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戳中了总裁的笑点 [建党百年·峥嵘岁月参赛作品]   作者:慢斯   简介:【正文完结】下本写《工具人请自重》,文案在后面,喜欢的小可爱点个收藏呀~   1.   传说中的顾氏集团新总裁,上任三月有余,终于亲临公司。   阮妤作为唯一的基层员工代表,有幸得到召见。   众人以为她即将飞黄腾达,谁知她却在总裁办滑跪谢罪。   “顾总,我昨天在台上骂你都是为艺术献身啊!”   2.   沉闷无趣的咸鱼前台阮妤,朝九晚六,从不加班。   六点一过,换下工装,她手扶麦架,搞笑段子信手拈来,观众笑点尽在掌握。   谁知昨日上台,不幸被某气场强大的冷漠观众带到沟里,达成人生首次冷场成就。   当她终于明白此人为何对自己吐槽老板的精妙段子不感冒时,追悔莫及——这份朝九晚六的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3   顾氏旗下上市公司齐齐发布公告,公司实际控制人已完成结婚登记,二人未签署婚前协议。   京城名媛集体震惊,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收顾南浔这个捂不热的万年冰川?   同一天,阮妤发文官宣:“对不起各位,我先嫁入豪门了。”   粉丝含泪评论:“女神,你昨天在台上骂男朋友这么狠,我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了,结果……泣不成声.jpg”   顾南浔从她颈间抬头,不满道:“脱口秀演员也有男友粉吗?”   阮妤得意洋洋:“那是自然,幽默是最高级的性感。来顾总,我给你讲个笑话!”   顾南浔眸光微暗,鼻尖触及她耳垂,呼吸克制:“我不介意先欣赏一些低级的……”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妤,顾南浔 ┃ 配角:下本写《工具人请自重》 ┃ 其它:专栏收藏一下呀   一句话简介:我有一个笑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立意:开心最重要 第一章 今天顾总的浓度有点超标了   何以解忧?唯有边喝酒边撸串边骂骂咧咧。   阮妤左手啤酒杯,右手烤串,控诉道:“嗝——老子从小到大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你说那人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就笑一下,很难吗!”   她是一名业余脱口秀演员,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冷场。   回忆起刚才舞台上的尴尬,阮妤仍忍不住脚趾抠地。   为了今天的开放麦,她精心准备了一整周,每天上班时间都在摸鱼想段子,还给同行试讲了好几次,原本对自己的稿子信心满满,谁知一上台就感觉不大对劲。   今日前排C位镇着一尊大神,表情比冰棍儿还冷,抱着双臂,一瞬不瞬盯着阮妤,方圆十米气温直降二十五度,让她一上来就险些忘词。   出师不利,阮妤一时没把握好节奏,接连几个包袱都没响。这也罢了,后面竟然还出现了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场面。   另一位脱口秀女演员夏蕉揽住她的肩:“咱不理他啊宝,其实除了他那部分,今天效果还可以的。”   然后瞪了一眼旁边吃得热火朝天的杜哥:“就知道吃,你倒是劝劝阮阮啊,她这句话来来回回说了俩小时了!”   杜哥是仙人球喜剧live的老板,他咽下嘴里的大腰子:“嗨,她那是自作自受,明明看出来那人不是善茬,还非要上赶着去逗人家互动,可不就冷场了嘛!”   阮妤后背一凉,那人冷淡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   实话说,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但也极冷淡。她是个颜控,一时猪油蒙心,就想看看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于是身体比头脑更快,走向他,调侃他,然后把话筒伸向他。   然后就悲剧了。   任她调天侃地、上蹿下跳,那男人就是不为所动,压根儿没有要理她的意思,最后干脆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迈开长腿走了。   阮妤捂住脸:“他转身就走的样子好像渣男,留我一个人被大家同情的目光凌迟!太尴尬了,太丢人了,我再也没脸见人了……”   夏蕉伸手猛拍了杜哥后背一下:“你瞎说什么大实话?没看见阮阮都涕泗横流了。”   然后又转头安慰阮妤:“没事儿哈,咱说脱口秀的,谁还没冷过场?”   阮妤从夏蕉怀里挣脱出来:“我的场就没冷过!”   杜哥嘿嘿一笑:“这就对了,你也该冷场一回了。你呀,从第一次上台就满堂彩,过得太顺了,就得经历点挫折才行。”   阮妤不干了:“你中午求我来救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我这篇稿子无懈可击,要是冷场了就把场子吃下去!你吃一个我看看。”   杜哥拿起肉串一阵猛嚼:“这不吃着呢么。话说回来,你骂你老板那几个段子真的够劲儿,又狠又贱,一看就有真实生活。可惜了,节奏被那位帅哥给带跑了,包袱没抖响。”   阮妤撇了撇嘴,当然有真实生活,她吐槽的可是顶头上上上上上司,顾氏集团的新总裁,顾南浔。   他上任三个月了,却一次也没来过公司,但公司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给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和素材。   “狠吗?还好吧,我顶多就是说他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毫无人性,这程度比我们公司茶水间里的八卦可差远了。要是把他争夺继承权的故事都说出来,根本不是脱口秀,是评书,百八十回那种。”   夏蕉拍着她的背:“阮阮啊,说到你老板,你明天还上班呢,差不多回家吧。”   阮妤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对!我还得上班呢,我要挣全勤奖!我先走了!”   说完以头抢桌,不省人事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八分,阮妤一阵小跑跑进公司,刚坐进自己在前台的座位,准备喘口气,就看见行政主管一脸严肃地朝她走来。   她忍着宿醉后的头痛背痛胳膊痛腿痛,艰难地站起身,挤出一个笑容:“李主管早。”   李主管打量了她一眼:“慌慌张张的,是不是迟到了?”   事关全勤奖,阮妤赶紧申辩:“绝对没有,不信您看考勤记录!”   “九点到岗,不是卡点到就行了,是让你做好工作准备。你坐在前台,是公司的门面,松松垮垮的,不成体统!”   阮妤垂头不语,只当没听见。李主管最近更年期,每天都得找人骂一顿才舒服,她可不想触霉头。   李主管见她低头耷脑的样子,深觉无趣:“行了,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总裁要来,要是出了岔子,你就收拾收拾滚蛋吧!”   阮妤脑袋嗡嗡作响,听见“总裁”二字,又想起自己昨晚冷场的尴尬场面,悲愤交加,一时忘记了永远不要顶撞更年期妇女的苟命法则。   她猛地抬头:“总裁?哪个总裁?”   李主管眉头深锁:“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还有哪个总裁?咱们顾氏集团的总裁当然是顾总。”   昨晚她还调侃新老板从来不上朝,不是傀儡就是昏君,没想到今天就亲自来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那个……主管,请问是老顾总还是小顾总?”   李主管压低了声音:“每天迎来送往,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顾总就是顾总,什么老的小的?顾总年轻有为,但是说一不二,我看你还是躲着他点吧,不然早晚饭碗不保。”   原来是传说中的顾南浔。   阮妤低眉顺眼:“是是是,多谢主管指教,我会躲着点的。主管,要不今天我别坐在前台了,省得顾总看见不懂事的我心烦。”   “呵呵,人家有专用电梯,还用从你这过?给我老实呆着。”   阮妤一愣,她来公司两年,竟不知道还有专用电梯这种东西。   不过她也因此松了口气,往前台一坐,惯例开始发呆。   以往发呆,她都在想段子,可是今日一闲下来,昨晚的尴尬场面就在脑中一遍遍重复,折磨着她千疮百孔的神经。   最可怕的不是一片寂静的观众席,而是观众脸上同情的表情,让她无地自容,偏偏又无缝可钻。   “阮妤!发什么呆,我叫你呢!”   李主管又杀了个回马枪,这次身边还跟着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   阮妤只好再次站起身,乖顺地听训。   李主管这次没有喋喋不休,对旁边的男人说了句“就是她”,转身离开了。   阮妤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男人也看着她。   两人互相对视,目光里都有一丝疑惑。   王谦是顾南浔的秘书,从他还在连年亏损的子公司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就是,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顾南浔向来工作拼命,加班到半夜是常事,可是自从三个月前正式担任集团总裁,反而懈怠了,连公司都不愿来,都是让他把文件送到家里签字。   然而昨天晚上,他忽然打电话说要来公司。   更诡异的是,他还让他查一个人,一个女人。   五年来,他从没在顾南浔嘴里听到过一个女人完整的名字,顶多是张总王总李总赵总,可是昨天晚上,他清清楚楚地说了一个名字,阮妤。   王谦连夜翻人事档案,看到阮妤照片的一刻,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是近水楼台,难道顾总情窦初开了?   可是顾总见过的美女如云,想往他身上扑的女明星如过江之鲫,一个公司前台,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引起顾总的注意?   他把白衣黑裙的阮妤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心中有了答案。单凭容貌,她就足够引起任何一个男人的注意。   阮妤见他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表情冷了下来。她每日坐在前台,见惯了搭讪的同事和客户,无不是这样的表情。   她冷冷道:“请问你找谁?”   王谦推了推眼镜:“我就找你。”   熟悉的对白,果然没冤枉他。   阮妤往椅子上一坐,眼皮抬也不抬:“我对你没兴趣,出去请走大门,上楼请坐电梯,快走不送。”   王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以她的姿色,搭讪的的人必然不少。   “阮小姐,你误会了。不是我找你,是顾总找你。”   “咚——”   阮妤摔下了椅子。   又、又是顾总,今天顾总的浓度有点超标了。   良久,前台桌子下冒出一个头来,声音颤抖:“请、请问,是哪个……顾总?”   王谦微微一笑:“阮小姐说笑了,顾氏集团还有哪个顾总?”   阮妤揉了揉膝盖,艰难爬起来:“是……年轻有为的顾总?”   王谦点点头:“请吧。”   顾南浔的办公室在二十八层。   阮妤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心跳越来越快。   她一紧张,话就容易密。   “这位大哥,请问您贵姓?”   “我叫王谦,是顾总的秘书。”   “王秘书啊,我进顾氏集团两年,遵纪守法,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每日端坐前台,从没弯腰塌背影响公司形象,也从没放进来推销卖货的闲杂人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王谦忍着笑:“阮小姐不必紧张。”   阮妤捂脸:“那你倒是告诉我,顾总为啥要见我啊?”   她昨天刚在台上狠狠吐槽了老板,今天就被跟自己隔着十八层级的大大大boss亲自召见,很难不心虚。   王谦目视前方:“你见了顾总就知道了。”   顾南浔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测,他心里也拿不准,只能故作玄虚。   阮妤闻言更是忐忑:“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然我还是缩了吧。”说着伸手去按电梯,准备溜。   谁知一连按了好几个楼层,按钮都不亮。这什么破电梯,关键时刻竟然坏了!   王谦见她手指发抖,好心提醒道:“阮小姐,这是顾总的的专用梯,只停地下车库、一层和28层。”   宿醉使她昏昏沉沉,连上了陌生的电梯都没注意。阮妤的手绝望地缩了回来:“我何德何能能上顾总的专梯啊!”   王谦微微一笑:“不用谢。我是为你考虑,怕同事看见你上28层,引起非议。”   他还是有点怜香惜玉之心的,更重要的是,万一顾总真和这位公司前台有什么,还能拍拍马屁。   阮妤扯了扯嘴角:“那你有没有想过,同事看见我上这部电梯,就知道我去的是28层?”   王谦沉默了。   电梯门打开,是一道长长的走廊,通向顾氏集团的的掌权者。   阮妤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米色地毯上,如踩云端,飘飘忽忽,非常不稳。   走廊尽头是一道沉重的木门,王谦打开它,为阮妤让开了路。   “就我一个人进去?”怎么看都是羊入虎口。   王谦点点头,眼神里有一丝同情。   阮妤深吸一口气,算了,冷场都经历了,还怕什么大总裁?她踏出一步,进了门。 第二章 她昨天在台上说的每一个不好笑……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没有铺地毯,是光可鉴人的瓷砖。阮妤踩到了实处,心也定了一些。   沙发后面露出一双男人修长的腿,指明了她渡劫之旅的方向。   她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   走到沙发旁,那人正在看文件,她低眉顺眼,轻声道:“顾总您好,我是阮妤。”   语气得体,微颤的声音却透露出紧张。   “坐。”   低沉的男声,虽然不带一丝感情,却意外地好听。   好听得让阮妤心里一松,从善如流地准备坐下。   她抬起头,正要轻置玉臀时,顾南浔忽然把脸前的文件挪了个位置,露出了整张脸。阮妤看清他的面容,一下子呆住了。   她穿着高跟鞋,马步的姿势维持不了多久,但眼前人的面容让她无暇去控制平衡,直挺挺地摔在了沙发前面。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尾椎骨发出刺痛来抗议。可阮妤根本无暇呼痛,她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五个大字——怎么会是他?   那张脸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正是她脱口秀事业的程咬金、拦路虎、霸王龙,是昨晚那个害她冷场的男观众!   她扒着茶几角,直想一头磕上去。   她昨天为什么要灵机一动,说自己的公司快倒闭了呢?为什么要吐槽老板狼心狗肺呢?为什么要教大家上班怎么摸鱼呢?   生命诚可贵,她交了那么多养老保险,好好活着不好吗!   顾南浔听见扑通一声,放下手中的文件,看见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卡在茶几和沙发之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眼中惊惧交织,茶几边伸出一双纤细的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的唇角微微一动。   阮妤猛地抬头,正好捕捉到他脸上稍纵即逝的一抹笑意。   她心中的惊恐立刻被屈辱替代,却不是因为遭到了嘲笑。   她昨天费劲心机,讲了那么多结构精妙的段子,他都不为所动;今天她不过是摔了一跤,这人就笑了?   她的语言艺术,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掉凳的直给把戏?   阮妤腿软得不像话,干脆放弃了挣扎。   反正坐在沙发上是坐,坐在地上也是坐。坐在沙发上是死,坐在地上也是死。   她声音干涩:“顾总,请问您找我有何贵干?”   顾南浔长腿交叠,面容冷淡:“听说你很想见我一面,难道你想让我去前台找你?”   阮妤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劳您大驾,自然应该我来拜见。”   她如今这个姿势,非常标准的“拜见”了。   “嗯。”顾南浔不置可否,没有让她走,也没有吩咐其他事。   阮妤心思一转,心存侥幸,她昨天上台没化妆,说不定顾南浔认不出自己呢?   她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想到我这个基层员工的心声也能传达到顾总耳朵里,我太荣幸了。顾总真是平易近人,呵呵呵。”   顾南浔的目光冷了下去:“昨晚,仙人球剧场。你记性不好,还是眼神不好?”   阮妤心中一片绝望,说到底,都怪自己妆前妆后没什么差别。   她揉了揉眼睛:“看电脑久了,确实容易眼干眼涩眼疲劳。这样一看,顾总确实长得有些面善。”   顾南浔翻文件的手一滞,他活了二十八岁,还从没被人用“面善”形容过。   阮妤见他不说话,更加不知所措。而她一不知所措,话就容易密。   她小心翼翼道:“那个,顾总,您一看就对艺术很有研究。其实脱口秀属于语言艺术的一种,艺术都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我昨天讲的那些,都是为了艺术献身,不是我的真心话。”   “哦,源于生活。”顾南浔的声音仍旧冷淡,辨不清喜怒。   “那个,其实……我的重点是高于生活。我那篇稿子的主旨是对英明神武的公司领导的崇敬和向往,对您未雨绸缪、胸有谋略的钦佩和景仰,希望能早日见到您,追随您的脚步,为公司发展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   阮妤越说越激动,找到了几分小时候演讲比赛的感觉。   顾南浔皱了皱眉:“不知所云。你能站起来了吗?”   阮妤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腿,在她慷慨激昂的陈词中,竟然恢复了力气。   她一个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准备逃跑:“顾总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就先……”   话没说完,顾南浔低沉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公司里对我的传言很多吗?”   阮妤绞着手指,不知该怎么回答。   传言自然满天飞。   比如他心狠手辣,为了争夺家产,不惜勾结大明星嫂子,把亲哥送进监狱;比如他杀伐果断,一言不合就把跟了自己多年的副手扫地出门,弄得家破人亡;比如他身世成迷,一直养在乡下,十几岁才被接回顾家。   可是在公司苟命,最重要的是沉默,阮妤深谙此道。两年来,她从不跟人谈论八卦,甚至很少跟人有私下交流,更别说当着大boss的面了。   顾南浔看她神色,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阮妤的腿又抖了起来,她扶住沙发靠背,颤颤巍巍道:“我、我没见过您这么大的领导,失、失态了。”   “昨天你可勇敢得很。”   “顾、顾总,我昨天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其实我讲的是我朋友的故事,真的。”   “你朋友也是顾氏的员工?”   阮妤神色一黯,她在公司没有朋友,从来没有。   她摇摇头:“不是。她公司正好也来了年轻有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宽宏大量的新总裁,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顾南浔没再与她纠缠此事,又道:“员工守则规定,在外兼职须向人事部门报备,且不得占用公司资源。你报备了吗?”   阮妤身子一晃,险险又摔倒。   她声音哆嗦:“顾总,我我我绝对没有占用任何公司资源!”   “那就是没有报备。”顾南浔一针见血。   阮妤负隅顽抗:“我又没有和剧场签合同,您的怀疑没有根据……”   顾南浔冷哼一声:“口头约定也适用《合同法》,取酬就坐实了劳务关系。你财务专业的,不学一点经济法?”   阮妤双手捧心:“我要失去我的工作了吗?顾总,我上有父母要赡养,下有猫咪要宠爱,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顾南浔眯起一双桃花眼:“说到猫,你上班时间给它摸鱼,不算占用公司资源吗?”   这正是她昨晚说的话,她昨天在台上说的每一个不好笑的段子,如今都成了指控她的呈堂证供。   阮妤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都是她自己倒霉,惹到了上司头上。反正她两年前就想过辞职,被父母朋友劝了下来,后来觉得过得也挺开心。如今被开除,也算死得其所。   想到这儿,她的腰板硬了起来,扑通一声坐在顾南浔对面,真心话噌噌噌往外冒:“顾总,反正我要走了,不妨跟您说句实话。您得培养一下幽默感,和礼貌,不然很难快乐起来。”   顾南浔看到她突如其来的放弃,唇角又有些蠢蠢欲动。   见到他语无伦次的人不少,破口大骂的也不少,但像她这样又怂又勇的,倒是少见。   “扣一个月绩效,下不为例。”   “嗯?”   “您不开除我?!”阮妤睁大了双眼。   “那是人事部门的事。”   阮妤的内心再次被悔恨填满,早知小顾总竟然如此宽宏大量心宽如海,她何至于说出那番虎狼之词……   她从沙发上弹起来,朝着顾南浔深深一鞠躬:“谢谢顾总不开之恩,我会好好工作的!”   说完身体一侧,不动声色地朝门边溜去。   顾南浔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继续看手中的文件。   阮妤瞄着他的侧脸,长舒了一口气。今日阳光正好,着了色的他倒比昨晚黑影里的样子更有人味。   顾南浔听到阮妤的脚步越走越轻快,转过弯去,几乎要跑跳前进,目光微沉。   王谦从没见过有人能从顾南浔的办公室里心情舒畅地出来,暗叹这个前台有两下子,忍不住问:“有什么好事吗?”   阮妤笑意盈盈:“被罚了一个月绩效。”说完上了普通电梯,下楼了。   王谦一时无语,难道顾总喜欢脑子有病的?   阮妤刚下楼,就被请进了行政部总监办公室,这地方她还是头一次来。   总监和蔼可亲地跟她嘘寒问暖了一番,这是她进公司两年以来从没有过的待遇。   她垂着头敷衍,暗中叹气,果然公司里没有秘密,她被顾南浔召见的事恐怕已经人尽皆知了。   总监见她沉默,话锋一转,表情却装作不经意:“小阮,顾总叫你上去说什么了?”   阮妤仍一副木讷的样子:“就让我认真工作。”   总监继续试探,又道:“顾总亲自指导你工作,你要把握机会,好好表现。不过,咱们集团这么多人,他一来就点名见你,是不是跟你有交情?”   阮妤讪笑:“那就好了,总监,我都坐了两年前台了。”   总监了然,阮妤若是有这么粗的大腿可抱,也不至于被人从股权投资部赶到行政部,做又累又没前途的前台。   说到底,前台吃的是青春饭,她现在年轻漂亮,过几年自然有更年轻漂亮的顶替她。   “行了,去干活吧。”   阮妤如蒙大赦,应付领导太难了,她一上午接连应付了三个,掏空了全身力气,急需摸鱼回血。   她回到前台,掏出手机,给夏蕉发消息,一连用了六个个感叹号。   【惊!昨天砸我场子的讨厌男观众竟然是我吐槽的老板!!!!!】 第三章 喜剧的内核是社死剧   夏蕉转手回复给她六个哈。   【哈哈哈哈哈哈】   【你有没有同情心?我的脱口秀事业遭遇滑铁卢,现在本职工作也快保不住了!】   【换个角度想,这么离奇的事件,是天赐素材啊,羡慕。】   讲脱口秀,最难的不是上台,而是写稿。普通演员靠观察生活,天赋演员老天爷会把素材喂到她嘴里。   阮妤捂住脸,深刻地体会到“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句话。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素材,是心灵的慰藉。】   【明天开放麦,再来讲一场吧少女!】   昨日台上被尴尬笼罩的恐怖回忆再次袭来,阮妤抱紧自己。   【不行我上不了台,我得了PTSD,一想到那天尴尬的场面就浑身发冷。】   【你昨天冷场是个意外,不要为了一个不识趣的男人放弃爱你的观众呀。】   阮妤抿住了唇。   顾南浔会来听她的脱口秀的确是意外,但她冷场不是。若非她自己被带乱了节奏,若非她不服气非要跟他互动,就不会弄得那么难看。说到底,还是自己自信过头了。   脱口秀是她近两年倾注了全部热情的事,不知是运气还是天赋,她博得了不少掌声和笑声,让她不禁飘飘然起来。   而飘得越高,摔下来就越疼。   【算了,我再休息几天。】   ***   阮妤接连遭受重大打击和重大惊吓,加之尾椎骨隐隐作痛,整个周末都龟缩在床上躲懒。   以往遇到烦心事,她总是和朋友们出去放松心情,玩玩闹闹的,烦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她的朋友大多是讲脱口秀认识的,现在一见到他们,冷场的巨大阴影就又浮现在她脑中,让她无处可逃。   所以这一次,只能自己疗伤。   颓废了两日,虽然万般不愿,还是得爬起来上班。   只希望顾南浔无暇与她一个小小的前台计较,无聊的同事们也能早早找到新谈资。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乖巧地在前台坐着,面前却总是飘好奇又直白的目光,想看看能上总裁专梯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阮妤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心里把不靠谱的王秘书骂了五万三千遍。   “咚咚咚——”   有人敲击前台桌面。   阮妤刚挂上微笑,发现面前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立刻撤下了表情:“什么事?”   面前的干练女子甩了甩齐耳短发,鼻孔朝天:“忘带卡了,给我开门。”   阮妤拿出登记簿放在台上:“登记。”   “麻烦。”女子拿过笔,潦草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部门——单楚欢,股权投资部。   阮妤拿过座机,头也不抬:“给你们部门的人打电话。”   单楚欢翻了个白眼:“赶紧放我进去,我着急开会,他们都在会场呢,没空接电话。”   阮妤的声音不咸不淡:“这是程序。”   单楚欢冷笑一声:“阮妤,你在这儿拿什么乔?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有必要这样为难我?”   阮妤耸耸肩:“我没有为难你,只是照章办事。”   单楚欢提高了声音:“阮妤,你知道今天的会有多重要吗!顾总亲自主持,我要发言汇报的,我不像你,成天坐在这儿无所事事,别浪费我的时间。”   阮妤的手指在桌台后面紧紧攥起,面上却一片冷静:“你的会既然重要,就不该忘带门卡,在这与我纠缠。我只知道要按流程办事,这还是你教给我的,不是吗?”   “呵,承认了吧?你就是在公报私仇!你自己犯了错,离开投资部,怨不得任何人。德不配位,早晚要倒霉,你靠什么进的公司自己最清楚。”   “嗯,我清楚。”   两年前,她大学毕业,海投简历,面试了一轮又一轮,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了梦寐以求的顾氏集团的核心部门,她当然清楚。   但和她一起进公司的单楚欢,以及其他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单楚欢看了看表,急了:“赶紧给我开门!别说得自己高风亮节,今天若是顾总在这儿,你也要按程序办事?不知道谁前两天乐呵呵上了顾总的专梯,要我说啊,骨头轻改不了。”   阮妤声音很轻,也很坚定:“有些人体重大,也未必是因为骨头重,可能是肉多。我没有权限,你着急的话,可以请示我们主管。”   李主管被这种小事打扰,十分不耐烦,对单楚欢没什么好脸色:“成天不带工牌,上班时间你们部门的人一个也不在工位上,都干嘛去了?”   单楚欢赔笑:“顾总叫去开会去了嘛,自从顾总来了,我们部门就没消停,天天加班加点,麻烦您了。”   股权投资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今年做了不少大并购案,新总裁一来,自然首先抓着开会。   李主管冷哼:“全集团就都得围着你们部门转,就你们部门的工作是工作?顾总顾总的,你费劲挤到顾总面前,人家也记不得你。”说完刷开了门禁:“上去吧,大忙人,没有下次了。”   单楚欢被一阵抢白,心里不爽,但实在着急,只能咽下了这口气。   阮妤见她走远,对李主管甜甜一笑:“谢谢。”   李主管打量了她一眼:“真没出息,这事儿你占理,还怂成这样,得叫我来给你出气。”   “嗯?”阮妤惊讶,这话倒不像是骂自己。   李主管恨铁不成钢:“我在公司二十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年轻人受点委屈算什么,竟然怕成这个样子,活该坐一辈子前台。”   阮妤一愣,这是两年来,李主管说得最温情的一句话了,虽然是嘲讽的语气,却让她眼眶一热。   原来,是有人知道自己受了委屈的。   “行了,工作吧。再为这种小事找我,我可不下来给你解围!”李主管脸上的温情稍纵即逝,又恢复了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谢谢你,主管。”阮妤又说了一次。   午饭时间,阮妤照例是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坐在角落,一边看脱口秀视频一边吃饭。   可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即便带着耳机,她还是能听见周围人议论的声音。   【就是她,叫阮妤,是公司前台。那天上午上了顾总的专梯!】   【平时闷不作响的,跟谁都没有好脸色。我那天好心给她带了杯咖啡,竟然正眼也不瞧我一下,顾总一来还不是第一个凑上去舔?】   【你也是贱,没见平时根本没人理她吗,跟她说话也是一问三不知,爱答不理的。一般人哪配得上她?人家的志向远大着呢。】   【不就是靠那张脸?顾总什么美女没见过,远的不说,他的大嫂可是娱乐圈顶流,估计跟她也就是玩玩……】   阮妤调大视频音量,认真欣赏脱口秀大神的精妙表演,看到精彩处,笑得不能自已,饭粒从嘴里喷了出来。   吃完饭,她没有午休,而是上楼拿了外套,准备出去走走。   等电梯的工夫,她又看了一遍大神的段子,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角度太刁钻了,看几遍也是嘴角咧到耳朵根。   “你上不上?”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透露着不耐烦。   有点耳熟。   阮妤猛地抬头,电梯里一个西装笔挺的长腿男子盯着自己,不是集团食物链顶端的顾南浔是谁。   她急忙敛了笑容,毕恭毕敬道:“顾总好,我等下一班。”   顾南浔没有客气,果断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阮妤舒了口气,重新摁了下行按钮,开始新一轮的等待。   谁知刚刚合上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顾南浔的脸色十分难看:“你耍我?”   阮妤一惊,反应过来是自己摁得太快,顾南浔的电梯还没来得及走。   “我……”她一时语塞,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顾南浔伸出长臂,拦在电梯门上:“快点。”   阮妤只好蹭了进去,缩在按键处的角落里,暗暗比量身后顾南浔站的位置和电梯门之间的距离,怎么看都不是一臂距离。   密闭空间,和领导单独相处,是最尴尬的场景。   而一尴尬,阮妤就容易话密。   “抱歉啊顾总,耽误您时间了。您今天怎么不坐专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吗?”   顾南浔没有回答,阮妤知趣地背过身,面壁思过。   “我去二层。”顾南浔忽然说。   “嗯?”阮妤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南浔没有再解释的意思,阮妤想了一想,明白过来,会议室多在二层,而顾南浔的专梯只停地下车库、一层和二十八层。   这个王谦真的不靠谱,不知怎么当上的总裁秘书,就没想过总裁会去开会吗,还是说,他希望总裁就呆在自己屋里别出来……   “顾总您辛苦了,大中午还要开会,我们普通人竟然还要吃饭,真是惭愧。”   又是无尽的沉默,阮妤看着头顶的楼层数字,度秒如年。   “我在微博‘段子坊’看过一个关于电梯的笑话,顾总有没有兴趣听一下?”   没等顾南浔拒绝,她就起了范,自顾自说道:“有一天晚上,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一条红色裙子进了电梯,里面有一个戴墨镜的盲人,正好和她去同一楼层。过了一会儿,那盲人突然问妙龄女子,你怎么不按电梯。妙龄女子大吃一惊,问他,你能看见我?那男人突然大叫一声,扑向电梯门拼命扒门,你猜为什么?”   停了三秒,无人回应。   “原来他不是盲人,把那女孩当作女鬼了。你说他大半夜戴什么墨镜,别人可不就把他当盲人了嘛哈哈哈哈。”   笑话讲完,电梯正好到二楼。   顾南浔迈开长腿,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经过阮妤时,留下硬邦邦的两个字:“无聊。”   阮妤垂下头,失败*2。   顾南浔不用回头,就感觉到背后浓浓的怨气,微微抿了唇。 第四章 阮妤,这个笑话你讲给多少男人……   阮妤溜溜达达往街心公园走,兜里的手机却响个不停。   拿出来一瞧,来电人是张女士。   她叹了口气,接起电话:“喂,妈。”   “吃饭了吗?”女儿的温饱问题,是张女士退休后首要关心的事。   “嗯。”   “那就好,我跟你说啊……”   “停!我在工作呢,晚点再说。”   阮妤已经预见到张女士要说什么,退休后她第二关心的问题就是女儿的婚恋问题。   张女士不理她这套:“呵呵,我都听见汽车喇叭声了,吃饱了撑着了在外面散步吧?这次这个绝对符合你要求,是你大学学长,比你大三岁,年纪轻轻就当了基金经理,而且发际线十分茂密。”   听上去是还行。二十八岁的基金经理确实凤毛麟角,不过还有些人二十八岁就当了集团总裁,真是同人不同命。   “妈,可我还是个宝宝。”   “相亲谈恋爱又不耽误你当宝宝,这个男孩子照片我看了,长得很喜庆,听说风趣幽默,爱说爱笑,正好跟你聊得来。”   张女士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的确挺有感染力的。   “人家基金经理能看得上我一个前台?”   “前台怎么了?你名牌大学毕业,盘靓条顺,国际化大企业的门面,还是个宝宝,谁能不爱?”   张女士护短得很,一番话让阮妤心花怒放。   “那就见见吧。”   张女士和所有退休妇女一样,执行力极强,小半天工夫就为女儿安排好了约会。   地址发来,竟然是京城有名的法餐厅,在地标大楼的顶层。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隆重,阮妤有些没想到,但已经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   六点一过,她脱下工作装,换上自己的白T牛仔裤配风衣,抓起帆布包,打车到了见面地点。   对方一见到她,难掩眼中的惊艳,殷勤地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相亲对象开门见山:“阮小姐,你好。我的情况张阿姨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没想到你比照片上更好看。”   阮妤礼貌一笑:“谢谢。这家餐厅挺贵的,等下我们AA吧。”   那人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入这种高级场所,这也是我向你表示诚意的一种方式。不过恕我直言,虽然你这样穿也很好看,但以后来高级餐厅吃饭,还是穿得得体一些比较好。如今社会浮躁,都是以貌取人,打扮得体,才能获得尊重,连服务员都是看人下菜碟,你这样容易让人看不起。”   他边说边伸了伸手,露出衬衣上梵克雅宝的袖扣。   阮妤不置可否,轻声道:“点菜吧。”   毕竟是张女士介绍的,还是要给点面子。   跟他吃饭很省心,和上班一样,只要神游就行了。他长篇大论,也并不需要对方的回应,阮妤不时点点头,对方就能接着往下说,说到开心处,还不时爽朗大笑。   “对了,你听过脱口秀吗?”趁他喝水的工夫,阮妤问道。   那人放下玻璃杯:“我只听stand-up comedy。我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去听,国内的脱口秀其实是学国外那套,但没学到精髓,不伦不类的。以后有机会一起出国,我带你去Las Vegas听纯正的。”   阮妤觉得面子已经给够了。   “我吃饱了,先走了。”   “我送你,我的宝马就在楼下。”   “不必,我要回公司一趟。”她站起身,穿上了外套。   那人也跟着站起来:“前台也需要加班吗?”   阮妤没有理他,拿起东西朝电梯走去。   那人跟上来:“至少让我送你下楼。”   阮妤懒得拒绝,这样的精英人士她见过不少,甚至上台吐槽过不少,高高在上,恪守绅士风度也是他展现优越感的方式。   电梯门打开,阮妤低头走了进去,只想赶紧离开。   长久的沉默十分尴尬,她抬头看了看楼层数,还有漫长的几十层。   她心中一动,道:“我给你讲个关于电梯的笑话吧。有一天晚上,一个女孩穿着一条特好看的红色裙子……”   和中午讲给顾南浔的一模一样的笑话,连声调语气都没改,她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自己的笑话无聊,还是那人太难取悦。   “哈哈哈哈哈!”相亲对象听完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阮妤撇了撇嘴,果然,都是那个人的问题。   “阮小姐,你穿红色裙子一定很好看。我知道B家有一款经典的V领红裙,下次可以带你去试试。”相亲对象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她的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句话说完,电梯里的气氛骤然一冷。   阮妤皱眉,微微侧过身,避开了那人的目光。   “阮妤,你这个无聊的笑话到底讲给多少男人听过?”背后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惊得阮妤心猛然一跳。   她回过头,见倚在电梯壁上的男人上前一步,挡在她和相亲对象之间,身高的绝对优势让她感到巨大的压迫感,手心里全是汗。   “我……”顾南浔总是能让她说不出话来,无论台上还是台下。   相亲对象被顾南浔挡得严严实实,气急败坏,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显得有几分滑稽:“阮小姐,他是谁?”   阮妤心里紧张,却忽然有了底气,探出头来义正词严:“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他是谁。”   顾南浔微微侧过脸,面容冷峻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闭了嘴,缩到电梯角落里站好。   阮妤也乖巧地站好,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是从大楼顶层下来的,顾南浔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电梯?   难道……她想起自己讲的笑话,心里一抖,此人神出鬼没,所到之处气温骤降,比红裙的自己更像鬼魂。   顾南浔见她脸上忽然浮现害怕的神色,皱了皱眉,不知她又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配个眼镜吧。”他冷冷道。   阮妤仰头,眼睛里充满疑惑。   “进电梯之前能不能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阮妤心中大窘,刚才只想着赶紧离开,电梯门一来就冲了进来,没想到正好把顾南浔堵在了里面。   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的错?”顾南浔微微欠身,阴影投在阮妤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不不不不,都是我的错!是我眼神不好,漏看了您这尊大佛。顾总您胸襟宽广,当然是原谅我了。”   墙角的相亲对象身体一晃,张阿姨好像说阮妤在顾氏集团工作来着,那顾总不就是……怪不得气场这么强大,他往后又缩了缩。   电梯终于停下,阮妤立刻跳出轿厢,对顾南浔挥手告别:“顾总再见!”   相亲对象受不了顾南浔的威压,也赶紧逃出了电梯,和阮妤肩并肩站着。   顾南浔眸光微暗,双手插兜,走了出来。   阮妤挥舞的手僵在空中:“您不是要去餐厅吗?”   “不想去了。”   总裁自然可以任性,做基层员工的,最重要就是不要打听上司的行程。阮妤继续挥手:“那顾总您走好,再见!”   听了这话,顾南浔反而停下了脚步,盯着阮妤和他身边的男子:“你去哪?”   “我?我回家。”   “你刚才不是说你要去公司吗?”相亲男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顾南浔:“再问一遍,你去哪?”   阮妤恨不能抽自己两嘴巴,为何要跟相亲男说要去公司呢?说自己要去蹦迪喝一杯吃宵夜做spa不好吗?   在上司压迫的目光下,她怂怂地低下了头:“我去公司。”   “走吧。”顾南浔又迈开了长腿。   ?   这是一起去公司的意思吗?她茫然环顾四周,对上了相亲男毫无歉意的目光:“抱歉,脱口而出,害你加班了。”   阮妤捂了捂脸,冤冤相报何时了。然后一溜小跑跟上渐行渐远的总裁。   大厦门口,泊车员开来一辆深蓝色宾利,毕恭毕敬地打开驾驶室车门,顾南浔坐了进去。   阮妤浑身不知所措,不知该上车还是送别。   顾南浔摁了摁喇叭:“等我给你开门?”   阮妤吓得赶紧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她哆哆嗦嗦系上安全带:“顾总,您不用送我的,我坐地铁很近的。”   “我也要去公司。”   阮妤攥住安全带,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坐上了总裁的顺风车。   “顾总亲自开车,我实在诚惶诚恐,坐立难安。”   话音刚落,顾南浔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那你来开。”   阮妤堪堪稳住身子,连连摆手:“我倒是很乐意为顾总服务,但我车技不好,为了顾总的生命健康和旅行舒适,还是算了吧。”   这万一要是有点小剐蹭,怕是自己和阮先生、张女士都要倾家荡产了……   车里又恢复了沉寂。   车厢比电梯更狭小,也因此更加沉闷尴尬。   阮妤深吸一口气,决定跟顾南浔解释一下自己今晚的所做所为:“那个,顾总,刚才那个人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给他讲笑话是因为今天您说很无聊,我想换个人再试试。”   顾南浔目视前方:“你没必要跟我解释他是谁。”   也是。阮妤在黑暗中点点头,的确没必要。   “顾总,你想听一个关于开车的笑话吗?”   “不想。”   “哦。”   今天的路况似乎尤其堵,哪怕是豪车,也提不起速度。   又过了五分钟,阮妤受不了了:“顾总,要不我还是讲一个吧。一个人要去机场,拦了一辆出租车,问司机,师傅,去机场要多久呀?司机师傅说,要很久。那人就问,起码要多久?司机想了一想,说,骑马要更久。”   意料之中地没有人理她。   阮妤垂下头,叹了口气,谐音梗果然不好使。 第五章 咸鱼   阮妤坐在顾南浔的车里,精神高度紧张,不留神讲了一个大大有失水准的谐音段子。   果然,驾驶位上的人面容冷淡。   “无聊。”   阮妤垂下头,好吧,失败*3。   忽然稳稳行驶的车子猛地偏了一下,差点擦上隔壁车道的车,阮妤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顾南浔。   他抿着唇,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很紧。   “这条路井盖挺多的哈。”   男人最介意别人说自己车技不好,阮妤十分体贴地替上司想好了借口,虽然他们此刻正行驶在平坦宽阔的三环路上。   “嗯。”   顾南浔竟然没有反驳。   “顾总,我还有一个段子,这次还是关于开车的,比刚才那个好笑,真的。”   “闭嘴。”顾南浔无情地拒绝了她。   阮妤耸了耸肩,从善如流地闭紧了嘴巴。   车子一路开到顾氏集团地下停车场的总裁专用停车位,一排连着好几个,足够横着停一节地铁车厢了。   阮妤咋舌,顾氏集团的总裁就一个顾南浔,就长了两条腿,难不成还能同时开八辆车?   车一停稳,阮妤嗖地一声摁开了安全带:“谢谢顾总顺路带我来公司,祝您加班愉快!”然后飞快下了车,一阵疾走。   焦急等电梯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信步走到她身旁,停住。   阮妤心中一滞,十分怀疑此人还在记恨她那天在台上吐槽自己。   她再抬头又是一张笑脸,双手做出标准的指引姿势:“顾总,您的专梯在那边。”   “太远。”他的声音像物理老师一样不带一丝感情,描述着客观事实。   阮妤偏过头看了看旁边的总裁专梯,也就远了……一米半吧?以顾南浔的大长腿,也就是一步之遥。   行吧,都说顾总继承家业前是出了名的废寝忘食埋头工作,如今掌了权,也染上了富贵的毛病——懒。   拐角处一辆红色mini Cooper驶过,驾驶座上的人余光瞥了一眼电梯门口,猛地刹了车。   ***   电梯门开,阮妤礼貌地请顾南浔先进,然后按下了行政部的十层和总裁办的二十八层。   一阵冷意从背后袭来,只听顾南浔低沉的声音响起:“前台有什么工作非要晚上加班做?”   和相亲男一样的问题,可他是老板,阮妤总不能也置之不理。   “顾总英明,其实我不是来加班的,是来拿东西的。”   话音刚落,一条长臂从背后伸过来,按灭了十层的电梯按钮。   他的袖口传来一丝冷冽的味道,不像香水,也不像焚香,像是冬日晚风。   阮妤不明所以,回身疑惑地看着他。因为离得很近,顾南浔又太高,她不得不努力仰着脖子,看见的却只是他突出的喉结,和倨傲的下巴。   不是吧?资本家连员工下班到公司那件私人物品都不准?   “我的秘书下班了。”顾南浔目视前方,解释道。   “所以呢?”   阮妤带着困惑的表情,仔细揣摩了一下上司的意图,恍然大悟道:“哦,您想让我帮您叫他回来加班?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   她拿出手机,翻找王谦的电话。   “一点杂事,不必叫他。”不知道是不是电梯里回音重的原因,这话的语气显得有一丝不自然。   阮妤僵住,艰难道:“顾总的意思是……让我为您效劳?”   顾南浔没有说话,电梯丝滑地经过十层,继续向上爬升。   阮妤认命地垂下头,本来想来公司晃一圈就溜的,这下真的要加班了。联系刚才在饭店顾南浔嘲讽的样子,很难说这不是报复。   ***   顾南浔说“杂事”,阮妤本以为是整理文件打扫卫生端茶送水这种体力活,没想到顾南浔扔给她厚厚一摞尽调报告,让她整理出要点。   她下意识拒绝:“顾总,我不擅长做这个,恐怕……”   顾南浔冷冷看她一眼:“你以前不是在股权投资部待过,这种不用脑子的工作都应付不了?”   阮妤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所以转到行政部来了嘛。”   顾南浔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看人极准,此刻却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演技。   他缓缓开口:“你脱口秀讲得也不怎么样,不是照样讲?”   阮妤的眼中一下子燃烧起怒火,说她废柴可以,说她不好笑,那是在侮辱她的人格!   她攥紧手里的文件:“干就干!”   翻开尽调报告,是一个物联网企业股权收购项目,满满的都是专业名词,看得阮妤头晕眼花。   刚来公司的时候,她也加班做过这样的工作,不过彼时,有同期单楚欢陪她一起苦哈哈地加班,一起点外卖,一起拼车回家。   她抬眼看了一眼空旷的总裁办公室,和落地窗外CBD星星点点的夜景,苦笑了一下。   一旦认真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当她再抬头的时候,已是半夜十一点。顾南浔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她拿着自己整理的要点,深吸一口气,走近顾南浔:“顾总,请您过目。”   顾南浔修长的手指接过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扫了一眼,就扔到桌上:“两个小时,就这样?”   意料之中的否定,但阮妤还是忍不住委屈。她已经两年没做过这个,对行业背景也不熟悉,短短两个小时,能整理成这样已实属不易。   但她没有申辩,别人认定的事,申辩又有什么用?   顾南浔继续嘲讽:“难怪被赶去做前台,你的水平也就能在前台接接电话。”   阮妤乖顺地点点头:“顾总说的对,果然是目光如炬,识人特别明。”   顾南浔把手里的文件甩到她面前:“你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阮妤有些抗拒,虽然技多不压身,但是真的很累人。   可大总裁盯着她,她不敢显露咸鱼本色,只好慢吞吞拿起了文件。   准确,简洁,清晰,连排版都比她精致一万倍。阮妤忍不住心中称赞,集团卧虎藏龙,此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然后她看见了落款处的名字,股权投资部,单楚欢。   从前的好基友成了别人家的员工,自己却成了对照组,着实讽刺。   “怎么?”顾南浔捕捉到她忽然的僵硬,皱了皱眉。   阮妤连忙甜甜一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和同事之间的差距,果然是云泥之别,不可逾越。术业有专攻,我以后还是好好接电话吧。”   顾南浔轻嗤一声:“没出息。”   阮妤也不恼:“我这是坚守岗位职责。”   顾南浔明白了,她是真的不求上进,安于现状。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费周折了。   他站起身:“走吧。”   阮妤一愣:“顾总忙完了?”他晚上来了除了休闲地坐在那看夜景,好像也没干什么吧?   “嗯。”   阮妤收拾好东西,跟在顾南浔身后亦步亦趋,把自己的影子完全隐没在他的影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不防前面的人忽然停住,鼻尖撞在坚实的脊背上,一阵剧痛,同时扑鼻而来的,是冬日晚风的味道。   顾南浔转过身:“阮妤,你还是去配副眼镜吧。”   阮妤揉着鼻子,眼泪汪汪:“顾总,我听过一个关于追尾的段子,你想不想听听看?”   (此处阮妤讲了一个段子,暂时没有想出合适的,先容缺往下写,请暂且自行想象)   顾南浔仍是一张不为所动的脸,让阮妤的笑声在空旷的写字楼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一丝诡异。   阮妤落寞收声,心中的正字又添了一笔,失败*4。   “叮——”电梯来了。   阮妤如释重负,伸手为总裁把住门。   顾南浔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忽然唇角抖了一下,脸上有松动的迹象。   阮妤的笑容雷达极其敏感,驰骋开放麦舞台两年,她能精准看出台下的观众是否想笑。而顾南浔此刻的表情,就是要笑的先兆。   她又惊又喜,声音忍不住颤抖:“顾总,你是不是喜欢被追尾?!”   顾南浔一下子冷了脸:“滚。”   阮妤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我是说,顾总是不是觉得这个追尾的段子好笑?”   “无聊。”顾南浔长腿一迈,进了电梯。   阮妤不甘心:“可是你刚才明明笑了!”   快乐又不是坏事,这人为什么不承认?   顾南浔用指节敲了敲电梯壁,不耐烦道:“你进不进?”   阮妤呲溜一下滑进去,仍是追问:“你刚才笑了,对吧?”   顾南浔皱起眉:“你照照镜子吧。”   阮妤觉得这话有些伤人。即便他觉得自己不好笑,也不必让自己撒泡尿照照吧?   然后她一转头,从电梯的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如既往地无敌可爱,除了……鼻子通红,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她的皮肤比较薄,碰一下就一个红印,半天才消。刚才扎扎实实撞在顾南浔身上,收获了一个小丑鼻。   阮妤凑近细瞧,十分心疼自己。   然后忽然恍然大悟,顾南浔几乎笑出来,不是因为自己的段子,而是因为自己的鼻子!摔!   “顾总,这能算工伤吗?”   “追尾事故,后车全责。”   呸,万恶的资本家,一言不合就摆法条。   手机内置铃声响起,阮妤乖巧地闭了嘴。   顾南浔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说。”   对方的嗓门大到阮妤听得一清二楚:“顾少爷,我特意请客赔罪,都等了快四个小时了!你非要这样玩我吗?”   顾南浔十分淡定:“不行?”   “天底下谁敢对你说不行?我不就是诳你去听了一次脱口秀吗,还不是为了让你找点乐子,我自己又没去,怎么知道老杜请的大咖临时换成了一个不好笑的女的啊?我……”   阮妤刚竖起耳朵,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盯着顾南浔,声音艰涩:“顾总,我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是,我没理解错的话,那个不好笑的女的……是我?” 第六章 她说,她是他祖宗   阮妤没有再讲笑话,而是垂头不语,电梯一到一层,就飞奔而去,连自己要去十层拿东西都忘了。   她鼻头红红的,像一只小鹿。   顾南浔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一丝疑惑。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没眼色的秦臻。   “你挂我电话干嘛?”   “你太吵了。”   “我都快饿死了。你在哪呢?我去找你。”秦臻控诉着,声音却小了一半。   “公司。”   “不是吧大哥,现在没人跟你抢总裁位置了,你还这么拼命!前两个月还让我给你找点乐子,现在又激发工作狂属性了?”   三个月前,顾南浔的大哥顾连亭因行贿、挪用公款和非法集资被判刑十年,父亲顾长风病重,他正式出任总裁,却忽然不想去公司了。   过往十二年,他似乎从没有过放松的时刻,忽然闲下来,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找到了秦臻。   “你的那些活动的太无聊了。”   秦臻啧了一声:“京城公子哪个不是流连夜店会所,成天德州游艇高尔夫约明星?就你是个异类,干啥都觉得没劲。”   “我觉得收购秦氏挺有意思的。”   秦臻背后一凛,他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论狠,没人比得过顾南浔。   ***   阮妤失眠了,二十五年来破天荒头一次。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一个“不好笑的女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朋友同学中的开心果,半路出家讲脱口秀,第一次就获得满堂彩,此后更是场场爆满。   在遇到顾南浔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和“不好笑”扯上关系。   她翻来覆去,直到快一点,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一首小兔子乖乖。   失眠气瞬间被点燃,她气鼓鼓地接起电话:“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保持礼貌也算是一种职业病了。   “我是王谦。顾总让我问问你回家了吗?”   听到顾总,阮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秘书,半夜三更打电话,你礼貌吗?我今天可是替你加了一晚上的班!”   王谦倒吸一口冷气,生怕自己要失业,小心翼翼道:“顾总让你帮他做事?他很挑剔的,秘书工作从不假别人之手,你怎么做到的?”   “呵呵,他的确挑剔得很。王秘书,既然你问了,我有件事向你报告一下,我今天加班受了工伤。”   王谦一阵紧张,顾总似乎对这个前台十分关心,大半夜把自己从睡梦中叫醒,就为了问她到没到家。   “伤在哪了?严不严重?”   “心灵创伤,永久伤害!”相比之下,鼻梁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事儿。   王谦舒了口气:“那就好,你想开点,全公司员工都受过这个伤,我最严重,也挺过来了。早点睡吧!”   对一个失眠的人来说,“早点睡”是最能触动神经的话。   她挂了电话,翻身而起,开始给夏蕉发微信。   【叫你家老杜出来,我有话要问!】   夏蕉是夜猫子,回复很快。   【咋?决定回归舞台了?仙人球live随时欢迎你!】   【我刚才发下重誓,逗笑顾南浔之前,不再上台!如有违逆,三天不吃冰棍儿!】   【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吧?你找老杜干嘛?】   【我大冷场那天,杜哥都给谁送过票?他是不是早知道那个刺头是我老板?】   夏蕉沉默了,对话框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没有消息发来。   阮妤感到十分不对劲。   【从实招来,否则我换场子讲开放麦!】   夏蕉发来一大段语音:“阮阮啊,那天原本不是请了脱口秀大赛冠军嘛,老杜给他不少朋友散了票,其中有一个叫秦臻的,是他发小。谁知道他又把票转手给了你老板呢?老杜不是故意的,你也别太执着了,一次小小的冷场而已嘛,你再把场子找回来不就行了?”   阮妤以头抢床:“小小的冷场?顾南浔竟然对那个秦臻说,我是个不好笑的女人!他这是在败坏我的名誉,践踏我的尊严!顾南浔,我要让你笑债笑偿!”   ***   第二天,阮妤顶着黑眼圈上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来前台瞎转悠窃窃私语的人比昨天更多了,而且多了一倍不止。   大家的反射弧都这么长吗?   食堂更是修罗场,中午她刚进门,所有打饭的人就齐齐停下,望向她。   阮妤不明所以,对挡在她前面的人说:“你打饭吗?不打麻烦让让。”   对方像摸了烫手山芋一样,立刻弹开:“阮姐您请,您先来!”   阮妤看了看面前面容沧桑的大哥,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打完饭,她走到角落的桌子坐下,刚拿出手机,视频还没点开,对面忽然坐了一个人。   阮妤已经两年没和同事同桌吃饭了,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那边还有空桌。”   “亲爱的,我是宁萌呀,也是行政部的,你不认识我了?”   阮妤摇了摇头,虽然在一个部门,但她每天坐在前台,和其他同事根本没什么交集。   不过人家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把她赶走。   宁萌社牛症发作:“你来行政部两年,都没怎么和大家说过话,难怪看我眼生。不过没关系,咱们以后多在一起玩就熟悉了。”   阮妤低头吃菜,没有应声。   “阮妤,你和顾总是怎么认识的呀?”   阮妤抬起头,明白了她的来意。   “百度百科上认识的。”   宁萌切了一声:“你别故弄玄虚了,现在公司谁不知道你和顾总关系匪浅呀?话说你平时闷声不响的,没想到背景这么深厚,真不够意思。”   阮妤气笑了:“我和顾总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宁萌嗔怒:“还装!”   说着掏出手机,打开部门私聊群,点开一张照片,放在阮妤面前。   电梯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一个穿着风衣的女子并肩站着。男人神情认真,那优越的侧脸线条,一看就是顾南浔,女子只有一个背影,看不清面目。   “不认识。”阮妤咽下一口米饭,把手机推了回去。   “呵呵,这件风衣我们见你穿过好几次,现在还在你的衣柜里挂着呢!”   阮妤心里一跳。   听这意思,大家不仅把她谈论了个遍,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测,连她在更衣室的衣柜都翻过了。而衣柜,她明明是上了锁的。   她觉得一阵恶寒,和恶心。   她站起身,微微一笑:“想知道我和顾总是什么关系吗?”   宁萌连连点头。   “我日他祖宗。”说完头发一甩,大步离开了。   阮妤一走,一堆人把宁萌团团围住:“你别发愣了!她怎么说呀?”   宁萌呆呆的:“完了完了,我好像把她惹恼了,我在公司干不下去了!”   众人焦急吃瓜,根本不在意她的前途:“别卖关子了,她到底怎么说?”   “她说,她是他祖宗。”   一阵沉默。   半晌,有人勇敢发问:“作天作地还让人供起来的那种小祖宗吗?”   又是一阵沉默。   阮妤气急败坏来到更衣室,扔掉被撬开的锁,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跑出大楼,在街上疾走。   两年来,她和公司所有同事保持着疏远客气的关系,到头来还是要被泼脏水。   拜顾南浔所赐,从那天冷场开始,短短几天,她足足渡了八十一道天劫。   她在街边的冰淇淋车买了一只冰淇淋,小小的华夫饼桶上塞了足足四个球,摇摇欲坠。她大口吞咽着,用这微不足道的冰凉抚慰内心熊熊燃烧的火气。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过,后座上的人看见她小心维持手中冰淇淋球的平衡,脑后的发髻一跳一跳的,像只兔子。   “慢点开。”低沉冷淡的声音吩咐司机。   “是,顾总。”   ***   阮妤踩着点回到公司,发现前台站着一个打扮靓丽的女子,蜜粽色的长卷发闪着动人的光泽,从头到尾都精致得很。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例行问道:“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那女子用贴了夸张甲片的手指摘掉墨镜,露出一张意外十分年轻的圆脸,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阮妤一番,下巴一抬:“你就是阮妤?”   若非她的衣着太过夸张,这语气,这表情,阮妤几乎要以为她也是吃瓜的公司同事了。   她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女孩当她默认了,继续说道:“我还以为长得多好看呢,这么一看,平平无奇。”   “哈?”阮妤更迷惑了。   女孩走到她身边,抬肘挤了她一下:“你让开,我要坐在这儿。”   阮妤终于忍不了了:“大姐,你谁啊?”   女孩扑通一声坐下:“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宋言言。”   答非所问,阮妤要跪了,这台词,妥妥的霸总。可是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公司里已经有一个天杀的顾南浔了。   “宋小姐,这是前台,您要是累了,请到那边休息区休息。”   宋言言双手抱起:“我知道,今天起,我就是顾氏集团前台。你自己再搬个椅子过来,我允许你坐在我右边一米距离的位置。”   “哈???”阮妤给彻底整不会了。 第七章 言总好   阮妤目瞪口呆,慌忙给李主管打电话:“报告主管,前台来了一位精神不太正常的少女,声称自己也是公司前台。”   李主管刚午休完,昏昏沉沉,闻言噌地一下清醒了:“给宋小姐上茶,我马上就来!”   阮妤有点明白了,这位宋言言多半是关系户。   可她更迷惑了,什么关系户会来当前台?   “宋小姐,你不喝茶吧?”她礼貌问道。   宋言言:“我只喝依云矿泉水煮沸后凉到八十五摄氏度冲泡的武夷山大红袍。”   阮妤点点头:“不喝就好。”   李主管一溜小跑下楼,对着宋言言点头哈腰,嘱咐阮妤好好照顾她,又委婉表示大堂人来人往环境嘈杂,若是她愿意随时可以安排更好的岗位。   宋言言朱唇微启:“不必,我看中的位子,不会让出来。”   阮妤汗颜,此人怕是霸总文吸入过多了,倒是可以以她为原型塑造一个沉迷总裁文的少女的形象……   她正灵感大爆发,忽然有人点了她胳膊一下,回过神,正式这位总裁少女,食指纤纤,表情倨傲。   “我在说话,你竟敢走神,嗯?”   这个“嗯?”很有那味儿了。   阮妤为了细致观察人物,好脾气地答道:“您请说。”   “我说,南浔哥哥每天下午什么时间在这儿出现?”   南浔……哥哥?   阮妤这下全明白了,宋言言刚来时对她的审视和敌意,还有一个富家千金为何要来苦哈哈坐前台,原来这个关系户不是为了攒资历,而是为了谈恋爱。   但她不懂,一个连幽默感都没有的男人,除了长得帅个子高有钱有权还有什么优点?也值得宋言言受这份苦追求?   她指了指大堂东南角:“宋小姐,你看见那边的走廊了吗?”   宋言言的眼睛亮了:“南浔哥哥会从那里出来吗?”   阮妤摇了摇头:“不,在那个走廊里面,有一部电梯,是顾总的专梯,可以直通地库和总裁办,他不会从大门走的。”   宋言言精致的脸上闪过不可置信的表情。   “宋小姐,个人建议,去做总裁秘书可能更适合你的需求。”   宋言言的脸抽动了一下,她若是能去顾南浔身边当秘书,何必在这儿风口坐着?她这次能来,还是白阿姨帮忙,顾南浔并不知道。   她不想承认自己决策失误,扬起下巴:“我就愿意坐前台。我会盯着你的,你不要搞什么花样。”   “宋姐,作为一名前台,应该盯着门口的人,你盯着我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宋言言明明长了一张幼态的脸,阮妤就是忍不住叫她大姐。   宋言言皱了皱眉:“别叫我宋姐,难听。”   “好的,宋小姐。”那句宋姐纯粹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她霸言霸语的尊重。   “叫言姐吧。”宋言言淡淡道。   阮妤傻眼:“请问您今年贵庚?”   “二十二。”   “我二十五了。”   宋言言抬眼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对你无所不知。”   阮妤艰难点头:“行,你真是我姐。”   宋言言拿出教训人的语气:“我和南浔哥哥青梅竹马,你,只是他没见过的一朵野花罢了。懂了吗?”   阮妤摇摇头:“我不懂。”   “哪里不懂?”宋言言有些不耐烦。   “你比顾总小六岁,他拿木棍儿当马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是怎么青梅竹马的?”   “你……这是比喻!比喻懂吗?我们在国外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上大学,我上初中,我还去过他的校园。”   大学生和初中生?阮妤一阵发抖,顾南浔莫不是坐过什么违法勾引少女的事吧?   “总之,你理他远一点。”   阮妤点点头:“你在这儿待几天就知道前台和总裁办有多远了。”   ***   王谦在前台看见花枝招展的宋言言,震了一惊,一溜小跑去向顾南浔汇报。   这位宋小姐是顾南浔的母亲白景云亲自为他挑选的联姻对象,第一次见面就被顾南浔的美色俘获芳心,经常追着他跑。但顾南浔对她的态度和对其他所有人并无不同,一个字,冷淡。   王谦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道:“顾总,宋小姐在楼下。”   “不用理她。”顾南浔头也没抬。   “她在前台,和阮妤相谈甚欢。”   顾南浔这次抬了头:“所以?”   “她好像成了阮妤的同事。”   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上:“好像?”   王谦背后湿了一片,赶紧立正站好:“我马上就去查!”   五分钟后,王谦回来了:“顾总,宋小姐是夫人安排进来的,估计是听说了您和阮妤的绯闻。”说着掏出手机,上面正是二人在地下车库电梯口的合照。   顾南浔只淡淡看了一眼,道:“发给我。”   “?”   “她办入职手续了吗?”顾南浔问。   王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顾总这是要找人算账了。若宋小姐是办了入职手续来当前台,祸首就是人力部,若是没有,让一个没办手续的人当前台,祸首就是行政部。   “办了,上午加急办的。”   “把人力总监开了。”   ***   阮妤度过了一个筋疲力尽的下午,她最爱的午后发呆摸鱼时光,都用来伺候言姐了。   她是大小姐,活是不可能干的,支使她倒是积极得很。一会儿让她倒水,一会儿嫌手腕疼让她给自己举着手机,一会儿又说想喝下午茶。   阮妤中午吃多了冰淇淋,胃部隐隐作痛,到了下午四点,实在伺候不起了,对宋言言道:“你想知道顾总每天几点下班吗?”   “说。”   “但凡他来公司,从没有九点前下过班。”虽然他只来过公司三次。   宋言言一脸不相信:“你是不是想把我支走,好去和南浔哥哥私会?”   阮妤一脸真诚,拿过内线电话:“不信你问王谦。”   宋言言从王谦那儿得知顾南浔要开会到八点,立刻站起来:“腰酸背痛,我要去做spa了。我提醒你,千万别搞小动作,我会盯着你的。”说完踩着八寸高跟鞋走了。   阮妤舒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只想来个葛优瘫。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只能一边握拳紧紧抵住胃部,一边呲溜热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阮妤看着落地窗外风中飘零的落叶,忽然想到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   她中午一怒之下把自己更衣室的衣服鞋子全都扔了,此刻还在行政部的垃圾桶里,总不能上楼捡回来吧?她丢不起这个人。   她打开打车软件,勾选同时呼叫,排队第116号。   屋漏偏逢连夜雨。   阮妤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粉红色的保温杯,喝了口热水。   然后坐在椅子上缓了会儿,做足了心理建设,朝门外猛冲。   事实证明,热水并不是万能的,即便能治疗感冒、缓解痛经,却不能抵御秋日的寒风,也不能缓解胃痛,起码穿着薄衬衣和小短裙不行。   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胃部忽然火烧火燎起来,让她直不起腰,只能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为了不走光,同时安抚灼烧的胃,她把身子深深伏下去,肩膀贴在膝盖上,头垂着,形成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此刻她也顾不得行人的目光了,反正看不见脸。   ***   宋言言问王谦顾南浔的行踪时,他十分机智地骗她说顾总要开会到很晚,其实顾南浔整个下午都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一到六点就走了。   原因无他,顾南浔今天下午周身气压极低,王谦知道是为了夫人往公司塞人的事,为了公司员工和合作伙伴的人身安全,没有给他安排任何行程。   “顾总,路上有点堵车,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司机说完,关上了驾驶座和后排之间的隔音挡板。   顾南浔刚闭上眼睛,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眸光一下子降到冰点。   按下接听键,对面是一个女人质问的声音,强势,但气息不稳。“顾南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开除李峰民!”   顾南浔面色不改,声音冷淡:“李峰民是谁?”   对面的声音拔高三分:“你别给我装蒜,他可是忠心耿耿跟了你爸几十年的老部下。你这才上任多久,就把他开除了,简直毫无人性!”   “白景云,一个人力总监而已,竟劳动你亲自打电话。哦,我想起来了,他是你的表哥。”   白景云,是他的父亲顾长风的妻子,他名义上的母亲。   “你不要以为自己当上了顾氏总裁,就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爸还没死呢,我还没死呢!”   这话顾南浔有些听腻了,自从老爷子进了医院,他出任总裁,白景云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白景云,现在若你儿子是顾氏总裁,恐怕你巴不得顾长风赶紧死吧。可惜,他在牢里。”   这下触动了白景云的逆鳞。   “若不是你陷害他,他怎么会进去那种地方!顾南浔,你不得好死!你……”   顾南浔把手机拿远,这人年轻时还保持着贵妇人的样子,年纪大了,反而越活越像泼妇了。   他看向窗外,忽然看见路边一个姿势奇怪的人,衣衫单薄,脸埋在膝盖里,头顶着一个圆圆的丸子,形状有些熟悉。   他挂断了电话,尖利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停车。”顾南浔敲了敲挡板。 第八章 阮妤,你想霸占我的外套?   阮妤蜷缩着,感觉自己有如丧衣之犬。   那件风衣还挺贵的,脏了就干洗一下嘛,也不必要就扔了。   唉,草率了。   忽然头顶一重,周围漆黑一片。   阮妤一惊,莫非自己被风吹落的广告牌砸晕了?哎不对,广告牌砸下来应该比这疼才对。   她挣扎着抬起头,发现自己头顶蒙了一块布料。   卧槽!这是被人套了麻袋,难道有人路边捡尸?这里是CBD,天还没黑,不至于这么不安全吧?   她伸出手胡乱挥舞:“放开我!我要报警了!这里人来人往,你不要乱来!”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报警把你这个流浪人员收容走吗?”   怎么有点子耳熟?   阮妤拿开头顶的布料,看见了一张比瑟瑟寒风还冷的脸,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是一件质地柔软的西服。   “顾、顾总?”   屋漏偏逢连夜雨,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哦,落花时节又逢君。   顾南浔打量了她一眼:“穿成这样站在街边,顾氏丢不起这个人。”   阮妤被他脸上的不屑激怒了:“这是公司规定的前台工装,不说美丽动人,至少端庄大方吧?”   “端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尖头高跟鞋,慌忙中卷了边的黑色包臀裙,还有透明的丝袜,又看了看头顶路灯的光亮,忽然明白过来,这一身白天在写字楼里的确端庄,但在夜幕降临的路边……的确……可能会被误解。   阮妤一阵脸热,急忙把顾南浔的西服盖在腿上,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上车。”   “嗯?”   顾南浔径直朝路边打着双闪的黑色迈巴赫走去,阮妤心中心中一惊,顾南浔刚才误会自己的穿着,莫不是生出了职场潜规则的龌龊心思?   司机打开车门,顾南浔见她坐着没动,皱了眉:“你想霸占我的外套?”   阮妤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嗖地一声攥紧了车里。俗话说,饱暖思骨气,人在冷和饿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放弃尊严。   真皮座椅好舒服,空调好温暖,阮妤仿佛置身天堂。   如果不是顾南浔也坐了进来的话。   豪华车的内部空间很宽敞,阮妤和顾南浔之间隔着一米距离,但她还是忍不住往旁边缩了缩。   顾南浔眸光微暗,他打开pad,在地图上点了几下递给了司机,车子平稳起步。   刚才在路边,阮妤错把顾南浔当作坏人,求生的欲望刺激了肾上腺素分泌,让她一时忘了疼痛。这会儿环境舒服了,胃痛又开始叫嚣。她靠在座椅上,压抑着轻轻吸气。   顾南浔偏过头看她,发现她双手紧紧按在上腹部,皱眉道:“胃疼?”   阮妤说不出话来,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胡乱点了点头。   顾南浔熟练地打开车载冰箱,拿出一盒药片和一瓶矿泉水,递给阮妤:“把它吃了。”   阮妤接过药片,是胃药,心中不禁感叹,豪车就是好啊,连药品都齐全。   她挣扎着从包里拿出粉红色的保温杯:“谢谢顾总,我有热水。”   保温杯,精致女孩必备。   “吃冰淇淋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养生。”顾南浔嘲讽道。   阮妤差点被铝碳酸镁药片噎住喉咙,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因为吃冰淇淋才胃疼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霸总都喜欢在基层员工身边插眼。   她喝了口水,艰难咽下药片:“吃冰淇淋是为了快乐,多喝热水是为了保养,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是不同的,懂?”   “那个药嚼碎吃效果比较好。”   摔!怪不得那药片这么大一颗。“顾总怎么不早说?”   “常识,没想到你连这都不知道。”   阮妤沉默无言,谁会闲着没事研究胃药怎么吃呀?除非……她想到昨天他似乎没吃晚饭,又听说他以前经常加班到深夜,正要开口问,却被顾南浔抢了先。   “你还有不快乐的时候?”一贯嘲讽的语气。   阮妤垂下头:“当然有。”   顾南浔有些疑惑,她向来蹦蹦跳跳咋咋呼呼,仿佛永远不会不开心。   “比如?”   “比如你精心准备的演出却遭遇大冷场,比如自己骂了一晚上的老板就在台下盯着自己,比如自己充满自信的事遭到否定,比如……”   比如无缘无故被同事非议,还擅自翻自己的东西,但她没有说出口。   顾南浔若有所思,然后缓缓道:“所以你承认那天骂我了。”   “?!”   病痛让阮妤一时忘记了求生欲,追悔莫及。 第九章 阮妤一把拦住车门,钻回车里,……   药片见见起效,阮妤逗笑顾南浔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顾总,我有一个关于吃药的笑话,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还是讲一下吧。”   见顾南浔没有拒绝,阮妤滔滔不绝道:“有一天,我陪我朋友去看病,开了一堆药。我这个朋友非常谨慎,问我,这么多药吃了不会出毛病吧?我说,没事儿,你不就是有毛病才吃药的吗……”   “咳咳……”驾驶座传来压抑的笑声。   阮妤嘿嘿一笑:“师傅先别笑呀,我包袱还没抖呢。”   她继续讲:“我劝她,你先遵医嘱吃着,大不了吃出毛病来告那个医生。我那朋友胆子小,说那万一吃死了怎么办?我想了想,也没事儿,那就原告变被害人,人证变物证呗。”   “噗哈哈哈哈!”司机师傅没忍住,笑咧了。   顾南浔拧着眉:“你的包袱抖了吗?”   阮妤觉得颜面尽失,伏下身子,把头再次埋进了膝盖里。   顾南浔,我的生命之坑,搞笑生涯之耻。   车子缓缓拐进一个小区,阮妤忽然警醒:“顾总,我们这是去哪?”   顾南浔眉目淡淡:“你家。”   “???”阮妤满头问号:“那这里是?”   “这里不是你家?”   阮妤看了看四周的绿化,陌生又熟悉,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卧槽”。   “是……过。”   她刚进公司的时候,确实和单楚欢一起合租在这里,在人力资源部备案的家庭住址也是这里。这个小区离公司不过三站地铁的距离,很方便,环境也不错,屋子是她和单楚欢一起精心布置的,她曾经很喜欢这里。   可自从她们闹掰了,她就搬出了这里独居了,至今已经快两年了。   车厢里一阵沉默,伴随着尴尬的气氛。   阮妤率先发话:“谢谢顾总顺路送我,我就从这里下车,打车回家吧。我家离这儿不远,现在晚高峰也过了,打车很方面的。”   说完就去开车门。   豪车仪器精密,阮妤第一次坐,竟一时找不到开门的机关。   顾南浔侧过身,长臂伸到门边,衬衫领划过阮妤的脸颊,痒痒的,伴随着冬日晚风的味道,让她心跳猛然一滞,然后又欢快地跳个不停。   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在闻什么气息后,噌地红了脸。   门开,冷风吹进来,吹醒了一时迷了心窍的阮妤。   她逃也似地下了车。   还未站定,忽然车灯一闪,一辆红色的mini cooper从车道那头驶来。阮妤一愣,随即霍然伸手,拦住了身后正要关上的黑色车门。   她飞快地闪身回到车里,紧紧关上门,蜷缩在座位底下。   顾南浔看着眼前折返的女子,皱了眉:“你搞什么?”   阮妤一手揪住他的裤腿,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下拽,低声道:“嘘——快趴下!”   顾南浔自然不肯做出这种屈就的姿势,稍一用力,就挣开了他。   “我好心送你回家,你竟然让我跟你一起做缩头乌龟?”   阮妤抓狂,脸趴在膝盖上,艰难扭向顾南浔:“求你了顾总,低调点,有同事在外面!万一让她看见我在你的车上,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是个中档小区,他的豪车本就惹眼,经过的人很难不多看两眼。若是被单楚欢抓住把柄,不知道要怎么奚落自己。   顾南浔坐得笔直,声如洪钟:“所以?”   阮妤崩溃了,又把头埋了起来。随便吧,反正先把自己藏好再说……   “这位小姐不用担心,车窗是单向的,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好心的司机大叔看不过眼,安慰道。   阮妤松了口气,爬回座位上做好,讪笑道:“高级车就是好啊,是我不懂了。顾总,借你的车避难三分钟,等同事走了我立刻下车。”   顾南浔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阮妤叹了口气,顾南浔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我行我素,大概不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   “若只是看法也就算了,可是看法会变成语言和行为,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怕麻烦,有跟人对线的工夫不如多想两个段子。”   当当当——   一个短发女子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玻璃。   阮妤一个深吸气,呲溜一下又缩到了座位底下。   司机缓缓摇下车窗,一张娇俏的脸露了出来。   “师傅,您挡住车道了,麻烦挪一下。”   司机点了点头,正要关窗,短发女子拦住了他。   “等一下师傅,我见您这车有些眼熟。您不会也是顾氏集团的吧?”说着头往里探了探。 第十章 顾南浔:路上捡了个小白兔……   阮妤听见单楚欢的问话,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就知道!顾南浔这辆迈巴赫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太惹眼了。   司机微微回头,瞥了一眼顾南浔的脸色,然后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单楚欢吓得后退两步,看着渐行渐远的黑色豪车,记住了上面的车牌号。   直到车子疾驰出去好远,阮妤才颤颤巍巍爬出来,抚着胸口:“师傅你车技太好了,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一个前同事,有这么可怕吗?”   阮妤一愣,没想到他竟能认出单楚欢,也是,他们一起开过会,他还赞赏过她写的报告,拿来当对照组让她学习。   “抱歉顾总,是我夸张了,又给你添麻烦了。师傅,您在方便停车的地方停一下吧。”   司机从后视镜观察顾总的神色,这里到底是方便还是不方便啊?   顾南浔脸上一片冷淡,看不出喜怒,司机咬了咬牙,一脚刹车踩了下去。   阮妤二话没说就下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顾南浔幽幽出声:“那有一个违停标志。”   果然还是猜错了,司机冷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通过后视镜看见一片粉色,如获救命稻草:“顾总,那位小姐把保温杯落在车上了。”   保温杯不大,顾南浔一只手就握过来了,粉红色的杯身上有一只胖胖的白兔子。   他微微皱眉,这人的审美,真是一言难尽。   ***   第二天上班,阮妤又是一条好汉。   她来的自己的工位,发现宋言言已经坐在座位上欣赏自己的美甲。   “你迟到了。”   阮妤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八点五十九分,谢谢。”   宋言言轻瞥她一眼:“你竟敢让我等,就是迟到。”   阮妤循循善诱:“言姐,你来得晚一点,不就不需要等我了?”   宋言言哼了一声:“我自有安排。你昨晚没有偷偷见南浔哥哥吧?”   阮妤坚定地摇了摇头。见是见了,不过那是意外,不是偷偷。   “真的?要是我发现你骗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阮妤莫名有些心虚,声音低了三分:“真的,骗你我是小白兔。哎?我的小白兔保温杯呢?”   昨天她还在顾南浔车上喝过热水,八成是落在那了。她的保温杯如此可爱,顾南浔肯定欣赏不了,定然看也不看扔出车窗了,阮妤一阵肉痛。   宋言言翻了个白眼:“一个保温杯大惊小怪的,姐姐给你买十个。”   “不必了……再买十个,也不是我的小兔兔。”   话音刚落,一只胖胖的白兔子跳到了她眼前,憨态可掬,和自己保温杯上的一模一样。   “南浔哥哥!”宋言言噌地站起身,小高跟鞋蹬蹬蹬地往外跑去。   阮妤猛然抬头,正对上顾南浔不耐烦的双眼。   宋言言一把拿过前台上的保温杯,笑眼盈盈:“我就知道南浔哥哥会来看我的,来就来嘛,带什么礼物呀?你是提醒我多喝热水吗?”   顾南浔退开一步,冷冷道:“路上捡的。”   宋言言娇嗔道:“你总是这样,做了好事不会说好话,好在我懂你的心。这只小白兔好可爱呀,等等,小白兔?”   她猛然扭头看向阮妤。   阮妤强作镇定站起身:“你们聊,我非礼勿听。”   顾南浔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妤向后急退,宋言言的目光紧追:“阮妤,你的小白兔保温杯丢了,今天南浔哥哥就捡了一个,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阮妤站到摄像头下面:“言姐你别激动,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宋言言冷笑:“那他怎么知道这是你的杯子?还有,你不是说他从来不从前台经过?”   压力使人机智,阮妤灵机一动:“失物放到前台很正常的,你看那有一筐钥匙门卡身份证,都是同事们捡的。或许他只是找个借口来前台看你呢?”   宋言言的脚步顿了一下,作沉思状:“不错,南浔哥哥向来口是心非。不行,我得回家换一身漂亮衣服。”   阮妤呆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糊弄,竟然就过关了,多亏言总自信。   ***   顾南浔把水杯还给阮妤,本是举手之劳,却忘了宋言言也在前台。她向来爱对自己撒娇耍痴,吵得他头疼,于是话也没说一句,就匆匆走了。   会开了半上午,却不知所云,让他更烦躁,烦躁得想撕碎一切。他敲了敲桌面:“散会。”   正激烈辩论的风控部总监和投资部总监面面相觑,不知哪里触怒了顾总裁。   “我没空听你们吵架,下午三点,我再给你们十分钟。要是还没有统一的方案,就都滚出顾氏。”   二人一下子泄了气,不敢再说话,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赶紧收拾东西往外走。昨天顾总刚开除了人力部总监,他们不想重蹈覆辙。   会议室的门一关上,二人就又吵了起来,开始还压着声音,后面就越来越激烈。   顾南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会议室的门又悄悄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进来,在顾南浔面前放了一杯香浓的咖啡。   “顾总,您是不是累了?喝杯咖啡吧。”   顾南浔倏地睁眼,冰冷的目光看向来人,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顾总,我是……”   “单楚欢。” 第十一章 呆鹅   单楚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您记得我?”   “滚。”顾南浔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单楚欢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却仍不死心:“顾总,我昨天好像见到您了,在我家小区里。”   顾南浔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衣服上的一粒灰尘:“让开。”   迫于他的强大气场,单楚欢下意识地退后两步,顾南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屈辱淹没了单楚欢,她紧紧咬住唇,不让眼泪涌出来。她后悔自己的冲动,换来如此不屑一顾的回应。   可是,可是她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肯定。   明明前两天,他还说自己汇报得不错,全部门的人都嫉妒她,让她一瞬间如飞云端,她两年来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她终于得到了高高在上的人的欣赏。   而且那个人,竟然是顾南浔。要知道,顾南浔可从来没有夸过别人,只有她。   昨天,当她在小区看见那辆黑色迈巴赫,她忍不住走上前,抱着亿分之一的可能,也许里面坐着的,正是带给她无限欢喜的人。   车内漆黑一片,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甚至一大早就来到公司地下车库,细细地走了一遍,就想看看有没有她昨天看到的那辆车,却一无所获。   可她就是执拗地相信,或许是直觉,顾南浔就坐在那辆车里,在她家小区里等待着,却在她出现之后不知为何又离开了。   她浑浑噩噩下了楼,看见阮妤正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笑着聊天。公司里已经传遍了,那是顾总的预备娇妻,满脸浅薄,一看就是没有内容的富家千金。   “怎么样,我这身Chanel走秀款礼服裙好不好看?”   阮妤连连点头,一副谄媚劲儿:“好看,你没见所有人都在看你吗?”   宋言言冷哼一声:“我仔细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你老实交代,昨天把保温杯丢在哪了,为什么会被南浔哥哥捡到?”   单楚欢放慢了脚步。   阮妤讪笑:“我要是知道丢在哪,就不叫丢了。顾总说是在路上捡的,那我应该是丢在路上了吧。”   “哼,南浔哥哥可不像你们这些穷人,会在路上四处乱逛。他的时间宝贵得很,弯腰捡一个破水杯的工夫,已经能谈成一笔几十亿的大生意了。”   阮妤笑着说了什么,单楚欢没有听见,那少女也笑了起来。她向来会讨人欢心,随便说句什么,别人就会喜欢她。无论是以前的主管,还是这位富家小姐,或者是顾总。   她怎么没想到呢?那个小区,除了是自己的家,也曾经是阮妤的家。那天他们那么亲密地站在一起等电梯,难道顾总昨晚是去找阮妤的?还是说,就是阮妤带他去的,她敲车窗的时候阮妤就在车内,暗中嘲笑自己。   单楚欢握紧了拳,匆匆离去。   ***   阮妤连续一周没去开放麦,夏蕉忧心如焚,邀她周五晚上喝一杯放松一下。   她欣然前往,才发现不是串店,而是个热闹的酒吧,而且夏蕉还豪气地开了个卡座。   阮妤傻眼,附到她耳边,大声吼道:“几天不见,你上哪发财了?”   夏蕉开了一瓶香槟,倒满递到她手上:“你难道不知道,老杜是富二代?”   阮妤点点头,觉得十分合理,若非有家底,那个脱口秀剧场早就赔死他了。   “那老杜呢?”   夏蕉锤了她一拳:“他怎么敢来这种地方?反了他了!我说,来都来了,咱俩跳舞去?”   阮妤啧啧,女人啊,只许女人放火。   她终究没去舞池,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实在肢体不协调。   小时候因为长得纤细灵巧,也被张女士送去学过舞蹈,没想到一跳舞就成了一只呆鹅,腰弯不下去,腿抬不起来。   老师十分温柔,最终也委婉地对张女士说:“小妤学舞蹈当个爱好,锻炼锻炼身体也不错。”   阮妤独自坐在卡座里喝酒吃果盘,难免引人注目。   一个男子端着酒杯,歪歪扭扭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美女,一起喝一杯?”   阮妤弹开一米,举手喊道:“那边那个穿黑西装的小哥哥,有人蹭卡座!”   酒吧内,人均醉酒,社交距离又近,趁机揩油什么的屡见不鲜,保安也懒得管。但蹭卡座不一样,这直接影响了高消费人群的体验,保安三步并作两步,二话不说把那人赶走了。   阮妤又吃了一颗葡萄,觉得无趣,端着杯子去找夏蕉。   走了没两步,忽然一个穿白色短袖的男人从侧面穿过来。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阮妤反应不及,杯中酒洒了大半在那男人身上。 第十二章 搞语言艺术的,动口不动手……   阮妤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没刹住车。”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前襟湿了一大片。他抬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倒是显得有几分憨厚:“没事儿,是我走太快了,不怪你。”   阮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赔你洗衣费吧。”   “不用,这衣服不值钱,还不如你那杯酒值钱呢。要论起来,该是我赔你的酒钱。”   阮妤笑了笑:“那就互相抵消吧,祝你玩得愉快。”   那人点点头:“也祝你玩得愉快!”   阮妤刚要离开,一名侍者从背后走来,撞了她一下,她杯子里所剩无几地香槟再次洒在了对面男子的身上。   “……”她一时语塞,一杯酒在同一个人身上洒两次,看上去很像蓄意调戏了。   那人叹了口气:“这件衣服是没法穿了。”