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与病娇共沉沦   作 者:一 笼 包 子   (*^▽^*)   美强惨残疾女将军 X 病娇白切黑小奶狗弟弟   常宁十六岁披甲上战场,十九岁便战功赫赫成了名震玉京的女将军,威风八面。   然本该是在她最好的年华展露风光之时,却因为解救敌营中的太子被敌军设计废了双腿,自此轮椅为伴,再上不得战场。   昔日的女战神成了个人人可嘲的废物,一朝跌落泥潭,就连终身大事都成了一个难题。   没人愿意娶一个残疾为妻,即便她曾经风光无限、姿色上佳。   常宁想,也罢。   宿在院中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也成,至少无人打扰,乐得清静。   直到那一日父亲从边疆带回来一位安静的少年,他不愿说话,对谁都是一副若即若离不想招惹的样子,生生惹得常府所有人不待见。   那样子,竟与她有些同病相怜。   于是她终于在某一次瞧见少年被人欺辱的时候,犹豫再三后面色冰冷的伸出了援手。   自此,共赴沉沦。   *   起初少年对她的示好仍是显得有些怯懦,只是低垂着眸子同她说着两句话——   “多谢姐姐。”与“不必劳烦姐姐。”   后来少年身着华服单手执剑将她环在胸膛,眼尾发红语气阴鹜——   “阿宁喜欢谁?”   “我去毁掉他。”   【高亮排雷】   1、角色三观勿代入作者~   2、小虐怡情哈,通篇甜信我,就那么一丢丢虐,就一丢丢~   【排:女主前期受欺负、不受人待见、明明救了太子却无人问津这件事,有原因的!设定如此,可能会有降智情况,但求各位看官大大不喜叉掉我 o(╥﹏╥)o 】   内容标签: 强强 近水楼台 励志人生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宁,陆子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姐姐不喜欢谁?我去让他消失~   立意:即便身处逆境,也要一起携手成长。 第1章 初见 有什么相像的,不过都是被上天丢……   常宁今晨是被院中的吵闹声惹醒的,辗转几侧仍是睡不着,她便将枕头放置腰部坐起身子听着。   原来是节至重阳,掌中馈的林姨娘心细,给侍郎府各院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花糕、糍粑和菊花酒,各姨娘、小姐那里的份例都是只多不少的。唯到了她这怡蓉水榭,竟不抵庶小姐的三分之一,因此小寒才在院内与送来份例的小厮吵了起来。   可争吵了许久也不见个结果,她只得先将小寒唤了进来,服侍着她穿好衣服坐上了轮椅,拿起软鞭亲自去院内问上一问。   院内的小厮揣着手,瞧见常宁出来立刻换上一副虚伪的笑脸:“大小姐,咱们侍郎府最近也并不富裕,这些份例还是大夫人那里拨出来的,已经是极好的了,人要知足不是吗?况且您这水榭中就这么三四个个人,份例给多了也是吃灰,也浪费是不是?”   “你是李管事那里养教出来的吧,话说的这么圆润。”常宁将鞭子甩出 * 打在小厮身侧,直瞧见了他脸色突变才又开了口,“不过往后你接了林姨娘的授意时也要去问一问李管事,看他是否有胆量能眼睁睁着瞧着你们苛待怡蓉水榭。”   那小厮不解,搓了搓手还待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常宁的一道鞭风吓得后退一步,随之的是少女冷漠的声音:“菊花酒留下,拿着其他的东西滚。”   看着常宁手中那随时有可能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小厮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讪讪的拿着其他的东西往院外跑,直至到了院落门口才回头朝着里面吐了口口水,嘴里头骂骂咧咧的不知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常宁也懒得去计较了。   小寒本就气,看到那小厮这般样子时便更气了,愤愤的拿起菊花酒抱怨道:“真是狗仗人势,还大夫人,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脸面敢这般自称!”而后她看着随手将鞭子收在腰间的常宁,语气微软,“小姐,您怎么就这么轻易让他走了?那些糕点留着也未尝不可……”   小寒说着,还默默咽了咽口水,想来确是馋极了。   “院子后不是有一棵桂花树吗,正赶重阳,摘些花碾了做糕也是一样的。”常宁声音恹恹的,伸手拿过菊花酒,慢慢扶着轮椅往屋里去。   “小姐说的也是,正好小厨内还有些糖。”小寒笑道,“那小姐少喝些,我去摘花。”   常宁未语,轮椅碾过平顺的石路入了屋子,关上门将一切嘈杂都拒之门外。   一杯清冽的酒入喉,她疑虑般的轻轻嘶了一声,而后将酒凑近鼻尖闻了闻,忍不住嫌弃起来。   这京都不止人心冷漠,连酒都没有军营里面的烈。   但也总比没有酒的好,她灌了一大口,目光透过小窗看着院中参天的杨树,晨曦的微光落在树上将它映的金黄,麻雀也踩在枝头梳理着羽毛,惬意的享受阳光的关照。   遥想起来,她今年夏日五月入敌营救太子而负伤断腿,到了现在也不过短短四个月,京都对她的态度竟已是天壤之别,仿佛她一直都是个无所用处的残疾废物而已。   也是,即便她曾经军功累累、饱受盛誉,如今也不过是个断了腿的女子,莫说战场杀敌了,就连持枪骑马都是登了天的难事,往后这大燕国谁还能再记得玉面女战神常宁?怕是躲都躲不及了。   她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脸色阴冷了几分,正待要再饮一口酒的时候,遥遥便听到了有细碎的脚步声从院门口往她屋子这头走来。   小寒正巧刚摘了桂花回来,瞧见急匆匆往院中走的寒露,脸色未免沉了几分:“寒露,再过三日就是重阳节了,小姐近几日腿疾发作身子也不舒坦,你怎么还总往外头跑?”   “就你体谅小姐,我这不是为小姐打探消息去了么。”寒露生的一副颇艳的面相,斜睨看人之时有一种莫名的俗气感,“再说了,小姐的 * 腿都已经那样了,再照看还能好是怎么的?”   这话说的不像是个婢女的语气,倒与那面善黑心的林姨娘有些许相像,听的小寒气恼的紧:“你再说这些浑话,我可教小姐抽你了!”   这怡蓉水榭里的丫鬟与小厮本就不多,后来小姐负伤失势,又被管中馈的林姨娘遣走了大半,现在倒只剩两名丫鬟和一名小厮了。   可偏那寒露是个没良心的,小姐是大名鼎鼎的女将军时,每逢小姐归京恨不得都把整个人贴上去孝敬;小姐负伤残腿了,就拉着一副冷脸子不知给谁看,整日活计也不做,天天往林姨娘院中跑去看二公子,铁了心不知臊的要当通房,白白糟蹋了小姐曾经待其的那份心意。   想起这般,小寒更是怒目圆瞪,恨不得将她立刻打上一顿才好。   寒露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会,然后提着裙摆不紧不慢的敲响了常宁的屋门,语气散漫:“小姐,今日主君从塞北巡查归来,带回来一位故人之子,模样好生俊俏,小姐不去瞧上一瞧吗?万一便相看上了,说不定往后小姐就有人要了。”   屋内有一道鞭声甩过打在门上,力道重的连门框都颤了几颤,吓得寒露也不禁退后了一步。   “滚。”   常宁自断腿后性子便一直难以捉摸,无论什么时候说话语气都是恹恹的冷淡之感,寒露早已经适应,便不屑的笑道:“我说大小姐,这时候你还逞什么能?你这样的残疾身子还有谁能娶得?奉劝一句,若是真有人看上你了,哪怕是个脏乱的马车夫,你这般样子嫁过去也不算亏的。”   这话即便常宁不予理会,小寒可是听不得了。   她红着眼睛将手中盛着桂花的簸箕扔在寒露身上,而后更是疯魔一般在院内四处寻着东西去打她,寒露一时间招架不住,还真是生生挨了好几下实打。   “滚出去!滚出去!小姐是什么样的尊贵身份,你一个婢女怎么敢口吐腌臜来辱小姐的耳?滚出去!”   寒露被打的疼,又见常宁并没有出来制止,连连手忙脚乱的退出院门大喊:“谁稀罕在你这破落的地方!二公子收了我做通房了,往后日子肯定比你们舒坦百倍!”说罢就抱着头灰溜溜的跑远了。   小寒气的直哭,又不敢太过于打扰常宁,只得默默坐在常宁门口抹眼泪,心里愈发委屈。   不过一会,小寒先是听得轮椅声慢慢碾过,而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常宁冰冷的声音教她回了神:“哭什么,这种人走了不是更好?擦干净泪,去正院给父亲道安了。”   小寒吸了吸鼻子,快速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跑进屋里去寻了件外衫,亲手给常宁披好后才满意的推着她往正院去了。   行过一处回廊小筑,常宁惊觉自己确实是许久未踏出水榭的门了,侍郎府各处的小道竟都铺上了石子路,教她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属实并不好受。   看来这 * 林姨娘真是闲着了,还能拿出这份心思来给她添堵,倒也是辛苦她了。   常宁面色无常,内心却冷的如冰,若不是想在父亲那里问一问塞北战况如何,她当真是半步都不想踏出怡蓉水榭,那可就白瞎了林苏婉这样的折腾了。   几转出了二门进正院,正房那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敞开的房门传来喧嚣的笑意,却在瞧见坐着轮椅缓缓行来的常宁都噤了声,十几双眼睛扫了过来,宛若要将她掏空一般的打量着。   常宁被这种目光看的久了,早就习惯了,浑然不在意的继续往正房里面行,待看清主位上端坐的男人时才微微颔首低眉问了声安:“父亲巡查辛苦,女儿前来问扰。”   常袁松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自顾将身侧一名少年领至众人面前,道:“我在塞北遇到了曾经在杳光县救过舒儿一命的那位陆先生,他母家在宣和镇,遭逢饥乱只留下这么一个侄儿名叫陆子慎,陆先生也在塞北逃难染了重病命不久矣,所以将子慎托付给了我,往后便权当一家人就好。”   正房内无人敢言语应和,都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倒是林氏姨娘掩唇先开了口:“那感情好,咱们府中正是公子少,子慎来了也倒能与其他几个玩上一玩。”   说罢她伸出指甲染着豆蔻的手想要拉拢陆子慎到身边来,却被那少年不着痕迹的躲了开。   “这子慎,还真是挺有个性的,与我们未安(常宁)倒是有些相像。”林氏收回手,尴尬的朝着常袁松和房中众人笑了笑,连忙将常宁拉出来挡事。   常宁本来并未想理会此事,因此只是安静的摸着手中长鞭的纹路,周身也冷的像隔了一层屏障一般。但她听到林氏那最后一句话时,还是忍不住抬眼朝着那个所谓与她相像的少年看了过去。   少年约摸不过十五岁多,他低垂着头,细碎的发丝挡住了双眼,只教常宁瞧见了紧紧抿起的嘴角和削瘦的下巴,在这喧闹的正房中看起来有些落寞。   她蓦然自嘲的笑了笑。   有什么相像的,不过都是被上天丢弃的人罢了。 第2章 援手 他眼眶中湿漉漉的似乎含着泪水,……   从正院出来往怡蓉水榭走的时候,小寒明显发觉常宁的脸色并不是太好,手指也紧紧捏着长鞭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小姐,怎么了?”小寒停下步伐,蹲着身子给常宁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   想起与父亲房中所言,常宁便觉得脑袋疼的厉害,抽出手揉着额头道:“塞北战事吃紧,将士们颇有些承受不住,朝中又久久不肯下发粮草,大将军那头许是有些难熬。”   原还以为是主君说了什么教小姐难受的话,原来又是关于战乱的,小寒撇撇嘴起身继续推着常宁往前走,嘴里不满的嘟囔道:“小姐还惦记着塞北战事,您为了大燕征战那么多年,又有谁惦记着?”   常宁皱着 * 眉头说了句莫浑说,周身也顿时起了一股压抑的气息,显然是有些生气了的。小寒虽心中仍有不悦,却也还是乖乖的将话头咽了回去。   小寒不说话了,周遭顿时便安静了许多,常宁便闭着眼睛假寐,细细将刚才正房的事情捋一捋。   陆子慎最终是被安排在了林氏的院中,因为正好那年陆先生救的是林氏二女、侍郎府的四小姐常雅舒,父亲的意思应该是有救命之恩这层关系在这,林氏与常雅舒定然不会苛待了他。   可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林氏与常雅舒的面色难堪的很,显然是并不愿意将一个累赘安排在自己院中,往后还要照料起居、安排食宿,麻烦的紧。但碍于是主君开了口,也没人能反驳什么,即便不愿也得笑着将这个事应下来,这才好显着她林氏有大户风范。   她这个父亲就是这样,一心为国为民扑在朝政上,后院的那一众腌臜事管都不会管,任由其自由发展,不然她母亲也不会病死榻前,却连夫君与孩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来这个陆子慎往后在侍郎府中,日子也不会太过舒坦了。   “不行不行,你这般样子,这般脏,你不能进我的院!”   常宁正在想着事,蓦然便听到入了二门后的回廊处有争吵之声,听声音便是常雅舒了,就是不知道是在与谁说话?   小寒低了头问着:“小姐,要不要等一会再过去?”   若要回怡蓉水榭,这回廊是必经之地,可此时常雅舒在回廊处,依她那被宠的无法无天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将怒气一同撒在自家小姐身上。   常宁低垂着眸子,面色仍无波动,冷哼一声道:“不必,直接过去便可。”   小寒只得应了声,硬着头皮继续推她往回廊里头走去,只是行的愈近些,那稚嫩的骂声便也越大了。   回廊内的常雅舒显然并不知道常宁正往这头走,小小的脸上挂着趾高气昂的神情,叉着腰对站在面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少年大喊:“我不管,你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杂种,不许进我院中!”   少年垂着头不动不言,只有紧紧攥着的拳头在彰显他此刻的隐忍。   一旁还站着一个身着藕粉色半臂的少女,她脸色有些焦急,伸手扯了扯常雅舒的衣袖软声问道:“四姐姐,此处来来往往人多,你莫要在这发脾气。再说让他入林姨娘的院中,是父亲决定的事……”   “我知道是父亲决定的,可到底去不去、住在何处,是这个野杂种自己的事!”常雅舒明明才是一个十四岁出头的女娃,言语间竟也是满嘴的泼辣话,“我与母亲的院子是整个府中最好、最干净奢华的内眷院子,他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杂种,不配在那里待着!”   常雅舒愈想愈气,那年陆先生不过就是顺手替她挡了一下马,怎么如今就要将一个肮脏的杂种塞进她院中?若是教京都那些 * 与她玩的好的小姐都知道了,那岂不是要被她们笑话死!   这般想着,常雅舒便觉一股怨气冲上了头,不管不顾的便伸手将陆子慎狠狠推倒在地,骂着:“你这个杂种怎么这么烦啊,我就是不想让你去我院中,怎么像怡蓉水榭里头的常宁那么惹人讨厌!”   小孩子下手永远没轻没重,陆子慎被她猝不及防的一推,背脊立刻磕在了回廊的石栏杆上,痛意让他的额间瞬间爬满了汗渍,也终于让他抬起了头看向常雅舒。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微微上挑的眼角内含着嗜血的猩红,眉目间的冰冷仿佛像是一头瞧见了猎物的野兽,在伺机等待、在估算时间,就等着有朝一日将其拆骨入腹,永无生还可能。   常雅舒与一旁的侍郎府六小姐常雅茹都被这眼神吓到了,一时间回廊中竟没人再敢说话,空气仿佛也滞住一般。   这一幕场景正好被常宁看的一清二楚,包括适才常雅舒的辱骂,常宁也一字不差的都落入了耳朵里,只是那个陆子慎刚好是侧对着她,那一副嗜血的神情自然也是没能瞧见了。   一道凌厉的鞭风打在常雅舒的脚下,清脆的声响立刻教两个小女孩回了神。   “常雅舒,你最好别乱说话。”常宁的语气清冷,宛如一支支带着冰碴的剑刃直指心口,教人瞬间不寒而栗。   “我没乱说话,你就是惹人讨厌!”常雅舒瞧见原来是常宁,便立刻又是一幅威风凛凛的样子,“你现在断了腿,父亲也不喜欢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对于常雅舒来说,常宁就是阻拦她成为京都贵女的一块挡板。   若是没有那个病死的大夫人和烦人的常宁,那她母亲就会是侍郎府的当家主母,而她也将会是侍郎府的嫡女,再出门之时也不会有人总拿庶女来笑话她了。   因此她恨透了常宁,尤其是常宁成了将军的那几年,京都中提及侍郎府女眷,竟无一人想到常雅舒,即便她按照母亲的意思学的乖巧温顺、通晓诗书礼乐,却也仍是常宁的陪衬!因此当常宁腿断了的时候,她与母亲简直高兴坏了,这样京都中就没人再能抢她常雅舒的风头了!   她这般想着,眼神便不自觉的朝常宁的腿上看去,面色更是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常宁的鞭子甩出一道飒飒的鞭风,径直打到她的腿上,绕着脚腕将她带倒在地,而后背脊着地生生的被长鞭拖了好几米直至常宁轮椅脚下。   为了让常宁不舒坦,二门里头到处都铺满了石子,此时这般被拖拽着,常雅舒觉着自己的背脊似乎都已经磨破了,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大骂起来。   “常宁!你敢打我!我让母亲断了你们怡蓉水榭的份例!我要让父亲把你关起来!放开我贱……”   “常雅舒。”常宁打断了这喧闹的骂声,唤着全名时带着透骨的寒意,让常 * 雅舒顿时噤了声,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她。   常宁微微弯着身子,宛如深谭的双眼直视着常雅舒,语气中不带丝毫的情感:“年仅十四,未及笄礼,辱骂长姐、苛待恩人托付之子。即便我现今双腿不便,可我曾经仍是大楚的女将军,你当真不会以为,我打不死你?”   语气中没有怒喊、没有愤怒,却仍然让常雅舒打了个冷颤,不禁带了些哭腔哭喊着:“常宁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作为长姐,理应教训不懂规矩的庶妹。”常宁将长鞭收回,卷在手中漫不经心的道,“回去告诉林氏,若真想扶正成侍郎府的当家主母,那凡事就当以侍郎府为主,而不是万事想着自己那点小利益。格局太小,心思不纯,是上不得台面的。”   说罢便不管常雅舒恶狠狠的眼神,拍了拍小寒示意可以走了。   行至陆子慎的身旁,常宁玩着手中的长鞭并未抬头,只是教小寒停下,淡声问道:“能起来,就跟我走;若不愿,便留下。”而后继续向前行着,并不理会他是否会跟上。   直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跟着,常宁这才沉声道:“常雅舒,和林氏说,这陆子慎我带回怡蓉水榭了。”   常雅舒刚还要骂些什么,听到这话瞬间伸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再开口常宁就改了主意,心里止不住的窃喜:带走了好,带走了好,可千万别再送回来了!   回怡蓉水榭的路上常宁一言未发,轮椅撵过石子路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糟心,心中不快,一路还颠簸,她的面色便愈发冰冷起来。   她也不知道适才为什么就把陆子慎带回来了,明明与她无甚关系,偏偏还非要插这一脚,倒显得她有些多管闲事了。   眼前晃过一个靛青色的身影,常宁皱着眉头抬眸看去,便瞧见一直未曾言语的陆子慎正半弯腰蹲在地上,他褪了褙子外衫权当扫帚,努力的将前方路上的石子推向两旁,露出了平稳的青石小道。   小寒似乎知道了他的用意,便放慢了推着轮椅的动作,他收拾一寸,轮椅便动一寸,倒还真是没了颠簸之感。   常宁抿了抿唇,而后道:“你不必如此,我也不是发善心,只是瞧不得他们以侍郎府的名义苛待故人托付之子罢了,怡蓉水榭位置偏伙食也不好,即便住了进去,你也是要自力更生的。”   “我知道的,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陆子慎看向常宁,说出了二人相识的第一句话。他眼眶中湿漉漉的似乎含着泪水,模样也怯生生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鹿,后又觉得这样直视别人不太礼貌,便慌忙的又将眸子垂了下去,“但还是,谢谢姐姐。” 第3章 粘人 好半晌后,他才动了动惨白的唇,……   见他这般,常宁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仍低着眸子玩手上的长鞭,默认了陆子慎清扫石子的动作。   回到怡蓉水榭的 * 时候,院中唯一的小厮立夏正在打扫院落,瞧见小寒推着轮椅进来,忙起身迎了过去。   “诶?这是……”立夏看着站在常宁身后怯生生的少年,疑声问道。   常宁有些累,揉着额头语气恹恹的:“陆子慎,咱们在杳光县时陆先生的母家之子。东厢房不是还空着吗,收拾出来,以后他住在咱们怡蓉水榭。”   听到往后有人要住进来,立夏顿时便开心的不行,他们这个怡蓉水榭已经好久没有新的气息了,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是给他憋屈坏了。   寒露有些心气高不愿搭理他,小寒整日惦记小姐的身体也不愿多说什么,这下可算是来了个能与他说话的,立夏忙兴冲冲的就应下了,生怕小姐一个不开心就把那少年打发了。   “谢谢姐姐,我自己可以收拾的。”陆子慎小声开口,仿佛是怕自己太过麻烦,连忙将事情揽了过去。   常宁皱了眉头,抬手示意小寒推她进屋子,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感:“随你。”   轮椅碾过石路缓缓行进了屋子,空旷的小院内顿时便安静了。立夏眼瞧着常宁的身影没入门后,便笑吟吟的将手搭在陆子慎肩膀上:“你叫陆子慎是吧?以后怡蓉水榭就是你的家,不用和你立夏哥客气,走走走,我帮你收拾厢房去!”   陆子慎轻轻动了动身子,将立夏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然后抬眼面无表情的道:“不必,我自己来就好。”说罢抬脚往东厢房走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独留立夏一个人在院中拿着扫帚有些懵。   不是,这个陆子慎,刚才小姐在的时候不是这副模样啊!?   屋内,小寒给常宁换好了舒适的衣裳,给她拆发髻的时候终是没忍住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带他回来啊?咱们怡蓉水榭本来份例就少,林姨娘整日背着主君苛待咱们,再来一个陆子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好不好过不都过来了。”常宁道,“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倒也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我怎么说都是侍郎府嫡女,即便如今再不济,林氏也只是借着各种由头找一找我的麻烦罢了,过分不到哪里去。”   “可是……”   常宁微顿,看着铜镜中自己微微扭曲的脸,轻声道:“或许,是因为他与我都是被抛弃的人罢。”   “呸呸呸,小姐说什么呢。”小寒着急下也不顾主仆之分,忙伸手捂住常宁的嘴,“小姐是天降英才,是大燕百年难得一遇的女战神,是勇闯敌营救出先朝太子的将军,怎么能是被抛弃的人!无非是世人眼睛蒙了灰、失了智,这才对小姐如此的!”   看着小寒焦急的样子,常宁鲜少的勾了勾唇,眼神中的冷淡之意也缓解不少,倒是鲜少有了笑模样。经久的冰山化了一块,就像一直闭着的花蕊终于绽开了一点芳华,只一瞬,便 * 能让人看到美不胜收之景。   小寒惊讶,自小姐负伤已经四月之久了,还是第一次瞧见小姐笑。   真好看。   今晨折腾了许久,到现在常宁连一口早饭都还没吃上,服侍着她躺在椅子上看书后,小寒便退出了屋子去小厨做饭了。   见她出来,立夏忙凑上去问道:“怎么今儿没瞧见寒露?”   “还说她呢,今晨她对小姐说的话太难听了,我把她打出去了!人家现在是二公子院中的通房了,那语气那神情,可高傲着呢!”提起寒露,小寒的语气便恼怒的不行,仿佛现在就要过去把寒露撕碎一般。   立夏每日早起都是要去正院进行日例的洒扫,自然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听着小寒细细说明后,也是气急:“早就说这寒露心思不正,居然还辱骂小姐,待到下次瞧见她,我定不让她好受!”   小寒忙伸出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立夏不要再提及此事了,而后二人又交头接耳说了一些闲话,便各自去忙了。   小厨内食材少了些,小寒只能挑拣些还算干净的菜煮了些青菜粥,又盛了一小碟豆花咸菜,正要端着往小院正房厅内去的时候,转头便瞧见已经收拾好屋子的陆子慎站在小厨门口,目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而后眼神落在她手中的早饭上。   “你,你在这做什么?”小寒明显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早饭也险些脱了手,于是怒冲冲的看着陆子慎。   陆子慎抿了抿唇,而后道:“我去叫姐姐吃饭。”   “不用,不用你……”小姐最厌烦在看书的时候有人去打扰了,这时去唤定会让小姐不悦的!小寒刚想叫住陆子慎,却发觉他的动作更快些,已经迈出小厨往小姐的屋子走去了。   陆子慎走的很快,衣衫随着秋风鼓动着,不几步就迈到了常宁的门口。他眼神中的光闪了闪,嘴角似乎是抿着笑意轻轻敲响了木门:“姐姐,吃早饭了。”   屋里头有‘啪’的一下鞭子打在地上的声音,陆子慎神情微滞,而后听到常宁冰冷的声音:“滚,别烦我。”   骇人的长鞭与冰冷的斥责未能让陆子慎离开,他只是微微顿了顿,而后继续敲着门,语气真挚:“姐姐,吃早饭了。”   小寒呼吸滞住,看着陆子慎第二次敲响了门,脸色简直惊恐的不行。完了完了,这傻孩子,都说了不要过去打扰小姐,这下要是把小姐惹怒了,身上可就少不了一道鞭痕了!   屋内的常宁闭了闭眼睛,眉宇间的戾气极深,她将兵书合起扔在桌上,而后揉了揉眼睛道:“进来。”   听到常宁稍有缓和的语气,陆子慎沉下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他神色中带着雀跃,忙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倒是让身后的小寒有些傻眼。   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或许因为那陆子慎是陆先生托付来的,所以才不能动手?   是了是了,毕竟也算 * 是客人的。小寒这般想着,倒也觉得没什么毛病,便赶紧颠颠的将早饭送到厅内,想着得赶紧去帮小姐起身,那陆子慎恐怕是弄不了的。   陆子慎走进屋内时常宁正倚在软椅上闭目养神,她身侧的桌子上燃着清淡的熏香,袅袅的香雾缓缓升起,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虚幻感,看起来竟也没那般盛气凌人了。   “将轮椅推过来吧。”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常宁并未睁眼,只是淡声支使着他,“放我身侧,你就可以出去了。”   陆子慎依言将轮子推倒了常宁身侧,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而后半蹲在常宁身旁,柔声道:“我扶姐姐起来。”   常宁的眸子闻言睁开,冷冰冰的目光扫在陆子慎的脸上,带着探究之意看着现在与自己视线平行的他,而后回头再次闭上了眼睛:“出去。”   屋内有一阵的寂静,常宁顿了许久也未听到陆子慎起身出去的声音,便不解的再次睁眼回头看了过去。   陆子慎低垂着眸子,神色间有些许的慌乱,握在椅子上的手攥的极紧,仿佛在努力的隐忍着什么。好半晌后,他才动了动惨白的唇,紧张出声:“姐姐,是嫌我烦了吗?”   少年抬起眼来看她,眉头微微蹙起,鼻尖甚至都因为慌乱而沁出汗珠,不难想象他现在心中有多大的煎熬。   他这般殷勤的做这做那,无非是害怕她会嫌弃他,害怕有朝一日她会把他送走,送到林氏那个魔窟般的院中去,因此他才会愿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掩了自己的所有不悦。   常宁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是捡了个麻烦回来,平白惹自己动怒来的,还是为着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   她顿了一口气,将长鞭卷回收至腰间,而后动了动僵硬的脖颈,颇有些无奈的道:“罢了,扶我起身。”   这句话宛如一道大赦的指令,瞬间便叫陆子慎的脸上爬满了笑意,他长相本就有些女子般的艳美,合着削瘦的下颚与上挑的眉眼,这一笑就是锦上添花,将他整个人衬得更为好看。   好看的事物总是会惹人注目些,因此当陆子慎抵着轮椅,小心翼翼的扶着常宁的腰肢时,她也没忍住多朝他看了几眼。   “姐姐,我脸上是脏了吗?”陆子慎神色慌张,“我与常伯父行了许久的路,确实还未好好洗漱过,若姐姐觉得看着不舒服,我稍后马上就去洗一洗。”   常宁被他扶着腰肢坐定轮椅,虽说接触时有诸多不适,但确实要比小寒扶着她时轻巧、方便许多,倒也就不计较那些了。   她扯过薄毯盖在腿上,示意了陆子慎推她出门,这才道:“嗯,等会我教立夏给你烧水。”   陆子慎在后面推着常宁,眉眼间的怯弱感消失殆尽,开口的语气却仍是软绵绵的:“不必劳烦姐姐,我自己就可以。”   常宁是军旅之人,最烦推脱,见他这般说便也不再回话,默认的 * 告诉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轮椅缓缓行出屋子入了厅内,而刚将碗筷摆放妥当要进屋去的小寒,看着将轮椅扶手紧紧握着不愿松开的陆子慎,渐渐陷入了沉思。   她怎么感觉,好像要让活计了? 第4章 淤青 姐姐,我会很听话的,可不可以,……   吃过早饭后,小寒推着常宁在院中小坐了一会,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她渐渐有些犯瞌睡。   陆子慎仍旧在收拾着东厢房,只不过那个厢房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往常小寒都是用那个厢房放置一些物什,如今一一都收拾妥当的话,恐怕还真是要费些时间。   她眯着眼睛朝那头看去,见陆子慎正将厢房内一些陈年旧物搬了出来,晒着太阳打算去去霉味。他虽然才十五岁,但骨架已经长成了,身形也算是板正,搬着东西走起路来飒飒带风,看起来确实不用让立夏帮忙。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常宁忽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唤他:“你过来。”   陆子慎一顿,手上正搬着的箱子也差点脱手而出,呆愣着缓了片刻后,他才问常宁:“姐姐在唤我吗?”   直见常宁点了点头,陆子慎这才将手上的箱子放下作势要往她身旁走去,恍然间他搓了搓手,面色也滞了一下,与常宁匆匆说了声姐姐稍等,便跑回了厢房内。   半晌后他擦着手走出了屋子,蹲在常宁身侧尴尬的道:“适才一直整理厢房,手上很脏……”   “嗯。”常宁眸子轻抬,眼神中有些许的动容,“你起身,将褙子褪了。”   刚才她瞧见陆子慎搬东西时动作有些许迟缓,背脊轻弯、面色微白,想来是那时在二门回廊时被常雅舒推的那一下,撞得不轻。   不管怎么说,陆子慎都算是侍郎府的客人,若真是伤的要紧,还真不能硬挺着。   她十六岁就上了战场,打仗时褪衣验伤包扎都已经是常态,自然并不太注意这些男女有别,因此当提及让陆子慎褪了外衫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况且于她而言,陆子慎还是个孩子,便更觉得无甚要紧了。   院内静了好半晌,微风吹着杨树叶子有沙沙的声响,合着暖阳静谧而舒适,常宁闭着眼睛感受周遭的响动,全然没瞧见陆子慎那一脸紧张诧异的神情。   “若你往后都这般磨叽,那也不必待在怡蓉水榭了。”见陆子慎许久未有动作,常宁终于不满的冷了语气。   陆子慎听到这话顿时便有些慌乱,他似是无意间扯了扯常宁的衣袖,语气委屈的紧:“姐姐,别气,我听你的……”   耳畔响起了衣衫摩挲的声音,待听到陆子慎怯懦的说好了之后,常宁才睁眼将长鞭放到一侧,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在他背脊上缓慢的游走。   “是这里疼?”常宁低垂着眸子,边轻轻按压着她觉得会是磕到的位置,边冷声问道。   这时陆子慎才知道,原来常宁是为 * 了给他看伤的。   他心头顿时有一股暖流淌过,眼眶中也渐渐含了些泪水,即便刚才按压的那一下让他疼的直出汗,却仍然轻声应着:“嗯,是这处。”   常宁收回手揉了揉眼角,眉头轻微皱了皱,旋即道:“推我进屋罢,我那里有些药膏,给你敷上一些。”   她本来是想让小寒找出药膏给陆子慎,叫他自己去上的。但她隐隐觉着他身后的磕伤显然是不止那一块的,因此还是自己瞧上一瞧放心些。   入了屋子,常宁在柜子中找到了她常在军中用的那瓶药膏,垂眸剜在干净的帕巾上道:“过来,把后背露出来给我看。”   陆子慎听此瞳孔猛然睁大,他咬着唇许久未动,半晌后记起了适才在院中常宁的话,不禁鼻尖沁出了点点的薄汗,终是隐忍着羞涩的点了点头。   少年半跪榻前背对着常宁,衣衫半解露出一侧肩头和宽阔的后背,手指紧紧攥着褪下的衣袖泛起了青紫的筋,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鹜之色,脸上也是通红仿若在滴着血。   若不是她,他真的不想将自己的背脊直晃晃的给别人去看。   常宁没能看到陆子慎的神情,只是在低头要给他上药之时,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那削弱白皙的后背上有一处显眼的青紫色,便是今晨磕在石栏杆上留下的。然而若只是这一处伤,常宁倒也不至于如此失态,他单薄的背脊上,是密密麻麻布了许多长短深浅不一的疤,有刀伤有鞭痕,一眼看下来与她这个常年在战场的人比,竟也不相上下。   不作多想,便知道陆子慎,曾经过得并不好。只是这么多的伤,属实让常宁有些惊诧,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刚满十五的男孩,处处隐忍低头,半分不愿展露自己少年的活跃?   她并没有出声说些什么,只是将帕巾上的药膏和旁边的药水混在手心搓热,然后一点一点给他抚揉着后背的淤青。   屋内静谧了许久,陆子慎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着,背脊上温热柔软给他揉搓的手,也让他不觉的便将背脊挺得笔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他明显的感觉到身后女子的呼吸渐趋平静,似乎对于瞧见她满后背的疤痕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让他有些愈发的慌乱。   这样不行。   常宁按揉的认真,好一会听到了陆子慎怯懦的开了口:“姐姐,我……吓人吗?”   “没什么吓人的。”常宁未抬眸,语气中是恹恹的带着一丝疲倦。   陆子慎眸中有深邃的光闪过,他抿了抿唇吐声:“我出生的时候正值鬼日,爹娘听信了村中其他人的话,将我视为不详,处处……处处苛待着我。后来娘又有了身孕,是个白胖的弟弟,便对我更不好了些,轻则辱骂,动辄殴打,家中的烧火棍、柳条、马鞭和利刃,都在我身上使用过……”   他说着语气微顿,大口喘息了几口接着道:“ * 陆先生并非是我们族中人,只是他那时游历至此,见我可怜,才将我带走的。”   常宁的眉头皱了皱,却并未回应他的诉苦,只是停下按揉的手转身洗净,冷声道:“好了,这几日我会天天按揉给你化开淤青,没什么大碍。”   若是从前的她,说不定真的会因为一个人悲惨的遭遇而心疼不已,可现在她也是那个被遗弃的人,个中悲惨没人能替她分忧,自然也就没那个心思也去替别人分忧。   这本就是自己的事情,轮不到别人去分解一二。   “姐姐,我不是刻意向你诉苦的。”陆子慎将衣衫穿好,转过头来看常宁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慌失措,“只是姐姐,我会很听话的,可不可以,让我一直住在这里?”   常宁擦手的动作停顿一下,而后漫不经心的回他:“只要别烦我,随你。”   那这,就算是应了。   陆子慎头轻轻歪了歪,看着常宁腼腆的笑着。 第5章 午食 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些,总不能来……   时近晌午,在正院内忙活了许久的小寒与立夏终于是赶了回来。   照理来说各小姐院中的丫鬟与小厮是不用去正院帮着忙活的,但是由于常宁现今这般的样子,林氏便总会寻些由头将她院中本就不多的下人叫去前院帮忙,无非就是为了给她添堵罢了。   小寒回来时带了一小筐的新鲜蔬菜,凑近正在树荫下小寐的常宁道:“小姐,今日玉兰姑姑去采买,我就用了一副耳环,便换回来如此多的东西呢。”   坐在一旁给常宁轻轻扇着风的陆子慎闻言看过来,瞧见小筐中的蔬菜,不禁轻轻皱了皱眉头。   常宁也看了一眼,旋即轻声问道:“咱们不是还有铜板与碎银,你用耳环换什么?”   “反正小寒这里也用不上耳环,不做打扮,便就不浪费院中的银钱了。”小寒尴尬的搓了搓手指,而后笑道,“那今日我给小姐做一道莲子红枣汤,再来一道清爽小凉菜如何?”   常宁点了点头未语,她吃什么都是一样的,以往在军中吃草芥喝白水,也是一样过来的,她不端那些大小姐的架子。   但是一旁的陆子慎却是有些不愿了,他微微低垂着头,语气有些不满:“姐姐身子不好,没有肉,怎么才能养的好……”   常宁猛然抬眸看向陆子慎,小寒也是微滞,手指扯着衣角有些局促。   “你当我不想吗……”   若真有那个条件,小寒倒还真是愿意给小姐买上许多的补品,好好的把小姐的身子养起来。可事实却是,怡蓉水榭没那么多银子,侍郎府的中馈还被林氏管着,莫说是账上用些碎银了,就是平日照例的采买都会苛待不止一星半点。   曾经小姐还在找征战沙场的时候,陛下每每赏赐的物件都会被林氏以“入府库”而吞并了,小姐在外打拼三年之久,归来之时院中竟宛如清贫之地,连一个贵重物 * 件都挑不出来。   更何况现今小姐失了太皇太后圣恩,无法再为国征战,林氏便愈发变本加厉了,哪里还将小姐当成过侍郎府嫡女对待过?   但这些都是小寒自己在心里头唠叨的,小姐平日最听不得这些闲碎的话,说出来也是平白惹小姐心遭罢了。   常宁揉了揉额角,语气失了适才的轻柔,冷的刺骨:“我们怡蓉水榭就这般条件,待不下去,就去寻林氏,虽说她们会苛待你一些,但是日子确实比我们过得不知好上多少倍了。”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子慎一下子就慌了神,眉头轻皱便是一副极为委屈的模样,轻咬着嘴唇闷闷的道,“姐姐是最好的。”   常宁的眉头轻轻跳了跳并未说话,而后将眼睛闭上继续小寐着。   见她不理自己,陆子慎神色中的失落之意极其明显,他将头轻轻垂下,握着扇子的手也慢慢紧了几分,仿佛是遭受了极大的重创一般。   然下一瞬,他将头猛地抬起看向远处的天空,眸中的清冷之意一闪而过,与一直以来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不同。随即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将扇子交到了小寒手中,起身抬腿走出了小院。   小寒的喉头动了动,心道这陆子慎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常宁小寐醒来时日头已经有些微微斜了,看着静谧的小院落,她觉得有一瞬间的迷茫。立夏坐在一侧的石头上拿着扇子昏昏欲睡,小寒在小厨房里头忙里忙外的洗着菜,一片祥和。   唯独不见了陆子慎。   她抬眼朝东厢房看去,收拾妥当的屋子正大门四开的去着霉味,屋内的摆饰也能清楚了当的看清,但却未曾看见那个小小的忙碌的身影。   当真走了?   也好,反正今天将他领回来,也只是头脑一热,若他觉得怡蓉水榭容不下他,走了倒也各自舒坦,她也不必总惦念着是不是要照顾他了。   这般想着,常宁倒觉得心口的烦闷舒展了一下,抬手拿着卷起的软鞭往立夏身上打了一下:“醒醒了,推我进屋。”   立夏一个激灵睁了眼睛,抬手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嘿嘿起身:“立夏贪睡了,小姐见谅。”   常宁无奈翻了个白眼,将兵书拾起由着立夏推她进屋。   “姐姐。”   身后传来陆子慎声音软软的轻唤,带着些许的疲倦让常宁心头轻轻跳了跳。   她抬手叫立夏停下转身,看着门口踱步进来的陆子慎,眉头轻不可察的皱了皱,而后冷声不悦的问道:“你去哪了?”   陆子慎的衣衫上有些脏乱,褙子上甚至还破了个大口子,脸上也混着灰尘显得脏兮兮的,整个人看起来与逃难的百姓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手上拎着一只白鸽还有两条仍在摇着尾巴的鱼。   “我今早与常伯父进来时,就瞧见这个白鸽了,不是家养的,姐姐不要担心。”陆子慎生怕常宁会因此而斥责他,有些局促的 * 抬起手,小心翼翼的道,“这鱼,也是我悄悄在池塘捞的,虽然对于养身子是差了些,但总归还是要比蔬菜好上一点……”   看着常宁仍旧冰冷瞧不出悲喜的脸,陆子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提着白鸽和鱼的手也缓缓下垂,眸子中满是慌乱。   这孩子,太过自卑了些。   常宁顿了半晌,蓦然想起母亲在世时的样子,也是与陆子慎一般的怯懦,江南女子养成的娇弱与侍郎府中日复一日的否定,让一个那般明媚的大夫人,渐渐走入了阴暗的坟墓。   她抬头看向陆子慎,心里头不自觉的就软了几分,声音也渐有轻缓:“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往后,别再做这般事情了。”旋即她觉得应当再说些什么的,便又道,“去洗一洗吧,立夏那里还是有干净的男装的,寻一件先穿着。”   “多谢姐姐。”陆子慎瞧见常宁并没有怪罪于他,眸子间顿时染上一抹淡淡的喜悦,而后晃了晃手中的活物道,“那我去给姐姐做一道枸杞炖鸽子,鱼留着明日给姐姐煲汤。”   常宁微顿:“你会做饭?”   陆子慎眸子低垂,手指无措的搓了搓:“我之前,都是自己做饭的,后来跟着陆先生,便学会做的更多了……”   似乎是怕常宁嫌弃,他紧接着又道:“我做的饭,还……还可以的,姐姐……”   “去吧。”常宁打断他即将认错的话头,无奈的道。   陆子慎应了声,快步往小厨房走过去,常宁则看着他仍有些小心翼翼的步子,眸中不自觉的便深了一深。陆子慎的性子太过隐晦了,自我否定、刻意装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语气神态无一不是怯懦的。   只今天一天来看,他对她便已经道过无数次歉了,若是往后他在院中住的久了……   想到每天绕在耳边的“对不起姐姐”、“姐姐我没有”,常宁就觉得脑袋痛。她能忍受林氏对她的苛待,无非就是想在院中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但现下看这陆子慎的样子,恐怕是不能教她如愿了。   常宁颇有些懊恼的捏了捏长鞭,又一次的在心里头怪自己怎么偏偏接个麻烦回来。   但是懊恼归懊恼,饭还是要吃的。当常宁冷着一张脸坐在食桌前打算不苟言笑的时候,扑鼻的饭香却让她略微的顿了顿。   她以为陆子慎说会做饭,只是说上一说教她留下些好印象罢了,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做,而且做了这么多道,还皆是色香味俱全,连自诩厨艺精湛的小寒都忍不住一个劲的在夸着,说他做饭的时候有多么利落、多么干净,紧着教她快些尝尝。   常宁抬眼看着陆子慎,只见他满脸希冀的看着她,似乎也是在等着她能吃上一口,然后,夸他一句。   她顿了顿,随即抬手拿起已经擦净的筷子,夹了一小块鸽肉送入嘴中。陆子慎的手艺确实没的说,肉质熬炖的细腻,合着枸杞的味道确实 * 清香,倒真是教她有了些食欲。   “姐姐……”陆子慎看不出常宁的神情有什么用意,只能低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着。   “很好吃。”常宁放下筷子,抬头对上陆子慎闪烁的眸子,嘴角轻弯似乎含了些许的笑意,“都坐下一起吃吧。”   得了常宁的夸赞,陆子慎的眉眼显然是弯了一弯的,但仍是踌躇了好一会,才乖巧的同小寒他们一起坐下吃饭,样子看起来还是有些许的不安,眼神湿漉漉的左看右看,教人莫名有些心软。   常宁看着他那惶恐的样子,吃东西的动作蓦然顿了顿,而后鬼使神差的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鸽肉,放到陆子慎的碗中。   满桌的目光随着她的筷子起落而滞住,就连常宁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个动作。尴尬之余,她忙冷了声音皱眉道:“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些,总不能来了怡蓉水榭,被林氏院中说我常宁待人不好。”   小寒与立夏相视一眼,极为默契的同时咽下口中的饭菜。   而陆子慎的神情先是惊诧不已,听得常宁的话后便又低垂了眸子点点头,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软软的道:“谢谢姐姐。” 第6章 教训 姐姐她,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日暮西垂,侍郎府内已经燃起了灯笼,万物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下,显得静谧而温柔。   府中安静,唯有蕴荷院中传来几声凄惨的哭喊。   常雅舒趴卧在榻上,白皙的背脊上有着几处令人心颤的伤口,饶是血已经固住了,却仍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娘……舒儿疼……”常雅舒被林芝呵了几句,也不敢大声的喊疼了,只能扯着被衾咬着帕巾吧嗒吧嗒掉眼泪,语气嘤咛委屈的紧。   林芝哪能不心疼?边给她上着药边语气柔和的道:“忍一忍忍一忍,你爹爹今日还在府上,若叫他听见你这般没个温顺样,保不准会气着。”   常雅舒憋屈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将常宁骂了无数遍。   “那常宁也真是下得去手,这般重的伤,往后怕是也要留疤的。”林芝一脸愤恨,心中眼中都恨不得将常宁千刀万剐,“这几日你爹爹也在,找个由头将这事与他说上一说,总不能白白受了这委屈。”   “娘说的对,反正那个常宁现在不如以前了,爹爹更不能护着她了。”常雅舒疼的龇牙咧嘴,却仍想着如何教常宁难堪,“如今她那个院中又去了个小杂种,往后就更不好过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常宁想做这种收买人心的好事,那她自然乐得双手奉上。但若有一日因为什么事情,想将那个小杂种再送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左右不过一个临边小县的遗子,爹爹怕是没那个闲心去管理这些个事情。   林芝瞧着自家女儿的笑脸,心口上的难受也渐渐放了下来,问道:“那常宁当真是说着,以后陆子慎她院里养着了?”   “当然 * 了,常雅茹也听见了,常宁往后想抵赖都没办法。”常雅舒笑的狡黠,眸子中满当当的都是算计。   林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好事。她本来还在担心,若是陆子慎在自己院中出了些什么事,主君必定是要拿她们蕴荷院说事的,届时满侍郎府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扶正成大夫人难免又是一道坎。   但现今常宁自顾地揽了这活,倒也让她松快了不少,即便她再使些什么手段去,主君也只会认为是常宁自己看顾不周,可赖不到她的头上了。   林芝想着,眉目间的喜悦之情更是难以掩盖了:“那这事倒还算是好的,你也要记着切莫和你爹爹说的多了,你凡事还是要端起来温顺的模样,届时婚事也好安顿。”   常雅舒又累又困,连连点了头应下了。林芝见她属实再听不进去别的了,便也无奈的给她掩了衣衫,软言细语的唠叨几句,教人息了灯烛回自己屋子去了。   待到天边完全没了亮光,侍郎府中各院也都将亮烛都息了,留着几盏引路灯笼发着淡淡的光,将夜色衬得极为柔和。   一抹黑影在回廊里闲庭散步,他身形挺拔却又略显娇小,手中转着一柄短刃,在昏暗的灯烛下散发着凛凛寒光。鞋靴明明看起来很重,被他大步踩在青石小路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仿佛是一个只能混迹夜色中的妖魔,不想让任何人瞧见他的存在一般。   几经转圜,他步履平缓的顿在一处小院的门前。小院是朱红色的大门,门栓精致,灯笼样式新颖,牌匾上“蕴荷院”三个大字笔锋流畅,看起来就是个极为奢华的地界。   “啧。”   他不屑的轻咂一声,抬头看向牌匾之时,终于经由灯笼朦胧的光线映出了他脸上那张烟灰色的面具。面具将他半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仅有泛着淡淡狠厉之色的双眸和微微勾起的薄唇,能看出他现在心情应当是很不错的。   院墙不高,他身子灵巧的越过,踱步的往一处闪着淡淡幽光的小屋走去。   而屋内的人,正是常雅舒。   她今日背脊受伤,林芝又给她上了些药,此刻身子正流着药性发着汗,因此便叫自己的贴身丫头将窗子给打开透着气,待到戌时再关上。   丫鬟开了窗燃起了安神香,便都四散退下,往耳房去守夜了。   而正要入睡的常雅舒在翻身之际,蓦然觉着自己的脖颈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茫然的抬头看向窗子,瞳孔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忽然惊恐的瞪大。   窗子那里坐着一个带面具的黑衣人,正含着嗜血的笑意看着她,手中则转着一柄短刃,让人不寒而栗。   常雅舒张大着嘴想要喊人来,却发现她已经失了声,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你现在动不得也说不出来话了哦~”黑衣人的声音是偏有些软糯的男声,合着他那阴鹜的眼神还有手上的 * 利刃,更是让人瑟瑟发抖,“我封了你的穴位,你要是强行想动,恐怕下半生都要成为和怡蓉水榭那位一样的残疾了。”   常雅舒的面色一滞,嘴唇抖了抖终于认命的不再挣扎,她可不想后半生成为一个像常宁一样的废人。   然神情中的恐惧是遮掩不住的,她张张嘴,无声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黑衣人轻声笑了笑,跳下窗子往常雅舒的塌边走去。及近,他微微俯下身看着吓得花容失色的常雅舒,伸出短刃抵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冷声道:“我是谁没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你是谁。”   “侍郎府林姨娘的女儿,排行为四,上头有一个亲生的哥哥,排行为三。”黑衣人轻轻抬着刃尖,看着女子因为惊恐而变得狰狞的神情,笑的更甚了些,“明明条件还不错,虽说是庶女,但至少林氏有些手段的,怎么你就这般的没脑子呢?”   常雅舒感受着刃尖的冰凉触感,听着黑衣人冷言细语的说着她的身世,心里头仿若压上了千斤的重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黑衣人像是觉得不应当与她说这么多一般,眼神中的狠厉之光闪了闪,随即手上的短刃也重了几分,沿着常雅舒白净的下颚向上轻滑,直至停留到了她的脸颊才微微顿住。   “这里,来一刀。”黑衣人轻轻笑出了声,本还有些阴鹜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喜悦,带着一抹嗜血的激动之意,轻轻的在常雅舒的脸颊上留下一道不浅的红痕。   有温热湿润的血液顺着脸颊流入常雅舒的脖颈,她的神情猛然变得狰狞异常,脸上的痛感传入五脏六腑,几乎让她差点昏厥。   完了完了这是个疯子!她常雅舒,要毁容了!   黑衣人并没有因为常雅舒愤怒的神情而停手,反而他极为兴奋的看着面前少女接近崩溃,手中短刃时不时在她面前晃一晃,若是瞧见她吓得面容苍白,便笑的更开心了。   “这才一点伤,就吓成这个样子,还妄想和怡蓉水榭那位比。”黑衣人轻哼一声,将短刃收回腰间,眸间温顺尽散,再次换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留你一命,还有的玩。”   他抬步朝窗子走去,蓦然想到什么一般回头看着常雅舒笑了笑,笑的阳光明媚、却冷寒刺骨:“对了,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说罢他抖了抖衣袖将一个小瓶子拿出,含着笑意将盖子打开,放到了常雅舒的榻前,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跃窗离开了。   常雅舒看到黑衣人离开,不禁轻轻松了口气,却在低头看向榻边的瓶子时,脸上再度褪了血色。   那是一瓶子的毛虫,而她现在,动不得。   一刻钟后,蕴荷院中传出凄惨的哀嚎,声音大的满府都听见了,一时间四处的灯笼统统亮起,将侍郎府的深夜再次缀成白日的光景。   而阴影笼罩之地,男子一袭黑衣立在怡蓉水榭的墙头,饶是侍 * 郎府里头多么的喧哗吵闹,怡蓉水榭仍是一副静谧的样子,显得格格不入。   另一抹黑影坐在墙头,两只腿悠悠的打着晃,手中拿着的是适才那瓶毛虫,不满的抬头同男子道:“左使,这毒虫可是我精心养了好久的,怎么就随便给人用上了?若您不喜欢,杀了她就好了,害我还要悄悄的将宝贝们引回来。”   被唤左使的男子看着正对大门亮着微光的屋子,语气平淡:“还不行。”   “随您随您。”黑衣少年嘟了嘟嘴,心疼似的安抚着瓶中的毒虫,“反正左使您玩弄人的手段多的是,可比直接杀了要让人痛苦。”   少年似乎想到了左使曾经的手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默默撑着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左使的手段,惹不得惹不得。   左使淡淡瞥了一眼少年,而后继续看着面前的屋子。此时常宁正支起窗子认真的看着书卷,桌上的油灯几近燃尽她都没能察觉,直到火烛跳了跳,示意她即将要油尽灯枯了,这才轻轻揉了揉眼睛放下书卷。   她抻了抻懒腰,将书卷放好、灯烛熄灭,而后扶着轮椅行至窗前放下了窗撑,雕花窗子落下,慢慢将墙头上幽暗的目光隔绝在外。   他轻轻歪了歪头,而后学着常宁的动作,伸手揉了下眼睛。一阵白芒掠过,他终于低声笑了笑,语气也没了适才的冰冷:“和阁主说,要开始了。”   姐姐她,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第7章 重阳 在隔绝了常宁的视线后,他贪恋般……   常宁辰时起身,便看到院中正在洒扫的小寒与立夏皆是满眼的笑模样,痴痴傻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捡了金子呢。   早食过后,小寒给常宁捏着腿,四处看了看终于是忍不住道:“小姐小姐,你知道吗,蕴荷院那头出事了。”   “他们那能出什么事?”常宁翻看着兵书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语气恹恹的回着。   “昨日有贼人闯进了府中,也没做些贪财的事,唯独是教训了四小姐,在那白嫩的脸蛋上留下不浅的一道刀痕呢。”小寒小声的道,生怕自己的言语会被其他人听了去,“不仅如此,那贼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毒物,四小姐现在满身都是鲜红的血泡,一大块一大块的,府医说许是毒虫爬咬留下的,听说瘆人的很。”   常宁听着微微蹙了眉头,侍郎府虽说戒备没有将府或者宫内森严,但也不会松懈到能让一个贼人入府欺负四小姐,还没有任何人察觉的地步。   想来,应该也不是普通的贼人。   常宁微微顿了顿,而后继续低头看着兵书道:“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切勿在旁人那里乱说。”   “小寒知道的。”小寒笑着点点头,继续给常宁揉着腿。   自告奋勇去刷碗的陆子慎此时刚好踏出小厨房,他踱步朝着常宁走去,及近才低垂着头同常宁说:“姐姐,我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 * 的吗?”   少年的语气软软的带着一点点的怯懦,仿佛是在极力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所以才努力的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生怕常宁会嫌弃他麻烦。   听到声音的常宁抬眼看到陆子衡的脸色,眸子微不可察的暗了暗,沉声问道:“没睡好?”   陆子慎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但由细碎的发丝遮挡着的眼窝下面,却是含着浓浓的青黑色,看起来就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我……可能是换了地方睡不踏实。”陆子慎慌忙地低头看着常宁,语气急促,“姐姐,我很喜欢这里的,只是忽然换了地方而已……”   陆子慎说罢还蹲下身来,握着常宁的轮椅扶手与她平视,眸子里是湿漉漉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慌。   小寒的神情都猛的一滞,不知所云的看着几近哭出来的陆子慎,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这这孩子怎么耍赖呢?府中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大小姐常宁是吃软不吃硬的,因此之前每每寒露犯了错误,都会委屈的哭诉一阵子,只要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小姐就都会原谅她的。   可如今,好不容易那个麻烦的寒露走了,居然又来了个陆子慎,这委屈巴巴哭诉的样子谁能受得住?况且,曾经小姐也有个弟弟,只是未及整岁便早夭了,若是好好的长大,恐怕现今也与这个陆子慎差不多大了,这般渊源在此,还能让小姐说什么重话呢?   果不其然,常宁看到陆子慎那可怜的模样,虽然仍觉得有些烦,却还是心头一软,连语气都轻了几分:“你不必总如此,既然来了怡蓉水榭,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况且是我那时自作主张要带你回来,必然也不会不会轻易赶走你的。”   见他低眸含唇点了点头,常宁蓦然觉着他这般样子像极了委屈的小狗,不禁眉眼弯了弯伸出手摸向他的头发,蓬松的发质软软的,不觉间便让她含了些笑意。   感受到常宁的心情似乎很愉悦,陆子慎的嘴角勾起,低垂的眸中闪了一分不知何意的精光,然后顺从的在她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谢谢姐姐,我知道了。”陆子慎看向常宁,四目相对,他终于舍了怯懦,甜甜的笑着。   常宁有一瞬间的失神,恍然间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不太好,于是连忙将手收回,佯装淡定的道:“那就好,再有两日就是重阳节了,府中会有节日份礼,届时你需要什么和小寒说一下,让她去给你办置。”   陆子慎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小寒也只得应了声不再多说什么了。   两日后,重阳佳节。   这日早晨,小寒和立夏早早的就起身去后院摘桂花了,即便陆子慎才来不久,也仍是跟着他们一早起身去忙活了。   虽然说林氏不喜欢怡蓉水榭,但重阳节好歹是满国皆庆的日子,一早就有小厮得了令将茱萸放到了怡蓉水榭的门口,正巧那时立夏要洒 * 扫院子门前,刚一开门,那小厮看到人就仿佛看到了恶鬼一般,慌慌忙忙地跑开了。   “真是的,我还能吃人?”立夏嘟囔着,气呼呼地将茱萸拿起来回了院子。   陆子慎此时正在院子中洗着桂花花瓣,目不转睛认真得很,饶是立夏想和他说些什么,都被他那张冰冷的脸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一想到小姐那天说:子慎是一个很敏感、自卑的人,你们两个人要对他宽容些。立夏就忍不住质疑自家小姐的眼光,就这整天冷冰冰的样子,敏感?自卑?   他可会装了呢好吧!?为什么偏偏小姐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立夏摇了摇头,心道反正这个陆子慎,也没有做什么其他对小姐不利的事情。况且自从陆子慎来了之后,小姐脸上的笑意确实要比往日多了一些,就不计较他这些事情了。   于是立夏放宽了心,颠儿颠儿的往小厨房正在淘米的小寒身边去了。   而他们在外头忙着,常宁自然也不能闲着。   此时的她正坐在屋里的窗子边,借着外头亮堂的曦光,小心翼翼地绣着几个香囊,虽然走线粗糙,但好在绣花的模样是看得出来的。   这算是她从军后第一次在家里过重阳节了,往年在军中可没有自己动手做过香囊这种东西。可她现在行动不便,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送给院中这几个一直陪着他的人,倒不如亲手绣一个香囊诚意大点儿。   香囊里面装上茱萸挂在腰间,驱邪是最好的。   看着香囊上颇有些变形的绣花,常宁皱了皱眉,而后半起着身子往窗外看,唤了陆子慎一声:“子慎,你过来。”   听到常宁唤他,陆子慎连忙擦了擦手往窗子边走去,及近才轻声问道:“姐姐,怎么了?”   “你瞧着,这个香囊样式如何?”常宁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将一个自己觉着最好的香囊递到陆子慎眼前,冷声问道。   陆子慎垂眸看去,常宁手上拿着的香囊是靛青色的布料,上头用银线绣着一朵漂亮的菊花,虽然菊花的样式看起来稍微有点错位,但好在常宁还用了其他的装饰,倒也是好看的。   陆子慎如是说:“姐姐绣的吗?很好看。”   “那便好。”常宁揉了揉眼角松松神,而后似乎是略有疲倦,声音恹恹的道,“去立夏那里把洗干净的茱萸拿过来罢。”   陆子慎应声,起身去小厨房把茱萸拿了过来,然后站在窗外边陪着常宁,小心翼翼的把茱萸分放进几个香囊里。   看着已经装好茱萸的香囊,陆子慎垂眸问道:“姐姐,这香囊是要送人吗?”   “嗯,小寒和立夏陪我最久,但怡蓉水榭没什么贵重物件,这香囊就当作是给他们的重阳节礼物。”常宁将拉绳拽紧,然后将适才给他看的那个香囊递给他,面色无波的道,“这个,是给你的。”   许是第一次收到礼物,陆子慎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然后他把 * 手在衣衫上擦了擦,双手将香囊接过,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是……这是姐姐,送与我的?”   常宁点了点头。   陆子慎一瞬间有些懵,心中不知是掺杂了什么样的情感,眼眶竟真的开始湿润,然后红着眼尾可怜巴巴的看着常宁。   “好了,去把这两个香囊拿去给小寒和立夏吧,我腿……我腿有伤不能登高,咱们便在院中吃些花糕了事罢。”常宁最看不得陆子慎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连忙将手上另两个香囊递给他,匆匆地将他赶走了。   陆子慎听话地应了声,而后拿着另外两个香囊往小厨房走。在隔绝了常宁的视线后,他贪恋般的将自己那个香囊凑近鼻尖嗅了嗅,清淡的茱萸香味和女子身上的馨香顿时便萦绕在他鼻腔,再抬眼时他眉头轻挑,嘴角微微勾起,就连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克制般的喜悦。   这是他自逃命以来,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待到午食,小寒已经将桂花糕蒸好,立夏也去后院树下将埋了许久的菊花酒,哼哧哼哧的给挖了出来。   几人在院儿中的的杨树下铺上了席子,摆上花糕、菊花酒和一些小食,打算以自己的方式庆祝重阳佳节。   “虽说没能去登高,但这样在院中没林姨娘的管束,也算是乐得自在呢。”小寒笑的开心,“听说四小姐满身的红泡,主君怕她去登高吓坏了那些世家公子哥,勒令她在府中不许乱跑,可没有我们这里这样开心。”   立夏也应声:“往年小姐不在,可不知咱们院中多冷清呢,今年虽然人少,但小的却是开心极了。”   而一直未曾说话的陆子慎,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小寒和立夏腰间的香囊,仿佛要将其盯出个窟窿一样。   不是独一份的,不开心。   常宁自然不知道陆子慎的小心思,她倚在轮椅上,单手拿着一壶菊花酒往嘴里送,听到立夏的话后冷声道。:“怎么,我这腿断了,倒还成全你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是小的逾越了!”立夏以为常宁生气了,连忙起身跪了下去。   “呵……”   淡淡愉悦的笑意传入陆子慎的耳朵,促使他急忙去看常宁,就见她一只手抵在轮椅扶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摇着酒壶,而她的眉眼弯弯的弧度很大,想来是真的很开心。   来怡蓉水榭有四天之久,第一次瞧见她笑的这样明媚。   玉面女将军姿容绝色,果然名不虚传。   “罢了罢了,寻你逗个开心,来喝酒!”常宁轻轻摇头笑着将酒壶送至嘴边,忽然想起什么同陆子慎道,“你还小,不能喝酒。”   “知道了姐姐。”   陆子慎乖巧的点头,老老实实吃着面前的花糕。而后他看着他们三个人快活的饮酒,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自己的东厢房,一抹狠厉的光在眸中闪过,仿佛已经在预谋着什么极为重要的大事。   只是这样,自然是还不够的。 第8章 失水 小狗 * 的头发摸上去松松软软的,合……   怡蓉水榭的东厢房走水了。   常宁清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厢房,陆子慎站在厢房门口满脸的灰尘,眼睛中湿漉漉的盛满恐惧,就连衣服上也被烧了几个洞。   清扫完满院的灰烬后,她眉头紧紧皱起,听陆子慎胆战心惊的说起原由。   原来那时候他们几个人在树下喝酒,常宁、小寒、立夏都喝的醉醺醺的,陆子慎就一一将他们扶回屋子,自己出了院子趁着人少去捉鱼。   他捉了两条鱼要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怡蓉水榭的位置冒出了窜天的浓烟,心中顿时觉得慌乱,忙快速地往回跑,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东厢房就已经火势极大了。   彼时他们三人都睡得正香,陆子慎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小寒和立夏叫醒,然后又去正院叫了许多的小厮过来灭火。好在掌事的是个心细的,担忧怡蓉水榭的火势会蔓延到整个府上,便连忙将府中闲着的小厮都叫过来灭火,这才堪堪将火势给控制住。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叫醒?”常宁皱着眉看向陆子慎,语气中满满的冰冷。   陆子慎身上仍满是灰尘,他不敢靠常宁太近,只能隔着她半米之远,低垂着模子喃喃道:“我叫了的……姐姐喝的太多……”   没叫醒。   常宁听及神色一滞,颇有些尴尬的扭头看向小寒和立夏,斥责道:“所以就将我挪至后厢,你们自己去扑火?”   “这……小姐别气,我们也没办法……”小寒讪讪的笑着,而后蹲下身子伸手指向东厢房,“这火势是向东的,后厢最是安全了。”   常宁顿了顿揉起了眼角,而后她颇有些气恼的道:“只是你们这样,太危险了。”   几人齐刷刷的低下头,不敢过多言语。   常宁也没有要怪罪他们的意思,只不过看着已经没个样子的东厢房,她仍有些心悸罢了。若是侍郎府的掌事趁着父亲不在家,有意压他们一压,以各种理由不愿出下人灭火,那后果真就是不堪设想了。   如今倒还算是好的,现在火势已灭院子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只不过是废了个东厢房,总比蔓延进整个侍郎府要好,不然到时又该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她身上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走水,还是需要插查一查的,断不可能是平白走了水。   斥责过后,小寒和立夏就匆匆去洗漱整理院子了,而陆子慎却还是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   “姐姐……我……对不起……”陆子慎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哭腔,他声音极小,怯懦的道,“我不该……不该擅自出去的……”   常宁抿了抿唇未作言语,半晌后才语气冷淡的开了口:“未曾怪你,也确实与你无关。”   “可若我在,就能及时灭火了,也就不至于火势变得如此之大……”陆子慎的声音愈发小了起来,自顾将所有罪 * 责往自己身上包揽。   陆子慎说完话后并没有等到常宁的回复,他心中顿时觉得一惊,连忙轻轻抬起眸子朝着她看去。此时的常宁正低着头看向手中的长鞭,她眉头轻皱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此这般便让陆子慎更为害怕了。   难不成,是猜到什么?   正当陆子慎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常宁终于回过了神,他抬眼看向陆子慎,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迷惘,启唇恹恹的道:“我……我适才在想,东厢房被烧毁了,子慎你该住在哪里呢?”   陆子慎的睫毛轻微颤了颤,抿紧了唇并未应声。   看着他这般怯懦的样子,常宁顿时觉得适才自己的问话有些突兀,思虑了片刻后,她才揉了揉眼角道:“我屋子还有处外间,那里也还有一张卧榻,届时让小寒给你收拾一下总归还是能住人的,也好过去和小寒、立夏他们去挤。”   她顿了顿,随即又道:“若是觉得不好,我可以去寻父亲重新给你安置一个地方,毕竟你是陆先生所托付的人,父亲不会亏待你。”   “我在姐姐这里。”常宁的话刚刚落下,陆子慎便连忙接上。   他有些急躁,脸上挂着满满的慌乱,也不顾身上是否有灰了,忙快步走近常宁身旁蹲了下去,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泛着青筋,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姐姐不要赶我走……”   常宁:……   “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常宁无奈扶额,语气恹恹的,“算了,算了,等一会儿就让小寒过来收拾吧,你去看看东厢房还有没有你没有烧毁的东西。”   陆子慎得了常宁的示意,嘴角愉悦的勾起,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抬眸看着常宁,轻轻把头往她的方向伸了伸。   常宁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懵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伸向他的头顶,轻轻的揉了揉。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子慎为什么会如此黏着她,像只委屈巴巴求着主人原谅的小狗。或许是因为那时她在回廊救了他,所以产生了好感?亦或是他从前,从未有人这般对他好?   不过这些对于常宁来说并不重要,虽然怡蓉水榭不得林氏那头的好眼色,父亲也对她这个女儿并不上心,但只要以后陆子慎在这住下了,她也同样会像护着小寒与立夏那般护着他的。   最主要是小狗的头发摸上去松松软软的,合着那湿漉漉、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便让她心软成了一滩水,再多的不快与烦恼都能转瞬即逝。   倒是个活宝。   小寒和立夏收拾完院子的一片狼藉后,便从常宁的口中得知陆子慎以后要同她住在一起,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话。   “这怎么可以!?”   “小姐这样不行!”   常宁皱了皱眉身子往后仰,然后揉了揉被震的耳朵道:“怎么不行?外间也有软塌,又不是同我睡在一起。”   “可……”小寒 * 仍是觉得有些不太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小姐说的也没什么问题。   “我之前常年在外征战,偶有时候在营帐中与士兵们共卧一处,也不见得有什么问题。”常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再扰她,“快去收拾一下吧,总不能让子慎去你们后厢挤,毕竟是客。”   常宁说的有理有据,小寒和立夏也只能闭口不谈此事了,只得耷拉个脑袋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正待要出门,常宁忽然又仿佛看到了什么问:“给你们二人绣的香囊呢?”   小寒和立夏听到后神情一顿,忙伸手摸向腰间,直到摸了一个空,这才慌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明明挂在腰上的香囊却不见了呢?刚才和小姐喝酒得时候还在的呀!   见二人找的慌乱,蹲在常宁身旁的陆子慎这才幽幽开口:“可能是刚才扑火弄掉了吧,可能已经烧毁了。”   小寒和立夏一脸宛如被雷劈的样子,哭丧着脸看向常宁:“啊!那是小姐送给我们的!!!”   “罢了,人没事就是好的,不过一个香囊,改日我再做一个送你们。”常宁道。   本来还在失落着的小寒和立夏听到此,顿时又扬起了笑脸,刚要泪眼婆娑的去感谢常宁,一旁的陆子慎却再次幽幽地开口:“绣一个香囊要很久时间的,姐姐现在身子不好……”   啧。   小寒和立夏一听,陆子慎说的确实没错,小姐现在身子骨没以前那么好,若要真是一直坐着只为他们绣个香囊,那还真是不合适。   “小姐身子最重要,小寒能一直待在小姐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小寒眼神坚定如是说。   “我一个糙汉子,小姐没必要为我劳心费神!”立夏如是说。   陆子慎这才眸子收了收含起笑意,扭头看着常宁道:“姐姐你看,那就要好好休息哦~”   常宁也不傻,顿时便瞧出来陆子慎是有意这样引导小寒和立夏的,无非是想让她少忙活些,顿时眸中的笑意更甚了些,弯唇道:“好。”   侍郎府一行人登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常袁松得知怡蓉水榭走水后来看了一眼,但也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而已,随□□代了几句就又离开了,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没同常宁说。   常宁早已经习惯常袁松的这种冷淡的父爱了,自她三年前决定与镇国大将军玉骁关一起入战场开始,她在常袁松的心里就不如往日那般重要了。   在她这个为国劳心劳力的爹爹心中,有着对武将浓浓的偏见,认为文家不出武将,这是对文官的一种耻辱。况且正好是她从军的那段时日,母亲病死榻上无药可医,便让他更认为是她的错了。   