总会去外头转悠一圈。   今日也是如此,她刚起身,谁知道却有个蒙面小太监冲了进来,末了还不忘将门关上。   这些日子下来,这种龌龊事儿婉宜见了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这般大胆,在白日里行事。   婉宜并没有大声呼救,她知道,叫了也无用,这里是冷宫,青天白日多的是大喊大叫之人。   见对面那蒙面小太监已经拿出来匕首,婉宜沉声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是个谨慎的,并没有说话。   婉宜挤出两滴眼泪来,可怜楚楚道:“我知道,你既然敢这时候过来,肯定是不将我灭口是不会回去的,但能不能临死之前叫我死个明白?”   美人落泪,惹人怜惜。   哪怕那小太监是个没根的,见状也微微愣了一愣,脚下的步子略慢了一两步。   婉宜一点都不怕,一步步朝他靠近:“说实话,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想要要了我的命,我不怪你,就算是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冲我下手……”   那小太监是陈良河手下的人,不知道替佟贵妃和陈良河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往上凑的,下意识觉得有鬼,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婉宜却是步步紧逼,就在那小太监抬手之际婉宜微微阖眼,心中默念几句,使出金手指,就见那小太监轰然倒地。   婉宜见状,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   方才说是不怕那是假的,这金手指之前也就当过催眠曲似的哄皇上睡觉,小半年没用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管好。   还好是管用的。   婉宜揭开他面上的面纱一看,是个眼生的小太监。   当即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小太监捆于太师椅上。   这几日她本就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叫皇上注意自己,不曾想她还没想出办法来,就有人送上门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婉宜拿出松油四处浇了浇,丢了个火折子下去。   顿时,火光四起。   春雨贵如油,自开春之后就没怎么下过雨,婉宜一个火折子丢下去,这火势就以不可控制的速度蔓延起来。   婉宜想要离开这鬼地方,却是一点都不想死的,将褥子打湿披在身上,用湿帕子捂着口鼻,小心翼翼躲在门后,打算等着火势再大些就冲出去的。   今日是发放补给的日子,冷宫中妃嫔们身边伺候的人多半不在,很快火光冲天,待人发现时火势已经大了。   采薇匆匆回来时吓坏了,顾不上众人拉扯就要往里冲:“主子!主子!”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们拉着我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救人啊!”   这火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进去救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进去,都是呆在冷宫的人了,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为了救一个冷宫主子,将命搭进去,这可不划算。   就在采薇嚎啕大哭时,婉宜踉踉跄跄闯了出来。   她脸上抹着黑灰,头发凌乱,眼睛红红的,一出来就与采薇抱头痛哭。   采薇更是道:“主子,奴婢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这样,奴婢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都不能同皇后娘娘交代的……”   她这眼泪是真情实意,婉宜的演技也不差,毕竟方才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糟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采薇,有人要杀我,还好我方才不小心打翻了灯盏,这才能够逃出来的……”   旁人不少人都在看热闹,一个个皆是入冷宫多年之人,心比冷宫还要冷,根本就无人上去问句话。   婉宜也不需要他们嘘寒问暖,只巴不得将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佟贵妃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不光她知道,六宫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其实也怨不得大家这般八卦,实在是冷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想不注意都难。   更何况,如今又从天而降了一个良常在,这人从前是婉宜身边的宫女,不得不让大家对在冷宫中的婉宜十分关注,会让大家好奇,良常在突然夺得皇上的宠爱是不是有婉宜在背后捣鬼……   就连身居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都听说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还专程派人将佟贵妃请过来了一趟。   太皇太后在后宫之中沉沉浮浮这么多年,什么下作手段没有见过?她也知道到底是谁容不下婉宜,不曾想她这话刚开了个头,佟贵妃就跪地道:“……太皇太后,臣妾冤枉啊!”   “臣妾承认,自己的确是不喜欢婉宜,嫌疑最大,可六宫上下,又有哪个女人喜欢婉宜?”   “当初皇上留下她一条性命已是格外开恩,可她却偏偏不知好歹,净知道使这些龌龊手段,别说臣妾,不知道多少人看她不顺眼。”   “您是看着臣妾长大的,臣妾什么性子,您是最清楚不过,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断然不会承认的。”   “您放心,事情发生之后,臣妾就派人去瞧过婉宜了,太医都过去了,说是她的身子骨并没有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了。”   “至于这件事,就算是您不说,臣妾也会好好查一查的,您放心,到时候一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来的。”   太皇太后看着跪地的佟贵妃哭的是梨花带雨,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有些不懂当初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老人家不得不承认,佟贵妃挺聪明的,可都是些一眼叫人看透的小聪明:“起来吧,哀家还没说话了,你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连衙门办案都讲究一个捉贼拿赃,哀家怎么会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就怀疑到你身上来?”   “不过你是六宫之首,虽说平日里忙的很,可有些小事还是要过问的。”   “还好这次冷宫那边发现的早,不然就酿成了大祸!”   佟贵妃见太皇太后没有深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心,连忙称是。   太皇太后虽不曾斥责于佟贵妃,但不知道是受故去姑母的影响,还是对太皇太后当年的那些事儿听得多了,在太皇太后跟前,她总觉得无处遁形,好像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太皇太后一眼就能瞧的明明白白。   佟贵妃也知道,这件事的关键之处不在于太皇太后,而是皇上。   她更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还能叫那贱人逃脱。   这件事虽闹得大,但六宫之中没几个蠢笨之人,想要上赶着在皇上跟前提起婉宜。   唯独良常在。   翌日皇上刚下朝,梁九功就前来传话,说是良常在来了,有事儿要见皇上。   其实梁九功原本是没打算走这么一趟的,他隐约也猜到了良常在前来所谓何事,可为何梁九功又来了?   不过是赌一把罢了,他乃是皇上跟前大红人,深谙皇上心思,不过是堵皇上对钮祜禄主子余情未了。   谁知皇上连眼睛都未抬起来,淡淡道:“叫她回去吧,就说朕正忙着,有时间了再去看她。”   梁九功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   谁知道片刻的时间,梁九功又折了回来,低声道:“良常在说了,她有要事求见皇上,若是皇上不得空,那她就跪在外头候着就是。”   皇上向来不喜欢有人用这等手段胁迫自己,冷冷道:“那就让她跪着吧!”   皇上公务繁忙,大臣来来往往,一直到了天黑,他这才歇息下来,下令传膳。   等着用完晚点,皇上起身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却还见着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跪在外头。   皇上略微有些恍惚,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婉宜的影子。   怪不得当初初次相见,皇上就觉得良常在有些熟悉,头上的珠钗,衣裳的配色,身上的香薰……都是婉宜惯爱用的。   皇上淡淡道:“叫她进来吧。”   梁九功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应了一声忙下去了。   因良常在跪了三个多时辰,腿脚早已发麻,最后是一瘸一拐出现在皇上跟前:“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想着这人对自己的隐瞒,皇上对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说吧,找朕有什么要事儿?”   可怜刚被宫女搀扶起来的良常在顿时又跪了下来,恳切道:“还请皇上救救钮祜禄主子!”   皇上冷哼一声:“救她?她如今在冷宫之中好端端呆着,朕要因何事救她?”   良常在哽咽道:“皇上有所不知,昨日钮祜禄主子差点命丧火海之中。”   皇上脸色一冷,狐疑看着她。   良常在顿时更加确定皇上不知道此事,继续道:“昨日贵妃娘娘就已经派人彻查此事,那个小太监葬身于火海之中,死无对证,宫里头上下都查遍了,根本就没有少人,可见是背后之人早就计划好了的。”   “据嫔妾所知,这等事情已非第一次,之前就发生过好几次,被钮祜禄主子侥幸逃生,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些人胆子是愈发大了,青天白日都敢冲着钮祜禄主子下毒手,还请皇上做主啊!”   皇上冷声道:“还有这等事?”   怨不得他不相信,昨日他还去过承乾宫一趟,佟贵妃对这事儿是绝口不提,今早上他也去过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也并未提起……这么大的事,无一人知会于他?   他的眼神落于一旁的梁九功面上,梁九功被这等眼神看的膝盖一酸,连忙跪地磕头:“皇上恕罪,确有其事,可是您不问,奴才哪里敢说?”   “从前您可是发过话,谁都不能在您跟前提起钮祜禄主子……”   他是个聪明的,当初婉宜被送进冷宫,他就想着待皇上心情好了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好卖个人情给婉宜,谁知道这话刚开口,就被皇上斥责一番。   皇上的脸色宛如吃了苍蝇一般难看,“那她如今怎么样了?”   良常在低声道:“钮祜禄主子如今并未大碍,说是受了惊,受了些轻伤,不打紧,只是如今她依旧住在冷宫之中,嫔妾怕……还有这等事情发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况且钮祜禄主子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只怕吓坏了……”   皇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御书房外又传来了通传声,说是荣嫔求见。   皇上皱眉道:“叫荣嫔进来吧!”   荣嫔进来时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良常在也在这里,不过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只跪下道:“还请皇上救救婉宜,方才采薇千方百计从冷宫中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婉宜发热不止,她求人去请了太医,可太医说没得贵妃娘娘发话,谁都不敢去冷宫,还说什么贵妃娘娘只要他们替婉宜诊治伤口,没说发热也归他们管。”   “如今太医院那些人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臣妾差人过去请,他们都是再三推搡,还说要臣妾莫要为难他们,更有人说什么,若冷宫之中的妃嫔有个头疼脑热就请太医,那他们岂不是要忙得晕头转向?挨一挨就过去了。”   皇上听闻这话是勃然大怒,冷声道:“朕看他们这差事当得是愈发好了。”   话毕,他更是抬脚朝外走去。   荣嫔与良常在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忙跟了上去。   皇上很快就到了冷宫。   待他瞧见躺在床上的婉宜时,微微一愣,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婉宜怎么就瘦成这样?脸色苍白的像宣纸一样,身形羸弱,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吹跑似的。   更不必屋内这环境,就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要什么没什么,这里哪里能够养病?   皇上皱眉不语,殊不知冷宫之中也就这条件。   采薇跪倒在地,哽咽道:“还请皇上救救主子,主子昨晚上就开始发热,早上有个太医来替主子的伤口上药,奴婢求她替主子治治发热,谁知道那人却说他只是负责治烧伤的。”   “奴婢求他去问问贵妃娘娘,他却是不置可否就走了,一直到中午都没有人过来,奴婢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央求荣嫔娘娘求到皇上跟前去的。”   “主子烧的直说胡话,就算是主子当初有错,还请皇上看在她是先皇后亲妹妹的份上,留她一条命吧……”   她这话说的是声泪俱下,简直是闻者伤心见着流泪。   皇上转身吩咐梁九功道:“传朕的旨意,请孙院正过来。”   “对了,再去查查看,今日到底是哪个太医出言不逊,见死不救的。”   梁九功应了一声慌忙下去。   皇上坐在床边,抹了抹婉宜的额头,低声喊道:“婉宜……”   没人应话。   皇上皱眉不语。   也没人敢接话,只听得到不远处传来疯疯癫癫之人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声音,还有的,就只剩下微风拂过香樟叶的婆娑声。   婉宜呢喃开口:“额娘,我好难受……”   声音很轻,很小,很可怜。   哪怕明知道是做戏,可当了额娘的荣嫔也听不得这话,转过头直抹眼泪:“皇上有所不知,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看婉宜的笑话,宜嫔更是四处大放厥词,说什么就算是没有这一次,也有下一次,婉宜的命迟早都是保不住的,话里话外恨不得婉宜烧死在那场大火里。”   “皇上,就算是婉宜有错,却也罪不至死,如今落得这般一个可怜的境地,实在是可怜……您瞧瞧,她这身边除了采薇,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若采薇走开片刻,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说着,她忍不住打量皇上的脸色,见皇上面上并无愠色,这才大着胆子说:“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看在故去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先答应让婉宜在钟粹宫养病,等着她的病好了再回冷宫也不迟。”   皇上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才道:“婉宜本住在永寿宫的,既然有地方住,住在钟粹宫算怎么一回事儿?搬回去吧!”   “她如今正病着,六宫之中多得是捧高踩低之人,免不得你要时常过去多盯着些。”   荣嫔轻声应是。   躺在床上装病的婉宜紧抿下唇,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皇上既答应让她搬回永寿宫,就是没有打算让她再回冷宫的意思。   皇上事情多,待孙院正过来把脉之后,知晓婉宜这是惊吓过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才起身离开。   不过离开之前,皇上还不忘拍着孙院正的肩膀道——朕知道孙院正你入宫多年,医术精湛,可太医院上下也该好好整治一番才是。   有些话,点到为止,却足以叫孙院正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磕头认错。   孙院正对婉宜的病是愈发上心,虽说方才他觉得很是不对,这位钮祜禄主子明明身上发烫,却是脉相平稳,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他入宫多年,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一出手开了半个月的药方子,更说以后自己每日早晚都会前来请脉的,对采薇更是极客气道——若是钮祜禄主子有半点不舒服,直接去太医院找我便是。   等着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婉宜这才睁开眼。   荣嫔很少做这等事,长嘘一口气道:“……你啊,真是个胆子大的,方才本宫真是害怕孙院正说漏嘴了,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婉宜从被子里掏出两个汤婆子来,方才就是这两个玩意儿热的她浑身发烫,只笑着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孙院正是个聪明人,知道皇上这次定会怪罪于太医院,怪罪于他,哪里还敢多话?”   “况且世上病症本就千奇百怪,他若是说我脉相正常,那就是他医术不精,咱们能想得到的道理,他怎么会想不到?”   荣嫔听闻这话直摇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她原以为自避子汤一事后婉宜能有所收敛,不曾想却是变本加厉:“很多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就没想到事情败露之后怎么办?”   婉宜微微一愣。   吃一堑长一智,这件事的后果她自然想过的,若是事情真的败露开来,她就拼死一搏,抱着皇上不撒手,更是直掉眼泪,说她这是走投无路,想要见皇上一面,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说不准皇上还会心软。   退一万步说,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这样一直耗在冷宫里,左右不过是个死字,还不如拼死一搏!   荣嫔正欲再劝她几句的时候,就有宫人前来请婉宜回宫。   待婉宜坐着软轿踏入永寿宫时,明明离开这里才五个月的时间,却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因梁九功一早打点好了,所以永寿宫上下早已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芙蓉都从辛者库调了回来。   主仆几人再次重复,皆是泪盈于眶。   婉宜却强撑着笑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原先那么苦的日子都挨过来了,好日子就要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芙蓉别过身子去擦眼泪,哽咽道:“奴婢这是喜极而泣,朝颜……不,良常在原本也打算过来的,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该冒这个风头,方才已经偷偷差人过来说了一声,待您身子好些了再过来。”   婉宜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好。   原先细皮嫩肉的两双手如今都是冻疮留下来的疤痕,婉宜还好些,这几个月里芙蓉呆在辛者库里,往往复复的,一双手已经不像样子。   婉宜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从前欺负了芙蓉的那些人,她定要他们加倍还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婉宜就安心在永寿宫养病。   皇上是一日没来过,但六宫之中却无一人敢上门挑衅,婉宜觉得有些奇怪,派芙蓉出去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原来婉宜回到永寿宫的第二日,皇上就去了承乾宫一趟,虽未训斥佟贵妃,但这话说的也不算好听,说她“能力不足,该多放些心思在六宫琐事上”,更说什么冷宫遇刺一事得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皇家颜面何存?   佟贵妃当即就不敢接话,只有应是的份儿。   接下来,皇上下令罚了太医院相关人员的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其中有院正,院判,还有前几日那个不肯给婉宜瞧病的太医。   正吃着蜜瓜的婉宜听到这事儿,眉里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叫我说,太医院也太委屈了些,从古至今,冷宫之中不明不白没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人人有个头疼脑热都去请太医,只怕这太医院的人还得加一倍。”   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叫众人瞧明白了皇上的态度。   采薇道:“正是这个理,奴婢听说孙院正还求到了佟贵妃娘娘跟前,他入宫多年,不说医术有多高明,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倒是一日日见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如今佟贵妃娘娘自顾不暇,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有时间去管他?孙院正去了承乾宫两三次,都没能见到佟贵妃娘娘!”   婉宜听了这话直笑,正与采薇、芙蓉说着闲话,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宜嫔过来了。   这是自婉宜回来之后,除去得皇上下令多照顾照顾婉宜的荣嫔,宜嫔是第一个来看她的。   其实吧,这些日子六宫中的女人都在观望,观望皇上的态度,要不然她们怎么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对婉宜?   婉宜当初有一封信送给了宜嫔,就是请她四处放出风声,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容易搬出冷宫,当即忙道:“快亲宜嫔娘娘进来。”   宜嫔很快就走了进来,因有了身孕的缘故,她倒是丰腴了些,可依旧是明艳动人。   婉宜当即就要起来请安,只见宜嫔淡淡挥手:“这么客气做什么?歇着吧!”   她依旧是老样子。   寒暄几句,宜嫔问起婉宜的身子,说来说去都是些闲话,最后更是道:“……你与本宫之见向来没什么深交,本宫这次帮你不过是你从前在皇上跟前替本宫说话,本宫答应你帮你一次,这次机会用完了,以后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大有一副将她们的关系撇清楚的架势。   婉宜一点都不意外,这的确是宜嫔的作风,说到底,就算真要与宜嫔同一战线,她还觉得不踏实:“娘娘放心,嫔妾心里有数的。”   当初她与宜嫔卖好,不过是见着宜嫔入了皇太后的眼,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有需要宜嫔在皇太后跟前帮她美言几句,不曾想后来是歪打正着。   宜嫔这才放心下来,其实早在收到婉宜的信时,春华姑姑不是没有劝过她,可她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下来。   按春华姑姑所说,就怕这个小钮祜禄氏像狗皮膏药似的,但宜嫔却觉得她不像这样的人,只站起身道:“该说的话本宫已经说好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吧!”   “对了,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如今佟贵妃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光是皇上,连太皇太后对她都是颇有微词的,她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你啊,还是小心些好了。”   “至于那位良常在,受你的牵连,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话毕,她就要转身离开,只听婉宜缓缓道:“嫔妾谢过宜嫔娘娘,听说郭络罗贵人马上临盆在即,娘娘您如今也有了身孕,还未恭贺娘娘一声了。”   宜嫔脚下的步子一顿。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宜嫔定觉得这人在笑话自己。   不说旁的,谁不知道皇上已经放出话来,说她妹妹郭络罗贵人生出来的孩子不论男女皆养在她的名下,宫中向来有规矩,妃位以下的妃嫔都不得亲自抚养孩子,那她的孩子怎么办?难道也交给佟贵妃抚养不成?   一想到这儿,宜嫔是彻夜彻夜睡不着,若当初没死乞白赖要养育郭络罗贵人的孩子,她定会央求皇上一番,可如今……真真是难于上青天!   宜嫔扭头朝婉宜笑了笑,殊不知这笑比哭还难看。   婉宜轻声道:“娘娘别烦,嫔妾倒是有个法子。”   “宫规不可乱,当初皇上答应您养育郭络罗贵人所出的孩子已是格外开恩,断然没有再为您破例的道理,相信您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如今后宫之中妃位以上的……也就佟贵妃而已,但佟贵妃膝下养着四阿哥,若再添个孩子,难免照顾不周,您为何不将孩子养在太后娘娘膝下?”   这话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宜嫔与一旁的春华姑姑交换了个眼神,面上的神色由惊变喜:“是啊,本宫怎么没想到?太后娘娘向来喜欢孩子,如今膝下养着纯禧公主,将纯禧公主当成亲孙女似的,每次恭亲王福晋进宫见到女儿都感激涕零。”   “如今纯禧公主也大了,本宫还不如去求求太后娘娘,将本宫的孩子养在她名下,免得受承乾宫那位磨挫!”   说着,她更是喜笑颜开:“婉宜,谢谢你!”   她是喜滋滋走了。   婉宜见她高兴,脸上也带着几分笑容,虽说凡事讲究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宫里头的人有什么良心可言?她不说与宜嫔成为朋友,但最起码不能是敌人。   众人都以为宜嫔那炮仗脾气是来永寿宫找茬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在,特别是听闻宜嫔苦着脸进去,喜着脸出来,一个个更是脑补出一出大戏来,觉得婉宜定是在宜嫔手底下吃了瘪。   宜嫔可顾不上这些,翌日一早就去了寿康宫。   甭管六宫之中是多么污秽混乱,但不管何时来,寿康宫都是一片岁月静好。   对于宜嫔的突然来访,皇太后也有些惊愕,忍不住提点道:“……如今你也是双身子的人,皇上念你是头胎,又没到三个月,叮嘱你好好在翊坤宫养胎,你倒好到处乱走,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宜嫔亲亲热热攀着皇太后的手道:“臣妾今日过来是有事求您的。”   皇太后不解。   宜嫔倒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明了来意,最后更是可怜巴巴看着皇太后:“……您知道的,臣妾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在您跟前有什么说什么。”   “从前臣妾在皇上跟前答应过将郭络罗贵人所出的孩子视为己出,这话不会食言,可总不能因为旁人的孩子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吧?”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规矩哦,评论前十送小红包 第31章 、冰释   说着,宜嫔倒是愈发委屈,可怜巴巴道:“前些日子通贵人诞下小阿哥,佟贵妃问都不问就将那孩子丢到了阿哥所。”   “若臣妾的孩子出生,保不齐佟贵妃要争一争抢一抢的,臣妾可不想将孩子养在她的名下,她如今有了四阿哥,如何会真心实意对臣妾的孩子好?”   “臣妾更不想像德嫔似的,明明一宫之主位,在佟贵妃跟前畏畏缩缩,连句话都不敢说。”   话毕,她更是呜呜哭了出来。   皇太后一生无子,是极喜欢孩子的,又喜欢宜嫔的性子,拍着她的手道:“你的孩子,哀家自然是愿意养的,可这种事儿不是哀家能说了算的,免不得得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   宜嫔一听这话有戏,脸上就浮现出几分笑容来。   皇太后看她就像是看个孩子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啊你,叫哀家如何说你?马上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这性子也该改一改才是。”   “旁的不说,就说说小钮祜禄那件事,你做的就不好,皇上念着你怀有身孕,嘴上虽没说,可心里总是有些不高兴的。”   宜嫔自然知道皇太后说的什么事儿,只低声道:“您放心好了,臣妾心里有数的。”   “臣妾与小钮祜禄氏打过几次交道后,发现她这人倒是不错的,若是有空,您在太皇太后跟前也帮着她美言几句好了。”   “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除了皇上,最喜欢的就是您了,您的话,她老人家一准听!”   皇太后被她逗的直笑:“好啊你,连哀家都敢指挥起来!”   ******   傍晚时,婉宜收到寿康宫送来的补品,想也不想就知道宜嫔在其中帮她说了好话,毕竟从前她与寿康宫一直没什么来往。   采薇却有些看不懂婉宜的意思:“主子,您这是要与宜嫔娘娘交好吗?从前皇后娘娘不是没有说过,宜嫔娘娘本性不坏,却是太容易受人挑唆,今日听了您的话,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可过两日,又有人与她说些什么,指不定她这心思就变了。”   婉宜愈发佩服起钮祜禄皇后来,这人看人可真准:“我没打算与宜嫔深交,这宫里头值得我相信的除了你们,也就只有荣嫔娘娘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这病也养了五六日了,再养下去就有些不合适,采薇,你放出风声去,就说我的病好了,明日该去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了。”   采薇应了声,心底却是有点小小的紧张。   五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可宫里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当初与自家主子平起平坐的乌雅主子被封为了德嫔,成为了永和宫之主位。   通贵人生下了个儿子,皇上虽厌弃通贵人,却还是给小阿哥取名胤禶,吩咐阿哥所的人好好照顾着小阿哥。   至于通贵人,说是当日难产身子不大好,皇上并未再降罪于她,却也没准她四处走动,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再增添。   更不必提郭络罗贵人生产在即,宜嫔也有了身孕,惠嫔所出的大阿哥也被接回紫禁城来……这紫禁城后宫啊,局面好像越来越稳定,隐隐有种好像谁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架势,殊不知,私底下却是暗涌非常,远比从前更甚。   翌日一早,婉宜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她知道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瞧她的笑话,所以气势上不能输。   她选了件青碧色绣金丝绡纱旗服,重梅架子头上没有别的配饰,两边各斜斜插着一支点翠流苏珠钗,上头的一颗颗珍珠远比当初佟贵妃赏下来的更好,通透浑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啊,是钮祜禄皇后留给婉宜的,哪怕当初在坤宁宫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待身上再撒了些自制的玫瑰香露,婉宜这才前往承乾宫。   五个多月下来,她瘦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如今就像是一朵开的正好,且带着露水的玫瑰花,美艳娇弱且带刺儿,任谁瞧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一路上,婉宜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依旧是落落大方,她连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待到了承乾宫,婉宜来的算晚的,众人都已经来了,佟贵妃更是坐在上首。   婉宜一点都不怯,上前请安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请安了,今日来迟,还望贵妃娘娘莫要怪罪,娘娘也是知道的,嫔妾自火灾之后一直在养病,稍稍走快些便会心悸难受。”   这话都说出来了,还能要佟贵妃怎么说?怎么含笑赐座。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婉宜面上,只见婉宜落落大方坐在绣墩上。   佟贵妃更是说着些场面话:“本宫前几日还打算去瞧瞧你的,只是奈何太皇太后寿辰,事情多,实在是抽不开身,见着你安然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   婉宜笑道:“多谢贵妃娘娘,想必是得贵妃娘娘记挂,嫔妾这病才能这么快好的。”   场面话谁不会说?   佟贵妃转而又说起郭络罗贵人来,因郭络罗贵人产期将近,却是一直不见发作,这让皇上与太皇太后十分担心,对此,佟贵妃也很是上心:“……本宫这里有几个稳婆,是当初德嫔难产时用过的,宜嫔,待会儿你就一并带回去。”   “女人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说发作就发作了,有备无患总是好些。”   若换成寻常人,见佟贵妃赏赐人下来那是定不敢用的,可这几个稳婆是给郭络罗贵人准备的,宜嫔一口就答应下来:“那臣妾就替郭络罗贵人谢谢贵妃娘娘了。”   承乾宫请安,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话,说完了就散了。   婉宜缓缓起身,谁知道刚走出去就见到了德嫔,如今的绣月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绣月,一身华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皇上晋了位份的缘故,还是宠气养人的缘故,她浑身上下摆脱了从前那副小家子气,看着是落落大方。   若是旁人不说,根本猜不到当初她只是佟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还以为是哪个世家格格。   婉宜屈膝道:“嫔妾见过德嫔娘娘。”   德嫔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含笑道:“你我姐妹,这般见外做什么?”   “婉宜,你瘦了!”   也更好看了。   婉宜被她这亲热话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怕她刚回来不久,却也知道了后宫中的很多事儿——比如,德嫔如今被佟贵妃拿捏的死死地。   她可不相信德嫔会真心与自己示好:“回德嫔娘娘的话,嫔妾是瘦了些,不过不碍事,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她们两个边走路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就见着一架步撵从婉宜身边经过,步撵上坐着一个花枝招展,容貌秀丽的女子,不过朝下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我当是谁了,原来是钮祜禄主子啊!”   “这病才刚好,就想着出来四处走动,可是不巧,皇上如今还在乾清宫,没过来了!”   这人瞧着倒是面生。   可婉宜瞧她这架势,应该也是近来得宠的,若不得宠,也不会见到德嫔依旧坐于步撵之上:“娘娘这话,嫔妾倒是有些听不懂了,给贵妃娘娘请安那是咱们的福气,被娘娘这话一说,好像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若真的一门心思等着皇上,嫔妾来承乾宫做什么?直接去乾清宫门口等着就是了!”   她可不管这人是谁,叫她不舒服,她就得怼回去。   坐在步撵上的女子丢了个眼神下来,压根没叫步撵停下,直接走了。   这人,什么素质?   婉宜只觉得这人比宜嫔还要骄纵几分,还未等她发问,德嫔就“贴心”的为她解释道:“这是成贵人,你从前没见过,刚进宫不久,很是得宠,所以性子有些骄纵,别说你了,平素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前两天她见到宜嫔都一副骄纵模样,被宜嫔训斥一顿,转身她就去皇上跟前告了一状,皇上对宜嫔说什么她年纪小,要宜嫔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可把宜嫔气得够呛!”   婉宜知道德嫔与自己说这话显然是没安好心,可德嫔一个嫔位娘娘都没冲,她一个庶妃难道还傻乎乎去出这个头?她疯了不成?   她四两拨千斤回话道:“皇上这样说肯定是有皇上的道理。”   德嫔一噎,也不好再接话。   等着回去的路上,婉宜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个成贵人虽说刚得宠不久,却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在惠嫔、宜嫔这些狠角儿跟前乖觉的宛如鹌鹑,可到了好脾气的荣嫔、软弱的德嫔跟前,那性子就略微有些张狂。   原先宜嫔才是这六宫之中第一张狂人,如今有人抢了正怀孕她的风头,她自然不答应,狭路相逢时说成贵人行礼的动作不规范,要身边的春华姑姑在太阳下教了成贵人两个时辰的规矩。   这要人家娇滴滴的成贵人怎么能去不告状?   婉宜只觉得宫里头是愈发精彩了。   采薇道:“光是这些还不够了,如今大家伙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前些日子不是太皇太后寿辰吗?病中的通贵人割肉做成药丸献给了太皇太后,以表孝心……”   婉宜简直惊呆了:“这药太皇太后也敢收?”   “收!怎么没收?”采薇摇摇头,低声道:“说是当时佟贵妃还在一旁说了好些场面话,太皇太后也顺着话头夸了通贵人几句,那小阿哥的死再也没人提起。”   “后来皇上看穿了通贵人那心思,夸赞了通贵人几句,说通贵人既然孝心可嘉,那就送到皇家寺庙替太皇太后祈福。”   “说是当时佟贵妃娘娘的嘴巴微微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佟贵妃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话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不能说。   婉宜只觉得六宫之中变化太大,一回去就将良常在请了过来,两人关起门来说起悄悄话。   这些日子里赫舍里主子因照顾皇太后有功,再加上赫舍里一族出了个风头正盛的索额图,皇上索性将赫舍里主子封为了僖嫔。   惠嫔仗着皇上叫自己协理六宫,大阿哥又聪慧,原先在佟贵妃跟前乖的像猫儿似的她也一日日张狂起来,闲来无事就要大阿哥去找皇上请教学问。   自太子出生之后,皇上所有的儿子都成了背景板,转眼间自己的长子都这么大了,皇上对大阿哥难免觉得有些亏欠,自然是耐心至极,这让惠嫔是愈发张狂。   更不必提宜嫔姐妹都有了身孕,宜嫔这脾气也是日益渐涨。   所以,后宫之中顿时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来,时不时还有成贵人这些虾兵小将时不时蹦跶一二,宫里头是热闹极了。   婉宜听闻这话,只握住良常在的手,低声道:“……那你了?惠嫔娘娘可有为难你?”   良常在嘴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些:“惠嫔娘娘虽说性子不大好,可如今想着与佟贵妃娘娘一争高下,是个好面子的,也没怎么为难过我。”   那就还是为难了。   婉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朝颜,你是个好人,甭管当初你伺候皇上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对不起你。”   “如今我从冷宫出来了,能帮你的地方我会尽量帮你,你想要什么?恩宠?权势?还是荣华富贵?”   良常在笑了笑:“我是好人,您又何尝不是好人?要不然,我也不会真心实意跟着您进宫的。”   “权势也好,还是荣华富贵也罢,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我孤家寡人一个,要这些做什么?”   “至于恩宠,我跟在您身边这么久,这皇上的恩宠啊,就像是天上的云似的,看得到抓不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飘走了,我要这恩宠又有什么用?”   顿了顿,她更是道:“若真说我想要的,我想要个孩子。”   婉宜微微一愣。   说起这话来,良常在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宫里头的日子太过于寂寥,若有个孩子也能多几分期盼,多几分指望。”   婉宜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当初听闻皇上将朝颜封为良常在的时候,她心底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却是安慰自己,历史上的良妃是内管领阿布鼎之女,而不是宫女朝颜,兴许此良妃非彼良常在……但见眼前良常在这期盼的眼神,她觉得朝颜兴许就是历史上的良妃。   她不愿生孩子,那是她的自由,但她没有剥夺别人生孩子的自由,笑了笑,只道:“想要个孩子倒是简单,你怕是要与惠嫔示好才行。”   良常在不懂。   婉宜给她添了茶,这才笑道:“如今皇上因为我的原因,对你也不喜,所以得有个人将你往皇上跟前推,这样你才能早日有孩子。”   “惠嫔虽有儿子傍身,但却是容颜青春不在,她的野心是众人皆知,可论实力,却比佟贵妃差一大截,明眼人都会选择佟贵妃,而非她。”   “所以眼下她是无人可用,哪怕想把皇上拴在自己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   “你年轻、貌美、单纯,当初也曾得皇上喜欢,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曾是我身边的宫女,但我相信,若你示好,惠嫔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你们同住延禧宫,皇上多来瞧瞧你,对她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良常在微微一愣,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为惠嫔所用,只怕没那么简单……”   婉宜轻声道:“甘蔗没有两头甜,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凡事得自己想清楚,若我是你,示好之后待有了身孕这就急流勇退,守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   又说了会话,良常在这才回去。   她是一宿没睡,翌日一早去承乾宫请安之后就送了一双鞋袜给了惠嫔,惠嫔当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是欣然接受,再带着大阿哥去皇上跟前请教学问时,免不得在皇上跟前说了几句良常在的好话。   良常在?   当惠嫔在皇上跟前说起这话时,他差点都快忘了良常在是谁,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   这个良常在侍寝几次后,就彻底被皇上抛在脑后。   从前时,皇上的确更偏爱温婉贤淑的美人儿,像赫舍里皇后、钮祜禄皇后、荣嫔等等都是这样的人,但这等美人儿见的多了,难免会无趣。   皇上这些日子明显更喜欢骄纵活泼的成贵人,可想着良常在的身份,想着这人从前是婉宜身边的宫女,兴许与婉宜还有来往,也许还能碰上婉宜,当即就点点头道:“……既然你说她好,那定是错不了的,朕晚些时候去瞧瞧她。”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惠嫔一听这话高兴极了。   接下来的日子,那就是良常在与成贵人平分秋色,原本德嫔还能搀和进去一两脚的,可五月中旬的时候,德嫔又被诊出了喜脉,自然是不能再侍寝。   皇上召良常在侍寝,给了她许多机会,好几次话问的隐晦,可偏偏良常在对婉宜是绝口不提。   这下,皇上连台阶都没得下。   更不必说佟贵妃等人,谁都不会傻到在皇上跟前提起婉宜,毕竟多一个婉宜,就多一个人与他们抢皇上。   到了五月下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一日皇上刚准备歇息,梁九功就匆匆来报,说是郭络罗贵人发动了。   皇上自然是要走这么一遭的,良常在主动请缨陪着。   婉宜也是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动静,这消息之所以这般快,是宜嫔差人传过来的——虽说皇上一早答应将郭络罗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养在宜嫔名下,可事情一日没有尘埃落定,那就一日存在着变数。   宜嫔不放心,生怕佟贵妃横插一脚,所以想请婉宜过去,适当的时候帮着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不说朋友,但最起码不会是敌人,想当初郭络罗贵人害的婉宜这么惨,她不会坐视不管,任由着郭络罗贵人再次得宠的。   婉宜穿戴整齐就过去了。   果不其然,她过去翊坤宫时,这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其中当然有皇上。   婉宜缓缓走进去时,能够明显发现有道目光落于自己身上,不过那道目光很快就挪开了。   她含笑上前请安:“嫔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皇上微微颔首,并没有接话。   这态度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   佟贵妃不动声色扫了皇上一眼,显然对皇上的态度很满意,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甚:“婉宜,你过来做什么?你这身子还没好全乎了!”   “虽说已经到了夏日,可晚上夜风还是有些凉的,若是再病了那该怎么才好?”   婉宜轻声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是听说郭络罗贵人生产,想着从前郭络罗贵人待嫔妾还不错,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来瞧瞧。”   佟贵妃颔首到:“也是,添丁进口是好事儿,宫里头多个孩子,也能热闹几分。”   她是极有心眼的,故意将“孩子”两个字咬的极重。   果不其然,皇上一听这话脸色难看了几分。   饶是粗枝大叶的宜嫔都察觉出佟贵妃的心思来,娇俏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极是,也不知道郭络罗贵人如今怎么样了……”   女人生产,那都是极艰辛的,里头的哀嚎声是一声接一声,听着叫人触目惊心。   因郭络罗贵人怀有身孕时思虑过重,孩子偏小,按理说不该难产,可她身子不好,听稳婆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一胎也是凶险的很。   皇上事忙,坐了片刻就走了。   接下来则是一众女人坐在外间,顿时话匣子就打开了,有人猜测起郭络罗贵人这一胎到底是男还是女。   宜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偷偷与婉宜道:“我倒是希望她这一胎是个女儿。”   一来,若郭络罗贵人生了儿子,保不齐会母凭子贵,到时候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子。   二来,若是个儿子,只怕养到她身边没多久,就会被人想法设法送到阿哥所去。   如此一来,这孩子养不养在她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婉宜轻声道:“嫔妾觉得娘娘您定会得偿所愿。”   如此苦苦等了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将亮之际,总算是听到了婴儿的一身啼哭。   昏昏沉沉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只见稳婆抱着红绸裹着的小婴儿出来,喜声道:“是位小公主!”   当即,不少妃嫔面上的喜色更添了几分。   佟贵妃更是亲自将小公主接了过来,含笑道:“小公主也是极好的,宫主才添了几位小阿哥,皇上与太皇太后正盼着公主了!”   殊不知,内间的郭络罗贵人听闻这话,眼里流出两行清泪来。   生了个女儿,以后她还有什么指望?   可她将孩子抱在手里,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瞧着小小软软的孩子,心里的不快也褪去了几分。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与佟贵妃来往频繁,毕竟宜嫔靠不住了,她只能另择良木而栖,正欲开口之际,就已被婉宜察觉。   婉宜笑着道:“嫔妾恭喜宜嫔娘娘,贺喜宜嫔娘娘,您啊,添了位小公主!”   “都说女儿是额娘的小棉袄,以后您可是要享福的!”   这话硬生生将郭络罗贵人的话堵在嘴里。   宜嫔当即就明白过来,她早已准备好乳嬷嬷,一个眼神扫过去,就有个乳嬷嬷上前将小公主抱了过来。   可怜郭络罗贵人刚生产完毕,这孩子抱在怀里还没一刻钟就被抱走,当即眼泪又要掉下来。   佟贵妃含笑道:“宜嫔这是何意?莫不是孩子刚出生就要抱走?宫里头好像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郭络罗贵人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孩子,怎么说也得要她在身边留到满月才是。”   “再说了,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宜嫔也这般惦记?”   皇上在与不在的,这人简直是两副面孔,若非早有心理准备,宜嫔简直要骂人的,“怎么,听贵妃娘娘这话,难道公主就不是皇上的骨血了吗?”   “小公主不仅是金枝玉叶,也是臣妾的外甥女,臣妾自然是当成宝贝似的。”   说着,她更是惊愕道:“难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要郭络罗贵人养着公主?虽说皇上前头那几位公主被亲生母亲养着的也不是没有,可皇上曾答应过臣妾的,郭络罗贵人肚子里这一胎不论男女,皆由臣妾抚养。”   “这些日子贵妃娘娘对郭络罗贵人颇为照拂,心里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但臣妾可是小公主的亲姨母,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婉宜在一旁压根插不上话,这宜嫔吵架……好像还没怎么输过,典型的是对自己的实力不够自信!   佟贵妃不好再接话,任由着宜嫔将孩子抱走了。   佟贵妃免不得带着众人前去恭贺郭络罗贵人几句,到了最后更是安慰道:“……小公主也是极好的,旁的不说,你瞧瞧纯禧公主养在太后娘娘身边多得宠,皇上每次去寿康宫,把皇上逗的哈哈直笑。”   “你还年轻,以后定能给皇上生下个小阿哥的!”   话虽这样说,可郭络罗贵人眼泪还是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是个好面子的,强忍着不要眼泪掉下来。   殊不知,这模样瞧着愈发可怜。   婉宜向来不屑于做落井下石之事,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则起身回去。   不曾想她刚到了永寿宫门口,远远就见着有些人影影绰绰站在门口,待走进几步,她发现这不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吗?   待她走进去,果然见到梁九功候在门口,梁九功是一脸喜色,朝里头努努嘴道:“钮祜禄主子,皇上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婉宜轻声道谢,定了定心神这才走了进去。   屋内烛火通明,宛若白昼,皇上正坐在炕上看书,看的是婉宜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婉宜上前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   皇上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依旧是淡淡的,可这么一眼里,又包含着太多的情绪。   婉宜低声道:“皇上……”   皇上淡淡道:“身子可好了?”   婉宜点头道:“回皇上的话,嫔妾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则是沉默,无尽的沉默,气氛愈发显得尴尬。   婉宜正欲开口时,只听见皇上缓缓道:“从前朕时常与你说,你与你姐姐性子大相径庭,如今看来你们不愧是亲姐妹,性子都是差不多的,倔得很。”   “你姐姐是外刚内刚,你则是外柔内刚,是不是朕不主动找你,你打算一辈子不搭理朕?”   他是九五之尊,向来只有别人绞尽脑汁留住他的,还从未有过他这般绞尽脑汁给旁人台阶下的时候。   婉宜微微一愣,眼眶瞬而就红了:“嫔妾怕皇上不愿意见到嫔妾,怕皇上您彻底恼了嫔妾……”   皇上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小半年的时间来,皇上无数次想过当初的事情,恩宠并不长久,唯有孩子才是永恒之道,可是婉宜为何不愿意要孩子?   他想过无数次,却没一次想明白。   这件事就像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每想一次就难受一次,不解一次。   婉宜轻声道:“皇上,当日之事,嫔妾有话要说。”   皇上道:“你说便是。”   这套说辞,婉宜已在心里想了许久,只缓缓道:“嫔妾知道,自己瞒着您偷偷服食避子汤,此乃欺君之罪,可是嫔妾害怕,嫔妾五哥的亲生母亲当年就是因难产去世,当时嫔妾虽还小,但当年的惨状却是历历难忘。”   “直到如今,嫔妾还记得五哥哭的嘶声力竭的样子……自古以来,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嫔妾实在害怕,害怕以后见不到皇上,见不到额娘,见不到兄长们了!”   “要不然,嫔妾那么喜欢孩子的性子,如何会不愿意替皇上生下孩子?”   这话她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如今说起来也是信手拈来。   皇上不疑有他,拉着她的手道:“那当日你在太皇太后跟前为何不说清楚?”   “嫔妾不敢,人人都觉得女人生孩子乃是天经地义,嫔妾如今尚不到十七岁,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怕得很。”婉宜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低声道:“后来等着嫔妾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冷宫,一步都没办法踏出去,更别说在皇上跟前解释。”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朕也觉得是这个缘由,你啊,平素看着是个胆子大的,实则也是个胆小的。”   说着,他更是道:“这话说清楚就好了。”   “这孩子的事情,不必着急,朕不勉强你,你什么时候愿意生孩子了,咱们再来商议这件事。”   被皇上一把搂入怀中的婉宜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这般轻巧就揭了过去。   接下来皇上留在永寿宫用了早膳,期间好几次为婉宜夹菜,更是止不住道:“……你在冷宫之中受了委屈,瞧你瘦的,脸都小了一圈,多吃些补回来。”   从前他对婉宜虽好,却没有这般贴心过。   婉宜欣然接受,更是低声道:“皇上昨晚上可是一宿没睡?您也多吃些,要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要不嫔妾待会儿给您做您爱吃的芙蓉鱼片?等着您下朝之后过来尝尝?”   这般示好,是从前没有过的。   皇上含笑说好,“那朕下朝之后就过来瞧瞧你,倒是你,去了冷宫小半年,连芙蓉鱼片都会做了。”   言语之中满是心疼。   因早朝将近,皇上不好多呆,用过早膳后就走了。   婉宜是若有所思,采薇却是喜上眉梢:“……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以后啊您可别耍小性子!”   她是真心实意替婉宜高兴。   婉宜知道皇上心里是有自己的,可是,这一点也不耽误皇上心里有别人,“你放心好了,吃一堑长一智,从前那等蠢事,我是再也不会做了。”   “对了,你去打听打听文滢如今怎么样了。”   当初她对文滢不说好,但也不坏,这人却是狠狠将了她一军,这个仇她不报,实在是说不过去。   略歇息一二,起身之后婉宜就要芙蓉送了个信儿去承乾宫,说是皇上今日要来永寿宫用饭,她就不去承乾宫请安了,索性将姿态摆的足足地。   接下来婉宜则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一道芙蓉鱼片,一道蒜蓉菜心,一道鲜笃笋,一道杂菌烩。   虽只有四道菜,可皇上看到时还是觉得眼前一亮。   御膳房做菜讲究一个精巧,仿佛这菜色越是繁琐复杂越是能显示出一个个御厨高超地水平来,一口菜吃下去是千百种滋味,最后细细一品,哦,原来是茄子。   婉宜从前是美食编辑,知道很多食材是鲜美无比地,若加太多食材进去,反倒喧宾夺主。   皇上之前是见识过婉宜做菜的水平,虽觉得不错,但远没有今日这般惊艳,连连称赞:“你这厨艺,可以去御膳房当御厨了!”   放下筷子,皇上更是道:“朕听说你在冷宫之中受了不少委屈?连冷宫中的饭菜都不敢用,日日都是自己做饭做菜?”   婉宜轻声应是,更是云淡风轻道:“皇上吃饭吃的好好地,说起这些做什么?来,尝尝这芙蓉鱼片,看看是嫔妾做的做的好吃,还是御膳房做的好吃……”   话毕,她就给皇上夹了一筷子芙蓉鱼片,满脸含笑。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爱屋及乌   皇上看着婉宜好一会儿,才道:“小半年未见,朕总觉得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若换成从前,你定会拉着朕的袖子说你受了多少多少委屈,而非像今日这般绝口不提。”   婉宜倒是想说啊,可是说了有用吗?   皇上派人去冷宫查过,查来查去都没查到那小太监是何方神圣,这件事到了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还想怎么告状?   她露出几分笑容来,不急不缓道:“嫔妾在冷宫呆了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   “皇上对嫔妾格外偏爱,嫔妾自然该事事替皇上考虑,事情都过去了,嫔妾也能活着见到皇上,已是格外知足,就不再奢求其他。”   “苦难是金,嫔妾这次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这话让皇上大为震撼,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婉宜嘴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有道是这性子柔顺之人一直听话懂事不会叫人怜惜,像婉宜这样的,偶尔听话懂事一次只会让皇上觉得惊喜,当然,还有心疼。   皇上放下筷子,握住婉宜的手轻声道:“这件事,朕也派人去查过几次,查来查去都没有下文。”   “朕也知道,这件事你受委屈了。”   婉宜低声道:“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什么委屈都不是委屈。”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奈何皇上却觉得很受用。   到了傍晚时候,皇上就差人送来了一串血珀蜜蜡,血珀是琥珀的一种,却远比琥珀珍贵,一颗颗血珀足足有小拇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东西是梁九功亲自送过来的,匣子一打开,映入婉宜眼帘的则是血红血红的血珀,饶是见惯好东西的她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将那串血珀蜜蜡拿了起来。   梁九功含笑道:“这可是台湾送来的好东西,说是有银子都难得买到,因为这串血珀蜜蜡,宜嫔娘娘不知道与皇上开了几次口,皇上都没答应,如今却把这东西给了主子您,可见皇上多心疼您了。”   “也就是皇上方才去翊坤宫瞧郭络罗贵人去了,要不然定会亲手将这串蜜蜡给您带上了。”   婉宜将这串血珀蜜蜡套在手上,她肤色白皙,蜜蜡如血,愈发衬的她肤色如雪,十分好看。   她笑着道谢。   采薇更是包了一个大封红递了过去。   婉宜原以为梁九功是不会收的,可万万没想到梁九功却是笑眯眯收了下来。   婉宜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梁九功身为皇上跟前第一红人,平素与所有人关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他这个身份能透露出去的东西太多,若与谁交好,这不是自讨麻烦?惹皇上忌惮?   他是个有眼力见的,从不将这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甭管谁递了封红过来,他都是一句话挡回去——主子的好意奴才心领了,东西就不必了。   婉宜亲自送了梁九功出门。   婉宜的复宠难免会分得其余人的宠爱,良常在倒不在意什么,成贵人却是如临大敌。   这不,这日在承乾宫请安时,明明佟贵妃正说起通贵人所出的小阿哥身子不大好,看有没有哪位妃嫔愿意帮着抚养一阵时,成贵人就夹枪带棒开口了:“……贵妃娘娘可真是心善,将小阿哥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似的。”   “嫔妾倒是想照顾小阿哥一些日子,只是嫔妾从未生养过,怕照顾不好小阿哥,不如要钮祜禄主子帮帮忙吧?”   “嫔妾听说从前钮祜禄主子就喜欢通贵人所出的小阿哥,都是一个额娘生的,想必钮祜禄主子也会喜欢这个小阿哥的。”   这可真是把屎盆子往婉宜身上扣。   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当初除夕那日通贵人以身犯险,这才得以见皇上与太皇太后一面,她都不爱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又怎会安然无恙?   打从小阿哥出生之后,太医就说这孩子身子不好,甚至还及不上当初的小胤黼。   皇上念着小阿哥年纪尚小,原不想让他们早早母子分离,可见着小阿哥在通贵人身边一日日不见好,这才下令将小阿哥养在阿哥所。   到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别说是养在阿哥所,就算是养在乾清宫,只怕也是一样没用。   但这话没人敢说,所以佟贵妃则想请妃嫔们代为抚养。   无人知道小阿哥能活几天,到时候孩子没了,该怎么同皇上交代?自然无人愿意。   婉宜冷冷扫了成贵人一眼,没好气道:“成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没生养过,难道嫔妾就生养过了?”   “有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都不愿意的事儿,可别强加到别人身上。”   成贵人没给她面子,她也犯不着给成贵人面子。   她也知道,哪怕自己夹着尾巴做人,对所有人阿谀讨好,这一个个人还是对她恨意满满,既然如此,她还装个什么劲儿?累得很!   六宫之中的女人向来讲究文明撕逼,像婉宜这等撸起袖子直接开干的,还是第一个。   成贵人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先皇后的妹妹当众这般厉害?   她看婉宜不顺眼已非一日两日,当初婉宜未回来之前,皇上一个月里大概有十来日都会歇在她那里,但婉宜回来之后,好像皇上把她忘了一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我看是你自己不愿意,莫不是嫌弃小阿哥?”   婉宜冷声道:“你若是愿意,那你养着就是!”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佟贵妃冷声道:“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承乾宫,可不是菜市场!”   说着,她更是冷眼环顾周遭一圈,扬声道:“你们当真没人愿意养着小阿哥?”   无人接话。   安嫔适时开口道:“贵妃娘娘心善,臣妾看,不如就把小阿哥养在您膝下吧?反正您膝下已经有了个四阿哥,两个阿哥年纪相仿,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一起养着还有个伴儿!”   婉宜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安嫔什么时候与佟贵妃打起擂台来?   佟贵妃本就烦闷,扫了她一眼,声音愈发冷冽:“本宫也是有心无力,这些日子四阿哥有些咳嗽。”   不少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谁不知道小胤禛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因为这个原因,连皇上都多偏爱他几分。   要知道,这孩子没能平安活到五岁,都不算养的住,随时有夭折的风险,皇上不会随随便便将他们身上费心思的。   既然如此,不过是咳嗽几声又算什么病?   太皇太后安排下来的差事儿,佟贵妃自是如临大敌,环视周遭一圈,最后将眼神落于惠嫔面上:“……不知道惠嫔可愿意?你进宫早,又替皇上诞下大阿哥,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说你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既是这般,将小阿哥养在你身边是最合适不过……”   佟贵妃这话还没说完,惠嫔就跳脚道:“贵妃娘娘可别折煞臣妾了,臣妾连大阿哥一个人都照顾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去照顾小阿哥?”   说着,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了些,挤出几分笑意来:“若说福气,满宫上下谁都没有贵妃娘娘有福气!”   嘴上这样说,实则上她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若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会没孩子?若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会如今在贵妃之位上一坐就是这么些年?若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会连坤宁宫的大门都跨不进去?   今日请安是不欢而散,末了大家纷纷匆匆离开,好像晚一步就会被佟贵妃抓着去养小阿哥。   回去的路上,婉宜听良常在说起这才知道安嫔是怎么一回事。   若说宜嫔是不聪明,那安嫔就是仗着自己家世出众又蠢又坏,不知道被谁人挑唆了几句,居然去找佟贵妃要了妃位。   其实她这身份吧,得个妃位很正常,但皇上不发话,该是你的东西那也不是你的。   佟贵妃自然不敢随意开口。   安嫔被惠嫔挑唆了几次,就以为是佟贵妃在其中捣鬼,毕竟皇上先前就曾说过,妃位只有四个,惠嫔这些生了儿子的嫔位肯定要被晋封的,数来数去,她只觉得宫女出身的德嫔没这个滋味。   但架不住德嫔会被佟贵妃捧起来,所以安嫔如今瞧佟贵妃像仇人似的。   婉宜听到最后直摇头:“这个安嫔,还真不是一般蠢,我看她迟早会被人当成枪使。”   到了最后,那也是炮灰的命。   待婉宜回去之后,她见到了文滢。   再次相见,婉宜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多了,没有咒骂,没有失控,她只冷冷看着文滢道:“我知道,我并非你的主子,你对我心存不满也是情有可原。”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从小是跟在姐姐身边长大的,你多少该替九泉之下的姐姐想一想才是,要不然,百年之后你哪里有颜面去见她?”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你背后的那个主子到底又是谁?”   这些日子,对于文滢的近况,婉宜打听的是一清二楚,当初她被送去冷宫后,文滢靠着自己从前的门路和攒下的银子去了花房当差,虽不是什么顶好的差事儿,但也不算辛苦。   想当初文滢曾被芙蓉见过与承乾宫的人来往过密,可自此之后,她与承乾宫的人再没了来往。   实在叫人想不透!   半年未见,文滢瘦了些,也憔悴了些,当即只淡淡道:“钮祜禄主子您这话,奴婢实在听不明白。”   “有句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日主子您自己做错了事儿,如今怎么把屎盆子往奴婢头上扣……”   她这话还没说完,采薇就一个巴掌狠狠抡了过去:“放肆,主子跟前你怎可这般说话?”   采薇作为从前钮祜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若非一点手段都没有,如何压得住下头的人?   她这一巴掌打的是极用力,打的文滢头偏了过去,发髻也散了。   采薇与文滢是一块长大的,当初更是陪着钮祜禄皇后一起进宫,这一巴掌打在文滢面上,她的心又何尝不痛?   婉宜冷声一笑:“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牙尖嘴利?你倒也是个实诚人,做下的事情大大方方就认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是钮祜禄一族的家生子,你不怕死,你的家里人了?他们也不怕死吗?”   文滢捂着左脸,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接下来,不管婉宜再说什么,文滢都没有接话。   这就是没得谈了。   采薇的意思很明显,不必再将文滢留下来了,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有什么好留的?   婉宜却不大愿意,若文滢死了,线索不就这样断了吗?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文滢终于抬头道:“难道钮祜禄主子就没有怀疑过先皇后去世的真相吗?若奴婢死了,您只怕什么都查不到了!”   这话说的婉宜突地起身,“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自她从冷宫回来之后,一直在暗中调查过这件事,文滢也好,安芳姑姑也好,她都问过采薇,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若再往深里查,那就查不到了。   文滢说完这话后就闭口不谈,不管婉宜与采薇怎么问,都像哑巴似的。   采薇偷偷与婉宜道:“主子,不如将她调回永寿宫,时间长了,不怕她不露出马脚来。”   她还是怀疑佟贵妃。   婉宜想了想,摇头道:“我看文滢是个耐得住的性子,从她这些日子与承乾宫半点来往都没有就能看得出来,若将她拴在永寿宫,只怕也查不出什么。”   其实仔细一想,她就能想得明白——能够叫钮祜禄皇后选中当大宫女的人,这才智一定是极出众的。   当初芙蓉之所以能发现文滢与承乾宫来往过密,那是文滢愿意叫芙蓉发现,要不然,就芙蓉那智商,怎么发现的了?   思量之后,婉宜才对文滢道:“就像你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午夜梦回之际,你想到先皇后娘娘,不知道你是否睡得踏实。”   “好了,你回去吧!”   文滢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倒是候在婉宜脚下的胖虎与雪球隔了半年,依旧认出文滢来,在她脚边蹭啊蹭的,十分不舍的样子。   可文滢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采薇见状,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有的说话,奴婢真是看不明白文滢,从前皇后娘娘多喜欢她啊!她在皇后娘娘跟前也一直听话懂事,如今,如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奴婢活了几十年,看人从未有看走眼的时候,安芳姑姑后来变成那个样子,奴婢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从前她就时常仗着皇后娘娘的相信四处显摆,文滢倒还时常劝她的。”   当初的一对好姐妹如今是心同陌路,她心里也不舒服。   婉宜想了想也觉得十分不解,待皇上过来时候都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握着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与朕说说。”   皇上如今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十来日都是歇在永寿宫的,怀有身孕的宜嫔那里与德嫔那里再分得几天,每个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的还要去承乾宫,这后宫中旁的女子好像就成了摆设似的。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成贵人与良常在。   为此成贵人私底下没少骂婉宜。   婉宜想了想,委屈巴巴道:“皇上,嫔妾想家了。”   打从钮祜禄皇后去世之后,除去长姐,她还从未见过钮祜禄一族的人。   皇上哑然失笑:“朕从前还说你像是长大了,如今看来,还是小孩子做派。”   “你想家中的谁了?朕差人请他们进宫瞧瞧你。”   婉宜想了想道:“嫔妾想念五哥了。”   皇上微微一愣:“朕还以为你想念钮祜禄夫人了。”   婉宜低声道:“自姐姐去世后,额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若进宫来了,母女两个定又会抱头痛哭,伤了额娘的身子,还不如请了五哥进宫,家里有什么情况我也能知道,也能帮着传话回去。”   皇上宠溺道:“那就随你!”   皇上的旨意一下,翌日一早阿灵阿就进宫来了,兄妹两人年纪相仿,从小感情就好,相隔一年多再次见面,阿灵阿瞬而就红了眼眶。   这世上当真有血脉相连这么一说,见阿灵阿眼眶一红,婉宜也莫名觉得眼眶发酸,喊了声:“五哥。”   阿灵阿却是行礼道:“见过钮祜禄主子。”   婉宜哽咽道:“你我之间,何必这般拘礼?”   阿灵阿别过身子去偷偷抹了把眼泪,转过身来的时候已是满脸笑容,道:“规矩不可乱,钮祜禄主子长高了。”   说着,他的手在肩头比了比:“进宫之前你只在我的肩膀这里,一转眼竟长到我耳朵这里来了,长高了,也长好看了!”   婉宜面上是挡不住的笑,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起在冷宫里的事情。   阿灵阿进宫自然是报喜不报忧,说起钮祜禄福晋的身子来,当日知晓婉宜幽居冷宫之后曾病了一场,可后来知道婉宜重获盛宠,身子比从前还好些,最后更是道:“……额娘收到你送回家的补品之后直说以后不必再送这些,宫里头多的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这补品该留着你自己吃,家里什么都不缺,要你放心。”   婉宜笑着道:“族里头都是些捧高踩低之人,这补品都是当初皇上和各宫妃嫔送的,我送回去也好叫那些人瞧瞧,咱们长房不是没人了。”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对了,五哥,这次请你进宫,要你帮忙打听的事儿你都打听的怎么样了?”   阿灵阿点点头道:“昨日接到你的信之后就连忙打听了一番,文滢是钮祜禄一族的家生子,当初她的玛嬷曾是额娘的乳娘,所以她从小陪着先皇后娘娘一起长大。”   “她的阿玛如今是外院的二等管事,额娘妹妹都没有再当差,因为她随着先皇后娘娘进宫的缘故,额娘曾赏过他们一家一个城郊的庄子,如今一家老小都住在庄子里,过这呼奴唤婢的日子。”   “银子,他们应该是不缺的,除去文滢阿玛每年的月例银子,大哥每年还从私房里拿出一百两银子单独给他,可以说钮祜禄一族对他们一家已是仁至义尽。”   “每年过年时,文滢的额娘还带着一家子女眷前来给额娘磕头,那感激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至于文滢,她年纪比咱们大些,她性子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因她进宫的时间久了,额娘也不知道她的秉性如何。”   “不过好端端的,你问她做什么?”   他也知道,婉宜这般急匆匆将自己喊进宫定是有要紧事,这个文滢肯定是不一般。   婉宜摇摇头,不愿意将钮祜禄皇后死的蹊跷一事告诉更多的人,这种事说了只会惹人难受:“没什么,当初是文滢出卖的我,我想要问问他们一家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阿灵阿听闻这话自然是十分生气,直说回去要同文滢那一家老小算账,婉宜却说没这个必要,如今她还有用得着文滢的地方,不好轻举妄动。   最后的最后,哪怕阿灵阿百般推辞,可婉宜还是为他准备了不少补品要他带回去。   阿灵阿前脚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很快皇上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阿灵阿赶忙上前请安,多多少少有些拘束。   想当初他们的阿玛遏必隆在世时,他一个庶出子都没资格面见皇上,更别说如今这时候。   皇上含笑道:“起身吧!朕听婉宜提起过你好几次,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你时常带她爬树上山,有一次她从树上摔下来,若非你接住她,只怕她这脸就要破相了,那朕也见不到她了。”   阿灵阿从前只听人说起过皇上,以为皇上是威严且高高在上的,不曾想这般平易近人,亦笑着道:“因为这件事,臣还被阿玛狠狠罚了一通,罚臣去跪祠堂,还是钮祜禄主子半夜偷偷给臣送了吃食过来的。”   皇上见他气宇轩昂,容貌出众,落落大方的样子,当即对他也有几分好感,道:“如今你在哪里当差?可成亲了?”   阿灵阿不卑不亢道:“臣尚未当差,也尚未成亲。”   这话说的皇上不免多打探了他两眼,满人成亲早,他既是婉宜的兄长,少说也有十七八岁,居然还未成亲?   不过仔细一想,皇上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初遏必隆在世时,阿灵阿的亲事自然简单,可随着遏必隆的去世,谈好的亲事只怕也黄了。   再随着钮祜禄皇后的去世,钮祜禄一族在众人看来已是日薄西山,又怎么会愿意将姑娘嫁给庶出子阿灵阿?   就算真有那等合适的,光是阿灵阿守孝那些年,就足以吓退一众好姑娘。   皇上拍拍他的肩头道:“好事不怕晚,你的亲事,朕不好随意插手,朕倒是能给你赏一门差事的。”   “明儿一早你就去军机处报道,在朕身边先当个三等侍卫。”   御前侍卫哪怕是三等,也是人人打破头抢的好差事。   婉宜连声道谢:“嫔妾替五哥谢谢皇上。”   她高兴,皇上见了面上也带了几分笑:“可别谢早了,朕身边的御前侍卫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当差当得好了,二等侍卫、一等侍卫能很快擢升,若是当差当得不好,朕也不会留他。”   阿灵阿连忙跪地道谢:“还请皇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阿灵阿兴高采烈捧着个三等侍卫的官职回去了,大家伙儿与其说羡慕他运气好,倒不如说羡慕婉宜得皇上喜欢。   自大清入关之后,御前行走这活儿都是蒙古亦或者满族勋贵子弟担任,按理说就钮祜禄一族这门第,嫡出儿子都不一定能进来当差,更别说阿灵阿这个庶出儿子了。   婉宜心里也有数,一高兴连给皇上煮了好几天的汤,先是天麻乌鸡汤,再是核桃莲子猪心汤,接着是银耳百合鸡爪汤……吃的皇上都忍不住打趣道:“你差人回去问问看,钮祜禄一族还有谁没有差事,朕赏他们一个,好叫你在朕面前愈发殷勤。”   婉宜的殷勤可不仅仅只体现在每日的煲汤上,夜里也是主动了不少,这让皇上十分受用。   婉宜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灵阿得了差事,她倒是高兴,可文滢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好像是半点不对劲都没有。   秉持着放长线钓大鱼的思想,婉宜觉得有些事情不能着急,只派人密切盯着文滢,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光是文滢,就连当初在钮祜禄皇后身边伺候的安芳姑姑,也一并被盯上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就不相信什么都查不出。   不过上次经皇上提醒之后,婉宜倒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五哥阿灵阿尚未成亲。   她的额娘钮祜禄福晋最近身子不大好,抽不出身来操持这些,婉宜想着自己多帮着看看,兴许能碰到合适的?   可是当婉宜与采薇将京中那些尚未成亲的适龄姑娘摆出来之后,发现这京城虽不小,但还真选不出什么合适的来。   况且阿灵阿也说了,娶妻就是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不然有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件事,婉宜就觉得头疼,写了封信回去给长嫂,请长嫂帮着操持一二,总不能让阿灵阿年近二十还孑然一身吧?   这信刚送出去,芙蓉就神神秘秘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承乾宫那边闹了起来。”   “哦?谁还敢在承乾宫放肆?”婉宜十分感兴趣:“让我猜猜看,是宜嫔还是惠嫔?宜嫔这性子虽也是不吃亏的,可真与佟贵妃碰上了,定会去皇上跟前撒娇,而不是去承乾宫硬碰硬。”   “那就是惠嫔了,她怎么了?”   芙蓉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婉宜:“主子,您可真厉害,被您一猜就猜中了!”   “前几日贵妃娘娘不是当众说要把小阿哥养在延禧宫吗?当时惠嫔娘娘没答应,谁知道贵妃娘娘把这件事闹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惠嫔娘娘能不给贵妃娘娘面子,却不敢不给太皇太后面子,奴婢虽打听的不是十分真切,却也是八九不离十,说是太皇太后给惠嫔娘娘戴了高帽子,说只要她尽心尽力就成,若老天爷真的不庇佑,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   “到了最后,甭管惠嫔娘娘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能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惠嫔娘娘前脚刚回到延禧宫,后脚贵妃娘娘就差人将小阿哥抱了过去,气的惠嫔娘娘冲去承乾宫闹了一场。”   婉宜摇摇头:“这两人,一个个都没安好心,只是可怜了那小阿哥。”   芙蓉却道:“说是太皇太后派了个嬷嬷过去了延禧宫,就是怕惠嫔娘娘对小阿哥不好。”   婉宜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这种事哪里是能够防得住的?惠嫔不敢对太皇太后,对佟贵妃如何,可想要对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下手,多得是法子。   还有佟贵妃,想着通贵人如今是一枚弃子,连她的儿子都没说照拂一二,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这要僖嫔,德嫔,郭络罗贵人等人怎敢真心实意相信她?   到了第二天早上请安时,佟贵妃与惠嫔就有些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佟贵妃这话说到一半,惠嫔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话里话外皆是昨晚上照顾小阿哥辛苦,所以这才起迟了,这下,佟贵妃都不好说什么。   待佟贵妃说起即将到来的小公主生辰时,这话还没出口,惠嫔就说自己最近事多,抽不开身,又要忙着照顾大阿哥,又要忙着照顾襁褓之中病弱的小阿哥。   这可把佟贵妃气着了。   不过是个小公主的满月酒,算不得多繁琐,惠嫔这般就是不给她面子。   到了最后,佟贵妃只脸色沉沉道:“……既然惠嫔事多,那本宫就不勉强了,不知道荣嫔可愿意替本宫分忧一二?”   这就是柿子捡软的捏了!   荣嫔向来独善其身,不愿意搀和进她们的这些破事儿,只含笑拒绝道:“能够替贵妃娘娘分忧,这是臣妾的福气,只是近来臣妾有些咳嗽,怕办砸了贵妃娘娘的差事儿。”   这下,佟贵妃脸色可是难看到了极点,只觉得自己一个贵妃,居然连谁都使唤不动?更觉得满屋子的女眷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当即冷冷道:“既然如此,本宫就自己想办法吧!”   她能想什么办法?   还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在皇上跟前诉了一通苦水,身为六宫之首,她自然不能像泼妇一样,背地里说惠嫔坏话。   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却也叫皇上听明白了——哦,惠嫔协理六宫能力不行,养了个小阿哥在身边,连小公主的满月酒都办不好。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惠嫔的能力如何,皇上早就知晓。   可如今六宫上下,并无可用之人,德嫔与宜嫔有了身孕,惠嫔棒槌一样的,剩下的安嫔、端嫔就更不必说,倒没一个可用的,难道因为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几次三番请了太皇太后出面?   仔细一想,倒还真叫皇上想出一个人来——婉宜。   情人眼里出西施,皇上看婉宜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再加上婉宜的确聪明,皇上有心想让她试一试。   待钮祜禄皇后三年丧期一过,肯定是要大封六宫的,婉宜年纪轻,若真的晋了她的位份难以服众,得让她拿出些本事来才行。   