说着双臂一抬,脱了上衣,露出八块腹肌的傲人身材。   周围发出一片起哄之声。   阮妤抱着双臂审视了一下,嗯,轮廓不错,不过那人绷紧的下颌出卖了自己正在暗暗用力的事实,未免刻意。   “让一让让一让!”夏蕉听见动静,闻声而来,没想到在人群中间看见了阮妤:“行啊你,嘴上说不跳舞,原来自己有保留节目。”   阮妤揽住她,朝那人挥了挥手,钻了出来,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嘶吼:“我无男友一身轻,不像有些人,抛家弃子来找乐子!”   夏蕉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我这是在找艺术灵感!”   “咱们搞语言艺术的,找灵感动口不动手哈。我出去透透气,太吵了。”   从后门出来,就是停车场,门内是声色犬马,门外是瑟瑟秋风。   阮妤揉了揉几乎被震聋的耳朵,对着车窗玻璃做了个鬼脸。   车灯一闪,面前的车子开了引擎,发出低低的轰鸣,仿佛在宣告世界自己虽然个头小,也是跑车出身。   阮妤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看清了这是一辆红色的mini Cooper。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阮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单楚欢,还是以这么尴尬的方式。   “阮妤,你对我挤眉弄眼的,什么意思?”单楚欢看着前方,只留给她一个锋利冷漠的侧脸。   阮妤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是知道那是单楚欢的车,她不拿出钥匙画个叉算她输。   “你大半夜蹲在后门不开灯又是什么意思?”   “我坐在我自己的车里,你有意见?”   “我动用自己的面部表情,你有意见?”   单楚欢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我以为阮大小姐不喜欢酒吧这种地方。”   说起来,阮妤第一次来酒吧,还是和单楚欢一起,两个刚毕业的愣头青,还研究了半天怎么装作轻车熟路。当时不少人来跟阮妤搭讪,全靠单楚欢解围才脱身。   阮妤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我跟你也不熟,你不了解我很正常。”   单楚欢掏出一根女士香烟,啪地一声点亮打火机,引燃它,优雅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缥缈的烟雾,瞬间散入夜晚霓虹当中。   动作行云流水,阮妤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果然是不熟。   “来一根吗?”单楚欢觉察到她的目光,问道。   阮妤摇摇头:“我不抽烟。”   “你知道我怎么学会的吗?”   阮妤没回答,她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单楚欢自顾自说:“刘总喜欢抽烟,每天上午十点半、下午三点半都会去楼下东北角的一个吸烟区抽烟,我为了和他搭上话,每天那个时间在那儿等他,才得到了我牵头的第一个case。”   刘总是股权投资部总监。   “哦。”出于礼貌,阮妤点了点头。对于她们现在的交情而言,这话显然太亲密了。   单楚欢点了点烟灰,目光清冷:“我不像你,只要甩甩头发卖个萌,领导就会对你青睐有加,所以只能不择手段。”   阮妤耸耸肩:“随便你。”   随便你给自己的手段安上什么借口。   阮妤无所谓的态度让单楚欢更加愤怒,她盯住阮妤:“我昨天看见你了。”   阮妤今天没喝多少,现在却忽然觉得酒精上头。   她强作镇定:“我每天坐在前台,你看不见我才奇怪。”   单楚欢冷笑一声:“别装傻,我在我家楼下看见你了。”   阮妤想起昨晚的情形,她在车座底下龟缩得那么完美,比地垫还隐形,怎么可能被发现?   见她迟疑,单楚欢继续试探:“门卫大哥也说看见你了,还问我你是不是又搬回来了。”   “他看错了。”阮妤冷冷道,昨天进门时根本就没有摇下车窗,门卫不可能看到她在车内。   单楚欢把烟头扔到脚下,踩灭:“阮妤,我真是小瞧你了。你在破前台一坐两年,就是为了勾搭上新总裁,再对我进行恐吓报复?”   阮妤气笑了:“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闲,没空报复你,也没空跟你站在这儿闲聊,你还是回车里听收音机吧,再见!”   说阮妤完挥了挥手,转身走了,边走边给夏蕉发信息:“门口遇见个傻子,先撤了。”   夏蕉隔了十分钟才回复:“少女,请你自律,不要残害精神不健全人士,这样不道德。我还有个迪要蹦,回见!” 第十三章 热搜   周一上班,阮妤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   门口碰见一个男同事,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目光毫无尊重,还带着一丝不屑。   托顾南浔的福,阮妤近日收获的目光不少,但大家多少还有些遮掩,像这么露骨的,还是第一次。   “有事?”阮妤皱眉。   那同事竟然嬉皮笑脸:“装什么严肃呀?怎么,因为在公司,所以不好意思了?”   此人不知所谓,阮妤不想和他纠缠,快走几步进了写字楼。   更衣室里,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听着外面声音并不低的窃窃私语,隐蔽吃瓜。   【别进去别进去,她在里面呢,晦气!】   【唉你说她不会在公司里也做那种事吧?不是有人喜欢吗,专门在会议室、更衣室什么的,想想就恶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成天板着脸,没想到作风这么豪放。】   【这有什么奇怪的?捞女嘛。】   阮妤直觉不对,怕是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她啪地一声合上铁皮柜,深吸一口气,走了出来。   “麻烦让让。”几个女同事不情不愿给她让开一条路,表情各异,有鄙夷的,有好奇的,有嘲讽的。   待她走远,几个人又议论起来。   【你们说她听见没?】   【听见又怎么样?她自己做的出来,还怕被人说呀?】   阮妤坐在前台,来来往往的同事无不甩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的心沉了下去,周末两天,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可是她在公司一个朋友都没有,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快中午,宋言言拎着Dior lady小包包,一身Gucci花套装,踩着八寸红底鞋款款而来。论人群中亮眼,还属我言姐。   她今天心情不错,笑意盈盈,热情地跟阮妤打招呼:“早上好呀。”   阮妤礼貌微笑:“中午好。”   宋言言拍了拍她的肩:“我很欣赏你。”   阮妤有种不祥的预感,霸总说这话,离毁灭对方就不远了。   果然,宋言言马上转折:“不过你品味不行。”   阮妤抱紧自己的小兔兔保温杯,心说自己品味好得很。   “那个人身材倒还行,不过脸太一般了,比南浔哥哥差一万倍。”   “谁?”阮妤不明所以。   “还能是谁,你的猎艳对象啊!”   阮妤震惊:“我?猎艳对象?”   宋言言:“不要重复我的话。”   “可是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啊!”   宋言言皱起精致的柳叶眉:“你不知道自己上热搜了?”   阮妤持续震惊:“什么热搜?”   宋言言打开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惊叫一声:“见鬼了,你刚才还挂在热搜上的,怎么没有了?幸好我截了图。”   她把手机举到阮妤面前,阮妤把热搜列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是我文盲吗?这没有我啊。”   “你看第七个。”   热搜第7名#白领下班变身浪□□#   阮妤一脸迷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言言一脸恨铁不成钢:“虽然没写你的名字,但视频上一看就是你,早就被扒出来了。你没看公司邮件?据说是群发给公司每一个人的,我找找。”   阮妤坐回座位,打开自己的邮箱,收件箱空空如也。   “奇怪,怎么邮箱里也没有了?算了算了,幸好我也保存了。”   阮妤一脸狐疑地把头凑了过去。 第十四章 “顾总,请问你很了解我吗?……   “阮妤,顾总叫你去他办公室。阮妤!”   阮妤脑子里一片回头,茫然回头,见王秘书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宋言言上前一步:“南浔哥哥找她干嘛?我也要去!”   王秘书摇了摇头:“宋小姐,相信我,你绝对不想现在去见顾总,你会后悔的。”   宋言言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阮妤,低声问道:“南浔哥哥生气了?也是,这事儿都上了热搜了,对顾氏影响不好。不过下了班就是自己的私生活了,阮妤爱和谁玩爱情游戏关别人什么事?只要不是跟南浔哥哥就行。”   她喋喋不休,阮妤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前都是刚才视频里的香艳画面。   酒吧里灯光闪烁,一个女人端着一杯香槟,撒了对面的男人满身。二人对视一眼,女人微微一笑:“今晚我陪你吧。”   男人邪魅一笑,点了点头,抬手脱去了上衣,身子随音乐舞动。女子随即贴了上去,二人亲密无间,吻在一起,周围传来起哄的声音。男人一把把女子扛在肩上,走出了画面,女子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面孔,随着男人的脚步一甩一甩,引人遐想。   摇晃的镜头,嘈杂的背景,不出奇的剧情,按说压根不会吸引阮妤的注意,除了那个女主角的脸是自己。而男主角,则是昨天被自己洒了一身饮料的男子。   阮妤大受震撼,以至于呆愣了好几分钟。   生气吗?也说不上。应该说是觉得魔幻。   昨天的小插曲,她早就抛之脑后了,若非有这个视频,她连那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却能剪辑成完全不同的故事,竟然还群发公司同事,甚至上了热搜?她不理解。   “阮妤,走吧,顾总还等着呢。”   她稍稍缓过神来,才弄清楚王秘书的来意,原来顾南浔也知道了。   电梯里,王谦恨铁不成钢道:“阮妤,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阮妤:“王秘书,如果我说我没做,你信吗?”   王谦一愣:“我也觉得你不是这种人,不过那视频可是实锤啊。我信不信不重要,你好好想想怎么跟顾总解释吧。”   阮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连你都不信。”   更何况顾总呢,阮妤眼前浮现顾南浔冷淡的眉眼,他这样有强大自我意识的人,恐怕早已把自己的“罪行”审结归档了吧。   王谦迟疑了一下,道:“顾总很难不生气,他上任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对公司声誉影响很不好。万一董事长知道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再说,就是家族密辛了。   “阮妤,我虚长你几岁,也不忍心看你身败名裂,你好好求求顾总,主动引咎辞职吧,总比公司开除你好看些。现在大家对你议论纷纷,换家公司,你还能重新开始。”   “但这不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很轻,不是说给王谦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管是不是你的错,此事因你而起。”   阮妤又笑了,气笑的:“王大哥,你多活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道理?熊孩子摘花坛里的花,难道不打他屁股,反而怨花太好看?”   王谦一时语塞。   电梯到了,阮妤目视前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不会辞职的,至少不会引咎辞职。”   顾南浔的办公室里吹着暖风,却比上次来更冷了一些。   他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扣,放在桌上,目光审视着缓缓走来的阮妤。   阮妤迎着他的目光,在他面前站定,腰挺得更直了些。她没有做错事,就更要姿态好看。   “视频里是你吗?”顾南浔问。   阮妤一愣。   她准备好了要迎接狂风暴雨,诘问指责,却没想到他问她,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王谦,宋言言,还有其他同事,在看见视频的一瞬间,都确信那就是她阮妤,可顾南浔却问她,那是不是她。   阮妤呆呆地点了点头。   顾南浔眼中的审视一下子变成了压抑着的海啸,一触即发,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   阮妤看着他的双眼,想扭头逃开,却动弹不得。威压铺面而来,她刚才试图维持姿态好看的骨气荡然无存。   她慌忙摇了摇头:“不、不全是,有一部分是。”   顾南浔的声音缓了些:“哪部分?”   阮妤回忆着视频内容:“就是我把酒撒到他身上,问他要不要赔他……”   顾南浔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陪他?你是在告诉我,你这是未遂?”   “洗衣费!”阮妤边回忆边说,语速慢了些,不知怎的就卡在了关键信息处。   顾南浔直起身:“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阮妤摇摇头:“算不上认识,就周五晚上见了一面,我不小心把酒洒在他身上,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顾南浔略一沉吟:“视频剪得不错,是蓄意陷害,只是不知那人是冲你来的,还是顾氏。”   听到“陷害”两个字,阮妤忽然心里一阵酸涩,连带着鼻子也酸了起来。   同事非议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刚看到视频的时候,她感到震惊,王谦劝她辞职的时候,她感到愤怒,她的心情跌宕起伏,唯独没想过要哭。   可是这一刻,顾南浔三两句话给这件事定了性,她忽然委屈起来。   “顾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阮妤的声音闷闷的。   顾南浔本在思索,闻言抬起头,见她眼睛和鼻头红红的,竟像要哭的样子,有些讶然。   “你为什么相信我?那个视频……剪得还挺好的,我的脸那么清楚,你为什么觉得那不是我?”   阮妤没想到,唯一一个相信自己的人,竟然是冷面冷心冷言冷语的四冷总裁顾南浔。   听完她的疑问,顾南浔先是微微皱了下眉,然后忽然笑了。   这是阮妤第一次看见他真正的笑,眼睛和唇角弯起来,形成好看的弧度,冰雪消融,春风煦暖,她忽然想起许多美好的词汇。   可是,她没讲段子啊?   “呵,你没这么有出息。”   “?”阮妤头顶问号。   果然是你,顾总,差点被他的笑容迷惑了,顾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   “顾总,请问你很了解我吗?”   顾南浔一脸理所当然:“看透你很难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南浔点了点头:“我的确没想到,这么点小事你竟然会哭鼻子。”   “我没哭!”阮妤大声申明,然后没忍住,吸了一下鼻子。   顾南浔嘴角一牵,又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来。   他恢复严肃:“热搜已经撤下来了,公司邮件里视频也都删除了,但总有人自己保存下来,肇事者也还没找到,最近议论少不了。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回家休息几天。”   阮妤摇摇头:“这不是我的错,我不逃跑。不过……”她忽然想到,这事儿毕竟上过热搜,万一热心网民张女士看到这个视频,怕是要血压飙升。   BaN   “热搜撤的很快,我会安排人盯着网上舆情,你爸妈不会看到的。”   “嗯?”阮妤惊讶,你又知道了?她不由自主地护住头,她真的怀疑顾南浔会读心之术。   顾南浔抿了下唇:“如果幕后的人是冲顾氏来的,这手段未免太曲折,投入产出比太低。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阮妤心中亦有一团疑影,那天晚上,坐在车里的单楚欢,未免太巧合了些。   顾南浔微微皱眉:“是谁?”   阮妤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也许,不是她呢?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竞争,也没有诱人的利益纠葛。   顾南浔见她迟疑,冷冷道:“你不想说不要紧,我会查清楚的。你回去吧。”   阮妤见他不悦,本想解释自己并非不信任他,只是自己还不确定。但她终究没开口,一个基层员工的信任与否,对顾总来说,并不重要吧。   ***   她离开总裁办,没有回前台,而是上了天台。   打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点开来,二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年前。   【我在天台,有话跟你说。】   消息发出去,后面坠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阮妤才想起,自己早就被单楚欢拉黑了。   看来只能公事公办了,她打开公司通讯录,找到单楚欢的电话,拨了过去。   单楚欢来得很快,但一脸不耐烦。   “有话快说,我可不想被人看见跟你这种人混在一起。”   阮妤也没工夫和她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那个视频,是你做的吗?”   单楚欢冷笑一声:“怎么?自己做的好事不承认,还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阮妤攥起拳:“单楚欢,但凡做过,总会留下痕迹。我已经容忍了你一次,如果我查到这次是你,绝不会再容忍。”   单楚欢不屑道:“哎呦,我好害怕呀,公主殿下。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底气,顾总吗?他看了那个视频,难道还会相信你一个字?”   阮妤忽然想起顾南浔的那个笑容,也笑了。   她也没想到顾南浔会相信自己,可是他信了。 第十五章 顾总,你再按喇叭我就碰瓷了……   是谁给自己的底气呢?阮妤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逃避得太久了,她早就该和单楚欢这样面对面真枪实弹地谈一场。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和顾总无关。我问心无愧,你呢?”   单楚欢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又来了,阮妤,你总是在道德制高点上,高高在上。你说自己问心无愧,难道你不是凭姿色进的公司?难道不是靠拍马屁得到刘总的青睐,让你进核心项目团队?难道你不是一有机会就往顾总身边凑?论学历,论能力,我哪一点不比你强,但我的每一个项目都是我凭实力得到的,不像你有捷径可以走。我才是真正的问心无愧!”   阮妤伸出手,食指微勾:“给我一根。”   单楚欢一愣,又打开了烟盒。   阮妤掏出一根放在唇边,看了一眼单楚欢手里的打火机,单楚欢哼了一声,重重放在她手里。   阮妤点燃香烟,深吸一口,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幽幽道:“既然你提起往事,那咱们就说说呗。”   “我和你一起进的公司,第一轮面试你和我搭话,我们加了微信。第二轮面试后你没收到通知,得知我通过以后,你拼命给HR发邮件,到公司门口等面试官,让他再给你一次机会,所以你就觉得自己比我努力?”   单楚欢听完黑了脸:“你的能力根本不如我,要不是长得好看,根本进不了第三轮!”   阮妤微微一笑:“脸是爹妈给的,天生丽质,我也没办法。你对我的美貌这么嫉妒,我建议你以我为模板去整一下,我不收你的肖像权费用。”   单楚欢的脸更黑了:“你不要脸!”   阮妤吐出一阵烟雾:“别急啊,我还没回忆完往事呢。咱俩一起进了股权投资部,田芯姐带你,许远哥带我,你觉得田芯姐手里的并购项目在县城,逼格不够高,所以私下找刘总想换组。田芯姐知道后给你脸色,你就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比我多?”   单楚欢紧紧捏着手里的烟盒:“许远哥资历深,手里全是大项目,就是你成天哄着刘总,他才把你分到许远哥手下的。”   阮妤瞥了她一眼:“那当初是谁说,许远哥不把新人当人看,每天干脏活累活到一两点,自己打死也不去他那组来着?”   “一句吐槽的话你记到现在抓住不放,你有意思吗?”   阮妤哈哈一笑:“楚欢,两年来我说过这些事吗?到底是谁抓住不放,你心里有数。当初你向我哭哭啼啼,说田芯姐排挤你,不给你安排工作,也不让你接触资料,想看看我手里的项目资料学习一下。怪我一时心软,给你看了,第二天竞争对手就知道了咱们的收购价,这事儿是我的责任,被赶到行政部做前台我也认了。但是你真的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单楚欢把烟盒掷到地上:“那是你的项目,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的责任!我真不明白,你泄露公司机密,怎么还能留在公司,当初就应该把你开除!”   阮妤摁灭了烟蒂,把烟盒捡起来,轻声道:“楚欢,你这么想让我离开公司,是因为我的存在,一直提醒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是吗?”   “你这样的人,投机取巧又放荡,人人喊打,不配待在顾氏集团,不配待在顾总身边!”   阮妤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把烟盒塞进她手里:“配不配你说了不算,视频的事无论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会走。”   单楚欢目光恨恨:“你想泼我脏水,最好拿得出证据。当年的项目单上有你白纸黑字的签名,如今的视频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你,你抵赖不得,这才叫证据。”   “谢谢指教。”阮妤转身离开了天台。   阮妤说出了憋了两年的话,心里十分畅快,就是那根烟抽得她肺里火烧火燎的,果然人不能装B太过。   假的就是假的,她总能找到证据,想到这儿,她的脚步更加轻快。   回到前台,宋言言立刻凑了上来:“怎么去了那么久,南浔哥哥骂你了?”   阮妤目光灼灼:“别提顾总了,言姐,麻烦把你手机里的视频发给我。”   宋言言偷笑:“怎么,要再欣赏一遍自己的钓人风姿?”   “不错,而且我要一帧一帧看。”   她还不信了,她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宋言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阮妤,你这个人有点意思,我小瞧你了。”   阮妤把视频导入电脑,二话不说仔细看了起来。   两分十九秒的视频,有四处跳帧,是剪接的痕迹,可这充其量只能说明这视频剪接过,却不能证明视频里的人不是她。   她把视频拉到第二个跳帧处,她的脸一晃,镜头对准了男主角,“自己”只剩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身材纤细,高度到男主角的下巴,穿着抹茶绿色的短袖针织裙,黑色长发散下来,的确很像自己。   可是她的头发是直的。而自己虽然没烫过卷,但因为上班时间都梳丸子头,所以散下来时头发会有微微的弧度。   二人拥吻在一起,女主角的左手搭在男人肩上,射灯照射下,中指闪过耀眼的光。   阮妤按下暂停放大,看见她手上带着一枚戒指。她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把图截了下来。   可这还不够,其他人只想吃瓜,根本不会像她一样仔细看。而且也可以说她中途摘了戒指,没有说服力。   她思来想去,此事必得有人承认才能反转,若发布视频的人不肯承认,就要把演员找出来。   可那个男的她只见过一面,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女的更是只有一个背影,实在无从下手。   她正在头疼,在后面默默关注的宋言言忽然出了声:“阮妤,这视频你都看了二十遍了,又是截图又是回放的,有这么念念不忘吗?”   阮妤无暇应付她,随口嗯了一声。   “听说健身教练的技术都不错,这位怎么样?”   阮妤闻言,心中一阵亮光闪过,忽然想通了。   这个视频是蓄意陷害,但她那天和夏蕉去酒吧,却是临时起意。她极少去酒吧,幕后黑手不可能早就准备了这一手,定然是看见自己去了那里,才随机应变的。   周五晚上,她总共在那儿待了一个小时,而男演员和自己有对手戏,只能是随手抓来的临时演员,要么是当天店里的客人,要么是附近的人,看他的身材,说不定就是附近健身房的健身教练!   她一拍桌子:“言姐,听君一席话,简直是醍醐灌顶!   你怎么看出她是个健身教练的?”   宋言言抬起下巴:“我身边多的是成天泡在健身房的公子哥儿,也没见哪个真能练成这样,这人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肯定是职业选手。”   阮妤点头如捣蒜:“言姐,我得旷工找他去,前台你帮我盯一会儿!”   宋言言挑眉:“本小姐不是你的备岗。一夜情就一夜情,你不要付出真感情……哎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   阮妤已经蹬蹬蹬跑远了。   她坐上出租车,直奔周五晚上的酒吧而去。路上和夏蕉提起此事,夏蕉怕她一个弱女子打不过一身腱子肉的男演员,坚持要陪她一起查案,约好在店门口集合。   她打开地图,搜索那附近的健身房,最近的一家就在酒吧对面的写字楼里,阮妤决定等会先去那儿看看。   到了目的地,天还亮着,酒吧还未亮灯,门庭冷落,和夜晚灯红酒绿的样子截然不同。   阮妤拿出手机,低头给夏蕉发消息,正在打字,忽然背后鸣笛声响起。   她惊了一跳,回过头,见是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正堵在酒吧门口,朝她按喇叭。   啧,有钱就能堵人家大门吗?她暗骂一声,然后乖巧地退开两步。   谁知劳斯莱斯向前开了半米,又停到她身侧,再次按起了喇叭。   阮妤拧起眉,这人要是倒霉起来,走在路上都有车追着你跑。   她朝驾驶座挥了挥拳:“这里是人行道,再逼我我就碰瓷了啊!”   车窗缓缓摇下,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叔笑眯眯道:“小姐刚才说什么?这辆车隔音好,没听清。”   阮妤惊得又后退一步:“司机大叔?您怎么在这儿?”   “工作。小姐呢?”   工作?阮妤一脸惊恐,指着车后座,低声问道:“莫非顾总也在?”   司机师傅笑着点点头,好心提醒道:“小姐,这车玻璃是单向的,顾总能看见您指他。”   阮妤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连忙摆手:“大叔您忙吧,我先走了!”   “让她上车。”车后座传来顾南浔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阮妤身子一抖,想假装没听见,后退三连。   “小姐,顾总请您上车。”大叔适时大喊。   隔着车门,阮妤周身感到一丝寒意,她毫不怀疑,那来自顾南浔冰冷的目光。   人顾有一死。   意思是说,人翘班遇见顾总,总免不了一死。车上死,还是车下死,倒也没什么分别了。   阮妤认命地上了车。   “顾总好。您又换车了哈?不错不错。”   “你喜欢这辆?”   “哈?”阮妤摸不清他的脑回路,她喜欢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反正都买不起。   顾南浔抬起手腕,看了看墨黑的机械表盘:“你旷工了。” 第十六章 和我在一起,可以算外勤。……   该来的总会来。   阮妤垂下头,态度诚恳:“顾总我错了,我回去写检讨,您扣我的绩效吧!”   “那是人力部的事。”   阮妤一想,也对,堂堂公司总裁,哪管得了基层员工旷工这种小事。   “那我明天就去像人力部自首今天早退的事,请求宽大处理。”   顾南浔敏锐地捕捉到她话术的不同:“早退?”   阮妤神情认真:“对呀顾总,员工守则规定,提前下班三小时以内叫早退,三小时以上才叫旷工。”   顾南浔微微眯眼:“现在是三点十二分,这里距离公司八公里,你别告诉我,你十二分钟就赶过来了。”   阮妤咬了咬唇,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糊弄。   “那个顾总,我现在赶回公司继续工作,就不算旷工了吧?”说完就要开车门。   “你和我在一起,可以算外勤。”顾南浔幽幽道。   阮妤没出息地垂下了放在开关上的手,她已经被扣了一个月的绩效了,为了全勤奖,还是委曲求全吧。   “你来这干什么?重温往事?”   阮妤挠了挠头:“我想找出视频里那个男人,我觉得他可能是附近的健身教练。”   顾南浔点点头:“他是。”   阮妤震惊:“你怎么知道?!”   顾南浔拿起ipad,点开一份文档,最上面是那个男人的照片,下面是详细信息。   男,二十六岁,籍贯青龙省白虎市右家沟镇,Hero健身工作室教练,身高181cm,体重77kg,卧推成绩……   阮妤没再看下去,卧推成绩对她并不重要。   “我要去找他!”   “他已经承认了,是收了钱故意接近你,并和另外一名女性一起补拍了镜头素材。他写了道歉信,还录了道歉视频。”   顾南浔点开相册,递给阮妤。视频里那男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看上去不像十分忏悔,倒像是十分害怕。   阮妤偷瞄了身边的男人一眼:“顾总,不愧是你……”   顾南浔继续道:“你的替身是一名舞蹈学院的学生,也是收钱办事。身材和你相似,不过,”他顿了顿,扫了阮妤一眼:“比你灵巧多了。”   阮妤心里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跳舞!虽然不是专业的,我也上过兴趣班学过的好嘛?”   被顾南浔轻视的感觉让人火大。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心虚。   顾南浔竟然没否认,反而点了点头:“是学过,不过以你的身体条件,怕是得被劝退吧?”   “你你你怎么知道?”阮妤大惊失色,这么隐秘的黑历史,顾南浔怎么能知道?   顾南浔不置可否,说回正事:“还有发布视频的人,她买通黑客,中转了世界各地的十几个服务器,匿名给公司群发邮件。处心积虑,是谁你应该心里有数。”   阮妤一愣,没想到顾南浔的动作这么快,才半天时间,就差了个底朝天。   她轻轻攥住拳,深吸一口气:“是……单楚欢吗?”   顾南浔微微点头:“你有数就好,走吧。”   “去哪?”阮妤一头雾水。   “公*安*局。”   局长亲自给阮妤做的笔录,五十多岁久经沙场的一个大老爷们,做出一副温言软语的样子,反而令人惊恐。   “阮小姐,不用怕,把你的经历告诉我们,我们一定秉公执法。当然了,顾总神通广大,已经把证据都找好了,事实很清楚,证据链很完整,让我们白白破了个案子,惭愧惭愧。”   顾南浔抱臂坐在一旁:“不要浪费时间。”   局长不再废话,手下飞快,做好了笔录,请阮妤确认签字,然后恭恭敬敬递上了报案受理回执。   阮妤结果那薄薄一张纸,觉得有些虚幻。早上感觉天都塌了,结果这就解决了?   如果这是个小说,自己不才当上了女主,中了坏人奸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各种贵人buff,刚走上爽文打脸之路,忽然来了一个大boss,打了个响指,咔嚓解决了。   如果这是个段子,前面铺垫了一大堆,这个包袱有多大,吊足了观众胃口,然后一阵风吹来,呼啦一下把包袱吹了个底掉。   这剧情走得太快了吧?   顾南浔站起身:“走吧。”   阮妤如在梦中,跟着他亦步亦趋。   局长躬身相送,旁边的小警员十分不解:“局长,你说顾总这么大一个老板,为什么亲自来给这么小一个诽谤案做笔录?”   局长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不要乱说话!这是小案子吗?大人物重视的,那就不是小案子,你自己体会一下。”   回到车上,阮妤看着手里的回执单,仍然觉得不真实。   “顾总,你到底是怎么这么快查到的?”   顾南浔不以为然:“很难吗?”   阮妤想了想,也是,这个世界上,不同的人掌握的资源不一样,对她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对顾南浔来说却易如反掌。   “谢谢。”   顾南浔声音冷淡:“不必,我有自己的考虑。”   阮妤真心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你帮了我,我很感谢。”   她承认,今早听到同事的非议、看到视频的不堪时,她慌了。然而见过顾南浔之后,也许是知道世上还有一个人相信自己,她的心却忽然定了下来。   顾南浔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阮妤犹豫了一下:“顾总,你打算怎么处置单楚欢?”   她做的事不仅仅是伤害阮妤个人的名誉,还让顾氏名声受损,依顾南浔的个性,怕是不能善了。   顾南浔转过来:“你是受害者,你想怎么办?”   “我?”阮妤其实并没有想过,找到证据后,要怎么惩罚单楚欢。   此刻顾南浔幽深的眸子盯着自己,逼她不得不想。   阮妤沉思半晌,鼓起勇气开了口:“我希望她能向我道歉。其他的,我已经报案了,法律会裁决的。”   她想要的,从头到尾也只是公平而已。做错的人,就应该低头认错。   “好。”顾南浔说。   阮妤没想到他答应得这样快,她才刚说完,顾南浔就应了。   让人有一种有求必应的错觉。   让人有一种被宠溺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她的心里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不知不觉红了脸。   为了掩饰,她拿起手机,才发现上面有十七个未接来电和三十五条未读信息,都是夏蕉打来的。做笔录前她把手机静音,竟然错过了这么多电话。   她赶紧回复消息:“我马上来,见面说。”   然后对顾南浔道:“顾总,我不跟你回公司了,麻烦您让大叔停在路边吧,我还有点事。”   顾南浔蹙眉:“你去哪?”   “我要回刚才那个酒吧。”   顾南浔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和城市道路上亮起的霓虹,眸光暗沉:“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对员工的私生活没兴趣,但你也应该知道收敛。”   “顾总,我和朋友约好……”   阮妤想解释,顾南浔的话却还没完,生硬地打断了他:“朋友?阮妤,你这么大人了,交朋友应该谨慎一点。翘班去酒吧,我看你是工作量不饱和。跟我回公司,我有事交代你。”   阮妤第一次见顾南浔说这么一大段话,还隐隐带着情绪,有些不知所措。   “顾总,要不我晚点去公司行吗?我原本和朋友约好一起去查那个健身教练的,她等我半天了。”   顾南浔神情一滞,没再说话。车厢里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尴尬。   夏蕉的电话及时打来:“阮妤你在哪?你没事吧?你别想不开啊!”   阮妤压低声音:“我没事,我碰见公司上司了,马上就过来。”   上司?顾南浔抿了抿唇。   对阮妤这种基层员工来说,公司里的上司没有一百也有一千,而他只是其中一个。   ***   夏蕉站在路边焦急等待,生怕阮妤自己去调查遭到不利,或者打击太大想不开。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到她身边,门打开,从里面跃出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是阮妤。   阮妤回头朝车里的人挥了挥手,然后一把抱住夏蕉的胳膊:“对不起宝贝儿,久等了。”   车里影影绰绰,夏蕉只看见了一个侧脸,冷峻,却绝美。   她张大了嘴巴:“阮妤,你们公司还有这么帅的上司?还开这么豪的车?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阮妤讪讪低头:“怎没说过,不是成天跟你吐槽他吗……”   夏蕉不解:“我怎么记得你成天吐槽你们大老板顾总,他总不会是……卧槽!真的是他?!”   “嗯。”   夏蕉一拍大腿:“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说什么呢,这回我的视频上了热搜,标签带上了顾氏,他也是来处理这件事的。而且已经处理完了,刚才带着我和证据去报了案。”   夏蕉一脸钦佩:“果然顾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早知道他对你这么上心,我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你了。”   阮妤拍了她一把:“清醒一点,人家是对自己的公司上心,顺带帮了我一把,人贵有自知之明。”   夏蕉嘿嘿一笑:“我看是有人当局者迷吧?既然证据都找到了,他何必亲自到这里来,还陪你去报案,以他的身份,难道还能亲自和嫌疑人对峙?”   阮妤微愣,是啊,何必呢? 第十七章 顾总的执行力   听完夏蕉的话,阮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对啊,为什么呢?顾南浔明明犯不上亲自跑这一趟的。   她摇摇头,算了不想了,领导的心思总是难以揣测。   “咦?这都天黑了,这店怎么还没开门?他们这儿向来生意很好的呀。”夏蕉感到奇怪。   阮妤闻言回头,发现上周五晚上还灯红酒绿的店面,今天却没亮灯,在夜色中显得灰暗落寞。   冷风吹来,她缩了缩肩膀:“管它呢,反正它开门我也不会再去了,得ptsd了。走,吃火锅去!”   夏蕉点点头:“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ptsd?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讲脱口秀?”   阮妤一拍大腿,惊叫道:“完了完了,刚才这么好的机会,忘了给顾总讲段子了!”   夏蕉叹了口气:“少女,你都身败名裂了,还想着逗顾南浔,却不肯上台。你这到底是事业心强还是不强啊?”   ***   单楚欢虽然被阮妤叫上天台对质,心里却一点也不慌,阮妤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她手里没有证据,就翻不了盘。   单楚欢这次花重金,让那个街边拉来的健身教练辞了职,还特意去舞蹈学院找了一个和阮妤身材相似的女学生,付的都是现金,没留真名,也没留下一丝痕迹。   她本科学习的是计算机专业,认识不少隐姓埋名的大拿,她有把握这个学长绝不会出卖自己。   更重要的是,那天和阮妤天台对质之后,单楚欢就听见同事们的议论,阮妤是从顾总办公室里哭哭啼啼出来的。   果然,男人,尤其是有钱的男人,都不能容忍女人道德上一丝一毫的瑕疵。顾总对她不过是玩玩,信任自然脆弱得可怜。   单楚欢知道,信任这种东西就像玻璃瓶,一旦碎了,就再也粘不起来。而阮妤不过是一个软弱的花瓶,失去了男人的怜悯和照顾,定然一事无成。   晚饭时分,她正要去食堂,准备吃完饭回来继续加班,谁知刚出办公室,就被拦住了去路。   王谦的语气不容拒绝:“单经理,请跟我走一趟。”   单楚欢知道王谦是顾南浔的专职秘书,心里一阵雀跃:“是顾总找我吗?”   王谦带她进了一间会议室,锁上门:“顾总很忙,没有时间会见基层员工。”   单楚欢冷了脸,论职级,她是业务经理,阮妤却只是个前台,还不是照样往顾总的办公室跑。这个世界给她的优待太多了,她是时候栽个跟头,明白德不配位必有栽秧的道理了。   “请问王秘书下班时间找我有何贵干?”   王谦没有说话,拿出三张照片,一一摆在单楚欢面前。   她的表情一下子绷不住了。   这三个人分别是那个健身教练、舞蹈生和大学学长,齐齐整整,一个不少。   王谦扶了扶眼镜:“单经理,认识吗?”   单楚欢抿住唇,摇了摇头。   王谦一笑:“没关系,他们认识你就行了。这三个人已经被传到警*察*局做笔录了,估计你也快了。”   单楚欢的心凉了一片,但仍觉得王谦在虚张声势。不可能,不可能会这么快。   “王秘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谦又打开文件夹:“抱歉,忘了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两张照片,是监控截图,时间是上周一晚上九点十二分,地点是公司地下停车场,单楚欢坐在一辆红色的mini Cooper上,拿着手机拍照。   单楚欢强作镇定:“这能说明什么?”   王谦微微一笑:“单经理,我们早就盯上你了。上次你乱发顾总和阮妤的照片,我们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这一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你最好对未来的牢狱生活做点心理准备。”   “你们这是污蔑!那张照片不是我发的!视频也不是我发的!”   王谦推了推眼镜:“单经理,没人提过视频的事。”   她浑身发冷,王谦说“我们”,我们是谁?阮妤?还是顾南浔?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稳准狠的打击,不可能是阮妤,她没有这样的能力。   “难道顾总还信她?看了那样的视频,他还信她?”   她攥住衣角,比起害怕,更觉得气愤。凭什么!   王谦收起照片:“我的话说完了,先走了。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为了防止你进一步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我建议你在这儿冷静一会,保安会陪你的。”   “你这是非法囚~禁!”   王谦摇摇头:“没有人限制你的自由,我只是建议。哦对了,我还有一条建议,你可以在这儿想想怎么向阮妤道歉,包括两年前的事,有助于减刑。”   “凭什么我要向她道歉?行为不轨的是她,丢了公司脸面的也是她,应该道歉的是她!”   王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单楚欢,你这么自私,应该很会权衡利弊。此事可大可小,那个视频转发评论好几千,顾氏的法务可从来没有输过官司。”   单楚欢不可置信地看向王谦:“顾总就这么向着她?要让公司法务替她打官司?他根本不知道阮妤是个什么人!顾总在哪,我要见他!”   “我说过了,顾总没有时间会见基层员工。”   王谦说完,离开了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单楚欢一人。   ***   第二天上班,阮妤昂首挺胸进了公司。   踏入行政部办公室的一瞬间,所有人手里的动作都停顿了,齐刷刷看着她。   她视若无睹,朝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里原本有两个人,看见她进来,赶紧走了出去。   阮妤乐得独享更衣室,干脆锁上了门,慢慢悠悠换衣服。   外面的窃窃私语透过门缝传进来。   【你们说那个视频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了好几遍,觉得挺真的,她长得还挺有辨识度的。】   【可是单楚欢都道歉了,她没必要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吧?】   【她俩有什么仇啊?听说当初在投资部她俩合租在一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闺蜜反目,多半是为了男人呗。】   【那肯定是阮妤抢了她男朋友,毕竟阮妤长得还是有点勾人的。】   听到单楚欢的名字,阮妤的动作一顿。她道歉了?她怎么不知道?   她把头探出更衣室:“打听一下,单楚欢什么时候道歉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老熟人宁萌率先开口:“你没看邮件吗?她昨天大半夜在公司邮箱群发的道歉视频。”   说完还体贴地从电脑里调出邮件。   昨天半夜?顾南浔昨天说“好”,没过几个小时,单楚欢就道歉了,这执行力简直吓人。   背景是一片白墙,有点像是会议室,单楚欢的妆容有些斑驳了,但口红边界清晰,是新涂的。她手里拿着一张纸,全程念稿。   “在此澄清,昨天我给公司同事匿名发送的视频,是我剪接而成的假视频。给她带来了困扰,也给公司造成了不良影响,我很抱歉。另外,两年前阮妤经手的收购项目,我司底价是我向外界泄露,与她无关,在此一并澄清。”   单楚欢全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视频播完,阮妤的心里一空。沉冤得雪,按理说应该轻松畅快,可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阮妤,她说的是真的吗?那个视频是假的?对了,两年前你是因为什么来行政部的来着?不会就是因为泄露商业机密吧?”宁萌问道。   阮妤面无表情:“你是成年人了,真假自己判断。”说完走出了办公室。   她和单楚欢二人,曾经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回家,如今一起在群发视频中露脸,成为众人谈资,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今天宋言言来得格外早,她一脸怒气,气势汹汹地到前台,把车钥匙重重摔在阮妤面前。   阮妤瞧了一眼,哦,原来她的座驾是玛莎拉蒂。   “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   宋言言扬起下巴:“阮妤,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阮妤一脸关切:“谁骗你了?”   宋言言目光恨恨:“就是你。”   阮妤笑得一脸无辜:“言姐说笑了,我骗你什么了?骗你我是个渣女?”   宋言言咬牙切齿:“不错,你让我以为你是个海王,结果还是单钓南浔哥哥一条大鱼。简直可恨!”   阮妤把车钥匙放进宋言言的手心:“言姐,顾总这条鱼太大,我的杆承受不了,就算勉强钓上来也没处养,还是您钓吧,昂。”   宋言言撇撇嘴:“算你有自知之明,我会盯着你的。记住,你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说完,宋言言又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完全没有翘班的觉悟。阮妤托腮叹气,关系户就是好啊。   ***   “阮妤,拿着!”   阮妤正在例行发呆,忽然有人把一个大大的纸箱放在了前台上。   阮妤站起身,才看清来人的面孔。   “许远哥?这是……?”   自从她离开投资部,这个当初带她的mentor已经两年没跟她说过话了。阮妤也理解,那是他付出极大心血的大项目,却因为报价泄露功亏一篑,被竞争对手捡了便宜,任谁也不会对“叛徒”有好脸色。 第十八章 身体是对付顾总的本钱   许远指了指箱子:“这是单楚欢的东西,她已经被辞退了,这些就交给你处置了。”   “我?”阮妤看这面前一米高的纸箱,十分头疼。   许远挠了挠头:“阮妤,当初的事儿,我确实没想到是她,错怪你了,对不住啊。”   阮妤明白过来,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以他的身份,没必要做这个苦力,只是找个由头,来对她说一句“对不住”罢了。   “都过去了。”阮妤摇了摇头,那件事自己确实也有责任,所以被赶出投资部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被所有人当作叛徒的滋味,并不好受。   下午时分,一个短发女子匆匆进了顾氏集团大楼。   虽然她戴着帽子和墨镜去,但阮妤从她的走路姿势就认出,是单楚欢。   她不想引起同事注意,低着头快步走近前台,冷冷道:“我的东西呢?”   阮妤指了指地下的纸箱。   单楚欢弯下腰,试图把箱子搬起来。那箱子很大,重量超出预计,她一个趔趄,显得十分狼狈。   单楚欢不愿让阮妤看笑话,又不想惊动其他人,于是自己咬着牙,吃力地搬着那个比自己还大的纸箱。   阮妤的手抬了一下,又放下去,静静看着她。   单楚欢搬了两下,还是搬不动,开始翻箱子里的东西。   热水壶,加湿器,桌面小风扇,小摆件,相框,花瓶——她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在公司的时间比在家还多,渐渐地工位上的东西也越堆越多。   她掏出两个相框,潇洒地甩了甩头:“其他的不要了。”然后转身就走。   “这里不是垃圾桶,麻烦做好垃圾分类,谢谢。”阮妤叫住她。   单楚欢压抑多时的情绪被点燃,怒道:“阮妤,你不要欺人太甚!”   阮妤不急不躁:“我的要求合情合理,请你遵守社会公德。”   单楚欢冷笑一声:“合情合理?别装了,现在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总有你摔下来的时候!”   阮妤微微一笑:“只要姿态好看,摔一跤也没什么。”   这话在单楚欢听来,就是在奚落自己狼狈难看。   她攥起拳:“阮妤,你也不过是仗着顾总对你好,凭你自己,也配和我斗?”   这话阮妤一时无法反驳,这次自己能洗脱冤屈,确实离不开顾南浔的帮助。若是她自己查,怕是不知到何年月才能水落石出。   可是他对自己,好吗?阮妤不敢想。   “没话说了吧?等他对你失去兴趣,你也就完了,我等着那一天。”单楚欢丢下这句话,朝外走去。   阮妤低头看看她的一大箱东西,叹了口气,这算其他垃圾,还是可回收物?   她伸手翻了翻,一只熟悉的小兔子图案吸引了她的目光,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自己两年前送给单楚欢的马克杯。   看来自己的审美还是到位的,两人闹翻成这样,单楚欢还是又用了两年。   她把杯子轻轻放进纸箱,给快递小哥打了个电话:“到付。”   ***   那一天,被解雇的除了单楚欢,还有不少传播视频的人,各个部门都有,有的甚至是高管。阮妤没想到这事闹得这么大,心里有些忐忑。   而那天以后,她再没见过顾南浔。他仿佛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她默默地攒了好多段子,心想若是他们再在电梯偶遇,她就可以讲给他听,或许有一个能戳中他的笑点。可是他们一次也没有相遇过。   说来奇怪,前阵子走到哪都能碰见他,电梯、饭店、路边,她几乎习惯了他冷峻的面容出现在自己日常琐碎的生活中,以至于忘了他是个日理万机的总裁,他的生活应该是香槟聚会、大佬云集、美人环伺,他本就不是街头常见的人物。   也许从一开始,两人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如今只是归位而已,微尘归厚土,晚风归夜色。   宋言言终于相信前台并非能时常见到总裁的岗位,来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干脆不来了,只是隔三差五远程提醒阮妤,莫要耍花样,自己盯着她呢。   阮妤没有了同桌,视频风波也渐渐过去,有同事对她热情以待,但见她仍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也就不再自讨没趣。生活又回归了原样,照例是职业微笑,迎来送往,发呆摸鱼。   不过她以往摸鱼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空虚的感觉。   午休时分,阮妤来到街心公园。   冰淇淋车新出了兔子形状的冰淇淋,阮妤要了最爱的抹茶味,拿到手,一只绿色的兔子带着两只粉色棉花糖耳朵,面目狰狞可笑。   “噗嗤——”阮妤下不了嘴,笑个不停。   冰淇淋车老板有些尴尬,解释道:“这个造型还是适合香草味,效果会好很多,还是挺可爱的。”   阮妤哈哈大笑,笑到打嗝:“不怪你,是我不该强求哈哈哈哈。”   “阮妤!”   她笑着回头,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从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上走下来,朝她走来。   阮妤心一滞,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王秘书,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目光越过王谦的肩膀,看向停在路边的那辆车。   王谦回头看了一眼,道:“我去帮顾总送文件,刚回来。”   “哦。”阮妤收回目光,原来他不在里面。   “你在这儿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阮妤举了举手里的冰淇淋,眼睛弯起来:“我在吃兔兔啊,你看它搞笑不搞笑。”   王谦定睛一看,也笑了,抹茶绿的兔子还是第一回 瞧见。他欢有些明白顾总待阮妤与众不同的原因了,她总能发现生活里细小的乐趣,和顾总简直是世界的两极。   “这么冷的天还吃冰淇淋,你不怕肚子疼?”   阮妤忽然想起那个黄昏,她因为连吃四个球而胃痛缩在路边,被顾南浔捡上了车,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多喝热水,包治百病嘛。”   王谦掏了掏口袋,拿出一盒胃药:“我觉得你需要家中常备这个。”   阮妤一愣,没有伸手:“王秘书,我先申明,我不接受办公室恋情。”   王谦捂脸,掏出手机,打开锁屏:“我媳妇儿,和我女儿。”   阮妤点点头,仍然十分警惕:“我更不接受婚外情。”   王谦一脸大义凛然:“巧了,我媳妇儿和女儿也不接受。”   阮妤这下放心接过药盒,从里面拿出一板药片:“你自己也留点儿,注意身体,身体是对付顾总的本钱。”   王谦表示赞同,叮嘱她这药要嚼碎了吃,然后和她道了别。   阮妤看着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离开,咬了一口冰淇淋,是甜的,也有一丝抹茶的涩味。   王谦回到车里,把药盒放进车载冰箱里。   “她没要?”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   王谦呵呵一乐:“她拿了一半,让我自己留点儿,说保护好身体才能对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他要对付的人说话,生生截断了话头,生硬一转:“对付我司繁忙而有意义的工作。”   顾南浔没有抬头,一边看邮件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俩说说笑笑半天,聊什么?”   “抱歉顾总,耽误您时间了。她竟然误会我对她有意思,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   “是么。”顾南浔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是个满意的表情。   王谦想起刚才的乌龙,笑道:“是啊,怪不得大家都说她不好接近,我不过是奉命给她送个药片,她竟然说自己不接受办公室恋情。”   顾南浔正在回邮件的手指忽然停顿下来,脸上万年难见的一点柔和立刻消弭不见。   “聒噪。”   王谦乖巧地闭了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怒了他。   ***   阮妤吃完一个冰淇淋,给夏蕉打了电话:“亲爱的,我有多久没讲开放麦了?”   夏蕉问:“请问您哪位?”   “有这么久吗?”   夏蕉咆哮:“一个多月了啊宝!你这个台柱子不来,仙人球都要倒闭了!你忍心让我去喝西北风吗?”   “忍心,反正你家老杜是富二代。”   “说正经的,你逗笑你们老板了吗?PTSD治好了吗?”   阮妤垂头:“没逗笑,给吓跑了。我决定试一下脱敏疗法,让杜哥给我安排一场吧,或许多冷冷场,习惯了就好了。”   夏蕉一声惊喜的尖啸,火速安排。   第二天晚上,阮妤来到了仙人球live。   看着门口熟悉的仙人球灯牌,阮妤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蕉跑出来,一把揽住她:“欢迎回来!要上台了,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阮妤把头靠在她肩上:“我最近在摸索一种颓废脱口秀的风格。”   夏蕉拍拍她的头以示鼓励:“我觉得还是人来疯风格适合你。”   握住熟悉的立麦,看着台下陌生的观众,一股暖流在阮妤身体里激荡,渐渐汇聚到手心,让她微微出汗。   来了,这久违的紧张和热血。   她深吸一口气,扶住麦架:“大家好,我是阮妤。”   台下有人吹起了口哨。   今天来的大都是新观众,第一次见这么年轻漂亮的脱口秀演员,难免心情激昂。   “唉,”阮妤叹了口气,“快别起哄了各位,我失业了。” 第十九章 我有一个笑话,不知当讲不当……   阮妤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HR给我的理由是,我虽然长得还行,但是能力不行,总而言之,是个花瓶,不具有不可替代性。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说你是不是不会算账,今年公司就裁了我一个,新招了五十个大学毕业生,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一个能顶他们五十个!”   一阵哄笑。   “我心想,那算了吧,我去找一个能发挥我特长的地方。她不是说我是花瓶吗,那我就去演出行业,经过周密的市场调研,我决定讲脱口秀。   “于是我兴冲冲来到这家live剧场,结果老板竟然不肯收我,还问我有什么优势。我说我长得好看啊,往台上一站,笑话好不好听先不说,至少赏心悦目,肯定少不了掌声。”   观众们心领神会地鼓起了掌。   阮妤微微一笑:“我喜欢你们,太懂事了。”   “说回我的找工作经历,我觉得我的回答有理有据呀,结果老板问我,你想当脱口秀花瓶?我说废话,难不成我还能当脱口秀天花板吗?”   又是一阵哄笑。   阮妤继续道:“杜老板打量了我一下,问我,你知道徐志胜吗?”   底下坐的都是热门节目脱口秀会议的忠实观众,发出一阵爆笑。   阮妤叹了口气:“我真的没想到,现在花瓶界已经这么内卷了,大家好好地拼才华不好吗?”   ……   演完下来,阮妤的心跳还是很快,像刚喝了一杯咖啡兑酒。   夏蕉抱住她:“恭喜,晚节保住了。”   阮妤摇摇头:“这篇稿子不行,得再磨一磨,前半段节奏进的有点慢,有人都看手机了。”   “你好久没上台了,属于复健,讲成这样可以了。”   阮妤拉住她:“走,我请你吃饭,然后开个改稿会!”   夏蕉一笑:“这才像你嘛。不过,你老板明明是个大帅比,干嘛把人家说成秃头胖子。”   阮妤垂下眼睫:“因为我希望他是一个秃头胖子。”   若非月色太好,明知无望,谁会踏高楼揽月?   若非星光太盛,明知不该,谁会攀危崖摘星?   阮妤自问是个颜控,若他是个秃头胖子,那他应该就只是一个帮过自己的慈祥上司,吧?   夏蕉只当她还在为顾南浔害自己冷场气愤,所以咒他长胖变秃,没有当回事,招呼大家给阮妤接风。   一群脱口秀演员的聚会,最不缺少的就是段子。仙人球最喜欢玩的游戏就一人一个谐音梗,评出最烂的一个罚酒。   “小徒弟问师父,为什么太极拳要用手一直画圆圈?师父说,因为太极这门武功自成一π。”   “旺旺雪饼躺在床上睡觉,觉得热了,变成了旺旺掀被。”   “麋鹿在森林里麋鹿了,给长颈鹿打电话求救,说,喂我迷路啦,长颈鹿说,我长颈鹿啦。”   轮到阮妤,阮妤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   “阮妤!到你啦,想不出来要罚酒哦。”   阮妤猛然回神,脱口而出:“日照香炉生紫烟,所以李白的老婆叫赵香炉,女儿叫紫烟。”   “切——这什么玩意儿?阮妤,这杯酒你喝定了!”众人众口一致,推选她的梗最烂。   阮妤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醉意熏然,她忽然想起和顾南浔同车而行的那个夜晚,她也讲了这个烂梗。顾南浔没笑,然后压了井盖,车子一晃,差点把她甩飞出去。   她忽然坐直了身子,问身边的杜哥:“杜哥,你开车稳不稳?”   杜哥呛了一口水,咳嗽连连,狼狈道:“这事儿你得问夏蕉。”   阮妤急了:“说正经的,假如你开车技术特别好,在一马平川的大马路上,忽然车子歪了一下,是什么原因?”   杜哥也急了:“什么假如,我的技术本来就特别好。那肯定是车坏了。”   “要是车没坏呢?”   “那不是憋笑,就是憋尿。”   夏蕉拍了他一下:“说话文明点儿!”   阮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呢!可能他不是笑点高,是笑点歪!”   夏蕉知她还在纠结顾南浔害她冷场的事儿,同情地看着她:“阮阮啊,你有心魔。”   “不行,我得去证实一下!”仗着两瓶啤酒壮胆,阮妤口放豪言。   “深更半夜,上哪求证?”夏蕉不以为然。   她又开了一瓶啤酒,吨吨吨喝了下去,好了,现在有三瓶啤酒的胆量了。   “公司。”然后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能见到顾南浔的地方,也只有公司而已。   夏蕉追出来:“你清醒一点,现在已经十点了,他还能在公司?明天再说吧,乖。”   “我就要去。”阮妤声音执拗,闷闷的,转过身来,竟是一脸泪水。   夏蕉吓了一跳,她认识阮妤快两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她哭。   “怎么了我的祖宗?哭什么呀?你是不是最近体检了?”   阮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委屈。   “我为什么逗不笑他?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夏蕉不知所措:“他不笑就不笑呗,有这么多人笑你呢,你再哭,连路人都要笑话你了。”   阮妤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他明明会笑,为什么不笑?”   “好好好,我陪你去公司找他行不行?”   阮妤立马止住了哭声,点了点头,然后抽噎着拿出手机叫车,却总输不对地址。   夏蕉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把她塞了进去。   “咱们先说好,要是顾南浔不在,咱们就回家睡觉,明天再说。知道了吗?”   阮妤乖巧点头。   到了顾氏集团大厦,夏蕉在楼下等她,叮嘱她有事就打电话。   阮妤进了门,坐上电梯,才发现自己没有二十八楼的权限。她下到地下一层,总裁专用的一排停车位空空如也,宽敞得可以打篮球。   她想了一想,拿出手机给王谦打电话:“王秘书,顾南浔在哪?”   这是阮妤第一次叫顾南浔的名字,而不是顾总。   她早就觉得他的名字十分好听。南浔,难寻,世间鲜有,自然难以寻觅。   她的眼前浮现一张绝美的脸,极浓烈的眉眼,极冷淡的神情,似乎在宣告此人只应天上有,尔等凡夫莫要靠近。   王谦听她语气不对,压低了声音:“怎么了?你找顾总有什么事?”   阮妤有些不耐烦:“我找顾南浔自然是有事,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王谦觉得十分棘手,阮妤虽然时常跳脱,但一直是得体的,今天的发言却有些越界。   “你喝酒了?”   阮妤重重地点点头:“嗯!三瓶!”语气难掩骄傲。   王谦把声音压得更低:“你喝了酒就快点回家吧,酒醒了再说。”   “什么?我听不见!”阮妤大声呼喊,试图用自己的大嗓门弥补对方的音量:“你说顾南浔在哪?”   王谦吓得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座位底下:“别喊了姐姐,顾总在出差,美国,你见不到他的。”   坐在他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睛,微微皱眉:“是谁?”   王谦见顾南浔被吵醒,心里骂了句国骂,道:“抱歉顾总,打扰到您了。是阮妤,耍酒疯呢,吵着要见你。”   顾南浔的眉头更深了一些:“阮妤?”他抬起手腕,黑色的表盘上有一圈是国内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一点。   “How long will it take to the destination,please?”顾南浔问司机,是优雅的牛津腔。   “About 30 minutes.”   “电话给我。”顾南浔朝王谦伸出手。   王谦把手机在西装上擦了擦,双手小心翼翼递过去,心说,阮妤啊,顾总我帮你找到了,希望你明天不要后悔。   “喂。”低沉的、磁性的嗓音,穿过海洋与陆地,来到地球的另一端。   阮妤虽然醉着,也一下子听出对面换了一个人,而且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喂。”她应了一声,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不仅不知说什么,身子也僵直了,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像极了上台前的紧张。   停顿了十秒,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你找我。”是陈述的语气,不是疑问。   “嗯。”阮妤忽然退缩了。   如果她会错了意呢?如果那天他真的只是避让路中间的井盖呢?如果他并不喜欢她要讲的段子呢?   从前她都是一往无前,横冲直撞,一有机会就把段子喂到顾南浔嘴里,管他喜不喜欢,总有一口他能吃下去。   可是现在,她开始患得患失。   “有事?”顾南浔问,循循善诱,竟让人觉得他很有耐心。   “那个,顾南浔。”阮妤又叫了他的名字。   短短三个字,像是一句咒语,唤醒了她些许的勇气。   “我有一个笑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南浔的眉头松开了。   他一早听见了王谦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深更半夜,耍着酒疯,叫着他的名字,满世界找他,原来只是为了讲一个笑话。倒像是她的作风。   “讲吧。”他难得好脾气地说,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鼓励。   阮妤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讲了起来。 第二十章 (倒v) 顾南浔,你喜欢吗?……   阮妤清了清嗓子, 认真道:“有一天,美杜莎来到杜甫家里,和杜夫人对视了一眼。杜甫张口念了一句诗,是什么诗?”   顾南浔揉了揉眉心, 他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要纵容她讲奇怪的笑话。又是古希腊神话, 又是诗人的,乱七八糟。”   “什么诗。”他敷衍着, 并不好奇。   阮妤十分得意,就知道他猜不中。   “感时花溅泪(敢石化贱内)。”   顾南浔一愣,走向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怎么好像……有点东西?   他的肩膀抖了一下。   王谦感觉到顾南浔的动作, 回过头, 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顾总的嘴角怎么回事,那个诡异的弧度, 莫非是……笑容?   顾南浔的肩膀又抖了一下。   “顾南浔,你喜欢吗?”   阮妤的声音让他回过神,紧紧抿住唇。   没有回应, 阮妤不服气,再接再厉:“愚公临终前,拉起孙子的手, 断断续续说移山……移山……, 孙子唱道,亮晶晶~~”   顾南浔把手机拿远,手背抵在唇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喂,顾南镇,这个你也不喜欢?那我还有一个。”对面的人一直不说话, 阮妤心里没底。   “够了。”顾南浔道,声音微微颤抖,是极力克制的声音。   阮妤觉得还不够。   “今天一大早,麻雀妈妈问小麻雀,宝贝儿你今天想扎个什么发型呀?小麻雀说,啾啾。这个可爱吗?就是头上梳一个小揪揪哈哈哈哈!”   顾南浔想到阮妤惯常的发型,头顶一个小丸子,圆圆的。   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和声音一样,也是低沉的,但带着温度,显得十分可爱。   阮妤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跳了起来:“你喜欢这个,是不是?顾南浔,我终于逮到你了!”   “闭嘴。”   阮妤抓住了顾南浔的笑点,哪肯善罢甘休,飞快道:“有一天,小蘑菇对橙子说,气死我了你去死吧!然后橙子就死了,为什么?”   顾南浔没料到她还有后着,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菌让橙死,橙不得不死哈哈哈哈哈哈!”   “噗——”顾南浔扔掉手机,手撑在车门上,干脆大笑起来。   王谦跟了顾南浔几年,这是第一次见他笑,大惊失色,颤颤巍巍捡起手机,对阮妤说:“你到底跟顾总说了什么?他他他他现在很奇怪。”   阮妤站在总裁专用车位中央,仿佛站在世界之巅,叉着腰得意道:“呵呵,他现在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谦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身旁笑弯了腰的顾总,觉得这世界变了。   过了足足三分钟,顾南浔才缓过劲儿来。   压抑太久而释放的笑意让他眼角泛起细碎的水光,他清了清嗓子,恢复冷峻的面容:“手机给我。”   他的表情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样,但在王谦心里,他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顾总了。   阮妤还在兀自得意,忽然电话里又换回顾南浔冷静低沉的声音:“你在哪?”   阮妤环顾四周,看着空旷的停车场:“我在……你的专属用地,你放心,这里没别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的弱点的。”   顾南浔一愣:“你在家里?”   阮妤切了一声:“你听力是不是有毛病?我在公司地库,你的一百平方公里的专属车位上。哎你说物业是不是在骂你,觉得你开车技术水平不行,所以给你留这么大的车位?”   顾南浔的脸黑了:“大半夜你还在公司干什么?”   这话有些亲昵,像是在管她。顾南浔说完就意识到了,轻轻咳了一声。   阮妤被醉意侵占了大脑,恍若未觉,一本正经道:“找你呀,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你,只有来公司了。”   因为酒意,她的声音有些绵软,像是在嗔怪撒娇。   顾南浔的呼吸停了一瞬,正要回答,忽然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女声大叫一声:“阮妤——”   他的心狠狠地撞了一下胸腔,下意识地攥紧手机,身体前倾,声音急切:“阮妤?”   “诶?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在门口等我吗?”   对面传来阮妤的声音,十分清晰——她在跟别人说话,但没有放下手里的手机。   顾南浔的舒了口气,面色却仍然紧绷,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夏蕉跑到阮妤面前,一阵数落:“我等你半天也没动静,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只好去找保安,说你喝了酒可能要在楼里闹事,他才带我去看监控,结果发现你在这儿耍酒疯。连保安都知道顾总出差了,就你傻乎乎的,还来公司找他。行了,回家吧好不好?”   阮妤垂下头:“那他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他不在……”   夏蕉噗嗤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呀,总裁出差还要跟你报备?走吧,一会儿保安看你滞留在这儿该报警了。”   顾南浔听着她委屈的声音,身体里涌起一股从没有过的感觉,胀胀的,有点酸涩,又有点开心,让他觉得很烦躁。   “阮妤。”他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   “干嘛?”阮妤答得很快。   “我说咱们赶紧回家!”夏蕉重复了一遍。   “哦。”阮妤觉得有些迷糊,刚才那个声音明明不像夏蕉。   “我说你一直举着手机干嘛?”夏蕉终于发现她的动作有些奇怪。   “把电话给你朋友。”顾南浔的声音称得上是温柔了。   阮妤听话地把手机递给夏蕉:“他让我把电话给你。”   夏蕉头冒黑线:“怎么不早说你在打电话?谁呀?”   “你好,我是顾南浔。”   夏蕉身体一僵,惊恐地看向阮妤,用口型问她:“顾南浔?”   阮妤笑眼弯弯,点了点头。   “顾总好,我是阮妤的朋友夏蕉。我不是故意说谎闯进贵公司的,主要是担心阮妤的人身安全,请您海涵。”   阮妤在一旁咯咯咯直笑,这是她第一次见夏蕉这么毕恭毕敬的样子。夏蕉狠狠瞪了她一眼,为了这个醉汉,自己可是得罪了京城最有权势的男人。   “夏小姐,请把阮妤安全送回家。”   顾南浔语气疏离,但出乎意料地礼貌。   夏蕉有些微惊讶,这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呀。她赶紧应下:“放心吧顾总,保证完成任务。”   “多谢。”   夏蕉挂了电话,一阵激动:“顾南浔竟然跟我说多谢!他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人长得又帅,还关心员工的安全,这是什么人间极品老板?”   阮妤呵呵一笑:“还行吧。”   “你不是说他六亲不认冷酷到底吗?怎么感觉还挺温柔的?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阮妤撇了撇嘴:“当然不是。”   夏蕉扶住摇摇晃晃的阮妤:“真的不是?那他何必为了你向一个陌生人道谢,他可是顾南浔。”   阮妤不乐意了:“顾南浔怎么了?顾南浔就不能懂礼貌了?”   夏蕉决定不再理这个醉鬼,把她携在腋下,朝外走去。   ***   按理说,阮妤的酒量不止三瓶啤酒。可她第三瓶喝得太猛太快,以至于上了头。   这样的醉意来得快,醒得也快。   半夜三点,阮妤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自己昨晚的所做所为一一浮现在脑海,让她目瞪口呆。   卧槽?我是疯了吗!   她拿出手机翻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是和王谦打了长达半小时的电话。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追悔莫及,自己怎么不干脆多喝几瓶,把自己喝断片算了!   手机忽然一振,微信传来一条好友消息。“NX申请加你为好友”。   点开来,头像是黑色的,没有验证消息。   阮妤看了一眼就扔到一旁,估计又是哪个无聊的附近的人,或者代购什么的。   她蒙上脸,试图入睡。可是她酒后危险行为的记忆不断窜进她脑袋里,让她羞愤难当。   竟然说自己玩弄他于股掌之中?   竟然说他耳朵有毛病?   还一口一个顾南浔……   好好活着不好吗……   等等,顾南浔,南浔,南浔的首字母是什么来着?   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乌漆麻黑的头像,里面空空如也,倒像是顾总的风格。   不不不不会吧?还是不要理比较好吧?   阮妤这么想着,按下了“通过”键。   她盯着手机看了十分钟,安安静静,无事发生。   阮妤说不上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没说话就没说话吧,毕竟代购大半夜也是要睡觉的,自己也是。   她这样想着,进入沉沉梦乡,把此人抛在了脑后。   ***   一周以后,午饭时分,阮妤正在认真分析大神脱口秀视频里的call back技巧,忽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我回来了。”   对话框遮住了她最崇拜的Russel Peters的脸。   她不耐烦地点开,回了一句:“请问您哪位?”   顾南浔一下飞机就拿出手机按个不停,王谦在后面推着行李车,摇头叹息,没想到顾总竟然是个网瘾少年。   然后顾南车忽然停下了,眉头紧锁,盯着手机屏幕,眼中有一丝讶异。   她竟然问自己是谁?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就乱加好友?这人到底有没过一点警惕性?   阮妤继续高高兴兴看视频,刚看了半分钟,消息又弹了出来。   “被你玩弄于股掌的人。”   “嗝——”阮妤噎住了。 第二十一章 “哪天?”“就是你哭着求……   阮妤又在公司出名了。   因为在食堂里被一块排骨噎住了喉咙。   她的脸涨得通红, 呛咳不已,一块排骨肉卡在嗓子眼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同事观察了半分钟, 发现她真的呼吸困难, 赶紧上去给她一通海姆立克。   最后排骨是吐出来了, 呼吸也顺畅了,瘫坐地上双目赤红惊魂未定的照片也在公司群里火了。   顾南浔等了足足五分钟, 都没有得到回复,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旁边的王谦却抱着哈哈哈笑了起来,顾南浔冰冷的目光瞥向他, 让他无端一个寒战。   “顾总, 阮妤真是太搞笑了,她在食堂吃饭被排骨噎住了, 幸好咱们公司做过急救培训哈哈哈。”   他把照片举到顾南浔眼前,一个纤细的身影缩在地上,眼角红红的, 还带着泪痕,弱小无助又可怜。   顾南浔的胸腔猛然一紧,斥道:“不知轻重!去医院了吗?”   王谦一凛, 自知说错了话。阮妤是谁?那可是逗笑了顾总的人, 顾总还亲自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说是已经没事了……”他揣度着顾南浔的表情:“不过还是很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立刻安排!”   阮妤缓了半天,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忽然一左一右上来两个大汉把她架起来:“走,带你去医院!”   阮妤莫名其妙,扯着嘶哑的嗓子:“不用啊, 我已经好了。”   “领导指示了,还是检查一下的好,别在公司搞出人命来。”   最后一句是他们自己猜测的,毕竟王秘书的语气很急切,说是顾总亲自指示。依照顾总冷漠的性子,总不会是出于关心才下这种命令。   阮妤挣扎:“老子没病,我不去医院!”   然而根本没人听她的意见。   二十分钟后,她被送到京城最好最贵的私立医院的急诊部,而这家医院也是顾家的产业。   医生看着活蹦乱跳的阮妤,试探地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   阮妤回头看了看背后两个一脸严肃的同事,叹了口气:“他俩让我不舒服。”   医生沉吟了一下:“你这个病,可能不该看急诊,得看精神科。”   背后的大汉道:“医生,她被排骨噎着了,您给她好好检查检查,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医药费集团报销。”   医生强忍着笑,开始开检查单,厚厚一摞,足有高三学生的作业那么厚。   阮妤听天由命地接过单子,行吧,就当公费体检了。   体检是VIP服务,不需要她到处跑来跑去排队,而是舒舒服服呆在豪华病房里,等着护士拿着一大堆仪器对她敲敲打打翻翻捡捡。   她坐在床沿上,赤脚一甩一甩,喝着体检套餐里的鲜榨牛油果香蕉汁,补充自己被抽了八管血损失的营养,感叹不愧是国际化大企业,公司福利还是蛮好的。   忽然门开了,阮妤以为又有什么项目,跳下床来,结果看见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风尘仆仆,却气度不减。   “顾总?”   顾南浔大步走来:“都检查过了?怎么样?”   问的是跟着他进来的院长,院长慈眉善目,道:“阮小姐身体十分健康,保养得不错,一看就有贵人相。”   阮妤一头黑线,一个大医院院长,能不能讲点科学?   顾南浔点点头:“你出去吧。”   院长看着年纪大,腿脚一点儿也不含糊,顾总刚发话,就闪得没影儿了。   阮妤看着眼前一个多月未见的人,感觉十分不真实,以为自己血抽多了出现了幻觉。   “顾总,你不是在美国吗?”   顾南浔轻轻皱眉:“我不是说我回来了吗?”   阮妤身子一僵,所以那个神神秘秘的微信好友真的是他?   “顾总,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当。”   “那我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说不当说。”   顾南浔没回答。   阮妤赶紧掏出手机,找出NX的对话框:“顾总,这个人不会是您吧?”   “嗯。”   竟然真的是他,害她差点噎死的凶手。   她局促起来:“那个,我何德何能,能与高高在上的顾总称为微信好友,太荣幸了。”   顾南浔古怪地看了她片刻:“那天晚上的事,你不记得了?”   阮妤怎么能不记得,区区三瓶啤酒,还不至于让她断片。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装傻才是最优选。   “您说哪天?”   “就是你哭着求我告诉你联系方式的那天。”   ???   阮妤睁大了眼睛,若非她对那天自己说的每一句羞耻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确实被三瓶啤酒干翻了。   顾南浔的唇微微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你记得。”   阮妤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呸,老狐狸。   顾南浔继续道:“你那天对我可不是这么毕恭毕敬的。”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淋漓的鲜血,和不堪的酒后醉行。   “顾总,我那天小小地喝了一杯,如有冒犯,绝非我的本意。我的本意是给您繁忙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提醒您劳逸结合,带领我们公司再创辉煌!”   顾南浔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借口来,没想到还是生硬的吹捧。   “阮妤,别把你小时候演讲比赛那一套拿来应付我。”   额,被发现了,难道演讲腔很明显吗……她赶紧转换话题:“顾总您怎么来医院了,视察工作吗?”   顾南浔脱下风衣外套,搭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坐下:“我听说公司出了一个吃排骨能把自己噎住的奇人,来参观一下。”   阮妤哽住,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的奇人轶事竟然流传得这么快。   她小声咕哝:“那还不是因为你……”   顾南浔的姿势更放松了些,逆天的长腿打开,手扶住沙发背:“你说什么?”   “我说,为了回您的微信,我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顾南浔眸光暗下去,这次确实让他心揪了一下,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差一点,就因为自己的一个玩笑,阮妤就……他不敢想下去。   “以后吃饭的时候不准看手机。”   “那不行!”阮妤瞬间拒绝:“吃饭时间是我和男神约会的时候。”   “你男神?谁?”顾南浔的眼睛里寒光闪过,风雨欲来。   “Russel Peters呀”说到男神,阮妤两眼放光:“我最崇拜的人。”   顾南浔变了个姿势,脚尖朝前,双手握拳,一个典型的进攻姿势。   “外国人?”   “嗯。”阮妤点点头:“脱口秀还是国外比较成熟,受众也更广,很多话题很有启发性。”   呵,看来还是她的同行,有共同语言。顾南浔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靠得很近,阮妤的果汁杯差点儿抵在他胸前。她看见顾南浔的胸口一起一伏,像是在克制。   “你们都在哪儿约会?”   “一般是食堂,偶尔在更衣室,非常偶尔在洗手间。”这都是阮妤摸鱼看视频的地方。   “阮妤!”顾南浔的声音里满是怒气:“你就是这么守门的?把外人带到公司里来,还到处留情,你被解雇了!”   他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一下飞机就来了这里,结果此人不仅不回他的消息,还把情人带到公司里幽会?   阮妤不知顾南浔的滔天怒气从何而来,后退两步,莫名其妙膝盖酸软,想跪地求饶。   “顾总饶命,我不过就是午休时间看个偶像的视频,也没有占用后工作时间,要不要这么严重?我现在工伤未愈,您解雇我有悖人道主义关怀。”   顾南浔一愣,满腔怒火突然没了出口,憋在了体内。他刚才被她的左一句“男神”、右一句“约会”冲昏了头脑,竟没察觉到她说的是脱口秀大神。   “那你养伤吧。”顾南浔拿起外套,出了门。   此人来得突兀,走得也离奇。阮妤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的那句解雇算不算数,也不敢追上去问,万一把假的问成真的了呢?   王谦见顾南浔匆匆走出来,赶紧接过他手里的外套,问道:“您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想上去拍下您亲切慰问住院员工的画面,好好宣传一下呢。”   顾南浔冷冷瞥了他一眼,王谦立刻住嘴,知道自己的马屁又拍错地方了。   ***   接近年尾,天越来越冷。   阮妤向来怕冷,每到冬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和暖和比起来,身材曼妙不算什么。   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每天例行发呆,每周例行开放麦,都和往常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机时不时会弹出来自顾南浔的消息。   “出差,金陵,三天。”   “回来了。”   “墨尔本,五天。”   “回来了。”   “海城,一天。”   “回来了。”   ……   阮妤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消息时,吓了一跳,后来她才慢慢明白,顾南浔是在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倒像报备似的。   为什么呢?是因为她那天醉酒后的埋怨吗?可是除了这些,他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哪怕是寒暄。   她看不懂顾南浔的意思,也不敢问,更不愿想。 第二十二章 南寻   阮妤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公司很少见到顾南浔了。   他太忙了, 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出差,国内的城市经常当天往返,或者干脆不回来,直接赶往下一个城市。   果然是工作狂魔, 她不理解, 这样一个人, 怎么会在接受公司之初,长达三个月对公司的事不管不问。   面对顾南浔的消息, 一开始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回复什么,打了字又删去, 最后只剩一个“嗯”, 有种“已阅”“朕知道了”的感觉。   后来她觉得这样太过冷漠,就每次回他一个笑话。   可是阮妤发给顾南浔的笑话, 他从来没回过。她有时甚至怀疑这些形成信息是他的秘书发的。   就这样一直到了年尾。张女士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问她要不要回家过元旦。   也好,家里暖和些, 她应了下来。   假期只有三天,周五一下班,她就拎着行李箱去了火车站。   她的家乡在离水, 一个南方小城, 一条河穿城而过,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能碰见八杆子勉强打得着的亲戚。   阮先生接到她时,已是半夜十一点。   “你妈在家包汤圆呢,等你回去吃。”   阮妤把从京城传来的羽绒服抱在手里,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儿:“还是我妈懂我。”   阮先生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难道你爸就不懂你?”   阮妤打开喝了一口,是甜甜的奶茶。她搂住爸爸的胳膊:“还是回家好!”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吃完了饭, 已经过了十二点,是新的一年了。   离水市不限烟花燃放,夜空时不时绽开一朵耀眼的烟花,阮妤坐在床边瞧着,内心无比安静。   手机里祝福的信息一条又一条,响个不停。   阮妤犹豫了一下,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打了四个字“新年快乐”,想了一想,又缀了一个烟花的表情。   消息发送。   她知道不会有人回复,顾南浔从未回复过她的消息,可是,今天是新年呀,认识的人说一句新年快乐,也很正常吧?   “新年快乐。”   阮妤看到这条消息时,愣了一下。   他不仅回了,还回得很快。   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是今晚最亮最美的一朵,赤金的焰火燃亮了半个夜空。   笑意爬上阮妤的嘴角,拇指点得飞快:“顾总,想不想听新年第一个笑话?”   【我那天在网上看见的,过年的时候,牛魔王犯了错,铁扇公主很生气,一直批评他。孙悟空见了,劝道:“嫂子,大过年的,还批牛爷?”铁扇公主一愣,说:“谢谢,你也是。”】   这个梗,算是应景吧。顾南浔没有回复,阮妤也不恼,想着,这是他最爱的谐音梗,不知道他笑没笑呢?   中学同学群里十分热闹,新年快乐的表情包一直在刷屏,中间间或有一个红包出没,大家抢得不亦乐乎。   阮妤觉得有趣,也发了个大红包。   【女神发红包了!你在离水吗?@阮妤】   【不要用女神这么庸俗的称呼,我们阮阮明明是女神经~】   阮妤回复:【人在塔在!】   这下子微信群更沸腾了,阮妤小时候就是班里的开心果,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男生女生都和她关系不错。   【那必须聚一波!就明天,不,今天!给我们一票惜败的校花第二名接风!】   阮妤会心一笑。   【准,谁当年没给我投票的,我来找你们算账啦。】   说起选校花这事儿,当年还有一个小故事。   那年阮妤刚上初一,一入校就引起了轰动——她身材纤细,皮肤像白瓷一般,一双闪闪发亮的杏眼,清纯优雅,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大家轰轰烈烈地谋划举办新一届校花选拔大会,一致认为校花的桂冠定要落在阮妤头上。   可是过了两周,大家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头。   阮妤虽然长得向文艺女神,可是行为举止却和文艺沾不上边,甚至有点疯癫。   她学起电视广告里的角色来,完全不顾形象,鬼脸说做就做,张口就是段子,全校上下,就没有她接不住的话。   人一旦话密,就失去了神性,任她长得再漂亮,和女神的形象也渐行渐远了。   两周后,校花正式开选,大家投出自己心中神圣的一票,到了开奖的时候,结果令人大跌眼镜——阮妤以一票之差,输给了上任校花,初三的虞心蕊。   论说起来,虞心蕊长得并不如阮妤好看,主要是眼睛不如她生动有神,嘴唇也太圆钝了些,但架不住人家气质清冷疏离,更有女神范儿。   不过阮妤倒一点不觉得可惜,校花封号有什么用?能逗人笑吗?能给人带来快乐吗?   大家愉快地定下在新年第一天来一场同学聚会,地点定在学校旁边新开的饭店。   班上几位男同学的发际线已经有了消退之势,女同学们反而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个个时尚靓丽。尤其是阮妤,应景穿了一条红裙子,更衬得肤白胜雪,娇嫩无比。   大家忍不住起哄:“惜败校花就是不一样,几年不见越来越美了。”   阮妤甜甜一笑:“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儿,姐姐爱听。”   一个在本地结婚生子的女同学问:“阮妤,你还没有男朋友?那天我妈跳广场舞碰见阿姨,她还让我妈给你介绍相亲呢!”   阮妤佯怒:“年轻人聚会,不要提上一辈的恩怨。”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再说阮妤还愁找不到男朋友?好歹当你也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当初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忽然说道:“说起风云人物,我倒是对一位学长印象深刻,他是我见过最帅的人,可惜连话也没跟他说过,他就转走了。”   大家立刻来了兴趣:“你当初成天埋头学习,没想到也偷偷早恋?”   女同学害了羞:“早什么恋呀,顶多是暗恋。他跟个移动冰山似的,对谁都十分冷淡,从没见他跟谁笑过。”   阮妤眼前浮现顾南浔的笑颜,仿佛春日冰雪消融,越是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格外令人心动。她的嘴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讨论继续:“冰山校草,我喜欢,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没有印象?”   “他是高中部的,上课不在一起,自然很少遇到。他的名字很特别,叫南寻,南方的南,寻找的寻。”   步入社会的女孩子娓娓诉说着自己年少时的喜欢,脸上带了一层红晕。   阮妤听见“南浔”两个字,猛然抬头,心跳也快了几分,这样特别的名字,本来就少见。   可是细细听来,是不同的字,姓也不一样。   她笑自己魔怔,那可是顾氏家族的继承人,怎么会在南方小城上学?不过,这个未曾谋面的叫南寻的学长,已经是她人生前二十五年和顾南浔最靠近的一次了。   