但对于常宁而言,母亲的的死绝对是另有原因的。因此她对于常袁松的态度也并没有觉得多失落,反而晚间吃饭的时候还多吃了几口鱼肉。   “小姐小姐……”小寒吃饭的时候便有些 * 支支吾吾的,抬头看了常宁好几眼也没说出什么来。   常宁此时正好觉得饱腹了,便放下碗筷问她:“有话就说。”   小寒顿了顿,这才放下碗筷神神秘秘的道:“小姐知道为何刚才主君走的那么匆忙吗?我适才去正院取东西,正好听到了一些事情,主君好像就是因为这个事才忙起来的。”   “说京都内最近出现一个叫‘玉面公子’的神秘人,只要你在窗口放上一锭金子还有一封写着自己冤屈或者想要什么的信,‘玉面公子’就会寻有缘人帮他完成信中所言之事,再难的事也能成!”   常宁接过陆子慎给她倒的温茶,抿了一口声音恹恹的道:“莫听外头人的胡言乱语。”   看到常宁不信她,小寒顿时有些急:“小姐,这可不是胡言乱语。昨日有个被顺天府府尹判错了案的书生,用身家银两做赌想要让‘玉面公子’教训那个顺天府府尹,结果就今日,顺天府府尹贪了老百姓千两白银的事情就被抖落了出来,事情闹得可大了,主君正好接手此事,所以才这么忙。”   “那这个‘玉面公子’还是个除恶扬善的清白人呢。”立夏往嘴里扒拉几口饭,语气囫囵的应和。   陆子慎未出声,只是微微侧头看向常宁,想看一看她是什么表情。不过常宁好像对手中的茶更感兴趣一些,垂眸吹了吹茶叶,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啧。”好半晌常宁才将茶盏放下,双手交叠放在膝间,语气恹恹的道,“若真是个除恶扬善的清白人,为什么要收一锭金子呢?那是普通老百姓,一辈子的积蓄。”   小寒立夏咂舌,蓦然觉着小姐说的话有道理。而陆子慎低垂的眸子暗了暗,指尖捏的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小寒笑吟吟的同常宁道,那个‘玉面公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把一锭金子的报酬,改成了一两碎银。 第9章 梦魇 闻着周遭的血腥味,陆子慎竟然有……   常宁听到‘玉面公子’所调整酬劳之事的时候,神色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反正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而对于‘玉面公子’做的有关顺天府府尹的这件事情,她倒是还相信爹爹能处理好的。   可慢慢的她发现,这一切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顺天府府尹的那桩贪污案牵连甚广,直抵京都中几个德高望重的商贾,甚至还隐隐约约牵连出镇国大将军玉骁关的侄儿玉榭。   这个玉榭是京都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碍于玉骁关的面子上,京都人也都只是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打不得、骂不得,何必去惹玉骁关不悦呢?   但自从玉榭被怀疑扯进这个贪污案之后,虽说还没有明确的定论,可京都众人也已经将其当作是同伙了,毕竟按他往日的作风确实有可能。   于是,贪污案此事仅两天之内就在京都掀起大浪,被爆出或是同伙的商贾 * 和玉榭,家门前被百姓围的是水泄不通,饶是陛下想要将此事压一压,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让身为中书侍郎的常袁松协助大理寺卿将此事查清楚。   常宁原本不想掺和此事的,可毕竟玉骁关是她的良师、指路人,是如知己一般的存在。他现在远在塞北无暇顾及京都中事,玉榭又毕竟是他的侄儿,她若能查出事实洗脱嫌疑,也算是帮上一些忙。   若真是玉榭参与其中……那她也没什么办法维护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的银子,可不是想贪就能贪得的。   她本来是想寻个机会去同爹爹商议一下的,然而令她有些诧异的是,那个‘玉面公子’竟然找上了她。   九月初十,贪污案立案的第三日晚上,常宁睡不着,便坐在窗子前看外头漆黑的夜色。   京都入了秋季,晚间就有些偏冷了。况且今日阴云压顶、寒风飒飒,看起来好像是有些要下秋雨的征兆。   常宁自从有了腿伤,就受不得这些极端的天气了。但凡是阴天、下雨或是温度冷了些,她的腿就会止不住的阵痛。   好在小寒一直担心恐没有办法随时照顾得到常宁,所以每每睡前都会在她的屋里倍上许多的汤婆子,放在腰腹、腿脚上暖一暖,痛意倒也没那么深了。   一阵雷闪掠过,照亮了大半片天空。   常宁的心尖颤了一颤,伸手要将窗撑拿开,却蓦然神情一顿,长鞭猛的甩向窗外石台,语气冷冽:“何人?”   黑夜中有银光闪过,一个身着黑衣戴着一半银色面具的男子就出现在常宁的眼前,他身材纤长却又不太高,看起来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将军好警觉。”黑衣少年轻声笑了笑,语气中却是带着淡淡的稚嫩,“玉面公子见过将军。”   常宁蹙眉,握着长鞭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松懈:“深夜潜入我侍郎府为何?”   少年有些轻浮的绕了绕鬓边的碎发,将一封信伸手递至常宁面前:“与将军谈桩大事,将军不妨先看上一看。”   跳动的烛光下,信上的落款让常宁有些质疑。   “无相阁?”常宁顿了顿,“无相阁与我有何事要谈?”   作为大燕境内皇家唯一承认的江湖势力,无相阁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们知天文、懂形势、能推演,甚至只要无相阁入世朝堂,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确实让历代皇家头痛不已。   而这无相阁处事已经近三百年之久,在大燕的江山都还没稳固的时候,这股势力就已经在了。后来大燕日渐兴起,无相阁也随着大燕的兴起逐渐扩大,阁员遍布五洲四国,你根本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无相阁阁员,莫说根除,就连想动它一动都找不到切入点。   大燕□□也派兵去剿灭过无相阁,结果无一不是失败告终。最后在基于这种形势的迫压下,无奈只能献上殷勤,公然诏之无相阁是皇 * 家承认的江湖势力。   既卖了面子又能使无相阁在必要的时候为己所用,一箭双雕。   可就这般厉害的势力,找她做什么呢?   黑衣少年微微颔首,嘴角轻挑:“将军还是先看一看罢。”   常宁微微顿了半晌,还是伸手将信拿过来看了看。信中的笔迹有些锋利,像是个身处地狱中的人用力攀扯着一般,让她有些许的不舒服。   “让我协助查探贪污案?”常宁惊诧。   “无相阁是有百分百的诚意献给将军的,左使也坚信,将军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黑衣少年道,“毕竟只要将军帮我们查探清楚贪污案,无相阁就会提供一些将军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令堂的死因。”   这话让常宁的心头顿时一惊,手腕用上力,长鞭飒飒手腕便朝着黑衣少年袭去,甩打到衣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不轻不痒的擦了个边。   黑衣少年伸出手指在嘴边抵住,嘘了一声:“将军不要太过激动,您外间还睡着个孩子呢。”他微顿,再次开口,“贪污案由无相阁引起,但许多事情无相阁无权插手,还是希望将军能给我们个两相愉快的答复,若将军有了答案,便按照寻玉面公子的方式放上碎银就可了。”   “静候将军音信。”   黑衣少年说完身形一闪,顿时就隐匿在漆黑的夜色中,远处有犬吠声起,让常宁知晓刚才并不是幻觉。   她抿紧唇将窗子关好,手中无相阁的信宛如烫手的山芋,不得不让她仔细的斟酌这件事情。   无相阁递出的筹码很诱人,而且隐隐中她觉着,无相阁不会骗她,也没有这个必要骗她。可他们主动找上一个已经残疾的人,若说没什么其他目的,她也是不信的,一时间倒还真让她有些极难抉择。   窗外再次有雷闪掠过,一瞬间刺眼的白光将屋子照的宛如白昼,而后便是轰轰的雷声震耳欲聋,常宁颇有些不悦的捂了捂耳朵。   将手拿开的时候,她听见外间传来细碎的、隐忍的惊呼声,仿佛是闷在被子中极力控制着什么。   子慎!   常宁瞳孔放大,忙推着轮椅开了内间的门往外间软塌行去。门一开,急促的呼吸声便听得愈发明显了,甚至还带着轻微的啜泣声,让人心疼的不行。   她也来不及去燃烛灯,慌忙推着轮椅去往软塌靠,及近之时才透过外头指路灯笼的光,稍稍看清了陆子慎此时的样子。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团窝在被衾中,只有小半的头露了出来,细碎的发丝上因为汗液而黏答答的,贴在额间看起来极为狼狈。   “子慎?子慎?”常宁不敢太过激烈的动作,只能将手轻轻放在被衾上安抚般的拍着,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缓解他的痛苦。   陆子慎感觉到有人的靠近,轻轻将头抬起露出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嘴中颤抖的带着哭腔喃喃道:“不要……陆先生,我不想……放过我 * 吧……”   梦魇中,穿着一袭灰蓝色长袍的陆先生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小小的陆子慎同一群饿狼博打,看着他满身满脸都是鲜血的时候,阴阳怪气的道:“我的主子呦~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的,你不强悍、不凶狠,还怎么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小陆子慎浑身没了力气,眼看着饿狼就要扑过来扭啃他的脖颈,终于狠了心拿出短刃刺进饿狼腹部,狠狠的划上一刀。   顿时温热的鲜血和湿漉漉的肠子洒满他的全身,饿狼仍张着大嘴的头颅软绵绵的砸在他的胸膛,散发出丝丝恶臭。   闻着周遭的血腥味,陆子慎竟然有一瞬间失神,脑中一片空白却又莫名的激动。   陆先生起身走向他,上挑的眉眼有着令人作呕的谄媚,语气黏腻:“记住这次的快感,人与动物也是没什么分别的,对待你的仇人,即便开膛破肚、一点点放干他们的血、或是让千万的蚂蚁虫子去啃噬至死,都是你送他们的超度。”   “我的主子,可记住了?”   梦魇外,陆子慎盯着常宁的眸中充斥着鲜血,眼尾红色更甚,牙齿也磨得吱吱作响,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急促的呼吸声,在这雷闪交加的夜色中宛如恶魔临世一般。   常宁不知道陆子慎做了什么梦,但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陆先生,又见他这般颤抖的样子,约莫是梦到了曾经的一些可怕经历。   白日那般温润的少年,晚间却被恐怖的梦魇支配着。常宁心尖一疼,在夜色中伸入陆子慎的被衾摸索到他的手,然后轻轻将其抚开握在掌心,语气是从没有过的柔和:“子慎,是我,别怕。”   触摸到温热的手心,仍然在梦魇中的陆子慎本能的将其握紧,猛然的用力让常宁都有些吃痛,却还是温和的对上他充血的眸子,轻声道:“子慎,醒醒。”   好半晌,陆子慎终于缓缓从梦魇中醒来,眸子中的血色渐渐退去,额间有汗水顺着发丝低落在常宁的手上,很烫。 第10章 安心 不自觉的喉头动了动,小心翼翼的……   “姐姐?”陆子慎迷惘的出了声,嗓子异常的干哑,声线都是略微的颤抖着的,“我……我是不是梦魇,吓到姐姐了?”   窗外闪电再次劈开深夜,雷声轰鸣阵阵,常宁明显感觉到陆子慎的身子微微在颤抖,握着的手也因为恐惧而更紧了些。   她顿了顿,伸出另一只手给他捋了捋发丝:“我没事,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我很累……很害怕……”陆子慎的声音喃喃的带着些许的哭腔,“对不起姐姐……我,我不是经常这样的……”   他急切的想要起身证实自己的话,却因为梦魇太过可怕,身子发软踉跄的又摔回榻上,而后眸子湿漉漉的带着害怕看向常宁,再一次将她的心柔的不成样子。   常宁轻叹了口气,又用力的握了握陆子慎的手,弯唇笑着:“我知道 * ,睡吧,姐姐今晚陪着你,别怕。”   听她这般说,陆子慎自然是不愿的。常宁腿上有伤,身子在这雷雨天气又不爽朗,若真是坐在轮椅上陪他一晚,肯定第二日就要染病的。   于是他连忙摇了摇头,语气委屈:“不必劳烦姐姐如此待我,姐姐身子是最重要的……”   直到此时还在处处为别人着想,常宁顿时觉得心中苦涩,不禁伸出手来揉了揉他有些湿漉漉的发丝,无奈般的轻叹道:“可你不是害怕吗?”   陆子慎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亮亮的,盯着常宁的脸庞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的珍宝,好半晌后他咬了咬唇,同常宁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而后常宁躺在自己内间的榻上,看着榻下窝成一团的陆子慎,脸色阴沉的不行:“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让她回到内间睡觉,然后他守夜?   “姐姐身子不好,还是好好睡觉罢。”陆子慎抬眸对上常宁的眼神,语气诚恳,“我只是有些害怕,能在姐姐旁边,就好了。”   如果姐姐能牵着我的手睡,就更好了。   陆子慎这般想着,可也只是想了想,得寸进尺在姐姐眼里可不算是好孩子。   看着他那坚持的样子,常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叫他去将自己的被衾拿来铺上,入秋天凉,以免再染了风寒。   陆子慎应了,然后搀扶着常宁躺回榻上,替她整理好被衾,就安安静静的窝在榻下不做声,看的常宁心中一阵刺痛。   “我会把手搭在榻边,若你晚上害怕,便拉着我。”顿了半晌,常宁这才缓缓出声。   “谢谢姐姐……”陆子慎隐忍着喜悦小声的应和着,低垂着的眸子中却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灯烛熄灭,榻上的帷幔落下。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常宁的呼吸声也愈渐平缓。   深夜中,陆子慎的眼睛猛然睁开,他微微直起身子侧头看向已经睡着的常宁,眸子中闪烁着一抹激动的光芒,而后他不自觉的喉头动了动,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触碰到常宁的指尖。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仿佛是用了陆子慎所有的力气,他鼻尖都沁出了津津的汗,满脸惶恐的看着帷幔后熟睡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见常宁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他这才大了点胆子将她的手握住,然后倚在榻边将被衾往身上敛了敛,将头靠在榻前安心的睡了。   这样就好了,就不会害怕了。   次日清晨常宁转醒的时候,陆子慎已经不再内间了,榻下的被衾也收拾回外间,看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窗子被人支起一道小缝,雨水的青涩和泥土的清香渐渐钻进屋子,房檐上滴答滴答的掉着瓦片存积的雨水,想来昨夜雨下的还不小。   她还在醒着神,陆子慎便端着水盆和手巾进屋来了。   “小寒和立夏今晨被叫去正院帮忙去了,说是要准备明日施粥的物什。”陆子慎将手巾洗净拧干搭在盆沿,回头看着 * 常宁道,“我来伺候姐姐洗漱。”   林氏总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常宁早就已经见惯了,只不过小寒就要受些委屈了,看来得找时候和爹爹说一说这个事情了。   她叹了声气,然后点头道:“无妨,你扶我起身,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陆子慎垂头应了声,及近拉开帷幔时瞧见常宁脸色并不是太好,忙皱眉问道:“姐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可能昨夜下雨的原因,总感觉腿上麻麻的,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搀我上轮椅罢。”常宁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常宁抬眼看向陆子慎,见他好似并没有想要搀扶自己的意思,反而是立在榻前抿着唇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她也不去打扰,只是静静的等着他思考完,好一会陆子慎才开了口:“姐姐,我……得罪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常宁有些懵,正当她要问陆子慎何意的时候,一个阴影低身将她笼罩住,而后便是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稳稳的打横抱了起来。   这一切的动作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常宁本能的双手勾在陆子慎的脖颈上防止掉下去,她的脸庞和他的胸膛那么近,少年心脏强有力的‘扑通、扑通’起伏声便极为清晰,顿时就让常宁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直到常宁被稳稳的放在轮椅上的时候,她仍是有些懵的,脸上的红晕也久久未能褪去。   而陆子慎则乖巧的蹲在常宁身旁,低垂着眸子语气委屈:“姐姐别气……这样坐上轮椅你会舒服些……若姐姐不愿,骂我两句也好。”   常宁一脸呆愣的低头看着他,少年的脸上满是窘色,眼神飘忽看起来就有些局促不安,却还是愿意蹲在那里等着她的指责。那委屈的神情让她顿时心就软了下去,斥责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要怪他呢?明明是因为她自己身子残缺,做什么事都不利索,连下个榻都要人搀扶着,他抱着她下来无非是想让双方都省力一些,又有什么错呢?   她沉了好半晌的气,这才伸手摸上了陆子慎的头发,语气软了软:“往后,不许这般毛躁了,要先同我说一声的。”她顿了顿,再次开口,“我这副破败的身子没什么要紧,反正往后也是要在这院中了却余生的,倒也不在乎那些名誉了。但你不同,你往后还要娶妻生子,即便我是你姐姐,也断不可随便像今日这般了,知道了吗?”   陆子慎将头往前伸了伸,温顺的在常宁掌心蹭着,似是毫不在意的道:“姐姐,我知道了。”   要先同姐姐说一声的,就是可以同姐姐说一声,然后再抱起来。   常宁又轻轻揉了揉他柔顺的发丝,这才动手开始洗漱,刚刚要吃早食的时候,小寒和立夏这才一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回来了。   不多问也知道林氏铁定没安排什么轻巧活, * 常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吃完饭,然后擦了擦嘴道:“等会儿小寒去我柜子里拿些银两,然后再把那套栾云钗拿出来,咱们出去采买些东西。” 第11章 衣裳 这陆子慎的衣裳,怎么和小姐的衣……   入秋后的京都有些凉飕飕的,况且现在又是晨间,凉意便更甚了。   常宁在腿上披了一件薄毯,坐在院内的杨树下等着小寒收拾完,凉风习习却又并不刺骨,颇有些惬意。   而厨房里头整理碗筷的小寒脸上笑吟吟的,完全把晨间去正院帮活的辛苦给却之脑后了,嘴里头还不时得哼着小曲来表达自己的愉悦。   怎么能不开心?这可是小姐自打出事以来,第一次说完出去呢。甭管去采买些什么,只要出去瞧一瞧也是好的,不然总这般窝在院子里头,没什么毛病也憋出毛病了。   小寒手脚利索,边收拾着心里还边想着等会要买些什么,不若给小姐添件秋衣?   想到此她沉了口气,如今院子里头没那么多银子,就算他们有心想要给小姐添件衣裳,小姐也肯定是不愿的,倒不如就依着小姐性子买些重要的物件。   日头斜上,小寒终于收拾好了,同立夏说了几句在院中要照看的东西,几人便出怡蓉水榭了。   陆子慎自然是跟着的,常宁怕他待在院子中常雅舒会来找事,便只留了立夏看着。   此时正值市集开张,常宁三人行至侍郎府外的长街时,已经有不少商贩在吆喝着了。   “小姐,我们先去买什么呀?”陆子慎推着常宁走,小寒就在一侧跟着问道。   轮椅碾过石路的声音不算轻,长街上行人的眼神宛如尖刺一般投向常宁,偶尔经过她身侧还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啊,这不就是断了腿的常将军吗?   她努力的将这些话摒除在外,而后沉吸一口气道:“去成衣铺。”   小寒诧异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在前头带着路。   轮椅被稳稳的推着向前走,常宁只是低着头玩弄手中的长鞭,眸色淡然看不出一丝情感,仿佛将一切得议论都隔绝在外。   现在,只有她的后槽牙才知道,她在忍耐着多大的痛苦。   可这一步总归是要走到的,她也曾是万人景仰的大将军,如果连这点议论都没有办法抗得住,那她这三年就白在战场上拼了。   身后有一只温暖的手抚了她的肩头,而后便是陆子慎小声的安抚:“姐姐,我在呢。”   常宁愣了愣,而后控制不住地轻轻笑出了声:“你还小,能做什么?姐姐没事的。”   身后的陆子慎听及此眸子沉了沉,而后轻轻应了声,便继续推常宁跟着小寒走。   及近成衣铺,掌柜的一脸堆笑迎了出来:“原来是常大小姐,快请进,今儿咱铺子中刚好进了几款新花样的衣裳,您来瞧瞧有没有看上眼的?”   掌柜的态度常宁倒是并不惊讶,这京都现在恐怕 * 是只有商户的掌柜才不会嘲讽她了,毕竟来者都是客,断没有将钱往外推的道理。   于是常宁冷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入了铺子后将陆子慎往身前扯了扯,然后同那掌柜的道:“给他挑两身合适的衣裳。”   “行嘞,那您来挑两件打打眼?”掌柜的先是扫了陆子慎两眼,然后便谄媚着又问了常宁一声。   常宁道:“不必,你看着找两身给他试一试就行,看他喜不喜欢,无需过问我。”   掌柜的是个明眼的人,听常宁这般说就知道她现在颇有些不耐烦,忙止住了要热络的劲头,笑脸问陆子慎要什么样式的衣裳去了。   小寒有些不高兴,本以为小姐是来给自己置办衣裳的,没想到是给那个臭小子。   她刚要说些什么阻止常宁的,却见陆子慎先她一步半蹲在轮椅旁,低垂着眸子道:“姐姐,我不用的。”   常宁只抬眼看了他一下,而后便继续垂眸玩弄手中的长鞭,虽并未言语却也意思明显,容不得他再有半句的推脱。   “快些去吧,别毁了小姐一片心意。”小寒虽不愿,但瞧见常宁那般样子,再说些什么也只是徒惹她不悦而已,便自顾的去接过推轮椅的活,示意陆子慎快些过去。   陆子慎眸子闪亮亮的盯着常宁看了许久,好半晌才起身随着掌柜的去换了衣裳。   掌柜的第一次给他拿的是一件月白色长衫,他走出内室,微微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羞涩,衣领是干干净净的象牙色,走线描摹了花纹;长衫尾部是用金线勾勒出的直抵腰间的翠竹,合着他那温和的样子,倒真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之感。   常宁想开口说是好看的,但是陆子慎抬眼瞧了她一下,而后便皱着眉摇了摇头。   掌柜的看的呆了,见他摇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温润如玉,穿上这衣裳就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契合得很,怎么就不喜欢呢?   “常大小姐,这衣裳合适得很,怎么……”   常宁微顿,对上陆子慎一脸嫌弃的神色,冷声道:“他不喜欢,再换一身罢。”   大小姐都发话了,掌柜的再怎么觉得可惜也就只能作罢,便一脸遗憾的领着路子慎重新去换衣裳,嘴里还止不住的嘟囔着“多适合啊!”、“衬得如风清月朗!”、“要不再考虑考虑?”,简直跟魔怔了一般。   陆子慎一路无言,待隔绝了常宁的视线后,脸色蓦然便冷了下来,态度转换之快教掌柜的都惊了一下。   “寻一件天水碧色的衣衫,花纹走线是不要太繁琐的。”陆子慎一字一句道。   掌柜的愣了一下,虽然颇有些惊诧,却还是连忙去给他寻衣裳了。   这次陆子慎过了一刻钟才缓缓从内室走出来,他瞧着常宁正背着身看墙上的画,便及近轻声唤她:“姐姐。”   常宁一顿,忙回过身来瞧他。   这次给他换了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衫,腰间还系了墨色 * 的束带,以银线走针绣着异样的花纹;长衫是现下并不时兴的飞鸟样式,衔枝鸣柳,看起来有些意境。   她抬头往上看去,见陆子慎竟然还整理了一下束发,额前的碎发挽至而后,露出了洁白的额头,两鬓有细碎零散的发丝支出来,还添了一些俏皮,看起来确实要比往常精神许多。   这一副衣装单拿出来看没什么出挑的,穿在他的身上竟颇有些风流之感,就连常宁都不得不在心里夸赞一下,她这个弟弟长得确实不错。   面前的人赏心悦目,常宁的语调都颇有些欢快:“这身很好,留着,再寻一件常服一起付账。”   掌柜的乐呵呵的拨弄算盘去了,陆子慎则带着笑意从小寒手里接过轮椅,笑吟吟的弯着腰附在常宁耳边说着些什么。   只有小寒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她看了看陆子慎的衣衫,又看了看常宁今日的穿着,脑海中不断的冒着问号。   这陆子慎的衣裳,怎么和小姐的衣裳,如此相像!? 第12章 故人 宛如装作神明的恶鬼降临人间,找……   两件衣裳看起来没那么奢贵,但满打满算起来竟也三十两了,付账的时候可给小寒惊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把那银子递过去的。   “小姐,这也……”小寒摸着钱兜子里头所剩无几的银两,心简直都在滴血。   陆子慎的脸色也阴了下来,他站在常宁轮椅后低头看着她,女子的额头光滑而饱满,纤细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而后启唇出声:“子慎穿着合适,多花些,无妨。”   听到她这般说,陆子慎紧绷的心弦舒缓开来,他看着常宁恹恹的神色,恍然间就好像有什么在冲击他内心的围墙,裂开又合上。   —抵御了她所有的柔情。   他低眸收回炙热的视线,将所有污秽的小心思都再次堵进围墙之中,而后低身附在常宁耳侧勾唇柔声应她:“谢谢姐姐。”   突然袭近的气息让常宁愣了一下,耳畔软糯的呼吸声清楚而撩人,好似有意无意的在挑拨她的思绪,让她蓦然有些不自在。   她虽然和将士们在外征战之时可以同帐而窝,但这般逾矩的亲昵暧昧举动可没人敢对她做。因此当陆子慎有这般动作的时候,她本能的就将头侧了侧,作势去躲避他的气息。   这般无意识的举动让陆子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身子俯下去的姿势维持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极其尴尬。   做完这个动作的常宁也有些没回过神来,待她回头瞧见陆子慎一脸委屈的样子时,顿时就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这孩子把自己当做姐姐,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感谢她。可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却有如此抗拒的反应,按照这孩子那多思的心性,估计都会以为她在嫌弃他了。   “刚才有头发扫进耳朵里了。”常宁笑了笑,问他,“子慎适才说什么?”   陆子慎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谢 * ……谢谢姐姐。”   少年好像真的被她的动作伤到了,今晨出来时含着笑意的眼神消失殆尽,只留下了满眼的惶恐,看的常宁心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简直难受的不行。   她唤上小寒往外走,而后伸手向后拍了拍陆子慎握着轮椅的手,动作轻柔慢慢地让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下去,笑道:“别这样,姐姐没有嫌弃你。”   一句话道出了陆子慎的小心思,他眸子沉下并未说话,只是用鼻腔小声的嗯了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态。   常宁也不急着让他能这么快就放下过去的痛苦,总是要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因此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几人沉默着往酒楼走去。   即便小寒和陆子慎都不知道常宁为什么要去酒楼,却也都乖乖的闭口不言,将沉默是金表现的淋漓尽致。   鹤颐楼落在左街,过了长街荷花桥往左走,偌大气派的楼阁便现出现在眼前,红底雕花刻着“鹤颐楼”三个大字的牌匾格外引人注目,就算是无意进去吃几口饭,也会立在门前感叹几句再离开。   因为那个牌匾,是如今大燕国权力的至高位置—太皇太后言婉之,亲手题的字。   想到言婉之那张总是含着假惺惺笑意的脸,常宁就觉得心里一阵不舒坦,忙捏了捏长鞭缓神,而后示意小寒和陆子慎可以进去了。   然而一切并没有那么顺利,在她们刚要踏进鹤颐楼的时候,就有厌恶她的人出来挡路了。   “居然是常将军!真是许久未见了。”娇俏的女声从鹤颐楼内传来,而后缓缓走出一个颇具媚像的女子,高挽着妇人髻摇着团扇朝常宁走去。   凤眼红唇媚骨,饶是她许久未曾出门了,只抬眼瞧了一下便也知道这是谁了—周太傅家的二小姐,周云姣。   她与这个周云姣,若说起来还有些矛盾在里头。   三年前母亲还在世,她也还未曾随玉骁关参军,正值刚过了及笄礼的时候,便有媒婆寻上了侍郎府来给她说媒。   男方是兵部侍郎蓝桨家的三公子蓝栋,此人性情温良,不嗜酒不做赌,在母亲心里确实是个合适的女婿。又中书侍郎与兵部侍郎虽官职不同,但阶位差不了多少,没有什么谁高谁低之分,便更觉得是一段极好的婚事。后对了庚贴没什么相冲,也没问过她和蓝栋同不同意,两家就打算着寻个好日子将亲定下了。   然而不巧的是,那个周云姣,喜欢蓝栋。   虽然她对那个蓝栋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长辈定下来的她没法反驳,自然周云姣也没什么办法。   因此周云姣心中不悦,便处处寻她的麻烦,将她试作眼中钉肉中刺,她自然也吃不得亏,两个人就因此斗了许久,遥记起来,她好像还打过周云姣,挺重的那种。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她参军前夕才戛然而止,她奔赴战场饱经风霜,最后断腿归京都的时候,兵部侍郎蓝家 * 却对婚约之事闭口不提了。母亲离世,无人再去过问曾经的口头婚约,这桩看起来极为契合的婚事就草草终结了。   而就在前两个月,周云姣与蓝栋成亲了,想来现在周云姣唤她,估计是为了炫耀的。   可这对于常宁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一件事,她很不解为什么周云姣要一直耿耿于怀,不禁皱起眉头冷声问她:“蓝三夫人,有事?”   蓝三夫人这个称呼让周云姣极为称心,尤其是从常宁嘴中说出,顿时就让她趾高气昂起来:“只是许久未见,问你近况如何罢了。”她说罢斜睥上常宁的腿,笑意更甚,“这腿真是可惜了,想必是无法痊愈了,是吧,常将军?”   常宁神色未改,只是抬眸看向周云姣的眼神冷的透骨,手中长鞭散开搭在轮椅上,语气淡淡:“无妨,哪怕断了腿,我也是能打死你的。”   “常宁你现在不比曾经,别想吓唬我。”没有波澜的一句话,蓦然勾起了周云姣三年前被常宁痛打的情形,她连忙后退几步与常宁保持距离,勾唇冷笑,“我家主君疼我,若你真动手打了我,可没你好果子吃。即便曾经你与我家主君有过劳什子的口头婚约,如今你断腿虚职,与废人无异,别想着我家主君能念旧情放过你!”   这话说完,常宁仿佛看傻子一样看向周云姣,微微瞪大的双眼让周云姣以为常宁是在害怕、在心痛,顿时就让她无比的开心,上挑的眉眼满满的都是小人得志的喜悦。   周云姣刚要再开口奚落常宁几句的,恍然间察觉到有刺骨的目光射向她,让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寻着视线看过去,轮椅后的少年身着干净俊朗的衣衫,却看起来极为黑暗。他嘴唇微抿,眼睛看向她时稍稍眯了起来,将眸子中的阴鹜映的更为清晰,见她将视线投来,缓缓露出一抹恐怖的笑意。   宛如装作神明的恶鬼降临人间,找到了他的第一份食物。 第13章 打趣 陆子慎一直挺直的背脊就仿佛泄了……   夜幕垂凉,常宁坐在窗边的案桌旁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色出神。   她想着今日在鹤颐楼门前,周云姣惶恐般匆匆离去的时留下的那句话—“常宁,你往后莫要再想着与我家主君有甚关系,无非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还真当你是什么救世的英雄?”   周云姣说这句话时趾高气昂,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常宁不得其解,何为被人利用?何又为她想成救世的英雄?难不成是周太傅与周云姣说了些什么?   周太傅周河是之前她闯敌营救下的前朝太子苑子成的老师,如今先皇胞弟,也就是代皇帝苑峤已经薨了,苑子成顺利登基为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执掌大权,周河也一跃从太子太傅成为了周太傅,地位无人可动。   可这些, * 又与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因为她救了前朝太子?   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又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然而那时鹤颐楼里头还有人等着她,容不得她仔细的再思索些什么,便只能先将这件事情放一放,拿出全身心的精力与面对的人商谈。   鹤颐楼里等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身陷贪污案的玉榭。   一开始他对于常宁叫他冒着天大的风险来与她会面时,是明确表示拒绝的,现在京都对他污名颇盛,平日出门都宛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走这一趟可是能要了半条命的。   但最后他得知常宁是有意帮其洗清罪责的时候,还是冒着被人看见的风险,颠颠儿的跑去了鹤颐楼。   好在鹤颐楼明面上是酒楼,实则能算上一个京都的大型地下交易场,只要钱够了,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去管你。   常宁顿了顿,思及玉榭惶恐时说的种种,眉目紧锁更甚。   此事虽说是以顺天府府尹为开端,但几桩贪污银两的数目,竟大多都与玉榭有关,更何况玉榭一直大手大脚,京都百姓皆言若不是真的贪了平民的银子,恐怕早就坐吃山空了。   条条框框皆指玉榭,倘若真的不是他所为,那就是被人有意的诬陷了。   常宁想事情想的疲倦,手中一直提着的笔也忘记放下,墨汁滴在白纸上,黑色晕染开来化成一副氤氲的污渍。   她缓了半晌,这才急急的将白纸抽出,以免透到下面的纸张里去。然而她终究是慢了一步,上面的纸张拿开的时候,下头已经有四五张都被染上了墨渍。   纸张愈往下黑色愈淡,常宁盯着已经干干净净的第六张纸,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眸子也不自觉地沉了沉。   看起来一切,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戌时刚过,常宁将已经提笔写好的东西装进信里将其放至外面窗边,并压上了一两碎银,而后淡淡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夜色,缓缓将窗撑放了下来。   “姐姐,你要睡了吗?”常宁正待要熄灭灯烛时,陆子慎缓缓敲响了内间的门。   常宁转动轮椅往榻边走,声音恹恹的道:“还未,怎么了?”   陆子慎语气一松,先问了常宁可不可以进来,得了她的应允之后,这才开了内间的门往常宁身边走去。   “最近几日天气都不是很好,看起来是要下雨的。”陆子慎及近伸手搭在轮椅上推着她往榻边去,“我担心姐姐腿伤,所以来看一看。”   常宁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她没事。然而她抬头见陆子慎渐渐放松的神情时,蓦然又起了些打趣的心思,便将脸色沉下问他:“原来在子慎心中,我也是个腿上有疾的废人吗?”   这突然冷下来的语气和不明所以的质问让陆子慎愣住,他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忙停下步子蹲在常宁身侧,自然的将头往她的位置凑了凑。   “不是这样的姐姐……我……姐姐你摸一摸我 * 的头发吧……”   姐姐每一次摸他的头发都会很开心,陆子慎觉得这次也是可以的。   然而常宁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看着陆子慎毛茸茸的发顶,暗暗止住自己想要伸手揉搓的心思,捏了捏发白的手指冷声道:“不必了,既然觉得我是累赘,不若就离开。”   这般语气,不像是随口一说。   陆子慎顿时就慌了神,无论是现在外表怯懦的他,还是心里压制着野兽的那个他,都在此时产生了狂躁与痛苦,两方争撞,慢慢将他的围墙撞出了一道缝隙。   常宁不知道陆子慎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看着他渐渐红了的眼眶,深知自己可能玩的过火了,忙伸手探上他的发丝,柔声道:“子慎,我只是……打个趣……”   话未说完,陆子慎便半直着身子将她拥入怀中,她被拥的身子下倾,下颚就正正好好抵在他的肩膀,鼻尖也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少年干净气息。   太近了。   常宁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想伸手将逾矩的陆子慎推开,可一想到适才他沉默着红了眼尾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的发紧,合着现在少年极为清晰的心脏剧烈跳动声,让她迟迟未有动作。   是她闲的没事要去逗他的,现在话说的过火了,将本就心思多的少年给吓到了,又怎么还能怪他呢?   “子慎,对不起,是姐姐说错话了。”常宁并没有将他推开,而是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顺着气,语气温柔,“可能今日在鹤颐楼被气到了,所以话说的有些过,是姐姐错了。”   陆子慎的身形一直在颤抖,他红着眼尾将鼻尖抵在常宁的肩头,嗅着她发上淡淡的馨香,终于缓缓的将心中恶兽压了下去。   眼中的阴鹜渐渐消散,眼尾的红色也开始淡去,他感受着常宁拍他背脊时的温柔,语气是常宁从未听过的冰冷:“姐姐,很讨厌那个女人吗?”   常宁抿了抿唇,轻叹口气:“无非是儿时惹出的一些乌龙事,倒也算不上讨厌。”   内间寂静了许久,常宁觉得身子下倾的姿势颇有些不舒服,耐心的安慰了陆子慎许久后,这才教他松了手,而后转了转已经有些僵硬的脖颈,看着陆子慎不再多言。   他得自己缓过来这个劲,不然她再说些什么都没用。   好一会过后,陆子慎一直挺直的背脊就仿佛泄了气一般缓缓松下,而后将头搭在常宁的腿上撒娇:“姐姐……你别再吓我了。”   少年的语气有些软软的,顿时就让常宁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她伸手摸着他的发丝,眉目间皆是看孩子的柔情:“好,是姐姐不对。”   陆子慎显然是被吓坏了,腻在常宁的身边说了好久的话,直到看见长宁有了倦意,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要离开。   他起身看着常宁顿了顿,而后乖巧地问了一句:“姐姐,你脸色不好,我抱着你上榻吧?”   常宁忙摇了摇头刚要说不用,却见陆子 * 慎已经低下了身子将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回了榻上。   她深怕自己再说些什么让小孩子心性的陆子慎多想,也就不作表态由着他了,对于少年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可以帮她的那点小心思,她看的太清楚了。   因此她只是抬头淡淡的看着陆子慎俊朗的眉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想着,弟弟这般温柔可人,往后可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小姐了。   陆子慎并不知道常宁心里在想些什么,将她温柔的放到榻上后,蹲在榻边局促的问道:“姐姐,今天夜里可能要下雨,若是……若是我……”   “嗯,若是害怕,就拿着被衾过来吧。”常宁揉了揉他的发丝,语气恹恹的带着疲倦,“不早了,快去睡吧。”   得了她的应允,陆子慎顿时笑意更甚,甜甜的嘱咐了她两句后就转身回外间了。而他回头的那一瞬间笑意尽敛,眸子间隐着暗色的火焰,微抿的唇角显示他现在极其不悦。   亥时已至,万家灯火齐灭,天空传来阵阵的雷声轰鸣,告诉人们今夜将会有一场瓢泼大雨降临。   没有月光的夜色,漆黑一片。   带着银灰色半妆面具黑衣男子在夜色中行走着,他的身形宛如鬼魅一般隐在漆黑的长街中,步伐轻巧的很,完全无视了长街上巡查的衙头。   这便是看着常宁熟睡后,偷偷溜出来办事的陆子慎。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越墙进入了一处府邸,雷闪掠过,映出他冰冷的面具和挺拔的身形,而脚下,是一只已经被迷昏了的看门烈犬。   周围隐隐浮出甜腻的馨香,他拿出一个药丸吞下,而后冷声道:“无泽,那个女人让他留一丝清醒,你没弄错吧?”   “自然,左使放心。”那日与他一起蹲在怡蓉水榭院墙上的黑衣少年从房顶一跃而下,手中的迷烟还在不断的烧着,冒着足以让七八十人同时昏厥的香味。   陆子慎点了点头,二人便一同往府邸往里的院子走去。   此时的府邸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他们都陷入了沉沉的梦境,哪怕今日发了大火被活活烧死,恐怕他们也会在睡梦中死去,丝毫感受不到痛苦。   只是今夜有雨,恐怕这场火是烧不了多久的。陆子慎嘴角勾起,感觉不到痛苦的死亡,那多没劲。   及近一处阔绰的小院,他伸手从腰间拿出短刃比划了两下,继而又摇了摇头,转身同无泽道:“你身上带没带,榔头?”   他说罢还沉思了一下,想要用更细致的语言描绘出:“就是那种可以,把人骨头打碎的榔头。”   无泽:“好巧,带了~” 第14章 愉悦 不配合着饰演恐惧的人,在陆子慎……   拿到榔头的陆子慎心情很是愉悦,和无泽趁着已经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的夜色,偷偷溜进了奢华的院落。   此时院落里头静悄悄的,院门对着的回廊走过就是正房,耳室里头守夜的丫鬟已经陷入了沉沉的 * 梦境,就连提着榔头在青石小路上发出的刺耳声音都没听到。   但是仍留有一丝清醒的周云姣听到了。   她平躺在榻上,双目圆瞪紧紧盯着榻顶的纹路,雕窗被支起一个小小的缝隙透着风,吹着榻上的帷幔轻舞飘动,看起来像是在演奏着什么绝美的曲目。   可耳畔传来渐行渐近的重物划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让本就紧张的周云姣顿时吓得浑身打起了冷颤。她想喊耳室的丫鬟们,也想喊巡逻的侍卫们,可她一张口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深夜中无声的狰狞着。   刺耳的声音在门口停下,周云姣身子动不得,只能转了转眸子透过帷幔看向门外,窗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雷闪交作之时,她看到门上影影绰绰的倒映着两个人影,一高一矮皆是身形挺拔,其中那个高个子的人影,手中还拖着一个类似于木棍一样的东西。   周云姣吓傻了,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两个人这么毫无顾忌地闯进了蓝府内眷院落,府中竟没有侍卫拦住?   门“吱呀”一声打开,长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重物仍是以一种拖拽的方式划在地板上,让人不得不咬紧牙槽将精神高度集中。   声音在榻前戛然而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帷幔理起,让榻里头的景象更为清晰可见。   周云姣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惊恐的用眼神询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然而高一点的黑衣人并未给与她回复,只是在昏暗的烛光下露出了一抹阴恻恻的微笑。   这种无声的回复,是最致命的可怕。   周云姣看着黑衣人抬起了手,夜色中榔头的形状慢慢显现出来,然后就在她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下,搭在了她的膝盖处,仿佛在试探、寻着合适的位置,而后毫不犹豫的将它摧毁。   她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绝望。她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今晚要让主君去偏房那里睡;后悔为什么没能在屋前多安排一些侍卫;更后悔为什么今天偏要去招惹常宁。   黑衣人来势汹汹,若不是因为常宁一事,她想不出别的恩怨能教他们如此冒险了。   榻上的周云姣一时间思虑极多,就连发丝都沁了许多的汗意,黏答答的贴在额头上显得很是狼狈。   陆子慎喜欢看人一脸无措惊恐的样子,他们瞪大着眼睛、抽搐着嘴角、狰狞着面庞,皆是能让他觉得愉悦的画面,现在的周云姣,就是于他而言最愉悦的一幅画面。   他手腕上用力,榔头轻轻的顺着膝盖一路敲打至脚腕,似乎在享受着看周云姣惶恐的过程,迟迟没有用力锤下去。   “啧。”陆子慎开了口,语气散漫却又带着些许的兴奋,“蓝三夫人,你说这一下砸过去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周云姣张了张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满脸绝望的盯着他手上的榔头。   陆子慎见她不言语,顿 * 时有些不悦,手腕上力气重了些将榔头抬起砸在脚腕上,“嘎嘣”一声碎骨的声音在安静的深夜中听得极为明显。   这一下,周云姣的脸上顿时扭曲起来,她能感受到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痛,可她现在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得,只能抽搐着手指来传达现在的痛苦。   “既然你不说,那我来给你形容一下?”陆子慎语气淡漠,抬起手执着榔头一寸寸的向上敲去,寂静的屋内不断传出瘆人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可他的嘴角却仍含着一抹笑意,抬眼看向已经疼的几近昏厥的周云姣,笑意更甚。   “现在呢,我已经打到了膝盖下方,蓝三夫人,若你能起身,一定要看一看现在你软成肉泥一般的腿,有多令人愉悦。”他笑着,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只对这些让人惊恐的事情产生了乐趣,“膝盖一敲,就可以血肉模糊了,蓝三夫人要不要看一看?”   周云姣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她只是疼着,疼到脸部的肌肉抽搐跳动,疼到眼前皆是金闪闪的亮光,完全没了任何反抗的动作。   不配合着饰演恐惧的人,在陆子慎眼里都是废人。   “没意思。”他轻哼了一声,看着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的周云姣,再也不想多浪费一点时间陪着她玩了,手中的榔头顿时化成了一个单纯的重物,毫不犹豫的狠狠敲向周云姣的膝盖。   而后,抬手又朝着另一条腿打去。   不过半刻钟后,周云姣那双修直白皙的美腿,便化为了血肉模糊的样子,软塌塌的瘫在榻上,仿若一副没有支撑得肉泥。   周云姣已经疼的昏过去了,她这么多年也受过不少的伤痛,但是此时的这种感觉,可不是单单的伤痛能够比的了得。   “这么快就昏厥了?”陆子慎轻啧一声,语气中颇有不悦。   无泽适才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待命,对于左使这般让人痛不欲生的手段他早已经习惯了,若要真是说起来,今日对这个周云姣的惩罚,还算是左使给她个痛快的了。   放在无相阁里的犯人……   无泽想到左使在无相阁牢狱中的样子时,不禁打了个激灵,忙拎起桌上的冷茶走近榻边,整壶都劈头盖脸的倒在了周云姣的脸上,而后一脸真诚的同陆子慎道:“左使,她醒了~”   陷入昏迷还没到一刻钟的周云姣,就再次被一壶凉茶给激醒了,意识刚刚有了些清明,腿上钻心的痛楚就让她再次难以忍受。   “周云姣,你可看好了我是谁。”陆子慎怕周云娇再次陷入昏迷,从怀中掏出帕巾后抵在手上,然后隔着帕巾捏住她的下颚,强制性的让她看向自己,“你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信了你那个太傅爹爹,信了你那个懦弱的郎君,并且,居然还敢去招惹常宁。”   周云姣眼前一阵模糊,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面前人说着“常宁”,又看到了他将 * 面具拿下,露出了一张让她极为震惊的脸。   —你!   她睁大着眼睛在黑夜中描绘男子的脸,越看越心惊,嘴巴张张和和的要说些什么,却也只能是发出无声的恐惧。   果然是他,那个今天站在常宁身后,阴暗的男人。   陆子慎看着她一脸绝望的模样,不禁勾唇笑出了声,可眸子间冷得彻骨的寒意却没有因为笑意而化开,反而显得更为恐怖了些:“还记得你今日是如何嘲讽常宁的吗?啊……断了腿的废人。”   身后的无泽从包袱中不知在拿什么东西,就好像观音娘娘撒着杨枝甘露圣水一般,将一个小瓶子中的液体轻轻围着床榻洒了一圈,又沿着门口向里洒了一路,这才再次乖巧的立在一侧。   见他动作,周云姣忍着痛意惊恐的看过去,祈求能告诉她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想问这个?这个是我们无相阁独家秘制的引火水,顾名思义就是引火起势,火苗只能顺着引火水的痕迹燃烧,不会因为风被带起更大的火。”无泽骄傲的道,“自然,由引火水起势的火灾,是很难扑灭的哦~”   陆子慎制止了无泽要继续说的话,而是微微倾下身子凑近周云姣,将适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你说,常宁是个断了腿的废人。”   “那我就让你成为,断了腿的死人。”   火苗无声无息的在房间内蹿起,周云姣宛如一个木偶被人以异样的姿态牵制榻上,就那么半跪半坐、毫无动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火焰,像在为她跳着一曲离别的哀歌。   外头雷声阵阵,大雨瓢泼而下,噼里啪啦的打在屋内即将窜出来的火苗上,却没想到火势愈来愈大,直到正房的屋顶已经起了窜天的火势,大雨这才尽了自己的全力将其压了下去。   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浓重的黑烟将整个蓝府熏染的仿若人间炼狱。   陆子慎和无泽立在院墙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副佳作,冷静的仿佛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一样。   “左使……其实这个周云姣,倒也不必下这般心思对付她,阁主知道你这般做,恐怕会生气。”无泽戴着硕大的斗笠,坐在院墙上晃悠着双腿。   陆子慎淡淡瞥了一眼无泽,语气淡漠:“你当我是来寻乐子的?”   无泽:“难道不是吗?”   他以为,左使是因为今天在鹤颐楼门前的争执,这才来寻她报复的。   陆子慎摇了摇头,看着一夕之间烧的干净的正房,开口道:“三语媚娘听说过吧?就是她。周河为了完成自己和傀儡皇帝的大业,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儿学习媚术,加上她天生媚骨,暗中处理掉不少于他无用的人。”   “原来是她,咱们无相阁还有人落入她的温柔乡呢。”无泽晃悠着腿,语气带着怜悯,“长得一副好皮相,可以生错了地方。”   陆子慎不语,抬眼看向蓝府后长街更远一些的周府,那是周太傅周河 * 的地方。   总有一日,他也会让那个地方,与现在这个小院一样,沦为人间炼狱。 第15章 着凉 他很热,热到只需接触她身上一丝……   雨下了一整夜,常宁也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里有已逝的母亲,有战场浴血的将士,有同她演兵说法的将军,还有仍含着一脸笑意的太皇太后。   他们挣扎着、奔跑着想要拉扯住她,想要将她拉入炙热的岩浆中,想要让她堕入无尽的深渊。   太皇太后她理解,可其他人……   梦中惊魂,常宁清晨悠悠转醒的时候,陆子慎就裹着被衾窝在她的榻边,眉头紧皱着好像还没有醒。   她揉着眼睛缓了缓神,而后颇有兴趣地趴在榻边看着熟睡的陆子慎。   少年的发丝松开散落枕边,侧躺的姿势遮挡住了他小半张脸,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打着颤,好似做了什么难以走出的梦魇,就连脚下得被衾都被他在睡梦中踹开,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脚腕,在本就偏冷的秋季受着风。   她蓦然觉得有些心痛,想起身去给他把被衾再往上拉一拉,却发现自己的被衾掀不开。低头看过去,这才瞧见原来陆子慎在睡梦中也一直拉着她的被衾,纤细的手里紧紧捏着被衾的一角,就好像松手了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常宁叹了口气,眉目间是揉不开的忧心,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些。   “姐姐~”   她正愣着神,便听到了陆子慎干涩嘶哑着轻声唤她,那声音软软的有些含糊般娇嗔之意,合着清晨清冷的微风,教常宁的心都有些发颤。   陆子慎将头稍稍昂起看着常宁,眼神间带着朦胧的倦意,语气中还有些鼻音掺杂,像只睡醒了等待主人揉搓的爱犬。   “着凉了?”常宁见他脸色泛着红,忙皱眉问他,“可感觉身子发着热?”   陆子慎用鼻尖蹭了蹭被衾,而后吸着鼻子:“确是有些……”   他最近被常宁养的太好,昨夜就淋了那么一会雨,今日就隐隐有些不适了,还真是矫情。   陆子慎的声音喃喃的,连带着含糊不清的鼻音,迫使常宁不得不凑近了些去听着,耳畔少年的呼吸炙热而急促,让她心里莫名有些慌张,担忧的道:“你别窝在地上了,去外间榻上吧。”   常宁心忧,说罢忙凑近去用自己的额头探着他的额头,只一瞬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猛然加近,近的中间连一个拳头都放不下。   陆子慎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昨夜沐浴用的花皂香味,能看到她面庞上细细的绒毛,能感受到她周身温凉的气息,让他不自觉就想离她近些、再近些。   他也果真这么做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常宁拥进怀里了,少女僵硬的身体让他恍然间回过了神,连忙将头埋在她的肩窝,轻声呢喃:“姐姐,我好冷……”   其实,他很热,热到只需接触她身上一丝丝的凉意,就想要将其拆骨入腹。   “是不是热 * 的迷糊了?”常宁起身作势要下榻去,“我去唤小寒寻个府医来。”   她按着陆子慎的肩膀让他坐榻上等着,自己则伸手搬动双腿一点点挪着,蓄力去要抓榻边的轮椅。   然而她手还未触及轮椅扶手,倒是先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给握住了。陆子慎单手从常宁背后绕过握住她的手腕,下巴则抵在她的肩头轻轻蹭着:“我抱姐姐。”   “不用……”   仍是迷糊的少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自顾的弯起了身子,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也滑向她的腰间,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腿弯处,极其熟练的将她稳稳抱了起来。   陆子慎好似烧的更厉害些了,周身滚烫的气息愈发明显,就连眼神都有些含着氤氲的雾气,好像随时就要晕倒一样。   但他还是安全的走完了一小段路程,细心的将常宁安置在轮椅上,还拿过薄毯给她盖上,而后脱力一般跪倒在地,将头沉沉的搭在她的腿上蹭着求她夸奖。   见他通红的脸庞,常宁也不好多斥责什么,只能将手伸入他的发丝揉搓着,无奈叹气:“去榻上躺着,我去唤个府医来,别再乱跑了。”   陆子慎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亦步亦趋的走回常宁的榻上,宛如木人一般直愣愣的躺了下去。   躺的那么快速又明确,常宁都来不及唤他。   看着他因为难受而不断起伏着的胸膛,常宁再一次将想要斥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上前去给他盖好了被衾,而后扶着轮椅缓缓行出了屋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若不是小厨房还冒着袅袅的灶烟,常宁都要以为这怡蓉水榭一直是这般寂寥呢。   想来小寒和立夏又都被正院给唤去了,这般毫不吝啬的支使着她院里的人,林氏还真有些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了。   她眉头皱了皱,想着稍后叫来大夫给陆子慎瞧完了病,然后去寻父亲将这些事儿说上一说。总不能一直叫林氏这样下去,若再如此,那于她、于父亲、于整个侍郎府,都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她,也并没有那么不堪。   她扶着轮椅往院外行去,然而刚及门口,小寒和立夏就拖着一副疲倦的身子回来了。   见到常宁,小寒忙上前去扶着轮椅的扶手,问道:“小姐这是要上哪去?”   “去寻个府医来。”常宁将腿上的薄毯又紧了紧,“子慎受了风寒,现在烧的厉害。”   听她说着,小寒忙接道:“那也不必小姐去,我去寻吧。”说罢还抬眼示意立夏,教他接手轮椅推常宁回去。   二人一唱一和的神情教常宁起了疑心,她松开长鞭桎梏住立夏要推她回去的动作,面色深沉,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冰冷:“走。”   小寒和立夏刚从正院回来,现在又是如此的神情,摆明了不想让她去正院寻府医,怕不是林氏那头又起了什么幺蛾子了。   她若现在不去看上一看,那林氏往后也定会来寻她 * ,千方百计给她找麻烦的。   所以,得去。   “可是小姐……”小寒还想再说些什么,瞧见常宁那一脸阴鹜的神色,顿时也就将话咽回了肚子,只求着等会小姐面对林氏和四小姐的时候,别气的甩鞭子。   三人一路无言的行至二门,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沿路上也有不少的丫鬟小厮朝他们这里看着,然后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什么。   常宁视若无睹,在走过二门的时候,吩咐着立夏赶紧去寻府医回小院给陆子慎看病,自己则领着小寒往正房去了。   “小姐,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小寒生怕常宁到了正房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忙提前先将她听到的事情与常宁说上一说,“无非是您之前将陆子慎领回院中的时候,伤到了四小姐的那件事儿。”   “今日主君休沐,辰时吃过早饭后在正房写折子,我正好那时被林姨娘唤去正房洒扫,便瞧见了林姨娘和薄纱掩面的四小姐去寻主君,哭哭啼啼的说了些什么。”   “我离的远了些听不清说的什么,还是从近些的丫鬟那里听到了一点。不止有小姐打了四小姐这件事,听林姨娘的意思,说四小姐脸上的伤也是小姐弄的,主君现在看起来挺生气的。”   小寒挑拣着稍微不那么让人恼怒的话与常宁说着,还时不时的低头去看她的神情,一颗小心脏就差点蹦跶出来了。   然而常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看着愈发近了的正房屋檐,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无事,进去吧。”   常宁的轮椅碾过木质地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迫使正房内的常袁松和林氏母女朝门口开去,一时间三人的神色各异,但同一样的就是没想到常宁会这时过来。   常雅舒瞧见是常宁过来,瞳孔猛然收缩一下,而后瑟瑟发抖的躲在了林氏身后,看起来就好像是被常宁吓到不行一样。   “主君啊,您瞧瞧未安都给舒儿吓成什么样了?惹她生气打两下也就罢了,居然还用虫子要毁舒儿的脸!”林氏眼尖,瞧见自家女儿的样子,立刻娇滴滴的用帕巾掩住口唇道,“我们舒儿虽不及嫡长女的风姿,但往后总归是要嫁人的,未安你现在婚嫁难定,怎么也不想让我们舒儿嫁的好点啊!?”   声泪俱下,言辞诚恳,漂亮。   常袁松虽说有意偏袒林氏,但为官总是要讲究证据,便淡淡瞥了一眼常宁,而后问林氏:“我适才就问你可有证据,现在仍是如此问你,可有证据?”   林氏眼睛滴溜溜转不知如何去说,于是哭的愈发悲怆,连带着常雅舒都跪下哭的梨花带雨:“父亲,那日夜黑风高,女儿看不清是何人,确实不能平白诬赖大姐姐,是女儿不对……”   “莫哭了,一会说是未安害你们,一会又说不是,你们教我如何定夺?”常袁松气的将手上的茶盏都扔了出去 * ,近几日本就因着贪污案一事烦的厉害,如今府中内眷又天天给他找事做,没半刻消停的!   林氏母女许是还未瞧见常袁松对他们如此气极的样子,顿时吓得呆愣在那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能看着地上碎落的茶盏抽噎着。   常宁看着二人做戏的样子,止不住冷笑出声:“你们太小看我常宁了,若真是我做的,那可就不止让她脸受点小伤这么简单了。 第16章 父亲 他与阿宁,只能两厌。   林氏起身喝她:“未安你这是承认了?你四妹天生身子羸弱、心性娇软,到底是哪里惹了您大将军的不悦,平白来折辱我们母女啊!”   林氏在前头声泪俱下的说着,常雅舒则窝在林氏的身后拘谨的哭着,丝毫瞧不见那日她恶狠狠的咒骂陆子慎时的样子了。   “林姨娘,你也知道我是大将军?”常宁冷笑出声,“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曾经在战场上杀过无数的人,你就更应该将证据拿出来,砸在我的脸上,教我无言以对。否则,就是你们要遭罪了。”   常宁的表情冷若冰霜,手中卷起的长鞭时不时地敲打着轮椅扶手,十足十的恐吓意味,让林氏母女顿时噤了声,一脸惶恐的朝着正位上的常袁松看过去。   常袁松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争论,心里头想的却是贪污案的这件事儿。然而当他听到常宁说到将军这个字眼的时候,猛然间带着怒气起身,大喝:“常宁!为父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侍郎府提起将军之词!”   因为常宁的弃文从武,导致他现在仕途多有不顺,导致他的大夫人、常宁的母亲早逝,这是他作为侍郎府当家主君的心头大痛!   为什么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嫡长女,却从来不知体谅他呢?   常袁松气急,却见常宁是低垂着眸子,面色毫无波澜,好半晌才抬头目光凌冽的看向他,启唇是满满的冰冷:“所以父亲,直到现在为止,你还将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的身上吗?”   她的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即便是面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那股子曾经统治千军万马的威严却仍然没有消散,带着质问、带着强压,让常袁松有一瞬间的失了神。   常宁仍然开口:“你说文家不可出武将,你说文武终是不相容,你又说对待万事万物都应该一视同仁。你看,你自己就将所有的事情推向了相反面,自相矛盾。”   一旁的林氏母女俨然是不知他们父女在说些什么,但是听也听的出来,常袁松还是对常宁的武将身份有所芥蒂。   林氏顿时抓住了话头,上前几步宛如慈母一般同常宁道:“未安啊,你父亲也不容易,整日朝堂上的事情就已经叫他焦头烂额了,便别再惹他气恼了。反正你现在也没个一官半职,腿上还有伤,就将曾经将军的这个称号放一放吧。”   林氏说罢还作势要伸手去拍一拍常宁的肩头, * 被她一个刺骨般的眼神惊到,只能忙将手收回,尴尬的笑了两声后朝常袁松看过去,委屈巴巴的想要寻求主君的庇佑。   “这是我与父亲的事,不劳林姨娘多过费心,晨间府中事情颇多,自诩夫人,当尽夫人的职责。”常宁低声轻笑,言语中皆是不屑,“别整日叼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着如何寻我的麻烦。”   她鲜少这般言辞刁钻字字呛人,与平日那般冷言不愿说几句话的样子相比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倒是让屋内的林氏母女与常袁松都觉着有些诧异了。   但常宁话语中的意思都听的清楚,那是说她林芝德不配位,还妄想攀大夫人的位置。   都这般指着她鼻子骂了,林氏哪还能乐意?脸色一黑顿时吼道:“常宁你不要瞎说,我何时寻你的麻烦了?一切若不是你做的,我又何必上主君这里来讨嫌?”   “所以调动我院中仅有的两个丫鬟小厮来正院帮活,故意教他们没太多时间照顾我;知我不愿劳烦父亲就克扣住怡蓉水榭的份例,想让我们院中过得不如意;对待故人托付之子拳脚相加,面上善待背地苛待,与林姨娘没关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说瞎了她林氏姨娘林芝了?   “常宁!你别乱说!我和母亲没有如此!你倒是拿出来证据啊!”常雅舒没想到常宁会如此不假思索的将事情说出来,无凭无据的,她怎么敢?因此她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全然没了适才的娇弱,气汹汹的指着常宁大喝。   然而她终究是低估了常宁,少女好似故意说这话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愤怒,瞧见她一脸失色的模样,笑意难得的爬上了眼角,看起来很是愉悦。   “哦~你们诬赖我不需要证据,我说真话反而需要证据了?”常宁摩挲着手上的长鞭,有一搭没一搭的摔打在轮椅扶手上,“林姨娘就教的你这个吗?”   “常宁,你如今翻不得身了,就要来拉我们母女两个一起遭难吗?”   常宁的眉目蓦然一冷,透骨的寒意袭向林芝,教她有些后悔刚才的急躁,忙敛了刚才的锋芒,小心翼翼的往一旁挪了挪。   这是常袁松第一次觉得妇人如此聒噪异常,往日的林氏虽然做事有些小家子气,但好在掌家风格与早逝的大夫人颇有些相像,侍弄起来看着还算利索。   怎的今日这般无赖异常,偏在他最是心烦的时候来扰他。   但念在她往日也还尽心,说不得什么,他只能轻叹一口气,摆手道:“先出去,都出去,我要处理公务了。”   让他安安静静把这个案件梳理清吧,可别再整日让他看这些内眷中的勾心斗角了!   林氏最善于审时度势,见常袁松面色疲倦带着些怒意,忙就给常雅舒一个眼神示意,二人就好似受了天大的欺负一样,委委屈屈的离开了正房。   走的时候还不忘话里话外的同常袁松说些常宁的 * 坏话,着实有一种莫名的坚持,让常宁都有些觉得自愧不如。   林氏母女一离开,正房内顿时便安静了下去。   常宁顿了顿,手指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纹路,轻声道:“父亲,林氏一直在掏府内中馈,你可知?”   常袁松案前写卷宗落笔的手微顿,而后佯装不在乎的道:“她母家近日有难,多领些份例没什么。”   这句话说完,常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常袁松,好似想要从他紧绷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她这个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管了,这与曾经在杳光县内事必躬亲的常县令相比,宛如是两个人一般。   她还记得在杳光县的时候,父亲是方圆百里都知道的父母官。他可以为了百姓的生计整日整夜泡在田间地头、乡馆农栈,也能在百忙中抽空出来给母亲买簪子,给年幼的她买酥油甜糕。   那时他们杳光县县令常家,也是被无数人艳羡的家庭。   后来前朝大乱,宫闱出事,三皇子逼宫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想到失手错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大燕的当今皇帝,宫中一片血流成河,宛如人间地狱。后年幼的准太子不知所踪,三皇子被诛杀,朝堂换了风气,先皇胞弟苑峤暂接宫闱,称为代皇帝。   而代皇帝执政第二年,父亲就在杳光县与定州节度使共同查获了一起地方谋反案件,而那时正值朝中无新的朝员,父亲就这么升迁,举家搬回了京都。   再之后啊,父亲尽忠职守,一路上进升迁攀爬至了三品侍郎之位,然后开始有人给父亲送小妾、送玩物,几个院中的姨娘都是旁人送来,父亲不得不收的。   府中开始阶级分明,南方水乡生出来的柔弱母亲开始遭人欺辱,父亲整日专心朝政忽视了家庭,她慢慢衷心与武将风气弃文从武,母亲病卧榻前……   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下进行着,一点点磨灭了曾经的欢声笑语。   有时候常宁会想,若是一直待在杳光县,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父亲或许还如以前那般让家里人安心,母亲仍是温顺可人的主母,她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可一切总归是回不去的。   母亲的离世和家中的变故,父亲甘愿相信一切是因为她从武导致族家恼怒,也不愿去亲自调查这一切的疑点,这就已经让常宁对这个父亲很失望了。   而从刚才父亲有意偏袒林氏母女,她就知道一切不只是单单回不去那么简单了,这个父亲,并不是曾经愿意给她买酥油甜糕的父亲了。   母亲不是他唯一的女人,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没什么难过的。   常宁终是有了些释怀,语气也恹恹的:“父亲,林氏的问题你不管,那我就要管了,届时闹出些什么大的问题,可就莫要怪女儿心狠手辣。”   “女儿,辞退。”她说罢没有再给常袁松 * 一个眼神,转着轮椅自顾的往屋子外头行去,小寒就立在门口迎她,见她出来便扶上轮椅推她离开了。   轮椅碾过木板的声音渐行渐远,案桌前的常袁松终于宛如脱力一般,手中的笔垂直滑落桌上,在干净的纸张上留下极深的墨痕。   浑浊的泪水顺着有些苍老的脸颊滑落,跌在纸张上与墨痕融为一体,作出一副悲壮的抽象画作。   常袁松想,若是可以,他也想极尽主君之责,为樱儿、为阿宁,活的干净利落些。   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与阿宁,也只能两厌。 第17章 强势 一切总归是要好起来的吧。   常宁回到怡蓉水榭的时候府医刚刚离开。   陆子慎裹着厚厚的被衾睡在外间榻上,额头上用白布包着碾碎的药草热敷,汗液津津的顺着脸颊淌进了枕头,看着似乎是有些难受。   常宁看了看内间的门沉思,不知他是自己爬回榻上的,还是立夏给他掰弄过来的。   “景和大夫说陆子慎他应该是浇了雨才着了凉,加之他身上的一些新伤不知为何裂开了,现在隐隐有感染的趋势,怕再严重了,就开了不少的药方子。”立夏在外头支着小炉熬着药,蒲扇呼呼的扇着,满院皆是浓重的药香。   常宁点了点头,瞧着小寒将屋门掩上,这才问道:“景和大夫是林氏那头的人,你怎么给他找来的?”   立夏将蒲扇扔给小寒,往常宁身旁凑了凑道:“今日府中的大夫大多都休沐,满打满算起来也就景和好些了。我和他说是咱们主君故人托付之子生了病,若是没能及时救治,到时候主君怪罪下来林姨娘也没法保他。然后又给他塞了点银子,人哪有不爱钱的嘛。”   “所以你是自己掏的银子是吗?”常宁沉声问着。   立夏摸着鼻子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无声的应承了。   “倒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用了些。”常宁顿了顿,抬眼同小寒道,“拿上之前的那些礼单子,和我去账房要钱去。”   小寒和立夏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常宁,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没听错,走吧。”常宁揉了揉额角,恹恹的道。   小寒和立夏也只是呆楞了片刻,随即便见小寒笑吟吟的应了声,颠颠儿回屋子里去取之前的礼单子了。长宁则嘱咐着立夏,叫他好生看着屋内的陆子慎,切莫再叫他着了凉。   立夏也傻傻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刚刚回到怡蓉水榭的主仆二人再一次踏出了小院。   行至帐房的时候,恰巧林氏正在那儿清帐,她指点着账房先生将蕴荷院的出账销掉,又吆五喝六的点了些绸缎首饰让采买姑姑抓紧买回来,那模样就好像这侍郎府是她家开的一样。   “对了李管事,我记得怡蓉水榭那位,之前那些礼单子里面有一套太皇太后赏赐的九凤钗,现在何处?舒儿最近就要行及笄礼了,得有些贵重 * 之物压一压场面。”林芝端着手装着一副高傲的姿态,问着账房掌事李贺。   显然林芝没听见常宁轮椅的声音,更没瞧见常宁已经立在了账房管事的门外,正玩弄着手里的长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李贺瞧见了。   他忙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林芝,而后道:“林姨娘,那是太皇太后给大小姐的赏赐,没有大小姐的授意,动不得的。”   