皇上当即就说这件事已有了主意,要佟贵妃不必操心。   等着皇上将这件事与婉宜说起,正撸猫儿的婉宜一愣:“……要嫔妾去帮着操办小公主的满月礼?这,成吗?”   说着,她更是道:“嫔妾倒是不怕什么,可这件事涉及到宜嫔娘娘与郭络罗贵人的颜面,从前的公主们满月礼也好,还是周岁礼也好,不说由佟贵妃娘娘操办,可大小也是由宜嫔娘娘操办,到了小公主这儿,由嫔妾出面,嫔妾怕宜嫔娘娘她们会多想。”   这也是人之常情,会让大家觉得皇上不重视小公主。   皇上笑着道:“这有什么?凡事皆有例外,况且宜嫔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若非有人挑唆,她可想不到这一茬。”   至于郭络罗贵人,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婉宜还是有些犹豫,其实这些日子她撸撸猫,有荣嫔、良常在陪着说说话,日子倒也惬意,没必要去淌这趟浑水。   可接下来皇上的话却是叫婉宜改变了主意——你如今年纪小,旁人见你得宠瞧轻了你几分也是人之常情,后宫与朝堂一样,想要安身立命从来不是靠旁人,而是靠自己,你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些事情做,以后朕想将你扶起来也有个由头。   话并没有说的太直接,但婉宜多多少少还是听懂了些。   这下,她可没有拒绝的道理,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由婉宜操办小公主满月礼一事很快就传的六宫皆知,大家先是惊愕,接着一想,这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唯独月子里的郭络罗贵人气的将屋子里茶盅都砸了,更是气的浑身直发抖:“这是作贱谁了?想当初好几个公主的满月礼都是由前头两位皇后帮着操办的,再不济也是请佟贵妃娘娘出面,怎么到了我这儿,皇上就把小公主的满月礼交给一个庶妃?”   “宜嫔那边可有说什么?她不是口口声声说会把小公主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的吗?我就不相信了,若小公主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会不争,会不闹吗?”   “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她们这一个个的就是故意恶心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线索   这些日子,郭络罗贵人讲究一个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但如今实在是忍不住,气的要去找宜嫔。   好在她被人拦了下来:“贵人莫着急,说是宜嫔娘娘那边好像也不大痛快!”   郭络罗贵人仔细一想,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小公主如今养在宜嫔名下,皇上这般,不也是打了宜嫔的脸面?   果不其然,宜嫔知晓这件事之后的确是生气,甭管她与郭络罗贵人之间怎么有着怎样的龌龊,可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了,皇上这般,不也是不给她面子?   其实宜嫔这人心肠不坏,也就有点蠢而已,被人开解几句就好了。   谁知道春华姑姑见状不仅不劝,反倒还添油加醋的:“……娘娘心善,可六宫之中有几个好心人?难道娘娘就没想过当初钮祜禄主子在皇上跟前替您美言几句是何居心?”   “这世上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如今借着您的势头出了冷宫,自然是要狠狠把您踩到脚底下。”   “别的不说,妃位就那么四个,惠嫔与荣嫔暂不提,那都是宫中的老人儿,又有儿子,肯定是要位列四妃的,德嫔是贵妃娘娘的人,肯定也要占个位置,剩下的位置,谁都盯着在了,若您下去,她的胜算不就大多了?”   宜嫔心里本就不怎么舒服,被春华姑姑这番话说的心里宛如猫爪子挠似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等着婉宜过来时,她索性称病未见婉宜。   婉宜也没有多想,只与春华姑姑说起小公主的满月礼来:“……皇上的意思是小公主的满月礼虽不能铺张浪费,但也不能过分节俭,红蛋与福寿糕点自然是要备下些的,瓜果与菜肴不知道宜嫔娘娘有什么要求没?若是有,我早些准备,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还有小公主满月那天穿的衣裳,内务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也不知道那日天气到底是冷还是热,我要内务府那边多准备了几套,厚的薄的都准备了,免得到时候小公主不舒服。”   “我也是第一次操持这些事儿,若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宜嫔娘娘帮着提点几句。”   春华姑姑从前也是御前的老人儿,见多识广,见婉宜第一次行事就这般落落大方,好像挑不出什么错来:“这事儿奴婢得问问宜嫔娘娘才是,宜嫔娘娘的意思是小公主的满月酒能否用女儿红?”   “宜嫔娘娘的母族是江南人,江南一带有规矩,女儿出生时埋几坛上等的女儿红在树下,等着女儿出阁时一并挖出来当陪嫁,这件事,还望钮祜禄主子帮着操持一二。”   “至于小公主那日穿的衣裳,还得等内务府送过来之后,奴婢再请宜嫔娘娘定夺。”   婉宜笑着应下。   当春华姑姑将这话转述给宜嫔时,闲着没事儿的宜嫔索性就要内务府将小公主满月所穿的衣裳送了过来。   衣裳用料都是极好的,有缂丝绣金如意纹的襁褓,有绡纱八宝福寿纹的肚兜……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宜嫔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随便选了两件出来预备着。   到了六月二十七这日,天气一片晴朗,一大早就是暑气难耐,这人走几步路就浑身冒汗。   佟贵妃昨儿就免了诸位妃嫔的请安,众人皆往翊坤宫而来。   婉宜是天没亮就起来了,好一通忙活之后众人这才姗姗来迟。   天气虽热,但因是小公主的满月,屋子里却不好摆冰,故而用的是井水放在墙角,一个个水缸上更是错落有致长着荷叶,开着莲花,十分赏心悦目。   更不必提一个个红蛋带着清香,就连荣嫔都忍不住问道:“这红蛋好像与咱们从前吃的不大一样。”   婉宜笑着道:“宫里头备下的红蛋都是用的白煮蛋,继而用红纸染上颜色,嘴里吃的挂没滋味的。”   “嫔妾想了想,要内膳房煮红蛋时加了些荷叶、菊花,这样煮出来的红蛋带着一股清香,好吃多了。”   荣嫔笑着道:“你倒是有心了。”   没多久,宜嫔就抱着小公主出来了,今日的小公主被红绸包着,才出生时她皱巴巴的一团尚未长开,不算好看,如今却是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十分可爱。   宜嫔满脸笑意。   佟贵妃亲自将宜嫔怀中的小公主接了过来,笑着道:“看看咱们小公主长得多好看,以后啊,定是个美人胚子。”   “待会儿等你皇阿玛来了要他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保佑咱们小公主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着皇上,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皇上与太皇太后、皇太后一并到了。   太皇太后抱着怀中的小公主,嘴角都是笑,更是喊了随皇太后一起过来的纯禧公主过来瞧瞧:“来,瞧瞧你这小妹妹!”   纯禧公主并非皇上所出,而是当年皇上所出的公主几次三番没养住,皇上过继了恭亲王所出的次女,说来也是巧了,自纯禧公主入宫后,荣嫔所出的荣宪公主、兆佳主子所出的端静公主都养住了,就连去年没了的四公主也是养到四岁才没的,而非一出生就夭折了。   正是因此,所以哪怕纯禧公主并非皇上亲生,却被皇上等人视为福星,待她自然好得很。   七岁的纯禧公主凑在太皇太后身边瞧了瞧,皱眉道:“她好小啊,不能陪我玩。”   “而且我看到过她好几次了,她都在睡觉!”   小孩子天真无邪,没什么耐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一扫眼见到搁在案几上的睡莲,当即就来了兴趣,指着放在白瓷碗里的睡莲道:“皇玛嬷,我想要这个!这个莲花小小的,可真好看!”   她正在换牙,小姑娘年纪大了,知道美丑,平素说话注意得很,生怕把自己豁了的门牙露出来。   可是这一高兴,就顾不上了。   当即,众人就忍不住笑出声。   后知后觉的纯禧公主连忙将嘴巴捂上,可众人的笑声是愈发大了。   皇上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墙角的莲花与案几上的睡莲,略一扫眼,就发现婉宜在小公主的满月礼上用了许多心思,难怪这些日子她是愈发消瘦了。   皇上虽心疼,可如今却觉得与有荣焉,想当初他将这件事交给婉宜时,太皇太后还提点了他几句,直说婉宜年纪小,性子不稳,就怕到时候闹出去年他万寿节一样的笑话。   为此,皇上还与婉宜说过几次,若是拿不定主意来问他,谁知道婉宜却一次都没有问过他。   当即皇上就道:“这是你钮祜禄娘娘准备的,若是你喜欢,得找她,看她答不答应才行。”   纯禧公主转头就抱住婉宜的胳膊,撒娇道:“钮祜禄娘娘,我想要这些莲花,可以吗?”   婉宜自然点头说好。   一时间,大家这注意力都落在小公主的满月礼上,只说婉宜这满月礼办的是别具一格。   就连对婉宜不太满意的太皇太后都忍不住颔首道:“的确是不错。”   她老人家向来觉得一码归一码,婉宜做的不好该罚,若做的好了,那自然该夸。   婉宜却不想喧宾夺主,含笑将话题岔开来了:“……能够替小公主操办满月礼,也是嫔妾的福气。”   “对了,皇上,您还没有给小公主取名字了。”   皇上早就准备好了,只道:“恪靖,以后小公主就叫恪靖公主吧!”   众人连声称好。   宜嫔脸上这才又浮现了几分笑意来,凑在太皇太后身边轻握着恪靖公主的小手道:“恪靖,以后你就叫恪靖啦,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恪靖公主刚刚满月,什么都不懂,眼皮子动了动,又继续睡了过去。   宜嫔笑意更深。   原先与郭络罗贵人抢孩子,她的确是心存报复,可真瞧见这小小软软的孩子,特别是见她与自己一样,掌心长了个小红痣,顿时只觉得这孩子是孩子,郭络罗贵人是郭络罗贵人。   也正是因此,她是更加不愿让恪靖公主与郭络罗贵人接触。   她只想要这孩子与自己一个人亲。   可怜悉心打扮后的郭络罗贵人站在一旁无人问津,更可怜的是唯有这时候才能凑在太皇太后身侧看看孩子,好在恪靖公主被宜嫔养的白白胖胖,她这心里才微微好受些,要不然,她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等到最后大家散场时,不光带了红蛋回去,不少妃嫔都找婉宜要了睡莲带回去。   如今天气热了,屋子里养的花儿总是开不久就败了,若一扫眼能瞧见这些新鲜玩意儿,倒也赏心悦目。   荣嫔请了婉宜去她那儿坐坐,婉宜欣然答应,正牵着荣宪公主的手往钟粹宫方向走,只听见六岁的荣宪公主脆生生开口道:“额娘,公主难道比不上阿哥吗?为什么那些娘娘们都想要生儿子,不想要生女儿?”   这话问的……荣嫔当即就蹲下来道:“荣宪,是不是你听到谁说了些什么?”   甭管旁人如何,但荣嫔却从未重男轻女过,她所出的三阿哥小时候也与大阿哥一样养在宫外,接回宫之后就养在了阿哥所,每日陪在她身边的就是荣宪公主。   再加上女儿的快活日子也就那么十几年,待成亲之后就不如现在肆意快活,可以说钟粹宫上下将荣宪公主当成宝贝疙瘩一样。   荣宪公主嘟着嘴道:“方才嬷嬷带我去如厕时,我听见宜娘娘身边有宫女说希望她这次一举得难,可别像郭络罗娘娘似的生下个赔钱货。”   “额娘,为什么女儿就是赔钱货了?”   这话说的荣嫔连忙将她的嘴捂住,低声道:“这话你当着本宫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幸好方才没在众人跟前提起,以后啊,这话也不能说。”   若是叫旁人知道,她与宜嫔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宜嫔御下不严,若事情真闹开了,定以为她挑唆荣宪如此说话的。   婉宜也跟着蹲下,解释道:“赔钱货就是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公主难道觉得自己不值钱吗?”   “自然不是。”荣宪公主并不像荣嫔的性子,反倒是因被保护极好的缘故,性子天真烂漫,就连在皇上跟前都从不胆怯:“皇阿玛说了,若是大清未曾入关,我在蒙古那就是草原上最亮眼的一颗明珠。”   “我既是最亮眼的那颗明珠,又怎么会不值钱?怎么会是赔钱货?”   婉宜笑道:“这就对了,公主虽年幼,却也该明白一个道理的。”   “这世上种种,不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如何,根本不是旁人说了算的。”   荣宪公主听闻这话,重重点了点头。   等着私底下,荣嫔与婉宜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却是心有余悸:“……本宫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在捣鬼,宜嫔身边的人再蠢,这种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怎么敢当众说?”   “六宫上下,谁不知道荣宪快言快语,没有城府,若方才她真是一点心眼都没有,当众问出这话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是了,好端端大喜的日子,这话一旦出口,皇上与太皇太后定会大怒,查来查去,这件事会不了了之,却会让皇上与太皇太后对宜嫔不喜。   若宜嫔不能养着恪靖公主,那谁才是最大的赢家?   自然是郭络罗贵人!   连婉宜都觉得郭络罗贵人有些无耻,都是当额娘的人了,居然算计到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荣宪公主虽快言快语,却不是一点心眼都没有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能说的。”   荣嫔揉着眉心是直叹气。   在钟粹宫吃了晚点,婉宜这才回去永寿宫。   不曾想刚回去,婉宜就听到风声,说是文滢那边有动静。   采薇低声道:“……傍晚的时候,文滢在御花园后山烧纸。”   紫禁城内私自烧纸那是大忌,被发现了轻则打板子,重则小命都没了。   婉宜皱眉道:“烧纸?她给谁烧纸?”   采薇摇摇头,也是一筹莫展:“奴婢方才想了好久好久,也没想明白她这到底是在给谁烧纸。”   “从前奴婢是与她一起进府的,后来又一起进宫,不觉得有谁能让她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祭拜这个人的。”   婉宜想了想道:“那就派人继续盯着她,看看她有什么动静。”   因为这件事,她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与此同时,和婉宜一样没有睡好的还有佟贵妃。   承乾宫上下是灯火通明,梳头的宫女正小心翼翼给佟贵妃梳头,发尾上抹了茉莉发油,细细按摩头皮,哪怕舒服极了,可佟贵妃紧蹙的眉宇却没舒展开来过。   梳头的宫女是战战兢兢,瞧见了一根白发却不敢说话,只朝着一旁的双喜姑姑使眼色。   她这点小动作自然没瞒过铜镜里的佟贵妃,当即佟贵妃就淡淡道:“你看双喜姑姑做什么?不过是一根白发,拔了吧!”   那宫女是愈发惶恐,猛地一拽,白发落了。   吃痛的佟贵妃皱了皱眉,正欲发怒,可到了最后却是挥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双喜姑姑接过宫女手上的象牙梳,小心翼翼给佟贵妃梳起头来:“娘娘可是心情不好?从昨日开始,奴婢见您就愁眉不展的。”   “打从您小时候起,奴婢就开始替您梳头,后来奴婢年纪大了,怕手上没有轻重,这才将这事儿交给旁的宫女,说起来,奴婢已经好几年没替您梳过头了。”   她乃是佟贵妃的乳娘,平日里虽不如陈良河在佟贵妃跟前得宠,可若相信,整个承乾宫,甚至整个紫禁城,怕是佟贵妃只会相信她一人。   佟贵妃微微叹了口气:“是啊,可真快啊,一转眼本宫都二十五岁了,头上的白头发是越来越多,可膝下依旧没个孩子。”   双喜姑姑含笑道:“瞧娘娘您这话说的,四阿哥不就是您的孩子吗?”   “如今德嫔娘娘又有了身孕,皇上曾答应过她,这一胎不论男女都养于她膝下。”   “从前德嫔娘娘放心不下四阿哥,时常过来瞧瞧,可有了自己的孩子,德嫔娘娘哪里有时间过来?”   “如此一来,您和四阿哥的亲生额娘又有什么区别?”   佟贵妃又是叹了口气:“从前本宫也是这样想的,可始终是不一样。”   “昨日额娘进宫,她说了些什么,你都听见了吧?佟家上下皆觉得本宫无用,不仅没能替皇上生下儿子,这皇后之位也是难于上青天。”   “一个个人见着小钮祜禄氏得宠,也有样学样,想在佟家选个容貌出众的女子送进宫来……”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有几分哽咽。   想当初她刚入宫的时候,日子多难啊,可那么难的日子都熬了过来,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家里就递来这样的消息。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阿玛也好,叔父也罢,甚至于她的额娘,都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决定。   那她了?   她算什么?   双喜姑姑拿帕子擦去佟贵妃眼角的泪水,柔声劝道:“娘娘昨儿不是没答应吗?您放心,您若是不松口,别说皇上那边,就连太皇太后都不会答应的。”   “您如今还年轻,膝下又有着四阿哥,怕什么?”   “昨儿福晋不是也说了吗?再回去求医问药,招揽名医,说不准到时候这孩子就有了呢?”   “宜嫔娘娘比娘娘也小不了几岁,她都能怀有身孕,娘娘一定也可以的……”   佟贵妃终究忍不住,趴在双喜姑姑怀里大哭。   可直到这时候,她仍记得自己的身份,连哭声都是悄无声息,豆大的眼泪簌簌落下,嘴里更是呢喃道:“为什么本宫一直怀不上孩子?哪怕是个女儿,本宫也是愿意的啊!”   翌日一早,佟贵妃眼睑下一片青紫,却依旧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来,先是夸赞了婉宜一番,而后更对着郭络罗贵人道:“……旁人坐月子都胖了一圈,唯有你,这月子坐的怎么瘦了?”   “得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先开花后结果,本宫还等着你再给皇上添位小阿哥了。”   郭络罗贵人笑着应是,明明脸上擦了厚厚一层脂粉,却依旧挡不住她面上的憔悴。   坐在佟贵妃下首的安嫔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得倒是奇了怪了——这一个个的昨晚上可是当强盗去了,怎么神色都这般憔悴?就连荣嫔都是如此?   安嫔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想着前儿佟贵妃娘家人进宫一趟,约莫猜到其中的原因,故意开口道:“呀,贵妃娘娘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没有歇息好?”   “按理说不应该吧,这些日子四阿哥身子康健,贵妃娘娘也没什么事要操心,就连小阿哥都丢到了惠嫔那儿去了,小公主的满月礼也不管,应该也没什么事情费心吧?”   说着,她更是一脸惊愕道:“莫不是……贵妃娘娘有了身孕?”   正喝茶的婉宜恰好看到佟贵妃脸色,只见佟贵妃脸色由白变青,最后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差点就要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个安嫔,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嫔敢提起这个话头,却没谁敢胆大包天接话的,就连她的好姐妹惠嫔也不敢。   佟贵妃挤出几分笑来:“安嫔多虑了,日日有太医前来给本宫请平安,若本宫有了身孕,定会第一时间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的。”   安嫔心里是一阵痛快,笑着道:“那臣妾就放心了,说起来,贵妃娘娘这脸色和德嫔一模一样,所以臣妾才会这般怀疑……”   话说到这儿,她不免打了个盹,她入宫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佟贵妃脸色这般难看。   安嫔也不是一点都不知趣儿,当即就转了话头道:“那臣妾就等着贵妃娘娘的好消息了。”   等着众人一散,佟贵妃气的就把茶具全砸了,更是冷声道:“好一个李氏,咱们走着瞧。”   从前她最厌烦的就是婉宜,如今则变成了婉宜和安嫔。   毕竟婉宜可不会蠢到当众坠了佟贵妃的面子。   显然婉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几日忙着盯着文滢。   那日文滢烧纸之后就病了,病的连床都下不了,说是连太医都没请,日日躺在陈篡工商熬着,倒有种一心求死的意味来。   安芳姑姑如今混的也不怎么样,在浣衣局当差,因从前是钮祜禄皇后跟前得脸之人,又的确有几分本事,很快就在浣衣局混了个姑姑的位置。   她们几个是一同进宫的,安芳姑姑知道这事儿之后还去瞧过文滢一次,多多少少也劝了几句,可收效甚微。   到了最后,安芳姑姑都没有过去了。   婉宜只觉得不对,亲自将当初在钮祜禄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的名册都调了出来。   在坤宁宫当差的人,别说生辰八字,祖上三代都会被查的清清楚楚。   况且钮祜禄皇后进宫又早,当那厚厚一摞卷宗抱到永寿宫时,把婉宜都吓了一跳。   婉宜带着采薇与芙蓉翻了两夜卷宗,总算是找到了那个人。   叫婉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叫做椿林,是钮祜禄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后来得病没了。   提起椿林来,采薇都想了好久好久,最后更是一拍脑袋,“这个椿林,奴婢还真差点就忘了。”   “这人是先皇后娘娘刚进宫时就被拨到娘娘身边伺候的,模样性子都不出挑,熬了好些年才熬到二等宫女。”   “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当初先皇后娘娘刚进宫,只是庶妃身边,文滢就与这个叫椿林的住在一间屋子里。”   “那时候文滢刚进宫,从小没离开过家的,因为想家还哭过好几次,当时先皇后娘娘还要椿林好好劝劝文滢的。”   “也正是因此,文滢那段时间与椿林关系很近,后来随着元皇后娘娘的去世,先皇后娘娘顺藤摸瓜查到这个椿林原来是元皇后娘娘的人,自然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让那个椿林悄无声息病故了。”   说着,她更是皱眉到:“那段时间文滢好像还病过一阵子的,奴婢们那时候都以为她被吓着了,后来给她换了间屋子这才好些……不过,奴婢实在不懂,文滢为何要给椿林烧纸?”   她不懂,婉宜却是有点懂的。   文滢当初在钮祜禄皇后身边当差,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银子不缺,身份也有,为了叫她安心在宫里头当差,钮祜禄一族连她一家老小都照顾的妥妥当当。   唯一能让文滢背叛钮祜禄皇后的,除了一个“情”字,还能因为什么?   时下男人有龙阳之好,不少男人以此为荣,觉得自己特立独行,但很少有女人敢袒露自己喜欢个女人的,哪怕是真的喜欢,也只敢把这份喜欢藏于心底,凡事敢泄露半分,只怕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的。   其实说起来,文滢的喜欢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初她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乍然入宫是百般不习惯,这个时候有个大姐姐一般的人处处照顾她,关心她,呵护她。   两人又是日日独处一事,很难不出事。   婉宜心中已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当晚就要采薇把文滢带了过来。   文滢大病初愈,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神色,请安之后就一言不发。   婉宜含笑道:“之前你口口声声按时我说姐姐的死蹊跷,不管怎么问你都不说蹊跷在何处,既然这般,我留着你也没意思。”   “虽说你出卖过我,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但如今我这身份尴尬,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可不想因为区区一个你让你得皇上厌烦。”   “若是我没有记错,如今你也二十四了,宫女到了二十五岁方能出宫,我没有打算将你留在身边的意思,不如将你放出去好了。”   文滢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显然不相信婉宜会这般好。   谁知道婉宜不急不缓道:“可你是我们钮祜禄一族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还捏在我额娘手上,送你出宫你也无处可去,还不如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你阿玛在二门当管事,是个二等管事,你阿玛手下有个三等管事叫图满,你应该是知道的他的,这人曾是我阿玛身边的随从,如今四十来岁,去年刚没了媳妇,我便做主将你许给他。”   文滢一听这话,几乎是颤声道:“不,我不出宫。”   这个图满别说她知道,钮祜禄府上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长得丑不说,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当年在战场上救过遏必隆一条命,所以才得了个三等管事的位置,这么些年一直被好吃好喝供着。   不说别的,他前头死了三个老婆,都是被他在床上折腾死的,喜欢的净是些下流东西。   婉宜冷声道:“出不出宫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文滢抬起头,眼神要多恨就多恨:“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先皇后娘娘的死因吗?我告诉您,人人都说先皇后娘娘死于心病,但不是的,她不是的。”   “您若是将我嫁给图满,我就一头撞死在永寿宫门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婉宜浅笑一声,看着她那张因慌乱而有些变形的脸,不急不缓道:“我为何要知道我姐姐的死因?就算是知道了有用吗?”   “当初她乃六宫之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没办法找出背后之人,更别说我了。”   “人活着要向前看,我不过区区永寿宫一个庶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   文滢吓得脸色都变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婉宜知道,她不敢死,更不愿死。   若文滢真的一心求死,当初椿林死的时候她就会追随而去,什么情情爱爱的,这人啊,最爱的不过都是自己罢了。   婉宜见状,冷声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若你不愿意出宫,也成,说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滢再次缄默。   婉宜对她已再无半点耐心,冷声道:“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我会求皇上放你出宫,请额娘做主将你嫁给图满。”   “至于椿林……你应该还记得吧?她是姐姐身边的宫女,当初对不起姐姐,我随随便便将她指一门阴婚,应该也是不过分的。”   椿林!   文滢一愣,她已经许久没有在旁人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下意识觉得婉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转而一想,她又觉得不对,钮祜禄皇后那么聪明的人当初都未曾发现,过了这么些年,眼前这人怎么会发现?   婉宜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含笑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重要,我还是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   “当初椿林本就是元皇后娘娘的人,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她应该早有心里准备,姐姐虽不是良善之人,却也不是心肠狠毒之人,最起码没有株连她的家眷。”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外头知了的鸣叫声,其中还伴随着烛花炸开的声音。   婉宜突地起身,作势要走。   一直支撑文滢的那根弦好像突然断了,她是彻底绷不住,顿时瘫倒在地,呢喃道:“若我愿意说,您可不可以留我一条命?”   婉宜点点头:“可以。”   她虽恨文滢,但她知道,文滢不过是提线木偶,背后是另有其人。   文滢的眼泪簌簌落下:“对,我的的确确是因为椿林之事记恨皇后娘娘,椿林虽是元皇后娘娘之人,可她到了皇后娘娘身边之后,连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何曾害过皇后娘娘?”   “可皇后娘娘了,不管不问直接要了椿林的命,不管我怎么求她,皇后娘娘都没有心软……”   “椿林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可所有人都劝我,皇后娘娘这样做没错。”   “是啊,她是我的主子,主子就算是错了,那也是没错,我怎么敢怪?怎么敢恨?”   “我想,就这样算了吧。”   “可是皇后娘娘病了之后,有个小太监来找我,要我将一包粉末加到皇后娘娘的药里。”   “一开始我是不愿意的,皇后娘娘就算是杀了椿林,但对我却是极好的,从小到大我们一起长大,我,我如何下得去这个手?”   “可是那小太监说就算是我不动手,他也能找到别的人,皇后娘娘已是病入膏肓,华佗再世都救不了她。”   “他,他更是说……若我愿意照做,就会把我和椿林的生辰八字送到西安广仁寺,让佛祖保佑我下辈子与椿林在一起。”   “那时候我们就觉得皇后娘娘的情况不对劲,太医左看右看都瞧不出不对劲来,就算是没有我,她也是活不长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采薇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采薇向来沉稳,如今却被她气的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顺畅:“你,你好狠啊!”   “咱们从小陪着先皇后娘娘一起长大,你就算是被那个叫椿林的猪油蒙了心,可你们认识几天,她都死了!你居然为了她背叛先皇后娘娘!”   话毕,她的眼泪也簌簌落了下来,几欲站不稳:“若不是因为你,兴许先皇后娘娘还能多活些日子,那时候,大老爷已经派人四处去找名医,兴许再过些日子……先皇后娘娘就不会死了!” 第34章 、荔枝   相较于采薇的悲愤,文滢面上的神色是木木的,看不出半点表情来。   婉宜看着她道:“那你做了什么?”   文滢低声道:“我,我不过是每日清洗药罐的时候用的是赤石脂泡的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每日服用的药材里有官桂。”   赤石脂与官桂相克。   若寻常人服用赤石脂清洗药罐的汤药,兴许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那时候钮祜禄皇后的身子已经亏空了,但凡有半点不对劲,就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   采薇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她都已经没有力气去打文滢了。   打了又如何?   难道钮祜禄皇后能回来吗?   婉宜沉默着没有接话。   在钮祜禄皇后病重的那半年时间里,她已经进宫了,记得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那时候,坤宁宫上下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钮祜禄皇后除去安芳姑姑、采薇、文滢这三人,已是谁都不相信,甚至日日抓药、熬药、煮药都是交给她们三个做的,还安排另外一个人盯着守着,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想起钮祜禄皇后那苍白的面容,婉宜觉得,若钮祜禄皇后泉下有知,只怕也会伤心的:“是谁要你做的?”   文滢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她这话一出,婉宜一愣,可看着文滢面上的表情,却也不像撒谎。   文滢低声道:“当时出事之前,就曾有个小太监来找过我,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一开始没有以金银珠宝许诺,就提起了椿林……若换成别的,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等着皇后娘娘去世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太监,他好像消失了一般。”   “谁知道上次……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说您偷偷服用避子汤的事儿,当时我是不相信的,毕竟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他如何知道的?他却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是了,也不要我做什么,只要与通贵人身边的宫女多接触几次,叫别人看见就成。”   “因为椿林的事,我虽怨恨皇后娘娘,但我也知道,当年皇后娘娘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年,我也曾后悔过。”   “听闻这话我当然不答应,可那小太监却说若是我不答应就把这件事告诉您……况且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与通贵人身边的小宫女多接触几次就行,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不曾想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当时我是又惊又怕,觉得背后那些人简直……叫人看不透。”   婉宜也是一脸惊愕。   有人因为皇后之位想要谋害钮祜禄皇后,她想的明白,可又是谁,连她都不放过?若说得宠,当初的荣嫔,宜嫔都曾盛宠不衰,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女人会长盛不衰的,又何苦对付她?   况且,连文滢都不知道的事情,旁人怎么会知道?   采薇也是一脸狐疑。   等着文滢走了,采薇更是低声道:“主子,会不会是文滢在撒谎?”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由头。   当初那避子汤换了温太医开的助孕药,每次熬药时她都是在旁边守着的,熬药之人选的也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宫女,别说认识药材,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就连药渣,每次也是采薇亲自倒进了茅房。   婉宜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事到如今,文滢没必要撒谎,看她那表情,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我既答应留下她这条性命,就不会食言,况且如今的确是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放长线,钓大鱼,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佟贵妃。   其实不光是她,当初钮祜禄皇后病重之时,不少人都怀疑过佟贵妃。   佟贵妃自己也知道,别的妃嫔时常去坤宁宫请安,她为了避嫌,别说她,就连她身边的人都不敢往坤宁宫凑。   婉宜是一晚上没有睡好,翌日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去了承乾宫请安。   今日承乾宫少了个人,惠嫔没来,这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毕竟惠嫔从前就时常告假,但是今儿……是因为小阿哥病了。   昨晚上小阿哥就上吐下泻不止,惠嫔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折腾佟贵妃,大半夜的都把佟贵妃请去了延禧宫。   佟贵妃在延禧宫折腾了小半夜,今早上脸色也不大好看:“……小阿哥病的不轻,天快亮的时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遣了苏麻喇嬷来瞧了瞧,本宫听太医那意思,好像情况不大乐观。”   “本宫能做的也有限,只能帮小阿哥抄经祈福,你们若有空,也帮着在佛祖跟前祷告一二,兴许能感动上苍。”   众人自然是齐声应下。   婉宜也是其中一个,不过她可没打算亲自动手,芙蓉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会临摹她的字迹,这种小事而,交给芙蓉去做就可以了。   佟贵妃没有睡好,说了几句话就叫大家伙儿散了。   婉宜却是主动留了下来,在佟贵妃那惊愕的目光中,她含笑道:“……贵妃娘娘该是知道的,文滢曾是嫔妾姐姐身边的大宫女,当初嫔妾入了冷宫之后,只能带一个采薇过去。”   “如今嫔妾回来了,实在见不的她受苦,所以想请贵妃娘娘做主……”   她这话还没说完,佟贵妃就打了个哈欠道:“这等小事,你与双喜姑姑说一声就是了。”   她还犯不着因为这种小事操心。   婉宜连声道谢。   方才说话时,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佟贵妃面上的神色,可是说起文滢时,佟贵妃面上半点表情都没变,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   不光是佟贵妃,佟贵妃身边的双喜姑姑与陈良河脸色也都没变……不应该啊!   难道说,钮祜禄皇后之死与佟贵妃没有关系?   还是说,文滢背后的另有其人?   婉宜很是不解,当双喜姑姑问她可是要将文滢调回永寿宫时,婉宜也只是笑着道:“这件事还是要看贵妃娘娘如何安排,按照规矩,我不过区区一个庶妃,身边只配一个大宫女就够了。”   “如今我身边不光有采薇,还有芙蓉……说是因为这件事,成贵人还在贵妃娘娘跟前说我越矩。”   “我不过是想着文滢从前是我姐姐身边的宫女,如今在那等地方伺候有些委屈,所以想把她调个好地儿。”   双喜姑姑是个说话滴水不漏的,含笑道:“主子心善,奴婢稍后就把这事转告贵妃娘娘,定把文滢姑娘调个好位置。”   这都是小事。   婉宜点点头,笑着道谢。   文滢也没有将这件事再放在心上,依旧派人多盯着文滢那边一些。   哪怕皇上日日派了太医前去延禧宫,可到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小阿哥,三日之后,小阿哥就没了。   惠嫔哭的最为伤心。   她能不伤心吗?她哭自己命不好,这小阿哥到延禧宫这才几天啊,就没了,皇上肯定会怪她照顾不周的,她再不哭伤心些,怎么对皇上与太皇太后交代?   来到这个世界后,婉宜已经碰上好几次这样的事儿,可每次都会觉得心情沉重,这次甚至不愿再去看小阿哥的尸身。   因通贵人的缘故,皇上并不太喜欢这个儿子,可此时此刻却也是脸色沉沉。   正当大家悲怆时,良常在却是出来道:“……惠嫔娘娘,您别哭了,前些日子您照顾小阿哥日夜不眠,若是再哭下去,这身子就该垮了。”   众人:!!!   哭的正伤心的惠嫔忍不住在心中道了一句“孺子可教啊”,这话谁说都不合适,就良常在说最合适。   一来谁都知道良常在与惠嫔关系并不算好,从前惠嫔还刁难过良常在,她说这话简直公道无比。   二来良常在与惠嫔同住延禧宫,惠嫔有没有尽心照顾小阿哥,旁人不知道,良常在还能不知道吗?   顿时,惠嫔的哭声更大了:“你叫本宫如何不伤心?本宫好歹也养他养了这么些日子。”   “说实在的,当初本宫养育小阿哥的确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后来见他瘦瘦小小的一个,就想起了当初的大阿哥。”   “大阿哥刚满月就被抱走了,如今多了个小阿哥,就像是多了个亲生儿子似的,如今他没了……本宫这心里像刀子剜肉似的……”   虽说她照顾小阿哥的确是尽心尽力,但这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过了。   佟贵妃原本还想趁着这时候在皇上跟前给惠嫔上上眼药的,可见着惠嫔哭倒在皇上怀里,皇上难得耐心拍着惠嫔的脊背,很识趣的没有再说话。   说了也是白说。   不过她倒是多看了良常在一眼。   从前佟贵妃很担心良常在是婉宜的人,这两人容貌一浓一淡,都是极出色的,若这两人联手,不容小觑。   没想到良常在却与惠嫔交好……不过也好,总比与婉宜统一战线来的强!   想及此,佟贵妃也跟着劝了几句:“惠嫔,你就别哭了,咱们本就伤心,你这一哭,咱们就更加难受。”   “当初小阿哥刚出生时,太医就说他可能活不长,三天两头生病,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早日投个好胎……”   惠嫔依旧倒在皇上怀里不能自己。   当天晚上,皇上就留在了延禧宫陪伴“悲痛难耐”的惠嫔。   良常在为表衷心,皇上留在正殿,她还借故出来了,就是怕惠嫔忌惮,惠嫔这人小肚鸡肠的,若碰见了皇上,皇上多看她一眼,惠嫔就会不怎么高兴。   很多时候把你推出去是一回事,可你主动争宠,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良常在闲着也是闲着,便来到了永寿宫,“……惠嫔娘娘对我倒是依旧防备,每日与安嫔娘娘说些什么,总是借故将我支走,经过今日这事儿,说不准情况能有所好转。”   “安嫔娘娘似乎对我有些敌意,总觉得我不安好心。”   其实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觉得安嫔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可怕,最起码坏心那都是写在了脸上,旁人一眼就能看透。   不过也正是因为安嫔这样的性子,所以才很吃亏。   婉宜道:“安嫔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惠嫔,若是我没有猜错,惠嫔与安嫔交好,不过就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要不然,就惠嫔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对着安嫔好言好语?”   “安嫔虽出生尊贵不假,可如今几个嫔位,也就惠嫔身份最尊贵,就连宜嫔都得排在她后头。”   良常在点点头,打算按照婉宜所说的那样,一心与惠嫔交好就是。   按理说惠嫔今晚上该是春风得意的,毕竟皇上许久都没有留宿于她这里的,可皇上心情不佳,皇上留在延禧宫,也不过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而已。   这把惠嫔气的够呛,可她今儿才表露出悲怆难耐来,总不能宛如那勾栏女子一样,使出下三滥的招数吧?   翌日一早,惠嫔就盯着一对黑眼圈将良常在找了过来,都说枕头风枕头风的,想要男人听话,也就这时候说话最好使了:“……昨晚上本宫在皇上跟前念叨了几句,你也是的,从前在皇上跟前也不晓得表现自己,皇上居然都不知道你会跳舞。”   “不过皇上向来那等擅琴棋书画的女子,跳舞这东西……皇上倒不甚在意,不如本宫给你出个法子,让皇上对你上心。”   “但是本宫丑话说在前头,本宫能把你推到皇上跟前去,若你不听话,本宫也多的是法子将你拽回来。”   良常在一听这话自然明白是何意,连忙跪下表衷心:“娘娘放心好了,您的好意,嫔妾一定不会辜负的。”   没过几日,惠嫔就借口皇上拷问大阿哥功课之理由将皇上请了过来。   大阿哥虽在宫外长大,但宫外大臣却并不敢放松大阿哥的学问,反之更加上心,也正是因此,大阿哥是小小年纪,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皇上随便考了考大阿哥,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圣心大悦,摸着大阿哥的大脑门道:“……戒骄戒躁,你要记得给你弟弟们做好表率。”   甚至他看惠嫔都觉得好看了几分,也道:“你将大阿哥照顾的极好,也是有功了。”   “旁的阿哥见到朕一个个恨不得绕道走,生怕朕考校他们的学问,大阿哥是落落大方,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天下万物皆是学问,又怎么会什么都知道?碰上不知道的,再去请教又有何防?”   惠嫔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来,“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是这般教导大阿哥的。”   皇上瞧她这小尾巴已经翘了起来,知道她是什么德性,没打算再说什么,正欲起身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丝竹之声,那腔调,宛如江南小调,悦耳勾人。   皇上微微一愣:“这是谁在唱曲儿?”   惠嫔使了个眼色,叫人将大阿哥先带下去,这才含笑道:“皇上耳朵真好,是良常在那边了。”   “她不是在唱曲儿,而是在跳舞,臣妾前两日去瞧过一次,只见良常在换上汉人的衣裳,舞姿妙曼轻盈,说不出的好看。”   “当时臣妾就笑着打趣,她这等好看的物资藏着掖着做什么?莫不是怕人瞧见了?”   说话间,皇上已经来了兴致,抬脚道:“那朕瞧瞧去。”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顺理成章了,良常在本就容貌出众,换上掐腰的广袖牡丹如意纹裙子,愈发显得清丽出挑,容姿出众,宛如一朵清丽的莲花,随着舞姿的摇曳熠熠生辉,就连见惯了各色美人儿的皇上都觉得赏心悦目。   接连好几日,皇上都歇在了延禧宫。   良常在得婉宜提点,这几日承宠,知道惠嫔会不舒服,在惠嫔跟前伏低做小,姿态摆的十分低,这才让惠嫔心里好受了些。   连带着安嫔在惠嫔跟前挤兑良常在,惠嫔都替她解围起来:“……你以为本宫当真想用良常在?咱们已是年老色衰,凭什么能把皇上留下来?”   “你以为那佟贵妃就是真心实意想用德嫔?还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着,她更是直叹气:“要不然就凭着咱们两个,早晚被佟贵妃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亏得原先本宫还以为佟贵妃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两人凑在一起叨叨说了佟贵妃半天坏话,商议来商议去,也没商量出个对付佟贵妃的法子来。   这几日皇上有了新宠,再加上时不时去探望怀有身孕的德嫔与宜嫔,永寿宫就来的少了。   采薇最开始还怕婉宜心里不舒服,总是说些话来逗她解闷,更说什么“若主子像宜嫔娘娘那样,膝下有个孩子,这日子也就能好打发多了”之类的话。   婉宜听闻这话是哭笑不得,抱着怀中愈发肥胖的胖虎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会伤心欲绝?我不会的。”   “皇上留宿于旁人那里,兴许我会有点不高兴,但是去良常在那里,我是半点不会的。”   只有这样,良常在才能早日怀有身孕,良常在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谁知道婉宜正逗弄着怀中的胖虎时,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婉宜连忙下炕给皇上请安,很快皇上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道:“猜猜朕今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婉宜一愣,茫然摇摇头:“臣妾怎么会知道?”   皇上坐下,抱起正在一旁踩奶的雪球,皱眉道:“几日不见,雪球好像又胖了些?你每日究竟喂了什么好东西给它们?”   婉宜笑着道:“还不是照旧吃着,连嫔妾都想不明白为何它们一日比一日胖。”   这年代肯定是没有猫粮的,婉宜就用纯肉喂养的两只猫儿,谁知道这两只猫儿是不挑食的,胃口极好,脸盘子长得肥嘟嘟的,任谁见了都想蓐两把。   说着,她更是道:“嫔妾倒是好奇得很,今日您给嫔妾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一到夏日里,本就炎热,这年代又没有空调,她总是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   皇上朝着梁九功扫了一眼,很快就有人将东西呈了上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篮子,里头装着颗颗饱满的荔枝,上头的叶儿还是翠的,荔枝上沾着露水,看起来十分新鲜。   后世荔枝并不稀罕,但这年代……荔枝可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皇上笑着解释道:“这是福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贡品,今年福建、广东一带天干,荔枝也不多,总共只有六篮子,太皇太后与太后那边肯定是不能少的,剩下的佟贵妃她们分了些。”   “朕想着你向来爱吃果子,肯定也爱吃荔枝,便对外宣称福建只送了五篮子荔枝来,偷偷给你留了一篮子。”   “尝尝看,喜不喜欢?”   婉宜抿了抿唇,尝了一颗荔枝。   既是送到紫禁城的东西,无一不是好东西,汁水四溢,香甜可口,婉宜点头道:“好吃。”   皇上含笑道:“虽好吃,却也不能多吃,朕记得你前几日还说起自己上火,整日要小厨房给你熬了绿豆汤喝,自然不好多吃的。”   “不过这荔枝娇贵,也不能久存,不赶紧吃完会坏的……”   见着这一颗颗娇艳的荔枝,婉宜几乎是下意识问道:“这荔枝,德嫔娘娘她们那里有吗?”   其实她心里隐隐是有了答案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那边各分得一篮子荔枝,阿哥所那边得一篮子,剩下的两篮子荔枝真分下去……像宜嫔等人那里估计就一人一碟子而已,一碟子荔枝,那都是按颗计算的。   皇上似察觉出她那么点小心思,爽朗一笑:“朕没问,佟贵妃多少会给她送去些吧。”   “朕知道你大方,向来不藏私,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荣嫔她们,可这荔枝,怕是不能分的。”   若是叫别的女人知道,那定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婉宜笑笑,点头说好。   心里说是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可要真说感动,好像也不是特别感动。   皇上也察觉出婉宜的不对劲来,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了这是?平日里朕给你了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见你十分高兴,这一篮子荔枝就把你收买了?早知如此,朕就要福建那边多送些荔枝过来。”   婉宜笑了笑道:“嫔妾以为,这一篮子荔枝皇上不会想着嫔妾。”   毕竟这些日子皇上时常留宿于延禧宫,再不济,也该惦记着怀有身孕的宜嫔与德嫔。   皇上正色道:“朕不送给你,送给你?还是朕这些日子没来看你,你吃醋了?”   婉宜点点头道:“没错。”   这话说的皇上是心花怒放。   皇上乃是流连于万花丛中之人,深谙女人的心思,有些时候婉宜对他并不算十分上心,他都是能感受出来的。   婉宜冷淡,这六宫之中多得是热络之人。   可人生来就是会更惦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哪怕这些日子皇上常伴于良常在身边,面对着温柔小意的良常在,也总是想起婉宜,如今听闻这话十分高兴,低声道:“那朕今晚上就好好陪陪你。”   得,皇上又开车了!   婉宜嗔怒看了皇上一眼,却没有说拒绝的话。   到了傍晚,婉宜甚至亲自下厨为皇上煮了酸梅汤。   相较于从前的刻意讨好,亦或者有所求,今日婉宜下厨带着几分真心实意,里头加了甘草,陈皮和一些晒干的荷叶,故而酸梅汤里带着一股子清香。   皇上平素不大爱喝这些,可婉宜做的,他多少也要给面子的,只点头道:“味道的确不错,比御膳房强多了。”   婉宜嗤笑一声。   恰好采薇端着一碟子刚剥好的荔枝呈上来,皇上拈了一颗递到婉宜嘴边:“你笑什么?”   就着皇上的手,婉宜吃了荔枝才道:“皇上又在诓臣妾了,御膳房的一个个御厨们那是大清厨艺最好的人,嫔妾这雕虫小技,怎么能及得上他们?”   皇上也不解释什么,只道:“山珍山味吃多了,偶尔尝尝清粥小菜也觉得新鲜。”   “况且心意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朕自然觉得这酸梅汤好喝。”   就连梁九功都在一旁说着些凑趣儿的话:“是了,奴才可以作证,先前御膳房送过来的酸梅汤,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尝了。”   婉宜笑着也递过去一颗荔枝喂皇上。   用过晚点,一番云雨之后,婉宜窝在皇上怀里,轻声道:“……说起来五哥的差事嫔妾还没有正式谢过皇上了,自阿玛去世之后,钮祜禄一族隐隐有倾倒之势,二房对咱们长房也不大敬重,好几次逼着嫔妾大哥将族谱交出来。”   “后来等着姐姐去世后,他们倒是愈发胆大,连嫔妾的额娘都没有放在眼里,若非长姐摆出淑慧长公主儿媳的架势来,只怕长房要被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次皇上赏了五哥的差事,嫔妾接到家中来信,说二房这些日子乖觉的像鹌鹑似的,甚至还有二房的堂兄来与五哥套近乎……”   说起这话时候,她嘴角隐隐带着几分笑意,血浓于水,有些东西是割舍不掉的。   皇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当初你阿玛去世后,你还小,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早在康熙八年,鳌拜亡,遏必隆就被康亲王杰书以十二项罪名弹劾,削去太师之职,夺去爵位,按理说应是死罪,可念及遏必隆之母,也就是婉宜的祖母为清□□之女和硕四公主,故而留下了遏必隆一命。   从那之后,大清赫赫有名的钮祜禄一族就不复存在。   皇上想都不想就能知道自此之后钮祜禄一族的日子有多么难过,甚至其余几房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遏必隆身上。   世家向来如此,风光时人人都凑上前来,若是落魄了,人人都恨不得踩上几脚。   想起原主小时候的事,婉宜还是有点印象的:“嫔妾那时候尚不到十岁,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当时圣旨下来时所有人都哭成了一团,额娘更是晕倒了过去,阿玛却是强撑着说只要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可是没多久,阿玛也没了。”   “好在那时候姐姐还在宫里,长姐也在淑慧长公主跟前美言不少,钮祜禄一族这才彻底没有倒下……可阿玛走后,额娘的身子也是彻彻底底亏空了,三天两头都在生病,嫔妾是家中最大的女儿,时常在额娘跟前侍疾。”   “那时候嫔妾不懂事,时常在想,皇上您为何要赶尽杀绝,阿玛为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没有姐姐和长姐,只怕钮祜禄一族真的要撑不下去的……”   皇上听闻这话只闷笑一声,这话若是他在朝堂之上听到,肯定是会勃然大怒。   但如今在床笫之间,这些就是男女之间的玩笑话,皇上笑道:“那如今了?你还是这般想的吗?”   婉宜摇摇头,轻声道:“嫔妾如今想来,只觉得皇上这般是明智之举。”   “人的欲望和野心都是无限的,您给了他一个梨,他会感激涕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想要的会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您给了他一筐梨,兴许他还想要一车梨。”   “都说圣意不可测,那让嫔妾斗胆猜猜,当初您压根就没想过要了阿玛的性命,不过是打个巴掌给了枣儿而已,嫔妾猜的对不对?要不然后来也不会将姐姐立为皇后……”   “您啊,是想叫天下之人看看,若是对大清不忠不义,甭管是不是皇亲国戚,是不是几朝元老,该怎么罚还是怎么罚,可又是因为道义,您不会祸及无辜之人,故而才会将姐姐立为皇后的。”   说着,她更是抬眸看向皇上,含笑道:“您说嫔妾猜的对不对?”   皇上从前只与婉宜谈起琴棋书画,从未说起过这些,不,应该说是皇上并未与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嫔说起过这些,甚至包括当初的赫舍里皇后。   但如今,皇上的眼里带着几分欣喜之色,打趣道:“好啊,你连朕的心思都敢猜了,这话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怕又要治你的罪!”   可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是把婉宜的手握的更紧,低声道:“你说的没错。”   “你阿玛年轻时骁勇善战,无往不胜,临老了却是糊涂起来,想着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最后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可他却是替朕,替大清教出了几个好女儿。”   很多事情皇上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却是有数的,钮祜禄皇后比赫舍里皇后更适合当皇后,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从小被培养的,处事落落大方,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   哪怕后来她病重,后宫之事也从未叫皇上操心过:“还有你长姐,淑慧长公主进宫在太皇太后跟前也夸过好几次的……”   原先的婉宜是独生女,来到这世界哥哥姐姐成群,觉得这样挺好。   虽说她与长姐并不时常见面,却是时常书信来往,长姐更是时常在信里说,如今额娘身子不好,长姐如母,若自己有什么事儿只管与她说,但凡她能帮得上忙,能得了主意的,绝不会不管。   想到这里,婉宜的梦都是甜的。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钮祜禄一族上下都预备着钮祜禄皇后是要当皇后的,所以钮祜禄皇后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关在屋子里学习琴棋书画,要么是学习管家算账的……长姐就带着步履蹒跚的她偷偷去看钮祜禄皇后。   有的时候是送些糕点果子过去,有的时候是偷偷讲几句话,有的时候还会被先生抓住,阿玛将她们狠狠训斥一顿……   梦里的婉宜很高兴,无拘无束的,那时候钮祜禄一族依附鳌拜,正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   梦里头有多甜蜜,醒来的落差就有多大。   婉宜醒来时,皇上已经起身去上朝了,还是宛如从前每一次一样,吩咐人不准打扰她。   婉宜赖了会儿床,这才前去承乾宫请安。   承乾宫内永远都是美人儿不断,花团锦簇的一片,婉宜万万没想到今日居然看到了德嫔。   说起来德嫔如今刚刚有孕三月,虽过了危险时候,但小心些总是好的,像宜嫔,整日除了呆在翊坤宫内,是哪儿都不会去的。   佟贵妃也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没事儿多在屋子里歇着,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这可不是面子上的话,她巴不得德嫔能一举得男,这样就没工夫日日在胤禛跟前晃悠了。   德嫔轻声应是。   佟贵妃又赏了好些东西给德嫔,为了表示她一碗水端平,不免将同样的东西也往延禧宫送了一份,最后更是与郭络罗贵人道:“……最近宜嫔可还好?如今她既然照顾恪靖,又怀着身孕,实在是辛苦!”   郭络罗贵人皱眉,低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宜嫔娘娘最近还好,就是小公主……好像有些不大好,说是身上出了疹子,太医来瞧过两次,都没见好。”   一起说这事儿,她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宜嫔最初见了恪靖公主身上起了疹子,自然请太医过来,太医开了药日日湿敷,却是不见好……宜嫔为了怕她将孩子抢回去,就没有再请太医,用了乳嬷嬷的土方子在用,这要她怎么不担心?   婉宜皱皱眉,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宫中一个个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好像冲着孩子们下手就能显露出他们的本事来? 第35章 、妹妹   佟贵妃带着人浩浩荡荡就要前去翊坤宫探望宜嫔,婉宜找了个借口,没打算过去。   若佟贵妃不过去,婉宜觉得恪靖公主染上的只是寻常小病,可如今看佟贵妃信心满满的样子,她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若换成从前,能帮助宜嫔的地方她兴许会帮,可自从上次恪靖公主满月礼之后,宜嫔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婉宜略微一想,好像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宜嫔定是觉得当日她帮着准备恪靖公主的满月礼,折损了宜嫔的面子,说不准还觉得是她主动请缨的。   不是一条路的人不必勉强,宜嫔虽不算顶坏,但却是不聪明,不说别的,婉宜觉得若自己有了女儿,皇上请良常在帮着她操办满月礼,她只有高兴的份儿。   况且那日恪靖公主的满月礼,办的也算是不错。   婉宜回去睡了觉,撸了会儿猫,刚起身准备吃午饭时,芙蓉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果然如婉宜所预料的那般,这件事并不简单。   恪靖公主身上的疹子并不寻常,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是乳嬷嬷日日吃了牛乳的缘故。   按理说能被选中伺候公主的乳嬷嬷,这点常识是该有的,见着情况不对劲,有些东西是不能吃的,可因为宜嫔怀有身孕,对恪靖公主照顾不周的缘故,放任着那几个乳嬷嬷日日吃牛乳。   芙蓉说起这事儿来的时候,跟着直摇头:“说是方才翊坤宫闹得好生厉害,郭络罗贵人上前就把恪靖公主抢了过来,抱着恪靖公主哭成了泪人儿。”   “当时宜嫔娘娘脸色也不好看,直说这几个乳嬷嬷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佟贵妃娘娘当时也不好说什么,直说要不先把恪靖公主养在郭络罗贵人身边,等着宜嫔娘娘生下孩子,有精力照顾恪靖公主的时候再抱回来。”   “主子,您猜怎么着?寻常人觉得心虚,说不准会答应,但是宜嫔娘娘一听这话也是哭天抢地的,直说要去找皇上评评理,问问皇上是不是说话不算数,还说恪靖公主如今就是她的亲生女儿,若有人把这孩子抢走,她也活不下去了。”   “那场景,当时翊坤宫就像是街头菜场似的……”   婉宜也能想到那场景,宫里头的女人撕逼讲究个温文尔雅,但这一套对宜嫔是行不通的。   想必宜嫔也知道,恪靖公主一旦抱走,那就再也抱不回来的:“后来佟贵妃怎么说?”   芙蓉说起这话时,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郭络罗贵人当时抱着恪靖公主不肯撒手,宜嫔娘娘闹着要去找皇上,佟贵妃娘娘拦着她不要她去,更是左右为难。”   “最后这件事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给惊动了,奴婢原以为太皇太后来了会训斥宜嫔娘娘一顿,没想到首先训斥了佟贵妃娘娘一顿,后来说宜嫔娘娘怀有身孕这段时间先把恪靖公主养在慈宁宫。”   “最后那几个乳嬷嬷,太皇太后更是下令当众乱棍打死……这也太狠了点!”   婉宜听闻这话却只有佩服,太皇太后不愧为宫斗大boss,她这般发话,以后看看谁还敢霍乱后宫?   太皇太后既答应让宜嫔养育恪靖公主,那就是相信宜嫔的为人,且不说宜嫔是恪靖公主姨母,心肠不坏,就说恪靖公主哪怕是她仇敌的女儿,她也不会不尽心的,若恪靖公主出事,皇上第一个就找她。   太皇太后也是知道这一点。   二来,佟贵妃今日举动不一般,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逼得宜嫔将恪靖公主还给郭络罗贵人。   太皇太后因此才狠狠训斥了佟贵妃一顿,要知道平日里就算太皇太后对佟贵妃不甚满意,也不会当众给佟贵妃没脸的。   最后打死这几个乳嬷嬷,更是以儆效尤,叫众人都好好看看,看看谁还敢再生出这等不该有的心思来。   婉宜从前不是没有听说过太皇太后的雷霆手段,不说旁的,当初钮祜禄皇后病重的那段日子,就时常与她说起。   可听说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太皇太后这一番震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后宫中都是风平浪静的。   婉宜也难得过了一段安心日子,谁知道却是好景不长,暑气才消了些,阿灵阿就递了折子求见。   要知道宫里头规矩森严,最忌讳的就是内宫妃嫔与外戚大臣来往过密,哪怕是父女,兄妹也是要避忌一二的,当初婉宜被发落冷宫,钮祜禄一族都没人敢前来探望。   婉宜只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连忙昭阿灵阿前来。   阿灵阿是满脸怒气走进来的,一到永寿宫就跪地道:“还请钮祜禄主子做主!”   他向来是个心宽的,当初遏必隆去世时总是念叨着“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之类的话。   在婉宜的印象里,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时候,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五哥,这是怎么了?”   有宫女上前奉茶,阿灵阿压根没有喝茶的心思,接过茶盅就放在了案几上:“是因为婉珍的亲事。”   婉珍?   婉宜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婉珍是自己的四妹妹,是阿灵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对于这号人物,她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实在是因为婉珍在钮祜禄一族存在感也不是很强,是个很腼腆温婉的性子,平日里不争不抢,若不是因为有阿灵阿护着婉珍,估摸着婉珍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婉宜不解道:“婉珍的亲事怎么了?”   说起来婉珍也十五岁,到了成亲的年纪。   阿灵阿冷声道:“这些年额娘身子一直不好,我也知道,婉珍是庶出,她的亲事也不会惹人在意,我也没指望她能嫁入高门,嫁个对她的夫婿也就够了。”   “前些日子皇上不是给我指了门差事吗?我想着不如就趁这时候将婉珍的亲事定下来,等着先皇后娘娘的丧期过了再成亲也不迟,谁知道竟给了有些人可趁之机。”   “你猜二房和大哥想把婉珍嫁给谁?嫁给佟庆恒!”   哪怕婉宜出嫁之前身居内宅,出嫁之后幽居后宫,也是知道佟庆恒的,这人乃是佟贵妃一母同胞最小的弟弟,性子骄纵跋扈,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二世祖,吃喝嫖赌无一不做。   佟国维不是没想管教这儿子,可每次鞭子还没拿起来,佟家老夫人就哭天抢地护在前头,这要佟国维怎么下得去手?   一来二去的,这佟庆恒性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后来佟国维见儿子性子这般,为他娶了个厉害的妻子,想着好好将儿子管教一二,谁知道佟庆恒却失手将妻子打死。   这件事自然是瞒了下来,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有些人还是知道了这事儿。   婉宜一口回绝道:“这怎么能行?绝对不行!”   “当初佟庆恒的妻子去世后,他不仅半点悔过之心都没有,还大放厥词,说什么男人这辈子最快活的事儿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更说这样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该之类的话。”   “他那发妻还是个泼辣厉害的,最后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婉珍性子绵柔,若真嫁过去,只怕被吃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这样一门亲事,就算是二房愿意,大哥他们怎么会答应?”   这话可是说到阿灵阿心坎上去了,这几日他在家中是据理力争,却无一人将他的话听进去。   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他才不愿进宫,后宫中的日子哪里是这么好过的?他不愿增添婉宜的烦恼:“谁说不是?二叔他们还说这是一门打着灯笼都难得找到的好亲事,非说佟庆恒是嫡子,是佟贵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弟弟,等着佟贵妃娘娘被封为皇后,不会亏待了佟庆恒的。”   “我与佟庆恒一同在御前当差,他是什么鬼德行我还能不知道?连那酒囊饭保之辈都不如。”   “先前他知道佟家上门提亲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话里话外都说瞧不上婉珍,后来一打听,知道婉珍容貌出众,这几天都往我跟前凑,一口一个‘大舅子’,呸,真是不要脸!”   钮祜禄一族的女儿容貌皆是出众,婉珍在钮祜禄一族虽是样貌平平,但搁在京城里,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婉宜听闻这话是直皱眉:“二叔想着攀附权贵,与佟家攀关系,那大哥了?也不管吗?”   自遏必隆去世后,长房就由他们的大哥法喀当家做主。   阿灵阿颓然摇摇头。   他可以与二房据理力争,甚至撕破脸都不在意,可是面对着法喀,有些话他就不好说出口。   婉宜仔细一想,好像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满人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遏必隆也是如此,对长子法喀更是颇为严格,这也就养成了法喀无主心骨的性子,从小到大事事都听遏必隆的。   如今遏必隆不在了,很多事情就容易被二房牵着鼻子走。   婉宜想了想,道:“这件事不必着急,总是有办法的。”   当她听说佟庆恒与婉珍不过是刚合了八字,两家私下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尚未下帖子,只觉得事情还不算太坏。   等着阿灵阿愁眉苦脸走了,芙蓉就给婉宜出主意,说是如今当务之急只能去求皇上了。   婉宜听到这话就觉得好笑:“佟庆恒就算再怎么不好,那也是皇上的表弟,你当着皇上的面说佟庆恒的不好?岂不是当着皇上的面打佟家的脸?”   “佟家的所作所为,我相信皇上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可是这话不该由旁人来议论,起码不该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不说别的,这话要是传到佟贵妃耳朵里,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婉宜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婉珍召进宫来,想要问问婉珍的意思。   若婉珍心有所属,或者有觉得还不错的人,那她就想个法子请皇上赐婚——你佟家再跋扈再厉害,总不能抗旨不尊吧?   到时候若皇上真怪罪下来,她顶着就是。   可婉宜万万没想到,信送回去好几日,别说见到婉珍进宫,连封回信都没有。   这把婉宜气的哟,连忙差了小顺子去问阿灵阿。   不问不知道,一问是吓一跳,这些日子连阿灵阿都在御前告了假。   婉宜再傻,也知道发生了怎么一回事——钮祜禄一族约莫是已经定下这门亲事,为了避免再生事端,不仅不准婉珍进宫,生怕阿灵阿将事情传到她耳朵里去,如今,也就她一个人有点话语权。   婉宜是愈发生气,派了小顺子悄悄出宫。   小顺子是专程养着胖虎与雪球的小太监,平日里不大显眼,偷溜出去一趟应该也无人注意。   再者有从前避子汤的事情后,婉宜行事是愈发小心,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叫人抓到把柄的。   小顺子早上出门,到了傍晚时候就回来了,“……奴才见到了阿灵阿大人,阿灵阿大人果然如主子所料,被关在了屋子里,说是婉珍格格成亲之前都不会放他出来。”   “奴才还听说婉珍姑娘与佟庆恒大人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定在中秋节之后。”   如今已是八月初,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婉宜冷声道:“他们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那这件事可有声张?”   小顺子摇摇头:“说是佟家那边说了,佟庆恒大人是续弦,不宜大办,到时候只请几桌亲近的亲朋好友就行了。”   婉宜气的牌桌道:“他佟庆恒是续弦,可婉珍却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为何要受这种委屈?”   “我也算看明白了,佟家向来张扬,如此举动不过是心虚,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也不好有说些什么。”   “如今佟庆恒在京中是个什么名声,难道大家不清楚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乃是人之常情,可钮祜禄一族不能为了攀附权贵,连脸都不要了!”   她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脾气发了,这法子还是要想的。   小顺子是个办事儿靠谱的,不光偷偷去找了阿灵阿,也去打听了佟庆恒不少事儿。   佟庆恒身边向来不缺女人,前些日子竟抢占了一个民妇,那民妇二十多岁,已是几个孩子的娘,被抢占之后不堪受辱自尽身亡,留下丈夫和几个孩子。   那丈夫与妻子感情甚好,当即就去衙门击鼓鸣冤,衙门看在佟家的面子上,根本不敢管,后来那丈夫还大闹过一阵……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何不了了之。   婉宜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蹊跷得很,斟酌道:“那丈夫姓陈,叫陈秀才对吧?当初他既然敢击鼓鸣冤,那就肯定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没道理说不管就不管了。”   “要么是被人关了起来,要么是人没了,要么是有人以他的几个孩子威胁他……妻子已经死了,孩子不能再出事了。”   她想了想,吩咐小顺子再想办法将这个消息递出去给阿灵阿。   到了傍晚皇上过来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因为今年后宫喜事不断,云南那边也无大碍,皇上想着今年中秋节去畅春园,顺带在那里住些日子。   后宫中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不好人人都带去的。   皇上握着婉宜的手道:“你就陪着朕一块过去吧,那里有个院子,你肯定喜欢。”   因婉珍的事儿,这几日婉宜都愁眉不展,听到这消息,难得开心起来,“多谢皇上!”   自她入宫之后,还未出去看过,哪怕是去畅春园,也是十分开心的,换个地儿,这人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皇上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瞧你这模样,像个小孩子似的。”   “也就今年夏天朕忙得很,不然也能带着你去畅春园住些日子的,那里风景极好,在紫禁城中,还是太憋闷了些。”   婉宜欣然道:“那皇上明年若是去畅春园,可别把嫔妾忘记了。”   皇上道:“朕就算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   婉宜见皇上心情大好,亲手接过芙蓉奉上来的茶递了过去,含笑道:“皇上今儿晚上可是要留下来?”   她甚少有这般主动的时候。   皇上扫了她一眼:“这是怎么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朕!”   “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婉宜笑了笑,轻声道:“说起来,还是因为嫔妾五哥的事情。”   “五哥上次得皇上赏了差事,钮祜禄一族上下是喜不能自禁,却也有些人心怀嫉恨,这不,五哥领了差事没多久就病了,前几日告了假。”   “嫔妾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想请皇上派了太医前去瞧瞧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就因为这事儿?”皇上哑然失笑,“朕还以为什么事了!”   说着,皇上更是笑道:“朕看你是在后宫呆久了,那等勾心斗角的事情见多了,想什么,见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阿灵阿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若是觉得不对,难道不会自己去外头找大夫?”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样说,朕答应你就是,正好也叫旁人瞧瞧朕给他的恩宠。”   说是给阿灵阿的恩宠,不如给婉宜的恩宠更加合适。   婉宜喜笑颜开,下意识在皇上脸上“吧嗒”一口:“多谢皇上。”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可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眉道:“朕发现,你们兄妹两个感情可真好。”   “上次因为阿灵阿的差事,对朕是谢了又谢,这次也是因为阿灵阿……”   这下啼笑皆非的那个变成了婉宜,“皇上可是吃醋了?”   皇上点了点头。   婉宜笑着解释道:“嫔妾小时候时常跟在长姐,姐姐屁股后面,可后来随着长姐嫁人,姐姐进宫,就没了玩伴,时常就与五哥一起玩耍,情分自然不一般的。”   “方才皇上还说嫔妾小孩子气,可嫔妾看皇上才是小孩子气,连这等醋都吃。”   皇上嘴上说着吃醋,心里却并没有不高兴。   方才婉宜一本正经说有事要求,他下意识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其实想想也是,婉宜这般得宠,却依旧是庶妃身份,这并不寻常。   皇上也不止一次想过要给婉宜晋位份,但先前先是升了德嫔的位份,再是索额图进宫哭了一场,他没办法又晋了僖嫔的位份,嫔位已满。   若只赏个贵人的身份下去,连他都觉得委屈了婉宜。   宫中女人在意的无非不就是这些吗?   可婉宜一次都没有在他跟前提过,想及此,皇上是愈发怜惜婉宜。   晚上云雨之后,皇上都说起了这事儿:“……朕还以为今日你要求朕赏你一个位份,想当初你与德嫔一起来朕身边伺候,如今她都是嫔位,日日你见到她还得屈膝行礼。”   “这事儿若换到宜嫔、惠嫔她们身上,不知道在朕跟前闹了多少次,可你倒好,一次都没有提过。”   婉宜浅笑了声:“从前嫔妾未进宫之前就听说过,位份的高低不重要,皇上的恩宠才重要。”   “嫔妾虽是庶妃身份,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不比惠嫔娘娘差,前些日子那荔枝,说是惠嫔娘娘还在佟贵妃娘娘跟前念叨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佟贵妃娘娘分配不均,少了她的荔枝。”   “要知道佟贵妃娘娘哪里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叫人拿住话柄?不过是东西太少,不够分罢了,所以惠嫔娘娘才说她连味儿都没尝出来。”   “可嫔妾那两日里吃荔枝吃的嘴巴长了燎泡……皇上在意嫔妾,心疼嫔妾,别说嫔妾是个庶妃,哪怕是个宫女又何妨?若是皇上您不在意嫔妾,嫔妾就算是当皇后都没什么意思的。”   这一番话说的皇上宛如吃了蜜似的,搂着她的腰道:“你放心好了,朕怎么舍得叫你受委屈?”   翌日一早,皇上亲自派了梁九功带着太医去了钮祜禄府上。   婉宜这一招倒是不错,不是说阿灵阿病了不能前去当差吗?这太医都来了,病没病,太医一诊脉就知,若是没病,哪怕你是天王老子也资格将人关起来吧?   这人可是皇上跟前的三等侍卫,除非你是不要命了!   太医前去诊脉直说阿灵阿并无大碍,当时婉宜长兄与二房老爷只能在一旁赔笑脸,说是他最近脾胃不好,吃坏了东西,所以才在家里歇着,不过不是什么大毛病,明日一早就能去宫里头当差了。   阿灵阿虽有满肚子的怒气,可当着梁九功的面也不好说什么,若皇上真的一怒之下怪罪下来,他也跟着没脸。   等婉宜起身时,采薇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婉宜,婉宜一愣:“皇上……这事儿办的也太迅速了吧?”   采薇正在侍奉她梳妆,含笑道:“不是皇上办事儿迅速,是梁九功琢磨着皇上的意思,晓得事情分轻重缓急,这才连忙赶过去的。”   “阿灵阿大人昨晚上就托人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这几日得空就去找那陈举子,不怕查不出什么来。”   “到时候他再在背后推波助澜,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二房他们想着攀高枝,也得看看旁人会不会戳他们的脊梁骨。”   婉宜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   梳洗完毕,她就去了承乾宫请安,如她所预料的一般,佟贵妃一说今年中秋在畅春园过节,众位妃嫔都十分感兴趣。   一个个女子自入宫之后难得出去,哪怕是能去畅春园透透气儿也是好的。   佟贵妃面上也带着几分喜色,平日里她在紫禁城中那是六宫之主,可去了畅春园,那她就是皇上的表妹了,没有那么多规矩:“……本宫也知道大家都想去,按理说本该今年过去避暑的,可皇上事多,并未提起。”   “这次皇上说了,去畅春园小住些日子,少说也有十几日,大家肯定都是想要过去的,但却不是人人都能过去的。”   她这话一说完,不少人面上的喜色就褪去几分,像端嫔有些懂事的已经开口说最近身子不好,不愿过去。   但也有像张主子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依旧翘首期盼的。   佟贵妃环顾周遭一圈,含笑道:“如今宜嫔与德嫔怀着身孕,这舟车劳顿的自然不好过去,婉宜妹妹是皇上亲自点的,自然是要跟过去的,皇上也说了,记事儿的阿哥、公主们都是要一并过去的,这般说来荣嫔、惠嫔等人也是要一起过去的。”   像成贵人,良常在这些平日里勉强也算得宠的,皇上没说,佟贵妃自然巴不得不带。   最后,她更是道:“僖嫔这些日子侍奉太后娘娘有功,郭络罗贵人才替皇上添了小公主,那就随着一并过去吧。”   这两人都是她战营的人。   不少妃嫔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只觉得佟贵妃简直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从前偏心偏的还比较隐晦,如今见自己位置稳固了,丝毫没有将她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安嫔率先开口道:“贵妃娘娘当真是偏心,僖嫔侍奉太后娘娘有功,郭络罗贵人替皇上生下恪靖公主有功,难道咱们就没功了?”   “没道理咱们这些嫔位的妃嫔不去,给郭络罗贵人腾地方吧?”   “若照贵妃娘娘这样说,郭络罗贵人能去,端嫔,张主子都是该去的,哦,臣妾倒是忘了,连寺庙里的通贵人都能去了!”   这话说的依旧不客气。   从前佟贵妃还能被她们的快言快语气的脸色微变,如今早已是习以为常,四两拨千斤挡了回去:“皇上都说了这事儿交由本宫做主,若是安嫔觉得本宫处事不公,只管去找皇上就是了。”   安嫔被她气的够呛,因为这点小事儿找皇上?她还嫌皇上对她不够不耐烦吗?   一想到自己上次侍寝不知道多久值钱了,安嫔只能恨恨闭上嘴,打算想想别的办法。   因为今日这事儿,不少人都忿忿不平,想着再去争取一二,不过也有不少人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是去不了畅春园的,一个个说话也就难听起来:“我的身份比那小钮祜禄氏还要高上些,凭什么她能去?咱们不能去?”   “对啊,她也没个孩子,凭什么就能去了?”   “呵,你要是像她一样能使狐媚子手段,将皇上迷的神魂颠倒,你也一样能去!”   “啧啧,我可没她那本事,她那手段心计,哪里是咱们能比得了的?都说进了冷宫只有混吃等死的份儿,可人家多厉害啊,进去了还能完好无损出来,皇上疼她比从前更甚,若是先皇后娘娘还活着,瞧着自个儿妹妹这般,只怕气都要被她气死的!”   ……   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话,恰好僖嫔经过,几个小妃嫔一看到她,连忙闭嘴。   谁都知道僖嫔虽不得宠,但却是太子的姨母,是佟贵妃的人,更是日日在皇太后身边伺候,若是将她们今日这话透露出去,叫那小钮祜禄氏找上门来怎么办?   僖嫔正打算前去寿康宫,如今她虽不必从早到晚侍奉皇太后,但日日都是要过去的,当即就道:“皇上的心思也是你们能随意揣摩的?若是再叫本宫听闻这样的话,别怪本宫把这话告诉贵妃娘娘。”   “好了,回去吧,下不为例!”   几分小妃嫔连声道谢。   僖嫔想了想,却还是折身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佟贵妃,“……如今六宫之中除了荣嫔,没几个人喜欢那小钮祜禄氏的,还不如从中选出人来借刀杀人。”   要不然,她迟早会成为佟贵妃手中的那把刀。   佟贵妃揉了揉眉心,摇头道:“你以为这件事本宫没想过?原以为成贵人能与她抗衡一二,不曾想也是个蠢货。”   “从前小钮祜禄氏就聪明,从冷宫出来之后更是谨慎得很,一般人想要害她,只怕不容易。”   “唯有德嫔能与她抗衡一二,从前本宫手上握着四阿哥,德嫔虽滑不溜秋的,多少却也听本宫几句,可如今她再有了身孕,也知道本宫不会放任四阿哥与她太过亲近,如今一门心思放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假以时日,若德嫔成功诞下个小阿哥,太皇太后从前又答应过她那些话,只怕再想拿捏她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件事才是如今最让她头疼的。   僖嫔低声道:“那不如……让德嫔一直对贵妃娘娘言听计从?”   不愧是赫舍里一族送进宫来的女人,够狠。   佟贵妃仔细端详着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人,只见僖嫔含笑道:“贵妃娘娘这般看着臣妾做什么?养虎为患,这话贵妃娘娘从前应该也是听说过的,若想要老虎一直听话,不如就拔去她的牙齿和爪子。”   佟贵妃嘴角露出几分笑容来:“前些日子你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抄经念佛,连太后娘娘都对你赞不绝口,因此皇上赏了你一个嫔位,本宫原以为你会如太后娘娘一样菩萨心肠,没想到……倒是变了不少。”   话里话外,皆是欣赏之意。   僖嫔也听了出来,伸出右手来:“贵妃娘娘您瞧臣妾这腕子,日日在桌前抄写佛经,这腕子上的墨团都洗不掉了。”   “皇上下令,要臣妾好生替太后娘娘侍奉佛祖,所以臣妾从天不亮就抄写佛经,一直抄到天黑,外头是晴还是阴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那小钮祜禄氏所赐。”   “吃苦受累臣妾不怕,可前几日臣妾偷偷去瞧太子,发现他看向臣妾的眼神里都是戒备。”   “元皇后娘娘去世后,是臣妾一直在太子身边照顾,不曾想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您说,叫臣妾怎么不恨?”   她本就是被送进宫照顾太子的,想着等着皇上百年之后,太子继位,有她在太子跟前美言,定能保赫舍里一族长盛不衰。   可如今太子都不认她了,索额图等人对她还会有什么好脸色吗?   佟贵妃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的。”   因为前去畅春园一事,六宫中闹得是沸沸扬扬,成贵人求到了皇上跟前,安嫔难得大着胆子去太皇太后跟前哭了一场,到了最后,宜嫔见着郭络罗贵人要跟着前去畅春园,也求到了皇上跟前,说自己身子并无大碍,也想跟着去瞧瞧。   太皇太后并没有理会这件事,只将事情全权交给佟贵妃处理。   在她老人家看来,等着先皇后三年丧期满后,哪怕是皇上对佟贵妃不满,可中宫不可一日无后,总归是要把佟贵妃立为皇后的,也得叫佟贵妃好好历练历练,不然总不能因为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儿就求到她跟前来吧?   如今她还尚在,能帮着出出主意,可等着她百年之后了?   在她老人家的授意下,皇上也并没有插手此事,直接推到了佟贵妃跟前。   一时间,承乾宫那简直是像菜市场似的。   惠嫔见状,也说要带着良常在一起前去畅春园……婉宜听闻这事儿时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不过她也差芙蓉偷偷去问过良常在想不想去畅春园。   良常在自然是愿意的,一来她没有去过畅春园,二来,她想借着这个机会怀上个孩子。   婉宜自然是要出力的,不过不是现在。   这几日她忙得很,阿灵阿有了方向,很快就查到了不对劲,的的确确是佟家人将陈秀才的几个孩子抓了起来,更是放出话来,若是陈秀才再敢轻举妄动,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婉宜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与阿灵阿道:“你能不能想办法将陈秀才的那几个孩子找到?我这法子虽是十拿九稳,可涉及到几个孩子的性命,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的。” 第36章 、报应   若换成从前,阿灵阿肯定是没有办法的。   可如今他在御前当差,得皇上看重,再加上他性子豪爽大方,不管是宫内宫外都交了些朋友,想要找几个孩子,应该不算太难。   阿灵阿直说这事儿包在自己身上。   没过几日,他就递来了信笺,说是陈秀才那几个孩子已经找到了,不过他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婉宜与陈秀才,更是按照婉宜的法子与陈秀才说——如今佟家有“佟半朝”之称,就算是我这次帮着你把孩子救下来,也会有下一次,下下次的,还不如你装着不知道,继续与那些人寒暄,放松那些人的警惕,到时候按照我说的做,定能替你的妻子报仇。   陈秀才是感激涕零,没有不答应的,嘴里说着“若不是放不下几个孩子,他恨不得要与那佟庆恒拼命”之类的话。   阿灵阿见着这才几日啊,这人就瘦了一圈,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如今受佟家欺压的人,又何止陈秀才这一家?   婉宜听说了这消息,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等到了再次请安时,心情也好了不少。   眼看着距离中秋节的时间越来越近,可前去畅春园的妃嫔还未定下来,佟贵妃是吃不下睡不好,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嫔位以上的妃嫔都过去了,安嫔等人不蹦跶了,下头的那些虾兵蟹将也不敢造次。   成贵人虽不愿意,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婉宜只觉得佟贵妃这是在瞎胡闹,安嫔等人就不说了,德嫔与宜嫔都是双身子的人,常春燕不比紫禁城戒备森严,到时候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佟贵妃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皇上说了,近来公务不算太忙,所以咱们大后天就出发,德嫔与宜嫔就提前一日,明日就动身吧,她们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不能舟车劳顿、动了胎气,一定要让马车慢些。”   她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大家显然没想明白佟贵妃为何要答应让宜嫔与德嫔也过去。   若说争宠吧,这两人肚子里已经揣着金疙瘩,有什么可争的?   难道还真想去瞧瞧畅春园的风景?这宜嫔糊涂,难道德嫔也糊涂?   婉宜也很纳闷。   在她看来,德嫔是个很谨慎的人,哪怕这是怀的第二胎,可小心谨慎不比第一胎逊色,相较于整日东游西逛,哪里有热闹喜欢往哪里凑的宜嫔,德嫔整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怕是真的无聊极了,也是在院子里走走了事,生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了纰漏。   德嫔怎么会想着去畅春园?   其实婉宜不知道的是,并非是德嫔想去畅春园,而是佟贵妃要她去的。   佟贵妃的话说的好听,说她整日困在永和宫里,对孩子也没好处,正好这次也一块出去走走瞧瞧。   德嫔就算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说了几句后,见佟贵妃心意已决,不好再说什么。   婉宜并没太多心思去管德嫔的,因时间定下的仓皇,婉宜回去之后就忙着收拾东西,当然也不忘差人请皇上来尝尝她亲自下厨做的羊肉锅子。   今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这才八月头,天气就冷了起来,热乎乎的锅子吃起来格外暖和。   皇上是欣然前往,毕竟婉宜的手艺不是盖的。   今日婉宜用的是蒙古运过来的牛肉,所采用的烹饪方法更是后世的冰块煮羊肉,这样能最大程度保留羊肉的鲜美,最后更是给皇上调了碗酱料,皇上吃了直说好:“不是朕爱屋及乌,你这手艺,的确是比御膳房都要强上几分。”   “从前朕吃蒙古送来的羊肉虽觉得好,却没有这么鲜!”   几筷子羊肉吃下肚,皇上浑身就热了起来,心情也好了起来。   婉宜不大爱吃荤腥,尝了几筷子就停下,多是给皇上夹菜,更是见状道:“皇上,方才良常在来过一趟。”   “哦?良常在?她不是与惠嫔关系不错吗?怎么想着来找你?”皇上对良常在的印象也是不错的,这人不争不抢,有几分当年荣嫔的意思。   人人都以为良常在如今是惠嫔麾下之人,毕竟当初良常在因为婉宜在乾清宫跪了好几个时辰,可婉宜出了冷宫之后,对良常在一直都是淡淡的。   因为这事儿,不少人都说婉宜冷血,更猜测就是这般,良常在走投无路这才上了惠嫔的船。   但皇上隐约却是猜到了几分的,宫里头的事儿向来错综复杂,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婉宜平日里虽对良常在淡淡,可实则也是在意的。   婉宜笑道:“良常在闲来无事与嫔妾说几句话而已,还说起了畅春园的事儿,嫔妾这才想起来,她也是没有去过畅春园的,不如……皇上也把她带过去?”   “前些日子皇上不是还夸良常在舞姿妙曼吗?正好到了畅春园没有那么大规矩,过去之后要良常在跳舞给您看!”   皇上扫了她一眼:“你倒是想的好,你可知道,若是这话叫旁人听到了,会怎么编排你?”   “嫔妾怎么会不知道?”婉宜学着安嫔那尖酸刻薄的模样,有样学样道:“那个小钮祜禄氏整日自己霸着皇上也就算了,还瞎出主意……”   想着婉珍的亲事即将解决,想着即将离宫,婉宜是心情大好,性子也活泼多了。   这下别说皇上,就连在一旁伺候的采薇与梁九功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皇上更是笑着道:“你啊你!”   他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就将良常在带上吧!也把成贵人也一块带上,她在朕跟前念叨了好几次,若是只带上良常在,不免显得太打眼。”   婉宜是连声道谢。   到了第三日,大部队就浩浩荡荡朝着畅春园的方向走去。   当初进宫时候的情形,婉宜还记得个大概,只记得原主上马车之前抱着钮祜禄福晋哭哭啼啼,这眼泪一直没停过,到了坤宁宫,到了钮祜禄皇后跟前还狠狠哭了一场。   但如今,婉宜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好几次都偷偷撩开窗幔偷偷瞧外头看。   今日她是与荣嫔同坐一辆马车,每次这窗幔角还没掀开,荣嫔就会微微咳嗽一声,提醒她不可没了规矩。   就算是这般,经过热闹处,听着外头那喧哗声,也够叫婉宜高兴一阵儿了。   婉宜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锣打鼓之音,其中还伴随着一个男子高昂的声音:“请皇上做主!请皇上替亡妻做主!”   来了!   陈秀才来了!   婉宜心里一个激动,有想撩窗幔瞧瞧,可对上荣嫔那示意的眼神,只能乖乖将手放了下来,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外头的动静。   今日圣架出行,众人自然是小心小心又小心,怕的就是有刺客。   婉宜听着外面的动静,估摸着陈秀才就是被当成了刺客,一阵喧嚣之后,好像就安静下来。   婉宜对着外头的小顺子道:“你偷偷去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荣嫔正欲说话,婉宜就狡黠道:“难道娘娘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小顺子个子小,人也机灵,偷偷过去一趟应该不会有旁人注意的。”   人都已经过去了,荣嫔摇摇头,不好再说什么:“本宫记得有一年广州洪灾,皇上开了粮仓,放了粮食,却有灾民跋山涉水来到京城,也是求见皇上,在紫禁城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都没用,最后一头撞死在宫门。”   “这件事皇上知道后是勃然大怒,派了钦差大臣去广州,罢了不少人的官职……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事。”   小半个时辰之后,小顺子就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婉宜与阿灵阿来往过密是因为何事,也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他主子,声音虽低,却也透着几分雀跃:“荣嫔娘娘,主子,不得了了!有人状告佟庆恒,也就是贵妃娘娘的弟弟抢占民妇,逼死民妇!”   “皇上已经发话了,将这人带到畅春园问话,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荣嫔一愣:“还有这种事?”   “这,这……佟庆恒虽糊涂,怎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婉宜附和道:“谁说不是了,这佟家小爷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何要抢占民妇?那妇人的丈夫既然敢到皇上跟前告御状,肯定是没打算要命的,这件事啊,嫔妾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荣嫔摇摇头:“本宫曾在承乾宫见过佟庆恒一次,那时候本宫去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恰好他也在,这寻常人见状听见通传声早就避开了,可他倒好,站在那里动都不动。”   “后来若非佟贵妃发话,只怕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今日,她还记得佟庆恒看她那色眯眯的眼神,连对皇上的女人都这般肆无忌惮,更别说在紫禁城了,不知道是怎样横行霸道!   从荣嫔的嘴里,婉宜又知道了许多佟庆恒的“光荣事迹”,比如说在赫舍里皇后孝期抢占丫鬟,搞大了丫鬟的肚子,后来佟老夫人为了息事宁人,竟活生生将那丫鬟打死。   又比如说闹事纵马,踩死了两个小孩子,后来佟家出面给了五百两银子,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婉宜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佟半朝”这几个字的意义,好像也有点明白钮祜禄一族明知道佟庆恒名声如此,也愿意将婉珍嫁过去。   马车很快到了畅春园,皇上尚未来得及歇息片刻,就召见了陈秀才。   听闻陈秀才的话,皇上是勃然大怒,当即就砸了两个茶盅,更是厉声道:“给我将佟庆恒找过来!”   佟庆恒与阿灵阿一样,都是皇上身边的三等侍卫,这次也随着圣架一起来了畅春园。   方才佟庆恒见到陈秀才,顿时是三魂没了两魂半,原本是想递消息回去请伯父帮着出出主意,谁知道皇上已经派了人下来守着他,就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佟庆恒想着该杀的人已经杀了,该灭的口已经灭了,自己死不承认就是,自己好歹也是皇上的表弟,在无凭无据的条件下,皇上总不会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他吧?   他甚至自作聪明,想好了对策,就说有人见着佟家风头正盛,想要往佟家身上泼脏水。   只是佟庆恒万万没想到,他刚进屋跪下,皇上就一脚踢到了他心窝子上:“真是畜生不如!”   皇上从小到大也是跟着谙达习武的,脚上的功夫远比佟庆恒那三脚猫的功夫强多了,一脚下去,佟庆恒疼得直吸冷气,却还强撑着道:“皇上恕罪,臣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您就算是要打要骂,也得要臣死个明白才是!”   皇上从前只以为这个表弟乖觉老实,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方才之事,你可听说了?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佟庆恒顿时神色大变,忙道:“皇上恕罪,方才那人说的什么陈娘子,臣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抢占那个什么陈娘子了!”   “是不是有人污蔑臣?还是说有人见着伯父与阿玛最近颇得圣心,想要往佟家身上泼脏水?”   皇上是怒极反笑,冷声道:“你说有人污蔑你们佟家,所以污蔑到你身上来了?”   “佟庆恒啊佟庆恒,朕从前只知道你不聪明,却没想到你能蠢到这个地步,你觉得自己在佟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你倒下了,佟家就倒了?”   “若不是看在两位舅舅的面子上,你别说在朕身边当三等侍卫,就算是给朕倒洗脚水,朕都嫌你蠢了!”   “下次要找借口,记得找个好点的借口!”   随着皇上的话音落下,就朝着佟庆恒砸过去一块玉佩。   这枚玉佩,佟庆恒自然是认识的,是当初他出生时先皇赏下来的,平日里根本不离他的身,但好巧不巧,前几日这枚玉佩不见了。   这么大的事儿,佟庆恒自然不敢声张,忙命人去找。   不曾想这枚玉佩居然出现在这儿?   佟庆恒就算是个蠢货,也意识到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劲。   皇上瞧见他这样子是愈发来气:“这玉佩是不是你的?”   佟庆恒磕磕巴巴道:“是,是臣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在皇上手里?”   “你说了?”皇上是再懒得看这蠢货一眼,冷声道:“这玉佩是你当初抢占那陈娘子时被拽下来的,方才由陈秀才送到朕跟前来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开始皇上听闻陈秀才的话也觉得匪夷所思,就像荣嫔说的,佟庆恒模样不差,家世出挑,出手大方,这样的纨绔公子哥儿走出去,随随便便勾勾手指头就多得是女人往上凑,这般行径又是何苦?   可看到那枚玉佩,皇上就说不出话来,当即只觉得有人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佟庆恒不敢接话。   他犯下的虽是滔天大罪,但却罪不至死,毕竟自己上头还有伯父、阿玛和祖母护着,可若是蒙骗皇上,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皇上厉声道:“你想好了再说话,若是欺君,那就是死路一条!”   佟庆恒更不敢接话了。   皇上也不逼他什么,扬声交代下去彻查这事儿,最后更是道:“朕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朕就派人去查,到时候可别怪朕不给两位舅舅,不给外祖母面子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事情属实,那就是死罪。   佟庆恒连忙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说,臣说!”   接下来他是什么都说了,包括是何处见到了陈娘子,又是怎么把陈秀才支开的,最后怎么抢占的陈娘子,一五一十都说了。   皇上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特别是听闻佟庆恒是当着陈娘子那几个孩子的面把人强占了,气的上前又是一脚踹到他的心窝子里去了:“够了,这种话你好意思说,朕都不好意思听,朕听了都觉得脏了朕的耳朵!”   “来人,宣佟国纲和佟国维来见朕,朕倒是要问问他们,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这畜生!”   佟庆恒也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大声求饶,可梁九功一个眼神扫下去,很快就有侍卫将他嘴里塞了块抹布,直接拖了下去。   *****   婉宜自然没办法打听到书房这边的动静,可见着皇上久久未到后宅,也明白如今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众妃嫔坐在下首等着佟贵妃分院子,明显佟贵妃是心不在焉,将大概的院落分下去之后则借口乏了要歇着。   皇上一早就吩咐过佟贵妃,将无逸斋留给了婉宜。   对无逸斋,婉宜是十分满意的,北方院落讲究的是大气精巧,无一不透露出讲究来。   可如今婉宜明显志不在此,连忙派了小顺子前去打听。   小顺子很快就回来了,当婉宜听说皇上差人去请佟国纲与佟国维两位国舅爷过来时,当即就笑出声来。   如今婉宜明白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这件事连采薇都没告诉,采薇很是不解:“主子为何这般高兴?”   婉宜笑着道:“皇上平素对两位国舅爷十分敬重,何曾有过这般时候?可见这次皇上是动怒了,到时候说不准连佟贵妃娘娘都会受到牵连的。”   今儿一整日,不光是婉宜,就连太皇太后都没能见到皇上。   待佟国纲与佟国维面圣后,听闻佟庆恒做下的那事儿,佟国纲吓得连忙跪地,直说事情是不是有误会。   佟国纲乃是老狐狸,皇上不知道佟庆恒是什么德行,身为伯父的他却是十分清楚的。   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闹到皇上跟前,小事儿也变成了大事儿。   当他听闻佟庆恒什么都招了之后,是气得牙痒痒,想着佟家怎么养出了这样的蠢货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也没转寰的余地,只能与佟国维跪地磕头,说是他们教子无方。   这态度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瞧那神色,恨不得将佟庆恒当场就地正法。   皇上的怒气也褪了些,晓得这件事与两位舅舅无关,将两位舅舅扶了起来:“……佟家乃是皇额娘的母族,是朕的外家,如今佟庆恒做下这等有违伦理纲常之事,朕都觉得面上无光。”   “陈娘子已死,若是叫朕知道佟庆恒亦或者佟家敢打击报复,朕决不轻饶,朕会时常派人去陈家问问看的……至于佟庆恒,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佟国纲从小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今日也知道皇上是难得动怒,跪下道:“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别说我等只是寻常百姓,大清入关多年,不少百姓仍旧对满人忌惮,那小畜生这般行径,臣等觉得愧对皇上,臣觉得……该当一命换一命!”   跪在他身侧的佟国维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佟贵妃与佟庆恒都是他的孩子,兄长这话说的轻巧,敢情不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正欲说话,可佟国纲忙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说话。   这下别说佟国维,就连皇上面上都带着惊愕之色,不过想了想,皇上还是道:“舅舅这般深明大义,朕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那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也好给陈秀才与亡故的陈娘子一个交代。”   佟国纲低头应是,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原以为皇上会留下佟庆恒一命的……   若是寻常小事儿,皇上定会藏着掖着,但今日这事闹的极大,皇上压根没有这个打算,甚至还想敲打敲打满朝文武和八旗将士,他的表弟肆意妄为都落得这般下场,更别说旁人了。   消息很快传到后宅,传到了佟贵妃耳朵里去了,佟贵妃下意识就要抱着胤禛去求皇上,好在被双喜姑姑拦了下来:“娘娘可别冲动,当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他们都没说什么,可见这件事是没有转寰的余地,您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白白让皇上不高兴?”   佟贵妃颓然坐了下来,眼泪簌簌落下:“可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庆恒没了性命不成?他,他还没到二十岁了!”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旁人瞧佟庆恒肆意妄为,可在佟贵妃眼里,佟庆恒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而已,若是自己好好说说他,他肯定会改的。   佟贵妃哭的泣不成声。   婉宜听说这消息后,就差派小顺子放炮了,直拍手道:“真是好得很,佟庆恒的命是命,难道陈娘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等祸害死了还是好事儿,他要早死了,京城不少无辜之人就不会受到牵连了!”   到了中午,她甚至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多喝了半碗汤,可汤碗放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件事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树大招风,这话不假,可佟家就算再心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佟庆恒丢了性命?   婉宜原本是打算等皇上过来时打听打听的,谁知道皇上当晚并未宠幸任何妃嫔,反倒去了太皇太后的住处。   翌日一早,佟家老夫人就来了畅春园。   哦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了!   昨日佟国纲那番话不过是顺着皇上的心意往下说的,他与弟弟佟国维之所以能如此得圣心,可不仅仅靠的是故去的皇太后,自己总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佟国纲昨儿原以为皇上不会要了佟庆恒的命,没想到皇上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能心狠至此。   可是佟家还有一位佟老夫人在了,佟庆恒之所以被娇惯成这样子,佟老夫人是功不可没。   说起来所有儿孙中,佟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佟庆恒了,皇上要了佟庆恒的命,这不是要了佟老夫人的命吗?   一大早佟老夫人就哭倒在太皇太后跟前,口口声声说要随着故去的慈和皇太后一起去了。   太皇太后自然是好生安慰:“……你与哀家一样都是个命苦的,哀家比你还命苦,唯一的儿子都没了,哀家都说这些丧气话,你怎么能说这些话?若是叫故去的慈和皇太后知道,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一叠声吩咐道:“将佟贵妃请来好生陪陪她祖母。”   她握着泣不成声佟老夫人的手,含笑道:“你啊,可比我有福气多了,不说别人,佟贵妃也是个孝顺的,前些日子还在哀家跟前念叨着天气凉了,你的腿脚又开始疼了,想给你做些护膝,哀家羡慕你有这般好的孙女儿了!”   在佟老夫人心里,女儿也好,孙女也罢,那都是待价而沽的货物,唯有儿子,孙子才是最要紧的。   不管太皇太后怎么说,佟老夫人就是一句话——请太皇太后出面放了佟庆恒。   已经许久无人敢在太皇太后跟前这般放肆了,也就这人是故去慈和皇太后的母亲,若换成旁人,就太皇太后这脾气,早就吩咐下去将这老妪赶出去的。   佟贵妃很快就过来了,可她过来一样也是于事无补。   佟老夫人可是有女儿当过皇后的,也就在太皇太后跟前会避忌几分,佟贵妃来没来那是一个样。   到了最后,佟老夫人发现太皇太后还是和年轻时一个样,但凡她决定了的事儿,半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只颤颤巍巍轻声:“……太皇太后您既然说了您不管朝中事,那我就去找皇上。”   “既然皇上说了一命换一命,那我就问问他,用我老婆子这条命去换庆恒的命好不好?”   佟贵妃与苏麻拉嬷连忙上去劝她,太皇太后被她折腾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声音也冷了下来:“老姐姐,你这何必叫皇上为难?难道皇上还能要了你的性命不成?”   “圣意难为,皇上昨日话已经说了,难道再收回来不成?君无戏言,这个道理,哀家不说你都是该懂的。”   “如今你口口声声把话说的这么严重,将佟庆恒的命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可佟家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若是再有下次,那该怎么办?”   佟老夫人一听说这事儿还有转寰的余地,眼泪也不掉了,也来劲儿了,忙道:“若再有下次,那就要了庆恒的命,到时候我老婆子定什么都不说。”   太皇太后淡淡笑道:“老姐姐哟,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次佟庆恒本就该没命的,若还有下次,那叫天底下人怎么想?前些日子恭亲王的小儿子,也就是纯禧公主的亲哥哥犯了事儿,皇上都没有姑息的了!”   “要不这样,若佟庆恒再犯事儿,二房那一脉再不能为官,你觉得如何?”   佟老夫人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二房可不是只有佟庆恒一个的,下意识就有些犹豫。   太皇太后笑道:“你看,这话不过是给天底下人一个交代,佟庆恒是你的亲孙儿,你都不相信他,这叫旁人怎么能相信他?”   “罢了,这事儿哀家也不愿管了,你若是要去找皇上那就去找了,皇上的性子,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佟老夫人自然清楚,当初那个亲亲热热喊自己“外祖母”的小儿,已经长成大清朝的帝王,怎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一口就答应下来:“好,我答应。”   佟贵妃惊呆了,忙道:“祖母!”   佟老夫人冷冷瞪了她一眼:“怎么,难道我老婆子连你阿玛的家都当不得?庆恒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出力也就罢了,难道要眼睁睁见着他去送死?”   佟贵妃是知道分寸的,答应太皇太后了的话,以后再想反悔可是没那么简单!   她还要再说话,佟老夫人已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说好话:“说起来,您也是看着庆恒长大的,这孩子小时候多聪明,多懂事啊,都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把他教坏了。”   “您放心,这次我回去一定好好训斥他一顿,至于陈家那边,就从我私房里拿出一千两银子给他们,不,拿出三千两银子给他们,以后若他们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老婆子。”   “就算我老婆子有一天不在了,也一定吩咐老大、老二好好照顾他们的。”   佟贵妃是心急如焚,压根没有插话的机会。   等着佟老夫人离开后,佟贵妃连忙差人送消息给佟国纲、佟国维两人,却还是迟了。   皇上已经下令打佟庆恒二十个板子,留下他一命,也当众说起这事儿——若以后佟庆恒再有作奸犯科之事,佟家二房全部辞官回家。   佟国纲听闻这事儿后比昨日还要震惊,向来孝顺的他都忍不住数落佟老夫人几句,可女人嘛,向来老把戏,当即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要去找故去的佟家老太爷,可怜佟国纲一肚子火气压根没地方撒。   佟庆恒那边也没好过,皇上下令打他二十个板子,这板子怎么打,由谁打是一门学问。   寻常人见佟庆恒是皇上表弟,顾及着佟家的颜面,肯定不敢下狠手。   可皇上倒好,直接点了纳兰性德出列。   要知道,纳兰性德是大学士明珠长子,明珠圆滑,他却与他阿玛性子截然相反,并不是那等偷奸耍滑之人。   更何况,纳兰性德与惠嫔是亲眷,自然不会对佟家人姑息。   皇上想了想,又点了阿灵阿出列,由这两人打佟庆恒二十个板子。   结果是二十个板子打下去,打的佟庆恒是皮开肉绽,有进气没出气。   皇上瞧佟庆恒这样子,最起码小半年都是要歇在床上的,很是满意,当即就赏了纳兰性德与佟庆恒一人一百两银子,银子虽不多,却能叫众人瞧瞧皇上的态度。   等着事情都处理完了,两日的时间也过去了,婉宜听闻这事儿后是目瞪口呆,连声叫高,真是高。   姜不愧还是老的辣。   如今佟家权势滔天,不论皇上还是太皇太后都是知道的,可放眼朝中上下,竟无一人能与佟国纲两兄弟抗衡,偏偏佟国纲兄弟二人小心谨慎,没能让皇上抓到把柄,无奈之下,皇上只能将计就计,以这种方式来制衡佟家一二。   这法子虽不算靠谱,但很多时候只要有个契机,皇上就能治佟家的罪。   兴许一年后,两年后,或许五年后,十年后,总能派上用场的。   至于佟庆恒,婉宜始终相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就佟庆恒那性子,要他老老实实的,只怕比登天还难。   从前婉宜只在史书上,在电视上见识过康熙帝的厉害,如今仔细一琢磨,只觉得这男人的确不简单。   等着婉宜再见到皇上时,已是两日之后,皇上先是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略歇息了一阵,去瞧过宜嫔与德嫔,赶忙来看婉宜。   婉宜见着皇上心情并没有不好,犹犹豫豫开口道:“皇上,嫔妾想请皇上做主……”   正吃着婉宜剥好小核桃的皇上停下手,只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怪不得这么好给朕准备了小核桃,说吧,什么事儿要请朕做主?”   婉宜在皇上跟前,向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含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儿,也是与佟庆恒有关系。”   如今皇上心情虽好,可一听到“佟庆恒”三个字就脑袋疼,皱眉道:“与佟庆恒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撒娇   婉宜一五一十将佟庆恒与婉珍的亲事道了出来,她每多说一句,皇上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更是脸色铁青。   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如今佟家在朝堂上为非作歹,就连后宫中都想要染指一二吗?   其实佟家的心思很简单,在后宫之中,佟贵妃想要铲除婉宜,几次三番都没办法除掉她,既然这般,就想着拉拢婉宜。   若有佟家与钮祜禄一族这层关系在,这样婉宜就不会站在佟贵妃的对立面,就算真想要与佟贵妃作对,也得想想嫁入佟家的妹妹。   不得不说,佟家这一招真是高!   不过当着皇上的面,她却没有说这么多。   皇上脸色铁青道:“佟庆恒都做出这等事情来,还好意思糟蹋好人家的姑娘?你放心,这门亲事朕会做主退了的。”   婉宜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踏实下来。   有皇上出面,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佟家两位国舅爷尚未离开畅春园,就又被皇上喊过去训斥了几句,直说佟庆恒这德行,就不必糟蹋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了,佟国纲当即就保证立马退亲,更说好在这门亲事没有声场,也不会损害婉珍的名声。   皇上看着佟国纲那张顺从的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还记得当初刚继承大统,鳌拜处处逼迫,是两位舅舅在朝中替他游走。   可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因皇上的默许,畅春园的事很快传回了京城,一时间,佟家成为京中的笑柄。   佟贵妃也因为这件事哭红了眼睛,细细与伯父,阿玛一对,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不说别的,当初佟庆恒派人守着陈秀才那几个孩子,不过是半大的孩子,若非有人插手,这几个孩子怎么会不翼而飞?   佟国纲是个聪明人,当即就冷声道:“肯定是钮祜禄一族动的手,当日我们上门提亲时,钮祜禄一族就有人出言反对,如今这门亲事黄了,他们岂不是求之不得?”   当初钮祜禄一族出言反对的唯有阿灵阿而已,而前些日子阿灵阿时常进宫,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佟贵妃气的又摔了个茶盏。   佟国纲却是含笑道:“贵妃娘娘可莫要因为这点小事儿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小钮祜禄氏不过是虾兵小将,当务之急是皇后之位。”   “败了就是败了,事情已成定局,难受也无用,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是极冷静且聪慧之人,要不然佟家也不会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一跃而上。   佟贵妃到底没有她的伯父有城府,喝了好几盏的安神茶,心情也没好多少。   连她都瞧出来了,惠嫔与安嫔嘴上虽没说,可那眼神却是透着讥诮。   等着佟贵妃抱着四阿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时,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意。   如今四阿哥已经快一岁,他似乎比寻常小孩子要聪明些,已经会咿咿呀呀说几个字,每次看到皇上也不怯,只伸着胳膊要抱。   再加上四阿哥长得好看,这样的孩子谁能不喜欢?   因为这事儿,纯禧公主没少吃醋。   这不,佟贵妃带着众人和几个小阿哥,小公主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唯独将四阿哥接了过来,更是劝道:“……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就说后宫不得干政,前朝是前朝的事儿,后宫是后宫的事儿,你们啊,只要好生伺候皇上就是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拍了拍佟贵妃的手:“况且你身边还养着四阿哥,瞧瞧这孩子多懂事啊!”   “女人这一辈子啊,难得很,嫁前从父,出嫁从夫,可哀家却觉得,人这一辈子只要活得快活就够了,旁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很多事情啊,想了也是无用的。”   很多时候有些话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难得很,太皇太后也是用了大半辈子才参透了这个道理。   佟贵妃哽咽称是。   太皇太后并非拘束之人,只与大家说了难得出来一趟,不必讲究规矩,以后不用过来请安,也不必日日前去佟贵妃处请安。   众妃嫔喜不能自禁。   婉宜也是十分高兴,如今天气渐渐冷了,能多睡一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等着回去无逸斋后,婉宜想着中秋马上到了,不如亲自下厨做些月饼。   大清虽也有月饼,但都是五仁或豆沙馅的,虽说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味道绝佳,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婉宜就想着这些日子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亲自下厨做月饼。   她向来爱吃蛋黄月饼,这次突发奇想不仅在月饼里加了咸蛋黄,还加了肉松和乳酪,小小一个,三口两口下肚,若光吃咸蛋黄与肉松不免有些腻味,可加了乳酪,酸酸甜甜的,正好能解腻。   一锅月饼出炉,就连见多识广的采薇都忍不住称赞。   婉宜差芙蓉送了些给荣嫔,还留了些等着皇上过来吃。   果不其然,皇上一进无逸斋,就嗅了嗅鼻子,笑道:“今儿又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朕来的可真是时候!”   婉宜笑着将一碟码的整整齐齐的月饼端上来:“皇上尝尝看,这是嫔妾做的月饼。”   月饼?   皇上并不爱吃甜食,他身边亲近之人都知道,平素那些甜汤,他是碰都不会碰的。   婉宜含笑道:“皇上尝尝看,并不是甜口。”   这话说的皇上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哦?难道还有咸口的月饼?”   待皇上一口咬下去,果然发现这月饼与从前吃的都不一样,一口下去,满嘴酥香,当即皇上就忍不住吃了三四个,若非婉宜怕他吃多了吃不下饭,只怕皇上还要再吃的。   皇上颔首道:“你若是男子,只怕这御膳房主厨的位置就要让给你了……对了,太皇太后向来爱吃月饼、粽子这些的,不如你多做些,给太皇太后也送些过去。”   他是什么心思,婉宜再清楚不过。   自除夕那日避子汤事情之后,太皇太后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她也知道,子嗣与大清在太皇太后心里都是极重要的,自己犯下这等事,在太皇太后心里已经被判了死刑,哪怕皇上经常在太皇太后跟前美言几句,依旧无用。   婉宜不免有些迟疑:“太皇太后……会收下嫔妾送的月饼吗?”   “怎么,在你心里,太皇太后就是这样小肚鸡肠之人?”皇上接过婉宜递上前的帕子,擦了擦手道:“你啊,这可真是小瞧了太皇太后。”   “听朕的,做些月饼给太皇太后与太后送过去,保准她们会高兴的。”   婉宜想了想,还是照着皇上的吩咐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不假,太皇太后因避子汤的事情对婉宜一直喜欢不起来,甚至因为这事儿私下与苏麻拉嬷讨论过好几次,思来想去都没弄明白为何婉宜不愿生下皇上的孩子……但如今见到婉宜送过来的月饼,她老人家也不会与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原以为是面子上的功夫活,做做样子的,可太皇太后万万没想到自己尝了一口后只觉得味道很是不错,甚至与皇太后说起来:“……哀家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吃到这般味道的月饼,就连那些御厨也做不出这样好滋味的月饼来,这孩子啊,是个聪明的,怎么就那么糊涂了?”   想当初婉宜被送到冷宫之后,太皇太后也曾心里不舒服了好几日,毕竟当初钮祜禄皇后病故之前,她老人家曾答应钮祜禄皇后好好照顾婉宜的。   可是子嗣一事却是太皇太后的逆鳞。   皇太后那儿也收到了婉宜送的月饼,尝了一样觉得味道很是不错:“瞧您这话说的?宫里头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孩子的,小钮祜禄氏这样做肯定有她的思量……如今宫里头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由小钮祜禄氏陪在皇上身边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事。”   太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可看在月饼的面子上也愿意给婉宜颜面,到了中秋节赏月的时候将婉宜夸了一番。   当即不少妃嫔看婉宜的眼神微微就有些变了,私底下她们没少议论,说婉宜不得太皇太后喜欢,再得皇上宠爱又有什么用?要知道,后宫之中当家做主的那个可是太皇太后!   佟贵妃脸色更是晦暗不明,特别是听皇上夸赞婉宜“蕙质兰心”时,嘴角的笑就有些绷不住了。   皇上也好,太皇太后也好,嘴上说着佟庆恒一事与她无关,可这些日子明显对她冷淡下来。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佟贵妃的臆想,越在意什么,就越会觉得不对劲。   皇上今日兴致却是极好,看着圆月道:“……只有国泰民安,老百姓繁荣昌盛,朕才能安心陪着老祖宗赏月,朕别无他求,想着要是以后每年都能陪着老祖宗前来畅春园赏月就好了。”   太皇太后如今已将近花甲,甭管当初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年纪到了,身上的毛病也就出来了,特别每逢阴雨天就腿脚疼,太医来来回回不知道瞧了多少次总是不见好。   皇上孝顺,只巴不得太皇太后身上的病痛能转到自己身上才好。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相信皇上,以后别说中秋节,夏日,冬日最好都能带着咱们来住些日子。”   佟贵妃等人是连声附和:“皇上圣明,如今大清国泰民安,谁人不夸赞皇上?”   惠嫔见状,也是不甘示弱道:“对啊,这次前来畅春园路上,那是繁荣一片,这可都是皇上的功劳……”   奉承话,她们说起来是一套又一套,字字句句皆不重复。   皇上早已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将这些话听到心里去。   到了是入了秋,晚上有些凉了,太皇太后吹了冷风就有些咳嗽,皇上见状只道:“让孙儿陪着您一块回去吧,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日早些再出来赏月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孙儿陪您一起。”   太皇太后方才就觉得有些不适,不过是强撑着没说罢了,这么好的日子,她可不想扫兴。   太皇太后点点头,含笑道:“那哀家就先回去歇着了,皇上不必陪着,今晚上好好陪陪佟贵妃就是了。”   每逢初一十五,皇上雷打不动都是要歇在皇后住处的。   如今六宫无后,皇上就该陪着佟贵妃。   她老人家啊,这是一眼就瞧出了皇上的心思,她也知道,按照佟贵妃的性子今晚上肯定是要在皇上面前替佟庆恒,替佟家美言几句的,可这种事儿,皇上靠躲就能躲的过去吗?   果然皇上眸色一黯。   太皇太后由苏麻拉嬷扶着起身,谁知她老人家刚站起身,成贵人就“哇”的一身吐了出来。   成贵人方才就觉得恶心不舒服,却想着今日是中秋节,不敢多言。   如今她不比从前得宠,且又有太皇太后在场,怎敢造次?   太皇太后却不如众妃嫔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见成贵人连连请罪,还笑着道:“……可别与哀家一样吃多了积食,虽说不在紫禁城,可注意的时候也要多多注意,出来玩一趟高兴得很,若是病了就麻烦了。”   说完这话,她老人家这才坐着步撵缓缓离开。   佟贵妃连忙差人给成贵人请大夫。   皇上瞧这天上的圆月,只见皎洁如玉,十分好看,下意识就朝着婉宜看了一眼。   坐在人群后头的婉宜正低头专心致志吃糕点,不知道旁人如何,反正她是最讨厌逢年过节宫廷宴会的,那么多人凑在一块,厨子就那么多,自然是先紧着皇上等人的吃食来。   至于她们这些庶妃的吃食,不是冷的就是不尽心,她向来挑剔,这要她怎么吃得下?   方才没怎么吃东西,如今就饿了,捧着糕点吃的也香甜,殊不知她这模样就像是贪吃的松鼠,皇上见了嘴角微微扬起。   佟贵妃顺着皇上的眼神扫了过去,神色又是一黯。   还记得初一那一天,皇上就在慈宁宫侍疾,孝字大过天,她自然不好说些什么,甚至翌日一早还亲自送去她炖的鸡汤,就怕皇上累坏了身子。   如今皇上又故技重施,若她还不知道是为什么,那简直是连傻子都不如!   皇上,就这般不喜欢自己了吗?   赏月的时候都不忘偷偷看那小钮祜禄氏?   佟贵妃心里一酸,她也是家中从小娇养长大的嫡女,从小被不少人追捧,更想像宜嫔那样,若皇上对自己不好,当即就露出不快之色来,可是她不能,她也不敢,她更是极为迫切的想要个孩子!   只有有了孩子,她离那皇后之位才能更近一步。   佟贵妃心里胡乱想着,太医很快就来了,谁知一诊脉却是连忙道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成贵人这是有了身孕!”   什么?   这下别说皇上,就连成贵人都没想到,想当初婉宜在冷宫时,宜嫔与德嫔相继有了身孕,说是她一人独宠都不为过,那时她都没能怀上身孕,如今,这就有了孩子?   成贵人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太医,这,这是真的吗?”   太医含笑道:“老臣行医几十年,这等脉相还是诊的准的。”   皇上脸上虽带着几分喜色,这喜色却远不如成贵人面上深:“今日中秋佳节,可谓是喜上加喜!”   “来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皇太后一声。”   成贵人向来是个喜怒皆形于色之人,平日里得了些好处就张狂的她顿时是激动不已,一个劲儿道:“皇上,没想到嫔妾会有了孩子,嫔妾有了咱们的孩子……”   有人欢喜,必然有人伤悲。   不少妃嫔方才还是高高兴兴的,可瞬而却笑不出来。   特别是德嫔与宜嫔,德嫔还强些,笑着恭贺了成贵人几句,直说这孩子来的甚是时候,若是太皇太后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宜嫔却是垮着一张脸,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其实也怨不得宜嫔如此,如今她膝下养着恪靖公主,肚子又揣着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皇上最小的孩子,这成贵人再生出个孩子来,那她的孩子算怎么一回事?   上不上,下不下的,想要得皇上喜欢,只怕就难了。   太皇太后很快就派苏麻喇嬷亲自过来一趟,随之一起而来的还有不少赏赐,苏麻喇嬷笑着道:“……太皇太后方才知道这消息高兴的很,更是吩咐下来,请三位主子娘娘一定要注意身子,别院不比紫禁城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走走坐坐,莫要走远了。”   “若是有个不舒服,也莫要害怕扫了大家的兴,只管差人去请太医,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连苏麻喇嬷面上都透着几分喜色,唯有皇上子嗣延绵不断,大清才能愈发繁荣昌盛。   成贵人更觉得面上有光,含笑称是。   等着中秋家宴散了,皇上与成贵人说了几句话就去了佟贵妃的院子。   长夜漫漫,不知是因为方才赏月、赏烟火太过亢奋的缘故,皇上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在炕上看书。   佟贵妃侍奉于一旁,轻声道:“皇上可要用些夜宵?方才臣妾见着皇上晚点并没有用多少。”   皇上翻动了一页书卷,淡淡道:“不必了,朕不饿。”   旁的话,一句多的都没有。   佟贵妃心中苦涩,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这些日子她时常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姑母尚在,她时常出入紫禁城,闲暇时候皇上会带着她一起去游船,去放风筝,还会偷偷与她说先生管的太严,更不忘叮嘱她不要将这话说给太皇太后听,若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定会训斥他的。   可是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两人呆在一起,好像无话可谈。   佟贵妃道:“皇上,夜深了,可要歇息?”   皇上道:“你先睡吧,朕还不困。”   佟贵妃一滞,不知该如何接话。   皇上也知道规矩,若是他不睡下,佟贵妃哪里有睡下的道理?他抬眸看了眼佟贵妃,淡淡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这几日你又操办了中秋宴,想必累得很,先歇着吧!”   佟贵妃含笑道:“臣妾不困。”   皇上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想着这事儿若换成婉宜,定会大大方方先去睡下,兴许等着他过去时,婉宜已经睡熟如小猪了……又或者荣嫔,荣嫔也会在旁边候着,但会自己找些事情做,做些针线,亦或者自己找本书看,而不是像佟贵妃这样,守犯人似的守着他。   皇上一时间也没了看书的兴致,起身就去歇着。   两人躺在床上时,皇上双眼微阖,一点宠幸佟贵妃的意思都没有。   佟贵妃侍奉皇上也有些年头了,皇上睡没有睡着,她还是知道的。   皇上越对她冷淡,她心里越不是滋味,只以为皇上还在因佟庆恒之事情生气,低声开口:“皇上,臣妾有话想对您说。”   皇上眉头一皱,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果然只听佟贵妃缓缓道:“……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庆恒做的不对,臣妾也与伯父、阿玛说起过这事儿,说要好好管教庆恒一番,免得日后叫佟家颜面无光,叫皇上为难。”   她也想学伯父佟国纲一样以退为进,可就她那么点小城府,皇上一眼就看透了,淡淡开口:“夜深了,还是歇下吧!”   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别说了,朕不想听。   佟贵妃只能乖乖闭嘴。   接下来,她是一宿没睡着,翌日一早起来眼睑下头是一片青紫,虽说佟贵妃也与太皇太后一样,免了妃嫔们的请安,但还是有懂事的妃嫔会来坐一坐的,比如僖嫔,比如郭络罗贵人,又比如,怀有身孕的德嫔。   这三人中,没一个蠢的,个个都是聪明人。   这不,她们想着昨儿成贵人有喜,佟贵妃定是心里不舒服,像约好了似的,一早上都过来了。   见佟贵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灰败难看,显然不是昨晚上承宠过后的滋润模样,郭络罗贵人很快就弄清楚了战略方针,祸水东引:“……这个成贵人啊还真是鼠目寸光,前几日天天都过来给贵妃娘娘问好,这才刚有了身孕,人就没过来,说是身子不怎么舒服。”   “嫔妾昨儿可是瞧的真真地,她胃口好得很,光是天麻鸽子汤就喝了两碗,挤兑起良常在来那叫一个有精神,怎么一夜地功夫,身子就变得娇贵起来?”   前些日子面对着成贵人的百般示好,佟贵妃是能推就推,从通贵人一事上吸取了经验,并不喜欢这种人不聪明且又喜欢出风头的人,说不准到时候还会把她也牵连进去:“成贵人年纪小,又是刚得宠不久,尝到了些甜头就张狂起来也是难免的事儿,随她吧!她不过来,本宫这里也能安静些!”   只怕佟贵妃怎么都想不到,成贵人居然敢张狂到去招惹婉宜。   正躺在炕上看话本子的婉宜听闻成贵人来访的消息,也是微微一愣,成贵人她还是知道的,这些日子都会去给佟贵妃请安,按理说这时候成贵人该是陪着佟贵妃说话的,来找她做什么?   可人都来了,也没道理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婉宜想了想,吩咐道:“那就将成贵人请到正厅去吧,将门开着,多派些人守着,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宫里头的龌龊事儿她见的太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生怕成贵人借着肚子里的孩子算计她。   等着到了正厅,成贵人已经坐了好一会儿,面色早有些不耐烦,待婉宜请安后,更是将派头拿捏的十足十,只道:“……虽说到了别院,不在宫里,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可别都这个时辰了,你还在睡觉吧?”   婉宜:???   她有点懵,先前成贵人可不敢这样和她说话的,敢情又来了个和通贵人一样的蠢货?以为怀了孩子就能压她一头?   面上小小的惊愕之色很快褪去,婉宜笑了笑道:“嫔妾自然不会这般躲懒,方才不过在看书罢了,因没想着四处走动,所以身上就穿着身七成新的衣裳,成贵人突然来访,所以就换了件衣裳才出来的,这才叫成贵人等了等。”   成贵人对她的郑重很是满意,含笑点点头道:“说起来今日我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帮忙的,一点小忙,你该是不会拒绝我的吧?”   婉宜可不会这般轻易上当,端起茶盅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成贵人不妨说说看,若是小忙,嫔妾肯定会帮的。”   反言之,若是什么要紧事儿,她可帮不了的。   成贵人只道:“自然是小忙,前些日子你不是给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那边做了些月饼吗?太皇太后对此是赞不绝口,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得她老人家夸赞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恰好我有了身孕,胃口不大好,嘴里没个滋味,所以想请你做些月饼给我尝尝,这点小忙,你不会不帮吧?”   婉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这个成贵人比当初的通贵人还不如。   想当初她做月饼时就想到过那些龌龊手段,在吃食中下毒是宫中最常见的手段之一,为了小心起见,当初她连佟贵妃那边都没送月饼,如今更不敢将东西送给怀有金疙瘩的成贵人了。   不过,就算成贵人没怀有身孕,这般大咧咧上门示威,她也一样不会给面子的。   婉宜笑着道:“不是嫔妾不愿意帮忙,而是这个忙,嫔妾实在帮不了。”   “前些日子给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做月饼时,嫔妾不小心伤了手,怕是不能亲自下厨。”   “若是贵人想吃嫔妾做的月饼,倒也简单,嫔妾将方子送您一份,您要内膳房那边给您做,内膳房厨子的手艺自然比嫔妾要好得多,贵人不是胃口不好吗?要他们下厨是最合适不过。”   成贵人是真的想吃月饼吗?   当然不是。   从前她为了避婉宜锋芒,觉得自己忍气吞声多时,如今只想要一雪前耻:“你这是不愿意?”   “昨儿太皇太后都说了,我这怀的是头一胎,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开口,没想到这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   “既然如此,那我改日要去太皇太后跟前提上几句的……”   在她看来,兴许皇上会护着婉宜,但太皇太后一定不会,婉宜定然是害怕太皇太后的。   谁知婉宜淡淡道:“请贵人自便。”   说着,她更是缓缓起身道:“若贵人今日所来只是因为这件事,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如今贵人怀有身孕,该多歇息才是。”   她的言外之意也很明白——你可别没事找事,当心伤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是因小失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这样的棒槌往跟前凑的缘故,婉宜冷不丁被成贵人这一气,也是气的够呛。   采薇见状只劝导:“不管是皇上还是太皇太后,都将子嗣看的极重,没有子嗣的妃嫔在后宫之中就像浮萍,说失宠就失宠了。”   “旁的不说,就说说通贵人吧,想当初她做下的那些事儿,够她死几次了,可皇上看在故去两位小阿哥的面子上,还是留了她一条性命。”   有些话,采薇先前也是劝过婉宜的,趁着这个机会,她只想着再劝一劝:“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当初您膝下若有个孩子,也不会被皇上送到冷宫去的。”   婉宜微微一愣。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从最开始独立女性思想到如今,她的很多想法都发生了改变,一开始不愿意生孩子是她觉得自己迟早可以回去,到时候自己回去了,独留下这孩子一人再这里吗?   紫禁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如今,婉宜瞧着可可爱爱的纯禧公主,古灵精怪的荣宪公主,肉团子似的四阿哥胤禛,故作老成的三阿哥,说是不羡慕,那是假的。   婉宜皱眉道:“我知道了,让我好好想想吧。”   等到了皇上晚上过来时,明显发现婉宜心情不是太好,自婉宜来到畅春园后,就宛如挣脱牢笼的小鸟,一日比一日高兴。   皇上见状,笑着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怏怏的?莫不是病了?”   婉宜摇摇头:“多谢皇上关心,嫔妾身子很好。”   皇上拉着她的手道:“那是怎么了?”   婉宜低头没有说话。   今儿半日里的时间里她都在考虑孩子的问题,不可否认,多个孩子能让她多很多乐趣,但以后了?孩子该怎么办?方方面面的问题,她都考虑到了,越考虑越觉得这不是简单之事。   采薇是多聪明的人呐,当即见状道:“皇上,今日成贵人来过一趟。”   皇上皱眉道:“她来做什么?她有了身孕,不好好养胎,到处跑什么?”   这话采薇就不敢随便接了。   皇上拍拍婉宜的手道:“成贵人来做什么?不怕,与朕说,朕给你撑腰。”   婉宜低声道:“成贵人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儿,说是听太皇太后说起嫔妾做的月饼好吃,也想请嫔妾帮着做些。”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嫔妾答应也无妨,只是想着成贵人刚有了身孕,祸从口入,不得不小心,所以就说将方子给她,要她请了内膳房的人做。”   “谁知道成贵人根本不答应,还说嫔妾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更说什么要去太皇太后跟前评评理……”   皇上冷声道:“这个成贵人,简直无法无天起来!”   “这事儿是她没理,就算是闹到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也不会说你的不是的。”   可旁的话,他倒是没再说一句。   婉宜也明白皇上的态度,等着私下皇上肯定会说成贵人两句,可根本谈不上责罚,采薇说的没错,孩子,就是紫禁城后宫安生立命的根本。   婉宜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低声道:“这次的事儿,嫔妾倒是不亏心,可就怕成贵人下次又过来……皇上,您说下次嫔妾再遇上这种事儿该怎么办?若只是避一避她,也无妨,可嫔妾又不是贼人,躲着成贵人做什么?”   皇上甚少见她这般委屈模样,一把就将她搂到怀里,含笑道:“怕什么?有朕在了!朕待会儿就要梁九功过去一趟,要成贵人闲来无事安心养胎,没事儿少往你跟前凑。”   “她年纪小,刚有了身孕难免张狂,她要是说什么做什么,你受了委屈,只管与朕说,朕替你做主。”   “朕可舍不得见你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掉金豆子下来了。”   “到时候朕可要拿东西接着,免得浪费了!”   婉宜被他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那皇上可不能骗嫔妾,可别到时候成贵人也在皇上跟前诉苦,皇上摇摆不定起来。”   皇上是连声答应下来:“……朕今晚上就歇在无逸斋好了,你受了委屈,朕今晚上好好陪陪你。”   哪怕婉宜早已不是无知少女,可想着皇上的花样,依旧觉得双颊一红。   从前她不懂为何历史上的康熙帝这么多孩子,经历过之后才懂了——就皇上这么旺盛的精力,能有这么多孩子实在是不足为奇! 第38章 、病了   到了晚上,皇上再次让婉宜见识到什么叫做精力充沛,折腾的婉宜一次又一次求饶,最后更是委屈的要哭出来,皇上这才作罢。   翌日一早,婉宜连床都没下的来。   皇上是言出必行,很快就差了梁九功去点拨了成贵人几句,因成贵人怀着身孕,这话不好说的太重,意思到了就行,却也叫成贵人知道,哪怕她揣着金疙瘩,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她就是动不得的。   从前未有身孕时,她时常这里走走那里瞧瞧,如今就算是她想要去佟贵妃那里坐坐,佟贵妃也没答应,直说要她安心养胎。   说白了,就是嫌弃她,也怕她在自己身边出了什么事儿。   闲来无事的成贵人就把注意力放在良常在身上,这试探的爪子刚伸出去,就被惠嫔敲打一番,意思也很明白——我的人你也敢动?   郁闷不已的成贵人只能日日窝在院子里,好在皇上念及她有了身孕,所以给她换了个大些的院子,后院有池塘,有林木,她这日子才微微好过了些。   婉宜听闻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些日子她时常陪着荣嫔说话,与荣宪公主相处的时间也多了。   荣宪公主与纯禧公主年纪相差不多,两个孩子时常凑在一起玩,原以为婉宜会和寻常娘娘一样不屑于搭理她们,后来见着婉宜会陪着她们一起玩翻绳,会做桂花露茶,会讲故事,一日日就往无逸斋跑。   婉宜也乐得和她们在一起玩,纯禧公主年纪大些,日日守在皇太后身边,日子无趣,好几次都是乐不思蜀,皇太后派人来喊,她这才念念不舍回去。   这一日她更是带着皇太后院子做的桂花糕过来了:“……皇玛嬷说了,我吃了您的东西,也该亲手给您送些东西过来,这桂花糕是我昨晚上叫小厨房做的,知道您不爱吃甜的,所以要厨子们少放了些糖,您尝尝看怎么样,有没有您做的好吃!”   婉宜笑着尝了一块,的确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笑着说喜欢。   如今荣宪公主正在院子里荡秋千,纯禧公主嫌闹腾,就与婉宜坐在廊下看着。   想必是纯禧公主在皇太后身边憋久了的缘故,很喜欢像小大人似的与婉宜说东说西:“……之前您去了冷宫之后,太子还在太皇太后跟前替您求过情,后来太皇太后训斥过他一次,他这才没说,可当着我的面还哭过一次了,说您是个好人。”   说着,她更是偷偷瞧了眼,见着无人注意,这才低声道:“说您比僖嫔娘娘好多了,最起码当初曾照顾过出痘的他。”   婉宜一愣,“太子当真这样说?”   其实她做事所求的就是问心无愧而已,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   纯禧公主点点头,小声道:“我怎么会骗您?这话您可别告诉别人,我可是连我额娘都没说的。”   可是说着话,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婉宜被她这幅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道:“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大事儿了!”   纯禧公主是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婉宜也不追问,只笑着道:“说不说都不要紧的,若是到时候你想与我说了再说也不迟。”   纯禧公主未进宫前就被阿玛额娘保护的极好,后来进宫后养在皇太后身边一直也是不谙世事,时不时恭亲王福晋还进宫瞧瞧她,可以说她比宫中大多数公主要过的幸福的多。   想了又想,她这才低声道:“那我就把这事儿说给您一个人听,您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婉宜正色道:“你放心好了,我谁都不告诉。”   纯禧公主压低声音道:“上个月我去找太子玩的时候,见着太子叫小太监们都假扮成马,他就坐在小太监身上当马儿骑……”   “见着我过来了,太子连忙下来,还说不准我把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与皇玛嬷,若是我说了,等着他继位之后就治我的死罪!”   “从前我可喜欢去找太子玩了,可是现在我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说他是太子,拿他的身份压人。”   婉宜一愣,低声道:“这事儿当真?”   小孩子贪玩些没错,将一个个太监当成马儿虽不妥,但做错能改善莫大焉,后面那番话……却是大逆不道。   纯禧公主重重点了点头:“我开始想着把这件事告诉皇玛嬷的,可是我……我害怕,害怕太子当了皇帝之后砍我的头。”   婉宜摸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那你就别说好了。”   “你放心,我也不会说的。”   如今太子是由皇上亲自教导的,众人更知太子在皇上心中分量如何,不管皇上再忙,每日都是要亲自考校太子的功课,一来二去的,这倒是叫大家钻了空子,知道皇上忙于朝政时肯定顾不上太子的。   太子身边溜须拍马之人多了,这人也渐渐飘了起来,要不然也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种事儿,由谁说都不合适,说了只会惹太子厌弃,只能由皇上发现。   想着当初窝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小团子身上已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气势,婉宜心里并不高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日后太子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纯禧公主是个好孩子,这话藏在她心里许久,让她吃不下睡不好,实在不知道找谁说。   实则在她心底是把太子当成好伙伴的,所以更不愿看着太子这样骄纵下去。   婉宜劝了纯禧公主几句,荣宪公主就凑过来非拉着纯禧公主一起去荡秋千,婉宜见她们俩儿无拘无束的,脸上的笑容也深了几分。   皇上悄无声息走了进来,下头的小太监正欲通传,可皇上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莫要做声。   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到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对他的孩子们来说,他不仅仅只是父亲这么简单,更是皇上。   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荣宪公主见到皇上,如今面上也带着几分胆怯之意,皇上都快忘了有多久没在两个女儿面上见到这般天真快活的笑容。   其实于公主而言,这般放声大笑并不合规,但皇上与婉宜却觉得甚好。   婉宜甚至对皇上道:“……嫔妾想着回去之后在永寿宫也搭一架秋千,就搭在葡萄藤下,到时候嫔妾夏日时也能坐在下头纳凉,到了冬天也能坐在秋千上看书晒太阳,皇上您觉得如何?”   皇上点头道:“朕觉得甚好。”   他更是道:“朕看不如现在就能派人开始动工,正好等着回去之后,也能瞧瞧他们的差事办的如何。”   婉宜自然说好。   皇上一番交代下去,梁九功就下去传话了。   纯禧公主眼尖,很快就瞧见了皇上,两人上前给皇上见礼。   两位公主方才的笑声传的老远老远,可到了皇上跟前,就变成了嬷嬷教导的笑不露齿,特别是纯禧公主正在换牙,大门牙刚冒了个头儿,连说话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见状,故意打趣道:“纯禧啊,朕听母后说你最近正在换牙,牙齿长得挺慢的,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小孩子嘛,都是喜欢吃零嘴不喜欢吃饭的,纯禧公主也一样。   这话把纯禧公主吓得直摆手:“皇阿玛,儿臣没有。”   “儿臣虽喜欢吃糕点喜欢吃零嘴,但每日都有乖乖吃饭的。”   皇上脸上笑意深了点,道:“那为何你这大牙还没长起来?朕记得三阿哥的牙齿很快就长起来了。”   纯禧公主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儿臣,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下连婉宜面上都憋着笑,觉得纯禧公主也忒可怜了点。   荣宪公主扯了扯纯禧公主的袖子,忙道:“皇阿玛,那咱们就不打扰您和钮祜禄娘娘说话,先退下了。”   说完这话,两个公主撒丫子就跑了,比兔子还快,生怕下一个就被皇上逮到了。   婉宜笑出声来,道:“皇上您说您也是的,好端端的吓唬她们做什么?特别是纯禧公主,方才您若是再问她几句,只怕她就要哭出来了。”   皇上不以为意道:“这小孩子与朝中大臣也是一样的,时不时要敲打一二。”   “恭亲王就时常与朕说,他这个女儿啊看着听话,实则鬼主意也不少,最喜欢吃零食了。”   “纯禧养在母后身边,碰上大事小事撒个娇,母后就依了她,朕敲打她一番,只怕回宫之前都会好好吃饭的。”   婉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皇上,不得不说,皇上对待儿子和女儿不大一样,对太子和一众阿哥很是严苛,可对女儿,明显温柔多了。   她不由想到纯禧公主方才的话,只道:“太子最近可还好?”   皇上一愣:“好端端的,你问太子做什么?”   因太子身份尊贵,众人为了避嫌,根本无人敢在皇上跟前打听太子的事。   婉宜身正不怕影子歪,笑着道:“没什么,不过是方才听两位公主说起太子,嫔妾这才想起来好久没见太子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   就连中秋节那日,太子都没露面,说是主动与皇上请缨在书房看书,因为当天先生教授的课业没弄明白,想以功课为主。   皇上与太皇太后甚是欣慰,太皇太后心疼重孙儿,派人去请,也没能将太子请过来。   因为这件事,太皇太后还说皇上对太子太过严苛了。   但如今婉宜想来这事儿,只觉得太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实在是叫人心里不太舒服。   皇上含笑道:“朕每日午膳之后都会去瞧瞧太子,说起来太子最近懂事不少,每日也不需要人催促,勤勉了许多。”   只是功课进展不大,这在皇上看来不算什么大事儿,勤能补拙,只要太子太子态度摆在这儿,早晚能有所成就的。   婉宜一听这话可算是明白了,敢情您每日都是同一个时间去看太子?太子找到了规律,忽悠起你来那不是轻而易举?   很多时候她觉得皇上很聪明,可在太子一事上,她却觉得皇上与普天之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因为觉得自己儿子是天底下顶好的,自然是极相信儿子。   婉宜想着那个曾窝在自己怀里听故事的肉团子,想着他以后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只提点道:“若嫔妾是太子,哪怕嘴上不说,可心里也要不高兴的。”   “从前皇上您在紫禁城时多忙啊,日日早朝,见大臣们,还得坐了步撵从乾清宫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如今来了畅春园,您与太皇太后的院子挨着,走两步就能给太皇太后请安,难道不应该多抽空去瞧瞧太子?”   从前在紫禁城时,皇上紧绷着一根心神,凡事皆要操心。   如今来了畅春园,皇上与从前比起来也懈怠不少,被婉宜这么一提醒,点头道:“照你这样说,朕是该抽空去瞧瞧太子。”   “择日不如撞日,如今天气正好,你陪着朕一块走走吧,咱们一起去瞧瞧太子。”   婉宜:……   她真的很想说自己不愿意过去啊,若真叫皇上逮到太子在做些什么,定然是要勃然大怒的,她就怕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她这无辜的池鱼。   但皇上发话,她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皇上身后。   如今正值八月,秋高气爽,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再加上日头正好,皇上也不要人跟着,带着婉宜走在小径上,只觉得十分惬意。   皇上含笑道:“……到时候若是得空,冬天时也可以过来住些日子,等到了冬天,朕带着你一起去山上打猎。”   “你说你小时候阿灵阿时常带着你下雪时去捉麻雀,雪天打猎可比捉麻雀有意思多了。”   婉宜笑着直摆手:“嫔妾可不行,嫔妾还不会骑马了。”   皇上扫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不会骑马?遏必隆的女儿居然不会骑马?朕记得你姐姐骑射就很精湛的。”   婉宜仔细回忆道:“嫔妾小时候也是学过一阵骑射的,可刚学没多久,不知道为何身下的马儿受了惊,害的嫔妾从马儿身上摔了下来,从那之后,嫔妾就再也不敢骑马了,可有些时候见着长姐、姐姐骑马时还是羡慕的。”   满人未入关时,几乎所有女人都会骑马,如今满人不会骑马的女子不在少数,所以后来遏必隆也没有再勉强。   皇上道:“若有机会,朕亲自来教你骑马……”   两人闲话里,很快就到了太子的住处。   平日里皇上过来总是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今日就皇上与婉宜两个人,恰逢门口的小太监正在打盹,等着皇上进去才发现。   可那时已经迟了,根本来不及通传。   有廊下的小太监要通传,皇上摆摆手,低声道:“不必声张,不要惊扰了太子念书。”   那小太监话都到了嘴边,只能乖乖咽了下去。   婉宜在心中默念只希望太子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不曾想怕什么来什么,她随着皇上刚走进去,就见着太子躺在炕上,身边的小太监捶腿的捶腿,说笑话的说笑话,还有两个小太监正在案几上斗蛐蛐……这派头,拿捏的十足十,就连皇上都没他这个待遇。   要知道,这里可是书房!   书桌上还摆着书本笔墨,一旁还有小太监在研磨,就是怕砚台干了……此情此景,皇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无非是有人过来,小太监们提前通风报信,太子急匆匆赶过来做样子。   这一刻,皇上的脸色铁青,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就连站在皇上身侧的婉宜都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皇上径直走了过去,正闭眼打盹的太子尚未反应过来,感受到捶腿小太监手上的动作没有继续,不悦皱皱眉:“怎么停下来了?”   小太监跪成一群,无人敢接话。   太子睁开眼,瞧见眼前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三魂顿时吓没了两魂半,磕磕巴巴道:“皇……皇阿玛!”   他连忙下炕行礼。   若换成旁的儿子,皇上早就动手了,可见着这张酷似赫舍里皇后的那张脸,他却是下不去手,唯有心痛:“你就是这样念书的?就是这样用功的?”   “昨日中秋宴,你都没来,说是在书房用过,这话……就是说给朕听的吧?”   说着,皇上环视周遭一圈,声音愈发冷冽:“难怪这些日子你勤学苦读,学业不进反退,这般念书,若有长进,只怕太阳也是要打从西边出来……”   太子到底年幼,听闻这话吓得浑身直发抖,连声道:“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也就是到了畅春园所以学业才有所懈怠的,还请皇上降罪!”   婉宜瞧着那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下,却一点都没觉得可怜。   事到如今还在撒谎,有什么好可怜的?   皇上从前被太子的“勤奋”蒙蔽了双眼,如今仔细一想就想明白怎么一回事:“从三个月前,朕考问你的功课发现不对劲,你却与朕说是来了畅春园才有所懈怠?”   “保成啊,你可还记得朕从前与你说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不要骗朕,你我是君臣,更是父子!”   太子吓得不敢说话。   皇上冷声道:“至于今日你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朕将你身边人一问便知,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吗?”   太子吓得全盘托出:“儿臣说,是……是从三个月前开始,有人给儿臣送了一对蛐蛐,更是与儿臣说儿臣年幼,不必太过于上进,该以身体为重。”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剩下那一半话他是没敢说的,那人还说——他这般努力做什么?反正以后都是要当皇上的,只要下头的人做事勤勉就够了。   他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皇上脸色沉沉:“所以你就把这话听进去了?保成,朕不止一次与你说过,你不光是太子,是大清的储君,更是天下臣民未来的君主,如今你在这里斗蛐蛐,在这里偷懒,要天下百姓如何相信你?”   “如今你觉得读书苦,以后你会碰到更多更难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办?也像今日这般,诸事不管,躺在炕上偷懒吗?”   他是说不出的失望。   太子吓得不敢吭声。   皇上转身吩咐一旁的人道:“传朕的旨意,今日在场之人乱棍打死!”   上位者太过心善不是好事,他很久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些人挑唆太子顽劣,罪该当诛。   一个个小太监连声认错,却还是迟了。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哀嚎声,那哀嚎声渐弱,接着便是没了声响。   婉宜知道,这些人该是死了,她有些不敢踏出去。   六个小太监,没留下一个活口。   皇上并未再出声,转身就走,今日他给太子又好好上了一课——太子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关乎很多人。   婉宜连自己怎么踏出院子的都不知道,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些尸首,可出了院子瞧见自己花盆底上的血迹,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皇上握了握她的手,道:“别害怕,没事儿的。”   说着,他更是吩咐人道:“将朕的步撵抬来,送钮祜禄主子回去。”   婉宜忙道:“皇上,那您了?”   皇上道:“朕心里烦闷,想要走走,不必管朕。”   婉宜想了想,到底没有接话。   男人有的时候还是需要独处空间的,况且这个时候她陪在皇上身边,又能说些什么?   等着回去了无逸斋,婉宜连忙换了双鞋子,更是交代采薇道:“把这双鞋子烧了吧!”   皇上打死太子身边六个小太监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畅春园,就连太皇太后都知晓了此事,免不得多问几句,听闻这些小太监挑唆太子不学好,甚至还觉得这件事惩处太轻。   不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是劝慰了皇上几句,太子年纪尚小,意志不稳,的确是很容易被人带偏,所以太子身边的人就显得尤为关键,经此一事,想必无人再敢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得太皇太后劝解一番,皇上心情才微微好些。   但是婉宜当天晚上就病倒了。   她并非羸弱之弱,可眼睁睁见着六个大活人被打死,一时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当晚更是梦见那六个小太监变成厉鬼找她索命,口口声声说若不是她突然提起,皇上怎么会想着前去探望太子?   半夜里,她就开始说胡话。   值夜的宫女吓得不行,连忙去找采薇,采薇匆匆过来,探头一摸,发现婉宜的额头早已是滚烫滚烫。   可是这里并非紫禁城,太医们都在外院,二门都关了,没有佟贵妃的旨意根本不得打开。   芙蓉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是团团直转:“……难不成要去求贵妃娘娘?咱们去了,贵妃娘娘会答应吗?咱们求到贵妃娘娘跟前,到时候他们一句贵妃娘娘歇下了,那该怎么办?”   采薇估摸着佟贵妃没这个胆子,若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她就怕佟贵妃没这个胆子,但佟贵妃手下的人胆大包天。   实在是婉宜这样子有些吓人,采薇略一思量就将小顺子喊了进来:“你去春晖堂一趟。”   这可把小顺子吓得够呛:“春晖堂……住的可是皇上,再说了,皇上今儿心情不好,万一……”   “万一什么?”芙蓉狠狠瞪了小顺子一眼,扬声道:“万一主子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平日里主子对你那么好,要你做点事儿就推三阻四的!”   小顺子并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想到太子的事儿,实在觉得骇人,被采薇、芙蓉一催促,一咬牙,一跺脚撒丫子就往外跑。   也算是他们幸运,今晚上春晖堂还亮着灯,皇上并没有歇下,也并没有去妃嫔的院子里。   小顺子过来直接见了梁九功,梁九功片刻不敢耽误,直接把婉宜病了的消息告诉了皇上。   皇上听闻这话,一叠声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说着,他更是匆匆往无逸斋赶,若非梁九功在后头催促,只怕连衣裳都忘了披。   等着皇上急匆匆赶去无逸斋时,太医都还没过来,本就心情不好的皇上自然又是冷声吩咐下去赶快去催一催,更是握着婉宜的手轻声道:“婉宜?婉宜?朕过来了,你听得见朕说话吗?”   婉宜已经被烧糊涂了,冷不丁有人握着她的手,下意识是以为是厉鬼来索命,呢喃道:“别抓我,别抓我,不是我害得你们……”   皇上一听这话大概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想想也是,今日白天时婉宜还是好好地,能说能笑,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肯定是今日受到了惊吓。   想起下午的事儿,皇上很是懊恼,当时他是气急败坏,压根没想到婉宜一个女子在场,她哪里受的住这些?   偏偏她又是个傻的,见自己脾气上来了,也不晓得说要避一避?   皇上一把就将婉宜搂在怀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害怕,别害怕……”   好在太医很快就匆匆赶了过来,诊脉之后说的确是因为受惊才导致的发热,最后更是道:“……钮祜禄主子身子并无大碍,喝上几日药,再好好将养十来日就好了。”   话毕,太医转身就下去开方子。   但皇上瞧着婉宜的模样,实在做不到不担心,剩下半夜就这样抱着婉宜,但凡婉宜呢喃几句,正打盹的皇上顿时就警醒过来,请了候在外头的太医过来。   如此往复几次,就在年老太医绷不住时,天总算亮了,婉宜也渐渐熟睡过去。   熬了这么一夜,皇上看起来像老了五岁。   见婉宜好些,皇上这才去了外间用早饭,谁知道他刚做下,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僖嫔求见。   皇上想也不想就道:“不见。”   他知道僖嫔前来所谓何事,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愈发不想见僖嫔。   梁九功连忙下去。   一刻钟之后,他战战兢兢走了进来,低声道:“皇上,僖嫔娘娘说了,您若是不愿意见她,她就一直跪在外头,跪到您愿意见她为止。”   皇上最厌烦的就是有人用这等手段逼迫于他,当即声音愈发冷冽:“她若是愿意跪,那就让她跪着吧!”   说起这件事,他就生气。   想当初他将太子身边的人都换了一批,将僖嫔也送到了寿康宫,就怕赫舍里一族插手太子的事。   对于后来伺候太子的那些人,他与太皇太后是再三挑选,可架不住赫舍里一族手伸的太长,银子给的太多,很难让人不心动。   人性向来如此,皇上也知道,哪怕再换一拨人,也是这样,索性就没有再深究,毕竟若赫舍里一族不安插人,旁人也会安插人去盯着太子的。   很多事情,皇上心里都门清,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皇上一直呆在无逸斋,到了辰时末,婉宜这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一睁眼就瞧见了皇上:“皇上……嫔妾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在这儿?”   皇上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你说朕怎么在这儿?你都病成了这样子,朕不在这儿该在哪儿?”   婉宜仔细想了想,好像明白怎么一回事。   昨晚上她虽一直昏睡着,但睡得并不踏实,更是噩梦不断,更可怕的是那种想醒醒不过来的感觉,如今一睁眼就瞧见皇上,只觉得很是安心。   婉宜垂眸道:“都是嫔妾不好,让皇上担心了……”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偏偏昨日太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皇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与朕这般客气做什么?都是朕的不好,只顾着生气,没想到你从未见过这些,把你吓坏了。”   “太医来瞧过了,说是你好生歇息半个月就能痊愈的。”   正说着话,采薇就端着盛着汤药的白瓷碗进来。   婉宜不爱喝药,打从采薇进来时就闻到了一阵苦涩的药味儿,下意识直皱眉。   皇上见了,只将采薇手里的白瓷碗接了过来,笑着道:“怎么和小孩子似的?来,朕来喂你喝药。”   婉宜苦着一张脸:“皇上,又不是您喂嫔妾喝药,这药就不苦了?嫔妾就是受了惊,不碍事儿的,歇息几日就好了……”   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皇上就喂了一口药过来:“你又不是太医,你说了不算。”   “来,乖,喝药吧。”   皇上难得伺候人,婉宜不敢给面子,偏偏皇上下手没个轻重,要么汤匙喂到了她凑到她唇瓣,要么打到她的牙齿,原本可以一口灌下去的汤药,被皇上这样一勺勺喂着,硬生生喝了一炷香的时间。   到了最后,婉宜连吃好几个糖渍青梅才将嘴里的苦味压下去了些,瞧着皇上一脸“朕可真贴心”的表情,她委婉措辞:“多谢皇上,以后这种事儿嫔妾还是自己来吧,嫔妾又不是小孩子了。”   皇上微微颔首。   见皇上眼睑下一片青紫,婉宜更是劝皇上歇歇,皇上是真的累狠了,倒也没推辞,直接去隔壁歇下了。   婉宜这才知道僖嫔还跪在外头,听闻这话,她只摇头:“僖嫔过来做什么?当初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是皇上与太皇太后亲自选的,人心隔肚皮,当初这一个个都是好的,可难免会变,皇上就算是要怪,也怪不到赫舍里一族头上去的。”   “还是说她害怕皇上因此厌弃太子?可就算是这般,更不是她一个小小妃嫔能做主的。”   可仔细一想,她好像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索额图与赫舍里一族无人在畅春园,该是昨晚上接到消息所以才要僖嫔前来求求皇上的,若换成僖嫔自己真的要求,昨儿不就去找皇上了?   