有人道:“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他的确长得帅,成绩又好,不过他妈妈去世后就转学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阮妤喝了一口饮料,压下心中的起伏,感慨名字相似的两个人,命运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天之骄子,另一个却少年失怙。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当时对他家的议论还挺多的。他没有爸爸,妈妈长得跟祸水似的,开了个舞蹈教室。哎阮妤,我记得你还在那儿学过舞蹈来着?”   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阮妤学跳舞也算是她的一段黑历史了。   阮妤忽然被点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怼说话的人:“你是不是在家不做家务?”   那人一愣:“这哪跟哪?说你学跳舞的事儿呢,跟我做不做家务有什么关系。”   阮妤冷笑:“呵呵,一看你就不会烧水,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阮妤,不愧是你,你虽然没当成校花,但笑花实至名归!”   欢声笑语中,大家也就忘了最初的话题,聊天的范围天南地北,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直到夜深,欢宴才散场。阮妤家离得不远,谢绝了同学送她的好意,决定自己慢慢走回家,感受一下故乡的晚风。   空气中飘起零星的雨丝,湿润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泥土的气息。南方的细雨并不冻人,也淋不湿衣袖,只是给夜色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   阮妤忽然想起自己上舞蹈课的时候来。   她并不喜欢跳舞,但张女士觉得女孩子就该身形舒展、翩翩起舞,所以送她去上课。   南老师很美,也很温柔,身材纤细,身段优美,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像个仙女。相比之下,自己就像只呆鹅,她甚至自己天赋不在这里,上课也只是胡乱应付。   南老师好像确实有个儿子,有时会到舞蹈教室来接她。   她远远见过几次,那时候想的是,自己长大后也要生个又高又帅的儿子,往身边一站,多拉风,然后再生一个女儿,抱住哥哥的腿撒娇。   她好像和那个南寻打过几次招呼,不过她小时候异常活泼,全离水就没有她见了不打招呼的人。至于他的样貌,是一点儿也记不清了。   若非他叫这个名字,自己还未必肯费心回忆这一段。   第 二十三 章 好哄   雨下得大了些, 阮妤没有带伞,只得加快了脚步。   跑了几步,发现一人坐在马路边,头垂着, 一腿蜷起, 一腿伸直, 仅一个侧影就写满了落寞。   喝醉了吧?下雨天也不知道避一避。   阮妤跑过去几米,终究停下脚步, 回过身,对坐在路边的人喊道:“下雨啦!你有伞吗?”   “滚。”   那人显然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阮妤走近两步,发现那人的头发已经全湿了。   她把手掌放在那人头顶, 隔着朦胧水雾, 说道:“前边有个便利店,你可以去那里发呆, 你在这儿淋雨,不开心的事也不会被冲走。”   她的手不大,仅能在那人头顶挡住一小片雨水, 看上去有些搞笑。   那人缓缓抬起头:“你真的很爱管闲事。”   阮妤和他目光相对的一瞬间,觉得漫天雨雾忽然变成了漫天烟火,五光十色, 晃得她眼瞎。   “顾、顾顾……”她语无伦次。   “你是鸽子吗?”顾南浔盯着她, 雨水从他的浓眉上聚集滑落。   阮妤第一次喊他时,他只当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   待她走近,顾南浔听清她熟悉的声音,心中忽然有个香槟瓶冲开了塞子,喷出一堆不知名的气体,横冲直撞, 让他险险说出那句埋在心底许久的话——   阮妤,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可是他忍住了,脱口而出的是另一句意思差不多的:“你真的很爱管闲事。”   阮妤觉得这个场景十分魔幻,新年的第一天,在她的家乡,在不算繁华的马路旁,蹲在地上的不是小流氓,竟然是她的上上上司、微信好友顾南浔。   “请问你是顾总吗?”   “不要叫我顾总。”顾南浔抿住唇,脸上浮现怒气,和隐忍。   “那……请问你是未来的顾董事长吗?还是……南浔同志?”   阮妤不知道他讨厌的是顾总里的那个字,只好排列组合试错。   顾南浔抬起头,看见头顶那片小小的软软的手掌,竟然妄图给他支撑一片晴空,觉得她不自量力,孩子气,又天真。   他站起身,朝前走去。   阮妤愣了,难道这真的是梦幻?这人好像听不见自己说话诶。   “你不是让我去便利店避雨?”前边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阮妤赶紧跟上去:“顾……南浔总,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过。”   阮妤迷惑不解:“据我所知,离水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挺难路过的。”   顾南浔站到便利店屋檐下,给她让出一块不大的地方,阮妤站进去,不得不和他贴得很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冬日晚风的气息,只是这风淋了雨,变得沉重起来。   他的声音从头顶幽幽传来:“你想听什么?我专程来找你的,嗯?”   阮妤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像被戳中了隐秘的心事。她心里的确有隐隐的希冀,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可是这话说出了口,就再没有做梦的机会了。   她垂下头:“你没说要来。”   顾南浔知她说的是自己没告诉她自己要来离水,最近一阵子,他每每离开归来,都要给她发一条信息。   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她那次醉了酒,吵吵嚷嚷地满世界找自己,还委委屈屈地说自己找不到他,怪烦人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息事宁人。   不过这次来离水,确实是意料之外。   “真的是路过。”   在这个日子,私人飞机的航线宿命般地靠近附近的宁市,他忍不住想来看看,于是命人联系航司,申请了降落。   “哦。”   雨越下越大,竟然连成了线,在这个季节极为少见。   “幸好我叫你来避雨,不然你这会儿肯定淋成落汤鸡。”阮妤为自己的未卜先知感到得意。   顾南浔双手插兜,看着屋檐上垂下的雨线,有些恍惚,十三年前,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多管闲事。”十三年前,他就是这么回她的。   “怎么会是闲事呢?我忙得很,着急回家呢,这是忙事。”阮妤说。   顾南浔十分惊奇,她明明不记得了,说的话却一个字都没改。他搜寻着记忆,继续念台词。   “那你回家吧,不要管我。”   “那怎么行?我看见你了,就要对你负责到底。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关你事。”   阮妤点点头:“也是。大过年的,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她还没讲,顾南浔的嘴角就有了笑意:“好。”   阮妤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情一松,兴致勃勃讲了起来:“我在幽默笑话大王上看的,学校新装修,校长视察工作,点评道,整体不错,要是再来点绿化那就好了。第二天,校园里洒满了盐。”   顾南浔微微抿唇,表情看不出变化。   阮妤叹了口气:“对不起,这个段子是有点门槛的,学过初中化学的人才能听懂。是我草率了,再来一个。”   顾南浔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这小小的激将法对他根本没用。可是氯化钠,哈哈哈哈哈,他的唇抿的更紧。   阮妤继续:“小扇贝考试作弊被抓了,他怂怂地承认错误,对老师说,我抄蚌的。老师火冒三丈,怒道,你棒个头啊!”   顾南浔忍得十分辛苦,肩膀微微抖动,头发上的雨滴受不了震颤,滑落下来,落在阮妤头顶。   阮妤疑惑抬头,这屋檐怎么漏雨了?然后看见顾南浔极力隐忍笑意的样子。   她双手一拍:“哈哈哈我逮到你了!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这里又没别人,我不叫你名字,谁知道你是谁?”   顾南浔微微一愣,在自己的家乡,反而没人知道自己是谁,除了眼前这一个哈哈傻乐的人。   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笑意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阮妤晃了神,这人的笑容明明这么好看,却不肯多笑,这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你该多笑笑的。”她怔怔地说。   顾南浔眼中笑意未散,连带着声音都显得温柔:“为什么?”   阮妤脱口而出:“美化环境呀,打造更加宜居的社区环境,促进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交往。”   顾南浔勾了勾唇:“一套一套的,我应该把你调到企宣部。”   阮妤连连摇头:“千万不要,我可不想成天加班。”   “出息。”顾南浔的语气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怒其不争,反而有一丝宽容的意味。这样也挺好,至少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等我一下!”阮妤忽然转头跑进了便利店。   两分钟后,她拿着一条毛巾和两瓶热饮出来了。她踮起脚,把把毛巾挂在顾南浔的脖子上:“凑合擦一擦吧,不要感冒了。咱俩借人家的屋檐避雨,怪不好意思的,总得消费一下。”   阮妤不知道自己遇见顾南浔以前,他在雨里坐了多久,这样细碎的雨丝,要很久才能把人淋得这么湿。   顾南浔拿起那块毛巾,上面画着一只幼稚的兔子。十三年前,阮妤送给他的那把伞上也有一只蠢萌的兔子,她的审美似乎从十二岁起就没再成长过。   阮妤眨着眼睛盯着他,让他不得不抬起手胡乱擦了擦,阮妤松了口气,露出满意的表情。   她把刚从保温箱里拿出来的饮料塞进顾南浔手里,暖暖的。   “喂,你喜欢离水吗?”阮妤问,不知道他喜欢怎样的称呼,干脆叫他“喂”。   顾南浔的声音确然:“不喜欢。”   阮妤垂下头,有些沮丧:“哦,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   离水是她的家乡,也是她性格的底色,他说不喜欢这里,大概也不会喜欢这里的人吧。   顾南浔有些后悔,他并不是想要打击她。   只是离水是一座太小的城市,人和人熟稔到没有边界。小时候,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从未停息,他倒不觉得什么,可南茜总是为之苦恼伤神,觉得自己对他有愧,让他连带着觉得厌烦。   “其实,景色还不错。”顾南浔添了一句,有些找补的意思。   阮妤一下子又开心起来,笑眼弯弯:“是呀,我最喜欢这条河,小时候总是在河边闲逛不肯回家,爸妈老怕我掉进河里。”   顾南浔心里浮起陌生的情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哄的人?他一句好话就莫名其妙开心了,他怎么不早说这句呢。   “挺好的。”他附和,声音几近温柔。   阮妤又兴冲冲道:“对了,我刚才去参加同学聚会了。我才想起来,我们学校以前有一个学长,和你的名字很像,据说长得特别好看!”   “你觉得他好看吗?”顾南浔问。   阮妤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他叫这个名字,应该是很帅的吧。”   顾南浔忽然觉得一阵生气。   不记得了?她的脑子都用来干什么了?什么都记不住。   他微微欠下身,眼睛和她平齐,近到能感觉到她起伏的呼吸。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阮妤看着顾南浔幽深的眼睛,深的像一片湖,仿佛能沉溺一切。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要跳出来,呼啸着,在街上跑二十个来回。   她的目光慢慢下移,顾南浔的嘴唇微微抿着,唇峰锋利,质地却好像很柔软。   新年伊始,夜色正浓,雨意正酣,一切时机都刚刚好。 第二十四章 撩一把试试?   阮妤在自己的家乡主场, 在昭示着新开始的元旦,占尽了天时地利,面前站着一个落魄淋雨的大美男,人之和谐唾手可得。   这一切因缘际会, 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不就是顾南浔吗?何不上去撩他一把, 大不了就是个回家待业!   这样想着, 她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阮妤!”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阮妤一个原地起跳,额头狠狠撞在了顾南浔的额上。   她捂住脑门,惊恐回头, 果然看见自家老爹举着伞, 手里还拿着一把小伞站在街角。   阮先生三步并做两步,大跨步走上前来, 把雨伞往阮妤和顾南浔一边一横:“下着雨还不知道早回家,你妈非让我出来接你。”   话是对阮妤说的,但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住顾南浔。   阮妤赶紧接过伞, 甜甜道:“还是亲爹疼我,这不雨下大了嘛,我在这儿避雨。”   阮先生把女儿扒拉开, 仰头直视顾南浔:“你是她同学?”   阮妤赶紧解释:“不是, 爸,他是……”   “我是她学长。”   阮妤瞪大了眼睛,不知顾南浔卖的什么药。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说谎的,张女士可是离水中学的数学老师,一下子就能查出来,到时候可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果然, 阮先生继续套话取证:“哪一级的?”   顾南浔镇定自若:“零四级。”   阮妤捂脸,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编瞎话啊大哥。   “那个,爸,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吧!顾……学长,这把伞给你,别淋着了,再见!”   她把伞塞进顾南浔手里,钻进亲爹伞下,推着他走了。   阮先生甩也甩不开,不满道:“我跟你学长还没说完话呢,没礼貌!”   “没事儿,我俩不熟,就是避雨碰见的。”   “真的?”   “真的!你竟然不相信我?”   父女俩斗者嘴走远,顾南浔看了看手里的伞,小小一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一只粉红色的胖兔子。   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天,阮妤穿着蓝色校服裙子和明黄色的雨靴,打着这样一把兔子伞,一蹦一跳地来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不去躲雨。   后来她试图把伞送给他,但他没要,冲进了雨里。兜兜转转,这把伞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阮妤和爸爸回到家,张女士一边埋怨丈夫去得太晚,一边拿过吹风机对着阮妤的长发一阵猛吹,直到头发干燥到几乎分叉才罢手。   阮妤直到拗不过张女士,只得由她摆弄。   “对了妈,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学跳舞的那位南老师?”   张女士略一思索:“记得呀,好漂亮的,跟我一样的年纪,看上去比我年轻二十岁。”   阮妤揽住她:“她是走仙女路线的,你是人间富贵花路线,道不同不能放在一起比。”   张女士白了她一眼:“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编排我。”   阮妤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妈,你知道南老师后来怎么样了吗?”   张女士叹了口气:“唉,也是红颜薄命。她当年在离水很有名,不到二十岁就到北京的艺术团做了首席,全世界各地去演出。谁知过了几年,自己大着肚子回来了,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受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儿子上了高中,长得一表人才,成绩也好,可是她身体不好,不到四十岁就生病去世了。”   阮妤心里一阵酸涩,没想到是这样落寞的故事。   “那她儿子呢?”   “那就不知道了,南老师走得很突然,病情忽然就恶化了,也没有亲人在身边,葬礼上还是几个学生家长去送了送她。我当时也去了,没见到她儿子,听说是被他爸爸接走了。”   阮妤默然。   虽然她不认识这位学长,可是他叫南寻,自己就莫名觉得和他有了连结,很难不为他的遭遇难过。   阮先生见母女俩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走了过来:“你啊,不要说这些家长里短没用的了,你闺女刚才在外面跟她学长一块躲雨,都快黏糊到一块去了。”   张女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学长?离水中学的?叫什么名字,我给你打听打听,说不定我还教过他呢!”   阮妤一看势头不对,拔腿就跑,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我要睡觉了!”   张女士不想在短短的三天假期惹怒女儿,转头和丈夫兴致勃勃地嘀咕起来。   ***   这天晚上,阮妤做了一个梦,梦里也下着雨。   她回到少女时代,穿着她最喜欢的明黄色雨靴,打着粉红色兔子伞,在雨水里笑着踩水坑玩。   路边坐着一个长腿少年,垂着头看不清面目。雨水打湿了他的高中校服,他却恍若未觉,周身散发着沉郁的气息。   阮妤走过去,把伞遮在他头上,问他:“下雨了,你怎么不去躲雨?你在这儿淋雨,不开心的事也不会被冲走呀。”   少年没有应声。   阮妤继续说:“我的伞太小了,遮不住两个人,我都被淋湿了,要不我们去那边的小卖部躲雨吧?”   “多管闲事。”少年终于出了声,十分冷淡和抗拒。   阮妤去拽他的衣袖,笑道:“怎么是闲事呢?我忙得很,那边还有上百个水坑等我踩呢!不要不开心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少年的袖子湿哒哒的,阮妤一拽,就拧出水来。   他不耐烦地甩开她,阮妤没站稳,扑通一声坐进了水坑里。   少年下意识地站起身,手抬了一抬,想去拉她,又放下来。   阮妤朝他伸出手:“学长,我这可是在舍命逗你,你不考虑笑一下吗?笑一下,或者拉我起来,你选一个吧。”   她从小就跟人自来熟,和陌生人也能毫无避忌地开玩笑。   少年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阮妤的手。   阮妤站起来,踮起脚尖,努力把伞举高,可是少年比她高了一头半,粉色的伞卡在他头上,十分滑稽。   “学长,要不你帮我举一下?我真的够不着。”   少年抿住唇,接过了她手里的伞,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露出清晰的五官。   浓眉下,是一双幽深的桃花眼,里面盛满了化不尽的沉郁。冷淡的目光,浓密的睫毛,让还是少女的阮妤心砰砰直跳。   “学长,你长得真好看。要是笑一笑就更好看了,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少年别过脸:“不要烦我。”   阮妤不依不饶,拉着他把自己会的所有笑话讲了一个遍,尤其是前两天从《谐音笑话大全》上看来的谐音梗。   少年始终冷着脸,直到阮妤几乎讲完了所有存货,有些急了:“你笑一下嘛,我会的笑话可多了,你要是不笑,我就在这儿给你讲三天三夜!”   阮妤从梦中猛然惊醒,坐起来,看着眼前的黑暗。   那张脸,那双眼睛,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和顾南浔的一模一样!   这个梦如此栩栩如生,就像是埋藏在她脑海里的记忆。可是,这不合理,如果真的是他,她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   他会是那个叫南寻的学长吗?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摇摇头,想把顾南浔从脑中从眼前赶走。   可她却忍不住想,后来怎么样了呢?那个长得像顾南浔的学长被自己逗笑了吗?   阮妤的手微微颤抖,点开了微信里那个漆黑的头像。   要不要问问他?问他到底是真学长,还是假学长。   她犹豫着,忽然有些羡慕小时候的自己,什么也不怕,什么都敢说。   这一犹豫,就到了早上。   早饭是张女士精心包的小馄饨,阮妤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头昏脑涨,食不知味。   张女士和阮先生对视一眼,以她多年当老师的经验,半夜不睡,白天走神,这是典型的早恋症状。   阮妤虽然早就超龄了,但她没谈过恋爱,四舍五入也能归为一类。   “小妤呀,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找学长不错的。一个地方的,知根知底,口味习惯什么的都能合得来。不过你也不要有压力,好好相处,妈妈不会催你的。”   阮妤嘴角耷拉下来:“母上,您现在就在催我。”   张女士撇撇嘴:“哼,长大了关心一句都不行,还不如我的老姐妹们贴心。”   阮妤正要安抚,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我要回京城。】   阮妤一下子清醒了,腰杆挺得笔直,认真思索怎么回复。   一路顺风?路上小心?还是和往常一样回他一个段子?   张女士看她神色,用筷子捅了捅老公,捂嘴偷笑。   回复的话还没编辑好,对方又来了一条。   【一起走吗?】   阮妤这次站了起来。   “妈,我要回京城了!”   张女士也站了起来:“火车票不是明天的吗?怎么突然要走?”   阮妤实话实说:“我上司让我回去。”   阮先生着急了:“哪有大过节催人回去工作的,你们领导真不会做人。假期车票不好买的,现在改签来得及吗?”   阮妤问顾南浔:【有顺风车吗?】   【没有】   阮妤一愣,堂堂大总裁,不可能连辆专车都没有。那还问自己干嘛,耍人玩呢?   手机又震了一下。   【有顺风机。】 第二十五章 顾南浔的唇,出乎意料的柔……   阮妤粲然一笑, 对爸妈说:“正好有人回京城,可以开车带我去宁市机场。”   张女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谁呀?莫非是……你学长?”   阮妤作膜拜状:“母上当真料事如神。”   张女士立刻着手为她收拾行装:“约的几点?快去画个妆,别让人家等你。”   阮妤一甩头:“不用了,他一会儿就来, 我今天要展现自然元气的美感!”   顾南浔很快就到了楼下, 难得一身休闲装束, 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浅褐色风衣, 开的是一辆黑色奔驰大G。   张女士指挥老公帮阮妤把行李箱放进车里,上下打量了顾南浔一番,慈爱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年少有为, 我们家阮妤就拜托你了哦。你怎么称呼?”   “张老师好, 我叫顾南浔。”   阮妤从没想过,这辈子会见到他如此谦和有礼的样子, 心里直呼救命。   “小顾呀,这一路辛苦你了,还专门来接她。她最会聊天了, 让她多跟你聊聊天,路上不要打瞌睡。”   顾南浔乖巧点头:“知道了老师,您放心吧。”   一口一句老师, 把张女士哄得醺醺然。阮妤赶紧和爸妈告别, 省得他们再查户口。   上了车,阮妤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顾总,我爸妈比较关心我在婚恋市场上的活跃程度,所以对你兴趣浓厚。”   “不要叫我顾总。”顾南浔又说了一次。   阮妤心中一动,如果他真的是南老师的儿子,那么“顾”这个姓, 就是南老师去世后才改的。他不喜欢“顾总”这个称呼也就可以解释了,毕竟若老顾总真心疼爱他,也不会十几年都把他放在离水不管不问。   “那……学长?”阮妤说完,去瞄顾南浔的表情。   他没有反对,唇边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阮妤继续试探:“学长随口编一句瞎话,我却得花好大功夫搪塞我爸妈。我妈就在离水中学上班,拉着我问你的学号要查你户口呢。”   顾南浔目视前方:“我从不说会被拆穿的谎话。”   阮妤撇了撇嘴,自大狂。不过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   “你以前来过离水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对方否认得很干脆。以顾南浔的身份,这的确是第一次。   阮妤又陷入了沉思,难道那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境?   她不是个心里藏的住事的人,困惑的表情写在脸上。   顾南浔余光瞧见她苦恼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有趣。   “昨天没睡好?”   阮妤一惊,拿出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果然眼睛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她有些后悔没听张女士的话,好好化个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休息一会吧。”顾南浔道。   阮妤一口拒绝:“不行,张女士专门叮嘱我路上不准睡觉,要和你聊天解乏。”   “你倒是听妈妈的话。”   阮妤叹了口气:“可不呗,自己投的胎,怎么也得让着她点。”   顾南浔的车开得很稳,变道提速都很果断,从不会急刹急停。   阮妤忽然想到了什么:“学长,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吧。”顾南浔已经看出来了,即便他说不行,她也总会想办法问的。   “上次我坐你的车,就是相亲碰见你的那天,你在三环路上扭来扭去,真的是因为躲井盖?”   奔驰大G在高速公路上扭了一下。   顾南浔强作镇定:“你记错了,我开车一向很稳。”   阮妤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速,默默伸到头顶,抓住了车门上的扶手。   她附和道:“学长车技这么好,如果有偏航,定然是因为非常特别的突发状况,比如说……”   “小鸭子问妈妈,我的脚趾之间连在一起的是什么呀,好奇怪哦,妈妈说,蹼。小鸭子又羞又气,不说就不说嘛,干嘛笑话人家!”   猝不及防的谐音段子。   顾南浔没有防备,噗地笑了一声,与小鸭子十分应景。   他今日穿着闲适,除去了往日西装革履的正式与疏离,人也放松了不少。   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之后,他没有急着掩饰,任由笑意挂在唇边。冬日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他那张美得过分的脸上,竟然看起来有几分温暖。   阮妤一时失了神:“我昨天说错话了,你不应该多笑,还是板着脸好一些。”   “为何?”   “容易给自己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烂桃花什么的。”   顾南浔脸上的笑意更深:“多谢提醒。”   阮妤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脸上浮起一阵红云。   她一紧张,话又密了起来:“算了,你还是多笑笑吧,至少有益身心健康。毕竟冰山霸总这个路数,也有很多少女吃的。”   “你吃不吃?”顾南浔忽然问。   “啊?我……”   这要怎么回答?说吃,就是承认自己对他心生爱慕,说不吃,那不是骗人么……   阮妤的舌头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从小到大,能让她接不住话的,他可是第一个。   她正纠结着,顾南浔伸出右手,从车后座拿过一个纸袋:“他们准备的早餐,你吃不吃?”   原来说的是这个,阮妤明白自己会错了意,更加羞愤难当,伸手捶了自己脑门一下。   她接过纸袋,里面是酥皮牛角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正是她爱吃的。   虽然早上已经吃过张女士的爱心小馄饨,阮妤还是忍不住牛角包的诱惑,拿起一个,刚送到嘴边,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动作顿住,问顾南浔:“你吃了吗?”   “我不饿。”   那就是没吃。阮妤想起他车里的胃药,还有他对药片服用方法的熟悉度,心中有些急燥,也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那怎么行?不饿也要吃饭呀。三餐不规律对胃不好的,来,吃一口。”她把手里的牛角包递到顾南浔唇边。   车厢很宽敞,副驾驶和驾驶座之间还有一点距离,阮妤微微侧身,才能够到。   她伸直了手臂,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赶紧想把身子摆正。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顾南浔微微低头,咬了一口她手里的牛角包。   那一口好像咬在阮妤的心上,她的脸噌一下红了。   “谢谢。”   人家都道谢了,做事总要善始善终,阮妤喂他吃完了一整个牛角包。   顾南浔吃完,转过脸来:“你也吃吧。”   阮妤瞧见他嘴角沾了一块面包碎屑,让他那万年冰封的脸庞有了生气,原来他也是人,也会把食物沾到嘴边。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到半空中,低着头道:“你嘴角沾了东西。”   “是吗?”顾南浔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有去接那张纸,而是偏头看她:“我看不见。”   阮妤低声道:“好好看路。”然后倾过身去,帮他拭去了唇角的面包屑。   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巾,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顾南浔的唇,出乎意料的柔软。她的脸烧得厉害,逃也似地收回了手,低头嗫嚅道:“好了。”   “谢谢。”顾南浔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离水的交通不似京城拥挤,机场很快就到了。   阮妤本以为,大方的顾总会帮她报销机票,充其量再帮她升个舱。   万万没想到,所谓“顺风机”是一架私人飞机,还是低估了顾总壕的程度。   阮妤第一次坐私人飞机,觉得十分新鲜,偷偷问顾南浔:“私人飞机上的空姐也是私人的吗?”   顾南浔皱眉:“你是不是对有钱人的生活有什么误解?”   阮妤摇头:“这是底层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顾南浔脸上闪过一丝狠戾,语带嘲讽:“美好?骗局罢了。”   阮妤心里一滞,看他的样子,对自己的生活并不喜欢。万一他真的就是南寻学长,那么一个十五岁前都不被父亲承认的孩子,要受多大的苦,才能在豪门中立足,甚至继承家业呢?   顾南浔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自己吓到了她,放缓了语气:“你可以睡一觉。”   他带她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有两米宽的大床,比五星级酒店的更舒服,一坐下就被包裹进去。   阮妤昨夜没睡好,见了此床倍感亲切,一下子把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顾南浔替她关上灯:“睡吧。”   “那你呢?”阮妤问门口的人。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他有正事要忙,阮妤自然不能缠着他,于是心安理得地大字型躺在床上,盖上柔软的羽绒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待她醒来,周围一片黑暗,不知今夕何夕。她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她一觉睡了快五个小时!   她赶紧走出房间,见顾南浔正坐在沙发座上,神情严肃地对着笔记本电脑说话,像是在开会。阮妤乖巧地站在一旁,没敢出声。   顾南浔听见阮妤的动静,看了她一眼,对视频里的人说:“今天就到这儿。”然后合上了笔记本。   阮妤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叫醒我?”   “正好有个会。走吧,送你回家。”   阮妤摆摆手:“太麻烦你了吧?”   顾南浔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有些麻烦。”   阮妤:“嗯?”   咱就是一客气,也不必要把嫌弃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吧? 第二十六章 顾总,你想包*yang我……   顾南浔虽然嫌阮妤麻烦, 但还是带着阮妤上了自己的车,甚至帮她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阮妤感到受宠若惊,再三表示:“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顺路。”   “咦,顾总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一回到京城, 阮妤对他的称呼就不自觉地变回了“顾总”, 顾南浔也没有再拒绝。   “不知道。”他回答地理直气壮。   阮妤静默了三秒, 报出一个地址。   和单楚欢闹掰之后,她就搬出了二人的合租屋。当时她遭受公司同事的白眼和怀疑, 想辞职算了,爸妈为了劝她不要冲动,在京城给她买了一个小房子, 逼她自己还贷, 以致不敢贸然辞职。   顾南浔没有说话,启动了他的保时捷座驾。   好像每次见他, 他都会换一辆车。   阮妤一时好奇:“顾总,请问你到底有多少辆车?”   顾南浔云淡风轻道:“我没注意过这种小事。”   阮妤被炫了一脸富,无语凝噎, 草率了,还是低估了顾氏话是人的实力。   从离水回到北京,顾南浔也从学长变回了顾总, 二人虽然还是在同一辆车上坐着, 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更重要的原因是,破冰扛把子阮妤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顾南浔本不必让自己搭顺风私人飞机,更不必等她睡醒,更更不用送她回家的。可是他一一做了,为什么呢?   她想了一路,连段子都没顾上讲。   顾南浔本就话少, 见她一脸愁闷,更是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顾南浔停下车:“到了。”   阮妤这才回神,赶紧去解安全带。   顾南浔已经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了她的红色行李箱,然后绕到副驾驶,帮她打开了车门。   门一开,京城冬日寒风灌了进来,裹挟着顾南浔身上特有的气息,让阮妤脑子一晕。   顾氏集团总裁亲自为我开车门?   她一紧张,问出了困扰她一路的问题。   “顾总,你想包*yang我吗?”   ***   “然后呢然后呢?别停在关键地方啊!”夏蕉咬着吸管,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瓜主阮妤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急得拍桌子:“顾南浔怎么回答的?”   阮妤托着腮,叹了口气:“他说,他考虑一下。”   “???”夏蕉先是一脸问号,随即哈哈大笑:“不愧是顾总,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哈哈哈哈!”   阮妤一脸幽怨:“你还笑!我原本是质问他,他这么一说,反而成了我向他提议了。”   “那你解释了吗?”夏蕉问。   阮妤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一脸痛心疾首:“当然解释了。我听完他的话,差点儿心梗,头摇得比电风扇还快,说不不不,顾总你不用考虑了,这事儿不值得考虑。”   夏蕉刚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被这话惊得呛咳连连,舍命吃瓜,断断续续问:“你,咳咳,确定这是解释,不是招揽?他什么,咳咳,反应?”   阮妤回忆起顾南浔的样子,他皱起眉头,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还是慎重些好。”   夏蕉掏出小本本,刷刷刷写了起来,边写边笑:“宝啊,太谢谢你了,我最近创作遇到了瓶颈,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的素材了哈哈哈哈哈。”   阮妤愁眉苦脸:“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好说咱也是情场浮沉这么多年,追我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一千,怎么就看不透这人的意图呢?难道他不是男人?”   夏蕉埋头写完,问道:“那追你的成百上千个男人,有成功的吗?”   阮妤一甩头:“本姑娘一心扑在学业上,自然不能和他们谈恋爱,他们全都被我的幽默折服,处成哥们了。”   夏蕉摊手:“这不就结了,你说得好听,其实压根儿没谈过恋爱。还是让姐姐给你分析一下吧。”   阮妤抱拳:“请赐教。”   “你别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先问问自己,喜不喜欢他?”   喜不喜欢呢?阮妤的眼前闪过顾南浔冰山消融般的笑容,还有他在雨中被悲伤淹没的眸子。   前者让她心动,后者让她心痛。   这样一个男人,矜贵冷淡,偏偏对自己展颜,谁能不喜欢呢?   “我……”   夏蕉双手一拍:“喜欢不就得了?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上啊!他可是顾南浔,撩不了吃亏,撩不了上当。”   阮妤想起新年夜,那个几乎成功的吻,脸上一阵发烫。   ***   顾南浔万万没想到,阮妤苦恼了一整路,竟是因为这样一个问题。   她虽然时常令人出其不意,但这会实实在在让他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她提出的那个建议,虽然十分不靠谱,但他也答应考虑一下。女孩子当面这么说了,直接拒绝有些伤人。   可是此事他实在没有经验。   思来想去,他给秦臻打了电话。   秦臻接到顾南浔的电话,万分惊喜:“没想到有生之年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难道是……你搞不定的女人终于出现了?”   “废话少说,有事问你。”   秦臻一秒乖巧:“您请说。”   “如果有个女孩让你包*yang她,为什么?”顾南浔语气极尽冷淡,还是点燃了秦臻的热情。   “真的假的?万年禁欲的工作狂顾南浔要找姑娘玩了?明星还是网红?模特还是演员?我帮你掌掌眼。”   “滚。”顾南浔后悔自己打了这个电话。   秦臻见他要收线,赶紧道歉:“我错了大哥,我好好说,女孩子提出这种要求肯定是为了钱啊。”   “她不是。”顾南浔知道阮妤的家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小康有余,她和父母关系不错,应该不至于经济出现问题。   “那哪能让你看出来?不是我吹,你管理公司确实有一套,但看女人啊,还是没经验。你把那姑娘带出来,我……”   顾南浔挂断了电话。   ***   假期结束上班第一天,阮妤刚在前台坐好,电话就响个不停。   “您好,这里是顾氏集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是我。”声音低沉磁性,很熟悉。   阮妤的心漏跳了一拍,心想不会吧,每周的这个时候顾南浔应该在开会才对。   “我……是谁?”   对面停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阮妤静静等着,心跳兵荒马乱。   “顾南浔。”   阮妤差点儿把听筒掉在桌子上,出于前台小姐的职业素养,她甜甜问道:“您好,顾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上来。”   “不行,我上不去。”   “阮妤。”顾南浔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点威胁的意味。   阮妤委屈巴巴:“顾总,我知道您是上司,但我真上不去,我没有你楼层的权限。”   “你有。”顾南浔挂了电话。   行吧,顾总说你有,那就是有呗。   阮妤站起身,立起“离开请稍候”的牌子,走进了电梯。她刷了员工卡,试着摁了一下二十八层,那个小圆按钮果然亮了。   灯亮的一瞬间,她的心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上次他说“考虑一下”,现在是要通知她结果,还是新一轮面试?   哎不对,自己又不是真的想竞聘上岗……自己一个语言工作者,竟然也逃脱不了被误解的宿命,哎。   这是阮妤第三回 来顾南浔的办公室了,也是最紧张的一次。   顾南浔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香气四溢。   阮妤忍不住想,这咖啡是谁帮他冲的呢?他没有女秘书,难道王谦能有这么好的手艺,还是其他哪个献殷勤的下属?   顾南浔抬起头,见阮妤呆呆盯着自己面前的咖啡看,问道:“吃早餐了吗?”   阮妤点头,以为这只是一句京城常见的寒暄。   谁知顾南浔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另一边,拉开抽屉,开始研磨咖啡豆。   阮妤这才明白,他问自己吃没吃早餐是不想自己空腹喝咖啡,心里一甜。   他的背影肩宽腿长,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手冲壶,姿势优雅地冲咖啡,让人心神荡漾。   阮妤坐在沙发上欣赏顾南浔为自己忙碌,心想,若是把这样一个人养在家里给自己冲咖啡,一天喝他二十壶也乐意。   “顾总,想不想听一个关于咖啡的笑话?”   “随便你。”对于阮妤随时随地讲笑话这事,顾南浔已经习惯且接受了。   “从前。有一个人叫愚公,他想移开家门口的太行、王屋二山。天庭不允许,派了两位天神到山上镇压,愚公干不过天神,只好去求助智叟。智叟拿出一袋咖啡豆,说用这个好使。愚公不理解,问这是什么呀?智叟说,这是咖啡,能提神。”   笑话讲完,顾南浔正好把一杯手冲咖啡放在阮妤面前。   白瓷的咖啡杯,杯口处有一圈细细的金线,和顾南浔用的那只一模一样。阮妤不知道同样的杯子他有多少个,但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在用,四舍五入就是情侣杯了。   她抿了一口,真香。   “顾总手艺真好啊!”彩虹屁赶紧奉上。   “是原料好。”   “不然也配不上顾总。”阮妤喝人的嘴短,把彩虹屁进行到底。   顾南浔没再搭理她的奉承,走到她身边坐下,拿出一张小小的黑色卡片放在茶几上。   “这里有一百万,不够再告诉我。”   “嗯?”   阮妤手里的咖啡顿时不香了,不愧是顾总啊,出手就是一百万,看来自己的“提议”,他是真的考虑了。 第二十七章 一百万,出价很合理   阮妤拿起桌上薄薄的黑色银行卡,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觉得十分魔幻。   小说里的情形终于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虽然给钱的是男主本人,而不是他妈。   “顾总, 冒昧问一下, 这是一次性买断还是分期付款?”   顾南浔皱了眉, 严肃道:“我不能包*yang你。”   阮妤这次震惊加倍,那这钱算什么?   “顾总, 我不太懂有钱人的世界,但是我看小说里面,拒绝人不需要花这么大价钱的。您这属于分手费水准了。”   顾南浔眉头锁得更深:“拿着吧, 或者当是我借给你的。”   阮妤想了一想:“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原来是封口费。行,我在离水从没见过你。”   顾南浔不知道阮妤是怎么想到那儿去的, 她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大学?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跟人解释过什么, 别人怎么看他,他是一点也不在意。   封口费就封口费吧,什么名义不重要, 只要能解她的一时之急。   阮妤扬了扬手中的卡片:“这钱我收下了, 是不是怎么花都行?”   “随便你。”   阮妤翘起嘴角,忽然倾过身子,靠近顾南浔,把黑卡塞到他西装口袋里,轻轻拍了拍:“顾总,一百万, 能买你多少时间?一个晚上,够不够?”   顾南浔看着她故作浪荡的神情,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他不禁屏住了呼吸,事情怎么朝这个方向发展了?难道她真并不需要钱?   阮妤灼灼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几秒,见他没有回应,幽幽道:“看来不够。那,一顿饭的时间呢?”   顾南浔这次抓住了重点,心里漾起了涟漪,原来她想要的是这个。这层涟漪随着水波荡开来,温柔地抚平他内心的疑惑。   “你想和我一起吃饭?”问句的尾音里甚至带了笑意。   阮妤挑了挑眉:“不错。一百万,买你陪我吃一顿饭,可以吗?”   顾南浔彻底放松下来:“出价很合理,就今晚吧。”   阮妤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微微一愣,脱口道:“今晚不行。”   “不行?”顾南浔很久没听人对他说过“不行”了,这一个早上,阮妤竟然说了两次。   阮妤艰难地权衡了一下:“真的不行,我今天晚上要讲开放麦,早就定好了。要不明天?”   顾南浔心滞了一下,自己的地位果然比不上脱口秀。   “明天不行。”其实他明天晚上并没有推脱不了的安排。   “那,后天?”阮妤提议。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顾南浔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装作考虑的样子:“好吧,我让秘书把时间空出来,本来要和客户谈一个一百亿的小项目的。”   阮妤一哽,一百亿和一百万,孰大孰小,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顾总不用勉强,什么时候有空通知我就好。”   “就后天吧,改来改去的,麻烦。”   阮妤点点头表示理解,生意人嘛,一百亿在林,不如一百万在手。顾总为了拿回自己的一百万,可以说是很拼了。   ***   今天是阮妤开年第一次上台,之前还特意精心准备了稿子,想给新的一年开个好头。   结果早上被顾南浔的一百万一搅和,临时决定换段子。   她下班匆匆赶到仙人球live,正好轮到她上台。   她深呼吸一口,把气喘匀,把外套往台边一扔,就跳上了舞台。   “大家新年好,我是阮妤。”   今晚有不少老观众专门来看她的,见她露面,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反响十分热烈。   阮妤等尖叫声平息,开口说道:“感谢大家抬爱。本来大过年的,我应该讲点喜庆的内容,可是我实在讲不出来,因为我又失业了。   “最近接二连三的失业,连我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了——我的眼光有问题。”   “这回这个公司,我是精挑细选的,应聘之前我专门百度了老板的照片,年轻英俊,肩宽腿长,特别符合我的审美。   “什么?说我是颜控?不不不,我这是有统计数据支撑的。我做过那么多份工作,老板没一个好东西,还不如挑个长得帅的,这样他犯浑的时候,还可以安慰自己,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渣男,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敲黑板!姐妹们,以上这条,找男朋友也适用。”   此话得到女观众的一致认可和掌声。   “不过这个老板还算不错,给我补偿了36个月的工资。”底下一片吸气声,赞叹她遇见了中国好老板。   阮妤点点头:“大家不用怀疑,我的月薪就是这么的少。我们公司的理念是,只要基数足够低,不愁没有增长率。”   “哈哈哈哈哈!”   阮妤一本正经:“这次失业这,真的不赖我,我的工作是被大风刮走的。”   “前面不是说我老板,哦不,前老板长得特别帅吗,身材像开健身房的,脸蛋像吃软饭的,那一头浓密的秀发,像大草原上奔跑的美洲狮,一点儿都看不出我们是个IT公司。”   “有一天中午,风特别大,我下楼取外卖,瞧见我老板在路边抽烟,那姿势,那气氛,”阮妤做个了抽烟的姿势,感慨道:“说他是CBD小栗旬也不为过。”   “我这个人特别懂礼貌,就说上去打个招呼,谁知道刚走到他面前,一阵大风刮过,迷乱了我了双眼——吹掉了他的秀发。”   “噗——”有人撑不住笑了。   阮妤继续描述:“大家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吗?小栗旬一脸忧郁,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明一暗的烟蒂,头上有两根、顶多三根坚韧的头发,抱团抵御着寒风。”   哈哈哈哈,大家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俊不禁。   “我当时就觉得,完了,我这刚找着的工作危险了。我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饭碗啊,于是急中生智,对老板说,老板,今日一见,你在我心中写代码的水平高了不少!”   “老板瞥了我一眼,幽幽地问了我一个问题。阮妤,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说,老板你忘了,我刚入职,第一个月试用期,没有工资呀。”   “我的贫穷终于打动了老板,他决定原谅我,并且对我笑了笑,我也对他笑了笑。   “然后他说,补给你三十六个月工资,滚蛋!”   一片掌声。   阮妤开开心心下了台,痛痛快快骂了老板一通,心里好受多了。   一下台,杜哥就招呼她到一旁:“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发小,秦臻,这是我们仙人球的台柱子和颜值担当,阮妤。”   阮妤见面前立着一个发型精致、浑身香喷喷的男人,职业微笑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秦臻难掩眼中惊艳之色,伸出手来:“久仰久仰,本来早就想来听你演出,上次没来成,忍痛把票给了朋友,没想到你这么有才华。”   阮妤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她只从夏蕉嘴里听过一次,但他的“朋友”自己可是熟悉得很。   她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微微一笑:“是么?那你是怎么听说我的?”   秦臻没想到阮妤这么较真,犹豫了一下,急速组织语言。   阮妤挑挑眉:“想不起来了?我猜猜,你朋友是不是跟你说,我是个‘不好笑的女的’?”   虽然她现在对顾南浔已经改观,但他害自己冷的场,永远是她脱口秀事业的耻辱擎天柱。   秦臻一愣,收回了手,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讪笑道:“这……这怎么会呢哈哈哈哈。”   阮妤抱起双臂:“怎么不可能?你再猜猜看,我在哪上班?”   秦臻嬉皮笑脸:“考我有没有认真听段子是不是?你不是失业了嘛,当然是闲在家里了,明天一起滑雪去吧!”   阮妤无情拒绝:“看来秦先生不太了解我们行业,段子都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的。可惜了,我还有班上,而且还是世界五百强的大企业。”   秦臻对美女向来迁就,看她有意炫耀自己的工作,自然是捧着:“请问阮小姐在哪里高就?”   “我这辈子只待过一个公司,顾氏集团。”阮妤说完,转身就走。   秦臻在原地石化。   顾氏集团的老板,那不就是顾南浔?   她对顾南浔说她不好笑的事耿耿于怀,难道她骂的那个秃头抠门老板,也是顾南浔?   顾南浔啊顾南浔,你也有今天。   秦臻不愧是情场老手,凭借顾南浔和阮妤的三两句话,就脑补了一个欢喜冤家、办公室恋情、叛逆银丝家雀和纯情大总裁的故事。   他兴致勃勃地拨通顾南浔的电话,道:“顾总,我好像邂逅了此生挚爱,我要去追她。”   顾南浔十分不耐烦:“关我什么事,滚。”   “可她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我不管员工的婚恋问题,滚。”   秦臻咧开嘴角:“那你怎么还不挂电话?不像你的风格。”   顾南浔的声音冷到极点:“我正要挂。”   “那你挂呀,反正我话说完了。”秦臻挑衅,拿捏顾南浔的感觉,可真的太棒了。   “你在哪?”顾南浔问。   “现在在仙人球live,一会儿要和我女神一起吃饭去。”   “秦臻!”   隔着电话,秦臻仿佛听见了顾南浔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 第二十八章 阮妤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   演出结束, 照例是仙人球的内部聚餐。   今天却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发型一丝不苟,穿着潮牌,戴着名表, 一看就是混迹夜场的富二代。   夏蕉和老杜咬耳朵:“怎么把他带来了?阮阮和他有仇, 你不知道呀?”   老杜无奈道:“他太能赖皮了, 甩也甩不掉。你让阮妤小心点,他可花着呢。”   秦臻端着酒走过来:“老杜, 我可都能听见。咱俩关系再好,我也容不下你阻碍我追女神的仇。”   老杜桌子一拍:“那咱俩趁早恩断义绝吧,你还破坏了我媳妇儿对我的信任呢, 这账怎么算?”   秦臻凑到阮妤跟前, 笑眯眯道:“女神,你们老板太不懂怜花惜玉了, 本人不才,也有一家小小的公司,要不你跳槽去我那, 我给你开双倍年薪。”   阮妤冷冷看他一眼:“大可不必,我刚给公司倒贴了一百万,这一跳槽一翻倍, 你还得给顾总送一百万去。”   “女神好大的手笔, 顾南浔也太抠门了。我虽然家业没他大,但比他大方多了,你考虑……哎哎哎,啊——”   秦臻话没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   阮妤原本自顾自吃菜,根本没理他的碎碎念, 直到他惨叫出声,才回头正眼瞧了他一眼。   只见秦臻被人拎着后衣领,狠狠甩到了地上。罪魁祸首一身西装,纤尘不染,做完了这一切,整了整衣袖,看上去矜贵泰然,完全不像刚刚使用了暴力的人。   来人气场太强,原本欢声笑语的包厢一下子安静下来,齐刷刷看着门口,却又迫于威视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垂头看菜。   秦臻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出声:“我说顾南浔,当着这么多人,能不能给老子留点面子?”   全场人倒吸一口冷气。   顾南浔的大名如雷贯耳,他可是财经新闻、社会新闻、娱乐新闻都上过的大佬。   夏蕉目瞪口呆,那天在电话里他的声音明明礼貌又温柔,怎么今天戾气这么重?   “不能。”顾南浔从他身上跨过,径直走到阮妤跟前,低头盯着他。   阮妤被他盯得一阵紧张,下意识问道:“你吃了吗?”   顾南浔答非所问:“没空和我吃饭,倒有空和别人吃饭?”   众人头垂得很低,耳朵却一个个都支棱起来,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瓜的香甜。   阮妤从早上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被他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恼了:“我不是说了今晚要上台吗?饿到现在还不能吃顿饭了?”   “我也饿到现在没吃。”   声音是冷的,语调却有点……委屈?阮妤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杜为人热情,听了这话,立刻举手:“服务员,加一张椅子!”   服务员搬了一张椅子进来,一进门就被屋内冰冷的气氛吓得一抖。他环顾四周,想找个人求助,这张椅子该放在哪儿。   顾南浔的目光扫过坐在阮妤身边的人,那人低着头,莫名感觉到背后一凛,立刻站起身搬着椅子挪开两米,连带着整个桌子的人都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挪了位置。   服务员长舒一口气,把椅子放在阮妤身边就跑。   顾南浔却没有坐下,仍旧盯着阮妤看,仿佛在等她首肯,其他人也跟随他的目光盯住阮妤。   阮妤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声说:“没吃饭就坐下吃。”   顾南浔立刻坐了下来。   众人心领神会,果然是等阮妤首肯啊,阮妤不愧是台柱子,有点东西的。   此时秦臻终于爬了起来,捂着遭遇重挫的尾椎骨,控诉道:“女神,你瞧你们顾总,一言不合就动手,太血腥了!”   顾南浔一个眼刀瞥向他:“还没见血呢。”   在场的都是喜剧人,最会打圆场,杜哥毕竟和秦臻有发小之谊,鼓足了勇气逗乐子:“秦臻你这话不对,怎么是一言不合呢?你俩都没说话,明明是顾总单纯看你不顺眼。”   “噗嗤——”阮妤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一排贝齿闪闪发亮,极具感染力,桌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称赞杜哥贡献了本场最佳。   顾南浔脸上虽然仍旧没有表情,整个人却放松了许多。   阮妤吃了一阵,发现旁边的顾南浔压根没有动筷子,问道:“你怎么不吃?不是说没吃饭吗?”   顾南浔摇摇头:“不饿。”   那天早上也说自己不饿,阮妤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语气有些急:“不饿也不能不吃饭啊!你又不是神仙,餐风饮露就能活着,来,吃!”   她用公筷夹了一块自己最爱的麻辣兔腿,放到顾南浔的碗里。   顾南浔轻轻勾起唇角,拿起了筷子。   他一笑,阮妤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饿肚子已经很可怜了,自己怎么能凶他呢。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等一下,空腹还是不要吃辣的。”   顾南浔伸出长臂,从阮妤背后绕到她拿碗的那边,动作像是把她揽在了怀里。   “你夹的,我就要吃那个。”   阮妤护住手里的碗:“那我再给你夹别的。”   说着夹了青菜、豆腐、丸子、红烧牛肉,满满一大碗,放在顾南浔面前。   顾南浔笑意更深:“你是喂猪吗?”   “如果有人非要对号入座……”   忽然一只大拇指伸到阮妤面前:“我谁都不服,就服我阮姐。我跟你说,我认识你老板十年了,从来没见他笑过。”   阮妤感觉到秦臻的语气不似之前油腻,加之顾南浔乖巧吃菜,让她心情不错,于是对他回报一笑:“别叫我姐,叫姑奶奶就行,谢谢。”   顾南浔和阮妤聊得正酣,忽然被秦臻插了一杠子,十分不爽,眼中温度骤降。秦臻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对阮妤道:“我觉得,其实叫嫂子合适些。”   阮妤脸上一红,嘴里还不忘编排对方:“那我提前叫你句姐夫吧,咱俩各论各的,敢和你喜结连理的,这勇气配得上做我姐。”   “哈哈哈哈哈哈嫂子你太有意思了!”秦臻拍手称赞:“也不枉我牺牲自己,让你俩解开误会了。”   “啥?我和顾总没有误会。”阮妤一头雾水。   “咳咳!行了,你退下吧。”顾南浔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今天早上看阮妤的表现,他就明白她并不是缺钱才说那句话的,心里正对秦臻憋着火,没想到他竟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   秦臻抓住桌子,不肯离开:“嫂子,我还有一句话,他这个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肯定解释不清楚。是我跟他瞎分析,让他以为你缺钱花想钓金龟婿,不过我今天见了你就知道嫂子高风亮节,绝对……”   顾南浔没让他说完,把他拖走了。   阮妤这下全明白了。   顾南浔听了秦臻的话,没有以为她想钓金龟婿,但怕她缺钱花,所以才会给她银行卡,却被自己当成了封口费。   她心里一阵羞愧,眼睛一阵酸涩。   虽然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那话说得确实容易让人误解,顾南浔没有把自己当成拜金女,认为自己有难言之隐,自己却是随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顾南浔处理完秦臻回来,看见阮妤低着头,十分沮丧的样子。   他这个驰骋商场杀伐果断的人,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放在心上,秦臻从小就说话没谱,你……”   阮妤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南浔吃了一惊,他每次见阮妤,她都是笑嘻嘻的,仿佛从不知愁苦的滋味。就连上次被单楚欢做假视频污蔑,她也不曾哭过,怎么今日听了秦臻两句浑话,就……   他攥起拳,回转身,看来刚才还是太手下留情了。   忽然袖子被拽住了。   阮妤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对不起。”   红眼睛,楚楚可怜的表情,这样一看,更像只兔子了。   顾南浔的心里好像也有只兔子,扑腾个不停。   伸出另一只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你道什么歉?该是我道歉。”   阮妤听了,更难过了,忍了半天的眼泪掉了出来。   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是想帮我才给我钱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想包*养我呜呜呜。”   顾南浔见真的哭了起来,蹲了下来,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是我没问清楚,该我说对不起才对。怎么,你现在又不想我包*yang你了?”   为了安抚阮妤,顾南浔百年一遇地开了个玩笑。   谁知道阮妤哭得更厉害了:“我、我没想让你……那个我,我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有点不正常,所以问问你是不是那个意思?谁知道说出来就好像主动求包似的……”   顾南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忙脚乱帮她擦眼泪:“是我理解错了,别哭了,大家都看着你呢,嗯?”   阮妤吸了一下鼻子,猛然抬头。发现各位同仁全都不吃饭了,齐刷刷看着自己,再看顾南浔,蹲在地上给自己擦眼泪。   “嗝——”   阮妤吓得打了个嗝。   好了,这下社死得可以说很彻底了。 第二十九章 若非阮妤一脸纯真,顾南浔……   在台上讲脱口秀时, 观众含笑的目光令阮妤兴奋不已,而此时此刻,众人含笑的目光让她羞愤得想撞墙。   顾南浔看她呆呆愣愣的,忍住笑意, 站起身, 对她伸出手:“走吗?”   阮妤想也没想, 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和想象的不一样,那是一只很暖的手, 让她镇定,让她心安。   阮妤任由这只手拉着她,离开喧闹的人群, 不知走向哪里。   不管去哪里, 我都是愿意的,她想。   直到二人走出包间, 里面才发出一阵阵绵延不绝的惊叹和尖叫,刚才那个温柔地给阮妤擦眼泪的是传说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顾南浔?   ***   顾南浔带阮妤走出饭店,冬日晚风吹在阮妤脸上, 让她发烫的脸颊渐渐回归平静。   顾南浔来之前,她已经喝了两杯,不足以让她醉, 但足以让她勇敢。   “顾南浔, 你知道你是什么味道的吗?”   顾南浔眼带笑意:“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阮妤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现在,风的味道。一开始觉得很冷,可是用心去体会温暖它,会发现它是最纯净的。”   顾南浔的眸光深邃而幽暗,抓着阮妤的手紧了紧, 又轻轻松开,怕她从指缝溜走,又怕把她弄疼。   麻烦,真的太麻烦了,反复权衡,出其不意,时时揪心,可是甘之如饴。   “阮妤。”   “嗯?”阮妤抬头看向顾南浔,眼睛晶亮,像天上的星。   “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想说她很美,说她很可爱,说她令人不知如何是好,但宣之于口的,只有一句名字很好听。   阮妤笑弯了眼睛:“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呀,难寻,世间难寻,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呢。认识你,我很高兴。”   顾南浔从不认为自己的名字是这样的意思。名字是母亲起的,他姓南,名寻,寻找的寻。   母亲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在追忆,却是徒劳无功。她那样柔弱纤细,充满哀伤,若是她能坚强一点,或许他们此刻会有不同的人生。   而如今,有人给他的名字赋予了一个新的意义。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顾南浔忽然有些舍不得送她回家,而是想把她拥进怀里,再也不放手。也许他十三年前就该这么做,缠上她,贪恋她的快乐与温暖,把她当作一束光来追寻。   可是他不该,也不能。   他带她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声音几近温柔:“我送你回家。”   “好,谢谢。”   顾南浔在驾驶座坐好:“你不用总是对我说谢谢。”   阮妤一本正经道:“感谢的时候就说谢谢,抱歉的时候就说对不起,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开心的时候就哭,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不是吗?”   顾南浔笑笑,点点头:“你说的对。谢谢你,阮妤。”   阮妤不明所以:“你谢我什么?明明是你送我回家,你应该说不客气。”   “谢谢你让我送你回家。”   阮妤咯咯笑了起来:“不用谢,你表现好的话,我还会给你很多机会的。”   “好。”   “你今晚为什么一直笑?”阮妤数了,他今天起码笑了五次。   顾南浔目视前方:“招桃花。”   阮妤忍不住又笑:“顾总,你还是有点幽默感的。”   车开得很慢,顾南浔有生以来第一次开这么慢的车,慢到他可以分神去看窗外的霓虹。   京城一到冬天经常是灰蒙蒙的,今年却好了很多,夜晚的灯火一闪一闪,勾勒出城市的形状。   他曾经极其讨厌这里,如今看来,也还好。   “顾总,我有件事要申明一下。”阮妤忽然想起一事,心中有些忐忑。   “下班以后你不用叫我顾总。”顾南浔纠正她。   “那,便宜学长,你知道吧?我台上讲的段子都是艺术创作,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顾南浔声音玩味:“所以,你是又骂我了?”   阮妤一阵尴尬,哈哈一笑:“艺术的事儿,怎么能叫骂呢?我主要是夸你长得帅来着。”   “没关系,你当面骂我也行,只要你担得起后果。”顾南浔沉了声音,语带威胁。   阮妤作瑟瑟发抖状:“大侠饶命!我知道错了,以后还敢。”   二人笑过之后,阮妤又问:“便宜学长,我们后天的晚饭还作数吗?”   顾南浔略一沉吟,温声道:“改到明天吧。”   阮妤点点头:“行,毕竟后天要谈一百亿的项目,还是不要耽误了。”   顾南浔唇角上扬,他无意中编的瞎话,她却认认真真记了大半天。   “那倒不是,只是,我等不到后天了。”   “哦。”阮妤似懂非懂,不知他又有什么急事。不过她也不在意,明天后天对她来说没什么所谓,只要那顿饭还作数就行。   “明天想吃什么?”顾南浔问。   阮妤嘟起嘴:“不是说好听我安排吗?我可是真金白银花了大价钱的。”   “那你想安排我吃什么?”   阮妤嘿嘿一笑:“去我家吃火锅怎么样?”   饶是顾南浔车速只有每小时三十公里,听见“去我家”三个字也忍不住一个急刹,后车生怕自己追尾了这辆价值千万的豪车,吓得背后冒冷汗疯狂摁喇叭。   他摸了摸鼻梁:“你太没有防备心了,自己一个人住,不能随便让别的男人进家门,知道吗?”   阮妤点点头:“是我大意了。那算了,咱们还是楼下吃拉面吧。”   “我是说别的男人。”顾南浔强调。   阮妤坏笑:“怎么?难道你比其他男人安全吗?”   极少有人敢挑衅顾南浔。   他的眸光一暗,把车停在路边,欺身靠近阮妤。   专属于顾南浔的气息扑面而来,阮妤缩在车座上,心跳越来越快,在密闭的车厢里,声音大得像安塞腰鼓。   脸也红得不像样子,只是在黑暗的掩护下,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外强中干。   他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也更有磁性。   “你可以,以身试险。”   阮妤伸出手去推他:“你、你才以身试险,干嘛乱停车?很危险的!”   手指触在他胸膛,坚实而温暖,让她一下子懈了力,根本推不开。   顾南浔在她耳边轻笑:“到了。”   阮妤一脸茫然:“到哪了?”   明明还没开始,怎么就到了?顾南浔果然不行。   “到你家了。”   阮妤望向窗外,果然是自家楼下。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她面色绯红,明白自己回错了意,小声道:“那我走了。”   一边手,手一边慌不择路地去找开门按钮,却总也找不到地方,不禁气急败坏。   顾南浔伸出手,按住她乱摸乱找的手指,拿起来,放在正确的位置。   手指交叠在一起,轻轻用力,打开了机关,剪刀形的车门缓缓抬起。门外的冷风吹进来,却吹不散阮妤脸上的燥热。   “谁让你每次都换一辆车,让我每次都打不开门。”阮妤嗔怒。   顾南浔仍然保持着暧昧的姿势,气息吹过她的耳廓:“开门这种小事,不用你费心。”   阮妤忽然反应过来,这么高级的车,车门应该在驾驶座就能控制,他却偏偏……   “我真的走了。”   “嗯。”   “那你让开呀!”阮妤哭笑不得,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顾南浔依言坐了回去。阮妤只觉身上一空,寒风灌进来,怪冷的。   “走了。”她裹紧身上的大衣,下了车。   车门缓缓合上,阮妤朝着车窗挥了挥手。   车子没有启动,阮妤也没动,一人一车在楼下对峙着,大眼瞪大灯。   阮妤冷到跺脚,忍不住敲了敲车窗:“你怎么还不走呀?”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顾南浔毛茸茸的脑袋,微微低着,没有看阮妤。   倒有点像那天在离水,雨中坐在路边的样子。   “怎么了?”阮妤把头从副驾驶的车窗伸进去,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好凶。”顾南浔声音里带着不满的尾音。   ???阮妤满头问号,这人是在撒娇吗?   “大哥,我哪凶了?”   顾南浔忽然抬起头,眼睛闪了一下:“这个称呼我喜欢,叫哥哥更好。”   阮妤一愣,这人真会顺杆往上爬。   她朝顾南浔勾了勾手指:“过来,姐姐疼你。”   顾南浔虽然对她自称姐姐很不认同,但还是舍不得阮妤的疼爱,乖乖倾身过来。   阮妤把手伸到他脑后,轻轻触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揽住他的脖子。她的手凉凉的,很舒服,顾南浔唇边露出了笑意。   下一秒,阮妤勾住他脖子,猛地往自己脑门一撞。   “大哥,你清醒一点,你可是顾南浔,不要在公共场所随地崩人设!”   这一下顾南浔当真措手不及。   过去二十八年来,他措手不及的时刻少之又少,这次的冲击尤其大,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他没想到,阮妤的头这么铁。   “呼——”   一股温热的气息吹来。   阮妤对着顾南浔的额头吹了吹:“好了,不疼了哈,乖乖回家去,明天咱们私下里你想怎么崩就怎么崩。”   声音温柔,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顾南浔又愣了,这是给一巴掌再来个甜枣吗?   若非阮妤一脸纯真,他真的以为她在施展PUA大法。 第三十章 顾夫人   顾南浔终究没有乖乖回家, 而是看着阮妤上了楼,打开家里的灯,才驱车离开。   灯光是暖色的,暖了夜色, 也暖了顾南浔的心。   等红灯时, 他揉了揉额头, 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倒是她对自己呼呼时的气息, 似乎在他眉心留下了烙印。   小时候,别人说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他以一挑四, 把几个高年级小混混打得七零八落, 自己也浑身是血,断了胳膊。妈妈哭着带他去医院, 医生把他包成了粽子,妈妈隔着绷带帮他呼呼吹气。   他那时别扭地别过脸去,觉得妈妈怎么这么孩子气。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被嫌恶替代。   是白景云, 他名义上的母亲。   他摁灭了手机, 打开车窗,背离夜晚的霓虹,朝黑暗里驶去。   ***   阮妤觉得今天一整天像一个巨大的梦幻,让她应接不暇。   回到家,手机里有来自脱口秀小伙伴的上百条未读消息,追问她和顾总手牵手离开后的故事。   阮妤统一回复:与你无瓜。   她给顾南浔发了“晚安”, 然后忐忑地躺在床上。   对方很快回复,一句简单的“晚安”,告诉她这一切是真实而非虚幻。   她把被子蒙过头顶,把她所有的快乐都盖在里面,她怕被子一打开,她的笑声就要逃逸出去,骚扰邻居了。   过了五分钟,她忽然坐起来,环视四周。   卧槽,请客吃饭一时爽,打扫卫生火葬场!   她看着自己房间里充满生活气息(凌乱)的摆设,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说好的后天,为什么突然改成了明天?   其实阮妤选在家里是深思熟虑过的。   顾南浔是三不五时就上新闻的人,他的身边从没有过女人,唯一的绯闻竟然是跟自己的嫂子。如果他们一起吃饭被认出来,难免有些麻烦。   而以她的财力,要请顾南浔在一个私密的地方吃一顿好吃的饭,恐怕比较困难。所以干脆把人邀到家里,做一顿不需要考验厨艺的火锅,而且自己主场,要生扑对方也不至于失了气势。   可是还是大意了。   伟人说过,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半夜一点,她一边拖地一边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请客了。   ***   第二天,阮妤一整天都坐在前台对着门口发呆,计划晚上是涮白菜心还是蒿子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也越来越雀跃,两年来,她还从没有如此渴望过下班,哦,上次开放麦差点迟到的时候除外。   眼见到了五点,阮妤忽然想起家里没有鱼丸了,吃火锅怎么能没有鱼丸呢?她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打算下班去超市买。   等她抬起头,发现门口走进来一行人,十分奇特。   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一个身穿白色皮草的女人,像是她的保镖。   那个女人身材娇小,虽然保养得宜,但眼角难掩风霜的痕迹,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她衣着华贵,神态却苍白疲倦,甚至有些病态。   阮妤站起身,心想这人有些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一行人走到她面前站定,女子脊背挺直,静静站着。一位黑西装的大汉走上前来,对阮妤说:“这是顾夫人。”   阮妤恍然大悟,原来是顾夫人,顾南浔的母亲。去年的公司年会上见过一次,那时老顾总还没退休,带着夫人出席年会。   不过彼时这位顾夫人神采奕奕,全然不是现在的样子。   阮妤微微低头:“顾夫人好,您请进。”   白景云抬起浓密的眼睫,看了一眼阮妤,没有动。   阮妤保持着“请”的动作,有些尴尬,难道她不是来找顾南浔的?   大汉皱了眉头,语气粗重:“快开门!”   阮妤这才明白,怪不得在这儿跟她废话,原来是进不了门。   这就很有意思了,堂堂顾氏夫人,站在自家“儿子”的公司楼下,却进不了门,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顾南浔不想让他进去。   她微微一笑,手伸向座机:“没问题,我通知一下顾总。”   白景云听见“顾总”两个字,倦怠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一双柳叶眉紧紧搅在一起。   那大汉一把按下阮妤手中的电话,面目凶恶:“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可是顾夫人!你一个小小的前台,还敢与夫人做对?!”   阮妤心中了然,她通知顾南浔,就是和顾夫人做对,这对母子的关系可见一般。   她面色淡定,仍旧笑着:“顾夫人请稍候,您大驾光临,顾总理应亲自下来接您。”   白景云打量了她一眼,表情充满不屑,似不愿放下身段与一个前台小姐对话。   她给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一把抓住阮妤的手腕一拧,阮妤登时疼得眼角泛泪。   “开门!”大汉凶神恶煞,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阮妤知道自己硬抗不过,紧紧咬住唇,目光看向抽屉。   那大汉用另一只手一把拽开抽屉,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张门卡,刷开了大门,毕恭毕敬请白景云进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直到一群人进了门,保安才发觉不对劲,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阮妤眼里噙着泪花,顾不上和他解释,一边撕哈吸气,一边用完好的那只手给顾南浔发信息。   【顾夫人上楼了】   顾南浔正在开会,看见阮妤的消息,目光骤然阴沉,站了起来。   会上的人不明所以,又不敢问,只能面面相觑。   顾南浔打不朝外走,边走边回消息:【你没事吧?】   阮妤看见回复,愣了一下,连手腕疼都忘了。   【没事呀,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   “阮姐你的手腕紫了,咋回事啊?是刚才那人弄的?我抓他去!”保安小哥看见她的伤,吓了一跳。   阮妤低头看了一眼,连忙给自己吹气:“小点声,到时候顾总问起来,你帮我证明是工伤就行了。”   保安小哥露出一口大白牙:“阮姐你真逗,顾总还能问你的这点小伤?”   阮妤哼了一声:“不信拉倒。”然后把手缩回袖子里。她倒是希望,顾南浔不要问起。   王谦见顾南浔面色不对,赶紧跟他出来。   “让中控室把电梯切了。”   他面色沉郁到极致,王谦花了足足一秒来考虑,他说的“把电梯切了”,是指把电源切了,还是干脆把电梯上的钢缆切了。   白景云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数不断攀升。   真是讽刺,去年她还是这栋大厦的女主人,如今却连进门都要看人脸色,直上二十八层的权限也被取消了,待会儿又得丢人现眼地去找顾南浔。   她白景云怎么就混成了这副鬼样子呢?   都是拜顾南浔所赐。   忽然电梯一抖,头顶的灯闪了一下。她淡淡抬头。   身旁的保镖组长沉声道:“夫人别怕,应该是电梯停电了,不过一般会有备用电源的。”   果然,电梯继续向上行驶。白景云唇边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这顾家变了天,连电梯都和她作对。   忽然又是一震,灯干脆灭了,轿厢里一片黑暗,然后是极速下坠。白景云站立不稳,倒向保镖身上。   “保护夫人!”保镖稳稳扶住白景云,电梯足足坠落了好几米才停下。然后头顶的应急灯啪地打开,晃得她一闭眼。   保镖组长掏出手机,照亮电梯键,准备联系中控室。   白景云站直身体,淡淡出声:“别费劲了,有人来接我了。”   电梯门外一阵叮铃桄榔,待门打开,维修人员飞速撤离,后面站着一个一脸沉郁的男人,和空无一人的楼层。   顾南浔双手插兜,不耐烦地靠在墙上。   白景云轻轻勾唇:“顾总,好大的气派,好费心的下马威。”   顾南浔微微抬头,仍旧倚在墙上:“夫人亲自来公司,我总要迎接一下。”   白景云轻嗤:“就凭这雕虫小技,就想吓唬我?有胆量你就杀了我。”   顾南浔云淡风轻:“我怎么敢?我向来遵纪守法,不像我的好哥哥。”   听他提起自己的儿子顾连亭,白景云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你不配叫他哥哥!”   顾南浔点头:“那我叫他什么呢?诈骗犯?服刑人员?”   白景云的貂皮披肩下,双手紧紧交握,精致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知道他在故意刺激她,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她不能认输,她今天来还有别的任务。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有接。”   顾南浔压根不屑给自己找理由:“所以?”   “你爸爸病情加重了,希望你去看看他。”   顾南浔声音冷淡:“没有必要。”   顾长风年纪大了,生了重病,大儿子锒铛入狱,就像从他身上找一点父子亲情。可是这种东西从未在他二人之间存在过,谈何无中生有。   他知道白景云为何要来劝自己,因为她的儿子前途尽毁,丈夫命在旦夕,唯一能依仗的,只有丈夫的一纸遗嘱。   所以即便自己是白景云在这个世上最憎恶的人,她也不得不来。   白景云一早知道他会是这个态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顾南浔,你爸爸还是公司董事长,没有他的授权书,你寸步难行。” 第三十一章 怕你凶我   顾南浔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白景云,这话你自己信吗?”   白景云心中一惊。顾南浔来到顾家十三年,她从来没见他笑过,哪怕是这样的嘲笑。   他是带着仇恨来的, 而且毫不掩饰这一点。从头到尾, 他不曾叫过自己一声“妈妈”, 也从不曾试图讨好她。   可他今天,竟然笑了。   白景云强作镇定:“这是事实。你爸爸虽然人在医院, 但还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手里握着顾氏的股份。他随时可以授权别人管理他的公司。”   顾南浔没有否认:“他的确可以,如果他想顾氏几代人的基业毁于一旦的话。”   白景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前不久, 他又处理了公司里的一票老人, 如今掌管顾氏的,都是他顾南浔的亲信, 他若想和顾氏一起毁灭,完全做得到。   他就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长风的病情眼见好不了了, 如果她能继承他手里的股份……那么她就有投票权,任顾南浔有多大的能耐,也无计可施了。   白景云定了定神, 幽幽道:“听说你前几天去了离水。”   顾南浔仍旧垂着眼睛, 目光却冰冷如霜。“所以?”   “野种就是野种,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还是养不熟。”   白景云轻笑,正如顾南浔甚至她的逆鳞在哪,她也知道他的。   那一瞬间,顾南浔很想掐住她的脖子, 把她摔在墙上,看她挣扎求救。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激怒他的话术,可他内心翻涌着千层巨浪,想吞噬一切。   “白景云,你年轻时候,废话可不是这么多。”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狂怒,说出口的话,语气清淡至极。   白景云拂了下头发:“你去看看你爸爸,才知道上了年纪的人有多烦人。成天拿着那个女人的一条破项链絮絮叨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深情呢。”   那个女人,说的是南茜,顾南浔的亲生母亲。   顾南浔攥紧了拳,咯咯作响。当年离开离水,他只带了母亲的一条项链,作为唯一的念想。   然而还是被顾长风发现了。他把它踩在脚下、扔出窗外,怒斥他不准再想起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事。顾长风习惯了说一不二,连一个少年的思想都妄图控制。   之后的无数个深夜,顾南浔找遍了顾宅花园的每一寸土地,都没能再找到那条项链。   ***   日暮时分,一辆墨绿色宾利驶入二环内一条小路,转眼进了宅院,再瞧不见踪迹。   谁也想不到,在这寸土寸金的繁华地界,高墙之内,竟然又这样一座山水园林,曲径通幽,颇有几分禅意。   车一停稳,就有一个圆脸大叔小跑着来开车门:“二公子回来了,您可好久没回来啦。”   顾南浔长腿一迈,下了车,冷冷道:“陈叔,董事长呢?”   陈叔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自从二公子当上集团总裁,一次都没叫过顾长风“爸”,称呼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董事长”,还不如对他这个老管家亲近。   “董事长昨天又抢救了一次,今天稍微好了些,也一直昏昏沉沉的,嘴里还念叨你呢。”   顾南浔点点头:“知道了。”   他上了楼梯,走过长长的走廊,推门进去,一股消毒水味。   虽然顾氏旗下就有最好的医院,但顾长风不愿住在病房里,自从他病了,家里就备齐了各种高端医疗设备,更有医疗团队随时待命。每日花费几十万,可谓拿钱续命。   他今年六十五岁,躺在宽大的床上,脸颊凹下去,呼吸微弱,和医院里衰弱的老头子并无二致。   而短短一年前,他还生龙活虎,野心勃勃,站在商业帝国的顶端,睥睨众人。   “叫我来做什么?”顾南浔开门见山,似乎一秒也不想多待。   顾长风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南浔……你终于来了。”   ***   自从白景云上了楼,阮妤就一直心神不定,抓着手机,一秒钟看三次。   临近下班,顾南浔终于来了消息。   【回家等我。】   阮妤眉头深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问了也无济于事,只能添乱。   【好,我等你。】   她准时下了班,在楼下超市买了肉卷、鱼丸、青菜和药酒,独臂提回家。   本就不甚精湛的刀工,没了左手的辅助,更是惨不忍睹,土豆片被她切得像薯角,黄瓜条像黄瓜。   她叹了口气,惯会安慰自己,形状不影响食用口感。   待料理好食材,已经七点半了。   阮妤换上一条白色的V领毛衣裙,长长的袖子盖住青紫的手腕,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蜷起双腿,细细品了起来。   酒壮怂人胆,基层员工要生扑总裁,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但她不想喝醉,她要清楚地记得自己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于是一杯酒喝了一个半小时。   九点钟,阮妤有些坐不住了。   电磁炉开着最小火,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已经烧干了大半锅,她拎着水壶,续上了高汤。   十点钟,她给桌上蔫了的青菜撒了些水,希望他们再坚持水灵一会儿。   顾南浔毫无动静,阮妤心里越来越忐忑。   她没猜错的话,这些年他在顾家过得并不好,否则也不会连个笑容都没有。可是不好到什么程度,她不敢细想。   阮妤拿着手机,对话框里的问句打了又删,始终不敢发送出去。   房间里氤氲着水汽和高汤的香气,让人觉得温暖,也让人觉得不真实。她在屋内坐下又站起,从这边走到那边,坐立难安,一直捱到十一点。   她终于受不了内心煎熬,关上了炉子,穿上外套,打算去楼下吹吹风,透透气。   刚下了电梯,还没出楼道,一阵冷风吹得她一个寒战,一下子清醒了。   这可是京城一月份的深夜,寒风能吹死个人。阮妤只在裙子外套了个羽绒服,很快退缩了,跺了跺脚,深吸了几口干燥的冷空气,准备转身上楼。   忽然,门外漆黑的夜色里火光一闪,映出一个瘦高的轮廓。   阮妤的呼吸停了一瞬,会是他吗?   她跑到门口,见一个衣衫单薄的男人倚在玻璃墙上,低着头,手里夹着一支烟,另一只手里拿着打火机,打了几次,都被寒风吹灭。   真的是他。   她飞快地打开门,男人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满是绝望,甚至有一丝木然。   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了阮妤的心脏,紧紧揪住。   她敞开衣襟,为他挡住风:“堂堂顾氏集团总裁,就没钱买一个质量好点的打火机?”   顾南浔手指一按,火光又起,照亮了阮妤红扑扑的脸庞,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这一次,火没有熄灭。但顾南浔没有去点烟,而是把火苗凑近阮妤,似乎想看得更真切一些。   阮妤捉住他的手,不出所料,冷得像冰一样。   “顾南浔,你是不是疯了?”   阮妤从室内出来,手很暖,这一点温暖让顾南浔回神,他把烟装回口袋,任由阮妤抓着他的手。   “我是疯了。”寒风之中,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只能握紧顾南浔的手,想把自己身上哪怕一点点温度传递给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阮妤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   “刚来。”   阮妤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吸了吸鼻子:“骗人,堂堂顾氏总裁随地乱扔其他垃圾,人设都崩完了。”   顾南浔知道她是在故意逗自己,冰冷的手指反握住她:“我会捡起来的。抱歉,来晚了。”   阮妤敞开羽绒服,试图把顾南浔裹在里面,可他太过高大,只被遮住了一小部分。   阮妤身上的馨香混合着从屋里带来的暖意,钻到顾南浔鼻子里。   他伸出手,把她的衣襟合在一起,仔仔细细裹好,然后抱进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这样暖和。”他说。   阮妤也觉得这样很暖和,明明是一个冰冷的怀抱,却让她无比踏实,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为什么不上楼?”   “迟到了,怕你凶我。”   其实是怕吓着她。顾南浔从顾宅出来时,双目赤红,周身被黑暗和暴虐笼罩,想要撕碎一切,毁灭一切。车开得飞快,一路上被嘀个不停,他也不知自己要往哪里去,也许是世界尽头。   可当他停下车,发现正是阮妤的楼下,他凭着本能找到了这里。   他不敢上楼,怕自己身上的戾气会侵染她,怕她会吓跑。不,若是吓跑就好了,他更怕她没被吓跑,强迫自己接受他的黑暗与痛苦。   阮妤板起脸,捶他的胸口:“你还好意思说,今天这顿饭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结果竟然被放鸽子。”   顾南浔手臂收紧,把她禁锢住:“果然被凶了。”   阮妤闷声说:“我不管,这波我亏大了。”   “那我赔给你?”顾南浔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笑意,阮妤舒了口气。   “行,就你吧。”她故意曲解顾南浔的意思,要他以身还债。   顾南浔一愣,扳起她的下巴,幽暗深邃的眸子对上她的,声音低沉,里面有压抑不住的欲念:“你知道自己说这话的后果吗?” 第三十二章 “我想,还债。”……   “你知道自己说这话的后果吗?”   阮妤的眼睛弯起来, 笑成一道桥:“我知道呀,你要跟我回家去。我饿死了,去吃饭好不好?”   她把“跟我回家”四个字说得那样轻松愉快,顾南浔不禁怀疑, 她到底知不知道, 一旦把他带回家, 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他会像终于见到阳光的恶鬼,终于尝到鲜血的吸血鬼, 紧紧抓住她,再也摆脱不掉。   不管她知不知道,这辈子, 她跑不了了。   “好。”他说。   阮妤从他怀里钻出来, 掏出钥匙开门。   顾南浔蹲下身子,乖巧地把烟头捡起来, 扔到垃圾桶里。   阮妤看着他的身影,叹息道:“顾南浔,我现在已经分不清, 你乱扔垃圾和捡垃圾,到底哪个更崩人设了。”   顾南浔看见她羽绒服下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小腿,:“你穿成这样就出门?”说完揽住她往门里带。   阮妤摸了摸他单薄的西装:“您有立场说我吗?”   然后吸了一下鼻子。   “有, 至少我没有流鼻涕。”   阮妤气急败坏:“这是我刚才心疼你才流的鼻涕!”   