林芝并没能读懂李贺的意思,她轻哼一声不屑的道:“那有什么的,之前不是也拿过,不与她说就好了,反正她现在也不在意这点东西。”   李贺:带不动……   看着李管事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常宁终于轻笑出了声:“林姨娘,你怎知我是不在意的?”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质问顿时教林芝愣住了,她有些尴尬地回了头,果真瞧见常宁正立在账房外看着她,那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已经将她削皮剔骨,让她不寒而栗。   想到今晨在正房中常宁那一股子要和她争到底的样子,林芝就莫名的有些发怵。   “反正你的及笄礼已经过了,那套九凤钗又太过于华重,也用不上在其他的地方了。”林芝端着一股子温良的模样,并不想多与常宁争论,“你四妹过一段时间就及笄了,倒不如给她压一压面子。”   常宁笑了笑,颇有些无赖般的道:“谁说没用?我将他们带回院中,放着赏心悦目不可以吗?”   “反正你这些年的赏赐也不少……分一些出来给你的妹妹,你也亏损不到哪去,不是吗?”林芝没想到常宁会这样说,忙上前几步劝着。   常宁听她这样说,脸上是掩不住嫌弃,语气也没了适才的慵懒,转而却是极致的冰冷:“亏不亏损,与你何干?”   她懒得再与林氏过多纠缠,转而叫小寒将礼单子都给李贺递过去,随即道:“李管事,将礼单子上的物件通通给我送去怡蓉水榭,有一件算一件,少了丁点的东西,我都教拿走的人百倍还回来。”   李贺接过礼单子,脸顿时阴了下去,有些尴尬的问:“大小姐,这些少说也有千件了,都放进院中……”   “我摆着看。”常宁摸着长鞭的纹路,抬头笑的明媚,“不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   李贺忍不住暗暗擦了擦汗,心道今日这个大小姐怎么忽然就来要账了,这些个赏赐啊……可没剩多少了。   他忽然间不知道如何抉择了,林姨娘现在管着府中的中馈,若真应了大小姐将这些东西都送过去,显然蕴荷院是不应的,若是不送过去……   李贺看了看常宁手中的长鞭,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常宁,你到底对我们蕴荷院有何不满?这侍郎府的中馈现在还在我手中呢!你别当看不见!”林芝又急又怕,她贪了不少常宁得赏赐,若真是一一清点,她还怎么在主君那哭诉了!?   常宁扶额,深觉这又是一段无意义的 * 对话,便也懒得再去打理她了。   “李管事,你只管送去我院中罢了,有谁想要在父亲那头多说些什么,只管推给我就好了。”   常宁漫不经心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见林氏还要再追上来说些什么,便抬手将鞭子甩了过去,直直的擦着林芝的胳膊印上一道血痕。   “哎呦!”   林芝疼的额头直冒冷汗,刚要大骂,却见常宁的眼神宛如刀刃,刀刀剜肉。   她顿时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毕竟她还记得常宁说过—   “我在战场,可杀过不少的人。”   轮椅轱辘碾动的声音渐行渐远,林芝心道自己这次定是栽了跟头了,正暗愁如何是好的时候,常雅舒衣着华丽快步的朝她走了过来。   及近,凑近了林芝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林芝的脸色慢慢有所缓和,继而变成了狂喜。   “说的是真的?”林芝问。   常雅舒一脸的得意,丝毫没顾及一旁还有旁人:“自然。”   林芝简直是心花怒放,看着常宁轮椅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可怖的笑意。   常宁,我们且走且瞧着。   常宁自然是不知道林氏他们在想些什么,现在最主要的应该是给东厢房重新弄起来,不然陆子慎总是窝在外间也不合适。   而想要重新砌盖东厢房的话,银子是必不可少的。   好在李管事手脚比较利索,他们刚回到院中不过一个时辰,十数个红木的大箱子就送到了怡蓉水榭,箱子之大、数量之多,教小寒和立夏都傻了眼,恍然间才觉得,原来小姐曾经有这么多的赏赐。   这还是被林氏贪去了三成了。   小寒和立夏看着满院子的金银珠宝有些傻了眼,对于自家小姐忽然间觉醒了将军之力的态度也有些不甚理解。   其实只有常宁自己知道,负伤在家这几个月来,她颓废、性子无常、不愿多事,无非是自己的战功并未被人理解,还断了一双腿,父亲也不愿信她导致的。   即便她闯敌营救回来的是太子,可那也是前朝的太子,是太皇太后言婉之的心头重伤,是满朝文武都不愿提起的存在。   可她把太子带回来了。   既然带回来了,他们就必须看着他成长,看着他登上皇位,看着他坐在龙椅上喝令众生。   而之所以她现在可以被所有人折辱,是因为今朝的皇帝是代皇帝,自代皇帝离世后,宫闱便暂由太皇太后言婉之接手了,这对于一个深宫中的女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可她打破了言婉之成为女帝的幻想,自然就对她不甚喜爱,即便她战功赫赫。   于是她就必须要从云间掉落凡尘,在神的脚下,看着言婉之将新帝辅佐成一个傀儡,而后垂帘听政,以另一种方式来完成自己对权力的欲望。   她本来想,就这样吧。   既然言婉之都要断了她的路,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去好好生活呢?不如就窝着、受着,反正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他们都在等着言婉之 * 的态度呢。   可陆子慎的到来和林氏母女愈发过分的举动,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端起将军的架子,那子慎会被欺负,就连生了病寻个府医都很费劲;小寒和立夏会无故多做不少的活计,只因为他们是她院里的。   如果所有最亲近的人,面临的苦难都是由她造成的,那他就必须坚定起来做些什么了……   常宁的思绪飞的厉害,不知不觉已经坐在院中滞愣好久了。她看着小寒和立夏很是麻利的将院里的箱子规整好,又看着他们挑拣出一些摆件安放在她的屋里,顿时便教整个屋子的格调都升了起来。   她迎着清爽的秋风笑了笑,明眸皓齿没了之前的消沉。   —总归是要好起来的吧。   *   转眼夜色沉寂,陆子慎睡了许久迟迟未醒,常宁给他喂好了药便回内间就寝去了,秋季寒凉,若不早些上榻,腿定会疼得厉害。   小寒搀扶着她上的榻,本来已经服侍她四个月的人,如今却教她觉得多有不适,还教她蓦然想起了陆子慎简单的方式来。   她有些难堪,屏退了小寒后便抱着汤婆子入睡了。   灯烛皆熄灭,外头却又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随即就是点点雨滴化为瓢泼大雨,让本就清爽的秋季夜晚变得极为寒冷。   她迷糊间听到了内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   而后有人走至她的榻前,滚烫的大手扯过她放在被衾外头的手,将所有温度缓缓倾注在她冰冷的手臂上。   一声委屈的呢喃响起:   —“姐姐,我害怕~” 第18章 同榻 这是他的猎物,也是他的娇藏。   常宁听着耳边软软绵绵的声音,困意顿时消了大半,连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子慎?”   未点灯烛的夜色中,少年抱着被衾跪坐在榻下,常宁瞧着他面色仍是泛红,眼神却还湿漉漉的盯着她看,言语间是无尽的委屈:“姐姐,外面雨好大,我害怕……我难受……我可以,可以在姐姐榻下睡吗?”   常宁未语,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依旧很烫。   “你风寒未愈,睡榻下万一再着凉了怎么办?”常宁皱眉,担忧的道,“你睡我榻上吧,我去外间。”   她说罢就要腾起身子,下一瞬却被一双炙热的手再次牵制回去,滚烫的温度灼烧的她感觉周身都在颤抖。   这般动作属实有些逾矩,常宁的神情顿时冷了下去,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直直的朝着榻下的少年袭去。   陆子慎身子一颤,有些委屈的低了低眸:“姐姐……你若走了,我……会害怕……”   少年的眸中盛着惊慌与恐惧,嘴唇泛着白微微打颤,合着因为发了烧而显得通红的脸来看,确实不像装出来的。   常宁的心又软了。   陆子慎不似旁的孩子,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少时经历过什么,但显然对于少时的他来说,必然是一段无法磨灭的痛楚。   因此他看起来,就要比平 * 常的孩子更腼腆些,对待给予他温暖的人,也就要显得更粘人些。   她都是个上了无数次战场、差点死了几次的人了,何必与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斤斤计较。况且于她而言,陆子慎与她的弟弟无异,便更不必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了,孩子可还生着病呢。   常宁这么想着,眉目间的戾气缓缓化开,她想了半晌,这才将身子往里头挪了挪,伸出手拍了拍一侧的位置,冷声与他道:“你倒是怪不让人省心的,上榻来吧,那头的柜子中还有一个枕头,将它拿过来放在咱们两个中间,今夜便就这样凑活着睡吧。”   陆子慎听她这样说时,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眸子轻微的瑟缩了一下,在漆黑的夜中闪过一丝一样的光芒。   屋内太黑了,即便想拿些什么都有些不方便,常宁只得侧身去点榻前的那盏灯,微弱的烛光亮起,将屋子里装饰成一种暖意的氛围。   陆子慎仍跪坐在地未动。   他似乎隐隐有些发汗,眸中看起来有些氤氲,在寂静的屋中点缀出一抹令人脸红的气息。   “姐姐,我可以在地上的……”他含着戳呢喃,“我……我不配与姐姐……共卧一处……”   常宁的心头蓦然一梗。   她只是害怕少年睡在冰冷的地上会导致病况加重,因此才提出让他上来睡的,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关慰,怎的由他说出来后,竟有一种莫名的……暧昧之感?   常宁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心道怎么如此心思不纯,还去误解子慎的意思?这孩子分明是有些惶恐的,担心她会对他的经历有所芥蒂,这才如此说的。   哪有她想的那些龌龊心思?真是让人伤心。   常宁微微红了脸,而后不容拒绝的道:“莫要唠叨了,若你再病了,可没银子与你治病了。”   她说罢便自顾地躺下掩了被衾,又不着痕迹的往里头蹭了蹭,在一侧留出不小的一块地方。   她自然是有些羞涩的,但外头的雷雨不停,她更担心陆子慎会因此再做什么噩梦,因此那点羞涩也就偃旗息鼓了。   周遭寂静了许久,直到窗外一声极为震耳的雷声轰鸣响起,榻下才终于有了窸窸窣窣起身的动静。   她听着陆子慎去开了柜子拿出枕头,感受到他将枕头放在了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又听到他小心翼翼的褪履上榻,这一切的动作都是极轻的,就连最后他躺在榻上后,呼吸声都是刻意的在压制着。   轻微的翻身声响起,而后便是少年不知为何有些低哑的声音:“谢谢姐姐。”   常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思及不妥后连忙敛回克神情,语气恹恹的:“睡吧,将灯烛灭了。”   身侧的人应了声,屋内随之陷入了黑暗。   陆子慎正对着常宁的后背,眸子中有暗光闪过,氤氲的雾气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确实一种狩猎的神色。   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探向常宁,在离她 * 一寸的距离时停下,而后沿着她的身形,隔着一层厚厚的被衾和空气,从上至下一点一点的将其描绘了出来。   这是他的猎物,也是他的娇藏。   在无相阁出来的时候,他只是想复仇,带着无泽去复仇,不管前路有什么人在阻拦,他都要披荆斩棘往前走着,这是使命,也是宿命。   可当他想要一步步走向深渊的时候,他的一颗棋却想要将他拽上来,而后她用着一颗冰冷的心,去化另一颗冰冷的心。   用冰去融化冰,多可悲。   可也同样,那么可爱。   陆子慎勾唇笑了笑,无声无息的挑起了常宁的一缕发丝,在手上极其风流的摆弄了起来。   少女将他视作弟弟,允了他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这般对他好,他又怎么舍得将娇藏推之门外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为她饰一座金屋,将她藏在里头,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黑暗中,陆子慎的眼尾慢慢染上了一丝红晕,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起伏的心绪,压抑着自己想要将常宁拆骨入腹的欲望,而后缓慢的舒了一口气。   一声困倦的、慵懒的嘤咛声响起。   旁侧已经熟睡的常宁抻了抻胳膊舒展筋骨,慢慢的翻了个身。   他们两个面对着面了。   即便中间隔着一个枕头,陆子慎也仍然能感受到她细细的呼吸,在紧凑的空间里散发着只属于她的馨香,让他心中龌龊、残忍的欲望顿时便消失殆尽。   他借着窗外摇曳的引路灯笼轻微的烛光,静静地去看常宁熟睡的面庞。   少女恬静的睡姿教他心里头的猛兽渐渐跃起,他忽然呼吸有些急促,忙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常宁,而后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咬紧的唇在寂静的夜中流出几声轻微的低哼。   一股淡淡的檀腥味在屋内弥漫开来。   陆子慎额头冒着津津的汗,却再也不敢转过去面对着常宁了。   他不配。 第19章 清晨(我该打) 上挑的眉眼中含着些许……   常宁一夜无梦。   清晨悠悠朦胧着想要起身喝口水的时候,睁眼睛便瞧到了还在熟睡的陆子慎,还在迷糊的她立刻被惊的整个人慌了神,一时间连今夕何夕都分不清了,满脑子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常宁的神思渐渐被拉了回来,看着身侧的少年睡得那般安静,恍然间清醒过来。   是了,昨夜她非叫子慎睡在这的。   啧。   常宁皱了皱鼻子,而后用双臂撑起身子,拿着枕头垫向了腰后看着他。   少年的呼吸很均匀,眉目未皱,面色不愁,显然并没有被噩梦所侵扰,也就是说明昨夜让他睡在这里其实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常宁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自顾地伸手去探上了陆子慎的额头,温温凉凉的,已经不烫手了。   她舒出一口气,心下道,可终于是退下烧了。   静默半刻后她收回手看着陆子慎,少年十五岁左右的年纪,身段却要比平常同年 * 龄的孩子都要高瘦些,看起来也就要成熟不少,自然就不能像同平常孩子那般对待。   因此即便她不知为何,他会在深夜出去淋雨导致风寒;也不知为何,他的身上会多出如此多的新伤。但她都会尽量的不去过问,努力的给仍是少年的他留下自己的秘密。   当然,如果某一日他愿意自己说出来的话,她也还是可以安静地听着的。   常宁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天际破晓,侍郎府里的鸡鸣声响过三遍,懒洋洋的晨光便也倾洒进了屋子里。   她抬头揉了揉脖颈,嘎嘣嘎嘣的声音响在脑海里,好似要断了一般。   “对不起姐姐,我居然醒得这么晚。”身侧响起了少年软软的、干哑的声音,“是昨夜我动作大些,惹的姐姐未睡好吗?”   “没有,我睡的很好。”常宁回过头去看他,见他眼神中含着氤氲的雾气,身子也软塌塌的很是无力,显然是刚醒的,还带着些迷茫呢。   只不过他现在这种迷糊虚弱的样子,竟有一种一样的俊秀,上挑的眉眼中含着些许的惊慌,就好像昨夜……她对他做了什么一般。   常宁禁不住喉头动了动,而后侧目不去看他。   然而旁边少年窸窸窣窣的动作和有些气恼的鼻音,让她不得不再次回过头去。   只见有发丝掠着脸颊粘在了他的嘴唇上,他几次想要将其拨弄开都无济于事,于是微微下坠的嘴角无声的表述着不悦,笨拙的动作终是让常宁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是她的笑声太让人无地自容了些,陆子慎的脸色忽然间泛起了微微的羞红,眸子也变得湿漉漉的看向她,语气委屈:“姐姐,帮帮我好不好……”   常宁轻咳一声敛了笑意,微微弯下身子想要去给他将脸上的发丝弄掉。然后发丝属实有些细了,她稍稍眯起眼睛看了好久也没寻到,只能离得更近些,用手慢慢的寻着。   这般动作已经不是距离有些近了,在幽静的空间里,甚至有了些许莫名的气息慢慢浮动着。   常宁忽然觉得有些慌神,胡乱糊弄了两把,真就误打误撞将那发丝勾开了,听着他喜悦的说了声谢谢姐姐后,便连忙直起了身子轻呼两口气,暗暗将心中乱撞的小鹿压了下去。   什么腌臜的想法,该打!   “快去洗漱吧,难不成还想在这住下了?”她自觉刚才的想法不占理,于是语气愈发的冷着掩饰尴尬。   陆子慎不知所云,下榻跪坐在地,下巴宛如小狗一样搭在榻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常宁的衣袖,语气轻缓又迷茫:“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啊呀呀!又来又来,她遭不住啊!   少年的表情太软糯了,常宁心里禁不住的冒起了粉红色泡泡,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伸手装作敷衍的揉了揉他的发丝,淡声道:“没有,快去吧,前几日不是给你采买回来不 * 少的书册,洗漱后去看,晚间我去寻你温习。”   陆子慎委委屈屈的应了,正待他要起身出去的时候,小寒敲响了外间的门。   “小姐,陈姨娘与六小姐过来了。” 第20章 忠告 害,最佳辅助上线   “大小姐,这么早来叨扰您,实在抱歉。”陈月云拘谨的坐在椅子上,面色上有些许的疲倦之色。   她抬眼看了一下院外的红木箱子,满满当当的将不小的院落装了个满,看起来确是教人艳羡。   昨日常宁闯了账房将之前的赏赐都要了回来的事,已经满府皆知了。林氏还去主君那哭诉过,但主君竟然意外的没多说什么,反而是将林氏呵斥了,让旁人都有些意外。   但这也侧面说明了一点,常宁隐有回暖之势。   她忙拽了拽坐在侧后位置的常雅茹,见其低着头用手指缴着衣袖,而后唯唯诺诺的也唤着:“大姐姐。”这才放心的向常宁投出卑微的眼神。   常宁觉着有些意外。   这是侍郎府中两个最软弱的角色,平常莫说是去别的院中坐上一坐,就是平日出自己院中碰上了府中其他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的,因此常宁很是惊诧她们会主动来她院中。   她唤小寒给他们点了茶,而后揉了揉有些发酸发胀的眼睛,冷声问道:“无事,我早已经起身了,陈姨娘与六妹可吃过早食了?”   陈月云面色一窘,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今晨出来的急……还……还未……”   她说罢看了看常宁,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是来蹭饭一样。   “那正好,我也还未曾吃,陈姨娘与六妹便一起来吃一口吧。”常宁眉眼淡淡的看向陆子慎,轻声道,“子慎,去叫小寒把早食上了吧,再多备出两双碗筷来。”   陆子慎应了声,给常宁把薄毯往腿上又掩了掩,这才抬脚快步走出了屋子,半分神色都没扫过那头的陈月云与常雅舒。   许是少年的身形有些挺拔与气场带着疏离,屋内人的目光都不自主的随着他,直至他走出了屋子消失了身影,这才都各自收回了目光。   只有常宁仍盯着门口的位置稍稍出了神。   刚才陆子慎走出去的时候迎着清晨的日光,细碎的光线撒在他有些宽阔的肩膀上,在屋子内映出一道长长的人影,看起来颇有些让人惊羡。   她有一瞬间感觉,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算起来子慎也才来不过半月有余,但是如今看起来,他好像长大了不少。无论是个头、身形还是细腻的心思,都与半月前那个愿意在轮椅前为她扫石子的少年,差了许多。   少年的怯懦与自卑渐渐的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担当渐渐的在增长,只是仍经常与她撒娇装装可怜,让她莫名有一种将孩子养大了的感觉。   常宁笑了笑收回目光,静静摩挲着手上长鞭的纹路,不再言语。   屋内过于寂静,陈月云壮了壮胆问着:“大小姐, * 您……您可知鸿胪寺少卿,云家第三子?”   “有所耳闻,云招毅,好像名声不太好。”常宁抬了抬眼,似乎是知道陈月云今日所来为何了。   陈月云得到了常宁的应声,面上一喜,忙接着道:“是了,奴家听说,云三公子性子有些可怖,喜欢在床事……床事上折磨人……许多烟花柳巷的女子都与他同过床事,出来时身上已经没一块好样子了……”   陈月云说着,嘴唇不禁打起了颤,身后右侧的常雅茹也有些害怕,扯着衣角咬着唇角,眼泪宛如银线一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常宁摩挲着长鞭的手顿住,微微蹙眉看向常雅舒,心中察觉出不对。   “难不成是六妹,要许给云招毅?”   听她一语道破,陈月云的泪水便宛如决堤一般止不住了,边啜泣着边道:“大小姐,林氏如今端着主母的架子守着府中的中馈,便联系上了红娘,有意要将茹儿许给云三公子为妾,可那云三公子……奴家是真的没有旁的办法了,府中能求助的,只有大小姐您了……”   陈月云声泪俱下,帕巾已经被泪水浸的湿了个透,那头的常雅茹也好不到哪去,边哭着身子边忍不住吓得颤抖,让人看起来便有种我见犹怜之感。   她这个六妹,倒是个娇弱美人,也难怪林氏会这般心急的想要将她许配出去,若等她与常雅舒一同及了笄,这般样貌定会招不少的世家公子青睐。   这于常雅舒可是不利的,林氏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但这与她,好像并没什么关系。   常宁往后仰了仰,面色仍是淡然:“陈姨娘许是找错人了,我今时不同往日,并非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了。你瞧我如今断了腿虚着职,可没身份去管六妹这桩子事了。”   “大小姐不必妄自菲薄,奴家虽出身商贾学识不多,但也是能瞧出来大小姐如今转势渐好。”陈月云擦了擦下颚的泪珠,并不掩饰心中的想法,“奴家确实有些趋炎附势,往常大小姐日子发难的时候并未曾来过,如今瞧着大小姐日子好些了,竟然就过来攀附了。”   “可是大小姐,奴家在府中是什么日子,您应该也是略知一二的,奴家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陈月云说罢下了椅子跪在地上,朝着常宁狠狠地磕着头:“大小姐,帮帮奴家吧!”   母亲下了跪磕着头,常雅茹自然也立刻惶恐的跪下,与陈月云一同朝着常宁行着折人的大礼。   常宁的眸中顿时一冷,一股肃杀之气由内而外染发出来,宛如置身于千军万马之地。   陈月云,在逼迫她?   她往常可不知道,原来这个陈姨娘还有这般嘴上不饶人的功夫,言语之间就能将人逼上德行的死路,进退两难。   屋内再无人说话,陈月云头磕在地板上砰砰的声音也渐渐停下,随即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哭泣,哭的常宁头晕脑胀烦得不行。   “姐姐 * ,吃饭了。”   屋子内的异样气息被陆子慎给打破,他含着淡淡的笑意跨门朝常宁走去,余光瞟到跪在地上的陈氏母女和他们额头上些许的血迹时,眉头轻不可察得皱了皱。   但他面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仍是开开心心的行至常宁身侧,然后问着她:“现在过去吗?”   常宁点了点头,正待要说什么,陆子慎已经极为自然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在陈氏母女惊诧的目光下,将她稳当当的放在了轮椅上。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   常宁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陆子慎,有些怪他不过问自己的意见,但瞧着他那一脸诚恳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旁的了。   她抬眼看着仍有些惊讶的陈氏母女,淡淡的道:“陈姨娘,六妹,先吃了早食再说吧,饿着肚子谈事,可不好。”   说罢她便由着陆子慎推她往正厅行去,并未理会陈氏母女探究的目光。   陈月云与常雅茹自然还是跟了上去,对于陈月云来说,这是关于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的,即便是将头埋在尘埃里,他也要去博上一博。   况且在她看来,大小姐其实是很善解人意的,只不过是最近被主君与林氏逼得太紧了些,可大小姐,无论何时都是大小姐,是侍郎府的嫡长女。   是林氏只能暗地使动作,面上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人。   陈月云心下暗暗缓了口气,捏了捏手心内常雅茹的小手,以此来告诉她不要过于担心。   行至正厅,早食已经摆好,备出来的两份碗筷按照尊序排在常宁与陆子慎的右侧,白瓷红底的盛着粥,看起来就让人有食欲。   陆子慎再一次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常宁抱起放在了椅子上,自己则立在了她的右侧,很是自然得给她挑拣了爱吃的菜放在她碗旁的小白碟里,而后转身与立夏出了屋门。   女眷用餐,男子不得与之同席。   陈月云与常雅茹又是一阵惊诧,这个陆子慎照顾起来常宁得心应手的,不知道还以为是雇过来照顾饮食起居的。   侍应着早食的小寒也懵,并且没人比她更懵。   这下坏菜了,陆子慎彻底把自己在小姐那头的宠爱给夺走了……   这一顿早食吃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三人安安静静的各吃各的,偶尔陈月云会悄悄看常宁两眼,可还是噤声不敢多说什么。   瞧见常宁落下了筷子,陈氏母女也连忙停下来吃饭的动作,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而后拘谨地看着常宁。   “我还是那句话,我如今的状况,力不从心。”常宁擦了擦嘴,瞧着小寒将饭菜端下去,“可毕竟茹儿是我六妹,只能给陈姨娘您一些忠告。”   陈月云连忙正襟危坐,就连常雅茹都不禁挺了挺胸膛,眼神怯怯的看向了她,仿佛在抓着最后的希望。   常宁心头一梗,瞧着常雅茹可怜的样子竟与子慎有几分相像,不自觉的便软了语气。   “各院姨娘和弟弟妹 * 妹都被林氏欺压的太久,可无论林氏再怎么猖狂,她也只是个姨娘,与你位分相同,说的难听一些,都是妾。”   常宁并未理会陈月云面色间的窘态,既然走到这步来,这些个事都应该清楚明白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她比你多的,无非是我父亲的纵容,这才掌了府中的中馈,还是没拿牌子口头上的掌管中馈。”   “而且再退一步来讲,林氏身姿样貌并不出众,气度学识也并不高尚,为何父亲偏偏就将府中大小事宜交给了她呢?”常宁语气有些恹恹的,“还不是因为愿意出头,我母亲也就是府中的大夫人离世的时候,是她在父亲对府中内眷之事焦头烂额得时候站了出来,这才得了父亲这么多年的纵容。而恰巧,常雅舒最善于装乖巧,最得父亲喜爱。”   “可子女终身大事,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作数,府中最重要的主君不应下头,林氏让媒人踩破了门槛,这婚事也成不得。”   常宁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陈氏母女再听不出什么的话,那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林芝能走到今天这般无法无天的地步,无非就是吃定了父亲懒得处理府中之事,这才能如此猖狂。   可若从今往后,有一个更识时务、知书达理、通晓□□的姨娘出现,难免不会让父亲眼前一亮。倘若这位姨娘的女儿又是更懂事、更善解人意一些,那自然慢慢就将林氏给比了下去。   一些话语权,也自然落不到林氏手中了。   陈月云不是傻的,言语间便知悉了常宁的用意。   她出身于商贾大家,但地位并不高,因此才会被主家送给常袁松做了妾,为的就是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一直为了自保,所以努力的装作怯懦,努力的将女儿护在自己的身后,告诉女儿切勿多言,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女儿后生顺遂。   可没想到,女儿竟也会慢慢走向她的结局。   陈月云合上眸子轻呼一口气,而后扯着常雅茹一齐给常宁再次跪下,语气诚恳凌然:“大小姐之意,奴家知晓了,多谢大小姐的搭救,奴家……没齿难忘。”   “茹儿……叩谢大姐姐。”   常宁抚着手中的长鞭,淡淡的应声:“我没做什么,望陈姨娘好生珍重。”   陈月云感激的笑了笑,正待她们母女要起身离去的时候,怡蓉水榭外头却传来嘈杂的步履声,而后便是暴躁的踹门而入,呼呼啦啦涌进院中许多的衙役。 第21章 涉案 周云姣与她积怨颇深。   “谁让你踹门的!”   常宁还没来得及出门探个究竟,便先听到一个略有熟悉的男声响起,呵斥着适才踹门的衙役。   院内登时从适才的喧哗转成了安静,独有小寒颤颤的声音问着所来何事,听起来是怕极了。   想着,应当是来者不善。   正当常宁要唤陆子慎的时候,便瞧见他匆匆走进屋子,得了她的示意后将其抱 * 上轮椅,缓缓向院中行去,留下屋内的陈氏母女有些慌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轮椅声咕噜噜的碾过石阶,院中聚着十数个持枪拿棍的顺天府衙役,听到声音后便都齐刷刷的朝着常宁看去,恶狠狠的神情教小寒和立夏都慌了神,忙小跑着凑到了常宁身边。   立在一众衙役中有一个身材略显魁梧的男子,他衣着墨色官服,带着束发衙官帽,手持着执令剑一脸严肃的朝着常宁走来,飒飒带风的模样教陆子慎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的往常宁身前掩了掩。   “将……将军。”男子在离常宁几步之远停了下来,垂手低头满是恭敬的唤她。   常宁抿了抿唇,手中适才要甩出去的鞭子也缓缓放下,而后抬眼瞧他,启唇轻声道:“林副将,好久不见。”   她淡淡扫视了一眼林仲的官服与官帽,继续问道:“怎么,顺天府的府尹革了职,如今是教你升调了?”   “回将军,末将并非升调,只是暂接顺天府抓捕事宜,府尹之位已有新科状元担任。”林仲应她,“今日来……行抓捕将军之令。”   林仲说罢头深深低下不敢去看常宁,他曾经是常宁军下的副将,对她的恭敬已经刻在了骨血里,即便如今她身份不及往日,他也不敢生出半点逾矩之心。   常宁见他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随之问他:“为何抓捕我?”   顺天府抓人不讲究证据,只看你有没有嫌疑,若与一案粘上半点关系,那也是要去牢狱中走一遭的,只是不知道她与什么案子粘上了?   最近她好像没惹……   等等,周云姣!她倒是前些日子与周云姣在鹤颐楼前吵过几句,莫不是周云姣出了什么事?   果真如她所料,林仲回她:“前日夜间下了一场大雨,三更天的时候周府打更的人巡查,瞧见了有浓烟从周二小姐院中传出,猜测定是走水了,连忙唤醒了府中的侍卫去灭火,这才瞧见了周二小姐已经惨死屋中……死势,颇为可怖。”   “顺天府在周二小姐的房内搜查时,并没有找到有关死亡的证据,只是她腿被人打断了。后来顺天府知道了将军那日与周二小姐发生过争执,便去过问那日知情的百姓。”林仲有些慌乱的抬眼瞧向常宁,生怕她会因为接下来的话而恼怒,“都说将军确实与周二小姐发生了争执,而您的腿又恰好……如此,顺天府便只能下令来抓您了。”   林仲的语气恭敬而谦卑,全然不像是来抓人的,教身后那群见惯了他威严样子的衙役,都惊得不行。   他们是真想喊林仲一句,头头,您再不把人抓捕回顺天府,那府尹就要炸锅了嘿!然而再一瞧见他们头头对待常宁那一股子肝脑涂地的劲儿,便都果断的放弃了。   他们可惹不起。   小喽啰们想什么常宁并不知道,她此刻稍稍低着头思索着,半晌后道:“我确实与周云姣 * 在鹤颐楼吵过几句,嫌疑较大,理应随你去顺天府一趟的。”   言罢又想起什么问林仲:“你们便是这般直接闯入我侍郎府中的?”   林仲听她问这话,嘴角顿时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恶狠狠的道:“哼,是那个林姨娘,乐颠儿的把我们放了进来的。”   常宁抿唇未语,眸中闪过一抹暗色的光芒,随之被她压了下去。   “那便走吧。”她抚着长鞭道。   而身侧一直未曾言语的陆子慎,却忽然蹲下将手放在了常宁的腿上,似乎是有些安抚之意的拍了拍她,而后朝她探了探脑袋道:“姐姐,你要快些回来。”   常宁笑着伸手揉向他的发丝,软软的蓬松的,让人止不住便觉得心情愉悦。   她嘴角勾起,丝毫没有即将进入顺天府的恐慌,眸子中是温和的光,看向少年的脸柔声道:“好,我很快就回来。”   陆子慎得了她的应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辰时三刻至,常宁被“抓捕”回顺天府。   说是抓捕,实际上是林仲在前头推着常宁的轮椅,怕将军颠着、磕着;而府衙则在其后两侧分站,宛如在护送高官。   这是让如今顺天府的代府尹何玉书没想到的,感情他们抓捕回来一个祖宗?   “今日审堂在未时,常大小姐恐怕需要先在外牢中待上几个时辰了。”何玉书端坐在堂上,他年仅二十又五而已,言语间却也含着老成之意,“本官知晓常大小姐腿上有疾受不得寒潮,已经叫人将外劳的被褥晾晒过了,无需觉得难待。”   常宁倒是还未曾见过这位新科状元,只是路上听林仲言其是个比较负责的人,主要是喜怒无常心思比较难猜。可现在听这人如此说着话,倒也不像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至少不会滥用权职。   既然不会被旁人刻意收买了去,常宁便也不多心了,淡声谢他:“有劳府尹了。”   林仲得了何玉书的示意,便再次扶起常宁的轮椅朝堂外行去了,来匆匆去匆匆,好像做客一样。   堂上的何玉书脸黑的要死,却还是佯装温顺的目送常宁出门,一口板正的白牙差点都要被他咬碎,内心忍不住破口大骂:   —丫的我就是欠你们无相阁的!   往外牢行去的时候,常宁觉着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若不是由顺天府抓捕回来的人不允许带亲人或者婢子,她还真想把子慎一起带过来,至少推她前行的时候,不会如林仲一般毛毛躁躁,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颠出去。   不过若真是让带人的话,她又舍不得叫子慎过来一同受苦了。   林仲将她送进牢房后便由于公务在身,不得不回顺天府继续忙活了,而常宁则支着轮椅扶手慢悠悠的将自己挪上了草席,边按揉着腿部边想着周云姣这事。   一路往顺天府行来的时候,林仲已经将周云姣这个案子与她说了个七七八八,但拧成几句话无非就是:   —周云姣死相极惨 * ,被人打断了双腿,双手双脚宛如制作木偶一般提挂在榻上。   —周云姣从鹤颐楼回来后去了趟玉榭家,而仵作查到其身上有房事痕迹。   —周云姣与她积怨颇深。 第22章 秘密 皇宫里头究竟有多少污秽的秘密,……   常宁坐在草席透着上头的窗子往外瞧去,秋风飒飒吹的她指间有些发凉,便敛了敛袖子玩弄着长鞭,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若按照林仲所说的来看,周云姣与玉榭之间定是有些不为人知的交易,具体是什么她现在无法断定,但直觉来看,与贪污案有关。   她累极,合上眸子缓解着眼中的干涩。   外牢大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常宁的睫毛轻轻打了个颤,却并未睁眼,直到听到官靴哒哒的停在了她的旁边,这才缓缓抬起了眼皮。   “何府尹。”   常宁看着面前官服官帽一身正气的何玉书,不着痕迹的暗暗打量着。   何玉书端手站在草席前,犹豫片刻还是没能坐下,只是仍板着一张脸冷声道:“常大小姐,本官特在审案前,与你问些事情。”   “何府尹请问。”常宁直起身子,特意让自己看起来重视此事,“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说实在的,她也属实并不知晓什么。   何玉书唤来了衙役搬过案桌,案桌上笔墨纸砚尽数齐全,而后他坐下提笔沾墨问着:“前日夜间你在何处?可有人作证?”   常宁应:“府中,大约除了我院中的人,再无人可作证。”   “你与周二小姐渊源颇深?”   “与我而言没什么渊源,但于周云姣来说,渊源可深了。”   “那你院中都有……”   何玉书在她外牢的牢房里头问了许多,但多数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让常宁颇有些不明所以,难不成这个新科状元的查案,就是这般的吗?   她慢慢就再懒得答,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手肘渐渐也支上了一旁的小木桌,看起来有些疲倦。   约摸过了好一会,何玉书这才将笔放下,把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吹干墨渍,而后卷起放入了袖中。   “常大小姐,本官会依照您的所说,正常审案,无需担忧。”何玉书起身,顿了顿又道,“本官今日问了这许多问题,常大小姐或许会觉得无甚用处,但也请您知道,在这大燕京都,想致您于死地的人有很多,包括那个最上面的人。而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将是您摆脱这个案件的重点内容。”   他说罢抚了抚衣衫,唤来衙役将案桌挪了下去,而后大步的走出了外牢。   常宁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滞住,而后看着何玉书的背影稍稍眯起了眼睛,心中不禁在疑虑着。   何玉书,为何要帮她呢?   身后审视的目光未能让何玉书停下脚步,他慢慢地走出了外牢,然后站在门口伸出手扭了扭脖颈,余光蓦然瞧见了远处僻静的树后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轻啧一声,踱步朝着那处走 * 去,及近,一个穿着天水碧色衣衫的少年便慢慢显现了出来。   听到身后有人靠近,少年缓缓转过了身,脸上半张银色的面具很是引人注目,而那面具下一双阴鹜的眼睛,更是教人不寒而栗。   何玉书撇了撇嘴,将适才常宁回答的问题都递给少年看,问道:“她是大燕将军,这点事总归自己是可以处理好的,即便言婉之会使绊子,倒也用不上无相阁出手啊。”   “不一样。”少年看着纸上一字一句极为真诚的回答,启唇冷声道,“此事因我而起,棋还有用,半分伤不得。”   “那言婉之那边,要怎么套出来话?”何玉书喃喃道。   面具少年抬眼淡淡朝着皇宫位置看去,眸子间含上了淡淡的嗜血之色。   “会有人,比我们更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   皇宫之中,慈宁之所。   偌大雕栏画柱的宫殿内冷冷清清,宫女与太监们都不知退到了何处去,独有熏香袅袅、幔纱轻舞,将整个慈宁宫衬得朦胧而暖意,犹如坠入仙境之感。   寝宫内,半掩的室门传出断断续续的嘤咛之音,其中还杂着男子低声温柔的劝诱,男子的低沉与女子的婉转合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喘声,难免不会让人觉着耳红心燥。   红色帷幔的遮掩下,原本在下的女子慢慢坐了起来,倒映在帷幔上的影子仿佛不安分的在快速扭动,平坦的小月复不断急促收缩,即便是昂贵奢华的木榻也难抵这般激·情,在两个人影下承受着它不该承受的重量,禁不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木榻咯吱的声音停下,女子昂起了头将发丝朝后甩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而脖颈的姿势也呈现出一种舒适的美感,在影影绰绰的帷幔后,画上了一个汗水交织结束的句号。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而后帷幔被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撩开,一个长相妖媚的女子踏出玉足下了榻,红纱曳地,让她微红的皮肤显得更为娇嫩。   “周郎,你女儿都死了,竟还来与哀家行榻上之事?也不怕你那位二女儿寒了心。”言婉之坐在红木椅上,瞧着面前铜镜里头媚眼如丝的人儿,不禁抚上了自己眼角的沟壑,眉目间又是无尽的哀思,“哀家这眼角,又多了些纹路。”   “玉儿无论怎么瞧,都是美的不可方物,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叫臣……榻上无法忘却。”   榻上走下一个墨发披洒如瀑的男子,他棱角分明、眉眼深邃、薄唇轻抿,四十多几的年纪看起来却宛如二十刚及。而只着薄衫而展露出来的身材,教人更是难以移目,不知榻上会迷倒多少女子叫其直不起来腰。   这是周太傅周河,亦是周云姣的亲生父亲。   他及近言婉之,低身与她平视,轻轻啃噬着她的耳垂哑声道:“人反正都已经死了,死人,又怎能与玉儿相提并论。”   言婉之被他撩拨的心绪不静,适才刚刚在榻 * 上打了一仗,此时她可没力气再打上一仗了。   “行了,今日听顺天府传来案宗,此事与常宁也有些关系?”言婉之伸出手抵着周河的胸膛将他推开,拿出妆奁里头的玉翠耳环边戴着边问道。   周河坐在一侧懒洋洋的玩弄着言婉之的发丝,缓缓道:“她与臣女那日在鹤颐楼前发生过争吵,顺天府依证查案,便先将常宁唤过去审了。”   言婉之通过铜镜看周河的脸,凝声问他:“可能定罪?”   周河摇头:“不能,常宁她断了腿没这个能力,若是说她买来了杀手,倒是有可能,只是这样便更不好查案了。”   周河的衣襟半散,在甜腻的熏香下更显得诱人,男子媚态,最是让人把控不住。   言婉之不禁动了动喉头。   她撩起发丝走近周河后坐到他怀里,手指不安分的往下左戳戳右戳戳,轻声道:“罪都是可以定的,就看安排的合不合适,此事在周郎家中,周郎想做些什么手脚也并不难。”   胀痛感并没能让周河面色失态,他将头埋进言婉之的颈窝蹭咬着,而后弯身将她打横抱起粗鲁的扔在榻上。   言婉之被摔得轻哼一声,而后媚眼更甚,宛如妖精一般将周河的魂都勾了下来。   “玉儿所说,臣定当鞠躬尽瘁将此事办妥,常宁于此事,无关也有关,有关便难逃。”周河倾下身,语气慵懒,“所以玉儿,有什么奖励吗?”   言婉之对她这个床底之人极其满意,皙白的手臂搭上他的脖颈,语气魅惑:“允周郎,一夜如何?”   “玉儿如此,一夜怎够?”   帷幔再次落下,禁忌的腻香缓缓升起。   皇宫里头究竟有多少污秽的秘密,没人知道。   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没日没夜都行着这般龌龊之事,并不是没人知道,只是都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无故遭罪罢了。   尤如现在抓耳挠腮看着案宗的何玉书。   “哦,言婉之和周河暗中有染。”他一脸无奈,“所以这与此案有什么关系?”   面具少年坐在他前侧,提笔画着什么,语气冷然:“周河会在周云姣死亡的地方,布上许多与常宁有关的信息,可大可小,比如常宁的帕巾、玉坠、甚至是香料味道,都是可以的。”   何玉书翻着常宁那时回他的宣纸,点着上头的一条道:“嗯,常宁说她确实丢过一条帕巾。”   听到这句话时面具少年画像的动作顿了半晌,而后在何玉书唠唠叨叨说着什么的时候,淡淡开口道:“那个不算,在我这里。”   何玉书:?……!   “哇,堂堂无相阁左使……”竟然偷女儿家的帕巾!   他自然不敢大声说出来,但是那赤·裸·裸的打量目光,却在无声的八卦着。   面具少年的脸上顿时染上一层红晕,落笔时都微微有些发颤,在那画像的脸……应该是脸上,留下一抹毁容般的墨痕。   他不满的轻啧一声。   何玉书低眸瞧了瞧去 * ,再次忍不住爆笑出声。   “我听阁主说,无相阁的左使是整个阁内最文武双全的,可……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可你这画的,是人吗哈哈哈哈哈哈……”   这简直就是肆无忌惮的嘲讽,面具少年看着纸上不堪入目的画像,唯有那歪歪扭扭的轮椅能看出来个形状,轮椅上的……是不是人都看不出来。   他狠狠掰折了手中的笔。   “莫笑了,我去蓝府看着周河会不会过去,你就在这处替她理案情,保她完身脱罪,否则我就寻阁主帮你把表妹带来了。”面具少年起身,将已经毁了的纸张揉搓成团扔进了竹篓,而后大步走出了屋子。   何玉书面带笑意送他出门,内心再次将无相阁这些乌龟王八蛋骂了个遍。   行出屋子的面具少年并未直接起身去周府,而是转了个弯先往外牢去了。他隔着层层衙役与巍峨的高墙,站在不远的树干上透过狭小的高窗看向里头的女子。   高窗过于高而小了些,他只能瞧见女子倚在草席玩着手中的长鞭,不发一言、不作一叹,显得孤寂而落寞。   他的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宛如石头坠水、琴弦断裂,心痛难耐。   他只得隔着远远的距离,装作与她对话,实则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姐姐,对不起。” 第23章 疯魔 “子慎,醒醒,看看我……”……   虽然外牢有些许寒冷,但常宁仍是倚在一侧小憩了好一会,待她睁眼时,窗外的日头已经隐隐西斜了。   “要去堂上审案了?”她瞧着立在外牢门口一脸欲言又止的衙役,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衙役忙低身应着,语气不似之前的强悍:“是的,府尹大人已经在堂上等着了。”   常宁抬手擦了擦鼻子,略有些尴尬。   如此情况,她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故意保她了,这顺天府中的一个两个,对她的态度都有些让人难以捉摸,可真是……太明显了。   府尹何玉书、一众衙役,到底是授了谁的意呢?   她揉了揉脖颈松松筋骨,而后支着手臂,小心翼翼的挪向了轮椅。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草席榻的高度,与她轮椅的高度相辅相成,无论是从轮椅上草席还是从草席上轮椅,都能保证在这个高度上极为轻松的完成。   这……   待遇属实不错。   她并未将心中的疑虑表露面上,坐定轮椅后盖上薄毯,抬头示意:“走罢。”   进了顺天府堂内,两侧衙役分站,何玉书坐于正位一脸严肃,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而堂下,周云姣之夫蓝栋、侍郎府的守门小厮、还有周云姣的几个丫鬟皆在,无形中给她一种窘迫之感。   “今日非三堂会审,本官依着手中之证,与诸位相关之人逐一对问,请诸位允实相告,若及三公会审之时,便无人再与诸位好言相说了。”何玉书将案宗摆出,抬眼同堂下的几人道。   语必,旁人退散,简单的审 * 案开始。   对于与她有着同样嫌疑的蓝栋,何玉书的态度显然没有与对她时的平和,翻着手中的卷宗问着:“蓝三公子,您这些日子,一直与您夫人有过争执?”   蓝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色淡然的常宁身上,听得何玉书问他话,这才将目光收回,低头应:“嗯,确实如此。”   “为何?”何玉书提笔,“这将关系到蓝三夫人的死因,是否与您有关。”   蓝桨嘴唇抿了抿,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飘忽不定的朝着常宁扫了几眼,而后轻声着道:“只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常态而已。”   不然说什么?说他瞧见了周云姣即便嫁了人,还日日出门与旁人苟且?那他蓝三公子的这张脸,要还是不要了!   “主君!您怎么能说是家长里短的小事!?”另一侧周云姣的陪嫁丫鬟睁大眼睛含着泪珠啜泣,“我家小姐自嫁给您一直勤恳,那日只不过是提了侍郎府的常家大小姐一句,您就气恼的不成样子,还……还打了我家小姐!”   常宁有些尴尬,自家拆台就自家拆台,扯她作甚?难不成那蓝三公子娶了周云姣后,竟还对她怀恨在心?   她也倒不至于,这么招人记恨。   蓝栋没想到周云姣的陪嫁丫鬟会在这时说出这些事,忙慌乱的看向常宁,尴尬的道:“常大小姐,不是……我没有……”   常宁:???   “蓝三公子,这是你们蓝府家事,与我无关。”常宁并未去看蓝栋一眼,低头有些百无聊赖的玩弄手中的长鞭,语气冷淡,“现在这是在询问关于你夫人的死因,还望与何府尹言无不尽。”   常宁被无故提起也不恼,只是应着何玉书的问题如实答着,倒还没什么与案件相关的信息。   只是侍郎府的守门小厮许是受了林氏的意,拼了命地想要给她把这个罪名安实,一直在说那日晚上她出过侍郎府,可无凭无据,何玉书也只能将这些话当做耳旁风了。   反而是蓝栋,身上有不少的疑点。   但也只是疑点而已,此时在周云姣身上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表明,凶手是谁,即便常宁与蓝栋的身上皆是疑点重重,无凭无据,顺天府只得放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两个人就平安无事了,待案宗上传至皇室,得了圣上的批奏与太皇太后的应允,便可执行三堂会审。   届时,无论找不找得到这个凶手,都必须有人,出来顶罪了。   何玉书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将审案的批注宣纸整理好,盖上了印章收入案匣,而后便叫衙役将堂内的人送出去了。   来时轰轰烈烈,走时冷冷淡淡,常宁扶着轮椅立在顺天府大门前,有一瞬间的不知所然。   感情废了她一天的时间,就是来这溜达一趟?   她禁不住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正待扶着轮椅沿长街往侍郎府中回的时候,有一双手在身后扶住了她的轮椅。   她回头,是蓝栋正一脸窘 * 迫站在身后。   “未……未安。”蓝栋微微红了脸,唤起了常宁的字。   她有些不悦,问着:“蓝三公子何事?”   “我并无心想退婚,未安。”蓝栋担心常宁会不理他自顾离开,便未经她的允许,将轮椅轱辘桎梏在长街牙子上,而后站在她身前诚恳的道,“只是那时家母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了这事,后来我再想寻你,便无处可寻了。”   常宁动了动扶手想要往前行,然而轮椅一动未动。   那一瞬间,她觉得很耻辱。   无数的悲愤涌上心头,就好像在向所有人无声的宣告,她常宁没了腿,就连动一动轮椅前行一下,都是登天的难度。   “蓝栋,你不要太过分!”常宁的语气骤然冰冷,抬眼看向蓝栋的瞬间,手中长鞭已经呼之欲出。   蓝栋并没有察觉到常宁的不悦,弯下腰焦急的道:“未安,如今周云姣已死,我可以娶你的,那时的退婚不做数,只要你愿意,我蓝栋可以去侍郎府提亲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嘶,未安!”   他说着竟意欲要握上常宁的手,却没想到常宁手中得长鞭早已松开,在察觉他动作不对的时候,便瞬间甩了出去,在蓝栋的手上和手臂留下不浅的红痕。   常宁气恼,眼睛危险的眯起,语气也变成了嘲讽:“蓝栋,你真当你、你们蓝家,是女子都趋之若鹜的珍宝吗?当年是否是你的意思与我而言无甚重要,甚至说无关痛痒,可莫要再往自己得脸上贴金了!”   蓝栋没想到常宁会说出这般话来,一时间有些呆愣住,囫囵的问着:“不应该如此的,未安……你若并不在意,又怎会与云姣因我而吵?你定是还心悦我的!”   “蓝三公子,心悦你的人不少,但这其中,绝无我常宁。”常宁眼神冷漠,盯着蓝栋一字一句的道,“给你机会,把轮椅的桎梏挪出,否则长鞭无眼。”   少女显然气急,冰冷的目光下是愤红的脸蛋,在一身天水碧色衣衫衬托下,显得尤为娇小可人,颇有些冰山美人之感。   蓝栋不禁咽了咽口水。   反正常宁腿脚不便,反正她如今无人愿娶,反正……中书侍郎府,对她并不上心了。   一股邪恶的念头在蓝栋心里升腾而起,已然忘记了适才长鞭打在手上的痛楚,毫无顾忌、大庭广众之下,朝着她伸出了手搭在她的肩头上。   常宁并未动,但是眼底汹涌的怒意无声的在传达着—给你机会,若再进一步,你就废了。   但人一旦做了这个决定,贪欲就是无止境的。   蓝栋见常宁并未反抗,勾起了笑意意欲牵起她的手,轻声道:“未安,我会对……”   “砰”的一声,蓝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拳打倒在地。他正欲起身斥骂常宁,却瞧见适才打他这一圈的人并非是她,而是一个也着天水碧色衣衫的少年。   “子……子慎?”常宁对于陆子慎的忽然而 * 至也有些惊诧,微微瞪大着眼睛看着面前将她挡的严严实实的少年。   陆子慎背对着常宁,俊美狭长的眼睛微微挑起,眼尾染着一丝此时常宁看不见的猩红。   “你刚才,哪只手动的姐姐?”他的语气含着嗜血的冰冷,全然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口吻。   蓝栋被少年令人窒息的气场吓到不敢言语,一时间脑子空白一片,说什么做什么全然不知了。   手上蓦然传来阵痛。   “是这只?”陆子慎眸中含着猩红,慢慢走近蓝栋,握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扭,便折断了。   猛然间巨大的痛苦让蓝栋瞳孔忽然瞪大,疼痛到极致时已然无法发声,只得颤颤巍巍、咿咿呀呀的跪倒在地,汗液顺着额头直流进了脖颈里头。   幸而此处是长街转圜入内街的一处隐人的位置,此时又正是长街人少的时候,来往瞧不见一个人影,最适合打人了。   常宁此刻是有些懵的,她唤了陆子慎几声,可少年宛若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音,只是低着头又拽住蓝栋的另一只手,带着一点癫狂的笑意,继续问他:“我在问你啊,不是那只,那就是这只。”   又是嘎嘣一声,蓝栋的两只手宛如章鱼触手一般软软的耷拉在地,而剧烈的、难以承受的疼痛,让蓝栋就那么直接昏了过去,额头朝下直直的砸在了地上。   常宁听到额头砸地的声音时,下意识的身体后倾了一下,而后看着陆子慎的后背抿了抿唇。   而陆子慎,因此事陷入了疯魔。   他瞧见自己站在血流成河的城楼前,那城楼又大又壮,比那州府门前也并不逊色。他还瞧见有无数的人哭着,他们身体残缺、头身分离,即便是眼珠掉出了眼眶,即便是牙舌碎的发不出声,却仍然哭着喊着朝着他身后看着。   他回了头,身后雕栏画柱的城楼上,挂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   那是一个记忆中高高在上的人,也曾在朝堂论辩、万人敬仰,此刻却被全身剥了皮,吊挂在城楼门口,供万人唾弃。   陆子慎瞬间崩溃。   他张着嘴,却不知说些什么了,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顺着眼睑汹涌的淌进衣襟,看起来凄惨而无助。   恍惚间,他瞧见那城楼上的人影动了动,而后人影走了下来,慢慢化成女子的样子,她跪坐在地朝他缓缓行着,而后扯着他衣衫的尾角,抬头渐渐露出淡淡的泪眼,语气痛苦却又明显带着劝诱:   ——“子慎,醒醒,看看我……” 第24章 撩拨 “姐姐若是要我,何须迷魂香。”……   陆子慎滞愣着、迷惘着看着脚下的女子。   “子慎……”女子再次开口,那张脸在泪水中渐渐清晰,愈发触目惊心。   他嘴巴张了张,缓缓出声:“姐……姐姐……”   这一声呼唤和一声应和,终于是将陆子慎眼前的黑暗撕裂出一道口子,有刺眼的阳光从那道口子里投射进来,渐渐将他从那处血 * 海嘶喊中扯出。   他眸中的猩红色并未退尽,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轮椅。   常宁不在轮椅上了。   他终于察觉到衣角被人拽了拽,而后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头看去,在瞧见地上的人儿时,瞳孔再次不可置信的猛然瞪大,颤抖着跌跪在地。   原来是常宁她,跪坐在他的脚下,满脸心痛、眸中带泪,扯着他的衣角,唤他回了神。   “子慎,没事的,别怕……”常宁倾身拥上陆子慎,也并未察觉手心的磨损、衣衫的灰烬,只是含着泪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姐姐在,别怕……”   她没想到陆子慎会因为蓝栋,而陷入如此癫狂的状态。当看见他背对着自己,毫无惊惧的折断蓝栋的手时,她就已经发觉他的不对劲了。   她唤他,不应。   她只能瞧着他双手慢慢握成拳,然后一下比一下重的打在蓝栋身上,若如此下去会闹人命的,蓝家也觉不会放过陆子慎。   可最痛苦的是,她的轮椅距离陆子慎有约摸三米的距离,轮椅轱辘还被卡在了牙子上,没法前行。   眼见着蓝栋嘴角已经慢慢渗出了血迹,她只能甩出鞭子先将他给拽到另一侧,以免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陆子慎打死。   手下的人不见了,她以为如此陆子慎便会恢复意识,却没想到他直了身子不动了,嘴里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时哭时笑,已然是已经陷入了癫魔。   她动不得,也不敢甩鞭子将他扯过来,怕用力太重会伤到他。直到她看见,他慢慢转身抬眼往上头看去,那一双原本湿漉漉的眼睛,此时全是猩红的血丝,牙关紧咬磨出声响,慢慢看着上头空无一物的地方,流下了眼泪。   她的心里突然一痛,恍然间就明白,他应该是又陷入少时的痛苦中了。   那一瞬间她忽然很迷惘,她不能上前去抱住他安抚,也不能通过呼唤让他回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么温柔的一个少年,猩红着眼睛,陷在痛苦的回忆中。   于是她……跌跌撞撞从轮椅上摔了下来,手掌心支在地上摩擦出血迹也顾不得疼,只是拖着一双残缺的双腿缓慢的爬向陆子慎。   好在,子慎醒过来了。   常宁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拥抱着陆子慎的手渐渐收紧了些。   “姐姐……”陆子慎哑着声音,唤了常宁一声。   常宁应:“姐姐在。”   那一瞬间,所有的黑暗疯狂褪去,陆子慎的眼睛中,终于只能看见常宁了。   只能看见那个为了唤醒自己,甘愿放弃曾经作为将军的尊严,跪坐在地,慢慢的、痛苦的朝他爬来的,常宁。   陆子慎的呼吸滞住,用力给常宁回了一个拥抱:“姐姐……对不起……”   “没事了,你别怕,蓝栋的事情我处理。”常宁拍着陆子慎的背脊,看不到他嗅着自己发丝时,眼神中的贪婪与阴鹜。   陆子慎蹭了蹭常宁的发丝,缓缓将心头的恶兽压了下去。   “他动了 * 你,我……我看不得……我……”陆子慎双臂将常宁环紧,眼睛死死盯着那头已经没了动静的蓝栋,语气冰冷,“我不知为何,想杀了他。”   常宁心尖莫名一颤,她从未见过这般样子的陆子慎,可以将心中的恶念毫无保留的说给她听。   这是她第一次觉着,陆子慎好像是真的接受她了,接受她对他并不热烈的善意,由衷的将她当做了一家人。   常宁不觉间就轻声笑了笑,示意陆子慎将她抱回轮椅:“不必理他,蓝府的人很快就会寻到这里,我们先回去吧,不怕的。”   她的语气异样的温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的极为明媚。   陆子慎喉头轻轻的动了动,然后连忙垂下眸子应了声,半起身将常宁抱了起来。   而直到将常宁放到轮椅上时他才发现,原来常宁的衣衫因为在地上爬行已经磨破了,手掌心也渗着丝丝血迹,她只抬手抚了一下衣衫,便在天水碧色的衣物上留下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   “姐姐!”陆子慎牵过常宁的手,“这……”   “我没事,先回府。”常宁瞧见陆子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忙将手收回搭在薄毯上,眉头轻蹙示意他快些离开。   陆子慎只能听她的,给她裹好薄毯后推着她慢慢往侍郎府而回,半分眼神都没给蓝栋。   于他而言,已是将死之人。   回到侍郎府后,常宁担忧小寒与立夏会吓到,受伤之事并未与其提及,只是让陆子慎给她略略的处理一下伤口而已。   然而她忘记了陆子慎平日状态下,也是个小哭包。   眼见着陆子慎一边给她上药,一边低垂着眸子小声的啜泣,肩头一耸一耸的,看着她心里直揪。   “真的没事,我还可以揉你的……”   常宁想要表示她自己真的没什么事,伸手就要去揉陆子慎的头发,却被他抬手反握住,而后瞪着湿漉漉的眸子看向她,彰显着他现在的不悦。   啧,小狼狗长大了,都学会躲避她了。   常宁吸了吸鼻子,有些许的尴尬,只能转头看向窗外,任由陆子慎去给她上药了。   然后下一瞬,适才被陆子慎反握住的手上,却传来一点点湿润的触感。她惊的连忙回头看去,却瞧见他正双手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皱着眉头闭紧双眸,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而他的眼角同时滑过一滴泪,炙热的温度砸在手背上,灼烧的她双颊顿时火热。   常宁的脑海中瞬间宛如雷闪打过,轰的一声将她惊的五识不清了。   这这这,子慎,他……该不会……   “姐姐,亲亲呼呼就不疼了。”陆子慎抬眸唤着常宁,嘴角终于勾起了淡淡的笑意,“这是很久以前跟在陆先生身边游历时,一个婆婆告诉我的。”   常宁:……原来是她想多了。   她连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道:“啊……对,谢谢子慎,确实不疼了。”说罢她拿起帕巾掩唇打了个哈欠,微 * 微眯起眼睛接着道,“今日在那外牢中小憩了一会,并不舒服,我在打一会盹,晚饭时来唤我罢。”   陆子慎瞧着她躲闪的样子,不禁歪了歪头看她,茫然的神色与那时的暴戾形象完全不一样,让常宁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姐姐在顺天府睡得不舒服?”他问。   常宁有些失笑,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恹恹的道:“傻弟弟,那是顺天府,怎么说也是牢狱之中,能舒服到哪去?可快让我歇歇罢。”   听着她声音困意颇深,陆子慎也不再多问什么了,起身将药箱收拾好,然后低身将常宁抱到了榻上。   这般动作渐渐顺畅,就连常宁自己都未觉不妥了。   待到陆子慎出了屋子,常宁这才将心头的一口气缓了出去,不禁暗骂自己近日心思越来越不正,总是将子慎对她的关怀想到那方面去,这要是被子慎知道不得要伤心死?   真是该打。   她揉了揉眼角,将这事甩到脑后,暗暗琢磨起来贪污案与周云姣之死的关系。   贪污案这事,她觉着自己一开始就想偏了,父亲亦是。   父亲是因为一直将此案重心放在了前顺天府府尹身上,认为一切应该从案件的触端查起,可若细究下去会发现,源头根本不在顺天府尹此处,往上再往上,会牵扯出来更多的人,左一个推右一个推,永远破不了这个案。   而她想偏,是因为她从暗中联系旧部调查的时候开始,皆是以为玉榭脱罪为由头的,这就导致她一直没有办法查到根源。   可,若是玉榭真的参与其中了呢?   周云姣有多喜欢蓝栋,京都是无人不知的。可她又为何会背着蓝栋,偷偷去找玉榭行不且之事呢?而蓝栋面对周云姣的死亡,又为何表现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呢?   这几件事的联系,不得不让她重新审视贪污案。   玉榭是牵扯进贪污案的人,京都中无人不知,可周云姣却偏偏在这般风口浪尖的时候去找他,仅她猜测,目的有二:   —周云姣真的只是单纯找玉榭行苟且之事的,毕竟玉榭浪子名头在外,倒也不觉有多惊诧。   —周云姣为了蓝栋去找的玉榭,要么是因为二人暗中有什么矛盾,要么就是因为蓝栋也扯进了贪污案。   这些都是她猜测推断而出,或许并不正确,但是确实是最符合现在的情况的。   因此,她无论如何都要设局,让玉榭透露出与周云姣的关系了,那就必须,借助那日玉面公子的能力了。   常宁轻轻叹了一口气,内心无比忧虑,若真是玉榭牵扯其中,镇国大将军会不会太难过?   但如今已经调查到这里了,也和玉面公子达成了约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了。   她想及此,半起身伸向身旁的匣子,然后将里头的一个白玉瓷的小瓶拿了出来。   “子慎。”她朝外间唤着。   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过一会儿,陆子慎便推开门走了 * 进来,跪坐在常宁榻前问道:“姐姐,怎么了?”   常宁犹豫片刻,而后叫他将自己抱上轮椅,推至了案桌,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子慎,这是一瓶迷魂香,你去另外寻个白玉瓷小瓶来,将它分装,然后……”   她低头提笔自顾说着,没瞧见身后的陆子慎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意。   “姐姐若是要我,何须迷魂香。” 第25章 乱情(二合一) 在她身上再留下几个属……   听到陆子慎说这句话的时候, 常宁的脑子稍微懵了一下。   她经年从军,鲜少有人给她说这些男女之事,后来断腿归京, 母亲离世, 便更无人与她说这些了。   因此她全然未能理解,“要我”这是什么意思, 甚至还开口问道:“子慎,这是何意?”   常宁不知,就这么未经大脑的一句话,今后会让她无数次在榻上追悔莫及。   陆子慎看着常宁一脸迷茫的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立在她的身后, 通过她面前铜镜看着里头的倒影, 轻轻摩挲着手上的骨节。   铜镜中的女子微微侧着头, 也通过铜镜来看他, 那样子俏皮又可爱, 莫名的牵扯着陆子慎的心,缓缓将他心中的围墙冲出一道裂痕。   这一瞬间,他突然就不想只是说句玩笑话了, 他想要去试一试, 去试一试在她的心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因此陆子慎终是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将常宁的轮椅轻轻转了过来。   “姐姐。”陆子慎微微低着眸子看她, 将神色中的侵占之意掩在微颤的睫毛下,语气淡淡的,“姐姐真的想要知道这是何意?”   常宁忽然间察觉到了他的不一样,少年周身的气压有些低沉, 仿佛在克制些什么,让她不得不伸手摸上了他的头发,轻声道:“子慎,姐姐不是非要知道,若你不……子慎!”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子慎便倾身将她打横抱起,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长鞭都没来得及甩出去,便被人压在了榻上。   常宁傻了。   陆子慎宛如一座大山将她压在身下,一只手禁锢着她的双腕压在头上,另一只手则有些暴戾的捏住了她的下颚。   “子慎!你做什么!?”常宁对这种逾矩之事极为恼怒,眸中盛着火意,语气却冰冷的让人发抖。   身上的少年未回她,一只手松开她的下颚将榻上的帷幔拽了下来,瞬间便让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在这般幽暗寂静的空间中,常宁只能瞧见陆子慎闪亮亮的双眸,在流连她的脸颊时,露出了一抹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她想要将他甩下去,可她终究是小瞧了少年的力量,压在头上的双手被他禁锢的死死的,半分都动弹不得。   下一瞬,小狼狗呢喃着唤了一声姐姐,然后便撩开她的衣襟,在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常宁刚想要骂出的话瞬间被堵在喉咙里,骤然的疼痛让她不禁闷哼一声,而后她在黑暗中瞪大了 * 双眼,瞳孔骤然收缩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对上了陆子慎含着浓浓欲望的眸子。   他他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锁骨上痛不痛常宁已经不在意了,她现在满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喝了一斤的烧酒,全然不知今夕何夕了。   下颚被他再次捏起,有冰凉的指间摩挲向她的唇珠,迫使常宁不禁一个颤栗,自保性的张嘴咬了他指间一口。   这一口咬的不轻,常宁的舌尖甚至都感受到了一抹血腥,显然是被她咬破了。   她顿时有些懊恼,子慎还是个孩子啊,她咬的那么用力,往后留下疤来可如何是好?   然而陆子慎并没有在意这点痛苦,他此时,已经被身下女子迷的昏了头。   他夜视能力很好,因此他能瞧见女子的衣襟被他扯的有些凌乱,他也能瞧见女子的锁骨上留着不大不小属于他的牙印,亦能瞧见女子的脸上有些花容失色,合着唇角他指间的丝丝血迹,简直是一剂致命的毒药。   这个身下人,必须是他的,也一定是他的。   防线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陆子慎心中的围墙土崩瓦解,万籁俱静中只站着一个人,就是常宁。   他的眸子终于尽数染成幽深,阴鹜的视线紧紧盯着常宁的红唇,欲望肆无忌惮的淌了出来。   常宁心中一惊,她从未见过这般可怕的陆子慎,低垂着的眼神中就有着要吞噬一切的能力,让人瞧见便不自觉的不寒而栗。   她忙压低了声音,故作恼怒:“陆子慎!”   压在身上的少年身子微微一僵,捏着她下颚的手也松了下来。   可眼神中的侵略之意丝毫未减,常宁甚至瞧见他的眼尾慢慢爬上一缕猩红,将他此刻的样子衬得更为可怖。   常宁忽然就不敢再动他了。   这般样子的陆子慎,与那日夜间梦魇、今日下午陷入癫魔的陆子慎,毫无二致。   她怕若自己贸然动他打他,会让他陷入更痛苦的回忆,便只能瞪着眼睛瞧他,让他感受自己的怒意。   身上的少年好像发现了她的纵容,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笑意,而后慢慢凑近了常宁的脸。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常宁的脸上,紧接着便有温热的触感贴在她的唇上,小心翼翼的将她嘴角的血迹舔舐干净,可他愈发觉得不满足,竟慢慢的吸吮着起来。   常宁的脑子里头轰一下炸开了花,她的浑身禁不住颤抖,心也狂跳不止,感觉周身都已经发麻失去了知觉。   偏偏那冰凉的指间又摩挲上了锁骨的齿痕,两相刺激,竟让她渐渐回了神。   “陆子慎!”常宁又羞又恼,正好趁着他将嘴唇挪开的瞬间,低声喝斥着他。   可少年的眸中之色仍是丝毫未改,反而在瞧见她头上被禁锢的双手时,喉头还情不自禁的动了动。   常宁自然不知现在的自己,有多诱人。   那双被他禁锢在头上的双手就仿佛是一个火引,而这个引,是让所有男人都无法克制的,致命的 * 引。   那是一种独占的信号,是放肆的妖娆与欲望,是羞涩的将身躯毫无保留的显露出来,是罪孽。   在此时陆子慎的眼中,身下的人是他的,他看着常宁微微迷情的神色,禁不住想要在她身上再留下几个属于他的印章,从上到下,从外到内。   这种想法充斥着少年的心头,让他忘记了自己曾经只想利用她的想法,此时此刻,他想要拥有她,完完全全的拥有。   他用另一只手将常宁头上禁锢的双手拿下来,而后没给她逃脱的机会,两双手十指交握在枕边两侧,完完全全的压向了她。   常宁的腿动不得,双手也被压在两侧禁锢着,此时的她就好像一个可以任人玩弄的布偶,半分自由都没有。   她不再唤他了,只是瞧着他将头得寸进尺的凑向了她的脖颈,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鼻尖不断喷洒出炙热的呼吸,可舌尖,却舔舐上了她锁骨的齿痕。   少年忘我的嗅着只属于常宁的气息,眸中阴鹜之色愈发深重,神色已然迷·情,渐渐不再满足于锁骨的位置。   “姐姐……”他嗓音沙哑,轻唤常宁,嘴唇试探性的吻向锁骨位置。   常宁未应,她盯着床幔,脸上没有半分神色。她的脑海中思虑过无数种将少年赶下去的办法,可要么是不舍动手,要么是无法动手,这般别扭的思维几乎将她扯碎,也忘记了去制止身上的少年。   “姐姐……”少年没得到常宁的回应,以为她在纵容,嗓音便更为嘶哑的唤着,嘴唇不安分的往下吻去。   有淡淡的馨香传来,他不禁用力的嗅了嗅,心里头有异样的感觉渐渐膨胀起来,让他的神色有些阴鹜。   锁骨下湿漉的触感愈发强烈,常宁控制着想要把他扔下去的冲动,淡淡看着他。   即便她不通晓情·事,此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若再如此纵容下去,她与子慎,今后便只能各不相间了。   “姐姐……”陆子慎的第三声唤她,语气已经皆是迷情,低沉沙哑的声音充斥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心尖都莫名一颤。   少年的手更为放肆了。   这些动作有些逾矩了,即便他什么都没做,这也让常宁无法接受。   她的眼角有一滴不知名的泪滑过,而后她终于哑着声音开了口:“陆子慎,你可还知道,我是谁?”   身上好似要与她融为一体的少年气息呆愣住,随即便颤抖着将唇往上凑着,咬上了她的耳垂,语气乱人心扉:“是姐姐……是我的姐姐。”   他啃噬着她的耳垂,往下又蹭着她的肩头,像一只困兽,寻到了属于自己的粮食,恨不得立刻将其拆骨入腹。   陆子慎的动作让常宁浑身发了抖,身子也渐渐的软了下来。   可她不能沉迷,她仍是冷着语气,淡淡问他:“弟弟,该对姐姐这样吗?”   “不该,可我喜欢姐姐。”少年停住,身体不安分的顶动着,惹得常宁腰间一阵酥软。 *   “子慎,你喜欢姐姐,是因为姐姐在这一段时间照顾你,我们相识未及一月,你对我的这种喜欢,只是基于被照顾的,亲情的,喜欢。”   “姐姐,不是的,我喜欢你,是想要把你占为己……占为己有的喜欢。”   少年的眸子在黑暗中轻轻闪烁着,炙热的目光让常宁也觉得难以抵挡。   这样,不行。   “子慎,若你不下去,从此你我之间便再与情分可言,往后怡蓉水榭也不会欢迎你,你当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   “若你不下去,怡蓉水榭也再不会有人给你绣荷包,不会有人给你买新衣裳,亦不会有人再陪你习书。”   “你也再没有我这个姐姐。”   这些话就像刀子,一下一下的剜着常宁自己的心。   而直至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对于陆子慎的情意,就连她自己都并未当做亲情。   她爱惨了少年与她惺惺相惜的心性,也爱惨了少年与她撒娇的样子,更爱惨了少年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的态度。   可这是世人常说的爱情吗?   常宁并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这对于此刻的她来讲,无异于在凌迟。   黑暗的榻上寂静了许久,压在身上的重量终于一轻。   