赫舍里一族的意思,僖嫔怎敢违抗?   这世道啊,女人可真是不容易!   婉宜朝窗外扫了眼,见外头烟雨蒙蒙,好像正在下雨,雨势不小。   采薇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含笑道:“昨晚上小顺子去请皇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雨了,小顺子过去时跑的急,还摔了一跤,谁都没想到皇上大半夜也是冒着雨赶过来的,皇上过来时身上都湿透了,却也没顾得上。”   皇上对婉宜的心思,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比当初对钮祜禄皇后好多了。   婉宜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场雨一下是久久没有停歇,到了晌午时雨势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婉宜问过几次,说是僖嫔还在外头跪着。   可是从始至终,皇上都没有露面。   到了傍晚时,僖嫔更是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只淡淡道:“晕倒了就去找太医,朕又不是太医,找朕做什么?”   “将僖嫔送回去吧,她跪了跪了,求也求了,就算有人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其实很多事情,皇上心里都清楚。   躺在床上的婉宜心中了然。   皇上看了会书,却是心不在焉道:“等着天气好些了,就回宫吧!”   原本他是打算在畅春园住上半个月、一个月的,可如今也没了这个心思,旨意传了下去,很快就传到了佟贵妃耳朵里去了。   原本高高兴兴出来一趟,如今所有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守着僖嫔的佟贵妃更是沉吟道:“……怎么哪里都有小钮祜禄氏在?皇上早不去看太子,晚不去看太子,偏偏那个时候去看太子?”   “而且偏偏皇上身边又没带人,太子身边的人向来聪明,见着不对劲会第一时间通传的,若不是皇上听到了些什么风声,有备而去,如何会将太子抓个正着?”   “太子年幼,有个糊涂的时候很正常,在本宫看来,皇上压根没有这般大动干戈的必要,提点几句就是了……昨日之事,本宫始终觉得不大对劲。”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撑腰   僖嫔前些日子在寿康宫可以说是日夜不辍的抄写佛经,身子也远不如从前好,如今淋了雨病了下来,顿时之觉得病来如山倒,脑袋昏昏沉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咳咳……臣妾也是这般想的,若太子做的不好,小钮祜禄氏与谁说不好偏偏与皇上说?这,这分明氏想要治太子于死地啊!”   “她口口声声说不愿意生孩子,臣妾看就是故意欲擒故纵,先动摇了太子的位置,夺得太子的喜欢,接着等她生下儿子,再想方设法让皇上将他的儿子立为太子!”   佟贵妃微微颔首:“有些话本宫不好多说,你心里明白就好。”   僖嫔到底是病了,说了会话就歇下了。   没过两日天气放晴,皇上下令回宫。   婉宜因身上还带着病气,所以是单独乘坐一辆马车,采薇与芙蓉也在马车内侍奉她。   芙蓉如今俨然一个“包打听”,只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说给婉宜听了。   众人原以为皇上会勃然大怒,可那日再太子跟前打死了六个太监之后,皇上再没有别的动作,太皇太后倒是将太子喊过去训了几句,太子是连声认错。   在太皇太后的授意下,太子也想与皇上道歉认错,只是皇上压根没有见他。   从前日日检查太子功课的皇上也停歇了好几日,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一传十十传百,更有人说皇上要废太子。   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实在是大阿哥回宫之后很得皇上喜欢,这次皇上如此动怒,岂能不叫众人多想?   最高兴的莫过于惠嫔,若她是个聪明的,晓得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起来也就罢了,偏偏她是个喜怒皆行于色的,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本宫高兴”这几个字。   偏偏怀有身孕的宜嫔见了,想着自己肚子里可能怀的是个儿子,也想要分一杯羹。   矮子当中选个高的,比较起来佟贵妃算是聪明的,知道这太子之位和她没什么关系,压根没抱着四阿哥往前凑。   婉宜摇摇头,想着这惠嫔与宜嫔还真是被莫须有的东西冲昏了头脑。   待婉宜回去永寿宫,很快就歇了下来。   皇上一回来就直接去了乾清宫,却也不忘差太医过来给婉宜请平安脉。   婉宜向来爱惜自己身子,略休息几日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不过她在畅春园日日好吃好喝,也不用早起请安,太医既说要她继续安心将养几日,她也乐得偷懒。   这几日婉宜倒也不是闲来没事,她前脚刚回宫,阿灵阿就递了消息进来,说是钮祜禄一族上下正商量着怎么在不得罪佟家的情况下退了这门亲事,谁知道佟家就主动退亲,这下可是万事大吉。   紧接着,长姐婉芳知道婉宜生病的消息,也是递了消息去承乾宫,说是想来瞧瞧婉宜。   佟贵妃不好不答应。   翌日一早,婉芳就匆匆过来了,好些日子不见,婉芳似乎更瘦了,一看到婉宜眼眶就红了。   婉宜见状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好端端的,长姐你哭什么?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太医说了,将养几日就能痊愈的。”   婉芳握着她的手,哽咽道:“你叫我如何不担心?当初你被送进冷宫,我就整日整日睡不着觉,虽说我年长于你不少,可你小时候我也是带过你的,如今额娘身子不好,不能操心你的事儿,长姐如母,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说着,她更是左看右看,仔仔细细瞧着,生怕婉宜少了根头发丝一般。   见着婉宜当真没事儿,太医过来请脉时也说无碍,婉芳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才有心情与婉宜絮絮叨叨说起家常话:“……当初佟庆恒的事情闹开之后,我就没怎么担心。”   “这几年佟家的确是风头太盛,皇上前脚才狠狠训斥了佟庆恒一顿,后脚佟家就大张旗鼓将婉珍娶进门,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自然要悄无声息退了这门亲事的。”   “如此正好,也不耽误婉珍嫁人。”   “你也莫要担心婉珍的亲事,前几日阿灵阿找到了我,说额娘身子不好,他也不认识什么女眷,请我帮着操心操心婉珍的亲事。”   “这话就算是他不说,我也要操心的,谁叫我是你们的长姐?”   “说起来姑娘家都是命苦的,我也没想着给婉珍选什么高门大户,选个清清白白,家世一般的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对婉珍好,这孩子从小是个话少的,若真嫁了人,受了委屈也不愿说的。”   婉宜听闻这话是直点头:“那就劳烦长姐多操心了。”   说起来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钮祜禄皇后刚去世不久,那个时候她自个儿身上的事情都没理明白,也就没心情去打量婉芳。   如今细细瞧来,她这才发现长姐婉芳容貌虽不算出众,却胜在端庄大方,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也难怪当初会被淑慧长公主瞧中,成为太皇太后的外孙媳妇。   婉芳见她傻乎乎看着自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病了一场,像是反都慢了?”   婉宜只道:“都是因为长姐说的太好了,我这只有点头的份儿。”   婉芳微微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进宫瞧你,从前先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我倒是时常进宫,什么时候想见她,递个帖子就成。”   “可如今后宫中的主人换了人,好些时候我想要进宫瞧瞧你,可是怕你为难,想想还是作罢。”   她进宫是要佟贵妃点头的。   这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自文滢的事情后,婉宜时常想起钮祜禄皇后的死,思来想去,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也对,若真有什么事儿,钮祜禄皇后肯定不会对宫女讲,六宫之中也无她相信之人,岂不是只能与长姐婉芳说?   婉宜冲着采薇使了个眼神,待采薇带众人都下去后,她这才道:“被长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我进宫之前你隔三岔五就进宫陪着姐姐说话解闷的,姐姐病重时还时常说,若不是有长姐在,只怕病中更加苦闷。”   “那姐姐可有与长姐说过些什么?亦或者,长姐觉得姐姐病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婉芳脸色一变:“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婉宜自然不好与她说实情,只能道:“我怀疑姐姐的死大有蹊跷,长姐你想啊,当初姐姐进宫之前身子多好啊,可进宫后,特别是当上皇后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来来回回不知道瞧了多少次,总是不见好。”   “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下毒手。”   婉芳低声道:“这事儿别说你,当初连皇上都怀疑过,查来查去都没查出什么不对劲来。”   “你听我一句劝,别管这些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在宫中站稳脚跟,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喜欢,到时候若真闹出什么事情来,惹得皇上厌弃那该如何是好……”   婉宜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只能表明自己的立场,说一定会查明事情的真相的。   若是不查出钮祜禄皇后的死因,她怎么能回去?   婉芳见她这般倔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说起来佟贵妃娘娘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虽说那些日子佟贵妃娘娘压根没往坤宁宫凑,可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若她不心虚,躲什么?”   说着,她更是道:“那时候先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了,手中的权力虽没放出去,但太皇太后发话已经要佟贵妃娘娘帮着先皇后娘娘协理六宫,想要安插个人,或者送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坤宁宫,不是轻而易举?”   婉宜皱皱眉,小声道:“可是很多事情除了怀疑,咱们还得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的。”   “长姐,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婉芳摇头道:“都这么久了,哪里能想的起来……”   说到这儿,她却是突然一愣,呢喃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候先皇后娘娘刚刚被皇上立为皇后,佟贵妃娘娘十分不满,又是年轻气盛的,时常称病不来坤宁宫请安,先皇后娘娘索性就带着太医前去承乾宫看她,她本就是装病,太医诊脉之后只开了些安神养气的方子。”   “谎话被揭开,佟贵妃娘娘是气急败坏,当众要先皇后娘娘莫要得意,还说不知道先皇后娘娘的皇后之位能坐几日,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没过多久,先皇后娘娘就病了,佟贵妃娘娘更是远远避开,好像为了避嫌似的,只怕她这事一早就知道先皇后娘娘的病好不了了吧?”   “你说这佟贵妃娘娘又不会未卜先知,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今瞧来,她不就是那个笑到最后的赢家吗?”   婉宜仔细想着佟贵妃的性子,的的确确气急败坏说出了自己心底的实话,低声叮嘱道:“这话长姐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四处说道,如今皇上与太皇太后虽对佟贵妃不算十分满意,可她实权在手,想要刁难你却是轻而易举。”   婉芳点点头,直说自己知道:“……我还是要劝劝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又劝了好一阵,见着时候不早了,婉芳这才离开。   婉宜给自己树立了方向——那就从佟贵妃下手好了。   如今她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病好,只是还未等她病好,永和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德嫔见红了。   相较于前一胎,德嫔这一胎怀的很是让她省心,一来如今她身居高位,乃是永和宫之主位,不必受人拘束,二来她也有了经验,最重要的是如今她不必整日担惊受怕,害怕有人对她的孩子下手。   要知道,如今后宫中怀有身孕的可不止她一个。   论得宠,她及不上宜嫔,就算是有人要下手,也该冲着宜嫔去。   所以直到如今怀孕五个月了,德嫔的胎相一直都很好。   芙蓉很快就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是德嫔突然见红,太医过来了瞧来瞧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直说动了胎气,以后要安心养胎。   宜嫔的预产期在年底,德嫔的预产期在明年二月,不论是太皇太后,皇上,还是太医院都很是小心,免不得又仔细敲打一番。   等着众人散去,皇上也走了,德嫔一个人躺在床上,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银珠端着安胎药进来,侍奉着德嫔喝下,更是劝道:“……娘娘莫要担心,孕妇见红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方才太医都说了,喝几日药就无大碍,您将心放宽些,这样对您,对您肚子里的小阿哥都好。”   德嫔微微叹了口气:“可本宫这心里就是不踏实。”   在银珠看来,德嫔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您怕什么?您身后还有皇上与太皇太后给您撑腰了,上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说了,这一胎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都养在您自己名下,就连宜嫔娘娘都没这个殊荣。”   “您啊可别自己吓唬自己,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话虽这么说,但德嫔还是不放心,忍不住交代又交代:“以后本宫的吃穿用度经你的手,可别要别人插手。”   “如今本宫虽是嫔位,离承乾宫远远地,可本宫也知道,永和宫上下不知道多少佟贵妃的人,她就要这样日日盯着本宫,生怕本宫逃出了她的手掌心。”   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想了许多许多,只觉得佟贵妃不知足,她都将自己的儿都送给了佟贵妃,佟贵妃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银珠自然答应下来。   殊不知,银珠却是婉宜的人,等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把这消息递给了采薇。   婉宜想着这事儿,也觉得蹊跷的很,想着历史上这位六阿哥一出生就得皇上喜欢,更是得了皇上赐名“胤祚”,只可惜,这孩子也没能平平安安长大。   思来想去,她想明白了佟贵妃的动机——若德嫔平平安安生下儿子,以后放在四阿哥身上的心思难免就少了,毕竟四阿哥也好,六阿哥也罢,都是德嫔的亲生儿子,德嫔又何必舍近求远,任由佟贵妃拿捏?   这也是当初太皇太后为何要将德嫔封为嫔位的原因,佟贵妃如今已是六宫之首,若任由她肆意妄为,岂不是六宫上下就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所以,佟贵妃肯定是不想,也不愿意德嫔生下儿子的。   婉宜心中笃定,等着再次前去承乾宫请安时,不免多打量了佟贵妃几分。   佟贵妃似很快从佟庆恒一事中走了出来,寒暄中依旧是端庄大方,只是她在看佟贵妃的时候,隐隐约约留意到僖嫔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说起来僖嫔也是怪可怜的,如今虽位居嫔位,又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按理说在六宫中不说横着走,也该不惧任何人的。   可偏偏她不得皇上宠爱,说白了,就是赫舍里一族的提线木偶。   上次她在无逸斋跪倒之后,皇上连看都没去看一眼,后来太子要去探望,也被人拦在了外头。   如今僖嫔可是成为了六宫的笑话,想当初她刚进宫时是多么风光啊,不曾想如今落得这样一个境地。   有所察觉的婉宜扫眼过去,僖嫔很快就将眼神挪开了,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佟贵妃坐在上首含笑道:“……说起来宜嫔也快生了,过年之前宫里头也算是有喜事儿,诸位妹妹要加把劲儿才是,多给皇上添丁进口。”   “等着明年德嫔与成贵人生下孩子,宫里头就热闹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道行是越来越高,从前还有几分不耐烦或不高兴的神色在脸上,可如今,是什么都瞧不出来,好像她是真心实意希望如此的。   婉宜只觉得自己的工作大有难度,等着众人散去之后,她主动请缨留了下来。   佟贵妃面上依旧是一片和煦之色,含笑道:“……正好本宫这里新得了些上等的雪燕与燕窝,打算差人给你送去些的,待会儿你就一并带回去吧。”   “你身子刚好,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与本宫说一声。”   说着,她更是含笑道:“至于成贵人那边,本宫也叮嘱过她的,她年纪小,性子骄纵,本宫也与她说了,若是想吃什么,缺什么只管与本宫说一声,何必舍近求远去找旁人?”   “你向来是个聪明懂事的,就不要与成贵人一般计较了。”   如今佟贵妃才知道这件事,才劝导成贵人几句,会不会有些迟了?   婉宜相信,若非皇上出面,只怕佟贵妃永远都不会知道成贵人所作所为的:“多谢贵妃娘娘体恤,怪不得先皇后娘娘在世时就夸赞贵妃娘娘了……”   好端端的,又提起钮祜禄皇后做什么?   宫里头的人向来都是捧高踩低的,旧人走了,早已无人再提,人人都只夸赞佟贵妃如何如何贤良淑德,好像先头的两位皇后不存在似的。   佟贵妃已经许久没听人提起钮祜禄皇后,只微微笑笑没有接话。   婉宜继续道:“过些日子就是先皇后娘娘的冥诞,嫔妾这些日子经常梦见她,有一次还梦见她说当初她去世是有人害她的……”   她从前也是上过几天心理课的,不愧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的人突然听到这话,面上肯定会有些不自然的。   只是婉宜万万没有想到,佟贵妃面上却有几分讥诮之色一闪而过。   在佟贵妃看来,婉宜这是有求于她,如今她是六宫中的主人,婉宜想请人给钮祜禄皇后做法事都得她点头。   她恨不得将九泉之下的钮祜禄皇后揪出来让钮祜禄皇后好好瞧瞧——当初要你在本宫跟前摆架子,如今好了吧?继续摆架子啊!   佟贵妃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含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本宫看啊,你这是太过于思念先皇后的缘故。”   “过几日本宫就做主请高僧来给先皇后做一场法事,时间可真快啊,一转眼,先皇后都走了一年多了。”   言语之中仿佛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倒是叫婉宜有些看不懂了,只能笑着道谢。   佟贵妃如今道行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更说要婉宜闲来无事劝劝皇上莫要与太子一般见识,太子虽是储君,可说到底却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婉宜心想,这话你怎么自己不去说?皇上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就连太皇太后出面相劝,却也是收效甚微。   不过面子上的话,她还是要说一说的,只说等着皇上心情好了,肯定要帮着劝劝皇上。   但这些日子因为太子的事儿,只怕皇上的心情难得好起来。   等着回去之后,婉宜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若谋害钮祜禄皇后之人不是佟贵妃,还能有谁?   惠嫔?宜嫔?还是荣嫔?   这三个人中,两个人都没这个城府,前一刻动手,只怕没两日就能被查出来。   至于荣嫔,也不能说没有嫌疑,只能说嫌疑很小,剩下的人,好像就更没什么动机和机会。   婉宜只觉得自己好像又钻进了死胡同,等着纯禧公主与荣宪公主来永寿宫玩时,她脸上都难得见到什么笑意。   不过这两个公主也不是专程来找婉宜玩的,一来是看看胖虎与雪球,二来是来荡秋千的。   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自然没得说,永寿宫新搭好的秋千极精巧,按照婉宜所交代的搭的是一架加长加宽的秋千,上头还有个小小的遮阳棚,秋千上可以三四个人并排坐着,这让两位小公主十分喜欢,最后更是抱着胖虎与雪球一起荡秋千。   期间,纯禧公主还不忘来找婉宜说悄悄话:“……钮祜禄娘娘,皇阿玛因为太子的事儿发了好大脾气,连我都不能去瞧太子了。”   “不过我听皇玛嬷说了,太子最近听话极了,日日天不亮起床读书,到了深夜还不停歇。”   “不光如此,太子还去太皇太后跟前哭过一场,说他晓得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惹皇阿玛生气,还要太皇太后去求求皇阿玛,别再生他的气了。”   慈宁宫与寿康宫被治理的像水桶一样森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任谁都打听不到。   慈宁宫尤甚,可没人会防备着纯禧公主,更没人想到纯禧公主会把这种事儿说给婉宜听。   婉宜想着太子那眼泪鼻涕齐齐掉的样子,好像有点明白皇上为何这样做了。   她不知道历史上皇上因何种缘由废黜太子,可就凭着她对皇上那几分有限的了解,也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儿厌弃太子。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太子出生不久就被立为储君,被人捧着长大,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也没有受过任何磨难。   若这事儿轻描淡写揭过,只怕太子根本不会长记性的。   想及此,婉宜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摸了摸纯禧公主的小脑袋道:“那你见到太子,也要帮着劝劝他,若是皇上再见到他这般,肯定会生气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过些日子,说不准皇上就不生太子的气了。”   纯禧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傍晚时,婉宜还给她们一人做了一盘小兔子馒头,里头用的是红豆沙或绿豆沙馅,最后更是用两颗红豆点成两只眼睛,喜的两位小公主一只都舍不得吃。   荣宪公主更是捧着糕点道:“我要带回去给额娘吃。”   原本拿起一只小兔子正打算往嘴里塞的纯禧公主也连忙将小兔子放下,更是道:“这一只小兔子是给皇玛嬷的,这一只小兔子是给太皇太后的,这一只小兔子是给苏麻喇嬷的……”   她还是有私心的,最后给自己留了两只小兔子。   婉宜是忍俊不禁,觉得两位小公主着实可爱。   等着纯禧公主刚走没多久,正看书的婉宜只听到外头传来通传声,说是苏麻喇嬷来了。   婉宜是如临大敌,苏麻喇嬷虽是奴才,可六宫上下无一人将她当成奴才看待。   苏麻喇嬷当年曾跟着太皇太后千里迢迢从科尔沁草原嫁到盛京,接着从盛京来到京城,终身未嫁,陪伴太皇太后几十年。   如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可以说苏麻喇嬷就是她的眼睛和耳朵,除了皇上,应该是太皇太后最相信的人。   她不是主子,虽胜似主子,就连佟贵妃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半点不敢懈怠。   婉宜赶出去时,苏麻喇嬷已经坐在偏殿喝茶了,身后更是站着一溜顺小太监,个个手上都捧着锦盒。   婉宜尚未来得及反应,苏麻喇嬷就站起身行礼。   婉宜连忙避开,只受了她半个礼,这才道:“嬷嬷,您这是……”   苏麻喇嬷笑着道:“这是太皇太后吩咐奴婢送过来的,说是钮祜禄主子大病初愈,该好好养一养补一补。”   婉宜只听说过病中送东西过来的,却没见过病好之后送东西过来的,当即面上就带着几分茫然之色。   苏麻喇嬷见了,嘴角含笑,好像有些明白皇上为何会喜欢这位小钮祜禄氏。   这位小钮祜禄氏有些像当初的宜嫔,不,应该比宜嫔更有意思,说她傻乎乎的,偏偏有些聪明脑袋又是格外灵光,可若说她聪明吧,有些时候又是傻乎乎的。   比如说现在。   寻常妃嫔收到太皇太后的赏赐,哪怕心里再怎么不解,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   苏麻喇嬷提点道:“方才太后娘娘带着纯禧公主去了慈宁宫,纯禧公主捧着一只小兔子馒头,说是纯禧公主专程给太皇太后留的。”   “太皇太后只夸您心灵手巧,所以这才命奴婢走了一趟……”   有些时候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她懂,太皇太后懂,这位钮祜禄主子懂就行了,宫里头的主子何其多,公主们远不如阿哥们受宠,更别说像纯禧公主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一个个明面上敬着护着,私底下并没有将她当成正经主子。   也正是因此,恭亲王福晋哪怕怀着身孕,也是隔三差五往紫禁城跑,就怕自己过继到皇上名下的女儿受了委屈。   宫里头的孩子们向来早熟,纯禧公主虽不比旁的公主早慧,但也是知道些事儿的,对那些捧高踩低之人很是不喜,可唯独喜欢婉宜。   一来二去的,太皇太后也时常从纯禧公主嘴里听到婉宜的好话,今日听说婉宜带着纯禧公主与荣宪公主做兔子馒头,纯禧公主只说明日还要去永寿宫,太皇太后一高兴,就命她走了这么一趟。   婉宜瞬尔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也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太皇太后抬爱了,是两位公主手巧。”   苏麻喇嬷喜欢她的聪颖不外露,笑着道:“不管是两位公主手巧还是您心灵手巧,您都是功不可没,太皇太后赏下来的东西,您就好生收着吧!”   婉宜连声道谢,心里更是隐隐有些感动。   太皇太后赏赐东西下来本就不同寻常,更何况来的还是苏麻喇嬷,那就更不同寻常了。   傍晚时连皇上都知晓了这事儿,打趣道:“……如今只怕六宫上下又是议论纷纷,你倒是风光得很!”   “不知道多少人想讨好太皇太后都走投无路,你那几只兔子馒头就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也不知道那兔子馒头长什么样?拿上来叫朕也瞧一瞧,朕实在好奇得很。”   婉宜笑着道:“皇上什么好东西没瞧过?连兔子馒头都想看?”   “这些玩意儿就是逗一逗两位公主而已,还及不上御膳房和内膳房做的馒头好吃,不过是两位公主图个新鲜,里头包着红豆沙与绿豆沙,皇上若是想吃,嫔妾给您做,您当真想吃?”   皇上向来不爱吃甜的,一听这话就摆手道:“那你还不如多给朕下厨熬几次汤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朕是万万没想到,纯禧的话比朕的话还好使。”   婉宜微微一愣:“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如今比从前聪明多了,朕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慢慢琢磨,免得有在你跟前邀功的意思。”   婉宜不是不懂,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您的意思是,先前您在太皇太后替嫔妾说过好话?”   六宫之中看似是佟贵妃做主,可遇上大事儿拿主意的都是太皇太后,哪怕你再得皇上喜欢,可不得太皇太后喜欢,在后宫之中也别想好过。   皇上但笑不语。   话说到这儿,婉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到了第二日,收了赏赐的婉宜免不得要去慈宁宫谢恩,如今能去慈宁宫的妃嫔不算多,谁都想去太皇太后跟前露露脸,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太皇太后跟前露脸的。   这几年太皇太后已不大露面,婉宜踏入慈宁宫的时候免不得有些紧张。   说起来,自去年除夕后,这还是婉宜第一次单独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只道:“……若是哀家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太子出痘是你进去陪着的,通贵人所出的长子也是十分喜欢你,如今纯禧与荣宪字字句句都说你的好,更不必说皇上了,就连太后都时常在哀家跟前说你是个不错的。”   “你阿玛从前种种,哀家已不想再提,但不管怎么说,他教出来的几个女儿都是好的,当初先皇后是这样,你长姐是这样,如今你……好像也不错。”   “今日谢恩,哀家原本是不想见你的,可你都来了,还是见见吧!以后啊,你要尽心尽力伺候皇上,你为人如何,哀家虽年纪大了,可眼睛还是雪亮的。”   她老人家其实还想要说说子嗣的问题,可想了想还是没说,虽说她这些日子没有单独见过婉宜,但永寿宫的动静,她都是盯着在,发现这孩子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既然这般,子嗣不子嗣的,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婉宜跪地称是。   太皇太后又叮嘱了几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太皇太后仔细一看,这不是纯禧公主是谁?   纯禧公主怕皇上,可不怕太皇太后,于旁人而言,太皇太后惹人忌惮,但对于从小出入慈宁宫的她来说,太皇太后就是和蔼可亲的曾祖母,如今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进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说着,她更是道:“太皇太后,您为何要钮祜禄娘娘跪着?地上凉,若是钮祜禄娘娘生病了怎么办?您要钮祜禄娘娘起来好不好?”   话毕,她就咧嘴一笑,露出长了一半的大牙来,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太皇太后被她逗笑了,只道:“婉宜,那就起来吧!”   婉宜笑着应是。   纯禧公主又迈着小短腿将婉宜扶起来,叮嘱道:“钮祜禄娘娘,你想吃什么?想不想吃芙蓉糕?每次我去了永寿宫,你都给我准备好吃了,你到了慈宁宫,我也得给你准备好吃的才是!”   太皇太后故意打趣道:“怎么,什么时候这慈宁宫就成了你的地界?这不是哀家的地方吗?”   纯禧公主挨着婉宜坐下,咧嘴笑道:“寿康宫是我的地界儿,慈宁宫也是我的地界儿。”   婉宜都被她逗笑了。   太皇太后指着她笑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哀家不给婉宜准备芙蓉糕岂不是不给你面子?苏麻喇嬷,给婉宜端些芙蓉糕上来!”   苏麻喇嬷笑着称是。   这芙蓉糕还没来得及端上来,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掏出怀表来,眯着眼睛瞧了瞧:“哟,这可没到皇上日日请安的时辰,敢情又来个撑腰的!”   “怎么,在你们一个个心中,哀家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不成?” 第40章 、慈宁宫   众人顿时笑成一团,待皇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欢声笑语的场景,悬着的一颗心也微微放下来了些。   今一早下朝后皇上去了乾清宫批阅奏折,虽隐约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就怕婉宜这个傻的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怒了太皇太后,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打算过来瞧瞧。   皇上见状,也笑着道:“说什么了?这么开心?朕还没进来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他这话虽是对着太皇太后说的,可眼神还是朝婉宜扫了扫,见婉宜正坐在一旁与纯禧公主吃糕点,面上半点不快之色都没有,这才彻底放心。   太皇太后将他那点小动作尽收眼底,打趣道:“咱们正在皇上可是怕哀家欺负了婉宜?”   “老祖宗您又在说笑了。”皇上自不好承认,只笑着道:“六宫上下谁不知道您宽宏大量,怎么会为难婉宜?”   太皇太后笑笑,懒得揭穿他。   因如今时候不早,快到用午饭的时候,慈宁宫难得这般热闹,太皇太后索性就留他们下来吃饭,最后更是吩咐道:“去承乾宫将佟贵妃也请过来一道吧!”   她老人家虽对佟贵妃虽不是十分满意,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接到宫女送来消息的佟贵妃高兴得很,高高兴兴去了慈宁宫没想到婉宜也在,相较于婉宜,好像她更像个外人似的。   纯禧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婉宜搅合到了一起,坐在婉宜身侧,一口一个“钮祜禄娘娘”,更是要她莫要拘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偏偏太皇太后等人听到这话像没听到似的。   说起来,佟贵妃也好些日子没来慈宁宫了,她倒是想来,也来过两次,可太皇太后根本就没见她。   佟贵妃心下一片苦涩,偏偏更听太皇太后问道:“……庆恒怎么样了?他这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身子可好些了?从前多听话懂事的一个孩子啊,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佟贵妃只能强撑着笑意道:“多谢老祖宗记挂,前几日家中还捎来信说庆恒身子好多了,只是尚不能下床,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明年年初就能大好了。”   “叫嫔妾说叫他长长记性也是好事儿,庆恒这孩子从小就被祖母宠坏了,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吃了苦头也能收敛不少。”   “嫔妾听说他最近懂事多了,日日躺在床上看书,说是等着病好了之后再去皇上跟前认错,到皇上跟前好好当差,不能再叫大家伙儿失望的。”   皇上听了最后一句话微微皱眉。   上次那几十个板子打下去,轻重如何,皇上心里是有数的。   也正是如此,皇上就没有再多此一举免了佟庆恒的官职,不曾想佟贵妃还没死心?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懂事了就好,要不然你们姑母泉下有知都会失望的,想当初她还抱过庆恒,赏过庆恒玉佩了。”   佟贵妃连声称是。   这一顿饭吃下来,佟贵妃是如鲠在喉。   婉宜却渐渐在慈宁宫放松下来,今一早想着要来慈宁宫请安,她略有些紧张,也没用多少早饭,再加上慈宁宫小厨房那一个个厨子手艺了得,婉宜吃了一碗半米饭,用了一碗汤。   就连太皇太后私底下都与苏麻喇嬷道:“先前哀家不懂,不懂满宫里那么多美人儿,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为何皇上偏偏会喜欢婉宜。”   “今儿有佟贵妃在旁边一衬,哀家好像有些明白了,佟贵妃啊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话里有话,大有深意的,偏偏这个婉宜像缺个心眼似的,端起碗就只知道吃,连当初的宜嫔都不如,那宜嫔要如今还只是个庶妃身份,只怕也是不答应的。”   苏麻喇嬷听了这话直笑:“您甭说皇上了,奴婢今儿瞧您对钮祜禄主子也是挺喜欢的。”   “您不是常说吗?小孩子也是知道好歹的,几位公主和阿哥都喜欢她,那定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她在人前装模作样,到了人后,到了孩子们跟前,哪里还能装?”   太皇太后点了这话点点头。   此时此刻正被太皇太后点名的婉宜是浑然不知,正与皇上散步一起往永寿宫方向走去。   如今已是深秋,哪怕是正下午,秋风也带着几分凉气,皇上握着她的手道:“……你也是的,这病刚好,怎么就穿了这么少的衣裳?若是再冻病了,那该如何是好?你口口声声嫌药苦,若是再病了,又得喝好长时间的药了!”   平素皇上都是惜字如金的,可到了婉宜跟前却是越来越唠叨。   而婉宜,也渐渐习惯了皇上的唠叨,笑着道:“好,嫔妾知道了,待会儿回去就加上厚衣裳。”   皇上满意点了点头。   婉宜不由想到方才佟贵妃私下与自己说的话,说是皇上这些日子对太子依旧冷淡,请她帮着劝劝皇上。   皇上的心思,她略微也猜到了些,可既受人所托,不开口又不太好:“……皇上可还在生太子的气?”   “怎么?在你们心里,朕就是那样小肚鸡肠之人?”皇上哑然:“好端端的,朕同一个孩子气什么?”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被朕捧在手心,所有人都对他阿谀谄媚,时间久了,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朕啊,想着冷一冷他,叫他知道天底下并非他一人独自尊大,人活在这世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些?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呐!   婉宜笑道:“没有,不过是嫔妾最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而已,说是皇上不喜太子,喜欢刚回宫的大阿哥。”   甚至还传出皇上想要废黜太子,立大阿哥为储君的消息,也正是因此,这些日子的惠嫔很是风光招摇,连佟贵妃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皇上道:“都是朕的儿子,朕疼惜大阿哥也没错。”   婉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岔开话题,说自己新酿了几坛子桂花酒,打算等着除夕那日请皇上品一品,可话一出口,她好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除夕节那日,皇上是要歇在承乾宫的。   皇上似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那日朕是该歇在承乾宫,但老祖宗也没说不准来永寿宫陪你喝几杯酒的,放心吧,那日朕一定来。”   皇上在永寿宫坐了坐,就回了承乾宫。   今晚上,皇上去了永和宫。   德嫔生产在即,身子一直不大好,见红了好几次,温太医瞧了又瞧,直说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采薇也偷偷问过德嫔身边的银珠,银珠虽是婉宜安插在德嫔身边的人,却没有做过一件残害德嫔的事儿,再加上德嫔如今最相信的就是她,对她也算不错,伺候起德嫔来,她也是十分尽心尽力的,直说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德嫔的诚惶诚恐,如今大事小事都是银珠盯着,生怕有人害了德嫔这一胎。   婉宜知道这事儿后,只觉得不对劲。   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入了冬,到了冬日里,屋子里烧起地笼,暖暖烘烘的,婉宜就更不愿意出门了。   这些日子里皇上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对太子避而不见,可也说不上热络,惹得太子读书刻苦极了。   婉宜的日子过得是平静且幸福,每日除去承乾宫请安,就是撸猫,闲暇时候还带着纯禧公主与荣宪公主去打过一次雪仗。   说是打雪仗,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砸了几个雪球出去,毕竟她身子虽好,可两位公主年幼,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最开始两位公主是不情不愿的,后来见婉宜召了小顺子给她们堆雪人,就高兴起来,虽不能亲自动手,却也是能拿主意的,一个说要用木碳给雪人当眼睛,一个说要用小蜜橘给雪人当眼睛,最后两人差点就要吵起来了。   婉宜见状没法子,索性要小顺子给她们一人堆了个“四不像”的雪人,两位公主这才高兴起来。   她这边正招呼着两位宫主进来吃糕点,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皇上差人送东西过来。   如今年关将近,各地变着法子送了贡品进宫,有的时候是上等的匹料子,有的时候是难得一见的吃食……没一样是不好的。   婉宜听闻这话,笑着道:“来,让咱们去瞧瞧你们皇阿玛又送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这次送来的是羊肉与牛肉,说是科尔沁草原送过来的,科尔沁的羊肉那是名不虚传,婉宜一听这话就笑道:“咱们可有口福了,晚上吃羊肉锅子。”   冬天她最爱的就是羊肉锅子了。   两位公主直拍手叫好。   婉宜吩咐采薇去拿赏钱,却见着为首的太监极为面生,道:“这位公公是……从前我好像没有见过。”   为首的小太监年纪不大,瞧着却是十分沉稳,模样俊朗,声音也不如寻常太监一样尖厉,瞧着就叫人生出几分好感来:“回主子的话,奴才叫魏珠。”   魏珠……婉宜微微一愣:“原来是魏公公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事情多,可能不能多更,应该从周天开始可以恢复,抱歉! 第41章 、葱爆羊肉   婉宜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对大清种种不算很感兴趣,但也是知道皇上身边有两个红人的,一个是如今正如日中天的梁九功,还有一个就是魏珠了。   如今的魏珠不显山不露水,根本没有显露出头角来,日日仰梁九功鼻息。   婉宜知道,在多年之后若没有魏珠的襄助,胤禛不会那般轻而易举继承大统的,所以对于这个人,她不敢小觑,只吩咐道:“采薇,拿二十两银子给魏公公吧!”   这下别说采薇,就连魏珠都是微微一愣。   宫里头规矩多,单说给赏钱也是大有讲究的,寻常小太监们的赏钱给个三五两算多的了,也就给梁九功才是这么多的赏钱。   魏珠忙道:“主子客气了,这是奴才的荣幸,主子可别给赏钱……”   谁都知道如今皇上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是谁,自然巴不得多往这人跟前凑一凑,但凡得她在皇上跟前提两句,说不定就能一跃而上。   婉宜笑道:“倒是魏公公同我客气了。”   银子拿来了,魏珠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顿时是左右为难,婉宜瞧他这般拘谨的模样,想着他以后会取代梁九功,成为皇上身边的第一大红人,只笑着道:“魏公公何必与我这般客气?”   这下魏珠才把银子收下来。   有了羊肉,婉宜就招待两位小公主吃了羊肉锅子,宫里头大多都是吃羊肉,但今儿是她亲自下厨,将羊肉切成薄片涮着吃的,更是亲自调了酱碟。   对两位小公主来说,涮肉可比吃肉有意思多了,薄薄的羊肉片烫下去几秒,肉片变色了就捞了出来,再配上婉宜给她们调好的酱碟,到了最后两人吃的是直打嗝儿。   荣宪公主更是道:“钮祜禄娘娘,您手艺可真好,比御膳房的手艺都要好了,难怪皇阿玛也喜欢到永寿宫来。”   小孩子可不懂那么多。   纯禧公主也打着嗝儿道:“对,您瞧,我肚子里都鼓起来了……”   如今她们呆在永寿宫吃吃喝喝的时间是越来越多,皇太后与荣嫔见着这两孩子越长越敦实,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也没有去管她们。   婉宜是哭笑不得:“可得少吃点,当心吃多了积食,这羊肉一天两天也吃不完,等着明儿你们过来,我给你们做葱爆羊肉。”   “什么是葱爆羊肉?”   两个小公主几乎是异口同声问这话。   婉宜笑着道:“宫里头的羊肉多是煮着吃或者烤着吃的,葱爆羊肉是大火爆炒吃的,和羊肉锅子味道不大一样,却也是很香的,到时候拌着米饭一起吃,保准你们能吃一整碗米饭了。”   这话说的两位小公主馋虫又出来了,连连说明儿一早就过来。   不曾想皇上却比她们先尝到葱爆羊肉的滋味,傍晚皇上过来时只闻到一阵香气,问过之后才知道今儿永寿宫吃了羊肉锅子的,皇上才批了奏折过来,本是在乾清宫用过晚点的他这才觉得有些饿了:“羊肉锅子可还有?不如给朕也上一些吧。”   羊肉锅子今儿被两位小公主吃的是一干二净,婉宜只好下厨再给皇上做了一道葱爆羊肉,又下了二两葱油面,最后皇上也是吃的一干二净,最后更是发出与两位公主一样的赞叹:“朕看这御膳房厨子的手艺都及不上你了。”   说着,皇上更是不忘道:“等着下次你们再吃羊肉锅子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叫上朕。”   婉宜笑着道:“若是您在,只怕两位公主就放不开了。”   皇上听闻这话直笑:“朕傍晚时去慈宁宫给老祖宗请安时,老祖宗说纯禧晚点都没吃,后来皇额娘见她这样子担心得很,要孙院正过来给她瞧了瞧,生怕撑出个好歹来。”   “平素纯禧就是个挑嘴的,只爱吃零嘴,到了吃饭时也不好好吃,说是如今日日在永寿宫吃饭,小脸胖了一圈,就连恭亲王福晋进宫时瞧见了都满脸是笑。”   婉宜日日见到纯禧公主,自然感受不到她到底是胖了瘦了,笑着道:“皇上若是想吃,嫔妾明日下厨给您做羊肉锅子就是了……年关将近,皇上倒是消瘦不少。”   人人都道天子至高无上,可无人在意皇上承受了多少,不说别的,这批阅起奏折来是废寝忘食,年纪轻轻的,因操劳头上就已经有了白发。   皇上笑着说好。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日日都来到永寿宫,哪怕婉宜小日子里,她的绿头牌没有呈上去,皇上也是歇在永寿宫的。   宫里头有规矩,小日子的女子乃是不祥之人,不能伺候皇上,因而绿头牌不会呈上去。   但皇上非要来永寿宫,谁敢拦着?   后宫中一个个女人打听到皇上行径,是惊愕不已,再仔细一打听,知道皇上是喜欢吃婉宜做的饭菜,又是羊肉锅子又是葱爆羊肉面又是烤牛腿的,一个个是撸起袖子加油干起来。   她们心里有数,容貌是天生的,再怎么努力她们也难得比婉宜好看,但厨艺这种东西却是后天可以练习的,顿时那叫一个比一个勤快,又是煲汤又是煮菜,但凡做出点像样的东西都往乾清宫送。   殊不知有比较才有差距,皇上尝过一两次之后是再没下过筷子。   婉宜听说这件事后是哭笑不得,听说即将生产的宜嫔都亲自下厨,更是直皱眉:“……她这是做什么?她这都快要生了啊,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到时候我岂不是也成了罪人?”   不过在她听说宜嫔得皇上训斥几句后,这才没有继续折腾,才微微放心了些。   可是当天晚上翊坤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宜嫔发作了。   说起来,好像也就这么几日了。   采薇道:“……奴婢接到消息,说是皇上与太后娘娘,佟贵妃娘娘都过去了,主子您可是要过去瞧瞧?”   婉宜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了,若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可别我也逃不了干系,翊坤宫里那一个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短小的一天,明天开始继续日九千啦 第42章 、装神弄鬼   翊坤宫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就算是婉宜多日未曾听说,却也是能想到的,郭络罗贵人所出的恪靖公主养在宜嫔名下,这要郭络罗贵人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女人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郭络罗贵人若不使出手段来,那就不是她了。   如婉宜意料的一样,当天晚膳宜嫔发作,等着婉宜睡了一觉起来说是宜嫔还没能平安生产。   直至当天傍晚,依旧是没有动静。   皇上与太皇太后皇太后等人昨晚上守了大半宿,可宜嫔一直没有动静,这才回去。   婉宜原本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可听芙蓉说宜嫔生产那是大事儿,不管是真心真意还是装模作样,宫中妃嫔都过去过,她这般一想,自己不过去好像也说不过去。   如今她与宜嫔虽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这个时候,郭络罗贵人若是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也牵扯不到她身上来,所以这才前去翊坤宫。   只是婉宜万万没想到等她过去时佟贵妃还在那里守着,如今正值傍晚时候,里头依旧是哀嚎声不断。   佟贵妃坐在炕上打盹,想想也是,她如今为六宫表率,太皇太后与皇上走了,她却是要在这儿的,要不然太皇太后等人什么时候过来了,她若是不在,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可见啊,这六宫之首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听见动静,佟贵妃一个激灵,见到来者是婉宜,明显松懈不少:“你过来了。”   婉宜上前请安,含笑道:“……昨晚上嫔妾就该过来的,可想着自己大病初愈,怕身上带着病气,所以就没过来。”   “可听闻宜嫔娘娘生产不太顺畅,嫔妾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过来瞧瞧。”   佟贵妃点点头:“宜嫔这一胎好像生得不算顺畅。”   话虽如此,但大家知道,这女子生产疼个三天三夜的都不算罕见,况且孙院正、温太医等人也说过,如今胎位尚正并没有什么危险,就是宜嫔要多吃些苦头而已。   这两人凑在一起,本就没什么话可说,只听到外头风声呼呼,似乎冷极了。   佟贵妃瞧着婉宜肩上还有雪,只道:“外头可是下雪了?”   婉宜点头道:“方才嫔妾出门时已经开始下雪了,不过到了翊坤宫雪势愈发大了,估摸着明早起来积雪就能没过膝盖的。”   “贵妃娘娘可是守了一天一夜?要不您还是回去歇一歇吧?宜嫔娘娘生孩子虽重要,可您的身子也是重要的,这里不少人都守着在,您既不是太医,也不是稳婆,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佟贵妃苦涩一笑:“本宫还是守着吧!”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把惠嫔、安嫔等人喊过来都瞧一瞧,人人都盯着皇后之位,可皇后之位却不是那么好坐的。   婉宜也是想到了这一茬,缓缓道:“想当初嫔妾刚进宫时,姐姐已经是病入膏肓,太皇太后不止一次说让她将手中的权力放出去,可她确实不放心,强撑着身子忙里忙外,好像这后宫没有她就不能转了。”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不是缺了哪个人就不行的,身子是自己的,旁的都是虚的。”   她意识到,今日好像也是个机会。   恍惚间,佟贵妃都快忘了钮祜禄皇后长的什么样子,只记得她的模样也是十分出挑,那种好看是端庄的、贤惠的,再加上日日一身深色打扮,实在是难招皇上喜欢:“你姐姐在世时的确是尽心尽力,当初若不是因为那些事拖着,只怕还能多挨些日子……”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外头树枝上的积雪似将枝桠压垮了,发出“咔哒”一声,屋内的宫女连忙跑出去瞧瞧怎么一回事,若是惊扰了宜嫔生产,那就罪过大了。   婉宜看着佟贵妃那张憔悴的脸,虽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有些荒唐,可也没别的法子,只道:“进宫几年,嫔妾一直有件事情想要问问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佟贵妃一愣,隐约知道她要问些什么,只听见婉宜低声道:“直至如今,嫔妾依旧觉得姐姐的死大有蹊跷,嫔妾想要问问贵妃娘娘,对于嫔妾姐姐的死,您可是问心无愧,敢以神明在上,对天发誓吗?“   如今人人皆惧神惧鬼。   佟贵妃苦笑一声,缓缓道:“这事儿不少人都怀疑本宫,可唯有你来本宫跟前问一问,如果你姐姐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欣慰的。”   说着,她更是三指朝上,一字一顿道:“本宫敢以身家性命,以佟氏一族荣辱发誓,钮祜禄皇后之死,本宫问心无愧,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本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着,她更是看向婉宜,低声道:“这下你可放心了?本宫原以为皇上会来问本宫这话,没想到问这话的却是你……”   婉宜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佟贵妃眼里带着疲惫,带着无奈,也带着坦坦荡荡。   婉宜正欲开口时,只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啼哭,紧接着便是稳婆那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生了个阿哥!”   接着内间便是一顿慌乱,再是帘子一掀,稳婆就抱着个裹着红绸的婴儿出来。   小阿哥虽啼哭声音微弱,但瞧着也是健康的,稳婆跪地道:“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宜嫔娘娘生了个小阿哥!”   “这可是喜事,赏!”佟贵妃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只转过头吩咐道:“把这好消息送去给皇上和太皇太后。”   说着,她更是道:“宜嫔了?她可还好?”   马上有孙院正跪地回话:“回贵妃娘娘的话,宜嫔娘娘虽身子虚弱,却并无大碍。”   佟贵妃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去,若宜嫔生产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是难辞其咎。   很快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都过来了,抱着健健康康的儿子,皇上眉里眼里都带着笑意。   太皇太后也甚是开心,只道:“……宜嫔这一胎着实是受委屈了,平日里那样娇滴滴的一个人,疼了一天一夜,皇上可得好好嘉奖宜嫔才是。”   皇上连声称是。   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皇太后却含笑道:“……不知道皇上对小二哥是如何打算的?”   私底下她老人家虽答应宜嫔帮着抚养小阿哥,但这事儿她并未与皇上说过,也曾试探过太皇太后的意思,太皇太后不置可否,没说好,却也没说不好。   其实她也知道太皇太后是觉得她年纪大了,如今好不容易纯禧公主大了,若再添个孩子难免要费心神。   太皇太后没有接话,只顾着喝茶。   皇上这才想起宫里头的规矩来,大阿哥从小养在宫外,三阿哥从小养在阿哥所,妃嫔所出长子皆不得养于自己膝下的,如此一来,宜嫔所出的阿哥也没道理养在翊坤宫。   可将这样一个小孩子养在阿哥所,宜嫔也不见得答应。   斟酌再三,皇上只道:“这件事,朕还没想过了……“   皇太后道:“若皇上相信哀家,不如就将小阿哥养在哀家身边吧。”   一旁的郭络罗贵人听闻这话是神色一黯,同为郭络罗家的女儿,为何她与宜嫔却是天壤之别,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若这孩子养在皇太后身边,岂不也就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谁养的孩子谁更亲一些,到时候连太皇太后都会多照拂这孩子几分的。   皇上微微一愣:“皇额娘为何这样说?如今您年纪大了,朕害怕您身子吃不消。”   皇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整日靠吃斋念佛打发时间,原先纯禧年纪小,能陪在哀家身边说说话解解闷,如今纯禧大了,有了自己的伙伴,有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每日待在寿康宫的时间也不多。”   “姑娘家快活的日子也就那么十几年,等着成亲之后就没这么快活自在,哀家也不好将她关在寿康宫,所以就想再养个孩子在身边。”   “若是皇上觉得不妥,就当哀家没说过这话。”   皇上连忙道:“朕只是怕皇额娘受累了。”   皇太后含笑道:“受累哪里谈得上?小阿哥身边有乳嬷嬷,有小太监,有哈哈珠子,哀家也就平素多问上两句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上自然答应下来,直说等着小阿哥满月之后就被送到寿康宫养着。   里间的宜嫔虽睡得昏昏沉沉,可听闻这话,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踏实下来。   若是佟贵妃存心争一争,将自己孩子养在佟贵妃膝下,那她岂不是要与德嫔一样成为佟贵妃的提线木偶?   太皇太后也加奖了佟贵妃一番,只说佟贵妃以后莫要这般,当心累坏了身子。   佟贵妃虽疲惫,可面上总算添了几分笑,说了几句话,这才功成身退说要回去歇着。   婉宜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是越来越疑惑——若有祜禄皇后之死与佟贵妃没有关系,那到底是谁?   婉宜是一宿没睡好,偏偏文滢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她只觉得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这样断了。   甚至在夜里,她还梦到佟贵妃那言之凿凿起势的样子。   等着再次醒来时,她更是怅然若失。   采薇不知道她在烦心什么,笑着道:“……还真被主子说准了,今早上积雪都没过膝盖了,寸步难行,方才贵妃娘娘也差人过来说免了大家的请安,主子瞧着怪憔悴的,可是要再睡一会儿?”   婉宜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实在是睡不着。   一整日她都是闷闷不乐,在想自己该怎么办,思来想去还真叫她想到一个法子——世人皆信鬼神之说,若钮祜禄皇后的魂魄出现了,是不是背后之人会有所惧怕?   她觉得这法子虽不算好,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更合适的法子。   婉宜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做什么的性子,也顾不上如今地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就差人送信给阿灵阿,请阿灵阿来永寿宫一趟。   谁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当芙蓉问起时,婉宜只笑着道:“……天气冷了,我找五哥进宫问问家里可还好,额娘身子不好,天气一冷容易咳嗽,我实在放心不下。”   “还有婉珍的亲事,也有了着落,我这个当姐姐的总归是要问上几句才是。”   不是她不相信芙蓉,而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没过几日,坤宁宫就闹鬼了。   自钮祜禄皇后没了之后,哪怕佟贵妃使出浑身解数来,也没能搬到坤宁宫住下,可这里到底是历代皇后居所,日日都是有宫女太监前去打扫卫生,夜里也是有人守着的。   最开始时是守夜的太监发现有哀嚎声,也没人当回事儿,宫里头冤魂不知道有多少,时不时听到瞧见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也很正常。   冬日里天亮的晚,后来有个洒扫的宫女在书房瞧见了钮祜禄皇后在看书,说是她进去时,钮祜禄皇后还抬头朝她笑了笑,接着就不见了。   再后来,有人晚上从坤宁宫经过时听到了哀嚎声,说是有人说——为何要害本宫?本宫死的好冤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是一传十十传百,私下是议论纷纷。   原本当初钮祜禄皇后去世时就疑点重重,再闹了这么一出,大家都说是不是钮祜禄皇后的魂魄回来了。   毕竟民间有传言,说是心中有怨气之人死后会变成厉鬼,会找当初害她的人寻仇的……   这话是越传越玄乎,最后传到佟贵妃耳朵里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实在怨不得她身边的人不得力,那日宜嫔生产后她冒着严寒回去,之后就病了,虽说不算什么大病,但日日总是要喝药的,一来二去的,陈良河也没顾得上这些事儿。   等佟贵妃知道这事儿后,是雷厉风行打死了几个宫女太监,好以儆效尤。   可这种事儿啊是压不住的,你越想压,旁人越觉得有鬼,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佟贵妃做贼心虚,想把这事儿压下来,要不然前些日子怎么会那么好心请了得道高僧前来给钮祜禄皇后做法事?   谁都知道,当初钮祜禄皇后被立为皇后之后,佟贵妃气的不行,若说这两人姐妹情深,兴许还有这个可能,但这两人向来像仇人似的,如今佟贵妃不踩上钮祜禄皇后两脚就不错了,大家都说,当日佟贵妃请了得道高僧进宫,就是想要把钮祜禄皇后的魂魄给压下来……   佟贵妃听闻这话气的摔了一套茶盅,也懒得再管这事儿,她越管,好像越显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因着佟贵妃的不大管事儿,到了最后六宫之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少人都见到了钮祜禄皇后的影子。   最后这事儿更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去了,皇上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这一日众人正在承乾宫请安时,皇上姗姗过来。   众妃嫔连声请安。   皇上落座后寒暄几句就沉声道:“……这几日宫里头发生的事情朕都听说了,都是些无稽之谈,当初先皇后乃是病故,何来冤魂索命这么一说?”   惠嫔连忙道:“皇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前几日晚上大阿哥有些咳嗽,臣妾放心不下,就去了阿哥所一趟,虽没经过坤宁宫,可远远经过,好像是听到了些声音,好像在哭……原先臣妾也是不相信这些的,但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   她这话一出,众人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说身边的宫女曾在坤宁宫见过红衣飘过,有人说好几日夜里都梦到了钮祜禄皇后……这话是越说越玄乎,听的皇上脸色沉沉,却也不好反驳什么。   若一人觉得不对也就罢了,偏偏不少人都如此,难道……真的是钮祜禄皇后的魂魄回来了?   皇上想起钮祜禄皇后的死,多少也觉得有些蹊跷,当即就看向婉宜:“婉宜,这些日子你可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婉宜面上,要知道她可是钮祜禄皇后的亲妹妹,若钮祜禄皇后的魂魄真的回来了,怎么会不找她?   只见婉宜脸色一白,低声道:“嫔妾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话虽这样说,可眼神闪烁,更不必说这几日她肉眼可见憔悴了不少,眼睑下更是一片青紫,一看就是好几日没有休息好。   不少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   皇上整日与婉宜朝夕相处,自然也是不相信她这话,低声道:“没事儿,有什么就说什么,正好朕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婉宜窥了皇上一眼,才低声道:“嫔妾这些日子每晚都梦见姐姐,姐姐……姐姐在梦里与嫔妾说……”   她这话说的是吞吞吐吐,惠嫔早已是急不可耐:“先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可别把本宫给急死了!”   婉宜低声道:“姐姐说要嫔妾替她报仇,说她死的不清不楚!”   她这话一出,当即不少人脸色都变了,显然没想到快要过年了,宫里头居然闹出这样一桩事来。   皇上冷声道:“此话当真?除此之外,婉宁还有与你说过些什么?”   婉宜斟酌道:“姐姐没多说别的了,直说她死的冤枉,要嫔妾一定替她报仇。”   说起来,她这话也不算撒谎。   佟贵妃也是脸色沉沉,低声与皇上道:“皇上,可是要派人彻查这事儿?臣妾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   皇上到底是皇上,并没有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乱了心神,只道:“朕看这件事疑点颇多,若真是先皇后冤魂索命,为何会等到现在?若要寻仇,当初就该寻仇了。”   “定然是有人在背后闹事,你们莫要害怕,朕会派人彻查此事的,定会抓到背后之人、”   婉宜:……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皇上的智商。   惠嫔显然不相信:“皇上,只怕没这么简单吧?若真有人闹事,那钮祜禄主子,还有旁人那些梦怎么解释?”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惠嫔不好再接话,毕竟她没这个胆子与皇上打擂台。   皇上又安抚了众人几句,承乾宫请安这事儿才算是完了。   回去的路上婉宜是闷闷不乐,这件事是她在捣鬼,阿灵阿如今是御前侍卫,夜里想要出入内宫也不算难事儿,再加上他功夫了得,不说来无影去无踪,但也能抵挡些不会拳脚的宫女太监,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没露出破绽。   可若是皇上插手,这件事就没这么简单,若真叫人逮到阿灵阿,后果不堪设想,可若是就此偃息旗鼓,所有流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婉宜左右为难,正愁眉不展时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皇上驾到。   接着,皇上就走了进来。   如今外头大雪纷纷,皇上一进来就带着一股子寒气,冷的婉宜将手中的暖炉抱紧了些。   皇上径直坐在炕上:“你这屋子里的地笼烧的未免也太热了些,你啊,就是怕冷,改日叫孙院正给你瞧瞧,可别是体弱,若是体弱,那就早点喝药调养。”   若换成平日里,婉宜定是梗着脖子说自己没病,才不想喝药之类的话。   但今儿,婉宜只低声应是,要多乖觉就有多乖觉。   皇上只觉得不对,拉着她的手道:“这几日可是吓到你了?你为何不与朕说?这几日宜嫔在月子里,比平日里更叫娇气,日日都要朕去陪着她,所以朕才对你有所疏漏。”   婉宜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可把皇上吓到了,连声道:“这是怎么了?”   皇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婉宜这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嫔妾无事。”   皇上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样子,可问她她也不说,只扫眼看向采薇:“这是怎么回事儿?”   采薇也是一头雾水,跪地说不知道。   婉宜这才抹着眼泪看向采薇:“采薇,你把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吧,我有话和皇上说。”   待屋子里没了人,皇上开口道:“有什么话非得单独和朕说吗?”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婉宜就跪地道:“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连忙要把她搀扶起来,可婉宜却是执意不愿起来,只道:“还请皇上听嫔妾把话说完,若是皇上不怪嫔妾,嫔妾再起来也不迟。”   婉宜不急不缓,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比如阿灵阿是怎么装神弄鬼,她又是怎么怀疑钮祜禄皇后之死大有蹊跷的,到了最后更是道:“……还请皇上降罪,嫔妾知道这又是犯了欺君之罪。”   皇上被她气的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啊你,叫朕说你什么才好,你可知道你这一举动闹得多少人人心惶惶吗?”   “还有这阿灵阿也是的,你不懂事,他也跟着不懂事吗?”   若换成旁人,皇上早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可简直楚楚可怜的婉宜,这训斥的话,他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婉宜拽了拽皇上的袖子,低声道:“皇上,您罚嫔妾吧,这事儿都是嫔妾出的主意,与五哥无关……”   皇上扶了她起来:“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以后若是再做下这等事情来,朕肯定是要罚你的。”   言外之意就是这次的事情先算了。   婉宜可怜巴巴道:“可是凶手根本就没查出来啊……皇上难道不觉得姐姐当年之死很是蹊跷吗?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查到背后的凶手,皇上,就当嫔妾求求您了。”   “嫔妾也知道这件事匪夷所思,可嫔妾入宫几年,从未求过您,这一次,求您帮帮嫔妾好不好?”   话毕,她更是要跪了下来。   皇上一把将她扶住,微微叹了口气道:“朕就如你所愿吧。”   一来他没有办法拒绝婉宜,二来,当初钮祜禄皇后之死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对赫舍里皇后而言,他是好丈夫,是好父亲,可对钮祜禄皇后来说,他对她的亏欠实在太多。   所以,当天晚上皇上就派人去坤宁宫盯着,原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了了,不曾想翌日一早更是流言纷纷,皇上不光派出去了太监,还派出去了御前侍卫,一个个都说昨晚上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梁九功向来是个聪明的,皇上昨晚上原本是打算派他去坤宁宫的,可他却说皇上身边离不得他,将魏珠支了过去。   魏珠老实,也没推脱,带着人就去了。   到了皇上跟前,魏珠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皇上的话,昨儿不光是奴才,不少人都曾见到有紫衣飘过,奴才,奴才……”   说着他更是噗通一声跪地道:“请皇上恕罪啊!”   如今满屋子女眷都盯着他,他急的冷汗都出来了。   坐在下首的婉宜见状忍不住暗道一声演技真好,这等本事,也难怪他日后能取代梁九功。   佟贵妃脸色微变:“臣妾记得,从前先皇后娘娘最爱穿的就是紫色衣裳……”   不少妃嫔脸色都变了。   皇上却强撑着道:“这件事再查查看吧,就算是冤魂,也多得是法子解决。”   众人顿时又是七嘴八舌,有说请得道高僧前来作法的,有说打开钮祜禄皇后陵墓瞧一瞧的……说什么的都有。   婉宜一句话都没说,仔仔细细瞧着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有些人面上带着惊恐,有些人面上带着胆怯,有些人则是跃跃欲试,一心想出主意……可她看来看去,却发现有个人很是不对劲。   这人就是安嫔。   平日里安嫔也是个话多的,可是这几日下来她却是一言不发,如今更是紧紧抓着太师椅的扶手,脸色苍白,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殊不知,她这模样与从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婉宜一愣。   难道是安嫔?   可她实在想不到钮祜禄皇后能与安嫔有什么交集。   等着回去之后,婉宜就问起采薇关于安嫔的事儿。   采薇从前在钮祜禄皇后身边伺候,对这些嫔妃不说了若指掌,却也是知道的十分清楚,只道:“说起来,安嫔娘娘身份那叫一个显赫,祖父是抚西额驸,李氏家族原本是辽东铁岭将门望族,她的祖父更是明朝降清第一位将士,也正是因此,所以他才娶了安亲王一母同胞的姐姐。”   “论起辈分来,安嫔娘娘还与皇上差着一辈儿了,她的阿玛虽不算出众,可李家一门就个儿子,不少都是极厉害的,要不然当初皇上也不会将没有诞下子嗣的安嫔娘娘封为众嫔之首。”   这家世,的确是不容小觑,也难怪好几次佟贵妃对上她都得避忌几分。   婉宜斟酌道:“那安嫔可有想当皇后的意思?”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安嫔谋害钮祜禄皇后的动机了。   这话把采薇问的一愣:“主子为何问这样的话?安嫔娘娘虽身份出众,可奴婢却是听先皇后娘娘说起过的,她的祖母乃是续弦,说起来也就是她与皇上虽沾亲带故,却没有血缘关系。”   “再说了,宫里头的女人谁不想当皇后?可就算是她想,也不一定能轮的上她,她那性子不是个能容人的,再说了膝下也没个子嗣,若皇上真要立后,哪怕不考虑贵妃娘娘,这荣嫔娘娘与惠嫔娘娘都要比她强些的。”   婉宜听闻这话都忍不住有些心疼安嫔起来,只道:“那你仔细想想,安嫔可曾与姐姐有过争执?或者对姐姐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你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她觉得若这背后之人是安嫔,就冲着安嫔这般下狠手,发生的肯定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采薇想了又想,摇摇头道:“想当初先皇后娘娘更被立为皇后的时候,除去荣嫔娘娘对她稍微和煦些,就没人给皇后娘娘有过好脸色,那时候,先皇后娘娘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奴婢记得冲在前头的是贵妃娘娘,后来她被太皇太后敲打过几次,这才稍微收敛了些,不过深仇大恨,应该是没有的……” 第43章 、凶手   婉宜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当初她的的确确是没有听钮祜禄皇后说起过安嫔什么,也不知道是安嫔段位太低,钮祜禄皇后根本瞧不上,还是那时候的安嫔已经被钮祜禄皇后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过她还是与皇上说了这事儿,请皇上派人帮着盯着安嫔。   直到如今,她才觉得将这事儿告诉皇上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她还真没法子将人安插到安嫔身边。   安嫔虽不大聪明,但她身边的人都是李家精挑细选送进宫的,一个赛一个厉害。   “安嫔?”皇上听闻这话时,与婉宜想象中的神情一样,简直是一脸懵:“这事儿与安嫔能有什么关系?她这个人吧,虽嘴巴厉害,却没什么城府,哪里有这个胆子敢去害你姐姐?”   婉宜斟酌道:“嫔妾也是这样想的,可当日唯有安嫔娘娘脸色不大对劲,所以嫔妾这才想请皇上帮着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贵妃娘娘也好,还是旁的主子娘娘也罢,面上的神色虽不大好看,却没一人像安嫔娘娘一样的。”   皇上向来受不了婉宜撒娇,被婉宜拽着袖子奉承两句,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皇上出马,查到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吓一跳,安嫔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不光没有睡好,是夜夜压根不敢睡觉,按理说每天夜里身边只留个值夜的宫女就成了,可她倒好,找了好些人守在自己的寝殿,更是送信回家,要家里人替她请几位得道高僧将钮祜禄皇后的魂魄给镇压下来。   这封信最后被皇上劫了下来,瞧着信笺里安嫔那熟悉的字迹,皇上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上,安嫔所在的景仁宫就闹鬼了。   瑟缩在床脚的安嫔听闻那呜咽哭声,吓得直抖,低声道:“……你们出去瞧瞧,看是不是她来了!”   守在她屋子的宫女少说也有四五人,听闻这话也是面如死灰,大家是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去。   后来还是安嫔身边的嬷嬷硬着头皮就要往外走,可刚抬脚就听见安嫔尖声道:“别,别去,别开门,你一开门,她就要进来了,她要进来找我寻仇!”   一屋子人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只听见那呜咽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本宫可算是找到你了,你为何要害本宫?为何?本宫死的好冤啊,本宫要拉你一起陪葬!   这分明就是钮祜禄皇后的声音!   安嫔眼睛瞪的老大,低声道:“不,我也不想的,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好不好……”   可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在听到那叩门声时,她到底忍不住,晕了过去。   接下来屋子里更是乱成了一团,众人是七嘴八舌,有人说去请太医,有人说去找佟贵妃,还有人说要去找惠嫔拿主意……可商量来商量去都没个结果,谁都不敢出去,毕竟,钮祜禄皇后还在外头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安嫔一晕倒,外头的呜咽声与叩门声就嘎然而止,有人低声道:“莫不是先皇后娘娘的魂魄……已经报仇了?”   这话一出,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大家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下头的人都是与主子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如今安嫔这样子,可别钮祜禄皇后寻仇寻到她们身上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又传来叩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正在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外头只传来梁九功的声音——开门,皇上驾到!   众人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从未这般期盼过皇上的到来,忙将门栓打开。   皇上带着婉宜不急不缓走了进来,瞧着安嫔被吓晕了,当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婉宜心里更是笃定。   说起来这件事要归功于皇上,演戏要演全套,皇上甚至还找到个擅口技者,这人能模仿故去钮祜禄皇后的声音,他虽没见过钮祜禄皇后,但听婉宜描述,再加上钮祜禄皇后故去一两年的时间,大家也将钮祜禄皇后的声音忘得差不多,猛地一听,竟真有□□分相似。   皇上环顾周遭一圈,冷声道:“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下去问话吧。”   说着,他的眼神更是落于安嫔面上,想必是这几日安嫔没有吃好睡好的缘故,人消瘦憔悴不少,如今虽晕了过去,可手里却紧紧攥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符纸,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他扬声道:“将温太医请来吧!”   太医院中太医虽不少,可最得皇上相信的还是温太医了,温太医最擅妇科,但寻常病症也是懂得的,只是医术没有院正、院判那般精湛罢了。   很快梁九功就将温太医请了过来,温太医诊脉之后也说安嫔是活生生被吓晕了过去,扎针之后,安嫔很快就醒了过来,攥着手中的符纸嚷嚷道:“别过来,别过来啊……”   皇上撩开帐幔,厉声道:“是朕!”   安嫔瞧着跟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止不住浑身发抖:“皇上……”   皇上正色道:“方才朕接到你身边人通传,说是先皇后的魂魄在景仁宫,还把你吓晕了过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嫔低头道:“皇上,将才臣妾真的听到了先皇后娘娘的□□……”   话说到一半,她却是不敢说了下去。   皇上冷眼看着她,想看看她到底打算怎么圆谎。   安嫔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上冷声道:“你身边的人都说了,说先皇后找你索命,说是你害得先皇后……安嫔,你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安嫔没敢接话,可面上却是一副心虚的表情。   她向来就是这样,喜怒哀乐都摆在了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瞧明白。   皇上见状,只道:“你若是不愿意说,朕也不勉强你,就等着先皇后来找你吧!至于你身边的人,朕也会问问清楚,为何先皇后不找别人,偏偏来找你?李氏,你入宫多年,朕是什么性子你应该很清楚的,若是你自己愿意说,朕还会网开一面,若是叫朕查出来了,很多事情就没这么简单的。”   安嫔见皇上要走,想着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剩下她一人,当即就道:“臣妾说,臣妾什么都说。”   她是被吓坏了。   这些日子一闭眼,就能看见钮祜禄皇后的身影在她眼前晃荡,这种感觉就好比钝刀子割肉,一刀又一刀,让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不知道什么时候钮祜禄皇后就找上门来。   皇上使了个眼神,梁九功就带着屋内不相干的人下去了。   如今屋子里是灯火通明,安嫔跪在床上浑身依旧是忍不住发抖,低声道:“是臣妾嫉妒先皇后娘娘,所以才在先皇后娘娘的花木中下了慢性毒药,那时候,奴婢买通了内务府的奴才,将水仙花芯里下了毒……”   皇上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一件事情来。   那时候安嫔祖父李永芳尚在,看在他的面子上,皇上对李家颇为照拂,安嫔祖母也时常入宫拜见太皇太后,自赫舍里皇后去世后,所有人对后位皆是虎视眈眈,不知道有谁曾说过太皇太后喜欢安嫔,打算将安嫔封为皇后。   这话本是无稽之谈,但凡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没有钮祜禄皇后,那也该是佟贵妃被立为皇后的,哪里轮的上安嫔?   只可惜安嫔被这流言蜚语冲昏了头脑,更得祖父、祖母交代,想着若没有李家满门,就没有如今的大清,这不该有的心思是一日日膨胀起来。   但很多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了钮祜禄皇后被封为皇后这一日,虽说不少人都失魂落魄,可安嫔却是最难受的,躲在景仁宫里狠狠哭了几天。   她是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想着钮祜禄皇后那样的身份都能被立为皇后,若是钮祜禄皇后没了,岂不她也有机会?   人啊,总是擅长不断说服自己的,她想着佟家家世越来越出众,皇上不会放任佟家威胁到太子的位置,六宫之中,除去佟贵妃就她身份最为出众,不将她立为皇后还能立谁?   安嫔向来是个糊涂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当即就行动起来。   可随着钮祜禄皇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的祖父也撒手人寰,将她视为亲孙女的祖母也跟着祖父一起走了,她好像也看明白了很多东西——虽没有祖父,就没有如今的大清,可在很多人眼里,疼惜她的祖父乃是走狗,是奸细,不管众人明面上怎么阿谀奉承,可私底下也是瞧不起的。   大清的皇后该是出身尊贵,颜容仪功该是一等一的,她的身后没了祖父祖母,皇上与太皇太后只怕更加不会待见于她。   但她万万没想到,哪怕她迷途知返,可钮祜禄皇后的身子依旧是一日不如一日,并没有好转。   到了最后,安嫔更是攀着皇上的腿,哽咽道:“……自先皇后娘娘去世后,臣妾就开始做噩梦,时常梦见先皇后娘娘找臣妾报仇,可不管臣妾怎么后悔,都已经迟了。”   “先皇后娘娘是个好人,臣妾不该那样对她的……”   可不管她怎么哭,钮祜禄皇后都回不来了。   皇上微微皱眉,良久才道:“将安嫔关起来吧!”   不管怎么样,当初安嫔谋害皇后,这都是死罪。   婉宜开口道:“那可是安嫔娘娘买通的文滢加害先皇后娘娘?”   “文滢?”安嫔微微一愣:“你说的文滢可是先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宫女?本宫买通她做什么?她不是先皇后娘娘身边的陪嫁宫女吗?这等人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人买通?”   她是一脸懵,半点都不知情的样子。   事已至此,婉宜相信她不会撒谎。   待皇上与婉宜出了景仁宫时,已是天色将亮,婉宜低声开口:“皇上,嫔妾觉得这件事不太对……”   皇上点点头,也道:“朕也觉得有问题。”   早在当日婉宜求他帮忙时,就把文滢的事儿道了出来,要不然他也不会轻而易举答应下来,“方才安嫔所说倒像是她的做派,行事激进,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若她真的知道文滢与椿林之事,那就不是她了。”   婉宜听闻这话也是点点头:“姐姐向来小心谨慎,当初安嫔下毒,虽说损伤了姐姐的身子,但姐姐向来是个极小心谨慎之人。”   “嫔妾也记得听姐姐说过的,当初她觉得不对之后,饮食起居从不假手于人,宫内的摆置是检查了又检查,更不必说内务府送来的花木,根本是不会用的。”   这事儿她是记得清楚,当初在冷宫时也曾与采薇分析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就说最开始的安嫔下毒成功了,但没多久就被钮祜禄皇后察觉,将这东西撤了下去……这背后之人根本不是安嫔,还能是谁?   婉宜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希望,七饶八拐的,好像又步入了死胡同。   皇上也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斟酌道:“朕看还是从文滢身上下手比较合适,听你这么一说,背后之人倒是个厉害的,如今只能从文滢身上下手了。”   婉宜点点头,没有接话。   皇上也察觉出她的失落,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朕一定将背后之人查出来,这人真是胆大包天,连皇后都敢下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皇上插手的缘故,婉宜只觉得没有那么焦虑。   