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姐姐是红颜祸水   作者: 糖仔小饼干   冉祈走过很多个漆黑的夜,走到快要筋疲力竭的时候,她终于走到了顾云起的身边。   少年敲开了她重重的龟壳,替她斩下了恶龙。   #治愈校园文——但是是那个校霸救赎了软妹。#   后来顾云起成了一名LOL职业选手。   那一年,少年和他的队友拿下了世界赛的冠军,拳头官方为这群东方少年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当场外响起悠扬的琵琶曲,少年看到他的姑娘坐在舞台中央,唱着为他们写的战歌。   女主-民族乐器大魔头,古风评弹无压力;   男主-毒舌妖孽真校霸,电竞直男ADC;   你拥有梦想,我拥有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竞技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冉祈;顾云起 ┃ 配角:苏佳叶;程延;林夕廷;向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民乐少女x电竞少年   立意:你拥有梦想,我拥有你。 第1章 序章   2020年夏天,上海。   这里是《英雄联盟》夏季赛冒泡赛的的现场,正在举行的是的TSG战队和ARE战队的BO5。   这两支来自同一个赛区的队伍,正在抢夺进入S10全球总决赛的最后一张门票。   已经结束了三局比赛,小分比是1:2,由ARE战队领先一局,万千观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期待着这只来自lpl的队伍打出属于他们的风采。   赢的人,可以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往前走;输的人,这一年的努力,就即将在今日化为灰烬,然后从明年开始,继续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是怎么都不可能再来一年的,坐在选手席的每一个ARE战队的选手都清楚得很。   走到这里,已经是这支队伍的极限了,如果不能够拼着一口气撑下去,回去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下路二人组退役,投资商跑路,甚至很有可能是战队解散。   ……   随着现场观众的欢呼声和战队赛事频道里队友紧张地呼吸声,ARE战队一点一点地点掉了敌方的水晶,拿到了这场BO5的胜利。   顾云起松开了鼠标,目光都有些恍惚,旁边的中单Battery已经疯了,跳起来扑到打野Zhuzhu的身上尖叫。   教练和工作人员都从后台出来,顾云起还没转身,就被教练Killer抱住了,向来严厉又严肃的男人,冷着脸,拍拍他的后背:“谢谢,加油。”   Battery拉着顾云起就给教练Killer鞠了一躬:“谢谢哥!”   Killer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顾云起看看身边的少年,依旧还跟刚刚上场比赛的愣头青的样子,骄傲地轻笑,他有些惆怅,但又是如释重负。   教练Killer欣慰地看着他一手带出来的少年们,终于勾起了唇角:“呵,谁以前,还不是个天才双C了…”   是啊,谁还不是个天才少年了。   刚刚比赛的时候,现场的解说一直在夸赞对面的中单——一个17岁的男孩子,操作有多亮眼,第一次打这样高强度的比赛就能打成这样巴拉巴拉。   很多人都不记得,ARE的这群少年们,他们刚刚被冠上战队的前缀,在这个赛场上横冲直撞的时候,也都曾被冠上过这样的荣誉和称赞。   他们第一次来到这个赛场上的时候,也带着年轻果敢的操作和无所畏惧的勇气,一路高歌前进,可惜失败告终,止步四强。   于是一年又一年,当操作亮眼的新人,变成了赛场上稳如泰山的老将,遗憾和不甘,一次一次地击垮着他们。   时光熬透了他们的梦想和莽撞。   太难了,这条路太难走了。   但幸好,还是咬着牙走下来了,又一次上岸了。   即使前途依然迷茫、彷徨,但是好歹,熬出了头,挣扎出了一线生机。   这一次,不认输,也绝不放弃,时隔两年,ARE终于又将回到世界赛的舞台。   ……   工作人员走过来,引导着他们去和对面握手。   然后,站在主舞台上,和全场的观众,打招呼。   顾云起轻仰着头,看着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全都是红色的彩絮飞扬下来,他甚至伸手,抓了一片握在手中。   终于,幸好,没有辜负。   他们曾骄傲地站在最高的高山上,享受过全场观众的欢呼,也曾遗憾地落败,然后一蹶不振。   