陆子慎从她身上爬下去了。   她终于可以撑起身子,指间属于少年的气息褪尽,她伸出手毫不思索的扇了他一巴掌。   常宁习武,力道重的很,这一巴掌下去,陆子慎的嘴角瞬间渗出一丝血迹。   他的头发因为适才蹭向她的脖颈,此时显得凌乱不堪,而脸上的情·欲潮红也并未褪去,因着现在嘴角的那丝血迹,看起来有种意外的凌虐美。   “姐姐,我……”   陆子慎神色中的阴鹜之色渐渐褪去,看着衣衫不整的常宁,眸中瞬间盛满无数的委屈,还湿漉漉的蒙上了一层水雾,丝毫不顾脸上的灼痛,安静低着头跪坐在她的面前。   他在心里说:对不起姐姐。   可到了明面上,这话却怎么都无法再说出口了。对不起她什么?是对不起自己不顾她的想法,意欲强上了她?还是对不起自己对她的那股阴暗的心思,从来都不止于姐弟情谊之间吗?   一开始他只想试探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可慢慢他贪婪的不止于此,他想要她,想让她全身上下都属于自己,想把她永永远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   这些话,他能对常宁说吗?   他当然说不出,因此只能低着头,等待着常宁的近一步发泄怒气。   “陆子慎,你走吧。”常宁语气并无波澜,她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纤细的手指在衣物和发丝上勾出一道诱人的曲线,好像丝毫不在意适才发生的事情。   可越是这样,陆子慎便越是心慌。   他忙道:“姐姐,我……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他的语气渐渐染上了哭腔,在黑暗的榻上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常宁的指尖颤了颤,心里头莫名的就软了下 * 去。   她想要缓和了语气同陆子慎说她不赶他走,只要他以后安守本分,她仍然愿意将他视作弟弟,让他好好的长大成人。   然而下一瞬,一只大手就钳住了她的下巴,力度之大教常宁都忍不住有些叫疼。   “为什么?为什么要撵我走?嗯?”陆子慎的眸中盛满了盛怒的火气,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语气却慢慢含着颤意,“不要……姐姐,不要让我走……我害怕,姐姐……我求你了……”   常宁:……   不可避免的,陆子慎犯病了。   常宁觉得现在全身都疼,脑袋疼身子疼下巴也疼,她又一次质疑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这般刺激一个心理扭曲的少年,让他一直饱受折磨,是对的吗?   亦或者她应该这么问自己,子慎那时的动作,她厌恶吗?   并不,她并不厌恶,甚至情动之时,她也想要他。可就是这般毫不廉耻的想法,让她无法正视自己与陆子慎之间的关系。   少年没能得到常宁的回应,低眸之时却瞧见她正在出神,眉头轻皱毫不犹豫的低头咬了她下巴一口,不轻不重,就好像小狗在玩耍舔舐了一下。   常宁的心尖颤了颤。   此刻的陆子慎看着面前的娇藏,再也止不住自己内心的恶兽了,他将腿轻轻曲起抵向常宁的腰间,让她的身形呈一种朝他而来的妖艳姿态,而后伸出一只手将自己额前散落的发丝尽数捋到脑后,微微眯起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欲望,语气却是一股子散漫的意味:“姐姐,你是我的,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你夺走,一人靠近,我杀一人,十人靠近,我杀十人,亦如今天那个敢动你的小子,折断他的双臂,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了。”   少年终于在常宁面前丝毫不掩饰的显露出自己的杀戮之意,那一抹淡淡的神情就好像一只乱撞的小兔子,毫不走偏的直直撞进了她的心里。   她一直以为,她心疼的是那个时时都装作委屈样子,意欲谋取旁人同情心的陆子慎。   可现在,她的心跳毫不掩饰的证明,她心疼……应该是心动的,只是陆子慎而已,无论是乖巧着和她撒娇的陆子慎,亦或者是如今凶恶的陆子慎,她都喜欢,喜欢的要命。   这种对于她毫无偏向的保护,是最为致命的心动。   她喘出几口浊气,抬起眸子看着陆子慎,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道:“子慎,你清醒着看我,好好的看着我说。”   少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个激灵,宛如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慌慌张张的撑着身子往后退了好远。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陆子慎这次是真的吓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这般不受控制,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发了病,还那么恶狠狠的对常宁。   他跪在榻上,眸子不安分的扫视着常宁凌乱的发丝、微微红肿的唇、下颚和锁骨上极为清晰的齿痕……   完了,他完了。   陆子慎看了看 * 常宁因为恼怒而微微抿起的嘴角,心里头简直已经是透心凉了,他对姐姐,做了如此逾矩的事……   常宁张了张嘴:“陆子慎……”   “对不起姐姐,是我,是我不好,是我太……太异想天开,太冲动了,我……我不配再待在姐姐身边了!”陆子慎并不敢听到常宁接下来的话,他忙低着头大声道着歉,眸中渐渐染上了水雾,而后慌忙下了榻朝着外头跑去。   常宁都没来得及叫他,没来得及和他好好的将这事说个明白,就瞧见陆子慎,落荒而逃了。   空荡漆黑的房间内,属于少年的炙热气息退散,只留下淡淡的意乱情迷时的馨香。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很可笑。   她摸上了自己锁骨上的齿痕,想到那时少年含着□□的眸子,不禁自嘲的笑出了声。   只不过是少年气血方刚发了情,而她却动了情罢了。   *   陆子慎消失了。   自傍晚从怡蓉水榭跑出去后,直至日暮西垂、月挂眉梢之时,都没再见过他的身影。   常宁也并不多言语,唤小寒在树下给她烫了一壶烧酒,而后便一盅接着一盅喝着,抬头看着天上的月明星稀,半点笑意都未曾露出。   小寒和立夏是极为惶恐的。   自打那个陆子慎来了以后,他们小姐这半个月以来一直都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差点都让他们忘记了,没有表情、心性难以捉摸的小姐,才是真正的小姐。   虽然他们真的很想问陆子慎去哪了,但,害怕啊……   他们害怕小姐那一脸毫无波澜的神情,在看向他们的时候,那眼神就好像一汪死水,让人很难不去躲避。   因此他们两个只能在常宁身边的时候,装作自然的提起两句陆子慎来,却没有人敢在常宁面前好好的问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任他们如何的去试探常宁的话,得到的都是她一脸冷漠的神情,半句话都未曾透露出来。   没什么可透露的。   常宁看着小寒和立夏一脸焦急的离开,心头觉着仿佛一直在揪着,丁点舒缓都不肯给她留下。   她叹了口气,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敛起薄毯盖在腿上,自顾的回屋子去了。   给玉面公子的信已经放到了窗台上,一两碎银压在上头,她便拿掉了窗撑,吹灭了灯烛,自己慢慢的、费力的,爬上了榻。   榻上还有陆子慎的气息。   帷幔一扯,她就能想到那时在这里发生的荒唐事,让她禁不住懊恼的骂出了声,忙制止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将被衾一盖,意欲睡觉了。   然而已经发生了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好好的入睡,况且如今夜已极深,陆子慎却仍未归来,这就已经让她担心的要死了。   若是他遇到了凶狗恶兽该当如何?若是他无处可居流落街头该当如何?若是他被蓝府的人抓回去了,又该当如何?   常宁愈想愈心焦,一时间困意顿消,心头渐渐涌上不 * 详的预感。   毕竟陆子慎是故人所托,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如今又在她院中养着,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莫要说父亲那头会不悦了,就连她自己良心这关都过不去。   虽说今日……事情荒唐,可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左右的少年,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   常宁不敢再多想了,忙起了身将衣衫套上,而后艰难的坐回轮椅行至窗边,吹着哨子将传信的白鸽给唤了过来。   她提笔写了个小纸条,而后塞进白鸽腿上的信匣中,再次将它放飞。   她只祈祷,蓝府的人还未曾寻到陆子慎,给她一个处理掉蓝栋的时间。   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出了偌大的侍郎府,然后飞过长街,飞过喧闹的京都中心,往暂住顺天府的林仲窗前飞去了。   当瞧见这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到自己窗前的时候,林仲显然是有一瞬间滞愣住的。这是战场信鸽,识人送物不局限于地点,是常宁带着的那一支队伍里头最宝贝的活物,平日只瞧见它在战场飞着,还从未见过它在这喧闹的京都城飞过。   如此这般情况,林仲便知道将军定然是有特别急的事情寻他了,当即不再多想,忙拿出纸条看上面的内容。   看必,他沉重着神色将纸条烧成灰烬,然后提着长剑出门寻人去了。   白鸽则原路返回了侍郎府,在侍郎府内待了约摸半刻钟,便再次扑腾着翅膀往城西方向飞去了。   而常宁则坐在窗边的案桌旁守着,看着外头皎洁的月色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她不该如此的,她那时应当唤住他不叫他随便乱跑,京都如此之大,他又人生地不熟,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常宁叹气,眉间紧皱不松,这当是一夜无眠了。   此时远处的蓝府灯火通明,奢华的院落前有小厮与丫鬟们各自手忙脚乱的忙活着,府医、御医、江湖大夫皆聚在院落前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无一不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重金请你们来,就是看你们互相推脱的吗!?”兵部侍郎蓝桨站在院前冲着那群人破口大骂,“一个两个的白白浪费多年的医术,连给小儿接个骨都这般难吗?”   一群大夫面面相觑,终是有一个站出来道:“蓝三公子伤势太重了些,两只胳膊的骨头都是粉碎性的,实在是无法接骨,唯一办法就是,舍了这两条胳膊,若是炎症再重一点,许是命都要没了。”   蓝桨好悬没被这句话给惊的昏了头,他有些摇摇欲坠,立在院落前不知思索了多久,才终于认命似的应了那医生的话。   相比双臂,还是活着重要些,待三子转醒,应当会理解他的。   蓝桨如是想着。   恰在此时,蓝府中的侍卫上前来报,说是抓到了那个折断三公子双臂的人了,此刻关在蓝府的小监牢,正等着主君前去审判。   蓝桨怒火中烧,脸上是滔天的恨意,声音阴森着道:“哦?那就先好好照顾他,待三子醒来,再容他 * 发落!”   侍卫应了声,转身往小监牢走去。   而彼时的小监牢中,陆子慎素白的衣衫上已经染上许多血迹,身上伤口一处接着一处,显然是没有什么好地方了,他垂着头倚在冰冷的墙上,目光涣散着仿若已经失去了生机,任旁人再怎么骂他、打他,皆是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蓝府的侍卫有些懊恼。   从把这少年带回来到现在,已经用了三个刑具了,然而即便是打的皮开肉绽,那个小小的人却依然一个字都不吐,就好像哑巴一样,让人烦透了。   他们正待再用上另一个刺刀刑具的时候,小监牢的门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位身形样貌都极致妖艳的女子,这便是蓝桨的大女儿蓝笑了。只见她前凸后翘的身材婀娜般的行路款款,外衫半透,里头半露酥·胸的齐胸襦裙异常乍眼,真可谓是难得的妖艳货色。   也确实如此,蓝笑作为女子,养出了一副极为诱人的好身材,相传那身材可醉神魔,世上无人能抵御住那般的诱惑。因此蓝笑也成为了整个大燕京都最为放荡不堪的小姐,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亦或是男倌的烟花之地,生生叫不少壮硕男子都累倒在她的床榻之上。   因此瞧见她进来时,侍卫们就连忙低头唤:“大小姐。”那样子低微又诚恳,眼神丝毫不敢流连在其身上,半分都不敢逾越主子。   蓝笑应了声,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几个侍卫虽说有些不解,但仍是听命的将刑具放了回去,而后一个接着一个目不斜视的走出了小监牢,深怕自己会因为偷看大小姐而被剜了眼睛。   众人离去,蓝笑便扭着腰肢打开了小监牢的门,含着笑意走向了陆子慎。   及近,她低头看着倚在墙边的少年,因为鞭刑导致了他的衣裳破碎,所以此刻他的胸膛是若隐若现的,健硕的筋骨和看起来就有力的臂膀,让她不禁动了动喉头。   侍卫将这个少年带进来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虽说年纪小,但体魄样貌都是一顶一的,若是在榻上行云雨之事,必然会叫不少女子都直不起来腰。   这般绝色,理当一试。   想及此她不禁勾唇轻笑出了声,蹲下身子意欲伸手往下去摸他,道:“你想出去吗?离开这个小监牢。只要你今夜伺候好我,我可以放你出去,并保证不会再有人去寻你的麻烦。”   陆子慎抬手打断了她的动作,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眸子中是波涛汹涌的阴鹜之色,亦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嗜血之感。   蓝笑被这个眼神吓得身子一僵,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什么,随即便察觉自己的腰上被利刃顶着,她用余光低头看去,那是一柄极其锋利的短刃。   “这是蓝府,你怎敢造次!?”蓝笑轻喝出声,却因为短刃渐渐没了腰间分毫,半分都不敢再动了。   陆子慎眸中杀意极深,在满脸血迹与伤口下显得更为可怖,却见他 * 在此时低声笑着,慢慢凑近她用着透骨般冰冷的语气同她道:   —“我是姐姐的,你?不配。” 第26章 挟持(补昨日三更) 果然近墨者黑,无……   蓝笑自然不知道陆子慎口中的“姐姐”是谁, 但瞧着少年的神色和语气,想必就应当是他心爱之人了,既然是有心爱之人, 那就自然是有软肋的。   她想了想道:“你要知道, 这是兵部侍郎蓝府,你如此大胆挟持我, 就应当知道后果。”她的手心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的,汗津津的教她难受的紧,却仍是佯装镇定的道,“你既有心爱之人,那就当想想,若你真的在蓝府出了什么事, 她心中当会如何?”   小监牢中如她所料, 稍微寂静了一会, 而身侧的少年则眉眼有些躲闪, 显然是真将话给听进去了。   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张口打算继续循循善诱之时,却听见少年轻轻笑出了声。   “我说蓝大小姐。”陆子慎笑着,“你说出这些话, 你自己不会觉得很可笑吗?”   一个整日在床上与各色男子谈情说爱, 诱着他们身心俱疲的女人,在这里给他说心爱之人?   难道不可笑吗?   然而蓝笑有些不解其意,她微微侧了头想要从少年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   但是陆子慎并没打算与她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 短刃抵着她的腰间又没半分,冷声道:“带我出去。”   腰上的痛感愈发强烈,蓝笑想着若是这少年丝毫不怜香惜玉,皆是腰上留下偌大的一块疤, 那该如何是好?往后榻上云雨,多了这疤得失掉多少的乐趣!   因此她顿时不顾其他了,忙就应着他的意,慢慢起身道:“好,我带你出去,但若现在这般样子,即便走出小监牢,你也会被抓起来的。”   陆子慎低头瞧了瞧,此时的他正用短刃抵着蓝笑,两个人之间除了那短刃,就仿佛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沟渠一般,若这样出去,确实不太合适。   蓝笑顿了顿,试探性的问着:“不然,你饰作从我,我带你往我的闺阁去,这样也可以出去。”   这倒是个不错得主意,陆子慎只是思虑了片刻便就点头应允了。   这倒是应了蓝笑的心意。   她是想着趁着这种时候偷吃两口豆腐,届时真的让她摸上蹭上,身娇体软的覆在他身上,她就真不信这少年能掐掉□□不为她所迷。   等到云雨几时他醒过神来之后,百子千孙说不定都出来了,还哪里再去想着其他的人或事?   这般想着,她的手便毫不安分的意欲探向少年,正待她媚眼如丝的想要引诱他的时候,却见少年的眸子不含丝毫□□,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邪邪的笑意。   “啊,若要出去,好像也是有其他办法的。”   小监牢外,几个侍卫立在门口踱步,还时不时的趴在紧闭的门口侧耳听着什么。   “你说,那少年身板那般弱,又遭了两轮刑法,能受得了大小姐吗? * ”其中一个侍卫嘿嘿笑着,“我都听不着里头有声音!”   另一个侍卫忙拽他过来,四处看看无人后道:“你可把嘴管住了,小心叫大小姐听到!”   那侍卫点了点头,而后再次看了一眼小监牢的门,正待要啧啧几声时,却见那门砰的一声被人给踹开了。   两个侍卫顿时一惊,提着剑跑至门口,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愣住了。   只见那少年满身是血抱着已经昏迷的蓝笑,他衣襟有些半袒,露出光滑却带着血痕的脖颈;发丝凌乱不堪,脸上沾染了几分女子的口脂,嘴角却好似被谁咬破了一般,看起来颇有些不堪。   而蓝笑的衣衫也有些凌乱,就好像是被人狂暴的脱下又慌乱的穿上一般,而那半透的衣衫里头,能清楚看见手臂与酥·胸上皆是爱·欲的红痕,而那脖颈上尤其明显,红痕流流连连直至胸襟,让但凡有些能力的男人瞧见了都会是血脉喷张。   二人如此这般样子,任谁都知晓刚才小监牢中发生何事了,两个侍卫一时间呆愣在门口,吞了吞口水不知要做什么了。   陆子慎压制着心中的恶心,眉头皱起急急的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大小姐闺房何处!?”   两个侍卫被他吼得回了神,伸手慌忙的指向了西南方,然后就瞧着少年抱着蓝笑大步往那头去了。   眼见着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其中一个侍卫终于是缓缓回了神,然后瞧了瞧已经有反应的地方,不禁吞了吞口水道:“这,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着那小子?”   他但是没想到这少年这般厉害,居然是将大小姐都弄晕了,可这毕竟是蓝府的重犯,要是跑了……   另一个侍卫忙不迭的往他头上砸了一圈,气恼道:“看不出来吗!?大小姐与那少年……特意要回闺房的!你这般跟着去,不怕大小姐醒时剜了你的眼睛?”   那侍卫回了神捂向自己的眼睛,慌忙着摇了摇头。   不可不可,还是命重要,这般香艳的好事让那个少年自己去承担吧。   而此时的陆子慎已经行至了蓝府的内眷回廊处,瞧见四处无人了,这才满脸嫌弃的把被他打晕的蓝笑丢在了石桌上,再不管她状况如何,然后抬步往一处水池边洗着手。   映着水中的倒影,他瞧了瞧脖颈上被他掐红的痕迹,轻轻啧了一声。   幸而他从前听无相阁里头的人说过这些情爱之事,那时他还小,满脸迷茫的听着他们说一些完全听不懂的东西,还会毫不顾忌的当着他的面,给众人瞧脖颈、肩头上属于“爱的印记”。   若非如此,他今日还真做不到这般天衣无缝。   陆子慎洗着脸,然后看着水中自己的锁骨出了神。   他那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对她作出这般逾矩的事情呢?她平日是最喜欢他安静、听话的样子的,他那般让人惊恐的样子,会不会让她厌恶至极?   可即便 * 这时他想到常宁那张潮红的脸,却还仍是不可避免的心跳加速。   他脑海中会不断浮现出常宁那,有着他齿痕的锁骨与下巴、迷情的神色和起伏的胸膛、被他压制在头上无法动弹的双手……   这些画面,都让他不止一次有了反应。   啧。   陆子慎抹了一把脸轻叹一声,然后湿着手往后顺了顺凌乱的头发,起身在心里默默道:   —果然近墨者黑,无相阁这群老色批,害惨他了!   无相阁众人:……   左使,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27章 赔罪 若能,便现在下了轮椅,跪下,与……   陆子慎在夜色中匿着身形, 摸墙行至了蓝府正房。   蓝府众人此刻大多都聚集在蓝栋的院里,那边灯火通明,各自心忧的等着蓝栋截肢, 因此导致其他院里头油灯未燃, 寂寥无人。   “啧,左使真是伤的不轻。”   陆子慎正拆着正房外间门的锁, 便听见有人在墙头上说了话,他转头看去,果真瞧见无泽正悠闲的坐在墙头晃悠着双腿,一脸忧心的看着他。   他轻哼一声,颇有些不悦:“这难道不怪你吗?事情催的这么急。不然也不会一不留神被那些侍卫瞧见了,那既然瞧见了, 自然就直接顺水推舟来了, 左右那些所谓的刑具……”他顿了顿, 似乎想到了什么, 淡淡道, “也不及曾经百分之一的痛苦。”   无泽微顿后一跃跳下墙头,撇了撇嘴:“左使,你还不是怕自己一溜烟跑了, 遭殃的是常宁吗?”   无相阁左使若做了什么事, 断然不会有被一群侍卫抓起来的情况,说着是顺水推舟进蓝府,可是若是逃了那群侍卫的抓捕, 直接趁着夜色溜进蓝府也是一样的,而且还不会受这么多伤。   说白了,还不是怕自己逃了之后,那群人找上侍郎府, 找上常宁去。   陆子慎被人说透了心思,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不言不语的将手上开锁速度加快,随着“咔嚓”一声锁开后,他才道:“你话真多。”   无泽耸肩挑眉,和陆子慎一同匿着身形进了屋子。   “阁主所要是蓝桨的一枚玉佩,圆玉狐身。”无泽边寻着各处匣子与暗格,边暗戳戳同陆子慎道,“阁主这次点名要你去,并要求你速战速决,显然是已经在质疑你了,常宁那里……你当及早脱身。”   无泽抬眼看着陆子慎无波无澜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他们在无相阁卖命,就注定一切是身不由己。若是阁主真的因此事恼怒了,莫说陆子慎会被除名,就连常宁,可能都会进入无相阁的黑名单。   那往后,江湖势力再不会有人护着常宁,她若被追杀,是无人敢救的。   如果他们真的能尽快完成那件大事,或许一切还是有转机的。但是他们现在的进程缓慢,许多从前的事情早已经扒不出来了,想要翻案恢复名誉,无异于登天之难。   或许及早放弃,才是上策。   无泽被自己这个想 * 法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摇了摇头继续寻找玉佩,抬眼便瞧见陆子慎正伸手探向一块墙砖,用力一按,墙砖下的案桌便弹出一个匣子。   “所以你想要放弃了?”陆子慎淡然的将匣子里头的玉佩收起来,然后又按上了另一块墙砖,小匣子就咔哒咔哒两声再次合了起来。   无泽沉默半晌,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让他喘不过来气,好半晌后他才坚定的回答:“不放弃,属于我的,属于你的,都必须夺回来。”   无泽侧了侧头看着陆子慎,露出一抹笑意。   “先走吧。”陆子慎闻言也笑了笑,而后抬脚要离开,想了想又道,“能否安置一个与……”   无泽未等他说完,便抬手指了指屋外墙角:“与你体型相似的人已经找到了,是个死囚,我给了那家人十两银子。”   合作多年的默契,就是这么天衣无缝。   拿到玉佩后,二人将屋子内的物件摆回原处,看着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屋子,皆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出屋摸着夜色把死囚和蓝笑都带回到了她的闺阁,老规矩式的放了一把火。   “蓝笑不能死,烧她个衣角掠个皮肤就行,她对阁主有用。”无泽说着,在蓝笑周围洒了些避火的药粉。   陆子慎听及此皱起了眉头,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将火势控制在可利范围后,二人就趁着夜色翻墙出府了。   这一夜的蓝府闹得天翻地覆,无人消停。   当林仲将消息传达到常宁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日上晨空,辰时二刻了。   常宁一夜没睡。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陆子慎的眸子和言语,再一睁眼却又开始担心起他如今的安危,属实让她有些心力交猝了。   当信鸽归来之时,她正坐在案桌前批注陆子慎的课业。少年学习的速度很快,笔迹也渐渐工整起来,竟越发有学士之感了,倒教她紧张的心中稍微有了些安慰。   然而下一瞬看见纸条上的内容时,她几乎是要以为自己没睡醒花了眼,霎时间满脸的茫然。   直到她一不小心碰掉了茶盏,碎裂的声音教她回了神,她这才又揉了揉眼睛看向了纸条,瞳孔猛然的收缩起来。   纸条上写的是——陆子慎,死了。   林仲说昨日陆子慎出了侍郎府后,被蓝府的侍卫抓回去了,施了两遍刑具后被蓝笑带回了院中,后来,蓝笑院中不知因何失火,陆子慎烧的面目全非已经没了气,而蓝笑因着在一处空荡地方,火势并未蔓延过去,只是烧坏了衣角和头发罢了。   常宁看着纸条上的一字一句,只觉得乍眼的厉害。   她看向纸条的最后一句话:今晨未时,道家为蓝府驱祟,过及,死者运至郊外乱葬岗。   经年久战沙场,看惯了生死离别的常宁,第一次有些没晃过来神,眼前白茫茫的看不真切什么,满脑子都回荡一句话:陆子慎,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昨日,昨日他还 * 好好的在她眼前,笑着、撒娇着唤她姐姐,怎么会死了呢?   她心头好像压上了一座山,沉甸甸的让她无法呼吸。   是怪她的,昨日她应该好好的、认真的与他说清楚,不应该在那种时候装作一脸的无所谓,他渴求她的回应,她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忽觉喉间一猩,她忙拿着帕巾掩住这口鲜血,手颤抖着、缓慢的,将嘴角的血迹尽数敛去,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小寒!立夏!”她将写好的信吹干收好,然后扶着轮椅往外头行着,声音急躁却冰冷异常。   小寒和立夏正在洒扫院子,听她唤着便都扔了手上的活匆匆跑了过去,却在看见脸色苍白的常宁时,都微微愣住。   小姐今日的状态,怎么这么差?   然而未等他们二人多想些什么时,常宁便又开口道:“小寒与我去蓝府,立夏等着父亲回来,然后将这封信给他。”   她抬手将信递给立夏,然后催促着小寒赶紧与她出府了,独留立夏站在原地缓了好半晌,这才收了神思匆匆跑向正房。   而此时的蓝府简直是人心惶惶。   蓝笑不知为何昏迷不醒,蓝栋断肢后感染高烧不退,害了蓝栋的人却与蓝笑云雨后被烧死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锤在蓝桨的心头,让他差一点以为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害他们家了。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却偏偏还要有人来惹他心烦,有小厮从府前传来话,说是常宁来了。   蓝桨虽不知常宁来此为何,但毕竟蓝家与常家之前有过退婚这般事,思前想后也还是抬步走了出去。   然而及近大门口之时,却瞧见自己的亲家,周太傅周河竟也在,其与常宁二人立在门口相看不语,倒是看的蓝浆有些头皮发麻,心里顿觉有些大事不妙。   他忙迎上去与周河和常宁寒暄了几句,而后就要引着二人往府里走。   常宁抬眼对上周河审视的目光,而后看着蓝浆淡声道:“就不入府劳烦世伯了,我今日来,只是要个人罢了。”   “要人?”蓝浆有些疑惑,出声问道,“我蓝府,有什么人需未安亲自来要?”   常宁微微抿了抿唇,而后开口回他:“昨日被蓝府侍卫抓走的,是我常府的座上宾。”   蓝浆这下子明白了,昨日被他们府中侍卫抓回来的,只有一个伤了自己儿子的少年,便再无其他人了,想必常宁说的就是那个少年。   那少年,是常府的座上宾?   蓝浆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了,先不说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死了,且面目全非分不出个真假,就说他伤了自家小儿,致使小儿如今断臂昏迷不醒这件事,这少年就断不能随便就交还给常宁了。   况且今日还会有道士前来驱祟,在府中死的人,可是压祟的啊!   这般想着,蓝浆便不得不尴尬的开口道:“未安,这人我确实不能交还与你,毕竟,他已经死了。”   轻飘飘的话落在常宁耳朵里,就 * 好像细密的针疯狂的扎上了她的心,让她的双手不自觉的便紧紧握在了轮椅扶手,暴露的青筋告知众人,她在极力的隐忍什么。   在身后的小寒也是一惊,她低头看着故作镇定的常宁,心里越发觉得慌乱起来。   小姐她……不会有事吧……   常宁沉吸了一口气,将喉头的血腥狠狠压了下去,开口之时声音已经微微有些沙哑:“世伯,这人确实,是我府上重客。若……若真已逝世,可否,可否交予我带回府上,好生安置?”   她的样子属实有些难堪,蓝浆甚至都能瞧见她在微微的颤抖,顿时便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两家曾经,好歹有过婚约,若这般绝情也确是他的不对了。况且人既然已经死了,多揪着那些活人的事情也有些不妥,倒不如顺了常府的意,好歹还能卖个人情。   这般想着,蓝浆便觉如此甚好,正待要出口应允之时,身侧一直沉默的周河却缓缓启了唇,语气依旧是那隽雅无波、风度翩翩的口吻:   —“毁了我女婿的一双健臂,害了蓝兄大女昏迷不醒,如此种种劣迹,常大小姐竟就想如此简单把人要回去?”   —“既是常府座上宾,那他犯的过错,常大小姐可能担下来?”   —“若能,便现在下了轮椅,跪下,与我和蓝兄赔罪。” 第28章 将军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讨厌只能……   常宁的神色微微一僵, 抬眼朝周河看去。   “周太傅,所言极是。”她淡淡回周河,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然子慎只是我常府座上宾, 犯了错理当是我常府来赔礼道歉,但全然没有, 要下跪道歉这般说法。”   陆子慎于常府而言只是客,是个久居的客,客错主责这确实没错,但按周河说要给他下跪道歉,这就说不过去了。   她手指摩挲着长鞭,眉眼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反倒是让周河有些难以捉摸了。   “常大小姐所说确实, 我与蓝兄确实不应如此要求, 毕竟伤之过重并非我二人, 即便是有什么要求, 也当是伤者来提。”周河端手笑着,看向常宁之时满眼都是打量,“常大小姐说, 如此可对?”   常宁未语, 抿唇看向周河算计的神色时,心中顿觉有些慌乱。   她是不是,估摸错了什么?   一旁的蓝桨感觉额头上正津津的冒着冷汗, 越听周河说下去便越觉得心惊,总觉着这两个人之间冲天的战意,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常宁现今虽革职在家,但好歹曾经也是征战一方的大将军, 即便如今诸多不顺,倒也不该如此苛对,这于他良心实属有些不安。   况且周河敢这般妄言,是因为他身后有太后啊,自己一个小小兵部侍郎,可断不敢如此拎着自己脑袋在外头晃悠。   于是他连忙擦了擦汗上前打了个圆场,同常宁道:“周中惯会说这些玩笑话,未安勿要在意,我稍后就将那人送回 * 常府去。”   常宁心尖一松,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要起身往府里头回。   然而周河显然是并不想教她好过,见她回身要走之时,却又淡淡道:“常大小姐,听说,镇国大将军要归来了。”   正待要离开的常宁身形一僵,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不知所然的瞧向周河。   玉将军,要回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她可以与将军商讨一下,能否再次上战场了?   军师也好,谋筹也罢,只要能再次回到战场,她都是愿意的。   她张了张口想要多问些什么,却在瞧见周河含着淡淡笑意的脸时,恍然间回过了神。   周河与她说这个,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常大小姐一声,很多事都会水落石出了。”周河碾着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常宁与蓝桨都有些不解,府门前顿时有些安静,三人各怀心事,谁都不解对方何意。   既然不理解,就无需再多唠叨些什么,常宁顿觉无趣,刚与蓝桨赔歉几声要回府的时候,那蓝府的小厮却是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急急着道蓝三公子悠悠转醒了。   蓝桨一喜,正与常宁告别要抬腿进府之时,却见那小厮又支支吾吾的道:“公子说,要常大小姐,也进去。”   常宁握在轮椅上的手蓦然又紧了紧,心头好似忽然有什么绷紧又弹开,惊得她瞬间额头便有涔涔汗液淌下,再看向周河,却见他嘴角含着笑意,与适才要她下跪之时,更甚一些。   她眉头紧了紧,内心道:如此,不好走了。   蓝栋确实醒了,只是醒了与没醒差不了多少罢了。   常宁与蓝桨、周河一同进了屋子时,瞧见的就是一身白布裹着,而后满脸绝望无神盯着床幔看的蓝栋。   他就那么看向一处,不说不笑不动不哭,让所有都要误以为他只是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醒罢了。   一进屋子,蓝桨便顿时快步上前,看着一脸绝望的蓝栋,心里头简直就像在被刀剜着,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悲泣道:“我儿,是为父无能,竟未能护你双臂、允你报仇!”   蓝栋没什么反应。   蓝桨又问道:“如今可觉何处不适?”   屋子里头就好像被神仙弹指定住,无声无响,只有蓝桨轻微的叹息声,才叫众人察觉原来时间并未停住。   好半晌后蓝栋才张嘴问了一句话:“常宁呢?叫她过来。”   昏迷整夜的蓝栋,清醒后第一句话问的竟是常宁。   蓝桨顿时有些慌张,忙抬眼往周河的位置看去,生怕亲家会因此恼怒。自家儿子与常宁二人虽说之前也是有过婚约在身,但如今蓝栋与周云姣结为了夫妻,蓝周两家才是媒妁之好,怎么说也不应当在如此情况下先唤了常宁,这教周河的面子该往哪处搁?   然而令蓝桨没想到的是,周河竟然全无怒意,反而笑吟吟的替常宁回了蓝栋:“常大小姐呀,在这呢。”   得了回应, * 蓝栋的身形终于是动了动,他费力的侧头看向常宁,脸色惨白,语气温和:“未安,你过来。”   他像个鬼,还是即将离开的鬼。   这是常宁瞧见他样子时,第一瞬间想到的。   她抿了抿唇,在蓝桨恳求的示意下,终于是叫小寒将她往前推了推,离周栋榻前约有一米之时停了下来。   “未安,瞧见我现在这般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周栋眉眼间尽是绝望与狠厉,开口之时却淡淡的好似没有力气,“你的杰作,是不是挺有成就感的?”   这两句话宛若□□一般在屋子里头炸开了花,让屋内除了常宁的众人都有或多或少的错愕,尤是蓝桨,简直就是不知所云,满脸的疑惑。   常宁心尖未顿,开口道:“蓝三公子,话要说明白。”   蓝栋的脸狰狞起来,看起来可怖的厉害:“说明白?常宁,你还要叫我怎么说明白?纵容那个天杀的腌臜货拆了我的双臂,你却只是看着,这难道不是你的所为吗!?”   “未安,你……”蓝桨愣住,看向常宁之时满脸的不可置信。   恶人总是先告状。   常宁感觉呼吸都一滞,眉眼间也渐渐染上了冰冷之色:“蓝三公子,事情如何,你当是清楚明白的,如今倒打我一杷,有什么意义?”   蓝栋只是冷笑着看向她,那神情好像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这是蓝府,她说再多也是没用的。说他蓝栋想要羞辱她、强占她未遂,结果反被陆子慎拆了双臂吗?   没人会信她的,因此对于蓝栋之后的言语,她只能闭口不言,冷着神色看向他。   直到他道:“适才听说你要把那个已经烧死了的腌臜货带回去,岳父让你跪下赔罪,父亲那时不让,如今你跪罢。”   “蓝栋!”常宁感觉手中的长鞭就要甩出去了,却还是努力压抑着,“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河此时说了话:“常大小姐,适才在外头我便说过,你可以不跪我与蓝兄二人,但伤者为大,如今看来又是你纵容那厮伤的我婿,理当,给我婿赔罪的。”   常宁的心中一顿,原来周河,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常宁,今日你跪下,磕三个头,那腌臜货的尸首你就可以带走,我往后也不会再去寻你麻烦。”蓝栋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不然,我就让人把那腌臜货的尸身丢进饿了三五天的狼窝、狗窝,让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你若不愿,即刻便可以离开,往后蓝、常二府,相看两厌,各自生嫌,而我的断臂之仇,亦会相报。”   这就已经是□□裸的威胁了,由着蓝栋怎么说,如今她跪或者不跪,都有让她无法承担的点。   常宁看向蓝桨,他也只是气的红了脸,瞧着她时,再未曾为她辩解。   嗯,所有人都在逼她,让她拿出自己的尊严,去换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的尸首。   她忽然间就有些迷惘,她如此做,是何必呢?就由 * 着蓝栋把陆子慎的尸首,扔进……扔进狼窝、狗窝,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吾皇,为什么要为了一具凉透了的尸首,用自己残缺破败的身体,跪掉自己的自尊呢?   是啊,何必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   常宁如此想着,轻呼了一口气,当即就要扶着轮椅出屋子。   轮椅后退碾在地板上的声音让人心烦,蓝栋想到了常宁会离开,毕竟那是曾经骄傲的大将军,代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她不会跪的。   那便更好了,往后两家如此结怨,他不介意玩死如今的常宁。   蓝栋如此想着,却看见轮椅上的常宁眉眼间骤然难过起来,而后停下轮椅双手撑着扶手费力起身,咬着唇,跌跪在了地上。   她终究是无法放弃陆子慎,无法想象那样温和的少年,被狼犬撕扯的样子。   他那么胆小,他会被吓到的。   于是她道:“请蓝世伯,将尸首,还与我。”   女子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衫,昂首挺胸跪在地上,若不是眸间含着惊慌与难堪,甚至都要以为是别人跪的她。   蓝栋被她这幅姿态气到,轻哼道:“还有三个头。”   常宁的手心一紧,额头有青筋隐隐暴露。   她沉了好半晌,终于将心头的浊气吐出,看向蓝家父子时,眉眼间再没了丝毫的慌乱。   今日之辱,他日定当尽数奉还。   她认命的闭了眼,摊手缓缓欲垂头,将所有的锋芒都敛了起来,如今,只剩卑微。   “未安!不可!”正待她即将叩首之时,有兵甲相撞之声传来,军靴快步的踏在地板之上,让常宁忽然间晃了神。   有身着戎装的男子踏步走进屋子,丝毫没顾及蓝家父子与周河在场,低身就将常宁抱起放回了轮椅之上。   常宁愣住,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缓声道:“将军?”   来人正是匆匆奔赴过来的玉骁关,他剑眉星目看起来英姿飒飒,低眸看着常宁时眉眼温柔,语气却有些责怪:“将军之身,何跪文生!”   他伸出大手把薄毯盖回常宁腿上,再看向屋内其他人时,顿时一股肃杀之意既生,冷声道:“让本将军的爱将跪你们,还真都是好胆量!”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屋子内的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而常宁被玉骁关护在身后,却是缓缓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将军在,就好了。   在蓝府的阴影角落处,刚刚办完事情归来的陆子慎,正好瞧见玉骁关将常宁抱起这一幕,而女子释怀的笑意,宛如万箭穿心一般,让他慢慢红了眸子,猩红之意爬上眼尾,恐怖至极。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讨厌只能行在黑暗中的自己。 第29章 倾慕(一更) 好你个玉骁关,就当姐姐……   玉骁关的出现叫蓝府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包括适才一直胜券在握的周河,此时面上都有些挂 * 不住,心猿意马的与蓝浆又寒暄了几句, 便匆匆走了。   玉骁关连半分眼神都没丢给周河, 因着苟且而攀附上位的人,他瞧上一眼都觉着恶心。   “未安所求之事, 本将军已经知晓。”玉骁关将常宁护在身后,言语冷冽,“然人既已逝,何必再苦苦揪着在世之人不放?此番作为,并无任何意义。”   蓝栋的神色黑的仿佛要滴出墨水来,他看着玉骁关, 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却又半句都不敢言语。   并无任何意义?那他失掉的一双手臂, 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他往后的仕途之路, 又该如何继续前行!?   如此, 说是并无意义?   蓝浆自是瞧出了儿子的滔天怒意,然对于他们侍郎府来说,玉骁关是镇国大将军, 与他们的级别差的可不是一分半厘, 若他真的拿着职权说事,蓝府还当真是没有说话的权利了。   因此蓝浆只能眼神示意先安抚住蓝栋,旋身下来同玉骁关道:“玉将军所言甚是, 然小儿确实是因常府座上宾,才致使如今双臂尽毁的,蓝某本意只是想要将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若以我儿这番伤度, 秉公处理报上了府衙……”   “蓝世伯。”常宁听着蓝浆说出这些话,只觉得刺耳的厉害,忙出声制止住了他继续要说的话,而后从玉骁关身后探出头来,瞧着榻上的蓝栋冷冷笑着。   这般笑意,在常宁清秀的脸上看起来尤为可怖,让蓝栋的瞳孔顿时便收缩了下,心中暗叫不好。   她问道:“既然蓝世伯说到秉公处理了,那我倒是想要问上一问,您儿子蓝栋,在府中正妻离世之际前来寻我,要与我重归就好,我不愿,就桎梏住我的轮椅意欲强迫,如此当怎么说呢?”   意欲强迫……   这四个字可包含了太多的意义,然就算是再不懂这些,也大概知道常宁所说的“意欲强迫”是哪种意思了。   玉骁关顿时脸色沉了下去,兵甲之上甚至已经让人感觉到了肃杀之气与血腥,让蓝栋的屋子内布满了阴森。   “蓝侍郎,本将军的下属在问你,如此当怎么说呢?”玉骁关出声看向蓝浆,淡淡的神色却让蓝家父子二人都慌了神。   蓝栋的表情尤为精彩,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常宁,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如此淡然自若的将这事说出口。   这突然的变局让蓝浆也有些傻了眼,好半晌后他才急急道:“未安,此时不可胡说,又无人真的瞧见了,你是女儿家,这般话语说出来,有失清誉!”   蓝浆义正言辞的话让常宁禁不住笑出了声,她现在属实有些不解,自己适才为什么就那么相信蓝浆、蓝世伯会平等对待此事呢?蓝栋是他的儿子,再怎么不可能的事情,他也一定会偏袒向蓝栋的。   如此倒是教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常袁松,同为侍郎同对此事,常袁松一定会正义凛然不顾念亲情的, * 虽然想起来是有些心酸,但面对此事来说,还真是让人有些莫名的欣慰。   “嗯,令子欺辱我、强迫我无人瞧见,就是我在胡言乱语;他双臂尽毁无人瞧见是谁做的,便由着他怎么说都行了。我懂,人之常情。”常宁心中思虑完便轻轻笑着,语气轻缓的出了声。   不就是强词夺理吗,谁不会似的。   “倒也不能如此说……”蓝浆被常宁的话堵得不知说什么是好,支支吾吾几声,而后看向榻上的蓝栋时,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确实还想为自家儿子辩驳些什么,但是常宁此话一说,饶是他再说些什么也都只是徒劳了。   一直未出声的玉骁关终于此时冷脸道:“蓝侍郎,本将军还未想到,令子竟还有如此作为呢。”   满满的嘲讽语气,让榻上的蓝栋羞红了脸,只是死死盯着一脸淡然的常宁,心中早已愤意横生。   待他修养好身子,常宁,必死无疑。   “本将军不想再与诸位纠结此事之上了,未安是本将军的下属,亦是将军,要她跪,你们担不起。”玉骁关冷笑出声,回身扶着常宁的轮椅便要往屋外走,“烦请蓝侍郎尽快将那少年的尸身送归常府,如有不愿,来与本将军说即可。”   蓝桨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声,送着玉骁关与常宁出了府后,满身疲惫的瘫在了地上。   “不管怎样,总算是送走这尊大佛了。”蓝桨擦了擦头上的汗轻声道。   然而他不知的是,就在他身后的围墙旁侧,陆子慎正含着嗜血的笑意看着他,盯着他的背影,慢慢捏碎了手中的玉佩。   此刻他眸子猩红,拳头紧紧握起,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怒气。   他适才是想要过去的,过去把常宁拥进怀里,告诉她自己没死,自己还在。   可是这样,蓝府就更不会善罢甘休了,他只能忍着滔天的怒意,忍着要将那几个人碎尸万段的心情,看着常宁为了他,跌跪在地上。   他没法出手,也就只能看着那个魁梧的将军,冲出来,像神明一样,护在她的身旁,而他就像一只无法见光的困兽,夜色中杀戮无畏,白日内无人在意。   连最珍视的人,都没办法保护起来。   陆子慎微微合起眼睛,再睁眼之时眸子中的猩红尽消,转而替代的是满脸的冷漠,看着蓝桨渐渐起身往蓝栋屋子里走去后,旋身消失在了蓝府。   既然如此,那就在黑暗中,保护她吧。   *   “将军,塞北战事,已经平稳了吗?”   玉骁关推着常宁在长街上行着,轮椅碾在路上的石子,让周遭的百姓都不得不抬眼瞧向这头,审视的目光让她属实觉着有些难堪,忙出声打破了现下的尴尬。   这些百姓的审视,总让她觉的,自己好像和将军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些事一样。   玉骁关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仍是推着她往前走着,低头应和:“嗯,塞北战乱始于民乱,民乱既消,战事亦平。 * ”   “将军出兵,万事无忧。”常宁点了点头不知再说些什么了,低头摩挲着手上的长鞭,神思已然游走。   她仍是无法相信陆子慎已经死了,这一切太突然,总是让她感觉还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因此才被一直蒙在鼓里。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子慎不可能死。   她这么想着,神思亦是不知飘忽到了哪里去了,于是并未听到玉骁关唤她,直到察觉到轮椅停住,着兵甲的身形立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大片阳光时,她才猛然回了神。   抬眼时便瞧见,玉骁关正屈下一膝半蹲在她的轮椅前,眉眼微皱问她:“未安,你在想什么?”   这动作让常宁再次有些恍惚,她记起子慎也是喜欢半蹲亦或是跪坐在她的轮椅前,而后将头搭在她的膝盖上,声音软软的、撒着娇,让她去抚摸自己的头发。   小奶狗的笑意和语气太让人心悦,导致她如今瞧见与他相似的动作亦或是事物,都会禁不住的去想他。   常宁忙摇了摇头回过神,伸手便去扶玉骁关:“将军此举折煞下属,于下属来说,实属逾矩。”   玉骁关被她慌忙的半扶起了身子,面色微微有了些不悦,却见她此时神色不好,便只得自行站起又走回轮椅后,扶着扶手继续往前走着。   “未安,那少年,是你什么人?”玉骁关问着,“值得你一届将军之身,为了他去给文生下跪?”   常宁顿了顿,眨了眨眼睛自顾思索起来。   陆子慎,是她什么人呢?   是个相识不及一月的故人托子,是个能让她瞧见便满是笑意的弟弟,亦是个让她在昨日榻上对他动了心的浪荡子。   但其实,陆子慎于她而言,更像是久居黑暗后的一抹亮光。他与她同处黑暗,本以为她是拉扯他走出黑暗的那个,可实际上,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才会慢慢拾起希望,想要为了他、为了身边的人继续前行。   到底是她什么人,她也不得而知。   于是她只能认真的摇了摇头,缓声道:“是常府的座上宾,是父亲带回来的,故人所托之子。”   听到常宁的话,玉骁关的眸子不可察觉的深了深,低头看向她时嘴角微微抿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不愿意说出,他也就不去问了,左右不过一个死人,再怎么,也无法跳出来再与他抢什么。   他如此想着,嘴角便微微勾起,与常宁低声道:“我还记着第一次见未安之时,未安可还记得?”   “下属记得。”常宁不解玉骁关为何忽然问起这事,只得回忆着道,“那年刚及十三,竟大言不惭的递了书信给将军,意欲帮助将军,如今想起,那时确实有些鲁莽了。”   玉骁关轻笑出声,俊朗的脸上顿时有些不一样的光彩,威风凛凛的帅气将军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顿时叫周遭一群待嫁女子都羞红了脸。   他也不顾,只是道:“怎的是鲁莽?未安那时的建议甚好, * 面对贺州乱民我们真是无计可施,地方洲员吞下去的赈灾粮怎么都要不出来,若非未安之计,我们还不知要征战到何时。”   “尤记你那时信中所言:乱民人数虽多,但后备储粮稀少,且自此之前并无作战经验。若以损失最小,则该先拿出万石粮食引诱后备非谋策之人,使其兵力松散;再严惩地方洲员,让乱民内心防线变轻,弃戈回城;后一举歼灭心思不正的残余党羽,但不可全屠。”   “先循循善诱之,后兵戈相挟之。那时的你就有如此想法,我可当真是高兴,还与先皇言,未安当是下一位镇国大将军了。”   常宁不知那时的玉骁关还如此说过,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答,只得尴尬的道:“少时倾慕大将军的将才,入京后知晓了不少大将军的事迹,自然也学过大将军的谋略,那番不过是看了些兵书,自认为不错,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献丑罢了,大将军不必记挂在心上。”   轮椅缓缓停下,她听到身后的玉骁关笑出了声,而后声音带着些希冀的问她:“少时倾慕,如今,可还倾慕?”   常宁微微瞪大了眼睛愣在轮椅上,一时间不知他所言何意。   而旁边乔装了身形装作行人的陆子慎听到这句话时,含着笑意捏碎了手中刚买的玉簪。   —好你个玉骁关,就当姐姐心思纯净,所以就来挑逗她!? 第30章 决策(二更) 这个尸体,不是陆子慎。……   陆子慎气的要死, 极力的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冲上去的想法,手里的玉簪都不知道碎成多少渣渣了。   他听着姐姐说:   —“大将军仍是大将军,是下属和众兵将都倾慕的大将军。”   这浑圆的话, 让陆子慎不禁喜笑颜开, 那张贴着易容面具的脸差点都要崩开了。   姐姐就是姐姐,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小伙子, 你买了不喜欢和我说嘛,弄碎它是几个意思嘛!?”一旁的摊贩阿婆有些不悦,伸手推搡着陆子慎往一旁走去,“走走走,耽误我生意嘞!”   陆子慎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旁的玉骁关和常宁,长街上此时有相府马车经过, 行人纷纷避在两侧, 而他与常宁的轮椅之间, 不过只隔着一个胡饼摊子和三五行人罢了。   于是他就紧紧的盯着玉骁关的动作, 生怕那家伙会再说出、做出什么叫姐姐难堪的事情来, 周身的神经都在绷着,就想等着那家伙稍有逾越之时,上去打他几拳。   因此当那阿婆推攘他之时, 他全然没曾反应过来, 踉跄着就向前仰了几步,待他察觉之时身子已经离常宁那面仅有几步之遥了,当即就势扑向了她, 然后在玉骁关反应过来护在她前头的时候,猛的撞了玉骁关一下,然后马不停蹄的跑了。   “你!混蛋……”   玉骁关穿着兵甲,平常撞一下可能不疼, 但是那男子显然手上执着利器,撞的这一下可真是让他有些吃不 * 消,额头都有津津的汗冒了出来。   这番动作属实有些大,况且此时相府马车已经离开,周遭的行人也都四散开来,有的听到了声音还往常宁这头凑了凑,一茬接着一茬往这边探,不过片刻就把这处长街围的拥挤了起来,再也寻不到适才那人了。   他有些气恼,脸色也有些阴沉。   “将军,可还好?”常宁道,“近些日子京都旁洲来的人多些,可能有不识将军的,冲撞了,怕是也寻不到了。”   玉骁关摇了摇头,应声道无事,而后继续推着常宁回常府去了。   不远处的鹤颐楼隔间里,无泽坐在窗子旁优哉游哉吃着橘子,听着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仍未回头笑吟吟的道:“啧啧啧,堂堂左使都沦为暗中偷窥的人了。”   刚踏进屋子的陆子慎把脸上的假皮剥了下去,坐在茶桌旁仰头饮了一口水,然后便沉声不语了。   正当无泽以为自己的话惹怒了他的时候,只见他们无相阁最为冷漠的左使,伸手顺了一下发丝,然后抬头看着窗外长呼了一口气:“妈的,真爽。”   撞了那个玉骁关,现在身心都舒服了,看他还敢不敢大言不惭的调侃姐姐。   无泽:!!!   “你你你你不能说脏话啊!”无泽慌乱之际,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连忙咽下去接着道,“完了完了你完了,左使你堕落了,你往常说话都是冷漠的,现在怎么……”   陆子慎淡淡扫了无泽一眼,眸子中没有半分情感,顿时便叫无泽又闭了嘴。   这样的左使才对劲嘛。   见着陆子慎的神色渐渐平淡,无泽这才轻咳一声问道:“左使,昨夜回无相阁,阁主把你唤进密室许久,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呀?”   话问到这里,陆子慎的神色顿时便又阴了下去。   还能说些什么,无非是让他注重大局,不要再为了这些不相关的人耽误正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无相阁不介意出手先让不相关的人消失云云。   他原先只将阁主说的这些当做耳旁风,总想着再忍一时,大局总归会布下,正事也需要一点点去摸索,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然而时至昨日他才发觉,很多事情在他沉溺于常宁的温柔中时,慢慢的已经发生了改变。无相阁内部开始隐有争论,朝堂之上新帝意欲掌权,太皇太后亦有杀心,这些不断在改变着的事情不得不催着他舍弃温情,投入所谓的大局之中。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相信阁主所说,如果他再不去全身心完成那件大事,常宁真的会有危险。   而他,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陆子慎轻叹了口气,转而同无泽道:“还能说些什么,还是那些事,提醒我们要尽快布局入朝,然后全身心效忠无相阁。”   无泽耸肩,不以为然的道:“随便喽,反正我是跟着左使的。”   “你总是这样当做没事人一样,你比我要尊贵,最想要成功的不应该是你吗?”陆 * 子慎抿了一口茶轻声道,“怎么反而像是我有多大的不平一般。”   “我与左使,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让陆子慎想到了小时候的无泽,他还记得阁主第一次把无泽带到他面前时的样子,小家伙比他小了两岁,看人却一点都不生疏,那时还瞪着大眼睛扯他的阁袍叫大哥哥。   然后阁主道:你们二人有同样的遭遇,身份也相差无几,往后你带着无泽。   然后无泽就跟着他拼死拼活到了现在,从叫他大哥哥变成了叫他左使,从跑起来还会磕磕绊绊的时候,到了现在已经学会飞檐走壁,与他一样杀人如麻。   有时候他也问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朝纲如此,还有谁会记得他们俩。   但是每每看到无泽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时,他就会觉得极其扎眼。他们本就是天之骄子,为什么非要沦入沉泥,在无相阁内成为一个杀手,以此来苟且偷生?   这样于他,于无泽,都是极其不公的,因此他们只能前行,局已铺下,断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他起身活动着筋骨,穿过窗子看向远处的皇城,眸中渐渐含了些笑意:“走了,找何玉书去。”   “那常宁呢?左使不打算回去了吗?”无泽问他。   陆子慎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   回不去的,如今他在蓝府、周府、常宁眼中已经是死人一个了,若他回去必会再次让她陷入危机,还不如就在暗中保护着她了。   况且他还对她做了那般逾矩的事情,怎么还有脸回去寻她?让她更气更恼吗?   因此为了常宁,为了无泽,为了自己,他该去行动了,待到日后全都安稳下来,他再去寻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而此时侍郎府内,常宁的脸色阴的不行,小寒和立夏乖巧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陪着自家小姐盯着面前的这具尸体。   “林氏和府中众人,是不是都已经知道这事了?”常宁揉着额头,冷声问立夏,“父亲何日可归?”   立夏忙回她:“尸体运进来时大张旗鼓的,府中确实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不过倒是不知陈姨娘是怎么做到的,如今好似只有林姨娘与四小姐对这事还一无所知。而主君正好是昨日去西城郊查事,说是比较紧急,怕是月末才能回来。”   常宁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面前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这个尸体,不是陆子慎。   虽然身形和个头哪哪都与陆子慎一样,但常宁就是知道,这个不是他。   这个尸体没有头顶那个她经常摸着的旋,没有左手食指凸起的那块骨头,亦没有锁骨右侧方的那颗痣,那是昨日,陆子慎半袒了衣衫她瞧见的。   因此,说破了天,这具尸体也不会是陆子慎。   而蓝府不可能胆大包天,在玉将军的逼迫下,还敢送来假的尸首。只能是这具尸首,本身就是假的,而陆子慎没死。   不管他如今在哪里,反正他现在就是没死。   如此想 * 着,常宁的心里竟有一丝小小的窃喜,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没死就好,或者是在躲着她亦或者是在办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她紧绷的身子终于舒缓了下来,而后往后仰躺靠在了轮椅背上,抬手示意立夏:“父亲不是要月末归家吗,这尸体就先寻块好地方藏了,从咱们院中拿钱出来,旁人问起,就依言说藏的是故人托子陆子慎。”   小寒和立夏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各自忙活去了。   常宁微微呆愣了片刻,而后扶着轮椅进了屋子,提笔又写了一封书信,书信亦是写与玉面公子的。   上言道:“敢问公子,君可平事,亦可寻人乎?若君当真神通,可烦请寻人姓陆名子慎?无需告知他在何处,只需告知他当下如何便好。此番叨扰君,望可给予回复,是否成事,也盼君答。”   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语气诚恳的写下一封书信,看着那信上文绉绉的字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认识,忙就不管其他装进了信封里,然后与一两碎银一起压在了窗台外头。   窗撑被她放下,而后阴影处陆子慎缓缓走出。   此时的他已经带上了玉面公子的面具,从无泽手中接过了代表所谓“正义”的形象,却在黑暗中连身形都不敢露出。   他走近常宁的窗子,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那封信抽了出来,而后看着上头工整的字迹,慢慢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 第31章 异样 她怎么觉着,何玉书有些不太对劲……   蕴荷院内, 常雅舒坐在铜镜前轻呼几口气,然后颤抖着慢慢拿下了脸上的面纱。   铜镜里的少女脸上最后一片红痂剥落,那张脸蛋瞬间就变得圆润光滑起来, 额头丰腴饱满, 唇红眉翠,神态勾人, 打眼看起来就是个极品的美人。   她伸出手摸了摸光滑细腻的脸,不可置信的唤林芝:“娘!娘!你快来!”   好了好了,她的脸好了!不止好了,皮肤还要比之前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半点伤痕都看不出来,就像是宫里那用蜜罐滋养出来的人儿一样, 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从院内正房走过来的林芝, 瞧见常雅舒的脸时也是一惊, 母女二人激动的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 脸上喜悦之情简直都要装不住了。   “哎呦我的舒儿!”林芝笑的合不拢嘴, “这脸蛋,怎么比之前还要好了!瞧瞧这皮肤这眼睛这小嘴,哎呦呦, 这不得把那些世家公子迷的昏了头!”   常雅舒脸上一红, 瞧着铜镜里头自己的脸莞尔一笑,语态娇羞道:“娘你别这么说,多羞人。”   她思索着, 自己的脸之所以能这般样子,应当是那毒虫的事。那晚毒虫在她脸上留下了毒素,后来府医用药不对,许是以毒攻毒就起了些别的反应, 如今这些疤痕一脱落,自然就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些。   如此说来,还真是要感谢那位黑衣人 * 呢。   “这下那常宁估摸着要气死了,她想着教我毁了容,往后好像就能一步登天似的,如今我姿色更甚,怕不是得教她气昏了头!”常雅舒掩唇呵呵笑着,心里头已经想着,往后的日子怎么去嘲讽常宁了。   待到日后她嫁入高门贵族,或许还能成为皇妃之时,看常宁还怎么与她相提并论了。   林芝自然也是如此认为,拍着常雅舒的手时,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对对对,这下常宁那贱丫头就要气死了,几日后你及笄礼,届时娘再给你布置些好的头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那媒婆都得把咱们院的门槛给踩没了!”   “到时候是高门显贵还是王孙贵族,都是我家舒儿的囊中之物了!”   林氏母女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来的繁花似锦,痴痴的笑了一个上午。   那头的怡蓉水榭并不知晓蕴荷院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想知道。午食过后,常宁在自己的窗子外头,得到了玉面公子的回信。   信上的笔迹颇有些欢快之感,提竿落笔时,就仿佛在书写着什么有趣的东西,让她不禁能想象到这写信的人,当是一个活跃的少年。   她拆开信件,里头写道是,陆子慎确实还没有死,只不过他现在身陷一局,局面难以逆转,他只能在局中走过一遭,保全自身后方可再次出现。又言,此局与无相阁有关,若她想要知道陆子慎后续情况如何,需要继续帮无相阁查探清楚案件,如此,玉面公子才会经常带来消息与她。   常宁将信里头的字句反复阅读斟酌,拆开来又合上去,终于是确定了这信上没有其他的内容了,沉吟片刻后,便将信燃尽,提笔写着回信。   她倒是不觉得无相阁的这个要求过分,反而像是有意在为她争取什么。比如贪污案一事,若是没有无相阁的插手,她也仍然会去办这件事情,而无相阁插了手后,既能解决了案件,又得到了他们手中的消息,于她,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虽不知无相阁所为何意,但,她不亏就是了。   她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正好刚刚将纸折起来放进信中的时候,顺天府又来人了。   今日倒不是林仲来的,而是顺天府的衙役,进了院子恭恭敬敬的道:“常大小姐,周太傅家有消息传来,说是寻到了些您谋害周二小姐的蛛丝马迹,府尹特叫我前来传您过去,对审一二。”   周河?这个周太傅,近些日子总是在变着法的与她作对,她不记着自己还曾与他发生过什么矛盾,怎的如今处处都来烦着她。   常宁眉头轻皱揉了揉额头,然后将信放回窗边,扶着轮椅出了屋子道:“好,走罢。”   立夏这几日要回老家走亲戚,因此这一路上,倒只有小寒陪着她去了,周遭也没有了少年的柔声细语,教她有些许的不适应。   她忽然间有些失笑,与陆子慎失去联系,不过才 * 两天而已,自己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了。   她白日总是想着少年毛茸茸的头发和含着笑意的神色,躺在榻上之时又能记起他猩红的眸子和起伏的胸膛,真真教她难堪了许久。   常宁摩挲着手上的长鞭,眸子中闪烁着无尽的担忧。   虽然她早就知陆子慎并非寻常之人,所经历之事也并非是她能想到的,也终有一日会离开常府,去走他自己想走的路,但……   总归是有些舍不得。   可舍不得有什么办法呢?她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风华正茂的少年困在她的身边,终日陪着她这个身子残缺的人吧?   他也有自己的路要闯,她一个已经断了双腿的废人,就不必再用所谓的关心拉扯他了,待他安安全全的出局归来,就将一切事都说明白。   然后,放他走。   她闭眼沉了片刻气息,再抬眸之时已经没了茫然,而此时,亦已经到了顺天府了。   顺天府府尹何玉书就立在大门口,穿着一身干净飒爽的官服,看起来倒是比前些日子更为精神些了,抬眼看向常宁之时眸间闪烁着熠熠的光芒,让常宁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两日不见,何玉书倒是变化颇多。   “常大小姐,此时传您过来,实属劳顿了。”何玉书瞧见常宁到了,忙敛着官服尾摆走下了台阶,旁若无人的从小寒手里接过轮椅,推着常宁前行。   小寒:……等等,这种莫名被人抢了小姐的熟悉感?   她心下一惊,忙小心翼翼的抬头看过去,但是何玉书就是何玉书,不是旁人,也看不出旁人的影子来。   许是她感觉出了错误,如此才误将何玉书当做了陆子慎。   她只得轻呼了一口气稳下心神,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何玉书的身后,与他和小姐一同进了府中大堂。   常宁可是比小寒更惊讶了,轮椅被何玉书稳当当的推着前行,半分都没有给她制止的机会,如此这般霸道,竟与那日瞧见的温文尔雅的样子全然不同,让她颇有些不解。   忍了片刻,常宁还是禁不住出声问了句:“何府尹,你这是?”   何玉书勾唇笑着,温言细语道:“顺天府的院子里这几日将石子路翻了新,往后就是一条顺当的青石小路了,届时常大小姐再来就不必如此折腾了。只不过现在仍是修整时候,我怕常大小姐坐着轮椅不舒坦,旁人也颇为不妥,便来亲自接您过去。”   啊,院落小路翻新,旁人都不能好好的推她进去,只有他亲自来才可以。   什么歪道理。   常宁轻咳一声也不再多问了,只当是何玉书在里头憋得慌,出来透口气正好碰到她了,又见她坐着轮椅不好眼巴巴瞅着,只能过来推着她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常宁如实想着,轮椅便已经缓缓行进了大堂了。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以为周河会过来的,结果却是玉骁关和玉榭在大堂里头,正襟危坐着等着何玉书审案。 *   应当是周河此次所提供的蛛丝马迹,与玉榭那头的贪污案也有些关系,因此这才一起都过来的。   而今日的玉骁关穿着一身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袄,头发也被高高的束起,看起来一身的少年之气,一点都不像是已经征战了多年的将军。   他见常宁进来,忙起了身朝着她走去,含着笑意同何玉书道:“辛苦何府尹,未安我来推着就好了。”   “不必。”何玉书不着痕迹的稍微侧了个身,将玉骁关的身形挡在常宁的视线外,“常大小姐今日脸色不好,受不得颠簸。”   常宁:……???她脸色不好?   玉骁关:……???他推就不颠簸了?   不对劲,何玉书不对劲。   常宁皱眉摩挲着手上的长鞭,待何玉书将她安置在主案旁桌后,抬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没问题啊,仍是那张看起来温和却有些欠揍的脸,眉眼间皆是书生之气,只不过偶尔目光扫过看向她时,总让她觉着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   但,又确实是何玉书没错。   “常大小姐,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一直这样看着我。”何玉书适时的在常宁看他出神时回了头,含着笑意淡淡的道,“劳烦几位稍等片刻,周太傅的案宗很快就送来。”   常宁一愣,尴尬的伸手搔了搔头,然后便瞧见了玉骁关也看向了她。   好的,这下子尴尬不是一点点了,她隐隐觉着空气中好似有什么异样的气息在涌动,她摸不住也抓不到,让她简直难受极了。   好在不过片刻,周太傅的案宗就传来了。   而何玉书坐在大堂主案上翻着卷宗,慢慢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32章 姐姐 “姐姐……那你所念的那位故人,……   大堂里安静着, 各怀心思的看向何玉书,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端倪来。   “周太傅的案宗上,证据倒是很全面。”何玉书拿起笔在卷宗上做着批注, 丝毫未理会堂下人的目光。   然而就这样囫囵不清的一句话, 却是教玉榭的脸瞬间惨白。   他坐在玉骁关的身后,自然玉骁关就瞧不到他此刻的样子, 但是常宁是与他对坐的,脸上的惶恐之意一目了然,半分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玉榭在害怕。   常宁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心里发突,玉榭害怕这个周河的卷宗,难不成是也与贪污案有关,而且, 涉及到了玉榭?   若当真如此, 那她那日叫玉面公子用迷魂香的事情, 恐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反而会让她一同陷入困局了。   她摸了摸鼻子, 眼神飘忽不定的扫向何玉书,忽然有点期待,他会怎样解决有关玉骁关侄儿的事情, 又会怎么解决, 关于她的事。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何玉书将案宗都整理、批注好,开始审案的时候, 竟然全程都没有关于她的问题。   她只是坐在那,看着何玉书一步步的追问着玉榭,看着玉榭渐渐被问的红了脸哑口无言,看着玉 * 骁关慢慢开始握紧了拳头, 她就像是一个观客,寂静的看着何玉书展露自己的才华。   但如此,却又属实尴尬。   “所以何府尹,只因我侄儿与周二小姐有过……那般事,便定了我侄儿的罪责吗?”玉骁关冷着脸问何玉书,紧紧攥起的拳头告诉着众人,他大将军现在很生气。   玉骁关的气场很强大,若审案之人是个胆小的,怕是就真的被唬住了。   但是何玉书显然是并不为其所动,他只是淡淡的抬眼看向了玉骁关,神色间居然也能与那个征战多年的大将军相抵片刻。   “大将军,您有些操之过急了。”何玉书道,“此时并未三堂会审,也就是还未定了罪责,本官如今只是依着现有的证据对上一对罢了,不必如此慌乱。”   行军打仗之人最怕对上会言语争辩的软棉花了,此番话语说的半分错处没有,倒是让玉骁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此的氛围,于常宁更是难堪,一头是府尹断案,一头是上级将军,她还真不好张口为谁辩驳。   常宁思虑许久后顿了顿,终是开了口道:“何府尹,玉大将军是行军打仗之人,可能对这些案宗官文并没有那么敏感,还望您能将周太傅提供的案宗上,那些有关玉公子的证据,说清道明了些。”   她这番话说罢,堂上的何玉书与堂下的玉骁关便都抬眼朝她这头看了过来,一时间给她看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玉骁关倒是清楚明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意,抬眸点着头同她道:“多谢未安,本将军知道何府尹是刚刚上任不久,当是理解一下的。”   常宁:……啊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而何玉书便要比玉骁关的态度更囫囵些了,他只是适才抬眼瞧了她一下,而后便垂着眸子提笔不知在纸上写了什么,那样子就好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常宁瞬间就想到了陆子慎,他也会在她不维护他的时候,露出这种让人心疼的表情。   “常大小姐此言我理解,是我作为府尹太过于冲动些了,只顾着快些结案,也没想着其他人情世故。”何玉书语气恹恹的,“倒是不及玉将军那般明事理。”   常宁:……她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两个人皆是话里有话,空气中慢慢弥漫着的尴尬气息,让常宁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不是啊,她当时就是想着说句话缓解尴尬而已的,怎么到了如今,反倒是她变成尴尬的那个人了?而且这个何玉书,怎么话中好像带着一抹与她撒娇的意味呢?   