等着她回去好好睡了一觉起来,已经听说安嫔被发落至庵堂,通贵人也是在那儿的,说是庵堂,其实比紫禁城冷宫都不如,关的都是些犯了滔天大罪的后宫妃嫔,毕竟这些人都曾伺候过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要了她们的性命,被送到这地方已经是顶天儿了,这辈子都完了。   采薇说起这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奴婢还专程打听了一番,说是通贵人在那儿吃尽了苦头,日日要念经打坐,还得下地干活儿,大冷天的屋子里别说地笼了,连个炭盆子都没有。”   “这通贵人家世一般,家中女儿多,未进宫时想必也是吃过些苦头的,可安嫔娘娘不一样,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去了庵堂,估摸是受不住的。”   可就算如此,她也觉得安嫔这是活该。   听采薇说了几句,婉宜这才知道宫里头已经闹开了,皇上虽未多言,可大早上的就连安嫔送去庵堂,可见安嫔肯定是犯了什么大错。   后宫之中哪里有什么蠢笨之人?大家略一猜就猜到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当初钮祜禄皇后病中安嫔做了什么手脚的。   原本大家只是有这个怀疑,可安嫔一被送去庵堂,再也没人听到钮祜禄皇后的哭声,也没人见到钮祜禄皇后,顿时心中是更加笃定,一个个人忍不住来找惠嫔打听,可惠嫔却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她也不敢去与皇上求情,就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与她一条船上的良常在见状,心里更是明白,只想着自己有了身孕以后与惠嫔划清界限为好。   接下来的几日婉宜都高兴不起来,不曾想这一大早起来正欲去乾清宫,可魏珠却是匆匆走了过来。   魏珠最近挺得皇上欢心的,盯着文滢这事儿也交给他去做了。   见他绷着一张脸,婉宜心里一个咯噔,果不其然只听见魏珠道:“钮祜禄主子,文滢姑娘……没了。”   婉宜也能想得到的,魏珠一大早就过来,只怕没什么好事儿,“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没了?”   她只觉得文滢不会自尽的,若真的要自尽,当初椿林去世时,文滢就该随着椿林一块去的。   魏珠低声道:“奴才赶过去时文滢姑娘已经悬梁自尽,桌上还留着一封遗书,说她没了活头,追随先皇后娘娘而去,请钮祜禄一族善待她的亲眷……”   说着,他更是将那封遗书递了上来。   采薇接过一看,低声道:“这的确是文滢的字迹。”   婉宜沉默下来。   论道理,她是该高兴的,这说明背后之人知道他们察觉到了不对,知道他们盯着文滢,所以想把这唯一的线索给斩断了,好叫他们知难而退。   可想着一个鲜活的人就这样没了,哪怕这人作恶多端,婉宜心里还是高兴不起来,只道:“定是背后这人着急了,魏公公,劳烦你下去查一查昨晚上有谁去见过文滢,无缘无故的,文滢不可能自尽的。”   她想了想,又道:“顺便再去查查昨晚上文滢隔壁屋子里的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人的声音可以伪造,字迹又何尝不能伪造?”   魏珠低声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接到信时就已经安排人下去查了,约莫到了中午时就能有接过的。”   婉宜索性差采薇去承乾宫告了假,毕竟这天寒地冻的,就算她去了承乾宫,那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在此期间,闲来无事的婉宜索性与魏珠唠嗑起来。   她这才知道魏珠是个苦命之人,五岁那年进宫,因年纪尚小,没什么心眼,也没个同乡干爹的,不知道受了多少磨挫,后来攒了些银子,打点了上头的公公,后来一步步往好些的位置调。   后来有人见他做事踏实,不像寻常小太监似的喜欢偷懒耍滑,再加上容貌出众,就到了乾清宫做些杂事儿,一次机缘巧合下入了皇上的眼,从此是青云直上,如今很得皇上相信。   婉宜笑了笑道:“所以说啊,这机会总是回留给有准备之人的,你做人做事如何,时间久了定会皇上瞧见的……对了,梁公公对你如何?”   其实她想也想得到的,突然蹦出来一个魏珠,梁九功肯定有危机感,对魏珠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只见魏珠笑了笑道:“梁公公算是奴才的前辈,对奴才几次提携,是极好的。”   这话是真是假婉宜不得而知,但就几次与魏珠打交道下来,她觉得魏珠是个聪明人,最起码不阿谀奉承。   说起来梁九功也是个历害人,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会因为你得宠就高看你一眼,也不会因为你落魄就踩上两脚,但本质上是因为他觉得紫禁城后宫之中瞬息万变,落魄之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身了。   但魏珠则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敬重,从泥潭、深渊之中爬出来的人更知道谦卑是何物。   婉宜对魏珠印象很是不错。   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时候,魏珠派出去的小徒弟就回来了,直说昨晚上有个年轻宫女匆匆步入文滢房间,没多久就离开了,可那人到底是谁根本就无从得知,一来是天黑看不清,二来是宫女住所,也没谁注意那么仔细。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线索。   那小太监更是道:“奴才还专程去文滢姑娘隔壁左右问过,说是根本没听到什么声音,文滢姑娘所居的屋子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今早上奴才接到信儿偷偷过去时还发现了一件事,桌上摆着两盅茉莉香片,这茶没有动过。”   这消息太有用了!   婉宜斟酌道:“宫女能够分到茶的很少,寻常也不过是些龙井或者寻常绿茶,像茉莉香片这种好茶那都是要自个儿花银子买的,文滢这性子……如今已是无欲无求,若是寻常人去了,根本不会这般重视的。”   一个年轻的宫女,再加上来者是熟人,这下范围就很小了,婉宜连忙将这事儿禀于皇上。   皇上一声令下,派人细细去查,昨晚上亥时至丑时不在屋内,亦或者无人证可证明在场的宫女一一排查。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活儿,接到信的佟贵妃也顾不得除夕宴,当即着手就忙起这件事来。   她是不明所以,问过皇上一次,皇上直说有人谋害先皇后身边的宫女,这下,佟贵妃没好再问。   其实在佟贵妃看来,不过是个自尽的宫女罢了,能算什么大事儿?   可皇上发话,她不敢不听。   众人又是议论纷纷,直说这事儿是婉宜在背后捣鬼,可就算是议论,那也是私下议论,根本不敢闹到明面上去。   婉宜权当作不知道。   好在两三日之后,佟贵妃就将背后的名册查了出来,不在场的宫女唯有四个,可无一人与文滢交好。   捏着这名册,婉宜愁眉不展。   对这事儿颇为上心的皇上也是皱眉道:“……照你所说,这几人与文滢关心都不好,甚至有人连话都没说过?”   婉宜点点头。   皇上扶额道:“那这事儿倒是奇了怪了。”   两人静默无言。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雪花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外头的雪是愈发大了。   恰在此时,芙蓉捏着一封信兴高采烈宗走了进来,含笑道:“皇上,主子,方才阿灵阿大人托人送进来口信儿,说是福晋身子好多了,请您莫要担心。”   自入冬之后,钮祜禄福晋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为此婉宜请皇上派去好几次太医,人参补品也不知道赏下去多少,可钮祜禄福晋的身子总是不见好。   如今这也算是一桩好消息了。   婉宜正欲说话时,却是灵机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皇上您说这与文滢相熟之人会不会是宫外之人?”   皇上微微点头:“宫外之人想要进来虽不简单,可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有了腰牌就能进宫的。”   “你说的没错,确实有这个可能……但若是宫外与文滢相熟之人,只怕是钮祜禄一族的人了。”   婉宜微微一愣,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把魏珠喊过来问话,要魏珠去问清楚昨晚上前去文滢房里的那个小宫女大概身形,又将采薇喊过来问话,问她文滢在钮祜禄一族可有交好的姐妹。   采薇想了想道:“……当初奴婢与文滢一同被选到先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关系好的也没几个,说起来当初在府里与文滢关系最好的却是她的堂姐文涓,当初咱们进宫时,文涓想着以后难得见到文滢一面,还哭了好几日。”   婉宜对这个叫文涓的有点印象,脸盘子圆圆的,看起来很是老实本分,“这个文涓在谁身边当差?”   采薇道:“在大姑奶奶身边当差。”   她口中的大姑奶奶就是婉宜的长姐婉芳。   想了想,她更是道:“想当初福晋给先皇后娘娘挑人时还曾在文涓与文滢之间摇摆不定,后来还是先皇后娘娘拿的主意,说是文涓虽老实本分,可这人是要跟着她进宫的,若是太老实本分不算什么好事儿,后来才选中了性子稍微厉害,有主意的文滢。”   婉宜心中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可等着魏珠前来回话,在他的描述之中,这人与文涓身形是差不多的。   婉宜下意识否认:“这一切,应该是巧合吧?”   皇上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可却还是安慰起婉宜道:“世上多的是巧合,不过这事儿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说着,他更是一叠声将阿灵阿喊了过来,叫他去淑慧长公主府走一趟,看看昨晚上文涓在不在府里,顺便看看婉芳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阿灵阿不明所以,听婉宜说明是怎么一回事后,吓得一愣,面上的神色与婉宜是如出一辙:“不会的,怎么会是长姐了?”   在他们心中,婉芳是最和蔼可亲的姐姐,柔顺、懂事、爱护弟妹,在钮祜禄皇后皇后病重时,几乎是隔三岔五就进宫,为的就是照顾钮祜禄皇后。   婉宜强撑着笑道:“若不是真的,那最好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总是要瞧一瞧看一看才知道的。”   “五哥,我也觉得长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她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阿灵阿,还是在安慰自己。   阿灵阿连自己怎么到的淑慧长公主府都不知道,报了自己名号之后,很快就有人将他迎了进去。   待阿灵阿见到长姐婉芳后,见婉芳一脸焦急,这才回过神来:“……长姐,没什么事儿,就是闲来无事来看看你。”   “最近天气冷了,你身子可还好?几个外甥可还好?”   好婉芳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我们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老样子罢了,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长公主身子也不大好,我倒是想要进宫瞧瞧钮祜禄娘娘,想要回去瞧瞧额娘,可实在走不开。”   说着,她更是苦笑一声:“你也知道,如今我这身份尴尬的很,虽是长媳,但却不得长公主喜欢,平素要慎言慎行,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长公主不喜。”   从前这人是自己敬爱的长姐,她说什么,阿灵阿都深信不疑,但如今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再仔细一想,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婉芳是遏必隆长女,她的亲事乃是当初遏必隆千挑万选的,她嫁的乃是淑慧长公主长子,虽说平庸了些,但性子极好,人又有担当,更不必说淑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女儿,从小得太皇太后亲自教养,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钮祜禄一族落败了牵连到婉芳头上?   阿灵阿笑了笑,只道:“长姐你待我们如何,我们心里都有数,前些日子您还忙着帮我说亲事了……钮祜禄娘娘也说了,这些日子您忙的很,进宫的时间都少了,您若是忙,那就忙自己的事儿。”   婉芳轻言细语道:“你的亲事,我自然是上心的,这些日子我也打听了几家姑娘,有的年纪比你大些,有的模样实在一般……挑来挑去也没有合适的,你放心,我这些日子继续帮你留意着。”   阿灵阿笑了笑,这笑容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又寒暄了几句话,阿灵阿就说要走。   说是要走,他并没有真的走,而是去了姐夫书房。   几句话寒暄下来,很多事情阿灵阿也知道了,比如说身为长媳的婉芳依旧得淑慧长公主喜欢,管着长公主府上下的庶务不说,淑慧长公主遇到大事儿小事儿都会请她帮着拿主意,根本不像她说的在家里不能当家作主,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此时阿灵阿在与婉芳的丈夫寒暄,他身边的随从也与淑慧长公主府的下人寒暄,字字句句都在打听文涓的事儿,直说他尚未成亲,文涓也未嫁人,当初文涓未随着主子嫁人时就对她有点意思。   几个嬷嬷一听这话笑的不行,也乐得做好事儿,一股脑将文涓的近况都道了出来,也包括昨晚上文涓昨晚上临时接到家里的来信,说是她老子摔跤了的事儿。   到了最后,阿灵阿都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几乎是失魂落魄回到了永寿宫。   皇上阅人无数,大事小事见了不知道有多少,一早上就猜到背后之人可能是婉芳,所以傍晚时并没有过来,留了他们兄妹两人说话。   婉宜与阿灵阿相对无言,在阿灵阿不知道叹了多少声气的时候,婉宜只道:“杀人偿命,不管是谁害了姐姐,都是要偿命的……”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只怕钮祜禄皇后与她一样,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到婉芳头上,要知道钮祜禄皇后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会怀疑所有人,提防所有人,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害死她的那个人会是她的亲姐姐。   阿灵阿又是一声长叹:“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他甚至不敢面对婉芳。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婉芳是婉宜最相信的人之一,会让她觉得她并不是钮祜禄一族送进宫的棋子,而是有人担心她,有人在意她的,可如今她却发现那人是凶手,这让她怎么好受?   婉宜很快就冷静下来,差了魏珠与皇上说声,翌日请婉芳进宫。   今晚上对婉宜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到了晚上她这才想起来了原来明儿是腊八节,皇上知道她没吃什么东西,要小厨房给她准备了腊八粥和些小菜:“……来,陪朕用些吧。”   皇上知道,她今日肯定没怎么吃东西的,与其说是要她陪自己用些吃食,倒不如说是自己陪她用些吃食。   婉宜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腊八粥之后就放下调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见状,无奈道:“朕想着明儿腊八节你肯定没心思吃腊八粥的,所以提前陪你用些,没想到你却是如此不给朕面子。”   婉宜哭笑不得,拿起调羹又喝了两口腊八粥:“原来皇上如此有心。”   可两口之后,她实在是吃不下了,顿时阿灵阿上身,嘀咕道:“您说长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初姐姐在世时对她多好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皇上见她没胃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拿别人的错处来惩罚自己?与自己过不起?”   “人死不能复生,婉宁已经去了,若泉下有知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也会高兴的。”   连他都觉得自愧不如。 第44章 、醉酒   这话说的婉宜微微一愣,也觉得有些羞愧,毕竟她的目标一直都是早日查清楚加害钮祜禄皇后背后的凶手,这样也能早日回去。   但在不知不觉中,好像她对这里已经有了感情,对荣嫔,对良常在,对采薇,对两位小公主……都有了深厚的感情。   按照钮祜禄皇后所说,若自己回去之后,这具肉身就会死亡,婉宜不敢想象到时候这些人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皇上感受到她的难受,低声道:“若是你不想见你长姐,明日朕找人替你问话……”   “不,嫔妾想要亲自问问长姐,问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婉宜摇摇头,心里是一片苦涩。   皇上啄了啄她的额头,低声道:“朕只是怕你难受。”   婉宜会难受吗?   自然会的。   翌日一早她依旧没有去承乾宫请安,几乎是一宿没睡着的她一早就等着婉芳,甚至连早饭都没用多少。   采薇的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到哪儿去,却还强撑着劝她多少用些粥菜:“……今儿是腊八,大姑奶奶进宫肯定先要去慈宁宫一趟的,您这样巴巴等着又是何必?她啊,也不值得您这般巴巴等着?”   若谋害钮祜禄皇后之人是佟贵妃,是安嫔,是其他人,她定会狠狠咒骂一番,可这人是婉芳,她心头也是一样难受。   她虽是钮祜禄皇后身边的丫鬟,但与婉芳也是有几分交集的,与众人以为的一样,她觉得婉芳是个很好的长姐。   婉宜摇摇头,没有说话。   婉宜等啊等,不知道等了多久,只听见外头传来宫女欢快的通传声,这些宫女还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晓得每次不论是婉芳过来还是阿灵阿过来,自家主子都很高兴,连带着她们也跟着高兴起来。   小厨房里甚至还炖着婉芳爱喝的牛乳羹,自她生下小格格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平素补品不断。   很快就有人掀开帘子,婉芳匆匆走了进来,一进门更是一脸关切,忙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你是不知道,昨晚上我收到你的信,是一宿都没睡好,方才给太皇太后请安时也遇见了贵妃娘娘,不少人都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唯独你没有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面上的关切是真真的,怎么看都不像装出来的样子。   婉宜想笑,却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索性也就懒得笑了,使了个眼色,采薇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   婉宜懒得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长姐是真心关心我吗?”   婉芳微微一愣,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低声道:“这是怎么了?你是我妹妹,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那长姐也是关心姐姐的吗?”   婉宜这话说的是硬邦邦的,甚至比外头的积雪还要冷上几分。   婉芳也察觉到了婉宜的不同寻常,方才在慈宁宫她也拐弯抹角问了几句,知道婉宜这些日子好得很,既然如此,婉宜又怎么会在今日找她过来?她正色道:“我自然也是关心先皇后娘娘的,她与你一样,都是我的妹妹,你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时常带着你过去她的书房,咱们等在芭蕉叶下给她送莲子了……”   也不知道当时的婉宜年纪太小的缘故,婉宜是一点都不记得这事儿,见婉芳的嘴巴一张一合,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害死姐姐?”   这话一出,婉芳一愣,下意识就要开口辩解。   婉宜不想听这些话,抢在她前头开口:“若是没有证据,我不会请你过来的。”   “前晚上文滢上吊自尽,我是思来想去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文滢虽与椿林感情甚好,可当初椿林没了,文滢还是坚强活了那么久,甚至你没有递出橄榄枝,她连姐姐的意思都不敢忤逆。”   “是你派了文涓前来劝说文滢的吧?文滢虽做了恶毒之事,但这些年心里未尝没有悔过之心,未尝不好奇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她……只怕她和我一样,做梦都没想到那个人是你。”   “若她不知道实情,说不准还能多活些日子,可那人是你,她横竖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说死乞白赖活着,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还不如得你一句话,好好照顾她的家眷……你说,文涓是不是这样与她说的?”   “我一直以为害死姐姐的人是宫里头的人,姐姐也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那人是你,你要她怎么防备?她只怕做梦都没想到那人会是你啊!”   随着她的一字一句,婉芳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   婉宜见她苍白着一张脸,道:“事到如今,我还想着给你留点面子,还想着给淑慧长公主,给姐夫,给你那几个孩子,给钮祜禄一族留些颜面,若是你不想要这个面子,我会请皇上做主彻查此事。”   “你乃是出嫁女,到时候事情闹开了,钮祜禄一族还好,到时候你那几个孩子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婉芳相信婉宜做得出来这种事。   自婉宜入宫以来,她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都是旁人说什么婉宜相信什么,但如今,婉宜不仅将永寿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几次面对着旁人的挑衅、示威、加害都能迎刃而解,这还是她的妹妹吗?   见她不说话,婉宜扬声道:“采薇,去将皇上请过来……”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婉芳就仓皇开口:“我说,我都说。”   “事情是我做的,你说的没错,文滢也是我找人收买的,前晚上文涓去找文滢,说出实情后文滢吓得不行,我要文涓与她说与其等着事情被查出来,还不如她自行了断。”   “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早晚都要被查出来的,真到了那时候,别说文滢会死无全尸,她的家眷也会跟着遭殃……文滢与文涓一起长大,她向来相信文涓这个堂姐的话,思量一二,也就自尽身亡了。”   婉宜有很多疑点:“我很好奇,一,你是如何知道椿林与文滢之间的事儿?她们之间种种,连采薇都不知道,当初坤宁宫上下无一人知道。”   “第二,前天晚上文涓又是怎么进宫的?”   婉芳的眼神落在炭盆子上,只见火星炸开,这火星又何尝不是她?只怕很快也要在这人世间不见了吧:“文涓进宫于我来说可是什么难事儿?你别忘了,我的婆母是淑慧长公主,她身边的宫女时常入宫,想要弄到一块以假乱真的令牌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椿林与文滢之间的事,先皇后娘娘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她都没能察觉,我如何会知道?不过是因为一开始椿林就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她怎么做,怎么说,一开始都是算计好的。”   “甚至后来先皇后娘娘将椿林误认为是赫舍里皇后之人,也在我的算计之中,后来椿林没了,哪怕先皇后娘娘并没有做错,可也在文滢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再后来文滢下药,药剂并不算重,按理说并不会要了她的命,可是啊,想要她性命的人太多了,安嫔下毒……已经让她的身子不好了,接着又是我送给她那串萃了毒的手串,她日日戴着,再加上文滢下毒,她那身子怎么能好得起来?”   “我就不明白了,为何阿玛口口声声夸她聪明,既然她这么聪明,为何还会死在我的手上?”   她说这话时面上无悲无喜,好像死的那个不是她的亲妹妹,而是一只蝼蚁一般。   婉宜觉得有些可怕,几乎是颤声道:“原来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椿林是你的人……呵,只怕姐姐刚进宫时你就已经暗中安排了吧?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若钮祜禄皇后在世,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最起码钮祜禄一族的日子能好过许多,就连婉芳走出去,旁人看在她是皇后亲姐姐的面子上,也会多给她几分尊崇的。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婉芳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冷声笑了起来:“这话我也想要问问阿玛,问问他为什么选中了婉宁,而不是我。”   “明明我才是钮祜禄一族嫡长女,明明进宫的那个该是我,可在我五岁那年,阿玛就彻底放弃了,选中了四岁的婉宁,那时候,人人都知道以后婉宁是要进宫当皇后的,明明我才是嫡长女,却要见着所有人对她阿谀谄媚,她成了天上的星星,而我就是那地下的草芥,凭什么?”   “若阿玛还活着,我定要让他瞧瞧,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他悉心培养的女儿就算是坐上了皇后之位,可这后位也坐不长的。”   “若当初他选的那个人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婉宜有些懂了,隐约之中想起小时候婉芳带着自己去看望钮祜禄皇后,在小小年纪的她看来,钮祜禄皇后就像是被关在鸟笼中的金丝雀,可对在婉芳看来,是羡慕,是嫉妒,更是愤愤不平。   婉宜冷声道:“你只看到姐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没想过这世上得到些东西注定是要失去更多的。”   “你可曾想过姐姐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曾想过姐姐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快,可对着皇上,对着下面的妃嫔也能强颜欢笑,你更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你,当你子孙环绕,承欢膝下时,姐姐却在深宫之中孤独终老。”   “甚至因为这皇后之位,如今连性命都没有保住。”   “在我看来,你比她幸福得多,比我们都幸福得多……”   “这样的日子她不愿意过,可我愿意啊!我是家中嫡长女,这皇后之位本该是我的。”婉芳半点悔过之意都没有,甚至到了这个时候,面上还带着几分憧憬之意:“自古以来皆是成王败寇,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狡辩的。”   “当初做下这事的时候,我就想过终究有一日会落得这样的境地,婉宜,你要记得你说的话,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否则,就算是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虽然崇尚权力,可对自己那几个孩子也是真心实意的,几个孩子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愿让孩子们也受到牵连。   婉宜点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   事已至此,已不必再多说什么,婉芳起身离开。   傍晚时候,淑慧长公主府就传来噩耗,说是婉芳傍晚在花园赏雪时不小心掉入湖中溺水身亡。   如今年关将近,没几天就过年了,太皇太后听闻这个噩耗心里很是不舒服,特别是白日里还见到婉芳,问过她几个孩子,傍晚时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老人家长长叹了口气,只说世事无常。   对于淑慧长公主的身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知道的,她老人家害怕淑慧长公主伤心过度,还专程派了苏麻喇嬷去了淑慧长公主府一趟。   可就算这般,淑慧长公主带着婉芳留下来的几个孩子还是哭的泣不成声,毕竟事情来的太过于突然,而且婉芳也太年轻了。   婉宜听闻这消息时却是良久没有说话,直到那碳盆子的火星“啪嗒”一声炸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采薇也是一样的神情。   一连着几日,永寿宫上下都是愁云惨淡一片,大家虽不知道其中内情,却也是知道婉芳与婉宜姐妹情深,婉芳没了,这要婉宜心里怎么好受?   皇上倒是经常来永寿宫陪着婉宜,有的时候是陪着婉宜下棋说话,有的时候是陪着婉宜出门散散步,反正事事都是顺着婉宜来。   众人见了又是好生羡慕,但更多的人却是酸溜溜的,直说宜嫔尚在月子里,都还没有婉宜死了姐姐重要,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的……   皇上甚至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去了钮祜禄一族,毕竟钮祜禄福晋年纪大了,接二连三折损了女儿,这叫她如何能受得住?   私底下皇上不是没想过是否要还钮祜禄皇后一个公道,可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婉芳虽是钮祜禄一族的女儿,可更是淑慧长公主的儿媳妇,若是事情闹开了,淑慧长公主也是面上无光,甚至连太皇太后都会跟着颜面扫地。   事情已经成定局,凶手也已自尽,又何必抓着所有事情不放,让所有人都不快?   婉宜虽怪婉芳,却还派人送了些新鲜玩意儿去淑慧长公主府给婉芳那几个孩子,她向来是极喜欢孩子的,也知道婉芳这一去,最多三年,婉芳的丈夫肯定是要续弦的。   有了后爹就有后娘,况且淑慧长公主向来身子不好,已经不大管事,婉芳那几个孩子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从前婉宜曾见过那几个孩子,孩子们都生得粉雕玉琢,一看到她远远就凑了过来,一口一个“姨母”,只是如今,她再想要看到那几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只怕就有些难了……   这般想着,婉宜也是心思颇重,晚上也睡不好。   没过几日,婉宜居然梦到了钮祜禄皇后,这是自上次钮祜禄皇后与她讲明是怎么一回事后,她第一次梦到钮祜禄皇后。   钮祜禄皇后面容依旧憔悴,甚至比当初还多了几分被宠。   婉宜不远不近看着她,轻声道:“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了,你……还好吗?”   钮祜禄皇后凄惨一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小时候她羡慕本宫,其实本宫也是羡慕她的。”   “本宫日日被阿玛关在屋子里读书练字,跟着嬷嬷学规矩,学习管家,但凡面上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来,阿玛的板子就落了下来,甚至每每逢年过节时,哪怕自己的生辰都不能歇息。”   “她可以整日跟着兄长玩耍,可以带着弟弟妹妹散步,就连阿玛都待她格外宽厚,回来时会给她带窝丝糖,会给她带苏州绣娘做的扇子,如今……如今没想到却落得这样一个境地,她对本宫是恨之入骨。”   “不,她不光恨本宫,连带着对你也恨了起来,在她看来,皇上是世上身份最尊贵的人,能够嫁给皇上,得到皇上宠爱,那是一辈子都难求的事情,却没想过宫中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婉宜,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婉宜摇摇头,可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后娘娘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我自然记得。”钮祜禄皇后凄楚一笑,正色道:“只要你能助钮祜禄一族重回荣耀,到时候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可若是你不愿回去,那这话就另当别论……”   说到底,她也是不愿意婉宜回去的。   皇上的心思谁都猜不准,留个人在他身边总归是好的,况且若婉宜回去,她的妹妹就会没了……   谁知钮祜禄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婉宜就道:“皇后娘娘放心好了,我不会不愿意回去的。”   她不愿在这里,不愿在这里成为一尊提线木偶,不愿在这里与一群女人争夺皇上的宠爱。   钮祜禄皇后却没想到她会回答的这般干脆:“本宫入宫多年,不说对皇上了如指掌,却也是有几分了解的,皇上对你和旁人都不一样……”   她知道皇上不喜欢自己,所以更能清楚皇上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婉宜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诮:“我知道,皇上如今是喜欢我,可他今日能喜欢我,明日也能喜欢别人,况且如今他喜欢我不假,可并不是光喜欢我一人的,宜嫔、成贵人、良常在……他哪个不喜欢?”   “在我看来,皇上能够为我遣散六宫,专宠我一人才是喜欢,若是做不到这些,那就谈不上喜欢。”   更不要说爱了。   她知道,有些东西是没办法与钮祜禄皇后沟通的。   在钮祜禄皇后心里,皇上如今对她她就该格外开恩,只可惜啊,这份感情并不平等,也不是她想要的。   该说话的话已经说完了。   婉宜醒来时外头还是黑漆漆一片,值夜的宫女听见响动进来送了盅茶,喝了几口茶,她这才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小宫女只以为是皇上歇在了别处,所以婉宜睡得不踏实,只劝道:“主子您别难受,明儿就是除夕了,该高高兴兴的才是!皇上前些日子才送了些上好的皮料子吗?采薇姐姐已经将这皮料子送去针线局了,等到了大年初一这天,您就能穿新衣裳了!”   这宫女十三四岁,在她看来穿新衣裳已是叫人高兴的事儿。   婉宜被她逗笑了,只道:“我没有不高兴。”   可她也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如此枯坐大半个时辰,等着天亮了,婉宜冒着大雪前去承乾宫请安,今日来请安的妃嫔并不多,像惠嫔、德嫔、宜嫔等人都没有过来。   自天气冷了之后,众妃嫔就懈怠多了,佟贵妃体恤大家,也从未说些什么。   婉宜也是好几日没来,想着今儿过来坐坐,可是她左等右等,始终没见到佟贵妃露面,有宫女前来通传,她这才知道原来是佟夫人进宫,请她们喝喝茶,稍等片刻。   此时此刻佟贵妃看着额娘身侧的妙龄女子,却是心头直窝火,这些日子又是忙着除夕宴又是忙着五阿哥的满月酒,她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人用,偏偏到了这时候,佟夫人还把这种事儿闹到她跟前。   佟夫人面上带着几分谦卑之色,她也是个命苦的,在家中被丈夫,大伯拿捏,也知道这事儿会惹女儿不痛快,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只能耐着性子道:“……不是额娘不心疼你,只是如今宜嫔娘娘都有了儿子,这德嫔娘娘马上也要生了,成贵人就更不必再提,这宫里头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能生。”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就算是你大伯和阿玛要我来,我也不愿意来,可如今咱们家是什么境地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你弟弟的事儿,皇上嘴上说着事情过了,不追究佟家的责任,可皇上的言行举止,哪里像不追究的意思?”   “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这次额娘带进宫的是隔房的堂妹,模样出众,性子柔顺,你就当作是进宫与你做伴儿的。”   性子柔顺,也就是很好拿捏了,佟家到底还是顾及着佟贵妃一二的。   佟贵妃瞧着佟夫人身边那低眉顺眼的女子,冷声道:“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这女子抬起头,她这才瞧见这女子模样虽出众,但若是放在紫禁城中就有些不够看了,当即就道:“陈良河,将堂姑娘带下去喝茶吧!”   陈良河应了一声就匠人带了下去。   佟贵妃这才道:“大伯与阿玛在前朝为官,不了解女人之间的事儿,难道额娘也跟着糊涂吗?当初姑母在世时,您就时常进宫,您自个儿说说就这样的姿色,这叫皇上怎么能喜欢?”   “再加上这人性子畏畏缩缩的,瞧见本宫都恨不得直哆嗦,更别说看到皇上,只怕连话都说不利索,这要皇上怎么喜欢?”   佟夫人磕巴道:“我也是这样与你大伯,阿玛说的,可他们说这姑娘再怎么样也姓佟,那别的女子就算再怎么容貌出众,也是别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和咱们一条心?”   “你大伯说这姑娘家的容貌不出众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能生养就行了,你瞧她屁股多大啊,一看就是能生养的,到时候有了孩子抱到你身边养着……”   这话说的佟贵妃直皱眉:“本宫身边已经有四阿哥了。”   佟夫人张口就要说这四阿哥是德嫔的孩子,可想着女儿的脾气,到底没有说出口。   佟贵妃瞧见她这副怯怯的样子,知道因为佟庆恒的事儿,自家额娘没少在祖母跟前吃排头,微微叹了口气道:“额娘,他们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本宫连皇上何时来承乾宫都左右不了,又如何能左右皇上去别的地方?”   “大伯说的没错,孩子再好,终究也是旁人的,哪怕四阿哥养在本宫膝下,可始终不能抹去他是德嫔亲生儿子的事实。”   “额娘,我想要个孩子。”   这话把佟夫人说的一激灵,她又不是男人,怎么给佟贵妃一个孩子?   佟贵妃知晓自家额娘的性子,不算是个聪慧的,很多话都与她说明白才是:“从前先皇后娘娘在世时就一直没有子嗣,如今本宫也没有子嗣,不是咱们生不了,而是皇上与太皇太后不想让我们生,不敢让我们生。”   “可如今太子大了,也出过痘,本宫有个孩子怎么了?”   “你回去告诉大伯与阿玛一声,送佟家女子进宫一事暂且缓缓,有这个心思,不如寻些名医给本宫开些助孕的药方子,大伯说的没错,别人家的姑娘靠不住,难道隔着房头的姑娘就靠得住了?靠山山会倒,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的实在。”   这个道理是她在宫中爬摸滚打这么多年才明白的。   佟夫人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只能先把人带回家。   等着佟贵妃出现在承乾宫时,众妃嫔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想着坐坐就回去,毕竟谁碰上这种事儿都不会有好心情,她们可不想往枪口上撞,不曾想佟贵妃出来时是笑容满面,甚至还向婉宜请教如何给宜嫔所出的小阿哥办满月酒。   这话可把婉宜给问住了,她斟酌道:“小阿哥是明年初五满月,前头大家大鱼大肉吃多了,依嫔妾愚见,不如要御膳房、内膳房那边多做些清淡的菜色,暖房里的青瓜、素菜都都备些……”   佟贵妃听闻这话直说好,又问了许多,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婉宜也懒得管她如何,回去之后就要小顺子将埋在院子里的桂花酒挖了出来,打开一坛子嗅了嗅,清香扑鼻,味道比婉宜想象中好多了。   婉宜难得来了兴致,当即就吩咐下去,要小厨房准备些烤肉。   外头下着大雪,喝着桂花酒,吃着烤肉,这也是紫禁城中难得的一桩趣事。   谁知皇上就像心有灵犀似的,闻着味儿就来了,一进来就道:“又偷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他一见着那桂花酒,就哑然失笑:“你还是真和朕想到一起去了,前些日子朕答应你说除夕这一天与你一同尝尝这桂花酒,想着今儿先过来尝尝,若是这桂花酒味道不好,明日拿出朕珍藏的好酒。”   婉宜方才已经喝过两杯酒了,这桂花酒是用高粱酿的,闻着清冽,实际上却是醇厚,不过是两杯酒下肚,她的小脸就红扑扑的。   如今她更是狡黠一笑,只道:“嫔妾做的东西,难道还会有味道不好的?”   这些日子她也是碰上了太多事儿,偏偏这些事儿无一人可说,只能借酒消愁,拿过白瓷杯给皇上倒了一杯。   桌上摆着烤好的肉,一串串都是用竹签穿好的,不光有五花肉、羊肉和牛肉,还有并不寻常的烤鸡爪,烤鸭爪,烤蘑菇,烤鲫鱼……零零散散摆了一桌子。   皇上就着婉宜的手喝了一口酒,发现桌上一道可用的菜都没有,皱眉倒:“这……这怎么吃?”   婉宜使坏似的将一串烤鸡爪放在皇上面前,世人皆觉得爪啊翅的不算好东西,可她倒是挺喜欢的。   不说别的,这烤鸡爪是先卤后烤的,用的是西域进贡的香料,一口下去可以说是入口即化。   更不要说鸭爪是她命人去了骨头的,一口下去先是软糯,再吃到鸭掌筋又觉得十分有嚼劲儿,就用婉宜的话来说,若要她去宫外开馆子,生意定是一等一的好。   皇上将信将疑拿起鸡爪尝了一口,果然脸色微变,点头道:“的确是味道不错。”   两人就着烤串,喝着桂花酒,不知不觉婉宜就喝多了。   等着她察觉时已经晚了,站起身来微微瞧见自己跟前有两个皇上,头更是晕的厉害,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坐了下来,道:“来,皇上,咱们继续喝。”   从前她的酒量与酒品都不算差,虽喝多了酒但也不会乱说话,如今颇有一股破釜沉舟,不醉不休的架势。   皇上瞧她双颊绯红,劝道:“好了,别喝了,明日再喝吧,你喝多了。”   说着,皇上就要去夺她手中的酒杯。   婉宜自然是不依的,抱着酒杯不肯撒手。   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呐,一个眼神扫过去,众人齐齐上阵,这才将婉宜手中的酒杯夺了下来。   皇上扶着婉宜往内间走去,更是哄着她道:“当心喝多了酒脑袋疼,朕要人给你煮些醒酒汤好不好?”   婉宜如今脑袋都是糊的,被皇上扶去床上因重心不稳狠狠跌在床上,皇上急急忙忙去扶她,最后两人一起跌在床上。   皇上在上,婉宜在下,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皇上正欲再有下一步动作时,谁知婉宜却双手抱胸,低声道:“皇上,嫔妾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你问便是。”皇上如今已是上下齐手,别说婉宜问一个问题,一百个问题都成。   婉宜正色开口:“皇上,您有爱过一个人吗?”   这世上有种人就是这个德行,喝多了酒不发酒疯,不痛哭流泪,思想却是到达了非凡高度,就想与人聊聊这种极深刻的问题。   这话把皇上问的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好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   “嫔妾就是想知道。”婉宜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藏了星星似的,还是天上最大最亮的那种:“嫔妾好奇,除了元皇后,您还爱过别人吗?”   “嫔妾知道,您肯定是没有爱过姐姐的,也正是因此,姐姐临终还觉得抱憾,至于惠嫔娘娘,您肯定也是不爱她的,那荣嫔娘娘与宜嫔娘娘了?对,还有德嫔娘娘,您可曾爱她们?”   说着,她更是咧嘴笑道:“不,应该问您是否爱过她们?”   婉宜这话把皇上问的一点性致都没有了,当即与她四目相对,只道:“朕是天子,该以天下臣民为重,男女私情是小爱……”   这话是太皇太后从小教导他的,他也是不止一次听说过先祖之事,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的话是没错的。   爱这个字对帝王来说,实在太沉重。   婉宜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捧着皇上的脸,一字一顿道:“皇上,您可别拿这些话搪塞嫔妾,嫔妾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男女私情是小爱,若是小爱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大爱?”   “嫔妾想知道您有没有因为一个女子魂牵梦萦,因为一个女子寝食难安过?会不会因为她高兴而高兴,因为她难过而难过?嫔妾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人?”   “人人都说嫔妾得宠,说您一个月总有十几日歇在永寿宫,可嫔妾还是觉得自己看不透您,您心里想些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嫔妾从来都看不透。” 第45章 、叵测   这话把皇上问的一愣一愣的,从前没人问过他,不,应该说是没人敢问他,哪怕当初他与赫舍里皇后感情甚笃之时,赫舍里皇后也没问过这话。   时下女子都是含蓄的,别说后宫妃嫔问不出这话,就连寻常女子都不好问这话的。   偏偏婉宜问了,还大有一副“你若是不说我不罢休”的架势。   皇上的喉头滚了滚,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抚着她的面颊道:“婉宜,你喝醉了……”   婉宜摇摇头,眼神是愈发清亮:“嫔妾没醉,嫔妾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与皇上相处将近两年,她不是没有心动过,可心动之后却是愈发克制,总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对着这个男人心动,不要心动,不准心动……一来二去的,她倒也能收放自如。   但醉酒之后,很多情绪是不能控制的,有些话她还是想要知道。   皇上苦笑一声:“你可知道你这话要是叫别人听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婉宜只觉得自己眼皮子越来越重,脑袋也是愈发昏昏沉沉,在她将睡之际,只听到皇上低声耳语:“朕当然是有对一个人魂牵梦萦,牵肠挂肚的,这个人是谁,难道你不清楚吗”   “你以为当初你犯下那样的错事儿,朕为何会忤逆太皇太后的意思,留下你的性命?又为何会赏了阿灵阿的差事?会在你长姐死后赏赐钮祜禄一族……”   可惜他说这话的时候婉宜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压根没有听见。   皇上字字句句皆未提喜欢,言明爱意,可心思却已是昭然若揭。   等着婉宜一觉醒来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攀着皇上的胳膊问他爱谁,甚至不记得自己昨晚上喝了几杯酒。   到了后半段时,采薇等人都不在屋子里伺候,自然也不知道内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含笑道:“皇上一早就去上朝了,临走之前还吩咐奴婢要小厨房给您煮些醒酒汤来,就怕您昨儿喝多了酒脑袋疼。”   “皇上还吩咐奴婢将您酿的桂花酒都收起来,直说您酒量一般,以后若是馋了,只管找内务府要些果子酒回来尝尝味儿,可不能再喝这样的烈酒了。”   说着,连采薇面上都带着止不住的笑:“皇上还说了,今早上您不必前去承乾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奴婢正打算派小顺子过去承乾宫了,您可是要过去?”   正因为她见过皇上是如何对待钮祜禄皇后的,知道皇上不爱一个人的样子,相较之下,她只觉得皇上对婉宜是真好。   婉宜自然没答应,今儿可是除夕,平日里放纵些也就罢了,但是今天所有妃嫔都要前去承乾宫,再一块去慈宁宫的,若是她不露面,岂不是太过于打眼了些?   婉宜紧赶慢赶的,还是最后一个到了承乾宫。   皇上一早就派人去承乾宫打过招呼,佟贵妃瞧见婉宜来了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佟贵妃不说,不代表旁人心里也没意见。   特别是大着肚子的成贵人都来了,心里更是忿忿不平,只觉得婉宜是恃宠而骄,待前去慈宁宫的路上,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埋怨道:“钮祜禄主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别说我了,德嫔娘娘都快生了,一早就坐着步撵过来了,钮祜禄主子居然来的这般晚?”   “也是贵妃娘娘性子好,不与你一般见识,若是换成了太皇太后,只怕就要一顿板子赏下来的。”   她这话说的,好像太皇太后就是那会吃人的老虎一般。   婉宜并不想与这些人一般见识,特别是成贵人这样的,仗着肚子里怀着金疙瘩就目中无人,自上次得皇上“提点”几句之后,成贵人对着婉宜是老实不少,但架不住她还要去招惹别人。   婉宜想着成贵人刁难良常在的事儿,也没好气道:“成贵人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怎么,难道皇上都派人说了一声,这事儿若闹到太皇太后跟前去,太皇太后还要打嫔妾板子?”   说着,她环顾周遭一圈,见不少人眼神都落于自己面上,似笑非笑道:“皇上也说了,天气冷,昨晚上嫔妾又陪着皇上喝多了酒,皇上要嫔妾歇着,可想了想,若是今儿不过来,的确是有点不合适。”   果然,成贵人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是以色侍人之人,没怀孕之前伺候起皇上来那叫花样百出,皇上不满意都难,可有了身孕之后,她的绿头牌被撤了下去,也不能伺候皇上,皇上有些时候来瞧瞧她,可她要么与皇上说身边的人伺候不得力,要么说谁谁谁又得罪了她……这让皇上对她的情谊是愈发淡了。   说起来,皇上上次来瞧她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儿了。   婉宜是扭头就走,对付成贵人的人就该直截了当。   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免不得训诫大家一番,无非是要尽心尽力伺候皇上,多替皇上开枝散叶这种话。   众人齐声称是。   到了晚上除夕宴,是歌舞升平一片,小阿哥、小公主们齐齐上阵,逗的皇上与太皇太后心情大好。   这种时候,自然就轮不到婉宜这个庶妃上场,她坐下下首百无聊赖,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只是看到德嫔时,她只觉得有些不对。   德嫔脸色不大好看,脸色苍白,却是强撑着没有说话。   婉宜不由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德嫔这一胎肯定被佟贵妃动了手脚的,可佟贵妃是怎么动的手脚,她就不得而知,她也不想知道。   佟贵妃虽不是什么好人,这德嫔也一样。   可就在皇上打算带着众人前去看烟火时,德嫔刚起身,就晕了过去。   顿时,大殿是乱成一团,好在太皇太后临危不乱,镇定道:“一个个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请太医过来!”   说着,她更是吩咐人将德嫔扶着先去休息,也安排了佟贵妃将不相干的人带出去看烟火。   从始至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面上半点慌乱都没有,让婉宜更加佩服。   到了看烟火时,众妃嫔又是七嘴八舌的,明面上虽关心德嫔的身子,可就算她们不说,婉宜也想得到,她们一个个的巴不得德嫔这一胎出问题。   好在到了烟火将散之时,太皇太后派人前来传话,直说德嫔无恙,不过是因为久坐气血不足罢了。   佟贵妃听闻这话,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只道:“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她脸上的关切之色不像假的,婉宜见了只在心里冷笑,顿时觉得紫禁城真是个大染缸,当初钮祜禄皇后没了的时候,佟贵妃高兴与否,面上还能瞧出几分端倪来……但如今,佟贵妃面上就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似的。   婉宜回去之后就歇下了,皇上倒是信守承诺,送完德嫔回去之后还不忘来永寿宫瞧瞧,只是他来时婉宜已经歇下,皇上连盅茶都没来及的喝又匆匆赶往承乾宫。   由此可见,当皇上也是件苦差事儿。   翌日一早起来,那就是更忙了,婉宜是到了大年初二这日才有了喘息的机会,阿灵阿一早就前来请安,说起了婉珍的亲事。   说起来婉珍也是个命苦的,好在如今总算是有了归宿,定下了正黄旗的一位公子。   谈起这门亲事来,阿灵阿面上是止不住的笑容:“……虽说如今他们家家世不如佟家,如今隐隐有倾颓之势,可这人我是觉得满意的,人极上进,也不像其余八旗纨绔子弟似的整日赛马遛鹰,身边更没什么莺莺燕燕、红粉知己。”   “上次我照你说的安排他们相看了,他一见到婉珍就红了脸,后来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就曾见过婉珍,还记得那时候婉珍穿了一条绣红色的裙子,戴着绒花……你说这不是挑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吗?”   由此可见,这人对婉珍从前就十分上心。   婉宜只觉得甚好:“八字可合过了?亲事打算定在什么时候?到时候我虽不能出宫,却也是要为她准备一份厚礼的。”   阿灵阿嘴角是藏都藏不住,回过话之后只听见婉宜又道:“说起来婉珍比你小两三岁了,她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你的亲事了?可有着落?”   这话可是把阿灵阿问住了,挠头直笑:“这不是没碰到合适的吗?”   “就像你说的,娶妻是一辈子的事儿,自然得选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前些日子大嫂倒是想把她娘家幼妹说给我,我从前也是见过她几次的,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的,这亲事怎么能成?”   婉宜听闻这话直叹气,她从前未进宫时也是有些闺中密友的,可进宫之后连家眷都难得见上一面,更别说这些人,一来二去,也没了交集:“好事不怕晚,我那五嫂定也是等着你了。”   阿灵阿笑了笑,实际上心里对自己的亲事并没有抱多大指望。   钮祜禄一族如今青黄不接的,高门第的好姑娘瞧不上他,若门第低的,他的亲事家里也不会答应。   将钮祜禄一族上下的祝愿送给婉宜后,阿灵阿冒着大雪就匆匆出宫了,谁知道还没走出去,就见着雪地里有几个人。   如今天上飘的是鹅毛大雪,外头的天儿更是极冷,哪怕裹着厚厚的皮袄子也架不住寒气直往身上灌。   待阿灵阿走的近了,只见这雪地里有个女子瘫倒在地,身边还跟着一个手足无措的丫鬟。   阿灵阿是个热心肠的,见状不免多问了两句。   瘫倒在雪地里的女子模样清秀,哪怕簌簌大雪飘在她的面上,把她冻的瑟瑟发抖,依旧难掩她那出众的容貌。   天儿太冷了,这女子说起话来直发抖:“我,我脚崴了,已经有人去叫人了,却不知道为何还没过来……”   阿灵阿只道:“雪太大了,路难走得很,你怕是要多等一会。”   谁知道他这话刚落下,就见着不远处有人匆匆而来,那女子喜声道:“人来了!”   阿灵阿想也不想,就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递给她,只道:“给你吧。”   那女子微微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阿灵阿道:“你冻得嘴都乌了,这大氅给你披着吧,如今也没外人在,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这些的,不必讲究什么虚礼,规矩没有身子重要。”   他不由分手将手中的大氅交给身旁的丫鬟,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并非多管闲事,只是看到这女子与自己妹妹年纪差不多,又是冰天雪地的,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那女子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却是失了神,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她很快就被扶起送到了永和宫。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德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绣云,前两日德嫔突然晕倒,虽太医说了并无大碍,但她即将临盆,皇上还是不放心,不仅命太医日日守着,更是怕她胡思乱想,说请了她的家眷前来陪陪她。   按理说今儿本该是乌雅夫人过来的,可一大早乌雅老太太病了,乌雅夫人得留下来侍疾,所以就派了绣云进宫。   绣云只比德嫔小上两岁,从前家里捉襟见肘的,她什么苦都吃过,后来姐姐成了后宫嫔妃,家里的日子这才好过起来,因此她是更加感念起姐姐的情谊来。   这不,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德嫔,绣云也顾不上自己的脚踝,当即就红了眼眶。   说起来,自德嫔进宫后,姐妹两人还从未见过面。   小时候家里不宽裕,一直以来都是这姐妹两人同住一间屋子的,从小到大两人是什么话都说。   德嫔看到妹妹,强撑着露出几分笑来:“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将才本宫听人说你脚崴了,可还好?”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银珠请太医过来瞧瞧。   太医很快就来了,瞧了瞧绣云的脚踝直说要将养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能随意走动,否则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的。   等着太医给绣云上了药,姐妹两人则凑在一起说话。   说起肚子里的孩子,德嫔面上皆是笑意,“……他比四阿哥听话懂事多了,想当初本宫怀有四阿哥的时候是整日整日不舒服,他倒好,晓得心疼本宫,不怎么闹腾。”   说着,她更是道:“这些日子你就住下来吧,等着脚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话毕,她这才要人带着绣云下去歇息。   可等着绣云一下去,德嫔面上却是笑意全无,她很少有这般模样,当即银珠就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德嫔脸色沉沉:“额娘可真是……好心思啊!”   银珠不明所以。   但德嫔心里却是知道的,自家额娘与祖母向来关系一般,平素侍疾的事儿额娘躲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前去侍疾?   侍疾也就罢了,偏偏还将绣云送进宫?   原先在家中,绣云比她更为得宠,在乌雅夫人心中,小女儿是样样顶好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将她送进宫为奴为婢了,如今见着她享尽荣华富贵,想着将小女儿也送进宫来,好来分一杯羹?   如今乌雅家靠着德嫔过上了好日子,可距离世家大族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这些日子里,乌雅夫人凭着有个当嫔妃的女儿,成为各家的座上宾,见得多了,自家那点小富贵她就更瞧不上了,想着一个女儿就能得此富贵,若是两个女儿一同侍奉皇上,岂不是更是荣耀?   德嫔将乌雅夫人那点小心思算的透透的,若换成从前她定会想方设法将绣云送出宫,这人留在永和宫一日,那一日就是个祸患。   可如今入宫多年的德嫔早明白一个道理,祸患不除,那就永远都在,只有斩草除根才最为保险。   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又如何?她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舍得让出去,更别说几年没见的亲妹妹!   可怜的绣云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她日夜惦记的姐姐早已变了。   绣云此时躺在床上,对屋内奢华的摆置一点都不在意,问着方才前去送信儿的那个宫女道:“……你可认识方才给我送大氅的那人?”   她是个极讲规矩之人,那件大氅到了最后也没敢披在身上,临出门之前,额娘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宫中不比家里,说错一句话兴许都会丢了性命,不知道该不该,能不能做的事儿都甭做。   小宫女如今被德嫔拨过来侍奉绣云,含笑道:“这人是皇上跟前的三等侍卫,叫阿灵阿,是先皇后娘娘的亲弟弟。”   宫女们都未成亲,虽在深宫之中,却也为自己日后的亲事担忧,于她们而言,这些御前行走的侍卫那是最好的归宿。   尚未成亲的阿灵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光是她,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了。   绣云微微一愣:“那他岂不是永寿宫钮祜禄主子的亲哥哥?”   小宫女点头称是。   绣云却是眼神一黯。   这人可是钮祜禄一族的子弟啊,于佟家而言,如今的钮祜禄一族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对像乌雅家而言,钮祜禄一族仍是难以企及的存在,毕竟钮祜禄一族也是皇亲国戚,出过辅政大臣,出过皇后了!   这样的人,岂是她能肖想的?   接下来的日子,绣云则在永和宫安心住下了,她并非妄图攀龙附凤之人,每每皇上过来,她根本就不要人提点,只躲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甚至连声儿都不敢出。   哪怕她从前并未来过紫禁城,可想也是想得到的,自家姐姐在宫中的日子该有多艰难,当妹妹的怎么好给姐姐添堵?   绣云好心,但德嫔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不,这日天气稍微好些了,德嫔就说要绣云坐着暖轿去御花园逛逛。   说起来绣云来永和宫也有些日子了,可除了永和宫是哪哪儿都没去过,一听说要去御花园自然是高兴的很,她还生怕德嫔为难,听德嫔说无妨后,这才坐着暖轿去了御花园。   此时婉宜也正好带着两只猫儿去了御花园,冬日里天气冷,胖虎与雪球已经窝在屋子里大半个月了,如今天气暖和了些,再穿上专程给它们做的小袄子,倒也不算太冷。   胖虎好动,难得玩雪,哪怕身上穿着厚厚的小袄子也是高兴极了,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往前横冲直撞。   婉宜怕猫儿出事,连连跟在它们身后。   走到湖边,她难得瞧见有人儿,只道:“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人这般有兴致,出来赏雪景?”   若不是两只猫儿在屋内闹腾,她也是懒得走这么一趟的。   采薇眯着眼睛看了看,道:“这人像不是宫里的。”   芙蓉时常在外走动的,一眼就认出绣云身边的那个小宫女,笑着解释道:“若是奴婢没弄错的话,那姑娘应该是德嫔娘娘的亲妹妹了,说是她进宫有些日子,当初因为崴了脚,一直没出来走动。”   采薇是个聪明人,只道:“既是崴了脚不能走动,为何又能来御花园?可见啊,不是不能走动,是德嫔娘娘不敢要她出来随意走动的。”   如今尚在钮祜禄皇后的丧期,不能选秀,待钮祜禄丧期满后,肯定是要选秀的,到时候宫中又要多出来一批女子,这让德嫔很是不安。   婉宜不想与德嫔有所来往,也没打算往那边凑,就带着胖虎与雪球在梅花树下玩耍。   梅花树枝繁叶茂,正好将他们挡的严严实实。   婉宜正与雪球玩的开心,谁知道不远处却听到了什么声响,好像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她要小顺子前去瞧瞧。   小顺子前去一探究竟,只扬声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婉宜也顾不得这人是谁,忙要小顺子前去旧人,冬日里救人不是那么好救的,若是水性不好之人下去,身上的棉衣一沾水,只怕是凶多吉少,她一面要芙蓉去喊人,一面要小顺子去找树枝,看能不能让落水之人抓住树枝,将人拖上来。   可水下这人穿着厚厚的衣裳,衣裳浸湿之后拽着她不断往水里沉,好在最后有几个会游水的太监过来,齐齐将人救了起来。   待看清楚落水之人的面容后,婉宜微微一愣。   这人竟是德嫔的妹妹?   下头的太监们一个个都是会来事儿的,知道婉宜与德嫔关系一般,当即就有人说要把人送回永和宫。   送回永和宫?   若是真把人送回永和宫,只怕就没了!   婉宜心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方才身边就带了个宫女,如今这人落水了,宫女不见了,若没点什么蹊跷,她可不相信。   婉宜虽不喜欢德嫔,可也知道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女子是无辜的,只吩咐道:“把人送回永寿宫吧。”   说着,她又吩咐芙蓉去请太医来,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冷水中泡了这么久,又是昏迷不醒的,很难不出什么事儿。   众人齐齐称是。   太医给绣云看过,喝了药,绣云傍晚时候就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的绣云还迷迷糊糊的,可仔细一想,想到方才的事儿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一直守着她的芙蓉劝道:“这不是没事儿了吗?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从阎王手上捡回来了一条命,该高兴才是了!”   宫里头一个个人是什么德行,芙蓉也算看明白了,今日那些太监若不是瞧着她是婉宜的人,只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下水救人的。   宫里头的人命呐,不值钱!   绣云仍旧在哭,哭的是伤心欲绝,受了寒气,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脑袋更是疼的厉害,却没有心疼。   方才绣云正在水边看鱼儿,说时迟那时快就被人推了下去,那时候身边就平日里伺候自己的宫女,不是她还能是谁?   那宫女是德嫔拨给绣云的,绣云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察觉出来姐姐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她只觉得宫里头的日子难过,人的性子有所变化也是正常,更觉得姐姐永远都是那个疼她的姐姐,血缘亲情这种东西怎么会变?   芙蓉最不耐烦这些哭哭啼啼之人,当即也没了什么耐性,只道:“这事儿估摸着德嫔娘娘已经知道了,我们家主子倒是不怕什么,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办?你是永和宫的客人,没道理一直住在永寿宫!”   婉宜不喜德嫔是一回事,可因为一个与自己无缘无故之人与德嫔为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绣云胡乱擦了把眼泪,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说着,她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道:“是钮祜禄主子救了我吗?”   待她见芙蓉点点头,这才道:“那我能不能给钮祜禄主子磕个头?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芙蓉见她还算有点良心,也就答应下来。   待绣云郑重冲着婉宜磕了三个头,谢了又谢之后,婉宜瞧她眼眶发红,想着前不久婉芳的事儿,只觉得她们也是同病相怜,不由多问了一句:“你这就要回去了?可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出宫是最好的法子,可紫禁城不是你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若是德嫔不点头,只怕你难得出宫。”   “你既是德嫔的娘家人,也没道理德嫔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出宫了……可若是回去永和宫,你们已经撕破了脸,就更是凶多吉少了。”   绣云哑着嗓子,正色道:“多谢钮祜禄主子关心,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哦?”婉宜很感兴趣,笑着道:“若是你相信我,不妨与我说说看。”   绣云一字一顿道:“待会儿我就去承乾宫一趟。”   婉宜目露欣赏之色,只听见绣云道:“我进宫的时间虽不长,却也知道德嫔娘娘与佟贵妃娘娘看似是一条船上的人,却是面和心不和,我将这事儿告诉佟贵妃娘娘,虽不指望佟贵妃娘娘给我做主,却把这把柄送到了佟贵妃娘娘手上。”   “如今佟贵妃娘娘正愁没有错处拿捏德嫔娘娘,若到时候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这辈子德嫔娘娘都难得在佟贵妃娘娘手上翻身了。”   婉宜只觉得这是个聪明人,含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了?”   绣云低声道:“我叫绣云,今年十五岁。”   婉宜想到德嫔的忌惮,只道:“可是订了亲?”   绣云摇摇头。   婉宜倒是想到了阿灵阿,可说亲这种事不能光讲究盲婚哑嫁,得看看彼此的意思,但站在她的角度上来说,绣云倒是个合适的人选,模样出众,敢爱敢恨,聪明伶俐,与阿灵阿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真说哪里不好,那就是她是德嫔的妹妹。   不过如今瞧来,绣云心底有没有将德嫔当成姐姐还不好说。   她心里有了主意,却没多言,派了小顺子送绣云出去。   绣云去了承乾宫一趟,如她所预料的一样,佟贵妃虽见了她,听闻她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很是感兴趣,不过却还是淡淡道:“……凡事都讲究‘证据’二字的,你这空口无凭,也没个人证物证的,叫本宫如何替你做主?”   “况且本宫从前也时常听德嫔说起你,说你们姐妹俩一块长大,感情甚好,德嫔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你自己落水吓糊涂了,所以记错了事儿?又或者你这些日子对那小宫女不善,她存心想要报复你?”   “本宫看啊,你先回去,找德嫔说清楚,若是真有这种事儿,本宫肯定是要替你做主的。”   呵,这话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若真再有这种事儿,那绣云就变成了亡魂,她又怎么替人家当家作主?   她甚至巴不得德嫔来个鱼死网破,这样德嫔就有把柄在她的手上了。   绣云最后是失魂落魄回去。   德嫔不傻,知道大家虽心知肚明,可这时候撕破脸没有好处,假模假样关切了几句,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到了那个小宫女头上,更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不能声张,她会偷偷处置了那小宫女的。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评论前五送小红包哦 第46章 、早产   绣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宫女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嘴上相信,可心里却是不会相信的。   对那个小宫女,德嫔自然不会轻易姑息,错失了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再想要下手就难了。   想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佟贵妃,德嫔只能暂且将这事儿放一放,甚至对绣云嘘寒问暖起来。   相较于德嫔的冷漠,这样的德嫔更叫绣云觉得心寒,几乎是一夜都没有睡着。   婉宜却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当天晚上就派人送信给了阿灵阿,请他明日过来一趟,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看阿灵阿的意思。   若阿灵阿不忌讳绣云的出身,不忌讳绣云是德嫔的妹妹,这件事她还能帮着操操心。   翌日一早,婉宜刚从承乾宫请安回来没坐多久,阿灵阿就来了,阿灵阿刚坐下喝茶,婉宜还没来及开口外头又传来了通传声,说是绣云来了。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芙蓉笑着道:“主子,可是要绣云姑娘等一等?她说今儿是过来给您道谢的,说昨儿虽道谢了,但也没个表示,想必今儿是带着礼物过来的。”   满人没有那么多规矩,随着芙蓉话音落下,绣云就被带了进来。   绣云进来时,她与阿灵阿皆是一愣,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是你!”   婉宜眉里眼里是挡不住的笑意:“怎么,你们见过?”   阿灵阿将那日的来龙去脉说了之后,这才道:“……那你们先说话,我去外间等一等就是了。”   待他出去之后,婉宜这才察觉绣云面颊微红,她也是过来人,一眼就瞧明白了绣云的心思,含笑道:“……你觉得我五哥怎么样?”   绣云的脸更红了:“什么怎么样?阿灵阿大人是极好的……上次那么冷的天,把大氅留给了我。”   “那大氅我已经洗干净收起来了,想着等下次拿给他的,不如过几日就把大氅送过来给您,您帮着转交给他……”   婉宜只觉得绣云是真的聪明,含笑道:“他给你的东西,自然该你还给他最合适。”   “我昨儿救了你的命,说句不害臊的话,咱们勉强也算是生死之交,我就开门见山了,他还没成亲,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绣云的脸顿时红的能滴出血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婉宜这才想起来这是大清了,姑娘家的就算是再喜欢也不会说的,不过瞧见绣云这表情,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送走了绣云,当着阿灵阿的面,婉宜更是毫不避讳,将昨日的事情道出来之后开门见山道:“……这姑娘我瞧着不错,容貌气量胆识都是一等一的,也没有想着攀龙附凤,就是被家世所累,不然上门求亲的人只怕将她家门槛都踏破了。”   阿灵阿原是对绣云没什么印象的,可听闻婉宜这话,知晓她的所作所为,心底也存了几分惊喜。   这世家女子都是一个性子,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这样的人娶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婉宜瞧着他面色,更是添了几句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不管你愿意与否,我都会与绣云说清楚。”   “她是个晓得知恩图报的,昨儿与我磕了三个头,今儿还想着将自己绣的帕子送过来当做谢礼,东西不贵重,却是心意难得。”   “家有贤妻如有一宝,五哥,你想清楚,过了这村儿只怕就没这店了。”   阿灵阿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我愿意。”   他答应的太过爽快,爽快的让婉宜都有些措手不及,只笑着道:“你与她说清楚,如今我虽不喜欢她,但对她印象也不错,既娶了她回去定会好好对她,不会辜负她的。”   婉宜高兴不已。   一日的时间里,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这门亲事就悄无声息定了下来。   婉宜可不管什么八字,也不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在她看来,只要两人真心相爱,日子定会过的极好。   她这边正高兴着,采薇却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主子,这门亲事只怕福晋、大爷与乌雅家那边没那么容易答应的。”   得她这么一提醒,婉宜这才想起来,钮祜禄一族虽不比当初,可破船还有三千钉了,钮祜禄一族的家世在大清那还是很显赫的,如今阿灵阿又是长房中难得有出息的,他的亲事别说婉宜,就是他自己说了都不算。   更不必说绣云,乌雅夫人这显然是存了让绣云伺候皇上的心思,对乌雅家来说,绣云嫁给阿灵阿是高攀了,可阿灵阿比起皇上来,那就很有点不够看。   婉宜很快想好了对策,吩咐小厨房忙活了小半日,就派小顺子去乾清宫请皇上了。   皇上过来时,这还未踏入永寿宫就闻到了一阵香气,走进来一看见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有他爱吃的芙蓉鱼片,有糟鹅掌,铜锅焖鸡……随随便便一道菜都是极费工夫的。   这让向来见惯好东西的皇上都微微一愣,下意识道:“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鸿门宴?”   嘿,他还真猜准了,的的确确是鸿门宴。   可婉宜却不好与皇上开门见山,好一阵劝,待皇上吃的差不多了,她这才道:“皇上,嫔妾有一件事想求求您。”   皇上早有心理准备,放下筷子道:“说吧,朕听着了,朕就知道这顿饭是没那么好吃的。”   婉宜笑着给皇上又夹了一筷子芙蓉鱼片,这才含笑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虽说儿女的亲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天底下不是所有父母和媒人这眼睛都是锃亮的,既然这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嫔妾就想请皇上赐婚,成全了这样一门好姻缘。”   皇上哑然失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朕,这门亲事寻常人来看的确不算好,不过你的眼光朕向来相信的,阿灵阿也时常在朕跟前行走,是个不错的……不过云绣是德嫔的妹妹?朕去了永和宫几次,怎么就没听她说过她妹妹进宫了?”   婉宜但笑不语,没有说话。   皇上当即就想明白了,含笑道:“那朕就赐下这门亲事吧。”   当天傍晚,皇上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皇上给阿灵阿赐婚,这并不叫人意外,意外的是云绣是德嫔的妹妹,德嫔哪怕如今替皇上诞下四阿哥,又身怀龙胎,可乌雅家的家世拍马都及不上钮祜禄一族的。   众人皆是一惊,却不好言明什么。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永和宫去了,德嫔接到这信儿时愣了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公公,这……这是可是千真万确?”   梁九功含笑道:“奴才可不敢拿这种事儿说笑的。”   德嫔想要谢恩,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对云绣来说,这是一门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可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她与婉宜关系不好,如今等着圣旨下来她才知道,这不是明晃晃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旁的事儿也就罢了,可云绣日日住在永和宫,她这不是要满宫笑话吗?   德嫔起身打算去接圣旨,可刚站直了只觉得身下传来一阵暖流,当即脸色就变了:“快,快叫稳婆,本宫要生了!”   她这是活生生被气的。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对皇上来说,这是德嫔对他的安排不满意,往小了说是不满意,若是往大了说,这罪名可就大了。   皇上虽心生不悦,却还是急匆匆赶去永和宫。   女人生产那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哪怕德嫔从前生过一胎,可如今因是早产的缘故,也是极为艰难的。   与此同时,皇上赐婚的消息也到了钮祜禄一族。   婉宜长兄法喀接到圣旨时,面上的表情与德嫔是大同小异,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如今钮祜禄一族已是日薄西山,自钮祜禄皇后去世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难得出了个阿灵阿得皇上喜欢,这皇上赐的叫什么婚事?   乌雅家的姑娘,若是没有宫中的德嫔,连来他们钮祜禄一族当丫鬟也才勉强够格儿。   魏珠见状,只提点道:“法喀大人这都高兴坏了吧?您别光顾着高兴,还不快上前接旨?”   法喀这才上前领旨。   魏珠笑道:“既是皇上赐下来的婚事,大小事务就不用你们操心,直接交给礼部和钦天监就行了,皇上说了阿灵阿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这亲事啊得干劲儿,已经吩咐下去要礼部选几个好日子出来,最好能赶在天气热起来之前就成亲。”   法喀只有说是的份儿。   等着魏珠回去复命时,皇上仍旧侯在永和宫,听见魏珠的回话,当即脸色也是淡淡:“遏必隆一生聪明,怎么生出这样个蠢货儿子来?圣旨下去,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高兴,这面上也只能高高兴兴的,朕看啊,这钮祜禄一族一日不如一日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话魏珠可不敢随便接,皇上也没指望他接话,只道:“行了,你去把这消息也送去永寿宫吧,免得叫婉宜惦记着。” 第47章 、亲事   收到消息的婉宜喜不能自禁,连声道谢。   魏珠是个聪明人,正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能明确感受到旁人的善意,因他是皇上身边的人,众位妃嫔明面上对他是客客气气的,但私底下仍旧瞧不上的,一口一个“无根的东西”,唯有婉宜对她客客气气,这份善意他是能感受到的。   也正是因此,所以魏珠想着投桃报李,提点了婉宜几句:“……皇上像是对法喀大人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主子您也知道的,法喀大人实诚,向来不如阿灵阿大人得皇上喜欢。”   但法喀是钮祜禄一族嫡长子,所言所行皆代表着钮祜禄一族的颜面。   婉宜连声道谢,朝着采薇扫了个眼神。   平日里该给二十两银子封红的,采薇直接包了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子出来。   东西往魏珠手里一塞,封红轻飘飘的,该是银票子……魏珠当即就明白了,可他却并没有接:“钮祜禄主子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虽是下人,却也不是傻子,您对奴才如何,奴才心里有数,奴才与您说这些,不过是要您警醒些,提点法喀大人几句,却不是为了银子的。”   如今他勉强也算皇上身边的红人儿,虽不如梁九功得脸,可缺什么都不会缺银子的,他要的是什么?要的是尊重!   可偏偏这两字最是难得。   婉宜这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笑着道:“那就多谢公公了。”   她一向觉得所有人生来皆是平等的,无高低贵贱之分,私下更觉得魏珠是可以交好之人。   到了傍晚时候,永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德嫔生下了个小阿哥。   芙蓉说这话时面上是忿忿不平:“……不少主子娘娘们都羡慕坏了,直说德嫔娘娘真是厉害,一而再再而三的能生出儿子来,不过奴婢听说这小阿哥身子不如四阿哥康健,还说德嫔娘娘糊涂坏了,皇上抱着小阿哥时,她欲言又止的直掉眼泪,是因为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前脚皇上赐婚的旨意送去永和宫,这梁九功还没来得及出永和宫大门了,德嫔就发动了,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只怕傻子都知道。   婉宜微微一笑:“德嫔是个聪明人,正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所以就算是心里再也不愿意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   “我若是她,在皇上跟前眼泪都不会掉的,大大方方、高高兴兴送绣云出嫁。”   如今她明白了一个道理,皇上不仅仅是寻常的男人,更是天子,皇上的心思,不是她们随随便便能揣摩明白的。   想到这儿,她不由多问了一句:“那绣云了?”   芙蓉说起这话来更是不屑:“将才德嫔娘娘生产时,绣云姑娘忙进忙出,皇上也瞧见她了,与佟贵妃娘娘说这门亲事倒是般配得很,更说绣云姑娘既是待嫁之人,就不必在永和宫陪着德嫔娘娘了,要绣云姑娘过几日就回去,转而接了乌雅夫人进宫来陪着德嫔娘娘。”   婉宜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管乌雅夫人存了什么心思,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总是巴不得女儿能过的好的,但德嫔不一样,德嫔是佟贵妃的人,不管妹妹关系好不好,嫁给了婉宜的哥哥,倒显得她里外不是人。   她既能冲绣云下手一次,那就能有第二次的。   皇上,心里什么都清楚。   礼部很快就选好了日子,定在了五月份,如今已是二月了,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的时间,时间紧张的很。   阿灵阿虽与绣云没见过几次面,但他是个极有责任心的男人,既然打算娶绣云为妻,自然会全心全意替绣云打算,想着乌雅家家底薄,偷偷送了三千两私房银子过去给绣云置办嫁妆,更是与钮祜禄一族上上下下的人都说了——这门亲事是皇上赐下来的,若是绣云进门后对她不好,那就是对皇上的安排不满意,绣云又是德嫔娘娘的妹妹,若是进宫与德嫔娘娘说上几句,德嫔娘娘转而告诉皇上,只怕钮祜禄一族都要受到牵连。   这话可是将钮祜禄一族上下吓的够呛,毕竟他们也不知道绣云与德嫔关系如何,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所以就算是钮祜禄一族上下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却也不敢怠慢,将阿灵阿所住的院子修葺一番,更说到时候拨几个伶俐聪明的丫头过去伺候。   婉宜听到这话时也替绣云开心,这过日子嘛只有心在一块才能越过越好的。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就到了阿灵阿与绣云成亲的日子,婉宜自然是不能出宫的,却还是要芙蓉送了些贺礼回去。   等着芙蓉回来之后,更是将盛况一五一十说给婉宜听了。   说是钮祜禄府上张灯结彩,皇上与德嫔都赏赐了东西下去,皇上依旧是派了梁九功前去,这样一来,钮祜禄一族上下只怕更不敢轻慢于绣云的。   