也曾经历过最绝望的低谷,从积分榜的最后一名,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经历过铺天盖地的嘲讽与谩骂,承受着心理和生理的巨大痛苦,也被现实击垮过,也被人性冲散过,也曾被梦想一次次地拒之门外。   但是幸好,坚持地走下来了,纵使前路依然坎坷,但是希望近在眼前。   曾经以为的前途未卜,今日看到了曙光。   ARE.Prayer这个ID,终于是带着荣耀离开这个赛场,而不是永远的、无尽的遗憾。   Prayer,祈祷,希望,祝福。   冉祈,这一次,顾云起绝不辜负你。   以你之名,见证我所有的荣耀艰辛,和我所有的成长。   ……   以最后一个名额挺进世界赛,击败的又是曾经的劲敌,ARE的男孩子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懵的。   顾云起算是比较淡定的那一个,上单Knife年纪小,跟着中单的Battery满场跑去了,两个人尖叫着在舞台上蹦来蹦去。Knife在中国呆了一年半,语言能力倒是不错,和Battery“啊呜啊呜”地对着粉丝卖萌打滚。   顾云起从舞台上回去,下去把自己的键盘鼠标都收了,拿回后台,期间收到了无数的工作人员的道喜和加油。   低头一一谢过,顾云起回到了休息室里,ARE的休息室里也是热热闹闹的一片,教练也是投资人之一的退役AD选手Killer也正在不是很擅长的应付着主办方和记者们。   ARE本来就是全lpl最穷的一个俱乐部了,全队加起来的工作人员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就比如他们教练的女朋友小樱桃Cherry是战队最大的投资人,同时身兼了战队的剪刀手和新媒体运营以及领队,顺便还要兼职插画师。   顾云起收了自己的东西,放进背包,找到了包里的手机,按了开机键。   一开机就收到了无数的恭喜短信,毕竟这场比赛现场直播的传播能力实在强大,所有的认识的选手、朋友、其他战队的工作人员,还有朋友、家人,都发来了无数的消息。   但是置顶的聊天框是空白的。   顾云起有些无奈,主动给她发去了信息:“我们赢了,冉祈,我要去世界赛了。”   想了想还是又加上了一句:“3:1,我拿了一个MVP,最后一个还没出来。”   聊天框还是暗的,没有回信。   顾云起莫名地有些焦躁,休息室里吵吵嚷嚷的,还有举着摄像机正在直播的镜头,记录着比赛结束的每一刻。      下一秒,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他,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他的身上,坐得离他最近的打野Zhuzhu跳了起来,晃着他的袖子:“起哥!最后一把MVP是你的!嘎嘎嘎嘎嘎嘎李卓然要气死了!”   然后休息室里的所有人都来找顾云起握手,恭喜他获得了本赛季lpl的最后一个MVP。   顾云起应付完所有人,又打开了手机,给置顶的聊天框发去了消息:“最后一个MVP也是我的。”   手机再度陷入了平静。   顾云起实在是憋不住了,他拿着手机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准备去打电话。   他身后的Zhuzhu和小樱桃笑成了一团:“所以我说顾云起是怨妇嘛怨妇!要命!他为什么这么粘冉祈啊!”   ……   语音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地,折腾了一会,才有人声传来。   软软的女声带着一点鼻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懵懂,问着电话这头的人:“你干嘛啊顾云起?”   顾云起“哼”了一声,很是不开心,他用脚蹭着地板,丝毫没有把女孩从睡梦中叫醒的愧疚感:“冉冉,我赢了,我们要去世界赛了。”   冉祈应该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顾云起听到了她踩着大拖鞋走路的声音,过了几秒,女孩的声音才传来:“唔…可是…我们在吵架啊…”   她很是记仇:“你昨天让我不要和你说话的…”   好吧,事实确实如此,昨天女孩一下飞机就被疯狂的粉丝围堵了,还被一个传中说的评弹家男孩单膝下跪求爱了。   顾云起本来就焦躁,比赛越到最后越焦躁,女朋友看不到摸不到,还要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对他的女朋友求爱。   所以昨天在接到女孩的电话的时候,顾云起冷哼着对女朋友说:冉祈,我生气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于是冉祈就真的一条消息都没有再发来。   