眼泪忍住了, 却以另一种方式流了出来。本来挺暧昧的气氛,被这人一说,画风顿时不对了。怪不得他身边从没有女人,原来是凭实力单身。   顾南浔弯起唇角:“心疼我,知道了。”   阮妤红了脸,开门的时候钥匙戳了好几次才戳进锁眼里。   门打开, 暖意和香气扑面而来,像极了家的味道。   顾南浔眸光幽暗,喉结一滚,透露出内心的躁动。   阮妤率先进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萌萌的小熊拖鞋给顾南浔,然后弯下腰,换上自己毛茸茸的兔子拖鞋。   顾南浔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带上了门。   “我家很少有外人来,所以临时在楼下超市给你买了这一双,我觉得跟你还挺搭的。”   阮妤边说边脱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衣裙,毛衣的质地很柔软,是收腰的款式,完美勾勒出纤腰的形状。   顾南浔眯了眯眼睛,他,顾南浔,和一双傻里傻气的胖熊拖鞋搭?   阮妤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走到开放式厨房烧水,继续自说自话:“都怪你来得太晚了,我精心准备的高汤都烧干了,清汤锅变清水锅了。我看你那天辣菜吃得很少,是不是不爱吃辣呀?不过我还准备了辣椒油,随时可以变麻辣水汤底。”   虽然顾南浔话少,可是她话密呀,自己一个人就能填满整个屋子。   她把长发挽起来,用一个大夹子松松夹住,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脖颈上,在锁骨上晃来晃去,显得温柔又俏皮。   顾南浔再也忍不住,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走到阮妤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那样细,仿佛一只手就能环绕,又那样软,让他的手臂连带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   他的胡茬扎在阮妤脖子上,痒痒的。   “干嘛呀?”她轻笑,带着纵容和溺爱。   “我不想吃火锅。”顾南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阮妤从没听过的喑哑。   阮妤挣扎转过身,腰抵在料理抬上,拼命仰起头才得以和他对视:“那你想吃什么?我没有准备别的。”   顾南浔双手扶住料理台,把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目光依次略过她的发丝、耳廓、额头、眼睛,落在她的唇上。   他目光所及之处,泛起阵阵战栗,似乎拂过她面庞的不是目光,而是他微凉的手指,是他柔软的唇瓣。   阮妤怀疑他在用眼神开车,可是她没有证据。   “我想,还债。”   声音未落,吻已至。先是发丝,然后是耳垂,额头,眼睛……   阮妤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他每到一处,就惹起一片火苗,炙热又克制,不一会儿就燃遍了整片田野。   按照这个顺序,他该来自己的嘴唇了。阮妤等待着,却迟迟没有等到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她睁开眼睛,带着一丝疑惑,一丝委屈,和一丝催促。   然后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   “过分。”她轻轻呢喃,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了脚尖。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反正终究是缠绵,多迈一步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南浔先是一滞,然后手臂收紧,搂紧了怀里的温香软玉。那样用力,只怕靠的还不够近,只怕这梦幻虚空一场。   阮妤只主动了一踮脚的距离,就被顾南浔夺取了主动权。她亦不想相让,但实力悬殊,四肢和心里都软得不像话,只能依附在顾南浔胸膛,任他予取予求。   为了搜集素材,阮妤没少听有颜色的段子,但到了实战的时候,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顾南浔攻城略地,她根本不知所措,连怎么呼吸都忘了,沉浸在这个绵长的吻里,不知今夕何夕。   “嘀——嘀——”   电水壶发出鸣叫,尽职尽责地提醒水烧开了。   阮妤如梦方醒,推开顾南浔,双颊绯红,像要滴出血来。   顾南浔虽然看上去脸色未变,但唇色嫣红,一改往日淡无血色的样子,还有粗重的呼吸,也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没有眼色的水壶。   阮妤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   “吃、吃饭吧,我饿了。”她慌慌张张去拿水壶,忘记了自己左手的伤,一用力,下意识地轻轻“嘶”一声。   顾南浔听到,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壶:“烫到了?”   阮妤点点头:“嗯,不小心烫到了。”   可是壶身上很干净,一滴水都没有。   顾南浔把它放下,眸光微暗,朝阮妤伸出手:“过来我看。”   阮妤把手背到背后,嘟哝道:“又没事,有什么好看的?”   顾南浔一眼看穿她的掩饰,声音硬了两分:“过来。”   阮妤恢复思考,摇头:“你是不是又想占我便宜?”   顾南浔理直气壮:“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亲你。”   “臭流氓!”阮妤气鼓鼓地把手伸到他脸前,她已经尽力了,可是顾总太过难缠。   顾南浔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掀开袖子,看见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在手腕处有一片突兀的青紫。   他的心一下子抽紧,几乎喘不过气来,墨黑的瞳仁中暴虐聚集。   “怎么回事?”他极力把声音放柔和,由于太过压抑,有些微微颤抖。   阮妤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我去超市买菜,被一个彪形大汉撞了一下,磕到购物车上,就这样了。快给我吹吹。”   没想到的是,顾南浔压根没吃她这一套,不仅没有温柔安慰,反而冷硬起来:“不许骗我。”   手腕上的痕迹有整整一圈,没有购物车能撞成这样,上面明显有指印的痕迹,应该是被人大力握住压迫造成的。   阮妤的隐瞒,让他的心更疼,几近窒息。   “是白景云?”顾南浔一阵懊恼,阮妤给他发消息时他就该意识到的。白景云带着一队保镖强行进公司,要经过前台,以阮妤的性子,断不能眼睁睁看她闯入。   顾南浔放开了阮妤的手,生怕自己再握着她,会不小心伤了她。   阮妤却把此时的放手理解成了生气,赶紧反握住他:“别生气嘛,又不疼,真的。”她眼见瞒不下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自首了:“顾夫人哪能亲自上手,是她保镖。”   顾南浔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气压骤降,周身似乎能凝出冰霜。他的阮妤,他无忧无虑的阮妤,他花了十几年才敢靠近的阮妤,竟然被那个女人弄伤了。   阮妤见他神色不对,赶紧打岔:“不至于不至于,也就看着吓人,其实没啥事儿,我刚才买了药酒,吃完饭你帮我涂一下就行了。”说着抛了个媚眼:“涂好一点哦~”   顾南浔见她故意逗自己,心中更是自责,自己怕是吓着了她。这笔帐,连同以往的,他自会和那人算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拿起她的手,欠下身,举到唇边,非常克制地吹了口气。   像在行一个吻手礼。   气息炙热,却十分轻柔,垂在阮妤的心尖尖上,让她微微颤栗,浑身酥软,耳垂红透。   “药酒在哪?”顾南浔抬起头,把她羞涩的样子尽收眼底。   “那、那边。”阮妤指了指门口。   顾南浔牵着她走到沙发旁,让她坐下,然后拿来药酒。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拧,用力时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瓶盖打开。   怎么会有人拧个瓶盖都这么好看?阮妤不理解。这样好看的一个男人,八卦公众号竟然说他异性绝缘体?   他的确涂得很好。先用棉签给阮妤上了药,然后用指腹轻轻揉捏,力道很轻,像在摸一件名贵的瓷器。   这若即若离的碰触让阮妤又没出息地心猿意马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个颜控,但没想到自己是个这么没出息的颜控,不禁十分羞愧。而一羞愧,她就忍不住要玩梗。   “这位大哥,你可以再使点劲,我吃劲儿。”   “不行,我舍不得。”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好像理应如此。阮妤又红了脸,她好像不曾真正认识顾南浔这个宝藏学长。   “咕噜噜——”   岁月静好的气氛中,阮妤的肚子发出抗议。 第三十三章 顾总,请你做独立男性……   阮妤斥巨资一百万买下的一顿晚餐, 终于在当天晚上的最后一分钟,吃进了嘴里。   她咽下口中的清水煮白菜,觉得简直是人间至味,不禁感叹:“这一百万花得可真值啊, 我的厨艺怎么这么好?”   顾南浔看着她餍足的表情, 眼底泛起了笑意, 又给她夹了块肉。   给人喂饭显然不是顾总的强项,直接硬生生塞到阮妤嘴里, 尽显霸总风范。   阮妤苦了脸,委婉道:“其实我伤的是左手,不影响拿筷子的。”   顾南浔不为所动:“我练习一下饲养技术。”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 阮妤用勺子舀了一颗鱼丸, 送到顾南浔嘴边:“那我们共同进步,总是不按时吃饭, 对胃不好。”   顾南浔含笑把鱼丸含进嘴里:“有人一心情不好就吹着寒风吃冰淇淋,还好意思教育别人。”   阮妤理直气壮:“怎么不好意思?老师高考也不能拿满分呀,不照样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唉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喜欢吃冰淇淋的?”   顾南浔眼中笑意更深,阮妤此人,没理也能说出道理来, 天底下根本没有她不好意思说的话。   阮妤见他不说话, 继续追问:“你是不是偷偷跟踪我?”   “偶遇。”   阮妤托腮,一脸困惑:“奇怪,你怎么这么倒霉,总能遇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像我,总能看见你笑的时候,虽然你最该笑的那次没笑。”   顾南浔又给她喂了一片肉:“不是你运气好, 而是你来了,我才会开心。”   阮妤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个人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隔着氤氲的水汽,顾南浔的面容少了凌厉,显得十分柔和。短短一个月前,他还是遥不可及的公司总裁,现在竟然和自己围炉而坐,喂自己吃饭,还说她是他的快乐源泉。   “那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似乎为了印证这句话,顾南浔绽开了一个笑容。   唇角弯起,竟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让阮妤一瞬间沦陷了进去,但没有一丝要挣扎的意志。她心甘情愿,顺着这个漩涡,坠入他心底。   “吃饱了吗?”   阮妤呆呆地点点头。然后忽然想到,吃完了饭……该做什么呢?现在已经是深夜,硬把人赶出去也不太好,希望顾南浔有点眼色,主动说走。   谁知顾南浔非常自觉地端起碗碟,在水池洗了起来。   他把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截坚实冷白的手臂,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阮妤咽了口唾沫,忽然有点羡慕他手里的碗,有些嫉妒流过他手掌的自来水。她简直怀疑世上是不是有一种勾引人的媚术叫洗碗。   “没想到顾总还挺会洗碗哈。”   顾南浔头也不抬:“不然呢?”   阮妤回忆宋言言娇贵的样子,道:“我以为你们霸道总裁都是每天从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床上醒来,有一百个佣人伺候穿衣洗漱,厨房里有五百个厨师,每只碗都有专门的保管员。”   顾南浔轻笑:“你能不能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   阮妤撇嘴:“我哪有空看小说?都是听广播剧好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顾南浔手中不停,很快就洗好了碗,一只只擦干净,放进了消毒柜。   阮妤看得瞠目结舌:“顾总你太贤惠了,当总裁真是屈才了,应该当家庭煮夫。”   顾南浔擦干手,走到她面前,微凉的手指抚过她耳垂:“好,你养我的话。”   阮妤想到他每次出门的一次性豪车,瑟缩了一下:“我养自己都有些勉强,你还是做独立男性吧。男人还是独立些好,不容易被飞速发展的社会抛弃。”   阮妤的耳垂温热,顾南浔摸着挺舒服,轻轻揉捏把玩,循循善诱:“那我赚钱养你,再给你做饭打扫,怎么样?”   阮妤虽然被他逗弄得十分惬意,脑子却很清楚。张女士说过,天上不会掉馅饼,太美的事往往是骗局。   “你图什么呀?”   顾南浔低下头,唇瓣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像来自山谷:“图你。”   阮妤的神智瞬间崩了线,满脑子都是他低沉诱惑的嗓音,再也不能思考任何。算了,管他图什么,反正自己这波不亏。   趁着她迷迷糊糊的功夫,顾南浔揽住她的纤腰,往床边走去。   阮妤看到自己被子上熟悉的兔子图案,一个激灵:“你还不回家?”   顾南浔眼睛里闪过委屈的神色,低低应了一声:“那我回去吧。”   他抬起手腕,墨黑的表盘上,银针指向了一点半。   “现在出发,大概三点就能到家了,还能睡三个小时。”   他工作本就繁忙,今日又不知遭遇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眼底都是血丝,若是休息不好,身体哪能受得了。   阮妤心里一紧,在意识到之前,就脱口而出:“今天太晚了,要不你在我这儿凑合一晚?”   顾南浔的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恭敬不如从命。”   诶?怎么变成自己热情相邀了?   阮妤开始往回圆:“可是我只有一张床。”   顾南浔唇角的笑意更深:“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阮妤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又气又羞,红了脸:“想的美,我介意!”   顾南浔把她圈在怀里:“开玩笑的。让我抱一抱你,我就去沙发。”   人家都这么说了,阮妤只好乖乖地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心里无比踏实。   “谢谢你,阮妤。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阮妤惊得抬起头,却还被他圈在身前:“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顾南浔抵住她的额头:“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   “可是……”   她想说可是,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的唇被封住了。   比起刚才的急切和试探,这一次的吻更加绵长,也更加温柔。   顾南浔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她的唇瓣,像在吃一块舍不得入口的草莓蛋糕,一小口一小口,品味着甜蜜的味道。   阮妤有了喘息之机,也开始试着回应。顾南浔感受到她的主动,喉节一滚,发出一个类似低笑的声音,随即更加热烈地裹挟住她。   待阮妤反应过来,二人已经十指交握,坐在了床上。   “你……”   瞬间的清醒只够她说这一个字,唇齿就又贴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顾南浔放开了她。她气喘吁吁地躺下来,一偏头,瞧见了窗外的月,躲在层云里,欲语还羞。   顾南浔和她并排躺下,手还牢牢握着,声音喑哑,压抑着浓重的情绪:“今天先放过你。”   阮妤感受到身边的温暖,不自觉朝他挪了挪:“生日快乐,顾南浔。”   “嗯。”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他的出生,给母亲带来的只有痛苦和负担,最终害死了她。而她死后,就再也没人记得这个日子了。   原本他也忘了。可是今天在顾宅,听见顾长风一脸轻蔑地说起母亲,他忽然想起,正是二十八年前的今天,她亲自生下了她人生最大的苦难。   他从背后揽住阮妤的身体,把她揉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今天不去上班了好不好?”   阮妤犹豫了一瞬,对一个社畜来说,不用上班是最大的诱惑,但对于她这种遵纪守法的社畜来说,翘班实在不可取,影响全勤。   她艰难抉择:“不行,我都没请假。”   顾南浔继续诱哄:“我准了。”   阮妤笑了:“我的假条根本送不到你那儿。没想到我的魅力这么大,顾总又要罢早朝了。”   顾南浔轻轻咬住她耳垂,让她一阵酥痒,心里像一块巨大的海绵蛋糕,甜腻的奶油不堪重负,塌陷了一大块,流淌得到处都是。   “以后你的假,我亲自批。”   阮妤努力找回神志,声音却仍带着娇媚的尾音:“那更不行了,我的可爱是与日俱增的,你第一天就不上朝,以后岂不是要祸国殃民了。”   顾南浔箍紧了她,这可不是第一天,而是他心心念念,可望而不可及了十三年的美梦成真。   “那睡吧。”他又在她颈窝蹭了蹭。   阮妤习惯了自己在床上滚来滚去,如今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禁锢住,贴的那样进,陌生又炙热的气息就在耳旁,哪里睡得着?   她忽然想起一事:“顾南浔,我总觉得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你。”   顾南浔轻笑:“是么,多久以前?”   “我那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对着小时候的你猛讲谐音梗冷笑话,还逼你笑,亲手把你的笑点掰歪了。”   “你果然早就对我图谋不轨,竟然还梦见过我。”   阮妤红了脸:“呸呸呸,不是那种梦!”   “哪种梦?”   “你想的那种。”   “我不管,你梦见我了,就要对我负责。”   阮妤渐渐习惯了顾南浔的怀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就意识逐渐模糊。   她喃喃道:“我会对你的笑点负责的……”   然后呼吸沉沉,坠入了梦乡。 第三十四章 顾南浔叱咤商场多年,终于……   顾南浔微微起身, 看着怀里人安恬的脸,唇角又不自觉弯了起来。   真是心大,和男人同床共枕,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也幸好她心大, 否则早就看出他眼底浓厚的、本能的渴望, 那是生在黑暗中的凶兽对光的渴望。   从头到尾, 阮妤没有问他一句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她的快乐温暖自己。   他心疼, 也庆幸。他的生活太过黑暗,可她却是生活在光亮里的人,她的快乐, 不应该受到一丝一毫的侵染。   ***   顾长风在这个日子叫他回顾宅, 只是个巧合。他到顾家十三年,从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顾宅和往日一样, 弥漫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自从顾长风生病卧床,顾宅就成了“医院”,价格高昂的医疗设备应有尽有, 还有十几人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若非如此,顾长风怕坚持不到现在。   顾长风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两颊凹陷, 脸色灰败, 和其他久病的老头并无二致。可当他睁开眼睛,多年执掌顾氏的威严尽显,让人不敢直视。   顾南浔径直走向他,声音冷淡:“把项链给我。”   顾长风声音衰弱:“南浔,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我最近总是想起茜茜,若是她在, 不会愿意看见我们反目成仇……”   南茜,是顾南浔母亲的名字。   顾南浔冷笑一声:“可是她早就死了,因为你。”   顾长风叹了口气:“景云当年年轻,不懂事,我没能及时赶到,是我的错……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该放下了。”   顾南浔浓黑的瞳仁中酝酿着风暴:“杀人凶手没有资格说放下。”   顾长风听到“杀人凶手”四个字,眼中闪过厉光。   “放肆,你姓顾,是我的儿子!如此偏执狭隘,如何执掌公司咳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他咳嗽不停。   顾南神情不耐:“你看不上我,可以让别人执掌公司,董事长。”   他知道,顾长风没有其他人选了,否则自己不会上位。   或许曾经有过,但早被他一一除掉,包括被送进大牢的顾连亭,包括被折磨得神经衰弱的白景云,也包括顾长风最信任的亲信。   顾长风好容易喘匀了气,声音断断续续:“你……不要以为……你的小动作……我不知道……我执掌顾氏……几十年,可不止……那几个亲信……”   听了这话,顾南浔几乎要笑出来。顾长风一辈子老谋深算,若是真有后招,也不用如此虚张声势。   “我拭目以待。”   顾长风见这话震不住顾南浔,唇角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笑容:“我听说,你前两天去了离水,回来时还带了一个姑娘。”   顾南浔的目光骤然变冷,眼中的风暴变成了雪暴,狂风卷着冰碴儿,望向顾长风。   顾长风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不愧是我顾家的儿子,多情。不过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玩玩就得了,不要太当真。你结婚以后,随便你怎么玩。”   顾南浔双拳紧握,青筋蔓上手臂,他对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玩玩”而已。   他咬牙道:“有你这么个榜样,我不会结婚,祸害别人的。”   顾长风冷笑:“人我已经给你挑好了,一个月内必须订婚。否则,我不会留一股股份给你。”   “随便你。顾氏集团树大招风,要发扬光大不容易,毁了它却轻而易举。”   “你……!”顾长风呛咳起来,肺部发出可怖的轰鸣。   商人重利,如果说顾长风有什么真正在乎的东西,那就是顾氏的家业。   医生在外面监控着顾董事长的生命指征,见他血压骤升,赶紧冲了进来,一阵抢救。   顾南浔冷眼看着,走到他床头,拿走了他枕边的一条项链。   ***   阮妤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头昏脑胀地关上闹钟,一看表,才七点,睡了足足四个小时。   待清醒些,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昨天那个像八爪鱼一样扒着她的男人消失无踪。   阮妤噌地一下坐起来,环顾四周,挠了挠头,难道昨天发生的种种都是梦?很有可能,自己昨天等到半夜都精神恍惚了。   这样想着,她飘飘乎乎往卫生间走,准备刷牙。   谁知一出门,忽然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醒了?”   声音来自餐桌,顾南浔一身笔挺的西装,身上一个褶也没有,手里拿着iPad,面前是丰盛的早餐。   阮妤蓬乱的头发此刻彻底炸了起来,这是什么魔幻的场景?田螺总裁吗?   她惊叫一声,回身进了卧室,然后锁上了门。   “起来了就来吃饭。”门外的男子不疾不徐道。   吃饭吃饭吃饭,老子头发没梳脸没洗哪有什么心情吃饭!   阮妤扑到梳妆台前,果然看见一个黑眼圈耷拉到嘴角的“女鬼”,漆黑的长发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她拿起梳子,却忽然停了动作,她发现镜中的自己原本空荡荡的胸前,多了一颗小巧的珍珠。   项链很细,正合她纤细的脖颈;下面缀着一颗浑圆的珍珠,不大,泛着粉色的珠光,细腻的光泽映得她愈发肤白娇嫩。   阮妤轻轻捻住这颗珠子,唇角扬了起来。   她连梳妆打扮也忘了,蹦蹦跳跳出了门:“顾南浔,这是你送我的吗?”   顾南浔正在回复工作邮件,闻言抬起头,目光在她颈子逡巡了一遭,微微低头:“嗯。”   阮妤喜笑颜开:“谢谢你呀,我很喜欢!”   顾南浔抿了抿唇,语中带了一丝笑意:“出息,这个不值钱,以后再送你好的。”   阮妤在他对面坐下:“你又不缺钱,买多贵的都一样,我就喜欢这个。”   “嗯,你戴挺好看的。”   阮妤笑眼弯弯:“谁让我天生丽质……”   话没说完,她想到自己的发型和黑眼圈,惨叫一声,又奔回了卧室。   顾南浔无奈:“出来,吃饭。”   “遵命顾总。”   阮妤嘴里应付着,飞快地整了整仪容,重新在桌边坐下,看着一大桌子咖啡、牛奶、三明治、煎蛋、油条、包子,几乎占了她家里所有的盘子,惊讶道:“你做的?”   “不是。”   “那是?”   阮妤觉得跟此人说话实在费劲,昨天那个满嘴情话的小天使不见了,又变回了沉默寡言的冷面霸总。   “我让人送来的。”   倒是坦诚,堂堂大总裁,昨天洗碗已经很魔幻了,哪能亲自下厨?   “今天晚了,下次给你做。”   阮妤一口咖啡呛了出来:“倒、倒是也不必……”顾总亲自做的饭,吃起来有点诚惶诚恐呢。   阮妤吃饱喝足,洗刷干净,才发现墙角放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是高奢品牌,显然不是自己的。   “?”她疑惑地看向顾南浔。   顾南浔轻描淡写:“哦,我让人和早饭一起送来的。”   “请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刚认识不久就送大到要用行李箱装的礼物,是不是不太好?   顾南浔一脸理所当然:“行李箱里,自然是行李。”   “您要出差?”   “差不多吧。”   阮妤点点头:“顾总辛苦了。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顾南浔皱了眉:“这是什么问题?”   阮妤一本正经道:“咱们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按照惯例,一旦发现,就会把其中一个调到子公司。您位高权重,走了不合适。”   顾南浔咬牙切齿:“阮妤,规则是我定的。”   阮妤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呀,所以顾总更要以身作则。要不我先走吧,我迟到了还要扣全勤,您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顾南浔叱咤商场多年,终于尝到了被人噎得说不出话的感觉。   半晌,他才道:“我送你到公司附近。”   阮妤想了一想,神色勉强:“也行吧,你记得提前三个路口就把我放下哈,我骑共享单车。”   顾南浔心中一梗,明明是自己送她上班,怎么好像自己在强人所难?   二人并肩下了楼,阮妤瞧见门口停了一辆红色布加迪威龙,昨晚这里停的豪车好像不是这个颜色来着?   “这也是你让人送来的?”   顾南浔为她打开车门:“顺便。”   阮妤扶额:“顾总,虽然你有钱,也没必要每天都换一辆吧?”   顾南浔眸光微暗:“我若是不换车,别人就会知道我昨晚没回家。”   阮妤倒吸一口冷气:“换吧换吧,求您一天换八辆,完美掩盖行踪。”   她言出必行,提前三个路口下了豪车,熟练地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在寒风中被吹得七扭八歪,活像被人赶出车门的豪门弃妇。   等到了公司,阮妤忽然发现自己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同桌回来了。   宋言言一身华丽的嫩粉色缎面裙子,头发吹得和轮船一样高,昂首坐在前台,目光警惕地看着门口。   阮妤心中一紧,难道言姐这么快就知道顾南浔夜宿自己家的事,闻风而来了?   她磨磨蹭蹭上前:“言姐,怎么还亲自来上班了呢?”   宋言言正眼也不瞧她:“我再不来,公司就反了天了!” 第三十五章 我司允许办公室恋情   阮妤百思不得其解, 宋言言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前台,怎么就能压制公司波云诡谲的政治斗争。   于是她虚心求教:“公司一切正常,没什么特别的啊?”   宋言言敲了敲桌子:“就是因为你这么没用,我才要亲自出马。”   她甩出一张照片:“最近在公司见过这个人没有?”   阮妤凑过去一看, 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 长发披肩, 目光清醒,气质清冷疏离, 十分有涵养的样子。   “没见过,这是……公司新高管?”   “呵呵。”宋言言冷笑:“我要是不来,她就要成顾氏女主人了。”   阮妤震惊三连:“没听说顾董事长离婚呀?而且他这么大年纪了, 还有心力……?”   宋言言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顾叔叔卧病在床, 公司都是南浔哥哥说了算。这是顾叔叔给南浔哥哥找的联姻对象,虞心蕊。”   虞心蕊三个字, 阮妤可太熟悉了。   她拿过照片,仔仔细细把那人五官看了一个遍,嗯, 确实是一张陌生的脸。   当初同学们成天用虞心蕊嘲笑阮妤和校花失之交臂,所以她对这个改名字印象深刻,可是她比自己大两届, 并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所以对她的长相印象模糊。   不会这么巧吧?当初也没听说她出身豪门,估计是重名。   “她是褚家千金,褚老爷子十分疼她,挑夫婿挑花了眼,一直到二十七岁还没订婚。”   阮妤头顶冒出两个巨大的问号:“言姐,你别欺负我不懂豪门规矩, 褚家千金姓虞?”   “这你就不懂了吧,虞心蕊是跟着她妈妈嫁进褚家的,一开始就摆明了态度,不争褚家的家产,连姓都没改。可是人家优秀,常青藤大学双学位,能力手腕一流,把褚老爷子哄的乐呵呵的,比亲儿子还亲,在褚家公司担任要职。就算她继承不了褚家家业,褚老爷子也不会亏待她的夫家。”   宋言言对豪门密辛了如指掌,娓娓道来,把阮妤唬得一愣一愣的。记得那位校花学姐成绩长年第一,妥妥的学霸,莫非……   “她是哪里人?”   宋言言翻了个白眼:“你关注的角度好清奇,据说是南方乡下的,她老家叫什么来着……哦,离水,一听就是凄凄惨惨的地方。”   阮妤深吸一口气:“本人不才,也是离水人。”   宋言言这下终于正眼看她了:“你认识这个虞心蕊?”   “不认识。”   这是大实话,二人只是在同一民间非正式榜单上并排过,却从没有说过一句话。若非宋言言的照片,此刻虞心蕊站到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宋言言恨铁不成钢:“要你有何用?总之,这几天你给我好好盯着。”   阮妤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情敌嘱咐她盯紧另一个情敌,这顾南浔的桃花有点太旺盛了。   手机一震,阮妤拿起来一看,对宋言言抱歉道:“领导让我上楼一趟。”   她偷偷摸摸上了二十八层,轻车熟路地进了顾南浔的办公室。   顾南浔见她手里拿着一盒纸盒子,眉心一动:“你拿的是什么?”   阮妤挥了挥手中的纸盒:“你说这个?是个没用的快递盒子。”   说完一个弧线,精准扔进了垃圾桶。BaN   顾南浔眼中的希望一下子破灭了,嘴角抽了一下:“楼下没有垃圾桶?”   “有呀,这就是我特意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顾南浔不明所以:“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破纸盒子,带到我办公室,扔到我的垃圾桶里?”   阮妤连连点头:“顾总英明,这样万一被人碰见,我就可以说是给你送快递的。”   顾南浔脸色阴沉,走到她面前,把她箍在墙上,低头道:“我司允许办公室恋情,不要搞那些遮遮掩掩的。”   阮妤被顾南浔的影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仰起头,看着他的薄唇,没来由地红了脸,把目光垂到一边。   “哦,你的公司,你说了算。”   顾南浔微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逼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他的眼睛幽暗一片,唯独映着她的倒影,声音低到几近呢喃,像诱惑的咒语:“那你呢?我说了算吗?”   阮妤陷在这样的目光和声音里,根本无从脱身,只能认命地背靠墙壁,任由鼓点般的心跳出卖自己的紧张。   顾南浔唇角一弯,附上她的耳垂:“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阮妤的身体软得不像话,双手不自觉攀上了顾南浔的肩膀,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站立。   顾南浔的唇从她耳边移到唇边,温热的呼吸和她的纠缠在一起,轻轻舔舐着,像野兽逗弄活捉的猎物。   因为是在办公室,阮妤不敢全然放松,保留着一丝清醒,偷偷睁眼瞧他的眉眼。   长长的睫毛蹭过顾南浔的脸颊,被他发觉,燥热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认真点。”   阮妤像是被老师抓包上课走神的学生,赶紧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黑,一片暖,不知今夕何夕。   一吻终了,阮妤面色绯红,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当初视频事件时,同事在背后说她说不定在办公室寻求刺激,如今看来,不是诽谤,是预言。   顾南浔见她脚步虚浮,“好心”地把她拎到桌子前,抱到桌面坐好,一低头,正好看见她刚才被自己揉乱的头顶。   阮妤觉得这个位置太过暧昧,而且她离开工位太久了,再拖下去免不了要被宋言言盘问。于是她纵身一跃,谁知跳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一个守株待兔,一个自投罗网。   “宋言言,要不要我赶走她?”   阮妤惊讶抬眼,心说这人莫非会读心术,自己就这么天然纯真不做作心思摆在脸上吗?   “我本来早就想赶走她,但你还挺喜欢她的,就让她陪你聊聊天。不过,她要是烦你的话,我立刻让她走。”   自己喜欢宋言言?阮妤想了想,似乎确实不讨厌。   “不用啦,她挺有趣的,给我带来很多灵感,还给我讲了好多关于你的八卦。”   “是吗?都说什么了?”   阮妤捶了一把他的胸口:“说你的联姻对象又美又聪明,优秀到让人望尘莫及。”   顾南浔冷冷道:“她倒会抬举自己。”   阮妤睁圆了眼睛:“她说的不是自己呀。难道她是蒙我的?我就说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可是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顾南浔想起昨天顾长风的话,他说给自己找好了联姻对象,但他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没问是谁。他的目光一下子冷冻成冰。   “她说是谁?”   “虞心蕊。”阮妤说完这个名字,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他的反应。   顾南浔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是褚家老爷子心爱的继女,经常陪他出席社交场合,还在褚家集团担任CFO。   宋言言向来会巴结白景云,她听到的消息,或许有几分可信。褚家儿女不争气,唯独继女一枝独秀,原来顾长风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没有忽略阮妤话里的任何一个字:“你说巧?”   阮妤微微一笑:“听说虞小姐也是离水人,我中学时有一个学姐,也叫这个名字。”   顾南浔身子微微一顿,这么说来,那确实是巧。   十三年前的一个午后,好像有个女孩子在操场拦住他,递给他一封信。这样的事他见怪不怪,直接拒绝了,女孩在他背后大喊:“学长!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虞心蕊!”   他摸了摸怀中人的发丝,轻声道:“这事我来解决,中午想吃什么?”   阮妤还在琢磨他说的“解决”是什么意思,随口道:“食堂。”   “好。”   阮妤猛地抬头:“好什么好?难道你也要去食堂?”   顾南浔理所当然:“你有意见?”   阮妤吓了一跳,想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不不不……不好吧。您堂堂公司总裁,去食堂打饭,不符合您的身份。”   顾南浔皱起眉:“我公司的食堂,我为什么不能去?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阮妤稳住身形:“那倒不是……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还是二人世界好一些。”   顾南浔目光微冷:“你上台讲脱口秀不就是众目睽睽?可没见你不喜欢。”   阮妤噗嗤笑了:“怎么你还吃脱口秀的醋不成?不跟你说了,我真得回去了。”她推开顾南浔的手臂,逃也似的飞奔下楼。   回到前台,她脸上的红云还没消褪干净,被眼尖的宋言言逮个正着。   “阮妤,你这一脸娇羞,莫不是偷偷离岗谈恋爱去了吧?”   阮妤点点头,赞叹道:“言姐真是目光如炬。”   宋言言一下子来了兴致:“我真小瞧了你,先是和南浔哥哥勾勾搭搭,又是在酒吧和人贴身热舞,现在又搞办公室恋情?快说快说,是谁?”   阮妤一脸高深莫测:“办公室恋情什么的,最容易见光死了。等我俩系稳定一些,就告诉你。”   宋言言切了一声:“本小姐看得起你才多问一句,我对你们小职员的恋爱才不感兴趣。”   阮妤唯唯诺诺,毕竟言总面前,众生平等,皆是小职员,顾南浔不知道算不算例外。 第三十六章 礼物   阮妤和宋言言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 快递小哥的到来打断了她们。   言总自然不能干这种粗活,阮妤拿过快递盒签收,心里忽然一跳。   刚才顾南浔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废弃快递盒,莫不是以为那是送给他的礼物?虽然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可这毕竟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想着想着, 手中的笔就不听使唤地画起了圈。   快递小哥表情凝固:“姐, 你多少写个汉字在上面,我也好交差啊。”   “啊抱歉抱歉!”阮妤赶紧签好, 递还给他。   宋言言嘲笑她:“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智力低下,连字都写不好。”   阮妤无暇申辩,求知若渴地问道:“言姐, 像你这种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有钱人, 过生日最希望收到什么礼物?”   宋言言瞥了她一眼:“怎么?想讨好我。算了吧,我想要的是游艇飞机太平洋小岛, 你买不起的。”   阮妤叹了口气:“原来人对物质的渴求果然是无限的,我本以为,像你这么有钱的人会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穷人就是肤浅, 游艇飞机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和精神上的安全感,怎么就不是精神追求了?买不起就说买不起,扯什么精神物质的概念。”   阮妤听完, 醍醐灌顶, 拿出灵感小本本刷刷刷一阵猛记,一脸崇拜道:“言姐威武,受教了。我承认,我确实是买不起,要不您屈尊开个直播,我咬咬牙给你送个游艇。”   宋言言哼了一声:“那我再教你两句。你的话, 随便送什么都一样。礼物根本不能拉进人和人的距离,我喜欢你,你送什么我都喜欢,我不喜欢,你送我游艇也没用。”   阮妤笑靥如花:“知道了言姐,我也喜欢你。我决定了,我的地下恋情公开的时候,第一个告诉你。”   “呸,谁稀罕。”宋言言话是这么说,嘴角却得意地笑了起来。   阮妤的嘴角也高高翘着,迟迟压不下去。她送的礼物,顾南浔都会喜欢吗?   她掏出手机,给杜哥发消息。   【我决定了!我要搞一个谐音梗专场!】   杜哥缓缓打出三个“?”。   【你疯了?大白天喝酒了?受了什么刺激了?】   阮妤仿佛打了鸡血:【我清醒得很,给我十天时间写稿,然后上台!】   【恕我直言,你这样搞很容易冷场的。现场演出又没有字幕,观众一个反应不过来,场子咔嚓就冷了。】   杜哥苦口婆心,掏心掏肺。   阮妤执迷不悟。   【没关系,只要能逗笑一个人,就不算冷场。】   ***   阮妤一离开办公室,顾南浔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周身散发这骇人的冷气。   他按下秘书室的按钮:“查一下顾氏和褚氏所有的生意往来。”   半小时后,王谦擦着头上的汗,战战兢兢道:“顾总,我查遍了所有的资料,顾氏和褚氏没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顾氏的业务主要在制造业、医药和金融,褚氏专营地产,两家关系虽然不错,但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业务合作。”   顾南浔眉头紧锁,以顾长风的性格,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他突然要自己和褚家联姻,定然有什么图谋。   “我知道了。”他站起身。   与其猜测,不如当面对质。他可以容忍顾长风算计自己,但事关阮妤,他不得不小心。   ***   顾南浔又回到顾宅。   院子里的保镖来为他开车门,顾南浔扫了他一眼,声音冰冷:“那天是你陪白景云去的公司?”   保镖被他的气势所迫,动作僵了一下,声音也结巴起来:“是、是夫人的命令,我……”   话未说完,顾南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折。   保镖是行伍出身,身手不凡,想要躲避,却完全来不及。   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腕呈现诡异的角度,饶是八尺大汉也受不了这样的疼痛,惨叫出声,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   顾南浔擦了擦手,走进别墅。   顾长风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坐着轮椅在客厅喝茶休息,完全没有被门外的惨叫扰了兴致   他见顾南浔匆匆前来,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我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特意备了好茶,来尝尝。”   顾南浔耐着性子坐下来,把茶盏举到鼻下,轻轻闻了闻:“是好茶,但你的身体不适合喝这个。”   顾长风哈哈一笑:“你关心我,我很感动。”   顾南浔忍着心中的嫌恶,淡淡道:“现在经济形势不稳,不是进军地产行业的好时机。”   顾长风呷了口茶,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不愧是我的儿子,一下子就猜出我的意图。但你错了,稀缺的资产永远稀缺,越是别人不看好的时候,越容易收入囊中。”   顾南浔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你看上了褚家的地?”   顾长风正了脸色:“那地本就是我的,不过让褚江河暂时替我拿着罢了。我筹谋了这么多年,就是等今天。”   顾南浔略一思索,想起三年前,自己陪顾长风到海城出差,路过滨海区时看到大片烂尾楼,顾长风那时冷笑着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褚江河拿得到,却吃不下,白费心机。”   那片地位于新区腹地,地理位置极佳,只要拿到手,开发完成必然赚的盆满钵满。十年前竞拍出让时,这块地不出所料成了楼王,褚江河以高出起拍价数倍的金额拿下这块地,轰动一时。   不过褚家也因此现金流紧张,后来经济形势不好,开发建设几度中断,又迟迟拿不到预售证,项目干脆停工闲置。   可是当初,顾氏并没有参与土地竞拍,也没有流露出一丝要涉足地产业的意思,没想到顾长风竟然从那时起就开始筹谋。   “是你提高了地价,然后阻挠预售,把褚家的资金链拖断?”   顾长风缓缓点头:“不错。以褚江河那冒进的性子,资金链断裂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推他一把罢了。”   顾南浔面无表情道:“你要褚家的地,我帮你拿来便是,不需要走联姻这条路。”   “你?”顾长风不屑一笑:“你要花多少时间,多少钱?你娶了虞心蕊,千亿资产唾手可得,而且她还会对咱们顾家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就算以后发现咱们算计了褚家,她又不是亲生的,会站在咱们这边的。我查过了,她能力不错,会是个贤内助,能助顾氏更上层楼。”   顾南浔冷冷道:“董事长,您果然面面俱到,可惜,我不同意。”   顾长风慢悠悠又斟了一杯茶:“我没有在征求你的同意,只是通知你,十天后集团年会上,将会宣布你和虞心蕊订婚的消息。”   顾南浔摩挲着紫砂茶杯口,气定神闲:“您就这么有信心,这个消息能发布得出来?”   “那是自然,而且我敢肯定,你会亲口宣布这个消息。”   顾南浔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从前没有软肋,可是他现在有了。   顾长风缓缓道:“我听说,你的小女朋友喜欢给人讲笑话。”   顾南浔的心猛然收紧,他克制着体内的暴虐,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的儿子还在牢里,他犯的事可不仅仅是经济罪。”   顾长风笑了:“乖儿子,我只要一个就够了。至于连亭,他在里面待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无所谓,从我选中你的那一天起,他就没用了。他走错了路,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也走错路。”   顾南浔手中用力,捏碎了手中的茶盏,凉透的茶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滴在地毯上,消失不见。   “你敢动她,我定会杀了你。”   顾长风摇了摇头:“年轻人就是爱冲动,我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怕这个?”   说完,他按下轮椅上的呼叫铃:“景云,推我去外面透透气。”   白景云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袅袅而来,眼神扎在顾南浔身上,满是恨意。   顾南浔手掌的血迹未干,他把杯子碎片胡乱甩在地上,朝外走去。这个房子,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   晚上下了班,顾南浔带阮妤去一家隐蔽的私厨吃晚餐。   他一晚上没说什么话,虽然表情和往常一样冷淡,但阮妤总觉得他不太对劲。搞喜剧的对人的情绪变化最为敏锐,她感受到顾南浔身边的低气压,似乎和往日很不同。   等菜的工夫,阮妤看着空荡荡的餐厅,低声问:“顾总,你确认这家餐厅的菜好吃吗?为什么都没人来?”   “因为我包场了。”   阮妤夸张地“嘶”了一声:“不愧是我顾总,可是这么大地方,就咱们两个,有点子尴尬。”   顾南浔有一丝疑惑:“是你说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   “我那是不喜欢在有很多认识的人跟前吃饭,不认识的我不怯场,反而能调动状态。”   顾南浔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那我去外面给你请点群演来。”   阮妤笑着拉住他:“我和你开玩笑呢。不过顾南浔,你怎么对我这么百依百顺?霸道总裁的人设崩了呀。”   顾南浔这才反应过来:“你在逗我?”   阮妤眨了眨眼:“才发现呀?”   顾南浔眸光一闪,正要找阮妤算账,忽然她又说道:“快问快答,为什么狐狸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顾南浔一愣:“为什么?”   “因为它脚滑(狡猾)!打错了,罚你再答一道题,世界上最让人惊讶的工作是什么?” 第三十七章 卖火柴的小总裁   顾南浔还在思考上一个谐音梗, 猝不及防又来了一个,随口答道:“讲脱口秀?”   阮妤摇头:“Nonono,是挖藕(Wow)!”   顾南浔这次没撑住,用拳头抵住唇, 咳嗽了两声。   阮妤眨了眨眼:“这里有没有外人, 想笑就笑嘛, 你的冷酷人设早就在我这儿崩了八百回了!”   顾南浔终于卸下心防,笑出了声。   笑声很低, 擦着阮妤的心尖而过,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二人的笑声在空荡的餐厅里交织。   阮妤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根蜡烛,插在面前的八宝饭上, 对顾南浔道:“借个火呗。”   顾南浔的笑声刚刚平息, 脸上还带着红晕,说:“我也没有。”然后举手叫来了服务员。   阮妤惊讶:“那天是谁拿着个打火机在寒风中打火, 跟卖火柴的小总裁似的?”   顾南浔一脸严肃:“不中用,扔了。”   然后又补了一句:“我戒了。”   服务员专业素质很高,既没有把傻乐的两个人当成神经病, 也没有觉得在八宝饭上插蜡烛有什么不对,至少没有表现出来。   阮妤双手合拢,护着那个小火苗:“顾总, 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中式饭糕, 生日快乐呀,请许愿。”   烛光给阮妤的脸庞打上温暖的底色,顾南浔静静看着,有片刻恍惚。和十三年前相比,她变了的,变得更美好。   从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变成了一弯莹润的月,月色暖人,也撩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许什么愿。”   小时候,妈妈会亲手给他做生日蛋糕,然后插上蜡烛让他许愿,他从来不相信愿望可以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实现,但他总不忍心驳斥妈妈期待的眼神。   可是,他已经有整整十三年,没许过生日愿望了。   烛火在阮妤的眼中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大人才要许愿呀,你不许愿,怎么知道自己心底的愿望是什么呢?快闭上眼睛。”   顾南浔依言闭上了眼睛。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心底的愿望,默默念了一遍。   我希望,阮妤能永远快乐。   他睁开眼睛时,阮妤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这么快就许完了?我每次都恨不得默背一篇三千字的小论文才罢休。吹蜡烛吧!”   “一起吹吧。”   阮妤仿佛中了大奖般开心:“这么好,不用变老一岁也能吹蜡烛。”   顾南浔目光柔和,心中默道,因为我的愿望里有你,不,全是你。   吹完了蜡烛,阮妤扭捏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的,不过得再过几天,太仓促了拿不出手。”   顾南浔微微一笑:“你送我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阮妤闻言,心中对宋言言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还是有钱人懂有钱人啊。不过,这是不是说明,顾南浔喜欢她?   顾南浔见对面的人忽然红了脸,像只诱人的苹果,嗓子有些干。   “不过,我现在想要另一个礼物。”   “什么?”待阮妤从思绪中回过神,顾南浔已经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朝他伸出手。   阮妤晕晕乎乎看着恍若神明的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触碰他微凉的掌心,掌心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她刚要开口问,就被他大力一拽,跌进了神明的怀里。   坏了,这下子要皈依了,她可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啊!   正胡乱想着,她的思绪被封印了,封印之处,恰在唇瓣。   不同于以往的试探和缱绻,顾南浔今日似乎尤其急切。   他身上冷冽的味道,裹挟这粗沉的呼吸,一只手臂钳制住阮妤的肩,另一只手的手指没入她浓密的发丝,浑身喧嚣着欲*念。   阮妤想要抚慰他的焦躁,试探着回应,反而引起他更加猛烈的占有欲。   情到浓处,顾南浔低声呢喃:“真想把你藏起来。”   阮妤心神一晃,睁开了眼睛,正对上顾南浔墨沉沉的双眸。他的瞳仁像一个笼子,把自己的倒影锁在里面。   “我已经藏起来了,在你眼睛里。”   顾南浔轻轻抚摸她的发丝,缠在手指上把玩:“那我可不敢闭眼了,你是属于舞台的。我有没有说过,你在台上的样子很耀眼,也很美,虽然不太好笑。”   阮妤本来晕晕乎乎听他夸自己,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把他推开,全然忘了自己的头发还缠在他指上。   “斯——”阮妤痛呼。   顾南浔急忙松开手,上前揉了揉她头顶,问怎么样了。   阮妤气呼呼地打掉他的手:“最后一句话可以不用说,谢谢。”   顾南浔忍着笑道歉:“生气了?是我说错了。”   “哼,过几天有你好看的!”   阮妤脑中浮现他在自己的谐音梗专场笑得掉下凳子的场面,嘴角咧到了耳根。   顾南浔的拇指轻轻拂过她唇瓣。描绘着她笑容的形状,低声道:“你现在就好看。”   这本是一句油腻的情话,但不知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认真,还是因为他的脸太帅,阮妤竟觉得这话有点动人。   她一面暗骂自己没出息,一面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吃完饭,顾南浔送阮妤回家。   临别时,阮妤忽然想起一事:“你的行李箱还在我家,要不要我拿下来装你车上?你不是要出差吗?”   顾南浔眉心一蹙:“就放你这,我今晚有事。”   阮妤应得很爽快:“不方便?行,那下次再拿。”   顾南浔脸上颜色变幻,忍了又忍,道:“我是说,那些东西就是要放在你这儿的,你回去看看放哪合适。”   阮妤嘿嘿一笑:“还真是送我的?你不要总送我东西,虽然咱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优势互补,但是……等等我接个电话,是阿蕉。”   被纵容惯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当着顾南浔的面,接起了夏蕉的电话。   “在哪呢?”   “约会。”阮妤偷瞄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这两个字说得娇羞又缱绻。   “啧啧啧,那没事了,回头再说吧。”   “没事儿,你说吧。”   “就是你那个专场,估计得往后延了。”   阮妤又瞄了顾南浔一眼,稍微侧过身,压低了声音:“为什么呀?”   “仙人掌被封了,估计十天半月开不了门。”   阮妤奇怪:“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被封了?”   夏蕉也叹了口气:“说是消防不合格,门前三包没做好,一堆乱七八糟的,让关门整改。这事儿有两天了,老杜焦头烂额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   “你俩也别太着急,按规定该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行了,你约会吧。我猜你忽然要搞谐音梗专场可能是恋爱上头,告诉你一声,做好Plan B。”   阮妤被说中心事,又往门边挪了挪:“我才没有,你别乱猜。”   见她挂了电话,顾南浔问:“怎么了?”   “没什么,阿蕉跟我说剧场的事。你不是还有事吗?快回去吧。”   顾南浔点点头:“那我看你上楼。”   阮妤一下车,顾南浔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阮妤从小家庭和睦,被人捧着长大,毕业了就到大集团工作,心性单纯,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他却一眼就看出这是谁的手笔。   看见阮妤家的灯亮起,顾南浔猛踩油门,驱车离去。   阮妤回到家,看见顾南浔硕大的行李箱还在门口,好奇心起,二话不说打开瞧瞧。   装在防尘袋里的西装?   各色的领带?   锃光瓦亮的皮鞋?   一看就贵得吓人的手表?   还有牙刷刮胡刀洗漱用品?   ……   阮妤觉得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顾南浔没骗自己,行李箱里装的果然是行李,不过他不是要出差,是要赖上她!   才在一起一天,就想蹭她的房子?阮妤环视自家温馨的环境,假设里面装进一尊大佛………   顿显逼仄。   阮妤冷笑两声,把顾南浔的行李关进了黑漆漆的行李箱。   ***   第二天,顾南浔果然出差了,   下班后,阮妤给夏蕉打电话,想详细问问她仙人球停业整改的事,看能不能帮上忙。   谁知夏蕉声音欢快,神清气爽,全然没有昨晚的无奈与沮丧。   “放心吧,这事儿解决了,我们换了一个特别高大上的场子,你猜在哪?”   阮妤一愣,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一夜之间就反转了。   “在哪?”   夏蕉兴奋不已:“就是上次你被拍了视频的那个酒吧呀!”   “哈?”阮妤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地方在寸土寸金的热门商圈,面积又大,就算杜哥是富二代,也不用这么烧钱吧?”   “你过来,我跟你细聊。”   阮妤反正闲着没事,就打车过去。   车停的时候,工人们正在换招牌,把门头上的Bar换成仙人球的logo——一颗带刺的仙人球。   出租车司机也看见了,来了一句:“这家酒吧可有名了,怎么说倒闭就倒闭了?关了这么些日子,不知道又换成个什么店。”   阮妤一边付款,一边道:“脱口秀剧场。”   司机师傅不解:“脱口秀是什么玩意儿?很挣钱吗?还能在这地方开店。”   阮妤笑了笑:“类似单口相声,欢迎您有空来听。”   司机师傅哈哈一笑:“明白了,马三立,我爱听。钱收到了,美女再见!” 第三十八章 我拍了拍顾总并来了个过肩……   阮妤下了车, 朝着还没亮灯的“仙人球”招牌走去。   她一进门,夏蕉就兴奋地迎上来:“你可来了!瞧瞧,这地方还不错吧?”   这家酒吧本就有舞台,灯光和音响都是现成的, 不需要大拆大改, 只要把桌子搬走, 稍微一收拾,就成了合格的脱口秀剧场。   比仙人球之前在胡同里的场地, 不知宽敞华丽了多少倍。   阮妤惊讶:“可以呀,太不错了,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夏蕉得意叉腰:“那必须的。不过这功劳我不敢独揽, 还得有贵人相助。”   阮妤看她得瑟的样子, 心下了然:“是杜哥的爸爸,老老杜?杜哥不愧是富二代。”   “哎呀, 他爸因为他搞脱口秀,都快给他断绝父子关系了,怎么可能出手帮他?你再猜猜。”   夏蕉眼里闪着期待和八卦的光, 阮妤心中一跳,想起自己昨晚是在顾南浔面前接的电话,难道他听见了?   夏蕉见她神色转变, 打了个响指:“Bingo!就是你家顾总!”   阮妤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语无伦次起来:“可是……我昨天明明……他怎么知道的?”   夏蕉也吃了一惊:“不是你告诉他的?他昨天晚上忽然到咱们老地方去,说他听说剧场有难处,正好有一处合适的场地,可以给我们用。   “一开始老杜不同意,但他说这事他也有责任,他在商场上树敌多, 有人知道了你俩的事,故意给他使绊子,让老杜不用有心理负担。还说他也是为了女朋友演出不受影响,态度特别诚恳,老杜就同意了,说把房租给他。他说这地方本来就闲置,非不要。”   阮妤越听表情越凝重,这么说来,纵然他们一再保持低调,她和顾南浔交往的事还是被人知道了。而且,她成了别人攻击顾南浔的靶子。   夏蕉看她神色不对,揽住她肩膀:“你不知道这事儿?那我跟老杜说,把房子还给他,别让你为难。”   阮妤知道顾南浔送出的东西绝不会收回去,道:“不用,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偏偏是这儿?”   夏蕉噗嗤一笑:“这你都想不明白?这家酒吧开得好好的,据说老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你一出事,立刻关停了,一直到现在。除了你家那位呼风唤雨的顾总,谁还有这个本事?”   “你是说,他从那会儿开始就对我……有那么点意思?”   “可太有意思了好么。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人家这么忙的一个大总裁,为了给你擦屁股亲自跑前跑后的,除了对你有意思,还能是什么原因?”   “社会主义兄妹情?”   阮妤还是不敢置信,那会儿她还没掌握顾南浔的笑点呢,他喜欢自己什么呢?   “呵呵,你不是说,顾总是把亲哥哥送进监狱的狠人,你敢当他的妹妹?”   “新时代睦邻友好的上下级关系?”   “呵呵,顾南浔可是资本家,你别想了,除了他对你情根深种,没有别的答案。”   阮妤一脸凝重:“完了,我摊上大事了。”   夏蕉拍了拍她的肩:“好好谈恋爱吧少女,不过不要荒废了写稿啊。”   ***   晚上回到家,阮妤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黑色头像的对话框。   指尖在顾南浔的头像上摩挲着,内心纠结万分。   他出差应该很忙吧?现在发消息会不会显得很粘人?可是不关心一下的话是不是又太高冷了?而且酒吧的事应该问清楚比较好吧……   忽然手机一震,对话框缓缓出现一行字——   我拍了拍“NX”并来了个过肩摔。   !!   阮妤一下子跳起来,这是她之前觉得好玩设置的拍一拍,怎么就……   W信客服电话多少来着?这玩意能不能撤回啊!要不要刷屏五万个冷笑话把这行字顶没啊?   捂脸.jpg   阮妤这厢正兵荒马乱,忽然手机又震了起来,是顾南浔打来的语音。   阮妤哆哆嗦嗦按下接听键:“你这么晚还没睡呀?”   顾南浔看了看视频会议上的时间。才晚上八点半。他关掉自己的画面,沉声问:“你已经睡了?”   阮妤看了看餐桌上打包回来还没吃的宵夜,唯唯诺诺道:“准备、准备中。”   顾南浔站起身:“身体不舒服?”   阮妤闲着那只手疯狂摇摆:“没有没有,就是……睡前准备流程比较复杂。”   “嗯,没有不舒服就行,不然怎么有力气把人过肩摔。”   果然是被他看见了……   “顾总息怒,我的本意是想给你摸摸头,劲儿使大了,变成拍一拍了。”   顾南浔轻笑一声:“摸头?”   完蛋,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自从那天在离水的马路边“捡”到顾南浔,阮妤就很想摸摸他的头。可是他太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也够不到他的头顶,所以一直未遂。   “那个,那是比喻,就是关心一下你的意思。你忙完了吗?”   “没有。”顾南浔瞥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几个高管见大boss忽然切掉了画面,面面相觑。   阮妤一阵懊悔,果然打扰到他了。“那你快忙吧。”   “阮妤,是我打给你的。”   言下之意,我想听你说话。   “我今天去见夏蕉,听说了你借给仙人球场地的事。”   “抱歉,我昨天不小心听到了你的电话。”   阮妤没想到会听到顾南浔的道歉,这人明明很绅士,怎么会被传说目中无人六亲不认的?   “不不不,我是想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帮仙人球的。”   对方又轻笑一声:“你还挺自信。仙人球近两年势头不错,我有意投资演出行业,向杜远示好罢了。”杜远正是杜哥的名字。   诶?阮妤脸上一片烧,是自己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吗?   “那,那个酒吧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顾南浔云淡风轻:“上次去那的时候观察了一下,位置、客流都不错,就买下来了。”   说得好像买一个烤红薯那么容易。   阮妤垂头:“对不起,是我莽撞了,高估了自己的美貌,低估了你的心志。”   “我当然也适当考虑了你的心情和演出的便利性。”顾南浔“体贴地”补充道。   阮妤假装抽泣,然后故作坚强:“顾总,大可不必,我会自己疗愈内心的创伤,摆正自己的位置。您忙吧,我退下了。”   顾南浔挂了电话,嘴角一直高高扬着,直到回到视频会议中,还带着一丝笑意,把几位高管吓得血压飙升。   ***   第二日上班,顾氏集团正式群发通知邮件,将于九日后,在京城最高档的京城大饭店举办年会。   这是顾南浔担任总裁以来的第一个年会,据说他会亲自参加并抽出大奖。   所有人都蠢蠢欲动,尤其是基层员工,想一睹小顾总风姿,要是能在他面前表现一二就更好了。   阮妤却没什么兴致,一来她有的是机会见顾南浔,二来年会她参加过两次,都没什么好运气——第一年抽中了一个充电宝,第二年干脆啥也没抽着。   李主管见她态度消极,过来提点她:“阮妤,今年年会好好表现,行政部就指望你了。”   阮妤赶紧谦虚推辞:“主管,我脸黑,抽不中大奖的。”   “谁说抽奖的事了?你得代表咱们部门表演节目,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你好好准备吧。”   阮妤当场来了一个震惊裂开.jpg   “我真的没有才艺可表演啊!”   李主管笑了:“没事的小阮,你不用谦虚,你这身材脸蛋,往台上一站就赏心悦目,随便唱个歌跳个舞就能艳压全场。”   阮妤捂脸:“主管,咱们再商量商量……”   李主管打断了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对了,再给你个任务,你劝劝宋小姐,最好她能和你一起上台,那咱们行政部就稳赢了。”   “主管,哎主管你别走啊主管!”   阮妤欲哭无泪。   等宋言言来了公司,阮妤把李主管的意思委婉地传达了一下。   宋言言断然拒绝:“不可能,我的惊才绝艳只能给南浔哥哥一个人展示。”   阮妤劝道:“你就当台下只有他一个人嘛。”   “我又不瞎。”   阮妤不死心:“我有一个想法,要不咱俩说相声,两个人没有那么尴尬。我来准备稿子,你上台就行。”   宋言言拧起眉:“呵呵,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你自己干吧。干嘛要说相声?你不会唱歌跳舞弹琴什么的吗?”   阮妤微微一笑:“本人不才,都不会。不然胸口碎大石也行,我略有研究。”   宋言言不屑一笑:“亏你长得这么文艺,竟然对艺术一窍不通。”   阮妤正色:“言总,语言艺术也是艺术好吗!”   阮妤还想再劝,忽然有人叫她名字,声音清脆悦耳,像夏日凉溪。   她回过头,见是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子,旗袍到她的腿弯,露出修长的小腿和脚踝;头发用簪子挽起,一缕碎发垂在脸侧,古典又生动。   那女子朝着阮妤轻轻挥手,幅度很小,动作端庄,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她缓缓朝前台走来,面带笑意:“言言也在呀,好巧。”   宋言言看清来人,如临大敌,把腰板挺得比床板还直,昂首道:“心蕊姐姐,你怎么来了?” 第三十九章 咱俩不熟   旗袍美人款款而来, 微笑应对宋言言的挑衅:“来谈生意。”   宋言言冷冷道:“南浔哥哥不在。”   虞心蕊不慌不忙:“我知道,他去海城了,我不找他。”   语气柔柔的,却让宋言言心里憋了一股气。她知道顾南浔出差了, 但去了哪王谦死活不告诉她, 如今虞心蕊轻飘飘说出来, 一下子占了上风。   “虞总,抱歉抱歉!一直在开会, 让您久等了!”   公司副总王总匆匆过来,斜了阮妤一眼:“怎么回事?见虞总来了也不知道好好招待,让人在这儿站着。虞总, 别见怪, 新来的小姑娘不懂事,快请进。”   阮妤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 倒也不着恼。   在前台待了两年,这种事她见怪不怪,对于来拜访的客户, 多让他们等一等是一种谈判策略,然后再随便甩锅给前台,双方面子都过得去。   宋言言却受不了这个气, 她和阮妤站在一起, 骂阮妤就等于在骂她。   “王宇,你自己工作不力,推到别人头上算什么?心蕊姐姐,我看这生意你也别和我们谈了,公司副总这么拎不清,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一句话, 孰内孰外,分得清清楚楚。   王宇脑门直冒汗,后悔自己怎么忘了这还有宋家的小祖宗。不过这生意是褚家找上门的,按顾南浔的吩咐,应付一下就行,宋言言倒是无意中帮他解了围。   虞心蕊淡定如常,微微一笑:“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我今天特意早来了一会儿,就为了和阮妤叙叙旧,我们可是同乡和同学呢。”   峰回路转,王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前台和褚家大小姐有这样的渊源。之前酒吧视频的事闹得动静不小,和顾南浔的绯闻也是沸沸扬扬,看来这个前台自带腥风血雨体质。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阮妤,跟我们一起上楼,和虞总坐下聊。”   阮妤这些明白了,王总就没想跟虞心蕊正经谈生意,她不愿掺和进去,露出职业假笑:“抱歉王总,前台离不了人。”   说着她还看了宋言言一眼,示意王宇,难不成您想让这尊神在前台支棱?   虞心蕊顺势道:“不急这一时,阮妤,中午咱们好好聊聊。”   阮妤不置可否,为两位总开了门。   虞心蕊玲珑的身影渐渐远去,宋言言一把拽过阮妤:“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   “真的不认识。”   “那她怎么认识你?”   阮妤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刘海:“言总,你可能不知道,我中学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不认识我。”   宋言言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我明白了,你平时又蔫又闷完全是装的,你就是闷骚。”   阮妤点头同意:“没错,我要是扑腾起来,能让你见识真正的大风大浪。”   ***   午休时间一到,阮妤忙不迭往外跑,生怕被虞心蕊找到,当真拉着她叙并不存在的旧。   如今二人关系尴尬,她决定使出三十六计她唯一会的一计——溜。   她躲到街心花园,买了一只冰淇淋,裹着羽绒服迎风吃冰。   吃得正爽,一阵哒哒的清脆马蹄声,哦不,高跟鞋声由近及远,一双黑色尖头蕾丝高跟鞋出现在她面前。   阮妤顺着那双光洁的小腿抬头,入目是虞心蕊笑意盈盈的古典美人脸。她在旗袍外套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大衣,勾勒处纤细的身材。   “冬天吃冰淇淋,你冷不冷?”虞心蕊的声音充满关切。   阮妤摸了摸自己膨胀的羽绒服:“我穿得多。”   虞心蕊从包里掏出一方手帕,铺在长椅上,坐在阮妤身边:“我没带现金,可以请我吃一个吗?”   阮妤点点头,走到冰淇淋车那,拿出手机扫了支付宝付款码,给虞心蕊买了一只绿色的抹茶冰淇淋,正好衬她的绿色旗袍。   她最近参悟了一个道理,对有钱人来说,实用好吃远没有色调搭配重要,比如顾南浔的车,比如宋言言的包,比如虞心蕊的冰淇淋。   “谢谢。”虞心蕊微微点头,仪态万千。   阮妤把冰淇淋递给她:“这里风景不错,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虞心蕊双腿交叠:“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坐下来聊聊天吧。”   阮妤杵在那没有动:“虞总,您别介意,我这人记性不好,不记得跟您认识过。”   虞心蕊微微一笑:“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当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这个学姐都久闻你的大名。大家都说,阮妤人缘最好,全校从老师到同学没有人不喜欢你。”   阮妤真想把宋言言拉来听听这段话,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不过理智告诉她,无缘无故的吹捧最为可怕。   “您客气了,我小学一年级还考双百呢,现在也没当上科学家。”   “阮妤,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非常奇妙。我要和顾南浔订婚了。”   阮妤嘴里咬着冰淇淋,忽然觉得牙齿一痛,起了个激灵。真奇怪,她牙齿向来健康,冷酸不惧,今天却掉了链子。   她艰难咽下口中的冰霜,点点头,云淡风轻道:“听说了。”   没想到还得到了一方正主的亲口承认,顾南浔说他会解决,看来解决得不利啊。   虞心蕊挑起细长的眉稍,微微惊讶:“南浔跟你说的?”   阮妤专心吃冰淇淋,这种没意义的问话,她不想回答。   虞心蕊语重心长:“既然你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分开?作为你的学姐,又在大家族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我好心提醒你,拖延下去,你会遍体鳞伤。”   阮妤吃完最后一口,掏出纸巾擦了擦手:“虞总,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讨人喜欢吗?因为我从来不规劝别人,不管是不是好心。”   虞心蕊站起身:“话我说了,听不听由你。”   阮妤把冻红的双手插进兜里,道:“听见了,我走了。下回直接找顾南浔啊,咱俩不熟。”   虞心蕊看着阮妤蹦蹦跳跳地走远,把手里始终没吃的冰淇淋扔进了垃圾桶。   讨人喜欢又如何?十三年过去,还不是要输给自己。   ***   今晚是仙人球内部读稿会,一群脱口秀演员聚在一起,互相讲自己的稿子,然后头脑风暴改稿。   读完稿,十几个人点了火锅外卖,顺便给新场子温锅。新剧场里烟火缭绕,十分热闹。   杜哥一边涮毛肚,一边提点阮妤:“不是我说你,你干嘛非要弄谐音梗专场呢?一个烂梗就足以冷场了,你还非得弄十百千个,以毒攻毒,是要养蛊吗?”   夏蕉抬手就是一个肘击:“你还看不出来,人家就没想讨好所有观众,她是拼着场子冷透,也要逗笑一个人。阮阮,你这场的题目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就叫浪漫。”   “嘶——”杜哥感叹道:“阮妤你完了,咱们这行,最怕感情用事。话说回来,顾总笑点这么歪,你怎么就看上他了?俗话说得好,笑点不同,不相为谋……”   夏蕉又是一个肘击:“就你这情商,还是少说话多吃肉吧。”   阮妤唉声叹气:“稿子的事儿先不提,过几天我们公司年会,领导让我表演节目,怎么办啊?”   夏蕉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讲脱口秀呗,把你上次震翻全场的稿子拿出来,保准效果爆棚。”   阮妤连连摇头:“那不行,万一被我同事知道我下了班上台讲段子,我高冷的人设就崩了。我做人的原则是,崩脑壳也不能崩人设。”   夏蕉不理解她的苦恼:“那你就跟顾总说你不想上台呗。”   阮妤又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他是资本家,最爱剥削人,我求他免了一次当众演出,他不知道要让我私下给他表演什么呢。”   夏蕉会心一笑:“这位小姐怎么蠢蠢欲动的样子?”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她出主意:“那你胸口碎大石吧,不用说话,还能体现反差萌。等你当上总裁夫人,还能被员工当作一桩美谈。”   果然脱口秀演员都不靠谱。   实话说,阮妤真的考虑过胸口碎大石这个选项。   而现在,她被“总裁夫人”吓得一激灵。回想虞心蕊今日一身旗袍婉约风流的做派,倒是很符合这几个字。而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运动鞋牛仔裤,充满青春活泼的气息,怎么看怎么像总裁的心头真爱白月光。   回家的出租车上,阮妤拨通了张女士的电话。   自从元旦从离水回来,张女士就没给她打过电话,十分不符合自然规律,像极了欲迎还拒的套路。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阮妤皱起眉,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张女士跳广场舞的时间,难道这么已经睡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再打一遍,张女士把电话回了过来。   阮妤舒了口气:“接亲亲女儿的电话都不积极,张老师最近是不是思想滑坡了?”   电话那边停了两秒才说话:“去你的,你老妈是老党*员了,思想境界不是你能企及的。”   阮妤笑着应承:“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你在哪呀?怎么听着声音那么小。”   “老阮喝多了睡着了,谁让我素质高呢,明天白天再聊吧。”   “听你的,晚安mua~”   阮妤还在飞吻,忽然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喊:“二床,该打针了!”   她一愣,正要问怎么回事,电话却被挂断了,徒留滴滴滴的忙音。 第四十章 "爸,他是我上司"   阮妤心里一惊,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张女士是文艺骨干,向来声音洪亮,刚才却明显中气不足。   她把电话拨回去,没人接;再给阮先生打, 也没人接。   “师傅, 掉头, 我去机场。”阮妤心里突突直跳,声音发颤。   她一边说, 一边给张女士发消息:“真就这么睡了?我话还没说完呢……行吧,明日再叙。”   短短一行半,她打错了好几个字, 发送键摁了好几回, 才把消息发出去,然后直接买了最近一班回家的机票。   张女士虽然咋咋唬唬, 表达欲极强,但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上次她阑尾炎开刀住院,阮妤一直到半年后过年回家, 无意中看见她的刀口才知道。   顾南浔今晚有应酬,席间看了几次手机,阮妤都没有发来消息。   他的心越来越沉, 刚才王宇向他汇报, 虞心蕊今天去了公司,还声称和公司前台是老同学。   东道主见他面色不善,以为自己招待不周,生怕影响了这桩大生意,急忙上前敬酒赔罪。   “我有点事,出去一下。”顾南浔站起身, 朝外走去,在键盘上飞快按下一串数字。   【对不起,你呼叫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顾南浔听着提示音,心里不安蔓延,恐惧滋生,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一拳打在墙壁上,以消解自己的无措,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王谦跟他出来,见他满目猩红的模样,竟不敢靠近。都说顾南浔令人生畏,但王谦跟了他五年,永远见到的都是他冷静自持的样子,从不曾像今日这样几欲发狂。   顾南浔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狂躁,咬牙吩咐王谦:“查阮妤在哪。”   王谦忙不迭点头,脑中却没有头绪。   “找她剧场的朋友,公司同事,顾家的人,她父母,出行信息,挨个去找。”   王谦觉得“顾家的人”这个说法有些怪,好像把自己排除在外似的。但他无暇疑惑,立马开始打电话。   ***   两个小时的航程,是阮妤经历过最久的时间。空姐每一次发饮料餐食,都让她心焦气躁,坐立难安。   飞机终于降落,阮妤第一个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开机打算叫车。离水没有机场,阮妤飞到临近的宁市,离离水还有一个小时车程。   刚开机,手机就震个不停,涌出来上百条未读消息。   阮妤顾不上看,打开了网约车软件,刚填好目的地,顾南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一片慌乱,竟忘了跟顾南浔说一声。犹豫了一下,她接起电话。   “下飞机了?”顾南浔的声音听上去和往日不同,有些喑哑。   阮妤心中烦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下意识地点头:“嗯。”   “有行李吗?”   “没有。”   “好,出来不要乱走,我在出口等你。”   阮妤这才反应过来:“可我现在在宁市!”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海城出差吗?怎么跑到宁市来了?”   “出来再说。”   阮妤懵懵的,跟着人流往外走。   果然一出到达大厅,就看见一个肩宽腿长的身影在人群中站着,很出挑,也很疏离,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目光穿过人间俗世,直直望向自己。   阮妤小跑两步,来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我是有点担心我妈,所以回来看看。”   顾南浔接过她肩上的帆布包,拉住她的手:“阿姨在离水医院,是高血压引发的心肌缺血,目前已经稳定了。我从海城请了专家来,明天早上到,再给阿姨检查一下,应该就能出院了。”   阮妤被他拉着一路疾行,闻言心里一沉,果然是生病了,还住了院,都这样了还打算瞒着自己。   顾南浔察觉她的低落,冰冷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手,虽然不能传递温暖,却很有力量,让人想依靠。   “别担心,医生说幸好这次及时送医,抢救及时,不会留下后遗症。”   阮妤心中稍定,觉察出异样:“我是给我妈打电话才发现不对劲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南浔帮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哦,我给你打电话关机了,猜测你可能有事,就查了一下。”   阮妤身子坐进去一半,又拧了出来:“我在飞机上也就两个小时,你就查出来了?”   真是,好家伙。   顾南浔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抱歉,我担心你有危险,就查了你的买票记录。”   阮妤听了一愣,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她初时只是惊讶顾南浔的效率,如今听他道歉,才意识到他是查了自己身份信息,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笑他小题大做。   她顿了顿,选了后者:“我能有什么危险?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是手机没电了?”   顾南浔扶在车门上的手暗暗用力,指甲一片青白。   “上车,先去看张老师。”   阮妤点点头,坐进车里。   顾南浔车开得很快,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即使与阮妤说话,也是看一眼就赶快收回目光。仿佛在压抑什么,躲避什么。   “顾南浔,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你出汗了。”阮妤掏出纸巾,拭去他脖子上的汗珠。他今天难得把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冷白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指尖触到血管的一瞬间,顾南浔微微偏头,躲开了,然后呼吸急促起来,偏偏高级轿车的减噪功能极好,粗重的呼吸十分明显。   阮妤这下真的担心起来:“你没事吧?要不我来开。”   顾南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没事,你睡一会,不要说话,乖。”   那只手很凉,阮妤咬了咬唇,“乖乖”靠在椅背上:“好。”   她没有真的睡着,心情随路途颠簸——住院的张女士,状态不对劲的顾南浔,都让她忧心忡忡。   ***   一闻到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阮妤的心就揪了起来。张女士永远是一副执掌天下的昂扬样子,如今却……   顾南浔紧紧拉着她的手,打断她的思虑:“别怕,在这边。”   阮妤跟着他快步上了电梯,走进VIP病房区,她的心砰砰直跳,手心沁出了汗。   “是这间,我在门口等你。”   现在已是深夜,阮妤深吸一口气,手放在门把手上,开了门,张女士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阮,你是不是能耐了?竟然趁我睡着换到VIP病房?你是不是偷藏私房钱了?”   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一连串的发问气势不减。   阮先生直拍大腿:“都跟你说了不是我,我就去楼下食堂买了个饭,回来就碰见院长了,他跟我说床位紧张,给你换了个地方,我还以为给你移到走廊了,谁知道是VIP啊?”   “你蒙谁呢?你瞧瞧这病房,满屋子就写着‘贵’字。”   阮妤见二人和往常一样打嘴仗,悬着的心稍定,在门上敲了敲:“张女士,探视时间到了。”   二人听见她的声音,俱是一愣,齐刷刷扭头看她。   张女士率先反应过来,对阮先生劈头盖脸一阵骂:“谁让你叫她回来的?京城离这这么远,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阮妤赶紧上去给她顺气:“别骂我爸了,是我跟你心有灵犀感同身受,自己回来的。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   张女士气呼呼:“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就这么跑回来,明天上班怎么办?”   “就你爱操心,请了假了,就当回家休息两天。”   “还两天?你明天就给我回去。”   阮妤抱住她:“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先睡吧,明天咱们再聊。”   张女士抬手揽住她的肩,嘴上却还硬得很:“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你趁早回去上班。”   她毕竟身体虚弱,很快就睡着了。阮妤见她睡熟,悄悄拉过阮先生:“你跟我说实话,妈怎么会突然病倒的?她血压不是一直控制得挺好吗?”   阮先生觉得阮妤是成年人了,没打算瞒她,低声道:“你妈就是气性太大。前几天有人联名上教育*局举报她向家长索贿、虐待学生、强制补课什么的,把她气够呛。”   阮妤眉头深锁:“怎么可能?她根本不是这种人,再说她退休都快两年了,怎么还有人追着她找茬?”   阮先生叹了口气:“人心难测啊,行了,不说这些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等调查出结果就真相大白了。”   阮妤点点头:“那你这阵子劝着她点。爸,今天我在这守着,你回家休息吧,眼圈都黑了。”   阮先生又嘱咐了几句,和阮妤一起走到门口。   听见开门声,插兜倚墙而立的男人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望过来。   他的形象太过出挑,阮先生虽然只见过他两次,还是一下子认出他来:“你是……阮妤的学长?”   顾南浔走上前,礼貌问好:“叔叔您好,我是顾南浔。”   阮妤一心想着张女士的病情,倒忘了他还在门口,对阮先生解释道:“爸,其实他是我上司。” 第四十一章 (含入v公告) 你开心吗?……   阮先生审视了顾南浔一番, 似在考虑女儿这话的可信性。   “上司?那上次为什么说是学长?”   阮妤觉得头疼,道:“回头我再跟你解释,现在太晚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好吗?”   顾南浔姿态谦和:“这次来得仓促, 下次我再正式拜访您。”   阮先生也知道现在不是盘问的好时机, 一本正经道:“我们家阮妤给你添麻烦了。小妤,天晚了, 要不要让你上司也去家里休息。”   阮妤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他有地方住,一会儿就走了。”   送别了老爹, 阮妤抓住顾南浔的手:“你去找个酒店住好好睡一觉吧,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顾南浔没有拒绝:“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阮妤点点头,正要进病房, 却被顾南浔拉住,带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飘渺得仿佛抓不住:“阮妤, 对不起。”   阮妤笑了:“你对不起什么?我谢谢你都来不及,要是没有你,我都慌了神了。不用担心, 这里可是离水, 我家就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嗯。”顾南浔放开她:“进去陪张老师吧。”   看她进了门,顾南浔转身下了楼。此时已是深夜,南方透骨的冷意裹挟着他,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掏了掏口袋,才想起自从那天在阮妤家过夜之后, 他就戒了烟。   他浑浑噩噩走进路边的便利店,随手抓过一盒香烟和打火机,扔下一把钞票,重新回到夜色里。   打火机是最便宜的那种彩色塑料壳的,打了几次都没打着,待烟雾从他脸前升起,夹烟的手指已是颤抖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燃尽了半支烟,烟灰在空中瑟缩了一下,掉落地上。   他拿出手机,打给了秦臻:“我在离水,帮我带点药过来。”   ***   秦臻接到顾南浔电话的时候,正在夜店开香槟,周围的音乐震天响,喂了半天才听见顾南浔的声音。   待他听清顾南浔的话,心里一惊。   香槟塞子冲向天空,透明的甜水漫过层层堆叠的玻璃杯,众人一片欢呼。   秦臻却一脸呆滞,半晌说了声“草”,然后抓起衣服朝门外飞奔。   他认识顾南浔的时候,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顾家虽然声称他是白景云养在老家的小儿子,但京城有头有脸的家族都知道他是乡下来的野种,若非他哥顾连亭成日为非作歹,气歪了顾长风的鼻子,他一辈子都会呆在山沟里。   出身不好也就罢了,他的脾气还又臭又硬,成天一副冷淡的样子,好像谁也不能入他的眼。唯独在别人骂他野种的时候挥拳相向,好像不要命一样。   按理秦臻也不该理他的,但秦臻这个人就是贱兮兮的,越是不理他的人,他越想去招惹,于是三番两次凑上去搭话。后来两个人一起在伦敦留学,顾南浔才偶尔和秦臻说两句话。   两人真正交谈是有一天,秦臻逃课去酒吧喝酒,偶遇顾南浔进了心理医生的诊室,然后在门口堵他,看见了他手中的药袋。   “Lithium Carbonate?顾南浔,我早就觉得你有精神病,原来是真的。”   顾南浔的眼中毫无温度,冷冷道:“滚。”   秦臻:“我知道你的秘密了,要不要跟我去喝酒?哦对,你吃药不能喝酒,要不登山去?出海?还是开直升机兜风?”   “没兴趣。”   秦臻抱起双臂:“那你就不怕我说出去?这事儿你爸不知道吧,你要不跟我出去玩,我就去告你黑状。”   “你不会。”顾南浔把药袋塞进书包,径直离开。   什么嘛,秦臻挠挠头,搞得好像很了解自己似的。   可是后来秦臻再没见过顾南浔吃药或看病,尤其是回国以后,成天一副冷脸,情绪虽然低沉,但稳定得像地平线,完全看不出躁郁的样子。   当时他被老子发配到顾氏最边缘的子公司收拾烂摊子,焦头烂额,还受尽顾连亭的嘲讽。   秦臻担心他的身心健康,时不时找他出来放松,他从来没来过,但也不曾发病。他甚至怀疑,自己和那个心理医生是世界上唯二知道他病情的人。   秦臻觉得顾南浔当真是个狠人,狠起来能创造医学奇迹。   可是今天是怎么回事?顾南浔竟然主动打电话给他,请他帮忙,还是这样一个忙?   明明他坐上了高位,独揽顾氏大权,还谈起了甜甜的恋爱,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怎么就……   秦臻顾不上想太多,连夜飞往离水。   见到顾南浔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   他没有睡觉,大半夜在空无一人的墓园飞快地走来走去,在每一块墓碑前蹲下又站起,念他们的墓志铭,像一只幽魂。   秦臻吓得腿软,浑身直哆嗦:“大哥,你避人耳目也不用非到这儿来吧?”   顾南浔伸手拿过药片,塞进嘴里。   “我找人,你回去吧。”   秦臻刚才只是瑟瑟发抖,现在简直是毛骨悚然了:“你在这儿找人?死人还是活人?”   ***   VIP病房里有舒适的沙发,但阮妤没有躺,而是搬了个椅子坐在张女士床前。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地打吊瓶,醒来发现张女士在一旁擦眼泪,如今才十几年的工夫,两个人就调转过来了。   