常宁长呼了一口气,面上勾起一抹假笑:“我适才只是随口说了两句,何府尹不必在意,继续审案便好,只是若与我无甚关系的话,我是否可以先行离开呢?”   听她说这话,何玉书顿时有些不开心的挑了挑眉头,然后随手翻了翻卷宗,低声道:“啊,好像不可 * 以,常大小姐的案审,在后面呢。”   府尹都如此说了,常宁只得认了命,然后闭口不言继续听着何玉书询问着玉榭。   这些散乱的问题何玉书问了许久,直到将周河送来的案宗上的问题都问的清楚了,记录查案问题的纸张也写的满满当当之时,这才停止了持续不断的审问。   常宁看着玉骁关铁青的脸和玉榭渐渐发白的唇色,忽然间就觉得何玉书如此认真的审问,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过几日就是贪污案的三公会审,届时陛下也会到场,若那时再问些什么,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好语气了,没有实打实的证明玉榭并没有参与此案的话,那定罪的可能性就要大上不少。   但是如今何玉书将所有事情都问的清楚明白了,案宗在自己手里,即便三公会审时出了什么问题,与他这个府尹也扯不上太大的关系。   毕竟他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府尹只负责查案,其他的便是接手的官员的事情了。   玉骁关自然也察觉到了何玉书的用意,只能是冷着脸扫了一眼玉榭,脸上满满的都是恨铁不成钢。   “如此,玉公子与贪污案之间的种种问题,本官便就清楚了,三公会审之时会有人去传唤,现今,玉将军可以慢走了。”何玉书含着淡淡的笑意将玉榭的案宗问题整理好放置身侧,然后抬眼示意玉骁关可以离开了。   这已经不是在暗戳戳的撵人走了,而是已经把话摆在了明面上:你快走吧玉骁关,赶紧走,别烦我。   玉骁关觉得有些气,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被人呼来喝去,却又因此事有关自家侄儿,怒喝的话是半句都说不出来的。   既然何玉书有意撵人,玉骁关也就不好再赖着不走,起身换上一副笑意,同常宁道:“未安,家中祖母近日颇为想念你,还与我嗔怪你许久未曾去瞧过她了,若是方便,稍后可能与我一起去将军府一趟?我会叫家中备好饭菜的。”   常宁沉吟了片刻,玉家祖母付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她从前翻墙去看玉骁关练武的时候摔伤了胳膊,还是付老太君给她找的大夫,如此才没落下疤痕。   后来她也经常去看望老太君,她没祖母,老太君又慈眉善目的,自然就当成了亲祖母去待,如今算下来,确实有好一段时间没去瞧过老太君了。   她心下想清,当即开口便要应下,却听那头何玉书先出了声道:“玉将军当知审案为重,常大小姐现在身陷谋杀案,又与身陷贪污案的玉榭有过交道,如今叫她去你府中吃饭,岂不是让她更加无法摆脱嫌疑了?”   玉骁关的神色越发不好,他明知道何玉书是在故意与他找茬,可难受的是何玉书如此说,倒也没有错处。   太憋屈了,太憋屈了,从来没觉得这么憋屈过。   看着玉骁关黑的不能再黑得脸色,常宁只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抬眼道:“ * 将军,可否与老太君说上一声,未安改日定会登门拜访。”   既然常宁都已经如此说了,玉骁关自然也就不好再强人所难了,只能拱手同她道了别,领着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儿离开了。   待玉骁关离开,堂内便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何玉书轻轻的翻动纸张的声音,也并没有要询问她关于案宗的意思。   好半晌后她终于听到了何玉书落笔的声音,而后抬眼便瞧见他身子后仰伸了个懒腰,起身敛了敛袍子朝她走了过来。   “未时过了许久了,常大小姐应当是坐累了,去侧室喝口茶吃些糕点吧。”他走近常宁身侧,不知是从哪里又拿出一个薄毯盖在了她的腿上,然后便意欲推着她往外头走。   这下教常宁有些失了神,不禁开口问道:“何府尹,你今天很不对劲。”   何玉书笑着回问她:“那常大小姐说说,哪里不对劲?”   常宁皱眉不语,心里头暗暗打着鼓。   哪里都不对劲,尤其是何玉书眉眼间的神情,还有他微微上挑的语气,都让她觉得无比的熟悉,就好像什么东西在她眼前,想要抓住却蓦然变成了一片虚无一样。   她垂眸轻叹了口气:“只是觉着何府尹与我一位故人,很是相像罢了,许是我多想了,请何府尹不必在意。”   陆子慎现在不知在何处,无论去哪,也总不能冒着风险再次留在京都,况且何玉书与陆子慎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只是神态偶而有些让人分不清,倒也就不能说他就是陆子慎了。   她心下想明白,也就不再揪着这个事情了,任由着何玉书推她往侧室走,想看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及近侧室,淡淡的糕点甜腻香味飘来,其中混合着凉茶的清香,还真是教常宁的肚子有些饿了。   往常在怡蓉水榭的这个时候,也是该吃些茶点饮些果酒了,没想到何玉书也有这般的习惯,倒是与她有些相似。   侧室内里头并没有放多少的糕点,三两盘的白玉粘糕和芙蓉花点心,一盅梅子果酒还有一壶桂花凉茶,虽然只曲曲占了桌子的一小块地方,可那几样却都是她往日最喜欢的。   而且……   在怡蓉水榭的时候陆子慎并不饮酒,因此都是她喝梅子果酒,他喝桂花凉茶。   她猛然间好似回过了神,而此时周身熟悉的气息也愈渐加重,直到身后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而“何玉书”则低下了头,用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她的脖颈,温热熟悉的气息呵在她的耳后,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她正要回头,便听见有委屈的声音响在耳边:“姐姐……那你所念的那位故人,很重要吗?”   耳朵上的瘙痒让常宁心中一紧,捏着长鞭的骨节也被她攥的发白,好半晌后她才沉下了心,低着头眸子闪亮亮的回他道:   ——“嗯,很重要。” 第33章 爱意 “姐姐,你这样,会惹出事的…………   常宁没想 * 到, 会这么快再次见到陆子慎。   少年如曾经许多个日日夜夜一样,习惯跪坐在她身侧,将头搭在她的膝盖上, 眯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抚摸, 柔软的头发还止不住的左蹭右蹭,教人哭笑不得。   他就像一只许久未曾见到主人的小奶狗, 哼着鼻音摇着尾巴,就能让人心里头软的不成样子。   “所以,这就是无相阁的局?”常宁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眉眼温柔的看着已经褪了何玉书皮相的少年。   陆子慎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她只一眼没瞧见,少年便从温文尔雅书生气的何玉书样子, 变回了眉眼清冽却含着笑意的陆子慎样子, 只是身上那庄严的官服, 却与他这样子颇有些不相搭了。   “我很想姐姐。”陆子慎并没有完全应和着常宁的话, “每天都在想, 无时无刻都在想。”   他这般忽然的甜言蜜语,让常宁有一瞬间的愣住,似乎没想到原本瑟瑟缩缩的少年, 如今也会说出如此让人脸红的话。   她蓦然不知该再接什么了, 手僵硬的停在陆子慎的头上,全然忘记了自己适才还问他的事情。   头上轻柔的抚摸消散了,陆子慎有些不满的蹭了蹭她的手, 却见她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便回头抬眸看着她。   女子的眸中神思涣散,没瞧他。   陆子慎有些恼,起身双手支在轮椅两侧, 身子前倾低眸注视着常宁,语气嗔怪:“姐姐,你在想什么?”   忽然及近的声音让常宁回了神,却发现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靠的这么近了,让她整个人呼吸一滞,身子就猛地往后倒去,直直的依靠在了轮椅背上。   “姐姐?你怎么不回答我?嗯?”陆子慎并没有打算因为常宁的姿势而放过她,反而是更为变本加厉的往前仰了仰,只装作全然不解的,眸子闪亮亮的看着她。   常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不自觉的就慢慢打量了起来。少年消失的这几日,眉眼间好像成熟意味更重了些,鼻翼也更为□□,薄唇微抿之时,满满的诱惑之感。   再瞧如今的这般的动作与姿势,看起来就像是陆子慎要亲她一般。她不自觉间便动了动喉头,然后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的把眼睛闭上了。   她感受到脸颊慢慢有温热的气息喷洒过来,掠过她的睫毛,扫向她的鼻翼,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有一缕发丝不轻不重的骚着她的脸颊,她吃痒,刚皱了皱眉便听到有一声低低的笑意道:“姐姐,这是干嘛呀?”   这一声低哑的问声令她醍醐灌顶,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陆子慎。   少年仍是一脸单纯无辜的样子,许是瞧着她适才将眼睛闭起的时候有些迷茫,此时便歪着头与她眨着眼睛,静静的等待着她的解释。   常宁有点无奈。   他倒是忘记了那日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扔在榻上了?忘记了是谁像只小狗一样咬了她的脖颈了?忘记了是谁手脚不老实意欲解 * 了她的衣带了?   如今就这般,在她面前装作不谙世事了?   她忽然有些气恼,不悦的鼓起双腮,将头侧向一旁,眼神也收了回来不再看他。   “姐姐……”陆子慎有些心慌,急急的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还在为那日的事情,所气恼?”   他将这话说出,倒是让常宁开始了思索。   她确实应当与他将这些话说明白的,他还小,往后还有许多的路要走,而她不一样,她如今除了能玩弄些暗地里的权谋,再无半分用处了。   “子慎,你当知道,我是个废人,即便曾经风光无限,如今的我也只是个双腿尽毁,跌落尘泥的人。你如今在无相阁的局中,出了此局后无相阁不会亏待你,而我也相信,子慎有能力凭着自己走向更高的位置,而我,最后却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常宁将心里头的话说的清楚明白,把自己最痛的伤口剥痂渗血露给了他看。   陆子慎抿着唇并未说话,他看着常宁握着轮椅扶手的双手已经有些发白,却还在碾着骨节努力的隐忍着什么。   而常宁则接着道:“那日……那日是你年少气血方刚,我又没能适时的制止你,才教你又陷入了癫狂,不过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我们权当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往后你好好的,怡蓉水榭的东厢房很快就修整好了,随时欢迎你回来。”   常宁语气控制的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伤人的很,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与陆子慎道别,就好像,往后相见困难一般。   陆子慎的心里一紧,不自觉的便冷了语气:“所以姐姐,这是在推着我离开是吗?”   常宁轻笑:“别瞎想,你我是姐弟,虽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总归怡蓉水榭也是你的家,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若是还整日与你这般亲近,怕是不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般话来,就好像是在和自己赌气一般,想通过这样的办法来试探,他的态度。   可如此这般的自己,与她所想的远离陆子慎,却又背道而驰。   常宁觉着周身的气息慢慢镀上了一层冰霜,随即陆子慎的手伸过来将她的头转向他,那双眼尾猩红的眸子,便毫无遮拦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忽然有些慌乱,忙伸出一双手抚了抚他的眼尾,生怕他再次陷入癫狂,语气柔声道:“子慎乖,姐姐说笑的,你别当真……”   “姐姐,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是想把你一直留在身边的喜欢。”陆子慎依然红着眸子,伸手桎梏住常宁抚摸他眼尾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落下炙热的一个吻。   “我不喜欢旁人靠近你,不喜欢你分给我的东西与旁人一样多,不喜欢你的目光里总是将我当做孩子。”他嗓音嘶哑,语气喃喃的道,“我不小了,马上过了年,我就十七岁了,再过三年就是弱冠,到时候姐姐 * 给我赐字,我永远陪着姐姐,不好吗?”   他越说起来,语气就越发令人害怕:“我不想要离开姐姐,从来都不想,若是姐姐真的心中有喜欢的人了……”   “那姐姐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去杀了他。”   常宁感受着手背上灼热的温度,心里头不觉间有些苦涩,她又只顾着自己,让他陷入疯魔中了。   可少年就这样将自己的爱意表达的淋漓尽致,她却只敢躲避着、抗拒着这份爱意,把自己牢牢禁锢在自己所创造的枷锁里。   她自己,不允许自己去爱别人。   常宁忽然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双手捧起陆子慎的脸,微微凑近温柔笑道:“子慎,那日我本来就是要叫醒你,与你好好说清楚这些话的。”   陆子慎听着她的话语和柔和的眼神,心尖狠狠地一跳,忽然就不想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可常宁并没有给他机会,她只是含着笑意,眼角有一滴泪缓缓滑落:“我想与你说,子慎,我喜欢的人,是你呀……”   是那个第一次见她时怯懦的不成样子,害怕被她抛弃而给她扫石子的陆子慎;是那个害怕雷雨夜晚,会窝在她的榻下拽着她被衾的一角睡一整夜的陆子慎;是那个慢慢有了明媚的笑意,总喜欢躺在她的膝盖上让她摸摸头的陆子慎。   是面前这个,将所有的爱意都给了她的,陆子慎。   许是从未想过常宁会这样说,陆子慎的神情猛然间便滞住了,眼尾的红潮慢慢褪去,看向她的脸庞时带着些许的疑惑。   两个人目光相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晌后,陆子慎才沙哑着嗓音开了口:“姐姐,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一直以为这一切的爱意,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毕竟他,不值得。   曾经的他靠近常宁,无非是觉着她可以帮助自己,他那时想,这个曾经的大燕唯一女将军,被他一届江湖中人忽悠的团团转,一定很好玩。   可是直到她慢慢的有了笑意,慢慢的因为他变得开朗,慢慢的将他护在身后的时候,他发现,他真的太需要她留给自己的那一席之地了。   他渴望这个女子将爱意都留给他,就像一直行在沙漠的旅人,忽然汲取到了一丝甘露,必然就会趋之若鹜,永生难忘。   可他从来都不敢奢望,甘露会一直存在,那就像神赐予的生命之源,可以获得却无法拥有。   常宁适时的揉了揉陆子慎的脸颊,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然后努力的让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真诚的道:“陆子慎,我喜欢你,无论是喜欢委屈着、可怜着让我心疼,装作自己什么都不在意的陆子慎;还是那个会产生癫魔,眼中心中都含着嗜血的陆子慎,我都喜欢,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某一个性格。”   甚至说起来有些羞耻,她更喜欢那个凶狠的,却将所有的温情都给 * 了她的那个陆子慎,那种含着嗜血得眸子,却仍然可以温言细语的诱着她的那个陆子慎,简直让她无法拒绝。   她这般想着,眼前便忽然一黑,炙热的大手覆上了常宁的双眼,教她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视觉一被遮挡,其余的感官便更为敏感。   她感觉到自己的唇上落下了一点温热的柔软,而后那片柔软蹭了蹭,急促的气息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燥热,随即便听到陆子慎极致隐忍的沙哑声音:“姐姐,对不起,别看我……”   下唇被他咬住,仿佛嗔怪一般,用力的吸吮了一下。   常宁的身子顿时一僵,双手紧紧的握住轮椅扶手,半分动作都不敢有了。   她能感受到他身子在颤抖,唇与唇贴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滴温热的泪落在她的脸上,炙热又沉重。然后她感觉到,少年在极力的隐忍着内心的躁动,轻轻的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啄吻着她。   忽然间他的动作停了半晌,而后便有甜腻的糕点香味扑向鼻子,她嗅了嗅,是她最爱吃的芙蓉花糕。   “姐姐,吃块花糕吧?”陆子慎语气嘶哑,用花糕在常宁的唇上蹭了蹭。   常宁被他捂着双眼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顺应着他,慢慢的张嘴咬住了那块花糕,而随之触碰到的,还有他温热的双唇。   是陆子慎,衔着花糕在喂她。   常宁瞬间察觉到什么,脸色顿时红了起来,而因为咬着花糕,她的唇齿皆是微张着,少年则毫不顾忌的,一点一点将花糕吞之入腹,然后舌极为侵略的滑入了她的口中,不满足的扫荡着留在她口中的花糕碎渣。   此时的陆子慎就像是个风月场里头的高手,渐渐地将温和转换为了热烈,丝毫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让她在黑暗中有一种完全被压制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歹也要比他大上三岁的,如此这般被动,往后可不就要被这孩子嘲笑了?   于是她便化被动为主动,将一直紧握住轮椅扶手的那双手,缓缓的勾向了他的脖颈,然后以同样的热烈回吻着他。   陆子慎被勾引的抖了手,唇舌分离之时,他忍耐着血脉的喷张,含上了常宁的耳垂:   ——“姐姐,你这样,会惹出事的……” 第34章 疑惑 姐姐呀,你怎么羞红了脸啦?   少年的气息并不稳定, 言语间含着情.欲般的沙哑,顿时便叫常宁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他的眼尾含着猩红的血色,眸中有她看不清的波涛涌动。   “好了子慎……”她开口意欲推开陆子慎, 却发觉自己的声音黏腻腻的, 莫说是他了,就是她自己听见, 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这这这,这是她的声音吗!?怎么这般的腻人?   常宁伸出手捂住嘴,然后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陆子慎,便瞧见少年听到她的声音后,眸子沉了沉,喉头不自觉的也动了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如此继续, 怕是就兜不住火了。   于是 * 常宁连忙将陆子慎推开, 自顾的斟上了一杯酒轻咳道:“好了子慎, 说正事。”   “可是我的正事, 就是姐姐呀。”陆子慎再次跪坐在常宁脚下,脑袋搭在她的腿上,“没有什么比姐姐更重要的事情了。”   常宁刚刚喝进去的梅子酒差点就喷了出来, 忙缓了半晌后顺几口气, 这才堪堪让自己没被呛到。   这孩子这些个甜言蜜语哪里学来的?往常被没瞧见他与谁多走动些,怎么如今说出来的话,活像个风月场里头浪荡多年的男子, 让人听了话便红了脸。   这可不行,子慎还小呢。   她道:“子慎,你这些个调侃人的话,往后可不要再浑说了。”   陆子慎抬眼瞧他, 稍稍惊讶道:“可是姐姐,我这说的是实话,并非是调侃!”   少年眸子闪亮亮的,让她的心里头顿时一滞,然后想道,左右就是一些羞人的话,他也不会去对旁人说,不若就由着他了。   嗯,如此甚好。   “好好好,即便如此,你也应当与我说说,周太傅的案宗上到底说了我些什么?”常宁自己在心里认了栽,顺着陆子慎的想法不再多计较,伸着手一下下的抚摸着他的发丝。   既然开始说起了正事,陆子慎自然也就不能再这般腻着常宁了,便起身将袖中的案宗拿出来摆至桌上与她看,指着上头的一处红砂批注道:“周河呈上的案宗上说,他近几日与蓝浆询问蓝府众人,发现周云姣死的那个夜晚,有丫鬟瞧见黑衣人潜入过她的房间,还听见,是授了姐姐的意。”   常宁皱眉道:“不应当的,周太傅与蓝侍郎都处理过大大小小不少的案件,不该是这般毫无证据的就听信了说辞的。”   府中几个丫鬟说听见了,便是定了她的罪了?那既然已经听见了是她遣人去的,为何不当即就将这事告知府中主君,还要等到这时呈上案宗来说?   太不妥当了些。   陆子慎亦是点了点头,随即给常宁斟了一杯酒继续道:“周太傅既然能将这份案宗呈上来,那必定是做好了其他的万全准备的,否则只以这句话,放到三公会审之时,也是毫无用处。”   常宁抬头看了看他,少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稳重起来了。就好像是一夜间,那个曾经还喜欢窝在她腿上软绵绵叫着姐姐,一脸纯真的孩子,就变成了如今可以谈兵纸上,审查案件绝不拖沓的成熟少年。   即便她曾经就知道,他并非池中之物,可如今的变化却又属实太大了些。   但也无妨,他安全就好。   二人心照不宣的不再多言,而是继续审视着案宗上的证据,但周河万事准备的齐全,案宗上寥寥数语只是让她存在可疑的身份,并没给她定下什么罪来,一时间还真有些无法入手。   “罢了罢了,闯到桥头自然直,且看周河下一步的动作吧!”好半晌后,常宁终于捏了捏鼻梁出声道,而后拿 * 起酒杯将梅子果酒一饮而尽。   有一丝淡红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慢慢淌了下来,常宁正待要拿出帕巾擦拭的时候,陆子慎已经伸出温热的手替她擦拭干净了,而后舌尖轻甜指尖上的酒渍,淡淡笑了笑:“这个果酒,还真是好喝。”   少年眉目柔和,着一身官府显得有些早成,偏那俊朗的脸庞看起来又有些不一样的美感,此时再合上他适才的动作与语气,真真的是比那妖精还要勾人了。   常宁:……   不行不行,美人如斯难以抵挡,若再待下去,恐怕她就是要破功的那个了。   她忙敛了衣衫道:“天,天色不早了,如若子慎无事,我就要回侍郎府了。”   “姐姐……”陆子慎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语气略有些委屈,“我与姐姐几日未见,怎么如今才说上几句话,就要离开了吗?”   常宁回头看去,便瞧见陆子慎低垂着眸子,睫毛一颤一颤的,与往常那般怯懦的样子相同,教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是啊是啊,他说的没错啊,她那日拼了命的拒绝他,害他逃走入局,如今好不容易又见了面,她怎么又匆匆要走了呢?   她正待要缓了语气说再同他待一会时,忽然想到了适才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吻,那个吻那么热烈,怎么就是只说了几句话就要匆匆离开了!?   “我得走了,你这样,我,我没法待下去了。”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红了脸,嘟着嘴有些磕巴,扶着轮椅急急的往侧室外头行去了。   陆子慎看着常宁的那样子,笑意简直都要藏不住了,忙饮了一口凉茶压一压心中的火气,掩上何玉书的面皮后,匆匆去扶着她了,却还不忘调侃她:   ——“姐姐呀,你怎么羞红了脸啦?”   *   亥时一刻,侍郎府的灯火已经尽数灭了,唯独引路灯笼还闪烁着昏暗的光芒,在黑夜中给更夫引着路。   有一抹黑影在侍郎府的几处院落的墙上行着,动作宛如鬼魅,一般人属实瞧不出来。   也不知他转悠了多久,最后终于从一处院落的墙上跃下,摸着墙角慢慢的行至了厢房的窗户,借着里头还有着微弱的烛光,打开了袖中的一张布局图。   这人便是知晓了常雅舒的脸莫名变得更好了,因此来偷偷摸摸看是不是毒虫引起的,顺便想要借此机会好研究些新毒素的无泽。   自然,这不能让左使知道,因此他是偷偷来的,不仅如此,还迷了路。   他看着图上的位置,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所在,点了点头确定了此处没错,然后便将图收起,跃上高台毫不顾忌的打开了窗子。   紧接着,他傻眼了,屋子里头坐着的不是一脸尖酸刻薄像的常雅舒,反而是另一个娇滴滴少女,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少女。   而屋子内正研究阵脚的常雅茹,此时也一脸惊讶的看着窗上莫名冒出来的黑衣人,瞳孔渐渐收缩,嘴巴渐渐张大,然后用尽 * 全身力气喊着:“来……”   无泽快速的捂住她的嘴,伸手在她脖子后点穴定住,然后将窗撑拿下,满脸打量的看着她。   常雅茹亦周身颤抖打量着他。   好半晌后,无泽才倾身凑近她捏了捏她的脸,然后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的问着:“诶?你的脸,怎么这么圆呀?”   常雅茹:…… 第35章 等他 审案繁忙,来的晚些,还请,勿要……   啊呀, 这小丫头的脸,又圆又滑,捏起来舒服极了。   无泽眯着眼睛又捏扯了两下, 直瞧见少女大眼镜扑闪扑闪的, 有泪水顺着眼角簌簌流下,这才慌乱的松了手。   “诶不是不是, 你别哭啊你。”无泽手忙脚乱的用衣袖给少女擦着眼泪,他在无相阁这么多年,阁里的女子都是男人也怕的战士,何曾见过比珍珠都金贵的眼泪疙瘩?   眼见着少女的眼泪越淌越多,无泽终于败下阵来,摊着双手无奈的放轻语气:“你别哭了, 我给你解穴, 你别喊好不好?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也说不清的。”   常亚茹瞪大着眼睛, 满脸不可置信:你还威胁我!?   无泽搔了搔头, 这才想起少女的学位已经被封住了,是无法动弹言语的,于是半截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那个, 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他迅速在手上捻了一枚淬着迷魂香的毒针, 准备着如果少女不老实就来一针,然后小心翼翼的凑近她,解开了少女的穴位。   这一瞬间屋子里面静的可怕, 无泽的银针已经是蓄势待发的姿势,他紧紧的盯着少女,却发觉她仍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 半句话都没说。   “你……你该不会吓傻了吧?”无泽低身凑近少女看了看,“我已经给你解穴了,你可以说话、可以动了。”   常亚茹:“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无泽无奈的扶额:“我是叫你别喊,不是叫你不说话,你叫什么?常雅舒呢?”   果然下次出来还是要跟着左使的,不然再如这般走错了地方可就不好了,真是让人头疼。   他看着少女怯生生的眼神,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今日他是正好赶巧撞上少女正在刺绣,若下次他再走错了,撞到哪个少女正在穿衣脱衣,那可就真是罪过了。   无泽脑子里头乱七八糟的想着,抬眼就瞧见少女红着脸伸手往他身上探过来,一时间精神绷紧,扼住少女伸过来的手腕抵在脖子上,将她逼向了墙边。   “做什么!?”   无泽的眉眼瞬间冷漠,看着少女惊慌的神色再没有了同情之心,开口的语气仿若寒冰,惊得常亚茹眼泪再一次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忍了半天,终于控制不住的出了声:“你……你坐到,坐到我的绣样上了,你……那是我最,最珍惜的绣样……”   无泽的神情一滞,回头朝着他适才坐过的桌子上看去,顿时觉得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 * 去。   他适才就是跃窗而入,窗前便是案桌,自然也就没注意那桌子上还有绣样,后来也是毫无顾忌的就坐在了桌子上,如今再瞧去,那个绣样已经皱皱巴巴的了,属实……是他的杰作。   无泽低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少女,扯了个笑意:“对不起啊,我真是……真是没瞧见,那东西在哪里可以买?我改日买回来给你赔礼道歉。”   “那东西买不到的。”常亚茹吸了吸鼻子,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着转转,“所以现在,你能放开我了吗?”   无泽看了看二人现在的姿势,忙红着脸松开了手,后退了好几步与她保持了距离了。   常亚茹自然也在保持着距离,她仍是背靠着墙,然后摸着墙边行至了案桌旁,小心翼翼的将绣样给收了起来,随即道:“你是那日晚上,用毒虫伤了四姐姐的人吗?”   无泽想说不是他的,但无相阁办事是一体的,因此道:“嗯,你怎么知道的?”   “戴着半张面具,黑衣人,潜入侍郎府没人知道,与四姐姐那日说的别无二致。”常亚茹淡淡道,语气中还含着许多的哭音,“所以你是走错了地方吗?我是侍郎府的六小姐常亚茹。”   啊这,堂堂无相阁的阁员,让侍郎府人人害怕的黑衣人,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因此无泽面色坚定道:“并不是,我只不过在办其他事情的时候,看到你这窗子亮着,顺便来瞧一瞧罢了。”   常亚茹:……   左右不是来害她的,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   “这里时内眷的偏院,四姐姐的蕴荷院在内眷二门进来右转,最大的那个院子就是了。”常亚茹将窗子打开,然后瑟缩到另一头看着无泽,“还望小先生出去后多顾忌些女儿家的声誉,不要将今日这事……说出去。”   她与母亲人小式微,经不起太多的大风大浪了,只盼着能安守本分无人打扰就好。   今夜这事,许是她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事情了。   “小先生?这个称呼倒是有趣。”无泽跃上窗子,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回头朝她笑了笑,虽然面具半数遮挡住了他的脸,但仍然能看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是极好的。   因此他在常亚茹丝毫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再一次伸出手捏了捏她圆滑柔软的脸颊,而后在她即将愤怒的时候一跃跳下了窗子,立在窗子正对的墙头上歪了歪头启唇:“小丫头,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玩的哦~”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常亚茹气呼呼的鼓起了双腮,脸颊上红红的,不知是被他掐的还是羞的,让她看起来极为有趣。   而后她愤愤的支起了窗撑,继续绣着花样去了。   十一月初三,是常雅舒的及笄礼,在院子里头待了好几天的常宁,终于决定出去透透气,跑去正院坐宴去了。   小寒和立夏都没想到自家小姐会愿意,去参加常雅舒的及笄礼,甚至都没来得及准 * 备及笄贺礼,一早上慌慌忙忙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还是常宁最后发了话,从之前的赏赐中翻出了一套玛瑙头面,装进红木盒子里头就这么去了。   中书侍郎府小姐的及笄礼,自然人是不能少的,只是来的人大多都以为是侍郎府的嫡女,毕竟庶女的及笄礼,可没有这般大的排场:大桌十二,小桌为八,主桌在前,旁桌在侧,菜式都不少,想来必定是做了不少的准备的。   只是来了才发现,啥?及笄礼是个庶女?还不是长庶女?   因此及笄礼的各个桌上的官员与家眷都各怀心思,心道堂堂中书侍郎府中,竟也会出现这种庶压嫡的场面,犹记得常大小姐常宁当年的及笄礼,都没有如今这般排场大嘞。   于是众人又朝着旁桌的常宁看去,想瞧瞧她是怎样的反应。   然而常宁只是抿着茶水,神色不喜不忧,显示是并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的,她猜想着,这么大排场的及笄礼,林氏定然是不敢先于爹爹说的,估摸着是自己偷偷挪用账房置办的,待爹爹回来瞧见时,该办的宴都办完了,说别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常宁轻笑一声,还别说,这林氏用起银子来,脑袋倒还是真聪明。   只不过如此办事……她摇了摇头,不再多去理会什么,安安静静继续喝茶了。   常袁松亦刚刚从外郊归来,本来想要开开心心的参加四女儿的及笄礼,结果一踏进自己府中的大门,他差点就要以为走错了地方。   “主君,您回来了!”林氏今日穿着极为奢贵的衣衫,簪子首饰等各种头面都极其讲究,看起来倒真真有些像这侍郎府的当家主母了。   然而饶是哪家主君看见这院子里头这般奢华的装饰都不会开心,常袁松冷着脸低声问林氏:“舒儿及笄礼,你弄这般大的阵仗是做什么!?”   林氏权当听不懂,掩唇惊讶问着:“主君,这是舒儿的及笄礼,自然要好好的侍弄一番,今日有不少的达官显贵与公子哥前来,若是牌面小了些,怕是会瞧不起舒儿的……”   常袁松抬眼往正院里头瞧了瞧,果真是瞧见了不少的朝中显贵,有的甚至他都没法说上几句话的,竟也来了,只不过那表情,可不像是真心来的。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不满的道:“你如此的排场,便是庶压嫡,是会让品阶高些的官员家中,看不起的!”   林氏这时才恍然察觉到了什么,额头上有津津的汗淌了下来。   她那时布置,只是想着给舒儿的排场大些,这样一来就不会叫那些世家公子哥们,看低了舒儿。可她全然忘记了,大家族中尊卑有别,她如今还并未被扶持为当家主母,就已经将自家舒儿的排场布置的与嫡女无异了,这般做法岂不是会教那些人在心里头就把舒儿给嘲笑了!?   “主君……”林氏慌了神,如果及笄礼没有公子哥相中舒儿 * ,往后再想寻个好人家,怕是就费劲了。   常袁松扶额叹气,整了整衣装系好官帽,道:“既然已经如此了,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罢二人便抬步走进了正院,带着假惺惺的笑意与各家主君与家眷互相道贺。   时至吉时,待常袁松开了礼后,常雅舒便迈着轻巧的小步,穿着一身嫣红色的袄裙,戴着一副金雀钗头面,手执着圆扇半遮脸部,缓缓走进了正院,面向了南方与众宾客行了揖礼   女儿家的及笄礼是一生中最盛大的日子,此日当沐浴盛装,赞者梳头后,又行初加二加三加等等流程后,由主君刺字,如此才算是完事。   因着当常雅舒行完揖礼后,常宁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自己多余非要来这无聊且繁琐的及笄礼,在屋子里头睡一觉不好吗?   若不是陆子慎……   常宁扫了一眼这么多张桌子上的人头,恹恹的收回目光低下了眸子。   骗人的家伙,说的是今天要来看她的,如今都这般的时辰了,竟也还没到。   她禁不住困意又打了个哈欠,倦意教她的眸中含了泪水,正抬眼往门口瞧去的时候,氤氲的眼中便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穿着天水碧色衣衫的身影。   新晋状元、如今的顺天府府尹何玉书,此时便快步的行进了正院,眸子闪烁着往常宁这头看,弯了弯眉眼笑道:“审案繁忙,来的晚些,还请,勿要见怪。” 第36章 迷情 “姐姐,求求你了,帮帮我……”……   何玉书, 哦不,应该是陆子慎,自从落座后视线就一直黏在了常宁身上, 看的她脸上红晕就没下去过。   但他在看着常宁, 其他的官家女眷,可就在看着他了。   年仅二十又一的新晋状元郎, 如今又是顺天府的府尹,模样长得也是俊俏,自然是大多女子心中的情郎首选,因此礼宴才刚刚结束,就有许多女子扭着腰肢朝陆子慎走去了。   这其中,也包括了刚刚行完及笄礼仪的常雅舒。   她今日进了正院之时草草扫了一眼, 满堂坐的公子哥竟没有一个瞧的上眼的, 要么就是品阶太低了些, 要么就是模样太不入眼了些, 打眼看过去真是教她失望, 因此连圆扇都没想着拿下去。   直到她瞧见了迎光而来的何玉书,这才觉着赏心悦目了。   虽说她瞧着何玉书也并没有多么的英俊,但行过来时的那般身姿与气度, 可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也怪不得那些官家女子都凑上去。   常雅舒与林芝对视一眼,暗中通了些话头,旋即便见她起了身朝着府尹何玉书行去了。   “何府尹。”常雅舒行至陆子慎面前, 不自知的挡住了他看向常宁的眼神,“前些日子大姐姐犯了案子,多亏着何府尹秉公处理,才没教大姐姐蒙了冤, 这杯酒,庆苑(常雅舒字)敬您。”   陆子慎抬头不悦的看她,眸子中含着淡淡的怒意。   周遭其他的官家女子见常雅舒 * 上前来了,便都识趣的四散离开了,只因着少女将团扇拿下去了,那张脸宛如刚破壳的鸡蛋一样,让人看了就难以忘怀,何必再与她争抢些什么。   纯是自找无趣的。   况且今日侍郎府做东为大,凡事还是应该让一让,大家族落下的教养,无意与一个庶女争论什么。   然而对于此时的常雅舒来说,她还是希望现在能有些官家女子在身旁的,因为现在面前的这位府尹,眼神属实吓人的紧……   挡着自己与姐姐的对视了,陆子慎觉得很不满,并未应这杯敬酒,冷声问常雅舒:“还有别的事吗?”   常雅舒执着酒杯的手愣在原地,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一时间尴尬的脸上红晕点点,看起来无比娇羞。   而旁桌上的常宁看着现下的这副常宁,几欲将手中的杯盏捏碎。   她从前只知道常雅舒脑子不好使,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不好使,刚刚及笄就迫不及待的寻上了权贵,如此当教旁人如何看侍郎府了!?   只盼着这些个话头别传进宫里头去,不然若叫言婉之听到了……   常宁不禁扶额,那定然会借此奚落侍郎府,以此来叫她难堪了。   “确实听过何府尹不解风情,但没想到会是这般的不解风情。”正待常宁神思飞涌之时,有一个略微轻挑的男声传了过来。   自侍郎府的门口,行来一位身着月牙白色团花底纹的男子,他执着一柄折扇行到常雅舒身旁,“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然后接过了她手上的酒杯。   “美人敬酒,怎有不接之理?”   如此放浪形骸的语气,不得不教常宁皱眉看过去。   这人生的一副极好的皮囊,眉眼深邃脸型骨骼清晰,头发是异于大燕国人的深棕色,微微打着卷,在阳光照射下不禁让人有些晃了神。   如此样貌,不是大燕国言国相的次子言祟,还能有谁?   言祟是言国相言万书与一位异域少女所生之子,后异域少女早逝,言万书便将自己对异域少女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   因此言祟想要任何东西,言万书都会毫不拒绝的去寻,只要大燕境内有的,言万书拿得到的,一样都不会差了他。   况且当朝的太皇太后言婉之,亦是言祟的姑母。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了,谁还敢惹?久而久之,这个有着一半异域血统的言祟,真可谓就是横着在大燕境内走了。偏这言祟又是随了他母亲的那般容貌,长相虽不同于大燕男子的清秀,确是真真的美得不可方物,行到哪里也是可以靠脸吃饭的。   他竟也会来一个侍郎府庶女的及笄礼,是常宁怎么都没想到的。   不仅常宁,及笄礼上的所有人都没想到。   这位公子哥出了名的爱美人,从不管美人干不干净,只要合他心意,千万两银子都舍得买其一夜的那种,如今他为常雅舒出头……   众人不敢想,这位放浪的公子哥,到 * 底在想些什么。   陆子慎自然也知晓这人是谁,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起身拱手道:“言小公子说的没错,只不过下官不喜美人,倒是可惜了常四小姐的一番好意了。”   “明白明白的,何府尹还是要审案为重,江山社稷为大。”言祟笑了笑,而后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常宁,伸手又倒了一杯酒递到常雅舒的手上,“不过只是一杯酒,不当什么的对吧?”   陆子慎抿了抿唇,不悦的看着言祟,好半晌后才接过常雅舒手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便拱手坐下,再也不去抬眼看那二人了。   言祟开心的挑了挑眉,眉眼弯起一抹极其好看的弧度,看的周遭官家少女顿时身心荡漾,却是再也没人敢上前说话了。   开玩笑,这位是个一夜的主,过了今儿没明儿,大家闺秀何苦拿自己的清誉搏这一夜的欢愉,那兵部侍郎家的蓝大小姐蓝笑,倒是可以。   她们,不行不行。   于是周遭的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了,好好的一个及笄礼,此时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中。   反而是靠着言祟而立的常雅舒,此时脸上晕起了一抹潮红。   她闻着身旁男子身上好闻的花香味道,又听着他宛若天籁一般的嗓音,心里头仿佛有小鹿不停的撞着,教她几欲站不稳。   主桌上的常袁松与林氏一瞧,顿觉此时的场景不妙,连连起身又安抚了众宾客几句,好商量着才叫所有人再次安安稳稳的落座吃了饭,直至笄礼结束众宾客道贺离开,二人这才缓过来胸口的一口气。   而常袁松对林氏的布置极其不满,待宾客都走尽了,这才气恼的拂袖离去,独留林氏支使着小厮丫鬟们收拾场地。   而常雅舒仍端着手立在大门前,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启唇同正往她这走来的林氏道:“娘,我要嫁给言小公子。”   没人知道常雅舒心里头怎么想的,偏偏要去跳这个火坑,往后要有多少糟心事,可是数都数不清的。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的常宁,才是真的糟心。   “子慎你……”常宁看着此时屋内的陆子慎,禁不住动了动喉头。   此时的陆子慎衣衫半解有些倦意,单手撑着下巴侧躺在她的榻上,坐宴时还高挽起的发丝,此时挽冠都不知去了哪里,墨发散在她的枕头上,就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   “姐姐,我有些困……”陆子慎看着常宁,眉眼恹恹的有些睁不开,“言祟递我的酒中,有药……”   还沉迷在自家小狼狗美貌的常宁瞬间回了神,忙不迭的扶着轮椅上前,去看此时陆子慎的情况。   少年身上酒味不重,可那双已经有些氤氲的眸子,还有微微红起来的脸颊,让常宁不得不确认,子慎确实被下了药了,只不过此时是什么药还不得而知。   她去拧了块凉手巾给陆子慎擦着脸,疑声问着:“言祟为什么,要给你下药呢?”   仅仅因为 * 子慎冲撞了他?不应该的,必定是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周遭的炙热气息越发重了起来,常宁的额头都禁不住冒起了汗,而正当她刚刚重新洗净一块手巾回身时,却发现陆子慎变得不对劲了。   少年似乎很热很困,在榻上摇头晃脑的坐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扯身上那令他不适的外衫,扯了外衫又要去扯内衫,再扯下去,怕是就要衣不蔽体了!   “子慎你做什么!?”常宁这般想着,连忙去拽住陆子慎还欲脱衣衫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该如此。   陆子慎迷茫的看着常宁,眸子中是火热的欲念,可他仍是留着一丝清明,死死咬住牙关道:“姐姐……言,言祟下的,是……迷情……”   迷情散!   常宁的大脑瞬间不会思考了,言祟给子慎下的药,竟然是迷情散!?   不应该是如此的啊!言祟他是出了名的喜欢美人,怎么会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给子慎……   一抹恐怖的念头在常宁脑中闪过,惊得她整个人瞬间呆愣在原地,然后她僵硬的回过头看着陆子慎,又想起了何玉书那张清秀如美人的脸,渐渐对此事清晰了起来。   造孽啊……   她咬着唇看向陆子慎,心道男人长得好看些也不安全,今日是何玉书那张脸惹得事,来日被那言祟瞧见了子慎的这张脸,那还得了?   子慎是她的,旁人别管男女,谁都别想动他分毫!   “子慎没事的,没事的,姐姐带你去沐个凉水浴。”常宁语气温柔的安抚着陆子慎已经接近崩溃的情绪,抬手示意他随着自己下地来。   然而常宁终是低估了言祟的这个迷情散,她的手刚刚递到陆子慎的面前,就瞧见他的眸中已经尽是猩红,在她靠近的一瞬间,立刻低身将她打横抱上了榻。   一瞬间天旋地转,陆子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常宁的身上,手上也不安分的去扯她的衣衫,肩头渐渐的凉意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慌了神,心头止不住的打着颤。   这一幕何曾熟悉,熟悉到让常宁的呼吸都一滞,满脸慌乱的瞧着面前已经几乎没了自己神识的陆子慎,低声呵道:“子……子慎!”   陆子慎的呼吸急促,常宁在帷幔中感受着愈发浓郁的馨香,合着少年此时情.欲满满,意欲将她拆骨入腹的眸子,顿时让她的脸红的宛如猴屁股。   好半晌后,陆子慎慢慢的停止了扯她衣衫的动作,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冰凉的唇触碰到她的锁骨上,让常宁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随即她听见了少年因为压抑情.欲而导致沙哑的声音:“姐姐,求求你了,帮帮我……” 第37章 爱你 “姐姐,对不起……”陆子慎带着……   常宁适才心里头不是滋味, 如今身上更是源源不断的承着陆子慎的热意,让她一时间脑袋蒙了神,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帮!?怎么帮, 这种事情, 怎么帮啊!   她脸上 * 红扑扑的,尤其那眼下的两块, 红的仿若要滴出血来一样,比现在正值情.欲的陆子慎,都更甚上几分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常宁心里头疯狂的喊着,不停的在思索着解决办法。   偏偏身上的少年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牙齿磨着她的锁骨,鼻尖蹭着她的脖颈, 还得寸进尺的咬上了她的耳垂, 语气诱惑:“姐姐……”   “子子子子, 子慎……”常宁慌乱的用手抵在少年的面前, 语无伦次的道, “我真,我从未,从未……就是, 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我……”   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发着抖, 却见着少年的眸子越发深了些,随即听见他哑着声音问道:“姐姐,你……你怕疼吗?”   常宁的大脑持续空白中, 周围越发炙热的气息让她身子也不自觉的难受起来,脱口而出:“我经年在战场厮杀,何曾怕过疼!?”   开玩笑,她可是大燕唯一的一位女将军, 且不说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时她都未税疼了,就连在敌营被柯连达断了双腿的时候,她都没曾喊出过一声来!   头顶传来少年的一声轻笑,而后她蓦然抬眸对上了陆子慎占有一般的目光,恍然间察觉到了什么。   不是吧……子慎问的怕疼吗,是……是那个意思!?   常宁忽然就傻住了,瞪着大眼睛看向陆子慎,满脸的无措,仿佛在无声的问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这一幕太好笑又太过诱人了些,陆子慎吞了吞口水极力保持住了清明,然后感受着女子身上那股子冰凉让他舒服的温度,不自觉的又往下压了压。   还不安分的蹭了蹭,直惹得常宁狠狠瞪了他一眼。   “姐姐,我并不是如此想法,你不要乱想……”   “疼倒是不怕,只是这种,这种,事情应当是往后……”   二人同时开了口,然而四目相对,再次陷入了寂静。   可时间是不等人的,眼见着陆子慎眸中清明渐失,那张最会甜言蜜语的唇被他咬的出了血,额头和臂膀也隐忍的青筋直突,常宁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   她沉了沉气,然后双手搭上了陆子慎的脖颈,颤抖着声音道:“子慎,我,我不怕疼的……”   陆子慎脑中最后一丝维持着清明的弦,瞬间断了,心中的围墙土崩瓦解,那头恶兽彻底宛如疯了一般,冲了出来。   他低下头再也不受控制的撕扯着常宁的衣衫,喃喃的含着占有的欲念唤着姐姐姐姐,炙热的唇覆上了她的脖颈用力留下了一个属于他的印记,然后一路向上吻着她的下颚,吻着她的嘴角,吻向她了的鼻尖。   而身下的女子,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姐姐……”   陆子慎停下侵略的动作,抬眼迷惘的看着常宁,只见她微微颤抖着嘴唇,眼睛也紧紧闭着,然后顺着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泪。   他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在遭受着怎么的心理折磨,但肯定,并不好受。   陆子慎 * 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因为忍耐而一直在颤抖的手抚摸上常宁的脸颊,然后轻轻的在她眼角,落下了一个吻。   他感觉到常宁的睫毛颤了颤,然后便更为放肆的顺着她的泪痕吻下去,将她眼角的那滴泪舔舐的干干净净,而后啃噬向她的耳垂,哑声诱着她:“姐姐,你……转过去好不好……”   常宁的身躯一震,发了呆没有任何的动作。   见常宁还在发着呆,陆子慎便不满的再次咬上了那枚圆润的耳垂,这是他知晓的她最敏感的地方,姐姐姐姐的再低声诱着几句,便定能瞧见她缴械投降。   果不其然,三两声姐姐才唤完,常宁便受不住少年的引诱,通红着脸由他翻了个身子。   她脸搁在弯曲的双臂里,将羞涩都埋在黑暗中,然后颤着声音道:“你……你要,轻些……”   陆子慎坐在那直起了身子,然后低眸看着少女完美的背脊弧度,眸中汹涌起无尽的爱意,那猩红的眼尾昭告世人,他如今忍不了了,可……   女子将羞愧与清誉都交到了他的手中,只过今日,她便只能非他不可了。   这般恶劣的想法充斥在陆子慎的脑海中,让他迫不及待的扔掉了身上的衣衫,然后低下身双手撑在了常宁的两侧。   健硕的臂膀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常宁的眼前,让她禁不住将脸又往臂弯里头收了收,除了急促的呼吸,再没教人瞧到任何的神色。   陆子慎忽然就觉得自己,简直是罪大恶极。   陆子慎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呵着气,然后顺着她的背沟滑向腰间,咬着她的耳垂轻哼,“姐姐,腿,并紧一些……”   常宁听话的照做,随即便听到耳边少年舒服的轻哼了一声,那么近那么羞耻,顿时就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子慎起身隔着衣衫不安分的缓缓动着,混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榻上晕染开来,常宁感受着他的动作,紧紧咬着牙关让自己不许出声。   帷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扯了下来,常宁便微微侧了头看着倒映在上头的剪影。身影宛如日晷一样随着时间不断的推动着,衣衫摩挲的声音与低哼交融,却又像极了箜篌笙歌,让人沉迷亦让人清醒。   好半晌后,陆子慎闷哼一声停下动作,少年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然后沉沉的伏在了她的背脊上。   “姐姐,对不起……”陆子慎带着些许的哭腔,慢慢用唇摩挲着她的后脖颈,“我爱你……”   常宁羞红着脸准备起身收拾衣衫的时候,窗外已经露出了点点星光,酉时已至。   身旁的陆子慎早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睫毛微微颤着,想来应当是没做什么噩梦,亦应该,药效尽消了。   她看着少年恬静的睡颜,蓦然想到了他最后发泄完,伏在她背脊上说的话。   他说:“姐姐,我刚才,真的很想把你拆骨入腹,就在这里,在你的榻上,做的彻彻底底。”   “可我现在 * ,什么都不是啊……无名无分,顶着旁人的头号与脸面,活在你的身旁……”   “姐姐,现在的我,还不配拥有你……”   “有朝一日,我定会以自己的身份,以陆子慎的身份立在你的身侧,在这里,让姐姐成为我的女人。”   少年坚定的语气犹在耳旁,让常宁不禁耳根一红,摇了摇头教自己莫要再想起刚才的事情了。   然而亵衣上的黏腻感让她有些不适,纠结了片刻,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撑着上半身越过陆子慎,意欲去翻自己榻前的衣柜找小衣亵衣。   下一瞬她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再次揽回到了榻上,陆子慎用鼻尖蹭着她锁骨前散落的发丝,语气乖巧:“姐姐,你要做什么?勾引我吗?”   常宁眉头一皱,红着脸打他:“现在就开始没正形了?”   陆子慎哼哼唧唧的唤她,手却又不安分起来,直气的常宁恨不得把他立刻推下榻去。   还蹬鼻子上脸了!   瞧见她确实有些愠怒了,陆子慎终于是安分了下来,然后执着她的手亲了亲,覆在自己的头上示意她去揉上一揉。   常宁无奈,眉目间的冰冷化成春水,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尴尬的道:“子慎,你先出去吧,我……这衣裳,有些……我得换下来……”   听到她说,陆子慎这才低头看着常宁衣衫上,属于他的杰作。   直到这时他才红了脸,慌乱的起身道:“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然而如今的小狼狗可不似从前那般听话了,嘴上说着对不起姐姐,却一点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还自顾的给她寻起了合适的小衣,哄着劝着一会要抱着她去沐浴。   常宁一记枕头砸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含着笑意咬牙切齿的道:“滚、出、去!”   *   入了十一月,京都的天气便有些要下雪的意思了,晚上冷的让人发抖,只能靠着汤婆子来维持温暖。   但常宁仍是雷打不动的,让小寒在院中树下烫了酒,盖着厚毯捂着汤婆子,抬眼看着满天的熠熠星辰。   小寒和立夏一起坐在她的身旁,叽叽喳喳的给她说着在正院帮活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小姐,我听到四小姐说,心悦着今日给她解围的那个棕发公子呢。”   “是啊小姐,小的也听到了,还知道林姨娘气的不行,直接就给四小姐禁了足呢!”   “哦?林氏竟然舍得权贵了?”常宁弯着眉眼回应两人的话,“也不知道这般正确的想法,会坚持多久。”   听到常宁回应了他们二人,小寒和立夏的神情顿时便僵住了。   好像小姐,自从前几日陆子慎消失后,从没这般和善的对他们笑过,那笑容暖洋洋的,顿时便让两人眼眶一湿,心道,小姐走出那段痛苦了,真好。   而常宁看着两人的神情,微微笑了笑,而后举杯抬眸晃了晃,笑道:“如此,真好。”   一间小院,两位忠心的仆人。   还有一个躲在黑暗中,她 * 深爱的人。   而这个她深爱的人,在次日给她带来一个极其震惊的消息。 第38章 皇宫 大将军喜欢一个人,哀家,自然要……   乾清宫内, 新帝苑子成将龙案上头的一盏琉璃摔得粉碎,世人都认为怯懦的小皇帝,在自己的寝宫内爆发了他有史以来最大的怒气。   “太傅, 太傅!你看看太皇太后, 她这是什么意思?嗯?什么意思!?”苑子成将一封烫金折子翻开,踉踉跄跄走至周河面前, 摊给他看。   周河垂头接过,略略扫了一眼后道:“陛下,自你坐上这个位子开始,你就应当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言婉之舍得扶持苑子成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打的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算盘,而这个算盘却没人敢说什么不对, 毕竟对于朝臣而言, 新帝年幼且无治国经验, 倒还真不如教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辅佐新帝来的安全。   于是这便间接承认了一点, 言婉之的权利远在苑子成上,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也必须对言婉之言听计从。   自然也包括, 纳妃与册立皇后之事。   “是, 朕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苑子成在殿内走来走去,本有些少年气的脸上,此时却露出了难受的神色, “可……纳妃是外邦之人朕可以接收,为什么皇后,要册立言稚儿?言婉之她想,她想将自己所有的心腹, 都安插在朕的身边吗!?”   苑子成的心绪难平,一想到言婉之的那张脸就觉着痛苦,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住周河的衣袖,颤着声音道:“太傅,太傅……允成(周河字)……朕不想这般被言婉之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看着苑子成的眼角慢慢滑下泪珠,周河轻叹一声伸了手,把那滴泪擦拭的干干净净,而后他道:“陛下,臣如今只能告诉您,听她的。”   苑子成感受着周河指肚柔软的摩挲,脸上的神情本已经愈渐缓和,却在听到其说出这句话时,再次变得狰狞无比。   “听她的?听她娶言稚儿!?允成,你要知道倘若册后一成,朕便就真的再无法翻身了!”   周河看着他那几欲崩溃的样子,禁不住伸手捏了捏眼角,然后俯下身按住他的肩膀道:“陛下,臣要您应允,不是说并,要您一定娶。”   苑子成看着周河,似乎明白了他的语中之意,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然后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肩膀颤抖着,无声的在哭泣。   好半晌后,苑子成才抬眼看着周河,语气缓缓:“允成,你知我不愿坐在这个龙椅上……可如今,如今,我只有你了……”   那个在他第一次踏入皇宫,茫然无措时朝他伸出援手,循循善诱的教着他天子该学到的知识,告诉他如何在险恶丛生的皇宫中立足的,周河周太傅。   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今身边,只有他了。   这头的乾清宫内归于了沉寂,那头的慈宁宫 * 又爆出了怒喝。   言婉之身着金色的呈凤百褶马面坐在正位,气冲冲的将一封信摔到殿下立着的玉骁关身上,那张宛若妙龄女子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皱纹,让她的样貌看起来极其违和。   她指着地上的信道:“好你个玉将军,如今竟敢违背哀家,私自做决定了!?若不是周太傅将这些事情告知哀家,哀家还蒙在鼓里,将你视做合作之人呢!”   玉骁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骂弄的有些不明所然,他低身将信捡了起来,然后略略扫着看了几眼,这才清楚了所为何事。   “太皇太后,这明显是欲加之罪,常宁并不应当替其他人受这个罪过。”玉骁关淡淡道,“况且,她曾是我镇国军的左翼将军,更不……”   “玉骁关!”言婉之愤怒的打断他的话,然后站起身快步朝他走去。   “是不是还要哀家提醒你,常宁之所以现在这个样子,是谁的功劳?”言婉之嗤笑,抬眼淡淡的看着面前这个英俊魁梧的男人,神色中满是不屑,“毁了她,如今又要来爱她护她,你玉将军的做法,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拍手称叹啊。”   慈宁宫的大殿内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玉骁关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手,缓了口气咬牙切齿的道:“言后,那次并不是我有……”   言婉之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嘴边,红色的蔻丹在修长的手指上显得妖艳而做作,随着主人的一句话,亦变得更为邪恶起来。   “对,你玉将军在并不知情下,毁了常宁的一生,然后自顾的将这件事情忘记,以此来彰显你玉将军,如此痴情的心性。”   “对于你玉将军来说,什么心爱之人、家国之情,终究抵不过你这个可掌千军万马的权利。”言婉之笑的开心,“可你别忘了,你的命脉,在哀家手里呢,你与哀家从一开始就绑在了同一根线上,注定同生死、共荣辱。”   言婉之说出这几句话,就仿若在说一件最平淡不过的事情,可落在玉骁关的耳朵里,却仿佛如遭大刑。   好半晌后,执掌千军万马的镇国大将军弯了腰,屈膝低头道:“言后所言甚是,臣,定会寻机会,除掉……除掉常宁。”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皆是有利可图,世人皆如此,他又何必囚禁自己的天性。   然而正当玉骁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铺垫之时,言婉之却蓦然低下了身子看他,红唇轻启,说出了让他难以置信的话:   -“哀家可没说让你除掉常宁,大将军喜欢一个人,哀家,自然要去求陛下,写一道赐婚圣旨的。”   *   陆子慎今晨从中书省上收到贪污案处理的案宗时,马不停蹄的就往侍郎府赶去了,毕竟他觉着,这件事情同姐姐说,会让她很高兴。   哦不,自己也很高兴。   然而当他出示了查案的令牌,踏进怡蓉水榭的时候,却看到了他做梦都没看过的场景——   怡蓉水榭 * 的院子里头简直是乱成了一团,柜子、书籍、桌椅等等,毫无规法的四散在院子中,而小寒和立夏皆是灰头土脸衣衫破落,各自执着扫帚与竹篓,满院子不知在敲敲打打寻找些什么。   而常宁,他的好姐姐,此时就坐在东厢房的门口,用一个厚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面色苍白的吼道:“啊啊啊啊啊小寒小寒,它它它刚才从你身后窜过去了!!!”   女子的脸上、唇上皆是毫无血色,身子打着抖,眼睛滴溜溜的四顾瞧着,那样子看起来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陆子慎想着,若要是姐姐的腿是好的,现在估计都蹦到房子上去了。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姐姐怕成这个样子呢?   他顺着刚才常宁的话头,朝着小寒的身后看去,待看清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后,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   那是一只,猫。 第39章 怀疑 她低头看着陆子慎,眸中的柔软之……   常宁看着坐在面前极力憋笑的陆子慎,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佯装淡定的抿了一口茶,然后淡淡开口:“何府尹,不知您今日来此, 所为何事。”   “为了姐姐~”陆子慎瞧着小寒退下,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常宁面前,然后俯下身子趁着她未注意, 在额角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常宁瞬间红了脸,连忙伸手把他推了出去,然后有些气恼的道:“何府尹,逾矩了。”   听她这般说,陆子慎便挑了挑眉,然后趁着常宁低头没瞧他的时候, 将何玉书的样貌给换了下去。   待常宁再次抬头瞧他的时候, 俨然已经是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小狼狗了。   “姐姐, 原来你竟是怕猫的。”陆子慎坐到了常宁的身侧, 双手撑着下巴支在案桌上, 眯眼笑道,“但是姐姐怕猫的那个样子,还真是让人喜欢的紧。”   若不是他适才亲眼瞧见了, 还真不知道那个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神鬼的大将军, 竟然会怕一只还没有长成的小奶猫。   想到常宁窝在轮椅上瑟瑟发抖,执着长鞭叫他把那小奶猫扔出去的样子,陆子慎就觉得自己心里全是粉红泡泡。   啊, 怕猫的姐姐,也太可爱了~   但是常宁觉得有些心塞。   她是姐姐啊!是可以率领千万将士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啊!怎么就这般毫无准备的,在弟弟面前暴露了自己软弱的一面……   真是丢死人了。   常宁不禁伸手撑向自己的额头,将满脸的窘色掩在掌中, 轻咳一声道:“这,这怎么能是怕猫呢……只不过是这,这东西忽然闯出来,惊了一下而已……”   然而这句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禁不住在心里头狂喊了几句:不是不是,她一个堂堂大将军,怎么会被惊到呢!   她今后还如何在子慎面前端起架子,还怎么在他面前以姐姐的地位自称?怕猫的姐姐,还怎么照顾子慎!?   这一瞬间常宁心里 * 头万马奔腾,最后得出一句话:她愧对大将军这个称号了……   看着心上人变幻无常的脸色,陆子慎终是无奈的低声笑了笑,起身将常宁拥入了怀中,下巴抵在她头上蹭着,耐心的安抚着:“姐姐乖,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恐惧的东西,这不是什么难堪的事,你还是我的姐姐,是我愿意守护在身边的姐姐,是我……”   他忽然来了调侃的心思,伸手撩动起常宁散落鬓边的碎发,轻声撩拨:“是我想要,夜夜沉沦的姐姐。”   受伤的心灵即将快要被安抚好的常宁,抬手想要抚摸小狼狗的动作瞬间僵住,然后红着脸怒冲冲的拍向了他的脑后。   “嘶……姐姐……”   陆子慎吃痛,松开常宁后委屈巴巴的站在她的面前,摸着脑后低眸看着她。   这是一记柔软的暴击,少年可怜的样子顿时叫常宁心里不适起来,还以为自己打痛他了,忙伸手叫他过来,让她瞧上一瞧。   少年听话的走了过来,然后低身弯腰让她去看脑后。   正待她要去伸手给陆子慎揉一揉的时候,他却忽然勾起了唇,双手一顿,稳稳当当地就将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然后在原地转了个圈。   常宁一惊,下意识的便伸手勾上了陆子慎的脖颈,如此姿势,看起来极为羞人。   “陆子慎!”常宁气急,“你做什么呢!快将我放下来!”   小狼狗自从那日与她表了爱意后,行为动作便越发的放肆了些,偶有时候那些甜言蜜语让她都招架不住,那般让人羞红了脸的神态动作,真不知是从哪处学来的!   陆子慎不知常宁心里在想些什么,见她有些气恼后,忙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慢慢的又将她放回到了轮椅上。   “姐姐,我好想你……”见常宁就要甩鞭子来打他了,陆子慎便快速的跪坐在她身侧,将头搭在她的腿上撒起了娇。   常宁:……   造孽啊。   常宁只能默默地将鞭子收回,然后经由习惯的驱使,手掌慢慢搭向了他的头,温柔的抚摸起来。   “你今日来,可是有事?”小狼狗的头发太过于柔软,让常宁慢慢地忘记了心中对猫咪的惊恐,态度也渐渐柔和了起来。   陆子慎伸手玩弄着常宁散在腰间的长发,勾唇道:“贪污案明日就进行三公会审了,常伯父通过周云姣的死,还有她与玉榭的关系,再加上姐姐你一直暗中与无相阁的推波助澜,已经大致查清了案件的真相。”   听到陆子慎说这件事,常宁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父亲他,知道我所遭受的这些……”   “嗯,常伯父知道。”陆子慎觉得这些事情不当隐瞒,便一五一十的都与常宁说着,“常伯父还去顺天府找过我,其实本是为了查上任顺天府府尹,也就是贪污案的源头爆发人,是去查他的卷宗。但听常伯父与我讨论此案的时候,他显然是知道姐姐你做的这些事情的, * 包括那日在周府姐姐求我尸首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无法出面罢了。”   常宁无声的动了动嘴,将所有的疑问都压在腹中。   因为某些,原因吗?   她有些不明所然,心里头禁不住一直在疑惑着,虽说如今子慎与她说,父亲对她的不理不睬是有原因的,但……   她还能去相信那个,置母亲于不顾的男人吗?   常宁闭上了眼睛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低眸看着陆子慎,故意不再去问关于常袁松的事情:“结果呢?案件查出些什么了?”   “玉榭确实参与进了此案,而且听上任府尹透露,似乎还与言国相有些关系,不过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倒是没人敢拿他如何。”陆子慎如是回她。   常宁点了点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狼狗的头发,然后安静听他说贪污案的一些琐碎事情,包括大致卷进去的人和所贪污的金额等,都让她有些瞠目结舌。   她惊讶的是,原来有这么多人都参与了进来,而且不知为何,她隐隐觉着,这些参与进来的人,大多都与朝政党争有所牵连。   她看了看腿上少年的头发,心里头忽然有些慌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直觉出了错,这一瞬间,她忽然感觉自己,看不清陆子慎了。   自他出现,她的身边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的事,贪污案、无相阁、周遭许多人的变化与离世,虽说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但总是……让她有种异样的感觉—   陆子慎在引着她,走一个局。   可是感觉这种东西,永远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她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绪翻涌,却永远无法拽住丝毫的细节。   她忍不住轻叹出声,手上抚摸的动作停下,问他:“子慎,你,究竟是谁?”   常宁感觉到少年的身子僵住,半晌都没给她一个回复,心里头的疑虑愈发浓重起来。   “姐姐,你……是在怀疑我什么吗?”陆子慎抬起头看向常宁,眸中是氤氲着的委屈神色,“我知如今的情形,姐姐很难不对我有些怀疑,可姐姐……”   陆子慎慌张的起身握住常宁的手,神色中满是惊恐:“可姐姐……我现在被迫,涉局……我……我该如何向你表明,我……”   常宁听着他手足无措的解释,心里头简直像是被刀割了一般,暗暗怪自己为何要如此追问,害得他现在慌乱无比,然后连忙伸手将他揽进了怀中安抚。   “子慎,我只是对现在的很多事……有些疑惑,我没,我并不是在怀疑你,毕竟你是……”   她将话头留在这里,然后兀自闭上了嘴红着脸不再说话了,倒是勾的陆子慎心里痒痒,连连追问着后面的话是什么。   常宁将陆子慎的头压在脖颈里,不让他瞧见现在自己羞红的脸,然后终于低声喃喃的出了声:   —“毕竟子慎,你是,我的心上人。”   要以什么来形容陆子慎现在的心情呢?就像是在昏暗阴冷的角落瞧见 * 了漫天烟火,那是一种难以抵挡的浪漫与憧憬,是无人可敌的希冀。   这是姐姐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表达出了,对他的爱意,仅仅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了。   他紧紧的拥住女子的腰肢,恨不得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能……不能这么快就将这些事情说与你,你不应该被卷进这场无休无止的争斗,你理应看着我活在光明里,那些属于我的黑暗肮脏的过去,你不该知道。   我也不许你知道。   少年的怀抱越来越紧,常宁忙又安抚道:“子慎乖,是姐姐多问了,你若不愿说,姐姐就等到你想要说的时候。”   常宁慢慢顺着他的背脊,轻言细语的安抚着,直到感觉到怀中人心绪渐渐稳定,这才松开他,伸手抚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糟糕,姐姐的小狼狗太让人心痒痒了,总是舍不得他哭,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露出笑意抬手勾了他鼻尖一下,言语间满满的哄劝意味,倒教陆子慎有些羞涩,蹭了蹭她的手继续窝在她的腿上去了。   对于常宁而言,她其实真的并不在意陆子慎到底是谁,隐藏自己身份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可……   她低头看着陆子慎,眸中的柔软之意渐渐消散,转而代替的是一望无际的冰冷。   可若是陆子慎真的欺瞒着她,领着她、利用她进入他制造的局中,她……还会如此宽容他吗?   她也不知道。   或许要等到走到了那一步,才能问问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吧?而如今,她就该好好爱他、陪着他的。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三公会审当日,一封新帝亲写的赐婚圣旨,送至了侍郎府—— 第40章 赐婚 朕亲诏,将侍郎府常宁赐于镇国大……   夜深霜重, 蓝府的更夫刚巧打完第三更,颤巍巍的裹着衣衫往亭子里走去。   夜间的蓝府没了白日那般喧闹的颜色,有老鼠与野猫在昏暗的院落间窜行, 窸窸窣窣穿过草丛中的声音与几声猫叫混合在一起, 使子时深夜更显恐怖。   更夫行进亭子里头坐着,他穿着一身烟灰色的长袄, 腰间还挂着半壶提神用的烧刀子,将锣放在石桌上,眯着眼睛一口一口抿酒,等着四更时间的到来。   烧刀子刚刚下肚,他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转角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身子娉婷婀娜多姿, 看起来像个刚及成年的女子。   这口酒本就灼心, 又在深夜看见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 更夫的额间瞬间就爬上了细密的汗珠。