芙蓉更是笑着道:“……阿灵阿大人还与奴婢说了,等着带着五太太进宫给您请安的。”   婉宜只笑:“那敢情好,我就等着五嫂来了。”   说着,她问道:“德嫔那边赏赐了什么下去?”   芙蓉想了想道:“一柄玉如意,还有些上好的料子和补品,出手极大方。”   婉宜只觉得德嫔是个会做人的,说起来也是难为德嫔了,小阿哥出身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虽得皇上赐名祚,可这名字依旧不能给他带来福运,是三天两头就要病上一场的,太医俨然成为了永和宫的常客。   更不必说在她诞下小阿哥后没多久,良常在就有了身孕,将皇上的注意力分去不少,这要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婉宜沉吟道:“德嫔不显山不露水的,倒是比佟贵妃厉害多了。”   如今德嫔与佟贵妃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她也是听到了些风声,说是德嫔显然有种放弃四阿哥的意思。   德嫔还真是将“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表现的淋漓尽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说放弃就放弃。   到了第二天,阿灵阿就带着绣云进宫了,他们先是来了永寿宫给婉宜请安。   瞧着自己跟前这一对壁人,绣云更是面色含春,一看就是昨晚上累狠了的模样,阿灵阿看向绣云的面色中带着关切,婉宜就知道这两人是极恩爱的,笑着交代几句,最后更是道:“……这牙齿与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更别说夫妻两人,你们成亲了就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早些给我添几个侄儿侄女的。”   说着,她更是想了想道:“府中难免有不好相与之人,你若是受了委屈可别藏着掖着,只管去找五哥,要她给你当家作主,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那嫁给他还有什么意思?”   绣云听了这话直笑。   阿灵阿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嘀咕道:“我可不会叫旁人欺负她的。”   这声音虽不大,却足以叫绣云听见,听闻这话,她脸上的笑意更甚。   两人很快又去了永和宫,只是阿灵阿带着绣云左等右等却依旧不见德嫔出来,银珠出来笑笑道:“……小阿哥方才有些吐了,德嫔娘娘正忙着,还请你们稍微等一等。”   实际上小阿哥虽有些不好,可一早就吃了药睡下了,德嫔这就是纯粹想要晾一晾他们。   大半个时辰之后,德嫔这才姗姗来迟,一露面更是连声说让他们久等了。   绣云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她知道德嫔是什么意思,她不在意什么,可不管怎么说,德嫔都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怕阿灵阿心里不好想。   阿灵阿乃是经常出入宫闱之人,也知晓德嫔是什么意思,面色不改道:“德嫔娘娘客气了,小阿哥身子为重,臣听钮祜禄主子说起过小阿哥,说是小阿哥身子不大好,您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至于我们,今日进宫本就是过来谢恩的,也无其余事,多等一等也无妨。”   说着,他更是道:“臣听说小阿哥是有肺病,喝了药仍旧咳嗽不止,臣倒是认识一位名医擅此病症的,若是娘娘信得过臣,臣可以举荐一二。”   给小阿哥治病,这大夫自然不能随便推荐的,就算是大夫进宫了,开了药方子,那也是要请太医过目,再试药才行的。   德嫔可不敢相信阿灵阿,在她看来,阿灵阿就是与婉宜穿着同一条裤子,若阿灵阿使坏怎么办?   她三言两语将这事儿推开来。   阿灵阿当即就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没有再说什么,他并无坏心,可若有人不识好人心,他也就懒得再做这个好人。   等着回去的路上,绣云面上有些挂不住:“……德嫔娘娘只怕迁怒于你,以后若是再要进宫你不必陪着我一起,我一个人来就是了,免得你也跟着我受委屈。”   连她都觉得今日德嫔有些过了,当着外人的面德嫔还做做样子,可四下无人时德嫔连个笑容都不愿意给的,简直是判若两人:“以后进宫的时候只怕还会有的,你不必担心我,我一   个人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2022年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第48章 、笑话   阿灵阿没有说话,只轻轻握住了绣云的手。   良久,绣云才听到身侧传来声音:“既成了夫妻,那咱们就是一体的了,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若你一个人能够面对这一切?那还要成亲做什么?”   绣云听闻这话心里是甜滋滋的。   永和宫的事儿很快就传到婉宜耳朵里,听闻这话时她正忙着做芍药山药糕,最近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脾胃不顺,六宫妃嫔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存心思。   原因无他,今年乃是康熙十九年,明年初钮祜禄皇后就去世三年,太皇太后已经放出话来,明年年初礼部准备选秀,给皇上充盈后宫,更是透出大封六宫的意思来。   想当初赫舍里皇后刚进宫,太皇太后为了巩固后位,为了叫索尼安心,不管是出身多么显赫的妃嫔那都没个位份,等着赫舍里皇后去了,皇上为了不叫那些女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为了叫太子坐稳储君之位,也没大封六宫。   但如今不一样了,国泰民安,空位空悬,太子康健……皇上还有什么理由不大封六宫?   不仅一个个女人在皇上面前使出浑身解数来,慈宁宫那边她们也没忘记。   婉宜却没存讨好的心思,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一世她依旧是贵妃之位,皇上几次故弄玄虚说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朕到时候封你一个什么位份?宜嫔每次见到朕都说她养育恪靖艰难,想念五阿哥,可你倒好,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宜嫔相较于惠嫔、荣嫔,的确是没什么太大优势,毕竟这两人一人替皇上生下长子,一人替皇上生下几个孩子,到时候四个妃位里头就要分去两个,虽说她十有八九能得这个位置,但心里总是不踏实。   婉宜笑笑没有说话,直说:“嫔妾相信皇上不会不管嫔妾的……”   她是胜券在握,佟贵妃心里亦然。   六宫一日不得无后,到了明年钮祜禄皇后丧期一满,她就是大清皇后,就要入主坤宁宫,执掌凤印。   这些日子对她阿谀谄媚的妃嫔不知道有多少,就连与她面和心不和的德嫔也乖觉不少,她嘴上虽未承认,但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心情畅快不少,就连良常在诞下平安康健的八阿哥,她都丝毫不在意,更别说先前成贵人生下来的七阿哥带有不治之症,更加影响不了她什么。   时间极快,一转眼钮祜禄皇后的丧期就过了。   这些日子婉宜再没有梦到钮祜禄皇后,想想也是,若她是钮祜禄皇后,只怕也是伤心欲绝的。   这大半年的时间来,婉宜不是没想过提拔长兄法喀,还专程宣了法喀进宫一趟。   哪怕她只是深宫女儿,可也不得不承认,论天资,论谈吐,论学识,论见识……法喀都及不上阿灵阿一半,这样的人,就算是她举荐到皇上跟前去,要皇上如何用?   好在他们这一房并不只有法喀与阿灵阿两个男子,婉宜只觉得这种事不必着急,得慢慢来才是。   待钮祜禄皇后丧期一过,六宫上下的宫女太监们都换上了颜色鲜亮的衣裳,想着宫中好事儿将近,赏钱怕是不断,脸上的笑意都多了许多。   朝中沉寂许久的佟国纲兄弟两人也有了动作,佟党有人上书奏请皇上立后,此消息一出,满朝纷纷上书。   皇上只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朕已有决断。   众人这才安心。   可等到了二月底,选秀都完了,皇上依旧没有大封六宫。   佟贵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想要去慈宁宫探探虚实,可佟家一封信送进宫,只要她莫要操之过急。   皇后之位,佟家是坐定了。   不管六宫众人是多么纷纷扰扰,婉宜依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煮煮茶,看看书,闲暇时候去看看良贵人。   是了,良贵人生下八阿哥后已经被皇上封为了贵人。   瞧着尚未满月的小阿哥,婉宜只觉得可爱极了,可良贵人脸上却没多少笑意:“……如今我被皇上封为了贵人,只怕皇上大封六宫时就没我什么事儿,我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担心小阿哥。”   “宫里头的规矩大过天,也不知道皇上对小阿哥是怎么打算的?”   小阿哥要么是养在阿哥所,要么是养在高位份的嫔妃膝下,可这么小的孩子,养在哪里她都觉得不放心。   婉宜不是没替良贵人想过这件事,对于良贵人,她心里一直都是有愧的,也曾在皇上跟前替良贵人美言过好几次的。   自良贵人怀有身孕后,不说与惠嫔划清界限,却也是不如从前那般亲厚,说到底,良贵人只是想有个孩子而已。   想到皇上的话,婉宜也提前给良贵人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好了,你的儿子又何尝不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也与我说过,打算等过些日子就将小阿哥养在惠嫔膝下的。”   “你与惠嫔同住一起,孩子养在惠嫔膝下不就是养在你的膝下?况且惠嫔是什么性子,咱们也都知道,刀子嘴,心肠却不坏,当初养着通贵人所出的那个小阿哥不就能瞧出来吗?对孩子没什么坏心。”   “惠嫔虽不太聪明,可她身后却有纳兰一族,很多道理她想不明白,不见得旁人也想不明白,如今大阿哥大了,若她膝下养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到时候兄弟两个也有个照应。”   “一样的道理,等着小阿哥大了,两人一块长大的情分,大阿哥不也能照顾照顾小阿哥?”   良贵人一听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多谢你。”   她知道,若是没有婉宜,哪里能有这般好的事儿?   说着,她更是道:“我这辈子就想守着儿子好好过日子,倒是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大家都说佟贵妃娘娘要被封为皇后了,到时候若是她针对你,只怕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说到这儿,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这次进宫的秀女虽说容貌一般,可家不止新鲜啊……”   她很是为婉宜担心。   婉宜却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回去的路上,她就见到了一众秀女,不得不说,这次入宫的秀女模样的确堪忧,别说皇上,连她都觉得没什么看头。   不过婉宜也见到了带着四阿哥在御花园散步的佟贵妃。   四阿哥身子康健,如今已经三四岁了,壮实的像头小牛犊似的,这会子正在御花园里踢皮球。   佟贵妃不远不近瞧着,更是一叠声吩咐他小心点,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对亲生母子。   这几年下来,佟贵妃虽吃着助孕的药,但对四阿哥也是极上心的,特别是在德嫔生下六阿哥后,真真将四阿哥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的。   相较于从前的剑拔弩张,入宫几年的婉宜也学会审时度势,含笑上前与佟贵妃打招呼。   佟贵妃微微笑笑:“你去瞧过小阿哥了?本宫前些日子也去瞧过一次,生的胖乎乎的,着实可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舍得从四阿哥面上挪开。   婉宜正欲接话,眼尖的四阿哥就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有模有样的给婉宜请安:“见过钮祜禄娘娘。”   看着未来的雍正帝,婉宜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小团子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蹲下来抹了抹他的小脑袋道:“四阿哥似乎又长高了些。”   佟贵妃笑着道:“是了,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去年秋天做的衣裳今年穿就小了。”   四阿哥平素都是与荣嫔所出的三阿哥一起玩的,所以也时常能见到荣宪公主,免不得经常听荣宪公主夸赞婉宜,因而对婉宜印象极好,道:“钮祜禄娘娘,我……我也能去永寿宫瞧瞧小猫儿吗?”   小孩子都喜欢这些的。   若是三阿哥问出这话来,婉宜定想也不想就答应,可这人是四阿哥,婉宜下意识看向佟贵妃。   果不其然,佟贵妃面色微沉,正色道:“胤禛,玩物丧志,凡事皆有节制的,猫儿狗儿的终究是畜生。”   她这话一出,别说四阿哥面上喜色全无,婉宜脸上的笑意也褪去几分。   打狗还得看主人,佟贵妃这话……全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吧?   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她疼惜胖虎与雪球疼得像宝贝?   婉宜知道佟贵妃的心思,她觉得自己马上要当皇后,自然不会将自己这个小角色放在眼里的,如今只笑笑道:“贵妃娘娘这话所言差异,猫儿对您来说是畜生,对嫔妾来说不是,对小孩子们来说更不是。”   “在两位公主心里,它们是最好的玩伴,在嫔妾心里,它们就像是嫔妾的孩子似的。”   佟贵妃淡淡一笑:“猫儿是自己的孩子?本宫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   “莫不是就因为这两只猫儿,所以你才一直不愿生下皇上的孩子吧?这话你当着本宫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去,若不然,她老人家知道猫儿狗儿的与她的曾孙儿相提并论,只怕要动怒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祖孙   婉宜进宫这么久,最开始碰上这种事儿还会打打嘴仗,越到后面越是觉得这样没什么日子,逞一时之快而已。   她笑了笑,淡淡道:“贵妃娘娘怎么想,嫔妾不敢妄加评论。”   “贵妃娘娘带着四阿哥在这里玩吧,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她转身就走了。   对于她这副“我懒得和你计较”的架势,佟贵妃是愈发生气,气的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四阿哥是否在场,冷声道:“她算是什么东西?”   四阿哥微微一愣,在他的印象中,额娘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何曾有过这般模样?   陈良河连忙劝道:“贵妃娘娘何必与她一个庶妃一般见识?到时候自有她好看!”   他说的“到时候”自然指的是佟贵妃封后那一日。   贵妃虽位同副后,却到底不是皇后。   原先佟贵妃对这皇后之位也是十拿九稳,人人都是这样想的,宫内宫外不少人都开始讨好她,讨好佟家,但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朝堂上奏请立后的旨意不断,皇上却是留中不发,这让她心里很是忐忑。   更让她忐忑的是婉宜的态度。   这人时常与皇上在一起,她就像是当初的荣嫔,时常陪伴皇上左右,与皇上闲话,不,她比当初荣嫔还要得皇上喜欢。   是不是皇上与她表露过什么?   要不然她怎么敢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   一想到这儿,佟贵妃心里就十分不舒服,当即只吩咐宫人陪着四阿哥好好玩,她思量再三,去了慈宁宫一趟。   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之前太皇太后曾在她跟前露过话头儿的,如今她不问太皇太后还能去问谁?   只是等着佟贵妃到了慈宁宫,迎出来的却是苏麻喇嬷,苏麻喇嬷笑着说太皇太后身子不适,请佟贵妃回去。   佟贵妃只能怏怏回去。   苏麻喇嬷前去复命,太皇太后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身子不适,反倒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如今正值春日,天气暖洋洋的,院子里更是花团锦簇的一片,不管何时何地,慈宁宫都是一片祥和宁静,好像六宫中的纷纷攘攘与此半点关系都没有。   太皇太后听到响动,淡淡道:“人走了?”   苏麻喇嬷点头应是。   太皇太后侍弄着手中的双色牡丹,摇摇头道:“她啊,未免太沉不住气了点,这才几天,恨不得隔三差五就往慈宁宫跑,若是光明正大前来打听消息,哀家也无话可说,可要么抱着四阿哥过来,要么说来给哀家请安,从前怎么不见她这般勤快?”   孝心是假,说到底,还是惦记着那位置。   苏麻喇嬷知道这些日子因为后位一事,太皇太后与皇上也闹得不大愉快,哪怕太皇太后对佟贵妃不甚满意,可矮子当中拔高个,好像也没有比佟贵妃更合适的人选,可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对佟贵妃不太满意,不愿立后。   后宫一日不得无后,若大清后位一直这般空悬,叫朝臣与那些番邦小国如何想?   因为这件事,皇上已经与太皇太后置气好些日子了,也难怪太皇太后近来心情不好。   苏麻喇嬷做着和事佬儿:“您这话说的,您是过来人,甭管是皇后之位还是太后之位,对您来说都不算什么,可贵妃娘娘如今尚轻,难免有些心急,况且她不着急,后头的佟家也着急啊,连奴婢都听说了,说是佟家这些日子乖觉极了,生怕闹出什么事儿惹得皇上不痛快。”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苏麻喇嬷年幼跟着太皇太后从科尔沁草原嫁到盛京,又到了京城,不管对太皇太后还是对皇上都不是寻常奴仆。   昨日皇上还专程找到苏麻喇嬷一趟,请她帮着劝劝太皇太后。   皇上昨日之话说的恳切——老祖宗年纪大了,很多时候看待事情没有年轻时通透,她老人家只想着后宫不得无后,可佟贵妃当皇后并不是合适的人选,既然这般,为何非要将她往那位置上推?   佟家如今权势不容小觑,若是再任由着佟贵妃坐上后位,只怕佟家会愈发张狂,再想掌控他们更非易事,还不如让皇后之位空悬,不管到了何时,佟贵妃都是六宫之中身份最尊贵的那个,便是佟家也无话可说。   老祖宗年纪大了,朕不好与老祖宗这般耗着,实属不孝,还请嬷嬷帮着多劝劝老祖宗。   苏麻喇嬷想着昨日皇上循循之言,也忍不住劝道:“您说您都多大年纪了,还操心这种事儿?皇上都二十多了,又不是小孩子,您担心他做什么?还记得当初皇上下令撤藩时,不说满朝文武,您是头一个不答应,可后来您还记得您自己说了什么话吗?”   太皇太后捏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仔细想了想道:“哀家记得,哀家说吃一堑长一智,若事事由哀家教他,他永远都长不大,只有摔了跟头,才会有长进。”   “是了,立后的事儿也是一样的道理。”苏麻喇嬷微微笑着,递了帕子上前给太皇太后擦手:“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担心番邦小国进犯,担心朝臣心思不稳,担心后宫不得安宁……可是啊,皇上不是小孩子,所言所行之前都是仔细斟酌过的,您担心什么?”   “再说了,立后这事儿又不必着急,若到时候真的乱了套,皇后什么时候立不成?”   太皇太后是多聪明的人呐,一听这话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是皇上叫你当说客的对不对?皇上对你说话没说全乎,他不仅是不喜欢佟贵妃,也是害怕,前头两位皇后都没了,皇上只觉得他是不祥之人,克妻克子,只怕这也是他不愿意立后的原因。”   “他还说想将佟贵妃封为皇贵妃,将婉宜封为贵妃……”   苏麻喇嬷微微一愣:“可是钮祜禄主子……年纪尚浅,膝下也没个孩子,若是将她立为贵妃,只怕难以服众的。”   太皇太后苦笑一声,摇头道:“哀家也是这样想的,一个贵妃之位倒不拘什么,哀家就怕他走了先帝的老路。”   “爱新觉罗一族都是情种,一个个为了美人儿连江山都不要,你别看皇上明面上是雨露均沾,可私底下最宠的就是婉宜,甚至比对当初的赫舍里氏都要上心多了。”   这话苏麻喇嬷就不好随便接了,想了又想道:“可奴婢瞧着钮祜禄主子是个明白人,不卑不亢,待人和气极了,太后娘娘对她是赞不绝口,宜嫔娘娘虽与她没什么来往,却也没说过她一个字的不好。”   太皇太后笑笑没有接话。   她老人家眼睛像明镜似的,自然知道婉宜是个好的,她就怕若有朝一日婉宜撒手人寰,那皇上怎么办?她的玄烨该怎么办?   因为这事儿,太皇太后与皇上一直僵持着,册封六宫的旨意一直都没有下来。   皇上还是日日前去慈宁宫请安,祖孙两人谈天说地,说花论草,却唯独没有提起立后一事。   六宫上下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就连好些日子没与婉宜来往的宜嫔都来了永寿宫一趟打探这事儿。   就更不必提惠嫔遣了良贵人前来打探消息,佟贵妃那边走投无路,安排了小宫女与芙蓉套近乎……可不管谁来问,婉宜都是三个字——不知道。   她的确是该不知道的,也就她知晓历史,故而才能窥探几分。   可私下婉宜从未问过皇上,皇上也再没与她说过。   婉宜依旧乐得清闲自在,日日陪着小公主玩耍,转眼到了夏日,皇上便想着如去年一样前去畅春园避暑。   谁知道出发前夕,太皇太后病了。   这几年下来太皇太后身子大不如从前,却没有哪次像如今这般病来如山倒,就连皇上前去探望时,太皇太后拉着他的手喊他“福临”。   福临,乃是先帝爷。   皇上下令畅春园之行暂缓,衣不解带的照顾起太皇太后来。   可老人家得病,向来没个定数,好几日坏几日的,太皇太后清醒时拉着皇上的手劝他以大清为重。   佟贵妃等妃嫔更是主动请愿前来侍疾,婉宜也是其中一个,她并不是想要讨好太皇太后,而是真心想要侍奉太皇太后的。   对太皇太后,她是真心崇拜,怀揣着无边的敬意。   苏麻喇嬷笑着道:“……诸位主子娘娘的心意,太皇太后已经知晓,十分感动,她老人家说了,贵妃娘娘你们膝下都有孩子要照顾,分不开身,不如就请钮祜禄主子帮着侍疾吧,从前她帮着照顾过太子,也有侍疾的经验。”   给太皇太后侍疾与当初太子侍疾完全不一样,天花会传染,太子又年幼,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说不清,可太皇太后不是孩童,身边有太医有苏麻喇嬷的,与其说是侍疾,倒不如说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说话更为贴切。   众人虽忿忿不平,却也只能应是。   婉宜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对,这些日子太皇太后明显对僖嫔更为照拂,若是该选,也是要选僖嫔的,怎么挑中了她? 第50章 、温僖贵妃   婉宜虽与太皇太后没怎么打过交道,可隐隐约约也猜到了太皇太后的心思,不愿放任一家独大,如今佟贵妃身后有佟家,那她就要提拔僖嫔与惠嫔等人。   等到了慈宁宫,与婉宜想的一样,大多数时候太皇太后都是昏睡着,她则守在一旁。   苏麻喇嬷是个好相与的人,经常与婉宜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说起当初遏必隆在世时钮祜禄一族的盛况,说起钮祜禄皇后刚进宫时候的事儿,更说起小时候皇上的趣事儿。   婉宜这才知道原来小时候的皇上也有这般模样,赖床不肯起,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说不想去上朝,鳌拜太凶了,朝臣都不听他……婉宜听到这些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苏麻喇嬷面上也带着笑,只道:“……如今这些事儿说起来好笑,可当初多难啊,孤儿寡母的,太皇太后私下不知道掉了多少次眼泪,转过身来又要与那些大臣们寒暄周旋,脸上半点不高兴的表情都不能有,太皇太后与皇上的情谊远非普通祖孙那么简单的,太皇太后也时常在奴婢跟前念叨,若有一天她老人家百年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上。”   “身居其位,高不胜寒,若真到了那一天,皇上身边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替皇上出主意的人也没有。”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婉宜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苏麻喇嬷笑看着她,只道:“有您陪在皇上身边,太皇太后多少也能放心点,皇上伤心难过了,能去永寿宫坐坐,有您陪着他说说话,心里难免会畅快点。”   婉宜想着史书上的记载,估摸着太皇太后还能有几年活头的,可如今看来,太皇太后的身子已经是彻底亏空了,也就是靠着药材吊着续命而已:“我……我定不辱使命。”   苏麻喇嬷笑笑,她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实诚的孩子。   太皇太后之所以将婉宜喊到慈宁宫侍疾,也是存着想试一试她品性到底如何,到底能不能担得起贵妃之位。   皇上如今大了,太皇太后与皇上置气,只会是输的那一方。   两人正说这话,太皇太后就醒了,婉宜连忙去端水端药,侍奉起太皇太后来十分小心谨慎,内间里搁着个小炉子,上头温着水,太皇太后喝下去,将好不冷不热的。   从前太皇太后病着,不是没有妃嫔前来侍疾的,却没哪个像婉宜这般贴心。   太皇太后颔首道:“……你倒是个尽心尽职的,也难怪当初太子出痘时还胖了些。”   话毕,她老人家摆摆手,意思是不必再喝水。   苏麻喇嬷笑着道:“奴婢与钮祜禄主子闲聊,这才知道原来钮祜禄主子原先曾在钮祜禄老福晋身边侍疾过,怪不得这般贴心,夜里要准备些什么,白日里要注意些什么,说的是头头是道,比奴婢都清楚。”   这话带着几分夸张的成分,到底是何意,大家是心知肚明。   太皇太后冲婉宜笑笑,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好像越明白皇上为何会这般喜欢婉宜,紫禁城里头向来讲究做三分说七分,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恨不得夸成了芝麻,可婉宜倒好,做了什么从来不邀功,想必正是这样,所以皇上才愈发怜惜婉宜吧?   越是不争不抢之人,越是招人心疼。   太皇太后略用了些婉宜亲手做的粥菜,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纯禧公主来了。   待纯禧公主进来后,一反常态乖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觉得不对,问起她来,她只道:“皇玛嬷说了,要我不要惹您生气,也不要吵吵嚷嚷的,这样您的病就能好起来……”   如今的太皇太后卸去珠配,一脸病气,怎么瞧怎么憔悴,说到最后,纯禧公主更是嘴巴一瘪,趴到床上哭了起来:“老祖宗,您可要快点好起来……”   她这一哭,苏麻喇嬷也转过去抹眼泪,太皇太后的身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大家是心知肚明,不过是不敢言明罢了。   婉宜蹲下来将纯禧公主抱在怀里,柔声劝道:“你放心,老祖宗会没事儿的,你这一哭,老祖宗心情愈发不好,这病怎么能好起来?”   “真的?”纯禧公主却是不大相信。   她也不是那无知孩童,哪怕皇太后并未与她说起过太皇太后的病情,可从皇太后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是知道了些的,如今一看到太皇太后,眼泪就止不住了。   婉宜替她擦去眼泪,只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纯禧公主这才转哭为笑,哽咽道:“那老祖宗您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到时候我给您摘莲子吃,把最嫩最甜的莲子都给您,谁都不给。”   太皇太后嘴角含笑,只摸着她的头说好。   纯禧公主到底是小孩儿,被婉宜这么一哄,瞬而就高兴起来,说起近日来发生的去趣事。   比如三阿哥前些日子给了她与荣宪公主抓了萤火虫,萤火虫放在纸糊的灯笼里,晚上一闪一闪的,十分好看。   比如她小厨房给她煮了好吃的绿豆汤。   又比如说五阿哥长了两颗小牙齿,她昨儿偷偷摸了摸那两颗小牙齿,被五阿哥咬了一口,还好她反应快,只怕手指头就要破皮了……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话起来,纯禧公主窝在婉宜身边吃糕点,忿忿不平道:“……小五这般贪吃,长大了肯定要变成个胖子的。”   皇上进来时,众人笑成了一团,上前请安后,太皇太后只道:“……怎地没叫人通传一声?”   皇上含笑道:“朕怕老祖宗您歇着,若是有人通传,将您吵醒了。”   他向来孝顺:“说什么了?这般开心!”   纯禧公主闭口不谈,更是连忙冲着太皇太后等人使眼色,她总觉得若是皇上知晓她敢将手指头伸到五阿哥嘴里,肯定会不高兴地。   太皇太后笑道:“没什么,不过说些闲话罢了。”   皇上下意识看了婉宜一眼,见她嘴角也含着笑,也就放心下来——前些日子他与太皇太后提起将婉宜立为贵妃,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太皇太后地反对,而后更是将婉宜调到慈宁宫侍疾,他不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是何意,心里更是隐隐有几分担心。   他笑着道:“孙儿瞧着您今儿精神倒是好了不少。”   太皇太后颔首道:“是婉宜照顾的好。”   这话是何意,大家心知肚明。   皇上面色一喜,只道:“婉宜不聪明,也就您不嫌弃,若是她做的不好,您多提点几句。”   护短之意,人人皆知。   太皇太后冷着脸没有说话。   皇上自然捡了些太皇太后喜欢听的话来说,说起朝中琐事,太皇太后时不时附和几句,最后时候不早了,更是留了皇上在慈宁宫吃午饭。   太皇太后自然是不能下床的,纯禧公主一听说要与皇上一块用午饭,撒丫子就跑了,说是皇太后还等着她了。   到了最后,这顿午饭也就只有皇上与婉宜两人。   皇上低声道:“老祖宗可有为难你?”   婉宜失笑:“没有。”   皇上若有所思。   婉宜轻声道:“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平素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上次还把嫔妾认成了姐姐,拉着嫔妾的手说她对不起嫔妾……可是睡了一觉之后,太皇太后老人家精神又好多了,可认错人的事儿却是记不得。”   “孙院正日日过来,想必孙院正也与皇上说了,太皇太后只怕时日无多。”   说起这话,皇上是半点胃口皆无,微微叹了口气:“朕知道……”   他想要事事顺着太皇太后,叫太皇太后开怀些,可有些事,但凡让一步,就会满盘皆错。   皇上万万没想到他这顿饭还没吃完,太皇太后就差人喊他过去了,祖孙两人在里头说了什么谁都不知,甚至连苏麻喇嬷都被遣了出来。   没过几日,大封六宫的圣旨就下来了,惠嫔、德嫔、宜嫔、荣嫔晋妃位,这乃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大家都没想到佟贵妃并未封为皇后,而是赐姓“佟佳”,被封为皇贵妃。   哪怕佟氏一族都被皇上赐姓“佟佳”,宝贝像流水似的抬进了佟佳府上,可佟佳一族面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皇贵妃,依旧是位同副后,却与皇后之位差之千里。   更叫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将婉宜封为贵妃,赐号“温僖”,婉宜无子且年幼,此圣旨一出,无人敢相信。   婉宜接到圣旨时也是愣了一愣,对自己被封为贵妃她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只是她很意外,这道旨意应该是年末时候下的,如今才七月里,时间提前了小半年……   前来传旨的梁九功面上皆是笑意:“奴才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他早察觉眼前这人非池中物,却万万没想到皇上一道圣旨下来竟将她封为了贵妃,想着从前的示好,他心里十分得意——入宫多年,人和鬼他还是能分得清的,眼前这位温僖贵妃啊是个好的,定不会忘了他的恩情。 第51章 、不甘   梁九功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比魏珠聪明多少,却是聪明过了头。   他知道这次大封六宫,婉宜会身居高位,却万万没想到佟佳皇贵妃会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想之前他也卖了不少人情给了佟家与佟佳皇贵妃的,没想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才过来之前,梁九功先去了承乾宫一趟,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佟佳皇贵妃面色灰败,眼眶发红,若非他低声提醒,只怕佟佳皇贵妃连谢恩都要忘了。   皇贵妃虽尊贵,却与皇后天差地别,更别说如今后宫中还多了位得了封号的温僖贵妃,连他都觉得这皇贵妃当的没什么意思。   皇上大封六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紫禁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有人欢喜,可更多人却是惊愕,悲怆。   德妃几人晋位乃是意料之中,婉宜这贵妃之位却叫人忿忿不平。   惠嫔又摔了好些东西,嘴里更是没停下来过——就算是要封贵妃,也该是本宫,如何轮得到她那个小丫头片子?皇上糊涂,被她迷的七荤八素,难道太皇太后也不管管吗?   可不管她摔再多茶具,事情已成定局。   最难过的该属僖嫔了,两人身份差不多,都是皇上妻妹,僖嫔照顾太子这么些年,没想到位置却是一动不动?皇上偏偏还赐封号“温僖”,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太子前来探望她的时候,她还抹着眼泪。   一转眼,太子不再是当初的孩童,对于宫中琐事也知道了些,知道皇上并不看重赫舍里一族不算好事,只劝道:“姨母,你别哭了,若是哭肿了眼睛,叫皇阿玛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僖嫔搂着太子,眼泪还是簌簌落下:“太子,我是什么身份,我是浑然不在意的,我只是替您抱不平,替故去的元皇后娘娘抱不平……同样都是皇后的妹妹,皇上这不明摆着给咱们赫舍里一族没脸吗?”   说着,她更是道:“您可还记得当初皇上撞见您偷懒,大发雷霆这事儿?这事儿也是小纽祜禄氏在背后捣鬼。”   “人人都道她不愿生孩子,可怎么会有这般简单的事儿?我看她分明就是盯着太子之位!”   这事儿太子还是第一次知道。   因小时候的情分,他对婉宜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如今他年纪渐长,功课繁重,很少见过婉宜,没想到当年的事居然是她告的状?   僖嫔哽咽道:“太子向来对小纽祜禄氏印象不错,可有些事儿不得不防,您是太子,盯着您这位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   太子沉吟不语。   **   永寿宫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个皆是前来贺喜的,荣妃暂不必提,德妃亲自登门,就连宜妃与惠妃都差人过来道喜。   不管心里高不高兴,面上的功夫活儿还是要做足的。   从区区一个庶妃变成了贵妃,一时间婉宜还不是很适应,好几次采薇喊“贵妃娘娘”时,她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贵妃娘娘”喊得是佟佳皇贵妃,得采薇微微咳嗽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一天下来,婉宜累的浑身酸痛,最后更是叫苦连天:“看样子身居高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前我见着佟佳皇贵妃端坐在上首,以为很轻松,没想到也是如此累人……”   采薇轻声提醒道:“娘娘,以后您要自称‘本宫’的。”   芙蓉更是笑着道:“是了,奴婢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累,一个个主子奉承话不断,一个赛一个能说,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怎么想出那些话来的。”   婉宜笑笑道:“对了,皇上今儿晚上可是去了承乾宫?”   芙蓉连忙出去打听。   如婉宜所预料的一样,皇上傍晚时去了承乾宫。   佟佳皇贵妃已经够难受了,若是皇上再不去哄一哄,这要她心里如何好受?   世上最难受的事儿就是给了你希望,再要你失望,哪怕皇上当天晚上歇在承乾宫,可佟佳皇贵妃面上也没几分笑容,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啊!   皇上也是被捧惯了的,见自己热脸去贴冷屁股,说了几句话后就没有再说。   两人一夜无话。   一早上起来,佟佳皇贵妃就病了。   是真的病了。   婉宜等人前去承乾宫请安时,听闻这消息是微微愣了一愣,荣妃更是低声道:“……只怕是真的病了,但凡她能起得来身,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的。”   皇上不喜,太皇太后不喜,连自己也成了六宫上下的笑话。   婉宜想着若自己是佟佳皇贵妃,只怕也要大病一场的,这三年多的时间尽心尽力,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佟佳皇贵妃不在,众人阿谀奉承的对象就变成了婉宜,一个说话赛一个好听,就连僖嫔都含笑加入其中。   她面上虽带着笑,可眼里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的。   倒是德妃比她强些,只道:“……这几日天气依旧闷热,屋子里若是搁多了冰块,难免寒气入体,染上风寒,还是贵妃娘娘的法子好些,屋子里多放些冰水,也不会太凉,更不会一冷一热的着凉。”   婉宜看着她,想着昨日德妃一出手就送来了一对上等的白窑青玉瓷瓶,出手阔绰,可见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包衣宫女了,笑着道:“是了,这法子本宫觉得不错,诸位姐妹回去也可以试一试。”   “像冰碗这些的,本宫夏日里更是用的少,女子体寒,吃这些逞一时之快,难受的还是自己。”   众人连声称是,纷纷附和。   这让婉宜有种奇妙的感觉,是不是自己说明儿太阳要打从西边出来,她们一个个也跟着附和?   她向来不喜这种场景,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众人前去慈宁宫。   佟佳皇贵妃病了,理应由她带着晋位的妃嫔前去慈宁宫谢恩。   太皇太后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虽大不如从前,可平日里也能由苏麻喇嬷扶着散散步,如今坐在炕上也是架势十足。   佟佳皇贵妃没病了,似是在太皇太后的意料之中,并未多问,只叮嘱众人道:“……皇上喜欢你们,看重你们,你们莫要让皇上和哀家失望。”   说着,她老人家的眼神更是落于婉宜面上,带了几分善意:“温僖贵妃虽年幼,却是出身不凡,知书晓理,进退有度,堪为贵妃之位,你们这些当姐姐的若是见她什么做的不好的,要记得多多提点。”   她老人家这话是何意?   德妃众人暗自思量,叫她们说婉宜的不好,谁不知道婉宜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从前她们都不敢,如今又怎敢?   还是说,太皇太后这是给婉宜撑腰的意思?   想想也是,若是太皇太后不点头,婉宜又怎会轻而易举被封为贵妃?   贵妃啊,是后宫中除去佟佳皇贵妃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了。   惠妃携着众人应是。   婉宜心里带着感激,恳切道:“多谢太皇太后提点,臣妾以后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太皇太后笑笑,又说了几句,说是自个儿累了,这才叫她们下去。   等着婉宜回去永寿宫时已近晌午,她这边刚坐下,梁九功就派人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今晚歇在永寿宫。   永寿宫上下免不得又是一通忙活。   婉宜午睡刚起来,纯禧公主就与荣宪公主一块过来了,先是道了恭贺,再是送上了自己的贺礼。   纯禧公主准备的是一方自己绣的帕子,荣宪公主的则是一副自己写的字画,更是笑眯眯道:“……额娘说了,如今您是贵妃娘娘,可不会缺好东西,要我们拿出自己的心意来就是了。”   纯禧公主接话道:“对,这帕子花样子是我自己画的,也是我昨晚上连夜绣出来的,绣的不好,您可别嫌弃。”   说实在的,这帕子的确是绣的不好,但纯禧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能有这份心思已是极用心的。   婉宜自然说喜欢,更是留了她们吃蜜瓜。   井水湃过的蜜瓜冰冰凉,吃起来甜滋滋的,纯禧公主吃了两块,欲言又止道:“贵妃娘娘,今早上我去了承乾宫一趟,却没见到皇贵妃娘娘,我不小心听到承乾宫有人在嚼舌根子。”   荣宪公主年纪尚小,没心没肺的,早已去追胖虎玩去了。   婉宜一愣:“你听到了什么?”   纯禧公主低声道:“他们说……您会要了皇贵妃娘娘的命,还说皇贵妃娘娘虽比您位高一级,但您得了皇上赐下封号,说起来你们也是平起平坐,这下可伤了皇贵妃娘娘的心,说是六宫之中皆是议论纷纷,指责皇上不公。”   说着,她更是忧心忡忡道:“可她们不知道您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您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   因她小时候养在恭亲王府,后被接到寿康宫,佟佳皇贵妃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笑眯眯的,她下意识觉得佟佳皇贵妃也是个好人。   婉宜轻声道:“那是下头的人瞎说话,这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她心里对佟佳皇贵妃是愈发瞧不上了,谁都知道佟佳皇贵妃如今手段了得,将承乾宫上下治理的像水桶一般严实,怎会有人敢这般胡言乱语?又恰巧叫纯禧公主听到了?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疼惜纯禧公主是人尽皆知,佟佳皇贵妃这是想把话头传到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耳朵里去吧?   只可惜啊,纯禧公主虽年幼,却并不傻,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宫里头长大的孩子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白活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五送小红包哟,么么 第52章 、嫉妒   婉宜仔细一想,当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皆疼惜纯禧公主,这话若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定会再三斟酌的——就算是她老人家不考虑佟佳皇贵妃的颜面,不考虑佟佳一族的想法,也得想想故去太后才是。   堂堂皇贵妃被人这般瞧不起,就连皇家也是颜面全无。   佟佳皇贵妃这是把纯禧公主当成了傻子啊!   婉宜虽知道紫禁城中长大的孩子很难单纯下去,但她还是希望纯禧公主不要过早领略人世间的丑恶,含笑道:“你不必担心,定是那些人见着皇贵妃娘娘病着,所以才胡言乱语的,等着皇贵妃娘娘的病好了定会惩治下头的人。”   纯禧公主听闻这话才放心下来,点头道:“那我就不把这话告诉皇玛嬷与老祖宗了,免得她们知道了也跟着担心。”   **   佟佳皇贵妃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躺在床上是有气无力。   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这病是无药可医,故而太医来了一趟又一趟,身子骨却是不见好。   皇太后亲自带着纯禧公主来瞧过她一次,可话还没出口,佟佳皇贵妃的眼泪就下来了。   皇太后也是过来人,知道无子无宠的妃嫔这日子有多难过,只能劝慰她几句。   太皇太后却是来都没来,派了苏麻喇嬷走了一趟。   皇上思来想去,在三日之后还是来了承乾宫一趟。   这几日下来,佟佳皇贵妃胡思乱想了许多,佟佳一族不是没有递消息进宫,说是事情已成定局,要她振作起来,她这样子亲者痛仇者快,只会给旁人可乘之机。   这个旁人,指的就是婉宜。   世上种种,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佟佳皇贵妃兴致并不高。   听闻皇上来了,她下意识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躺在床上几日,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皇上落座后宽慰她几句,开门见山道:“……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朕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是朕的表妹,从小与朕一起长大,与你,朕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朕没有再立后的打算。”   佟佳皇贵妃微微一愣。   皇上继续道:“这话朕与老祖宗也说过,老祖宗虽不太赞成,但朕心意已决。”   如此一来,这皇贵妃的位置就顶天儿了。   佟佳皇贵妃眼泪落了下来,“皇上,臣妾不在意皇后之位,也不在意什么皇贵妃的位置,臣妾只在意……您在不在意自己,这些年,您偏宠宜妃,德妃等人,臣妾从不在意,因为臣妾知道您心里始终有臣妾的一席之地。”   “可自从温僖贵妃入宫之后,好像您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再没有过臣妾。”   她是真心喜欢皇上的。   打从记事起,她永远都是仰望高高在上的君王,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从小她就知道以后是要嫁给皇上的,又怎么会不倾慕于他?   这人心都是偏的,皇上不是不知道有些时候疼婉宜疼过了头,如今只握着佟佳皇贵妃的手道:“朕知道有些时候你是受了委屈,忙前忙后,费心费力,你的好,朕与老祖宗都是看在眼里的。”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在佟佳皇贵妃记忆中,打从她入宫之后,皇上就没陪着她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   到了最后,皇上更说要请温太医给她调理一番,让她早有子嗣。   佟佳皇贵妃心里十分高兴。   若是没有后位,有个自己的孩子也是好的。   翌日。   温太医开始频繁出入承乾宫。   佟佳皇贵妃的病也一日日好了起来,于十月头恢复众位妃嫔的请安。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不假,等着婉宜再次见到佟佳皇贵妃时,她面上一扫颓色,看起来红润有光泽。   想想也是,若想有孕,温太医的调理必不可少,可更重要的却是皇上夜夜留宿。   一连五日,皇上晚上都歇在承乾宫。   有的时候婉宜想着皇上,觉得他也是挺可怜的,人人都说皇上坐拥佳丽三千,可实际上,每个女人对他翘首企盼也是一种负担。   佟佳皇贵妃是面色含春了,可皇上累啊!   一想到这儿,婉宜嘴角含笑。   如今的她不像从前坐于末尾,就坐在佟佳皇贵妃身侧,不光是佟佳皇贵妃盯着她,不知道多少人都看着她,她这一笑,就惹得佟佳皇贵妃微微侧目。   婉宜这才察觉不妥,可佟佳皇贵妃已开口道:“……温僖贵妃想到什么事儿这般开心?”   她以为婉宜是笑不出来的。   毕竟从前皇上是夜夜留宿永寿宫,现换成了承乾宫,寻常女子只怕要夜里躲在被子里掉眼泪的。   婉宜见在场所有女子都盯着自己,扯谎道:“臣妾想到临出门之前两只猫儿而已,它们都扒拉着臣妾的裙角不要臣妾出门了。”   惠妃嗤笑一声,却到底没敢接话。   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宫也是如此。   佟佳皇贵妃可不相信这话,她又不是傻子,只道:“温僖贵妃这两只猫儿的确是招人喜欢,太子与阿哥们喜欢,几位公主也是爱不释手,就连四阿哥也喜欢。”   四阿哥小小年纪,被她养的像个小大人似的,日日只知念书写字。   德妃听闻这话下意识抬了抬头。   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四阿哥了。   婉宜笑了笑没有接话。   佟佳皇贵妃转而又问起六阿哥的身体来,最后更是道:“……六阿哥身子不好,德妃你也该费些心思才是,本宫昨儿还听孙院正说起这天气刚转凉了,六阿哥就有些咳嗽起来。”   这些日子她与德妃的关心不算疏远,却也不算亲近,可如今她却有拉拢之意。   想要铲除婉宜,她可不会亲自动手。   德妃硬着头皮应是。   等着请安完毕之后,佟佳皇贵妃就将德妃留了下来:“……当初你乃本宫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见着六阿哥不好,本宫心里也是难受,说到底,六阿哥也是四阿哥的亲弟弟。”   “前几日佟佳一族送来了些上等的雪莲与参片,待会儿带些回去吧,至于擅儿科的夏太医,本宫也吩咐下去,要他日日前去永和宫替六阿哥请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德妃觉得很不对劲,却只能屈膝应下,谁知道她还未起身了,就听见佟佳皇贵妃的声音传了过来:“谁都没想到区区一个庶妃摇身一变却变成了贵妃,当初你们碰上了,该是她与你行礼的,如今却是你与她行礼的。”   “德妃啊德妃,不知道你可甘心?”   德妃看着佟佳皇贵妃的眼睛,含笑道:“臣妾甘不甘心又有何妨?皇上圣旨已下,就算是臣妾再不甘心也无力回天。”   “况且臣妾不过是包衣出身,不敢奢想太多。”   佟佳皇贵妃最厌烦的就是她这文邹邹的样子,好像跟着皇上学了几天字儿,摇身一变就成了文化人:“可本宫不甘心。”   “她年纪尚浅且无子嗣,哪怕是皇上将僖嫔封为贵妃,本宫心里也好想些,毕竟当初僖嫔照料太子有功,可她了?除了以色侍人还有什么?”   “本宫不可能甘心的,也绝不会甘心……若本宫说除掉她之后,让你坐上贵妃之位,你可愿意?”   德妃心里一个咯噔,低声道:“多谢娘娘抬爱,臣妾……臣妾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奢求太多,只愿四阿哥与六阿哥一切安好。”   佟佳皇贵妃冷笑一声,玩抚着手上长长的鎏金护甲,不急不缓道:“得了吧,这话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何必来骗本宫?若你当真是无欲无求之人,当初也就不会答应本宫去伺候皇上了。”   “绣月啊绣月,你别以为如今自个儿是德妃了,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在本宫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包衣宫女。”   “本宫能扶你上来,也能叫你下去,更别说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六阿哥,你说你想要六阿哥平安无恙就心满意足?但也得看看你能不能护着六阿哥平安长大!”   “本宫不是在同你打商量……这事儿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那也得愿意。”   “舍了个儿子,就能稳坐妃位,你当真以为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   德妃气的手都微微发抖,却是强撑着道:“娘娘这又是何必?皇上已要温太医日日替您调理,不久之后您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又是后宫之尊,何必与温僖贵妃一般计较?”   “若是稍有不慎,惹得皇上忌惮,那就得不偿失……”   佟佳皇贵妃突地起身,扬声道:“本宫做事,何需你说三道四?”   “本宫可以不当皇后,却绝不能容许这后宫之中还有个贵妃之位!”   这几日的时间里皇上对她温柔小意,更让她明白——当不当皇后不打紧,只要皇上心里在意她,生下她与皇上的孩子,如此就够了。   可哪怕皇上夜夜陪在她身边,她也能看出来,皇上心里还是记挂着那小贱蹄子的。   只有那人彻底不在了,就像赫舍里皇后似的,不管当初多么浓情蜜意,可人没了,随着时间的消逝,皇上也会渐渐忘了那小贱蹄子的。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规矩哦,评论前五送小红包,么么 第53章 、不对   等着德妃从承乾宫出来时,瑟瑟秋风卷着落叶,扑面而来。   德妃脸色沉沉。   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啊,可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   等着婉宜察觉到德妃再次频繁出入承乾宫时,已是五日之后了。   德妃身边的银珠虽是婉宜的人,可当初将银珠放过去时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从未用过,如今知道佟佳皇贵妃与德妃之间的交易,只是冷笑一声。   皇上不光与佟佳皇贵妃说了无立后打算,也与她说过,更说过准许佟佳皇贵妃生下孩子。   婉宜表示理解。   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啊!   可她没想到她不去招惹佟佳皇贵妃,佟佳皇贵妃依旧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思来想去,难得叫采薇传话给银珠,要她盯着德妃那边的动静。   接连着好些日子,佟佳皇贵妃与德妃都没什么动静,好像在下一盘大棋。   倒是宜妃像炮仗似的,当众冲撞过婉宜两回,话虽不是很难听,但显然对婉宜晋升贵妃之位很是不满的。   婉宜并未将她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不足为虑。   入冬了,婉宜刚得了几张上好的皮料子,宜妃当着佟佳皇贵妃的面儿就叫了起来,说自己诞下五阿哥不久,身子虚,冬日里怕冷。   话里话外的意思,谁不知道?   若是那性子绵软的,定会舍出两张皮料子出来,但很可惜,婉宜不是那性子绵软之人,就像没听见似的。   佟佳皇贵妃没办法,只能充好人拨了两张皮料子给宜妃,更是好生劝慰一番。   等着出了承乾宫的大门,连采薇都替婉宜鸣不平:“……这个宜妃娘娘也是的,从前与娘娘不说关系很好,却也不是仇人,奴婢从前就知道她没脑子,但万万没想到她回如此没脑子,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   “郭络罗一族好歹也算高门大户,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难道这冬天缺了这两张皮料子就过不下去了?”   婉宜坐于步撵上,淡淡道:“最近本宫听说她与成贵人走得近。”   当初婉宜幽居冷宫时,成贵人脱颖而出,很是得宠了一阵,从前也曾给婉宜使过绊子,却是收效甚微,老实了几天,等着七阿哥生出来后,发现腿脚天生带有顽疾,是彻底失宠。   这年代没有体检,大家都信奉鬼神之说,生出不健康的孩子来只回让人觉得父母德行有亏,触怒神明。   皇上是天子,德行高尚,这锅也就只能成贵人来背。   成贵人从前那么喜欢显摆的一个人,如今去哪里都被人踩上几脚,心里自然不舒服,一来二去的就搭上了宜妃。   两人都有儿子,且又年纪相仿,宜妃所出的五阿哥聪明伶俐又养在皇太后膝下,宜妃很愿意在成贵人跟前显摆,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倒是不错。   采薇一愣,低声道:“只怕宜妃又是被当了枪使。”   若是旁人给宜妃当军师也就罢了,这人是成贵人?呵,若是背后没人指点,连鬼都不信。   连她都觉得宜妃能够在后宫中长长久久的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但婉宜从来没有这样认为,正因为宜妃不太聪明,所以就会让皇上觉得自己应该多护着她   一些。   从前婉宜想着不要与宜妃成为敌人,如今看来,只怕也难。   派人前去打探一二,婉宜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成贵人背后的那人是郭络罗贵人,郭络罗贵人背后的正是佟佳皇贵妃。   婉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天傍晚,她就差人将成贵人请过来喝茶,更是问起了七阿哥的事情来。   成贵人从前虽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对七阿哥却是事无巨细,七阿哥身患顽疾,没有高位妃嫔愿意抚养,满月之后就被送去了阿哥所。   阿哥所的太监们见着成贵人不得宠,七阿哥也没指望,对他不太上心,是成贵人拿了自己的首饰珠宝塞给那些太监,希望那些太监对七阿哥好一点,后来银子使完了,但凡她发现有人对七阿哥不好,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站在阿哥所骂骂咧咧,因为这事儿更是闹到佟佳皇贵妃跟前好几次。   私底下佟佳皇贵妃也提点过阿哥所好几次,得好好对待七阿哥,若是成贵人闹到太皇太后亦或者皇上跟前,谁都讨不得好。   成贵人用她的实际行动诠释了怎么叫做为母则刚,更叫阿哥所的人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么冷的天儿,婉宜瞧着成贵人还穿着常穿的琵琶襟银枝撒花旗服,脖上裹的也是一圈兔儿毛,心知她连像样的衣裳都没几件,都变卖拿出打点阿哥所的那些人,一时间也是有些可怜她:“……昨儿本宫还去阿哥所了一趟,虽说七阿哥腿脚不变,年纪尚小,但身子却是康健得很,比六阿哥要好上不少。”   “自七阿哥出生后,本宫瞧着你像是憔悴了许多,人也不如从前爱打扮,一门心思都铺在七阿哥身上。”   “阿哥所的人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怠慢七阿哥的,你不必担心。”   随着话音落下,采薇就捧出一包银子来,里头装了两百两银子。   成贵人不敢接,方才过来时她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想着自己当初处处冲婉宜下绊子,以为婉宜喊她过来是耀武扬威的,可如今手里握着沉甸甸的银子,她是更不敢收。   她虽不聪明,但也知道这事儿不对劲。   婉宜笑了笑道:“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银子,本宫不是给你的,是给七阿哥的。”   “本宫向来喜欢孩子,瞧见你为七阿哥如此,就想起了当初的通贵人,想起没了的小阿哥……都是当母亲的,却是不太一样,如今到了年关,你处处都要用银子,平日里给了,过年不给,那些人只怕会心怀不满的。”   采薇也在一旁轻声劝着,再加上成贵人的确是缺银子,这才将银子收了下来。   如今她虽是佟佳皇贵妃的人,但佟佳皇贵妃知晓她命脉在哪里,能动嘴皮子的地方又何必要花银子?平素不过赏些东西下来,银子是没见过什么的。   再过年之前,婉宜又送了几次银子给成贵人。   就连芙蓉都觉得不解,谁的银子都不是大水冲来的,她就怕婉宜的银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婉宜只笑笑:“本宫之前那话不是骗成贵人的,而是真心实意,七阿哥是个命苦的,能多照拂就照拂吧。”   “至于成贵人,本宫也不指望她会倒戈相向,毕竟六宫之中依旧是皇贵妃最大,佟佳皇贵妃若想要为难成贵人,那是易如反掌。”   况且就成贵人那种小喽啰,也无法知悉佟佳皇贵妃的想法和动作。   谁曾想到了腊月间,成贵人就送来一个消息——佟佳皇贵妃可能有孕了。   婉宜一愣。   成贵人低声道:“……臣妾也是无意之间发现的,昨儿皇贵妃娘娘喊咱们几个过去说话,恰逢承乾宫小厨房端上来了几碟刚出锅的糕点,其中有一盘猪油烤饼,说是德妃娘娘从前在家中常吃的,所以叫小厨房做了端出来给德妃娘娘尝尝,没想到这猪油烤饼刚端出来,皇贵妃娘娘就有些恶心。”   她也是有过身孕的人,知道女子有孕是什么样子。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寻思着这个消息送给婉宜也不打紧。   婉宜谢过她,心里却是持怀疑态度的——女子恶心干呕也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很快德妃身边的银珠也送来了消息,说是德妃也怀疑佟佳皇贵妃有孕了,德妃出入承乾宫的此处远多于成贵人,德妃曾不止一次见过佟佳皇贵妃恶心干呕,偏偏佟佳皇贵妃只对她说最近身子有些不适。   这话,骗鬼了?   婉宜只觉得不太对劲——有孕是喜事儿,为何佟佳皇贵妃藏着掖着不肯说?况且从前佟佳皇贵妃入宫多年都未曾有过身孕,温太医调养没多久就轻而易举有孕?敢情从前太皇太后与皇上都是摆设?   婉宜不相信。   等着再次去承乾宫请安时,婉宜不免多看了佟佳皇贵妃几眼。   她坐的近,一眼就瞧出来佟佳皇贵妃面上的倦怠之色,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儿。   这人有了身孕,该是小心谨慎,平素连茶都不敢喝,哪里敢随随便便用药?难道说佟佳皇贵妃这一胎来的蹊跷,因而身上带着一股子药味儿?   温太医开的助孕的药方子,从前她也不是没喝过,温润养人,根本没有激进霸道药材,想想也是,事关龙子,得小心谨慎才是。   但是历史上,佟佳皇贵妃并未在康熙二十年诞下过孩子……婉宜心知很多事情因为她的出现会有所改变,但大的走向却是不会变的,比如佟佳皇贵妃的身体状况,十有八九她这一胎是保不住的。   因有了身孕的缘故,佟佳皇贵妃略说了会话就有些倦怠,打起哈欠来:“……昨晚上本宫没睡好,也就不留你们说话了,都回去歇着吧!” 第54章 、变了   待众人离开,佟佳皇贵妃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若非陈良河过来扶着,她只怕根本就站不起来。   寒冬腊月里,佟佳皇贵妃硬生生冒出冷汗来,吓得陈良河就要去请太医。   佟佳皇贵妃连忙叫住他,气若游丝道:“别去……不能去。”   她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打从佟家一族打算送了族中堂妹进宫后,佟佳皇贵妃就请额娘帮着送了两位擅妇科的女医进宫,细细为自己调养身子。   所以,她才能这般快有了身孕。   可佟佳皇贵妃也知道,如今自己身子并未大好,这孩子来的艰难,想要保住更加艰难,说不准会惹得皇上动怒——当初她满心想要得个孩子,可却一直不能如愿,毕竟两位女医入宫也非一日两日,可皇上一发话,她这孩子就怀上了。   她并非蠢笨之人,只因为一个“情”字所困,细细一想,好像就全明白了。   从前是皇上不叫她有孩子啊!   两位女医也说过了,她这孩子该是保不住的,她身子虚弱,肚子里的孩子更加虚弱……左右都是保不住的,还不如以这孩子为棋子扳倒婉宜!   也是因此,这些日子她都借口事忙,并没有要温太医给自己把脉——若是一把脉,就露馅了。   她掐着时间,盘算着除夕宴应该是个好日子。   当初婉宜也是在除夕宴这一日得皇上厌弃,发落冷宫,这一次她定要她再无翻身的机会!   ***   从承乾宫出来,婉宜已经笃定佟佳皇贵妃有了身孕。   只是这么大的消息,她怎么不告诉皇上?   皇上与太皇太后知道肯定会高兴的!   年关将近,佟佳皇贵妃可以说是分身乏术,忙得不可开交,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还是说,佟佳皇贵妃心里知道自己这个孩子保不住?   婉宜心里一个咯噔,思来想去越想越不对劲,但心中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谁知道坐于步撵上的她刚转了个弯,就见着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玩雪。   她惊声喊了一声:“四阿哥!”   也就是她坐在步撵上,坐的高看得远,要不然也发现不了躲于青松后的四阿哥。   四阿哥这才不紧不慢出来请安,“儿臣见过温僖娘娘。”   婉宜这才发现他袖口与裤脚都湿了,想着从前佟佳皇贵妃对他的在意,每日出门总是带着一众人,就连功课都是要亲自考校,皱皱眉道:“怎么你身边连个人都不带?你也是的,平日里像个小大人似的,如今怎么糊涂起来?你一个人出来,若是叫皇贵妃娘娘知道了会着急的,还有,瞧瞧你的衣裳都湿了,若是染上风寒怎么办?”   说着,她更是扬声吩咐小顺子送四阿哥回去。   谁知道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四阿哥就磕磕巴巴道:“儿臣,儿臣不想回去。”   婉宜只道:“这是为何?”   四阿哥低着头,一言不发。   婉宜索性道:“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既然你如今不愿意回去,那可愿随本宫回永寿宫将衣裳烤干?”   四阿哥想了想,点了点头。   等着婉宜回去永寿宫,又是要采薇准备碳盆子,又是要小厨房煮姜汤,最后更是道:“……芙蓉,你差人去承乾宫说一声,免得皇贵妃娘娘找不到四阿哥了着急。”   正乖乖喝着姜汤的四阿哥却是如临大敌,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温僖娘娘,可不可以不告诉额娘?”   “儿臣不见了,她不会知道的,也不会着急的。”   婉宜微微一愣。   仔细端倪,她这才发现四阿哥和从前好像有点不一样,虽说瞧着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但从前的四阿哥不管什么时候嘴角都噙着笑,但如今,他面上不光没了笑容,反倒眼里的亮光也没有了。   她蹲下来看着四阿哥的眼睛道:“到时候皇贵妃娘娘着急了怎么办?你从小养在她身边,你不见了,她怎么会不着急?能不能与本宫说说,你为何不愿意回承乾宫吗?又为何会独自一人溜出来吗?”   四阿哥垂下眼眸,再次一言不发,小小的人儿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婉宜知道这人乃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不像纯禧公主似的,她说上两三句就全盘托出,想了想就道:“芙蓉,你还是去承乾宫一趟,就说皇上半道上碰到了四阿哥,把她带到永寿宫来了,待会儿再去乾清宫一趟,请皇上过来用午膳。”   也只有这样,佟佳皇贵妃才不会差人请四阿哥回去,在皇上跟前,她还是那个温柔娴淑的皇贵妃,而不是将四阿哥视为己物。   四阿哥脸上这才又见笑容,端着瓷碗喝起姜汤来。   一碗姜汤喝完,他的注意力就被角落里伸懒腰的胖虎给吸引过去,撸起猫儿来,这下脸上笑容是更多。   婉宜也没管他,任由他与胖虎一起玩耍。   没过多久,皇上就欣然前往,见到四阿哥在这里很是意外。   婉宜没有说是四阿哥不愿意回去,直说四阿哥平日里累得很,所以她就搬出皇上来要他偷偷懒。   皇上对这个儿子还是很喜欢的,四阿哥不像太子似的做什么事都要人盯着,他刻苦努力,认真踏实,有的时候他就在想若是这个儿子托生在赫舍里皇后肚子里该多好,那他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   这念头一闪而过,皇上抹了抹四阿哥的大脑门,见他诚惶诚恐,笑着道:“……无妨,平日里你念书刻苦认真,听先生说比你三哥还要厉害,闲来无事可以偷偷懒。”   连他都觉得佟佳皇贵妃将四阿哥逼得太紧,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宫中孩子的苦楚?   婉宜怕皇上在这儿,四阿哥玩的不自在,索性要芙蓉与小顺子带着四阿哥去外间玩。   待一盅大红袍奉了上去,婉宜才道:“……方才听魏公公说皇上今儿本就是打算来永寿宫的?怎么,这些日子您不用去承乾宫吗?”   皇上只当她吃醋了,嘴角微微翘起道:“朕来陪你你倒是还不愿意起来?朕前些日子去过承乾宫,年关将近,大事小事都压在佟佳皇贵妃身上,她忙得抽不开身,夜里都是看账本看到深夜,朕还是不过去的好,来这里陪你说说话倒也乐哉。”   听到这里,婉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佟佳皇贵妃这是故意将皇上往外赶,毕竟皇上不知她有了身孕,若晚上真闹出什么事来,佟佳皇贵妃又怎么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婉宜笑着道:“那敢情好,臣妾巴不得皇上闲来无事多来坐坐。”   “说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知道今年皇上可有什么安排?”   这话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找婉宜打听过,别说旁人,她也是十分感兴趣的,从前皇上不是没有在正月里带着妃嫔们前去畅春园小住的先例。   畅春园虽也像鸟笼一般,但却是大些,新鲜些的鸟笼,怎能不叫人向往?   皇上笑着道:“朕可是知道你那么点小心思的,先前也想过要不前去畅春园住些日子,可老祖宗身子不大好,舟车劳顿的怕是受不住,这些日子朝中琐事也多得很,只怕是难得抽开身。”   “不如等到了明年夏天时,朕再带着你们前去避暑。”   婉宜连声说好。   婉宜陪着皇上用过午膳,皇上又去乾清宫批阅奏折了,年关将近,皇上是宫内宫外最忙的那个人了,今日能过来陪婉宜用午膳,已是十分难得。   只是婉宜没想到等着吃过了午膳,四阿哥困得眼睛直眨巴眨巴,却还强撑着陪胖虎,雪球玩,一点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婉宜索性也陪他一起玩了起来。   挂着铃铛儿的球球儿被抛了出去,雪球与胖虎你追我赶,因冬天到了,胖虎与从前比起来是更胖了些,好几次都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气的它直呼气。   婉宜与四阿哥见了都笑了起来,四阿哥更是连忙拍手,嚷嚷道:“胖虎,快点,快点,你再不上去,球球就要被雪球抢到了!”   也就在这时候,他瞧着才有几分小孩子的影子。   谁知好景不长,四阿哥这边玩着正开心了,外头就说双喜姑姑来了。   四阿哥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   双喜姑姑很快就走了进来,请安之后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皇贵妃娘娘说了,虽四阿哥年幼,可功课却是一日都不能放松的,今日陪皇上,贵妃娘娘用饭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得赶快回去用功才是,还请贵妃娘娘莫要见怪。”   婉宜有什么好见怪的   只是她瞧着方才那个活泼开朗的四阿哥顿时又变成了从前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惜罢了,索性道:“皇上也说了,四阿哥的书念得比三阿哥还好,要四阿哥闲来无事时也多松快松快,四阿哥不像旁的孩子,做事儿需要人盯着,这孩子是个懂事的,皇贵妃娘娘不必时时刻刻盯着他的。”   双喜姑姑微微一愣,却也点头称是。   就这样,四阿哥被她带走了,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瞧的婉宜心里都不大舒服。 第55章 、红疹   紫禁城里的孩子都是可怜人!   婉宜瞧着四阿哥眼里噙着泪水,心里有些不舒服。   回去之后,佟佳皇贵妃并未多问四阿哥一声,听闻双喜姑姑的话只冷声道——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些。   四阿哥是她的孩子,她这个当额娘的不管着他,还有谁会上心?皇上一句话倒是简单,可若是孩子不成器,岂不又是她的罪责?   想也不想她就知道定是婉宜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的,冷声道:“这次四阿哥一个人偷偷出去,乃是四阿哥身边的人照看不周,传本宫的话下去,每人打十个板子。”   双喜姑姑微微一愣,低声道:“娘娘,若是这些人被打了板子,只怕难以伺候四阿哥……”   佟佳皇贵妃没有接话,冷冷扫了她一眼,双喜姑姑没办法只能下去了。   自佟佳皇贵妃怀有身孕后,性子是越来越叫人琢磨不透,对外人勉强还能强颜欢笑,可对自己人,脾气却是越来越差。   十个板子打下去,小太监们勉强倒能受的住,可宫女、嬷嬷们没大半个月下不了床。   四阿哥知晓这事儿后求到了佟佳皇贵妃跟前来,佟佳皇贵妃正色道:“……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没能照顾好你,自然该打。”   “紫禁城之中凶险的很,你一个人偷偷溜出去,若是遇上什么事儿怎么办?”   四阿哥还要再说话,佟佳皇贵妃又是一阵恶心泛上心头,当即就捂着嘴道:“你下去吧,本宫累了。”   四阿哥无法,只能下去。   十个板子打下去,院子里是一片求饶声,四阿哥噙着眼泪站在此处,可不管他怎么求饶,一个个打板子的太监都像是没听见似的。   四阿哥一咬牙转身就跑了。   他漫无目的地跑啊跑,偌大一个紫禁城却没有他地容身之地,他跑啊跑,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永寿宫门口。   正踟蹰着要不要进去时,谁知道小顺子正抱着胖虎从御花园回来,一瞧见他连忙禀告了婉宜。   婉宜迎出来瞧见他满脸是泪,也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带他进来洗把脸,更是笑着道:“……若是再哭下去,那就真成大脸猫了。”   四阿哥平素是不大喜欢哭的,他记得佟佳皇贵妃与他说的话——男儿有泪不轻谈,只有弱者才会掉眼泪,眼泪在紫禁城之中是最没用地东西。   可如今,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拽着婉宜的手哽咽道:“为何……她们都不喜欢我?我每日乖乖读书,乖乖练字,乖乖吃饭,为什么她们还是不喜欢我?”   婉宜使了个眼色,采薇就带着屋内人都下去了,她耐心替四阿哥擦手道:“谁不喜欢你了?皇贵妃娘娘吗?不会的,你尚在襁褓之中有次染上风寒,是皇贵妃娘娘日夜不辍照顾你,后来你的病好了,她却是病了下来。”   “想必是如今年关将近,皇贵妃娘娘忙的抽不开身,所以才顾不上你的。”   “咱们四阿哥这般乖巧,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不,不是的。”四阿哥直摇头,眼泪掉的愈发厉害:“温僖娘娘,您别骗我,我什么都知道,大家都说皇阿玛派人给额娘调养身子,额娘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到底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真心对我?”   “您前日不是问我为何会一个人躲在树后面玩雪吗?我,我去了永和宫一趟,我去找了德额娘,可是她抱着六弟,只与我说了几句话而已,后来六弟有些咳嗽,德额娘要我等一等,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见德额娘出来。”   “额娘不喜欢我,德额娘也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的……”   说着,他更是胡乱擦了把眼泪,“我想要额娘喜欢我!”   他虽是孩子,却是个敏感的孩子,自温太医频繁出入承乾宫后,佟佳皇贵妃明显对他像从前那般上心,也是因此,下头的人也日渐松散下来,趁着他睡觉时不知道嚼了几次舌根子。   一来二去,他多少也听到了些。   他知道,佟佳皇贵妃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那他了?岂不就成了没人药的孩子?   婉宜见他哭的稀里哗啦,眼睛都肿了,似想要将多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将他搂在怀里,轻拍他的脊背道:“怎么会没人喜欢你?怎么会了?四阿哥你学问好,应该也是知道的,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让他受尽磨难的,以后啊,你可是会有大成就的,这点小苦难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也不愿骗你,昧着良心说皇贵妃娘娘与德妃最疼的就是你,可你要记得,人活在世上不要因为旁人的喜恶左右自己的心情,正因为旁人不喜欢你,所以你愈发要振作,要爱自己。”   “四阿哥你想啊,这么冷的天你跑出来,若是冻病了难受的还是自己,那些不在意你的人不痛不痒,又何必因为旁人而为难自己?”   她以为自己与个几岁的孩童说这些没什么用,谁知道四阿哥懵懵懂懂点点头,认真想了想,擦干净了眼睛道:“温僖娘娘,您的话,我都记下来了。”   “这世上能靠得住的唯有自己,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婉宜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能懂这么多。   四阿哥喝了碗姜汤,暖了会身子就回去了。   婉宜与采薇唏嘘了几句,只觉得佟佳皇贵妃定在筹划什么,要不然不会放任四阿哥这般的。   敌在暗,她在明,这形势对她很是不利。   思来想去,她倒是想出一个法子来。   翌日一早,婉宜还是与从前一样不紧不慢前去承乾宫请安,与往日不一样的是她脸色也不算十分好看。   刚落座没说几句话,一旁的荣妃就惊呼一声:“呀,贵妃娘娘,您颈脖间怎么有那么多小疹子?”   她这话音落下,采薇连忙凑上前来瞧瞧,果不其然,只见着婉宜颈脖处全是细细小小的红点点,当即就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别是出痘了!”   采薇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往外避了避,佟佳皇贵妃也是其中一个。   出痘就是天花,在这年代可是会要人性命的。   婉宜挠了挠颈脖处,不挠不要紧,一挠却是颈脖处的红点点越来越多,吓得殿内惊呼声不断。   佟佳皇贵妃连声差人去请太医。   婉宜皱眉道:“还请皇贵妃娘娘多请几位太医前来,臣妾这病就怕会传染,若是将病气过到旁人身上就不好了。”   坐在她下首的德妃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就在这时,芙蓉悄无声息退了下去——她就请皇上了,若想要太医给佟佳皇贵妃请脉,只怕没皇上在场是不行的。   孙院正率着众太医前来时,皇上也将将到场,拉着婉宜的手是嘘寒问暖,问她有没有事儿。   婉宜低声道:“臣妾倒是觉得没什么事儿,就是身上有些痒。”   说着,她的眼神落于佟佳皇贵妃面上,正色道:“臣妾瞧着皇贵妃娘娘面色不大好看,就怕将病气过到了皇贵妃娘娘面上,若真是这样,那臣妾可就罪过大了。”   这佟佳皇贵妃脸色怎会好看?平日里这时候她都歇着了,如今提心吊胆想着婉宜是不是闹出什么幺蛾子。   皇上扫了佟佳皇贵妃一眼,几日未见,只觉得佟佳皇贵妃哪怕面上敷了厚厚一层粉,却难挡面容憔悴,随手指了位太医过去:“你,给皇贵妃瞧瞧。”   说着,孙院正就上前替婉宜把脉。   皇上在一旁劝道:“你莫要害怕,你从前出过痘,应该不是天花,如今又不是春日,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孙院正细细替婉宜把脉,婉宜面上露出几分惊惶,眼神却时不时落在佟佳皇贵妃面上。   佟佳皇贵妃并不愿叫太医把脉,踟蹰间,婉宜低声道:“皇贵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莫要强撑着……”   佟佳皇贵妃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挤出几分笑容来:“本宫无事。”   婉宜毫不避让,正色道:“可不是您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的,得要太医细细瞧一瞧才知道,要不然这让皇上与臣妾怎么能够放心?”   皇上也跟着道:“是啊,就让太医看看吧。”   佟佳皇贵妃无法,只能伸出手来。   孙院正很快就诊了出来,说婉宜没事儿,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吃几副药就能大好了。   婉宜苦思冥想,认真道:“臣妾打小吃了花生身上就会出疹子,今儿小厨房新做的糕点刚出锅,臣妾闻着香甜就多吃了两块,难道是这点心里有花生?”   采薇忙道:“小厨房那两个厨娘来,该是不知道娘娘不能吃花生的,都是奴婢失职,忘记提醒她们们,还请皇上与贵妃娘娘责罚。”   话毕,她更是连声跪地请罪。   皇上扫了婉宜一眼,见她面上半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大手一挥,索性道:“你平日里伺候婉宜有功,朕就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记得好好侍奉婉宜,若再有下次,朕可不会轻饶你的。”   采薇连声道谢。   见婉宜无事,皇上的眼神才落于佟佳皇贵妃面上,皱眉道:“怎么,皇贵妃身子不好吗?怎么这么久还没诊出个一二三来?”   寒冬腊月里,诊脉的太医已是满头冷汗,跪地道:“臣才疏学浅,只怕,只怕……只怕诊不出皇贵妃娘娘的脉象。”   孙院正上前,细细诊脉一二,脸色也变了。 第56章 、掌嘴   到了这时候,佟佳皇贵妃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婉宜将永寿宫上下治理的宛如水桶一般,就算她会不记得自己不能吃花生,采薇怎会不记得?想当年采薇在钮祜禄皇后跟前时,那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是什么?   皇上瞧着孙院正那脸色,也是心下一沉,忙道:“皇贵妃身子可是不妥?”   “并未……不妥。”孙院正浸淫后宫多年,却也难以找出合适的措辞来:“皇贵妃娘娘是有孕了,只是……”   他这话还未说话,皇上就面色一喜,“当真?这可是大喜,来人,快将这消息送去慈宁宫……”   如今太子已经八岁,身体康健,相较从前更是懂事不少,日日勤学苦读,哪怕佟佳皇贵妃诞下皇子,也影响不了太子的位置。   孙院正一言不发。   婉宜适时接话道:“那孙院正为何这般?”   孙院正却是扑通一声跪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只是皇贵妃娘娘身子虚弱,腹中胎儿……也是虚弱,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当然不会说佟佳皇贵妃这一胎根本生不下来。   佟佳皇贵妃也是个历害人,片刻时间内面上表情也是由晴转阴,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本宫有孕了?本宫怎么不知?”   说着,她更是颤声道:“都怪本宫这些日子琐事繁忙,想着身子不大好,免去了温太医的请脉,生怕温太医说本宫身子不好,不准本宫管六宫琐事,没想到本宫竟有了身孕……”   婉宜:……   装,你继续装。   孙院正当然不敢这个时候出来打佟佳皇贵妃的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上正色道:“你们太医院上下都是吃素的不成?不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保住皇贵妃这一胎。”   孙院正只有称是的份儿。   婉宜更是道:“……好在臣妾身上的疹子不会传染,若将病气过到了皇贵妃娘娘身上,那臣妾的罪过就大了。”   她这话说的是意有所指,听的佟佳皇贵妃眼神一黯。   谁知道婉宜扫了佟佳皇贵妃一眼,更是道:“皇贵妃娘娘实在辛苦,如今身子不好,不仅要管着六宫琐事,还得照顾四阿哥的饮食起居……”   皇上颔首:“确实,朕看还是叫惠妃管着六宫琐事好了,至于四阿哥……”   他扫视周遭一圈,眼神先是落于德妃面上,像是没瞧见德妃那翘首企盼的眼神似的,最后落于婉宜面上:“你就暂且帮着养育四阿哥一阵好了。”   德妃神色晦暗。   她虽更在意六阿哥,可也是想要与长子亲近一二的。   但皇上显然有皇上的思量——都已经说了将四阿哥养在佟佳皇贵妃膝下,视为佟佳皇贵妃长子,如今又将四阿哥送回永和宫,这叫佟佳皇贵妃如何想?血浓于水,只怕一两年的时间下来,母子之间的情分不是那么好割舍的。   惠妃养着八阿哥,荣妃膝下有三阿哥与荣宪公主,德妃有六阿哥,宜妃有恪靖公主……剩下的都是低位份的妃嫔,更不合适,唯有婉宜喜欢孩子,可永寿宫却是空荡荡的。   殊不知相较于婉宜,佟佳皇贵妃更愿意将四阿哥养于德妃身边。   德妃好控制,但婉宜却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婉宜微微一愣,想着四阿哥那张委屈巴巴,包含眼泪的脸,只点头称是。   等着婉宜回去永寿宫时,就有人将四阿哥平日里惯用的东西送了过来,零零散散有几个箱笼,想想也是,佟佳皇贵妃如今不到两个月身孕,最起码四阿哥在永寿宫也要住上一年多的时间,这东西自然要准备齐全。   四阿哥与佟佳皇贵妃拜别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相较于从前小脸上苦哈哈的,今日他面上带着笑,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温僖娘娘!”   婉宜就乐意见到他这般,这样子才有个孩子样儿,只笑道:“本宫已经命人将正殿后头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你就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你的书房里还给你放了两只鹦鹉和一个大大的鱼缸,鱼缸里装了好些红鲤鱼,你若是念书累了,逗逗鹦鹉赏赏鱼儿,对眼睛好。”   四阿哥眼睛亮亮的,“多谢温僖娘娘。”   来了永寿宫,他和先前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婉宜笑道:“你今儿搬过来,本宫打算给你搞个接风宴,你可以请了你平日里相好的玩伴儿过来,想吃什么?本宫叫人先准备着,锅子还是烤肉?还是既准备锅子也准备烤肉?嗯,对,一样一半儿好了,再给你们准备些酸梅汁,给你们解解腻。”   四阿哥连声说好。   到了傍晚时候,三阿哥等人就过来了,有些阿哥、公主年纪尚小,就没有过来,大阿哥比四阿哥年长好几岁,派人送来了礼物,人是没有到的,唯有太子,人未来,礼也未到,甚至连句话都没有。   四阿哥向来敬重太子,可心底对太子也不是十分敬佩,这人当着皇上一套,背着皇上又是一套,话里话外都是他的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身份尊贵,和寻常阿哥并不一样,没少欺负四阿哥与三阿哥。   太子不来,四阿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巴不得。   剩下的纯禧公主巴不得每日都能这样小聚一二,且又没长辈在场,有吃有喝,一直玩到寿康宫那边催了两次,婉宜说下次再请了他们过来,纯禧公主等人这才念念不舍地回去。   四阿哥眼睛一直亮闪闪的,笑的十分开心:“温僖娘娘,谢谢您!”   从前在佟佳皇贵妃身边时,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他要勤学苦读,莫要给佟佳皇贵妃丢脸,像今日这般快活的时候,还真是头一次。   婉宜正欲说话,谁知跟在四阿哥身边的嬷嬷却是跪地道:“贵妃娘娘,奴婢有话要说。”   今日有好几次她都见到这嬷嬷欲言又止,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私下问过采薇,这嬷嬷乃是佟佳皇贵妃的心腹之一,这次跟着四阿哥过来,只怕不光是照顾四阿哥这门简单。   四阿哥脸上的笑意褪了几分。   婉宜像是没听见那嬷嬷的话似的,笑着对四阿哥道:“今日你也玩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本宫有些话要和你身边的嬷嬷说。”   四阿哥一脸踟蹰。   他虽是主子,但对于身边这位双满嬷嬷还是有些惧怕的,上次佟佳皇贵妃发落了他身边的人之后,就将这位双满嬷嬷派到他身边贴身伺候,这几日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会传到佟佳皇贵妃耳朵里去,她就像是佟佳皇贵妃的眼睛一样。   私下他不是没敲打过双满嬷嬷,谁知道双满嬷嬷却道——四阿哥别拿身份架子吓唬奴婢,奴婢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哪怕是四阿哥大了想要处置奴婢,责罚奴婢,也得看看皇贵妃娘娘答不答应。   