守了一夜的后果是,张女士醒来后,中气十足地说要吃早饭,阮妤却头昏脑胀,脚步虚浮。   “我去给你叫护士量血压,量完吃饭。”阮妤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插兜静立,一个低头打游戏——一个是顾南浔,另一个是……   “您哪位?”   低头的那位猛然抬头,连游戏也顾不上打了:“美女,要不要这么无情,我秦臻啊!”   阮妤点点头:“哦,好像有点印象。”   她转向顾南浔,他换了一件休闲的帽衫,看上去年轻不少,但面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显然没有休息好。   阮妤有些心疼:“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刚到。张老师醒了?”见阮妤点头,他摁下门口的呼叫铃:“海城的专家已经到了,等张老师吃点东西,让他们再检查一下。”   安排得明明白白。   见这俩人没有理自己的意思,秦臻大剌剌打开门:“阿姨醒了?我是阮妤的朋友,特地来看您的!”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张女士爽朗的笑声。   阮妤摇摇头,问顾南浔:“他怎么过来了?”   “公司有点事,我一会得回京城,你在家陪爸妈住几天,有什么事就找秦臻。他虽然看着咋呼,办事还算靠谱。”   阮妤一阵心疼:“很棘手吗?你有事就赶紧回去,我这儿什么事也没有,医生说我妈注意休息就行了。倒是你,这两天折腾坏了吧,好好吃饭睡觉,知道吗?”   顾南浔微微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顶:“照顾好自己,我去和张老师打声招呼。”   张女士这次见到顾南浔,比上次端庄了许多,一脸慈祥道:“小顾也来了?兴师动众的。”   “应该的。”顾南浔话少,但态度很礼貌。   “阮妤,妈妈想吃咱们家楼下的那家包子,可不可以去给妈妈买?”   阮妤知道,张女士一自称“妈妈”,她说的话就不容拒绝了。但她还是有点犹豫:“你现在不能吃油腻的。”   张女士可怜巴巴:“那我只吃包子皮,我就闻闻味还不行吗?”   阮妤无法,揽了顾南浔的手:“行行行,那你再跟秦臻聊会儿,我马上回来。”   张女士不乐意了:“我想让小顾陪我聊天,我又不会吃了他。”   阮妤撇了撇嘴:“但你会查他家户口,翻人家家谱,问人家上下五千年的历史。”   顾南浔捏了捏她的手掌,低声道:“你去吧,我和张老师聊聊天。”   阮妤不好忤逆病中虚弱的母亲,只能恋恋不舍地出了门。没走两步,秦臻从后面追上来:“我还是第一次来离水呢,快带我逛逛!”   阮妤斜了他一眼:“你跟出来干嘛?万一我妈盘问顾南浔,你也好给他解解围。”   秦臻哈哈一笑:“这位小姐姐,你是关心则乱。顾南浔是谁?商场上杀伐果断的人物,大场面见得多了,你妈妈这么和蔼,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阮妤一想,笑了,的确是自己多虑了。   顾南浔对她太过有求必应,让她差点忘了,他可是顾总。   顾南浔坐在病床边,显得十分乖巧,他温声道:“张老师,您想问什么,我都会如实相告。”   张女士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慈爱:“小顾,你别害怕,我没有阮妤说得那么吓人。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做了几十年中学老师,哪能那么没素质?”   顾南浔垂下眼眸:“您关心女儿,是应该的。”   张女士继续道:“我们教数学的,要是碰见一个半个天赋好的学生,比什么都高兴。我记得当年,同事教过一个特别有悟性的男孩子,连着拿了几年竞赛冠军,天天在办公室炫耀,让我嫉妒了好多年。”   顾南浔微微一笑:“我想,他要是能做您的学生,听您讲课,也会很开心的。”   张女士认真地看着他:“那你现在和我坐着聊天,开心吗?”   顾南浔抬起脸,看着阮妤妈妈欣赏又带着一点期待的眼神,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自己的妈妈也曾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送他去上学。 第四十二章 入v大肥章   顾南浔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停驻他的眼睛上, 让他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点了点头:“我很高兴。”   张女士笑了起来,顾南浔恍然发觉,阮妤长得很像妈妈, 尤其是笑的时候。   “我那天见你, 就觉得很眼熟, 还特意去档案馆查了零四级学生的花名册,没有找到你。”知母莫若女, 张女士果然是查过户口的。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长得很像南茜。”   顾南浔目光灼灼:“您认识她?”   张女士摇摇头:“不熟悉,只是见面会打招呼。”然后她回忆起往事, 笑意更深:“阮妤小时候还跟你妈妈学过几天舞蹈呢, 跳得太丑,自己不好意思去了。”   顾南浔勾起唇角, 哪里是她不好意思,她好意思着呢,只是她不喜欢罢了。她从小就是,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小顾, 告诉阿姨,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吗?锦衣玉食,手握大权,风光无限,没人会觉得不好吧。   “还可以。”   “小妤好像不知道你也是离水人。”   顾南浔点点头:“我还没找到机会告诉她,我们在离水的时候并不认识,后来我又去了别的地方, 改了名字。”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讲别人的事。   张女士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小妤这孩子,被我和她爸爸宠坏了,没心没肺的,你多担待。我们对她没别的要求,只要开心快乐就行,如果你妈妈还在,对你的心愿一定也是一样的。”   顾南浔点点头:“嗯,我知道,阮妤她,很好。”   他的心愿,也是一样的,希望阮妤永远这么快乐。可是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带给她的,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   “张老师,举报的事你不用担心,会查清楚的。”   张女士一怔,道:“小妤告诉你的?他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嘴碎,芝麻绿豆的小事转眼就传了个遍。我不担心,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不过人老了,脾气管不住……”   “妈,你的外卖到啦!”阮妤推开门,蹦蹦跳跳进来,献宝似的把包子举到张女士眼前。   顾南浔站起身:“阿姨您慢慢吃,我有点事,要赶回京城,让阮妤在家多陪你几天。”   张女士蹙起眉:“那怎么行?小妤要回去上班的,她那个老板凶神恶煞得很,万一开除她怎么办?”   阮妤脸色大变,赶紧把包子塞到张女士手里:“妈你说什么呢?快吃吧要凉了。”   张女士不罢休:“我哪里说错了?不是你跟我说的……”阮妤一把捂住她的嘴。   秦臻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阿姨,你还不知道呀?顾南浔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老板!”   张女士愣了一下,状若无事地对顾南浔慈祥微笑:“人一老了就是容易胡言乱语,小妤成天说她们老板又高又帅又能干,是新时代的好青年。”   阮妤捂住脸,推着顾南浔出了门:“让你见笑了,我妈没为难你吧?”   顾南浔眼中含笑:“你没听她说,我又高又帅又能干吗?”   “臭美。”阮妤嘴上嫌弃,眼睛里却全是对这句话的赞同,世上真再找不出比顾南浔更好看更厉害的人了。   “你怎么回去?”   “车在楼下。”   “那……我送你到楼下。”   不知为何,阮妤忽然觉得很舍不得。明明是一回公司就能见到的人,此时此刻却觉得一分钟的分离也难忍。   “好。”   “顾南浔,你知道你经常对我说‘好’吗?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顾南浔想了一想:“你的提议都很合理。”   阮妤像每一个被宠溺的孩子,忍不住抬杠和试探底线:“那我做什么你觉得不合理?”   顾南浔又想了一想:“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都合理。”   阮妤感到十分满意:“那我们不坐电梯,走楼梯下去,合理不合理?”   VIP病房在八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   “很合理。”   多爬八层楼,就能在一起多待八层楼的时间,太合理了。   二人拉着手,不一会儿就沁出了汗,却舍不得放开。   “顾南浔,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昨天从网上看到的。老师叫小顾起来背课文,小顾就开始背,斯是陋室,惟馨。老师打断他说,停停停,你为什么还跳着背?你猜小顾说什么?”   “小顾说什么?”   “我们年轻人不讲吾德。”   阮妤本来对这个段子很有信心,又有文化,又结合热点,又是顾南浔最爱的谐音梗,但他却没有笑,而是若有所思。   “我已经不年轻了。”   阮妤停下脚步,扒住他的肩:“才二十八岁,装什么老气横秋。南浔哥哥,来,我帮你试试腿脚。”   她学着宋言言叫他的语气,又软又甜,却比宋言言多了一味酸。   顾南浔蹲下身子,让她环住他的脖子。   阮妤本来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背自己,附在他耳边说:“这样,也合理吗?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呀?”   “你再叫一声哥哥,怎么都合理。”   顾南浔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阮妤噘嘴道:“切,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抱歉,我走的是冰山美人路线,学不来这些。”   “熟能生巧,你再练习一下。”   阮妤有意逗他开心,附在他耳边,叫道:“哥哥。”   声音很轻,像一颗鹅卵石,投进湖水里,荡起一层又一层细小的、温柔的涟漪。   “阮妤!”   转过转角,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袋包子,对他们怒目而视。   阮妤吓得差点掉下去,被顾南浔稳稳托住,她下意识地搂紧顾南浔的脖子,惊慌道:“爸!你怎么不做电梯?”   阮先生横眉冷对:“我早上起来锻炼身体。赶紧下来,不像样子!”   阮妤呲溜一声滑下来站好,满脸堆笑:“早知道你也给我妈买了包子,我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阮先生不吃她这套:“跟我上去。”   阮妤自知糊弄不过去,垂首道:“是。”然后对顾南浔扬了扬手机,让他到京城给自己打电话。   父女俩说说笑笑折返上楼,留顾南浔一人在逼仄的电梯间。   刚才的快乐与缱绻缓缓抽离,留在他耳畔一句轻柔的“哥哥”。   他转身下行,每一个台阶都在背离光亮,每一步都在坠入黑暗。   ***   顾南浔从海城请来的心脑血管疾病知名专家给张女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个遍。张女士苦不堪言:“我真的都好了,还让我遭这份罪。”   阮妤劝她:“这是小顾的一点心意,你检查了我才放心。”   张女士斜她一眼:“我看你俩在一起也没多长时间,你不要总麻烦人家。”   “我怎么总觉得我俩认识好长时间了。”   张女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从小就记性不好。说实话,小妤,他要是你的部门经理,我还觉得你挺有能耐的,可他是你们公司总裁,我觉得你的智力水平驾驭不了豪门争斗。其实小秦也挺好的嘛,阳光又会逗人开心。”   秦臻听见自己的名字,兴冲冲凑过来:“谢阿姨赏识,要不你考虑一下我?”   阮妤把他推开:“妈,你别被他傻呵呵的样子骗了,他家也是豪门。”   秦臻垂头:“我万万没想到,在婚恋市场上有一天会被我的家世连累。”   阮妤也垂头,如果张女士知道顾南浔还有一个联姻对象,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妈,你记不记得虞心蕊?”   “当然记得了!她当年是我的数学课代表,长得又漂亮,成绩又好,现在肯定是个精英女性。”   阮妤震惊:“你教过她?我怎么不知道?!”   秦臻也震惊:“虞心蕊跟你们家还有这层孽缘?!”   张女士也震惊:“你俩都认识虞心蕊?!”   三人面面相觑。   阮妤率先打破沉默:“她现在的确是精英。”   秦臻补充了一句:“而且是豪门。”   张女士点点头:“阮妤,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怪不得你当年评选校花输给人家。”   阮妤捂脸:“这你也知道?”   张女士一脸高深莫测:“你以为你们那些小动作能瞒过老师的眼睛?”   秦臻送张女士回到家,缠着阮妤带他在离水逛逛。   阮妤本来不肯,可张女士嫌她在家碍眼聒噪,把她赶出了家门。   “你想去哪?”阮妤坐上秦臻的车,没好气地问。   “随便,只要不是墓地就行。我昨天半夜过来,被顾南浔拉着在墓地里一通乱转,吓得我连发胶都省了。”   阮妤心里不安起来,他昨天看起来这么累,却没有去休息,而是去了墓地?深更半夜,他去那里肯定不是散步,那么就只能是找人。   找一个长眠的人。   新年那天,他颓然坐在离水的路边,绝对不是所谓路过。   如果他不是来找自己的,那他是为谁而来呢?   她又想起自己那个栩栩如生的梦境,答案呼之欲出。   “我也想去看看,墓园。”   ***   秦臻觉得生无可恋。   自己来到风景秀丽的离水不到十二个小时,景点没去过,特色美食没吃过,却已经被迫逛了两次墓园。   阮妤在墓碑中间穿梭寻找,和顾南浔昨晚的样子如出一辙,只是没他那么疯罢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阮妤把偌大的墓园转了一个遍,终于在角落找到一方小小的墓碑,只刻了四个字——南茜之墓。   从这方墓碑上,看不出她是谁的慈母,是谁的爱女,又是谁的爱妻,只知道她曾经来过人世,又匆匆离去。   阮妤蹲下来,手指轻轻拂过纯白色的墓碑,上面有一条细细的裂缝,却没有一丝灰尘,显然不久前才被人精心擦拭过。   她把怀里的郁金香放在上面,轻声道:“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花,从前就觉得这花很衬您。”   秦臻在背后瞧着,待她站起身,小声问道:“这是你的亲人吗?昨天顾南浔好像也在这儿待了半天。”   阮妤点点头:“算是吧,我的舞蹈老师。”   ***   顾南浔回到顾宅的时候,顾长风刚吃完下午茶,正在悠闲地看芭蕾舞剧。   见顾南浔回来,他嘴边浮起一丝微笑:“你最近来得倒勤快。”   顾南浔出言讥讽:“这么快就忘了?是你逼我来的。”   顾长风不置可否,对着荧幕上翩翩起舞的女演员啧了一声:“现在的年轻舞者都没有韵味,跳得乱七八糟,哪像你妈妈,那姿势样貌,风华绝代,可惜再也没有了。”   顾南浔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每次先用南茜让自己乱了阵脚,再说正事。可即便了然于心,他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当年母亲突然病亡,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挣扎流血。   “董事长,你的手段什么时候这么温和了,不像你。”   顾长风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管用就行。你毕竟是我儿子,我也不忍心看你太伤心,毕竟……你的内心这么脆弱。”   他呵呵一笑,从桌下拿出一个药瓶:“家里有医生,药吃完了回家拿,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顾南浔双拳紧握,胸腔里的空气瞬间抽离,盯着茶几上的那个瓶子,他辛苦隐瞒了多年的秘密,此刻就像一个笑话。   “我倒是好奇,那个小前台知道你有病吗?她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吓得拔腿就跑吧。”   如果那样,就好了。可他更怕的是,阮妤回留在自己身边,用自己的小火苗温暖自己。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无边无际的黑暗,根本没有光能盛满。   顾长风见他神色,犹嫌不够,继续道:“南浔,咱们富贵人家,找点乐子没什么。你哪怕玩个女演员、女秘书呢,一个前台,太掉价。”   顾南浔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的愤怒,一拳打在了顾长风脸上。顾长风从轮椅上跌落,脸上染血,十分狼狈。   外面的保镖蜂拥而入,把顾南浔团团围住。   顾长风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鲜血沾在他牙齿上,看上去诡异又可怖:“顾南浔,我的好儿子,你要弑*父吗?来啊,我们顾家终于又出了一个疯子哈哈哈哈!”   ***   阮妤迟迟没有接到顾南浔的电话,连条消息也没有,电话打过去永远是忙音,令她心里惴惴不安。   她让秦臻先回京看看,他却不敢,说是顾南浔命他在这儿陪阮妤,要是提前回去秦家的产业就别想要了。   张女士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猜出了几分,“嫌弃”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你赖在这儿我不仅休息不好,还得操心你吃饭睡觉,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去上班吧,让我过两天安生日子。”   阮先生见妻子无甚大碍,也不赞同阮妤请假太久,附和道:“你和顾总关系特殊,更要守规矩,你妈这儿有我呢,你放心回去。”   阮妤拗不过他俩,心里又实在担心,于是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回京城。   下了飞机她就直接去了公司,发现李主管在前台坐着。   李主管见到她,踏着小皮鞋小跑过来,嘘寒问暖道:“王秘书亲自来帮你请假,说你不舒服,休息两天。这两天可把我担心坏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阮妤淡淡道:“好了,就回来了。您怎么在前台?宋言言呢?”   李主管叹了口气:“人家是大小姐,没有你跟她聊天,嫌没意思,就不来了呗。我觉得你也在前台做不了多久了,我和人力资源部说了,再招一个人,替你分担一下。”   阮妤甜甜一笑:“那谢谢主管了,我上去换个衣服就下来。”   李主管笑得春风和煦:“没事,你慢慢换,我不急。你要不要上楼去跟顾总打个招呼?”   阮妤一愣:“他在公司?”   “在啊,一大早就来了,现在应该……”话没说完,阮妤已经跑上了电梯。   二十八层。   她下了电梯,刚要敲门,忽然王谦从秘书室冲了出来。   “顾总不在。”   “不在?”阮妤停住了动作:“不是一大早就来了吗?”   王谦一本正经:“去开会了。”   既然能上班开会,应该没什么大碍,看来是因为忙才没有回消息。   阮妤心稍稍安定:“那我走了,麻烦你跟他说我来过了。”   王谦点头应下。   “那个,今天顾总看上去还好吧?”阮妤还是不放心,多问了一句。   王谦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南浔来公司时候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浑身弥散着请勿靠近的低气压。他一来公司就进了办公室,嘱咐谁也不见,就再也没有出来。   “没注意。”王谦深谙秘书的保命法则就是保密,说得语焉不详。   阮妤的心又提起来,但估计从王谦嘴里问不出什么,就离开了。   到了中午,阮妤再次给顾南浔发消息:“我回来啦,一起吃午饭吗?”   没有回应。   阮妤心事重重,慢吞吞地往食堂走。排队取餐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单手拿着托盘,掏出手机,黑色的头像终于出现在她的锁屏上。   她急切地点开来,然后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语,再也做不了任何动作。   手里的托盘滑落,随着一声巨响,饭菜汤水撒了一地,混在一起,斑驳油腻。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盯着她看。   站着她前面的同事裤脚被弄脏,尖叫一声:“你没长眼睛啊!阮妤?怎么是你,你取餐发什么呆呀?算了算了,真倒霉。”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自从上次经历视频事件,阮妤被单楚欢公开道歉,公司开除了不少抹黑他的员工,她就成了公司的名人。再加上和顾南浔隐隐约约的绯闻,没人愿意和她公开敌对。   阮妤恍若未闻,自顾自站在那,一脸疑惑,任由别人窃窃私语。   她的大脑仿佛宕了机,明明顾南浔只发了四个字,她却怎么也看不明白。   “别再找我。”他说。   保洁阿姨火速赶来,拖把伸到她脚底下:“小姑娘,让一让,我打扫一下。”   阮妤猛然回神,说了声“抱歉阿姨,给您添麻烦了”,然后扭头就跑。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找他!   什么“别再找我”,没头没尾的,不找他找谁?   上了电梯,二十八层的按钮却怎么也按不亮。   同事好心提醒她:“阮妤,你是不是按错了,那是总裁办,没有权限上不去的。”   阮妤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才上楼找过顾南浔,短短一会儿功夫,她的权限就被取消了。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可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明明昨天他还把自己背在背上,说只要是她想做的事,都很合理。   她出了电梯,整个人就像一个行走的问号。   要见顾南浔——她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顾南浔的电话拨打了一遍又一遍,从无人接听到干脆关机。   找王谦,对方欲言又止:“顾总现在不想见你,请你不要为难我。”   找秦臻,他说顾南浔向来不爱接自己的电话。   她无法,只好在顾南浔的车旁,傍晚等到午夜,地下车库变得空旷而冰冷,仍然一无所获。   然后阮妤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住在哪,他的朋友是谁,他下了班喜欢去哪,自己竟一无所知。   只要顾南浔下定决心,自己就根本没办法见到他。   冷风吹来,阮妤一个颤栗,脑中忽然无比清醒,忍不住踢了一脚顾南浔的车胎。   “他这是要甩了老子?”   她的自言自语声很快被车子发出的尖利警报声所掩盖。   阮妤吓得一激灵,心说自己也没用力啊,豪车就是娇贵。   她抬起头,对着摄像头比了个耶,然后扬了扬自己的工牌,还生怕别人看不见,跳起来把“阮妤”二字举到镜头前。   反正她不怕事情闹大,闹大了,或许物主会出现呢?   ***   监控室里,保安队长小心翼翼搓着手,瞄着监控屏前顾总的神色。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集团大领导,为什么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一晚上,一言不发盯着地库的画面看。   车子警报响的时候,保安队长立刻立正站好,吹哨集合,打包票要抓住偷车贼,在总裁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随她去。”   顾南浔终于开了口。   ***   夜半,阮妤浑浑噩噩回到家。   黑暗中摸索着开灯,脚趾踢上一件硬物,钻心地疼。   灯亮,原来是顾南浔留在这儿的巨大行李箱,黑漆漆的,像一个黑色幽默。   不久前她还怕顾南浔觊觎她不大的房子,现在却连那人的面都见不着。   阮妤把自己甩在床上,裹紧被子,疲惫瞬间席卷而来。   管他的,明天再说明天的事吧。   第二日,阮妤终于如愿见到了顾南浔。   不是在他的办公室,不是偶遇,也不是约会,而是在社交媒体上。   网上充斥着顾南浔的照片,新闻一下子顶上了热搜榜一。   #顾南浔约会神秘女子,豪门联姻好事将近#   阮妤的手指攥紧又松开,颤抖着点开路透照片,顾南浔和一个纤细的旗袍女子面对面坐着,一脸认真听她说话。女子言笑晏晏,正是虞心蕊。   这样看去,确实是一对璧人。   双击,放大。   本就像素不高的照片上,顾南浔的脸上模糊一片,可那冷峻的眉眼,矜贵的气质,非他莫属。   阮妤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十分钟,感觉浑身的血液四处乱窜,唯独不往脑子里流。   她不理解,真的不理解,事情怎么是这个走向?从甜宠剧,一下子变成了豪门狗血剧。   实话说,在看见热搜之前,她从来不觉得虞心蕊这个潜在的联姻对象会是阻碍。顾南浔稳重地说这事他来解决,她就下意识地相信了。   二十一世纪了,还能有逼婚这种事?而且顾南浔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怎么可能任人摆布。   照片上的日期是前天,所以,顾南浔比她早一天回京城,就是为了和虞心蕊约会?阮妤不信,也说服不了自己。   她把照片转发给顾南浔。   【如果你被劫持了就眨眨眼?】   没有回复。   【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了,还搞家族联姻这一套?】   没有回复。   阮妤狠狠心,又打了一行字。   【顾总,不谈分手费就消失,不符合您的身份地位。】   五分钟后,前台的电话响起。   “您好,顾氏集团。有什么可以帮您?”阮妤职业素养很好,哪怕深陷感情纠葛,还是露出职业假笑。   “我是王谦,顾总让我和你谈谈分手费的问题。”   “我要他亲自和我谈。”   “我会把你的要求转达给顾总。”   阮妤放下电话,雄赳赳气昂昂走向约好的会议室。   很好,这起码说明顾南浔确实看了自己发的消息,只是在装死。   王谦推了推眼镜:“顾总吩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的经济补偿,他都可以满足你。”   阮妤双手环抱:“我就一个要求,让他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出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出来。”   王谦压低了声音:“阮妤,我个人劝你,见好就收吧。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顾总已经很大方了,把他惹急了,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阮妤笑了,之前虞心蕊也是这么说的,好像他们比自己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似的。   她寸步不让:“我以为,我的要求很合理。”   王谦叹了口气,把阮妤的话一字不落转达给了顾南浔。   顾南浔静静听完,抿住了唇。   她的要求不仅合理,而且正当,卑劣的是自己,妄想一声不吭就逃走。   可是,仅仅看见她的文字消息,就让他难以自持,他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飞奔到她身边,求她原谅,把她揉进骨血。   如果见了面,他不能保证,自己的自私与贪婪,会不会让自己不顾一切地占有她的快乐与温暖。然后把她的光芒吞噬,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顾南浔望向窗外,冬日暖阳炽烈,但温度都被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挡住,丝毫也进不来。   他拿起电话:“我答应你的条件,也请你把戏做足。”   ***   等待最让人焦灼。   阮妤确信,自己的说的话一定能传到顾南浔耳朵里,她要做的,只有等待。   一整个上午,阮妤至少看了手机五万三千遍,手指把顾南浔乌漆麻黑的头像差点戳出洞来。   中午时分,她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还得发起新一轮进攻。他上午有会,这会儿应该快散会了,她走到电梯门口,打算去会议室堵他。   电梯门缓缓打开,阮妤低着头,眼前出现一双修长的腿,被质地垂顺的西装裤布料包裹着,肌肉线条随着脚步若隐若现。   阮妤下意识地侧身让开,却在一个呼吸之间,捕捉到空气中冬日晚风的凛冽气息。   她猛然抬头,面前的男子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那冷峻的下颌线条,只能属于顾南浔。   看他脚步的方向,是去前台。   阮妤微微一笑,跑上前去:“顾南浔,我在这儿!”   顾南浔转过身,眉心微蹙,静静看着她,目光是她从没见过的陌生疏离。   阮妤强作镇定:“顾总挺忙哈,这么久才来找我。”   “我不是来找你的。”顾南浔冷漠开口。   ?!   “那你这是……”   自从顾南浔上任,她就没见过他亲临大门口,如果不是来找自己,能来干嘛呢?   “南浔,你怎么下来了?都说不用来接我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阮妤猛然回头,看见一个翠生生的身影,穿着碧色旗袍,款款而来。   “阮妤也在呀,真巧。”   阮妤的脸垮到了地上,她压根没有试图挤出笑容,因为她自知挤也挤不出来。   顾总亲自下楼,原来是为了迎接虞心蕊。二人早上才上了热搜,这会儿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密,可见一点也没有避嫌的意思。   “你认识我们公司的前台?”顾南浔问虞心蕊。   阮妤此刻忽然能笑出来了,而且笑出了声——真有意思,分了手,就连名字也不配有了?   顾南浔瞥了她一眼,很快把目光收回,专注在虞心蕊脸上。   虞心蕊笑着揽过阮妤:“当然了,说起来,她是咱俩的小学妹呢。在离水中学,她比我小两级,那应该比你小三级。”   阮妤的身子一僵。虞心蕊如此轻松地说起离水中学,可见二人早已叙过旧,这事他不肯向自己承认,却告诉了虞心蕊。   顾南浔语气淡淡:“不记得了。”   虞心蕊微微一笑,拍了拍阮妤的肩:“你别介意,他这个人就这样,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阮妤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狠了狠心,问道:“冒昧问一句,顾南浔,你俩这是要谈恋爱吗?”   顾南浔没想到阮妤的问题这么直球,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虞心蕊临危不乱,娇羞地低下头,欲语还羞,无声胜有声。   阮妤却压根没看她的精湛表演,直勾勾盯着顾南浔:“顾南浔,我在问你。”   她仰着头,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二人身高的差异,只要他不肯迁就,她看到的就只有他锋利的下颌。   “与你无关。”   阮妤不信。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自己在等顾南浔的答案,他就刚刚好出现在她面前,和别人你侬我侬?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踮了踮脚:“顾南浔,你亲自跑下楼一趟,就为了演这出戏给我看?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能不能有点想象力?”   一口一个顾南浔,一句一个问句,让顾南浔无处可逃,只能硬抗。   “随便你。走吧。”他伸手虚虚揽了一下虞心蕊,二人朝电梯走去。   阮妤站在原地,二中充斥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和顾总上了热搜的女的?看来真是要结婚了。】   【阮妤怎么也站在那儿,不是自取其辱吗?】   【谁说不是?听说顾总的未婚妻是褚家千金,那是阮妤一个小前台比得了的。】   【嗨,亏我之前还以为她真能攀上顾总,对她客客气气的,豪门哪有这么好进的?】   ***   顾南浔和虞心蕊上了电梯,顾氏员工极有眼色,给二人让出了独处的空间。   顾南浔按下十八层和二十八层。   虞心蕊挑了挑眉:“这么小气,我来都来了,不请我上你办公室坐坐?”   顾南浔语气疏离:“你可以在贵宾室休息一会儿,或者直接从地下车库离开。”   “啧,你一点都没变,还和当年一样没礼貌。”   顾南浔没有回答。虞心蕊提起离水的事,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明显地感到阮妤脸上的震惊和受伤。   “怎么?舍不得了?”虞心蕊挑眉一笑:“这才刚开始,我看阮妤的主意大得很,不会被你糊弄过去的。”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顾南浔按住电梯门,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到了。”   虞心蕊摇摇头:“啧,真无情,我现在有点同情阮妤了。”   电梯门把虞心蕊婀娜的身影关在外面,顾南浔轻轻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面对阮妤,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当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困惑又期待地望向自己时,他险些溃不成军。   嗡——手机一震。   “顾南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又是一震。   “已读不回是小狗。” 第四十三章 你的名字   阮妤劝自己, 做人要慈悲为怀,决定再给顾南浔一次机会。   没想到他是真的狗,一整天都没回复。明明她看见了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输入的内容却又被狗吃了回去。   她买了一只香草味的兔子冰淇淋, 白胖白胖的, 很可爱, 可惜不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皱了皱眉,下次还是买抹茶口味好了, 难看点就难看点,起码好吃。   她给张女士打了电话,问她身体怎么样了。   张女士中气十足地骂她没良心, 就知道谈恋爱, 一整天了才想起自己缠绵病榻的母亲。   阮妤心中一阵愧疚,昨天到现在, 自己被顾南浔的骚操作弄得措手不及,竟然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听她沉默,张女士又不忍心:“哎呀开玩笑的, 我早就好了,晚上还打算去跳广场舞呢。”   阮妤吸了吸鼻子:“你还是稳重点吧,不要这么拼。昨天还吸氧呢, 今天就蹦迪。还有, 调查的事儿你也别放在心上,查清楚就好了。”   张女士哈哈一笑:“正想跟你说呢,举报的那群人今天承认是蓄意抹黑,都已经撤销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惹谁不好,来恶心我一个退休的老太太, 然后又忽然撤退了。不过邪不压正,你妈我此身清白了。”   “一群人?”阮妤咬住唇,心中疑窦渐生。   张女士向来与人为善,对学生更是好得没话说,若说有一两个偏激的出此下策还说得过去,突然一群人来举报她,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说起来,顾南浔就是从回离水开始变得怪怪的。   “不说这烦心事了,妈妈跟你讲,你和你们老板谈恋爱注意些,不要一头扎进去,你俩门不当户不对的,妈妈怕你受委屈……”   “好了妈,我心里有数。”再听下去,阮妤怕是要泪洒现场了。   她挂了电话,又点开顾南浔的头像。   【顾南浔,你可千万别跟我搞“为了你好”那一套,在我这儿视同劈腿!!!】   怕他不重视,还特意缀了三个巨大的感叹号。   想了一想,她又发了一条。   【你的行李就在我家,你要是有难处,私奔也行,过时不候。】   她说着过时不候,却没有留最后期限。   每一条情绪饱满的消息,结果都是石沉大海,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阮妤无比憋屈。   【顾南浔,你是真的狗,有本事你拉黑我!】   五分钟后,顾南浔终于有了回应。   【好。】   阮妤一愣,好什么好?是私奔好还是拉黑好?   她打出一个问号,点击发送,后面缀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阮妤觉得自己祖传的高血压基因也要发作了,都要拉黑了,没必要一本正经说“好”了吧?好你个头啊!   “阮妤,上班时间不要玩手机!”   阮妤抬头,对上李主管严肃的脸,和昨日春风和煦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是,一夕之间,顾南浔有了新的绯闻对象,公司同事对她的态度也天翻地转。   她及时认怂:“抱歉主管,以后注意。”   “你的年会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阮妤一愣,她早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主管,我最近身体不舒服,能不能……”   “不能!”李主管严词拒绝:“你就是爬着也得上台,这次年会在Grand Hotel举办,顾总会亲临现场,你要是敢掉链子,就不要来上班了!”   阮妤听见“顾总”二字,心中一动。   “顾总真的要去?”   李主管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连这种消息都不知道,可见是失宠了。   “别打歪主意,给我好好表现。”   “知道了领导,我会好好胸口碎大石的!”   “碎什么大石?我给你报名了跳女团舞。”   阮妤石化当场,然后自我碎裂。   ***   晚上回家,阮妤在门口见到了夏蕉。   她掏出钥匙开门:“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早点回来。”   夏蕉嗷呜一声,伸手抱住她:“阮阮,你都瘦了!我看到新闻了,特意来陪你,你随便哭随便发泄。”   阮妤把她抖开:“我这两天减肥,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夏蕉拎起门边的巨大塑料袋,举到她面前:“宝,你不用故作坚强了,酒精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来吧。”   阮妤肩膀抖了一下:“等会儿,我家没纸巾了,我去楼下买一箱。”   夏蕉拉住她的手:“我想到了,给你带了十卷卫生纸,先凑合用。”   第一杯还没喝完,那试卷卫生纸就开始发挥功效。   阮妤的眼泪哗哗往外涌,和她喝酒的速度一样快。   夏蕉想起她上次喝醉的窘态,有些担心:“阮阮啊,咱先说好,喝醉了乖乖在家呆着,可不能又出去找渣男。”   阮妤双眼亮得惊人:“你放心!我不是那么没出息的人!”   下一秒,阮妤拿起手机熟练地拨出十一位电话好吗,一遍遍听着忙音,掩面抽噎:“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夏蕉夺下她的手机:“乖,以你的酒品,不适合拿着通讯工具,我先帮你保管。”   二人酒意正酣,忽然门铃大作。   “可能是我点的外卖。”夏蕉说。   “我去开。”阮妤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门口。   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位浑身黑西装的年轻男子,笑容标准热情,一看就是从事服务员的专业人士。   阮妤哎呦一声,回头看夏蕉:“我就是失恋而已,也没饥渴到这个程度,你也不用给我点这种外卖服务吧?”   小帅哥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   夏蕉赶紧跑到门口:“没有啊,我倒是想,但是出于身体健康考虑,咱们还是吃点炸串算了。帅哥,你哪位?”   小帅哥不愧是专业的,努力维持着微笑:“我是D家销售代表,来个阮妤小姐送礼服。”   阮妤和夏蕉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骗子!”然后二人合力,把门重重关上。   “哈哈哈哈哈好搞笑,我怎么可能买得起D家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就是,你一个前台穿什么礼服?”   小帅哥在门外心酸大喊:“我不是骗子!阮小姐,请您开门,这是顾先生为您订购的高定礼服!”   二人对视一眼,止住了笑。   “不会是求和礼物吧?”   “顾南浔不会跪在外面求我原谅吧?”   “要不开门看看?”   “看看就看看。”   阮妤打开门,这次小帅哥捧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礼盒,上面结着白色的丝带,一看就价格不菲。   阮妤两眼含泪:“呜呜呜都说不要给我送礼物了!老子是吃这套的人吗?”   夏蕉还保持着一丝冷静:“请问这是顾先生哪天订的?”   小帅哥的笑容无懈可击:“一月二号。”   是阮妤搭乘顾南浔的顺风机回来的那天。   阮妤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根本毫无悔意呜呜呜,给我扔掉呜呜呜呜!”   夏蕉把她揽进怀里,对小帅哥说:“没事儿,她就是心情不好,不伤人的。东西放这吧,辛苦你了。”   小帅哥松了口气,放下礼盒,拔腿就跑。   夏蕉一手阮妤,一手礼盒,拖进屋里。   “咋办?扔了还是还给他?”   阮妤抽噎着:“还什么还?我都联系不上他,我这还有他一箱子金银细软不知道放哪呢。”   夏蕉啧啧两声:“这么贵的东西,要不扔之前打开瞧瞧?让我也见见世面。”   “瞧瞧就瞧瞧。”   白色的缎带系成精致的蝴蝶结,轻轻一拽,就散开来。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片浓烈的红,比正红更浓烈一点。手指摸上去,是天鹅绒的材质,触手温暖,心里也长了一层毛茸茸的草。   都开来,是伞一样的裙摆,大气又不失轻盈。两指宽的肩带上,缀着点点星钻,流光溢彩,有如梦幻。   二人倒吸一口冷气。   夏蕉感叹:“世上真的没有花钱的不是啊。你还舍得扔吗?”   阮妤摸了摸裙摆,一脸大义灭亲的样子:“扔!怎么舍不得?我这么可爱他都忍心甩了我,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哎,这有一张卡片!”夏蕉指着礼盒的角落。   阮妤拿起那张黑色的卡片,展开来,是手写的字体。   “阮妤:和我一起参加年会,可以吗?南寻。”   署名是南寻。原来,他是想告诉自己的。   阮妤的手指微微颤抖,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掉在卡片上,洇湿了那个问号。   这是阮妤第一次见顾南浔写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可是顾南浔的字却和他的外表很不一样,龙飞凤舞,张扬肆意,一点也不像个冷淡的人写出的。   阮妤忽然想,如果,他能过得快乐一些,或许也能人如其字吧?   夏蕉把脑袋凑过来:“顾总的字真好看诶,不过他是不是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我记得他的名字是有三点水的呀。”   “没错,没有错。”阮妤小声道。   “这么大的盒子你往哪扔?其他垃圾还是可回收垃圾?”   阮妤把卡片叠好,拿起礼服在身上比了比,正合适。   “先不扔了。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   王谦正在陪顾南浔出差,飞机起飞前,忽然接到D家的客服电话:“顾先生,您为阮小姐订购的2022夏款礼服已经送达。”   他一个激灵,猛拍脑门,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元旦回京,顾总就去为阮妤订了这件礼服,前几天他和虞心蕊的绯闻爆出,他还想问一句要不要退掉,谁知一忙就耽搁到现在。   王谦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顾南浔,他最近几天都心情不好,要不,还是假装不知道吧…… 第四十四章 顶流   年会这天, 阮妤一大早就被宋言言的一百二十条微信轰炸醒了,每一条都是一件华美的礼服,让她帮忙选哪个最好看。   阮妤睡眼惺忪:“言姐,我们公司的年会, 你激动什么?”   宋言言生气道:“我在顾氏前台披星戴月、刮风下雨地坐了这么久, 你竟然说我不是顾氏的人?”   阮妤掐指一算, 加起来,得有三个小时吧。   “抱歉, 某供应商来公司营销在前台登记的时间都比你的工作时间长,我还以为你是编外人员。”   宋言言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对准自己比阮妤家还大的衣帽间:“少废话!今天我必须得是全场最美的, 快说哪件最好看?”   阮妤随手一指:“那个蓝色的。”   宋言言一脸狐疑:“真的?你穿什么颜色?”   “红色。自古红蓝出CP, 咱俩是同桌,我建议你穿蓝色。”   “不行, 红色显眼,我要穿红色,你穿蓝色。”   阮妤看了一眼挂在门上的红色晚礼服, 低声道:“可我只有这一件。”   “唉算了算了,穷人就是麻烦,那我穿蓝色吧。咦?你怎么还没起床?快起来打扮, 今天可不能让虞心蕊那个狐狸精出了风头。”   阮妤一下子清醒了:“虞心蕊?”   宋言言撇撇嘴:“是啊, 听说她今天也要去,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灭灭她的威风,到时候你看我眼色行事。”   阮妤面露难色:“我肚子疼,我忽然不想去了……”   宋言言冷笑一声:“呵呵,你说实话吧,是不是对南浔哥哥有非分之想?不然你害怕虞心蕊干嘛?”   阮妤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是。”   宋言言见她放弃抵抗, 反倒愣了:“你这就承认了?”   “嗯,承认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就知道!那你就更得来了!阮妤,我教给你一条豪门生存法则,越是伤心的时候,越得姿态好看。你来,咱俩一起艳压四方!”   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昔日的敌人也成了同一战壕的落魄小姐妹。   阮妤深吸一口气:“去就去,我还得上台表演胸口碎大石呢。要不你和我一起?”   “滚!”宋言言挂断了电话。   ***   阮妤起床伸了个懒腰,洗漱停当后,把长发挽起,描了眉眼,换穿上那袭红裙,踩上足以做凶器的细带高跟鞋。   对镜自照,她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细细的珍珠项链,然后昂首挺胸出了门。   宋言言有句话说得不错,无论结果如何,姿态得好看。   对普通员工来说,一年中唯有年会这天,有机会穿上小礼服,在五星级酒店里把酒言欢,不谈工作,只谈快乐。   顾氏集团今年的年会在京城最高端的酒店Grand Hotel举行,所有人都难掩兴奋,自然不遗余力地往隆重里打扮。   阮妤去得晚了些,到了宴会厅,看见满目的云香鬓影,哪怕平日不苟言笑一身朴素的李主管,都穿上了小黑裙。   最先看见她的,是一位举着香槟的男同事,然后就停下脚步,再也走不动路了。   阮妤长得好看,他是知道的,可她从未如今日这般打扮过。红唇雪肤,乌发黑瞳,耀眼得像从天而降的一颗星星,明艳张扬,一颦一笑都让人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分毫。   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都倒吸一口气,纷纷感叹怪不得连顾总都和她传出绯闻,果然是人间绝色。   一个克莱因蓝的身影款款走来,巨大的裙摆让所有人都靠近不得。   她上下打量了阮妤一遍:“D家高定?阮妤,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实力呢。”   阮妤微微一笑,明眸皓齿,更显风情:“倾家荡产,支持言姐艳压大业。”   宋言言哼了一声:“不过这项链就太寒酸了。你早说,我借给你一条呀。”   阮妤的手指捻过那只浑圆的珍珠,垂下眼睫:“不用了,这就很好。”   【顾总来了!】人群窃窃私语起来。   【还有那个和他一起上热搜的虞心蕊!】   阮妤回过身,瞧见一对璧人在众人注视下走了进来。   男的一身黑色西装,挺拔矜贵,女的一袭湖绿色旗袍,温婉动人。手臂相挽,像极了一对走进礼堂的新人。   【这是要官宣了?】   【他俩好般配啊,我都想当CP粉了。】   阮妤听不见众人的议论,眼中只有那个目光冷淡的男人,他写下卡片邀请她一起出席的场合,终究是挽着另一个人入场。   宋言言凑到她耳边:“成天穿得绿油油的,像根油菜似的,走!”   然后拉起她,走到顾南浔和虞心蕊面前。   “南浔哥哥,你来得好晚呀!”宋言言依仗自己裙摆的体积优势,暗中使力,把虞心蕊挤到了一边。   虞心蕊也不恼,笑得春风和煦:“言言也来了?都怪我,化妆太慢了,让他好等。”   顾南浔一进门,人群熙攘,眼中却只看见了一片浓烈的红色。   这条裙子是他亲自选的,这样的颜色,正衬得起阮妤细瓷般的肤色,和她夺人心魄的明艳笑容。   他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却不防她来到自己的面前。   阮妤没有说话,静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顾南浔的臂弯。   顾南浔心中猛地一疼,下意识地挪开一步,待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又急忙停住,假装是给宋言言的裙摆让位置。   狼狈不堪。   “阮妤,你今天穿得真好看。是吧,南浔?”   虞心蕊伸手抚平顾南浔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露出无名指上幽幽发光的祖母绿宝石戒指。   顾南浔看向别处,目光略过阮妤颈上的珍珠项链时,微微一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听上去甚是敷衍。   “谢谢,你也不差。是吧,顾总?”阮妤把手背到后面,指甲嵌进掌心,脸上的微笑却无懈可击。   姿态好看,阮妤为了这四个字倾尽了全身的力气。   “顾南浔,好久不见啊。”   一个慵懒、带一点烟嗓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阮妤回身,看清来人后,感到十分梦幻。   这是电视上才能看见的人物,叶紫苏,赫赫有名的顶流明星,顾南浔的前嫂子。   自从顾连亭被立案调查,叶紫苏就火速和他离了婚,撇了个干净。甚至有流言说,顾连亭的案子之所以这么快就审结,多亏了顾南浔和叶紫苏提供证据,嫂子和弟弟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顾南浔皱眉:“你怎么来了?”   叶紫苏手指在腮边一点,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我怎么不能来?我可是顾氏的股东呢。”   和顾连亭离婚时,她分到了不少房产和股票。   顾南浔冷冷道:“董事长待会要来。”   叶紫苏眉梢一挑:“哟,他还下得了床?有钱真好,能续命。我今天算是来对了,有好戏看了。”   “如果我是你,就会安分点。”   叶紫苏噗嗤笑了:“我怕什么?我再无情无义,也是个外人,不像有些人,是他的骨肉至亲,却往他身上捅刀子。”   阮妤在一旁听着,心中发寒。怪不得顾南浔不快乐,再这样病态的家族里,他能长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咦?你是……?”叶紫苏看向阮妤:“有点眼熟。”   “我叫阮妤,基层员工,来参加抽奖的。”阮妤一五一十答道。   叶紫苏打量了她一番:“基层员工穿D家当季的高定?这件衣服我前两天去借都没借到,顾氏集团果然卧虎藏龙。”   顾南浔眼睛微眯,语带威胁:“叶紫苏,你安分点。你应该不想被保安拖出去上明日头条。”   叶紫苏甩了甩头发:“没意思。我都离开顾家了,还不让我说话。”   王谦一阵小跑过来,低声对顾南浔说:“董事长来了。”   叶紫苏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听见这话,悄无声息溜走了。宋言言也拽着阮妤往一旁走:“顾老爷子可不好惹,他不待见我,先避一避。”   偌大的宴会厅转眼让出一条路来,顾长风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白景云走在他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看上去伉俪情深。   阮妤去年年会上就见过他们二位,当时只觉得老顾总意气风发,顾太太保养得宜。今日再见,只觉得虚伪。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到顾董事长的目光略过自己身上,带来一阵冷意。   阮妤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个年会而已,顾长风就算坐着轮椅也要出席,到底是为什么?为了在员工面前展示威望?还是如叶紫苏所说,有好戏上演?   她的目光转向顾南浔,却看见虞心蕊的皓腕缓缓攀上他的手臂,挽在了一起。   顾南浔面无表情,对王谦道:“开始吧。”   司仪是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果然专业能力过硬,把顾氏集团和顾家人一阵吹捧,很快就炒热了气氛。   “下面我们请顾总讲两句新年寄语!”   顾南浔没动,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了顾长风嘴边。   顾长风微微一笑:“年纪大了,就爱热闹。今日顾氏集团年会,大家欢聚一堂,不妨多添一件喜事。南浔,你来说。” 第四十五章 大家好,我是阮妤(喜剧人……   顾长风的一番话, 让全场期待万分,等着顾南浔亲口宣布喜讯。   阮妤看着人群中央的顾南浔,胸如擂鼓。   顾氏的喜事,顾家的喜事, 无非嫁娶, 而顾家未成婚的, 只有顾南浔一个。   宋言言攥住裙摆,对阮妤低语:“完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阮妤,咱俩都输了。”   阮妤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 以至于无法逃走。她怕自己一旦松懈了这一口气, 就会失态,就会难看, 就会难以收场。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顾南浔,他迟迟未接。   顾长风目光凛然,一偏头, 看向的却是人群中呆若木鸡的阮妤。   顾南浔拿过话筒,拉着虞心蕊面无表情地上了台。   那个翠色的女子乖巧地站在他身边,眼睛里闪着藏不住的喜悦。   “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未婚妻, 虞心蕊。”   众人一片惊呼,纷纷拿起手机拍照。虞心蕊笑得十分得体,脊背挺直,唇红齿白,毫无破绽。   阮妤的耳中听不见惊涛骇浪一般的起哄声和掌声,只不断重复这顾南浔低沉的声音。   “这是我的未婚妻。”   去他妈的姿态好看!老子不奉陪了!   阮妤手中的香槟滑落, 溅湿了裙角和地毯,她视若无睹,朝门外走去。   顾南浔在台上接受众人恭贺,目光却随着那抹嫣红,飘香门外。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屋内温暖如夏,窗外却是寒风凛冽。   阮妤恍若未觉,穿着吊带长裙,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酒店庭院。   身着华服的美人配上脆弱的神情,最能吸引人的注意。   一名男子走上前来,嘘寒问暖:“美女,你冷不冷?需要外套吗?”   阮妤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空洞。   “借个火。”   男子一看有戏,赶紧掏出香烟,殷勤地为她点上。   阮妤深吸一口,呛人的烟草味直冲肺部,带着一丝丝可怜的温度,她呛咳着,终于找回了存在感。   “美女你不会抽烟呀?那就不要抽嘛,你要是不开心,我请你去行政酒廊喝一杯。”说着把手放到了她的后背上,趁机摸了一把。   “滚!”   “滚!”   阮妤回身,把烟头狠狠摁在那人身上。   惨叫声传来,却不是来自身旁,而是地上。   阮妤低头,见那个揩油的人一脸痛苦地在地上扭来扭去。   再抬头,是顾南浔冷若冰霜的脸,还有他胸口西装上挂着的烟头,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阮妤忽然很想笑。   她试着笑了,但估计笑得很难看,因为顾南浔的眼中闪过悲伤的神色。   她抬起手,拈起挂在他胸口的烟头,吹了吹上面的余烬。   “行吧,烫了你,也不算误伤。”   顾南浔目光幽暗,声音挣扎:“阮妤……”   阮妤做了个停的手势:“打住,我不接受婚外情。”   顾南浔果然没再说话,他脱下西装外套,想递给她,又收回了手。   阮妤看见他手里的外套,忽然感觉到了冷。   上次,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很冷的天气里,有人用外套蒙住了她的头。   可她不能被蒙蔽第二次了。   她抱住双臂,朝空气里哈了一口白气。   “顾南浔,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   不等他回答,阮妤又接着说下去,仿佛怕他冷淡的话语会把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和志气打散。   “因为我觉得你有难言之隐,想再给你一个机会。我想问问你,如果我不害怕,你愿意试一试吗?南寻,哥哥?”   顾南浔胸中翻滚着巨大的情绪,几乎要把他的冲破,淹没世间一切。   她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让他体内那个真实的南寻迫切地想要寻到出口,到那个呼唤自己的人怀里,享受他渴求了太久的温暖。   阮妤这次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   “可是我多虑了,你早就做好了选择,也替我做好了选择,根本不需要什么机会。顾总决定的事,怎么会错呢?”   顾南浔人生中第一次,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这一次,是不是做错了?   他的迷茫更激起阮妤的斗志,她昂起头,下颌呈现流畅而高傲的曲线:“是我错了,我幡然悔悟,我痛改前非。这公司老子呆不下去了,我辞职了,再见!”   话毕,她撩起裙摆,朝酒店建筑走去。   太冷了。阮妤把自己的肩抱得更紧了些。   她的本意是回酒店拿回自己的外套,谁知一进门就被李主管逮了个正着。   “你上哪去了?马上就到你的节目了你不知道?!跟我过来。”   空调的暖风上头,阮妤忽然斯溜起鼻涕,一阵头昏脑胀:“主管,我感冒了。”   “快去候场。”李主管推她。   “主管,我要辞职。”   “呵呵,演完再说。”李主管继续推她。   阮妤被推搡得有些急了:“仓促上场可能会出舞台事故的!”   “你不上场才是舞台事故,少废话!”   李主管一路把她推到了后台。   “下面请行政部的阮妤给我们带来女团舞表演!”   音乐声响起,阮妤被一把推上了台,跌跌撞撞,险些在台上扑街。   见她上台,有男同事吹起了口哨。   这首歌是南寒名曲,原舞蹈以性感著称,阮妤胸大腰细,跳这支舞正合适。   阮妤堪堪站稳,正好看见顾南浔手里拿着外套走了进来,忽然一股火气直窜头顶。   老子刚失了个大恋,又被迫主动失业,还得在这儿逗你们开心?   她拿过话筒,放到嘴边,试了试音:“喂喂喂?DJ老师,音乐放错了,麻烦放一下《红高粱模特队》伴奏,谢谢。”   音乐戛然而止,中控室操作台的DJ一脸茫然,这么古老的音乐,真的一时半会搞不来。   众人面面相觑,说好的sexy女团舞,怎么变成了乡村扭秧歌?   阮妤微微一笑,从舞台边拿过一个麦架,拖到舞台中央,放好,然后把手搭在架子上,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我是阮妤。”   顾长风本在和刚刚赶来的褚家老爷子交谈,听见这句自我介绍,扭过头来,犀利的目光盯在阮妤脸上。   “怎么看大家的表情,对我临时换节目不太满意?其实这事儿不能怨我,我的节目本来是胸口碎大石,结果今天一不小心穿得太好看了,而且……”   她在身上比划了一下,会心一笑:“道具老师给我准备的石头比较圆润,这里地势平坦,怕是放不住,容易山体滑坡。”   台下又吹起了口哨,甚至有胆子大的,大声喊了句“好看!”一片起哄之声。   阮妤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沉闷无趣,别说开玩笑了,和她私下说过话的人都少得可怜。今天她突然在台上调侃起来,大家都有些惊讶,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她要说什么。   “道具老师行为,DJ老师买单,让他慢慢找音乐,我趁此机会跟大家先聊两句吧。”   “好!”有人兴奋接茬。   “刚才说过了,我叫阮妤,不知道大家认识我吗?”   “认识!你是我们公司门面!”   阮妤粲然一笑:“下次拜托换个人接茬,每次都是你,别人还以为我只雇得起一个托呢,太寒酸了。”   人群中发出些许笑声和窃窃私语。   【不是吧?阮妤竟然是个喜剧人?】   【她怎么这么搞笑,难道平时是闷骚?】   “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我,我看大家倒是都挺眼熟的,因为我每天坐在前台,上班的时候迎接大家,下班的时候……哎呀,对不起,你们下班的时候我早就下班了。”   “切——”加班重灾区投资部和市场部的同事发出了嘘声。   阮妤接着道:“你们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有事业心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特意请了好几尊门神在家,倒不是为了家宅平安,主要是在我们看门行业,他们算做得最好的了,我是为了见贤思齐。”   观众们笑声一片,终于意识到阮妤在做什么,这不是等音乐瞎聊天,明明是在一本正经地讲段子。   “职场上,升职加薪不能只靠封建迷信活动,还得像我一样,上面有人。”   大家闻言,心中嘀咕,齐齐看向门边的顾总。都传言阮妤和他有一腿,可是他刚刚才宣布了婚讯……   顾南浔看着台上夺目的身影,目光晦暗不明。   “你们别看顾总啊,太抬举我了,不过我和咱们未来的老板娘确实有点交情。”   大家又纷纷扭头,看向虞心蕊。   虞心蕊端坐台下,表情淡定,手指却摸索着抚上领口的盘扣,算是又了依凭之处。   “我俩之间的关系呢,大概就是博尔特和跑得第二快的那个人,姚明和我国第二中锋,菲尔普斯和游得第二快的那个人之间的关系,当年在学校里,虞总是校花,我是校花候补。   “不过我比那些第二名稍微好一些,你们压根不认识那些亚军,我至少跟大家混了个脸熟。”   大家没想到虞心蕊和阮妤还有这层关系,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比较两个人到底谁比较好看。   她们一红一绿,一个娇艳明媚,一个温润如玉,确实难分伯仲。   【虽然虞心蕊气质不错,可我怎么觉得论五官,阮妤更好看呢?】   【人家虞心蕊是豪门千金,用钱堆出来的气质,阮妤一个前台怎么跟人家比?】   【但她今天这身红裙肯定是赢了,她俩一红一绿,是不是商量好的?】   阮妤深深叹了口气:“我当年年轻气盛,十分不服气,今天再见虞总,我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了。”   众人侧耳倾听,也想知道阮妤输在哪里。 第四十六章 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阮妤这一叹气, 吊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   她和虞心蕊都是大美人,宿敌争奇斗艳的戏码,挑逗着每一个吃瓜群众的神经,一个个摩拳擦掌, 恨不能看她们扯头花。   “我输就输在, 不姓褚。”   此话一出, 人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窃窃私语。   通过几天的热搜吃瓜,大家已经知道虞心蕊不仅是褚氏集团的财务总监,还是褚老爷子的继女, 顾南浔娶她, 可不是什么惺惺相惜,而是豪门联姻。   “哈哈哈哈哈哈!”宴会厅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众人回头去找声音来源, 发现是一身紫衣的叶紫苏,她边笑边拍手,本就娇媚的眉眼愈发动人。   宋言言不甘示弱, 也鼓起了掌。   大家本来压抑着不敢笑,见有大明星和富家千金带头,一发不可收拾, 也笑了起来。   她阮妤不姓褚, 难道虞心蕊就姓褚了吗?   饶是虞心蕊定力好,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旁边的褚江河老爷子更是怒不可遏,可是周遭一片笑声,若他此时和一个小前台甩脸子,就掉了架子、失了体面。   顾长风目光幽暗,叫来保镖, 低声吩咐:“把她给我弄下来!”   那人领了命,刚气势汹汹走到后台,就被王谦带着一群人拦了下来。   “顾总吩咐,让你们都回去坐好,听阮小姐讲完。”   阮妤毫无知觉,见反响热烈,绽出一个灿若玫瑰的笑容,在台上踱了两步,浓烈的红色裙摆曳地,更显艳色逼人,令人目不转睛。   “我和虞总同学一场,她要结婚了,我呢,身无长物,本想给她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博美人一笑,现在也表演不成了。这样吧,当着大家的面,我把这个送给她。”   阮妤在背后一阵摸索,从腰间的蝴蝶结里找出一张纸条。   众人一脸好奇,看她搞什么明天。   她把纸条展开,原来是年会抽奖的号码牌。   “虞总,我平时与人为善,人品不错,我把我的运气送给你,万一待会开出大奖,就算我庆贺你和我们顾总的礼金了。”   这操作也太骚了,一看就毫无诚意,果然是塑料姐妹花。   “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是你们顾总。我现在把人得罪完了,在公司怕是干不下去了,就不在我司辛苦争夺司花职位了。虞总,待你风光大嫁,司花非你莫属。各位同仁,我先辞职一步,江湖有缘再见!”   阮妤说完,眨了眨眼,送给大家一个飞吻。然后提起裙摆,款款下台。   台下立刻炸开了锅。   阮妤这节目开始得仓促,结束得也很突兀,让人措手不及。刚才还说说笑笑,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   不过也是,敢这么编排顾总的未婚妻,若非抱着辞职走人的心,的确是脑子有问题。   有激动的男同事往后台跑,想拦住阮妤。   此人在前台坐了两年,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个有趣的宝藏?今天刚刚崭露头角,竟然要走了,简直追悔莫及。   谁知后台被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宴会厅,心里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加阮妤的微信。   阮妤下了台,拿上自己的外套,朝酒店外走去,一路上顺畅得不可思议。寒风吹来,她没有感到一丝寒冷,只觉得爽快。   台上说的话都是临时起意,她刻意没有看向顾南浔的方向,这个人是脱口秀黑洞,上回他坐在观众席,就把自己的节奏全带乱了。   这一次,她怕自己如果与他的目光相遇,又要胡言乱语,于心不忍,弄得一团糟。   “嘀嘀——”   一辆紫色色的玛莎拉蒂跑车停在她身边,喇叭响个不停。   BaN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被墨镜遮住大半的脸,和一身紫色的衣裙。   那人低下头,从墨镜上沿看向阮妤:“上车,我载你一程。”   阮妤有些犹豫:“不用了吧,蹭大明星的车,我何德何能?”   叶紫苏嘁了一声:“不要装模作样,如果你不想被里面两个老头派人抓起来打的话。”   话音刚落,阮妤已经拉开车门钻进车里,轻车熟路地系好安全带——豪车坐多了,其实也差不多。   “谢大侠帮助逃窜之恩。”   叶紫苏一脚油门,声音听上去挺愉快:“现在怂了?刚才在台上那么莽。”   阮妤顺着惯性往真皮座椅上一考嘿嘿一笑:“见笑了,上头了,你看我后来反应过来,赶紧辞职保命。”   叶紫苏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我看你是想好了要辞职,才敢一吐为快。话说回来,你说的有点意思。”   阮妤真心道谢:“谢谢你,叶老师,刚才要不是您带头领掌,我就冷场了。”   叶紫苏一笑:“不用谢我,我好久没见顾长风那副脸色了,痛快。除了顾南浔,也就你能让他这么下不来台。”   阮妤听到顾南浔的名字,心中一梗,笑容僵在了脸上。   叶紫苏从后视镜看见她的脸色,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喜欢顾南浔?”   阮妤看向窗外,没有回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不过她有些奇怪,有这么明显吗?   叶紫苏拿出过来人的口吻:“恭喜你躲过一劫,顾南浔可不是个好情人。”   阮妤的手不自觉攥了起来,虽然这与她毫无关系,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叶老师,冒昧问一下,请问这是经验之谈吗?”   叶紫苏唇边漾起微笑,不置可否:“怎么,你是对我这个娱乐圈顶流的私生活好奇,还是对顾南浔的感情生活好奇?”   阮妤毕竟不如叶紫苏见惯了大场面,脸上红了一片,反驳道:“我是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蹭车人,在认真履行破冰责任。”   “嘴还挺硬。我闯荡娱乐圈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不过顾南浔那样的,我没见过,也驾驭不了。”   阮妤不想再谈和顾南浔有关的话题,抿住了唇。   顾南浔这样的人,的确世间少有,否则自己也不会迷了心智,狠狠栽了一跟头。   叶紫苏却不愿放过她,继续道:“人压抑得久了,不是死就是疯。他需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我估计这世上没人给得了。你这会儿能跑,算你运气好。”   这话太过吓人,阮妤心里一跳。   顾南浔虽然为人冷漠,商场上手段狠了些,但远远称不上“疯”,甚至于,在他们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他算得上纵容体贴。英俊富有,外冷内热,本应是个完美情人。   “我家就在附近,叶老师停在这儿吧,谢谢。”   她怕自己再在车上待下去,就会忍不住问起有关顾南浔的一切,她已经有很多需要忘记的了,不能再徒增烦恼。   叶紫苏没有坚持,停在了路边。然后回身拿过镶钻的宴会包,掏出一张名片:“找不到工作的话,可以找我。其实我觉得你挺适合讲脱口秀的,我可以帮你引荐。”   阮妤礼貌道谢:“谢谢,我也觉得。”   阮妤回到家,连裙子也没换,就瘫倒在沙发上,毫不心疼地在高定裙摆上压出一道道皱褶。   刚躺了三分钟,手机就响个不停,是宋言言。阮妤本不欲理她,奈何她太过执着,一连打了十七个电话。   阮妤无奈接起来:“大姐,有何贵干?”   自从辞了职,腰板也硬了,语气也不讲究了,浑身写满了有志气。   宋言言没有计较她的忤逆,语气兴奋:“阮妤阮妤阮妤,你怎么走了呀?错过了最精彩的戏份!”   “什么啊。”阮妤兴致缺缺,她今天已经看够了大戏,不相信还能有什么更精彩的了。   “你送给虞心蕊的号码,中了今晚的超级大奖!”   阮妤噌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司仪念出那个号码的时候,迟迟没人上去领奖,后来大家互相问,说是不是你的,结果一查还真是!大家就拱着虞心蕊上台,你没看见她那个脸色,简直太解气了。”   阮妤怔怔的,弱弱问道:“我就一个问题……”   宋言言难得地好脾气:“你今天是挫她锐气的大功臣,你问,我知无不言!”   “超级大奖的奖金有多少?”   宋言言迟疑了一会儿:“记不清了,没多少吧,好像是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反正是个吉利数。”   阮妤欲哭无泪:“小二十万叫没多少?我后悔了,我要是知道能中奖,肯定抽完奖再辞职。”   这是人才两失啊!   宋言言噗嗤一下:“瞧你那点出息,姐姐给你转账!这点钱还不够买你今天那条裙子的吊带呢。”   阮妤倒吸一口冷气,赶紧站了起来,徒劳地试图抚平自己身上的皱褶。这么贵的衣服,顾南浔应该不会问她要回去吧?   阮妤自嘲一笑:“我自己抽奖,两年了总共抽中一个充电宝,刚把号码送给虞心蕊,人家就中了大奖。这说明什么?人家果然是富贵命。”   宋言言大喝一声:“阮妤,你怎么人如其名,是个软蛋?南浔哥哥不过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准放弃!咱俩一起把她赶走!”   阮妤笑了,言总的斗志说来就来。   “然后呢?咱俩再瓜分胜利果实?言姐,你自便吧,我就算了。” 第四十七章 我搞笑,要钱   阮妤并没有如自己设想的一样彻夜难眠, 相反,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今日种种,消耗甚巨,急需睡眠回血。   第二天, 闹钟准时在七点响起。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 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社畜了, 又缩回了被子里,睡了一个悠长的回笼觉, 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她揉着眼睛去开门,见夏蕉一脸兴奋地站在门外。   “你不是向来恪守阴间作息吗,怎么一大早就上我家来?”   夏蕉把手机锁屏举到她面前:“已经下午两点了姐姐!你都火爆全球了, 还在这里闷头大睡!”   ???   阮妤满头问号:“我?”   夏蕉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   热搜排行榜, 从上到下依次排列:   #顾氏前台太有梗了#   #顾氏前台不满公司压榨年会辞职#   #跪求阮妤出道讲脱口秀#   #姐姐顾氏集团配不上你#   #辞职即巅峰,搞笑女神年会出道#   ……   最末一位, 是#顾氏集团继承人宣布与虞心蕊订婚#   阮妤心口一滞:“我这算是,艳压虞心蕊了吗?”   夏蕉猛拍她肩膀:“那可不咋地?把她按在地上摩擦好么,你的超话有几十万人签到呢。”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宣布从今往后阮妤就是我的搞笑女神了!】   【没人觉得阮妤比虞心蕊长得好看吗?她们学校的人是眼瞎了吗?还有幽默感逆天buff。】   【我在现场哈哈哈,最搞笑的是阮妤送给虞心蕊的号码真的中了大奖,编剧都不敢这么写哈哈哈哈或, 震惊.jpg】   【我在顾氏这么多年, 怎么没看出前台这么可爱,不然我早去追她了呜呜呜呜。】回帖【你眼瞎】*100   【阮妤我认识啊!她一直在***路***号的仙人球live讲开放麦,长得好看还特别逗。辞职了正好,可以专心讲脱口秀了,不说了我去买票了!】回帖【买票】*100   阮妤觉得十分魔幻,昨日演出纯粹是情绪上头的产物, 若非打定主意辞职,她绝对不会在同事面前讲段子,有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意料。   她现在已经记不清昨天在台上讲了什么,只记得笑声和掌声,以及余光里,那个人站在门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阮阮,你这属于情场失意,事业得意。今天老杜的电话都打爆了,问你什么时候上台演出,你不愧是仙人球的台柱子,以后上座率不愁了。”   阮妤一脸凝重:“我在想……”   夏蕉抱住她:“想什么?有什么不痛快的都和姐姐说,我来抚慰你受伤的心灵。”   阮妤点点头:“我想,是时候提高我在仙人球的劳务报酬了。”   夏蕉胳膊僵硬了一下,随即手臂收得更紧:“姐妹之间,谈钱多俗气!这话你跟老杜说吧。”把自己撇了个赶紧,再没有夫妻一体的团结样子。   阮妤在家平躺了三天,除了拿外卖吃外卖扔外卖,根本不下床,把一年来攒的电视剧小说全看了一个遍。   第四天,人力资源部给她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去办离职手续。   “现在,立刻,马上。”阮妤回答得很干脆,那个公司,她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呆。   挂了电话,她爬起来洗漱,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过了三天悠闲的日子,反而憔悴了些,眼睛肿肿的。可能是因为外卖不健康吧,她想。   目光下移,锁骨上有一颗小小的珍珠,像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阮妤手指抚摸上去,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怕不是昨晚吃炸鸡腻住了。   这条项链太过纤细,以至于她都忘了它的存在。   自从那天早晨,它出现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再也没有摘下。   阮妤反手摸索着颈后的项链扣,几经周折才拆下来,因为着急,在脖子上勒出了一圈红印。   她翻出一个不用的首饰盒,把项链擦干净,装了进去,然后塞进包里。   临近中午,阮妤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戴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黑色墨镜,推着一个硕大的黑色行李箱,来到了顾氏集团大楼门口。   形象过于像欲盖弥彰的影视明星,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喂?王秘书,我是社会闲散人员阮妤。请你下楼一趟,把顾总的行李拿上去。”   王谦迟疑了一下:“你从后门上来吧,太扎眼了,顾总这几天都不在公司。”   阮妤一想,也行,顾南浔不在她怕什么。不对,顾南浔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王谦看见她一身黑寡妇打扮,露出同情的神色:“阮妤,你节哀,别想不开。”   阮妤扬起头头:“再也不用做打工人了,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倒是你,注意身体。”她从兜里掏出一盒崭新的胃药:“上次借了你一板,现在还你,记得按时吃饭。”   王谦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其实那药是……”   他狠了狠心,反正顾总不在,没什么不好说的:“那药是顾总的,他看见你在路边吃冰淇淋,怕你胃疼,让我拿给你的。”   阮妤闻言微微一愣,怪不得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吃冰淇淋。可是如今,她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   她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这个人,每次吃饭都说自己不饿,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哦,知道了。那你让他按时吃饭,这药帮我还给他,还有这个箱子,还有这条项链。”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王谦。   王谦刚要接,阮妤又后悔了。   “不行,这盒子是我的,我得拿回去。你找个别的东西来装,别弄坏了。”   王谦这些年跟着顾南浔见过不少大场面,张口闭口就是上亿的项目,因为工作忙,没空去菜市场,所以为了一个小纸盒抠门成这样的人也很久没见过了。   他手忙脚乱,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个符合阮妤条件的小盒子,小心翼翼把项链装进去,感叹道:“也不用分得这么清楚吧?”   阮妤目光坚定:“分清楚点好,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王谦看着盒子里袖珍的珍珠项链,摇了摇头:“没想到顾总这么抠门,这礼物和他的身份不匹配啊。所以说,男人有钱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肯为你花钱。”   阮妤心知,顾南浔定然不是因为抠门。他动辄开私人飞机包餐厅换豪车,送自己价格不菲的礼服,若是真小气,不送礼物也就罢了,既然送了,肯定是他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有些不放心王谦,叮嘱道:“千万小心保管,不要弄坏了或者弄丢了,不然我记恨你一辈子。”   王谦想起她年会上大杀四方的样子,心有余悸:“遵命,我可不敢招惹你。”   “王秘书,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   “您请讲。”   “你觉得我和虞心蕊,谁长得好看?”   王谦没想到自己在家外面,还要面对这样的送命题。一个是老板曾经捧在心尖上的旧情人,一个是老板刚刚官宣的未婚妻,何去何从,让他难以抉择。   阮妤忽然笑了:“看你这为难的神色,我知道了,果然还是我好看。再见!”   王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很理解顾总为什么会喜欢她,她确实蛮可爱的,有让人愉快的能力。顾南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他见过最开心、最温柔、最像个人的样子。   忽然背后咔哒一响。   王谦吓得一抖,不是吧,这层应该除了自己没别人才对啊,大白天的怎么阴森森的。   “拿来。”低沉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王谦颤抖着回身,正对上顾南浔苍白阴郁的面孔。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一片漆黑,顾南浔就从那个黑暗的裂缝里钻出来,眼底布满血丝,像一个幽灵。   “顾、顾总?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我……”   王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这三天他天天待在二十八层,从来没见过顾南浔,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自己刚才说他抠门,不会被听见了吧?   顾南浔没有再说话,而是朝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王谦不知道画面为何突然变成了鬼片气氛,哆哆嗦嗦地把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顾南浔修长的手指拿出项链,把盒子扔到一边,又回到办公室里,关上了门,然后顺着门缓缓坐下。   他合上了窗帘,也没有开灯,即便外面是暖阳当空的中午,门内却是一片黑暗。整整三天,他都在这里,甚至没有变过姿势。   这才是他的世界,他短暂地靠近阳光一阵子,需要时间重新适应黑暗。他轻轻捻着手中的细链,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阮妤的颈间的温度。   就这样,分得清清楚楚,挺好的。   ***   阮妤的离职手续办得出乎意料得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平时对自己嘀嘀咕咕没有好眼神的上司同事们,今日对她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和善样子,甚至邀请她常回来看看,有空多聚聚。   阮妤也不含糊,微微一笑:“大可不必,咱们也不熟。”   对方一愣,随即深刻反省自己:“阮妤,你在公司受委屈了,我们也有责任。以前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有内涵、有性格的人,你走了是我们的损失啊。”   阮妤觉得十分有意思,她在这儿兢兢业业工作了两年,到头来是靠讲笑话赢得了大家的尊重。看来她的天赋点的确是脱口秀,而不是当社畜。   “不要惋惜,只要你们买票,还是可以跟我说上话的。”   众人一阵兴奋:“所以网上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在讲脱口秀!看不出来呀,你平时都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差点把我们骗过去了。”   阮妤嗔怒道:“喜剧人的事,怎么能说骗呢?毕竟我搞笑,是要钱的。”   然后拿出一张仙人球live的卡片,递到同事手里:“上面有订购热线,别提我的名字,不然可能抢不到票。” 第四十八章 苟富贵,勿相忘   午饭时间, 阮妤拒绝了前同事们挽留她吃一顿散伙饭的好意,拿着离职单,沉稳地走出顾氏集团办公大楼,留给各位一个窈窕的背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越是狼狈的时候, 越要姿态好看。   虽然阴差阳错, 她走得不算难堪,反而收获了热搜和好评。但她心里明白, 自己是逃走的。   她受不了顾南浔故作冷淡的神态,也受不了虞心蕊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只有落荒而逃, 才能保留住自己残存的自尊心。   最后一次, 她来到街心公园,买了一只冰淇淋, 慢慢品尝。   张女士的电话适时打来,声音温柔:“宝,你在午休吗?”   “嗯。”算是吧。   “小妤, 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一直做前台也不是个办法,没有发展潜力, 不如考虑换个工作?”语气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阮妤停下舔冰淇淋球的动作, 直起了身子。张女士用这种语气说话,多半是网上冲浪看到了自己的消息,她心里一阵愧疚,希望她不要血压升高才好。   她清了清嗓子,压下嗓子里的哽咽:“英雄所见略同啊,这公司我早就不想待了, 蹉跎岁月,折损美貌。”   张女士忙不迭附和:“就是就是,你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怎么能一直干这种吃青春饭的工作,妈妈支持你!”   “爸爸也支持你!”电话那头远远传来阮先生的声音。   阮妤鼻头酸涩,说不出话来,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辞职吧,休息休息再找工作,今年的房贷爸爸妈妈帮你还,你不用担心。”   阮妤把手机拿开,吸了吸鼻涕,道:“不用,我有积蓄。”   张女士做惊喜状:“哎呦我的女儿这么厉害呀,那你拿着积蓄出去旅游散散心好了呀。”   “行,等我办好手续带你一起去!”   其乐融融的对话,最爱催婚的张女士绝口不提顾南浔。   阮妤挂了电话,慢慢吃完手中的冰淇淋,然后站起身。虽然张女士体贴让她休整一阵子,但她毕竟身负负债杠杆,不能沉溺悲伤,得努力搬砖才行。   她来到仙人球live,见杜哥正在指挥工人搬搬抬抬。   夏蕉瞧见她,一把揽到怀里:“离职手续办完了?你来得正好,这边弄得差不多了,一块吃饭去。”   阮妤问道:“你们这又是弄什么工程?”   夏蕉耸耸肩:“老地方的场地已经打点好了,打算搬回去呗。本来前两天就想走的,不过今晚的演出通知已经发出去了,不好临时更改,所以拖到现在。”   阮妤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仙人球才搬来没几天,论环境、地段,这里都比胡同里的老地方强得多。   “其实你们不用搬走,顾……他说了,这是生意,是为了投资演出行业,跟我没关系。”说到顾南浔的名字时,阮妤卡了壳,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他”代替。   老杜踱了过来,嘿嘿一笑:“我们搬回去也跟你没关系,仙人球现在还撑不起这么大的场子,什么时候你火了,我砸锅卖铁给你搭个大台子。”   阮妤听了差点喷泪:“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老板。”   夏蕉双手叉腰:“我们阮阮已经火了好么,薇博粉丝都超过五十万了。”   阮妤一愣,她这几天没有登录社交网络,原本就五百个僵尸粉,怎么还偷偷摸摸翻倍翻倍再翻倍了?登录账号一看,粉丝数527805,还在不断上升。再看私信,竟然有1w+条。   她没见过这个阵势,懵懵然点开来,发现其中五千条是跟她表白,三千条是给她介绍新工作,两千条是姐姐加油,剩下的都是寻求商务合作,请她发小广告,单条报价直逼年会大奖金额。   “朋友们,我怕不是要一夜暴富了。”   杜氏夫妇把脑袋凑过来:“苟富贵,勿相忘。”   “哎等等!”杜哥手指点着一个用户头像:“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点开瞧瞧。”   阮妤依言点开,用户黄V认证——傍晚公园西三门导演,作品《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等。   “阮妤小姐您好,我在网上看到您年会上的精彩表现,诚邀您参加我司制作的《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第二季》,联系方式XXXXX,欢迎有空和我聊聊呀。”   三个人对视一眼,发出一声尖叫。   《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是去年最火爆的脱口秀综艺,捧红了一批脱口秀新人。仙人球的演员也有不少参赛的,但都是一轮游,没能在节目上多露脸,而阮妤当时因为朝九晚六不能请假,就没报名。   “心动不如行动,反正现在没人拖你后腿了,赶紧去搞事业,整个奖杯回来!”夏蕉兴奋道。   阮妤有些犹豫:“不会是骗子吧?不是说三年一度吗,去年不是刚做了第一季,怎么现在又搞第二季?”   杜哥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赚钱嘛,打脸算什么。去年这节目赚得盆满钵满,自然赞助拿到手软,趁热打铁呗。”   阮妤继续犹豫,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没做好爆红全球的准备。”   夏蕉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想想你的房贷再说话。如果你实在不想去,要不推荐我吧。”   话音刚落,阮妤已经编辑好了回复私信:“我本人和仙人球live的各位同仁都非常感兴趣,请问您什么时间方便,我们见面聊一下?”   三个人,六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坚定:“同志们,苟富贵,勿相忘!”   对方回复得很快,也很坦诚。节目前期遴选工作早已经完成,三天后就要录制,因为看重阮妤目前的热度和潜力,决定额外邀请她参加。   三天后?!   夏蕉拍了她后背一把:“愣着干嘛?赶紧写稿去呀!我就一条忠告,千万别再搞你那些谐音梗了。”   “嗯。”阮妤低下头。   自己总共在那人面前登台讲过两次,两次都没能逗笑他。世界上笑点这么歪的人,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   王谦在总裁办公室外战战兢兢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见顾南浔出来。   掐指一算,如果他是早上自己来公司之前进的办公室,已经有三顿饭没吃了。   他克服恐惧,上前敲了敲门:“顾总,晚饭时间到了,要不要我给你订餐?”   没有回应。   王谦眼前浮现顾南浔中午时有如鬼魅的样子,一阵担忧,他不会是饿晕在里面了吧?   他又敲了敲门:“顾总,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没有回应。   王谦狠了狠心,一阵狂拍:“顾总,阮妤今天嘱咐我让您按时吃饭!”   咚咚咚的拍门声在空旷的二十八层回响,忽然门开,王谦一个趔趄,险险站住,才没扑到顾南浔的身上。   “她不是这么说的,她是让你按时吃饭。”顾南浔直勾勾盯着王谦,面色苍白,嘴唇开裂,声音有些虚弱,听上去仿佛带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王谦坚定点头:“她就是这么说的,‘你让他按时吃饭’,真的!”   顾南浔沉默半晌,幽幽道:“那吃吧。”   王谦如释重负,赶紧飞奔去点餐。他刚才犹豫了半天是搬阮妤这座神出来,还是虞心蕊这尊佛,幸好赌对了。   ***   整整三天,阮妤都在闭关写稿,两耳不闻窗外事。   三天后,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录节目,把化妆师吓了一跳,说她上镜不去做医美就罢了,竟然还敢熬夜。   阮妤一脸抓狂:“干我们这行,就是熬干自己,逗笑别人,新时代蜡烛本烛。”   她一边背稿子,一边任由化妆师摆弄头发。旁边的选手在看小视频,里面是对最近财经大新闻的分析点评。   “顾氏集团与褚氏集团签订战略合作协议,顾长风亲自出席合作仪式。顾氏入股褚氏,携手发展。有人说,褚家献出一个女儿,救了自己的资金链。也有人说,如今地产业不景气,顾氏资金雄厚,趁乱入局,恐怕要重洗地产板块格局。更有人说,资本寡头强强联手,野心可见一斑……”   阮妤一个不妨,用力过甚,手中的稿子皱了一块。   “对了亲爱的,你原来不就是顾氏集团的?听说顾南浔长得特别帅,是不是真的?”阮妤的年会视频传播很广,事迹人尽皆知,来对稿的导演八卦道。   “还行吧。”她轻轻抚平手中的纸张,语气平淡。   “诶?你认不认识他?你说我们把顾总请来当嘉宾怎么样?肯定特别有看点!”   阮妤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头发被拽掉了好几根,也顾不上喊疼:“导演,通告费我不要了,我要退赛谢谢。”   