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后却发现并非幻觉, 壮着胆子喊了声:“夜深宵禁,你是哪个院的跑出来了!?”   亭子里回荡着更夫的声音,一时间有些许的诡异, 而那抹白色身影显然也听到了他的话, 身子微微顿了顿,然后转了个方向,缓缓朝着他的位置走过来。   那抹身影越来越近 * , 越来越近,更夫的呼吸随着那抹身影的靠近也愈发慌乱起来,心里道:不听人言,莫不是撞了鬼?   更夫禁不住打量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对方带着刚刚及肩的短斗笠,薄纱投透不出对方的面容,只能看着其随风缓缓晃动,在风吹动挑起的地方,显露着一抹红色。   更夫手心开始也冒出了津津的汗,他壮着胆子拿起石桌上的锣,想要敲上两下借此来呵退对方。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打上锣的时候,那抹身影忽然快速的掠到了他的身前,刺骨的冷风吹来,终于将对方脸上的薄纱吹了开。   更夫的瞳孔猛然收缩,身子一动不动的仿佛被定在了那里,好半晌后才恍惚的找回了自己三神六魄,然后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鬼啊!——”   *   十一月二十日,贪污案的三堂会审大张旗鼓的在大理寺展开,为了防止大理寺和刑部的那些人眼睛尖,再瞧出什么破绽来,陆子慎二话没说就把正在散养的何玉书给拽了回来。   奥不,是打晕装麻袋,扛了回来。   而正在开开心心的在小村子卸萝卜的何玉书,就脑袋一疼眼前一黑,再睁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顺天府里头了,看着面前翘着二郎腿抿热茶的陆子慎,他气的差点白眼一翻过去了。   “不是,说好了我就负责领职,后面一切交由你们无相阁吗?”何玉书朝着陆子慎气冲冲的走来,扯着他的官服领子道,“我那白菜还没卸完,鸡鸭都还没喂,你把我弄过来干嘛!?”   陆子慎稳住要洒出来的茶水,抬眼淡淡的瞥了何玉书一眼,而后道:“贪污案即将三堂会审,难不成你要我去面对那些眼睛贼的老妖怪们?”   何玉书:……   大理寺和刑部的那几个人都见过他,知他做事风格与言语态度,若真是叫陆子慎过去……何玉书抬眼看了看他那拽的一脸二五八万的样子,不禁掩面叹气。   罢了罢了,还是他去吧。   何玉书下了决心,捏了捏拳头又道:“那说好了,我再帮你一次,你们无相阁,可得让我表妹再晚……晚一年来寻我!”   陆子慎啧了一声,何玉书连忙又改口道:“一年确实有些多哈,那就半年好了,不能再退让了……”   大堂内一片寂静,何玉书暗戳戳的怼着手指,在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些。   那不然,三个月也成的……他就想躲避那个聒噪的表妹,在林间安安静静的过几天消停日子,真的再别无他求了!   好半晌后,陆子慎终于在一片寂静中站了起来,官服尾角垂下,坠出了一抹迤逦的弧度。   “你倒是想的多。”他道,“不过那我也要加码了,允你半年消停时间,你得随时来帮我处理案件。”   何玉书掏了掏耳朵,看着陆子慎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但显然少年是并没有在开玩笑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就好像在和他 * 说:   ——你如果不答应,那可能你表妹明天就过来了。   何玉书:……笑。   “你们无相阁都是一群混蛋!”   但是骂归骂,活还是要去做的,不然无相阁这群老腌臜货们,可真能立刻马上就把他表妹带过来。   踏进大理寺的大门时,何玉书同身旁装作随身书童的陆子慎道:“话说,玉骁关会来吗?”   “他当然会来,毕竟涉案的人可是他侄子。”陆子慎压了压帽檐,不悦的道,“别再与我窃窃私语了,注意点周遭的人。”   何玉书忙就正了身子,大步昂扬的往三堂会审的位置行去。   然而令他们二人没想到的是,三堂会审处理贪污案这般大的事情,涉及的还有玉榭等人,玉骁关竟然真的没来参加?   而陆子慎看着本应坐着玉骁关,如今却空荡荡的蒲团,眸子渐渐的沉了下去。   这种感觉是,有大事要发生。   *   而此时三堂会审未出现的玉骁关,正与宫里的大太监坐在侍郎府的正院,紧张兮兮的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想要丛中找寻熟悉的那抹身影。   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言婉之真的让苑子成写了这个赐婚圣旨,从前些日子直至现在,他一直都将这些视作一个梦。   可是如今,是梦想成真了。   玉骁关紧紧握着手中玉家的传家玉佩,眸中波涛汹涌,渐渐在心尖上找到了那个娇弱的身影。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常宁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要出兵外塞,哪里地处黄沙之境,危险重重,他几乎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想要领着手里一干兄弟去搏一搏的。   而那天他在将军府的墙头上,看到了正一脸痴迷看着将士们习武的常宁。   她就像个淘气的小猫,在他发现她之后,身姿灵巧的在墙头上蹦蹦跳跳,小小的身影仿佛有着无穷多的精力,吱吱呀呀的喊着: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怎么习武的!   然后他立下了人生第一个没有把握的誓言:等我这次外塞回来,教你习武!   后来小猫长成了大猫,言语动作间已经没了小猫时的活泼,会遣词造句,会使用敬称,会行步款款,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仍怀有一棵赤诚的心,最终指引着她走向了本属于男人的战场。   后来的后来,大猫变成了炸了毛的大猫,行军打仗带出来的豪迈之气,让许多将士都自愧不如,但炸了毛的大猫每次见到她,却还是会顺下毛恭恭敬敬的称他:大将军。   玉骁关有时在想,他与常宁,也算是有了三年的患难之交了吧,若真的有朝一日能共成连理,也必然是佳偶天成的。   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即便如今的这副模样,是他造成的。   玉骁关闭了眼,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他与柯连达的对话,他将少年交到柯连达手中时的约定,他看到少女双腿尽断时的那种……撕心裂肺。   这些就仿佛是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不断 * 的重复呐喊,在某个清冷的声音唤来的时候,瞬间炸裂开来——   “晋公公晨安,玉将军晨安。”   玉骁关猛地睁开眼睛,稳住了呼吸去看缓缓行来的少女,然后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结果轮椅推着她往前走道:“若非必要……倒真的就不让未安出来走着一遭了。”   常宁刚刚睡醒,语气有些恹恹的道:“无妨,大将军来,我本该亲自来迎的。”   她并不知道玉骁关和晋公公来侍郎府做什么,但很显然,事情不小就是了,因为——就连父亲和林氏,也都急匆匆的过来了。   看着晋公公手中那卷金灿灿的圣旨,常宁心里没由来的发慌,今晨本就是被小寒硬生生拽起来的,如今瞧着这般压抑的场景,她都觉得有些要上不来气了。   而更令她有些诧异的是,玉骁关将她安置好后,也径直的落座在了她的身侧,给了倒了热茶递了糕点,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人尽数落座,正待她要出声问玉骁关,今日所为何事的时候,晋公公便起了身行至了堂中,执起了圣旨:“中书侍郎常府,接旨——”   常云松和林氏连忙下座跪下,常宁腿上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听着晋公公宣旨。   然而在听到圣旨上的内容时,她却属实有些傻了眼。   那些夸赞她贤良淑德、端庄克己的字词她都认得,唯独那后面的几段话,拆开来她也全都认得,可拼凑在一起,就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常大小姐,陛下亲诏,接旨吧。”晋公公将她唤回了神。   常宁稍稍歪了歪头,满脸迷茫的看着仍跪在地上一脸喜色的常袁松,还有脸阴沉如铁的林氏,又僵硬的回头看向掩饰着激动的玉骁关,脑子里处于持续的空白中。   她一直没去接那道圣旨,最终所有混乱的思绪汇成了一句话——   朕亲诏,将侍郎府常宁赐于镇国大将军玉骁关为妻,冬月十五,完婚。 第41章 对峙 那就让玉骁关,不配娶姐姐吧。……   常宁执着金灿灿的圣旨坐在慈宁宫的门口, 眸间含着汹涌的怒意,静静等待着言婉之的出现。   这是她第一次拒了圣旨,当着父亲、当着宫中的晋公公、当着玉骁关, 斩钉截铁的说:不嫁。   她没忘记当时玉骁关满脸笑意碎裂开的样子, 也没忘记玉骁关慌乱的同她说:这是我求陛下赐的婚,未安, 不想嫁与我吗?   就在那一瞬间,常宁对这个心中最倾慕的大将军,产生了些许的质疑。   她听着他焦急的说着多么爱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日益思念,又是怎么千辛万苦求了陛下,亲手写下这封圣旨的, 那般的言辞诚恳、爱意汹涌, 却在她的眼中变成了——   无耻。   堂堂的大燕镇国大将军, 喜欢一个人、爱慕一个人, 居然要靠乞求圣旨赐婚的手段, 以如此强势的态度,将其据为己有,甚至这般的爱意, 从来都没对她说过。   她不知道当 * 玉骁关听到她坚定的拒旨, 并且说出对他只是仰慕之情并无爱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想,但话既然说出口了, 就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她常宁,向来不是随便被人安排的。   自然也包括,这个在暗处一直挑弄风云的,太皇太后言婉之。   常宁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了眸子, 默默的将玉骁关的话语和神情摒除在外,心里头暗暗祈祷着能赶紧将这件事情扼杀在摇篮中,不然要是被子慎知道……   她一想到少年那般四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头就莫名的一疼。   可断不能让子慎因着这件事,再次陷入疯魔了……   常宁如此想着,慢慢的就失了神,直到大宫女的传唤声响起,这才敛了敛衣衫控制好神情,扶着轮椅行进了慈宁宫。   她总要与言婉之,见上一面的。   *   “我说这帮大理寺的人,怎么这么能强词夺理啊!”何玉书踏出大理寺的门,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你说那几个人是不是塞了银子,要不然,哎哎哎……”   何玉书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子慎扯着往马车上走去了,瞧着少年极沉的脸色,何玉书默默的把自己还想要唠叨的话,给咽进了肚子里。   他动了动喉头,这……气氛好像不对。   果然,刚刚要踏进马车里头,迎面就刺过来了一把剑,闪着冰冷的寒光直直的搭在何玉书的脖颈上,倒是真给他吓了一大跳。   “无花。”陆子慎仿若无闻一般在马车里头落座,然后道,“这是何玉书,落嘉的表哥。”   陆子慎的话说完后,剑气瞬间就消散了,搭在何玉书脖颈上的剑也咔嚓一声收入了刀鞘,危险的气息渐渐没入了沉寂。   何玉书动了动喉头,而后小心翼翼的踏上马车,刚刚将车帘撩开便听见一个甜甜的女声嗤笑道——   “就他?”   何玉书:……   他们无相阁的人,是真的不知道,言语也可以杀人的吗!?这一声“就他?”包含了对他堂堂一个顺天府府尹,无穷的鄙视啊!   何玉书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没过来,气汹汹的踏进了马车,要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与其理论理论,好叫她看清社会的险恶。   “你们无相阁的人,难道就没有会好好说话的吗!?一个姑娘家……”何玉书没等落座,寒气凛凛的剑就再次搭在了他的脖颈,迫使他不得不立刻将话头一转,“一个姑娘家,总打打杀杀的,不好……”   及时怂,及时止损,家里还有鸡鸭没喂呢……   何玉书连忙闭了嘴往陆子慎旁边坐下,然后悄咪咪的打量着对面叫做无花的女子。   无花是个长相极为英气的女子,唯一的不和就是,如此英俊的女子,说话的声音却是甜腻的,倒是莫名的给这副长相添了些滑稽。   “阁主让我来告诉你,从现在起,京都中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掺和,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无花自动忽视了何玉书的打量,环 * 臂淡淡道,“否则,下次就是阁主亲自过来了。”   陆子慎捏着骨节的手微微顿住,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抬眸皱着眉头看向了无花。   作为无相阁阁主的左膀右臂其中之一,无花的地位甚至连他这个左使都有些无法撼动,可如今,只是为了一句让他做该做的使,阁主竟然会派无花前来,难不成……   他的心头狠狠一颤,然后再不顾马车的颠簸,迅速从宽阔的车窗跃下,待到何玉书撩开帘子去看的时候,路上早就没有陆子慎的身影了。   何玉书回过头看了看含着淡淡笑意,拇指已经挑开剑鞘的无花,心里顿时觉得欲哭无泪。   不是吧,走了好歹把他带上啊……   然而此时的陆子慎哪里还顾得上旁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姐姐等我。   整个京都中,能让他牵挂着、担心着的,只有姐姐一人了,而阁主既然让无花来与他说“京都中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掺和”这一句话,自然是说明姐姐出事了。   况且能让阁主如此大张旗鼓的寻无花来说,想来姐姐的事,还不小。   陆子慎越想越心急,待到沿着隐秘的墙体混入侍郎府的时候,才发现常宁根本不在,而此时无泽却从侍郎府内眷的一处院落快速朝他行来,及近才表情凝重的说出了让他几欲崩溃的话:   ——“陛下亲诏赐婚,允玉骁关与常宁缔结连理。”   陆子慎的脑中轰的一声炸裂开来,他目光呆滞的看向无泽,思绪在这一瞬间凝固住,满脑子都是那句缔结连理的话。   无泽见他眼尾渐渐染红,又连忙晃了晃他道:“常宁现在去宫里找言婉之求其收回圣旨了,皇宫重地我们是潜不进去的,只能等着她出来。”   陆子慎的脑子在无泽的言语中,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抬眼看向皇宫位置,眸子中渐渐布满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尤为渗人,好半晌后无泽才听到他冷的刺骨的声音:“走,去将军府。”   他相信姐姐会解决好这件事情的,无非是一纸诏书,掀不起什么风浪,就算言婉之真的咬死了,不愿意退步取消赐婚——   陆子慎的眸中冰冷渐盛,在想到这一句话时达到了顶峰。   那就让玉骁关,不配娶姐姐吧。   *   常宁看着正位上的言婉之,而言婉之也同样在看着她,慈宁宫大殿内一时间寂静异常,就连宫女轻着步子进来斟茶的声音,都显得那般刺耳。   好半晌后,常宁才伸手将圣旨给言婉之瞧,然后道:“烦请太皇太后做主,收回赐婚成命。”   正位上传来嗤笑,言婉之由着宫女跪在地上给她染蔻丹,抬眸间是无限的风情。   “此旨是陛下亲诏,哀家可无权过分,常宁啊,你这次可是找错人了。”   常宁淡淡道:“满宫中谁人不知,这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是天皇太后的天下。”   如此话语,若是落入了旁人耳中便是大逆不道,可落入了言 * 婉之的耳中,却宛如天籁,而且还是由她最厌恶的常宁口中说出,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奉承能比得了的。   言婉之的脸上顿时有了些悦色,她抬手示意满殿的宫女退下,然后抬手欣赏着自己的蔻丹,缓缓开口:“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哀家还真是高兴。”   “天下大势如此,不是谁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看就看得出来。”常宁面色无波,“既然天下都是天皇太后的天下了,那么只是废一道赐婚的圣旨,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从来没有质疑过言婉之在宫中、在大燕的地位,倘若那时代皇帝离世,新帝没被她救回来,那么言婉之绝对会是大燕的第一位女帝。   言婉之有谋略、有胆识,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含糊,面对外邦也丝毫没有怯意,在代皇帝离世那一段时间,确实是让大燕强悍了不少。   但是,言婉之不适合做皇帝。   混乱朝纲、杀人如麻、野心勃勃,这是所有皇帝都会有的通病,似乎就已经是皇位上的魔咒,历来皇帝无一能够摆脱。   尤其,这些欲念一旦落在落在女皇帝身上,那后果就定是不堪设想的了。   常宁抬眼看着言婉之,她不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只是直觉告诉她,若是有一天言婉之真的登基为帝,以其骄纵的手段,大燕是活不长久的。   她摩挲着长鞭低头想着,却蓦然看见言婉之慢慢有了些怒气。   “即便你今日低了头来与哀家说些好话,哀家还是要告诉你,这道赐婚,毁不得。”言婉之瞧不得常宁那一脸沉思的模样,尤其是当着她的面,就好像是在赤.裸.裸的探究着她,让她没由来的就有怒气冲了上来。   她冷笑一声起身,及近常宁低身道:“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胆量,敢与哀家求毁了圣旨赐婚,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带兵打了几年的仗,就有资格如此与哀家分庭抗礼了吗?”   常宁扶着轮椅稍稍后退两步,尽量与言婉之保持距离,而后淡淡开口:“太皇太后所言极是,臣女小小官家之女,只是带兵打过几年仗而已,如今腿还废了,当真是配不上大将军那般的英才,还望太皇太后做主,为其另寻良配。”   言婉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有些哑然失笑,而后皱着眉头看向常宁,暗暗思索着她言语中是不是另有深意。   而正待她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慈宁宫正殿门口却缓缓走进一人,明黄色的龙袍随着步伐缓缓撩动,而后活泼的声音响起:   “母后,儿臣给您看样好东西——” 第42章 不配(双更) 想娶姐姐,先看你配不配……   “常大小姐来找母妃, 是为了退婚?”苑子成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言婉之看,然后回头含着笑意问常宁,“不知常大小姐是对玉将军这个夫婿不满, 还是对朕的亲诏不满呢?”   年仅十五的新帝语气淡淡的, 含着莫名的 * 不悦,将话头直直的丢给了常宁。   常宁明了抿唇抬眸看向苑子成, 默默的在脑海里搜索着第二次看见苑子成的样子,却怎么都无法与现在这个新帝重合在一起。   第二次见苑子成就是在柯连达的营帐中,那时的他还是个刚刚被寻回来的落魄太子,尘埃里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成了无上尊荣的太子,却转眼就被敌军掳进了敌营。   那时候的苑子成, 应该是心如死灰的。   因此当她被迫弃了铁甲, 素衣常服踏进柯连达营帐中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一个面色惨白, 放弃自己所有的尊严, 跪在敌方首领面前的少年。   而少年瞧见她进来,这才有所动作唤她:“将军,救我……”   那时候的苑子成, 可远没有现在这般咄咄逼人。   常宁摩挲着轮椅扶手暗暗思衬, 原来皇位,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的。   她叹了一口气,缓声回道:“陛下多虑了, 臣女如今已经不是将军了,况且还断了腿,属实不是镇国将军的良配,还望陛下、太皇太后, 能收回成命。”   她将与言婉之说过的话,再一次说给了苑子成。   对于殿内正位上的两个人来说,常宁的这句话无异于是在与他们扔蹴鞠,踢来踢去的,总归是没个头的。   苑子成也不免皱起了眉头,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   “常大小姐此言差矣了,你与玉卿都是将身,皆是立过不少的战功,况且玉卿确实也是心悦你,并不在乎你的腿上是否有伤,如此你都不应,难不成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他如此淡然的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堂下少女的腿伤,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一般。   而苑子成的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人到达了某一种困境的时候,会自觉将所遭受的痛苦归咎于旁人,对于新帝苑子成来说,若是没有常宁在边陲小镇看见他,就不会有玉骁关知道他与走失的太子,如此相像。   也就不会让他从一个乞儿,变成大燕的太子,变成敌国的杀戮目标,变成如今,言婉之轻松掌控的傀儡。   苑子成狠狠的攥紧了手心,然后抬眸压下眼中的怒意,继续问道:“不若常大小姐与朕说上一说,心悦之人是谁,说不定朕可以考虑,是否重新写下亲诏呢。”   常宁心中微微顿了顿,看着苑子成的神色,去探究他说的是否可信。   好半晌后她收回了目光,低眸回道:“陛下多虑,臣女,并无心悦之人。”   皇位上的人说出来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她今日在这里说出有心悦之人,那明日,就是她与心悦之人的死期了。   况且如今即便她说有心悦之人,苑子成与言婉之,也都不会信的。   苑子成勾唇笑了笑,而后起身拂袖道:“既然常大小姐并无心悦之人,玉卿就仍是最好的归宿,朕有些乏了,便不再与常大小姐多聊些什么了。”   他说罢与言婉之拱手歉退,行至常宁身侧的 * 时候,淡淡瞥了她一眼,露出了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常宁的心忽然就落下了,即便如今苑子成将赐婚这事咬死,但只要他不一直在这里掺和一脚,一切就还都有反转。   拒旨一事,本来就是对天子威严的挑衅,即便如今苑子成是个傀儡皇帝,她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大言不惭的说——你这亲诏顶个屁用,老子拒旨。   除非她是真的活够了。   但在言婉之这里就不一样了,即便言婉之对她的恨意很重很重,但这个女人最重视的还是利益,只要可以有利益的来往,这一切就不会那么难。   她抬眼看着言婉之支着下巴抿茶,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言婉之从刚开始,就是在等着她,与其做什么交易呢?   如此念头一掠过,常宁便连忙开口道:“敢问太皇太后,若臣女当真不想要这个赐婚,该当如何做呢?”   言婉之似乎没想到常宁会这般问,微微挑了挑眉,将茶盏中的热茶一饮而尽,摆弄着适才苑子成给她的红木匣子,笑道:“怎么,要与哀家,做什么交易?”   常宁想到了她在入宫前,看到的来自无相阁的一封信,那封信上的字迹飘逸而放荡,并不是往常玉面公子的手迹。   信里头,附着的就是言婉之如今最忧心的一件事——红蛇鬼相。   此事源头在蓝府,更夫在深夜之时瞧见了蓝府院中有一白衣人影,凑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身为人形,头为红蛇,顶着斗笠在夜间行走的“鬼”。   据说第一个瞧见红蛇鬼相的那个更夫,如今已经吓得不轻了,整日我在自己的家里,蓬头垢面的指着各个角落喊着“鬼、鬼”的。   这件事情越传越邪乎,人尽皆知后才发现,原来并不止一个见过红蛇鬼相,在更夫瞧见那东西的当晚,亦有十多个人在不同的地方,都瞧见了。   而几人瞧见红蛇鬼相的地点,都与言婉之最为亲力的下属有关,亦或者说,那些地方都有言婉之曾经处死过人的亡魂。   因此坊间开始传出,是曾经的那些亡魂不安于九泉之下,借着红蛇妖仙的能力,重返人间来报仇来的。   虽然这些直至目前都是传闻,可对于如今掌控着大燕的言婉之来说,确实让她无法忽视的问题,毕竟她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真是经此引起民愤,对她的威严绝对是致命的一击。   而无相阁之意,愿意帮助常宁查清此事,一次用来与言婉之的交换筹码,而相对应的,常宁需要暗中陆子慎,为了陆子慎以后能安全的走出这个局,她必须听无相阁的安排。   常宁捏了捏手上的骨节,暗暗思衬着这件事情的利弊。   半晌后她吐出一口浊气,含笑道:“嗯,与太皇太后您,说一说红蛇鬼相一事。”   殿内时间匆匆流逝,当常宁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日头早已经垂下去了,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散发着淡淡的幽 * 光。   小寒连忙搓了搓手上前迎着她,当瞧见她一脸毫无血色的样子时,眼泪直打着转,咬了咬唇喃喃唤她:“小姐……”   常宁想到最后言婉之笑着同她道:“给本宫些时间想想,总归大婚之日还早着,倒还不如先回去置办嫁妆了。”   虽然言婉之这般说着,但常宁莫名就觉着,这事一定能成的,只是言婉之需要时间去考虑利弊,也需要时间去说服自己,该不该与她达成合作。   她抬眸看了看风平浪静的天色,心里头黑压压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坠着,又想到了今日苑子成的态度,总觉得难以呼吸。   天色不变,可大燕,要变了。   她忙摇了摇头,安抚着小寒示意着回府去,今日圣上赐婚这事不小,想必此时已经传出去了,那子慎……应当也已经知道了。   她得回去,给小狼狗顺顺毛了。   而殿内的言婉之低着眸子,轻轻摩挲着红木匣子上的雕刻纹路,上头的千手观音佛像脸色柔和,周身的佛光袅袅,看起来是普陀寺元央大师的手笔。   看来这个傀儡皇帝,倒还真是在用心的奉承着她。言婉之如是想着。   她脑中静静思衬着常宁今日谈出的合作,手上不停的打开了红木匣子,脸上的笑意蓦然僵住。   红匣子里头,是越国前些日子送来的,玉脂凝膏——抚平皱纹用的,效果奇佳。   言婉之脸上的笑意裂开。   很好。   *   镇国将军府内,玉骁关坐在案桌上,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捏着手中的传家玉佩,想到今日要将玉佩交给常宁时,女子那一脸拒绝的样子,心口就疼的厉害。   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常宁在听到他要娶她的时候,神色中会满是鄙夷;也不懂为什么,明明他与常宁是至死之交,也无法在她心中博取一席之位。   他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竟然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卑微着问一个女子:为什么?   多可笑。   玉骁关摇了摇已经空掉的酒盅,抬眼要唤婢女上酒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殿内寂静的有些不太对劲。   他皱了皱眉,低眸看见了案桌上的一封案宗,案宗上是今日贪污案三堂会审的结果,上头写着:玉榭等人与贪污案牵连颇深,并且实质证据皆已表明,其一众人等都是贪污案的幕后主使,经有案审决定,所有人暂时押解天牢,等待刑部整理定罪。   刚才桌子上,有此案宗吗?   玉骁关顿觉不对,他环视着殿中的各处角落,皱眉喝道:“何人在我将军府鬼鬼祟祟的,还不快些现身!”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小窗开着迎进来丝丝冷风,将烫酒炉上的火苗吹的滋滋作响的声音,让人听着不觉间汗毛直起。   玉骁关的脑中开始有些混沌,烧酒的劲不小,他又是因为心情不佳喝了许多,此时应该,是开始晕乎的时候了。   他的眼前,开始慢慢看不清东西了,而此时他才发觉,酒劲即便大也 * 不应该如此上头,应当是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是谁呢……   玉骁关眼前模糊,隐隐约约看见面前有一袭白衣的女子朝他走来,女子身形婀娜,像极了曾经还没断腿的常宁。   他不禁动了动喉头,伸手意欲去触摸那个身影,嘴中喃喃道:“未安……”   白衣身影离他越发近,头上戴着的斗笠随着冷风一动一动的,直到走近他的身旁,薄纱才被风撩起,露出里头红色的、吐着信子的蛇头。   手中的案宗吧嗒一声落在地上,空旷的大殿内回想着的声音教玉骁关回了神,他忙起身抽出佩剑,指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你是谁,竟敢如此大胆,只身闯入将军府?”   他眼中渐渐有模糊的红蛇鬼相样子,与面前的少年相重合又相分离,让他脑袋疼的厉害。   “毁你的人。”陆子慎戴着属于无相阁的半脸面具,负手嗤笑道。   玉骁关的眉头紧锁,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药效上来了,他拿着佩剑的手微微颤抖,堂堂大将军,此时的气势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少年。   他顿时就有些恼,冷哼出声:“江湖中人?原来现在江湖中人,都已经踏入朝堂了吗?”   “如果你想挑战本将军,那就使用江湖的方式,大大方方的与我下个战帖,本将军一定如约赴会。”   玉骁关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晓自己现在的身子极其虚弱,若是真的以如此状态与那少年争斗,恐怕谁输谁赢还真的是不一定。   陆子慎看着玉骁关的样子,眉头不禁微微皱起,抬眸朝窗口看去问道:“无泽,你在他的酒中落药了?”   窗口处,背着一个小小线织布包的无泽跃了进来,一脸迷茫的道:“啊?我没有啊,我就给外面那些府兵与暗卫落了药啊。”   两个人堂而皇之、旁若无人的走进了玉骁关的大殿,就好像将他这个将军府,当成了一个随时可进亦随时可走的商铺一般,让他极为不悦。   他不禁提剑上前几步,喝道:“你们究竟是谁!?”   陆子慎抬眸看着玉骁关,将心里头的不悦压下去,冷声道:“刚才说了,是来毁你的人,但你今日被人下了药,若是我在这般情况下杀了你,那姐姐定然会不快的。”   他可不想让姐姐知道,自己这般无耻的作为。   “明天我再来寻你,别喝酒,别再被人下了药。”陆子慎淡淡道,“否则明日,我就不会这般宽容了。”   这般大言不惭的话落入玉骁关的耳中,显然是一种挑衅。   作为大燕的镇国大将军,被人们奉为战神的大将军,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点名道姓的说:明日,我就不会这般宽容了。   玉骁关觉得脸上有些难堪。   尤其少年的那句“姐姐定然会不快的”,也让他心里头咯噔一声,本就因为药性有些晕乎的眸子中,瞬间又盛满了冰冷。   “你是,陆子慎?”玉骁关提剑上前,冰冷的 * 剑刃搭在陆子慎的脖颈上,渐渐露出凛凛寒意,“就是那个,未安所说的常府贵客?”   陆子慎听到玉骁关左一句未安右一句未安的时候,终于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眸中渐渐染上了猩红之色,冷声道:“我是,又怎样?”   少年的回应让玉骁关的心里一哽,他蓦然想到那日在周府提及陆子慎时,常宁那一脸开心的模样,在此刻听到少年的话事,顿时化作利刃一下下刺进他的心里,让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些什么。   原来常宁不愿意嫁给他,是因为这个少年。   他将手上的力道下的更重了些,酒意上头,让他不禁语气刻薄起来:“原来未安喜欢的,是这种无名无分的毛头小子,只敢身处黑暗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真是令人不齿。”   无泽听到玉骁关说这句话,默默的捂紧自己的线织包往后退了退。   “我做的事令人不齿?玉大将军,那你做的事情呢,就见得光了吗?”陆子慎身子未动,感受着脖颈上剑刃的力道加重,有丝丝温热的血迹淌入胸膛,不禁嗤笑道,“与敌军勾结,助纣为虐,强取豪夺,这些就见得光了?”   玉骁关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脑中一空,这些都是他心中最污秽的秘密,为什么,陆子慎会知道!?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眸中杀意渐重,正待要手起剑落的时候,身前的少年忽然不顾脖颈上的血痕回了头,短刃滑过他握剑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然后径直抵向他的脖颈,反客为主制住了他。   长剑划过少年的头发,轻飘飘的割下一缕发丝落在地上,那头的无泽就忙去将发丝捡起来裹进线织包中,绝不在现场留下任何一点属于他们二人的痕迹。   陆子慎看着玉骁关,想到他之前对姐姐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在此刻统统爆发出来,浓烈的嫉妒与怨愤让他瞬间失了神,冷冷的道:“所以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娶姐姐?”   “凭本将军与未安多年的情分,凭本将军是镇国大将军,凭未安,无法使这桩婚事取消。”玉骁关抬头看向陆子慎,语气中满满的挑衅。   这是他的镇国将军府,他不相信陆子慎,会真的做出什么来。   可他远远低估了一个嗜血的恶魔,会在这般激烈的刺激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就连与陆子慎形影不离了许多年的无泽,都不知道。   陆子慎忽然被玉骁关的话气笑了,他眼尾的猩红色越发深重,心里头一想到姐姐如今焦急的样子,就感觉难受的紧,再也懒得与玉骁关争执下去了。   “我刚才说,本来是想等你没有被下药的时候,认认真真的让你看清,你是怎么死的。”他笑道,眸间是一抹嗜血的激动,“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本就是这般无耻的人,何必在意你是否被谁下了药?死也并不能让你感觉到太多的痛苦,那不如就让你亲眼看着 * ,你身为一个男人,如何变成一个——”   “碰不得女人的,阉人。”   *   无泽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陆子慎,即便是往常在无相阁的暗牢里,看到的也只是含着淡淡笑意,眸子都不抬,语气淡淡的支使着其他阁员动用刑具的左使,就仿佛施刑对于左使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刚才的陆子慎,宛如一个在地狱待久了,急不可待想要饮食鲜血的魔鬼。   无泽看着陆子慎给已经提不起力气的玉骁关,在额头上、胸口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那是阁主单独教给他的,能让人意识保持清醒,却分毫都动不得的手法。   然后又看着陆子慎勾起了一抹渗人的笑意,在他与玉骁关都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手起刀落剁下了那东西,鲜血喷涌,灯光闪烁,这般恐怖的画面中,陆子慎却仍是含着笑意,仿佛这令人浑身发颤的画面,是多么迤逦的画面一样。   而后无泽看到陆子慎用帕巾捏起那东西同玉骁关道:“想娶姐姐,先看你配不配。”   太可怕了。   左使太可怕了。   无泽静悄悄的随着陆子慎往侍郎府走,暗戳戳的抬眼看过去,又连忙将目光收回。   玉骁关几欲咬碎牙关,瞳孔布满血丝的画面仍在眼前,无泽此时可真不敢再与陆子慎说些什么,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在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对他做些什么。   好半晌后,陆子慎终于开了口,嗓音泛着淡淡的哑意道:“阁主来了。” 第43章 你的 我……身和心里的爱意,都是,都……   入了亥时, 夜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天空灰蒙蒙的,哪里还瞧的见原本的弯月。   常宁点着灯烛坐在窗子旁, 手上执着针线, 小心翼翼的绣着一个帕巾,上头的鸳鸯绣花渐渐清晰, 在灯烛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想,给子慎亲手绣一方帕巾,他应该就不会那么气愤了吧。   窗边有一抹身影渐渐及近,而后是浓重的血腥味袭来,她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心头一跳慌忙的推开了窗子。   陆子慎满身是血的立在窗前, 发丝凌乱, 嘴角微抿, 那双原本湿漉漉的眸子, 此时满是通红的血丝, 眼尾的猩红极其刺眼,让常宁整个人瞬间有些懵。   她张了张口,语气试探的唤他:“子……子慎?”   少年在窗外点了点头, 然后抿着唇指了指院子那头沐浴的地方, 示意自己想要过去冲洗一下身上的血迹。   “子慎!你,你先进来……嘶……”常宁连忙焦急的唤住他,手上执着的针线也忘了放回匣子中, 一不注意就刺破了之间,点点血迹慢慢渗出。   陆子慎的神情动了动,忙转过身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一改往日他会跃窗的举动。   常宁觉得心里头有些慌乱, 将指尖放在嘴边意欲将血迹吸吮干净,然后看着陆子慎慌忙的要开门的时候,忽然又将手指拿了下来。   她悄悄的、用力的在指尖上 * 又挤出了些血迹,然后在陆子慎踏进内间朝她走来的时候,抬眸委屈的看着他。   “子慎……疼……”   这是她第一次朝着陆子慎撒娇,她不知道陆子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这样撒个娇会让他暂时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应该,就不会再痛苦了吧?   然而她没等到陆子慎焦急的冲上前来,没等到他语气软软的说“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少年仍是立在她身前不远的距离,面色担忧的看着她。   他好像,在刻意的躲着她。   这般的想法倒是真的让她有些恼了,适才是装作委屈的样子,如今可是真有些委屈了。   “你如果只是过来看着我,那你来不来有什么意义?”常宁自顾的将手指上的血迹吸吮干净,然后低眸撒气一般狠狠的在帕巾上戳着。   他都不知道她瞧见他满身是血的时候,有多担心,本来想着叫他进来问上一问的,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连靠近她都不愿意。   常宁暗自在心里胡乱想着,手中的动作越发重了些,帕巾上的鸳鸯都快不成样子了。   陆子慎看着常宁那般怒气冲冲的样子,忽然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抿了抿唇道:“我身上有血,不能靠近姐姐。”   更何况,这身血还是觊觎姐姐的那人的,倘若这身血被姐姐碰到,他可能会疯掉。   常宁的手上动作一顿,抬眸气鼓鼓的问:“那你这身血,怎么来的?”   在陆子慎看不见的地方,她几欲将手给掐出血来,直觉告诉她,少年的这身血与圣旨赐婚这事,脱不了干系。   陆子慎顿了顿,开口哑声道:“姐姐,先让我,去洗掉吧。”   少年的眸中满满的都是厌恶,这身血迹就好像是让他无法接受的恶心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常宁的心头终于软了下去,将帕巾放下扶着轮椅往他身边行着,叹气道:“立夏正好刚刚将热水放好,走罢。”   她越近一步,陆子慎便越退一步,永远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心里焦灼的很。   瞧着少年那抹无奈又惊恐的神情,她只能轻哼一声佯装生气,自顾的去沐浴隔间驱散小寒与立夏,好让他能安安静静的冲洗干净。   热气在屏风后面腾腾而起,常宁坐在屏风前听着里头的水声,紧张的摩挲着手中的长鞭。   她真的不是,不是非要留在这里的……   常宁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暗戳戳的看向了屏风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形,少年的身形健硕,头发披散在脑后,慢悠悠的将水淋洒在自己身子上,即便隔着屏风,她都能想象到少年定是低垂着眸子,抿着薄唇……   该死!她在想什么!?   她脸上顿时泛起了一抹潮红,连忙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问道:“子慎,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陆子慎手上淋水的动作一顿,他闻了闻周身渐渐褪去的血腥味道,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我去找 * 玉骁关了。”   屋子内一片寂静,陆子慎没有听到意想中的焦急质问,脑中的弦一下子绷紧,瞬间慌乱的不成样子。   姐姐她,是不是在怪他?   这般的想法一出,陆子慎便觉得脑中有些嗡嗡作响,适才所有的惊恐与无奈都化作了慌乱,忙小声着、颤抖着唤了声:“姐姐?”   而常宁的思绪,被这声姐姐瞬间唤回了神。   她颤抖着手紧紧攥着长鞭,心里头不住的在想,难不成子慎他……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所以才不愿靠近她的?   “子慎,你……你去做什么了?”常宁动了动喉头,小心翼翼的问着。   陆子慎轻声道:“我……我不想让那种人娶姐姐,他不配……”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紧接着又道:“姐姐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将姐姐抢走,哪怕他是什么大将军。”   “姐姐,我真的,真的好怕……你总是有能力,将我从深渊下拉上来,又将我狠狠的扔下去……”   “即便我知道你并不想如此,可我还是害怕,无时无刻的不再害怕,我甚至,甚至想把你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谁都找不到你,只有我……只有我能拥有你……”   少年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哭腔,在寂静的深夜中让人忍不住去心疼、去怜悯,想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爱他。   常宁便是如此。   即便陆子慎他不说,她也知道他一定,做了某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是很大很大的事,是让陆子慎,满身鲜血的事。   她轻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扶上轮椅缓缓往屏风后面走去。   轮椅咕噜咕噜碾过的声音渐渐在屋子内响起,每行一下都让陆子慎的身子抖一下,他双手捏着浴桶的两侧,终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姐姐你,你别过来……”   轮椅的声音在陆子慎的背后停下,常宁红着脸看向他宽阔的背脊,却瞧见有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淌下,而脖颈上却有一道长长的剑痕,此时正在缓缓的往出流着鲜血。   她的脸色蓦然变得煞白,手指紧紧的捏着轮椅扶手,然后努力的勾起一抹笑意道:“子慎呀,你可以,抱我过去吗?”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这样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可她如今,不想再控制着自己对少年的爱意了,她为了他去与言婉之分庭抗礼、违心合作;他也为了她去寻玉骁关,满身是血的立在她的面前。   如果这样都不算是喜欢,不算是爱意,那究竟什么才是呢?   她咬着唇瓣看向少年的背脊,看着少年紧紧捏着浴桶两侧,慢慢绷起的青筋,再次缓声开口问道:“子慎,你可以,抱我过去吗?”   陆子慎脑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他忙将身子往水里头压了压,语气凌乱的道:“姐姐你你,你先,你可以先出去,我很快,我……”   “子慎……我是你的啊……”常宁看着他往水里压着身 * 子,脖颈上的那抹渗着血的红痕也压了进去,她不知道他现在疼不疼,但她心里简直疼的要死。   她又挪着轮椅近了几步,语气中含上了淡淡的哭腔:“我一直,是你的啊……”   就像内心的那抹防线突然崩塌,常宁努力了四个月的坚强忽然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她双手捂着脸,慢慢的陷在腿上轻轻哭着。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委屈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在人面前哭过,她一直就像是把自己层层包裹着的刺猬,为将的时候是,后来断了腿的时候亦是。   可如今这层刺,在朝政、世俗的磨合下,慢慢被扒掉,她拖着一身血痕累累的身子佯装坚强,努力的让自己不再与那些人有任何关系,可最终又不得不去屈服。   她想到言婉之在听到她说要合作时的神情,那张她无比厌烦的脸上,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就好像再说——你看,你再怎么与哀家抗争,最后不还会要求与哀家?   可她……别无她法了。   有哗啦的水声响起,吧嗒吧嗒的踏在木板上的声音越发近了起来,常宁忽然醒过了神,慌忙的擦了擦眼泪抬眸道:“对不起子慎,我这就……”   走不了了。   陆子慎从浴桶中踏出,水珠顺着健硕的皮肤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凌乱的发丝粘在额头,那双眸子中含着放肆的情.欲,然后停在了一脸错愕的常宁面前。   他低下身子挑起常宁的下巴,语气中是她熟悉不过的,压抑情.欲时的沙哑:“姐姐啊,你确定,要这样吗?”   常宁目光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她她她她,她刚才看到了什么!?子慎就那么迎面走来,他就刚刚踏出浴桶,他连衣裳都没穿……   完了,她不纯洁了……   常宁脑子里头这般想着,全然忘记了刚刚是自己,非要让人家来抱她进浴桶,是自己拼了命的去撩拨人家的。   她此时脸色红的仿若个红屁股,再也不敢与陆子慎去对视了。   陆子慎见她不出声,抿起唇低身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轻呼出声的时候,“噗通”一声与她一起进了浴桶。   水打湿衣服的瞬间,常宁猛地打了个颤,然后看着渐渐靠近的陆子慎,撑着两旁的浴桶壁垒靠的紧紧的,含糊道:“子慎,我……”   “姐姐,刚才不是你说的,让我把你抱进来吗?嗯?”陆子慎摸着筒壁将常宁桎梏在一侧,膝盖抵着她的身子叫她无法动弹,然后凑近了她低声道,“那姐姐就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吧?”   常宁动了动喉头,把头昂的直直的,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要落在水里头,然而他越是乱动,少年的身子便越发向前,最后直将她逼得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般羞耻的问话,她怎么好意思去答,便紧紧的咬着唇不叫自己去看他,努力的忽视这个问题。   然而她越是躲避,少年膝下的动作就越重些,撑着她不让她滑入水中 * 的手,也渐渐不安分了起来,迫使她不得不羞红着脸低眸同他道:“子慎……你别这样……”   陆子慎似是不解的腿上又用了些力,瞧见她红起脸咬着唇将嘤咛都封在口中,便轻笑着低身咬上了她的耳垂,呵气如兰道:“姐姐,我怎么样了呀?”   你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啊!   常宁觉得此时的陆子慎就纯是来调侃她的,就是想看着她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才开心呢。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子慎的语气愈发低沉,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顿,直教她再也控制不住轻哼了一声,又连忙红着脸捂上了嘴,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抵着他身子的少年身子动了动,喘着粗气将额头搭在了她的肩头,感受着水中渐渐滚烫的温度,哑声问道:“姐姐,你刚才说,你是我的,是吗?”   “那到底,都有什么是我的?”   他咬着唇,手与膝盖抵着暗暗用力好让她别掉下去,在粗气与羞涩中等待着她的回复。   他想听到姐姐亲口说出那句话,然后得到她,他不想再忍下去了,姐姐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而常宁感受着少年愈发滚烫的身躯,还有热水中翻涌的温度,慢慢的低头拥住了他的腰,将羞红的脸埋在他挂着水珠的胸膛里,越抱越紧,直到——   常宁狠狠地环紧双臂,把少年牢牢桎梏在怀里。   陆子慎感受到自己的心口上,有极轻极柔的吐气掠过,酥酥麻麻的让他不禁身子背脊挺起几分,扶着她腰肢的手恨不得立刻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将她拆骨入腹,却又不得不控制着、隐忍着,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女子有极小声的、极诱人的呢喃响起,瞬间攻破了他的所有防线,扯着清明的那根弦在这一瞬间完全崩断——   “我……身和心里的爱意,都是,都是子慎的啊……” 第44章 折腾 我身子残缺,一双腿毫无知觉,还……   沐浴的屋子里头此时烟雾缭绕, 水汽氤氲的打在常宁的睫毛上,一颤一颤的有些让人禁不住就去怜惜。   她如今不敢动,只是乖巧的挂上了陆子慎的脖颈, 将周身的重量都压给他, 由着少年强有力的臂膀托着她,防止滑进水里。   而陆子慎此时坐在浴桶里头的木墩上, 身上披了一件外衫,也仅仅是可以遮挡住他宽阔的背脊而已,反倒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但二人,久久没有什么动作。   好半晌后,常宁终是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背脊,小声问着:“子慎……我们, 我们要做什么啊?”   陆子慎:……做些晋江不让做的事。   但实话实说, 具体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   他之前那般撩姐姐, 无外乎是听了无相阁那些人的话, 知晓了稍许的情.事,可这些事情,他到底是没亲身经历过, 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他一概不知啊……   陆子慎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好像是一个 * 傻子,怀中抱着美人,却迟迟不知如何下手。   常宁亦是, 她……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那些春宫册子,都是要等女儿家出阁嫁人的时候才会,才会由母亲或者嬷嬷交过来,然后让新婚夫妇看着学习的, 如今这般情况,还真是……令人羞耻的紧。   她没听到少年的回答,感觉身上也湿哒哒的难受,便不悦的道:“罢了罢了,我今日……属实冲动了些,快从桶里出来吧,擦擦干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了。”   她可不想再这般耗下去了,太揪人了些。   “姐姐,不要……”陆子慎听她说话,连忙收紧了臂膀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开玩笑啊,他可是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来姐姐心甘情愿的说出那句话,怎么能就这么放了她走呢?   那他以后还怎么在姐姐面前,调侃般的说那些浑话了?   不可不可,断然不可。   他这般想着,便不安分的蹭了蹭常宁的脖颈,毛茸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女子的肌肤上,让她有了些丝丝的痒意,忙推了推他道:“子慎,痒……”   少年听到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常宁还不知所然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压在她耳垂上道:“嗯好,我帮姐姐。”   常宁:……???   她刚才说了什么吗?子慎怎么忽然间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呢……   她看着少年慢慢因为情.欲而染起来的猩红,心里头咯噔一声,这才想到自己刚刚,到底说出了什么羞人的话。   常宁感觉自己这张脸都要烧没了,忙喝道:“陆子慎!你怎么……”   你怎么这样啊……   她的呵斥被温热的唇完全封在了嘴里,少年舌尖抵开她的贝齿,宛如侵略一般将她扫荡的干干净净,就像是在贪婪的寻找着什么,丝毫没给她喘息的机会。   屋子内的温度在这一瞬间猛然升高,常宁觉着自己的脸上、身上都热的要死,偏偏自己双腿不好,连动弹一下去寻找个舒服的位置都不行。   少年就好像是风月场里头的高手,仅仅靠着一个吻就能让她全身松软,那双搭在他脖颈上寻找支撑的臂膀,也在这时渐渐失去了他们的作用,软绵绵的搭在他的肩头上。   她现在,全身都压坐在少年的腿上,凭着少年来给她全部的支撑。   “姐姐……姐姐……”陆子慎感觉到常宁再也撑不住了,这才满不情愿的停止了掠夺,轻轻咬上了她的下唇,呢喃着摩挲着。   常宁心里头痒痒的,就好像有人在拿着毛茸茸的草芥,不轻不重的挠在她心口,看不见摸不着,可是教人不舒服了。   她一时间,有些忘记了此刻到底在做些什么了。   少年见她出神,嘴下的动作重了半分,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艳红的薄唇在此时更显的妖娆几分,直看的他动了动喉头,抬眸眨眼看着常宁,等待着她的回应。   “嘶……”常宁被咬的轻呼出声,不悦的抬手打向 * 他的头,语气气恼,“你咬我做什么?”   陆子慎不满的舔舐向她的锁骨,低声道:“姐姐走神……都不回应我。”   常宁被他这般的语气闹的发笑,伸手揉了揉他湿乎乎的头发,有些无奈的道:“我身子残缺,一双腿毫无知觉,还能怎么回应你?还不是任你折腾的。”   少年有些震惊的抬眸看向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在问,姐姐你确定,你知道刚才在说些什么吗?   不是在开玩笑的?   他看着女子羞涩的将头转过去,并没有实质的回应他的话,便知道姐姐这话,说的是真的。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问她:“姐姐,可是……可是我现在……”   “子慎,你现在不需要有什么,什么官职、身份,都不需要,你现在只是你,我也只是我,我们,只是我们。”常宁捧起少年的头,颇有些羞耻的道,“你这般畏畏缩缩,难不成,要我来引着你?”   她在少年震惊的神色中将头窝在他的脖颈里,而后呢喃着道:“子慎啊,我的衣裳,太湿了……”   灯烛在水汽氤氲的屋子里头有些滋滋作响,微弱的烛光颤颤巍巍的抖着,映着屏风后头的两个人影,窸窸窣窣轻呵婉转,是寂静夜色中的纯情的调味剂。   屏风后头,湿哒哒的衣裳毫无章法的挂在筒壁,女子全身软绵绵的搭在少年身上,由着少年猩红着眸子咬上她的锁骨,细密的、宛如针刺一般的酥麻感觉,刺激的她不得不弯着身子,将下颚搭在少年的肩头上,无力的感受着他疯狂般的亲吻。   她有些难受,开口含糊问道:“子慎……我们……我们应当是,是该出去,到榻上的吧?我的腿……”   虽然子慎现在迟迟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按理说,这种事情该是在榻上的,况且她的腿上还无力,在这浴桶中……怕是没法弄。   陆子慎的手指顺着筒壁光滑的纹路轻轻滑下,在水中不安分的抚着筒壁的沟壑,抬头咬上她的耳垂道:“姐姐,你坐着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舍得让姐姐劳心费力,他来就好。   常宁刚刚并不解他意,直到少年含上了她的唇温柔的吻着,她感觉自己的腰一沉,瞬间细密的冷汗便爬上了她的额头,宛如撕裂一般的痛感,激的她整个人有些昏了头,慌忙的就要撑着身子离开。   少年掐着她的腰肢不教她离开,拼了命的绷紧自己那抹清明,安抚般啃噬上她的耳垂,低沉着哑声道:“姐姐……你莫动,我……对不起……”   这个傻姐姐,再这般不安分,他可真的要受不住了。   所有的痛苦都被少年的吻封在了口中,他温柔的安抚着她的背脊,而后大手覆上她的后脖颈,轻缓的顺着发丝替她缓解痛苦。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挂了出来,透着窗子小小的缝隙,有清冷的光线照了进来,常宁看见有乌云随着冷风压 * 向那轮弯月,就那么一片云,毫无阻碍、没头没脑的被弯月嵌了进去,然后随着风的波动,渐渐将云给撕的四散开来。   常宁甚至,都听到了云层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在窗外的冷风中,那声撕裂在沉寂的夜色中响起,那般清晰又刺耳。   所有的哽咽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头,她憋得满头是汗,想着少年应当是快活些的,却没想到低头之时,瞧见的是他窝在自己肩头哭的稀里哗啦。   她腿上用不上力,只能由着少年扶着她的腰肢退出一些躲着水,然后再承不住重量狠狠将她落下去。   “子慎,你……你在哭什么啊?”她语气中皆是痛到极致的哭音,低下头并不稳当的去吻他眼角的泪痕,上上下下的总有些错了位置,干脆就直接撑着身子看着他,由着他疯狂的再折腾些什么。   陆子慎低头啜泣着,看着水中隐隐的红色液体,有些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脖颈,这才知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将常宁压下去,然后抱着她的腰肢,将头搭在她肩头上哭着,语气中是常宁许久未曾听过的孩子气:“姐姐,我……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我心疼你……”   他是快活的,可是一想到姐姐的痛苦,他就觉得整个身心都是罪恶,可偏偏还有另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横冲直撞——过了今夜,姐姐横竖都是他的人了。   他就像一只被人扯着两头的野兽,左右都是为难,却偏偏怎么都挣不开这个枷锁。   常宁的脸上满是潮红,她无力的瘫在少年的身上,挑弄着他的发丝,饱含着情.欲一般啃噬上他的耳垂道:“那……弟弟,心疼我,就要快些结束啊……”   女子似乎不知道,这样的言语会让一个已经接近疯狂的少年,臆想出些什么来。   他有些气恼的咬了她肩头一口,掐着她的腰肢玩闹般的一沉,直看见她狠狠咬着唇将声音都堵在口中,这才勾着她背脊小声道:“姐姐说出这般话来,恐怕是结束不了了。”   动作加重,常宁不得不稳稳的捏着筒壁,禁不住要张口的时候,一个掠夺的吻覆了上来,将所有的嘤咛都拆碎堵了回去,在水声渐重的屋子内,铺上了一层极致的魅色。   灯烛滋啦啦的作响,屏风后的影影绰绰愈发凌乱,有女子羞涩的道:“暗些……”   而后灯烛被人甩了水珠熄灭,合着一旁的檀香熏香,黑烟婉转如巨龙一般冲上房檐,在某个瞬间快速消散炸裂,留下了满屋子的烟雾四处飘散,浓郁的檀香味充斥着,终在此时没入深夜。 第45章 深夜 少年身上的气息愈发炙热,终于层……   直至亥时二刻, 常宁终是被陆子慎折腾的没了丝毫力气,浴桶里的水渐渐变凉,少年怕她生病, 不满的停止了动作, 抱着她踏出了水,细心的给她擦拭干净。   她瞧着少年弯着身 * 子给她擦腿, 匆匆一瞥那咬了咬唇羞涩想道:他该是,够了吧?   然而她终究是低估了少年的体力,尤其是初尝了荤腥的时候。   时近冬月,外头的温度骤然下降,常宁自断了腿后身子便惧寒,因此内间里头的小炭盆是全天一刻不断的烧着, 屋子里头暖融融的, 舒服的很。   常宁穿着亵衣裹在被衾里头, 将满头秀发搭在榻边由着陆子慎给她擦拭, 红扑扑的小脸也盖的严严实实的, 丝毫都不教他瞧了去。   少年擦拭头发时下手很温柔,她就在被衾里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想着适才在浴桶里头, 做的那些事。   她那时的样子, 是不是太放荡了些?就那么大咧咧的坐在那里,由着他去怎么折腾,自己却竟然也……觉得快活?……   好像她还, 她还自己撑着身子,活动来着。   她将脸埋在手心里羞的不行,更是从没想到过,一直以来温柔粘人的小狼狗, 在这种事情上会这般的放浪形骸。   他会哄着她、刺激她,让她不得不声声软绵绵的唤他弟弟、弟弟,好似越这般去唤他,他就越舒坦一样。   她还怎么了呢?她好像失神的时候,唤他快些……   就连最后云雨方歇的时候,都是少年细心的给她穿上的亵衣。   常宁越想越觉得羞耻,连连蹭着身子往下挪了挪,紧紧咬着唇就差咬出血来了。   “姐姐,头发还湿着呢,别乱动。”陆子慎轻笑着把被衾掀开,露出了她满是红晕的脸,不禁低身在眼尾轻啄一下,看着她睫毛颤颤的不敢睁眼,笑的更甚了些。   糟糕,如今姐姐,怎么越看越诱人了。   他给她把发尾那点湿发擦拭干净,然后坐在榻上双手撑着两侧,将烛光都掩在背后,阴影罩上她的面庞,迫使她忙惊慌的睁了眼。   “姐姐,我听他们说,女子在这种氛围下闭上眼睛,是在等着男子去吻她呢。”   常宁连连摇了摇头,正欲推开他撑着身子逃走的时候,温柔细密的吻便再次落上她的眉眼与唇,沉沉的身子携着黑暗压了下来,将她所有的惊慌都掩在了榻上。   此时已经是子时将近了,常宁身上本就酸痛的紧,如今正是困倦的时候,上下眼皮还打着架呢,真真是没有力气再折腾了。   却偏偏少年的精气神足的紧,吻着她、勾着她、哄着她非要在榻上睡,不安分的要人命。   她真是倦了,头发还有些潮乎乎的呢,忙双手勾上他的脖颈,撒娇道:“子慎,好弟弟,我真是累了,别闹了……”   她说着昂起脖子蹭了蹭他鼻尖,小心翼翼的吻了吻他的眼角去讨好着。   陆子慎有些无奈的把身子往下压了压,让常宁能把背脊好好的靠在榻上,然后才低下头慢慢的回应着她的吻,把她所有的柔情吞入腹中。   “姐姐你总是这样,太过分了。”他轻啄一般咬着常宁的唇,看着她愈渐迷失的双眸,这才伸手顺起她 * 的发丝撩至脑后枕上,“你不知道,你越是这样,便越是诱人吗?”   少年身上的气息愈发炙热,终于层层吞裹,让常宁陷了进去。   夜色在情意莺语啼啭中渐渐覆上了甜腻的色彩,内间的多数灯烛已经被陆子慎掐灭,此时只有榻前案桌上的一盏昏暗的烛灯,还在完成着它的使命,滋滋啦啦的去给帷幔里头的两个人,提供仅有的昏暗光亮。   陆子慎的呼吸急促而低沉,他看着身下女子全然没了清明的眉眼,满头发丝铺在枕上,随着动作慢慢变得凌乱,而那张已经有些红肿的唇,此时正微微张着,传出来破碎的、极轻的啜泣嘤咛。   只单看这,就已经让他觉着,心里困兽奔涌了。   他稍稍侧了头,去看她的那双腿。   常宁的那双腿因为长久未能运动,纤细白皙的皮肤上有了些许的挛缩,此刻正松软无力的搭在他的肩头,毫无反抗的晃悠着。   啊这,姐姐真的是无论哪里,都能让他瞧的失了神。   “陆子慎!你别……子慎,子慎,好弟弟你别看……”   常宁晕乎乎着便瞧见身上的少年即便不停的在动作,却还是分出了余光朝她的腿看去,惊得她连忙半撑起身子伸手去捂他的眼睛。   这双腿如今,丑的紧,不能教他瞧见的!   可她显然忘记两个人现在做什么呢,身子稍稍前倾一挺,便看到少年的腰间猛然一颤,她一惊,不小心便将案桌上的热茶碰洒在榻,滚烫炙热的温度激的她咬着唇轻呼出声,烫的她昂了昂脖颈,就连撑着身子的手肘都有些颤抖。   她有些怨愤的看向少年,似是怪罪他为何这般不安分。   但是少年的脸色显然也不是很好,薄唇微抿,细密的汗液在额头上涌起,满脸的铁青色,倒教常宁有些不知所措了,撑着身子想要退后去。   “嘶,姐姐你,别动了……”陆子慎眸子猩红,在她有了动作的时候,脑中的不满顿时炸裂开来,微微前倾着身子把她桎梏在了榻头。   常宁忙动了动喉头,双手环在胸前道:“我不动我不动,弟弟你别靠近了……”   陆子慎的眉头稍稍舒缓开来,单手去环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扯过她的玉足搭在肩头,狠狠压下身子咬着她的耳垂道:“可是姐姐,明明刚才还没完呢,是你教我没忍住的,得赔的。”   帷幔飘动,所有的呢喃细语都被遮挡在了夜色中。   陆子慎身上汗水淋漓,瞧着女子那般动人的模样,不禁控制手上撑着动作更重了些,平坦的小月复随着月色不断的在收缩绽放,即便是如此奢贵的木塌,也难敌这般的爱意,咯吱咯吱的声音直教本没有任何经验的两个人,皆是晕红着脸。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亮都羞涩的落了下去,女子在最后那瞬间忍不住昂起着白皙的脖子,在榻上为这段云雨画上了一个优美的句号。   常宁真真 * 是累极了,极大的刺激后便沉沉入了睡,陆子慎只能细心的拿着帕巾擦干净,然后又去浸热了块毛巾,给她捂着受了伤的地方,好教她明天别那么痛。   他起身去洗净了几次手巾,待看到没了红肿的时候,这才净了手去将满地的衣裳收起来。   然后他就坐在榻边,倚着绣花的帐子痴痴笑着。   女子似乎仍有些痛苦,在睡梦中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适才似乎是过于激烈,他记得她有些哭喊着淌着泪叫他轻些的,但他那时似乎将这些话都屏蔽在外了,真是……   陆子慎有些自责,伸手拂去了她眼尾上的泪痕,然后脱了靴子上了塌,把她紧紧的环在怀里,嗅着她身上有些檀香味的馨香,慢慢吐出了一口浊气。   姐姐啊……   我真是,爱你爱到骨子里去了。   常宁次日是直到日上三竿才转醒的,醒来的时候屋子内静悄悄的,除了她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她心里恍然间有些空落落的,低着眸子撑起身子想要喝口水,却没想到一动起来整个身子都疼的宛如散了架,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痛,她禁不住轻嘶一声,皱着眉头缓慢的倚上了帐子。   原来这事,是这般疼的,竟比战场上刀伤剑刺还要难捱些。   她抿了抿唇去拿案桌上的茶杯,忽然又想起了昨夜滚烫的温度,羞红着脸想道,子慎昨夜要了好多次,她……她不会有……   “姐姐~”   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子慎端着早食踏进屋子甜甜唤她,将她的思路拦空截断,不得不瞥了念头朝他看去。   她看着陆子慎满面红光的样子,不禁皱着眉头想道:怎么,他就那么精神呢?   再看看她,体虚乏力身子酸痛,若是要照上了铜镜,估摸着脸色都得惨白的和鬼一样渗人了。   “你倒是精气十足。”常宁开口喃喃的不满道,扶着腰肢往榻边挪了挪,“可怜着我,如今动弹都费劲。”   陆子慎将早食摆放好,然后挑了挑眉朝着她走去,脸上含着的是饕鬄般的满足,瞧着昨夜那般的将她拆骨入腹,真是教他舒坦了。   “姐姐可别冤了我,昨夜你入睡,我还忙活着给你热敷痛处呢。”他笑吟吟的去给常宁拿了件厚毯,抱着她坐上轮椅盖好,然后推着她往食桌那走去。   他的动作很轻,轮椅行进的也很慢,用看得见的方式照顾着她全身的酸痛。   常宁是有些小小的喜悦的,却在听到他那句话事,面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住了。   什么……热敷什么,痛处?   她想到适才起来的时候,全身都痛着,可只有那处并没有想象般的痛,她还以为……还以为是自己,身体好……   完了,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你快,别说了……”常宁尴尬的捂起脸,脑中宛如走马灯一样放着昨夜的场景,跟看春宫册子似的,简直让她羞的抬不起来头。   这般尴尬的气氛直到上了食桌的 * 时候,还在持续着蔓延着,常宁有些暗戳戳的怼着碗里的粥,双眸相对又立刻躲闪开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半晌后,陆子慎才勾了勾唇抬眸笑道:“姐姐,我改日去寻无相阁买个药膏来,据说那个药膏去肿消痛很好的,这样以后我再怎么用力,姐姐都……”   常宁:……   “滚出去!” 第46章 刺客 小姐!!!咱们院中,这个浴间!……   常宁坐在轮椅上, 由着陆子慎给她吹凉汤匙里头的热粥,然后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   虽然现在这个样子确实让她看起来有些,过于娇作, 但不得不说, 少年这般温柔的待她,倒教她心里暖洋洋的不成样子, 适才那些羞涩的不愉快此时也尽数消散了。   陆子慎看着常宁那一脸颇有些傲娇的样子,不禁笑出声道:“但这样看,还以为姐姐要比我小呢。”   “你如今愈发会与我贫嘴了。”常宁不满的撇了撇嘴,喝下最后一口粥问道,“小寒与立夏去哪了?”   陆子慎这么个大活人在院子里头走来走去的,若是小寒和立夏在的话, 定不可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况且对于他们两个来说, 陆子慎现今可是下落不明的人。   陆子慎点了点头, 起身去收拾着桌上的残羹道:“今晨我醒来的时候, 听到了林氏那头, 又把他们二人唤去正院了。”   常宁微微有些不解。   林氏本来昨日的态度还是不错的,估摸着是因为那时赐婚圣旨的原因,在她没进宫的时候, 还来与她说着置办什么嫁妆呢。   只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 这林氏态度竟改变的如此之快,莫不是……   莫不是赐婚这件事,出了什么岔子?   常宁皱眉不语, 抬眼时瞧见了少年脖颈上那一条长长的结痂,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得那般刺眼。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歪了歪头去问他:“子慎,你还没与我说, 你去将军府做什么去了?”   陆子慎收拾桌上残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好半晌后才低喃着声音道:“就是去看看,想要娶姐姐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抿了抿唇,将他把玉骁关阉了这件事暂时掩下,深怕常宁会因为他那样的做法,而对他产生厌恶。   但常宁怎能看不出来少年脸上的惶恐之色,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轻声问道:“子慎,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女子突然软下来的语气,让陆子慎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抿紧唇纠结了好半晌,终于是抵抗不住心上人的温柔攻势,回身把她牢牢的禁锢在怀中,蹭着她的脖颈小声呢喃。   “姐姐,我……我把那个妄想娶你的人……”为了防止女子极度气愤会把他推开,他连忙将双臂环的更紧了些,然后一咬牙道,“把他,阉了……”   常宁的呼吸蓦然一滞,瞳孔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再次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子慎说的就是,把玉将 * 军传宗接代那东西……   “子慎……”她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开了口后,却又将话头哽在了喉咙里,半句话都冒不出来了。   玉骁关无论怎么说都是大燕的镇国大将军,往后是要有子嗣继承官爵的,如今……那玉家一脉,又当如何是好?   她想斥责少年的冲动和不懂事,可是一想到他得到圣上赐婚的消息时,那般没了清明的眸子,就什么斥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罢了。   她一直都是知道少年的性子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才不会乖巧的等着她解决,一定会用属于自己的办法,去替她撒了那口气。   可即便如此……   常宁轻叹口气,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感觉到他身子微微颤了颤,连忙温柔的缓声道:“子慎……这事,你不该如此的。”   “可是姐姐,那个禽兽他不值得。”陆子慎紧紧环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头,声音喃喃的低沉着,“他做过那么多事,他怎么配娶姐姐?我只是让他断子绝孙了而已,我又没有杀他。”   他的语气轻缓,并没有因为说出这般骇人话而慌乱,反而带了一抹不开心的委屈,就好像是适才常宁将话说重了一样。   什么断子绝孙了而已,什么我又没有杀他……   常宁禁不住在后头拍他头一下,愤愤道:“你这般的话,是打哪学来的?”   陆子慎没想到常宁会打他,脑后生生挨了那一下,忙把头窝的更里面了,委屈的不成样子:“姐姐~是无相阁那些人,说这样,姐姐会更心疼我的……”   无相阁:???   感受着脖颈上少年炙热的呼吸,常宁心里难受的紧,想道一定改日寻那个玉面公子说一说,子慎还小着呢,可别叫无相阁给教坏了。   她轻叹口气抚着陆子慎的背脊,缓声道:“可是玉将军终究是镇国大将军,他以一己之力御敌救国,你不当如此做的。虽然在请旨赐婚这件事上,大将军的做法确实不对,但你这般……太过了些。”   