口气很大。   他这是怕双满嬷嬷对婉宜不敬。   婉宜笑着道:“小顺子,还不快将四阿哥带下去?”   她连佟佳皇贵妃都懒得搭理,又怎么会将区区一个嬷嬷放在眼里?   待四阿哥下去后,她这才道:“嬷嬷有什么话要说?”   双满嬷嬷与双喜嬷嬷一样,都是佟佳皇贵妃从佟佳一族带进宫的人,自视甚高,甚至连婉宜都没怎么放在眼里,只屈了屈身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除去跟着先生上课,皇贵妃娘娘吩咐过四阿哥每日最少得看书念字两个时辰以上,今日四阿哥还没看书,也未念字。”   “奴婢知晓贵妃娘娘疼惜四阿哥,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惯子如杀子,您这样放纵四阿哥,只怕假以时日,四阿哥就会一蹶不振,整日只知玩乐……”   已经很久没人在婉宜跟前这般说话了,她浅笑一声道:“嬷嬷这话的意思是,本宫要杀了四阿哥?”   她向来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如今语气森然,将双满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婉宜扬声道:“那可是说本宫会将四阿哥养废的意思?皇上都相信本宫,嬷嬷这般说三道四,这是连皇上都没有放在眼里?”   这话很是严重。   双满嬷嬷跪地,连忙辩解。   婉宜却不听她的,淡淡道:“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说的,嬷嬷这话当着本宫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了,定有人会觉得你对皇贵妃娘娘不敬,你既是皇贵妃娘娘的人,一言一行该替皇贵妃娘娘想想才是。”   “如今皇贵妃娘娘尚在养胎,本宫也不愿拿这等小事儿惹皇贵妃娘娘心烦,便替皇贵妃娘娘小惩大戒。”   “来人,掌嘴二十!”   还未等双满嬷嬷反应过来,采薇就带着嬷嬷上前掌嘴,二十个巴掌下去,双满嬷嬷双颊已高高肿起,又疼又屈辱,连眼睛都红了。   婉宜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不急不缓道:“本宫也知道,嬷嬷在皇贵妃娘娘跟前是个得脸的,可嬷嬷要记得,这里是永寿宫,可不是承乾宫!想要在本宫跟前拿乔,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57章 、育儿   婉宜很少有语气这般森然的时候,如今也是被双满嬷嬷气到了——区区一个奴才而已,也想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双满嬷嬷虽眼眶通红,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桀骜不驯,更听婉宜道:“嬷嬷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若觉得本宫惩处不妥,大可以与皇贵妃娘娘言明。”   双满嬷嬷嘴上说着不敢,可实际上翌日一早就直奔承乾宫而去。   原指望着佟佳皇贵妃能为自己做主,不曾想佟佳皇贵妃如今是自身难保,她身子本就不好,昨儿又被那样气了一通,几乎是一晚上没睡好。   想想也是,她怎么能睡得踏实?   原想着除夕夜借着腹中孩子铲除婉宜,要婉宜再无翻身的机会,如今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特别是当她私下问过孙院正与温太医,说她腹中孩子平安落地的几率到底有多少,两人都跪地一言不发后,她是愈发难受。   有了孩子是喜事儿,可若是孩子半路夭折,让皇上与太皇太后空欢喜一场,这孩子还不如不要。   一大早,慈宁宫派人过来了,寿康宫派人过来了,就连佟佳一族都派人过来了……佟佳皇贵妃面上不能显露半点不快,只能佯装出一副高兴至极的样子。   听闻双满嬷嬷的话,她更是怒火中烧,冷声道:“……难不成她以为养了四阿哥几日,这四阿哥就成了她的孩子?”   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吩咐双满嬷嬷息事宁人。   如今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婉宜原想着一大早就差人去承乾宫那边说一声,打算不再去承乾宫请安,万一真冲撞了佟佳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说都说不清的,谁知道她还未派出人去,承乾宫那边就有人来了,说是众妃嫔不必再去承乾宫请安。   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想要佟佳皇贵妃安心养胎,可见她老人家对这个孩子有多么看重。   婉宜听闻这话差点就笑出声来,想想佟佳皇贵妃那难看的脸色就觉得一阵痛快。   更叫她高兴的是原本在她与佟佳皇贵妃之间观望的那些妃嫔,一瞬间就倒向了佟佳皇贵妃那边。   她美美地睡觉、撸猫,到了傍晚时四阿哥从上书房回来,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温僖娘娘,昨日双满嬷嬷没说什么吧?儿臣听人说她一大早就去了承乾宫。”   婉宜笑着道:“那嬷嬷说了什么又如何?四阿哥,你要记得,你是主子,她是奴才,哪怕是皇上身边的奴才那也是奴才,没道理骑在主子头上。”   “人呐,都是欺软怕硬,屡次试探的,一次两次见你好说话,就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你放心好了,若那嬷嬷再说个什么,你只管告诉本宫。”   四阿哥见她无事,这才露出了几分笑颜。   今日他念书时都惦记着这事儿,生怕温僖娘娘被苛责,正与说话时,外头只传来了皇上的声音——你就是这样教朕的儿子的?   随着话音落下,皇上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显然说的是玩笑话。   在婉宜跟前,他向来没什么架子。   但在四阿哥的心中,自己皇阿玛却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以为皇上这是动怒了,忙道:“皇阿玛,与温僖娘娘没有关系,是温僖娘娘想要护着儿臣,儿臣昨日虽没有练字温书,但昨晚睡觉之前默背了先生昨教导的内容,今日一大早起来也将昨日落下的大字都补上了。”   皇上摸摸他的额头道:“朕记得自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日能多睡一刻钟就觉得很幸福了。”   说着,他也发现四阿哥像是吓得够呛,只道:“好了,你下去吧,朕陪你温僖娘娘说说话。”   四阿哥还是有些不放心,待婉宜冲他使了个眼色,这才乖乖下去。   婉宜笑着道:“皇上可别吓唬四阿哥,方才臣妾说这话可不怕皇上听见,先生教学生讲究个因材施教,也是一样的道理,若那等顽劣不堪的孩子得提醒他日日上进,像四阿哥这种勤勉上进的,得要他多松快松快。”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说起来连臣妾都没想到他会一大早起来练字,这哪里像个孩子?”   别说小孩子,这么冷的天,她日日都不想起。   皇上扫了她一眼:“所以朕才想着把老四送到你这里来,从前朕看他愁眉苦脸的像个小老头似的,连朕看了都替他觉得难受……”   说了几句话,婉宜则问起了佟佳皇贵妃的身子,说起这件事,皇上直摇头:“孙院正是个油滑的,并不敢如实相告,温太医却说佟佳皇贵妃这一胎怕是保不住……朕一早上去了慈宁宫一趟,老祖宗听闻这话也唏嘘了几句。”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儿莫过于给人希望后再叫人失望。   其实平心而论,仔细斟酌后他与太皇太后都不希望佟佳皇贵妃这般早诞下孩子,若是个女儿倒无妨,可若是个儿子……哪怕太子如今已八岁,他却不能不担心。   哪怕佟佳皇贵妃没有不该有的心思,那佟佳一族呢?   想及此,皇上心中的悲痛也就消散了几分。   婉宜隐约间也猜到了皇上的心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皇上还是更心疼佟佳皇贵妃,宫中众人,都是各怀心思:“只怕皇贵妃娘娘定十分难受的,惠妃娘娘能帮着皇贵妃娘娘协理六宫,臣妾虽说帮着皇贵妃娘娘照看着四阿哥,但四阿哥听话懂事,臣妾能做的也有限,索性想着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替皇贵妃娘娘抄经念佛,以此保佑皇贵妃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   说白了,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着还是呆在永寿宫最安全,毕竟按照佟佳皇贵妃那性子,只怕也还有后手等着她。   皇上颔首道:“你有心了。”   后宫女人大多是面和心不和,这几年下来,已然变成心不和面也不和,不知道多少女人当着他嚼舌根子。   像婉宜这样的,那是后宫少有。   到了傍晚时,婉宜将四阿哥喊过来陪皇上一起用晚点,从前父子两人见面多是再承乾宫亦或者上书房,都是皇上问一句四阿哥答一句,刻板生硬。   今儿因婉宜在场说起了四阿哥书房的摆置,皇上不免也多说了几句:“……鱼缸里头还可以放上两只乌龟,朕记得小时候也养过两只乌龟,后来觉得在紫禁城中呆的没意思,看到两只乌龟想到了自己,不忍它们受禁锢,将它们放生到御花园池塘里了,每次前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都瞧一瞧,有次还瞧见了其中一只乌龟。”   婉宜皱眉道:“可天底下的乌龟都长得差不多一个样子,皇上怎么认得您小时候养的那只乌龟?”   皇上笑着道:“当初发生时,朕想还它们自由却又舍不得,思来想去,就命人找来了朱砂在乌龟背上点了几笔。”   四阿哥眼睛亮亮的:“皇阿玛,有只乌龟背上是不是画了一朵花?儿臣前几日还在花园瞧见过那只乌龟。”   皇上颔首称是。   婉宜好奇道:“那还有一只乌龟背上皇上画的是什么?”   皇上道:“画的一片叶子。”   婉宜笑得不能自已,只道:“这乌龟是皇上什么时候放生的?臣妾还以为您会在上头题字或者赋诗了……”   皇上认真想了想:“应该是五六岁的时候吧。”   四阿哥眉里眼里带着笑,从前在他心里,皇上不光是他的严父,更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是他崇拜的对象,每次懈怠时他总以皇上激励自己,没想到自己皇阿玛小时候竟是这样子?   皇上转而看向四阿哥,正色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凡事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   四阿哥低头道:“儿臣,儿臣只是想让额娘高兴些,每次儿臣功课得了您……或先生夸奖,额娘都会很高兴的。”   但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皇上微微一愣,他知道佟佳皇贵妃要强,却没想到佟佳皇贵妃对个小孩子要求都这么高。   想到这儿,他有些后悔将四阿哥养在佟佳皇贵妃膝下。   若是自己亲生孩子,佟佳皇贵妃定视为珍宝,可四阿哥是德妃所出,哪怕从小养在佟佳皇贵妃膝下,她有几分疼惜,却不会疼在骨子里的——她只是需要个孩子,更要让众人瞧见她的孩子不会比任何人差。   就在这时,皇上只听见婉宜柔声道:“人活这一辈子如白驹过隙,短暂的很,你只要问心无愧,只要自己高兴就成。”   若是皇上不在这儿,她更想说“喜欢你的人不管你怎么做他都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你怎么做都不会喜欢你”,可扫了眼身侧的皇上,这话还是没有出口,只道:“是了,你啊每日多吃饭,多睡觉,强身健体,小小年纪夜里睡觉时还惦记着功课,当心长不高的。”   男子小时候本就比女子小时候身量矮些,他明明比恪靖公主还大些,但恪靖公主个子却与他差不多。   四阿哥很是紧张,下意识看向皇上——从前他可没听到过这样的话。   皇上也煞有其事点点头:“你温僖娘娘说的没错。” 第58章 、牛角尖   四阿哥虽聪颖,但到底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听了皇上与婉宜这话是深信不疑,因早上要前去上书房念书,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晚上总是早早就歇息下来,没想到与从前比起来却是事半功倍。   想想也是,几岁的孩子而已,正是缺觉的时候,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好,短短几日的时间人就胖了一圈,念书时精神更好,自然是事半功倍!   到了除夕宴的时候,太皇太后都朝着四阿哥招手道:“来啊,过来叫哀家瞧瞧看,前几日哀家还听说你胖了……哟,这一瞧的确是胖了不少,看样子永寿宫好东西不少,难怪纯禧日日往永寿宫跑了舍不得回来。”   太皇太后愿意给婉宜颜面,众人自然是纷纷附和。   坐在她老人家下首的佟佳皇贵妃脸色却不是很好看,有对比才有差距,人人都道四阿哥在永寿宫养的好,岂不是说明从前在她承乾宫养的不好?   谁知纯禧公主更是接话道:“是了,若不是我舍不得皇玛嬷,也巴不得日日住在永寿宫才好。”   众人哈哈大笑,皇太后宠溺看着她。   皇上与太皇太后各说了几句,宴会开始。   惠妃从前在除夕宴丢过脸,吸取了从前的教训,除夕宴办的也算不错,玩杂耍的,跳舞的,变脸的……应有尽有,一众小阿哥与小公主们看的是直拍手叫好。   特别是变脸,此乃川剧绝活,谁知道其中更加夹杂着秦腔之喷火,变脸时一口火喷了出来,就连太皇太后都忍不住称好。   佟佳皇贵妃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她本就不喜闹哄哄的场景,方才离她不远处的戏子一口火喷出来,吓得她一哆嗦,可她向来要强,却是强撑着不肯回去歇息——她乃后宫之首,若是这般回去了,岂不是风头就成了婉宜那小贱蹄子的?   可凡事不能硬撑,直至身下有一阵暖流,佟佳皇贵妃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差人与皇上说了一声。   此事不能小觑,皇上差人先送佟佳皇贵妃去歇着,又是宣太医又是过去探望的,因而皇上虽未言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大家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待太皇太后也离场时,婉宜心知肚明——佟佳皇贵妃这孩子没有保住。   到了除夕宴将散之时,大家都知晓了这事儿。   不管面上是多么悲怆,可不少人心里都是高兴的,唯独惠妃是真难受——佟佳皇贵妃孩子这时候没了,可别把屎盆子扣到她头上来?她哪里知道佟佳皇贵妃就像是瓷娃娃似的,这轻飘飘的孩子就没了?   惠妃心里虽不服气,可等着除夕宴散了,还是随着婉宜一起去承乾宫探望佟佳皇贵妃。   皇上与太皇太后都没有赏烟火的兴致,轻声劝慰着佟佳皇贵妃,屋子里更是药味弥漫,明明是阖家欢乐的时候,但屋内屋外却无一个人有笑脸。   婉宜进去内间时,她与佟佳皇贵妃的眼神有短暂的交汇,哪怕佟佳皇贵妃此时面色苍白,眼神里也带着浓浓的恨意,好像自己这孩子没了全然是她的缘由一般。   婉宜一点不怯,正欲大大方方上前请安时,谁知道身后的惠妃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更是哀声道:“还请皇上与太皇太后,皇贵妃娘娘恕罪啊,都是臣妾的不是,所以才害得皇贵妃娘娘没了龙胎……”   她这是先发制人,大大方方将事情摊在明面上说。   皇上与太皇太后知道内情,但她不知道,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佟佳皇贵妃也知道这事儿与惠妃没多大关系,如今也只能强撑着笑道:“惠妃这是做什么?若非本宫如今不好起身,定是要扶你起来的,今日你这除夕宴办的极好,本宫夸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罚你?”   “至于这孩子,是他与本宫没有缘分,与你有什么干系?”   惠妃还是执意不肯起来,后来还是太皇太后发话,她这才起身。   太皇太后握着佟佳皇贵妃的手,柔声道:“……你如今还年轻,孩子以后会有的,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将身子养好,身子好了才是硬道理。”   佟佳皇贵妃轻声应是,可心里也知道,如今她已经不再年轻,皇上的宠爱是一日比一日少,有孕的希望更是一日比一日少,想要再次有孕,真是难于上青天!   皇上也劝慰佟佳皇贵妃几句,她的脸色才好看几分。   今夜,皇上依旧歇在承乾宫,哪怕佟佳皇贵妃说无碍,皇上仍道:“……你心里难受,朕多陪陪你。”   婉宜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里是无悲无喜,起身告退。   她知道,皇上心里定也是难受的,可这份难受到底有几分,谁也不知道。   等着她回去之后已是时候不早,没想到四阿哥还没睡下,正坐在炕上等着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十分困倦的样子。   婉宜轻声道:“四阿哥?”   四阿哥猛地惊醒,连忙下炕道:“温僖娘娘,额娘……她有事吗?他们都说额娘的孩子保不住了!”   眉目之中带着焦急之色。   婉宜颔首道:“皇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不过她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歇息个把月身子就能好起来,只是方才本宫听太医的意思,若是想要再次有孕就难了……四阿哥,明日你去承乾宫请安的时候多劝劝她,她心里肯定很难受的。”   在她的心里并没有将四阿哥当成无知孩童,她知道,这孩子定是什么都明白的。   四阿哥噙着泪,重重点头。   虽说前些日子佟佳皇贵妃对他并不好,但打他有记忆开始,就是佟佳皇贵妃陪在他身边,这份情谊怎会有假?   婉宜瞧他这般模样,知道他是各重情重义的,笑着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睡着,明儿一早你还是要给皇上,太皇太后等人拜年的,若是起玩了,那可是讨不到压岁钱的。”   四阿哥这才噙着泪回去歇下。   翌日一早他更是早早爬起,给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拜年时都是心不在焉,频频张望,想要快些去承乾宫请安。   皇上私下与太皇太后也说起了四阿哥,“……这孩子平日里虽沉默寡言,不大喜欢说话,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也没枉费皇贵妃养他一场。”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她老人家一直对四阿哥印象不错的:“可佟佳氏向来要强,对自己严苛,对孩子也严苛,连哀家都看的出来,四阿哥养在永寿宫没多长时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四阿哥拔尖是好事儿,却不能越过太子,更不能成为佟佳一族和皇贵妃手中的一把利剑,哀家觉得以后不如就将四阿哥养于永寿宫,皇上意下如何?”   三岁看老,如今四阿哥年纪虽不大,但她老人家却能瞧出这孩子并非池中物。   储君之位非同小可,若有半点闪失,朝堂上下皆因此动荡。   不是她老人家不疼惜其余的重孙儿,而是大清冒不起这个险。   皇上正色道:“哪怕老祖宗您不说,朕也有过这个想法,只是皇贵妃那边……”   他太清楚佟佳皇贵妃的性子,若是此时将这消息告诉佟佳皇贵妃,她定接受不了,认真斟酌后,他点头道:“朕会和她好好说说的。”   ***   此时此刻的四阿哥正候于承乾宫外间,笔直坐于太师椅上等着佟佳皇贵妃。   方才他已经问过双喜嬷嬷,说是额娘刚喝了药睡下,他只道无妨,自己多等一会就好。   殊不知此时的佟佳皇贵妃靠于软枕上,瞪着眼睛,面色憔悴,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不想见四阿哥。   不想见这个狼心狗肺的孩子。   一看到四阿哥,就会让她想到自己那个没了的孩子,更会让她思考四阿哥为何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若是这孩子是她亲生,就不会三言两语被别人哄了去!   双喜嬷嬷知道佟佳皇贵妃这是钻了牛角尖,这几日双满嬷嬷时常与佟佳皇贵妃言明四阿哥在永寿宫的事儿,因不满四阿哥没帮着自己说话,双满嬷嬷连四阿哥的舌根子都嚼了起来,好像四阿哥恨不得当场认了婉宜当亲娘似的。   双喜嬷嬷也是劝过佟佳皇贵妃两次,可每次刚开口,佟佳皇贵妃就十分不悦,最后一次更是脸色沉沉,这话她就再也不敢说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佟佳皇贵妃这才下令将四阿哥带了进来。   四阿哥一进来,瞧见佟佳皇贵妃这模样,眼眶就红了,下意识想要扑到床前,可想着佟佳皇贵妃对自己的教导,要有礼有度,男儿家莫要掉眼泪,到底还是忍住了,恭恭敬敬请安,问候。   佟佳皇贵妃是愈发不喜。   若是这孩子真心在意她,如何会是这样一副冷血的样子?   她冷声道:“本宫无事。”   声音冷冰冰的,比从前还要更疏远几分。   四阿哥怎会听不出来,当即是心里愈发难受,哪怕最后有双喜嬷嬷打圆场,最后还是失魂落魄走了。   可不管佟佳皇贵妃如何对他,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都日日过来请安,更是主动端药,递帕子……但这举动落在佟佳皇贵妃眼里也成了做做样子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六阿哥   婉宜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都说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这话不假,四阿哥虽不是她的孩子,但这些日子与她朝夕相处,她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的。   不光是她,就连芙蓉都有些看不下去,直说想去劝劝四阿哥要他莫要热脸去贴承乾宫那位的冷屁股,却被婉宜劝诫下来:“……你不是四阿哥,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也不要替他做决断,他虽是个孩子,却比我们想象中都要聪明,想怎么做,该怎么做,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四阿哥依旧是早出晚归,甚至连染上风寒也没耽搁一日,更未在任何人跟前提起佟佳皇贵妃的不是。   婉宜见了都心生敬佩,人非神明,孰能无怨无恨?如今四阿哥小小年纪就能如此,也难怪以后会继承大统,被万人称赞。   谁知道到了最后是皇上下令要四阿哥以后不必再去承乾宫,更是放出话来——佟佳皇贵妃身子折损,哪怕病好之后也要操持六宫琐事,六宫琐事推不开,将养身子更为重要,故此后就将四阿哥养于承乾宫。   此话一出,众人虽惊愕,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佟佳皇贵妃那边,皇上自然解释一二,直说佟佳皇贵妃既然想要自己的孩子,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安心调养身子,早日替他诞下孩子。   佟佳皇贵妃心中苦闷,却也只能答应。   私底下,婉宜十分高兴,问起皇上到底是何缘由,按理说如今四阿哥大了,又听话懂事,根本不需要佟家皇贵妃太过于费心。   皇上低声道:“……前几日朕去承乾宫的时候瞧见了四阿哥,他正在侍疾,小小的一个人生的还没有炕几高,忙进忙出,又是端药又是递梅罐子,可皇贵妃却是脸色淡淡,朕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她的脾气如何,朕是知道的,从前疼惜四阿哥是真的,如今不喜欢他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四阿哥继续呆在承乾宫?还不如送到你这里来。”   “朕当时一进去内间,皇贵妃对四阿哥的脸色就变了,一如从前……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事后他就不咸不淡要人传话,直说四阿哥年纪渐长,功课繁重,不必去承乾宫侍疾,若不是因为他这话,只怕四阿哥日日还是要去的。   “这话,四阿哥并未与臣妾说过。”婉宜想着小小一个孩童遭受冷眼,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有些心疼,却还是不解道:“臣妾还以为皇上要将四阿哥送到永和宫了,毕竟德妃娘娘是四阿哥的亲额娘……”   这几日永寿宫可以说是门庭若市,不知道多少妃嫔都前来恭贺她,却唯独没有德妃。   德妃一向左右逢源,却也难以撑笑过来。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如今六阿哥身子不大好,朕怕德妃顾不上四阿哥,这孩子虽年幼,却敏感,朕不愿他觉得他像是没人要的孩子……”   说着,他更是道:“怎么,你不愿吗?朕瞧着你也是十分高兴的样子,这可是寻常人都求不到的好事儿。”   婉宜笑道:“臣妾自然是高兴的,昨傍晚时还与四阿哥说起到了夏日给他煮冰凉凉的酸梅汤和葡萄汁,也已经要宫女们准备他夏日的衣裳起来,不光臣妾高兴,四阿哥也高兴,连纯禧公主他们也十分高兴,说找个机会还要再过来聚一聚了。”   皇上听着也笑了起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德妃因为这事儿还去佟佳皇贵妃跟前哭过一场,她虽疼惜四阿哥远不如六阿哥,但四阿哥却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哪里能不在意?   当日佟佳皇贵妃派人将僖嫔也请了过来,三人在里头到底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甚至连最得佟佳皇贵妃相信的陈良河与双喜嬷嬷都不在,待僖嫔与德妃出来时,一个是面含喜色,一个是眼中含泪。   这话是德妃身边的银珠告诉婉宜的,听闻这话,婉宜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如今她乃是贵妃之位,膝下养育四阿哥,又得皇上宠爱,寻常手段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可若是对龙嗣不利,别说是贵妃,就连皇后都得问罪。   她猜着应该是佟佳皇贵妃逼德妃将六阿哥舍出来……可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婉宜,从前她乃庶妃,所言所行皆以防备为主,如今身居高位,也想着主动出击。   等着佟佳皇贵妃病好后,六宫妃嫔就要前去承乾宫请安了,婉宜前去承乾宫,见着佟佳皇贵妃虽已痊愈,但折损肚中孩子与四阿哥一事显然对她打击不小,脸色依旧憔悴。   婉宜落座后眼神落于德妃面上,主动出击道:“……德妃这些日子脸色也不大好看,莫不是病了?如今正值初春,最是容易染上风寒的时候,德妃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从前她不过是怀疑德妃打算用六阿哥来害她,但这些日子据银珠所说,德妃时常抱着六阿哥掉眼泪,嘴里更是说什么“额娘也没办法”之类的话,她心里已是笃定。   人人都道德妃对六阿哥极上心,因为六阿哥的病可以说是废寝忘食,可说来说去,德妃最爱的还是自己,当初能为了权势将四阿哥舍出去,如今也能为了权势将六阿哥舍出去。   德妃微微一愣,含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妾身子无恙,不过是六阿哥最近又病了,臣妾日日照顾六阿哥,所以面色憔悴……”   满宫上下无人不知六阿哥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生病,春日里暖暖寒寒的,最容易生病,六阿哥已经病了小半个月了。   婉宜像是不知道似的,皱眉道:“怎么六阿哥又病了?前些日子本宫不是听说他的病好了吗?”   德妃强撑着笑道:“前些日子六阿哥是肠胃不适,这些日子是身子发热……”   婉宜微微皱眉,只道:“德妃啊,打从六阿哥出身之后身子就不大好,莫不是养的太金贵的缘故?想当初大阿哥刚出生,也是三天两头生病,后来皇上将大阿哥送到了宫外大臣家里养着,回来之后壮实的像头小牛犊似的。”   “爱之深,则万物都想给他最好的,其实叫本宫说来,还不如将六阿哥养在阿哥所的好……”   她这话倒也没错。   惠妃一听这话连忙接腔,她虽与婉宜不是一伙的,可有句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不说是朋友,却也不会是敌人的,一个劲儿直说婉宜说得对,更说吸取了养育大阿哥的经验,如今她养的八阿哥也是养的极好。   众人不敢接话。   后来还是佟佳皇贵妃似笑非笑道:“温僖贵妃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容不下德妃了,想当初皇上放话,高位份妃嫔诞下次子可以自己养育,莫不是温僖贵妃连皇上的话都没有放在眼里?”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罪过就大了,婉宜笑笑道:“皇贵妃娘娘这话严重了,臣妾可没这个意思,不过是想着六阿哥是四阿哥的亲弟弟,多问切一二罢了。”   大家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这样轻飘飘揭了过去。   但没几日婉宜就去了慈宁宫,六宫之中,佟佳皇贵妃身份远在她之上,可太皇太后却比佟佳皇贵妃身份更尊崇。   婉宜并没有藏着掖着,隐去银珠是自己人一事,将佟佳皇贵妃等人的打算道了出来,最后更是叩地道:“……臣妾自知年幼,心中所想不敢隐瞒太皇太后,也曾想过妄加揣测太皇太后实属不敬,却因顾念皇家子嗣,自身安危惶惶不安多日,所以才想请太皇太后出面。”   只怕佟佳皇贵妃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   先前侍奉太皇太后多日,婉宜对这位老人家也有几分了解,太皇太后很是聪明,对大家的小心思看的是清清楚楚,也是,活到太皇太后这把年纪,她们那点小心思搁在她老人家跟前无异于跳梁小丑,还不如大大方方全说了。   太皇太后坐在炕上,抽着旱烟,烟雾弥漫,眼前的人影影绰绰看着不大真切,良久只淡笑一声道:“你既然求到哀家跟前,那依你所见,哀家该如何做?”   “婉宜,你可知道,你今日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你是罪责难逃?若你手上有证据呈到哀家跟前,哀家无话可说,可就凭着你那几句空口白话,攀扯到了佟家皇贵妃身上,那是大不敬。”   “更何况,六阿哥虽身子不大好,但哀家也是看在眼里,德妃疼惜六阿哥不像假的……”   婉宜正色道:“方才臣妾就言明,臣妾不过是猜测,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太皇太后不愿相信臣妾之言,恳请日后东窗事发之事,太皇太后念及臣妾今日此言斟酌一二……”   太皇太后只道:“那依你所言,哀家若不相信你的话,以后有自己后悔的时候?”   她老人家仔细斟酌片刻,就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哀家可不想冒这个险,苏麻喇嬷,你就先派人将六阿哥接过来养在慈宁宫吧,哀家倒是要瞧瞧,谁敢在哀家眼皮子下使那些龌龊手段。” 第60章 、寒心   婉宜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太皇太后这般轻而易举相信了自己的话,正欲谢恩之时只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只是婉宜啊,你可想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就算是能护得住六阿哥一时,若佟佳皇贵妃她们想出别的法子来,你该如何是好?”   婉宜微微一愣。   太皇太后朝着苏麻喇嬷使了个眼色,苏麻喇嬷就将屋内之人都带了下去,只剩下太皇太后与婉宜两人。   太皇太后更是亲自将婉宜扶了起来,低声道:“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哀家看得出来你很聪明,可在后宫之中光是聪明还是不够的,还得有手段。”   “若哀家是你,不会以防为主,会主动出击,想要瞧瞧她们要做些什么,六阿哥是德妃的孩子,德妃都舍得出自个儿儿子,你又操心个什么劲儿?况且你心善,只要有法子,说不准能在德妃下手之前除掉德妃,这样,无异于折断佟佳皇贵妃的左膀右臂……”   婉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   若非太皇太后此时神色清明,她真的要怀疑太皇太后魔怔了。   她低声道:“太皇太后,您这话……”   太皇太后洞察她心中所想,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不是你不知道为何哀家要与你说这些?其实你也好,你姐姐,佟佳皇贵妃,乃至于元皇后,在哀家心里都是一样的,都是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女儿而已。”   “皇上高兴,哀家才能高兴。”   “前些日子哀家一脚踏入鬼门关,虽侥幸逃脱,可身子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哪怕太医日日往好了说,可哀家心里有数,只怕时日无多。”   “如今大清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上,不管何时何地,后宫都是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簇在皇上身边,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待他?在他苦郁时,又有几人能够开解于他,令他喜笑颜开?”   “从前的元皇后算一个,如今后宫之中也就剩下你而已,哀家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自个儿的孙子,况且佟佳皇贵妃之心意,如今哀家也知道,若放任她这般下去,只怕不光是朝堂,就连后宫也成了佟佳一族的囊中物……”   婉宜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只轻声应是。   太皇太后轻轻握着她的手,不急不缓道:“六阿哥是皇上的儿子,若哀家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不管他能否平安长大,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当成棋子,哀家还是会命人将他接了过来,至于接下来怎么做,那就需要靠你自己斟酌了……”   自此,婉宜对太皇太后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乃至于晚上宿于永寿宫床榻之上,耳畔也萦绕着太皇太后的话语声——皇上先是大清天子,继而才是你的丈夫,想要做到一世一双人并不可能,可皇上待你如何,哀家不说,你心里也有数,哀家希望你能真心待皇上,不管遇何事都能陪伴他左右,开解于他。   婉宜当时微微愣了愣,可最后还是应答下来。   她是一宿没睡好。   翌日一早,太皇太后就派人去永和宫接走了六阿哥,名义上说的是深宫寂寥,想养育六阿哥做伴儿。   可这话,又有谁相信呢?   六阿哥身子不好,性子也懦弱胆小,日日离不得德妃,他这哭声一直从永和宫传到慈宁宫都没停歇。   德妃跟着六阿哥一起到了慈宁宫,想要面见太皇太后,只是太皇太后根本没有见她,只派了苏麻喇嬷前来传话,说是德妃一片赤忱她已知晓,请安就不必了,回去就是了。   德妃只能噙着泪回去,虽知道母子之间迟早会分离,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早。   回去的路上,她转而一想,好像这也不是件坏事,将六阿哥养于慈宁宫,儿子以后岂不是安全了?   她倒是高兴了,佟佳皇贵妃却是气得摔了一套茶盅,看向德妃的眼神很是不善——昨日婉宜去了慈宁宫一趟,今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当日她以四阿哥要挟德妃,如今四阿哥不在她手上,谁知道是不是德妃联合起了婉宜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   德妃对佟佳皇贵妃的小心思依旧不知,依旧小心谨慎。   她并无反心,如今在皇上跟前不算得宠,哪怕生下两个儿子,但没有家世的支撑,佟佳皇贵妃想要她的性命也不算难事。   相较于旁人,她永远更爱自己。   殊不知佟佳皇贵妃却派人盯起德妃来,婉宜深知这是唱一出离间计的好机会,也不需要人相请,偶尔前去永和宫与德妃商讨如何养育四阿哥一事。   人都来了,德妃并不敢将婉宜往外赶,只能屡次在佟佳皇贵妃跟前表衷心,可佟佳皇贵妃并不相信。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僖嫔的推波助澜。   婉宜眼见着佟佳皇贵妃与德妃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心情大好,放任她们狗咬狗,自己是怡然自得。   一转眼一年的时间就过去,已到康熙二十一年年末,原本是很是平常的时候,谁知道到了十二月,宜妃又被诊出了身孕。   众人很是羡慕。   宜妃在后宫之中算是一个例外,人不聪明,有点小心眼,却架不住命好,如今膝下养着恪靖公主很得皇上喜欢,所出的五阿哥得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喜欢,如今又有身孕,这才刚刚开始了,就自作主张与佟佳皇贵妃说了不再去承乾宫请安。   不光如此,这两年因皇上独宠婉宜,后宫中并无怀孕妃嫔,自然也无孩子诞下,因而宜妃这个孩子被看的极娇贵,她的吃穿用度都比照着佟佳皇贵妃而来。   佟佳皇贵妃自没了孩子,四阿哥养于婉宜身边之后,性子是愈发刁钻古怪,听闻这话面上半点喜色都没有,嘴角噙着冷笑,低声道:“不过是有了身孕而已,这孩子不见得生的下来,就算是生下来了,谁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   这话把双喜嬷嬷吓得够呛,连忙劝道:“娘娘,宜妃娘娘不是那等寻常妃嫔,闹起来可不会讲究证据的,若到时候真闹开来,攀扯到娘娘身上……”   谁知她这话还没有说完,佟佳皇贵妃就狠狠抡了一巴掌上去:“你要记得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一巴掌把双喜嬷嬷打懵了,她乃佟佳皇贵妃乳娘,不说情同母女,却也情谊非常。   双喜嬷嬷都已是年逾五十之人,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陈良河见状,更是面含笑意上前踩了两脚:“就是,嬷嬷,不是奴才说您,您可是娘娘身边的嬷嬷,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况且娘娘还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娘娘这话也没说错啊!”   双喜嬷嬷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只觉得陌生,低声道:“是,奴婢知错了。”   转而,她便匆匆下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佟佳皇贵妃盛怒的声音——瞧瞧,你瞧瞧,这哪里有半点当奴才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本宫的主子了!   双喜嬷嬷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落下。   外头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却没有她的心凉。   她真傻啊,早在当初佟佳皇贵妃随便找了个理由发落了双满嬷嬷的时候,她就想到自己早晚也会有这么一日的,双满嬷嬷与她一样,都是伺候佟佳皇贵妃的老人儿了,虽说不甚聪明,却是十分衷心的,可这样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佟家皇贵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幼无知的少女。   早在前几年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出宫,却放心不下佟佳皇贵妃,如今想来,若真呆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胡乱想着这些,双喜嬷嬷默默掉眼泪,就在这时候,采薇凑了过来。   两人虽差着年纪,但也算熟识,采薇递上一方帕子与一个暖炉,并无多话,匆匆离开。   就像太皇太后所言那样,婉宜已开始派人盯着佟佳皇贵妃那边的一举一动,今日双喜嬷嬷红着眼眶出来也没瞒得过她,当即就要采薇过来。   其实婉宜知道想要收买双喜嬷嬷这样的人并非易事,可滴水穿石,她也不指望双喜嬷嬷会倒戈相向,哪怕她像成贵人从前似的,肯卖个好给她已是幸事。   见采薇说起双喜嬷嬷的惨状,婉宜微微摇头:“……皇贵妃娘娘也不想想双喜嬷嬷这么大把年纪还留在宫中,逢人便行礼赔笑脸又是为了谁?到了双喜嬷嬷这年纪,这地位,出了宫什么没有?只是放心不下皇贵妃娘娘罢了,她却是如此狠心!”   采薇也是叹气道:“谁说不是了?平日里皇贵妃娘娘鎏金护甲从不离手,那一巴掌下去,双喜嬷嬷脸上也留下了长长的印记,只怕以后要留下疤的,以后要双喜嬷嬷如何做人?”   等到翌日一早婉宜前去承乾宫请安时,果然见着双喜嬷嬷脸上带着几条划痕,不少妃嫔当即打量起双喜嬷嬷的眼神就是怪怪的。   有道是宰相门房七品官,从前她们一个个对双喜嬷嬷是敬重无比,以后是不是要转而敬重起别人来? 第61章 、偷人   双喜嬷嬷却是伺候佟佳皇贵妃的老人儿了,双目直视前方,面上并未露出端倪。   到了私下婉宜与荣妃说起这件事来,就连好脾气的荣妃都说起佟佳皇贵妃的不是。   可这话也不过私下说说而已。   谁曾想没过两日傍晚时,婉宜正带着四阿哥前去御花园折梅花时,远远看去,就见着宜妃在训斥一个跪地的宫女。   婉宜是见怪不怪,宜妃性子不算好,如今有了身孕恃宠而骄也是常事。   可她却并不愿叫四阿哥瞧见这等龌龊事儿,正带四阿哥要绕过去时,眼尖的四阿哥却道:“温僖娘娘,是双喜嬷嬷!”   婉宜定睛一看,果然见着跪在雪地里的那个是双喜嬷嬷!   宜妃戴着长长鎏金护甲的手就快戳到双喜嬷嬷脑门上去了,双喜嬷嬷垂头不语,看着……很是可怜。   婉宜下意识上前,含笑道:“宜妃这是做什么?”   宜妃并未将无子的婉宜放在眼里,说起来,婉宜比她还要小上几岁,如今又仗着自己怀有金疙瘩,愈发张狂:“臣妾教训教训目中无人的老嬷嬷罢了,怎么,这等小事儿莫不是贵妃娘娘也要管?”   婉宜扫了一眼双喜嬷嬷,见她眼睫毛上都挂着霜,想必是跪在雪地里的时间久了,浑身上下直哆嗦,当即就将人拽了起来:“本宫倒是不愿多管闲事,只是双喜嬷嬷乃是承乾宫的人,要打要罚,宜妃也得禀于皇贵妃娘娘才是,这般滥用私刑,知道的晓得你在管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皇贵妃娘娘有意见,拿着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撒气了。”   论口才,宜妃可不是婉宜的对手,见宜妃气的脸色都变了,婉宜也不想像泼妇似的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争论,带着双喜嬷嬷就走了。   回去永寿宫,婉宜直接将人交给了采薇,就没有再管。   半个时辰之后,婉宜从采薇口中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陈良河见着双喜嬷嬷触怒佟佳皇贵妃,也想着上前踩两脚,更不知道在佟佳皇贵妃跟前说了些什么,佟佳皇贵妃是彻底恼了双喜嬷嬷,所以才会大冷天的将人遣出来去内务府取东西。   可怜双喜嬷嬷这几日本就有些身子不好,又忧心忡忡的,竟看到宜妃都没有注意到,宜妃便借她未行礼的由头要罚她……   哪怕采薇后来盛情相邀,双喜嬷嬷也不过是喝了一碗姜汤,暖了暖身子就回去了。   婉宜听闻这话只长长叹了口气。   采薇晓得她心善,低声道:“双喜嬷嬷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从前不屑于那些龌龊手段罢了,方才她也与奴婢说了,留在宫中并非长久之计,她还是想着出宫,可要出宫那就得得皇贵妃娘娘的喜欢,由皇贵妃娘娘将名册报上去……奴婢看双喜嬷嬷也是心里明白着了。”   说着,她更是道:“临走之前,双喜嬷嬷还说了,皇贵妃娘娘对德妃已经起了防备之心,不足为惧,倒是僖嫔那边……还请娘娘防备一二。”   人都是护短的,其实双喜嬷嬷这话不光是卖好给婉宜,她是看着佟佳皇贵妃长大的,总觉得佟佳皇贵妃变成今日这般模样,都是僖嫔在其中挑唆。   她觉得,这是自己能为佟家皇贵妃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其实婉宜也是这般想的,德妃不过是想要高位,想要自保而已,这是个聪明人,知道后宫之中就算没有自己,也会有别人,还不如放任她与佟佳皇贵妃狗咬狗……至于僖嫔,好像已对自己恨之入骨。   其实在僖嫔看来,若是没有婉宜,这贵妃之位十有八九就是她的了。   婉宜深知皇上的逆鳞就是太子,只要僖嫔再伸手管教太子,皇上定容不下她。   等着再次见到太子时,婉宜不免多留心了几分。   如今的太子不再是从前年幼孩童,也不会跟在婉宜屁股后面说要抱胖虎与雪球,如今的他已经八九岁,个子长得挺高,行事沉稳,已有几分少年储君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婉宜的错觉,还是她多关注太子的缘故,总觉得太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不善。   可等着婉宜扫眼看过去时,太子的眼神很快就挪开了。   婉宜与太子也就在慈宁宫匆匆碰了一面而已,太子很快就离开了。   太皇太后看着与婉宜一同前来的四阿哥,脸上笑意怎么都止不住:“……这孩子性子变了不少,几岁的孩子而已,性子要那么老成做什么?活泼可爱的才有个孩子样儿,哀家瞅着几日不见,四阿哥好像又长高了些!”   四阿哥落落大方应是。   婉宜笑着道:“去年冬天的衣裳拿出来穿上身就短了两寸,这小孩子啊一天一个样,平日里在身边瞧不出个什么来,没想到一年竟能长这么高。”   太皇太后只道:“个子长得高了好,男儿家的本就该顶天立地……”   又说了几句话,婉宜就要四阿哥先行回去,自己则留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说话,这话头就落到了僖嫔身上。   从太皇太后口中,婉宜得知皇上已下令不准僖嫔插手太子之事,僖嫔又没个孩子,每日除去寿康宫和承乾宫请安,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婉宜虽想着给她找点事情做,但架不住僖嫔身份摆在那里,她也不好随意插手,只能眼见着僖嫔频繁出入承乾宫。   就连到了除夕宴这一日,僖妃都俨然一副佟佳皇贵妃阵营的人,替佟佳皇贵妃挡酒起来。   从前这种事儿,可都是德妃的。   但今日德妃神情憔悴落寞,瞧着并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两个儿子,一个养在婉宜身边,她想看不能去看,若去了,更会惹得佟佳皇贵妃怀疑,还有一个儿子养在慈宁宫,她就更加不敢去看了。   到了最后,索性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落寞喝酒。   宜妃却是大出风头,太皇太后与皇上也乐意给她颜面,所以整个大殿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婉宜环顾周全一圈,瞧着那一张张面上笑靥如花,实则心里狠毒异常的女人,她只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带上采薇出去走走。   采薇只以为方才宜妃那张狂的态度刺痛了她,低声道:“娘娘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计较?权当做看戏罢了,也就是这两年宫中无喜,五阿哥养在太后娘娘膝下,恪靖公主又得皇上喜欢的缘故才会如此……等过些日子,她月份大了,也就张狂不起来了。”   婉宜吃多了酒,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她想要静一静,离这喧嚣热闹越远越好。   她越走越远,采薇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好在天儿虽冷,但夜里没风,皎洁的月光斜挂于夜空,也算良辰美景。   采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只劝说婉宜回去,若是再迟些,皇上率人前去看烟火时婉宜不在就不好了。   好在采薇入宫多年,对宫内宫外都熟悉得很,只带着婉宜走了一条小路。   谁知道刚走到僻静处,婉宜就听到一阵欢好声,女子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哪怕她处处隐忍,却也透出一股子欢愉来。   婉宜与采薇对视一眼,知道自己撞破了这人的好事儿,可如今路都走到一半,若折身再回去肯定是来不及的,她只想着外头天寒地冻,这两人坚持不了多久,他们早些离去,自己也能早点回去。   谁知道这两人像是多日未见似的,靠在假山之上旖旎不止,男子更是嘴里叫着“乖乖,让我好好疼疼你”之类的话。   婉宜躲在树后,想着他们真是“爱情大过天”,打算转身离开时,天上却是涌现出盛放的烟火。   就在转身刹那,只见假山上被压着的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僖嫔!   僖嫔一副忘我模样,双眼微阖,哪怕身上衣裳半褪,也毫不在意,那男子身着侍卫服,手已从僖嫔的衣襟里探了进去……   婉宜匆匆离开。   待她回去时,皇上果然到处在派人找她,只说今日烟火比往年都好看,婉宜只说自己方才去外头透了透气儿,环顾周遭一圈,果然没见到僖嫔。   婉宜问起身侧之人,那人只说僖嫔方才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回去换衣裳去了。   换衣裳?   这时候主子们都在赏烟火,下人们也都欢聚一堂忙着躲懒,谁说不是偷情的好时候?   婉宜心中了然,好像从一开始起僖嫔在意的就是太子和位份,对皇上并没有十分在意,如今想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僖嫔在意的另有其人,皇上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一回去永寿宫就吩咐采薇派人盯着僖嫔那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僖嫔既敢偷人,若是闹开了,只怕再无翻身的机会。   不得不说,僖嫔还是有些手段的,不仅将身边的人治理的井井有条,这种事儿便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听说过。   婉宜只恨自己当晚带的人太少,不然闹上一场,捉贼拿赃,绝佳机会,可如今她只有慢慢去查,慢慢去找了……   作者有话说:   专栏里开新文啦,大家可以去瞅一瞅,原本打算下本开富察皇后的,可想了想觉替女主挺憋屈,后宫中皇上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下本故事依旧是清穿,是富察傅恒与纳兰初瑾的故事,一世一双人,无侍妾庶子庶女,钢铁直男vs心机美人儿,小甜饼,也会有乾隆与富察皇后、后宫的故事,大家感兴趣的也可以去看看的,求一个收藏啦!   本文照旧更新,不会烂尾,也不会弃坑! 第62章 、捉奸   心里有了计量,婉宜回去之后就要人去查一查僖嫔。   可僖嫔进宫多年,手段、心计皆是一等一的,便是采薇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未能打探一二,反倒还惹得僖嫔主动登门试探。   好在婉宜脸皮够厚,不管僖嫔如何试探,总能四两拨千斤的将话挡回去。   僖嫔并未怀疑什么。   一来她这事儿向来做的小心谨慎,除去身边一个贴身宫女知晓,就连身边人都不知道。   二来婉宜无法对佟佳皇贵妃下手,退而求其次找上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婉宜盯了僖嫔小半月,眼瞅着快到元宵节,总算是有了动静。   僖嫔身边的大宫女得家人探望,相聚一日。   调查一番之后,婉宜这才知道僖嫔身边这个叫做九月的宫女每隔两个月都会见家眷一面,不知道的只夸赞僖嫔待人和善,可像佟佳皇贵妃这些人只以她是想把宫内太子的消息递出去。   从前婉宜也是这样想的。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上下令,赫舍里一族皆不得沾染太子之事,甚至连僖嫔也难得见太子一面,这再不能让赫舍里一族知晓太子的事儿,显然也不大现实。   所以,不管是皇上还是太皇太后等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如今看来,好像并没有那般简单。   在九月递信给了家中娘亲后,她家中娘亲出门时却掉了一封信在宫道上,须臾之间,就有个身着侍卫服的侍卫将掉落在墙角的信件捡了起来。   婉宜将这事儿告诉了阿灵阿,阿灵阿很快就查清楚了这人的来龙去脉。   此人乃是御前二等侍卫,名叫曹磊,汉人出身,家中额娘乃是赫舍里一族的堂姑娘,后又因他能力出挑样貌出众入了御前当侍卫,后被擢升为二等侍卫,论起亲疏来他还是僖嫔表弟,早已成亲生子。   阿灵阿出宫打探一番更是听说了一桩旧闻。   原来这个曹磊从前就求娶过僖嫔,可在赫舍里一族看来无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接回绝了这门亲事,为此向来顺从于家里的僖嫔还闹过一场,后来赫舍里皇后病故,赫舍里一族为了让僖嫔老老实实进宫,这才答应为曹磊谋取一门差事。   要不然,就凭着曹磊额娘与赫舍里一族的关系,赫舍里一族又怎会亲自帮他谋取这样一门好差事儿?   只怕索额图做梦都想不到僖嫔与曹磊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婉宜思量一番,就有了计策,直接命阿灵阿扣住九月娘亲,要采薇去找了九月一趟。   一边是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子,一边是抚育自己长大的额娘和金银财宝,不过是略思量三两日,九月就选择了后者,更告诉采薇僖嫔与曹磊定于二月十五在冷宫相会。   婉宜不禁感叹僖嫔倒是挺会选地方的。   转眼到了二月十五,按理说皇上本该歇于承乾宫,可采薇匆匆前去请皇上,说是婉宜晕倒在冷宫。   此时皇上本就与佟佳皇贵妃大眼对小眼,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听闻这消息只将手中的书本就要下炕:“好端端的她去冷宫做什么?若是叫人冲撞了怎么办?”   佟佳皇贵妃心中极为不悦,可面上仍露出几分关切之色来,也要跟着去瞧瞧。   采薇低声道:“是贵妃娘娘闲来无事,想去看看当初住在冷宫时门口的那株桃花树,想看看桃花开没开。”   皇上皱眉道:“叫朕怎么说她才好!”   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宠溺和焦急。   皇上出行,架势定不会小,一众人浩浩荡荡前往冷宫。   随着采薇领路,皇上前去婉宜从前所居的屋子时却是空无一人,采薇急得连忙跪下:“皇上恕罪,方才贵妃娘娘明明就在这儿!”   皇上心系婉宜,没有多想,下令就吩咐梁九功带人去找,“……冷宫地方不大,说不准是她醒来之后见四周无人,心中害怕,去了别处。”   说着,他更是吩咐采薇道:“你也带人回去永寿宫看看,可别她一个人先回去了。”   众人应是。   一炷香的时间后。   梁九功神色匆匆赶了过来,皇上一见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冷声道:“可有婉宜消息?”   梁九功摇摇头,低声凑到皇上跟前说了几句。   皇上神色大变,抬脚就往外走去。   佟佳皇贵妃也要跟上,谁知道她刚走没两步就被魏珠给拦了下来:“还请皇贵妃娘娘留步。”   佟佳皇贵妃心下觉得不安。   这几次交手来她从未一次赢过婉宜,如今婉宜将皇上引到此处,自己却不见了,到底想要做什么?   任凭她焦急万分,却也不能离开半步。   正翘首企盼的时候,佟佳皇贵妃见婉宜手捧几支桃花走了进来,含笑请安:“……大晚上的皇贵妃娘娘怎会在这里?”   无旁人在场,佟佳皇贵妃丝毫避忌都没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可不相信婉宜会有这般闲情逸致,大半夜的前去赏什么梅花。   婉宜扬了扬手中的桃花,含笑道:“难道方才采薇没有告诉皇贵妃娘娘吗?臣妾先来无事索性来冷宫赏了赏桃花,也不知是臣妾近来身子不好的缘故还是未用晚点的缘故,走了两步竟晕倒过去。”   “等着臣妾再次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见着月色姣好,索性去御花园折了几枝桃花,没想到回去永寿宫却没见到采薇,害怕采薇焦急,这才折身回来瞧一瞧。”   这戏旁人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但婉宜却觉得自己做戏得做的像一些才是,扬声吩咐采薇去请太医过来。   佟佳皇贵妃简直懒得搭理她,冷着脸一言不发。   孙院正背着药箱很快就来了,正欲给婉宜把脉时,众人只见皇上冷着脸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月色凉凉,却远比不上皇上的脸色更冷。   佟佳皇贵妃侍奉皇上多年还是第一次在皇上面上见到如此神色,当即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皇上扫眼间看到了孙院正,冷声道:“孙院正来做什么?”   孙院正也是头一次瞧见这般阵仗,几乎是颤声道:“老臣前来替贵妃娘娘诊脉……”   皇上这才记起自己前来所为何事,也不知道方才采薇之话到底是真是假,颔首道:“那便先诊脉吧!”   孙院正细细诊脉之后脸色突变,最后更是起身道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   皇上方才亲眼所见自己的妃嫔与一侍卫欢好,头顶绿油油一片青草地,心情与脸色都不好,如今听闻这消息,脸色变了又变,惊声道:“此话当真?”   孙院正只觉皇上是高兴糊涂了,他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儿哄骗皇上啊!   可为了小心起见,孙院正还是小心斟酌道:“贵妃娘娘如今怀有身孕不过两月有余,方才突然晕倒想必也是气血不足,一时惊厥,平日里好生调养着定无大碍。”   说着,他更是添了一句:“不过老臣并不擅妇科,为保险起见,皇上可明日一早宣温太医再来诊断一二。”   但能得他说出这话来,定是板上钉钉了。   婉宜怔住了。   自己有了孩子?   从冷宫出来之后她就再没吃过避子汤,也未喝过助孕药,想着凡事顺其自然,先前有几次她肚子不舒服,采薇欣喜若狂的请太医来瞧,最后却是败兴而归……再加上她没想好是否要当一个母亲,也就不甚在意。   如今婉宜的手覆于小腹之上,轻轻摩挲,没想到里头已经有了个小生命。   皇上一扫方才面色颓然,拉着婉宜的手,近乎欣喜若狂:“婉宜,你有了朕的孩子,你有了咱们的孩子!”   皇上面色欣喜,婉宜面上震惊,却唯有佟佳皇贵妃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六宫之中,谁有身孕她都不会高兴,可最为忌惮的却是婉宜,如今甚至连强撑着笑说几句恭贺之话对她来说都是为难。   待皇上拥着婉宜小心离开后,佟佳皇贵妃这才反应过来,失魂落魄间仍不忘吩咐陈良河打听打听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陈良河是无功而返,却道僖嫔方才被人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个侍卫,除此之外,再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这话听的佟佳皇贵妃是心惊肉跳,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儿?   佟佳皇贵妃知道,僖嫔完了,再无翻身之地,就算今日僖嫔与那侍卫没什么,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佟佳皇贵妃气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   ***   皇上带着皇上婉宜回去永寿宫,一路上是呵护备至,最后连她下步撵时都亲手搀着。   婉宜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上面上喜色依旧,不解道:“你笑什么?”   婉宜柔声道:“臣妾在想,自个儿现在颇有几分太皇太后的架势。”   在她的印象中皇上是个极孝顺之人,陪伴太皇太后左右总是悉心至极。   皇上也被她逗笑了:“若是太皇太后知道你有了身孕,定也会高兴的。”   说着,他更是一叠声吩咐梁九功连夜将这个消息送去慈宁宫和寿康宫。   婉宜扯了扯皇上的袖子,低声道:“皇上,今日的事儿……您就不怪臣妾吗?”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咱们的孩子   婉宜没想瞒着今日之事,况且以皇上心性,这件事根本也是瞒不住的。   想起那两具白花花纠缠的身影,皇上怎会不气?   不过如今,他心中的愤懑早被欢喜冲淡了:“朕去冷宫的路上就觉得有些不对,你平素虽胡闹,却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的,后来听梁九功说发现了僖嫔与人有染,更猜测你一开始就是知情的。”   “这种事,你既然知道,为何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朕?一个人去那种地方,若是被人看到杀人灭口怎么办?”   说实在的,瞧见僖嫔与曹磊有染时,他心中火气腾升而起,甚至心底也是有几分责怪婉宜的。   但如今,他恨不得将婉宜捧在手心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哪里还会出言训斥?   初瑾一开始是做好了准备的,没想到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沉吟道:“臣妾也是无意之中发现僖嫔与人苟且,一开始也想着将这事儿告诉皇上,请皇上彻查。”   “可后来转而一想,僖嫔此人聪明过人,但凡察觉到风吹草动,定会心生警觉,不会再有动作,若皇上当场逼问,她更会矢口否认,所以臣妾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还请皇上降罪……”   嘴上虽说着这样的话,可她心里也知道皇上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子上,肯定不会责怪于她的。   果然,皇上搂着她,手搭于她的小腹之上:“朕怎么会舍得罚你?倒是你,也太不小心了点,都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自己居然不知道?你这身边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当差的,也是全然不知?”   说着,连皇上都觉得后怕起来:“不过好在平安无事。”   婉宜笑了笑,替采薇等人说起好话来。   实则是她的月信向来不准,有时会推迟些日子,一开始采薇等人也是如临大敌,请温太医来瞧过好几次,温太医直说并无大碍,后来婉宜就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她原以为年前事忙,所以才导致自己的月信不准,就没放在心上。   皇上沉吟片刻道:“婉宜,你喜欢这个孩子吗?”   他又想到了从前的避子汤。   婉宜微微一愣,继而道:“臣妾……也不知道。”   “臣妾喜欢孩子,不管是沉稳的四阿哥,活泼的纯禧公主,还是狡黠的荣宪公主,臣妾都很喜欢,更别说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快要融化了。”   “正因为爱之深,所以忧之切,臣妾怕他不能平安长大,怕他困于世俗……”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都觉得等自己完成振兴钮祜禄一族的使命后就要回去,那里有她的事业,有她的朋友,可如今,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她离开了,大清的婉宜就没了,那她的孩子了?该怎么办?   无娘的孩子像根草。   就连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太子都是这般,有好几次她发现太子怔怔看着惠妃与大阿哥的方向,恐怕也在想,若是他的皇额娘在世该多好……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更是一片苦楚:“况且还有四阿哥,这些日子四阿哥性子变了不少,人变得活泼了些,也爱笑了些,您别看四阿哥年纪小,可他天生聪颖,嘴上不说,实则心里什么都清楚,恐怕也知道是因为皇贵妃娘娘当初有孕,所以才将他送到臣妾身边,如今臣妾再次有孕,臣妾怕他会胡思乱想。”   回来的路上,她已想了很多。   皇上只紧紧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你放心,朕会好好护着你,护着咱们的孩子。”   “你肚子里的那个是咱们孩子,四阿哥,也是咱们的孩子。”   “四阿哥是个懂事的,你对他如何,他心里是有数的。”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婉宜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当天夜里,婉宜就做了个梦。   她梦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咧着嘴冲着她笑,甜甜喊她“额娘”,最后更是说“额娘,你不要不要我”。   后来,四阿哥更是牵着这小娃娃的手喊她额娘,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婉宜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等着睁眼时已是天色大亮,采薇更是上前道:“皇上已经起身了,说是不准打扰娘娘,更是吩咐下来以后娘娘不必再去承乾宫请安。”   婉宜想着昨晚上的事,只问如今是何境况。   昨晚上僖嫔与曹磊私通一事,皇上并未宣扬开来,只借口僖嫔触怒龙颜被送去了皇家庵堂,更是下令终身不得人探望,至于曹磊,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等侍卫,压根不用皇上动口,梁九功自会将人解决。   一时间,六宫之中又是纷纷攘攘。   有人惊愕于僖嫔的突然失宠,但更多人却惊讶于婉宜有了身孕,甚至还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直说从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僖嫔得罪了婉宜,婉宜有了身孕后,第一件事就是在皇上跟前告状……   这话传的有鼻子有眼,就差说他们一个个亲眼所见。   因为僖嫔一事,就连太子都求到了皇上跟前,却得皇上训斥。   ***   四阿哥很快也知道了婉宜有身孕的消息,等着他过来给婉宜请安时,只站的远远地,面上一副怯怯地表情。   他向来记性极好,还记得当初德妃未诞下六阿哥之前也对自己关怀备至,经常趁着佟佳皇贵妃不注意地时候偷偷来探望自己,可等着德妃有了身孕之后,就很少过来了,再等德妃诞下六阿哥后,就一门心思扑在六阿哥身上,再没过来。   他还记得当初佟佳皇贵妃刚有身孕时,他也是欢天喜地地,想着自己也要与三阿哥一样有个弟弟或妹妹,没想到他兴高采烈去与佟佳皇贵妃请安时,尚未凑拢去,陈良河就说要他小心些,莫要冲撞了佟佳皇贵妃……   往事一幕又一幕,四阿哥一面替婉宜高兴,可心底又有些难过。   婉宜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更是亲手给他剥了个福橘,笑着道:“四阿哥,你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高兴吗?等着弟弟妹妹大了些,你就是小先生了,教他读书念字,若是他敢偷懒,你就替本宫罚他!”   “等着他再大些,你们两人之间有个伴,能一起去上书房念书,到时候有了心事不好与本宫说,可以一起商量。”   “本宫早晚有不在的那一日,到时候你们就是这世上最亲近之人。”   四阿哥微微靠近了些,接了福橘依旧是忧心忡忡,犹豫了好久才道:“那您有了弟弟妹妹,会不喜欢我吗?”   这话他不会问佟佳皇贵妃,也不会问德妃,是因为他心中早有了答案。   婉宜正色道:“自然不会,当初本宫听说以后你要住在永寿宫,不知道有多高兴,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待弟弟妹妹刚出生之时,众人肯定会多放些心思在他们身上的,这并不是因为大家不喜欢你,而是他年幼,还不会说话,众人自然要多照顾他们些的。”   “以后啊,你就多了一个可以疼爱的人,也会多了一个疼你的人。”   她神色郑重,全然不像与小孩子言语一样。   说着,她更是道:“你若是不相信,本宫发誓就是了……”   她知道因为身世的缘故,四阿哥是个极其敏感之人,这样的孩子,她总是要叫他安心才是。   谁知道婉宜的手还没举起来,四阿哥就忙抓住她的手道:“儿臣相信您。”   两人都露出几分笑容来。   四阿哥更是小心翼翼道:“那儿臣能摸摸您的肚子吗?”   婉宜点头应道:“自然是可以的。”   四阿哥的手覆于婉宜那平坦的小腹,低声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婉宜倍感欣慰,只道:“如今本宫的肚子与寻常无异,方才孙院正与温太医都来诊过脉,说是孩子一切都好,等着下个月就能显怀,再过几个月他若在里头翻跟头,你就能跟着肚皮与他击掌!”   四阿哥欣然应好,更是替纯禧公主等人带话过来,说要婉宜好生养胎。   女子有孕头三个月正是最艰难,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虽说婉宜身子很好,并无不适,可皇上为了小心起见,不仅免去婉宜的请安,更是放出话来寻常人无事不得前来叨扰婉宜。   纯禧公主一接到这消息就想要赶过来,可小人儿还没出寿康宫就被拦了下来,皇太后就怕她性子跳脱,叨扰了婉宜养胎。   所以纯禧公主这才苦兮兮请四阿哥帮着带话,更不忘说等着婉宜腹中胎儿满三个月后再来看她。   不光是纯禧公主,荣妃等人都派人过来了,更是不忘说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儿可以派人去问问她们,荣妃更是送来了三阿哥小时候穿的衣裳,以此保佑婉宜腹中胎儿能够平平安安出生。   一时间,婉宜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了几分期待。   她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个儿子,是大清的十阿哥,人不算十分聪颖,多年后的九子夺嫡也没他什么事儿,但她却很是满意,只巴望着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安快乐长大就够了。 第64章 、借刀杀人   永寿宫这边有多热闹,承乾宫那头的气氛就有多低迷。   若换成寻常事情,佟佳皇贵妃指桑骂槐几句,摔几个茶盅后,心情就能平复下来,可这一次,自从那夜之后她脸色就一直阴沉沉的,脸色木木的,好像比从前要慢上几拍。   别说宫女太监,就连得宠如陈良河在佟佳皇贵妃跟前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朝堂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后宫中也是一样的道理,可直到今日,佟佳皇贵妃想起自己这一场败仗只觉得可笑,枉她将僖嫔当成心腹,没想到却没婉宜更了解这人,还真是应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   原本众妃嫔在佟佳皇贵妃与初瑾之间是保持中立的,却因为僖嫔的落败、婉宜的身孕都倒戈于婉宜。   一时间,哪怕皇上下令,永寿宫也是门庭若市。   就算不能见到婉宜,这些人想着在采薇跟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佟佳皇贵妃思来想去,只去瞧了太子一次。   如今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仅凭自己之力扳倒婉宜不太现实,可她不能,太子能啊,后宫之中皇上最宠爱的是婉宜,可若婉宜与太子比起来了?她相信,皇上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太子乃是元皇后独子,是大清储君,是未来的君王,是皇上最疼爱且看重的儿子!   太子这几日心情也很是不好,虽说这几年下来他与僖嫔之间不算亲厚,但对于当年僖嫔抚育自己一事却是记忆犹新,每每思及僖嫔,都倍感伤心,一想到天气这般冷,僖嫔还在那等苦寒之地,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等见到佟佳皇贵妃,太子也是兴致不高。   佟佳皇贵妃捂着帕子咳嗽几声,低声道:“……本宫原打算早些来看你的,却因为身子不好耽搁下来,僖嫔被皇上下令送到那种地方,本宫知道你定是十分难受的,放心,有本宫在了,从前本宫就将你当成了亲生孩子,将僖嫔当成了亲生妹子一般的。”   这话从前她说了太子都不相信,更不必说如今。   太子沉默片刻,正色道:“佟佳额娘,儿臣只是想知道姨母为何会惹得皇上不高兴。”   如今他年纪渐长,身边也有些可用之人,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打听,都不能知晓其中内情。   僖嫔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落得这个下场?甚至皇上还寻了个借口将赫舍里一族也狠狠训斥了一顿……这话,太子可不相信。   僖嫔的性子有多谨慎,他是知道的。   佟佳皇贵妃今日前来正是因此事,沉吟片刻,她只朝身边的陈良河使了个眼色,陈良河就带着屋内之人都退了下去:“这件事本宫本不该告诉你的,如今你大了,温僖贵妃圣眷正浓,又有了身孕,若叫你与她心生嫌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好事。”   太子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她!”   佟佳皇贵妃并没有如实相告,直说从前僖嫔曾得罪过婉宜,婉宜一直怀恨在心,故而有了身孕也未宣告众人,借机说僖嫔想要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皇上这才龙颜大怒,是她求皇上看在太子与故去元皇后的面子上,皇上才秘而不宣,将僖嫔送到了皇家寺庙。   这话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相信了。   想想也是,寻常女子如何会等到身孕都两个多月还不知晓?这不是有所图是什么?   佟佳皇贵妃见太子眼中含泪,目露恨意,心中甚是满意,忍不住仔细叮嘱一番,要他莫要宣扬,浪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太子冷声道:“您放心好了,这话儿臣肯定是不会说的,倒是那个温僖贵妃,之前姨母劝过儿臣几次,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儿臣一直不愿相信,没想到这人心肠竟如此歹毒,儿臣一定要替姨母报仇!”   佟佳皇贵妃心中窃喜,却还是面上装着大度劝太子莫要冲动之类的话。   ***   养胎的这些日子婉宜左眼皮跳个不停,心里更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采薇见状,笑着道:“娘娘莫怕,您有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儿,说是前几日把这好消息送去家中,家中上下高兴的不行,五福晋更是日日吃斋念佛,保佑您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安生产。”   “您啊,这是高兴坏了,放心,有奴婢在,定不会叫那些人掀起什么风浪来的。”   采薇是个小心谨慎的,但凡涉及到婉宜的饮食起居都是她与芙蓉亲自经手的,在婉宜怀有身孕第二日都将永寿宫上下的宫女、太监敲打了一遍,将那些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人都打发了出去,更对剩下的人道——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将身上的皮子紧一紧,待这贵妃娘娘诞下小阿哥、小公主,赏赐少不了你们的,可若是你们一个个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别说你们会丢了性命,一家老小都得跟着掉脑袋。   这话一出,永寿宫上下伺候起婉宜来更是小心谨慎。   婉宜想着历史上的十阿哥是平平安安出生的,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安心养胎起来,闲来无事时去御花园转转,日子倒也过的惬意。   这一日。   婉宜照旧带着采薇等人前往御花园,想着桃花开的正好,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酿些桃花酒存着明年夏日喝。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香气袭人。   婉宜见状是心情大好,命小顺子多折些桃花,她虽未穿花盆底,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若瞧中哪枝梅花只管动嘴,接下来的事儿则交给小顺子他们。   到了最后婉宜等人是满载而归。   抱着一捧桃花枝的芙蓉更是笑着道:“……多出来的桃花可以晒干留起来或是做桃花露。”   婉宜颔首道:“对,还可以晒成干花做成香囊,到时候存放冬日衣裳时丢两个进去,来年拿出来的时候衣裳上带着淡淡香味儿,却也不会太过浓郁。”   这是她打算为四阿哥准备的,平常的香囊四阿哥总说太香了,并不喜欢。   主仆几人正说说笑笑,谁知道行至拐角处,却有一只野猫突然闯了过来,这野猫又大又肥,浑身黑毛,眼睛炯炯有神,不像寻常猫儿,倒有几分像豺狼野豹,将婉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谁知道脚底滑溜溜的,婉宜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后摔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采薇连忙扶着婉宜后背,倒地躺了下去,婉宜倒在采薇身上。   采薇疼的脸色都变了,却一个劲儿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被搀扶起身的婉宜扫眼间只见地下有很多圆溜溜的石子,若只有一颗两颗也就罢了,偏偏这里少说有几十颗,寻常石子根本不会这般圆滑,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磨制成的,况且别的地方都没有,唯独这里有不少。   婉宜心中了然,捡了几颗石子起来,这才摇头道:“本宫没事儿。”   她看了眼那只已经跑远了的流浪大黑猫,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野猫?”   她觉得很是不对,后宫之中向来少见野猫儿,况且春日来了,野猫儿夜里叫唤不停,扰人清梦,每年初春时候宫人都会清一遍野猫儿的,像这般肥肥胖胖的野猫儿大胆得很,想不被发现很难,况且这般身形,一看就是有人专门喂养的。   小顺子是猫狗房出来的,格外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见状低声道:“这本是只野猫儿,前些日子该被清到郊外庄子上去的,可后来太子身边的人说太子喜欢,要留下他,所以就没人敢将这猫儿清走了。”   太子?   婉宜微微一愣。   太子从前就喜欢胖虎与雪球,可皇上怕他玩物丧志,一直不准他养宠物,如今他就算再喜欢猫儿,也只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前来瞧一瞧摸一摸。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想要算计她?   婉宜脸色很是难看。   若是有后宫妃嫔如此,不说旁人,就算是佟佳皇贵妃她都不惧,可这人是太子……人人都知道皇上有多看重太子!   采薇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私下与婉宜道:“……人人都说娘娘如今盛宠不衰,想必太子那边也听到了些风声,害怕若您诞下小阿哥,他的太子之位受到波及的。”   婉宜摇摇头道:“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当初太子刚出生就被皇上立为太子,可见皇上对元皇后与太子的喜爱之情,只要太子不犯大错,他的位置十分牢固,本宫在想最近可有得罪过他?”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僖嫔。   想及此,她只道:“这件事暂且先不要声张吧,太子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愿是咱们想多了。”   顿了顿,她更是道:“至于那只猫儿,命小顺子抓起来,也莫要伤害它,抓了之后送到宫外找个好人家养着,再把今日之事与那只猫儿的去向告诉太子一声,太子那边,你亲自过去,瞧瞧他面上的神色有无不对劲,若露出心虚之色来,只怕就真的是他所为,以后咱们就要更加小心了。” 第65章 、苦夏   采薇应声而去,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就匆匆回来。   将身边的人都遣散下去,采薇这才对婉宜道:“方才奴婢按照娘娘所说,先说娘娘被一只野猫儿冲撞,不小心滑倒的事,太子果然面露几分心虚之色,说什么野猫儿是他当初下令留下来的,若是冲撞了娘娘,直接杀了就是。”   “后来听闻娘娘无碍,太子面上好像有几分惋惜,直说这件事虽与他没什么关系,却是因他而起,还说要亲自来娘娘跟前赔不是,奴婢想着他那性子,只婉拒了,说娘娘如今正在养胎,不便打扰,会帮他把话带到的……”   哪怕婉宜心有准备,可一颗心还是彻彻底底沉了下去。   她更知道,太子并非真心想要来赔礼道歉,而是怕她将这件事告诉皇上,也想要看看她是不是没事儿。   寻常孕妇身孕未满三月,极是凶险,稍有不慎,打个喷嚏孩子都没了。   只怕太子怎么都想不到婉宜身子会这样好。   其实这也得力于婉宜日日强身健体,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不敢寄希望于太医,所以每日傍晚时都会去御花园散步,更是自己研究出一套五禽戏,日日打拳练拳强身健体。   婉宜沉吟道:“太子之事,本宫已留下证据,这件事却不能告知皇上的。”   在妻与子之间,皇上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说不准连带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喜。   更何况,她又算什么妻?   后宫之中,连佟佳皇贵妃都不算妻子,更不必说她了。   一时间,婉宜心情很是低落。   待晚些时候皇上过来时也发现了,听采薇说起婉宜摔了一跤顿时是如临大敌,又要再请孙院正与温太医过来。   婉宜见状只是淡淡笑笑:“多谢皇上挂怀,不必了,臣妾先前已经请温太医来看过,说是没事儿,歇息几日就好了。”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道:“怎么这般不小心?朕知道你向来有散步的习惯,可如今这时候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才是,闲来无事,在永寿宫散散步就好,莫要走远了。”   婉宜轻声应是。   皇上今日过来是因福建一带送来许多新鲜果品,他想着婉宜向来爱吃这些,便亲自带人送过来了。   婉宜含笑道谢。   这下,就连皇上都察觉出婉宜的不对劲来:“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高兴了?来,受了什么委屈,与朕说说!朕给你做主!”   婉宜看着皇上,这些日子国泰明安,朝堂上下齐心,就连后宫之中也是喜事不断,故而皇上也是面上含笑。   可这份笑容却叫婉宜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些喜事儿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她只是个平凡的母亲,所愿只是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健康长大而已:“皇上,臣妾想问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臣妾受了委屈您都会给臣妾做主吗?”   皇上颔首道:“这是自然。”   婉宜看着他,轻声道:“若这人是太子了?”   她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皇上面上的笑意也渐渐褪去,“婉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婉宜笑了笑道:“臣妾平日里困于永寿宫闲来无事,就喜欢胡思乱想,今日突然想到这件事,所以想要问问皇上。”   皇上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啊,叫朕怎么说你才好!世人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与太子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更是认真思量一番后才道:“若太子真叫你受委屈了,你只管来与朕说,朕首先肯定是要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若真是太子的错,朕肯定不会姑息。”   “人人都道朕偏爱太子,朕承认,对于别的孩子,朕的确是更看重太子些,因他是元皇后独子,因他是大清储君,朕对他好的同时也对他要求更好,若不知理、胡作非为之人,又怎能担大清储君之位?”   说着,他更是想起几年前的事情:“朕还记得有次曾见太子偷懒,若换成寻常阿哥、公主,朕不会那般勃然大怒,可因他是太子,朕记得那次发了好大的脾气,就连太皇太后都觉得朕有些小题大做。”   婉宜心中的不快顿时褪去不少,轻声道:“那臣妾就多谢皇上了。”   她并没有说太子今日害她一事,并非她心软,而是想给当初窝在自己怀中听故事、撒娇的那个孩子一次机会。   人非圣贤,孰能无故,她只希望太子是一时受人挑唆,觉得自己地位不稳而已。   甚至婉宜还劝皇上多关心关心太子,也许能叫太子觉得心里踏实些。   但也是经过这样一件事,彻底让婉宜放下与太子之间的情分。   后宫之中,“感情”二字到底不如“权势”来的更重要。   只是婉宜万万没想到,太子却压根不知道悔改。   这日下午四阿哥放学回来,第一时间就洗手过来看婉宜。   这些日子,婉宜肚子大了些,行动多多少少也略有些不变,四阿哥得皇上吩咐,要他闲来无事多照顾婉宜一二,他很是上心,平日里除了上学、念书、习字,恨不得剩下的时间都守在婉宜身边,陪婉宜说话解闷。   因为四阿哥的听话懂事,婉宜是愈发对肚子里的孩子期待起来。   天气渐渐热了,四阿哥想着婉宜如今不便走动,时常从御花园摘些鲜花回来,一回来就要采薇帮着把花儿插起来。   婉宜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瞧着四阿哥满头大汗,也猜到四阿哥一下学就匆匆跑了回来,只要芙蓉给他端了碗绿豆水过来解暑。   四阿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碗绿豆水,笑着道:“……今日皇阿玛去考问了我们功课,我又得了皇阿玛的夸奖。”   一副要婉宜也快些夸他的模样。   婉宜瞧他对自己越来越亲近,笑着道:“好,好,咱们四阿哥可真厉害,今晚上本宫要小厨房做你爱吃的炸酥鱼儿,不过咱们先说好,近来天气热了,容易上火,可不能多吃。”   四阿哥眼睛亮亮的,只说好。   婉宜更不忘吩咐下去,要小厨房再炖些解腻的老鸭汤。   到了用饭时,不光有老鸭汤,还有两盅燕窝牛乳。   婉宜分明记得今上午才喝过一盅燕窝牛乳羹的,下意识看向采薇。   采薇柔声道:“是奴婢见着娘娘近来脸色有些不好,吃不下睡不好的,所以这才自作主张要小厨房又多给您炖了一盅燕窝牛乳羹。”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下来婉宜胃口很是不好,倒也没有孕吐,就是吃不下东西,睡得也不踏实,日日宣温太医来看,温太医直说无事,毕竟月份大了,身子比起从前来难受些也是常事。   故而采薇就想方设法要婉宜多吃些东西。   谁知道四阿哥这几日胃口也不好,平素最爱的炸酥鱼儿一口气能吃好几条,今儿却只略用了一两口就没用了,就连燕窝牛乳羹也不过略用了些,他身边伺候的宫女生怕婉宜怪罪,连忙哄他再吃几口。   四阿哥也知道婉宜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怕婉宜担心,这才勉强又用了几口。   