导演噗嗤一笑:“看来顾总真的不好惹,把你吓成这样,我开玩笑的啦。咱们这是个喜剧节目,听说他特别难搞,又是个冰山脸,万一上了节目一句话不说,可就冷场了。”   阮妤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拍了拍胸口:“幸好你还有理智,我的通告费保住了。”   那人若是在场,亲测冷场率100%。 第四十九章 你不够格   顾氏集团换了新前台。   二十一岁, 刚刚大学毕业,青春靓丽,活泼嘴甜,非常惹人喜欢。   新前台很喜欢这家公司, 同事们对她都很友善, 每次从前台经过, 都要和她聊上两句,还总要给她讲笑话。其实那些笑话有些真的不好笑, 但她初来乍到,也只能尴尬捧场。   过了几天,她终于忍不住问李主管:“主管, 为什么大家这么爱跟我讲笑话?有时候我接不住梗, 他们好像还很失望似的?”   李主管的目光意味深长:“这是刻板印象,大家以为前台都是会讲笑话的。”   新前台一愣:“为什么?上一任前台很会逗趣吗?”   李主管摇摇头:“不, 她三棍子憋不出一句话来。”   说完悄然离去,徒留新前台一人,风中凌乱。职场, 真的好难。   “你好,我找顾南浔。”一个身穿浅绿色旗袍的气质女子温声道。   新前台虽然刚来没几天,也被同事科普过, 顾总的未婚妻气质出尘, 最爱穿一身绿。   她一阵激动:“您就是虞总吧?请进请进。”   虞心蕊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倒比你的上一任懂事。”   新前台忙不迭道:“我叫尤娜,谢虞总夸奖。”   心里却在嘀咕,自己的上一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连老板娘都认识她。   虞心蕊上了楼,自觉地找了一个VIP会议室坐下,把门牌号发给了顾南浔。   三分钟后, 门开了,王谦擦着额上的汗:“虞总,顾总不在公司,让我来问问您有何贵干?”   虞心蕊似乎早有预料,抿了口茶:“今天他不来,我不走,就在顾氏集团每层楼走访,慰问员工。”   王谦头上的汗越擦越多:“顾总真的不在,您还是回去吧,我让他一回来就给您打电话。”   虞心蕊不信他:“呵呵,他会听你的话?就从你开始慰问吧,王秘书,工作还顺利吧?我家南浔脾气不好,没有为难你吧?五分钟之内,他不过来,我把这句话说给楼里的每一个人听。”   王谦算是明白了,不管看上去多么温顺柔美的女人,耍起无赖来,都让人受不住。   半小时后,顾南浔姗姗来迟。   他站在桌旁,语气不耐:“说吧。”   虞心蕊把茶水摆到他面前:“你来晚了,我说的是五分钟。”   顾南浔毫无愧色:“那你怎么还没去慰问员工?”   虞心蕊笑意盈盈,语速缓缓:“因为我体贴。南浔,你看上去很累,应该多休息。”   顾南浔觉得很烦躁:“虞小姐,你好像误会了,我和你之间不是互相关心的关系。如果你是来说这些,可以走了。”   虞心蕊敛了笑容:“我是来谈公事的。”   “和我谈公事,你还不够格。”   虞心蕊终于维持不住端庄,声音急促起来:“顾南浔,你和阮妤分了手,就这么急着甩掉我,让我怎么相信你会信守承诺?现在顾氏已经入股褚氏的海城项目,马上就要派出董事,我需要确定,你不会饶过我和褚江河勾结,我要得到我应得的那份。”   顾南浔静静听她说完,淡淡道:“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   虞心蕊站起来:“是吗?我怎么觉得,我可以告诉顾叔叔,阮妤对你纠缠不休,请他帮我主持公道。我还可以找到阮妤,告诉她你对她你和我之间只是交易,让她辗转反侧,痛苦纠结。”   顾南浔唇边竟然露出一个笑,讥讽的,嘲弄的。   可那毕竟是个笑容,虞心蕊一瞬间失神,顾南浔的笑容,她已经十五年没见过了。   十五年前,她上初一,南寻初二。那天,校长在升旗仪式上宣布他荣获全国数学竞赛金奖的消息,他遥遥站在主席台上,轻轻笑了一下。转瞬即逝,却一下子击中她情窦初开的心。   “虞小姐,你看错她了,她不是会回头的人。”   顾南浔看向窗外,声音很低,这话与其说是说给虞心蕊听,更像是说给自己的。   听说她去参加了脱口秀综艺,还顺利通过了第一轮,有她在的开放麦场场爆满,金句频出。   无论在怎样的境地,她都不会自怨自艾,而是斗志昂扬地开始新的生活。   虞心蕊忽然觉得,自己输得很彻底。就像是三年前,所有人都以为赢的人是她,可得到所有人喜爱的是阮妤。   顾南浔继续道:“你也看错了顾长风,他相中的是你的能力,而不是你的身份地位。你请他主持公道,只会适得其反。”   虞心蕊有些惊慌,虽然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但她没想到,自己竟一点筹码都没有。   “我可以暂时相信你,但你要给我一个期限,我什么时候能拿到现金?”   顾南浔整了整袖口:“十五天,算是给你和小男友的贺礼。”   虞心蕊脸上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怎么知道?”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连褚江河和她的母亲都不曾察觉。   顾南浔云淡风轻:“依你的个性,若非着急私奔,不会不要股权,而是着急变现,更不会孤注一掷指望一个不认识的人。顾氏在海外也有点资源,稍微查了一下,冒犯了。”   虞心蕊攥了攥拳,他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她曾经把他的名字写满了一整个日记本,也曾鼓起勇气送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封情书,虽然只是她少女时代的一厢情愿。她现在倒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后来悔悟了,这个男人太过可怕。   “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否则,我不会让顾氏好过。”   顾南浔心念一动:“你既然这么不信任我,那我给你一个拿捏顾氏的机会。”   虞心蕊是个谨慎的人,他刚刚才用地下恋情敲打威胁自己,这会又突然慷慨起来,让她本能地抗拒。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来顾氏做财务总监,你愿不愿意?”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做了顾氏的财务总监,就能进入顾氏集团高层,掌握顾氏集团的财务状况,接触到顾氏的投融资渠道,的的确确是个拿捏顾氏的好机会。虞心蕊无法拒绝。   “那我就,谢过顾总。”   “不必。”顾南浔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虞心蕊走过他时,停下来:“其实,阮妤未必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顾南浔抓住门把手的手指攥在一起,冷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他何尝不知道,可他不能冒这个险。她是该生长在阳光里的人,可他带给她的只有黑暗和痛苦,让她陪自己坚强吗?他不能,或者说,不敢。   ***   虞心蕊离开后,顾南浔回了顾家。   顾长风正在花园的摇椅上晒太阳,命人给他加了张椅子,问他和虞心蕊相处得怎么样。   顾南浔没有反驳:“心蕊很能干,董事长的眼光不错。”   顾长风心中得意,男人都是一样的,有了更好的就会忘记前一个。为了给他找个合适的妻子,也为了给顾氏找一个合格的未来女主人,他费了不少心思。他和虞心蕊私下谈过几次,她有美貌也有手腕,让他的好儿子收心是迟早的事。   “你该把她带来,一起吃饭。”   “今天不合适,我有事和您商量。”   顾长风唇边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看来虞心蕊的枕边风吹得不错。   “公司的事你看着办就行,不用和我商量,我眼下只着紧你的婚事。”   “我想让心蕊来公司帮忙,她在褚家身份尴尬,在公司也受人眼色,我现在也有些力不从心。”顾南浔说着,揉了揉额角。   顾长风在公司有眼睛,一早听说了他年会过后很是颓丧了几天。知子莫若父,这些年顾南浔的心理状况他心中有数,无非是靠一腔仇恨硬撑着,不然早垮了。若非如此,之前也不会轻易被自己拿捏。   “也好。别光说话,吃点东西吧。”   顾南浔摇摇头:“我吃不下,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顾长风没有硬留他,微微蹙眉,他鲜少见顾南浔如此顺从的模样,难道他的问题,比自己想的还严重些?   ***   阮妤没想到第一轮通过得这么容易,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她一上场,就掌声雷动,还没炒气氛,大家就已经跃跃欲笑了。   然后就进入了第二轮主题赛。她知道,这都是她短暂的人气带来的好运,要想长久地走下去,还得靠扎实的文本。   比赛第二轮是主题赛,选手随机抽签分成四组,每组一个主题,组内进行淘汰。   阮妤的抽奖运向来不算太好,唯一一次运气爆棚,还提前把奖品送给别人了。于是她十分佛系,听天由命。   然而拿到抽签结果的时候,她还是无语凝噎了。   主持人非常有眼色地把话筒递向她:“阮妤,你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抽到什么题目了?”   阮妤苦着脸扬了扬纸条,无奈道:“我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主持人拿过来一瞧,憋不住笑了:“果然是从未涉足过,竟然是容貌焦虑!”   观众哈哈大笑,这等于是让学霸讲成绩焦虑,让维密模特讲身材焦虑,让神仙讲寿命焦虑。   距离下一场录制还有二十四小时,阮妤抓耳挠腮,仰天长叹,十分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先去自毁容颜再写这篇稿子。   终究还是没忍心。   不仅不忍心,还打扮得美美地上了台,让在场的观众都倒吸一口冷气,以为自己来看的不是脱口秀比赛,而是文艺汇演。   阮妤嫣然一笑,朝着镜头抛了个媚眼:“大家好,我是阮妤。”   评委们微微惊讶,这卖弄风情式的脱口秀,倒是第一次见。   在喜剧舞台上,长得好看可算不上什么优点,很容易失了观众缘,也不适合讲很多话题,比如说——容貌焦虑,一不小心就让人觉得在大秀优越感,无法共情,反而讨厌。   “今天我抽到的主题是容貌焦虑。朋友们,我可太焦虑了。”   观众嘘声一片,表示不信。   “我因为容貌焦虑,被迫失业了。有些人可能还不了解我的往事,简单说就是,我不服气公司新来的老板娘抢了我司花的位置,在年会上当众比美,被老板开除的故事。”   那条视频在场的人人均看过三遍,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阮妤可以说是很焦虑了。   “我反思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跟人比美呢?想来想去,这事儿怪我妈。   “小时候,她成天在我耳边念叨,你看谁家那谁谁谁,长得还没有你一半好看,都能考一百分!”   “长此以往,在我心里,考一百分不重要,毕竟长成什么样都能考一百分,但好看很重要,只要你长得好看,即便考不了一百分,也能做美貌的计量单位。”   “后来,我妈终于发现她把我教育歪了,试图弥补……”   就这样,阮妤不动声色地把题目拆解成了家庭教育,博得阵阵掌声,观众分很高。   但台下的四位导师不吃这套,都没有亮灯。   点评时,德高望重的喜剧泰斗言语犀利:“观众们可能没有发现,阮妤今天讨了个巧,偷换了主题,这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喜剧不是个能投机取巧的东西,一定要沉下心,不是说你长得漂亮一点、又能说几句俏皮话就能成功。” 第五十章 礼金是不是该还我?   这位泰斗来头不小, 向来以点评辛辣著称,而这一番话也足可以列入他的毒舌言论集锦了,以这样权威的身份说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女演员靠美貌、投机取巧,等于盖章她没有实力, 对一个新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观众们窃窃私语, 阮妤后半段的内容确实和容貌焦虑关系不大, 但也是由题目引申出来的,这话实在过分了些, 不知道阮妤会如何回应。   阮妤听了,先是一愣,她看过彩排, 自己的稿子虽然说不上紧扣主题, 但也不至于歪得厉害,至少比刚才上场那位直接大讲两性关系的好一些。   很快她想明白了。电视节目需要收视率, 泰斗的通告费不是白拿的,总要贡献点看点。   她轻轻甩了甩造型师为她精心打造的渣女大波浪,粲然一笑。   “老师说的对, 您的话我记下了。刚入行的时候,我不懂这个道理,给自己的定位是脱口秀花瓶, 结果被隔壁平台某节目的徐老师率先摘走了称号。现在我才明白, 我每天敷面膜去健身房,对我的事业成功百害而无一利,全都是反向努力。”   说她靠美貌?当然是不承认了。   毕竟喜剧不是一个靠美貌好使的行业。   阮妤观众缘好,态度谦恭,但字字回怼。台下掌声阵阵,似在为她抱不平。   节目主持人身经百战, 最有眼色,见形势不对,赶紧打圆场:   “其实阮妤讲这个题目是吃亏的,因为她怎么讲都像是在秀优越感,今天的表现很不错了,很聪明。”   阮妤见好就收,不卑不亢地道谢。   她虽然观众分几乎满分,但少了导师的四十票,最终结果以一票的微弱优势晋级,十分惊险。   走到后台,陪她来参赛的夏蕉给她披上外套,低声道:“那人怎么这么针对你,咱们不理他,你讲得好着呢,观众都快把手拍烂了。”   阮妤笑:“在台上什么也听不见,太紧张了,对着镜头和只对着观众确实不一样。”   “不要凡尔赛,我看你明明游刃有余。”   “真的不是,你摸我手心里的汗。”   “好啦,晋级就好,咱们吃火锅去,明天你还得继续写稿哈哈哈哈!”   阮妤顿时萎靡不振了,一路被夏蕉拖行到饭店。   以前她一周只讲一场开放麦,又有大把的上班摸鱼时间可以想段子,如今参加节目,赛制逼得她不停创作,简直要被榨干。尤其是和许多专业的脱口秀演员一起比赛之后才发现,专业人士确实有两把刷子,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今晚是节目正式开播的日子,仙人球live的同仁们打开视频,边涮火锅边逐句分析阮妤的表现,一会儿拍案叫绝,一会儿啧声一片,让她罕见地羞愧难当了。   逮着机会,她溜出包厢,逃离这羞耻的修罗场。   火锅店算得上城市里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人声鼎沸,四处是热闹的聚会,笑声从虚掩的包厢门中传出,交汇在一起,充满人情和戏谑。   阮妤一路朝门口走去,余光忽然瞥见某个包厢里的一抹绿影儿。   那人穿着一件抹茶绿的长裙,比穿旗袍时少了一分端庄,多了一分娇俏。她巧笑倩兮,朱唇微张,含笑接下对面人投喂的青菜。   绿人吃绿菜,着实是美景。   阮妤强迫自己转过头,双脚却像钉在了地板上一般动弹不得。   她叹了口气,劝自己这是人之常情,不必惊慌,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去。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虞心蕊,看不见她对面的人,不过也不难想象,刚订婚的年轻男女互相喂饭,定然是一脸宠溺。   呸,当初说什么练习饲养技术,合着都用到这里来了。   二人都是商界举重若轻的人物,在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谈恋爱,也不知道避讳,看来是上赶着要上头条。   阮妤发挥助人为乐的精神,同时也为了自己眼前清净,抓住门把手,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谁知没走两步,门又开了,那个抹茶绿的身影走出来,叫住她:“阮妤!”   阮妤回头,挂上在顾氏集团练就的职业笑容:“虞总好。”   虞心蕊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虚掩的门内,确认了在这个角度,外面的人充其量只能看见自己,看不见对面的人,心中有了计较。   她一脸热情:“好巧呀,你也在这儿吃饭?”   阮妤点头:“吃完了。”   虞心蕊继续寒暄:“你离开顾氏之后挺好的吧,听说还上了综艺?”   阮妤继续点头:“凑合。”   虞心蕊的手扶上门框,道:“既然碰见了,要不要进去坐坐?好久没见了,他也想和你叙叙旧。”   阮妤陪着她虚与委蛇的半天,已经十分不耐烦,如今见她一副“料定你不敢就想让你难受”的表情,不禁一阵恼怒。   她扬了扬头:“好啊,坐坐就坐坐。”说着就着虞心蕊的手,一把推开了包厢门。   包厢里的男子见到来人,怔住了。   阮妤也怔住了。   她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这人谁啊?看上去水水嫩嫩的,和那个成熟稳重冷淡的顾南浔简直像差了辈分。   虞心蕊没想到阮妤真的敢进去,晃了一跳,想要再拦,已是来不及。   阮妤回头看她:“你确定,我和他有旧可叙?”   那小男生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心心,她是你的朋友吗?”   虞心蕊强作镇定:“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初中学妹,这位是我的……朋友。”   话音刚落,小男生脸上闪过落寞隐忍的神色,阮妤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顾南浔英明一世,竟然被人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原来这虞心蕊不仅喜欢穿绿衣服,还喜欢给人戴绿帽子。   这就十分,有趣了。她坐下来,伸手拿了一个还未下锅的嫩绿黄瓜条,好整以暇地嚼了起来。   虞心蕊此时浑身上下写满了恼恨,这个阮妤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她本想让她难受一番,现在却成了自己心肌梗塞。   “阮妤,你不是说吃完了吗?还吃得下?”   阮妤笑得十分体贴:“是吃完了,但你不是要请我进来和你朋友叙旧吗?我什么也不吃,怕你朋友不自在。”   小男生适时来了一句:“阮小姐,幸会,你随意就好。”   阮妤舒了口气,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我就随意问了。这位朋友,请问你尊姓大名?年方几何?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   小男生哪里见过这架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向虞心蕊。   虞心蕊轻咳两声:“阮妤,你这是要调查户口吗?”   阮妤耸耸肩,对小男生道:“抱歉,这是职业病。我以前是前台,每天都得问访客这些问题,习惯了。哦对了,我以前在顾氏集团工作。”   小男生两条剑眉蹙在了一起,浑身散发出敌意。他终于想起阮妤是谁,年会视频他也看过,她把他的心心好一阵刻薄。   “原来是你,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阮妤点点头,转向虞心蕊:“真护短呀,弄得我都心动了。”   虞心蕊的脸比顾南浔还冷:“没错,我就是喜欢他青春热情活泼的,你尽可以去告诉顾南浔。”   小男生脸上一红,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阮妤又吃了一片黄瓜,连连摆手:“虞总放心,我和你的未婚夫没有联系渠道。即便有,你俩之间,哦不,你们仨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就是个吃瓜的。”   小男生听见“未婚夫”三个字,目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   虞心蕊目光犀利:“你和他真的没有联系?”   阮妤瞥了一眼小男生:“你没有立场问我这个问题吧。”   虞心蕊终于觉得扳回一城:“这么护短?”   阮妤不慌不忙:“顾总若是知道他的未婚妻说他‘短’,不知是什么表情。”   虞心蕊看她镇定自若开车的样子的样子,眼前忽然浮现顾南浔对她的判断——她不是会回头的人。   她忽然很想试试,即便此举会惹怒顾南浔。   “阮妤,我和顾南浔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阮妤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上周追的狗血剧是不是也有这句台词来着?   她也看了一眼委屈而倔强隐忍的小男生,问:“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小帅哥听的?”   虞心蕊和小帅哥对视一眼,忽然绽出一个带点羞涩的笑容:“我们俩之间,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阮妤不想再和古典气质美女聊下去了,每句话都云里雾里,让她不明所以。   “我们要结婚了。”   阮妤站了起来:“这事儿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你不用……”   话音未落,小帅哥忽然激动地握住虞心蕊的手:“真的吗心心?你终于愿意了!”   虞心蕊眼神宠溺:“傻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帅哥激动难以自持,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戒指,深情道:“我每天都把它带在身上,就是为了这一刻!”   阮妤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顶得她穿不上气来。这俩人就这么旁若无人撒起狗粮来了?   她进门前,就做好了吃狗粮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牌子的狗粮,准确地说,她本以为是另一只狗的狗粮。   不对啊,虞心蕊和小帅哥结婚,顾南浔这是成为豪门弃夫了?   她的脑中有一万条念头闪过,最要紧的一条是:“虞总,既然如此,我那比巨额礼金,你是不是该退给我?”   两个正在浓情蜜意的人压根没听见她的话,执着双手,深情对视。   无论如何,这大型虐狗现场是不适合再看下去了,再看,她也要去谈姐弟恋了。   阮妤漂浮着回到包厢,各位同仁正热火朝天地往综艺视频里她的脸上扔弹幕。   她拽了拽笑得花枝乱颤的夏蕉,沉声道:“阿蕉,咱们理性讨论一下,如果杜哥为了别的女人跟你分手了,不出半个月又被那个女人甩了,你什么感受?”   夏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碎裂了,变成一个狰狞阴森的表情:“大仇得报,自然是落井下石,言语羞辱,狠狠揉*lin,让他哭着认错,再把他一脚踢开!”   阮妤揉了揉胸口,缓缓道:“对吧?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心里一片酸涩,闷得像胸口碎大石失败了似的,每一口呼吸都在粗粝的岩石上摩擦,生疼。   夏蕉看她的表情,反应过来:“难道顾南浔被虞心蕊甩了?不可能吧,虽然他渣,但好歹是顾南浔啊。哎,阮阮你去哪?”   阮妤出了门,迎着寒风,拨通了秦臻的电话。   秦臻隔了好久才接:“女神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阮妤咬了咬唇,问:“你最近和顾南浔有联系吗?”   秦臻声音委屈:“你每次找我,都是为了顾南浔,他有这么好吗?”   “呸!”阮妤声音大了几分,急于证明自己的不屑:“本仙女掐指一算,他最近要失恋,你要有空,就劝劝他。”   “他哪是听我劝的人,不然也不会……”电话那头忽然一声巨响,然后是秦臻焦急的声音:“卧槽顾南浔!喂你醒醒!别死啊!” 第五十一章 对待前男友,要像冬天一样……   秦臻听说顾南浔和虞心蕊订婚的消息时, 十分不理解。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被阮妤勾没了魂,顾氏集团势头正盛,褚家却是焦头烂额江河日下, 完全没必要舍身联姻。   当他来到顾南浔家, 发现他身边全是酒瓶, 用自虐来麻痹失恋的痛苦时,更加不理解。   “大哥, 我怎么依稀记得,要分手的是你呢?”   顾南浔点了点头:“嗯,是我。”   声音没有一丝醉意, 反而比平常更加自持冷静。   但秦臻知道, 他若是清醒,绝对不会有这么乖顺的举动。他心生恐慌:“你到底喝了多少?竟然不让我滚?”   顾南浔又点了点头:“滚。”   如此乖巧。秦臻忽然很后悔, 早知道他喝醉了是这副德行,就该带一张空头支票来让他签字。   顾南浔忽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去桌边拿酒。   秦臻一把挡住他:“今天差不多得了, 先睡觉吧,明天我陪你喝行不行?”   顾南浔这次摇了摇头:“不行,我睡不着。”   秦臻看着他眼底的青紫, 面带忧色:“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忘了。”说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他本就睡眠不好, 因为不想依赖约物,彻夜难眠也是常事。上次一觉睡到天亮,还是在阮妤家里,怀里抱着安然入睡的温香软玉,不知不觉就被困倦侵袭。   秦臻骂骂咧咧地把他脚边的酒瓶拿开:“顾南浔,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说好赎你出青楼结果和富家小姐跑了的那种。”   阮妤的电话就在此时打进来, 秦臻犹豫了一下,笑了:“不对,上辈子渣你的应该是她。”   他听阮妤说顾南浔最近要失恋,心里觉得奇怪,此人明明已经失恋好一阵了,而且是自己作的。   “那我也得劝得动啊,你也知道他……”说到这儿,秦臻看了一眼顾南浔,发现他一个站立不稳,连人带酒直直朝地上摔去,发出一声巨响。   秦臻吓了一跳,赶紧扔了手机去扶他,威士忌酒瓶碎裂在地上,金棕的酒液浸湿了顾南浔的衬衣,和殷红的鲜血混了颜色,妖冶又触目惊心。而那人仰面向下,失去意识。   “顾南浔!你醒醒!喂!”   阮妤站在寒风中,听见秦臻的叫喊,生生出了一身汗。   “什么情况,秦臻?没事吧?”   电话那边一阵叮叮咣咣,然后电话断了。   再拨过去,是占线的忙音。   她慌忙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秦臻肯定忙着打110,119,120,12345,不能占了他的热线。   一滴水凭空坠落,落在阮妤的脸颊上。抬眼望去,原来是飘了雪,雪花攒聚在一起,很大一片,但并不密集。   一片,两片,三片,她低声数着,借以抚平慌乱的思绪。   雪越下越大,很快阮妤就应接不暇,手中的电话终于响起,只响了半声她就接起来:“怎么回事?”   秦臻声音疲惫而无奈:“他流了好多血,晕过去了。”   阮妤的心一下子揪起来:“送医院了吗?”   “没有。”   “那还不赶紧!人命关天,你给我打什么电话!”阮妤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靠谱?   “医生一会就来,他不喜欢医院。”   不喜欢医院?阮妤想起他上次陪自己在离水医院待了很久,一直脸色很差,其实自己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可是不喜欢就不去医院,是不是太儿戏了?   “医院又不是喜欢才去的。你们在哪?他情况严重吗?有医疗器械吗?”阮妤一连串发问。   秦臻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顾南浔,撇了撇嘴,老子再帮你最后一次。   “阮妤,我在他家,恐怕得请你帮个忙。”   “不行。”阮妤没等他说,就果断拒绝。   “你能不能过来看他一会儿?我有点事,今晚不能在这守着。”秦臻迎难而上,继续请求。   阮妤呼吸停顿了片刻,足足有一片雪花落地那么久。   “我说了不行。”   “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好歹他给你发过工资。”秦臻开始道德绑架。   “不行就是不行,你去找他家人朋友。”   秦臻急了:“就他这个德行,哪来的朋友?要不是我脾气好,早就把他扔在这自生自灭了。他的家人,坐牢的坐牢,去世的去世,剩下的巴不得他早点死。”   他说的倒是大实话,阮妤心里一坠,皱眉道:“那你找他秘书,王谦,顾……总挺信任他的。”   秦臻翻了个白眼,老子哪知道王谦是谁?   “早就找过了,他那个秘书不靠谱,联系不上,不然也不用求你了。”   王谦的不靠谱阮妤深有体会,她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冒着热气的火锅店,深吸一口气:“要不我让虞心蕊过去?”   “别别别,千万别,我还想多活两天。”阮妤也觉得不太合适,顾南浔如此想不开,估计就是因为受不了虞心蕊送给他的绿色高帽。   “算了,既然你如此狠心,我让他自己在地上躺一晚上好了,估计也死不了人。”秦臻喃喃道。   “你大半夜的到底要干什么去?”真不知道顾南浔怎么混的,就着一个狐朋狗友,还这么不着调。   “今天我女朋友生日,我攒了一个大party,要是不去,今天就是我前女友的生日。”   “你竟然有女朋友!”阮妤震惊。   “阮小姐,虽然你眼瞎,但不是所有姑娘都眼瞎,谢谢。”秦臻的女朋友自然是信口胡诌,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失了面子。   “秦先生,我手机上还保存着你前两天撩我的证据,请谨慎判断我的视力问题,谢谢。”   “无缝衔接,快捷高效,我当你是夸我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了嘴,全然忘了身边还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   后来还是阮妤的同情心率先觉醒:“你扒拉他一下,看他晕透了没?”   过了三秒钟,秦臻从前方传来线报:“晕得透透的,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女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尽情发挥。”   顾南浔住在市中心一栋高级公寓的顶层,俯瞰四九城的景色。阮妤到的时候,雪下得正紧。   秦臻急吼吼把她迎进门:“你终于来了,我得走了。”   阮妤拉住他:“哎你等等,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在家里怎么会受伤的?医生怎么说?用不用去医院?”   秦臻脸上闪过狡黠的笑意,稍纵即逝,躲过了阮妤的目光。   “失恋了,在家喝闷酒,就成这样了。医生给他包扎过了,说伤口没什么大问题,但不吃不睡谁也扛不住,且要睡一阵子。”   阮妤想起虞心蕊一脸宠溺看着小帅哥的场景,皱起了眉:“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秦臻不知从何答起。   阮妤见他不知其中内情,挥了挥手:“算了,你走吧。我只待到早上六点,你狂欢完赶紧回来。”   “遵命!Madam!”秦臻敬了个礼,闪身出了门。   顾南浔的家很大,也很空。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组沙发,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   阮妤小心翼翼穿过去,忽然有些委屈。   至于吗?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一顶小小的绿帽子而已,自己莫名其妙被人当面宣布和别人的婚讯都没颓废成这样,他凭什么?   走到卧室门边,她终于看见半月没见的那个人,忽然有些不敢靠近。   她从未见过他睡着的样子,唯一的一次相拥而眠,他早早就恢复了衣冠楚楚。如今他躺在深蓝色的床单上,更衬得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压下来,竟有点脆弱的意味。   在阮妤的印象里,顾南浔从来都是挺拔的,可靠的,甚至是倨傲的,不可一世的,如今可怜兮兮躺在这里,一副人尽可欺的嘴脸,真是讨厌。   讨厌得让她眼眶发热。   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里喃喃低语:“报应不爽,你也有今天。”却并非咒骂的语气。   顾南浔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看向阮妤。   秦臻明明说他晕得透透的,一时半会醒不了,谁知阮妤刚说了他一句坏话,就被抓了个正着,一时有些慌乱。   转念一想,自己又不理亏,先是心里骂秦臻不靠谱,又骂顾南浔睚眦必报,心里过足了嘴瘾,面色也冷静下来。   “阮妤?”顾南浔刚刚醒来,目光里有一丝困惑,声音也有些喑哑。   阮妤忽然想起自己该跟他解释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不想来的,是……”   “我睡着了。”顾南浔的眼神恢复一些清明,说的是肯定句。   “嗯,对,是。你睡着了。”摔晕了和睡着了也……四舍五入差不多吧。   顾南浔笑了起来,眼睛弯起来。虽然唇色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笑容仍是好看,让人移不开目光。   阮妤以为他笑自己刹那的失神,十分恼火,正要发作,谁知他接下去又说:“我一直睡不着,所以梦不到你。”   阮妤想说的话忽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这人是不是脑子摔傻了?对待前男友,要像冬天一样寒冷,但是对待摔傻了前男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状况。 第五十二章 人死不能复生,马跑不能回……   “你知道我是谁吗?”阮妤问   顾南浔又笑开了一点:“你是我的阮妤。”   阮妤震惊了。   这人可能不是摔傻了, 是摔失忆了。这是什么魔幻狗血的剧情?!这话他若是半个月之前说,大概是句甜蜜的情话,如今说来,却是一个讽刺的笑话。   顾南浔坐起来, 想去拉她的手, 被她躲开。   他脸上写满落寞:“我知道你怪我, 是我让你难过了,都是我的错。”   阮妤这下真的不明白了, 听这话的意思,仿佛失忆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失忆。   顾南浔抬眼望向她, 表情一本正经, 说的却是疯话:“没关系,你怪我也没关系, 只要你肯来我的梦里,怎么样都可以。”   阮妤明白了,他不是傻了, 也不是失忆,只是单纯地醉了。   “救命,我拿的是照顾昏迷不醒病号的钱, 为什么让我应付醉鬼?不准喝酒了, 听到没有!”   顾南浔听话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我睡不着。睡不着,你就不会来。”   阮妤冷脸:“我不想和醉鬼说话。”   顾南浔垂下头,声音闷闷的:“那我不喝了。”   和醉鬼不能一般见识,阮妤见他还算乖巧,道:“我去给你倒水。”说着就往外走。   顾南浔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 慌忙起身去拉她,但刚站起来,就在醉意和虚弱的双重作用下,跌坐在地上。   阮妤下了一跳,赶紧去扶他:“你下床干嘛?快起来。”   顾南浔顺势拉住她的手腕,可怜兮兮的:“你不要走。”   阮妤觉得很难办。   她万万没想到,顾南浔喝醉了会这么赖皮。   对前男友伸出友谊之手,有悖她做人的原则,毕竟天大地大,她也不缺这一个朋友。   可是对一个可怜巴巴望着她的狗子说不,她也做不到,尤其是当这只狗子眼中烟雾缭绕,还长得油光水滑挺好看的时候。   阮妤犹豫再三,决定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友善。   她蹲下来,耐着性子对狗子说:“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南浔眨了眨眼:“我不喝水。”   “水是生命之源。”阮妤循循善诱。   “梦里面不需要喝水。”顾总的逻辑链很严密。   阮妤揉了揉眉心,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难缠?   “那你想不想这个梦更逼真一点?”   顾南浔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阮妤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像害怕碰碎一件琉璃珍宝,更像怕戳破一个梦幻的气泡。   阮妤几乎没有感觉到他手指的动作,心里却是一滞,她压抑了半月的委屈齐齐涌了上来,带来细密的、绵延的刺痛。   既然如此,为何那样?   “嗯,很逼真。”他凭空描绘着她的轮廓。   阮妤偏过头去,躲开他的触碰。   顾南浔慢慢收回手臂,放在膝盖上。胳膊上贴着几块纱布,隐隐渗出血色,看上去弱小无助可怜,还战损,摔!   阮妤叹了口气,起来扶他:“先回去床上躺着,我给你把伤口弄一下。”   顾南浔乖顺地靠着他站起来,冬日晚风里,混杂了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莫名让人想哭。   阮妤转身去拿医药箱,趁机抹掉了两滴不听话的眼泪。顾南浔不说话,亦步亦趋跟着她。   “坐好。”   “胳膊伸出来。”   “不要动。”   “换另一只。”   “你怎么就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可是顾总,顾氏集团呼风唤雨的总裁。”   顾南浔一一照做,听到最后一句,抬头望向阮妤,笑了一下:“我不疼的。”是安抚的语气。   阮妤更加恼火:“你说不疼就不疼?不疼也要上药,不饿也要吃饭,不困也要睡觉!你以为自己是神仙鬼怪吗?还敢酗酒,你这条命值很多钱的知不知道?!我买了大盘指数基金的,你咔嚓人没了,股市震荡,我要是赔了血汗钱怎么办?”   顾南浔拽住她的衣角:“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气。”   一脸无辜,温言相劝,好像无理取闹的是她。   阮妤重拳出击,却打在一团软绵绵的云朵上,顿时泄了气。   “算了,很晚了,你睡觉吧。”   顾南浔抓着她衣角不放:“这是我的梦,我现在就在睡觉。”   阮妤梗住,这个醉鬼虽然看上去纯良无害,内里的钢铁意志却没变,自己认准的事绝对不变。   她把顾南浔的肩按在床上:“梦里也能睡觉,你看过《盗梦空间》吗?”   “我不看电影。”   阮妤奇了个大怪,忍不住问道:“还有人不看电影的?那你无聊的时候干什么?看小说,打游戏,总不至于听戏吧?”   顾南浔抿了抿唇:“工作,我没有娱乐时间。”   怪不得这么无趣。   “不对啊,你不是去听过我的脱口秀吗?”阮妤想起往事,仍然恨得牙痒痒,把他又往床里按了按。   谁知他苍白的面容忽然红了一大片,好像又喝了二两上了头:“我在门口看见了你的海报。”   海报?阮妤回忆了一下,初见那天,杜哥请的大咖临时来不了,紧急求她去救场,还给她P了一张十分羞耻的海报挂在门口,称她为“仙人球花”什么的。   原来社死,从冷场之前就开始了。   “呵,原来你也是个颜控。”阮妤撩了撩头发,收下了来自前男友的恭维。   “我不是。”顾南浔侧过脸,一副受到羞辱的奇怪表情。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一见钟情又不丢人。”   这次顾南浔没有再嘴硬,轻轻“嗯”了一声,脸又红了些。   果然是个颜控,她就知道。这人竟然还害羞了,阮妤想笑,又忽然警醒——这可不是该笑的场合,也不是能笑的对象。   她板起脸,松开了压在他肩上的手:“行了,睡觉吧。”   顾南浔肩上一轻,心里一空,下意识地抓住阮妤的手。   阮妤一把甩开,他又跌回枕头上。   “顾南浔你是不是有病?”阮妤气急败坏。   顾南浔定定看着她,点了点头:“是。”   他神色十分认真,倒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奇怪,阮妤,我忽然觉得很困。”   “那你睡。”语气仍然生硬,但不再怒气冲冲。   “我不敢,我怕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梦就是这样的,醒了就没了,你要是不想醒,就多睡一会儿。”   ***   顾南浔感到困意汹涌而来,他想抵抗,却一下子进入黑甜梦乡。   等他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已经记不得上次睡这么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想起昨晚的梦境,猛地起身。   进门的是秦臻:“醒了?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   顾南浔又躺了回去:“昨晚你一直在我家?”   “对啊,老子照顾你一晚上,这次你可欠我一个大的。”   秦臻回答得很溜,他想起早上阮妤对他的人身威胁就瑟瑟发抖——若他敢告诉顾南浔自己来过,就送他在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上出道,附赠一百二十个花式骂他的段子。   果然是梦。   “几点了?”   “十一点半。你可真能睡,昨天晚上到现在,真的一次也没醒?”秦臻在暗示边缘反复横跳,心说老子真的尽力了,为您老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十二点,我要吃饭。”顾南浔的语气好像在交代会议时间,精准,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淦!老子又不是你的秘书!”秦臻捶了一下门框,问床上的人:“你想吃什么?”   ***   顾南浔睡着的时候,呼吸匀长,一动不动,加上苍白的面色,显得柔弱可欺。   阮妤坐在椅子上看了他一会儿,也被带入了睡眠的节奏。   今天录节目本来已经很累了,又接二连三被填充惊人信息,分分钟写出十本八本晋江小说,什么《总裁前男友的联姻对象出轨被我抓包后》《入梦》《分手后我主宰了他的梦境》《和总裁分手后他智障了》《前男友摔傻后我趁人之危了》……阮妤脑中一片纷乱,然后就,睡着了。   清晨时分,她被开门声吵醒,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那人睡得很沉,只是皱了皱眉,就又睡着了,一脸安恬。   阮妤生怕他醒来看见自己,抓起外套,飞快地叮嘱了秦臻几句,就飞奔出门,像极了一夜*晴过后逃避责任的渣男。   雪下了一夜,城市换了颜色。阮妤踩在软绵绵的雪上,内心飘忽,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顾南浔办公室时,也是这样忐忑又疑惑的心情。   她不傻,顾南浔昨日种种表现,显然对自己还有留恋。那为什么呢?因为对她的这点留恋比不上虞心蕊带来的资源?还是有其他原因?   她摇了摇头,抖落头发上的雪花,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与她无关了。人死不能复生,马跑不能回头。   刚坐上出租车,手机里的消息就弹个不停。   【宝你昨晚去哪了?快上社交网络看看,昨天节目播出,你原地出道了!】   阮妤点开黄色的图标,发现自己的粉丝一夜之间从几十万涨到了几百万。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好家伙。   【夏总,仙人球是不是给我买粉了?】   【说到这,咱们来谈一谈合约问题吧。你之前在顾氏上班,一直没签合同,现在可逃不出我的魔爪了!】   阮妤反手给她点了个赞:【你可真是老杜的贤内助。】   【那啥,作为你的御用经纪人,请把社交网络上的照片清理一下好么,全是黑历史。】   阮妤倒吸一口冷气,心虚地翻看自己以前的po文,她向来没有美貌包袱,偶尔几次出镜,都是在扮鬼脸。   底下评论一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附带两千点赞。   行吧,现在删也来不及了,她清清嗓子,发了一条新的博文:“大家好,我是阮妤。”   再一刷新,评论已有上百条。   【啊啊啊啊我的女神发博了!贴贴!】   【女神你太美了,可以出道去演偶像剧了!】   【楼上请你自重,我们阮阮是靠才华吃饭的!】   【同意楼上!】*10000   阮妤微微一笑,回复道:“谢谢大家抬爱,我的美貌与才华不相上下,夸我的时候请不要厚此薄彼哦。” 第五十三章 言姐出道   顾南浔也不傻, 待宿醉带来的头疼缓过去,昨晚的记忆开始复苏。   他一开始确实觉得阮妤的到来是个梦,但渐渐觉得不对劲。   也许是摔倒在地让他恢复神志,也许是阮妤眼角的泪光太过刺眼, 也许是她小心翼翼换药的动作太过温柔, 也许是他拉住她手的触感太过温暖, 也许是她身上的气息太让人安心,让他意识到, 这不是一个逼真的梦境,而是他渴求太久的真实。   他从床单上捡起一根黑色的长发,对着阳光看了又看。嗯, 确实是真的, 这里从没有女人来过,除了她。   可是她不愿自己知道自己来过, 那他便不知道。   十二点了,顾南浔把发丝收进掌心,起身吃饭。   秦臻拿着手机呵呵直乐:“你看了吗?阮妤参加的那个综艺,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顾南浔坐下来,匀速把每道菜塞进嘴里,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然后幽幽道:“看了。”   秦臻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看的?这视频昨晚十点才上线第一期, 那会儿你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顾南浔没有回答。他看的可不是视频网站上公开的一个半小时版本, 而是制作公司未剪辑的素材,第一期刚录完就送到了他办公室。   他通过和顾氏没有任何关联关系的公司赞助了这个节目一大笔钱,只要了一个不起眼的logo宣传,唯一的特殊要求就是,把节目所有的视频影像第一时间给他。   “昨天你从哪请的医生?”   秦臻知道他是怕隐私泄露,道:“当然是顾氏医院的院长, 我们家又没有医院。”   顾南浔点点头:“那就好。”能传到顾长风耳朵里,就好。   秦臻松了口气,看来是认可了自己的机智。可是看他这讳莫如深的表情,怎么都觉得他在算计什么。   “吃完了,我要去公司了,你走吧。”   秦臻摘下耳机:“你tm是人吗?我还没吃完呢!”   “你上次说的那个项目,把计划书发给我。”   秦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你同意投资了?你真是我亲哥,我这就走!”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顾南浔下午才到公司,王谦见他竟然神采奕奕,终于松了口气。   自从那天顾总从办公室“闭关”出来,就没日没夜工作,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王谦时时担心他鞠躬尽瘁,气绝当场。今天他一上午没来,连定好的会议都放了鸽子,把王谦吓得够呛,差点去警*局报失踪。   “视频送来了吗?”   王谦赶紧呈上U盘。   一开始,对于这个神秘的U盘里存的是什么视频,他十分好奇,但他不敢问。堂堂顾总,总不至于要看U盘里的小颜色片吧……?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黄桃视频《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素材,不禁长叹一口气,阮妤还是有两下子,分手了也能让顾总牵肠挂肚。   顾南浔抱起双臂,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阮妤备采时看错了镜头,摄影师说她左侧脸比较上镜,让她转到另一边。她先是道歉,然后说坏了,今天右边眉毛仔仔细细画了半小时,左边只画了半分钟。   顾南浔唇角微扬。   化妆师问阮妤想穿V领裙还是露背裙,阮妤苦了脸,说她想穿彩排时的羽绒服。   顾南浔的嘴角又抿了起来。   阮妤在后台背稿,嘴里念念有词,走过来又走过去,感觉不对,趴在墙上动手改稿。   顾南浔眉目舒展。   阮妤站在台上,一脸认真地听所谓“泰斗”评委的点评,表情逐渐困惑,但还礼貌地保持聆听的姿势。   顾南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然后拿起了电话。   “王谦,你给朱晁打电话。”   黄桃视频是目前国内最大的视频播放平台,老板朱晁背靠黑红两道,发展迅猛,是赫赫有名的京城新贵。新贵总是想要融入老钱的圈层,朱晁却每每被拒之门外,所以对顾南浔很是巴结。   “好的顾总,请问给朱总打电话说些什么?”   “你让他……”顾南浔顿了一顿:“算了。”   然后挂了电话。   秘书室里的王谦看着手中响着忙音的座机,一脸震惊。顾总做事向来果断,像今天这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还是第一次。   顾南浔放下电话,把那段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想帮她把事摆平是下意识的行为,却不敢真的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脱口秀是阮妤的底线,若他真的撤了评委影响了比赛,她怕是要憋屈死了。   ***   阮妤这两天过得很纠结。   段子就像脑子里的水,只要肯挤,肯定会头痛欲裂。   偏偏节目组还要把他们痛苦写稿的过程录下来做花絮,而且不准化妆,要凸显台上台下的反差。   阮妤穿着运动服,把长发用铅笔胡乱盘起,面前怼着一个漆黑的特写镜头,更加心烦意乱。   这一期的主题赛题目是“啊!爱情”。   她纯洁而充实的二十五年人生里,称得上恋爱的竟然就那么短短四五天。   题目里的那个“啊!”她倒是有很多想法,但怕一上台,又被批评离题万里。   “啊啊啊啊啊啊!”她仰天长啸,然后抓过手机使出一招盥洗室遁大法,顺便问了问秦臻,顾南浔恢复人样了没。   她也不是真的关心,就是说,正好写稿子想到了,问一下表示礼貌。   “当天就活蹦乱跳去上班了。”   阮妤看了,不知说什么好。他那天虚弱苍白的样子历历在目,工作有那么重要吗?   “对了,你那天晚上给他施了什么咒?他现在一天三顿卡点吃饭,比闹钟还准。”秦臻又说。   阮妤松了口气,回复道:“准时吃饭咒,现在我要对你施放立刻消失咒,再见!”   秦臻习惯了,老工具人了。   阮妤捧着手机从卫生间出来,边走边抓紧时间回消息,不然一会儿进了屋,又得把手机藏起啦。   然后就撞了墙。   墙上还有一块凸起,把她脑门狠狠一撞,当场就泛起了泪花。她摸着额头,烫烫的,肯定红了一片。   太好了,这样就有借口逃避拍摄了,这是阮妤的第一个念头。   “阮妤?”头顶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   她一抬头,看见一张,哦不,两张熟悉的脸。   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顶流,另一个也是顶流。   紫色的是风情万种大女主叶紫苏,白色的是青春洋溢小奶狗陈洛宁,因为年初一起演了一部姐弟恋电视剧,成为最火的荧幕CP,从年初火到年尾。   叶紫苏推了陈洛宁一把:“你看你把我们脱口秀明星给撞的,都破相了,快关心一下!”   陈洛宁一脸歉意:“对不起啊,我在给苏苏姐表演空手投篮,手肘不小心撞到你了。没事吧?”   阮妤当初也是真情实感追过那部剧的,如今看见男女主角活生生并肩站在面前,比年会那天只看见叶紫苏一个人震撼多了。   她揉了揉额头:“我觉得不太好,不过如果能站在你俩中间拍张合照的话,应该能保住小命。”   “噗——”叶紫苏笑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就适合讲脱口秀。”然后伸出胳膊挽住她,把她拉到二人中间,招呼陈洛宁:“你胳膊长,快拿手机,拍它一百张。”   陈洛宁听话地狂点拍摄键,差点得了腱鞘炎。   趁他选照片的工夫,叶紫苏问阮妤:“你怎么在这儿?”   阮妤一心想着她的合照,随口答复:“录节目,三年一度脱口秀大会。”   叶紫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穿成这样录?你洗脸了吗?我看过你那个节目第一期,不是打扮得挺光鲜的。”   阮妤叹了口气:“谁知道导演组怎么想的,要录我们绞尽脑汁生产段子的过程,不知道的还以为录的是整容节目。”   “哈哈哈哈我真的应该多跟你聊天,哎洛宁,选好了吗?给我看看。”   陈洛宁立刻把手机举到叶紫苏面前,阮妤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想起了虞心蕊,难道这就是姐弟恋的快乐?   “嗯,这几张不错,发给阮阮吧。”   陈洛宁举着手机,犹豫了一下,面色微红:“阮妤姐姐,我能加你微信吗?”   阮妤一整个震惊了,她本以为陈洛宁的乖巧可爱是人设,竟然是真的吗?看着叶紫苏一脸宠溺的笑容,她有些飘忽,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吗。   她点出自己的二维码:“恭喜你,成为我好友列表里第一位明星。”   叶紫苏拿出手机也扫了一下:“好了,现在有两个了。哎不对,是三个。”   “还有谁?”阮妤不记得自己还认识哪位明星,虽然这几天加了不少脱口秀天花板级别的人物,但毕竟是小众圈子的大神,人气和娱乐明星比不了。   “宋言言啊,她要出道了。”   阮妤惊得被口水呛住,咳了半天,才艰难出声:“我言姐要出道?”   “咦?你不知道呀,那天顾氏集团年会上我看你俩好像关系蛮好的。宋言言想一出是一出,那天还让我帮她宣传呢。”   阮妤忽然有些嫉妒,她的同桌,竟然不跟自己天下第一好了。 第五十四章 阮妤的嘴,骂人的鬼   阮妤不是有话憋在心里的性子, 既然知道宋言言要出道,自然要打电话祝贺一下。   宋言言听说她知道了此事,十分惊讶:“这事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我明明吩咐千万别让你知道的。”   阮妤挠挠头:“言姐,你想没想过, 等你出道爆火了, 我自然就知道了。”   宋言言哼了一声:“你当我傻吗?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惊艳你,让你吓得合不拢嘴。”   “这……恕我直言, 我并不觉得害怕。”   宋言言对她的反应显然不太满意:“要不是那天我允许你穿红色,让你在年会上出尽了风头,你现在也红不了。”   阮妤明白了, 原来症结在这儿, 怪不得自从自己的综艺播出,宋言言就再没找过她。   “是是是, 多谢你。凭你的美貌,肯定一出道就火爆全球。”公主嘛,得哄。   “那当然, 我爸爸已经帮我找好了经纪公司,我要和陈洛宁拍戏了。陈洛宁你知道吧?现在最火的男明星!”   阮妤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忽然很想逗她一下, 于是云淡风轻道:“陈洛宁啊, 我知道,他那天还要我的微信来着。”   “你等着!”宋言言气鼓鼓地挂了电话,不用说,是去添加微信好友去了。   ***   主题赛第二场录制这天正好是北方的小年,腊月二十三。   造型师拿出一排红衣红裙,在阮妤身上比划, 说这期节目要在春节假期播出,要穿得喜庆一些。   好看的红色裙子,她也有一条的,虽然脏污了,塞进盒子里,大概再也不会拿出来。但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些都失了颜色。   阮妤垂下眼眸:“让其他人先挑吧,我都可以。”   造型师哈哈一笑:“颜值高就是任性,那就这件吧,这件尺码小,别人穿不下。”   是一件红色吊带裙,肩带绑成蝴蝶结的样子,活泼灵动。   “哎呀呀,阮妤老师!久仰久仰!”   阮妤正再看手中的裙子,一个中年不发福的男人在人群簇拥下笑眯眯走来,热情地抓住阮妤的手:“果然是大美人,你真是我们黄桃视频的福星!”   阮妤吓了一跳,把手抽出来:“您哪位?”   中年男子身后伸出一个脑袋,是节目导演:“这是黄桃视频的CEO,朱总。”   阮妤对他点点头:“朱总好。”   “叫什么朱总,生分,叫我朱哥!在这录节目,有什么要求你就找我,我帮你安排。”   阮妤明白了,无事献殷勤,八成是觊觎她的美貌。   “不用,不必,不需要。朱总,我一心事业,不谈恋爱。”   朱晁连连点头,笑得意味深长:“我懂,我知道,我明白。阮妹才华横溢,颜值又高,肯定能红遍全国!”   阮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极力维持礼貌:“那我背稿了,朱总慢走。”   朱晁叫了这一声“阮妹”之后,场上的工作人员对她的称呼就都变成了“阮姐”。老板的妹妹,那必然是我姐。   阮妤虽然心中狐疑,但比赛在即,也没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今天运气爆棚,出场顺序抽中了最后一个。看到抽签结果后,她的反应太过淡定,导演特意打断拍摄,让她补拍几个惊喜的夸张表情,好增加镜头。   还是没逃过拍戏。   晚上场的好处是,场子热,但也又坏处——等得又冷又饿又困。轮到她上场时,阮妤已经从一条活蹦乱跳的红色锦鲤变成一条冰冻咸鱼,连带上台的步伐都丧丧的。   她对今天的文本没什么信心,题目是“啊!爱情”,写的时候,每每被突如其来的回忆阻断思路,想骂人又骂不出口,憋屈极了。   所以她开场时,带着听天由命的洒脱。   “大家好,我是阮妤。”   底下一片热烈的掌声,第一期节目播出后,她的人气飙升,今天不少人是专门来看她的。   “谢谢。”阮妤甜甜一笑,恢复了些斗志:“大家可能看出来了,我是个文科生。我高中时生物特别差,因为我觉得这门学科不科学。我心中有一个很大的困惑,男人和女人到底是怎么生出孩子来的?”   这话仔细一想,尺度略大,再细说就不能播出了。   阮妤一脸认真:“按照生物课本上的知识,不同物种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不应该产生可育后代才对。”   噗——没想到是这么严肃的理论思考。   “说真的,男人和女人真的是两个物种,每次看到有情侣手挽着手出现,我就深深感叹大爱无疆。拿我的亲身经验来说,我的前男友……”   说到“前男友”三个字,观众席发出一片惊呼。   探听八卦是人之天性,尤其是探听美人的八卦。   摄影棚门外,一行人匆匆而过,为首的男子穿着西装,宽肩窄腰,一双长腿比例逆天,原本目不斜视,被棚内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吸引,不经意瞥了一眼。   然后就站住不动了。   王谦见老板停下,也赶紧往摄影棚里看。这一看不要紧,血压顿时飙升。台上那个红裙女子明眸善睐,面带笑容,侃侃而谈,和年会上大杀四方的样子如出一辙。   再看顾南浔,眉头紧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阮妤身上,也和年会上的样子如出一辙。   难道那段惨烈的历史又要重演了?王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台上的美人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我的前男友”,那不就是……王谦瞄了一眼身前的顾南浔,非常贴心地把其他人都赶走了。   阮妤清脆的声音被音响扩大,清晰地传到门外人的耳朵里。   “平心而论,我前男友算是不错的了,至少他长得很好看,毕竟人类对美的追求是跨越物种的。我被他吸引,就类似看见孔雀开屏赶紧合影留念,看见毛茸茸的大狗狗想摸个爽。”   孔雀开屏?大狗狗?王谦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默念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让我再活五十年。   “我虽然能欣赏他的美,但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举个例子,我俩的笑点天差地别,认识他以后我深刻地体会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尤其是欢。”   “大家通过这两期我的精彩的表现可以看出,我对语言艺术还是有一点鉴赏力的,评委老师每一期都不遗余力地给大家科普,冒犯的艺术,结构的安排,节奏的起承转合,一听就高大上。可是我前男友喜欢什么呢?”   阮妤讲到这儿,忽然手一滑,话筒掉了出去。她慌忙去接,虽然眼疾手快,但穿着高跟鞋行动不便,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站稳,看得人胆战心惊,以为要出舞台事故。   阮妤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他就喜欢这个。”然后摊开手做了个困惑不解的表情。   观众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的事故都是安排,哈哈大笑起来。   王谦也忍不出“噗嗤”一声,不是吧,顾总喜欢这种?他偷偷瞄顾南浔的表情,怎么感觉嘴角确实有点松动……   阮妤震惊:“不会吧?你们也喜欢这个?”说着又行云流水地表演了一次掉话筒,不解道:“就这个,有什么好笑的?”又是一阵笑。   “行行行,既然你们都喜欢这个,这事算我的错,是我不懂幽默。还有一点我不能理解的,就是他永远理解不了我的话,不仅get不到我的笑话,连正经话也get不到。”   “有一天,我问他,我好不好看?这句话应该每个女孩都问过自己男朋友吧,很好理解嘛对不对,好看就说好看,不好看也说好看就行了呀。其实他就是说不好看我也能接受,毕竟那句话暴露的是他自己的审美能力不行,对我的美貌毫发无伤。可是他偏偏要说,虽然你不好笑,但是挺好看的。”   阮妤又做了个困惑的表情:“WHY?谁问你我好不好笑了?我好不好笑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你一个只喜欢——”她的话筒掉下去又接住:“这个的人告诉我好吗?”   王谦在一阵笑声中,忽然明白了顾总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   顾南浔陷入回忆,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但完全不是这个意思,那明明是在一个缱绻的场景下,一句亲昵的挑*逗。   看来她说的没错,艺术确实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还有一次,我跟他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南浔听到这儿,心里猛地一坠,扯得整个胸腔都是细密的疼痛,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句话女孩子们也都说过吧,很好理解嘛对不对?你做错事了,虽然你可能不知道错在哪了,但我生气了,总之快来哄我!”台下的女性观众一片赞同。   “理解不了也没事,不懂就问嘛。做人就得不耻下问,正常人莫名其妙听见这么一句话,难道不是找上门去问个明白吗?结果我的前男友,给我回了俩字,好的,就销声匿迹了。顺便说一句,他就是这么成为我前男友的,他这么大人了,我也不好去报失踪,今天借这个机会——”   她看向镜头,一本正经道:“我已经不找你很久了,你要是看见这条寻人启事,也不用回复了,我已经把你拉黑了。”   镜头的方向正对大门,阮妤的目光穿过暗色的观众席,落在门边那个高瘦的身影上,忽然之间,忘了呼吸。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和表情,但是隔着千万个人,她知道那是顾南浔。吵闹的演播厅忽然安静下来,只留下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第五十五章 他在你背后   阮妤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听见了多少,这篇稿子是想着他写的,但她从来没想过会当面讲给他听。   写最后一段话时,她不争气地抹了好几次眼泪。现在和顾南浔面对面站着, 那种委屈的感觉又翻涌上来, 眼睛好像被头顶的追光灼伤, 视线变得模糊。   “阮妤!阮妤!赶紧ending!”导演见她愣住不动,在台下提醒她。   她如梦方醒:“谢谢大家, 我是阮妤。”   这一句声音哽咽。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怎么笑着笑着忽然就哭了。   阮妤再去看门口,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主持人敏锐地嗅到瓜的味道, 发问道:“阮妤, 来跟大家讲讲,眼角的泪痕是怎么回事?”   阮妤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是在台上,赶紧拭去眼角的泪珠,道:“这是我新研发的投机取巧方式。”   说完这句, 她忽然发现今天泰斗评委并不在评委席,而是换了另一个咖位小得多的喜剧演员。   主持人不信:“这明显是带了真情实感了,难道和你那位消失在人海的前男友没关系?”   阮妤笑了笑:“没想到分手这么久了, 还能用他帮我蹭热度。”   “说说嘛, 你俩怎么在一起的?”   “自然而然。”   “为什么分手?”   “刚才说了,人口失踪。”   主持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放过了她,公布成绩。   阮妤的观众缘一如既往地好,今日又有眼泪加成,分数不错。令人吃惊的是, 四位导师竟然也齐刷刷给了满分,总分一下子冲到了前三,直接保送决赛。   主持人:“阮妤好像很吃惊,说说你的感想。”   “我……受宠若惊,半决赛不用写稿,我的头发保住了。谢谢观众朋友,谢谢导师,谢谢前男友。”   阮妤下了台,夏蕉一脸心疼地抱住她:“来姐姐怀里,快别想那个人渣了,下次我见到他帮你狠狠揍他一顿!”   “那个人渣就在你背后……”阮妤被她勒得喘不过气,艰难出声。   夏蕉吓得赶紧弹开两步,紧张地左看右看,没见到顾南浔的人影。   阮妤接着说:“的某个地方。”   “你敢吓唬我?”夏蕉去拧她的腰肉。   “没吓你,他真的来了,我看见他了。再说你不是要揍他吗,怎么还会害怕他?”   “他来干什么?”   阮妤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觉得不对劲。”她抓住从身边跑过的小编剧:“今天泰斗导师怎么没来?”   “我也奇怪呢,昨天还跟他对稿来着,今天就忽然说不来了,害得我们请嘉宾都请不到,只能找了一位老师凑数。我还有事,先走啦。”   阮妤放开她,皱起了眉。今天一切都不对劲,突然到访的朱总,热情的工作人员,给出满分的评委,消失不见的泰斗,这一切都指向了出现在门边的顾南浔。   阮妤血气上涌,把羽绒服一裹,朝外跑去。   “阮阮你去哪?”夏蕉在后面呼喊。   阮妤头也不回:“我去揍人渣!”   录影棚建在郊区的一片空地上,外面就是停车场,没有建筑物遮挡,寒风尤为凛冽。   她也不知道顾南浔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绕着空旷的停车场一顿乱走,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   “顾总,好像是阮妤!”黑色劳斯莱斯里,王谦指着窗外的暴走女子道。   顾南浔比他更早看见她,但一直在犹豫是否要下车。   年会以后,他见过阮妤两次,她也哭了两次。记忆里,阮妤是不知愁滋味的单纯少女,脸上永远挂着明媚的笑容,可自己却每每惹她伤心。   阮妤今天在台上讲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他的心里,而结束时她眼角的那滴眼泪,更是让他无法自处。他本以为,她在自己热爱的舞台上所向披靡,应该是快乐的才对。   这些天,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自己离开阮妤,到底是还她快乐,还是剥夺了她的快乐?   这一犹豫,被阮妤发现了他这辆鹤立鸡群的豪车,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比他的车灯还耀眼。   这下不能假装没看见了,顾南浔只好下了车。   呵,还真是他。   阮妤在他面前站定,没有任何寒暄,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顾总,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顾南浔知道自己对上阮妤,永远是理亏,只是不知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等他回答,阮妤继续输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都没有纠缠你了,你还来找我的麻烦?我合情合理合法地参加个比赛,输赢自负,你帮我走后门保送是什么意思?我那一点点披荆斩棘晋级的乐趣都被你剥夺了!你就这么看不上我的实力?你今天来这又是什么意思?看我的笑话还是怎么样?顾南浔,我真的搞不懂你!”   说完一连串的灵魂发问,阮妤微微气喘,怒气冲冲地盯着顾南浔。   顾南浔被她问懵了。他确实动过换掉评委的念头,但只是一瞬间,就赶紧掐灭了,就是怕她像这样生气。可她还是把自己的晋级算到了自己头上。   看着面前因为愤怒而脸颊粉扑扑的阮妤,他一时挪不开目光,回复也显得吞吞吐吐。   “我……”   阮妤瞪他:“你怎么样?”   满脸写着我看你怎么解释,解释不好你就死定了。   顾南浔吞咽了一下:“我是来录公益访谈的。”   “嗯?”   顾南浔扬了扬下巴:“也在那个摄影棚。”   阮妤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一半:“你的意思是,今天来这纯属巧合?”   顾南浔点了点头,这是实话。但也不全是,一般来说,他极少接受采访,但那日朱晁打电话相邀,听见录制的地点,他怎么也拒绝不了。   阮妤的气势又矮了一截,呈指数下降。   “那个评委不是你换的?”   “哪个评委?”   顾南浔表情困惑,这次是装的,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个评委,但他有预感,要是自己此刻不装一下,怕是不能善了。   “那……朱总为什么来对我献殷勤?”   顾南浔的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朱晁对你献殷勤?”   阮妤见势不对,连忙摇头:“也不是,就是比较热情,我还以为……”   顾南浔神情严肃:“娱乐圈的人都爱乱来,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要理,我会让朱晁离你远点。”   本来是自己质问他,到头来成了他叮嘱自己。   阮妤歪了歪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以什么立场让他离我远一点?前任……上司?”   顾南浔微微一顿,眼中的凛冽悉数敛去,低下头,像一个乖乖挨训的中学生:“好,我不出面。”   阮妤原本消散的火气又凝聚起来,自己又没说什么,就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怎么继续生气?该生气的时候生不起气来,整个就是很气。   二人在车场站得久了,难免显眼。   “咦?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阮妤?”   “是吧,那个男的是谁,好帅呀。”   路人窃窃私语完就拿出手机拍照。   顾南浔听见了,敲了敲车窗,王谦非常有眼色地跑出来,把路人带到一边交涉。   “要不,上车说吧?”顾南浔小心翼翼提议。   这一打岔,阮妤已经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她摇摇头:“我说完了。对不起,误会你了。”   顾南浔胸口一窒,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坦坦荡荡道歉的确是阮妤。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劣。   “节目录完了吗?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不敢说“我送你回去”,说了,她也不会答应。   “不用,阿蕉和我一起来的。我走了。”   怒气带来的肾上腺素一旦挥发完了,寒意直蹿头顶。阮妤出门急,红裙外套了一件白色羽绒服,拉链也没顾上拉,只是虚虚掩着,灌满了风,阮妤此刻只想缩到一个温暖的地方。   顾南浔上前一步:“等一下。”然后张开了双臂。   有一瞬间,阮妤以为他要抱住自己,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感到脖子上一暖。低头看去,胸前多了一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还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顾南浔把围巾系好,双手插回大衣兜里:“去吧。”   这个人真是能随时随地点燃自己的怒火,现在是在表演家长送孩子上学吗?谁想要你的围巾!虽然挺暖和的,摘下来确实有点舍不得……   阮妤扭头就跑,就当那天照顾他一晚上的合理薪酬了。   顾南浔看着她进了门,才坐回车里。   “处理好了吗?”   王谦从兜里掏出一排手机、智能手表、耳机:“他们身上的电子设备都被我买下来了,高价。”跟了顾总这么多年,他也学会了不留后患的道理。   阮妤回到后台,夏蕉正在门口焦急等她。   “你上哪去了?手机也不带。咦,这条男士围巾怎么回事?”   阮妤把围巾解下来拿在手里,脖子凉飕飕的:“捡的。”   “凭你的运气,能随手捡到Hermes的围巾?”夏蕉揶揄她。   “呵呵,运气这东西,触底反弹。”手里的围巾触感柔然,还带着温度,不知来自自己,还是顾南浔。   “不过你说的对,随地捡东西有伤人品。”她把围巾随手搭在空座椅的椅背上,挽了夏蕉,款款而去。 第五十六章 我和你不熟   小年过后, 京城的年味渐浓,街头巷尾挂起了红色灯笼,一团喜气。   由于阮妤幸运直接晋级决赛,不用准备半决赛的稿子, 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本想直接回离水过年, 但节目组通知她还要补录一些镜头, 只好继续待在京城。   为了保持上台的感觉,同时打磨决赛文稿, 她不定时会去仙人球讲场开放麦,场场爆满,甚至有举着灯牌来给她应援的。   在剧场里和在综艺节目里讲段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阮妤更加放松, 还能和台下的观众互动,竟然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这日演出结束, 阮妤从剧场出来,被迎面一人抱了个满怀。   “阮妤!”   阮妤吓了一跳,把她推开:“您哪位?”   对方嘟起嘴:“你又不认识我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票的, 你也不知道给我送票。”   阮妤后退一步:“所以您是?”   “阮妤你是不是故意的?”对方鼓起了脸。   阮妤笑着点头:“就是故意的,好久不见啊,宁萌。”   自从辞职之后, 和以前的同事没有了任何利益纠葛, 反而觉得可爱了许多。   宁萌也笑了:“好久不见,你可成了大明星了!”   阮妤一本正经:“多亏了顾氏集团对我的栽培,让我练就了一技之长,才能勉强糊口。”   “噗——阮妤,你要是在公司的时候也这么搞笑,大家肯定都爱和你一起玩。”   阮妤不置可否, 换了话题:“你怎么样呀?”   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自己,只是结果不太好罢了。那就算了呗,她有的是地方做自己,不一定要在同事面前。   宁萌一脸苦涩:“别提了,现在公司成了老板娘的天下了,就是不姓褚的那个褚家小姐,把我们弄得苦不堪言。”   “虞心蕊?”阮妤觉得有些奇怪,顾南浔不像是会把权力拱手让人的人。   “就是她,她可是把顾总迷得团团转。前阵子空降公司财务总监,顾总开什么会都带着她,还经常问她的意见。到后来,干脆自己不来上班了,就和他刚当上总裁那几个月似的,大小事都让虞总拍板。”   阮妤“嘶——”了一声,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顾南浔前两天还对自己装可怜,转头就大权相让?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头上有一顶绿莹莹的帽子?   宁萌拍了怕她的肩:“虞心蕊事多又难搞,公司都乱了套了,人人都上赶着拍她马屁,都没心思好好工作了。我倒是希望是你这条咸鱼拿下了顾总,再不济,宋言言也行啊,她一看就是大小姐,不会插手公司业务。”   阮妤噎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她靠咸鱼拔得好感度头筹。   “那,感谢抬爱?”   “改日聚聚呗!”   阮妤这次没有拒绝,笑着点点头:“好的,改日。”和拒绝也差不了多少。   宁萌的话让阮妤挺意外的,她真的看不懂顾南浔的操作。那天主题赛上的段子内容她虽然调转了性别,但中心思想非常清晰,她觉得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顾南浔。   对他的身世,是连蒙带猜,对他的生活习性,可以说一无所知。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去哪里,她统统不知道。或许他对自己也是这样吧,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短,能了解到哪里去。   她叹了口气,给张女士打电话:“我明天回家。”   张女士喜不自胜:“明天都除夕了,你终于肯回来了,几点的车?”   阮妤一拍大腿:“完了,忘了抢票了!”   她打开订票软件,果然高铁票已经抢购一空,再看机票,只剩下一张头等舱。   她颤抖着给夏蕉发短信:“经纪人,帮我问问导演,通告费什么时候结?”   这是阮妤第一次斥巨资坐头等舱,十分肉痛。   她决定了,待会的飞机餐要吃个一干二净,最好再加个菜。   空乘小姐笑眯眯地领她到宽敞的座位上,她舒舒服服坐好,然后开始研究菜单。是红酒牛排?还是狮子头煲仔饭?   身旁忽然有人说道:“你点什么,都吃不回头等舱票价的。”   阮妤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菜单掉在了地上。   阮妤忽然觉得,自己想错了。   难懂的只有顾南浔,自己还是很纯粹好懂的。顾南浔对自己就有一定了解,比如现在,她只是认真看了眼菜单,就被他一眼看出自己在想尽办法值回票价。   可是,他在这干嘛?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顾南浔一脸理所当然:“坐飞机。”   听君一席话,当真如听一席话。   “你的飞机呢?”   顾南浔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张登机牌:“这就是我的飞机。”   “不是,顾总也坐民航客机?你不是有私人飞机吗,干嘛和我们穷苦人家抢票?”   阮妤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这家航空公司我也参股了。”   重点不在这儿吧摔!   和前男友如此频繁地偶遇,让阮妤觉得很不妙。   “你是不是跟踪我?你去宁市干什么?”   顾南浔垂眸,低声道:“我回离水,看我母亲。你也许已经知道了,我是在离水长大的。”   阮妤一时语塞,有些懊悔,她应该想到的。这一切太过巧合,让她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没关系,她已经去世很久了。”顾南浔微微笑了一下,是宽慰的语气。   阮妤更愧疚了,明明说错话的人是自己。旁人总说顾南浔冷情冷性,令人生畏,可他对自己一直是温柔体贴的,除了分手的时候。   “其实我都快忘了她的样子了,离开离水的时候,我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带。”   阮妤心里一刺,开口却是:“顾总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   头等舱座位间距宽敞,顾南浔身体倾过来一些:“这些话,我从来没和人说过。”   阮妤偏过头,小声嘟囔:“呵呵,我信你个鬼。”   虞心蕊就知道,一开始就学长学长喊个不停。   顾南浔又笑了:“虞心蕊的记性比你好一些。”   阮妤有些气恼,你又知道了?又没人问你。   她把毯子拉过头顶:“我要睡觉了,祝你一路顺风!”   顾南浔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解开安全带,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   掀开毯子一角,冬日晚风的气息一下子涌入:“阮妤,这么巧碰见了,要不要加个微信?”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的荧光照在阮妤脸上,让她掀毯而起。   “顾南浔,你到底要搞什么?我不管今天是不是巧合,我说过了,我不搞婚外情,请你自重。”   阮妤眯着眼睛,扫过他的手机锁屏,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上面是两个人的背影。高大的男子侧过脸去,低头看着身边的人,女子双手插在风衣兜里,长发及腰——莫名有些熟悉。   待要看得仔细些,屏幕暗了下去。   顾南浔单膝点地,抬头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深若幽潭:“我已经和她解除婚约了,能加你的微信吗?”   阮妤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宁萌还说虞心蕊在顾氏作威作福呢。   “不行,姐姐不吃回头草,再见!”阮妤拧过身,留给他一个拒绝的背影。   “可是我在离水只认识你一个人。”   阮妤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这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蒙蔽。   “顾先生,飞机要起飞了哦,为了安全起见,请您关闭手机或调到飞行模式,回到座位坐好。”   空中小姐躲在一旁看了半天,亲眼目击帅得惨绝人寰的顾南浔搭讪邻座竟然惨遭拒绝,就差尖叫出声,于是满怀同情地前来解围。   顾南浔回到了座位上。   阮妤头蒙在毯子里,眼睛瞪得像铜铃,暗道倒霉。昨晚刷剧到半夜,本想在飞机上美美睡一觉,拖鞋面膜枕头都准备好了,如今却只能一路上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这样想着,她竟然渐渐睡着了。   她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只有十岁,妈妈为了哄她去上她不喜欢的舞蹈课,给她扎了好看的小辫子。终于到了下课时间,她一心回家吃饭,冲出舞蹈教室时装上了一个少年。那少年手里拿着饭盒,目光停留在他头顶,满脸一言难尽。她摸了摸头顶心爱的小揪揪,哼了一声,嘴里唱着“我头上有犄角”雄赳赳气昂昂出了门。经过少年时,被他身上萦绕的饭菜香味馋出了口水……   阮妤咽了一下口水,悠悠醒来。空中小姐精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阮小姐,请问您需要用餐吗?”   “需要需要需要!”   头等舱的配餐果然比经济舱好了不只一星半点,煲仔饭粒粒分明,焦香弹牙,阮妤饿了一上午,不顾形象地暴风吸入。   吸着吸着,就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   她歪头,见顾南浔一脸困惑:“有这么好吃吗?”   阮妤伸手护住自己的饭:“想吃自己点。”   顾南浔像是笑了一下:“没人觊觎你的饭。”   他吃饭的动作很优雅,但完全没有愉悦品味的表情,匀速地送进嘴里,好像在完成一项任务。   似乎他每次吃饭,都是这个样子。阮妤觉得自己旺盛的食欲都消减了一大半,很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但转念一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她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今天是除夕,你现在去离水,难道晚上赶回京城?”   顾南浔擦了擦手:“我打算在离水住一段时间。”   ???   阮妤:“一段时间是指……?”   顾南浔转向她:“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个月,看心情。”   阮妤从没想过“看心情”这三个字会从顾南浔的嘴里说出来,理性,克制,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才是他。而且一走几个月,公司怎么办?他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你不是说你现在在离水没有认识的人?”   “我没说过,我说的是,我在丽水只认识你。”   呵,果然是想赖上她。   阮妤双手摆了个叉:“打住,我和你不熟。” 第五十七章 不讲武德   顾南浔听完点了点头:“确实, 我确实不够了解你。是我的错,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再熟悉一下。”   阮妤觉得离了大谱,她的前男友根本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解开安全带,走到顾南浔座位旁, 一本正经道:“顾总, 既然遇上了, 我冒昧说两句。没理解错的话,我和你已经分手了。虽然过程算不上愉快, 但前尘往事稀里糊涂过去就算了。我今天买头等舱的机票,纯属偶然,我完全没有继续纠缠你的意思, 也请你不要招惹我, 让我们做一对体面的前任,可以吗?”   顾南浔仰头看着阮妤, 目光沉静而认真:“你的要求很合理,但我不想答应你。我后悔了,我想重新认识你一次。”   阮妤居高临下, 看着座位上的男人,动弹不得。   过了最初最痛苦的几天,她以为随着时间流逝, 她总能忘记这一切, 忘记那个人。可是偶遇虞心蕊,去到顾南浔家里,在台上见到他,每一次都撕扯着她精心隐藏的伤口,提醒她此事不能善了。   他甩开自己的时候那么决绝,这会儿用一句轻飘飘的“后悔了”就想抹掉一切?简直不讲武德。   阮妤气得微微发抖:“顾总,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恕难从命。”话是这样说,却根本挪不开脚步。   顾南浔抬手,轻轻拽住她的衣角,语带哀求:“阮妤,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请求你。”   阮妤甩开他:“这可不像求人的态度。你是不是至少该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突然把我甩了,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后悔了?”   顾南浔低下头,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我有病。”   阮妤眼前浮现顾南浔那天苍白虚弱的样子,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涌入脑中,什么男主身患绝症忍痛分手,天人永隔怀念一生。   她心中一慌,蹲了下来:“是什么病?确诊了吗?医生怎么说?现在医疗很发达的,你不要……”   顾南浔缓缓抬头,把她焦急的神色看在眼里,唇边带了一点笑意:“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阮妤一愣,随即涨红了脸:“顾南浔,老子再理你就是狗!我才是有病,竟然信你的鬼话!”   说完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了扶手上,发出一声巨响。顾南浔赶紧去扶,却被她一掌打开,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自闭了。   “阮小姐,请问您的餐食可以收走了吗?”空中小姐笑意盈盈,在她看来,那个长腿大帅哥终于扳回一城,把这个之前拒绝他的女子气得慌不择路。   阮妤蒙住脸,哀怨道:“拿走吧,我已经气饱了。”   一直到飞机降落,阮妤都保持着生人勿进的姿势,顾南浔也识趣地没有再招惹她。   飞机停稳,头等舱有专门的出口通道,阮妤收拾好自己的小枕头往外走。路过顾南浔时,见他还闭目靠在椅背上,呼吸清浅,似乎是没睡醒。   他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十分温顺。眉头微微蹙着,好像做了不好的梦。   算了,空姐会叫醒她的。阮妤掰正自己的目光,朝外走去。   在长长的通道走了一段,她停下来,又折了回去。   阮妤越想越不对劲,顾南浔不是那么不警醒的人,怎么会飞机降落播报了那么久还呼呼大睡?仔细想想,他的脸色好像太苍白了一些。   她对空姐说忘带东西了,蹬蹬蹬跑回机舱,看见顾南浔抿着唇,呼吸粗重,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染湿了额前的碎发。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顾南浔?”   顾南浔睫毛颤了一颤,睁开眼睛,目光有些迷濛:“到了?”   “你没事吧?”阮妤看他面色如纸,忧心忡忡。   顾南浔自嘲一笑:“竟然睡过了。”然后撑住座椅扶手站起身,谁知刚起来一半,又跌了回去,手搭在上腹部,轻轻吸着气。   阮妤吓了一跳,把手里的抱枕一扔,扶住他:“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是胃疼吗?”   顾南浔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捂住腹部的手却更用力了些,青筋显露。   “你等一下。”阮妤打开行李箱,找出一盒药片,又问空姐要来温水,送到顾南浔唇边。   他十分乖顺地吃了药,脱力地靠住椅背,唇边竟还挤出一丝笑容:“谢谢。”   “不用谢我,你别老自己逞强我就谢天谢地了。你疼了多久了?怎么不叫人?”   顾南浔一脸委屈:“就一会儿。你不是说不理我……”   阮妤想到才过了一小时自己就啪啪啪打脸,心中郁结,又不好对病人发作,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找出纸巾帮他拭去额上的汗。   飞机上的乘客陆续离开,顾南浔也缓过来一些。   “走吧。”   “你行吗?”   顾南浔用他虚弱的脸做出一个屈辱的表情,摇摇晃晃站起来。   阮妤翻了个白眼,扶住他的胳膊:“行,你最行,你可太行了。”   “帮我一个忙?”   顾南浔难得地请求别人帮助,阮妤也不好拂他的面子。   “你说。”   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枚车钥匙,递到阮妤面前:“会开车吗?”   阮妤看清钥匙上的图案,倒吸一口冷气:“你这车我不会开。”   顾南浔低低笑了一声:“有保险,坏了不用你赔。”   阮妤接过钥匙:“还有空笑话我,我看你是不疼了。”   顾南浔往她身上靠了靠,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疼,特别疼。”   他鲜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阮妤咬了咬唇:“还敢不敢不按时吃饭了?在办公室准备点吃的,出门要带着药,多喝热水……”   顾南浔听着她絮絮叨叨,感受到胳膊上来自她的温度和力量,心里暖流激荡,原来依赖别人是这种感觉。   阮妤扶他走到宁市机场地下停车场,把他安置在副驾驶坐好,深吸一口气:“我上次开车是半年前。”   “别紧张,我的身家性命就交在你手上了。”   阮妤抖了一大下:“我这瘦弱的肩膀,背负不了数千亿身家。”   说完一脚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袭来,顾南浔胃里一抽,闷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劲儿这么猛,豪车起步加速就是风驰电掣,你没事吧?”   顾南浔反而笑了:“我想起你第一次上我的车,我让你开车,你也是不敢。”   阮妤哼了一声:“你要是那时候说不用我赔,我早就开上顶级豪车了。”   “嗯,怪我。”   “顾总,纯属好奇,你是不是在全国各地每个停车场都停着一辆车?”   顾南浔抿了抿唇:“不止一辆。还有,不要叫我顾总。”   上次在离水,他也是这么说。   “行吧,前男友。”   顾南浔额角一抽,顾总和前男友这两个称呼,他竟一时无法分辨哪个更让他难受。   “我不喜欢这个姓,这是我名字里最讨厌的一个字。顾长风只是一时兴起,我就要背上他的姓氏,没意思。”   原来如此。阮妤忽然很想揉一揉狗头,但是不行,开车必须双手放在方向盘上。   “我也不喜欢离水。我妈妈是离水人,但她在这过得并不快乐,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在京城堕落,又被抛弃,只能灰头土脸回来。我其实一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回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城市不是更好吗?既然回来了,又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这些话顾南浔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回忆与疑问在每一个难眠的午夜,折磨着他的神经。人真的有惯性,一旦见识到阳光的温暖,就忍不住要再靠近一些。   阮妤知道他小时候过得不快乐,但从来不知道,是这么不快乐。   “我只记得南老师像仙女一样,跳舞特别美,讲话又温柔,同学们都很喜欢她。我妈骗我说,去上舞蹈课可以变得和南老师一样好看,我才肯去的。”   顾南浔低低一笑:“谢谢你,阮妤。”   阮妤也笑:“你今天总是对我说谢谢,不用客气,这点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我没放在心上。”   “是你说的,感谢的时候就说谢谢,抱歉的时候就说对不起,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开心的时候就哭,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   当初也许正是这句话蛊惑了他的心智,让他忍不住,想要顺从自己的内心的渴求与欲望,过一次简单而任性的生活。可是他终究退缩了,亲自把唾手可得的温暖又推了出去。   阮妤一愣,显然已经不记得了。   “我还说过这么有哲理的话呢,啧啧啧,不愧是我。”   “嗯,”顾南浔表示赞同:“不愧是你,总能找到夸自己的理由。”   “对了,别说我没提醒你,离水是个很小的地方,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几天千万躲着点我爸妈,万一让他们看见你,你的人身安全很没有保障。他们可不比我宽宏大量,慈悲为怀。”   顾南浔微微蹙眉,这是个问题。BaN   阮妤又补充道:“不能怪我告状啊,你的新闻全网都是,连中老年妇女都津津乐道。”   顾南浔苦笑:“是我咎由自取。”   “你明白就好,你住哪里?”   “你家对面小区。”   阮妤一脚刹车停在路边:“顾南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非得往我跟前凑,就这么想挨打?” 第五十八章 做人,可以流泪流血,绝对……   顾南浔眨了眨眼, 一脸无辜:“可是我家本来就在那。”   阮妤哽住了,好尴尬怎么回事,人家压根没有追着你不放的意思,这样一来, 倒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咳咳!咦?绿灯了耶, 我们走吧。”一脚并不顺滑的油门, 暴露了她内心的不淡定。   顾南浔笑出了声:“你的记性真的很差。”   阮妤不满:“我小时候一心学习,数学公式都背不完, 哪有工夫记学长长什么样子家住在哪里?”   “数学公式还需要背吗?”   阮妤又是一脚油门,自己好像被学神鄙视了,怎么毕业这么多年, 还要受这种屈辱!   车拐进阮妤家对面的小区, 是一个普通的老旧小区,房子都是六层没有电梯的板楼, 这是顾南浔外公当年单位分配的老公房,他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的前十五年。   阮妤停了车:“你多久没回来了?”   顾南浔云淡风轻:“十三年。”   元旦那次回离水,他坐在小区外的街边一整个晚上, 也没敢回到这里,然后就被阮妤捡走了。   “你确定这房子还能住?有水电气吗?”   离水虽是南方,但冬天室内温度骇人, 若没有电暖气, 根本待不住。   “如果没有呢?”顾南浔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此人半月不见,怎么这么会赖皮了?   阮妤微微一笑:“我相信顾……前男友自己能处理好这点小事,再见!”   阮妤下了车,顾南浔帮她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和几个纸袋。   “这是什么?”   “你回家过年,难道空手见爸妈?”   阮妤这次来得仓促, 确实是忘了,其实也不是忘了,以前也没有这个习惯。每次从家里回京城,张女士都给她准备大包小包的好吃的,她习以为常,也就心安理得了。   她挠了挠头:“我去超市买点就行了。”   “拿着吧,反正我也没有亲戚可走,就当报答你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   顾南浔唇边带笑,阮妤却觉得那笑容刺眼。她无法想象,没有家人的新年,是怎样一番景象。   “你胃疼好点了吗?”   “我没事,你回家吧。”   阮妤从兜里掏出药片,塞进他手里:“按时吃饭。”然后拎着大包小包走了。   顾南浔看着她的背影,拇指摩挲着药盒边缘。这是她给他的第三盒药了,但他一片也没吃过,舍不得。   ***   阮妤一回到家,就闻见浓浓的饭菜香气。   阮先生在厨房里忙碌,张女士在客厅悠悠闲闲地看电视,听见门响,齐齐迎了出来。   “哎呦我的宝贝女儿,回家就回家嘛,还那这么多东西!老阮,都说让你去机场接她了,拿这么多东西打车多不方便!”   话虽这样说,张女士喜气洋洋地打开纸袋:“这化妆品好贵的吧?我在商场见过的,这围巾颜色好看的呀,你挣钱不容易,不要乱花钱。哎老阮,你闺女还给你带了好酒诶。”   阮妤笑了:“我爸要是去接我,您不就得亲自作羹汤了?我最近有点红,挣了一点小钱,待会给你发零花钱!”   她心中愧疚,早知道张女士这么开心,以前也应该多给爸妈买点礼物的。爸妈也是宝宝,宝宝们没有不喜欢收礼物的。   张女士拉阮妤在沙发上坐下,嗔怪道:“明明不用上班了,回来得比往年上班的时候还晚,这次在家多住几天,听见没有?”   阮妤乖乖应下:“知道啦。咦,这是什么?”   她看见沙发上摊着几本旧相册,兴致勃勃地拿过来。   张女士笑道:“在看你的黑历史,你小时候长得像你爸,好丑哦,长大后不知怎么越来越像我了。”   阮妤一头黑线:“我一时竟不知你是在夸自己还是骂我爸。咦,我小时候脸好圆哦,可爱!这是几岁的时候?”   她指着圆头圆脑的自己问道。   张女士戴上眼镜:“六岁,刚上小学,成天闹着穿花裙子,不然不去上学。”   “果然我的审美是从小培养的。这个呢?”照片里的自己站在雪地里,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都没了。   “这是九岁,寒假我们带你去京城玩,正好赶上下雪。你从来没见过,高兴疯了,说以后要到京城生活,天天堆雪人。”张女士陷入回忆,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阮妤翻过一页,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自己,手高高举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姿势。   “我怎么这么搞笑?”   张女士叹了一口大气:“你跳起舞来真是鬼见愁。”   阮妤惊诧:“我这是在跳舞?我还以为是司马妤砸缸。”   张女士点着另一张照片:“这张是你上舞蹈课的时候我拍的,你看看老师的动作,再看看你自己。当时其他家长都笑出声了,我直想往地缝里钻。”   阮妤定睛一看,自己笨手笨脚姿势扭曲,前面的南老师手臂舒展,像只优雅的天鹅,翩翩起舞。要不是张女士一口咬定,她怎么也不敢说两个人做的是同一个动作。   她的手指摸上南老师的面颊,忽然想起,顾南浔说他离开离水时,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张女士看她神色凝滞,把手覆在阮妤的手背上:“小妤,其实妈妈觉得,就算没有虞心蕊那档子事,你和小顾分开也是好事。他过得太辛苦,有事都闷在心里,跟你的性子南辕北辙,很难相互理解,妈妈就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阮妤垂下头,张女士一旦自称“妈妈”,就是要说几句真心话了。这段话情真意切,字字珠玑,她实在无法反驳,可是……   她猛然抬头:“你知道他就是南寻学长的事儿?”   张女士一脸高深莫测:“你妈的记性还是很好的。”   原来果然是自己记性太差。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张女士继续高深莫测:“有些弯路,还得你自己走,尤其是感情上的。”   阮妤揪住衣摆,缓缓问道:“妈,这些话,你跟顾南浔说过吗?”   张女士一愣,随即声音高了八度:“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觉得是我拆散你俩的?我不过是跟他说,希望你和他在一起能开心。”   阮妤叹了口气:“你别一点就炸嘛,我就是问问,我当然知道不是因为你。”   上次从离水回去,顾南浔就突然转了态度,纵然张女士表达得再委婉,以他浸淫商场多年的敏锐,不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可是,不管旁人说什么,做决定的,终究是他自己。决定转头就走的,是他。   张女士转了脸色:“其实我觉得秦臻不错的,嘴又甜,又阳光,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阮妤站起身:“妈,你怎么所有话题的尽头都是介绍对象?”   阮先生从厨房探出头来:“张老师,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喜庆的?小妤啊,春卷炸好了,要不要来尝尝?还有水饺。”   离水在南方,过年并没有吃水饺的习俗,但自从阮妤去了京城求学工作,阮先生也学会了包饺子这项技能。   阮妤冲张女士做了个鬼脸:“还是我爸好!”   她捏了一个浑圆可爱的饺子放进嘴里,想了一想,去厨房找了两个饭盒出来,开始往里面塞饺子。   “你这是干嘛?打包带回京城也不用这么早吧?”   阮妤装好一个饭盒,又开始装春卷,嘴里塞着饺子,声音含混不清:“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看见一只流浪狗,怪可怜的,我去喂一下。”   张女士叉腰:“好啊,你这个小白莲,你爸的一番心血就这样被你喂了狗!”   阮妤嘿嘿一笑:“你用词还蛮时髦的嘛。”然后拿着饭盒往外跑。   张女士追着她叮嘱:“你早点回来!还有别喂太多了,狗狗不能吃太多盐!”   阮妤忽然一闪身又钻了回来,跑进客厅一阵翻腾,塞了什么在口袋里,一阵烟似的没了影。   张女士拿起遥控器,坐回沙发里,幽幽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阮妤跑到顾南浔楼下,仰头往上看,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一层,总不能挨个去敲门吧?   其实她记得他的电话,虽然从通讯录删除了,但区区十一位数字,很容易记的。   可是她要是给他打电话,不就暴露了自己还记得他的号码?   做人,可以流泪流血,绝对不能留下把柄。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阮妤拿起一看,收到一条好友神情,对方的头像乌漆嘛黑,正是顾南浔。   验证消息:“找我吗?”   阮妤抬起头,犀利的目光闪过每一个窗户。呵呵,想骗我加好友,没门!她冲着天空大喊一声:“有种你给我下来!”   话音刚落,他已推门出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我来了。”   “你住一楼?”阮妤震惊。   “六楼。”   阮妤震惊:“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喘?你是铁肺公主吗?”   顾南浔指了指她手里的饭盒:“那是什么?”   “狗粮。”说着举到他面前。   顾南浔非常自觉地接了过来,脸上没有一点愠色。   成大事者,果然能屈能伸,阮妤在心里默默感叹。   “那个,凉了的话就热一下再吃。”   “知道了。”顾南浔低头看她,唇边带一点笑意,显得十分乖巧。   “我得赶紧回去。”   “嗯,去吧。”   阮妤没有走,脸红了一红,手插进兜里:“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好。”顾南浔静静看着她,静静等待。   “那你看了不准笑。”   “好。”顾南浔的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阮妤急了:“你已经开始笑了!”   顾南浔极力克制,手成桶状在蜷在唇边咳了两声:“我看了就不笑了。”   “你要是敢笑,我就打爆你的头!”阮妤凶巴巴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正面朝下递给他,然后脸转向一边。 第五十九章 除夕   顾南浔接过照片, 翻转过来,然后笑容定格在了脸上。   照片里是跳舞的南茜和阮妤,午后柔和的光线照在两人脸上,无限温柔与美好。   南茜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记忆中, 但面容却越来越模糊, 每到此时, 他都万分恼恨,如果连他也记不清她的样子, 她就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照片里,她高高抬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伸展着手臂, 眉眼弯弯,红唇似花瓣, 看上去像一个幸福的人。   在她身后,有一个努力模仿她动作的小阮妤,头上扎着奇奇怪怪的羊角辫, 像个小龙人,表情认真又带几分气恼,四肢十分不协调, 不像在跳舞, 倒像是在拿大顶。   阮妤偷偷瞄他的神色,看他陷入回忆的样子,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波澜,在心里舒了口气。算了,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她在台上也没少自爆糗事。   一双长臂忽然把她揽进怀里, 容不得她拒绝,温热的呼吸吹在她头顶:“谢谢你,阮妤。”   虽然他的怀抱很暖,阮妤还是狠心把他推开。流浪小动物就是这样,你对它好一点,它就想得寸进尺,进你的家门。   虽然顾南浔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钟,但还是忍不住高兴。   “你从小就这么可爱。”   阮妤哼了一声:“那当然,我是个一以贯之的人,是个从一而终的人,是个从不崩人设的人。”   顾南浔又拿起照片看了一眼,笨拙而可爱,的确从小到大没变过,忍不住胸腔一阵。   阮妤敏感地抬起头来:“你是不是笑了?”   顾南浔坚决否认:“我没有。”   阮妤气得跳脚:“顾南浔,你个骗子,说好不笑的!一个有婚约的人,在这儿跟别人笑嘻嘻,一点也不庄重,你的行为属于劈腿,渣男!”   顾南浔正了脸色:“我不会和虞心蕊结婚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就出国了,和她真正的未婚夫一起。”   阮妤愣住了:“你知道?”   顾南浔更惊讶:“你知道?”   阮妤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说呢,我目睹了小帅哥向她求婚的场景。”   顾南浔一愣:“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这种场合她也请你见证。”   阮妤否认三连:“纯属巧合,我和她不熟。我当众把她编排成那样,能做朋友才有鬼呢。”   顾南浔点点头:“也是。不过她不会放在心上的,她不是那种人。”   阮妤的目光像刀剑一样剜过他的脸庞:“呵呵,你倒是挺了解她。”   顾南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吃醋了?”   阮妤张牙舞爪:“顾南浔,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么说来,我得寸了吗?”   “想得美,我国领土,寸土不让!”   顾南浔的眸光闪了闪,朝她走近一步:“那我只好,再努力一些。”   顾南浔上前一步,阮妤后退一步。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家门口对我动手动脚。”   顾南浔听话地站定:“你头上有片树叶。”   阮妤伸手去拂,果然摸到一片树叶,和京城不同,离水在年关仍有翠绿的植物,看上去很有生气。   好吧,误会他了。她把树叶丢进花坛,表情别扭。   尴尬的时候,一定要快速抢占道德高地。   “你既然不打算和虞心蕊结婚,那为什么非要跟我分手?”想起他在飞机上说自己有病诓骗自己的场景,她又补了一句:“不准拿奇怪的话搪塞我。”   顾南浔深潭般的眸子更加幽深:“阮妤,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   阮妤翻了个白眼:“又来了,给我发好人卡?”   顾南浔神色萧索:“阮妤,是我用上司的身份卑劣地占了你的便宜。如果当初,我给你时间了解我,你就会看到我的很多弱点。我太着急了,急着想让你待在我身边,甚至没有考虑是否有能力让你平安快乐。”   他说得那样真诚,若非阮妤面前站着的是天之骄子顾南浔,她差点都信了。   她抱起双臂:“那你说给我听听,你有什么弱点?”   “我很无趣,生活里除了工作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听不懂你精妙的笑话。我没有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我的负面情绪像个黑洞,我控制不了,甚至一连几天什么都做不了,会把身边的人也拽进去。我没有家人,不能给你温暖和热闹,甚至祝福也不会有,只有没完没了的算计。我很自负,以为自己的选择都是对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但为此付出了许多代价。”   阮妤没想到,他真的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多条。   “说完了吗?”   顾南浔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一直说到明年。总之,我当时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绑在一起。”   阮妤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回耳后:“我帮你加一条吧,顾南浔,你确实配不上我,你个大怂包!”   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这个世界上,敢骂顾南浔是怂包的,恐怕只有阮妤了。   可她也是个大怂包,她气急攻心,又万分憋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原谅他,做不到,一刀两断,也做不到,最后只有落荒而逃。   阮妤进家门的时候还在气喘吁吁,张女士怪道:“你是去喂狗,还是去遛狗?怎么喘成这个样子哦。”   阮妤仰脖喝了一大杯水:“那狗不听话,以后不喂了。”   阮先生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饭盒呢?快给我,盘子不够用了。”   阮妤一愣:“额,被狗吃了。”   张女士噗嗤一笑:“这是什么流浪狗,这么饥不择食,连饭盒都吃?”   阮妤暗呼失策,就不该给他装饭盒,应该给他塑料袋。   “大过年的,我们谈论点人类的高雅话题吧。爸,到底几点开饭?”   在阮妤的不断催促下,年夜饭终于上桌,三个人,十菜两汤,无比豪横。   阮妤看着满桌子得菜,忽然有些鼻酸。她脑中浮现一个破旧空旷的房间,墙角里蹲着一只漂亮的大狗狗,面前的实盘里只有冷透的剩饭。   阮氏夫妇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小妤,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呀?你想吃什么跟爸爸说,爸爸给你做。今天过年,咱们不要想不开心的人不开心的事了,乖。”   阮妤听了差点流下泪来:“你们对我太好了,我好幸福呜呜呜,要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幸福就好了。”   所有人,还有蹲在对面小区空房间里的一只狗子。   阮先生举起酒杯:“我闺女果然是有大格局的人,心怀天下,来一起喝一杯!”   三人喝酒吃菜,其乐融融,和万家灯火的每一个普通家庭一样。   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喜庆,阮妤却听不进任何一句歌词或小品台词,她不时望向窗外,不知那个人吃没吃饭,看没看晚会,家里有没有小暖炉。   她无数次点开顾南浔的好友申请,看着他黑洞洞的头像,手指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引得张女士侧目:“除夕夜还在玩开心消消乐,能不能认真点?”   阮妤抬头:“这小品太无聊了,我看不进去。”   这提醒了张女士:“对了,你不是会讲笑话吗?来给爸爸妈妈讲一个。”   阮妤一惊,来了,过年必备曲目——孩子来表演个节目——终于登场了。   守过这一岁,听完《难忘今宵》,互道了新春大吉,阮妤非常不要脸地领了压岁钱,把厚厚的红包放在枕下——按张女士的说法,压岁钱可以一直领到自己当妈妈。   窗外爆竹声声声不断,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渐渐平息。   阮妤从被子里爬出来,裹上大衣,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徒增了一丝暖意。今日过后,便是新春。   顾南浔家的楼道门没有上锁,她一口气上了六层,喘个不停,好久没有爬楼梯,体力条真是不禁用。   她看看左边的601,又看看右边的602,陷入了沉思。离水这么小,若半夜敲错门,应该会社死吧?   正犹豫着,左边门霍然打开,一人站在门框里,笑意盈盈看着她。   阮妤:!!你是会算命吗??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顾南浔道:“我听见了你的脚步声。”   阮妤甩了甩头发:“不可能,我的脚步如此轻盈。”   顾南浔给她让开位置,笑道:“对,但你喘得好大声。”   阮妤进了门,扑面而来一阵冷意,不禁紧了紧大衣。   屋内窗户大开,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阳台上晾着甩干的拖把和抹布,显然是刚刚清扫过。   阮妤上下打量了顾南浔一眼,他的毛衣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两截冷白的手臂,朝他比了个赞:“你是真的贤惠。”   顾南浔优雅地把袖子放下来:“虽然邻居会定时来修理一下门窗什么的,但毕竟好多年没住人了,一塌糊涂。”   “所以你就大扫除到现在?”   “书房的柜子还没擦完。”   阮妤明白了,这人多少有点洁癖。   “吃饭了吗?”   “吃了。”   阮妤点点头:“行,我就是来看看你吃没吃饭,那我走了。”   顾南浔飞快地挡住门口:“来都来了,坐一会?” 第六十章 钥匙   阮妤警告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不是来做客的,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才来的。”   “知道了,就一会儿。”顾南浔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看着阮妤,语带哀求, 可怜兮兮的, 让她心里忽然一塌。   她搓着手在沙发上坐下来:“那我喝杯水再走。”   顾南浔眼睛弯了弯, 里面闪闪烁烁全是笑意。他拿过自己的大衣,盖在阮妤身上, 然后拧开一瓶矿泉水,倒在玻璃杯里递给她。   冬日晚风的气息弥散而来,阮妤接过冰凉的水杯, 瑟缩了一下, 似乎拿的不是玻璃,而是冰块。她猛然抬头:“你家果然没有水电气是不是!”   顾南浔在她身边坐下, 指了指头顶的灯:“看见那个了吗,那个叫电灯,爱迪生发明的。”   阮妤一脸愠怒:“我有幼儿园毕业证!”   顾南浔在她身边坐下, 距离很近,胳膊挨着胳膊:“这样是不是暖和点?这里好久没住过人了,东西不全, 你将就一下, 明天我去买回来。”   阮妤直觉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靠在一起的地方确实暖和了不少,让她舍不得推开。   “你是不是故意把家里弄得和冰窟窿似的,好占我的便宜?”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我不知道你会来。”   阮妤拧了拧身子:“我才不想来呢,睡不着出来遛遛,路过。”   “嗯, 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不相信?”   “我信。”   靠在一起虽然暖了些,但隔着衣服,仍能感觉到顾南浔身上的凉意。阮妤好心地把大衣分给他一半,头靠在了沙发上。   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半,她昨晚就没睡好,在飞机上被顾南浔一搅和,也没能好好补觉。现在一暖和,就容易犯困,而困劲一上来,头脑就容易不清醒。   “哎,你小时候就住在我家对面,为什么很少遇见?我记得的就一次,好像下着雨,给你伞你又不要。”   “那是你记性差。”   “切。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小时候长得比较普通,所以我记不住?”   “我现在也很普通。”   “这位先生,请不要凡尔赛,谢谢。”   顾南浔转过头,下巴蹭过她头顶:“那你是觉得我长得好看?”   阮妤回答得理直气壮:“没错,我就是见色起意,才会在你身上翻车。不过我告诉你,我不是那种同一个坑跳两次的人。”   她一遍遍强调,不知是说给顾南浔听,还是自己。   “好,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得早点回去,被我妈发现咱俩都得死,呸呸呸,大过年的……”阮妤嘟嘟囔囔,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被均匀的鼻息替代。   顾南浔看怀里的人睡得安恬,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人真的没什么防备心,第一次约会就敢把人领会自己家,深更半夜又跑到男人家里安睡,看来以后有自己着紧的了。   怀里有一团温热的人,心里似乎也被填满,顾南浔闭上眼睛,久违的睡意呼啸而来。   ***   大年三十的晚上,虞心蕊在褚家露面打了个招呼,就匆匆来到了顾家。   顾长风见她乖巧识趣,十分满意,但未过门的媳妇来了,亲儿子却不见踪影。   “南浔呢?”   虞心蕊叹了口气:“顾叔叔,我也不瞒您,他去离水了。他最近状态不太好,我也不想太和他拧着来,好在我在离水熟人不少,能帮着照看一二。”   顾南浔面色凝重,他当初选虞心蕊,她来自离水也是一个加分项。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很难对人卸下心防,不过有相同的经历就不一定了。   白景云冷哼一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记不住自己姓什么。”   顾长风面色阴沉,怒斥一声:“闭嘴!”   “心蕊,你最近辛苦了,干得不错。”她虽然新来,对顾氏的业务没有那么熟悉,但好在明白这个家谁说了算,事事请示自己。   “但愿没给叔叔阿姨添麻烦。”虞心蕊低垂了眉眼,态度恭顺。   白景云对她没什么好颜色,见她第一面,她就知道虞心蕊不是善茬,远不像宋言言好拿捏,而且也是个离水人,晦气。可耐不住顾长风看她入眼,一万个满意。   顾长风哈哈一笑:“我的意思是,你和南浔应该早点把婚事办了,不然这样不清不楚的,顾氏的老人精明着呢,不会真心实意服你。”   虞心蕊脸上含羞带怯:“谢谢顾叔叔体谅,我和南浔商量好了,过完年就去登记。至于婚礼,有好多要考虑的,慢慢筹划不迟。”   顾南浔点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果然是个务实的人,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总喜欢把婚礼弄得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罢了。   虞心蕊见他心情不错,又道:“等结了婚,我想陪南浔出国散散心,算是度蜜月了。叔叔,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我租了一个临海的别墅,风景特别好。”   听到这,顾长风的心彻底放下来。他得到消息,虞心蕊最近在联系海外的住处,原来是这个意图。   “你们年轻人好好玩,我就不掺和了。房子喜欢就买下来,算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虞心蕊甜甜一笑:“谢谢叔叔。”   ***   阮妤是被顾南浔弄醒的,他又是摸头又是撸后背,扰得她不厌其烦。   她的起床气向来厉害,眼睛还没睁开,就骂骂咧咧:“扰我清梦者,虽远必诛!”   “天要亮了。”   阮妤倏忽睁开双眼,睡意全消,然后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给顾南浔的下巴来了一记生猛的头槌。   她杏眼圆睁,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急切和愠怒:“说好只坐一会儿的,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我?”   顾南浔抚着吃痛的下巴:“我怕你虽远必诛。”   阮妤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口里念叨:“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顾南浔无奈道:“慢点儿,新年好。”   那人却什么也没听见,兀自开门,咚咚咚跑下了楼,然后马力全开,跑回了自己家门口。   现在是清晨六点,张女士虽然爱早起,但昨天睡得晚,估计这会儿醒不了。阮妤附耳在门上听了听,没有动静。   她松了口气,开始掏钥匙。   左兜,没有。右兜,没有。裤子……没有兜!   阮妤看着精密的门锁,瑟瑟发抖。   她动用所有的脑细胞回忆了一下,昨天出门走得急,好像确实没拿钥匙……   那个,如果说自己梦游,张女士会信吗?   手机震了一下,顾南浔又发来一条验证消息。   【比如说,你睡不着早起去买早饭,然后忘带钥匙。】   阮妤醍醐灌顶,折身往楼下走。论腹黑算计欺上瞒下,还得是顾总。   因着是大年初一,她顶着晨曦一连跑了好几个早餐铺都关门,让她开始怀疑,顾南浔怕不是故意耍她的。   可是骂又骂不着,若是通过好友验证,就正遂了他的意,阮妤万万不肯,于是只能腹诽。   最后无法,她在便利店买了点面包牛奶和零食,回到家理直气壮地敲了门。   张女士惺忪着眼睛来敲门,见是阮妤,以为见了鬼:“一大早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阮妤打了个哈欠:“睡不着,出去买了点吃的。”   张女士念念叨叨:“不要成天吃垃圾食品,都是添加剂,正经饭都吃不下了。”   阮妤闪进门:“我今年二十五岁了,谢谢。”   张女士冷笑一声:“今天大年初一,你虚岁二十七了。”   阮妤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好困,再去补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天光极盛,阮妤被阳光照得刺眼,醒了过来,入脑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知顾南浔买了热水壶没有?   张女士催促她起来吃饭,然后去亲戚家拜年。阮妤叹了口气,小城市便是这点不好,亲戚邻里关系错综,走亲访友一直到正月十五都不能消停。   今年尤为难熬,因她参加热门综艺出了名,每到一家,主人都围着她逗趣,想让她讲几个段子。饶是阮妤活泼脾气好,也禁不住这个架势。   她笑得天真无邪,一团喜庆:“二叔叔,你有所不知,这脱口秀就是讲身边人的趣事,既然你提起,我能不能在节目上讲你儿子结婚当天被新娘子放鸽子的故事呀?”   二叔叔脸上的笑登时挂不住了,半晌才说:“我这侄女,从小就幽默,爱开玩笑。”   就这样转到天黑,阮妤才得以回家,过年简直比录节目还累。她瘫在沙发上滑手机,发现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条好友验证消息。   【今天累吗?】   阮妤一下子站起来,怀疑此人莫不是偷偷跟踪自己。   张女士从厨房出来,见她往门外走:“哎,快吃饭了,你去哪?”   “喂流浪狗。”   “你拿什么喂?”   阮妤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尴尬:“我……去楼下小卖部买根火腿肠。”   张女士想了一想:“你等着。”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一个保温桶,递给阮妤:“昨天炖的排骨,咱家就这一个饭盒了,求你这次别忘了带回来了。”   阮妤一愣,许诺道:“知道了,我顺便找找能不能把昨天那俩捡回来。”   她来到601门口,敲了半天门没见有人应。   难道出去了?今天是初一,或许他去看南老师了。墓园在郊区,往返不算近,还没回来也有可能。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排骨,啧啧两声,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肉骨头,难道真的只能拿去喂流浪狗了?   就在这时,门锁响动,饭香味争先恐后地飘了出来。   顾南浔袖子挽起,身上挂着了深蓝色格子围裙,温温柔柔问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见鬼,这人怎么一天比一天贤惠了?活像她金屋藏娇的一个美人,洗手作羹汤,日夜等她到来。 第六十一章 我一个语言工作者,为什么……   阮妤把保温桶塞进他怀里:“今日份的狗粮, 请查收。把菜倒出来,保温桶我要带回去。”   “我正好做了饭,要不要尝一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邀请中带着诱哄。   顾总亲自下厨, 阮妤着实好奇他的厨艺如何。可是……她才不上这个当, 一次两次的, 登门入室算怎么回事?   “我总要把保温桶洗干净还你,进来等吧, 我买了电暖器。”   电暖器?阮妤搓了搓手,有这种好东西你不早说!   阮妤进了门,发现这里比昨天更像一个家, 不仅小家电齐全, 甚至还贴了窗花。   餐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三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豌豆尖、凉拌豆腐和鱼丸汤, 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香气四溢。   她笑了:“我看电视剧里,霸总但凡做饭, 都是惠灵顿牛排凯撒沙拉意大利面,哪有你这么接地气的?”   顾南浔拿过碗筷,摆在她面前:“你应该多观察生活, 而不是电视剧里找素材。”   “想的美, 是小说不好看还是游戏不好玩,我何必自讨没趣把眼睛盯在你身上看?”   说完无比自然地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然后就震惊了:“你你你,你是不是想抓住我的胃?”   顾南浔把排骨摆上来,正好凑足四菜一汤,仿佛早就在等阮妤带来的硬菜。   “阮妤,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有意思,硬挺着不接受我的好友申请,却一遍遍往我家跑。你是不是……”他顿了一顿,走到她身边俯下身,靠近她的侧脸:“欲擒故纵?”   温热的呼吸吹在阮妤脸颊上,让她一阵痒,又一阵恼怒:“顾南浔,你不要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说完恨恨地夹了一筷子豌豆尖,又夹了一筷子豆腐,又夹了一颗鱼丸——看这架势,用不了两分钟自己就要被气跑了,得赶紧把菜都尝一个遍,吃个够本再走。   顾南浔见状,坐到她旁边,问道:“好吃么?”   阮妤大嚼特嚼,抽空回他:“还可以。”   顾南浔眉目舒展:“那就好,十几年没做过了,还以为生疏了。”   阮妤偏过头:“你小小年纪就会做饭?果然男儿当自强。”   “小时候我妈周末要上课,经常来不及给我做饭,我就做好了给她带去。”   阮妤又想起飞机上那个梦,还有梦里拿着饭盒的颀长少年。   她挥了挥拳:“你老实交代,小时候有没有嘲笑过我的发型?”   顾南浔下意识看了看她头顶,幻想那里出现两个小鼓包,笑道:“记不得了。”   那就是有。   阮妤撇撇嘴,敢做不敢认,果然是个怂包。   “你今天去看南老师了吗?”   顾南浔敛了神色,点了点头:“嗯,我离开离水十三年,这才是我第二次去看她。”上一次是张老师住院的时候。   阮妤放下筷子,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漫上层层叠叠的怜惜。   “可是你一直在想着南老师呀,她要是知道你现在长得这样好,肯定很骄傲。我那天想起来,有一次碰见你和南老师并肩在路上走,就想,要是我以后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带到街上肯定人人都羡慕。”   顾南浔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可以,我答应你。”   阮妤愣了,自己又没提要求,这“答应”从何说起?   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自己说的话,明白过来,涨红了脸,百分之九十是恼怒,还有百分之十,是羞愤。   旁人一羞恼,就会说不出话,可阮妤不是,她一定要在嘴上把场子找回来。   “你答应是吧?来叫声妈妈听听,我会好好疼你的!”   顾南浔没想到好好的一句调情,竟然是这个走向,惊得咳了两声,板了脸:“想要你自己生。”   阮妤见状十分得意,扬起下巴:“我就喜欢不劳而获,捡现成的大儿子。你刚才可是答应了,不准说话不算数!”   顾南浔见她胡搅蛮缠,忍不住弯了弯唇:“你就这么想跟我待在一个户口本上?”   阮妤刚才被他抓住言语漏洞,如今警惕得很:“你不要偷换概念!”   顾南浔略一沉思:“你既然如此坚持,那我是不是得去你家见见长辈?”   这下戳中了阮妤的软肋,也提醒她关爱流浪动物的时间不短了,她赶紧站起身:“把饭盒还我,我得走了!”   趁着顾南浔去拿饭盒的功夫,她拿起筷子又飞快地塞了几口菜——做菜的人虽然讨厌,但菜是无辜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南浔把三只饭盒装在一起,递到她手里:“阮妤,总这样躲着偷偷见面也不是办法,到时候叔叔阿姨发现了更难办,丑媳妇也总要见公婆的。”   阮妤点点头:“你说的对,你放心,我不会再偷偷见你了。你好自为之吧。”然后潇洒转身。   顾南浔露出一丝苦笑,真是不听劝。她费劲圆着漏洞百出的谎,还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傻。   不过她来了短短十几分钟,插科打诨,倒让他心中的沉闷散去不少。   他在南茜的墓前待了半日,忆起以往总总,想到害死她的人还在悠闲享乐,就无法原谅自己。十三年过去,他竟然还是和当年一样无能为力,更有甚者,贯上仇人的姓氏,受人驱使,为了顾家产业鞍前马后。   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毕竟,他有了要保护的人。   ***   阮妤回到家,晚饭已经摆了一桌子。   张女士拿过她手里一摞锃光瓦亮的饭盒,笑道:“我们小妤是长大了,还知道满院子找水管把饭盒洗干净了再带回家,洗洁精问谁借的?”   阮妤背后一凛,顾南浔这么积极洗碗,莫不是打定主意要陷害自己?   她强作镇定:“楼下小卖部。”   张女士给她盛了饭,道:“你对院里的流浪狗这么有爱心,左右我闲在家没事,不如你把它带到家里收养了吧,也算做件善事。”   阮妤面前的大米饭顿时不香了。   “倒是……也不用……”   “怎么不用?你还怕我虐待它怎么着?我天天给它吃酱香大骨头。”   “不好吧,毕竟狗狗不能吃太多盐……”   阮先生面色冷峻,撂了筷子:“自己都养不明白,养什么狗?外面捡回来的,谁知道养不养得熟?”   阮妤连连点头:“我爸说得很有道理。”   张女士冷笑:“我不把狗捡回来,就怕女儿被勾走了。”   阮妤神经再大条,此时也听出爸妈的阴阳怪气不对劲来了。   她一边扒饭,一边把眼睛在张女士和阮先生二人身上来回转,揣度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养的狗狗是顾南浔。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姜还是老的辣,伪装起来,亲生女儿都看不透。   阮妤不是个心里能藏住事的,把碗一推,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你们也别猜了,我没在外面养狗,养了个人。”   张女士眼睛一亮,眉毛挑了一挑又压下去,慢悠悠道:“呵呵,你那点小伎俩,还能逃过我的法眼?从你带礼物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可不是这么体贴的人。既然带回离水了,养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带回家里来吃饭吧。”   阮妤恍然大悟,难道顾南浔对自己的陷害从那时就开始了?   她义正词严:“人不是我带回来的,是他自己来的,我看他无亲无故,才送了两次饭。我和顾南浔就是单纯的饲养关系,绝对没有别的,我也不会带他来家里的!”   “顾南浔?!”张女士掉了筷子。   “啪!”阮先生摔了筷子。   阮妤脚尖点地,连人带椅往后退了半米。   我刚才说什么了?我说出他的名字了?我一个语言工作,为什么总要吃嘴瓢的苦!   张女士的鹅蛋脸拉得比拉面还长:“顾南浔?你挺能耐啊,人家有未婚妻的,你想在外面给她做小?”   “他和虞心蕊只是做做样子,虞心蕊马上要和别人结婚了……”阮妤下意识反驳道。   阮先生横眉冷对:“你忘了前几天哭哭啼啼辞职的时候了?刚踩过的坑还要往里跳,愚蠢!”   阮妤连连摆手:“我没哭,我不跳,骗你是小狗!”   张女士冷笑:“你爸炖了一整天的排骨都被你拿走了,你还不承认!”   阮先生闻言,更加吹胡子瞪眼:“我要知道你拿给他,我宁可倒进垃圾桶!”   阮妤百口莫辩:“我这真的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好歹曾经是我老板,现在连顿饭都吃不上,多可怜。”   “阮妤,你脑子坏掉了?人家是顾总,身家千亿的顾总,能少你这一顿饭?”   阮妤愣了一下,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他是不少我这一顿饭,但他不好好吃嘛,我要不盯着他,他肯定又不吃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到自己的话并不能支撑自己“不想跳坑”的论点。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完全就是执迷不悟鬼迷心窍不撞南墙不回头!”   “妈你不是教数学吗?成语会得挺多哈,厉害厉害厉害!”为了转移话题,阮妤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张女士根本不吃这套:“你别打岔,你和小顾,我和你爸就一个字,不同意!”   “那是三个字……”   “重点在不!”   阮妤受不了二人的混合双打,只想抱头逃窜。此时门铃响起,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感谢来家里拜年的人。   她连滚带爬冲向大门:“我来开!”   兴冲冲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位熟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果然是来拜年的。   阮妤一把关上了门,后退三步,回头喊道:“送外卖的,送错地址了。” 第六十二章 东郭小姐与狗:我好心给你……   张女士狐疑:“谁大年初一还点外卖?外卖员好辛苦的。”   门铃又响。   阮妤隔门大喊:“我家没有点外卖!你送错地方了!”   门外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带一点无奈:“阮妤,开门。”   阮妤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把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只眼睛和半张粉唇, 压低声音道:“你来干嘛?我这露馅了, 正在负隅顽抗, 你不要捣乱,快走开!”   顾南浔眉目舒展:“我来帮你分担火力。”   阮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女士走了出来:“怎么回事?开开关关的, 到底是谁?”   阮妤心虚地护住门锁:“真是送错了,我已经给他指了明路了。”   张女士对女儿再了解不过,看她表情就知道心中有鬼, 一把阮妤扒拉开, 开了门锁。   “张老师过年好,我……”   话没说完, 张女士一把关上了门,然后拉过阮妤的脑袋:“你疯了?让他来咱家,你不怕你爸把他打出去?”   阮妤先是疯狂点头:“我当然怕了, 我哪有这个胆子,是他自己来的。”   随即大吃一惊,听张女士这意思, 自己没打算动手?   阮先生还有一箩筐话要教训女儿, 在饭桌前等得不耐烦,背手走了出来:“怎么回事,要是弄错了就赶紧回去吃饭。”   张女士推着阮妤:“走走走吃饭吃饭。”   门铃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母女俩脊背同时一僵。   阮妤恨不能一棍子打晕顾南浔拖走,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怕死,非要来找不痛快。   阮先生作为名义上主外的一家之主, 走上去去开了门。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脸方了一方——那是咬紧后槽牙的形状。   “叔叔过年好,我是顾南浔。”   阮妤看着亲爹剑拔弩张的表情,吓得话也说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是张女士反应快,她一个抢位,挤开了老公,给顾南浔让出路来:“别在门口站着,进来吧。”   这下触动了阮先生的逆鳞,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张女士嚷道:“你竟然让他进门?他可是抛弃小妤的负心汉!”   阮妤听得一头黑线,怎么这话让亲爹一说,显得自己这么凄惨,好像被富家少爷遗弃的无知少年?   “阮叔叔,之前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张老师肯让我进门,也是不想新年惹邻居议论。”   阮先生怒道:“她什么意思,不用你这个外人告诉我!”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道幸好老婆反应快。阮家向来与邻里和睦,声誉颇佳,从未惹过是非,今日他在气头上,倒差点让外人看了笑话。   张女士面露难色:“小顾,不怪你叔叔生气,以你现在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到家里来。”   顾南浔转向她:“张老师,我今天来,一方面是向您和叔叔道歉,我之前的行为伤害了阮妤,让你们担心了。”   阮先生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必要,我们家也受不起顾总你的道歉,你别再招惹我的女儿,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张女士拽了拽丈夫,面色也算不上和善,但好歹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另一方面呢?”   顾南浔垂了眉眼:“另一方面,是来感谢您当年帮忙安葬我母亲。母亲去世时,我匆匆离开离水,她身边连个料理后事的亲人都没有,这些年也不曾回来,实在愧为人子。今日为母亲扫墓,听说是您组织邻里……”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似是说不下去,规规矩矩向张女士鞠了一躬。   “于情于理,我都该上门道谢。”   顾南浔抬出了亡母,态度又这样谦恭,阮先生倒不好再强硬赶人了,板着一张脸,面色比夜色更沉。   张女士看出来了,家里姓阮的不是吃里扒外就是木讷寡言,总之不中用;要论顶天立地、进退有度、攻防有术,还得靠姓张的。   她叹了口气:“小顾,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邻里街坊的,互相关照是应该的,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不用放在心上。但是……”   话锋一转,她又叹了口气:“你既然还念着你妈妈,就该知道她这辈子为什么过得这么难。阮妤年轻,不懂世事险恶,但这事我们做父母的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她走你妈妈的老路。”   “妈!”阮妤听不下去,出言阻止。   顾南浔的母亲因回乡单未婚生子,饱受流言之苦,人人都说她给人当小三,怀了私生子却上位失败,最终郁郁而终。张女士对他说这些,下刀当真稳准狠。   顾南浔面色岿然不动,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让阮妤重蹈我母亲的覆辙,我希望您和叔叔能同意她和我结婚。”   阮妤听见“结婚”二字,惊了一跳,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都说企业家会画饼,她今天可算见识到了,此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痴心妄想!真没想到你这么毫无底线,还有婚约在身,就敢说这种话?”阮先生暴跳如雷,也就是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不然一早抡到了顾南浔身上。   顾南浔态度谦恭:“虞心蕊今天已经在国外登记结婚了,不是和我。”   这话一处,一家三口都愣了。阮妤心情复杂,难道姐弟恋真的这么好?虞心蕊竟然真的这么快就结婚了。   短暂的惊讶过去,阮先生继续咆哮:“就算没有虞心蕊,我也不会把女儿嫁到你们家!”阮先生继续咆哮。   顾南浔转头看向阮妤,阮妤冲他挥了挥拳:“你别看我,我站我爸,我也不同意!”   阮先生闻言面露欣慰之色,有些得意地盯着顾南浔。   顾南浔对阮妤笑了一笑:“好,是我着急了。我今天只是表明我的心意,你不同意,我一直等你便是。”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是在许诺,而是在说树上的一片叶,水里的一位鱼,在说四季轮回适时添衣,在说日月交替云霞变幻。   向来习惯控场的人民教师张女士此刻感到十分焦虑。   原本是好好的□□大会,再不济也是她苦口婆心劝人向善,怎么突然变成了顾南浔的深情告白?而且看自己女儿的样子,似乎还挺受用的?   她清咳两声,使出转移话题寒暄大法。   “小顾啊,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吃点再回去?”   阮妤确实被顾南浔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唬住了,他每一次说“好”,从来言出必行。   可她却有些困惑,他说一直等,一直到什么时候?到她点头同意,还是到他厌倦不耐烦?如果她永远不同意呢?   直到张女士出声,阮妤才如梦方醒,大喊一声:“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我亲眼看着他吃的!”   顾南浔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她的肚子上,仿佛在说,好像是我看你吃的才对。   然后点了点头,阮妤不知怎的,竟然看出一丝委屈的意味。   她冷笑一声,推着顾南浔出门,谁知自己的左脚刚迈出去,就被一股大力揪住后衣领,扯了回来。   大门一关,阮先生咬牙切齿:“你干什么去?”   阮妤一脸无辜:“我把他扫地出门,助他一臂之力呀。”   张女士抱起双臂:“呵呵,助他一臂之力,用得着你把腿也迈出去?”   阮妤后退两步,口中喃喃道:“惯性,惯性。质量越大,惯性越大。”   一家三口重回饭桌,顾南浔来“闹”了一场,分担火力的效果意外不错。阮氏夫妇对阮妤从疾言厉色的鞭挞转变为苦口婆心的劝导。   “小妤啊,你还小,不要贪慕富贵……和美色,小顾虽然有钱……又长得好看,基因是挺不错的,但他家庭太复杂了。而且虞心蕊妈妈教过她,智商高得很,你赢不了人家的。”   阮妤语塞:“倒是也不必如此打压亲生女儿……”   “小妤啊,平平淡淡才是真,不要因为上了电视节目就飘了。顾家那公司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爸爸看财经新闻,说是投资大项目资金紧张,又是质量问题又是群体诉讼的,麻烦一堆。”   阮妤想起之前宁萌的话,心生不安,顾南浔不是无所事事的二世祖,是在子公司摸爬滚打有过实绩的。他在公司虽然独断,但向来严谨,怎么会放任公司出这种纰漏?   “不对啊爸,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财经新闻了?”   张女士轻哂:“自从你妄想嫁入豪门开始。”   阴阳怪气又有复起的态势,阮妤连连告饶:“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本人早已迷途知返,不在意世俗情爱,一心光大脱口秀事业。我吃饱了,二位慢用,告辞!”   然后一溜烟儿跑进了卧室。   阮妤的卧室也就十几平米,她在这方丈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越想越生气。   世界上最憋屈的事,就是心里有一堆骂人的话却无处可骂。   她拿出手机,看着顾南浔发来的一连串好友验证,心生一计。   阮妤输入他的手机号,在验证消息那开始肆意挥洒愤怒:“顾南浔!你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擅自到我家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胡话?我原来觉得你狗,现在才发现你是匹狼,我不姓阮姓……”   输入到“阮”字,下一个字怎么也输入不进去了。   阮妤飞速按了发送,又发了一条验证消息:“我姓东郭!我好心好意给你喂食,你竟然登堂入室!你当初砸我场子的时候我就知道……”   她正在激情打字,忽然手机震了三震,消息框接连弹出三条消息。   【您已添加NX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啦】   【姓什么?】   【姓顾?】   阮妤翻飞的拇指凝固在了空中。 第六十三章 告白   百密一疏啊, 顾南浔的好友验证她可以不理,她自己的好友验证顾南浔也能通过。   而且他还占自己的便宜?!   【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子姓什么都不会姓顾!】   顾南浔回得很快。   【嗯,我自己都不愿意姓顾,不会让你姓顾的。】   阮妤气血上涌, 此人的脑回路根本不正常。   刚要删除好友, 对方竟然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阮妤赶紧摁掉:【你疯了??!!】   【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你听着就行。】   阮妤甩手就是一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gif】   【我还没走远, 你要是不接电话,我就再去敲你家的门。】   □□裸的威胁,偏偏拿捏得十分精准。   阮妤相信他所言非虚, 这世上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 什么自扣绿帽、梦游撒娇、西红柿炒鸡蛋、凉拌豆腐、鱼丸汤,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南浔的电话再次打来, 阮妤对着他漆黑的头像挥了一阵拳,终究还是按下了绿色的按钮。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说:“您好, 我是阮妤。”——前半句是她做前台的职业病,后半句是她做脱口秀演员的职业病。   “阮妤。”顾南浔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和刚才的一本正经不同, 带着一丝蛊惑。   听见对面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顾南浔忍不住勾了勾唇:“还在生气?好了,我错了。”   阮妤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忏悔,又怕张女士听见,不敢出声骂他,用食指狠狠敲了敲听筒,以示愤怒。   “阮妤, 我今天来,是想让你父母知道,是我死缠烂打,不是你当断不断。”   阮妤停下手指的动作,轻轻哼了一声,说得冠冕堂皇。这是事实,还用他说。   “但我今天说的,是我心中所愿。”   阮妤的食指蜷缩起来,指节抵在腮边。脸颊烫烫的,连带手指也是一片火热。   结婚吗?哪怕是和顾南浔最缱绻的时候,她也从未想过这个词汇,何况如今分了手。   仔细想想,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与其说是一段恋爱,倒更像一场艳遇,不得志的小前台和不高兴的大总裁,一个渴望欣赏,一个渴望快乐,因为种种巧合相互吸引,度过了一小段奇幻的时光。   可如今终于归了位,他又来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还提出如此不知所谓的计划。   “阮妤,我知道你觉得突兀,觉得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可是我认识你已经很久了。”顾南浔的声音很平淡,开始讲一段往事。   “十三年前,顾长风到离水找我,我才知道我的父亲还在人世。我小时候对他有过很多猜测,也许贫穷,也许浪荡,但从没想过,他是一个如此卑鄙的人。他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自己用手段把一个前途无量的舞蹈演员骗得团团转,甘心放弃事业为他生孩子,却迂腐没有享福的命,一得知自己已有妻儿,就躲得远远的。”   “他想让我认他当父亲,和我从未谋面的哥哥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他许诺我无穷无尽的财富和权力,其实只想把我作为鞭策顾连亭改邪归正的棋子。我当然拒绝了他,然后回到家,向我母亲求证这一切,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我记得那天下着雨,我从家里出来,就坐在这条马路边上。当时这条路还不是柏油路,有很多坑洼,有个小女孩一直在我面前蹦来蹦去跳水坑玩,伞上的水都甩到我脸上,很是烦人。”   说到这儿,顾南浔的声音不知怎么带了一点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阮妤缓缓坐到床上,她从来不知道,顾南浔竟然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静静地听别人说这么长一段话。   “她自己玩也就算了,还非要来管我的闲事。明明个子那么矮,还非要给我打伞,然后讲一堆不知所谓的烂梗,还要逼着我笑。我为了不让她继续烦我,只好随便笑了一笑。我当时真的很困惑,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爱管闲事,和这么无忧无虑的人。”   “后来白景云知道了顾长风来找我的事,害怕自己和顾连亭的位置受到威胁,来离水狠狠羞辱威胁了我母亲。我放学回到家,见她晕倒在地,家里一片凌乱,赶紧送她去医院。当时她已经生了病,在家休养,因为受了刺激,我又回去得太晚,病情恶化得很快,四十二天后就去世了。”   顾南浔的声音微微颤抖,阮妤喉咙一哽,想要出言安慰,谁知他又忽然笑了一下。   “我偏不让白景云得逞,后来我就去了顾家,成了顾氏的总裁。”   短短的一句话,说尽了他的十几年。阮妤知道,一个没有母亲的私生子,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要做到这些有多么的难。   “再后来有一天,秦臻约我吃饭,到了地方我才发现被骗了,他想让我看场脱口秀找点乐子。我本来是要走的,却看见了门口的海报。阮妤,你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所以,他之前说自己看见她的海报才留下来,是真的,不过和她想的不一样,此事无关一见钟情,而是老乡情谊。她下意识地去捻颈间的珍珠项链,却抓了个空。   顾南浔低低笑了两声:“虽然你的段子不好笑,但你笑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这熟悉的句式!   阮妤心中刚刚滋生的怜惜一下子被恼怒淹没。她噌地站起身,觉得顾南浔百分百是故意的,不让她说话,等于把她套住麻袋按在地上摩擦!   顾南浔清楚地听见她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知道她又着了恼,赶紧哄她:“我开玩笑的,其实还可以,只是我笑点比较高,不是你的错。”   阮妤听了差点昏厥过去,谁不知道他顾南浔从来不开玩笑?而且你是笑点高吗,你是笑点歪,信不信我当场给你讲一百个谐音梗!   “阮妤,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是认真的。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意气用事。和你分开的第一秒钟,我就后悔了,悔不当初。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连带着对你也没有信心。我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你好,可当我看见你在舞台上的眼泪,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那本应该是你最快乐的地方。”   阮妤咬住嘴唇,她哪有在台上流泪,那不过是综艺节目的噱头罢了。谁让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惹人心烦,头顶的灯又那么亮,晃得人眼疼。   “阮妤,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不了解你,而且是个怂包,虽然有些自私,但我想真正了解你一次,和你一起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你愿不愿意不吝赐教,该怎样爱你,能让你更快乐?”   阮妤以前一直不明白,顾南浔为什么要出那么多差。   像他这种脸又臭、又不爱说话的人,真的能谈生意?   现在她明白了,顾总不愧是顾总,有着非常高超的谈判技巧。   你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对你娓娓道来;你心生怜惜的时候,他又戏谑招惹;待你心生不耐,他忽然又深情款款。   总而言之,弄得你七上八下,头昏脑涨,恍若微醺,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差点儿。   好在阮妤凭借近日在半个娱乐圈讨饭学会的识别套路经验,悬崖勒马,没把那个“好”字说出口。   她挂断电话,亲手打出四个大字:“你想得美!”   是顾南浔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从路边站起身,双手插进口袋。   没关系,他有很长时间可以等,甚至死缠烂打,反正这一次他不会放手了。   阮妤坐在床上,肾上腺素浓度高到让她浑身发抖,分不清是恼怒还是气愤。她觉得脸上很痒,伸手胡乱抓了一把,竟然沾了一手的水渍。   顾南浔此人,一整个就是莫名其妙。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忽然就跑了,忽然又来了,野马都没有他这么脱缰。   到现在,他的心路历程阮妤也算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可她不理解,既然一开始怕顾家伤害自己,这会儿怎么又忽然不怕了?难道……   照他的说法,和他仇最大的就是亲爹和后妈,现在顾家也只剩这两个人了,难不成他在憋什么大招?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心情太过跌宕起伏,阮妤的脑子里一整晚都在上演豪门恩怨,晚上做梦都是基督山伯爵。   第二天一早,她自觉早起,刷牙洗脸,问张女士今天该去哪家拜年。   张女士坐在沙发上悠闲刷小视频:“今天哪也不去,在家盯着你。”   阮妤心口一滞:“不用这么拼吧?”   阮先生挥着菜刀从厨房出来:“自家白菜,当然得自己看牢了。”   阮与哭丧了脸:“你俩早说啊,我就不用起这么早了,现在脸都洗完了,睡意全无,你们赔我睡意!”说完气鼓鼓地回了房间。   宅在家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过年,已经休息了两天了,眼见决赛录制在即,稿子还一个字没写,今天是该创作了。   比起用电脑,她更喜欢手写的质感,于是打开灵感小本本,开始研究最近灵光一现的段子。   与此同时,顾南浔终于把自己改了又改的消息发了出去。   【早上好。】   犹豫了一早上,就憋出这三个字,哪怕是上百亿的合同,他也不曾考虑这么久。   回复很快,秒回,他满怀期待地打开。   【您的消息已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顾南浔一愣,把这段话输入了搜索引擎框,所有的答案指向唯一的真相——他被阮妤拉黑了!   自作孽,不可活。顾南浔揉了揉额角,笑容苦涩。 第六十四章 后来的才叫跟踪   阮妤枯坐了一上午, 写稿进展十分缓慢。   一定是起太早的原因!她把自己甩到床上,小本本往脸上一盖,唉声叹气,连饭香都没能让她重焕活力。   比了这么多场, 她早已经把自己榨干了。她不像其他经验丰富的选手, 有多年积攒的成熟段子, 也不像节目编剧,有高密度创作的能力, 所以到了这个阶段,当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阮妤自从开始讲脱口秀,一路顺风顺水, 唯一的挫折就是被顾南浔弄冷场了一次。如今创作遇到瓶颈, 可算要了她的老命,整个人都丧气起来。   张女士来她屋里转了两圈儿, 终于受不了了,把她拎了起来:“至于吗,我的女儿竟然是个恋爱脑?不就是不让你偷跑出去约会, 你竟然在这儿扮演抑郁?”   阮妤心烦意乱,脸朝下埋进被子里:“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是为了艺术创作而与自己斗争!”   “真的?”张女士半信半疑。   “我骗你干嘛!”阮妤几乎是在咆哮了。果然逃不过假期三天定律, 第三天还没过完, 亲亲妈咪就开始挑刺找茬了。   张女士再次一把捞起自己的女儿:“走!”   “上哪呀?”   “出去遛遛,你早上不是洗脸了吗?不能让你白洗。”   大年初二的午后,现年二十五岁零十个月的阮妤,被母亲揪着卫衣带子带上街开遛,路上碰见好几个遛狗的熟人,阮妤觉得自己和那些小泰迪小柴犬无甚分别。   在说了二十五声“新年好”之后, 阮妤撑不住了。她远远看见离水中学当年斥巨资建设后来当然是闲置了的白色圆形天文楼,心念一动,想进去躲躲清净。   “张老师,给开个后门呗?”   现在学校放假,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看门的大爷兢兢业业。十几年了,大爷还是大爷,似乎被岁月遗忘,只是看上去一直也不年轻罢了。   “张老师,过年好!怎么放假还来学校?”   “大哥过年好!这是我女儿,我带她去办公室写作业。”   “哈哈哈张老师真幽默,这么大的孩子了,还用写作业?阮妤嘛,我记得,小时候就有灵气,现在更漂亮了。”   阮妤甜甜一笑:“谢谢叔叔,您越来越年轻了!”   大爷笑眯眯地给母女俩开了门。   阮妤有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校园的陈设却无一不亲切熟悉,小学时天天到妈妈的办公室写作业,然后初中高中在这儿度过了六年。这样算来,自己人生的一半都在这里度过。   她没骗宋言言,自己那时候,确实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生得好看,活泼爱搞笑,又有张老师撑腰,从老师到同学没有不爱她的。   那是她最无忧无虑、作威作福的一段时光,现在想起来,也做了不少荒唐事。   “妈,我想去教室看看。”回忆起往事,阮妤起了兴致。   张女士在包包里掏了掏,从钥匙串里挑出一个,拆下来给她:“我只有我们班的钥匙,没有你们班的钥匙。”   “都行,反正教室都长得差不多,我就是想去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   “那你自己去吧,高一一班。正好来了,我去办公室把教案整理一下。”   离水中学有的教学楼有两栋,分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是四层建筑。一年级在一楼,二年级在二楼,三年级在三楼,办公室在四楼。   说来也巧,阮妤从初一到高三,都在三班,所以她虽然每个楼层的教室都待过,却总是垂直地搬来搬去。   她轻车熟路找到高一一班,开门之前,先扒住后门窗户往里瞧——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像体会一下班主任的视野。   果然一览无余。   阮妤为每一个空着的座位幻想出一个中学生的模样,埋头学习的,交头接耳的,搞怪逗趣的,高冷寡言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都洋溢这青春气息。   她不禁笑起来,背着手走到前门,在门口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推门而入:“干什么呢?自习课不好好写作业,交头接耳的像什么样子!”   她昂首走向讲台,谆谆教诲:“同学们,我说了多少遍,高一是打基础的一年。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到了高三就追悔莫及,想补都补不上来。”   阮妤越说越来劲,仿佛张女士附体,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拼搏。   “同学们!你们一定要拿出拼搏的精神,昂扬的姿态,迎接你们的高中生活。这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等你们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打游戏谈恋爱看小说,不要在高中蹉跎岁月啊!”   说完,她把粉笔往黑板槽里一扔,徒手拍起了黑板。   “噗——”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后门处传来,像极了……笑声。   阮妤猛然转头,发现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挨着后门的地方——后门窗户看进来唯一的视野盲区——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浅色的卫衣,长腿从课桌下叉出来,运动鞋白得耀眼。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映着忍俊不禁的笑容。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盛满细碎的阳光,肩膀因为憋笑而微微颤抖。   像个少年。   可他哪是什么少年?明明是个二十八岁的腹黑老鬼!   阮妤吓得双手撑住讲台,形成一个稳定的等腰三角形,才不至于跌倒:“顾南浔,你是不是跟踪我?!”   顾南浔笑个不停,根本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   阮妤见状,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疾言厉色质问道:“你干嘛一声不响地跟踪我?很吓人的!”   顾南浔见她着恼,终于停了下来:“阮老师,请问跟踪的人不应该是后来的那个吗?是我先来的。”   阮妤一愣,随即摇头表示不信:“不可能,钥匙在我手里,你怎么进来的?”   顾南浔忍着笑:“阮老师,你确定你进来的时候用钥匙开门了吗?”   阮妤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后门过来,咳嗽、推门、亮相一气呵成,好像……确实没有?   “你什么时候来的?”阮妤抱起双臂,是审问的语气。   顾南浔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像一个从容应对老师盘问的顽劣学生:“发现你又把我拉黑了以后。”   阮妤重重地拍了桌子:“你跟我说清楚,什么叫‘又’?上次可是你拉黑我的!”   顾南浔这次低下头:“是我的错,以后不敢了。”   又像个乖乖的好学生,阮妤忽然有种错觉,此人很好难捏。   “门卫大叔怎么会放你进来的?”   “他记得我。”   阮妤陷入了沉思,连门卫大叔都记得他,怎么自己就毫无印象?几个零碎的片段,全是做梦梦来的。   顾南浔看她神色,又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是你记性差。”   阮妤曾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何尝不是?   英俊的少年,出色的成绩,寡言的个性,还有篮球场上精妙的三分球,足以让十几岁的女孩子为之疯狂。   只是那些排队给他送水的女孩子中,从来没有阮妤的身影。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隔着三年的距离,也许是因为她身边有太多排队给她送早餐的男孩子,也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可他们现在是了,面对着面,待在同一间教室里。做一对不可一世的少女,和乖乖听训的少年。   阮妤不肯罢休,想找出顾南浔的漏洞。   “这栋楼这么多教室,你为什么偏偏来高一一班?”   顾南浔沉吟了一下:“可能因为,我们两个注定在这里遇到?”   阮妤露出了然的表情:“你肯定问了门卫我妈妈教哪个班!”   顾南浔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样。阮妤,我上学的时候就在这个教室。”   阮妤还是不信:“咱们学校每个年级都要换教室,你怎么就偏偏到高一来了?”   顾南浔站起身,走到讲台上:“因为我只在这里上到高一,就转到京城去了,后来又去了国外。”   阮妤一抬头,正对上他澄澈的双眼,心里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原来自己记性真的不行。对啊,他十五岁就离开了,她们在这所学校有交集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半年而已。   指控被对方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失去道德制高点,她的气势就矮了半截,只好转移话题。   “你当年坐在哪?”   顾南浔站在她身后,指了指后门的课桌,抬起手臂时,掀起一阵冬日晚风:“就在我刚才坐的位置。”   阮妤嫌他离得太近,下了讲台,坐到他刚才坐的位置,椅子还带着他的温度,不至于太凉。她眯起眼睛看黑板上的字。   “也是,你这个身高,坐在前面别人都被你挡住了。你坐在这看得清黑板吗?”   “还可以,反正我也不怎么听课。”   阮妤垂下头,该死,怎么又被他凡尔赛到了。   “照你这么说,你当年也算是又高又帅成绩又好,就没有发挥余热早恋一下什么的?”   顾南浔的眼睛弯起来:“你想听有,还是没有?”   阮妤本是随口一问,他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很好奇似的。她趴在课桌上:“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一点也不敢兴趣。”   顾南浔拽过一把椅子,和她面对面坐下,俯下身来,目光对上她的:“可我对你很好奇,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早恋过?” 第六十五章 结婚登记表   不知怎么, 坐在教室里,顾南浔整个人都带了一层少年气,生动了许多。   他靠得那样近,目光那样直白, 让她无处可躲, 竟然极为罕见地吞吞吐吐起来:“早、早恋……谁没有过?追我的人从教学楼排到大礼堂, 我、我当然……”   顾南浔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我就没有过。”   没有早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阮妤很能感同身受, 于是安慰起他来:“没事儿,你这样心智未开的,现在谈恋爱也能算早恋。”   顾南浔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你要和我谈恋爱吗?”   这个人真是, 随时随地能蹬鼻子上脸。   阮妤脚下发力, 头使劲朝他一撞:“你想得美!”然后站起身,扬长而去。   还是昨天那四个字, 还是熟悉的头槌。   顾南浔揉着额头,把桌椅摆好,跟在阮妤身后出了门。   “要不要去操场转转?”他提议。   阮妤正是要去操场, 但又不想听他的话,下巴一扬:“我不要。”然后去了篮球场,和操场只有一网之隔。   顾南浔挑了挑眉, 也好, 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中学时候,自习课他经常在这里投篮,因为成绩好,老师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投篮很简单,瞄准,发力, 起跳,入筐。不用思考任何事,他能重复一整个下午,不知疲倦。   阮妤从球场边捡了一个篮球,站在篮筐底下,用端水盆的姿势往上抛球,一连抛了几次,连篮板的边都摸不着。   她觉得很气,把球扔到了一边,人不顺的时候,连球都投不中。   顾南浔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投篮好像也没那么简单。他迈开长腿,三两步把球捡回来,塞进她怀里:“你这个动作不行。”   阮妤听了更来气:“怎么不行?哪里不行?你说怎么才行?哎你干嘛?”阮妤话没说完,就被人抱住膝盖,凌空而起,手中没有依凭,本能地抱紧怀里的篮球,闭上了眼睛。   “这样应该可以。”顾南浔声音和脚步一样稳,把她带到篮筐旁边。   阮妤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抬手,把球送进了篮筐,还不忘给自己配上解说词:“这边阮妤来到篮下,一跃而起,非常精准的一个空心,德才兼备队再得两分!”   顾南浔把她放下,她立刻像脱缰的小鹿,一溜小跑把球捡了回来,一脸得意。   “这就高兴了?”她是真的很好哄。   “还差点意思。”阮妤强行掰直了弯起的嘴角。   顾南浔心领神会,又把她举了起来,这次举得更高,她指尖抓着篮筐,体验了一把几乎扣篮的快乐。   这下终于到位了。   “没想到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力气还不小嘛!”   顾南浔震惊了,阮妤不是第一次用他闻所未闻的词形容他了,之前是“面善”,现在是“柔弱”?   “我觉得你应该配个眼镜,真的。”   “我又不近视。”   阮妤歪了歪头,没错呀,在她的印象里,他确实经常弱弱的,甚至狼狈不堪。前两天在飞机上胃疼得站不起来,之前喝醉了哼哼唧唧,再往前坐在马路边、站在自己家楼下一脸生无可恋。   顾南浔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十分头痛,自己的示弱策略好像有点没有把握住尺度,赶紧转换话题。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虽然她今日和往常一样嬉笑怒骂,但顾南浔总觉得她有心事。   阮妤一愣。自己心情不好,和他没什么关系,所以压根没打算向他倾诉,但是被瞧了出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是啊,决赛的稿子写不出来,感觉要丢人了。”她叹了好大一口气。   “不会的。”顾南浔说得很笃定。   “你又知道了?怎么说?”   顾南浔一本正经分析起来:“我知道,因为你是发挥型选手,越是大场面,越应对自如。年会那次,你没有稿子不也大杀四方?还有上次被导师批评,你的反应也恰到好处。”   阮妤噗嗤一笑:“我那天是上头了,说起来还挺对不住虞心蕊的,其实不该骂她,该骂你。”   顾南浔点点头:“我随时听训。”   “我还懒得教育你呢。不过,虞心蕊真的和她的小帅哥结婚了?”   顾南浔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阮妤眯起眼睛看了看,是一张英文表格,最下面是两个手写签名。   “结婚登记表。”   “啧啧,不愧是南浔总,真严谨,我就随口一问,就拿出这么硬的证明文件来。他俩在一起还挺甜的,算了,我那十八万礼金就不要回来了。”   顾南浔忍不住笑起来:“我给你报销。”   阮妤奇了个大怪:“你已经不是我老板了,凭什么给我报销?”噎得顾南浔说不出话来,讪讪地收回手机。   “哎等等!”阮妤忽然想起什么,抓住他的手机:“借我看一眼时间。”   顾南浔松了手,任她拿去。她却连着按了两下锁屏键,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显露出一张模糊的双人照。   两个人背对镜头站在电梯前面,男子侧过脸来,低头看着穿着风衣的女孩,女孩双手插兜,没有露出正脸。   这张照片阮妤见过,而且认识拍照的人——被她亲手送进拘留所的单楚欢。这张夜里一起等电梯的照片,是她和顾南浔绯闻的源头。   仔细想想,这竟是他们二人唯一的一张合照。   她故作淡定地把手机还给顾南浔:“这件风衣我还挺喜欢的,没想到这竟成了它的遗照。”   顾南浔一愣,你永远可以相信阮妤,能不按常理出牌,作惊人之语。   他将计就计:“要不我把遗照发给你,供你缅怀旧衣?”   阮妤微微一笑:“大可不必,有这张照片的人我通讯录里不下二十个,不需要特意向一个黑名单里的人要。”   严防死守的厉害。   “阮妤,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怎么?又想跟我偶遇?”   顾南浔苦笑一下,自己如今被她当作洪水猛兽,当真是自作自受。   “我明天要回去处理点事情,你再安心住几天,等你回京城录决赛,我应该就忙完了。到时可以请你吃饭吗?”   阮妤联想起近日顾氏的传闻,问道:“你回去忙什么?你公司……没事吧?   顾南浔看她一脸忧色,忽然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和他设想的一样,手感不错,让人心安。   “公司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你放心,就算顾氏破产,我也还有点积蓄,能请得起你一顿饭的。”   阮妤偏过头去,顾氏毕竟这么大的企业,总不至于破产吧?肯定又是他扮可怜唬人。   “谁答应要和你一起吃饭了?”   忽然口袋里铃声大作,还是那首熟悉的《小兔子乖乖》,阮妤见是张女士来电,赶紧接起。   “阮妤,我看见你了。”   阮妤吓得后背一僵,来了,这被老师监视的恐惧。她目光往教学楼扫了一圈,然后嘿嘿一笑:“母亲大人在哪看见我了呀?我都没看见你。”   “你可真是能耐了,敢在老娘的地盘跟顾南浔约会。我数三个数,跟我回家!三——二——”   “来了来了来了!”阮妤忙不迭说,边说边往大门口跑。   她跑了几步,想起后面还有一人,于是挂了电话,回头道:“我要是得了冠军,就和你吃饭。”   她觉得自己拒绝得十分委婉,也十分干脆。这次进决赛的一共四个人,除了她都是成名的脱口秀演员,实力甩她一大截,要得冠军比登天还难。   顾南浔冲她挥了挥手:“好。”   阮妤看他应得痛快,又加了一句:“你还是敢篡改比赛结果,我跟你势不两立!”   “知道了。”   阮妤这才放心,朝门口飞奔。   ***   第二天一早,顾南浔回了京城。以顾长风的敏锐,应该有所察觉了,他若不赶回来,战火怕要烧到离水去。   他所料不错,新年的第二天,顾长风就隐隐觉得不对,顾南浔十几年都是那副苦大仇深的德行,就算虞心蕊再有手段,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快转了性子。   他心生疑窦,却联系不上虞心蕊,给褚江河打电话,对方却说虞心蕊和顾南浔出国了。   顾长风心道不好,命人拿来顾氏所有的账目。这一查不要紧,账上竟处处是亏空,原本充裕的货币资金不翼而飞,反而挂了一堆烂帐。   他生病后精力有限,最近忙着筹划顾南浔的婚事和海城的项目,虞心蕊又事事请示汇报,他就没多想,谁知她暗渡陈仓,竟然把顾氏的现金搬了个空。   他气急攻心当场就发了病,吓得白景云一阵慌乱,顾不得他不愿上医院的嘱咐,把他送进了急救室。   十几名专家连夜会诊,又是手术又是抢救,好容易留住顾长风一条命。他一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是……顾……南浔……”   床尾处传来一声轻笑,顾南浔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看着病床里衰弱的病人:“是我,来看你了。”   “是你……是你……你怎么敢……”顾长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的不过也不过是虚弱的气音。   “嘘——董事长,你刚刚捡回一条命,还是不要说太多话了。我兢兢业业替你管理公司这么多年,都没出岔子,刚休息了几天,你怎么就把公司弄成这样了呢?” 第六十六章 脱口秀吊灯   顾南浔盯着深陷在病床里的虚弱老人, 继续说道:“董事长,等你醒的时候,我无聊翻了翻报表,您亲自选的儿媳妇, 确实很有能耐, 几百亿的现金没几天就弄走了。”   做实业, 最重要的不是账上有多少资产,而是现金流。尤其像顾氏这样的大企业, 每天百亿流水,融资比例又高,一旦现金不足, 分分钟资金断裂。   “是你……凭她……不可能……”顾长风咬牙切齿, 差点儿刚醒过来又厥过去。   顾南浔不置可否:“还有你牵肠挂肚这么多年的海城项目,我亲自去疏通关系, 可是预售证怕是一时半会儿批不了了。董事长,你说,是壮士断腕贱卖保命, 还是继续拖着,圆你不切实际的梦呢?”   海城项目顾长风筹谋多年,能在有生之年完工是他的夙愿, 若非他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也不会如此仓促收网拿下。可到头来,竟然是被自己的好儿子阻挠。   “你……不会……得逞的!”   顾南浔抱起双臂:“对了,我哥,顾连亭在牢里跟人打得头破血流,被关了禁闭,减刑怕是没指望了。我知道你和白景云顾一直想让顾连亭保外就医, 所以去关心了一下。你放心,全国所有有资质的医院都会秉公办事,若是顾连亭真的得了绝症,肯定能出来休养。”   言下之意,想要弄虚作假搞一份诊断书,是不可能了。   “你……嗬嗬……”顾长风一口气喘不上来,监测机器发出尖鸣。   顾南城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声音冷淡:“我帮你叫医生,不客气。”   ***   隔了两天,阮妤也回了京城。   那天见了顾南浔一面,虽然没说什么有用的话,但莫名自信了不少,回家一通猛写,拼凑出了一篇稿子。   在家呆着总免不了被盘问感情问题,她为了逃避二老,也为了能多讲两场开放麦磨一磨稿子,她改签了火车票,提前返京。   阮先生和张女士专门买了短程车票,进了车站一路把她送到座位上,生怕又有人和她“顺路”。   阮妤一回京,铺天盖地都是顾氏大厦将倾的新闻。   就连杜哥也暗搓搓地问她有没有内幕消息,自己手里顾氏旗下的好几支股票还能不能拿了,要不要假期结束一开市就抛出去。   阮妤这才真正意识到顾南浔要回来处理的事有多么棘手。但这事与她无关,她也帮不上忙,更没有理由过问。   决赛录制是在大年初八的晚上,阮妤中午就到了摄影棚彩排。这一彩排,就碰见了熟人。   她本是路过,却被一扇门上贴的红色A4纸吸引住了目光,上面写着“化妆间——宋言言、陈洛宁”的字样。   阮妤疑惑不解地歪了歪头,然后拍了照,发给言总。   【别告诉我这是你?】   面前的门一下子被拉开,醉人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宋言言本言了。   她一脸不高兴:“这节目组怎么回事?我说了多少遍不要让你知道我是本期嘉宾,竟然就这样把我的名字贴在门上!”   阮妤笑意盈盈:“谁让我心里总想着你,这么小的字都能捕捉到。”   宋言言看上去高兴了些:“哼,也是,我一出现就无法忽视。进来吧,本来想等你上台吓你一跳的,竟然因为自己太过耀眼破梗了。”   阮妤非常给面子地,“跳”进了她的化妆间。   陈洛宁本来在打游戏,见阮妤进来,起身露出一口大白牙,热情打招呼:“阮妤姐姐。”   阮妤一愣,这世上的弟弟分两种,一种是叫她“阮姐”的普通弟弟,一种是叫她“阮妤姐姐”的可爱弟弟。   宋言言朝他挥了挥手:“认真点,要是给我掉分了,小心我打你。”   阮妤吃惊,原来陈洛宁全神贯注,不是在给自己上分,而是在代练。   宋言言指着服装师正在小心熨烫的火红的拖尾长礼服:“看见没,今天我要穿这件,你穿蓝色。”   阮妤从善如流:“遵命,我已经选好了,就穿这条牛仔裤上台。”   宋言言十分满意:“真乖,也不枉我疼你一场。上次那个对你乱喷的评委,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而且做好事不留名,就当积德行善了。”   原来幕后黑手是言总,不是顾总。   阮妤赶紧道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不过……你确定参加语言类节目要穿得这么隆重?”   宋言言扬起下巴:“穷人就是没见识,我想穿什么衣服,和什么场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待会儿还要和小洛宁合唱呢。”   阮妤低声道:“我没记错的话,陈老师好像比你大一岁?”   宋言言轻轻瞥了他一眼:“还是个玩手机游戏的小孩子,幼稚。”   阮妤扶额:“我没理解错的话,他在帮你上分?”   宋言言也压低了声音:“你不懂,弟弟有弟弟的好处,又听话又有朝气,爱说爱笑爱脸红,给他个机会帮我上分就兴致勃勃,比老男人有意思多了。”   阮妤半晌无语,缓缓给宋言言比了个赞:“言姐,听你这意思,想拆紫苏姐和陈老师的‘洛叶CP’?请你考虑一下我们CP粉的心情。”   宋言言哼了一声:“本小姐做事,从来只考虑自己的心情。看在咱俩同桌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顾家眼看不行了,虽然挺对不住南浔哥哥的,不过幸好你跑得快,不然这会儿辞职,怕是连赔偿金都拿不到了。”   阮妤一愣:“顾氏家大业大,怎么就一下子不行了?”   宋言言最懂豪门密辛,兴致勃勃给她科普:“你懂什么,顾家能发达,全靠顾叔叔全力支撑,如今他不行了,顾氏自然也要倒了。当初南浔哥哥的爷爷自杀身亡,给顾叔叔留下一个烂摊子,他多年苦心经营,才重振顾家雄风,不过听说他前两天进了医院,这次怕是出不来了。”   “那……顾南浔呢?他不是挺有能耐的?”   宋言言摇摇头:“南浔哥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虞心蕊的枕边风吹晕了,公司业务一概不管,结果让她摆了一道,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打击太大,干脆不露面了。白阿姨急得不行,到处找关系,不过树倒猢狲散,连我爸爸都不肯帮她。”   “顾总……看上去不像这种精神脆弱的人啊。”那人可是喝醉了都有钢铁意志和不屈逻辑的狠人。   宋言言耸耸肩:“谁知道呢?我爸之前就老说南浔哥哥看不透,做事疯,让我不要靠近他。可能是祖传的吧,他爷爷就精神不稳定,年纪轻轻就为情自杀了。”   女人一旦有了新欢,旧时的迷恋就成了过眼云烟,神秘莫测的吸引力也成了精神不稳定的疯癫。   阮妤却无暇感慨这个,顾南浔说他有病,难道不是电视剧里的绝症,而是有那个大病?   “哎呀呀阮姐你在这儿啊!赶紧赶紧,该你走场彩排了。宋老师,打扰了,待会儿你们再聊。”导演探进头来,一把揪走了阮妤。   阮妤浑浑噩噩走了台,因为点位卡不对,几次被导演扯来扯去。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加上这个条件,一切都逻辑通顺了。   她家楼道口的一地烟头,他家客厅的一地空酒瓶,离水医院里状态飘忽的顾南浔,一夜之间突然转变的态度,他说自己控制不了负面情绪,还有他常年没有笑容和娱乐,工作起来不眠不休的样子,的确不像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阮妤瞠目结舌,所以说,他突然和自己分手,是因为犯病?   ***   正式录制开始,宋言言果然和陈洛宁合唱了一曲当下正火的OST。阮妤在后台听着,眼前一亮,不愧是我言姐,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是宋言言的综艺首秀,一来就在这么一档热门节目,还有陈洛宁这个顶流助阵,果然赢在了起跑线了。   进入决赛圈的一共四位选手,阮妤是硕果仅存的女性。第一轮是随机捉对,即兴发挥,简称1V1对喷。然后由观众投票,普通观众一人一票,评委一人五票,这一轮不设淘汰,只积分。   当初阮妤刚得知这个赛制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问道:“这节目的制作班底是不是做过嘻哈节目?”   导演连连点头:“对啊,阮姐你看过呀?”   阮妤抬头望天:“我没看过,但我在吐槽你们,没听出来吗?”   即兴这东西,无论是脱口秀还是free style,考验的都不仅仅是即兴发挥,而是平时积累。有内容,才能说得出来。   阮妤在这方面恰恰是短板,她入行时间短,而且一直是业余选手,讲过的话题比较少,和打游戏英雄池短是一个道理。   偏偏她抽中的对手,还是脱口秀届吊灯级别的人物——不仅位置高,还特么巨闪耀。   更难的是,她抽中的还是先说的一方。就像辩论赛,后说的可以攻击前一位的漏洞,自然更占优势。   阮妤拿着抽签结果,搓了搓手,自己的抽签运,真是绝了。要是虞心蕊还在,真应该让她帮自己抽,说不定就轮空晋级了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这不是逼着我投机取巧么? 第六十七章 他不行还是你不行?……   阮妤低头整了整牛仔裤上的褶皱, 步履轻松、心情沉重地上了台。   “大家好,我是阮妤。”   她一改往日小礼服的华丽打扮,严格按照宋言言的要求,穿着白T恤牛仔裤, 头发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 妆容也很淡, 显得格外轻松休闲,平添一份青春气息。   观众们见她换了风格, 纷纷鼓掌起哄。   阮妤爽朗一笑:“谢谢大家,你们说我天生丽质,我都听见啦。其实从我今天的装扮大家就能看出来, 我压根没打算夺冠, 甚至没打算拿前三。”   “这几天我冥思苦想,节目组为什么要把我这么一个业余选手抬进决赛, 后来我想通了,大概是为了物种多样性。毕竟决赛圈这四个人里,我和大家的性别、体重、身高都不一样。”   她歪头看了一眼脱口秀“吊灯”, 鞠了个躬:“对不起,我嘴瓢了,身高是一样的。”   脱口秀“吊灯”业界地位斐然, 但身高堪堪过170, 和阮妤确实差不多高。   “要是没有我,大家还以为这节目是男子组80公斤以上级的比赛,有了我,就能对外宣称这是全运会了。这么说吧,这个节目的级别水准,全靠我一个人撑着, 所以穿什么也就不重要了,事已至此,难道还能淘汰我咋滴?”   阮妤做出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引来阵阵笑声。   结果当然是输了。吊灯就是吊灯,一张口就绝非凡人,全场喝彩连连。但阮妤输得也不算难看,起码分数不至于被吊灯吊打,她已经十分满意了。   宋言言却不满意,她拿过话筒:“主持人,这不公平!为什么你们都是一个人五票,我和陈洛宁一共只有五票?而且刚才是他拍的灯,不能充分体现我的意志。”   摄像机齐刷刷对准了宋言言,主持人赶紧问道:“这么说你和洛宁意见有分歧?刚才洛宁把票投给了阮妤,所以你更支持吊灯?”   宋言言摇摇头:“不,我也要投给阮妤。”   主持人舒了口气:“既然如此,说明二位还是心有灵犀的,日后你们合作的新戏XXXX也一定十分默契。而且说实话言言,即便再加五票,也改变不了结果。”   宋言言和陈洛宁的新戏刚刚官宣,这档综艺算是造势,主持人极有眼色地替她宣传,希望她就此罢休,别再打岔。   谁知宋言言不依不饶:“我的五票和别人的五票怎么能一样?