她曾经也将玉骁关视作倾慕之人,那人在战场上英姿勃发,面对百万雄兵之时仍然毫不惧色,是所有镇国军心中至高无上的神。   可直到昨日,玉骁关与晋公公来宣旨的时候,她才明白心中倾慕的那个人,其实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对于玉骁关来说,她常宁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何,这与曾经镇国军秉承的道理,简直背道而驰——   “本将军统领的镇国军,定当护家国、保社稷安稳,老幼妇残皆可各抒己见,任何一个大燕子民,都要得到尊重……”   但玉骁关,亲自将这个道理,拆碎揉捻,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常宁轻叹口气,接着自己的思路道:“我知道你的心性,你也不必将事情瞒着我,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温柔的、残忍的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样子,我都喜欢,但这件事情 * ,你做的太过了。”   颈窝下松软的头发摇了摇,陆子慎不悦的抬起了头,然后看着她身上属于昨夜的痕迹,眸中阴鹜渐深:“不,姐姐,你不知道的,他这种人,不配为大将军,曾经的种种恶事,终有一天会让他掀开真面目的——”   他鼻尖抵着她的发丝深吸一口气,眸中猩红四起:“他罪无可赦。”   就像一颗小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泊,在万里无云的空间里,瞬间卷起了无法控制的狂风暴雨。   常宁愣住了。   好半晌后她才扯回自己的神思,将慌乱统统掩在眸下,问道:“子慎,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姐!我……”   “嘘嘘嘘,立夏!你小声些,小姐说不定还在睡觉呢!”   常宁没等到陆子慎的回复,反而是听到了院门打开,小寒和立夏叽叽喳喳的回来了。   她连忙慌乱的要让陆子慎离开,却忽然又听到小寒道:“昨儿我忘记把肉腌上,半夜起来去弄的时候,发现小姐屋子里头的灯烛还亮着呢,窗边人影攒动,许是又在熬着夜看书了,这才什么时辰?肯定是睡不安稳的,你小声些。”   常宁:……   她红着脸去看陆子慎,没想到少年眉眼弯弯的,笑吟吟的抬眸看她道:“幸好姐姐声音不大——”   未散开的长鞭不痛不痒的打在他身上,常宁简直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忙让他快些离开,别在这碍着她的眼了。   少年依依不舍的环着她的脖子轻柔的落下几个吻,还调皮的在她脖颈上饮下了几点红痕,瞧见她就要气恼的时候,这才语气软软的道:“姐姐,这一段时日要忙些,我许是半月左右不能来见你的,省诏赐婚之事,我会去……”   “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子慎,你只需要去忙你的事情,”常宁手覆在他的脑后,微微昂着脖子感受着少年的侵略,语气明媚,“我从来不是一个需要人去帮助的柔弱女子,你要相信我,好吗?”   脖颈上有一丝痛楚传来,常宁微微嘶了一声,然后听到少年小声的、不满足的,嗯了一声。   她笑了笑。   这样多好,即便我们两个都身处困境,但至少……互相信任,那什么天大的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陆子慎走后,常宁便窝回了自己的屋子,着手开始布画红蛇鬼相一案的种种痕迹,并且写了封给玉面公子的信,一时商讨红蛇鬼相后续的问题进展,二就是让他们不要再带坏陆子慎的。   少年现今如此,往后可不好再教回来了。   她在屋子里头哼哧哼哧的写着,收拾院子的小寒和立夏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尤其小寒,她拿着一柄扫帚,面色忧愁的站在内间右侧沐浴的小室里,眉头狠狠皱起,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小室,又看了看溅了水迹的屏风,最后看向含着丝丝血迹的浴桶,大脑简直是一片空白……   怎么个情况?小 * 姐昨夜沐浴了?   不对啊,小姐沐浴应该要唤她的啊,不然小姐的腿,是没办法自己进入浴桶的啊?   还有这满地的狼藉是怎么回事?这浴桶里头稍稍发红的颜色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小寒的大脑里飞速成型,她呼吸一滞,手中的扫帚几欲拿不稳了,好半晌后才张口大喊——   “小姐!!!咱们院中,这个浴间!!!进刺客啦!!!”   正在内间写信的常宁手一抖,嘴角不自觉的颤了颤。   啊这……该死的陆子慎,忘记收拾沐浴的地方了…… 第47章 合作 言婉之,你别无选择   蕴荷院内, 销声匿迹了许久的常雅舒,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娘!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怎么可以成为玉将军的正妻!?你还去问要什么嫁妆, 你疯了吗?”   常雅舒的面目狰狞, 看着林氏悠闲的合着热茶,心里火简直就要喷涌而出了。   林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然后才缓缓道:“我去问嫁妆之事,无非就是要探一探她的口风,但你与娘这般说话,可是忘了规矩了?”   常雅舒此时怎么还能在意规矩不规矩的,她内心的火现在无处发泄呢,恨不得立刻冲进常宁的院子里头, 把她那张魅惑人的脸撕烂。   可她如今不能, 她必要要保持好自己的形象, 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打打骂骂都行, 出了这个院子, 就要保持着她温婉大方的样子。   可……   她喝了杯凉茶将自己心中的火压制下去,然后撑着桌子道:“娘,我们现在不能坐以待毙了, 以往只是常宁那个贱人在阻拦着我, 如今,如今陈氏母女都压在我们头上了!那个常雅茹,竟然也仗着父亲的几分怜宠, 如今也敢不听我的使唤了!”   林氏饮茶的动作一顿,眉头紧紧蹙起,暗暗思衬着什么。   近些日子的变化太多了些,那个往日来最不愿争宠的陈月云, 如今竟然也知道三番两次的爬主君的榻了,也不知用的什么狐媚法子,还真就让主君对其来了情.欲,如今倒是夜夜陪侍了。   要知道主君曾经,可是专注公务,鲜少在房事上动用时间的!   林芝狠狠捏紧了自己手中的茶盏,恨不得去把那贱人拖出来千刀万剐。   还有那个常雅茹,只比自家庆苑(常雅舒字)小了两月而已,如今也出落的愈发水灵了,那般明眸皓齿,竟然比庆苑都要美上几分,倘若……   倘若到了婚嫁之时,主君只在意着陈氏母女,总归她与庆苑也是庶……   林芝猛然震碎了手中的茶盏,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路撇开。   呸,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和那怡蓉水榭的常宁一样,之时声仗大些,最后还是都要偃旗息鼓的。   “庆苑,你莫要慌,那个常宁,她嫁不得玉将军为正妻的。”林芝拿出帕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杯盏碎渣, * 低眸含笑,“她说着是想要将这桩婚约退了,我倒是也期待着,但天子的圣诏怎可由她摆布?最终还是要嫁的,只不过……”   “许是妾呢。”   常雅舒听到林芝说出这句话时稍稍顿了半晌,而后不解的问:“可是常宁终归是,是嫡女,怎么会……”   林芝挑了挑眉从怀中拿出一纸书信,然后笑吟吟的在常雅舒眼前晃了晃,语气中满是喜悦:“她是不是嫡女有什么关系?于男人而言,有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而如今,玉将军已经拥有了。”   大燕虽不抵越国等民风鼻塞,但对于传宗接代这件事情,还是放在首位上的,天子皇家不必说了,就是稍有品阶的官职,对传宗接代都是放在头等大事上的。   更何况需要承爵位的将军府呢?   林芝在常雅舒惊诧的目光下,缓缓把书信放好,而后抬眸看着外头的灿灿秋阳,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人都已经入京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波,就要看那女子,有多大的能耐了。”   “庆苑你依旧是侍郎府最尊贵的女子,言国相的小儿,你且好好拿下了,那个陈氏母女不过池中之鱼,离了主君这汪水,我看他们还能如何翻身!”   常雅舒不知母亲所言究竟何意,但她也不必深究,想到好不容易约上了言祟明夜游花船,心里头就满是激动。   待到她成了言祟的正妻,便任常宁和那个常雅茹怎么折腾去吧!   此时的京都长街上人潮攒动,鹤颐楼作为京都最大的酒楼,门前早已经是车水马龙了,达官贵人们为了彰显自己的阔绰,不惜拿出百两银子,就为了能得到一个进入鹤颐楼的牌子。   此时嘈杂的大堂内,一名戴着薄纱斗笠的女子坐在僻静的桌上,左侧坐着一个仅有三岁大的小男娃,正笨拙的拿着筷子去戳面前的鸡鸭鱼肉。   女子饮下最后一口茶后叹了声气,然后给小男娃娃把袖口卷起来,替他往碗里碾碎了些菜。   “酿……唔么,系来觉呼亲的么?”小男孩似乎是许久都没吃过肉了,筷子用着不顺手,就开始伸手去抓,含糊的边吃便问身旁的女子。   女子温柔的替他擦了擦嘴,然后抬眸看着满堂的达官贵人,心里有些发怵,好半晌后才收回神思道:“嗯,来京都,找你父亲。”   *   常宁再一次坐在慈宁宫中,心里头全然没了前几日来时的焦虑。   她轻轻摩挲着手上的长鞭,抬眸看着言婉之摆弄着一支金簪,而后笑吟吟的朝她招手道:“未安,哀家觉着这簪子,与你倒是挺配的。”   这声未安唤的常宁心里直犯膈应,却又碍于身份不得不上前去,宛如木头一般让言婉之在她头上试着簪子。   言婉之是低着头在给她簪的,瞧着那姿势,常宁连忙伸手裹了裹脖颈上的狐裘毛围领,以免再将脖子上的红痕露出来,惹出其他的事端就不好了。   好半晌后言婉之 * 才笑着把她推至铜镜前,道:“未安还是适合戴这些华贵的配饰,你之前那些素净的物什,衬不出你十分之一的美貌。”   常宁不知言婉之今日态度为何这般,只能言笑应承着,然后将手中自己的手信递过去,低眸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拿下,然后退至了下位。   不管怎样,她与言婉之只有利益交易,多交无异,况且……   如今的种种状况,都是言婉之造成的,她也不得不先弯下腰,同这个她厌恶至极女人,好言相谈。   上头的言婉之看着常宁的手信,眉头稍稍蹙起问着:“你这上所说,可有依据?”   “都是有依据的,如此好查一些。”常宁低头淡淡道,“人为是一定的,只要是人为,就一定有迹可循,届时还需要蓝府、周府,以及其他见过红蛇鬼相的府邸,共相配合。”   言婉之看着常宁满脸坚毅的样子,不禁有些疑虑的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说她不相信常宁的能力,只不过女子对于嫁给玉骁关是这般的不情不愿,甚至不惜寻上她来做这个交易,才是让她惊讶之极的。   若说起来,玉骁关在大燕威名、才名皆是赫赫,是世家女子都恨不得攀附上的男子。况且他们二人也一起奔赴过战场,理应是最相熟知,最契合的一对璧人。   怎么会……   难不成,常宁知晓了玉骁关做的那些事?   言婉之的眸子沉了沉,自顾的将这个念头撇了出去。不可能的,以常宁的这般脾性,若真是知晓了这些个事情,不会这般好语气来与她商讨合作,恐怕早就想着与玉骁关玉石俱焚了。   那应当就是,有心悦之人了,所以才不惜低下自己的头,来求着与她合作。   言婉之嘴角缓缓勾起,看向常宁之时眼中满是打量,笑道:“你需要什么尽管与哀家说,只要是对于查清红蛇鬼相有利的,哀家都能帮你应上,只是婚事……”   言婉之的话语蓦然顿住,恰巧停在常宁想要听到的地方,不得不叫她抬眸看过去,摩挲着手上的长鞭等着接下来的话。   “只是婚事,怕是要等你将这红蛇鬼相一事查探清楚,哀家才好与陛下讨这份面子,所以你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了,若缓解哀家之难——”言婉之迎着光亮瞧自己手上的蔻丹,嘴角微微勾起,“届时你是想要退婚,还是要哀家给你和你的心悦之人赐婚,都是可以的。”   常宁心口一顿,忙要开口说什么,却在瞥见言婉之那张脸时再次噎回腹中,暗暗思衬着目前的处境。   她没办法在现在这种时候,和言婉之分庭抗礼。   现在她做的事,是和言婉之合作,是和那个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合作,即便现在言婉之大手一挥,拒绝和她的利益往来了,那还会有其他人帮言婉之完成这件事。   言婉之可以随随便便找其他人,可她不行,她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至少现 * 在来看,她还能将这件事握牢在自己手中,若真是不到二十天结案……倒也不是不行。   她抿了抿唇,抬眸回了言婉之一个笑意道:“嗯,臣女自然是听太皇太后的意思,左右您是大燕最最贵的人,定不会言而无信。况且届时证据都在我的手里,您也不愿意多花时间再去寻其他人了吧?”   言婉之的眉头蓦然蹙起,看向常宁之时满脸的不悦。   “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言婉之起身嗤笑,“我想你应该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你身无职位,哀家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你身败名裂,你有什么能力,能反抗呢?”   常宁抬眼无惧的对上言婉之的眸子,勾起唇笑的明媚:“太皇太后您说笑了,臣女怎么会有威胁您的意思,只不过——”   “您别无选择罢了。” 第48章 选择 我很相信我的布局,也请阁主相信……   玉骁关从没想到, 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躺在榻上看着上头的帷帐,目光呆滞异常,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前日夜晚的画面, 简直是……生不如死。   他僵硬的动了动手去摸, 空荡荡的,顿时脸色一白将眼睛闭了起来。   没了, 真没了,他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没了传宗接代那东西……   他怨恨着禁不住咬了咬牙,却没想到一用力那处就疼的不行,额头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液,合着脸上的病态白, 让他此时看起来更显凄惨。   他想到那夜少年毫不惧色的模样, 眉间就不停的在突突。   “陆子慎。”玉骁关冷冷的勾起唇角, 想到了常宁的笑颜如花, “本将军, 绝不饶你。”   此时的陆子慎坐在鹤颐楼雅阁里头,正低眸看着刚刚从楼中走出戴着斗笠的女子,蓦然就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 心道不知是着凉了还是有谁在背后说他什么。   一旁的无泽兴致勃勃的剥柑橘吃,如今及近冬月,正是南方柑橘运回正甜的时候, 一瓣入嘴满口清甜,好吃的不行。   他转眼就吃净了一小盘的柑橘,然后擦了擦嘴问陆子慎:“左使,阁主什么时候来啊?”   陆子慎挑眉白了他一眼笑道:“我怎么知道, 不然你去亲自问问阁主?”   无泽刚扔进嘴的那瓣柑橘差点卡进嗓子,然后一脸惊悚的看向陆子慎,内心万马奔腾——   天爷啊,左使刚才,是在和他打趣吗!?   在无相阁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左使笑吟吟的和他打趣!   无泽囫囵的将口中的柑橘咽下,然后背着窗子支起双臂捂向心口,满脸都是满足:“能听到你打趣,无憾了!”   陆子慎有些无奈:“你倒也不必如此……”   “左使左使,你与我说说,怎么心情这般好?”无泽没去听陆子慎说的什么,忙凑上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不然怎么还有心思来与我打趣呢?”   陆子慎:……   别问,问就是爱的滋养。   他稍稍眯起眼睛想了想姐姐晚 * 上的模样,不禁觉得喉头开始干燥起来,忙直起身子满脸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无泽——   “你还小,你不懂。”   无泽感觉一口老血就要憋在肺里,再看向陆子慎的时候眼中皆是恐惧,内心咆哮道:凎,左使好变态!   正当两个人互相看着不顺眼,就要拿着短刃打一架的时候,雅间的门便被吱呀一声给推了开,顿时就让陆子慎的的背脊一僵,皱着眉头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想动了。   “子慎哥哥!”   少女娇俏的声音在雅间内绽开,无泽明显的看到陆子慎的嘴角跳了跳,然后一脸生不如死的望向了窗外。   无泽:……为左使默哀一秒。   他连忙朝着外头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小作人精居然和阁主一起来了,罪过罪过,还望左使能够平安无事。   唤声刚入,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就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圆润的小脸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滴溜溜打着转,在瞧见陆子慎的身形时,飞一般的就冲过去抱上了他的大腿:“子慎哥哥!玉娅好想你!”   陆子慎揉了揉额头,伸手无奈的把玉娅推开,刚分开没到一寸,小作人精便再次黏了上来,任他怎么拽都拽不开了。   他不得不放弃了抵抗,轻叹口气回头:“阁主,你倒是管管她。”   跟着玉娅身后走进来的是一个也戴着半张面具的男子,听见他的话后不屑的轻哼一声,语气恹恹的开口道:“她愿意黏着你,本尊能有什么办法?”   说罢便自顾的坐在了窗边的案桌上,剥起柑橘来,显然是真的并不想要多说什么了,由着玉娅去烦着陆子慎。   “玉娅,你怕是不知道,你无泽哥哥瞒着你藏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陆子慎面无表情的同玉娅道,“相信我,你只要拽着他一直同他唠叨,他肯定会给你的。”   玉娅一听这话,顿时眼睛锃亮锃亮的,无泽哥哥能留下的小玩意,定然与平常的物什不一样,于是她连忙问道:“真的吗!?”   陆子慎神色诚恳的点了点头。   无泽:……???!!!   “不是的……”   “无泽哥哥!你给我看看,都有什么好玩意!”玉娅瞬间松开了陆子慎,大刀阔斧的朝着无泽狂奔而去,吓得无泽边骂了声左使你混蛋,边抬脚就顺着窗子跳下去跑了,倒是让玉娅有些蒙着了。   陆子慎心情顿时一阵舒畅,悠闲的坐回到案桌上,抿了一口茶道:“玉娅,你再不追上去,无泽哥哥就要把那些小玩意藏起来了——”   玉娅连忙啊呀了一声,提起自己裙角也顺势从窗子跳了下去,那模样没有一丝的犹豫,好像就是真的担心无泽会把东西藏起来一样。   陆子慎咂舌,小作人精跟在阁主身边有快九年了,如今什么好功夫没学会,这翻墙跳窗的功夫,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的熟练。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抬眸看着丝毫不在意的阁主,低声问道:“ * 托阁主您查办的事情,可有消息了吗?”   “我还没先质问你关于玉骁关的事呢。”被称作阁主的男人轻笑出声,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的愉悦,“好歹那是本尊的同族,就这样教人家断子绝孙了,你倒是真不怕将事情闹大。”   陆子慎微微抿了唇,听到他说这话时摸索上腰间的香囊穗。   他那时只想着替姐姐出这口恶气了,倒是还真就忘记了,玉骁关与阁主的关系。   若认真的说起来,玉骁关与阁主算得上是表兄弟,只不过三十年前,玉家旁支不知为何从玉家族谱剔了出去,阁主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才独自出去闯荡打拼建立的无相阁。   这件事若在江湖外可没人知晓,毕竟玉家主族早就以为那杆子旁支死净了,但对于无相阁而言,这却是算不得什么秘密的。   因此阁员们都知道,如今的骁舸阁主,其实原名成为玉骁舸。   陆子慎不禁轻叹了口气,开口无奈道:“阁主,若说起来,这事你好像也是应允了的。”   若不是骁舸派了无花来与他说这事,他还是会等到姐姐回来,神思清明的将此事顺个明白后再做的。   但无花来了,受了骁舸的意来了,还将这事与无泽对了个口话,所以他才会那般的焦急,不顾一切的去把玉骁关阉了。   说白了,骁舸让他去了。   也就是正常的,无相阁办事罢了。   骁舸听到陆子慎的话后笑出了声,禁不住把玩着手上的茶盏,指肚摩挲着杯壁上的光滑纹路,开口道:“你这般想,倒也是没错的,不过他们玉家到底是绝不了根,如此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有失必有得了。”   陆子慎:……您说的都对。   看着陆子慎那一脸嫌弃的神色,骁舸倒是觉得有些诧异,不得不说,他这个左使自从踏进京都后,还真是改变了不少呢。   还记得陆先生第一次将陆子慎送进无相阁的时候,那时的他满心满眼的复仇,拼了命的练武只为了往后能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眼里是万丈深渊,心中是无边黑暗,导致他的心里一直藏着个恶魔,是整个无相阁都惧怕的人。   哦当然,是除了他这个阁主的。   只不过再瞧他如今这般……   骁舸禁不住笑意流露出来,忙轻咳一声,然后缓缓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陆子慎,心里想道——   许是爱的滋养吧。   “这是元宋大师的佛佩,拿着这枚佛佩去寻万合山上的齐松林,他会帮你,只不过你要付出些等价的东西罢了。”骁舸仰在身后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道,“不过去寻齐松林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少则半月,多则一年,还要指望着那老家伙不会随随便便就去云游四方。”   “你若是真想帮她,除了齐松林别无二选。”   骁舸抬眸打量着陆子慎的神色,好半晌后又道:“而且,朝政中事情已经布局到了末端,你舍得现在将所有事情撇下 * ,只为了去帮她治腿?陆子慎,你与她不一样,你要夺回的是无上的权利、是平怨,她那双腿,有或者没有都……”   “阁主。”   陆子慎适时的打断骁舸接下来的话,漫不经心的将腰间的香囊扯下,摩挲着上头根本看不出模样的绣花,眸子间的情谊渐渐深邃起来。   “我从来没收到过礼物,陆先生没给过我,您也没给过我,因为在你们眼里,我一是复仇的工具,一是治理阁中的利刃,总归,不是我陆子慎。”陆子慎想到常宁慢慢浮现的笑脸,心头只觉有抹暖流缓缓淌过,将他整个人都浸润了起来。   他顿了顿后道:“可只有姐姐是将我视作陆子慎的,无外乎我是什么身份,我只是陆子慎而已。”   也只是,常宁的心上人而已。   陆子慎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他学着骁舸的样子仰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缓缓道:   “我很相信我的布局,也请阁主相信,半月之内,翻案复审。” 第49章 惊悚 原来言祟,好男风......   夜色沉沉, 常宁坐在蓝府的亭子里头,摩挲着手上的长鞭等着红蛇鬼相的出现。   她已经坐在这小一个时辰了,别说是红蛇鬼相了, 就连个小猫小狗的声响都没有, 小寒站在她身后吓得瑟瑟发抖,她却是泛起了些困倦。   调查的绝对没错的, 今日子时将近,红蛇鬼相就会踏着弯月而来。   当然这只是百姓中的说法,常宁是不信这个的,鬼神之说固然可敬,但也不应该什么都推到这上来,不然那些神啊鬼啊的早都累死了。   况且红蛇鬼相,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恶意为之, 或许……   无相阁可能也参与了呢。   她如此想着, 便觉着额角的发丝随着风渐渐吹动, 天空那被黑云隐藏住的弯月, 也缓缓的露出了真面目。   小寒被这莫名的变化吓到了,连忙往前蹭了蹭握着常宁的手,颤抖道:“小姐, 这, 这……”   “没什么,别怕。”常宁浑然不觉惊悚,安抚着小寒道, “蓝府的侍卫都在一旁候着呢,你……”   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随着冷风缓缓吹动,一抹纤瘦的白色身影出现在常宁的视线内, 头戴斗笠、步履翩翩,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恐怖。   常宁想要伸手示意侍卫们准备好的,结果回头一瞧发现,那些个侍卫早就吓得不敢动弹了,一个个瘫在草丛里,瞪大着眼睛看着白衣女子,全傻了。   常宁:……刺激。   她再看了一眼小寒,却发现小寒远要比那些侍卫坚强多了,此时还稳稳的站在她身后,目光坚毅,半分动作都没有。   “小寒,你今日倒是坚强了许多。”她笑吟吟的看着红蛇鬼相往她这边缓缓走来,脸上皆是欣慰。   然而下一秒,小寒就在她的眼前,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常宁身子一僵,连忙甩出长鞭拖着小寒稳稳的躺下,然后不禁动了动嘴角— * —   感情,这是直接晕了?   她不禁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心道早知道叫上立夏来了。   正当她将长鞭收回再去瞧红蛇鬼相的时候,那抹白色身影居然转变了朝她来的方向,飘荡着裙角往她右方的道路行去了。   常宁的眉色一滞,忙叫那些侍卫赶紧醒醒神,自己则快速的扶着轮椅追了上去。   红蛇鬼相走的很快,但却似乎在有意的与她产生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就好像是故意在引着她,紧紧跟牢不要错了神一般。   为了能找到这个红蛇鬼相,蓝府已经听从太皇太后的安排,让此处院落中的人暂时搬去别处,因此在寂静的夜色中,常宁与红蛇鬼相行动的位置,半点灯烛光亮与声音都没有。   在空荡的青石路上,只有她轮椅的声音响着,与前方那个白色的身影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幅极其恐怖的画卷。   “站住!”   眼见着那抹身影要没入院中,常宁连忙甩出长鞭去勾她的腿,却没想到长鞭直直的透过了红蛇鬼相的身躯,打空了。   常宁看着被她掀起来空荡荡的白色裙角,不禁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天爷,真是鬼?   她心里控住不住的有些激动,若是真的鬼,那可就真的神奇了,一定要看一看,改日等子慎回来与他说一说!   这般想着,常宁对于这个红蛇鬼相便更来了兴趣了,再次甩出长鞭朝着她的头上扫去,直直的奔着斗笠下的脖颈用上了劲。   一丝极细的银线在常宁的长鞭打向红蛇鬼相的脖颈时,瞬间崩断,凛凛的寒光甚至在夜色中都能瞧的真切,而红蛇鬼相因为这根银线的断裂,却宛如散了架一般瞬间瘫倒在地。   常宁心头一动,忙用长鞭将那松散的身影捞了回来。   长鞭及近,她摸了摸红蛇鬼相的衣衫,里头扎人的很,皆是稻草草芥,而那个斗笠下,也确实是一条猩红色的蛇。   只不过这蛇好像是人工饲养的,样色也并不是原本的颜色,而且被长线牢牢的禁锢在稻草里,只能嘶嘶的吐着信子,却半分都动弹不得。   一根细细的、银色的长线落在了常宁手中,她抬眼看向院落的高墙上,只有一个墨色的衣角迅速的消失在屋檐下,仿若那地方从来没有旁人一样。   常宁抿了抿唇,原来这个红蛇鬼相,是被人操控着的。   “常大小姐!我们来了!那个红蛇鬼相在哪里,看我们戳不戳她!”侍卫们熙熙攘攘的跟了上来,正好赶在那个神秘人离开的时候,一点亏都没吃到。   常宁不禁翻了个白眼,背对着那些侍卫伸手将红衣鬼相摆弄正正的,然后拎着其猛地回头,猝不及防的把那些侍卫吓了一跳。   她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悦的道:“去和蓝侍郎说,我事情办完了,先走了。”   真是无趣,还以为真的有鬼,能和子慎说上一说呢。   她在蓝府侍卫惊恐的注视下,拎着红蛇鬼相缓缓离开了, * 而此时的小寒也已经回过了神,踉踉跄跄的跟在常宁身后行出了蓝府。   手中红蛇依旧在不停的吐着信子,嘶嘶的声音教常宁烦的不行。   而在红蛇下的稻草里头,她瞧见了有一个类似于木牌一样的东西,斜斜的插在红蛇鬼相的心头,随着红蛇不断的吐信子摇动身子,那木牌也在心头的位置缓缓动着。   直觉告诉她,这东西是关键的物证。   因此当踏进怡蓉水榭的时候,她便赶紧寻来了一柄短刃,先将红蛇给弄死了,确认红蛇上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便剥开了稻草人的身子,去寻那块木牌。   她伸手拿起,却在瞧见上头的字时,瞳孔骤然收缩。   木牌在寒夜中、在灯烛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龙飞凤舞的雕花上,是用笔写下的四个大字——   淮南王,归。   *   圣上亲诏,赐中书侍郎常家大小姐,为镇国大将军玉骁关正妻的旨意,很快就传满了京都。   没人知道常宁想要退婚这事,也没人知道玉骁关被人阉了,这桩婚事就像是一个轰然火引,将整个京都炸傻了。   有人说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也有人说常宁德不配位、双腿尽断、可惜了玉将军。   甭管他们怎么说,反正,和常宁没关系,她迫切的想要查清木牌上的意思,半分神思都挂不到婚约上了。   然而对于蕴荷院的人来说,她们对这事可比常宁自己都急。   常雅舒端坐在铜镜前,仔细的描眉梳妆,心里头不时的闪过昨夜与言祟游花船时的风流事,脸上的红晕就没下去过。   言祟样貌端正,为人又温润如玉,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只是……他竟然是喜欢在那处欢愉的,倒是有些难以理解。   如今她在椅子上垫了两层棉絮小垫,却仍是忍不住的发疼,那言小公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她简直羞死了,却又蓦然想起言祟在欢愉之时,盯着她的蝴蝶骨,扶着她的腰肢道:“你这般浪荡的模样,不将百子千孙都给你,可是罪过了。”   那般羞耻的场面犹在眼前,甚至羞的她连那处都是一疼。   她冒着薄汗抿了抿唇,心道反正言小公子已经答应了,不过多日就会上门来提亲,受这点痛苦不算什么,届时她成了言小夫人,那还不是将常宁和常雅茹踩在地上?   她连忙给自己妆点好,想到今日要随言祟去鹤颐楼吃酒,思及片刻后还是拿出一套半坦半露的衣衫,外头罩了个厚厚的狐裘,如此既暖和,又能方便……   常雅舒兴致勃勃的开始挑拣配饰,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身形蓦然顿住。   只不过……京中日渐四起,说常宁将为镇国将军府的正妻这事,让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即便娘说了她有办法,可是什么样的好办法,能违了圣上的旨意呢?   她目光幽沉,暗暗思衬着,若今日能讨得言小公子的欢心,说不定还 * 能求她帮上一二。   如此,才不能教常宁踩在她头上来。   夜色极深,鹤颐楼却是灯火如昼的,喧闹声熙熙攘攘,一点都瞧不出来此刻已经是亥时了。   言祟在鹤颐楼二楼上定了一间雅间,出手阔绰,自然雅间的模样也要好些。   常雅舒踏进去的时候,瞧见的便是比她那蕴荷院的正屋,还要大上两倍的雅间,雅间内装饰摆布一应俱全,熏香袅袅,帷帐飘飘,那样子可阔绰的不行。   她压抑着心里头的喜悦,踏进了雅间的寝房,撩起挂珠清脆的幕帘,瞧见的一幕却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言祟懒散的倚躺在榻上,有两个长相妖娆的男子正在宽衣解带,满脸欲.色的将头低在榻下,动情的伺候着他。   “你……你们是……”常雅舒感觉脚上像是灌了铅,张开嘴话都说不明白了。   榻里头的那名男子及时抬了眸子看向她,勾了勾唇角同言祟道:“公子,怎么还有女的在啊?您是看不起我们天香楼的小倌吗?”   言祟抬眼看向常雅舒,伸出手指朝她勾了勾,语气中仍是她日夜想念的温柔,却在此刻变了另一个味道——   “她呀,有求于我。” 第50章 寒露 替我做件事,我放你出府。……   常雅舒是踉踉跄跄的跑出雅间的, 她手撑着门外的栏杆,急促的大口呼吸着,努力的想让自己把刚才雅间内的画面忘掉。   言小公子他……   一想到他和两个小倌行那事, 而她之前还和言小公子……   她觉得胃里恶心的不行, 面上也渐渐染上了惨白,让她看起来极为脆弱。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那我该怎么办……”   常雅舒一脸失魂落魄的走着, 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嘴里只是在碎碎念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刚才言祟,甚至邀请她,一起……   她蓦然停在另一个雅间外的门口,手撑着栏杆闭上了眼睛, 额头上开始津津的冒起了汗液。   言祟说的没错, 她有求于他。   即便他是一个喜好男风的人, 在现在这个局面下, 身子已经给出去的情况下, 她也只能选择言祟了。   不然,她永远都要活在常宁的阴影下。   左右她若嫁给了言祟,也只是看着他整日去找小倌罢了, 对她又没有什么不利, 只要她能成为他的正妻,被外人尊称一声言小夫人,这就够了。   她睁开眼睛, 眸中坚定了这个念头,起身就欲往回走。   正待她刚刚要抬脚的时候,身后的雅间门却吱呀一声打了开,里头传出了一声略有熟悉的声音——   “常四小姐, 常宁如今这般惹人注目,你难道就不觉得眼红吗?不若进来与本公子谈一谈,如何,让常宁落入尘埃。”   这话的诱惑舒适太大了些,常雅舒思虑了片刻转身便进了雅间。   有一男子脸色阴鹜的坐在窗边,婢子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给他喂着茶,而男子的双袖下空荡荡的,俨然是没有双臂的。   她看到这人 * 略有些惊愕,扯着帕巾道:“蓝三公子!”   *   常宁已经好几日没踏出自己的小屋子了。   外头的风言风语四起、即将接近大婚之日、林氏总是过来询问有关嫁妆的事情,都没能让她动一动眼皮子,专心致志的去联络各方的友人,查探红蛇鬼相一事。   原本她是为了和言婉之合作,所以才这般认真的。   可直到那个刻有“淮南王,归”的木牌出现后,她倒是还真对这个红蛇鬼相来了兴趣,要比往日更加用心了些。   午食刚过,常宁坐在屋子里头整理最近得到的消息,军中白鸽便扑棱扑棱的飞了过来,将林仲去各府查到的信息一同带了回来。   她还没等把纸条打开呢,林氏就叽叽喳喳的踏进了怡蓉水榭,问道:“未安啊,你可在院子不?”   常宁没搭话,自顾的将纸条拆了开。   林仲上头说道,近几日也派遣顺天府的衙役去寻红蛇鬼相了,没想到那个顺天府府尹还挺支持的,倒是让他有些意外的紧呢。   她看到这禁不住笑了笑,废话,那可是她的子慎。   正待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林氏再次喊道:“未安,我知道你在院子里头,没别的什么事,过两日兵部侍郎蓝府家的蓝三公子生辰,主君说至少以往也是有些交情的,尤其是未安你,所以都要去送个礼的。”   常宁皱了皱眉头。   “人家蓝三公子,可是特意与主君说,要未安你一定去呢。”林氏在外头孜孜不倦的道,“可别辜负人家的好意,反正现在蓝三公子也没了正妻,你倒时候……”   常宁觉得自己的眉头直突突,长鞭打向门口发出“砰”的一声,吓得外头的林氏顿时没了声音,随即听到常宁冷声道:“滚。”   烦死了。   外头的林芝似乎是真的挺怕常宁的长鞭的,嘟嘟囔囔不知又说了什么,还莫名其妙的训斥了小寒和立夏几句,然后转头快步的离开了。   常宁觉得自己心头犯着堵,真是越烦越有人来打扰,那蓝栋的双臂都因她而废了,这时候忽然说要让她必须去参加生辰宴,要说没鬼她打死都不信。   她也懒得再去理会林氏刚才的话,继续去看林仲的纸条。   上言道,衙役守在经常出现红蛇鬼相的地方许多天,按照她的办法确实抓到了好几个稻草人,但是却并没有她所说的里头有木牌。   常宁看罢后将纸条燃尽,皱着眉头去思索。   看来这个木牌只出现了一次,就是她在蓝府那夜时,那到底是只在蓝符才会有这个木牌,还是她在才会有这个木牌呢?   她觉得脑袋有些痛,忽然想起今日已经是冬月初六了。   玉骁关好像许久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了,但是将军府却开始在马不停蹄的布置成亲的地方了,侍郎府也开始张罗着给她置办嫁妆,这一切如此焦急,却仿佛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她扶着轮椅缓缓走出屋子,小寒正站在 * 院子里头,手握着扫帚出神想些什么。   “小寒。”常宁行至枯树下,手里握着红蛇鬼相的卷宗,轻声道,“温壶酒来。”   小寒回了神,连连点头去小厨房给她拿酒。   见小寒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连温酒的时候手都是抖得,常宁不禁疑声问道:“小寒,怎么了?是刚才林氏训斥你们,说了什么过重的话了吗?”   听她问着,小寒的脸色蓦然变得有些惨白,然后张着嘴颤抖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般状态定然事情不小,常宁也不追问,等着她自己缓过来神同自己说。   好半晌后,火炉上的酒已经咕噜咕噜的烧了起来,小寒这才低了头沉沉道:“小姐,你还记得,寒露吗?”   这个名字在常宁脑海中过了一遍,隐隐约约才与一个长相偏媚的丫头连上,是几个月前受不了怡蓉水榭的寒苦,去给二弟做通房的那个。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示意小寒继续说下去。   “她,她给二公子做通房,好长一段时日了,小姐您在屋子里头不怎么出去,瞧不见她。”小寒小声道,“前一段时日还趾高气昂的,许是二公子宠爱颇多,总在正院里头对我们指手画脚的,碍于二公子的威望,我们这些丫鬟也不敢多说什么。”   小寒缓了缓继续道:“可近几日我们发现,寒露的身子越来越差,身子上也都是伤痕,有些好事的姐妹们一问才知道,原来寒露,她,她前些日子有了二公子的孩子,但是……但是二公子并不在意,仍是与她行房事,她不愿,二公子就打她……”   常宁听着小寒慢慢的说出这些话,只觉得身子上一阵发寒。   应该是那个寒露坏了二弟的骨血,但是二弟却还要她侍寝,没想到她为了保护孩子不从,结果二弟就强上导致孩子没了,她也被打得遍体鳞伤,还因为流产毁了身子,现在人有点疯,二弟不愿意让她侍寝了,就让她去倒夜壶了。   她鲜少与侍郎府的其他兄弟姊妹相谈,往常她是大将军的时候,是他们不敢与她说话,后来就是不屑与她说话。   她也不知道,这个二弟竟然是这般的铁石心肠。   不过……   常宁皱了皱眉看向小寒,疑惑问道:“那你害怕什么?”   小寒抿了抿唇,有些气恼的搔了搔头道:“寒露最近总神神叨叨的说,造成她这般样子的和小姐您有关系,我怕……”   “怕她会因为现在生活不济,来寻我的麻烦?”常宁看着小寒点了点头,勾唇不屑道,“你小姐什么时候,连个弃主的婢子都怕了吗?”   小寒微微愣住,好半晌后才发觉,小姐说的好像没错哈。   这般想着,小寒顿时就没有刚才的那些顾忌了,开开心心的给自家小姐温着酒,却忽然又听她道:“不过,倒还是挺想去看看的。”   落个井下个石,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寒:…… * ???   小寒以为自家小姐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往常的小姐,可没有这般的好事。   没想到的是,刚吃过晚食,常宁便兴致勃勃的换上了一身明亮的衣裳,然后唤着她就往二公子的院中去了。   这时正好赶上二公子出去吃酒了,寒露踏出院门清理夜壶的时候,便瞧见她曾经的主子常宁,正一脸笑意的摩挲着长鞭,坐在门口瞧着她。   寒露一时有些慌乱,不知常宁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慌忙的就要退身回去,却听到一声飒飒的鞭风响起,然后她就被挂着腿带倒在地。   夜壶中还没倒出去的污秽之物,也尽数的撒在了身上,味道熏人的紧,小寒连忙拿出帕巾给常宁捂着鼻子,然后冷眼看着寒露。   “你……常宁!你来这做什么!”   寒露似乎做主子做惯了,那股子傲慢分毫没改,看的常宁一阵心烦。   她甩着长鞭阻止寒露的上前,然后淡淡的开口道:“本小姐啊?来落井下石的啊~”   寒露似乎没想到常宁会这般直白的说出这句话,这与以往她所认识的常宁,简直是判若两人,一事件惊讶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但常宁可不是来看她发呆的,她也不是真的非要来这看寒露的笑话,一个弃主的婢子而已,还不值得她这般大费周章。   只不过……   她摩挲着长鞭,慢慢勾起了一抹笑意,抬眸看向寒露道:“替我做件事,我放你出府。” 第51章 左使 陆子慎,你到底都有什么在瞒着我……   陆子慎很久都没去看常宁了, 如今朝中的政事愈发复杂,何玉书自己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他只能拿出自己的所有时间, 去跟进所有的过程。   他也想过要去看一看常宁的, 但一想到自己现在一无所成,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还是决定等人证物证都齐了后,再去瞧她的。   只不过今日骁舸回来,倒是给他带回来了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消息。   这时他正在与何玉书商讨案宗,无泽坐在一旁研究毒药什么的,屋内正是安安静静的时候,骁舸便踹了门走了进来。   “陆子慎!本尊当时就应该直接让无泽, 把那个常宁弄死!”   陆子慎猛地抬眼看向骁舸, 眸中神色不善, 而无泽却是一脸懵的看着他, 似乎在问:又关我啥事?   骁舸才懒得去看无泽, 气呼呼的将一封信扔到陆子慎面前,道:“本尊为了帮你们赶紧弄完这个乱七八糟的局,不惜降低自己的身份去充当玉面公子, 结果呢, 你看看你家那个常宁,给本尊写的什么鬼东西!?”   姐姐写的?   陆子慎完全忽略了骁舸的其他话,兴奋的去把那信捞过来, 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本尊当时真就该直接杀了她!说我们无相阁的教导方式有问题!无泽,你说,本尊该不该杀了她!?”骁舸简直要气死了,要不是无泽一直委屈巴巴的抱着他的大腿, 估摸着他现在都 * 冲出去了。   无泽连连道:“嗯嗯对对,但是阁主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计较!”   这头骁舸气的呼呼的,那头的陆子慎却看着信笑的不行,倒是教何玉书和无泽心里都痒痒的,想要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陆子慎忙向护宝一样把那信收在了怀中,半分都不叫他们看了去,然后笑吟吟的将案宗收拾了起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骁舸看着他那样子,话几乎都从鼻子里头哼出来的:“本尊的左使可真行,出门在外真是学会了将什么事都撇在无相阁头上。”   看着无泽和何玉书一脸渴望的眼神,骁舸终是傲娇的道:“那个常宁,说陆子慎自从跟无相阁有了关联以来,总学些不好的事情,让无相阁别带坏孩子。”   “啊?这是孩子?这个整日跟本尊作对的,无相阁人人都怕的东西,是孩子!?”骁舸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面对另外两个人的憋笑毫不在意,然后看着起身的陆子慎问道:“你又做什么去?”   陆子慎整理了下衣裳,挑了挑眉同他道:“奥,去寻姐姐说,她提的建议很好,无相阁收纳了。”   骁舸:……不是人的玩意。   *   陆子慎是第二次以玉面公子的身份来到了常宁的屋前,此时又是正值白日,躲躲藏藏的倒是有些刺激。   他自己也没搞明白,为什么非要以玉面书生来和姐姐见面,以陆子慎的样子来,或许她会更高兴的。   但是……   如今她们二人都在处理各自的事情,若是他忽然以自己的身份出现,怕是会打乱姐姐的思路,而且——   晚上说不定就睡不好了。   他吸了口气,然后冷着脸色敲开了常宁的窗子,似乎是没想到玉面公子在白天也会出现,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滞愣。   “信……”   “原来你们无相阁的这个玉面书生,不是一个人啊?”   陆子慎刚要说信的事情,却听见常宁先开了口,说出了一句让他几乎心头一哽的话。   他连忙压着声线道:“嗯,既然是寻有缘人,自然很忙,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你们无相阁,办事还挺认真的。”常宁淡淡应了一声,抬眸看了一眼她的脖颈,继续坐在案桌前绣着帕巾问道,“怎么了,那点建议给你们阁主看了吗?”   陆子慎被她的视线瞧的一慌,这才记起自己的脖颈上,还有那天玉骁关留下的剑伤,连忙缩了缩脖子低声道:“阁主说会采纳的。”   他看着常宁小心翼翼的绣着帕巾,上头是看不出是什么的绣花,但隐隐瞧着,似乎有些像是鸳鸯。   绣给他的吗?   他心头顿时一暖,忽然觉得现在没有对话的场面很是尴尬,问道:“常大小姐如今还有心思绣帕巾,莫不是红蛇鬼相一事,已经有了眉目了?”   常宁下针的手微微一顿,睫毛眨了眨,随即勾了勾唇沉声道:“没有眉目,也并不打算继续查下去了,适才就想与你们说的 * ,这个合作是我先放弃的,需要给你们什么补偿吗?”   “反正就是嫁个人而已,况且还是大将军,我不吃亏。”   陆子慎:……   他的大脑有一阵的恍惚,但仅有的清明还在告诉她,姐姐是不该如此的,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了。   他微微顿了顿,再次看向她问道:“常大小姐,这是下定决定了吗?我记得,常大小姐与陆子慎,不是两情相悦的吗?”   常宁手一抖,下针不稳,淡淡血迹从指间缓缓冒出,连连委屈道:“两情相悦又能怎样,他宁可装作旁人来看我,也不愿意以自己的身份来与我说说话。”   她抬眸看向陆子慎,指间的血猩红夺目:“是吧,子慎。”   毫无预兆的掉了马甲,陆子慎表示现在有一点点的懵。   他手足无措的吸吮着常宁指间的血迹,然后眼神躲闪,心里慌乱的不行,也不敢看向她。   或许是今天在阁主面前笑得太过于放肆了遭了报应,又或许是他出门时没做好完全的准备,他只是报着来看一看姐姐的打算,没想到就被姐姐一眼看破了身份。   此刻,尴尬至极。   “陆子慎。”常宁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唤起了他的全名,“如此戏弄我,好玩吗?”   啧。   太难搞了。   陆子慎觉得现在有些无从下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反客为主。   他连忙低垂下眸子,默默的为常宁将指尖包扎好,然后语气委屈的道:“原来姐姐,还是想要嫁给玉骁关的。”   常宁:……???   “我在问你……”   “我以为我在姐姐心里很重要呢,还是抵不过英明神武的大将军。”陆子慎跪坐在地,把下巴搭在常宁的膝盖上,低着眸子不去看她,打断了她的话。   “姐姐见到我第一句话不是说想我,想要与我亲近亲近,而是直接来质问我。”   “原来在姐姐心里,我是谁比我们的爱意更重要吗?”   ……   常宁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忍住自己想要把他抽一顿的冲动,静静的听着他吐苦水,然后——   再一次质疑无相阁的教育方式。   见她渐渐安静不说话了,陆子慎这才停止了诉说委屈的行为,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常宁,乞求她的原谅。   “这招没用。”常宁无情的道,“所以你本来就是无相阁的人,而不是在替无相阁做事的人?”   陆子慎看着她不说话,掉马掉的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   “陆子慎,你到底都有什么在瞒着我?”   常宁直视他的眸子,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去问他的秘密。   以往她不想去多问关于他的事,无非是担心他身上背负的太多,说出来可能对他会不利。   可如今,他是在骗她,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了那般的事了,却还是在瞒着她,然后在黑暗处默默的帮着她。   她不喜欢这样。   既然两个人互通心意,那就应当坦诚相待,榻上是,心上更该是的。   好半晌后,陆子慎终于轻轻叹了口 * 气,将头往她手边蹭了蹭,小声道:“姐姐,你别气了。”   他伸出手勾着常宁的衣裳带子,低声的慢慢与他说自己的往事。   “我是被丢弃的,并不是陆先生的近亲。是陆先生拾了我回去,教我学识武艺,又是陆先生引我入无相阁,让我慢慢融入进去,找办法寻找自己的身世。”陆子慎心虚的眨了眨眼睛,没把自己另一个身份说出来,“身为无相阁阁员,我觉得,这个身份,并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所以……”   常宁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发丝,不知为何,隐隐觉着少年仍是有事情瞒着她,但是这种感觉若即若离,她也分不真切是真是假。   好半晌后,她才轻声道:“子慎,我只是觉着,你我到了如今这般,不该互相隐瞒了。”   陆子慎撇了撇嘴不说话,心里不禁泛着突突,想着以后该怎么和姐姐说,他还有个身份没露出来。   “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情,只不过就要注意,别丢了性命。”常宁淡淡的道,“作为无相阁的左使,可能你背负的远要比我想的多,只不过……”   她抿了抿唇:“别忘记我在怡蓉水榭等你,东厢房一直为你敞开,我,一直爱你。”   陆子慎起身撑着臂膀在常宁唇上落下一吻,勾起唇角有些无奈的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就连是无相阁左使这事,姐姐都知道。”   自己在无相阁的所有马甲暴露的干干净净,陆子慎觉着有些恼,佯装埋怨的她脖颈印下一个印记,然后哄着劝着常宁,想要去榻上躺一会。   小狗脑子里想的什么常宁怎能不知道?   于是便轻笑着弹了他脑袋一下,挑眉问道:“那请问这位可以翻墙跃窗,杀人如麻的无相阁左使,从前在我面前装的柔柔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时候,是作何居心呢?” 第52章 宴会 常雅舒的局   陆子慎眨巴眨巴眼睛, 在触及到常宁的目光时,又连忙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姐姐,你总让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你的话。”他撒娇道, “是不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所以才会哑口无言?”   常宁:……?   这般的强词夺理,躲避话题, 就叫哑口无言了?   常宁沉吸了一口气,然后毫不心疼的再次打向他的脑后,怒道:“我不管,你不是左使吗?回去好好调整一下你们的教导!都给你教成什么样了?”   见她确实有些气了,陆子慎连忙起身撒着娇哄着,唇瓣顺着她的眼角蜿蜒向下, 一点一点轻轻吻啄, 嘴里头还一直姐姐姐姐的唤着, 保证绝对不这样了, 这才叫常宁的心情稍稍舒坦了些。   二人腻歪了好一会, 这才将话题引到正事上。   常宁将自己整理好的关于红蛇鬼相的案宗给陆子慎看了看,上头用红砂笔标注了一下她暂时无法理解的内容,想着陆子慎应该能知道些的。   “其实最大的问题在木牌, 上头的淮南王, 归 * 这四个字,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常宁摸着少年柔顺的发丝道,“淮南王在做代皇帝的那段时日, 政绩也是京中有目共睹的,后来因为言婉之的谋划,这才导致蒙冤而死,如今这个名号再次现世……”   “只能是有人在借着淮南王的名义故弄玄虚。”   听到淮南王这个字眼的时候, 陆子慎的身子稍稍僵硬了一会,常宁专心的看着手中的卷宗,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异样,仍是蹙眉道,“可是,这又是有什么利益在其中呢?”   常宁自顾的想着,忽然觉着自己手下一空,温热的大手便将她的手裹了起来,少年声音淡淡唤她道:“姐姐,你当真觉着,代皇帝是因为言婉之,才蒙冤而死的吗?”   她不解的低头看着陆子慎,眸中是满满的疑惑,就好像在说:不然呢?   这般对于淮南王信任的眼神,瞬间便让陆子慎的心情缓解了一大半,他起身吻了吻她的鼻尖,目光幽沉的对上了她略有慌乱的双眸。   姐姐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撩动他的心。   她总有这般能力。   好半晌后,他动了动喉头,诱着她道:“姐姐,我……想……”   常宁的心头动了动,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好半晌后才明白他口中这个想是何意思,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再也不敢抬头去看他了。   见她躲避自己的眼神,陆子慎微微有些不悦,退开脸庞半寸,伸手挑起常宁的下巴,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睥睨神色,勾了勾唇角道——   “姐姐,你说,你想。”   此时的陆子慎像是一个站在高位上王者,用着最致命最冰冷的语气,说出了最撩人最让人心动脸红的话,迫使她不得不将头抬起,去看着属于她,将在她之上的男人。   她终于在少年占有的目光中动了动唇,说出了让他神思完全崩塌的一句话——   “弟弟,我想……”   外头的日光映着已经光秃秃的老树,将枝条影影绰绰的投进了旖旎的室内,女子精致的身形在帷幔后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让上头少年的面色愈发疯狂。   少年无时无刻不在宣泄着自己的思念,倒是叫常宁有些承受不住了,攒动时脑子里想着,怎么说着看看案宗,最后却看到榻上来了呢?   她抬眼眸中氤氲的看向上头的少年,想到刚才她不知羞的说出我想,顿时本就潮红的双颊更红了些,连忙偏着头去扯着身旁的帷幔,以此来支撑着自己无法安定的身子。   刚才那样的小狗,真是毫无预兆的戳进了她的心口。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用着她从未听过的语气,将她所有的霸气都压了个干净,就在那时,她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身心都交付于面前的少年,然后看着少年调侃的、不安分的动她,那是……多羞耻的事情。   瞧着她出神,陆子慎的动作立刻重了一下,直教她没有预兆的脱开了贝齿咬住的唇, * 在暧昧的榻上帷幔里,荡漾出一丝难以压抑的嘤咛。   “姐姐,你可要小声些。”陆子慎极坏的附身吻上她的唇,摩挲着动着,暧昧的道,“不然,可就要被别人听去了。”   常宁呼吸不稳,心口处在快速的跳动,满是羞涩的捏紧了被衾:“那你倒是……”   慢一些啊……   她羞的再次别开了脑袋,将那羞耻的话语咽回了肚中,再也不愿去理如今这个坏坏的弟弟了。   外头屋檐上的鸟忽然被惊了一些,扑楞着翅膀飞离了屋檐。   陆子慎松了口气将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常宁身上,然后搭着她的颈窝,漫不经心的勾弄着她的发丝,语气皆是满足后的愉悦:“姐姐,你真是让我……怎么都静不下来。”   脖颈上微微一疼,常宁知道是小狗又开始乱咬,在她身上落下痕迹了,便伸着手抚摸他的发丝,昂起脖颈迎合着他,动了动喉头轻声道:“你瞧你这样子,那句话当是我来说的吧?”   陆子慎轻轻笑出了声,玩闹的心思四起,在她脖颈上终是落下了深深的印记,然后挺起身子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他越瞧便越觉着姐姐的身上最适合这种印记,动了动喉头后,眸子中再次深邃了起来。   常宁:……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年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欺压而下,再次将她拉进了昏天黑地中。   *   京中这几日朝政跌宕,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即将发生大事的错觉。   前顺天府府尹已经定下了罪,同谋几位朝中五品上官员,皆需拿出自己府上所有钱财补齐赃款,而后革职发配,且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在这般朝堂的大动荡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京中荡起了层层涟漪。   有一个小镇女子领着孩子,来京中找孩子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来了,据京中人谈,那女子说过,孩子的父亲是京中很大的一个官,很大很大的官。   原本这些话只是在鹤颐楼里传着的,女子领着孩子去楼里吃饭,后来就渐渐扩散开来,终是闹得半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纷纷猜测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究竟是哪个大官。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处理好了母凭子贵,那个官员也会得到京都中人的赞誉;若是处理的不好,那便不仅仅是被人戳着背脊骂了,许是因德行不佳,降职都说不准。   直至兵部侍郎府蓝家三子蓝栋的生辰之时,这个话题终于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常宁携着寒露行进蓝府的大门时,瞧见的便是满院子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进来一个官员便都盯着人家去看,想要比对与女子领来的孩子是否相像。   因此当常宁领着寒露踏进蓝府大门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齐刷刷扫了过去,瞧见她的时候皆露出了惊诧的目光。   ——这常府大小姐自打断了腿后,好像还是第一次出来参加宴会呢,还是蓝府三子的生日宴。   京都中知道蓝 * 栋断臂是常宁所为之事鲜少有人,但是知道常宁曾与蓝栋有婚约后来又被退婚的事情,那人可就多了。   上到皇家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可没有不知道。   况且如今蓝栋刚刚丧妻,而常宁又在蓝栋的生辰宴上出现,估摸着过一会玉大将军也会出现……   啧,真是一出不得不看的好戏。   常宁自然看出了那群人想要看热闹的心思,微微抬眸并不做理会,倒是寒露抿了抿唇出了声:“小……小姐,这人也太多了,会不会……”   “人越多越好。”常宁摩挲着手中的长鞭,抬眸淡淡看向不远处朝她笑着的“何玉书”,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我还害怕他们不来看热闹呢。”   毕竟今日可是有人故意引着她来,她倒是想要看看,是蓝栋和常雅舒布的局厉害些,还是她布的局厉害些。   近几日常雅舒一改反常,日日来磨着她一起去蓝栋的生辰宴,面对她的冷漠也没有丝毫的不悦,倒是不得不让常宁注意起来,这件原本没有在她日程中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不是说说而已的。   她略略抬眼看过去,便瞧见常雅舒站在女眷席位中朝她挥了挥手,用了她这辈子听到的最腻人的声音喊道:“大姐姐,你居然真的来蓝三公子的生辰宴会了!”   常雅舒提着裙角往常宁这头跑来,亲昵的微微弯下腰去攀附着她的肩膀,笑吟吟的道:“刚才我还听见蓝三公子问起大姐姐呢,说若是大姐姐不来,等会都要派着小厮去接呢。”   这话一出,满院哗然。   常宁忍着想要抽出长鞭把她打死的冲动,勉强的勾起来一抹笑意,在满院宾客打量的目光下,淡淡开口——   “哦?那正好,我也有些私事要与蓝三公子说上一说,四妹妹想来已经见过蓝三公子了,不若,便直接领着我去吧?” 第53章 入局 而且据说,言祟最喜欢这种残缺的……   “大姐姐, 前面就到了,蓝三公子一直等你呢。”常雅舒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袄裙,手上端着一个白底苏绣的汤婆子, 面上带着笑意领着常宁往蓝府院深走去。   寒露明显有些局促, 推着常宁的时候双手都在打着颤,目光四处游散, 就连推着常宁的动作都是不稳的,在那条本就不平稳的小路上磕磕绊绊,就差些没给常宁甩出去了。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寒露?”常宁微微抬眸,语气中皆是不悦,“我想着今日带你出来见见世面,怎么这般毛躁?”   常宁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般发脾气, 长鞭在手, 凌冽的气势瞬间便叫寒露慌了神, 忙跪下哭着认错。   常雅舒就在这时上前来, 佯装心疼常宁一般呵斥着寒露, 而后回头同常宁道:“大姐姐,你这丫头颇有些不用心,让她去外头候着吧, 我送你过去就行。”   “那倒也行, 这丫头许久没与我出来,如今做什 * 么都乱分寸。”常宁眼神扫向寒露,手中慢慢摩挲着长鞭, 语气淡淡的道。   似乎是没想到常宁会这么顺从,常雅舒面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连连呵斥着寒露离开,然后自己则推着常宁继续往院深走去。   行出蓝府设宴的外院, 二人便径直的往内院行去。   常宁也不去问常雅舒要把她推向何处,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目光漫无目的的环视着周围的场景。   然后默默记住了所有的建筑。   许是过了半刻钟,常雅舒终于推着常宁进了一间屋子,然后快速走出门口同她道:“大姐姐,你在这等等,我去喊蓝三公子!”   然后便开心的出了屋子,还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常宁:……   不得不说,常雅舒这个局,属实是有点潦草了。   若是她猜测的没错,估摸着一会就会有迷香吹进来,然后是陌生男子悄悄把她扶上榻……或者也有可能是蓝栋也说不准呢。   她勾了勾唇角看着屋子里头的装扮,六角金兽小香炉里头在慢慢升腾着香雾,榻上的帷幔已经耷拉了下来,将榻里头的模样隔绝的干干净净。   还真是……一点悬疑都没有呢。   “我说蓝三公子,这般劣质的把戏,往后还是别让我那愚蠢的四妹帮你了。”常宁看着榻上影影绰绰的倒影,漫不经心的道,“这……太容易被人看出来端倪来……”   她鲜少的拿起帕巾擦了擦嘴,淡淡的香味沁入鼻腔,顿时便让她稍微有些发晕的脑中清醒了不少。   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连忙将头微微往后仰着,眼睛微微眯起,双手也无力的耷拉在轮椅两侧,就好像此刻已经全然没了力气一般。   蓝栋慢悠悠的走近了常宁。   他双袖空空,面上是极其阴鹜的笑意,走近的时候,抬起脚来挑动着她的裙角道:“怎么没话了?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吗?”   常宁弱弱的抬起手来,含糊不清的道:“你……你竟然……在熏香里……”   不就是看谁演的更真一点嘛,她最近和弟弟学的,已经炉火纯青了呢。   蓝栋极其满意常宁现在的样子,不慌不忙的绕着她身边转悠,笑容放荡又猥琐:“不是大将军吗?不是统领过军队吗?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当时,竟然还拒绝我!?”   他猛地凑近常宁的脸,恶狠狠道:“今日你从或者不从,都由不得你了!”   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两个小厮走进了屋子,驾着常宁放在了榻上。   真难。常宁心里想着。   要不是还等着寒露那头磨磨唧唧还没个消息,她真想立刻就把那两个小厮的手打断。   看着两个小厮退出屋子,她连忙屏息着轻轻吐气,等着蓝栋往她这里走来。   “常宁,我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蓝栋坐在榻边,看着常宁渐渐泛红的脸颊,忽然语气柔和了起来,“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夫人,我是可以对你很好的。”   他这么说着 * ,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温柔,只有无尽汹涌的怒意,一直在怨恨着常宁与陆子慎,将他双臂断掉的这件事。   常宁抿了抿唇,气息微弱的道:“蓝三公子……所说,可是真的?”   蓝栋微微滞愣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常宁会这么说,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回应什么了,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几欲迷糊过去的常宁,慢慢吞了吞喉头。   好半晌后他才回了些神,微微眯起眼睛问她:“我说的是真的,难不成常将军,想要嫁我?”   “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应允蓝三公子,那么……”常宁昂起头来看他,听到外头窸窣的脚步声时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就只能以牙还牙了。”   她说罢在蓝栋惊讶的神色中翻身而起,长鞭掠过,瞬间就把他带倒在榻上,笑吟吟的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我说蓝三公子啊,你可知道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蓝栋早在常宁翻身而起的时候就被点了哑穴,此刻只能吚吚呜呜的拧动身子,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死死的看着常宁,眸中因为愤怒渐渐布满了血丝,内心早已经将她千刀万剐。   常宁懒得去理他,因为屋门已经被吱呀一声推了开,一身墨色衣袍的陆子慎穿着皂靴踏进了屋子,在瞧见常宁与蓝栋共处一榻时,脸上瞬间就阴沉的仿佛要杀人一般。   他快步走向榻边,伸手将常宁抱了起来,然后不满的道:“姐姐,你为什么也在榻上?”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过来呢,你倒是先来质问我了。”常宁娇嗔般笑道,揽着他的脖颈揉了揉他的耳垂。   陆子慎抿着唇将她放在轮椅上,蹲下身子边给她整理着裙角边道:“蓝栋太恶心,我担心姐姐。”   此时榻上被绑裹的严严实实的蓝栋:……   现在这种情况下,是谁太恶心了!?   陆子慎才不管蓝栋的想法呢,他给常宁将厚毯盖上,抬眸淡淡开口道:“姐姐不是想要加个码吗?那既然常雅舒在这,言祟,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言祟?   常宁微微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到了上次言祟给陆子慎酒中下药的事情,忙扯着他的衣袖问道:“言祟?他来做什么?该不会是……”   天啊!她要保护好弟弟!   看着常宁一脸凌然的样子,陆子慎忙伸出手指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她的鼻尖道:“别多想,言祟和常雅舒关系匪浅,让他前来参与最合适不过的,更何况……”   他抬眼淡淡看向蓝栋,慢慢露出一抹让蓝栋惊恐的笑意——   “而且据说,言祟最喜欢这种残缺的美男子呢。” 第54章 风波 这三个人,便自愿苟合到一处了!……   生辰宴行至开席, 蓝府却爆出了一件惊天大事。   刚开始是常府带来的丫鬟寒露,和正欲上前厅赴宴的蓝大公子看对了眼,两个人暧昧的亲亲我我, 便想着去寻个僻静的地方将事情办了。   结果可好, 两个人刚踏 * 进一处蓝府幽空许久的屋子,便瞧见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一幕。   常府的四小姐常雅舒、言府的小公子言祟, 还有今日寿星蓝府三公子蓝栋,三个人在榻上,行着混乱的苟且之事。   最令人觉着难以接受的是,那言祟竟然独对蓝栋,做那种……   小丫鬟寒露当即就吓得叫出了声,蓝大公子厌烦蓝栋已久, 自然也不去多加阻拦, 这般一喊二叫下来, 满府的人都知道这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于是好好的一个生辰宴, 变成了言、常、蓝三府的对审。   没人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蓝浆坐在上位, 手几乎要将杯盏捏碎,看着堂外呼呼啦啦等着看热闹的人,简直想要钻到地缝里头去。   造孽造孽, 真是造孽了, 这往后蓝家的脸,该往哪处搁啊!   言国相和常袁松亦是前后脚过来的,互相唤了名讳, 便各自阴冷着一张脸不再说话,安静的等着三个孽畜穿好衣裳过来,堂内气氛瞬间就冷的刺骨。   堂外倒是没有那般阴沉,看戏是天性, 他们可指望着能再闹的大点呢。   常宁自然也是这道这群达官贵族的心性,她与陆子慎避在墙角,笑意更甚。   更重大的戏,可还在后头呢。   不过一刻钟,三个人便被小厮扶着来到了堂内。   即便闹出了这般大的事情,言祟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挑弄着自己棕色的碎发抬眼看向言万书,好似胸有成竹自己完全不会出什么事情一般。   可蓝栋与常雅舒就不同了。   他们不像言祟那样有个国相爹爹,捅破了天都有人帮着撑腰。他们只是小小的侍郎子女,何况今日之事,还是这般的令人不齿……   堂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倒是言万书先开了口道:“祟儿,过来。”   言祟收起折扇,慢悠悠的走到了言万书身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蓝侍郎、常侍郎,我儿他自幼心思单纯,许是被某些人下了迷药,这才做出此等事情。”言万书语气淡淡的开口,抬言望向蓝浆,“不过在蓝府发生这等事情,还望能给个合理的交代。”   蓝浆听到这话,当即傻在原地了。   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是你儿子把我儿子那啥了吗,怎么还要反倒,让我们蓝家给个交代!?   蓝栋此刻是被折腾的极其虚弱的状态,听到言万书的话后气的直红着眼睛大吼道:“他心思单纯!?他那般对我之时,怎么……”   “孽畜!闭嘴!”蓝浆连忙下了位子走到堂上,制止了蓝栋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疯狂的使了几个眼神,叫他别再多说什么了。   他觉得脑仁疼的要命。   言万书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说明已经铁定了心思将言祟所做之事,归咎于蓝栋与常雅舒了,就算是皇上来了,那今日这件事情,也与言祟没有丝毫的关系。   若他这个傻儿子现在气血上头继续刺激言万书,那估摸着最后就能 * 是他们蓝府将整个事情,全都揽过来了。   使不得使不得。   蓝浆在这一瞬间,心里头已经涌过了无数的解决办法,最后只能无奈的抬眼看向常袁松,看看能不能一起商讨一下。   常袁松倒是安静,待听到言万书的话后抿了抿唇,低眸看着常雅舒问道:“庆苑,说一说来龙去脉。”   “父亲,父亲!是常宁,常宁给我们三个,下了迷药!”   常雅舒自打进了堂内便一直在瑟瑟发抖,毕竟堂上的人都是她不敢得罪的,便只能垂着头等待他们进行商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可言万书的话让她猛然间惊了神,若再不为自己脱罪,那往后,她还怎么有脸面嫁人了!?   于是她连忙直起身子,焦急的开口道:“是真的父亲,原本蓝三公子叫我领着常宁去寻他,谁承想刚刚到了蓝三公子哪里,便被常宁用药迷昏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是真的一概不知啊!”   她声泪俱下的说着,四处瞧不见常宁的身形,又同蓝栋大声问道:“蓝三公子你说句话,这事,你是知道的啊!”   蓝栋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本来让常雅舒把常宁领到他那去,就是为了生米煮成熟饭,此时却发生了这般事情,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不过是又在此事上加了一把火,可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堂内寂静,堂外哗然。   常雅舒领着常宁往蓝府内院而去这件事情,基本席上之人皆知,但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那可就没人知道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小厮前来传报,说是在事发旁边的屋子,寻到了昏迷不醒的常宁。   而后便是寒露哭哭啼啼的推着昏迷的常宁进了堂内,蓝大公子在旁边,顺天府府尹何玉书紧跟其后。   这下子大堂内可真是有些拥挤了,就连言万书都渐渐蹙起了眉头,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旁人没说话,何玉书先开了口:“言国相、常侍郎、蓝侍郎,原谅本官对于各种案件都有异常的敏感,因此在事发当时,便立刻找到了蓝大公子,去事发厢房看了一眼。”   他并不顾在场三位大臣脸色的铁青,低头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常宁道:“事发厢房没有一丝迷药、迷香痕迹,反而是常大小姐所处厢房的香炉内,有大量的迷香。”   “本官还问了沿路的丫鬟婢子,常大小姐是被常四小姐领进那个厢房的,而在那之前,蓝三公子早已经在厢房内等候许久了,后又不知是何原因,匆匆的去了一旁的厢房。”   “而言小公子,亦是被常雅舒领去事发厢房的。”   他说罢将两个厢房的香炉底灰拿上来,果如他所说,一个有迷香而一个没有。   