婉宜见状,脸色沉了下来。   四阿哥身子一向康健,能吃能睡,身子壮实的像头小牛犊似的,每顿饭能吃下满满一碗,再加上水果、牛乳、汤食,每次荣妃说起四阿哥来,不羡慕于四阿哥的刻苦认真、勤学上进,只羡慕他能吃能睡。   只有身子好了,才能平安长大。   婉宜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四阿哥脸色的确不如从前,也怪她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对四阿哥关心的少了。   当即一个冷眼扫过去,四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跪了下来。   婉宜冷声道:“四阿哥何时开始这般的?”   为首的宫女颤颤巍巍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是六七日之前开始四阿哥就身子有些不好,原本奴婢打算告诉贵妃娘娘的,是四阿哥不准,说他没事,定是因为最近天气炎热,换季之时导致如此,故而……”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婉宜就啪嗒一巴掌拍在桌上,她很少发脾气,特别是有孕之后,总想着做个温柔和煦的额娘,就没发过脾气:“四阿哥年幼无知,难道你们一个个也不知道分寸?若是四阿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可担得起这责任?”   跪地的宫女惶恐不安。   四阿哥也是第一次见到婉宜发这么大脾气,凑上前,低声道:“温僖娘娘,您别生气了,是我不叫他们告诉您的,您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本就憔悴了许多,我不愿让您因为我担心。”   说着,他更是挤出几分笑容来:“况且我也问过三哥他们,换季的时候本就会如此,不算什么大毛病,等着过几日就能好的……”   他越是这般体贴,婉宜就越是心疼,他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当即就一把将他搂在怀中:“本宫肚子里的这个是自己的孩子,你又何尝不?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样说,叫本宫心里何尝好受?”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请太医过来给四阿哥瞧瞧,更是对着四阿哥义正言辞道:“以后若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本宫,千万莫要强撑着,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本宫肯定要恼了你的。” 第66章 、中毒   四阿哥顿时连忙点头,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您放心,以后定不会了。”   婉宜却觉得不放心,连忙差人请太医过来瞧瞧。   孙院正很快就来了,诊脉一番,也说无事,说是小孩子脾胃娇嫩,季节变换之际没什么胃口也是常事,吃几副健胃消食的药就好了。   婉宜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到了傍晚时候盯着四阿哥喝了药,等采薇送来吃食,她这才记起打从中午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说来也怪,有孕妇人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可这几日她偏偏像感觉不到饿,若不是采薇逼着她吃东西,她一点都没什么胃口。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采薇如今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柔声道:“娘娘多少用些,方才您劝四阿哥的时候字字句句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忘了这话?小厨房给您准备了您爱吃的凉拌三丝,酸酸辣辣的,还有葱爆羊肚片,香酥可口……”   她偏爱辣口,从前想着侍奉皇上不敢吃口味偏重的东西,如今怀有身孕后就有些肆无忌惮。   不曾想这凉拌三丝刚吃了两口,婉宜就吃不下去了。   采薇更是劝道:“您怎么和四阿哥一样,像小孩子似的,这小厨房里里外外不知道忙活了多久,您多少再用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婉宜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若说苦夏,去年夏日她可不是这样的,她怀有身孕,胃口大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四阿哥那……好像就很不对劲。   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苦不苦夏的?日日玩耍之后像头小牛犊似的,怎么会吃不下东西?   婉宜有个大胆的想法,莫不是有人要害他们?   想到这儿,她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喊来平素伺候四阿哥的嬷嬷过来,仔细一问是愈发确定——四阿哥身体康健,从未有过像这般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婉宜如临大敌,直接派人将皇上请了过来。   相较于婉宜的体贴懂事,再次有身孕的宜妃就显得很有点小题大做,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哭哭啼啼请皇上做主,说有人要害她……如今不知道已闹过多少次,反观婉宜好像从没叫唤过。   所以等着婉宜派人过去请时,皇上连奏折都顾不上,匆匆过来了。   几日没有歇息好,婉宜脸色有些憔悴,却依旧平静道:“……虽说太医为臣妾与四阿哥都瞧过,说是并无大碍,可不管是臣妾还是四阿哥,从前都没有过这般,明明肚子饿得很,却依旧吃不下去东西,长期这样下去,只怕身子是要垮的。”   皇上一听这话自然是如临大敌,连忙差人再去请太医。   梁九功不光请来了孙院正和温太医,但凡太医院中厉害些的太医都被请了过来,一个个给婉宜与四阿哥诊脉不说,更是将他们所居住的屋子细细盘查起来,可到了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谁知道到了最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夏太医站了出来:“……方才臣经过四阿哥时好像在四阿哥身上闻到了些味道,不知道可否让臣凑近些闻闻看?”   皇上自然答应。   婉宜对这位夏太医没什么印象,仔细想了想好像曾听人说过他擅辨奇毒,只见他仔细嗅了嗅四阿哥身上,紧接着又要四阿哥将衣裳脱下来,更是命人端来一个炭盆子,直接将衣裳丢了进去。   小小的一件缂丝常服丢进去很快就化为灰烬,从始至终,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   却见夏太医俯身捻了捻里头的灰尘,抬手给皇上瞧:“皇上您看,这并不是寻常灰木,而是带着白色晶体,方才臣就觉得四阿哥身上的气味有些不对,寻常人是闻不出来。好像无色无味,可若仔细分辨,就能闻出其中带着一股雨后青草味,这正是紫禁城中从未见过的断肠散。”   “断肠散无色无味,虽是慢性毒药,但却是药性霸道,但凡与这药接触过的人都会食欲不振,昼夜难眠,实则是药性入肠成晶。”   “肠中被堵,自然会食欲不振,长期下去,则会绝食而亡,落在众人眼中,却以为他这是积郁成疾,没有胃口导致的……”   四阿哥听的一身冷汗,下意识往婉宜身侧靠拢了些,他刚靠过去就想着自己身上怕是沾着断肠散,正欲离开,没想到却被婉宜搂的更紧。   婉宜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想过今日无太医诊出他们的病因来,既然这个夏太医能说出一二三来,定然是有办法的:“那依夏太医之言,是有人冲着四阿哥下这断肠散吗?那本宫为何会食欲不振?”   夏太医进宫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见众人都齐齐看向自己,积郁多年的郁气恨不得一吐而快:“贵妃娘娘这就有所不知,您乃金枝玉叶,本就娇贵,再加上如今有了身孕身子不如从前,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大。”   “若臣没猜错的话,贵妃娘娘平日里对四阿哥更是极为亲密,所以才会如此的……”   说着,他的眼神落于站在四阿哥身后的两个乳嬷嬷身上,正色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平素近身伺候的嬷嬷也有食欲不振,昼夜难眠的情况是不是?”   站在四阿哥身后的两个乳嬷嬷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她们也是前几日有类似的症状,却是并没放在心上。   一来是她们皮糙肉厚的,这点不舒服也能算病?   二来这几日四阿哥食不下咽下,她们只以为自己是担心四阿哥的缘故,并未多想。   皇上听闻这话脸色更是难看极了,只道:“那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夏太医忙道:“还请皇上放心,贵妃娘娘腹中孩子得孙院正与温太医日日照看,并无大碍,只是因贵妃娘娘最近食欲不振,故而有些虚弱,等着贵妃娘娘身子痊愈之后,孩子更会康健起来的。”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当即冷着脸吩咐梁九功去查。   他的脸色很少这般难看。   有人想要害婉宜腹中孩子,偏偏还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若没有夏太医,到时候婉宜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四阿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梁九功应声下去了。   可上书房的事情,他查来查去最后免不得要多问四阿哥几句的。   四阿哥却是眼神闪烁,不管梁九功怎么问,都闭口不言,一双眼睛像求救似的看着婉宜。   婉宜见状,心中也猜到几分,下令要梁九功带着不相干的人下去,这才握着四阿哥的手柔声道:“四阿哥,你别怕,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你直说就是了,有你皇阿玛给咱们做主了。”   皇上点头称是。   四阿哥窥了皇上一眼,这才小声道:“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儿臣下学之后就想着赶回来陪温僖娘娘,可别的兄弟们这些日子闹着打水仗,儿臣并不愿掺和其中,可每次……有人像是故意为难儿臣似的,把水往儿臣身上洒。”   从前他只以为是有人刁难他,不愿婉宜担心,也没有说这事儿。   如今天气热了,他一路匆匆赶回来,这衣裳也就干透了。   皇上眉头皱的愈发厉害了,冷声道:“谁提议打水仗的?又是谁每次故意往你身上洒水的?”   四阿哥又沉默了。   婉宜心里已经有数,“是不是……太子?”   四阿哥微微点头。   婉宜见皇上脸色刹时变得格外难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上次她放过了太子一次,原以为太子是一时糊涂,没想到太子却是如此不死心。   受佟佳皇贵妃挑唆,太子不喜自己,怨恨自己也就罢了,为何连四阿哥都不放过?   一众阿哥皆知道太子会是未来的皇上,如今对他已是处处忍让,为何太子连几岁的弟弟都能下此狠手?   皇上微微张口,想要下令喊梁九功进来去查查太子,可嗫嚅一阵,却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婉宜只要四阿哥先出去,她自己去内间拿出好些打磨光滑的石子出来:“皇上可还记得几个月前臣妾曾摔跤的事情吗?当时您一直问臣妾为何不高兴,臣妾闭口不言,那是因为臣妾知道是太子在背后捣鬼。”   “臣妾想着太子年幼,说不准是一时间迷了心智,所以派了采薇前去敲打一番,没想着将这件事闹到您跟前来,不曾想,太子还是容不下臣妾和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微微阖眼,似用尽全身力气道:“梁九功,派人去查查太子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细细的去查,一点一滴都不能放过。”   说着,他更是紧紧握住婉宜的手,低声道:“怪不得你当日会问出那样一番话来,问朕若太子害你,朕会如何做……”   “朕当时只以为你是有孕之后爱胡思乱想,呵,朕真傻!”   “你放心,不管背后之人是谁,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还你腹中孩子和四阿哥一个公道的……” 第67章 、蠢货   得皇上这话,婉宜这才放心。   天色灰蒙蒙之际,梁九功就已大概查出个八九不离十。   前几日开始天气渐热,太子就怂恿上书房的一众阿哥们打水仗,大阿哥年长,向来不屑于与他们这些孩子玩耍,四阿哥持重,况婉宜又有了身孕,也没搀和其中,五阿哥之后的孩子们年纪尚小,并未进学。   所以到了最后唯独剩下太子与三阿哥两人,其实三阿哥也不愿玩这水仗游戏,一来太子从前与他们是泾渭分明,他也知道,太子是以后的皇上,不大瞧得起他们,二来若真染上风寒,他皮糙肉厚的倒还好,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也逃不了干系。   可太子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三阿哥无法,这才接受。   后来太子又说两人打水仗没什么意思,便将身边的太监们也一并喊上。   一番玩耍下来,三阿哥只顾着快活,旁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因皇上只吩咐梁九功先去查这事儿,故而梁九功不敢打草惊蛇,只将太子身边之人问了几个,又问过三阿哥,并不敢惊动太子。   皇上微微阖眼,心中了然。   如此就说得通了,太子将竹筒之中灌了断肠散,水撒到四阿哥衣服上,由他为介质,将断肠散带到婉宜身上。   还好婉宜多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梁九功跪在地下,不仅不敢起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他才听到皇上道——将太子带过来。   声音无悲无喜,不露喜露。   太子很快被带到了乾清宫。   他心里也是惴惴不安,隐隐猜到了几分,下手之前他就已经派人盯着永寿宫,知道今日太医来来往往,更听身边太监说起梁九功问过他们话了。   太子没打算承认,毕竟那女人在宫中树敌颇多,他虽有嫌疑,可谁能保证这件事一定是他做的?   想及此,太子定了定心神,这才步入御书房。   烛火通明,恍如白昼。   皇上看着眼前已有几分少年模样的太子,这才发现太子眉眼与赫舍里皇后是越来越像,这个儿子原来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大到已怀有狼子野心,容不下手足,兄弟。   太子从未被皇上用这般眼神看过,心里是惴惴不安,“皇阿玛”三个字还没出口,皇上抬手就是一本奏折砸了过来。   太子头微微一偏,可那本奏折还是径直砸到了太子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一旁的梁九功上前就要去帮太子按住伤口,额头伤了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会留下疤,当即更看向皇上:“……可要奴才去请太医?”   谁知道他这话还没落下,皇上就冷声道:“都给朕滚下去!”   梁九功带着宫女太监悄无声息退了下来。   皇上冷冷看着眼前的太子,“你可知道朕为何找你过来?”   太子跪地,惶然道:“儿臣不知……是不是儿臣又做错了什么事情?还请皇阿玛明示。”   皇上冷声道:“朕问你,温僖贵妃与四阿哥所中的断肠散一毒,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太子惊恐万分,连忙道:“皇阿玛?您……到底在说什么?平日里儿臣一直将四阿哥看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不用说温僖贵妃,想当初儿臣出天花时是温僖贵妃日夜不辍照顾儿臣,而成就算是无心无肺,也做不出这般狼子野心的事情来……”   皇上扬声打断他的话:“朕再问你第二遍,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太子正色道:“并非儿臣所为,定是旁人想要害温僖贵妃与四阿哥……”   皇上缓缓起身,拿手指着他,几乎是颤声道:“朕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声音之中带着隐忍喷发的怒气,雷霆之怒,威慑千里。   一时间,太子有些不敢接话。   皇上面上看起来是无悲无喜,可发颤的指尖早已出卖了他:“这是问你最后一遍,你想好了再说话,若是要朕去查,哪怕将这紫禁城搅个天翻地覆、挖地三尺,也会将这件事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是你做得了最好,若真是你做的,朕只能对不住你九泉之下的皇额娘了……”   太子一听这话心都冷了。   当初种种他也曾听人说起,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那时候赫舍里一族已隐隐呈现颓然之势,哪怕他是中宫嫡子,没有母族相互,更没有额娘,想在紫禁城中平安长大,谈何容易?   是赫舍里皇后临死之前攥着皇上的手,恳求皇上一定要善待他,两行清泪留下,皇上也是极为不舍,当着赫舍里皇后的面答应将她立为太子,赫舍里皇后这才能够瞑目……   知子莫若父,皇上从小将太子抚养长大,在他身上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见状,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声音是愈发冷冽:“保成,说话!”   夜风凉凉,从窗户钻了进来。   太子额头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他抬手擦了擦,却蹭到额头的伤口,一抹便是一手血,他猜测说不准皇上已猜到了什么,或查到了什么,要不然如何会吓此狠手?   “到底说还是不说?”   太子已经不知如何是好,皇上见他不言不语,只高声喊梁九功进来。   太子如临大敌,重重磕头起来:“皇阿玛恕罪,皇阿玛恕罪啊,儿臣只是一时糊涂……人人都说您极疼爱温僖贵妃,若他生下皇子,打算将他腹中孩子立为太子。”   “儿臣知道自己天生愚笨,不如四阿哥勤勉上进,不如大阿哥聪慧懂事,若非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您不会早早将儿臣立为太子的,儿臣害怕……”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皇上就已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冷声道:“呵,一时糊涂?保成,你与朕说实话,你当真是一时糊涂吗?当日你放猫冲撞温僖贵妃,令她滑倒在地,那次可能是一时糊涂,这次只怕是不置她于死地不肯罢休吧!“   “朕与你说过,为君为王,不需要你多聪颖多勤勉,需你心怀仁善,还有一颗心系百姓的心,如今你连你的弟弟都容不下,连有恩于你的人都容不下,如何能心怀百姓?”   “从前你虽不如旁人聪明不如旁人勤勉,可在朕心中,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朕更是从未生出易储的心思来,可如今……保成,你当真叫朕好生失望!亏你还记得当初温僖贵妃妃日夜不辍照顾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   太子不敢抬头不敢迎视皇上那失望透顶逼人的目光,如今听闻这样一番话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可世上啊,从来没有后悔药的,只哽咽道:“皇阿玛,儿臣自然记得温僖贵妃对儿臣的恩情,儿臣并未想治她于死地。”   “这断肠散是慢性毒药,药性不算十分霸道,儿臣想着温僖贵妃腹中胎儿营养不良,到时候孩子没了,儿臣自会收手,又怎会谋害她性命?”   说着,他更是心一横,只道:“儿臣这样做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想要为了姨母报仇。”   “僖嫔?这件事与僖嫔有什么关系?”皇上厉声发问。   太子这才窥了他一眼,低声道:“就是因为温僖贵妃,所以姨母才被送到那等苦寒之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过得连猪狗都不如,到了三四月里,手上的冻疮仍旧没有消下去。”   “姨母从小乃是金枝玉叶,何曾受过那样的苦楚?她当日不过是冲撞了温僖贵妃几句,温僖贵妃何要这般咄咄逼人,只有皇阿玛觉得她温婉贤淑,实际上她却是狠毒至此……”   皇上眼里是说不出的失望,从未有这般失望过,他还记得当初要将襁褓中的儿子立为太子时,不光是满朝文武反对,就连太皇太后都出言反对。   是他执意如此。   这就是他教养出来的好儿子吗?   皇上颓然坐在太师椅上,不怒反笑:“因你姨母冲撞了温僖贵妃,所以被温僖贵妃报复送出宫去,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太子支支吾吾:“宫中众人都在这样传……”   皇上道:“你就算不相信温僖贵妃,难道也不相信朕吗?朕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糊涂的一个父亲?你既然想知道,那朕就告诉你,当日僖嫔与侍卫有染,人赃并获,所以才被送走的。”   “朕本打算杀了她,可看在你与你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这才留她一条性命,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想……呵,你真的是朕的好儿子啊!这般蠢笨,听风就是雨,叫朕日后如何敢把大清交给你?”   太子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日他明明偷偷差人去看望过僖嫔,对于佟佳皇贵妃,他不敢全信,可僖嫔,他嫡亲的姨母,也是这样说的,他们一个个就将把自己当成什么?   可更叫他震惊的却是皇上最后一句话,眼泪簌簌落了下来:“皇阿玛,您要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吗?”   “您,您在皇额娘临终前答应过她的……儿臣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第68章 、痛心   如今知错,早干什么去了?   皇上看着不远处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却仍旧叩头不止,嘴里呢喃着知道错了的太子,是说不出的疲惫。   皇上第一次怀疑是不是一开始他就错了?   大清并没有立嫡立长这么一说,当初他将太子立为储君后,满朝文武纷纷哗然,是他一意孤行,搬出从前明朝时的惯例,更言既要效仿汉人,就要言出必行。   就算这般,每逢太子有恙,朝中上下皆是议论纷纷。   梁九功很快上前将太子带了下去,不管太子怎么哭喊,怎么求饶,皇上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这一宿,皇上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皇上就下令吩咐梁九功彻查此事,他相信凭借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是无论如何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本事。   是谁与太子污蔑的僖嫔一事?又是谁给的太子断肠散?   连带着赫舍里一族都被查了,可皇上心底并不相信这事是赫舍里一族在背后捣鬼,思来想去,他只觉得一个人嫌疑最大——佟佳皇贵妃。   两日的时间很快过去,真相很快大白。   的确是佟佳皇贵妃在捣鬼。   当日僖嫔与侍卫曹磊苟且一事被皇上瞒的死死地,就连太皇太后都不知道,佟佳皇贵妃那时在场,窥晓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明明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此挑唆太子,实在是罪大恶极。   至于断肠散,也是佟佳皇贵妃派人送去给太子的,她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从始至终并未亲自露面,甚至连她身边亲近之人都未与太子有过多的交涉,只安排了当日赫舍里皇后身边的人出马。   但架不住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下令彻查,又怎么查不出?   皇上握着供词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良久才起身,胎教朝承乾宫而去。   如今正值酷暑,承乾宫上下一片静谧,皇上脸色沉沉走进去时,佟佳皇贵妃似有预感一般,含笑要双喜嬷嬷将身边的人都带下去。   便是她未曾言语,可就连双喜嬷嬷等人都觉得屋内的气氛很有些不对。   平素佟佳皇贵妃想着自己乃是六宫之首,虽说年纪不算太大,却多着绛紫、朱红、墨绿等颜色的衣裳,这等颜色看起来更为持重,可今日她却穿着一身天青滚边如意纹旗服。   这般颜色鲜亮的衣裳,佟佳皇贵妃已经几年没有穿过。   可皇上哪里有心思欣赏她的衣裳,接过梁九功递上来的折子朝她脸上砸去:“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佟佳皇贵妃并没有避让,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请安后缓缓起身,不急不缓道:“臣妾没有什么话要说,是臣妾挑唆太子谋害温僖贵妃,是臣妾容不下温僖贵妃,是臣妾想要温僖贵妃母子一尸两命。”   说着,她抬起头,怔怔看着皇上,她知道,以后啊,她怕是再也瞧不见皇上了:“可是皇上就没想过为何臣妾会这样做?万物种种,不患寡而患不均,从前臣妾虽不喜宜妃等人,可曾加害过宜妃?可曾谋害过五阿哥?”   “您口口声声说您对臣妾的情分无二,却不过都是看在故去姑母的面子上,看在佟佳一族的面子上。”   “您说想要臣妾为您生个孩子,臣妾的孩子没了,您难过几日转头就忘了这事儿,可温僖贵妃有孕,您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若她身份不如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她身份直逼而上,如今又有身孕,若是来日生下皇子……皇上,您扪心自问,若您是臣妾,您会容得下她吗?”   “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如何责罚,悉听尊便。”   她甚至没有开口替佟佳一族求饶,如今她已是心如死灰,她落得这般局面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若不是佟佳一族在后步步紧逼,她怎么会铤而走险?   当日她腹中孩子没能保住,小月尚未做完,额娘就带着堂妹进宫,说家里头要她安排堂妹也帮着伺候皇上,她当然没有答应,与额娘,与佟佳一族闹得是不欢而散,她更是知道,家里头肯定会走别的路子将人送进来的……   若皇上真要怪罪佟佳一族,她也乐见于此。   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可皇上还是咽了下去,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多言语,只吩咐夺去她皇贵妃称号,贬为贵人,移居冷宫,日日替故去太后吃斋念佛,最后更言:“……当日皇额娘临终前放心不下佟佳一族,这些年,朕给你的,给你们的已经够多了,你们却还是不知足,真是贪得无厌!”   留下这话,皇上转身就走。   方才一直挺直腰杆的佟佳皇贵妃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含泪冷笑,呢喃道:“皇上啊,可是您从来没问过我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后位,只是羡慕当初元皇后与您伉俪情深,羡慕您心里有她。”   “当初您明明说我穿天青色的衣裳好看啊,今日却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当真这般厌弃我吗……”   佟佳皇贵妃被发落冷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六宫每个角落,皇上原本是打算将这事儿瞒着太皇太后的,毕竟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知晓此消息怕受不住。   可想了又想,皇上又觉得纸保不住火,到底还是去了慈宁宫一趟,将此事告诉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闻这话并不觉得十分意外,言语之中却仍有几分唏嘘,只道:“……从前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只想着你偏疼婉宜,却没想过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管她有没有孩子,不管旁人生下几个孩子,她的位置都不会动摇的。”   “她虽去了冷宫,还是拨几个人过去伺候吧,从前她做了不少龌龊事儿,只怕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治她于死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也是哀家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从今以后,紫禁城后宫之中再没有佟佳皇贵妃,皇上吩咐她替故去太后吃斋念佛,却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够悔改。   皇上并不敢把太子掺和其中,甚至是始作俑者的消息告诉太皇太后,方才只言是佟佳皇贵妃做下这等事情。   可实际上,皇上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太子此般行径不堪为大清一国之君,但若将太子废黜,定会引起朝堂动荡不安,如今隐忍不发,再做另断。   当初群臣的意见并不是没有道理,太子年幼,性情未稳,谁知道以后会是何般模样?还不如如今秘而不宣,暂且等着一众阿哥们长大再看看,也免得让一众阿哥们为了储君之位斗的你死我活。   皇上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手足兄弟自相残杀。   浑水可见真性情,皇上心中已有了思量。   太子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已经到了几乎有点风吹草动就惶惶不安的地步,那日皇上之言,他已经听明白了,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可他等啊等,一直没等到皇上的动作,甚至连佟佳皇贵妃都发落冷宫,皇上依旧没有惩治于他。   太子不是没想过找索额图商量对策,可那等事……他便是连提起都觉得羞愧,又怎敢去索额图跟前言明?   况且,木已成舟,就算说了又能如何?   但如今,太子只觉得皇上这是要放过自己的意思?从前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对自己的偏爱,看向自己的眼神总于看旁的阿哥不一样,他知道,都是他故去皇额娘的功劳。   如今太子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心底更是腾升出感激来,更觉得自己以后要励精图治,才不会辜负皇阿玛的一片苦心。   殊不知,皇上已在心底放弃他了。   等着皇上再次看到四阿哥时,不免多打量了几眼,如今他的儿子虽不少,但能跑能跳的却没几个,五阿哥之后的却是年纪太小了点,根本看不出个什么来。   三阿哥无主心骨,如今能入得了皇上眼的唯有大阿哥与四阿哥。   抛开天家父子之间的情感来说,皇上站在帝王的角度认真打量起这个儿子来,勤勉,上进,不管遇到多大困难和挫折,好像都没有将他击倒,也不会让他失了本心。   反关大阿哥,虽比四阿哥年长几岁,但在宫外却养成了左右逢源,见风使舵的性子,为君为臣,这不算坏事,可若是身居高位,下头的臣子们都见他言语行事,如此行径,如何能够服众?   相较之下,皇上明显更看重四阿哥些。   这日在永寿宫考问起四阿哥的功课,皇上见他不仅举止得体,胸有成竹,更难得的是能够举一反三,当即十分欣慰,连过了饭点都没察觉。   婉宜带人上前摆饭,含笑道:“皇上歇一歇吧,先把饭吃了。”   这些日子连她都觉得皇上肉眼可见憔悴了不少,旁人自也能瞧得出来,都道皇上这是为了佟佳皇贵妃伤心,可唯有婉宜知道,皇上这是心痛太子,不过是嘴上没有说罢了。 第69章 、夺子   婉宜原以为后宫之中会有人上前替佟佳皇贵妃求情,最后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其中也包括德妃。   佟佳皇贵妃虽小肚鸡肠,可当初也为六宫之首,明面上看似是大度的很,故而得她恩惠的人也不少,却无一人上前。   婉宜知晓这事儿后一点也不意外。   自古以来都是人走茶凉。   甚至佟佳一族也没人替她求情,佟国纲更在朝堂上上书奏请皇上对佟佳皇贵妃严惩不贷,说此等女子不贤不淑,枉为佟佳一族女儿……皇上并没有答应。   倒是双喜嬷嬷临出宫之前曾来拜别婉宜一趟,听说她过来的消息,采薇一开始还如临大敌,想着她是佟佳皇贵妃身边的老人儿,只当心她对婉宜不利,要她隔着远远地。   双喜嬷嬷也知道其中的缘由,并不介怀,远远跪地朝婉宜磕了三个头,这次说话。   从前承乾宫里头的大宫女,大太监全部被审问了一遍,几个人供词串下来,皇上自然知晓双喜嬷嬷劝过佟佳皇贵妃好几次,更何况后来双喜嬷嬷因为这事儿得了佟佳皇贵妃厌弃。   故而皇上并未严惩于双喜嬷嬷,念着她年纪大了,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放她出宫了。   双喜嬷嬷隐约猜到几分,定是婉宜在皇上跟前替她美言了几句,故而临走之前想来磕几个头,最后更是道:“……奴婢是看着佟佳贵人长大的,不是奴婢替她开解,她虽后来恶行不断,却是城府不算太深,奴婢临走之前念及贵妃娘娘的恩情前来提点您一二,如今后宫之中有四妃,荣妃娘娘一心向善,惠妃娘娘虽有些心思,但不足为惧,宜妃娘娘骄纵跋扈,肆意妄为,却也不算有城府,您唯一要防着的就是德妃娘娘了。”   从前佟佳皇贵妃不知道多少次想冲着德妃下手,都被她化解,她一直隐忍不发,没想到到了如今反倒成了赢家。   婉宜轻声道谢,叫采薇包了一百两银子给她。   双喜嬷嬷原是不愿收下的,却听婉宜轻声道:“嬷嬷不必与本宫客气,这点银子对本宫来说算不得什么,倒是您年纪大了,出宫之后多的是地方需要用银子,本宫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坏人,若是您以后遇上了什么难事儿或走投无路,可以报上本宫的名号去找阿灵阿大人,他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定会帮衬您一二的。”   双喜嬷嬷这才将银子收下,最后是千恩万谢地走了。   其实,就算是她不说,婉宜也知道防备着德妃。   如今六阿哥被养在慈宁宫,德妃虽着急,可想着幼子平安无事,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心下来。   婉宜听说德妃曾在皇上跟前提起,说如今她有了身孕,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要将四阿哥接回去。   皇上并没有答应。   但这并不表示德妃会放弃。   这些日子,德妃时常会送些吃食亦或者给四阿哥亲手做的衣裳,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大家是心知肚明。   采薇为此还忿忿不平,四阿哥想着从前佟佳皇贵妃在的时候,很是不喜欢他与德妃亲近,也怕婉宜不高兴,婉宜却对四阿哥道:“……本宫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德妃是你的额娘,你的生母,这一点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无法改变,本宫也巴不得能多个人疼你,爱你的。”   四阿哥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面对着德妃虚寒问哈,虽只有五六岁的四阿哥心里却也有数,德妃疼他不假,可比起六阿哥来,他却算不得什么。   况且从前养在承乾宫的时候,他也听说了一件事。   说当初佟佳皇贵妃想要个儿子,德妃以他为交易,这次换来如今的荣华富贵……如今佟佳皇贵妃不再了,却又想把他要回去?那他算什么?货物而已吗?   人心都是肉做的,谁对自己好,四阿哥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一日德妃再次将四阿哥拦了下来,说是马上要入秋,给四阿哥做了两件秋裳过来。   四阿哥默然收下,轻声道谢。   德妃看着越来越出挑的长子,想着这些日子皇上对四阿哥的功课是愈发满意,也觉得颇为骄傲,柔声道:“你在本宫跟前怎么还这般客气?”   银珠也在一旁接话道:“是啊,四阿哥,这些日子德妃娘娘为您做衣裳日日熬到半夜,手指头都戳了好几个洞,您这般客气,不是伤了德妃娘娘的心吗?”   四阿哥沉默不语。   德妃摸了摸儿子的头,含笑道:“最近念书累不累?”   四阿哥摇摇头:“不累。”   一个多的字都没有。   饶是德妃好脾气,却也有点笑不出来,只想着前几日去永寿宫探望温僖贵妃时的情形,四阿哥风风火火冲进来,人还没进来就高声说自己又得了先生的夸赞,脸上是神采奕奕的。   后来得温僖贵妃提醒,他这才看到自己,眉目之中的笑意褪去,好像对一个陌生人一般。   那一刻,德妃只觉得心里闷闷地,有些难受。   儿子是她的,凭什么对温僖贵妃这般亲近?佟佳皇贵妃不在,四阿哥该养在她身边才是,养在永寿宫算怎么一回事?   况且若不是因为温僖贵妃,上次四阿哥怎么会中了断肠散之毒?   德妃第一次萌生出将儿子抢过来的心思,“这些日子本宫瞧着你像是瘦了些,可是不舒服?虽说你身上断肠散的毒都解了,但你年纪尚小,平日里还是该多注意些才是,如今贵妃娘娘有了身孕,多有不便,你若是怕麻烦她,只管来找本宫就是了……”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四阿哥就打断道:“德额娘,温僖娘娘对我很好,您不必担心。”   香樟树下,空气清淡,却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不,应该说是尴尬至极。   四阿哥却不觉得有什么,只道:“您还有事儿吗?您要是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德妃张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四阿哥越走越远,自顾自道:“这么热的天儿,他手上还捧着莲花,想必是给温僖贵妃摘得吧?那么满满当当的一捧莲花,他怎么不说分几朵给本宫?”   得了一束莲花的婉宜自然高兴,拿着帕子擦去四阿哥面上的汗珠,笑着道:“瞧你,一额头的汗珠子,今日本宫要小厨房给你煮了绿豆水,方才已经叫小顺子用井水湃着了,如今喝起来正好。”   四阿哥眼睛亮亮的,连声说好。   喝着绿豆水,说起今日上书房里发生的趣事,四阿哥显得有些聒噪,说完之后犹豫片刻还是将德妃给他新衣裳的事儿说了出来。   婉宜笑着道:“以后啊这等事不必与本宫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想念德妃,也可以去永和宫看她的。”   像从前的佟佳皇贵妃只把四阿哥当成自己的私产一般,殊不知孩子虽小,却也是有心的,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四阿哥心里甜滋滋的,想着不叫婉宜失望,对德妃是愈发避忌,甚至还与婉宜说起来以后等着他肚子里的小阿哥出生后,要亲自教他念书。   因此缘由,四阿哥平日里念书倒是愈发勤勉。   婉宜笑着打趣道:“你为何知道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阿哥?万一是个公主呢?难道到时候是公主,你就不教她读书写字?”   四阿哥皱皱眉,显然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最后只道:“虽说姑娘家的有些娇气,但您生下来的公主,我定是喜欢的……只是,宫中人人都说生儿子好,所以我也希望您生下儿子来。”   从前佟佳皇贵妃有孕时,他却巴不得佟佳皇贵妃生下女儿。   人人都说后宫中的女人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可当初的他只觉得佟佳皇贵妃有了儿子,就会不要他了。   婉宜心下一暖,含笑道:“本宫不是有你了吗?要那么多儿子做什么?”   “你成器上进,本宫欣慰是一方面,却也是心疼你的,若生下个公主,整日像纯禧公主那样也是好的。”   “到时候再说一门好亲事,生几个可爱活泼的孩子,这样有什么不好?”   四阿哥认真想了想,最后展颜道:“对,公主也好。”   自此后,他努力念书的动力又多了一个——若自己多了个妹妹,以后得保护她才是。   瞧着他如此勤勉上进,德妃每日派人送吃食的次数是愈发多了,多的连四阿哥都觉得有些不合适,这日对着德妃道:“德额娘,我日日在永寿宫吃得好,住的也好,不必劳您这般费心了。”   “若是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会与温僖娘娘说的,您日日差人送东西过来,温僖娘娘虽不会不高兴,却会让旁人觉得她对我不好,让旁人说三道四,议论纷纷的。”   他是第一次在德妃跟前说这样的话。   德妃当即是微微一愣:“四阿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本宫可是你的亲额娘啊,本宫怀胎十月生下你,你怎会这样说?还是说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些什么?” 第70章 、生产   小小年纪的四阿哥已经听明白德妃话中的含义,当即微微皱眉道:“德额娘,并无人在我跟前说三道四,只是我觉得我身边有人照料,这般日日来来,亲自下厨,缝衣,实在太过劳心劳力。”   德妃心里一冷,半晌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四阿哥行礼,转身就要走。   看着儿子走了几步,德妃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四阿哥,你可愿回到本宫身边来?”   她还记得当初佟佳皇贵妃刚有身孕时,四阿哥时常偷偷跑到永和宫来,她不是不知道儿子的意思,虽没有明说,可还是希望能够重回她身边的。   德妃想的没错,当初在那般境地,四阿哥的的确确是存了这份心思的,不管怎么说,德妃都是他的亲生母亲,虎毒不食子,这话不假。   可后来,他发现虎毒也食子,再后来听闻过去种种,彻底熄了这份心思,也对德妃不再抱有希望。   四阿哥转身道:“德额娘,我不愿意。”   “如今温僖娘娘对我很好,您放心好了。”   在他看来,是因为六阿哥如今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所以德妃才会出此言。   温僖贵妃让他知道,他并不是无人要的孩子。   眼瞅着四阿哥越走越远,德妃几欲站不稳,扶着银珠的手,呢喃道:“当初本宫预料到了会有这一日,却没想到会折损在温僖贵妃手上,若佟佳皇贵妃还在,她不肯放人,本宫无话可说,可温僖贵妃凭什么如此……难道她也想用四阿哥来牵制本宫吗?”   德妃并未将惠妃与宜妃放在眼里,她眼里唯一的对手只有婉宜而已。   银珠心下一惊,低声道:“娘娘打算如何做?”   平日里德妃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谁都不肯相信,银珠也包含其中,可如今悲怆欲绝,低声道:“佟佳皇贵妃到底是心太急了些,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常事……”   一日之后,银珠就将今日之事悉数告诉采薇。   采薇不敢隐瞒,匆匆告诉婉宜。   听闻这话婉宜只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如今她还以为本宫与四阿哥说了些什么吗?四阿哥虽年幼,可谁人对他好,谁人对他不好,相信他心里都是有数的,难道四阿哥到了皇上或者太皇太后跟前说想去永和宫,本宫还能拦着不成?”   采薇皱眉道:“从前连奴婢都未注意德妃娘娘这般糊涂……不过当务之急是银珠那话,德妃娘娘显然打算在娘娘生产之日冲您下手,到时候若真有个什么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婉宜显然也在斟酌这件事。   她不想她的孩子一出生就像太子似的没了额娘,思来想去如今也只能防患于未然,一日日叫采薇等人愈发小心。   至于到了生产这一日,她打算借口害怕请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一起过来,她想,就算是德妃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和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动手的。   时间一日日过着。   到了九月里,宜妃又生下个儿子,行列第九,皇上拉着婉宜的手道:“你生下的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朕都喜欢……”   他也知道婉宜这些日子很是不安,更是许诺,到了那一日不管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会陪着婉宜的。   婉宜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不光如此,她更是送信回去钮祜禄一组,要阿灵阿帮着寻几个可靠的稳婆进宫,阿灵阿不放心妹子,索性将妻子绣月也送进宫来。   绣月嫁给阿灵阿也有些日子了,半年前生下了长子,婉宜原本不愿的,怕绣月与外甥分离,心里不悦,可绣月进宫后只拉着她的手道:“……若是没有你,我如今还不知道在何处了,如今你生产,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哪怕留下来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贵妃娘娘,您若是相信我,那就叫我留下来吧。”   如此,婉宜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有了绣月在,婉宜心里是愈发踏实。   有的时候绣月会教她怎么给小婴儿换衣裳,洗澡,还会陪她说些小婴儿的趣事,比如说她的儿子如今虽只有半岁,可乳娘拿茶盏给他喂水时,他已经会扒着碗弦子“咕噜咕噜”吐泡泡玩。   这让婉宜对腹中的孩子是愈发期待。   一转眼就到了十月里,天上纷纷扬扬落了雪花下来,这一日婉宜正与绣月一起喝茶时,突觉身下一阵暖流,知道自己要生了。   便是从前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今日情形,可这一刻来临时,婉宜还是觉得一阵慌乱,好在采薇与绣月有条不紊,一面差人请稳婆,皇上等人过来,一面扶婉宜去床上待产。   起先婉宜还能镇定下来,可随着一阵阵疼痛来袭,只觉得眼前发晕。   哪怕皇上与太皇太后来了,婉宜仍旧疼得不能自已,就在她浑身使劲儿时,只听外头传来有人仓皇的话语声——皇上,太皇太后,不好了,英华殿着火了!   好端端的,英华殿怎会着火?   皇上一叠声吩咐人下去救火。   手中拈着佛珠的太皇太后听闻这话犹豫片刻,也起身道:“这般大雪,英华殿怎会着火?哀家前去看看。”   如今月黑风高,天寒地冻的,皇上自不答应。   可太皇太后的脾气向来如此,她老人家若决定下来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况且英华殿乃是后宫众人礼佛之地,这些年,太皇太后也是时常礼佛,英华殿突降大火,只怕触怒神明,若是不走这么一趟,她老人家觉得放心不下。   皇上面上还有犹豫之色,见太皇太后已起身,一时间是左右为难。   德妃适时站了起来,柔声道:“皇上,臣妾知道您这是担心太皇太后身体,您若是不放心,臣妾陪着太皇太后过去一趟,虽说天黑路滑,但臣妾会要下头的人小心些的。”   皇上见状,只能点头。   有德妃搀和其中插上一脚,里头的婉宜只觉不好,采薇与绣月更是寸步不离守着她,生怕出了什么事儿。   婉宜还在一声接一声叫唤,感觉度日如年,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外头又传来通传声,说是太皇太后摔倒了。   自上次病过一场后,太皇太后身子远不如当初,虽悉心养着,可用太医的话来说,不过是靠着补品吊着而已。   皇上一听这话自然是如临大敌,下意识就要朝外走去,可想着婉宜正在临盆,想着从前答应过婉宜的话,一时间倒是左右为难。   内间的婉宜都听到了,只要采薇带话出去,说她无碍,要皇上先去瞧瞧太皇太后。   皇上原有些左右为难,听闻婉宜这样说,又听说婉宜一时半会只怕没办法诞下麟儿,想着快去快回。   若不然太皇太后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随着皇上的离去,很快永寿宫上下是问题频发,先是给婉宜准备提神的参片出现了问题,采薇先是去瞧了瞧,紧接着又是外头的稳婆失手打湿了热水,哐当一声发出巨响,绣月原打算前去瞧瞧的,可后来想了想,只喊了侯在门口的一个嬷嬷过去看看。   至于绣月,则打算一步都不离开婉宜的。   绣月更是握着婉宜的手,柔声劝道:“贵妃娘娘,您别害怕,女子生产头一遭本就如此,您放心,您定不会有事儿,会逢凶化吉的……”   她这话不知道是在与婉宜说,还是在与自己说。   婉宜重重点点头,身下吃痛一声叫唤出来。   在一旁的稳婆道:“还请五福晋先出去,您在这儿,贵妃娘娘难免会分神,贵妃娘娘这一胎虽未难产,但也是凶险,就怕有个闪失……”   这人是阿灵阿送进宫来的,当初绣月生产时她就在旁边,故而绣月杜她很是相信,听闻这话,婉宜还没得及说话就连忙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婉宜一个人了。   只见方才那个稳婆捣鼓一阵,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和煦道:“贵妃娘娘喝下这碗汤吧,喝下之后就好了。”   婉宜自然是相信阿灵阿的,阿灵阿推荐过来的人,她自也是相信的。   可财帛迷惑人心,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谁知道这位稳婆到底还是不是纯心依旧?   婉宜强撑道:“这……这是什么?”   稳婆动作迅速,已经将白瓷碗凑到婉宜嘴边来,含笑道:“这是助产的汤药,贵妃娘娘放心,奴婢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着阿灵阿大人手上,断然不敢做些什么的。”   婉宜只觉不对,扬声就要喊人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稳婆上前,两人抓住婉宜的胳膊,一人掰着婉宜的嘴,还有一人就要将汤药灌下去。   方才生产时,婉宜本就使出了浑身力气,如今身上是没有一点劲儿,便是她使了力气也收效甚微,眼见着汤药灌了下去,她竭尽全力将药往外吐,谁知道一口药刚吐出去,接着那源源不绝的汤药又灌了下来…… 第71章 、十阿哥   婉宜向来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对这几个稳婆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知道这些稳婆的家眷都捏在阿灵阿手上,况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后,这才放心不下。   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   婉宜来不及多想,紧咬牙关不肯将药吞下去。   方才明明是虚弱至极之人,为母则刚,如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不管那几个稳婆怎么样子都撬不开她的牙关。   为首的稳婆也知道情况紧急,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我说贵妃娘娘,您也别为难我们了,谁叫你是挡了别人的道儿……您就行行好吧,用您一个人的命换咱们一家老小的命,哪怕您肚子里的孩子侥幸生下来,也活不长的。”   婉宜紧咬牙关,冷冷看着她。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犀利,为首稳婆手一抖,竟让婉宜挣脱开来。   床头的铜盆被婉宜胡乱砸翻在地,发出“哐当”作响之声。   外头的采薇听见动静,扬声道:“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刚要进来,里间就迎出去了一个稳婆:“采薇姑姑莫要着急,方才是奴婢们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铜盆,您稍安勿躁,屋子里最好不要有人在,贵妃娘娘这一胎本就略艰难,若是被叨扰了,只怕会更加艰难。”   可是采薇是谁?   那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虽害怕婉宜生产时遇难,却还是不放心,扬声道:“娘娘,您还好吗?”   无人应答。   堵在门口的那稳婆面上已带着几分慌乱之色,低声道:“想必是贵妃娘娘精神头不好……”   采薇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直接冲了进去,嘴里还嚷嚷着:“来人呐,来人呐,有人要害贵妃娘娘!”   因为银珠之前的话,婉宜等人是早有防备,永寿宫内外早已安排了不少人,当即就有人进来将婉宜救了下来。   那几个稳婆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如今婉宜生产最大,皇上不在,荣妃最大,当即就派人将那几个稳婆关起来。   方才鬼门关走了一遭,折腾下来,婉宜喝过几个太医、大夫检查过的催产药,终于听到婴儿啼哭声。   荣妃抱着孩子,高兴的声音都变了:“是个阿哥,是个阿哥!”   虽对皇上而言,婉宜不论生男生女他都喜欢,可若是个阿哥,以后婉宜在后宫之中腰杆子更硬。   婉宜看着儿子那张粉粉嫩嫩的小脸,略用了碗猪脚面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着她一觉醒来后,睁开的第一眼就瞧见了皇上。   皇上瞧见她醒了,握着她的手道:“可要在用些吃食?小厨房都备着了。”   婉宜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的,用吃食的时候,这才知道那几个稳婆当天晚上就自尽身亡了,荣妃原是派人守着她们的,谁知道她们一个个却是有备而来,舌苔下藏着毒药,等着想把她们拎出来审问时,一个个早就断了气。   这下就算是想查也无从下手。   皇上说起这事来依旧很是自责,盯着她的脸舍不得挪开,当初说好守着她的,却还是离开了,幸好婉宜没事,要不然他定会内疚一辈子。   皇上道:“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查清楚的……至于孩子的名字,朕已经想好了,就叫做胤吧。”   ,祭名。   可见皇上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   婉宜却不指望这孩子能出人头地,只想着他能平平安安,低声道:“皇上,臣妾能给他取个小名吗?”   皇家子嗣,断然没有这个规矩的,可皇上心下怜惜于婉宜,没什么不答应的:“好。”   婉宜笑了笑,“臣妾想给他取名叫做平儿,不求他出人头地,不求他力争上游,哪怕他蠢笨些也无妨,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行了。”   皇上点头答应。   婉宜想着生产那日的凶险,低声道:“臣妾自诩无害人之心,却屡次有人想要加害臣妾,臣妾这次怀疑是德妃娘娘在背后下手。”   “德妃?”皇上并不太相信。   一来是德妃当日并不在场,二来德妃如今膝下已有几个儿子,断然没有这个动机,他甚至还怀疑过荣妃,也没怀疑到德妃头上。   婉宜笑了笑道:“也许是臣妾多心吧,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生产之日遇险的份上多去查查她。”   她自然不会将银珠供出来的,只要她这话说出来,银珠的命就没了。   皇上又说了些宽慰她的话,无外乎上次的事是他不小心,以后定会好好护着他的话,男人嘛,说来说去不就那么几句话?听听也就罢了。   婉宜只说自己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   懒得听这个男人的承诺。   皇上则要她好好歇着。   婉宜躺下,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叫采薇将十阿哥抱了过来。   虽说生产之日凶险,可十阿哥却是长得粉雕玉琢,用采薇的话来说,长大一定是个有福气的。   婉宜从前只想着如何全身而退,可真将这个小小的婴儿抱在怀里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片,觉得这孩子怎么都看不够,权势也好,恩宠也好,还是荣华富贵也好,好像都及不上这孩子万分之一。   采薇在一旁笑着道:“您看十阿哥皮肤红红的,到时候长大了一定生的又白又俊……至于乳娘也找好了,是太皇太后亲自选的人,是五阿哥乳娘的亲妹妹,知根知底的,乳娘当差时,一家老小都被日日被人盯着,断然生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饶是这般,婉宜仍旧觉得不大放心:“本宫没打算用奶娘。”   这下采薇愣住了:“娘娘,这……”   她入宫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儿,亲自喂养孩子不仅身材走形,更是时时刻刻惦记孩子,满月之后想要侍奉皇上都没机会,总不能伺候皇上好好的,突然来一句——稍等,臣妾去喂个奶吧?   婉宜却是决心已定:“不用再劝了。”   采薇知道,她虽看着比先皇后柔弱,可实际上并不是个没有主意的。   可她若是不劝,实在是不放心,谁知道正欲开口时,四阿哥却过来了。   四阿哥站在十阿哥身侧,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兴高采烈隔空比划着十阿哥:“……他好小啊,感觉他的脸比我的手大不了多少,还有,他的脸怎么红红地?莫不是不舒服?既然不舒服,怎么不请太医过来?”   他脸上带着笑,一副高兴至极的模样。   婉宜笑着道:“你可以抱抱他的。”   四阿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可以吗?”   他还记得当初德妃生下六阿哥后,他也是真心实意替德妃高兴的,不管怎么说,六阿哥都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偷偷瞒着佟佳皇贵妃去永和宫看过,谁知道他刚想要摸摸六阿哥,就被德妃给呵斥住了。   虽然事后德妃说六阿哥身子太弱的缘故,可他心里还是很难过。   他也是德妃的孩子啊,难道身上还会有脏东西不成?   要知道临过来之前他偷偷洗过好几次手,更是换了干净的衣裳。   婉宜笑道:“为何不能?以后你可是他的哥哥,哪里有哥哥不能抱弟弟的道理?不过他还小,得要嬷嬷教你怎么抱他才行。”   四阿哥重重点点头:“好,那我去洗手。”   等着四阿哥小心翼翼将十阿哥抱在怀里时,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来,虽嘴上没说,可心里却觉得他与十阿哥是顶亲的兄弟两个,毕竟没有他还没有抱过这般小的小娃娃了!   没过几日,婉宜正抱着十阿哥喂、奶时,外头就传来宫女的通传声,说是德妃娘娘来探望她。   这些日子前来探望婉宜的人是络绎不绝,除去荣妃和良贵人,她谁都没有见。   本就不是朋友,又何必浪费时间?   听说德妃来了,采薇下意识就要出去把人打发走,毕竟来者不善,如今婉宜正坐着月子,十阿哥又还小,若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那该如何是好?   婉宜却道:“不要紧,请她进来吧,她没这么傻的,她会在背地里下手,却不敢堂而皇之的下手,若是如此,她的荣华富贵还要不要了?”   采薇应了一声,这才将德妃请了进来。   就算这般,采薇还是安排德妃远远坐着,更是亲自盯着,生怕德妃再做什么。   德妃向来柔柔弱弱,一开口更是含笑恭贺婉宜,更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言语之间好像明儿十阿哥就能成材,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等着坐在永寿宫享福似的。   好听的话,婉宜已听过太多,当即冷笑一声道:“德妃娘娘可别说了吧,这话你说的不恶心,本宫听着还恶心了。”   后宫如战场,战场是以血相博,但后宫之中的厮杀丝毫不会逊色,使的是软刀子,稍有不慎,连命都没了。   大家见面时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实则心里却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从前婉宜也不愿撕破脸,毕竟难看,好歹她如今也是个贵妃了,可为母则刚,如今她瞧见德妃,眼里恨不得冒出火星子来:“怎么,德妃这是听不懂本宫的话?还需要本宫再说一遍吗?”   “你这话啊,你说着不恶心,本宫听着却恶心,恶心至极!”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敞亮话   德妃面上露出几分惶恐来:“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臣妾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若是臣妾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贵妃娘娘只管提点几句就是了,臣妾是个蠢笨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   婉宜当即恨不得将案几上的瓷碗砸过去,冷笑着道:“怎么,还在同本宫打马虎眼?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本宫不知道,乌雅氏,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的孩子想一想,你就不怕这罪孽报应到你孩子身上吗?”   “如今本宫也是当额娘的人了,本宫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你若是再敢冲十阿哥下手,本宫多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宫也不像你一样是无耻之人,会对着你的孩子下手,冤有头债有主,本宫只找你!”   德妃还在可怜巴巴说着委屈之类的话,急的眼眶都红了,好像是真的委屈似的。   婉宜却扬声打断她的话:“从前是本宫不想与你一般见识,你有心眼,不代表本宫没有,若是再有下次,本宫也不会管你有没有证据,直接动手了……至于若有别人想要谋害本宫,本宫算计倒你头上,那只能怪你倒霉。”   如今后宫中女人虽不少,位份低的没那个胆子,四妃之中荣妃没有坏心,宜妃太蠢,惠妃没那个胆子……也就德妃有贼心,且有贼胆。   德妃最后是红着眼眶回去的。   婉宜想到她肯定会去皇上跟前告状,可惜啊,准德妃当白莲,难道就不准她当白莲?只要皇上问到她跟前来,她也没打算承认,对付德妃这样的人,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采薇在一旁忧心忡忡道:“娘娘,当日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自然不会。”婉宜一想到生产当日之事,仍旧觉得后怕,冷声道:“这件事皇上那边去查,本宫也会要五哥帮着去查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要德妃心服口服。”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使那些下作法子要了德妃的命,这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可想到四阿哥……却还是觉得算了。   就像她方才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朝一日这件事传到四阿哥耳朵里去,要四阿哥怎么看她?四阿哥虽与德妃不亲厚,却也是亲生母子。   她有些不明白,当初明明是德妃不要四阿哥的,如今怎么又扮起一片舍不得儿子的慈母样来?   还是德妃见着六阿哥身子弱,转而又念叨起四阿哥的好来?   一转眼,十阿哥就满月了。   出了月子里的婉宜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洗头洗澡,将身体浸入暖和的热水中,别提多舒服了。   她出了月子里的第二日,绣云就上门来了。   自从那日婉宜出事后,阿灵阿两口子很是自责,一来是当初稳婆是他们举荐的,二来是哪怕什么都没查出来,有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德妃所为。   绣云回去之后就狠狠哭了一场,好在家中并无人因这件事怪她。   大家都说她是她,德妃是德妃。   可正因为这样,绣云却是更自责,一看到婉宜就要下跪认错:“……原本五爷是要亲自过来的,我却说娘娘尚出月子,不大方便,娘娘是不知道,五爷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自责不已,幸好您没事儿,不然咱们两个便是死了都难辞其咎!”   婉宜连忙将泪水涟涟的她搀扶起来:“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   “也幸好有惊无险,你也不必太自责,五哥娶了你进门,你就是本宫的五嫂,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绣云愈发落下,自责非常。   后来采薇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绣云这才低声道:“……那几个稳婆虽都没了,但他们的家眷都被关了起来,五爷也觉得很是棘手,大爷说将他们杀了一了百了,也正好叫旁人瞧瞧以后敢背信弃主是个什么下场。”   “但五爷的意思却是这样做不大好,天底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那些人都是良民,又不是咱们家中的奴仆,怎好随意处置?那些稳婆连命都可以不要,显然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她们,五爷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因为这事儿,大爷与五爷还吵过一架,索性我就想着来问问看娘娘的意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婉宜斟酌道:“本宫与五哥想的一样,咱们又不是天王老子,没道理做出株连九族的事情来。”   “说不准前脚刚做了这等黑心事儿,后脚御史的折子就送到皇上跟前来,咱们有礼都变成了没礼。”   绣云连声应下。   婉宜轻声道:“大哥他们不如五哥眼光长远,若他们有什么意见相左的地方,你只管进宫来找本宫,如今不比从前,紫禁城里头本宫被人盯着,宫外钮祜禄一族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凡事得小心谨慎些,切莫叫人抓住把柄。”   绣云再次应是。   回去之后,阿灵阿就搬出婉宜来,将那些稳婆的亲眷都放了出去。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都过去了,那些人依旧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阿灵阿一心想着将功补过,甚至连那些稳婆的表姨母,隔房的外甥女都派人盯上了,可没一个露出马脚。   转眼到了开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叫阿灵阿发现了不对劲。   当日有个稳婆夫家姓夏,家中有一小儿子很是好赌,打从开春后时常流连于赌坊,偏偏运气不佳,赌运不好,连输几百辆银子。   男人在外嘛,都是好个面子,那夏小牛身上的银子不够偶尔会在赌坊赊账,偏偏那日运气格外差,当天就输了五十两银子,当即就大手笔叫赌坊掌柜的再拿五十两银子来。   赌坊掌柜的那是什么人?地痞无赖,什么人没见过?想着夏小牛从前有个会接生的娘,家里有些本钱,可就算是有金山银子也经不起他这般造作,偏偏又听说他已经开始卖了家中老宅,当即就出言讥诮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连家中那几间屋子都卖了,只怕没银子还赌债。   毕竟他娘再厉害,也就一个稳婆而已,能存下几百两银子已是顶天!   输红了眼的夏小牛头都没回,恶狠狠道:“呸,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过区区五十两银子而已,还怕老子拿不出来?别说五十两银子,五百两银子,五千两银子,老子都拿的出来!”   赌坊掌柜的自然不信。   一旁的人更是纷纷起哄,直说他好大的口气。   谁知道夏小牛当即就从鞋底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拍在桌上,扬声道:“你们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金叶子,宫里头才有的好东西!你们还怕老子拿不出区区五十两银子来?”   宫外也是有金叶子的,却是粗制滥造,宫里头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一片小小的金叶子上纹路清晰可见,惟妙惟肖,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赌坊掌柜的是个见钱眼开的,当即就笑眯眯包了五十两银子恭恭敬敬送了过去。   皇城脚下,谁都不能小瞧喽!   阿灵阿当天傍晚就派人找到了那赌坊掌柜的,两百两银子递出去,便说服那赌坊掌柜的与自己一起下套。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夏小牛输了足足一千两银子,偏偏输红了眼的他只觉得自己运道不好,想着总会有翻本的机会。   这日,夏小牛从赌坊走了出来,天空下起蒙蒙细雨,他刚走到一个铺子前吃了碗阳春面垫垫肚子,到了付钱时却想起来自己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方才都输干净了,只舔着笑说能不能赊账。   摊主本就做的是赌坊生意,见惯了这等说辞,这也是个凶猛人,当即就从摊位下掏出一把菜刀来,说若是没钱留下手指头也成。   夏小牛与摊主吵嚷个不停,直说这点钱他断没有赖账的道理,可不管怎么说,那摊主就是拽着他的袖子不松口,把他的袖子都拽烂了。   就在这时,阿灵阿从天而降,帮夏小牛付了银子。   夏小牛只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算太坏,道了一声感谢,说明日就将银子还给他——也对,他连一千多两银子都没有放在眼里,哪里还在乎这几文钱?   阿灵阿却摇摇头道:“不必,我也是个将死之人,无亲无故的,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罢了,你我有缘,若是你不嫌弃,陪我吃顿酒吧。”   说着,他更是一叠声吩咐摊主将好菜好酒全部都拿出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几天几夜未合眼的夏小牛也不好抽身离开,见着那一块块酱牛肉,索性也坐了下来,打算好好吃一顿,毕竟方才那一碗清汤素面吃下去,嘴里实在是没个滋味。   男人之间嘛,几杯酒下肚,这关系也就熟络起来。   夏小牛是一通苦水,直说自己这些日子简直是见了鬼,邪门得很,气的直骂娘! 第73章 、皇贵妃   阿灵阿却拍拍夏小牛的肩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有什么?我才是倒霉,婆娘前几年跟人跑了,给我戴了绿帽子,不仅人跑了,更是将家中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卷跑了,好不容易又娶了个媳妇,结果又跑了。”   “前些日子去瞧大夫,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只怕也没几日了,可怜身边没个亲眷,连收尸的都没有……”   有道是人与人之间也是个比较级,当你觉得自己很惨时,发现有人比自己更惨,顿时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惨。   两人一比较起来,夏小牛就幸福多了,虽说最近赌运不佳,但起码媳妇还在,孩子也有,当即就劝慰他几句。   几杯黄汤下肚,两人就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夏小牛更是酒量一般,如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兄弟,不是我自吹,你这也太惨了点,你别看我赌运不佳,以为我没钱,实际上我娘临死之前还给我留了不少钱,放心,好人有好报,绝症不可怕,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投个好胎就是了。”   他是肚子里藏不住话的,当初他娘进宫之前与他说的话,他谁都不敢说,憋了这么长时间肺管子都快憋炸了。   如今想着这人马上要死了,夏小牛索性一吐为快。   阿灵阿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开始德妃差人去找那几个稳婆时,谁也不敢冒这个险,毕竟银子大家虽喜欢,却也要有命花才是,德妃是恩威并施,许诺事成之后给大家一人五千两银子。   那几个稳婆都是拖家带口的,想着所求不过是银子,搏一搏,以后一家老小都不用愁了。   哪怕真的丧命了,她们一个个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是值了。   也有那些不贪财的,直接有人与她说了——这事儿还会容你选择吗?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那也得愿意!若是不愿意,那就等着给你们一家老小收尸吧!温僖贵妃在明,我们在暗,就算到时候真闹出什么事情来,温僖贵妃难道还能为难你们的家眷?可你们要是不答应,回去告诉一家老小,以后出门都小心点!   这下,那一两个不愿意的稳婆是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也得答应!   阿灵阿心中了然,见夏小牛喝的伶仃大醉,直接将人带了回去。   夏小牛一醒直接蒙了,压根不记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阿灵阿也没想要他的性命,直接命人吓唬一番,夏小牛就全部招了,他直接将人拎进紫禁城,求见皇上。   夏小牛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银子他收了,老娘也没了,也得阿灵阿承诺会派人保护他,当着皇上的面一吐为快。   皇上听到最后脸色沉沉,只命阿灵阿将当日与那几个稳婆对接的人找出来。   凡事有了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就简单多了。   待十阿哥换上大红绸猫抓绣球肚兜时,那背后之人就被找了出来,是德妃额娘身边嬷嬷的儿子。   德妃被带去乾清宫时自是不肯认的,谁知道她身边的银珠却也站了出来,银珠虽无直接证据证明那几个稳婆就是德妃下的手,但的的确确那几日德妃的额娘乌雅太太的确频繁出入永和宫,两人谈话时,连她都不准在场。   德妃当即就愣住了,看向银珠的眼神满满不可置信。   平心而论,她从前不是没有怀疑过银珠,但后来银珠却是一日日叫她放下了戒心。   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哽咽着道:“……皇上难道不相信臣妾吗?就算当日是臣妾娘家人与那几个稳婆来往过密,勉强算是人证,但臣妾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说不准是有心人再往臣妾身上泼脏水的!”   她是咬紧牙关怎么都不会承认的。   她说的也是,无物证的情况下,又能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做的了?   皇上也知道,这件事若是继续查下去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当即二话没说就将人送了回去,要她日日替身子不大好的太皇太后祈福。   既是祈福,那就不好四处走动,也不好要太多人在身边伺候,否则如何算是心诚?   这无异于软禁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永寿宫时,采薇等人忿忿不平,忍不住替婉宜叫委屈,婉宜却道:“……本宫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皇上如今夺去了德妃最在意的东西,儿子没了,盛宠没了,荣华与富贵都没有了,这比杀了德妃还难受,从泥潭一步步奔向云间,如今再从跌回泥潭,这滋味,并不好受。”   “最难受的是她日日夜夜思念儿子,一个儿子养在本宫身边,一个儿子住在慈宁宫,四阿哥还好些,只怕六阿哥大了,连她都不认得。”   很是残忍。   采薇听她这样说,心里才略好受了些。   皇上傍晚时就过来了。   在婉宜亲自哺育十阿哥之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原以为婉宜会失宠,万万没想到皇上疼惜她依旧。   今日皇上更是派了梁九功赏赐不少好东西下来,而后更是拉着婉宜的手柔声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的委屈,朕都记在心里,太皇太后的身子虽好些了,却也大不如从前,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后位空悬,朕与老祖宗说起了你,老祖宗也答应下来,朕想着选个良辰吉日就下了圣旨,将你封为皇后。”   其实他与太皇太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当即就出言反对,不是因为她老人家不喜欢婉宜,而是因为婉宜才生了个儿子。   皇后所出的那是嫡子,两个嫡子凑在一起,小的那个难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皇上索性和盘托出,对太子并不算满意,最后更是道——朕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四阿哥是个好的,至于十阿哥……朕并不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因为喜欢婉宜,便爱屋及乌,大清的江山,不是朕一个人的,储君人选朕定会慎之又慎,不瞒您说,朕立废黜太子,立四阿哥为储君的秘旨已经拟好,您大可以放心,除非有优于四阿哥之人,否则这道圣旨断不会再更改。   太皇太后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太子并不合适荣登大典?听闻这话,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劝了皇上几句,见皇上心意已决,再没有说什么。   婉宜听闻这话,却是着实愣住了。   历史上的康熙帝并未再立后,哪怕是历史上的佟佳皇贵妃,也是因为病重,所以才当了一天的皇后。   嘴巴微微张了张,婉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上,这……臣妾……”   她并不愿意当什么皇后。   皇后掌管六宫,荣耀无双,可世上种种付出与得到都是成正比的,她不想一天到晚都为这些琐事烦心,当即就道:“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臣妾自知蠢笨,担不起皇后之重任……况且当年姐姐丧期刚满,朝中上下之人纷纷请皇上立后,当初皇上就以各种理由拒绝,如今若是将臣妾立为皇后,这叫旁人如何想?就算是您不为佟佳贵人想一想,也得替两位国舅爷想想才是。”   皇上看着她的眼睛,平静且神情:“难道你以为朕当初那些说辞都是骗你们的吗?并不是如此,朕接连没了两位皇后,只怕自己克妻,与你说这话之前,朕还专程请了钦天监的人算过你的生辰八字,以后是个长命百岁的富贵命!要不然,朕如何敢在你跟前提这些?朕还指望着你以后陪着朕一起长命百岁的!”   若从前的婉宜听闻这话,心里怕是会有感动的。   可上次生产时遇上的那些事儿,这些日子却叫她想了很多。   皇上喜欢她吗?   自然是喜欢她的。   可是只喜欢她吗?一直喜欢她吗?永远喜欢她吗?最喜欢她吗……谁都不知道答案,更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只知道皇上一日日依旧歇在别的女人宫里,孩子一个个接着生,他喜欢婉宜的同时也不耽误他喜欢别人。   婉宜笑了笑:“臣妾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可是皇后之位,臣妾受之有愧。”   “只要皇上有这份疼惜臣妾的心,臣妾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对于她的乖觉懂事,皇上是愈发怜惜于她:“朕对不住你,你既不愿当皇后,朕就许你一个皇贵妃之位吧,以后六宫之中,除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是你身份最为尊贵,见了朕也不必请安行礼,这样可好?”   婉宜笑了笑,自然轻声道谢:“不过臣妾想替钮祜禄一族的兄长们求个恩典,还请皇上想着若有什么合适的差事儿,也赏他们一个差事当当。”   “若是不合适,皇上也不必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姑息,撸了他们的差事就是了,只是想着若姐姐九泉之下知晓臣妾说了这话,知道照拂兄长,家眷了,只怕也会高兴的。”   这对皇上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恰好此时十阿哥已经睡醒了,皇上便让人将十阿哥抱了过来。 第74章 、大结局   十阿哥如今已经会认人了,一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就知道是自己皇阿玛,抱着皇上不肯撒手。   皇上孩子虽多,可长大的孩子大多与他并不亲近,像十阿哥这般小小年纪就黏着他的还真是第一次。   所以当十阿哥将涎水都滴到皇上肩头时,一旁的乳娘、嬷嬷们吓得瑟瑟发抖,皇上却觉得无所谓。   婉宜在一旁看着,瞧见笑呵呵的儿子,心里也软成了一团。   从前在没有诞下十阿哥之前,婉宜一直都想着早日回家,毕竟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并不适合她,可是到了这一刻,有了十阿哥,她却犹豫不决起来……至于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是半点留念都没有。   她没了。   皇上会难过。   可是几个月后,就会转而宠幸别人,就像是当初的赫舍里皇后似的,去世之后,皇上伤心欲绝一阵后也就忘了这人……   皇上原打算留下来的,可却叫婉宜婉言拒绝了,她说晚上要照顾十阿哥,会打扰皇上休息的。   后宫中的女人啊,就像是开不败的鲜花似的,一波接一波,她不稀罕皇上,多的是有人稀罕皇上,她这边刚婉拒,皇上就明白过来去了别处。   采薇在一旁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些日子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却没有用。   她原以为自家主子想好好守着十阿哥过日子,对皇上的恩宠不甚在意,可她万万没想到婉宜拒绝了皇后之位。   这个位置,是后宫所有女人的梦想!   她刚要说话,婉宜就像想到她要说什么似的,含笑道:“……身在其位,身兼其职,本宫累了,不想为这些琐事劳心劳力,至于当了皇贵妃以后,本宫也想过了,这些琐事啊也是懒得管,只要四阿哥和十阿哥好好的就行。”   她这边正说着话,四阿哥就回来了。   四阿哥如今与十阿哥亲的不得了,十阿哥虽不怕生,可最喜欢的就是四阿哥了,隔着老远瞧见四阿哥就“咿呀”叫着,挥舞着短胖短胖的小胳膊,高兴的很。   方才四阿哥回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手,如今更是飞快将他抱了起来,笑眯眯道:“今天有没有听话?”   十阿哥哪里听得懂这些?嘴里依旧在“咿呀”叫着,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婉宜坐在一旁,看四阿哥与十阿哥两个孩子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整个人也跟着觉得踏实下来。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她只觉得很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又做了个梦。   梦到了久违未出现的钮祜禄皇后。   与当初憔悴面容的样子并不一样,这次梦里的钮祜禄皇后一身华服,精神抖擞,嘴角含笑,与画像上的那个皇后模样无二。   婉宜忙道:“皇后娘娘,当初你答应过我的话还作数吗?我,我能回去吗?若是我回去了,四阿哥与十阿哥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   钮祜禄皇后淡淡笑笑:“本宫答应你的话自然是做数的,至于四阿哥与十阿哥……一切种种不过是你当初的一场梦罢了,既然是梦,还担心两个孩子做什么?今日你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至于这个世界,真正的婉宜会代替你照顾这两个孩子……”   这话刚说完,钮祜禄皇后的身影就越飘越远,婉宜有好多话还没问了。   原来的婉宜还在吗?   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吗?   婉宜的喉头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可脑袋却是被人敲了敲,永寿宫上下可没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刚要说话,却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又重新回到了当初那间美食编辑室,就连电脑旁的小鱼缸里的小乌龟都一如从前模样。   站在跟前的主编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拿着卷成纸筒的杂志敲着她的脑门道:“你倒是没心没肺的,这都快三点了,还在睡午觉?”   婉宜想也不想,话就已经脱口而出:“昨晚上赶稿子赶了半夜,有点困了。”   大腹便便的主编白了她一眼,继而对着大家道:“一个个都小心点,马上新来的黄总编就要到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心这火烧到自己身上,工作就没了!”   婉宜有点发愣,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个梦而已。   若不是梦,怎么一绝醒来,连手机上的日期都没有变?也就过了一个午觉的时间而已。   可若是梦,她怎么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有些难受?   婉宜来不及多想,新来的总编就到了,见着主编阿谀谄媚的样子,她微微愣了一愣——这个黄总编,长得和皇上同样一张脸啊?一样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感觉。   众人纷纷欢迎,一口一个“青年才俊”,一口一个“年轻有为”,夸人的话简直就没重样的。   唯一婉宜站在人群后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这样子落在主编眼里就成了不识时务,呆若木鸡,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   这下,黄总编想不注意到婉宜都难,一步步朝婉宜靠近,若有所思道:“你好,我觉得你有些面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大结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