就算阮妤今天输了,也值得再多五票。”她转向观众:“你们说是不是?”   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齐刷刷地鼓起了掌,大喊道:“是——”   主持人见过不讲理的当红明星,却没见过如此娇蛮任性的新人,可他知道宋言言不好惹,只好叫来导演紧急商议。   节目组早就被宋家打过招呼好好关照宋言言,不想触她的霉头,不算激烈地讨论了两句,就决定给阮妤再加五票。   宋言言远远地朝阮妤抛了个媚眼,阮妤感动得差点儿泪洒现场。五票不五票的倒无所谓,言总这护犊子的样子,有点苏怎么回事。   中场休息时,阮妤全方位立体360度地感谢了宋言言一圈,宋言言神情倨傲:“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拿个冠军回来?”   阮妤连连摇头:“不能,能力有限。”   宋言言恨铁不成钢:“真没出息。”   “对了,我刚才弄头发的时候补了你的上一期,你说的那个前男友怎么回事?不会是那个顾氏的办公室恋情吧?”   阮妤觉得有些难办,于情于理,她不该瞒着一心帮她的宋言言,可是她都分手了,再聊也没什么意思。   “往事不堪回首,要不咱们聊点别的?”   宋言言哼了一声:“你当时可是跟我说,等你俩关系稳定了就告诉我,现在都分手了,多么稳定,该跟我坦白了吧?”   阮妤目瞪口呆,半晌竖起一根大拇指:“言总,失敬了,该上台比赛的是你。”   “说。”   阮妤手指绞在一起:“是这样的,我当初和顾总发展了一*页*情。”   宋言言手里的台本滑落下去,赶紧伸手去接,好不容易接住了,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南浔哥哥,他喜欢这个?”   阮妤知道自己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你表演这个哈哈哈哈或!”   宋言言呆呆坐到沙发上,表情复杂:“我得缓缓,我好像不认识他了。哎,他那方面行不行?”   “哪方面?”阮妤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言言不等她回答,自己分析起来:“你俩就好了一个晚上,估计不是你不行,就是他不行。”她打量了一眼阮妤:“看你这身材,应该是他不行吧?唉,所以说嘛,还是年轻的好。”   阮妤没有回答,这话不是她说的,是言总的周密推理。   “当当当——”化妆间响起敲门声。   宋言言助理不在,自然不能亲自去开门,阮妤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又关上,回头一脸讪笑:“送外卖,送错了。”   宋言言翻了个白眼:“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外卖?好吃吗?好吃就留下。”   门又响。阮妤叹了口气,开了门,伸手结过满满当当两袋子菜肴,放在宋言言面前。宋言言眉开眼笑,然后一抬头,看见了她身后的顾南浔。   “南、南浔哥哥,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自己刚才对他的论断,有没有被正主听见。   顾南浔表情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朝阮妤抬了抬下巴:“等她录完一起吃饭,这些你们先垫垫。”   宋言言目瞪口呆,不可一世的顾南浔竟然亲自来送外卖?现在距离录制结束起码还有三小时,他要一直等阮妤?这怎么看都不是只有一页情缘的女人的待遇啊。   她张牙舞爪站起来:“阮妤!你个骗子!你不是说你们是一*页*情吗?”   女人,一旦有了备胎,在男神面前也就没有那么注意形象了。   阮妤退到墙角,连连摆手:“没骗你,我跟他真的已经分手了,日月可鉴,我没有要跟他一起吃饭!”   顾南浔转向她,委委屈屈:“是你说的,得了冠军就和我吃饭。”   阮妤一脸无语:“顾总,你听不出这是拒绝的意思吗?我第一轮已经输了,积分倒数第二,不可能得冠军的。”   顾南浔目光坚定:“我听不出来,我只听出来,你有可能同意和我吃饭,所以来等你。”   看到这儿,宋言言彻底看明白了是谁有意、谁无情。她悄悄拉过阮妤,凑到她耳边:“所以,确实是他不行,对吧?”   阮妤瞟了一眼顾南浔,见他面色十分难看,似乎在极力压抑心中狂怒,联想到他几乎板上钉钉的情绪问题,她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回答为妙。   “我觉得……他能听见。”   宋言言虽然对顾南浔不像以往那样迷恋,但他积威颇甚,怕还是怕的,赶紧禁了声。   顾南浔深吸一口气,决定这笔帐以后再算。他抱起双臂:“Mio的pizza,Aria的火腿,Wolfgang的牛排,le苑的烧鹅,荣记的的乳鸽,你们真的要看着它们放凉?”   娱乐圈的作息恪守美国时间,二人从六点录制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美食当前,实在没理由跟好吃的过不去。   俩人对视一眼,一人抓了一只烤乳鸽啃了起来。   顾南浔好整以暇,静静看着她们狼吞虎咽。   阮妤被他盯得吃不下去,客气道:“你吃了吗?”   “我等你录完一起吃。”   阮妤手里的小鸽腿顿时不香了:“请你不要对我进行道德绑架,我的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了,摆脱你让我输得心安理得好吗?”说完端起一只乳鸽到他面前:“来,吃!”   顾南浔刚接过来,阮妤又一把夺了回去,换了一个浑圆的包子:“不行,还是先吃点面食垫一垫。”   宋言言看在眼里,大为震撼。   这个世界上,敢对顾南浔说这么生硬的祈使句的人大概只有阮妤了。再看顾南浔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好像还甘之如饴?   谁知这还没完,阮妤继续叮嘱:“顾总,虽然你来都来了,但是待会儿我上台的时候你能不能不看?您气场太强了,我实在带不动。”   顾南浔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可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宋言言叉子上的牛肉忽然像过了电,给她舌尖带来一阵肉麻,连带着身体也抖了一抖。   阮妤作为未来的表演艺术家,也觉得剥夺观众观看精彩表演不太厚道,愧疚道:“不然我送你一年黄桃视频的会员,你回家随便看。”   顾南浔战略性忽略了她的前一句话,觉得“回家随便看”也不错,于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宋言言站起身:“我受不了了,我还是去跟小洛宁双排吧。南浔哥哥,我要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早就脱粉了。阮妤,失敬了,我决定允许你做我的跟班,蹭我的热度。”   阮妤是她的跟班,顾南浔是阮妤的跟班,四舍五入,她宋言言也算掌握人类命运共同体了。   “宋言言,她可不是……”顾南浔的霸言霸语还没说出来,就被阮妤捅了一手肘:“那,谢谢言总。”   顾南浔扶额,他想得很长远,这个家里,以后怕是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门关上,化妆间只剩他们二人。   阮妤大快朵颐,唇上油亮亮的,看得顾南浔心里一跳。   他拿过纸巾,俯身塞进她手里:“阮妤,你觉得,我哪里不行?” 第六十八章 我只和一个人组CP   阮妤在顾氏集团, 曾经有过被一块排骨噎进医院的壮举。   今时今日,若非她筷子里夹着的是柔若无骨的脱骨凤爪,怕就要yesterday once more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叹了口气, 罪魁祸首言总拍拍屁股跑了, 留她一人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   “是这样的, 我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您听见的一切论断, 都是断章取义,不代表本人意见哦。而且,偷听人讲话是不礼貌的哦。”   顾南浔从她颤抖的尾音里捕捉到慌乱, 在她旁边坐下来:“所以为了不造成误解, 我在当面问你的意见。”   他靠得太近,从外面带来的寒气仍未消散, 大衣凉凉的,蹭在阮妤手臂上,反而让阮妤浑身燥热。   她气急败坏:“咱俩什么都没干, 我能有什么意见?”   顾南浔不依不饶:“那我们可以干点什么,给你的意见提供依据。”   阮妤弹开两尺:“不需要!这不是我的研究方向,我对这个课题没有兴趣!”   顾南浔没有追上去, 只是十分惋惜道:“这个课题经费充足, 素材丰富,很容易出成果的。”   阮妤脸上一红,拿起稿子往外跑:“我要去录影了!”   “好,我等你回来。”   第二轮是主题赛,题目“人际关系”。   阮妤上轮排名倒数第二,所以第二个上场。   最紧张刺激的即兴部分已经过去, 又和宋言言顾南浔一阵打岔,她倒是彻底放松下来,赢是不可能赢了,至少要给大家提供点物种多样性。   她穿着白T牛仔裤,蹦蹦跳跳上了她在本届比赛的最后一个舞台。   一片欢呼声中,顾南浔从后门走到观众席最边角的位置,悄然坐下。   他忽然想起秋天的一个夜晚,她也是穿着这样简单的衣服,和人在地标大厦顶层的餐厅相亲,然后在电梯里,给相亲对象讲了白天刚刚讲给自己的段子。   他的嫉妒心瞬间充斥了整个电梯,让他自己都惊讶。一个段子而已,本来就是口口相传,可是那明明是她讲给自己的段子,怎么能转头就讲给别人听?   更令他嫉妒的是,那个男人笑得很开心,他当时想,如果他也能这样开怀大笑,这个段子是不是就能只属于自己了?   “大家好,我是阮妤。”   熟悉的开场白,顾南浔弯了弯唇,随大家一起鼓掌。   “我这个人比较谦虚,但我今年确实有点火,所以今年过年,算是衣锦还乡。过年的时候,家长不是最喜欢让小孩子表演才艺嘛,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我会讲笑话了,所以我今年特意准备了好多段子,想帮我妈在亲戚朋友面前显摆一下她多才多艺的女儿。”   “可是到了大年初一,我妈出门拜年,把我锁在了家里。我十分不理解,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很难受的,就问她,我这么火你为什么不带我出门长脸?”   这其中缘由,顾南浔十分清楚,自然是为了防他拱白菜。他心里一跳,看来自己又要出道了。   “我妈捂住脸,说,快别说了,你现在连五险一金都没有,我都没脸见你二舅姥爷了!”   阮妤在这儿停顿了一下,顾南浔估计应该是个笑点,加深了笑容,鼓起掌来。   “回老家过年,特别神奇的一点就是,能碰见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老熟人,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不知道长啥样的远房亲戚,躺在黑名单里的前男友,都能碰见。”   前男友轻咳一声,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果然还是出道了,虽然比他预料的晚了半分钟。   “前男友这种东西,就和家里的所有东西一样,你着急找他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等你不找了,他又莫名其妙冒出来了。   “我前几天刚蹭他的热度保送进了决赛,猛然碰见装看不见也不合适,我就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前男友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就是太懂礼貌,当天就上我家拜年去了。结果当然是被我爸打断了腿。”   “所以我真的奉劝各位,谈恋爱还是找外地人比较好,不然就会像我一样不孝,让我妈失去她最亲密的广场舞伙伴。”   顾南浔随着他观众一起笑着鼓掌,隐隐觉得腿疼。   讲完了本季的最后一个段子,阮妤被主持人拉住访问。   “阮妤今年参加节目收获很大啊,不仅进了决赛,连失踪已久的前男友都找回来了。”   阮妤拿起话筒:“你确定这是收获?”   “热搜我都帮你想好了,#前男友送阮妤进决赛#”   “不如换一个,#阮妤送前男友进医院#。”   主持人点点头:“我感受到你的爱恨交织了。今年脱口秀演员流行组CP,场上这些你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顾南浔眯了眯眼,记住了这个主持人的名字。   阮妤环视全场,目光在刚才的对手脱口秀吊灯身上掠过,微微一笑:“组CP我只接受一个人。”   顾南浔屏住了呼吸,周身气压急剧下降,幸好他坐在黑暗的角落,不然这场子又被他拖冷了。   “是谁呢?”主持人十分好奇。   “当然是曾经和我同一个公司,又位高权重的——”   顾南浔挑了挑眉,果然阮妤心里还是有他的。   “言姐!”阮妤朝着评委席的宋言言送了个飞吻:“我有幸和她坐过同桌,今天她特许我蹭她的热度,还和我穿情侣装,我自然得好好蹭一蹭。”   顾南浔表情一僵,宋言言?她俩关系这么好吗?早知道就该早点把她弄走。   主持人把宋言言请上台来,二人手拉手站在一起。   主持人疑惑地看着宋言言身上夸张的红色礼服,和阮妤身上的牛仔裤:“请问二位的衣服哪里体现了情侣?”   宋言言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鲁迅说过,自古红蓝出CP,你不知道吗?”   顾南浔看着台上其乐融融的两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蓝色衬衣,抿了唇,明明同色系才是情侣装好么。   待所有选手比完,成绩公布,阮妤不出意外地没能夺冠,维持了第三名的排名,冠军是众望所归的脱口秀吊灯。   作为一个新人,她觉得很满意,只是不知道在化妆间等她的那个人会不会满意。   轮到阮妤说季军感言的时候,她说:“感谢每一个被我调侃的人,也向你们道歉,我这都是为艺术献身,身不由己。前男友除外,这是他应该做的。”   顾南浔远远地,对着台上笑得灿烂的人,悄声说了句“乐意效劳”,然后站起身,离开了观众席。   给冠军颁完了奖,阮妤舒了口气,录节目真的太累了,大半夜还得强颜欢笑,比当前台还累。   她等着导演宣布收工,谁知主持人换了一张手卡,插了一句广告,继续cue流程:“接下来,我们要颁发另一个冠军奖项。根据一个月来的网上投票结果,我宣布,本届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的人气冠军是——阮妤!”   阮妤此时已经精神涣散了,只等着下班,谁知被人猛不丁大喊了一声名字,吓了一跳。   “让我们掌声有请颁奖嘉宾,阮妤的新CP——宋言言!”   宋言言拿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奖杯,款款上台,交到阮妤手里:“没事的哈,人气才是最重要的。”   阮妤茫茫然接过奖杯,看见上面刻着硕大的两个黑体大字——冠军,心中五味杂陈。   话筒又递到阮妤手里,请她发表夺冠感言。   阮妤心中隐隐猜出了这是谁的手笔,几乎是咬牙切齿:“感谢大家厚爱,给我这个安慰奖,确实有被安慰到。”   主持人笑得一脸慈爱:“接下来还有一个奖项,请陈洛宁上台颁奖。这个奖是上镜冠军,经摄影师们一致通过,冠军是——阮妤!”   阮妤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又被塞了一个奖杯,令她哭笑不得。一个语言类节目,又不是选美,为什么要搞上镜奖这种一看就很草率的奖项?!   陈洛宁笑得青春洋溢,把奖杯递给她,于是又轮到她发表夺冠感言。   阮妤极力维持脸上的微笑:“我很荣幸,感谢节目组,给第一名一个奖杯,却给了我两个。谢谢摄影师厚爱,我会继续美下去的!”   镜头一转走,她就开始腹诽顾南浔。真行啊,歪门邪道搞一个不够,还一个接着一个。   主持人又换了一张手卡:“最后的最后,是今晚最后一个奖项,也是最实惠的一个奖项——最具商业价值奖!这个奖项是由三年一度脱口秀大会的金主爸爸们选出来的,获奖者将获得赞助商的广告代言。”   阮妤听完,终于放松下来,轻轻甩了甩因拿着两个沉甸甸的奖杯而酸痛的胳膊。这个节目的赞助商她如数家珍,自己还拍过两条中插广告,没有顾氏旗下的任何一家公司。   “这个奖我们特别邀请了一位杰出青年企业家来宣布,有请颁奖嘉宾,顾氏集团总裁,顾南浔顾总!”   阮妤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手里的两个奖杯险些掉在地上。怎么哪哪都有他?!   她眼见着顾南浔从容不迫地从台后走到台前,换了一身考究的蓝色西装,人模人样,像极了电视上的成功人士,还是特别好看的哪一种。   哎不对,他本来就是,只是近年见惯了他小意讨好、撒娇扮弱的样子,倒忘了他的本来面目——奸商!   主持人把信封恭敬地递到顾南浔手里:“请顾总宣布获奖者。”   顾南浔把信封夹在手指中间,并没有拆开。他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人群中那个窈窕的身影上,声音清晰且低沉:“阮妤,过来。” 第六十九章 阮妤,过来。   顾南浔的眼神穿过台上光鲜亮丽的人群, 落在最闪亮的那个人脸上,语调平淡,却让人听出了温柔的意味。   “阮妤,过来。”   阮妤不想过去, 但有的是人推波助澜。   不知是谁在她身后推了一把, 让她踉跄上前, 观众席一片欢呼。季军阮妤独揽三大奖项,每个奖杯上都刻着硕大的“冠军”二字, 把夜晚的气氛推向高潮。向来神隐又近来绯闻缠身的顾南浔亲临现场,更是让人激动万分。   顾南浔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两座奖杯,把信封递给她, 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自己念。”   观众们交头接耳, 都说顾南浔为人冷淡,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怎么今日看上去温和有礼,甚至有点……宠溺?   她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拆开信封, 上面只有两个字,正是自己的名字,阮妤。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为了一顿饭, 顾总当真是大费周折。   主持人见阮妤神色变幻,垂头不语,赶紧接过话头:“阮妤是不是太开心说不出话来了了?请顾总颁奖!”   顾南浔把第三座奖杯塞进阮妤手里,手指相接时,轻声道了句:“恭喜。”带着笑意,不知是恭喜她, 还是恭喜自己。   阮妤咬住唇,齿缝里挤出一句得体的“多谢”。特写镜头适时地凑到阮妤脸边,否则她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   主持人凑了上来:“顾氏集团是享誉国际的大企业,阮妤,能代言曾经的老东家,而且顾总亲自为你颁奖,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和观众们分享一下?”   顾南浔轻轻瞥了他一眼,显然是嫌他多话,主持人背后没来由地一冷,额上滴下两滴汗来。   阮妤再次拿过话筒:“我的想法是,我就是因为高攀不起顾氏集团才辞职的,这笔劳务费我挣不了。而且前上司和前男友一样,没事最好别见面。”观众们心领神会,怪不得当初阮妤离职闹得这么大,看来离开得并不愉快。   顾南浔轻轻一笑:“可是给你颁奖,是很重要的事,我很荣幸。”   阮妤很想当众表演一个翻白眼,但毕竟自己刚拿了上镜冠军,不好意思当场崩坏,忍了又忍,把头扭过去,留给顾南浔一个骄傲圆润的后脑勺。   台上的一个动作,引来台下无尽遐想。观众们激动地脑补了一出“曾经你不器重我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前台逆袭剧情。只恨和节目组签了保密协议,不然早就送这俩人上热搜了。   漫天彩纸飘落,场上响起庆祝的背景乐,一年之内的第二届“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圆满落幕,最终第一名得了一个奖杯,第三名得了三个奖杯,充分体现了等差数列的美感。   阮妤有些恍惚,两个月以前,她还是一个朝九晚六的前台,生活枯燥而有序,转眼之间,却要靠兴趣吃饭,面前都是未知。   身边的人附到她耳边:“恭喜,你的新征程开始了。”   相比于刚才的戏谑,这句“恭喜”更多了几分真诚,听上去也顺耳多了。   “走吗?还是你想留下参加庆功宴?”那人又问。   这提醒了阮妤,她见识过节目组的聚会,喝酒调侃,不到天亮不罢休。她又饿又累,实在经不起这一场折腾,更不想被人拉住问八卦,于是趁着大家相互祝贺的工夫,往后台溜去。   顾南浔亦步亦趋,一路跟到棚外,问她:“你想吃什么?”   阮妤横他一眼,把手里的奖杯塞到他怀里,挥了挥拳:“奸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影响比赛结果?”   顾南浔一脸无辜:“你说的是不准影响比赛名次,我只是觉得节目内容太单薄,建议他们多设置几个奖项而已,评选过程绝对公平公正公开。”   阮妤噌噌噌向前疾行:“我信你个鬼。”   顾南浔拉住她往另一个方向带:“我的车停在这边。”   阮妤站定:“谁说要上你的车?”   “你冷不冷?上车讨论吧,你要是不饿,我就送你回家。”顾南浔循循善诱。   冷是真的冷,而且今天夏蕉有事,没有陪她来,若是在荒郊野岭打车,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阮妤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对唾手可得的温暖屈服了。   人一暖和,就容易犯懒,她缩在舒适的座椅上看向窗外,忽然发现郊区路边的迎春花开了,在车灯照耀下,黄灿灿的。迎春花这种话,不开则已,一开就是一大片,炽热浓烈,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头。   “比赛结束了,今后想做些什么,想好了吗?”   “还没有,先在仙人球演出,走一步算一步吧。”阮妤回过头,像发现了新奇的事:“顾南浔,我发现你现在挺会没话找话的,不像之前,全靠我一个人苦苦支撑,不然咱俩随时随地话题中断。”   “我最近在钻研聊天技术,看来有点成效。”   阮妤笑了:“你钻研这个,莫不是想PUA我吧?”   顾南浔也笑了:“你精通语言艺术,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你知道就好。你赶回来处理的事办好了吗?”   “差不多。”他说差不多,那就是万无一失了。   “不过,你现在上节目真的好吗?现在关于顾氏的风言风语很多,好多人都向我打听要不要卖顾氏的股票。”   “那他们挺有眼色,知道向谁打听有用。不过这些是上市公司内幕消息,告诉你是违法的。”   “我又不想听。”阮妤气鼓鼓转向窗外,自己就是多余关心这一句。   “不过,你要是和我成为一致行动人,这些就只是家长里短了。”顾南浔放软了声音。   阮妤呸了一声,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占自己便宜。   顾南浔轻轻笑了一下:“知道了,是我非要告诉你。我联合虞心蕊,转走了顾氏的流动资金,海城项目全是亏空,加上最近的群体诉讼,顾氏拿不出钱来,只能眼看着声誉一落千丈,随时可能暴雷。顾长风气得进了抢救室,顾家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至于顾氏能不能过这一关,要看顾长风临死之前想不想得开,会不会来求我,诚意如何。”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家长里短。但阮妤明白,着每一个字都如走高空钢索,步步惊心。她之前隐隐察觉顾南浔要搞事,但万万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事,而且是拿自己的苦心经营的顾氏集团开刀。   阮妤望向他,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顾南浔觉察到她的沉默,道:“抱歉,吓到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狠?”   阮妤摇摇头:“我没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没办法评判你的做法。如果我是你,估计早就崩溃了。”   顾南浔神色一动,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阮妤,这些话我本想吃饭时慢慢告诉你,不过既然开了头,这顿饭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成了。”   阮妤咬住唇,他费尽心机要和自己吃这么一顿饭,原来是有话要说。那天他在电话里袒露了自己的过去和心迹,今日又想说什么,竟比那天还要正式?   顾南浔打开车厢顶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了两叠的纸,递给她。纸页泛黄,已经起了毛边,可见年头不少。   “我崩溃过了。”   阮妤展开手里的纸,对于里面的内容有了隐隐的猜测,指尖禁不住轻颤。   上面全是英文,左上角是某个clinic的logo,右边的日期写着2015年6月。再往下是一堆阮妤看不懂的专业名词,看得懂的只有symptom,还有diagnosis,都是医学术语。   顾南浔解释道:“双相情感障碍,那是我唯一一次去医院。我想要报复,想要毁掉顾长风最看重的顾氏家业,就不能让他发现我的问题。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好了,但是没有。”   果然。他果然是有那个大病。   那天在他家,她曾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如果时间能倒回,她希望自己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你……”阮妤开了口,却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最难的已经说完了,顾南浔竟然露出轻松的神色:“我总要把条件摆清楚,才能让你做选择。可能是我太脆弱了,也可能是遗传,顾长风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个自杀的。”   “你这个病,影不影响……”阮妤吸了一下鼻子:“开车?”   “什么?”顾南浔以为自己听错了。   阮妤又吸了一下鼻子,抓住安全带:“我是说,你不会危险驾驶吧?我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命很宝贵的。”   顾南浔一愣,自己竟没有听错。她自然不是真的关注安全驾驶胜过其他,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一如既往。   他内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她头顶:“你又不是第一次坐我的车了,现在问不嫌太晚了吗?”   “不晚,有病就治病,有问题就提问,有安全隐患就换个司机,什么时候都不晚。”阮妤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顾南浔用指节揩去她眼角的水渍:“嗯,世界应该这样运转才对,我已经联系了医生。”   原本还忍得住的,可他擦掉了一滴,就有千万滴排山倒海地涌了出来。   “顾南浔,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既然忍不住,索性不忍了,阮妤边控诉,边把鼻涕抹在他的衣襟上。   顾南浔自然不敢躲,低声哄她:“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阮妤忍不住飚了脏话:“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   她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幼儿园就敢坐过山车,去医院打针从来不哭,看恐怖片从来不闭眼,小学时胳膊骨折,一滴眼泪都没掉。我的胆子一直很大,你这点小事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可你问都不问我,就认定我承受不了,拔腿就跑!”   顾南浔伸手去擦她的泪,冰凉的手指被泪水灼伤。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再哭了……”   阮妤哭得更凶:“我就是要哭,我就是要让你不好受!你知道我这辈子什么时候最难过吗?就是你莫名其妙不理我的时候。你闯入我生活的时候,没有征求我的同意,走的时候也没有征求我的同意,现在又回来,你整个人就是莫名其妙!”   每一句话都揪扯着顾南浔的心脏,扯起来,落不下去,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像她这样乐观的人,要多么难过,才会想这样哭个不停?这本该是她的荣耀之夜,却被他毁了。   他倾过身来,捧住阮妤湿淋淋的脸:“对不起阮妤,是我太自以为是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再哭了。”   顾南浔冰凉的手指覆在阮妤脸上,让她镇定了一些,她吸了吸险险滑落他手掌的鼻涕,哽咽着说:“我想吃牛肉面。”   “你想吃牛肉面?”顾南浔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她大概真的很会玩过山车,弄得他的心忽上忽下,没有定数。   阮妤点点头,潮湿柔软的脸颊磨蹭着他的手掌:“嗯,我家楼下那家。”   就着车顶的柔光,阮妤染了水雾的杏眼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顾南浔听懂了她的话,再也忍不住,低头在她嫣红的唇上亲了一下。 第七十章 在我们脱口秀界,你这种行为……   这个吻很短, 几乎刚刚触碰到,顾南浔就飞速离开了。   他不敢有片刻停留,这是他肖想了许久的温存,稍一驻足, 便会沉沦。而一旦忝不知足, 掌心里的小兔子就又要生气了。   果然阮妤挣扎起来:“顾南浔, 你不要得寸进尺!”   顾南浔的眼睛弯起来:“可是我面对你,总是很贪心, 怎么办?”   阮妤气鼓了脸:“我管你怎么办。我饿了!”   顾南浔给她拿过纸巾,然后启动了车子,唇角的笑意却越扩越大。   阮妤见了, 十分不满意:“你不要太得意, 我才没有原谅你呢……嗝——”   刚才哭得太狠,现下遭到了反噬。她不再说话, 专心憋气,默默把这笔帐也算在了顾南浔头上。   顾南浔手伸到后座,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别气了,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阮妤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见他语气一本正经,也坐正了身子:“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顾南浔这几天没有疯狂给她发验证消息, 她又一心准备比赛, 本来都忘了这件事,如今提起,自然不能顺坡下驴,恶狠狠道:“你做梦!嗝——”   情绪一激动,刚压下去的嗝又复发了,阮妤自闭了, 在小本本上又记了他一笔黑账。   阮妤点名要吃的这家牛肉面二十四小时营业。凌晨两点,店里的食客只有他们的人,一人面前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十分治愈。   比赛和哭泣消耗了阮妤大量体力,她确实饿得狠了,埋头苦吃,不一会儿就鼻尖冒汗。   “慢点吃。”   阮妤抬起头:“你懂什么,深夜的牛肉面就是要这样狼吞虎咽才好吃。”   顾南浔姿态优雅地拭了拭唇瓣:“我怎么记得,你清晨吃面也是这副样子?”   阮妤十分警惕:“我和你只一起吃过一顿早饭,我那天吃的是豆浆油条。”   “你记不记得,离水中学门口有一家面店,老板娘是苏州人。”   说到这儿阮妤想起来了,那家店的羊肉面是一绝,冬日早上吃一碗,又暖和又满足。   “你见过我?”   “你吃面的声音那么大,很难不注意到。”还有脸上的笑容,那么耀眼。   阮妤眯了眯眼:“这位学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   顾南浔想了一想,摇摇头:“也不是,应该说是不理解,可能还有点羡慕。怎么你就能那么无忧无虑,不知道是想得太少,还是生活太幸福。”   阮妤看他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捂住了脸:“你确定你有认真钻研说话艺术?这种时候不需要说我脑子空,说你对我情根深种就好了,懂?”   她才觉得不理解呢,顾南浔的恋爱水平太过飘忽,一会儿让人觉得好会撩,一会儿让人觉得不愧是铁血直男。   顾南浔展了眉眼:“好,我记下了。”   他的眉眼离得有些近,不笑的时候显得生人勿近,但舒展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沉沦。阮妤一时看呆,然后明白了,他所有“会撩”的举动,都是因为长得好看。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把空碗往前一推:“我吃饱了,走吧。”   牛肉面店就在阮妤小区门口,顾南浔没有开车,走路送她回家。她双手插兜,没有拒绝。   午夜的风十分凛冽,纵然补充了一碗面的热量,阮妤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顾南浔伸出长臂,把她揽进怀里。   暖和多了。   “明天想做什么?”   “睡一整天,晚上阿蕉给我安排了庆功宴。”   顾南浔抿了唇,她的计划里丝毫没有自己。   阮妤见他不说话,礼尚往来问道:“你明天做什么?”   “等你。”   “等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等你。”倒像是在闹脾气。   阮妤觉得有些难办,自己好像太草率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粘人?   她好脾气地劝解:“你还是不要等了,我们好久没见了,又是新年第一次聚会,肯定要闹到很晚。”   顾南浔在小区门口站定,低下头,刘海垂下来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能带我去吗?”   阮妤面露难色:“不太好吧……”   “为什么?有我不能见的人吗?难不成是那个脱口秀吊灯?”   阮妤一头问号:“吊灯又怎么惹你了?”   顾南浔偏过头,抿着唇不说话。   阮妤觉得莫名其妙:“你闹什么脾气?吊灯才可怜呢,好不容易得了个冠军,结果你一阵操作猛如虎,风头全被抢了,说不定躲在哪哭呢。”   顾南浔的下颌线更紧了。   “你不说话,那我走了。”阮妤掏出门禁卡,“滴——”了一声,开门往里走。   一个人踢踢踏踏,跟在她身后,也进了门。脚步不多不少,只比她落后一步,一直跟到楼道门口。   阮妤受不了了:“你到底什么意思?要么说话,要么走人,你选一个吧。”   顾南浔双手插兜,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你替他说话,还凶我。”   声音很低,低到让阮妤以为他在撒娇。   她哭笑不得:“我哪有?”   “你说他可怜,还嫌我闹脾气。”   阮妤忍不住笑了:“真的假的?顾南浔,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在闹脾气?我不过说了句实话,你的脸都垮到地上了。你第一次见我就扣我一个月绩效,我都没和你计较,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顾南浔踢着地上不存在的石子:“你凶我没关系,但你不能替他说话。我那时候是……我无缘无故把你叫到办公室,又不罚你点什么,我怕你觉得奇怪。”   阮妤一脸惊诧:“你不罚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干嘛要奇怪?我又不是被迫害妄想症,你多给我发30个月奖金我也不觉得奇怪。”   “那明天庆功宴到底有没有吊灯?”顾南浔不依不饶。   阮妤大概明白了他为何忽然闹别扭,有心逗他:“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呵,我对他毫无兴趣,是怕你对他感兴趣,今天他在摄影棚一直围着你转。”   终于说实话了,这才乖嘛。   “你吃醋了?”   映着楼道里的灯光,顾南浔的脸红了一红。   “嗯。”   “那你直说不就好了,吃醋又不丢人。”   “不丢人吗?我明明知道你这么好,所有人都会被你吸引,可还是忍不住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人,我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阮妤踮起脚,在他肩上拍了拍:“你没经验,姐姐教你。在恋爱中的男女之间呢,这叫做人之常情。”   顾南浔捉住肩上那只微凉的手:“所以我们正在谈恋爱。”   肯定的语气,严密的推断。   阮妤忽然拿不准他刚才到底是闹脾气还是老奸巨猾挖坑给她跳了。   “在我们脱口秀界,你这种行为叫做普通且自信。”   顾南浔显然没有听过这个著名表述,点了点头,认了下来。阮妤无语凝噎,最难受的不是被骂,而是骂人的时候对方没有察觉……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   “什么?”   顾南浔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丝绒小盒子。   “我一直带着它,希望有一天能把它给你。”   这话莫名耳熟,阮妤心跳加快,这不就是虞心蕊的小男友求婚时候说的话?那这个盒子里……   阮妤不敢再想,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回推:“那个……我觉的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你也看见了,我爸妈那个态度,起码得等他们同意了再说。”   顾南浔一愣,随即笑了:“我倒没想到,你想得这么长远。”   阮妤也一愣:“盒子里是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   阮妤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促狭的笑意,把他狠狠一推:“管你是什么,我都不要,再见!”   顾南浔拉住她:“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把它还给你。”   盒子打开,是一条细细的项链,上面缀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在月色下散发莹润的光——正是当初自己还给他的那条。   阮妤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偏过头,反向输出霸总台词:“我还回去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那我再送给你一次。”   “这条项链……很特别吗?”否则他不会这么坚持,三番两次送给她。   顾南浔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它很衬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再送你别的。”   他没有说这是南茜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这份期待太重,他不想吓坏了她。   他脸上写满了落寞,阮妤心里一软,道:“谁说我不喜欢了?”   顾南浔眼睛闪闪发亮,眨了两下:“那我可以给你戴上吗?”   阮妤看他满眼期待,拉开了一直拉到下巴的羽绒服拉链,双手把长发拢起,扬起下巴:“来吧。”   顾南浔小心翼翼环过她纤细的脖颈,扣上环扣,冰凉的指尖触到她温暖的血管,引得她一阵瑟缩。   “好了。”他帮她把拉链拉好:“太冷了,快上楼吧。”   阮妤此刻倒是不冷了,颈后被他碰触的地方燃起一片火焰,蜿蜒着一路燃进心里面。   “我……觉得你明天不去比较好,明天都是仙人掌的小伙伴,我人缘好,大家同仇敌忾,杀伤力搞不好比我爸妈还大。”   顾南浔眼睛弯起来:“所以你想让我去。”   顾总抓重点,向来稳准狠。   阮妤丢下一句“随便你”,仓皇上了楼,此人顺杆爬的能力太强,吓得她弃杆而逃。   顾南浔看着她家的灯一盏盏亮起,内心终于有了凭依。也许这座偌大的京城,终于会有一盏属于他的灯,为他亮,等他归。 第七十一章 当初三人手拉手说“苟富贵……   阮妤失眠了。   等高考成绩那天, 她没失眠;从投资部被赶去当前台那天。她没失眠;失恋那天,她也没失眠。   可是今晚,她失眠了,因为前途未卜。   从今天起, 她要真真切切面对职业脱口秀演员的身份, 也结结实实吃了一大把回头草——虽然后者她不愿意承认。   她躺在床上, 捻着锁骨上的珍珠。脖颈上还残留着顾南浔指尖留下的灼热,一直蔓延到面颊上。   未来会怎样, 阮妤不知道,但她的初恋,好像还没有结束。她翻身坐起身, 开始搜索顾南浔的病症, 一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着。   然后一觉睡到日暮时分。   醒来时, 看着窗外幽暗的天色,有些恍惚。这才参加了一档综艺,作息就变成娱乐圈时区了。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懒懒散散起身披上衣服,应该是快递吧。   打开门,冷风和来客的面容一起, 给了阮妤双重暴击, 让她瞬间清醒。   “你怎么来了?”   顾南浔轻轻皱眉:“刚睡醒?天都黑了,我来接你去聚会。”说着自然地进了门,带着几个硕大的购物袋。   阮妤一脸懵:“你怎么进的楼?”虽说这不是什么高档小区,但安保还是靠得住的。   顾南浔语气淡淡:“用钥匙。”   阮妤深吸一口气:“你胆敢偷我的钥匙?”   顾南浔叹了口气:“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是业主。你快点洗漱吧,要迟到了。”   阮妤没有被他糊弄过去:“什么业主?你在这儿买了房子?”   “嗯,你家对门。”   阮妤恪守大都市的邻居相处法则, 电梯里碰见了点头致意,平时不互相打扰,她只记得对面住了一个圆脸盘大姐,至于她姓甚名谁,一概不知。仔细想来,确实有一阵子没见过她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阮妤质问道。   “前阵子。”呵,那就是蓄谋已久。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还没搬过来。”   阮妤敏锐地抓住一个“还”字,警惕地紧了紧衣服:“你还打算搬过来?从你那俯瞰京城的高级公寓到这个要自己倒垃圾的平民区?”怎么看都是图谋不轨。   顾南浔摸摸下巴:“你要是愿意搬到高级公寓,我就不搬来。”   此人简直蹬鼻子上脸,阮妤摆摆手去洗漱,转身却被地上的购物袋挡了个结实。她皱起眉:“这又是什么?”   “赔你的风衣,你喜欢的那件风衣是因为我才仙逝的,我理应赔你。”   话是没有错,可是……   “你逗我呢?一件风衣用得了十个袋子来装?”   “其他的用来补偿你痛失爱衣的精神损失。”   阮妤这下点了点头,倒是合情合理。   因着晚上没有外人,她简单地洗了脸,素面朝天扎了个马尾,就出了门。   聚餐的地方是仙人球常去的川菜馆,临下车时,阮妤还在问顾南浔:“你确定你要进去?现在跑还来得及。”   顾南浔看了眼招牌:“真巧,上次和他们一起吃饭,也是在这里。”   “是吗?”阮妤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他好像和秦臻打了架,后来又一直笑个不停。   待她从回忆里回过神,已经被顾南浔一路带到了包厢门口。   她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是这一间?”   顾南浔轻轻推她进门,感叹道:“真巧,上次也是这一间。”   一开门,仙人球同仁们齐齐整整地环坐圆桌。   杜哥率先起身:“哎呀呀,顾总来了,欢迎欢迎!”然后一路小跑着过来,和顾南浔热情握手,勾肩搭背。顾南浔身子顿了一下,就任由他去了。   阮妤看得目瞪口呆:“杜哥,介绍一下,这位是顾南浔,您前两天破口大骂的那位。”   “哈哈哈哈哈哈!”阮妤的声音杜哥突兀的笑声掩盖:“阮妤你开什么玩笑,你太逗了哈哈哈哈,拿了三个冠军就是不一样哈哈哈!”   阮妤一头雾水,看向夏蕉,用口型问道:“他什么毛病?”   夏蕉赶紧招呼他们坐下,然后跟阮妤咬耳朵:“对不住了阮阮,我家老杜变节了。”   “何至于此?”   “你家那位太狠了,跟老杜他爸好一顿夸他,说他眼光独到管理有方,还说要投资老杜的生意,他爸面上有光心花怒放。你也知道,他爸向来觉得老杜不务正业,他从小父爱缺失,心里有坎儿。现在尝到点甜头就把持不住了,泪流满面,对顾总是一片红心。”   阮妤上下打量了夏蕉一眼:“我就一个问题,你变没变?”   夏蕉一脸义愤填膺:“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顾总送我的包包我一个都不喜欢!”   阮妤捂脸。当初三人手拉手说“苟富贵勿相忘”,如今全被某只狗吃得死死的。   “阮姐,你今天喝啤的白的?”新来的小赵拿着两瓶酒问道。   阮妤不乐意了:“你变了小赵,你以前都叫我阮妹的。我喝红的。”   杜哥啧啧两声:“今天怎么这么优雅?你还是让他叫你姐吧,他压不住这么有气场的妹夫。”   阮妤转头,看见顾南浔冷冷盯着小赵,吓得人家差点儿把酒掉在地上,大家啤的白的都喝不成。   她目瞪口呆,自己设想的顾南浔孤立无援受众人指责可怜兮兮向自己求助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正相反,他坐在人群中,虽然穿着闲适,但气质疏冷,不怒自威,在场根本没人敢造次。   杜哥就连敬酒,都万分尊敬,小心翼翼:“顾总,感谢您百忙之中莅临指导,我敬您一杯!”   顾南浔看了一眼阮妤:“抱歉,她不让我喝酒。”   阮妤一口毛血旺没送进嘴里,掉到了桌上,一脸愠怒地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话,在他醉到梦游人事不知的时候。他记得这话,难道那会儿也是装的?想到这儿,脸上的表情又狰狞了几分,吓得杜哥一哆嗦。   顾南浔放软了声音,接过酒杯:“那我喝吧。”   可怜兮兮的,谁还能逼他不成?   阮妤一把夺过杯子:“你这么大人了,该不该喝酒还要别人告诉你?”   三言两语下来,两个人的表情语气昭然若揭,谁是霸王谁是弟弟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纷纷向阮妤投去敬佩的目光。   杜哥刚刚得了顾南浔的好处,忍不住替他说话:“阮阮啊,你听哥一句劝,男人不要管得太紧了,特别是像顾总这样事业有成的,你总得留点面子给人家。”   阮妤无语凝噎:“我哪里管他了?明明是他……”   “我不要面子,我都听你的。”罪魁祸首在一旁不合时宜地表起了忠心,众人以性别为区分,面上闪过或同情或羡慕的神色。   阮妤百口莫辩,一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   这样一来,再没人敢向顾南浔敬酒,纷纷转向今晚庆功的主角——阮妤。她来者不拒,顾南浔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阻拦。她绷了太久需要释放,昨日一场痛哭,今日一场宿醉,就齐活了。   酒到酣处,阮妤搂着夏蕉的脖子:“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咱俩还是好好搞事业吧,等我火了,天天在工人体育场开专场骂顾南浔。你,你可千万别把我哭鼻子的事透露出去,我走的是墨镜一戴谁也不爱路线。”   夏蕉拍着她的背,大声保证:“你放心,你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过,顾总送我的包我能留着吗?”   顾南浔知道差不多了,把阮妤从夏蕉身上扶正,箍在自己怀里:“不好意思,她得走了,我帮大家安排了第二场,请自便。”   他给杜远留下一张黑色卡片,大家把头凑过去,看清上面印的高级会所的logo,那是有钱也寻常进不去的地方,一阵欢呼,嚷着让杜哥带大家去长长见识。   阮妤脑袋里一片浆糊,看着他们没出息的样子,抬头看看顾南浔好看的喉结曲线,伸出手摸了一下,心道算了,自己好像也没多么有出息。   耽于美色,这也是人之常情。   顾南浔把她的指尖拢在手里,吞咽了一下:“喝醉了别乱动。”   这倒提醒了阮妤:“大骗子,你那天根本就没喝醉,还给我使美人计!”   顾南浔胸腔震了一下:“我只是酒品比某些人好。不过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说苦肉计。”   阮妤一蹦三尺高:“你看我像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吗?我的弱点只有好色一个!”   她喝醉了酒,跳得歪歪斜斜,顾南浔一把把她抱住,一路走到停车场,稳稳当当放进车里:“知道了,我以后多用美人计。”   阮妤拽住他的衣领不许走,酒气呼在他脸上:“现在你知道我的弱点了,公平起见,你也该告诉我你的!”   顾南浔的唇擦过她面庞,凑到她耳边:“是你,我的弱点。”   低沉的声音穿过耳膜,一路钻进她心底,让她失了神,红了脸,卸了力。顾南浔趁这个空档,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路过长安街的时候,阮妤摇下车窗,任冬末的晚风灌进来,吹乱她的发丝。   顾南浔放缓了车速,道:“你刚喝了酒,小心感冒。”   “顾南浔,我好像喝多了,上头。”阮妤醉后的声音变得缓慢,似乎为了印证自己清醒,一字一顿的。   顾南浔摸摸她的头,宠溺地笑了笑。可不是吗,两瓶红酒,好像刚高考完撒欢的学生那样,牛饮似地灌下去,不上头才怪。   阮妤定定地看着窗外:“你看那个喷泉。”   顾南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彩光中的喷泉是这条街上的标志性建筑,尽管已是深夜,仍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拍照。   “我满脑子都是和你在那接吻的场景。”   车子猛然一顿。 第七十二章 我养你也不是不行   红灯。   阮妤回过头来, 正好和顾南浔四目相对。   她喝醉之后,目光反而愈发坦荡澄澈,映着窗外霓虹,闪闪发亮。   顾南浔怔了片刻, 深深呼吸:“阮妤, 去我家好不好?”   “为什么?”阮妤歪了歪头, 一派天真的神色。   “因为……我家近。”   阮妤想了一想,笑弯了眼睛:“行。你内急怎么不早说?”   顾南浔愣住了, 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显然他急的并不是这个。   “绿灯了!你不是着急吗?”阮妤一拍手。   顾南浔心情复杂地踩了一脚油门,余光里,那座喷泉闪闪发亮, 令人神往。   他家确实近, 拐两个弯,就到了门口。   而就这两个弯的工夫, 阮妤竟然睡着了。   顾南浔叹了口气,车子开进院内。进门时,路边的车灯一闪, 晃得阮妤睡梦中皱了皱眉。他把手掌挡在她脸前,看了一眼后视镜,目光幽暗, 看来今天确实不是好时机。   电梯直接入户, 顾南浔哄着她脱了外套,然后把她抱到床上躺好。她小声呓语,不满他扰她睡觉,然后翻身埋在了枕头里。   顾南浔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然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他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几乎同一时间,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利落地打开后座的门:“少爷请。”   顾南浔双手插兜,慢悠悠走了过去。   坐进车里,身旁的人不知是冷还是恨,声音发抖:“顾南浔,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顾南浔轻哂:“你这话不像求人的语气,白景云。”   白景云修长的指甲嵌进手掌:“你如愿了,我今天是来求你的。”   顾南浔漫不经心道:“是吗,求我什么?”   白景云深吸一口气:“我不和你抢顾氏的股份,你放连亭一条生路吧。他没受过苦,在那种地方呆着,早晚会发疯的……”她用尽最后的自尊,克制住自己的眼泪,艰难道:“我求你。”   顾南浔想过无数次,白景云哭着乞求他的原谅,可今日听见她的哀求,只觉得厌恶。   “杀人偿命,犯罪坐牢,天经地义。你求我有什么用?”   白景云的肩抖了两下:“我知道你为你妈妈的死恨我,当年我也不知道她那么脆弱,这些年我都有吃斋念佛,为她诵经。连亭什么也不知道,他可是把你当亲弟弟的!”   “吃斋念佛?诵经?”顾南浔感到莫大的讽刺:“你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怎么,像你这种人,也会心虚害怕得睡不着觉?”   白景云牙关紧咬,最近几天,她可谓处处低头,把她这辈子的尊严都踩在脚下。往日对她拍马逢迎的银行行长、富太太们,如今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冷嘲热讽,世态炎凉,只在一夕之间就体会了个遍。   她是何等骄傲的人啊。从小锦衣玉食,被父母捧在掌心,一切都是最好的,嫁的也是京城最有才干的豪门之子顾长风,又顺利生下儿子,可谓人人艳羡。若不是那个狐媚子,若不是顾南浔这个小兔崽子,她怎会如此?   “顾南浔,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如此低三下四,你还想怎样?”   顾南浔简直要被她逗笑了。   “白景云,你的自尊心有这么值钱吗?说一句对不起,就能抵得过人命?”   白景云转向他,声音尖利破碎:“顾南浔,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要什么?顾氏破产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啊,看你歇斯底里,很有趣。”   白景云怔住了,她知道他一直想报复自己,所以生怕他获得权力。可是她不明白,为了报复,摧毁顾家家业,值得吗?   “这可是价值千亿的产业,你唾手可得,就一点也不心疼?”   顾南浔神色丝毫未动:“你为之疯狂的,别人未必在意。哦对了,你知不知道,叶紫苏对你儿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白景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冷笑道:“真心?在这个家里,你相信真心?我还以为你疯,原来是傻。”   顾南浔毫不介意她的嘲讽,缓缓道:“谁知道呢,起码她当初一心想把孩子生下来,若非你非要折腾他们离婚的话。”   “什么孩子?”白景云揪住裙摆,甚至不敢听这个答案。   “自然是顾连亭的孩子。都四个月了,听说是个你梦寐以求的男孩。”   “不可能!她作风混乱,根本生不了!”裙摆几乎被扯烂,那时叶紫苏离开得十分不堪,顾连亭仍不顾她的阻挠给她不菲的赡养费,难道……   “事实如何,我一个外人如何知道,你不妨去问顾连亭,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你怕是一时半会儿抱不上孙子了。低头求人这事你做不来,还是让老头子来吧,他比你识时务。”   顾南浔下了车。车门轰然关上,白景云再也支撑不住,呜咽起来。司机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敢进去,继续在寒风中伫立。   顾南浔回到家中,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衣衫,才来到阮妤床边。   她连姿势都没换,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顾南浔把她凌乱的发丝拢在一起,轻声道:“谢谢你,没有让我原谅他们。”   他不想辜负阮妤的任何期待,可是原谅,他做不到。   “嗯。”阮妤发出一个软软的鼻音,然后唇角翘了起来,仿佛做了什么美梦。顾南浔移不开眼睛,坐在了床边。   阮妤梦见了喷泉,红灯,和顾南浔。   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梦。   她伸了个懒腰,去摸她床头的小鸭子闹钟。   五指徒劳地摸了一个遍,只摸到了一个冰凉的杯子。   她疑惑地坐起来,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是陌生的手感。   “那杯已经凉了,喝这个。”   一个修长的身影走来,拿走了她手里的杯子,换上了另一个温热的。   阮妤低头看了看深蓝的床单,恍然大悟:“这是你家?”   “嗯。”   “你竟然趁人之危?”   “我哪里敢。”   阮妤低头看看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喉咙一阵干痒,她仰头喝尽了杯中水,温度正好。   “我为什么在你家?”   顾南浔沉吟了一下:“你说内急,当时正好在我家附近。”   阮妤捂住脸,一脸悔恨,这像是她干的事。   顾南浔看她信得爽快,有些愧疚,可总不能说是他听了她的话,只想把她按在墙上予取予求吧……   “那个,起来吃早餐吧。”顾南浔轻咳一声,转身出了门,以掩饰心虚。   阮妤简单地洗了脸,然后在洗手台上发现了粉红色兔子柄的牙刷。   她一把抄起,走到餐厅,质问正在摆弄碗筷的男人:“这是什么?”   顾南浔抬头看了一眼,理所当然道:“你的牙刷。”   “我的?”阮妤一愣。   顾南浔低下头,看见她光脚踩在地上,皱了眉:“站那不要动。”然后擦了擦手,离开了厨房。   待他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双毛茸茸的小兔子拖鞋,在她身边蹲下来。   微凉的手指触上阮妤纤细的脚腕,她噌地红了脸,后退一步:“我、我自己来。”   顾南浔站起来,指了指兔子:“你的拖鞋。”   然后搭住她的肩,把她带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前,指了指门把手:“你的衣帽间。”   阮妤旋开门锁,推门而入。   一面墙的柜子分成一格一格,整整齐齐摆着包包和鞋子。另一面墙是衣柜,打开来,五颜六色,全是未摘吊牌的新衣。中间是一张足有书桌那么大的梳妆台,摆满了化妆品。   阮妤挑出一根口红,在手背上试了试,竟然是很有气质的枯玫瑰色。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直到前天晚上,他们才算恢复邦交,而这显然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弄好的工程量。   “前阵子,以防万一。”   阮妤啧了一声:“大哥,您这花钱法,实在不像要破产的人。”   顾南浔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我随便买了点备用,你可以慢慢添置喜欢的。”   阮妤把口红放回去,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我觉得咱俩消费观不一致。”   顾南浔不以为意:“没关系,由俭入奢易。我希望能尽可能给你更好的,所以你先试试,若是不习惯,我可以向你兼容。”   清晰简洁,有理有据,他提出了完美的应对方案,让阮妤觉得,有天大的问题他也能轻松解决。   “吃饭吧,要凉了。”顾南浔把她带回餐桌旁,端上一碗阳春面,上面卧着一颗圆鼓鼓的荷包蛋。拿筷子戳一下,缓缓流出鲜亮浓稠的蛋黄。   阮妤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一脸满足道:“其实,我养你也不是不行。”   这么好的厨艺,让他出门挣钱太暴殄天物了。可是他又这么会赚钱,在家做饭好像也有点浪费。   顾南浔看她一脸纠结,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长臂搭在她的椅背上,问道:“你会给我很多零花钱吗?”   阮妤摸了摸下巴,这种姿色的美人儿委身自己,自然不能亏待了他,于是点了点头:“如果你好好表现的话。”   顾南浔倾过身:“那你可以,每天早点回家吗?”他越靠越近,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嘴唇几乎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阮妤想往后躲,却被背后的手臂箍住,无处可躲。她不敢转头,她知道一旦转过头去,便会坠入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自愿沉于湖底,再也逃不出来。   她屏住呼吸,强作镇定:“看,看你表现。”   顾南浔轻笑一声,拇指抹了抹她唇边的油花:“不要憋气。”   他的手指微凉,让浑身燥热的阮妤感到一阵舒适,随即是铺面而来更为难忍的燎原之火。   饱暖思淫%欲。她转过脸,对上他眼中温柔的笑意,心里想道,那些不早朝的君王,戏诸侯博美人一笑的皇帝,大概也只是人之常情。   宿醉醒来的上午,冬末的细碎阳光里,刚刚饱餐一顿的餐桌旁,阮妤迎来了她新春第一个真正的吻。   分别了太久,二人一开始都小心翼翼,仿佛想要诉说思念,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谈谈天气和交通,把深情藏进每一句寒暄。   记不清是谁先忍不住,问了第一句,你过得好不好,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连月的委屈涌上来,说也说不尽。   怎么可能过得好呢?你都不在,怎么可能?   阮妤的手指插进顾南浔的头发,溢出唇角的声音像呜咽,也像埋怨。顾南浔揽住她盈盈可握的腰肢,是难以自持,也是喟叹。   二人太过投入,谁也没有理会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 第七十三章 你的名字,就是我人生的意……   待一吻终了, 阮妤只觉阳光刺目,不知今夕何夕。   她把脸埋进顾南浔的胸膛,不想他看见满目绯色。   顾南浔把她揽进怀里,细细嗅着她发间的香气:“阮妤, 我很想你。”   阮妤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还好意思说, 这事儿怪谁?”   顾南浔攥住她的手:“怪我怪我, 你不要乱动。这里是我家,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阮妤乖乖罢了手。虽然也不是不行, 但宿醉的头痛未散,自己状态不好。若是第一次输了气势,日后想找回场子, 可就难了。   手机铃声又响。   阮妤侧耳听了听, 是系统自带铃声,推了推顾南浔:“是你的。”   当真不合时宜。   顾南浔站起身, 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目光骤然变冷。   阮妤拿过水杯,贴在自己脸上, 妄图冷静自己凌乱的心跳。   电话很短,顾南浔挂断了电话,手机却一直攥在手里, 直挺挺站在那儿, 没有任何动作。   阮妤察觉到异样,走过去晃了晃他的手:“怎么了?”   顾南浔摸摸她的头:“我要出门一趟。顾长风死了。”   “这么快?”虽然早有预感,但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工夫,他就死了。仿佛靴子落地,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他趁人不注意,自己拔了管子。”临死, 他也要把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里。   阮妤攥住顾南浔的手指:“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顾南浔摇摇头:“不用。”   如今顾长风死了,留下大笔遗产和一个烂摊子,定然乌烟瘴气,这种腌臜场面,她见得越少越好。   “不过,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我答应你。”阮妤甚至没问是什么事,只想让他好受一点。   顾南浔拉她入怀,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在家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别硬抗,有事给我打电话。”   看她欲言又止,顾南浔淡淡笑了一下,宽她的心:“放心吧,我有心理准备,不会有事的。”   他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匆匆离开。阮妤心里七上八下,坐也坐不住,在顾南浔家里团团转。   房子很大,但家具很少,阮妤来来回回走了几遭,心里盘算着,这里该添个躺椅,这里该放个花瓶,这里……怎么还有个房间?   门虚掩着,阮妤推开来,里面和外面一样,也很极简风。唯一不同的是,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并肩而立,正是顾南浔手机屏幕上的那张。   旁边是一张海报,是她粲然一笑的侧脸,旁边有一行醒目的大字——“仙人球之花,今夜爆笑开花”。   她啧了一声,杜哥这审美,绝了。   角落里有一个衣架,上面孤零零挂着一件西装,手肘处有细细的褶皱,和他衣柜里熨烫齐整的那些截然不同。   阮妤抬起手,是柔软的质地,一摸就价格不菲。她忽然想起,某个深秋的黄昏,她衣衫单薄地坐在路边,被人兜头盖了一件衣服,摸上去也是这样的手感。   她把衣服穿在身上,转了一圈,低声道:“啧啧啧,顾南浔,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房间里还有一张桌子,阮妤坐下来,拉开抽屉,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宝贝。   结果好大一个抽屉,里面只放了三板药片,两版崭新的,还有一版吃了一颗的。   阮妤拿起来,原来是胃药。她蹙起眉,这人的胃已经坏到要在每个房间放药片的程度了吗?   放回去的时候鼻尖闻见熟悉的香味,她有些迟疑,细细分辨了一下,倒像自己常用的香氛。   她重新拿起那版少了一粒的药片,放在鼻下嗅了嗅,确实是香水味。再看,上面有一道凶残的折痕,想来服药的时候很大力。顾南浔不是这样的性子,天塌下来也是冷静自持的拽样,倒像是……自己的作风。   对了,上次回离水的飞机上,她从行李箱里忙乱地找出药片给他吃。那另外两个新的呢?分手的时候好像让王谦给过他一个,另一个呢?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阮妤把腿蜷起来,脸颊挤在膝盖上。她好像摊上大事了,顾南浔这个男人,大概甩也甩不掉了。   夜幕渐渐降临,她打开了屋子里的每一盏灯。公寓本就在高层,四面的落地窗透出暖光,想让人远远就看到,有人在家里等。   ***   顾南浔回家时,已是凌晨三点。   管家陈叔劝他在顾宅休息一会儿,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媒体,葬礼,公司董事,全都是硬仗。但顾南浔不肯,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隔着一条街,他就看见公寓顶层灯火通明。不像以往,向来是漆黑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发现等他的人靠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听见他进来,迷迷糊糊撑起眼皮。   顾南浔一阵心疼,有些后悔让她等,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怎么不进去睡?”   阮妤呆呆地笑了笑,把他拉到身边:“回来了?过来抱抱。”   然后揽过他的脖子,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夹在臂弯里,一阵虎摸。明明是个极别扭的角度,顾南浔却一下子心安下来,任她顺毛。   “顺利吗?”   顾南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她膝上,闭上眼睛:“顾长风上午见了律师,然后自己拔了管子。他把公司留给了我,条件是,顾氏集团永不更名,还有继续开发海城项目。为了不向我低头,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帮他管理顾氏产业,他连命也不要了。他爸爸当初是自杀的,给他留了一辈子阴影,他以为这么做,能让我也不好过。”   阮妤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顶,问道:“那你要接受吗?”   顾南浔睁开眼睛看着她:“我不知道,阮妤。”   顾氏毕竟是他耗费多年心血的地方,多少有些感情。可顾长风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塞到他手里,提醒他终究是顾家的人,要一辈子为顾家鞍前马后。   阮妤忽然笑了一下。   “抱歉,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幸好辞职得早,不然这会儿也是前途未卜。”她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你省着点花,我也能养得起你。”   顾南浔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静静贴着。   过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此人心中弯弯绕绕太多,谁知道他会不会一不小心又想岔了。   “顾氏有上万员工,顾长风造的孽,和他们没有关系。”   阮妤叹了口气,果然想岔了。他其实很有责任感,或者说责任感太强了,才会让自己这么难过。南茜去世,叶紫苏离婚,顾长风自杀,这些明明都不能归咎于他。   她捏了一把顾南浔略显苍白的脸颊:“跟你也没有关系!顾氏最可爱的员工已经离职了,只有她和你有关系,知道吗?”   顾南浔笑了一下,重新抓住她的手指,紧紧握在手里:“嗯,知道,我和她是血肉联系。”   阮妤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红了脸:“倒是还……没到那一层。”然后觉得自己羞怯的非常不合时宜,赶紧转了话题:“葬礼是什么时候?”   “遵他遗嘱,一切从简,我也懒得敷衍。估计他也怕让我披麻戴孝地送终,会不得安生,去不了好地方。”   阮妤不理解:“像他这样坏事做尽,应该不信轮回报应吧?”   顾南浔嗤道:“你错了,越是这种人,越是狂热。他和白景云这些年把满天神佛信了个遍,香火钱捐了无数,大师也见了不少,花钱买心安吧。”   小时候,阮妤总以为所有的家庭都和自己家一样,拌嘴玩闹,阴盛阳衰,如今才明白自己能这样长大,有多么幸运。   “阮妤,顾长风死了。”顾南浔声音空洞,带着一丝疲惫,在说一个事实,一个结论。   “嗯。”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可他真的死了,我却没有任何感觉。我恨了他这么多年,也许根本没有意义。”   他成功当时顾氏集团总裁的那天也是,董事会一致通过,众人鼓掌庆贺,而他只觉得疏离。他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连躺了几天,甚至没有起身上班的动力。   阮妤低下头,发丝扫在他脸上。   “南浔,你说我们这样子在这儿靠着聊天,有没有意义?书上说,要多做没意义的事、说没意义的话,会提升幸福感。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   顾南浔望着她澄澈的小鹿一样的眼睛,听她说幸福,这是他一生都不敢企及的词汇。   他勾住她的脖颈,微微用力,那双眼睛越来越近,直到倏而闭上,睫毛扫在他的鼻梁,唇齿相接,无限温柔缱绻。   “有意义的,阮妤,你的名字,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最亲近的时候,顾南浔喃喃低语。   他从没有叫过她更亲昵的称呼,总是阮妤,阮妤,连名带姓,一点也不亲近。可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咒语,他总觉得,每叫一次她的名字,自己就离她更近了一分。   阮妤。 第七十四章 “百年南妤”   夜晚很短暂, 天亮得很快。   顾南浔彻夜未眠,穿戴整齐,就要匆匆出门。   阮妤有些后悔,昨晚不该那样放纵的, 至少应该让他睡一个小时。昨天他那样不知疲倦, 像这样连轴转, 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顾南浔正在扣袖扣,见她神色有异, 皱了眉:“你莫不是还在想宋言言的话?”   “宋言言?”阮妤一时摸不着头脑,又关宋言言什么事,自从上次决赛录完就没见过了。   等等, 决赛那天宋言言说了什么来着?啊, 好像是说顾南浔不行。   “噗——你还想着这事儿呢,怎么这么爱记仇?”   顾南浔捏了捏她的脸蛋:“这个课题你已经深入研究过了, 得出结论了吗?”   阮妤想了想:“我觉得搞科研还是要严谨一点,实验要反复多做几次,得出的结论才准确。偶然一次成功, 谁知道是不是昙花一现,说明不了什么。”   顾南浔向来会抓重点:“你满意就好。搞实证研究,几次可不够, 多多益善。”   阮妤脸上蒙了一层红云, 抓起枕头打他:“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总有你跪地求饶的一天!”   顾南浔帮她把被子盖好:“累了一晚上,好好睡一觉。我这几天会有点忙,你晚上困了就睡,不要等我。”   阮妤余怒未消,脸上的红云也未散, 嗔道:“谁要等你?我要回我家。”   “好,你去哪,我就去哪找你。”   阮妤更生气了,把头蒙进被子里。明明是让她睡觉,偏要说这么招惹肾上腺素的话,根本是没安好心。   顾南浔所言非虚,从这天开始,他的确每天都忙到很晚。但无论多晚,总会回来和她一起,有时在自己的公寓,有时在阮妤家,也有时在酒店,全看阮妤的心情。   他自己说的不要等他,可阮妤真的呼呼大睡了,又每每被他又摸又蹭地弄醒。她的起床气向来严重,一旦醒了,怎肯罢休,必然又是一场鏖战,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怒气才能平息,化为呜咽的喘&息。   实证研究这种事仿佛一旦开始,就永不知足。   这样过了几天,一天夜里,阮妤面露忧色:“顾南浔,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顾南浔眼角微红,尽量维持语调平稳:“我今天见过医生了,目前情绪可控。”   阮妤艰难起身:“我倒不是说这个,你要不要开点补药?我觉得……”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钳制住,再也起不来了。   后来阮妤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深刻反思后得出结论,不合时宜的关心,的确很像嘲讽,偏偏顾南浔不是个能坦然接受嘲讽的对象。   因为一连几日,见到的都是他疯狂、魅惑、不知餍足的样子,她白天看新闻的时候,总觉得那个清冷疏离的形象不是他本人。   追悼会门外,他面容严肃:“遵家父遗愿,丧礼从简,只邀请至亲送别。”   新闻发布会上,他从容有度:“顾氏集团将共克时艰,整肃内部治理,积极履行社会责任。”   海城项目预售剪彩仪式上,他气场拉满:“这个项目是顾氏集团进军地产领域的开山之作。”   新闻评论里对顾南浔接管顾氏后的举措赞不绝口,说他壮士断腕,剥离冗余机构,淘汰落后产能,同时锐意转型,推动重点项目取得巨大突破。   等到《三年一度脱口秀大赛》决赛播出的那天,顾氏口碑已然逆转,顾南浔给阮妤颁奖的视频转发过万,竟成了全网交口称赞的青年企业家和中国好前任……上司。   阮妤一遍看视频一遍咬手指,当初她还担心顾南浔上节目抛头露面不是好时机,如今看来倒是刚刚好。卡得如此精准,她简直要怀疑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一天早上,她终于逮到个正经说话的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彼时顾南浔正在剃须,下巴扬起,凸出好看的喉结。   他没有否认:“这是我的一个选项,如果我决定接手顾氏,总不能真的是个烂摊子。”   阮妤声音高了八度:“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借这个机会处理你不想要的资产,弄走对你不利的人,然后轻装上阵触底反弹?”   顾南浔轻笑:“你看的那些商战电视剧也不是全然无用。”   阮妤跳脚:“所以你巴巴地去给我颁奖,根本不是为了跟我吃饭,是想蹭节目热度,树立企业形象?”   顾南浔一顿,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这种结论:“那些莫名其妙的电视剧还是不要看了吧。”   阮妤不依不饶:“好你个顾南浔,大奸商!”   顾南浔百口莫辩:“真的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阮妤拼命摇头,入戏颇深。   顾南浔叹了口气,抬腕看了看表,看来今天要迟到了,刚穿好的衬衫怕是也要换一件,这位演员得费一番“力气”才能哄好。   谁知他有心要哄,别人却未必有时间被哄。一低头的功夫,阮妤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小姐妹在电话里热聊起来。   夏蕉急火火道:“舆情监测最新消息,你的cp粉和你的cp粉打起来了!”   阮妤一脸迷惑:“我的粉丝不都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粉吗?哪来的CP粉?”   夏蕉作为经纪人,耐心解释道:“昨天决赛不是播出了嘛,CP粉是你一夜之间长出来的新粉种,涨势很猛,占了半壁江山。”   阮妤感了兴趣:“难道是我和宋言言炒CP成功了?”   “非常成功,不过……‘不可言妤’CP粉只占你CP粉总量的一小部分。”夏蕉欲言又止。   “另一大部分是?”   “‘百年南妤’CP。”   “什么百年难遇?我是什么大洪水泥石流吗?”阮妤十分不理解。   “南,妤,懂?”   阮妤呆呆转向顾南浔,他刚刚剃完须,一脸清爽,目光幽深地看着自己。近来她算是有点明白,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发情了。   她挂了电话,猛扑上去:“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待顾南浔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笑容掩也掩不住:“确实是无心插柳,不过我乐见其成。”   阮妤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那天表现得对他如此疏离抗拒,怎么还能有人嗑上头?   为了寻求答案,她点开了二人的cut视频。   【顾南浔定定看向人群,低声道:“阮妤,过来。”   说话之前,他顺手帮她拿过手里沉甸甸的奖杯。   颁奖的时候,他微微低头,沉声道恭喜。   阮妤拒绝代言,顾南浔歪头看她,宠溺的笑容里有一丝无可奈何。   她扭头不看她,他却盯着她的后脑勺,一瞬不瞬。   漫天彩带飞舞,顾南浔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舞台……】   再配上煽情的音乐,阮妤差点儿眼泛泪花,卧槽有点好嗑怎么回事?   她翻看底下的评论,虎躯一震。   【嘴硬心软作精前台VS深情宠溺霸道总裁,这对我先嗑为敬。】   【顾总莫不是单恋吧?长得这么帅就算一贫如洗我也认了,阮妤在想什么啊!】   【搞笑脱口秀演员和只对她笑的冷漠总裁,kswl!】   【请两位原地结婚!】   【我想与你共享荣耀,我想做你的颁奖嘉宾……】   【阮妤是不是在年会怼过顾总前未婚妻来着?难道……】   【楼上真相了,这不是办公室恋情,是追妻火葬场啊!】   网友们脑补出了一部二十五万字的爱恨纠葛,阮妤手机一扔,往身后看得津津有味的某人伸手就是一掌:“说什么无心插柳,你就是故意的!你毁我清白,现在全天下都猜测咱俩有猫腻!”   阮妤忽然住了嘴,她忽然想到,全世界,自然包括驰骋广场的张女士。   都说母女连心,这个念头一动,张女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阮妤立刻规规矩矩坐好,满面堆笑:“这不是我亲爱的母亲大人吗?一大早有什么指示?”   “阮妤,你完了。”然后说了八万六千字来支持自己开门见山的论点。   十分钟后,阮妤生无可恋地放下电话,喃喃道 :“我完了。”   顾南浔绕到她身边:“张老师怎么说?”   阮妤垂头丧气:“她要来京城盯着我,我幼儿园都毕业三年了,她还把我当成小班宝宝。”   顾南浔摸摸她的头顶:“她什么时候来?我去接她。”   阮妤一脸震惊:“这位先生,我要是你,跑都来不及。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劝你珍惜生命。”   说到这儿,阮妤心念一动,忽然扑上去扒住他衣领:“你可能要好一阵子见不到可爱的我了,要不要再大战三百回合?”   她的眼睛灼灼发亮,顾南浔忍不住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三百回合可以,但我不能不见你。把张老师的电话给我,你安心待着就好。”   阮妤被他这一下搅浑了心里的井,一片泥泞,又被他哄着完成了自己口出狂言的三百回合。筋疲力尽之时,她想,算了,及时行乐吧。   到了张女士来的那天,阮妤刚好有个广告要拍,违约金很贵的那种。   顾南浔自告奋勇去接人,她反复叮嘱他不要节外生枝,直接把张女士送到她家,她拍完就赶回来。   “对了,转告她我想吃糖醋小排、清蒸大闸蟹和卤鸡腿。”阮妤临出门又补了一句。   一整天她都内心惴惴,飞快地完成拍摄,赶紧往回赶。   待开了家门,没有预料中张女士的冷嘲热讽,也没有预料中满屋子饭菜响起,只有一个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   出门遛弯了?阮妤一遍脱衣服一遍给张女士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叮铃咣当,一片嘈杂。   “妈你在哪儿?”   “在家呀。”   阮妤环顾空旷的房屋,皱眉道:“我就在家里,不要睁眼说瞎话。”   “哼,我在我家,又不在你家。哎哎哎,南浔,这个牌我要吃的,吃!”   阮妤手里的外套掉在了地上。这是什么情况?   75. [最新] 第七十五章 (正文完结) happy,……   阮妤心里有一百个疑问。   好好的接人怎么把自己接走了?之前还对顾南浔横眉冷对的张女士为何肉麻地叫他“南浔”?这俩人还在家里一起打麻将?阮先生能看得下去?   她一股脑儿问张女士, 张女士却无暇应付她:“哎呀我这把马上就胡了,你不要啰嗦了,以后再说吧。”说完挂了电话。   阮妤一脸震惊,张女士沉迷打牌, 她只好去找那个给她喂牌点炮的顾南浔。   顾南浔看了一眼手机, 向牌桌上三位女士道歉:“实在抱歉, 女朋友查岗,这个电话我必须得接。”   张女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小妤怎么越长大越黏糊了, 一点都不爽快。老阮!你过来替一下南浔!”   另外两位女士及时露出歆羡的表情:“老张,你可太有福了,女儿是大明星, 老公这么听你的话, 现在女婿又这么听女儿的话。”   顾南浔走到阳台,温声安抚跳脚的阮妤:“我是觉得, 来离水接显得比较有诚意。”   “你到底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有我爸,你的腿还在吗?”   “在。”顾南浔低头一笑:“都在。”   阮妤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是威逼还是利诱,怎么一天功夫你就成南浔大宝贝了?我妈也就算了, 毕竟她和我一样是颜控,我爸的理智哪去了?”   “当然是开诚布公,友好磋商。不过, 我以为爸妈喜欢我, 你会高兴的。”顾南浔声音低了下去,隔着电话线,显得委委屈屈。   阮妤心口一滞,声音也低下来:“哎,我不是不高兴,我是难以置信, 你这人怎么这么敏感……不对,那是我爸妈,不是你爸妈!”   “你怎么这么小气,妈都说了,以后她也是我妈妈。”顾南浔继续装惨卖乖。   阮妤捂脸,她单知道张女士是颜控,没想到这么颜控。   “我明天回去,晚上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我得陪妈打牌了。”   阮妤心中五味杂陈,张老师,我难道不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难道我的喂牌技术比不过你的新宝宝吗?   晚上,阮妤果然失眠了。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可是自从养成了新的睡眠习惯,自己睡着就变得越来越难了。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干嘛?】   【在看你小时候看的小说。】   阮妤心一惊,她小时候可没少看青春疼痛文学,现在想来,全是黑历史。   【不准看!我允许你看我的相册,欣赏我年少时的风姿。】   顾南浔放下手里的小说,依言拿过床头的相册,准确地翻到其中一张,拍给阮妤:【比如这样?】   照片里,阮妤单手吊在树上,一脸惊恐,大呼救命,十分狼狈。那是她小时候非要爬树,踩断了树枝,求妈妈救她,当时张女士哈哈大笑,从包里掏出相机,让她再坚持一会儿,自己要换个胶卷。   阮妤觉得和顾南浔聊天入睡简直太愚蠢了,此人惯会刺激自己的肾上腺素分泌。   你不仁,休怪我无义!   阮妤清了清嗓子:“说到树,你知道在我国东北地区,最通人性的树是什么树吗?”   顾南浔习惯了她思维跳脱,从爬树随随便便就联想到植物学,道:“不知道。”   “银杏树。”(来自网友“枝江黑soul党”)   顾南浔一个没忍住,短短地笑了一声,然后才明白阮妤的意思。她是在报复自己笑她的糗态,下定决心让他在自己爸妈面前笑得直不起腰。   阮妤出师告捷,一鼓作气:“孙悟空掉进湖里,上岸后变成了六耳猕猴,为什么?”   “被顶替了?”   “不,因为那时贝加尔湖(被加耳湖)。”(来自网友“火龙果果子”)   “噗——咳咳咳咳咳咳”顾南浔这次笑出了声,呛咳连连。   “苏轼被贬之后,在家奋进,闭门谢客,亲戚朋友一概不见,为什么?”   顾南浔明知有猫腻,还是忍不住中计:“为什么?”   “因为他要离开他的苏轼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女士端着水果经过阮妤房间,又悄悄退了回去:“老阮,不是都说他脾气不好吗?怎么感觉,是脑子有点不太好?”   阮先生冷哼一声:“肯定是小妤在逗他,哼,吃里扒外!”   第二天下午,顾南浔终于回了京城,带着张女士给他的大包小包。   阮妤兴冲冲扑上去:“我妈是不是给我做了糖醋排骨和卤鸡腿让你给我带来?”   翻遍了十个大口袋,也没找到她的爱心加餐,反而都是补药。她在网上搜索功效,一水的都是固原补肾。   阮妤目瞪口呆:“我妈也发现你不行了?”   顾南浔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上去掐了她腰肉一把,呵得她咯咯直笑,胡乱求饶。   “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还敢。不过说正经的,你到底怎么搞定他俩的?”阮妤憋了一天,急吼吼想知道张女士的软肋到底在哪。   顾南浔慢条斯理地把外套挂好,幽幽道:“我和爸妈说,以后如果我们生了孩子,让它姓阮。”   阮妤钉在了原地。   这个人太可怕了,第一次去她家,说要结婚,第二次去她家,就说要生孩子?   孩子是一个人能生的吗?这是置她于何地!   “顾南浔,你个阴险小人,竟然卖妻求荣?”   顾南浔听了不怒反笑,把她揽进怀里:“所以你同意嫁给我了?”   阮妤气血上涌,猛力推他:“老子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你都没问过我上哪答应去?你走开,我不能原谅你用我的子宫讨好我爸妈。”   可她的用尽全力,在顾南浔的桎梏下根本不值一提。   “你不想生就不生,我只是说如果。”他耐心哄她。   虽然二人离得很近,虽然他的气息铺天盖地,但她很有出息地保持住了理智:“谁要跟你讨论生孩子的问题?!”   “那我们来讨论一下前置问题,比如,既然你今天没有行程,不如去短途旅行?”   “去哪?”阮妤下意识问,然后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行程?”   顾南浔轻描淡写:“我参股了你们公司,作为投资人,对公司重要资产的行程还是要有一定了解的。”   “你说我是资产?”她挺了挺胸:“那你说我是固定资产还是流动资产?”   顾南浔低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柔软的形状:“可能,接近,流体资产。”   说短途旅行,其实是去了郊区的独栋别墅,坐落在山里,十分幽静。   虽然环境不错,但眼下冰河初开,草还没绿,实在没什么看头,况且山风阵阵,真的挺冷的。   阮妤礼貌发问:“怎么想起到这里来?”   顾南浔点燃壁炉,拿过一条毯子把她裹了个严实,带她走到落地窗前:“因为那个。”   窗外的院子里,是一座喷泉,在夜色里闪着灯,流光溢彩。壁炉噼噼啪啪的声音里,穿插着潺潺水声。   阮妤忽然想起自己的那个关于喷泉的梦,加个定语的话,大概是春*梦。   “你是不是半夜偷窥我的梦?”   “你梦见过?”   阮妤咬住唇,不肯再说。   “我猜你梦见的是长街上那一座喷泉。”头顶传来顾南浔的轻笑。阮妤歪头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喷泉就是喷泉,她从没想过是哪一座,不过他这么一说,似乎形状大小都对得上。   “那里人太多了。”听这语气,好像他真的知道自己梦见在喷泉边做了什么似的。   他当然知道。那天某人用最纯真的神情说完撩人的话,就自顾自睡着了,待自己回来,早已神游太虚,害他肖想了一连多日。   “走,去看看。”顾南浔拉起她的手,推开后门。   阮妤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和身边人携手走入良夜,竟然并不觉得冷。   走的近了,水声愈发清晰,心跳声也愈发清晰。   月色朗朗,碎在水池里,一时比灯光更耀眼。   顾南浔把她脸颊旁的乱发别在脑后,手指顺势插入秀发,俯下身去,轻嗅她颈侧的香气。   阮妤受不得痒,偏过头去,反而留给对方更大的腹地。   机会在前,蓄势待发如他,自然要攻城略地。   从颈侧,到耳垂,到面颊,到唇边,一路惹火,一路蔓延。   阮妤嘤咛出声,不甘被他逗猫似的抓得心痒,攀上他的肩,试图反客为主。   顾南浔察觉到她的意图,低笑一声卸了力,任由她摆弄。阮妤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自是心中得意,正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忽然身体一空,被带离地面。她没有防备,不由惊叫出声。   待落到实处,发现自己坐在了喷泉池边台上,刚刚好与顾南浔视线相平。身下是他的外套,所以并不觉得凉。她心中气恼,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脱外套,可见并不专心。   还未发作,顾南浔就倾过身来,她下意识往后躲,却是一空,差点翻进池里。他一把把她的后背托住:“再躲就掉下去了。”   阮妤无法,只能迎难而上。   因被刚才的坠落感吓着,又实在畏惧初春的水中料峭,不得不攀紧了他,像抓着救命稻草。   二人之间,再无一点空隙。   天上的几点疏星闪了闪,也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引了去,独留一轮没有眼色的朗月,看得津津有味。   阮妤听着背后的水声,觉得自己也要化为一汪池水,变成真正的“流动资产”。顾南浔适时把她抱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莫名脚软,落进他的怀里。   “外面凉。”顾南浔极力克制,声音却喑哑到不行。   阮妤气喘吁吁,偎在他的胸膛,听着不知是他还是自己的凌乱心跳,半晌说不出话。   一抬头,看见天边月色皎皎,忽然羞赧起来,红着脸把他推开。   顾南浔低头笑她:“现在才害羞,不觉得有点晚吗?”   阮妤指了指天上:“我的羞耻之心,虽迟但到。哪像你,黑夜宣淫,还理直气壮。”   顾南浔挑了挑眉:“我还以为,这对于热爱男女来说,是人之常情。”   阮妤气他笑自己,没好气道:“谁和你热恋?您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顾南浔一脸惊讶:“难道我们的热恋期已经过了吗?既然如此,”他拿起喷泉上湿了一只袖子的外套,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要不要开启下一阶段?”   阮妤眯了眯眼,看清他手里是一只粉色钻戒,足有美国大杏仁那么大,在月色下闪闪发亮,险些晃了她的眼。   她一下子慌乱起来,不是吧?卧槽,这不会是求婚吧?   她的预感没有错,顾南浔拉着她的手,单膝点地,目光灼灼看着她:“嫁给我吗?阮妤?”   阮妤看着地上的人,一时手足无措,他虽然早就宣称要和她结婚,但她一直把那当作他给阮氏夫妻画的饼。现在这人一本正经的问她,可她压根儿没想过那么远。   顾南浔看她不说话,轻轻叹口气,拉过她的手,想把那颗大杏仁儿给她戴上。   离得近了,阮妤倒吸一口气,那颗大杏仁真好看啊,璀璨夺目,温柔又不失华丽,炫彩又不失贵气。果然女人都爱亮晶晶的东西,当初王佳芝为了一颗鸽子蛋丢了命,自己如今……   她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那个……我觉得……其实……”她吞吞吐吐,不知这种情况下怎么说能保全对方的自尊心。   顾南浔站起来,眉眼舒展:“没关系,你可以拒绝我,拒绝也可以收下礼物。”   阮妤又看了一眼大杏仁儿,觉得十分不妥:“不好吧?要不你先留着,下次……”她没继续说下去,做人还是不要轻易承诺,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没有不好,只是个小礼物而已,下次我再买新的。”   阮妤心一跳:“很贵吧?”   顾南浔一脸理所当然:“热恋中的男女互相送点小礼物,不是人之常情吗?”说完随随便便把大杏仁儿塞进了她的手里。   阮妤摩挲着钻石边角,想了想,也是,下次也给他送件礼物就好了。哎不对,等一下,她这样是不是变相承认他们在热恋了?   顾南浔看她一脸纠结,揉了揉她的头顶:“好了,别想了,壁炉应该已经热了,进去吧。”   阮妤一直到进屋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他绕进去的,而等她进了屋,就无暇去想这些了。   无边夜色里,顾南浔看着身边人的睡颜,表情比月色更温柔。   没关系,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过了今天,还有明天。他们有长久的岁月,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时机,她总会确定自己的心意。   即便她一直不同意,他一直等下去就是。   一直。(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