这下子可真是惊讶到了众人了,若何府尹所说为真,那感情这蓝三公子原本有意玷污常大小姐,后来言祟与常雅舒出现,这三个人,便自愿苟合到一处了!?   这可真真是令人无法接受了!   蓝栋 * 和常雅舒傻了眼,听着何玉书头头是道的说着,自己几乎都要相信了。   倒是言万书挑了挑眉开口问道:“何府尹这般说着,可有半分证据证明,我儿如此?”   何玉书改不在意的笑着,拱手道   ——“那便,三堂会审吧。” 第55章 正轨 更大的变故,在这之后蓄力着、酝……   言万书自然不可能让这件不光彩的事情上至三堂会审。   因此他立刻屏退了所有看热闹的人, 冷着脸同常袁松、蓝浆三人商讨解决办法。   最后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常宁并不在乎,左右不过是三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反正她的大招也不在这个局上, 而是在言万书身上。   而她此刻被寒露小心翼翼的推出了蓝府, 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寒露道:“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那木牌放进了蓝大公子的腰间, 言小公子的扇子也在混乱中换了下来。”   “嗯,你一直是个机灵的,就是从来用不在正地方上。”常宁摩挲着手中的长鞭,语气淡淡的道,“念在你我也算是主仆一场,从今往后, 你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她说罢将寒露的卖身契从怀中拿出, 满不在乎的给了寒露, 然后扶着轮椅头也不回的出了僻静小巷。   她不知道寒露现在是什么表情, 也并不想知道。   左右她与寒露从来没什么情分在心, 如今与她帮了一局,往事便不提也罢。   “姐姐,这里。”   常宁正待扶着轮椅回府, 便听见那旁的商贩处, 何玉书样子的陆子慎正向她招着手。   她忙过去问:“你怎么没在里头?”   陆子慎献宝似的将一支玉簪拿出,笑吟吟的道:“本来今日还想着早些将这簪子给姐姐的,没想到姐姐走的那般快, 我都还没来得及与姐姐多说几句话呢。”   他语气委屈的紧,看着常宁时满眼的湿漉漉,要不是现在还是何玉书的样子,她真想立刻就揉上少年的发丝, 好好的抚摸一顿。   但她得控制住。   现在可是在蓝府的门前呢,若被旁人瞧了去,那还得了?   于是她连忙轻咳一声与他保持着距离,接过簪子小声的道:“你不在里头听他们商讨,怎知他们接下来会用什么方式来解决此事?”   “无所谓,他们再怎么商讨解决办法,事情也是摆在那里了,今日一过,满汴京都会知道的。”陆子慎倚着商贩的小车,笑容痞痞的,“只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姐姐知晓。”   常宁微微抬眸看着他,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我知姐姐今日所为,是为了试探蓝府与言府,是否参与了当年诛灭代皇帝之事。但这件事情牵扯过多,包括红蛇鬼相一案,无相阁都已经全权接手,姐姐还是不要再蹚这趟浑水了。”   陆子慎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常宁,急切的等待着她的回复。   代皇帝诛灭一事,不是姐姐应该踏进来的迷局,曾经的他为了这件事坠入深渊 * ,如今他又怎么舍得让姐姐也同他一般?   姐姐应当是在万丈光芒里的,待他届时寻来神医治好了姐姐的腿,那便是这世间最无人能敌的女将军。   他为这样的姐姐感到开心。   所以姐姐便更不能踏进这个事件中,所有的一切,他一人承担就足够了。   可常宁听完他说的话后,眸中明显沉了一沉。   好半晌后她才开口道:“在子慎眼中,我便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人吗?”   “不是的姐姐……”陆子慎连忙出声,“很多事情不像姐姐想的那般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相阁这几日就会将红蛇鬼相的根源查探干净,这样于姐姐来说不也是好事吗?”   常宁并没说话,看向陆子慎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疑惑。   她知道子慎是在担心她,可种种谜团纷至沓来,不得不让她重新思考一个问题——   “子慎,你,到底是谁?”   *   自那日与陆子慎分别而后,常宁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过他了。   作为无相阁的左使,陆子慎完全有能力派人桎梏住她的行迹,三五个黑衣人没日没夜的守在她房外,只要她有心出门,便会立刻出现请她回去。   “姐姐,对不起,只这一段时日如此,你且忍忍。”   这是陆子慎那日离开时,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她没想到这句话带来的,是纷至沓来的变故。   那日后,红蛇鬼相一案由顺天府府尹查探清楚,原是代皇帝的昔日手下合作布局,想以此让言婉之无法安心。   虽然没对言婉之造成什么伤害,却间接的引出了一些陈年旧事出来,朝堂中混乱一片,新帝年幼难掌大局,所有的权利再一次移交到了言婉之手上。   而言、常、蓝三府子女的混乱苟合,最终以“迷香诱人,未有实事”一句话匆匆带过,蓝栋自那之后便幽居府中,听人传言整日疯疯癫癫的,且日渐爱打扮起自己来,让蓝侍郎忧愁不已。   最令人惊诧的许是,言国相来常府提亲了,求娶的是常府的四小姐常雅舒,两家商议极快,定下年后正月二十三成亲完婚。   在外人看来,这林氏母女这显示攀上了高枝的,但那常雅舒整日闷闷不乐,不知是在忧心着什么。   还有府中原本最是不争不抢的陈氏母女,如今隐隐有压制林氏母女的架势,府中中馈也被陈月云掌去了大半,常雅茹渐渐挤入了京中贵家女子行列,因她言语谈吐得体不造作,倒是颇受宠誉。   只是一到了她这里,便总畏畏缩缩的不敢多说什么,乖巧的让她觉得好像瞧见了陆子慎一样。   她与玉骁关的婚事也在红蛇鬼相案件查清后,经由言婉之执笔,亲自毁了。   一切很显然,都在慢慢的步入正轨。   可常宁总觉得,一切没有她看到的那般美好,更大的变故,在这之后蓄力着、酝酿着,只等待一个时机,然后摧毁所有。   只是这些,她都无权知道罢了。 *   如今的她像是一只被囚禁在牢笼中的金丝雀,无法飞翔、无法高歌,只能抬着头看向广阔无垠的天空,还有层层包裹着她的丝网。   让人窒息。   转眼已至年关,算算下来,常宁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陆子慎了。   在陆子慎消失的这一段时间内,东厢房已经重新修整完工了,她常日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树下喝着温酒,然后看着空荡荡的东厢房,同隐匿在阴暗处的无相阁阁员说话。   左右无非就是问他们——   “你们左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们左使平常对你们好吗?”   “你们左使在无相阁也喜欢撒娇吗?”   哦,还有就是,“你们左使和你们说过调整教育方式吗?”   回答她的永远是一脸惊诧的神色和连连摇头,似乎对这个左使都惧怕到了骨子里去了。   常宁觉着无趣极了。   直到那一日,一位已经销声匿迹许多时日的人拜访了常府,带来了让常宁冲动的想要杀人的消息。   那是玉骁关,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对她说——   “知道为什么陆子慎好久没出现了吗?”   “因为他,被我抓起来了。” 第56章 愤怒 如今的新帝、曾经的假太子,不知……   “将军, 我曾经最信任您,信任到可以将我的整个后背交付与你。”   常宁紧握双拳,眸子中含着淡淡猩红看着面前的男人, 将所有的愤怒昭之于众。   她有些痛苦, 以拳顿心道:“可如今呢,将军, 你可还曾有一点镇国将军的样子?如今的你,是不是已经完全违背了在军中时,与我们众将领所立下的誓言?”   玉骁关微微滞愣住,眉头紧锁,眸中寒气渐重。   他以为常宁肯主动与他一起回到镇国将军府,一定是因为惦念陆子慎的安危才来的, 却没想到刚到这里, 竟是一通说教?   他禁不住觉着有些好笑, 俯身探上常宁的脸颊, 扼住她的下巴道:“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与本将军说这些的呢?”   常宁直视上他的眸子,想到刚才在府中要出来时,无相阁阁员与她的眼神示意。   子慎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只是碍于他左使身份的重要性, 那些整日守着她的阁员,并不敢与她说出这件事罢了。   所以子慎有极大的概率,是真的被玉骁关给带走了, 那她就不能再这种时候,惹怒他。   于是常宁轻轻舒了一口气,淡淡启唇道:“将军,如今的我, 是以大燕的一名百姓,与你说这些的。”   玉骁关轻轻笑出了声,起身抚掌,脸上阴鹜之气慢慢浮现而出。   “常宁,你该知道本将军为何这般恨你与陆子慎。”玉骁关勾起笑意,“本将军明明那般喜欢你的,最后却因为他,导致本将军无法再有子嗣!”   常宁嗤笑:“原来将军管这种不在意我心中如何所想的掠夺,叫做爱意吗?”   玉骁关低眸看着她没说话,半晌后也不再多说什么,扶着轮椅开始往密室 * 里走去。   幽暗的通道里有淡淡的烛光照明,憋闷的氛围让常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子慎千万不要有事。   这是一路行进来,她心中唯一的一句话。   因为她不知道如今的玉骁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性,没了继承子嗣的那东西,又会不会让他将所有的痛苦都报复在子慎身上……   这些个惊恐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放大,直到瞧见了满身鲜血淋淋的陆子慎时,彻底化成了火药炸裂开来,将她整个人都炸的懵在了原地。   她有些不敢相信,喃喃开着口:“子……子慎……?”   双手禁锢在墙壁上的少年抬起了头,瞧见了来人时,满脸的不屈皆化作了恐慌,挣扎着道:“姐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常宁觉着自己的心口正在被利刃一刀一刀用力割着,她回头分很多额看向玉骁关,怒喝道:“玉骁关!你到底想干什么!?”   玉骁关挑起常宁的下巴,迫使着她与自己一起看向满身鲜血的陆子慎,另一只手则不安分的抚上她的脸庞,笑道:“我就想让这小子看看,他心中最为珍视的人,是如何失了贞洁的,。”   常宁瞳孔顿时睁大,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玉骁关,而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了。   就在玉骁关的手已经不安分的顺着她的衣襟,一路意欲向下的时候,那头的陆子慎幽幽开了口:“玉骁关,你路走窄了。”   铁链猛的被他狰断,随即属于少年的气息将常宁层层包围,肩上一顿,所有的桎梏立刻尽数解开。   “我说玉将军啊,你还真当我这般轻易,就被你抓了来吗?”陆子慎扶着常宁的轮椅避开玉骁关,拿出帕巾细细的给她将脸上的污渍擦拭干净,“若不是惦念着你府里头那些与我有用的秘密,我真想一把火就把这烧了。”   玉骁关不解,抬眸看着陆子慎时,满脸皆是质疑。   陆子慎安抚着常宁的情绪,声音淡淡的哄劝着她,告诉她自己真的没事,而后才抬眼继续同玉骁关道:“或许半年前敌营换子一事,玉骁关已经忘记了?”   直听见这句话时,玉骁关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些变化,不可置信的看向陆子慎,手执向腰间的剑,好似只等待着陆子慎多说一句,便立刻要了他性命一般。   常宁手中的长鞭也意欲松开,一只手抚上陆子慎的手背,缓慢的安抚、揉捏着。   她不知道子慎口中所言何意,但内心的不安告诉他,这事与她有关。   于是她只能盯准玉骁关的动作,然后听着子慎开口道——   “如今的新帝、曾经的假太子,不知道言婉之与玉骁关你,支配的可舒坦?” 第57章 往事(一) 臣,不辱使命。……   大燕与蒙丹的交境处终日黄沙漫天, 日头火辣辣的占了半边天,烤的人心中烦闷不已。   身着战甲的少女执长矛立在石上,俊眉微挑, 声音赫然惊醒了一群昏昏欲睡的将 * 士——   “把眼睛给本将军睁开!”   少女气势凌然, 脸上没有一丝温和之色,就那般威严的呵斥着不知大了她多少的男人们。   “本将军带你们行路至此, 是为了守着柯连达的行踪,一个个总是垂头耷脑的干什么!?”她走下高石,长矛挨个打在前排的将士身上,“看看看看,哪里还有点护国军的样子!”   一个小将士强支着长矛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道:“将军,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柯连达怎么可能会过来……”   少女便是十八岁时的常宁, 正值气血方刚, 统领千军万马之时。   她听得小将士的话后, 长矛提起一顿打在他腿弯,见他身子不济跪道在地,这才怒道:“说什么丧气话, 这地也是有人家的, 柯连达被我挑破了盔甲落荒而逃,若要回转营地,是必定要从此路而过。”   只不过……   常宁抿了抿唇看向不远处的小屋, 屋前的枯树后藏着一个小男孩,衣衫破落的不成样子,探出他个小脑袋怯生生的往他们这边看来。   应当是这边的乞儿?她不得而知,只是瞧着那小孩子有些许眼熟, 不得已多看了两眼罢了。   “将军!那头有数匹烈马奔驰而去,为首看着像是柯连达!”队伍后头有侦察将士快速跑到常宁面前,拱手与她说着柯连达的踪迹。   常宁立刻整装待发,鼓舞着将士们的士气,正欲前行的时候,树后的小男孩忽然颠颠儿的跑了出来,站在不远处张口问道:“那个!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快马已经出发,步兵还在整顿,常宁便叫他们先行离开,然后自己走近小男孩,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样子,神情微微顿了顿。   “你知道我们是要去做什么吗?”常宁倾下身子,帽穗顺着身形滑下,在额头流露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我们要去战场,要打仗要死人的。”   小男孩抿了抿唇,抬眼坚定的道:“我不怕的!”   常宁微微发着笑,眼神轻轻扫在小男孩的脖颈上,肩后有一红色的胎记极其明显,就好像在他身上作了一副精妙绝伦的画,让人不得不认认真真的去再看两眼。   她开口问:“这胎记是你一直便有的吗,倒是看起来有些眼熟。”   小男孩连忙身子后退了几步,将衣衫向上提了提,然后满脸谨慎的看着她,并不言语了。   常宁有些哑言,好似先皇那位在混乱中丢失的小太子,肩胛上也有这样一个胎记,只是大小并不是很相像,往日见到玉大将军,还是要说上一句的。   她还想再多问些什么的,但是见小男孩再也不说话了,便也就不多再去爱此处滞留了,起身将一方帕巾递与他道:   “战场上凶残无比,若待此后蒙丹归降,本将军再来此处寻你,你还愿意的话,带你从军。”   黄沙大漠中,她允了乞儿一句承诺,却没想到再次见 * 他,是在柯连达的营帐内。   那是与柯连达对战的第五个月,她自打在交境之处回来,与玉骁关说了那乞儿一事后,他便回京一月之久,再归来之时,便是战况最为热烈的时候。   然后带回来一句话:“先太子寻到了。”   而后便是柯连达亲信冒死送书:“大燕先太子苑子成已被伏,只待常小将军前来换人,否则隔日灭口。”   那是先太子,是淮南王宁愿自称代皇帝,也要等着重新归位的先皇太子,身份远高于常宁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是让常宁提着头过去换,那也得是乐呵儿的过去的。   于是常宁身负重任,卸甲素衣,走进了柯连达的营帐。   那便是她第二次看见那个乞儿了,如今的大燕太子,柯连达的帐中之俘。   他卑微的跪在柯连达座椅下,瞧见常宁时抬起了头,将所有的委屈都尽数散开:“将军,救我……”   大燕太子,落魄至此,常宁觉得自己这张脸无地自容。   她只得板着架子落了座,与柯连达对峙:“怎样才可放了我大燕太子?”   柯连达俯身弯下腰,短刃挑起先皇太子的下颚,语气中届时嘲讽:“哦?原来常小将军还知道,这是你们大燕的将军?”   “那既然是先皇太子,以常小将军的一双腿来换,应该并不算过分吧?”   常宁永远记得柯连达说出这句话时满脸的势在必得,还有当时苑子成恳求的目光。   那时她脑海中的想法是,这个太子爱谁救谁去救,她不干这个差事了不行吗?还以双腿来换,都不如直接要了她人头了。   但是这些都是她自己心里想的,谈判还是要拿出谈判的架势的,这个要求不合理咱们还可以换嘛,互相理解一下。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柯连达向来都不是什么愿意退后一步的人,他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自打她第一次与他交战,断了他一指之后,估摸着他毕生的愿望就是毁了她了。   于是只听柯连达笑道:“常小将军啊,你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说实在的,我王很欣赏你的,若你愿意投诚,我王丝毫不介意给与你一个不比现在将军之位低的职位,总好过在这人心叵测的大燕,备受旁人陷害。”   他说这话时面上带着怜悯她的笑意,就好像在可怜着她,遭遇了什么颇大的变故一般。   事实上也真的是。   “奥对你现在应该并不知道,倒是我想得少了。”柯连达一脸懊恼的抚掌,而后站在苑子成的面前,看着常宁微微有些滞愣的神色,淡淡道,“想要让我废掉你一双腿的人,可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你,终身忠诚的——大燕。”   那之后两刻钟内,常宁携着苑子成在敌营单手执刀大杀四方,满身鲜血护着苑子成行至了敌营门口的时候,终是不及以多欺少,撑着大刀瘫软在了地上。   敌营外头不远处就有大燕军队,蓄势待发等着她送太子出去。 *   可她在那一瞬间莫名的就有些恍惚,将苑子成推出了敌营的时候,她看着另一头隐隐约约的大燕旗帜飞舞,嘴角终于咧开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臣,不辱使命。 第58章 往事(二) 果真是,皇家短命?……   阳春三月时节, 万物草长莺飞之时。   京都的长街上行过了一辆颇为简朴的马车,娇俏的小女孩儿挑开车帘子,双眸闪亮亮的看着周遭的事物, 新奇的不知道如何言语。   “阿爹, 这便是京都吗?”小女孩缩回马车里,扯着一旁小憩女子的衣裳, 激动的问对面端坐着看案宗的男子。   男子放下案宗揉了揉额角,伸手抚上小女孩的发顶,满脸宠爱的道:“是啊,这便是京都,阿宁可喜欢这里?”   小小的常宁再次探了探头看向车窗外,万分激动的点了点头。   喜欢的不得了!   满大街的吃喝玩乐, 啊!那里还有人在表演马戏!天爷!那是军队吗?穿着兵甲也太酷了!   女孩小小的脸上全是惊奇, 目不转睛的盯着策马军队快速离开, 眸子闪亮亮的好像能挤出水来一样, 直叫常袁松憋不住乐。   “阿爹, 那我们以后会住在京都里面吗?”常宁搓搓手激动的问,“我也可以像那些将士一样,从军保家卫国吗?”   常袁松伸手轻轻打了她脑袋一下, 点点脑门道:“女孩子家家的才七岁多点, 总想着从军是什么思想,你往后要像你阿娘一样,书香门第, 满身儒雅气息,这样多好!”   他说罢看了看一旁已经微微睁开眼睛的女子,笑容慢慢桎梏在脸上:“不过这京都,许是我们目前还住不下来的。”   此次从杳光县入京都倒还真没有其他的事情, 只不过是皇上有谕,要叫外头七品上的官员都回京赴一场春宴罢了,若说落于京都……   怕是要有些时日了。   常宁听到阿爹的回话,笑容顿时就瘪了下去,瘪了瘪嘴喃喃道:“女子怎么了,女子上战场保家卫国才酷呢!这京都现在我们落不下来,也不代表以后都落不下来。”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车子外头便传出来阵阵骚动,有人群呼呼啦啦的往反方向跑着,边跑边喊着什么,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夫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停下了马车,同周遭的百姓打探好了消息后,掀开车帘子同马车内的三人道:“主客,宫……宫变了,估摸着是不能再前行了。”   现在的常宁还并不知道宫变是什么,但她瞧着阿爹脸色突然冷冽起来,便也知道宫变这件事不小,便连忙伏在阿娘的身上,小声哄劝着将阿娘给唤了起来。   然后才刚刚抵达了京都的一家三口,就在这场突发宫变中,随着百姓推攘着往城西跑去。   沿路上听百姓们说着这场宫变的原由。   原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郁雍王对陛下的立褚不满,布局多月,终于在这场春日盛宴中爆发开来,数万名御林军 * 投诚,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偏那镇国大将军玉骁关此时正在别郡剿匪,就算是跑坏了无数匹马,那也只能是三日后才能归京。   这场逼宫,估摸着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皇宫那头隐隐有火光冲天,有一位妇人抱着自家小儿一起跑着,嘴中喃喃道:“这大燕的皇朝,估摸着是要变了天喽~”   常袁松的面色显然并不太好,他降职去杳光县算下来不过七年,业绩姣好。县民也颇为拥戴,按照这般程度下去,明年就理应可以提升品阶,升职为京官了,可如今……   世事难料,天下大势如何况且不得而知,这皇家的子嗣夺储之争竟也如此惊心动魄。   仕途坎坷了。   小小的常宁倒没想那么多。   她踉踉跄跄的扶着阿娘跑着,侧眸微微看过去,只见有一个面色娇媚阴鹜的黑衣男人,正抱着一个约有五岁大左右的小男孩同人群一起跑着。   小男孩的脸上皆是惊恐,在人群拥挤下显得格外慌乱,大大的眼睛中渐渐含上了朦胧的泪水。   “给你吃糖。”常宁稍稍低身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糖,不管不顾的塞进了小男孩的手中,“别怕,吃了糖就会开心起来的。”   她甜甜的笑着,看着小男孩一脸呆滞的模样,便觉得更有趣了些,禁不住边随着人群跑着,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软软的蓬松的,比她的头发还要舒服。   这一定是个富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娇气。常宁这么想着。   领着小男孩的阴鹜男人蓦然低下头瞧见了他们的动作,狠狠皱了皱眉头,领着他快速的融进了人群中,渐渐消失在了常宁的视线中。   后来几日京都中人心惶惶,皇帝惨死,郁雍王为了避免城中之人出去报信,早早的便将六处城门完全封死,外面人进不来,里面人出不去。   听说郁雍王就算踏在了皇位上也仍然忧心惶惶,原因是那个刚刚被册立为储君的小太子,消失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常宁一家就这样在京都里流连失所了好几日,直至宫变第三天,玉骁关率领着数以万计的镇国军踏破了城门,直逼皇宫,与那时的皇太后言婉之、淮南王苑峤里应外合,终将乱臣贼子郁雍王斩于长阳殿下。   玉骁关率领军队行过乱民长街之时,常宁就坐在马路边边玩着蚂蚁,哒哒哒的蹄声响彻耳边,为首的少年一身铠甲、英姿勃发,俯身策马冲过去的时候,就像一个去拯救万事万物的神明,在小小的常宁心中,定下了一个一直难以磨灭的梦想。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   后来便是掌权的纠纷了。   先帝只册立了小太子,其余皇子皆无掌政之心,皇太后言婉之有心垂帘听政,却碍于长弟还在,只能愤愤放弃。   此时这般状态下,只能是长弟苑峤代为掌政,称为代皇帝,只为有朝一日小太子被寻了回来,他 * 就可以安心退位让贤了。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京都的万事万物都在好转的状态下,代皇帝苑峤的唯一儿子苑成翼,也丢了。代皇帝找遍了京都里里外外的所有地方,连一个儿子的头发茬子都没瞧见。   果真是,皇家短命?   再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常宁也不知了,她与父亲好好的回到了杳光县继续做个安稳县令,整日家长里短的事情忙个不停,偶有行军打仗的人路过县里头,她总是第一个冲过去瞧上一瞧,就好像那样子瞧到的,就是她往后的人生一般。   直到那一日幼妹常雅舒落水,有一云游陆先生险险将其救起,常家人感恩戴德之时,常宁发现这个陆先生,她见过的。   那个宫变之日,领着小男孩的阴鹜男人。 第59章 迷局 啊对,他是苑成翼了。   常宁自己都没想到, 原来她与子慎,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或许,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她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空, 身旁站着一身白衣血色的陆子慎, 身后是大火冲天、哭天嚎地的镇国将军府。   她不禁再次想起,面对质问时玉骁关那一脸疯狂的样子。   “从始至终, 你都是局中棋而已。”   宫变之时玉骁关是与言婉之里应外合,故意拖延时间以示威严的;代皇帝苑峤是言婉之与其胞兄设计,致使其暴毙而死的;敌营中废了双腿救出的太子是假的,无非是玉骁关担忧后续会被她抢了风头罢了。   所有的事件,从先皇惨死到代皇帝暴毙,再从假太子入敌营到言婉之掌政, 皆是一盘局。   一盘将天下百姓与皇室安危弃之不顾的局。   这一切,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常宁轻轻叹了口气, 感觉身心俱疲的时候,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她的肩头, 轻柔的按捏着给她安抚。   “姐姐,你的腿会好的。”陆子慎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疲倦感, “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   常宁抬眸看过去, 少年立在寒风中,将所有的风雪都挡在了身后。   她又想到子慎在密室中,对玉骁关说的话:“你当真以为这些个刑罚能让我痛苦?因为你们, 我曾经遭受过的,比这疼千倍万倍。”   “如今东西我都已拿到,玉骁关,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而后便是无相阁的黑衣人破门而入, 镇国将军府的守卫一起阻拦,最后却半点便宜都没得到,反而被身手矫捷的无相阁阁员打的落花流水。   那时常宁想,现在这守府侍卫,都已经这么垃圾了吗?   奥不对,这不是重点的,重点在玉骁关和子慎那里呢。   玉骁关在子慎的笑意中,慢慢捂着脖颈跪了下去,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流出,嘴巴一张一合囫囵不清的说着什么,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常宁有点懵。   不管怎么说,玉骁关都是镇国大将军,可以率领千军万马直抵敌营的战神,怎么……   “玉骁关,你以为 * 言婉之真的放心,让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背叛她的人,存活下去吗?”陆子慎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阴恻恻的笑道,“当我走进你这个将军府的同时,无相阁阁员便已经伪装成淮南王旧部,将你推上了无法前行的一条路。”   陆子慎的表情是常宁从未见过的癫狂,笑意中带着愤恨,却又满满的都是不甘。   他半俯下身子直视着玉骁关,瞧见他稍微不解的神色,接着道:“哦,或许你不知道为什么言婉之会害怕,因为我,就是淮南王之子,苑成翼。”   *   玉骁关差点就死了。   但是陆子慎说玉骁关现在不能死,这么轻易就死了,往后还怎么看着他一点点夺回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用无相阁的药吊着玉骁关,说会给其一个惊喜。   那样一个骄傲的将军,最终消失在冲天的大火中,被无相阁带走,就好像从没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而陆子慎则面对着冲天的大火同常宁道:“姐姐,有些事该了结了,你……等等我好吗?”   啊对,他是苑成翼了。   她抬眸看着少年,扯出了一抹牵强的笑意:“好。”   她的小狗要去解开往日迷雾,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她不该去挡着他的路,她应该开心的为他打气的。   只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呢?   是因为子慎一直对他隐瞒着身份,还是因为玉骁关说的那句他也在利用你,还是因为她觉得如今的自己……配不上这个苑成翼了呢?   常宁也不知道了。   她只是看着少年淡淡的替她拭去身上的灰烬,然后支使着一个叫做无花的黑衣人送她离开,自己转身,毅然决然的走向了皇宫的位置。   当她回到府中的时候,常袁松就坐在正院前的太师椅上,幽沉的看着她。   “未安……坐过来。”常袁松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地方,示意常宁坐到身旁。   “未安啊,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好是刚与我定亲的时候。”常袁松抬起手来在空气中淡淡描摹着什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是江南的苏商贾之女,我去巡查瞧见她的时候,她就坐在花船上弹着箜篌,那音调……”   他微微眯着眼睛,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初次见到苏氏的画面,似乎有优美的箜篌声音响起,让他嘴角慢慢勾起。   常宁不知道常袁松为什么忽然就提起了她娘,匆匆一瞥间,瞧见了他发丝间的缕缕白发。   似乎许久父女未曾见面,就连各自有了一点点变化,都能无限放大,让人惊讶不已。   常袁松接着道:“若我知道,来到京都会发生这般多的事情,我宁愿在杳光县继续做着县令,至少,安稳。”   今日的常袁松与平日相较,颇有些不一样,倒是让常宁觉着心里有些发慌,禁不住问了句:“爹,是发生什么了吗?”   常袁松的手稍微僵了僵,眸子中不禁沉了下去。   “是爹的错,爹不该领 * 着你们来京都,不该……领回陆子慎。”浊白的一滴泪顺着常袁松的眼角流下,滴在未褪下的官服衣衫上,滴在常宁的心里。   砸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窟窿。   就算常袁松什么都没说,常宁也知道,或许子慎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了,过不了几日便是小年,而后迎接春节的,或许将会是一场滔天的洗礼,那这京都……   又会是一场风雨。   她摩挲着手中的长鞭望向天空,淡淡开口:“爹,是不是林氏那头又作什么了?”   在这春节前夕,对常侍郎府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常雅舒的婚事,若不是林氏那头又闹起来了什么,常袁松也不会这般低沉。   常袁松嘴巴微微动了动,并没有说什么。   “主君,天凉,多披件衣裳。”   陈月云就在这时从正房走了出来,瞧见常宁也在,温婉的朝她笑了笑,然后拿着狐裘披在了常袁松的身上。   常宁有些哑然失笑,只几周不见而已,陈氏都已经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姨娘,挤进正房来了。   “六姑娘,主君只是近些日子处理朝政有些累,你不必担忧。”陈月云坐在常袁松一侧给他斟着热茶,抬眸看向常宁眨了眨眼睛道,“其余再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林姨娘要给四姑娘置办些嫁妆,要动用一些你的物什,妾身都给拒了。”   常宁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回头看了看常袁松。   啊,躲避她的目光了。   常宁笑。   “行吧,那我自己去找林氏,会一会吧。” 第60章 风雨 如此想来这常府里头,倒也没那么……   “这套好看, 庆苑,你再试试这个。”   蕴荷院内,林氏将一套奢华的金饰摆在常雅舒的面前, 拿着金钗在其头上比量着。   常雅舒面容憔悴, 巴掌大小的脸上满是苍白,眼窝深陷、眼下的青色极其明显, 在瞧见林氏手上拿着的头面时,顿时更为愤怒了。   “我不要这个!你把它拿走啊!”常雅舒声嘶力竭的大喊。   这套头面算是蕴荷院里头最贵重的了,比言府送来的彩礼里头的都要珍贵上不少,只不过,这是常宁在常雅舒及笄礼上送的。   一看到有关常宁的物什,常雅舒的脑子里面就控制不住的想起来, 那日在蓝府所发生的的一切, 那样的荒诞、丢人且不耻, 而一切的一切, 都是因为常宁。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 若那日按照原计划,与蓝栋、言祟苟合的人是常宁,这一切该是多么的让人舒心。   可终究不是, 终究她才是那个被万人唾弃的人。   林氏怎能不知女儿心中所怨?连忙安抚着道:“好庆苑, 你舒心些,想一想过了这几日,待到你大婚过后, 你便是言府的言小夫人,就算是常宁能怎么样?还不是任你踩在脚下的!?”   没有什么能比臆想着,将心中仇恨之人踩在脚下的快感了。   常宁就是在这时踏进蕴荷院的。   她听着林氏同常雅舒说着的这些话,面上没有半分 * 的愤怒, 只是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长鞭,坐在门外抬眸道:“直到如今,你都还在将所有的罪责,都推于我的身上,你不可悲,何人可悲?”   “常宁!你还敢来!”常雅舒听到常宁的声音后,连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到她的身前,“若不是你,我怎会这样!?”   常宁执着长鞭打向常雅舒的脚下,制止住了她要上前的步伐,淡淡开口道:“这一切,不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吗?”   常宁将坠下来的发丝挽回脑后,纤细的手指勾着墨发显得极为慵懒,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是独自一人身处蕴荷院,周身的气压震的林氏母女半步都不敢上前。   “自打我娘离世以来,我一直觉着没有必要与你们争什么,是我的总归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并不强求。”她开口,“可是总有人要将我并不想要的强加于我,亦或者非要从我身边抢走什么。”   “林芝、常雅舒啊,你们说,我是在说谁?”   林氏本身最近就气不顺,听得常宁这般说便更恼了,上前将常雅舒揽在身后,叉着腰道:“常宁,你也不用嘚瑟什么,没你几天好日子了!等我家庆苑进了国相府,到时候看你还能怎么欺负我们!”   常宁看着林氏母女癫狂的样子,终究是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什么了。   人心性至此,多说什么,皆是无益。   她将长鞭收回,鲜少的换上了一副恬静的笑意,却更让林氏母女心惊。   “既然如此,那就请未来高贵无比的言小夫人,勿要动用我那些低微的,赏赐之物了。”   她说罢淡淡笑着扶轮椅走出了蕴荷院,再也没给林氏母女留下一个眼神。   林芝显然也是有点懵的,直到轮椅的车轱辘声音渐渐远去,这才知道常宁此次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来嘲讽他们母女的。   “这个小贱蹄子!敢情是在这等着咱们娘俩呢!?”林芝气的不行,挽起袖子道,“庆苑你别怕,娘去找主君,去让主君给咱们娘两个做主!”   常雅舒沉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扯住林芝的衣袖,看着门口方向淡淡开口:“不必,我自有办法治她。”   入夜,常雅舒将写好的信纸并十两银子放至窗前,随即掩上了窗子等着玉面公子的出现。   这是她的赌注,左右几两银子的事情罢了。   夜幕中有无相阁的黑衣人在侍郎府内快速掠过,行经至蕴荷院的时候微微停顿了片刻,将窗台上的信纸拿走了。   无泽本来今晚是来找小丫头的,想着过两日宫中许是会大乱,早日与小丫头说一说,省的她往后担心什么。   然而待到他寻到个明亮的地方打开那封信的时候,拳头瞬间就硬了。   啊,搞什么?   常雅舒想要重金求玉面公子杀了常宁,还有常雅茹!?   好家伙。   无泽憋着一口气敲开了常雅茹的窗子,瞧见里头小丫头怯生生的露出个小脑袋,这才换上了笑模样 * 。   “小先生!?你怎么又这么晚来?”常雅茹正在绣着香包,瞧见是无泽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你你,没被别人看到吗!?”   无泽在常雅茹惊诧的目光中跃窗入室,旁若无人的坐在椅子上抿着茶水,荡悠荡悠的翘着二郎腿,那神态就好像进了自己家一样。   “小丫头,我好歹也是无相阁内数一数二的高手,要是随便让人瞧见了,那还怎么混下去了!?”   自那日不小心在常府迷路闯入常雅茹的闺阁后,无泽就将这小丫头当做少有的朋友,经常心情烦闷,或者有什么大事的时候,都要来找她说上一说。   久而久之,竟然都成了习惯了。   可他习惯了,常雅茹这个大家闺秀,却没习惯呢。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与我终究是孤男寡女,这般深夜闯入我的闺阁里面,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的。”常雅茹拧着帕巾坐离无泽许远,咬着唇嘤声道,“况且小先生,我娘过几日就要给我寻……寻亲事了…… ”   常雅茹说罢滞住了呼吸,眨巴着眼睛盯着远处心不在焉的看。   无泽晃动的脚停了下来,手上玩弄纸张的动作顿住,抬起眸子幽幽的望向常雅茹,淡声开口:“亲事?”   这个词无泽只在左使陆子慎那里听到过,似乎陆子慎每次提到亲事二字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未曾下去过。   亲事,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两个和睦的家庭,在一起,对吧?   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   无泽抿了抿唇,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联想到了自己,倒是颇有些奇怪。于是他起身背撑着窗棂立了起来,轻声道:“也是,不过近期朝中动荡,官爵之子最好莫理会,待风波平了再寻,此为宜。”   闺房内,四脚金炉溢出袅袅香烟,甜腻的味道让常雅茹第一次觉着烦心,禁不住揪了揪衣裳袖子 ,指间都拈的发白。   “小先生……”   常雅茹顿了顿,思索了半刻开口,却只唤出了称呼,半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就好像被什么情绪堵在心口,难过的不行。   半开的窗外,皇宫上空闪过一抹淡淡的红光,在夜色中轰然炸裂开来,透过窗口映射在无泽的脸上,留下了丝丝慌乱。   无泽抿了抿唇,支着窗棂身子半倾看向窗外:“丫头,有事先走一步,自己照顾好自己。”   顿了顿,他又道:“近几日,不要出门,不要打探朝中之事。”   说罢他倾身越出了窗子,瞬间消失在夜色中,独留下常雅茹拈着帕巾眼中含泪,最后窝在桌上轻轻啜泣了起来。   许是,没能得到心中期盼的那句话吧。   无泽在常府兜转了半圈,最终停留在常宁的窗口,示意着她窗外的无相阁阁员,将常雅舒写的那封信转交给了常宁。   或许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家的人来处理,更好一些。   至于小丫头……   无泽微微颔了颔首,略带沉思的皱了皱眉 * 头,心里淡淡道:量她常雅舒,也是做不出来什么出格的额事情的,即便有……   那她怕是也活不久了。   常宁彼时正在太师椅上面小憩,无相阁阁员将书信转交给她的时候支起了窗子,于是皇宫上方的红色信号便映进了她的眸中,荡起了层层无法抑制的涟漪。   小寒端着洗脚水走进了寝房,面对立在自家小姐身旁的黑衣人,她也只是微微滞愣了片刻,随即便视若无睹的小心翼翼为常宁洗脸、揉腿。   她似乎都已经习惯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了,左右对小姐没有什么弊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去于主君说。   “小姐,主君今夜还没回来。”小寒细心的给常宁揉着小腿,目光隐隐透露出担忧,“小姐,林氏院子那头……”   常宁微微闭着眼睛缓了一会,随后抬眸淡淡的捋了一遍常雅舒信中所言,嘴角扯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林氏那院,倒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不过她既然有了这个心思,那么小心的可就是言家了。”常宁将书信折起点燃,看着火光宛如恶兽一般跳跃,心里头渐渐翻涌起了不安。   林氏再怎么想要为自己正名,那最后也不过是折腾了一遭演了一只猴,平白无故给旁人看笑话去罢了,在且如今有陈氏掌着府中中馈,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从陈氏那里过一遭,林氏想作妖也是半点机会都没有的。   如此想来这常府里头,倒也没那么让人觉得不堪入目了。   她倒没什么,只是子慎那里……   或许没那么好过了吧。 第61章 逼宫 无泽,才是真真正正的太子   陆子慎现在确实处境不怎么好, 只不过这般的‘不怎么好’,是基于此时坐在上位的言婉之而论的。   御书房内庄重的跪坐着数百大臣,言婉之慵懒的坐在新帝苑子成身旁, 艳红的蔻丹划裂一颗葡萄, 淡紫色的汁水慢慢流淌出来,染花了装着葡萄的翠玉盘子, 看起来有些污浊不堪。   而陆子慎则是一脸淡然的立在御书房正中,抬着头目光深沉的盯着那位新帝苑子成看,直看的苑子成心里头发慌,最后头都抬起不起来了。   上位虎视眈眈,下位诚惶诚恐。   知道的会清楚陆子慎今日是来逼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进行三堂会审, 场面一度尴尬的很。   言婉之并不将陆子慎放在眼里, 于她而言, 不过是一个淮南王之子, 曾经也是她的手下败将, 压根没什么威胁。   因此众大臣只见他们的太皇太后面色沉静,缓缓起身道:“苑成翼,哀家早已经不追究你的罪责了, 如今公然闯入陛下的御书房, 又是作何居心?”   苑成翼三个字在众大臣中炸开了锅,他们抬眼看向正中央的陆子慎,开始交头接耳、肆意打量, 全然忘记了此刻他们所处,是御书房。   谁都不知道今日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只凭这三个字来说,就足以让 * 整个御书房内的官员, 惊讶到无暇顾及其他了。   陆子慎眸中深了深,揉捏着腰间的荷包,淡声道:“所以敢问太皇太后,您所说的追究我的罪责,是什么罪责呢?”   “什么罪责?”言婉之红唇似血,“苑成翼,你的父亲当年称为代皇帝,却将大燕子民置之不顾,整日只顾着自己贪图享乐,致使我大燕子民叫苦连天,最后身为一国代皇帝,竟然与旁国通敌,如此哀家未将他五马分尸便是对他的最大的仁慈了!”   御书房内寂静的仿佛掉落根针都能听到一样,众人心里各自有鬼,窃窃私语着去说从前的那件事,仿佛自己都成设身处地经历过一样。   陆子慎不出声的笑了。   可能当今的朝堂真的就像姐姐说的那样,再也没有了曾经的辉煌,有的只是一群重视着权利的奴隶,聚在一起同流合污,将那个罪魁祸首奉上了神坛。   “太皇太后许是忘记了什么。”陆子慎算着时间,将目光再次投向新帝,“你如此说着我父亲的大逆不道,可是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证据,有的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奥,对了,还有那位大将军玉骁关的暗中相助,不然你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将一个假的先太子,扶持成为你的傀儡皇帝。”   他一步步向前,一步步的朝着言婉之与苑子成走去,将内心积压多年的怒火一点点释放出来。   那般模样就像一只恶鬼,竭尽全力的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猎物。   苑子成慌了。   下面的少年与他差不了几岁,却没由来的让他察觉到了压迫与惶恐,尤其是那一段尘封的往事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后,瞬间就让他大气都喘不出来了。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说……说朕!”苑子成站起身子,龙袍甩起颇有些慌乱,“朕是大燕的天子,怎容你着无名无分的小卒胡言乱语!来人!拖出去斩!”   御书房外的御林军静默着,仿若没有听到苑子成的命令一般,仍是坚守在自己的岗位,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茫茫的夜色。   苑子成的表情有些狰狞,他踉跄的奔下位子,不顾着言婉之的阻拦嘶吼着:“混账!朕的话都已经不听了吗!?来人!把这厮拖……”   “陛下!”   言婉之撑着案桌半直起身子,素手用力的拍出声响震呵众人,凌声道:“怪哀家小瞧了你苑成翼,这宫中的御林军,竟然都不听使唤了吗?”   她被颤抖着的宫女搀扶起身,姿态端庄的朝着陆子慎走去,眉目间仍然是身为大燕太皇太后的无情,凌视着下方众官员道:“让哀家来瞧瞧,在场的诸位爱卿,还有哪些早已经背叛了大燕的?”   御书房内瞬间鸦雀无声,他们面面相觑,在这样紧迫的环境下审视着对方,就好像如此便会给心里一些慰藉似的。   何玉书禁不住在这般寂静的场面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说实在的,你们这 * 样吵是没有结果的。”何玉书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道,“快点吧,我还等着赶紧完事回家喂鸡呢。”   陆子慎禁不住笑出了声,眸子中的阴鹜瞬间消散,颔首看向略有错愕的言婉之,淡声道:“恩,何府尹说的没错,确实是不能再耽误什么了,再久些,怕是姐姐都要等急了。”   言婉之与苑子成错愕的看着陆子慎,不知道他要使些什么把戏,一时间御书房内人心惶惶,直到听见了由远至近的士兵呐喊声,这才将所有人的心绪都拽了回来。   屋外大火冲天,饶有燎原之势。   言婉之面色蓦然转变,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苑子成就在旁侧,伸出手搀扶了一下,这才叫言婉之没丢了面子。   “苑成翼,你何种身份……竟敢逼宫!?”言婉之伸出手指向陆子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周太傅何在!?”   她环视着四周,并有些慌乱的回了头看向自己的帘幕,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陆子慎饶有兴致的以手作拳锤了下手心,笑吟吟的道:“奥,想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位周河周太傅,与你辛辛苦苦平培养出来的傀儡皇帝,早就是一颗心了,在你沉浸于周太傅的花言巧语时,你的实权几乎都已经过继到你身边这位……假皇帝手中了。”   “再者你说,我确实是没什么身份,不过……”   御书房的门缓缓被人推开,无泽一袭黑衣快步行至陆子慎身旁,还没等说什么,便被陆子慎扯着手腕推至身前,道了一句惊天的秘密:   ——“但这位,可是真真正正的,太子。” 第62章 治腿 云游医者,治病救人,以一换一。……   无泽从未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以至于当言婉之开始调查陆子慎的时候,根本没能注意到他。   自然,也没想过去注意他。   毕竟只有言婉之自己知道, 先帝的那位先太子, 是她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掐死并扔进大火中的。   因为心知肚明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先太子这个人了, 所以言婉之控制起傀儡皇帝的时候,才那么得心应手。   可如今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站在她面前,和她说:我才是真正的太子。   言婉之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那她曾经杀掉的那个幼子,又是何人?   她揉了揉指肚, 面上的惨白色慢慢消退, 轻抬眸子笑道:“笑话, 我大燕真正的太子, 如今的陛下, 就站在哀家的身边。苑成翼,你因何来说,这般的额无名小卒是大燕的先太子!?你此番无凭无据, 公然挑衅大燕皇权, 是要杖毙的!”   “没想到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证据两个字。”陆子慎笑了笑,伸出手搭上无泽的肩膀以示安抚, 然后踱步上前道,“不过你今日怕是搞混了轻重,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无泽便是先太子,可我不愿意向你证明, 毕竟——”   陆子慎开心的眼 * 睛微微眯起,淡淡吐出几个字:“今日是来逼宫的。”   无泽才懒得理会陆子慎前面说了些什么,他只待听到逼宫二字,便立刻倾身上前桎梏住言婉之,短刃直逼她白皙的脖颈,瞬间便有淡淡的血迹顺着刀刃淌下,惹得御书房内所有人皆是震惊无比。   门外的御林军趁机推门而入,控制住了一众大臣,吓得苑子成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身子撑着向后挪去,泪水汹涌着喃喃道:“骗人的……朕才是……朕……”   陆子慎走向前缓缓蹲下身子,掐住苑子成的下颚笑道:“做傀儡做久了,还当真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了吗?”   “今日啊,我们一一来做个了断。”   *   常雅舒的这场婚礼,几乎成了整个大燕,最让人发笑的了。   先是吉时已过言府还没人来,好不容易言府来了人,结果却不是言小公子红衣白马来迎娶,派的竟是言府一个婆子。   这些暂且不提,再说这个女儿出嫁,常府的主君常袁松居然连面都没露,只有林氏哭的稀里哗啦,看的众人唏嘘不已。   然后便是嫁妆,零零散散也就才十几箱,虽说庶女出嫁嫁妆不宜多添,可毕竟嫁的是言府,面子上怎么也得叫人家过得去啊!   通通没有。   常雅舒的出嫁就像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可怜了自己,取悦了他人。   即便如此,也没人知道宫里头现在正在经历着什么,一如往常一样,百姓们聚在一起熙熙攘攘的交头接耳,看着大红花轿从自己面前走过,笑着说道:“庶女当真没有那嫡女有排面,看前几日那苏府的嫡女出嫁,那可真是大排场……”   轿子里得常雅舒紧咬着唇,几乎将新娘妆都给哭花了,啜泣的声音被外头随轿的言府婆子听了去,连忙开口呵斥道:“这日子哭些什么,晦气!”   于是轿子里头慢慢平静,就像是一颗小小石子沉入大海,怎么也让人注意不到了。   常宁就窝在暖融融的太师椅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小口的饮着年前的最后一瓶菊花酒,翻着早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兵书,就那么静的像是一幅画一样。   外头的熙攘,与她似乎没有半点关系。   常雅茹踏进怡蓉水榭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画面。   女子的面庞并没有那么柔和,久经沙场的人自然带了一股子狠厉的味道,阳光从半开的窗棱撒在女子的脸上,就像战争胜利,万物春暖花开一般。   常雅茹有些滞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碎步上前软声唤她:“大姐姐,外头有人找你。”   常宁这才抬起头,眸中瞬间聚神,瞧见是常雅茹便将狠厉之气敛了干净,声音有些许的慵懒问她:“何人?”   “一个老者,说是应人之约给大姐姐看病的,瞧着有些泼皮,陈姨娘便没敢直接叫他进来,让我来问问大姐姐的。”   常雅茹无论何时都是那般怯懦的样 * 子,即便如今陈氏如此受宠,她也表现的极其听话,里头外头唤的仍旧是姨娘,可比那个嚣张的常雅舒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常宁却总是隐隐觉着,这个常雅茹,并非看到的这般小白兔样子。   不过也许是她多疑了些,真若有什么事,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常宁将目光投向窗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半晌后才点了点头示意让那老者进来。   常雅茹含笑应了声走出了怡蓉水榭,不过一会,便有一个穿着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的老者走进。   老者面容有些狰狞,语气上也是一股子无奈劲,说出来的话就带着些刻薄:“老夫不远万里来给你这黄毛丫头看病,却被人挡在门外,若是被老夫的仇家听了去,许是都会笑掉他们大牙!若不是受了人的恩惠,得了那小子的好处,老夫气急了就一把火把你这……”   “烧了?”常宁将兵书放好,经由着小寒将她扶着坐起,笑道,“那倒是也好,不如我与你合作,你放火我递柴如何?”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从老者身后冒出了头,瞧见太师椅上常宁那般好看的模样时,砸吧砸吧嘴道:“无泽哥哥说的没错,子慎哥哥的眼光确实不错!”   齐松林连忙给那丫头脑袋上来了一下子,然后嘟囔着:“老夫怎么就带上你这么个祸害出来,我说玉娅丫头,要不是你跟在老夫旁边学医,陆子慎那小子哪就能那么容易找到老夫了!”   “真是的,白瞎老夫好不容易的清净时间了。”   常宁听着面前老者与小丫头的对话,揉搓着手上的长鞭,开口打断道:“是子慎叫你来的?”   齐松林还满肚子憋着气呢,倒是玉娅这个小丫头身上都是活力,蹦蹦跶跶的上前去给齐松林倒了一杯水,然后道:“子慎哥哥早半月之前就去寻我师父了,说是要让我师父帮姐姐治腿哦。”   “姐姐放心,我师父厉害着呢,他可就是大名鼎鼎的齐松林齐老头子!”   常宁闻言抬眼看向齐松林,却见齐松林立刻眉头一竖,吹胡子瞪眼的将玉娅扯了过来,边道着:“小丫头片子都敢直呼老夫名字了!”   一老一小在常宁的屋子里头打闹着,倒是让这屋子有了久违的欢快,小寒瞧着也禁不住笑出了声,却在瞧见自家主子铁青的脸色时再次憋了回去。   常宁抿了抿唇,抬眼看向齐松林道:“齐松林,云游医者,治病救人,以一换一。”   “请问,陆子慎,以什么换的,治我的腿?” 第63章 希望 善恶终有报   齐松林吧嗒吧嗒嘴刚待要说什么, 立刻被玉娅蹦起来捂住了嘴,笑吟吟的道:“没有啦,子慎哥哥有着齐老头子故友的腰牌, 那还不把老头子唬的团团转!”   常宁:……   就看这样子, 信了才是傻的。   “嗨呀小丫头,有啥子不能说的!”齐松林掰开小丫头的手, 大咧咧的背手走近常宁,嘟 * 囔道,“就治一条废腿,那小子给了我一块秃方丈的玉佩,然后补了数以百斤的药草,老夫还有啥不答应的!”   他说的那般愤愤不平, 加之玉娅一脸无奈的神情, 倒也是有些可信度的。   常宁紧皱的眉头舒缓下去, 这才在轮椅上正坐好, 抬眸望向齐松林, 语气稍稍有了些缓和:“既然如此,望齐……大师能医治好我的腿。”   行医者不忌讳什么男女有别之事,齐松林为了能快些去云游天地, 几乎是得了常宁的应允后便开始准备就诊, 半点都不愿拖沓下去。   “我说丫头,你这也没多严重啊,这京中的大夫都是傻的不成?”齐松林端详着常宁有些畸形的腿, 用银针试探着她是否还有疼痛部位,“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做好接绑,现在倒是难了点了,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常宁闻言微微低眸, 半晌后才小声笑道:“是啊,这京中的大夫,有哪一个敢为我医治呢?”   她看向窗外,有细雪洒了下来,不过两三万日便是年关,天气也没有往日的那般冷了。   或许这个年过去,便是新朝了。   玉娅见常宁向外看去,俩很忙蹦蹦跶跶的来到她面前,勾起酒窝甜甜的笑道:“常宁姐姐在担心子慎哥哥吗?”   “你与子慎,很熟识?”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常宁回过神来。   齐松林仍在用银针试探着,只不过无论哪一处,她都察觉不到痛楚罢了。   玉娅给齐松林递上手巾,然后笑吟吟的道:“恩,因为我也是无相阁的人啊,只不过子慎哥哥比我大了好多,有的时候不得不听命于他,叫我好恼。”   常宁眉头微挑,疑声问道:“你还如此小,就也在无相阁了?你做些什么的?”   “常宁姐姐这就是对我们无相阁的偏见了吧,我们无相阁可不只是打打杀杀呢。”玉娅笑道,“阁主也曾经是玉家的旁支,因为某些原因被玉家除名,这才自力更生维持起一个偌大的无相阁来。”   “我也是好小的时候被阁主捡回来的,对于我来说,无相阁并不是江湖人口中作恶多端的地方,里面所有的阁员都互相尊重、互相理解,就真的像是家一样。”   “无相阁下属还有几个村镇,村镇里现在少说也要有千百号人了,这些人都是被所谓维护的‘朝廷安定’而驱逐出来的,永远不会在大燕落下属于自己的根,却能在无相阁的庇护下生活的很好。”   “因此外界所言,多有不实。”   小小的丫头当着曾经统领千军万马的女将军面前,侃侃而谈着有关于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却又让常宁觉着,她说的不无道理。   大燕自打言婉之执政以来,朝堂便一直就是在动荡不安中,外族侵犯、党羽内斗,安稳的日子屈指可数,偏偏大多的朝堂官员都不作为,只余留一些忠臣哀之叹之。   这般说起来,堂堂大燕朝堂,竟都抵不 * 过一个江湖势力控管有方了。   “不过呀,这般的日子就要到了头啦。”玉娅笑着,“我相信子慎哥哥和无泽哥哥这么多年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常宁不知为何也随着笑了起来:“是啊,会好的。”   正此说着,常宁忽然感觉腿部一阵钻心的刺痛,这般清晰又痛苦的感觉,她已经许久都没能感受到了,于是慌忙的低眸看向齐松林,眸中皆是惊诧的神色。   “是不是感觉到疼了?”齐松林问着。   常宁捏紧长鞭,微微有些紧张的回道:“确是,有些刺痛感。”   齐松林收回银针,在火苗上消了毒,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老夫就说,你这腿好治,断了骨挑了筋而已,又不是多长的年头,简单的很简单的很~”   常宁也曾寻过无数的医者,每一个在瞧见她腿的模样时,无一不是叹着气摇着头说道治不得,经久下来,她自己都要放弃了,渐渐也便不愿再去寻医者了。   这是这么许久以来,第一次听见这般‘好治好治’的话。   常宁现在心里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连忙压制住自己的激动,拱手向齐松林道:“双腿尽断之时,我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法站起来,没法奔赴沙场,今日得了大师的话,心中倒是有了些慰藉,若大师真能将我的腿治好,在子慎允你的基础上,我也会尽所能满足大师所求,望,尽力。”   于是为常宁治腿的这件事情,立刻便在常府里面传开,林氏自打今午常雅舒出嫁后,那样子就一直有些疯魔,嘴里叨叨着些污言秽语,听着叫人心烦,早早的便被陈氏幽闭在了蕴荷院里,谁都瞧她不见了。   没了林氏的作妖,常府中鲜少的欢快,就连往怡蓉水榭那头去洒扫的丫鬟小厮都多了不少,听到能给大小姐治腿的消息后,连跑带颠的跑去告诉给了陈氏。   陈月云彼时也正在院子里头搓手等着,那破落老头进了怡蓉水榭,常宁又双腿不便,被人欺负着了倒也不好,偏还不让人进去,着实急坏了她。   当听到小厮传来的消息时,陈氏母女都滞愣了好半晌,然后陈月云才连连拍手笑道:“好着好着,大小姐的腿若能治好,可真就是我们常府的一大喜事了!”   于是乎,即便是主君不在家,陈月云也当机立断的将齐松林奉为座上宾,要什么药材、多少人手、注意些什么,统统都听着由着,一时间倒是教常府忙了起来。   当然,常宁自然是心里最喜悦的那一个,她有些慌乱的搓着手,听着齐松林给她说的一些规矩,若是浸泡药浴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云云。   少有半年,常宁都没觉着如此忙碌过。   她心里攒着喜悦想要和陆子慎说上一说,便将焦急都过给了守着她的无相阁成员,面上隐隐都是藏不住的笑意,问着他们可知现在状况如何,第一次竟将无相阁的阁员给问了个烦。   常宁 * 也不恼,只是兴高采烈的让小寒将曾经她穿过的兵甲拿出来,自己用着帕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一样。   然而直至红日西垂,却依然没能等来宫里头的消息,父亲也一直没回,这才叫常府的人慌了神。   传言有好事的人去宫门口瞧上一瞧,却见宫门紧闭,数百锦衣卫持刀坐镇,将里头的消息围的是水泄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一人知晓。   可改变不了的事实是,今夜过后,要么血流成河、素清党羽,要么改朝换代、新王登基。   而无论哪一种,都将是对大燕一次彻底的改变。   此时的皇宫内,各宫娘娘早已经被禁锢在自己的寝宫,早朝而来的大臣们也被御林军看管在御书房,唯有言婉之与苑子成,一脸狼狈的跪坐在内室的地上,心如死灰的望着陆子慎与无泽。   “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再留着你们两个,没什么必要。”陆子慎将玉玺拿在手里把玩,然后随手扔给无泽,笑道,“接下来是属于你自己的恩怨了,苑子成这个名字,如今你不要也罢了。”   说罢他转身走出内室,继续去处理宫中现在的局面,独留无泽一人呆滞的拿着玉玺,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苑子成……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不叫无泽,真正的名字是曾经最受大燕爱戴的陛下、他的父皇亲自赐的名——苑子成。   他初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很愤怒,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和左使好好布局,迟早有一天,一定要让罪魁祸首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将属于自己的名字抢回来,昭告天下。   可如今真到了这一步,他却有些迷茫。   苑子成这个名字,代表的到底是他这个人,还是这个身份呢?   若还一如刚刚赐名那时,苑子成代表的就是他自己,是一个被父亲爱护着,然后倾注心血养育着的孩子。   现在看来,这也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一个代表着如今大燕朝政落入谁手的身份。   他可以叫苑子成,别人也可以叫苑子成,真的苑子成和假的苑子成都不会有人在意,而真正在意的,在意的却也不过是他这个人罢了。   无泽长呼了一口气,将玉玺揣入怀中,然后看着言婉之慢慢将衣领扯开,露出了一截红色的胎记。   “言婉之,这么多年,你也该醒醒了。”无泽启唇,“大燕的朝堂终将物归原主,苑氏的子孙也终将重新归顺,你自己所营造的一切美好景象,就在这时烟消雨散。”   言婉之有些疯魔的摇着头:“不可能的,那个孩子,我都杀了他了,怎么会没死呢?怎么会呢?”   无泽的手微微滞愣,随即缓缓闭眼,语气悲凉,将这么多年的辛酸与隐忍化作了一句话:   ——“善恶终有报,这些话,你去问我父皇吧。” 第64章 结局 子慎……待你弱冠,我们成婚吧………   这是大 * 燕最惊心动魄的一个新年, 就在大年三十的这天早上,朝堂终于彻底的迎来了洗涤,改朝换代、新王登基、新年即至, 皆赶在了一起。   皇宫外头早早的就围上了群众, 正午时分宫门大开,认了新主的朝臣满面春光的踏出宫门, 拒认新主的朝臣……   都被陆子慎杀了。   彼时陆子慎面容无常的擦着满是鲜血的手,淡定的指挥着无相阁阁员,将这满殿的尸体清理出去,然后朝着史官缓缓开口:“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落的,写在皇榜上。”   史官双手都在颤抖, 看着陆子慎满手的鲜血哆嗦着道:“皇皇皇榜是由由……由太史院写写……”   “我让你写, 你就写。”陆子慎满脸的不耐烦, “写错一个字, 我断你一根手指。”   史官满脸的欲哭无泪, 只能极力的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提笔开始写皇榜。   “今承正统,皇室肃清, 兹有言氏扰乱朝纲, 辅佐假帝,置百姓于不顾,置血统而不为……”   这张盖有玉玺的皇榜, 不过三刻钟便贴在了宫门口,上头声词凌冽,先是控诉了言婉之曾经蓄意谋杀先太子,后又说了怎样和玉骁关控制的假皇帝, 最后才提及,最正血统的先太子顺天归位,不日将会登基,届时必然整顿朝堂、大赦天下,给黎明百姓一个交代。   百姓向来不在乎当权者是谁,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就行,因此这份皇榜贴出后,没有人质疑这个皇位是否正当,反正都知道是逼宫来的,日子且往后看着。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言婉之的罪行,一条一条的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亏得之前百姓还对她有些期待,如今看来都是瞎了眼了。   于是乎,各种对言婉之和假皇帝的谩骂声不绝于耳,慢慢还被编出了童谣,大街上整日都能听到孩童边跑边唱。   这且是后话。   如今宫里一阵狼狈不堪,无泽要忙着安顿各宫、会识各机构、商讨登基日子,一时间忙的脚打后脑勺,再去寻陆子慎的时候,发现早就没了踪迹了。   无泽:我踏马就知道!   烂事都给我,他去谈情说爱去了!   此时已经飞奔回府的陆子慎,可是半点都不知道,无泽已经在心里给他记了好几笔仇,就等着到时候抓他去帮着整理朝政呢。   他太想姐姐了,想到每一寸骨子都在为她呐喊,每一滴血液都在为她发烫,他想立刻、马上就看到姐姐,然后将姐姐拥在怀里,融进骨血。   于是他越来越快,从常府的围墙一跃而入,熟练的摸向了怡蓉水榭,却在门外止住了脚步。   他看了看怡蓉水榭的大门,又看了看自己的满身鲜血,忽然懊恼自己怎么没换身衣裳沐浴一下再来,身上血腥味这般重,姐姐若是……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寒端着药浴水和陆子慎四目相对。   呆愣了半晌后,小寒连药浴水都顾不上了,拎起裙子就朝着 * 门里头跑去,还边喊着:“小姐!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没来得及阻止的陆子慎:……小寒这家伙。   现在来看,他就是想要先去沐浴一下,也没有时间了。   陆子慎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还在暗处矗立的无相阁阁员,刚想问道他们身上带没带什么香囊啥的,便听到有轮椅轱辘碾过青石地面的声音响起,每一声都碾进陆子慎的心里,让他瞬间滞愣在原地。   “姐……”   “子慎哥哥!”   陆子慎张了张口刚要唤常宁,却被突然窜出来的影子吓了一跳,腰间的短刃瞬间抵出,惊得玉娅张大了嘴眨巴眨巴眼睛,好半晌后撇着嘴哭了起来。   “呜哇哇哇……齐老头子!有人欺负你徒弟啦!”   陆子慎瞧见是玉娅,这才将短刃收了回去,然后便没去理会玉娅的哭声,抬眸看向了端坐在门口的常宁。   姐姐还是那样的安静,只是眉眼间好像有了些喜悦,=。   她本就好看的,这样,更好看了。   “姐姐……”陆子慎动了动喉头,有些局促的走到了常宁身边,然后半蹲下道,“让姐姐等久了,姐姐骂我吧。”   常宁在心口处堵着的焦虑与不安,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她一如往常抚摸着少年的发丝,似乎是太过于劳累,亦或是沾上了太多的鲜血,小狗的毛发没有往常的那般顺滑了,让她的心里不免一揪。   “没事的,回来就好了。”常宁弯起眉眼笑的开心,“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还要感谢你,找到了齐大师给我治腿。”   听到齐大师这三个字的时候,陆子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住,而就在这时,从怡蓉水榭的正院子里头走出了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拿着手中的药草嗅了嗅,然后同身旁的立夏道:“就是这味药,单独煮,煮的越久越好……”   齐松林的话音刚落下,便抬眼看见了门口的陆子慎,脸上的笑意瞬间堆了起来,笑吟吟的道:“呦,老夫的试……咳咳,小子慎回来了呀,宫里如何,你们阁主如今安好?”   陆子慎:……   “好的很,不劳费心。”   常宁明显能看出来子慎在面对齐松林的时候,神情很不自然,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总觉着,二人一定是有事情在瞒着她的。   她不愿问,子慎,应该也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她吧。   常袁松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的怡蓉水榭,他今晨刚刚踏回家,便听闻有大夫可以医治常宁的腿,于是沐浴更衣后,便连忙来怡蓉水榭瞧上一瞧,这一瞧,可差点没吓坏了他。   自己的大女儿身旁,竟半蹲着一个少年,而这个少年便是昨夜在大殿上问着:“新帝登基,可有不服?”的少年。   常袁松还犹记着昨夜,但凡有一位大臣说不服,那少年便立即手起刀落要了其性命,半点惧色都没有。   这是个什么样心性的少年啊……   常袁松的双腿宛若灌了铅,是走是留都 * 不好,直到那头小寒瞧见了他,福身唤了声主君,这才将他的思绪拽回来。   “常侍郎?”陆子慎起身给常宁盖上腿,然后立在她轮椅一旁道,“今日年关,明日若家中事情无他,也该去宫里与新帝商讨登基仪式了。”   常袁松哪敢多说什么,连连弯腰应声:“微臣自然会为新帝鞠躬尽瘁。”   陆子慎朝着常宁调皮的眨了眨眼,像是个孩子一样,然后牵起她的手,如执至宝一样攥的紧紧的。   “还有,也要开始商议,我和姐姐的婚事了。”   *   夜幕垂临,常府的大红灯笼早早就燃着了,丫鬟小厮在大院里东跑西颠,一个个几乎都要忙断了腿。   不过大年三十,主子们过年,自然也是少不了他们的,于是也都是干劲十足,终于在戌时将整府都布置的妥妥当当,大厨们已经在厨房里头洗菜切菜,正备着晚上的团圆饭呢。   宫里事务繁多,陆子慎只是与常宁腻歪了好一会,就又马不停蹄的往宫里去了,说是要帮着无泽整顿一下,待到她们年夜饭吃完再回来。   常宁自然也是应下的,恋恋不舍的看着他离开后,便继续听从齐松林的指使,照例针灸了。   不得不说齐松林的医术高明,也只是针灸药浴了两日而已,如今她的双腿竟然也能隐隐感觉到疼痛了,照这样下去调养,怕是用不上一年,自己这双腿便能活动了。   届时……   常宁看向自己屋子内的那副兵甲,届时她就可以再次扬马驰骋,和子慎一起,安定国家了。   今年的年夜饭是常宁吃过最舒心的一次,自打陆子慎提起婚事一词后,常袁松的神色就不是特别的好,以至于连院中还软禁着一个姨娘的事情,都抛到脑袋后去了。   因此没有了林氏的叽叽喳喳,饭桌上倒是还蛮温馨的。   酒足饭饱后,常袁松领着常府的姨娘和孩子们,往颂清水河去看烟火了,今日改朝,新帝大赦天下,早早的就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全程百姓无一例外,都可去看。   常宁倒是有些倦了,敷衍了两句便回怡蓉水榭歇着去了,倒是把齐松林和玉娅,都交付给陈氏了,好叫他们一起出去走走看看。   今夜还飘了些细雪,颂清水河那头的烟火正盛,常宁便裹着一层薄毯窝在树下,照例的温着一壶热酒,小口轻啄,隔着围墙看那烟火在天空炸开灿烂的光芒。   这一切,都应该是好的象征吧。   小寒和立夏也和其他府中的丫鬟小厮一样,往正院去领今年的年底例银,一时间怡蓉水榭静悄悄的,只有枯树簌簌的声音。   常宁有些微醺,眯着眼睛看向天际,心里头想着不知道子慎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一个人饮酒,倒没了往日那般意思了。   正如此想着,恍惚间便感觉到有一个黑影掠过,在她面前立定弯身,熟悉的清冷雪气在她鼻尖蔓延,炙热又温暖的吻便铺天盖 * 地的覆了上来。   常宁闭上了双眼,心里思衬道:果真是喝多了酒,连幻觉都这般的真实了吗?   耳边忽然有一声低笑,随即她身子一轻,便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惊得她轻呼一声睁开了双眼,陆子慎那张俊朗的脸便映在了眼中。   “姐姐,天气凉,怎么在外头喝酒?”陆子慎嘴角微微勾起,在常宁唇上又落下一吻,“等我等的急了?”   许是酒壮怂人胆了,常宁第一次撇了撇嘴委屈道:“嗯,他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喝酒。”   陆子慎的心弦被常宁蓦然拨动,他动了动喉头,然后连忙快步的走进了屋子,关门合窗,将常宁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榻上。   多日以来的思念在此刻翻涌,以决堤之势冲撞着陆子慎的心,最终撞破围墙,波涛汹涌。   “姐姐……”他欺身压向常宁,眸子中浴火翻涌,吐出的气息炙热而诱惑。   常宁双颊微红,身子不安分的动了动,然后勾住陆子慎的脖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娇嗔:“子慎……待你弱冠,我们成婚吧……”   陆子慎将所有的爱意在此刻释放,他倾身吻向常宁的眼角,由上至下缓慢的给她安慰,然后轻轻啃噬着她的脖颈,在听到她嘤咛的声音后,终于发出了一个低沉而嘶哑的音节:   -“好。” 正文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