顾云起真的超级、无敌、十分郁闷,他靠着休息室外的白墙,墙里面是无尽的喧闹声和庆祝声,刚刚让他周身血液沸腾的胜利现在一下子因为她的话冻结起来:“冉祈,你来真的吗?”   他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孩,一个幼儿园比赛得了奖,兴冲冲地想要得到大人的夸奖,却只得到了一句不疼不痒的问候的小孩。   冉祈叹口气,她把手机开了扩音放在梳妆台上,轻声道:“恭喜你,顾云起,你真的很棒。”   她那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我昨天在倒时差,而且我知道你是因为比赛压力大说的气话。”   “恭喜你。”她重复道:“你真的超棒的。”   她关了水笼头,空旷的宾馆房间回荡着她清冽甘甜的声音:“但是我现在要去排练了,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然后她挂了电话。   顾云起拿着手机,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个怨妇。   回到休息室门口,小樱桃Cherry和Zhuzhu都在找他,看到他来,着急忙慌地拽着他就往前台跑,顾云起皱着眉头问:“干嘛?”   Zhuzhu回头骂道:“赛后采访啊哥哥,就差你了,你怎么回事啊?”他转过头:“被甩了?”   顾云起抬起眼睛,少年狐狸般漂亮的眼睛清冷贵气,他警告道:“滚。”   惹得Zhuzhu“嘎嘎嘎嘎”地大笑起来。   ……   再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小樱桃把房卡还给他们,然后交代道:“把东西放上去就下来啊,半个小时后在楼下大堂集合,Killer请客,去喝酒吃宵夜。”   顾云起洗了澡出来,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李卓然翘着腿在他自己的床上翻滚,然后很傻里傻气的蹬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顾云起我超开心啊啊啊啊!”   他蹦起来:“又要去了世界赛了!老子居然又要去了!这次不拿冠军我是臭猪猪!”   顾云起拔了充电的手机,拿了一件卫衣套上,然后看了他一眼,很高冷地没有说话。   李卓然歪着头看他:“你不开心吗?顾云起!别装了,你特么心里都乐开花了吧,还要在这里和老子装高冷,咱打比赛为了什么啊,等了这么多年,不就为了这个嘛?”   他苦笑道:“顾云起,老子今天真的开心,当年跟着你跑来这个穷逼队伍,住那个八人间的破屋子,今天老子终于能对你说一句,不后悔,没看错你。”   顾云起放下毛巾,穿上鞋子,看了一眼这个和他一路走来的战友,依旧酷酷地骂道:“你是傻逼吗?”   事实上,怎么可能不开心啊,每一个走进这个圈子,走上赛场的少年,憧憬的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和这座奖杯啊,那是每一个电竞少年,刻在心头的功勋章啊。   能离那座奖杯近一点,更近一点,都是致命的诱惑。   顾云起的心今天就跟炸开了烟花一样,难以言喻的快乐和幸福,还有一点点遗憾。   遗憾的是,那个看着她走上这条道路的女孩,那个他用他的赛场id去想念的女孩,没有看到他在这条路的终点和繁华落尽。   ……   顾云起喝多了,少年本就清冷贵气的眉眼,恹恹地皱着,整个人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这算是个小型的庆功宴,毕竟后面还要备战世界赛,所以只有ARE的选手,和随行的工作人员,Cherry怕他们放不开,一个外人都没叫,是以酒喝到最后,Battery已经抱着Zhuzhu和Killer开始嚎啕大哭了。   ARE一路走来,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他们差得从来都不是临门一脚,而是很大很大的运气和实力。   Killer陆仰止好不容易摆脱了李卓然,举着酒杯坐到了顾云起的身边,男人比他年长了几岁,但是成熟了不少,他真心诚意地对他举杯:“谢谢。”   除了今天在赛场上,他又说了一遍“谢谢”,顾云起举起杯子,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不客气。”      Killer看着那边嬉戏打闹,已经嗨到不行的男孩子们,轻叹着气:“顾云起,我是真的很感谢,你能坚持下来。”他摇摇头:“我把你带去青训营的时候,还时常想着:你这种大少爷,怕是撑不下去。”   他有些骄傲,也终于如释重负:“但谁知道,那么多试训的男孩子,只有你坚持了下来。所以我要谢谢你,这是我的遗憾,谢谢你替我完成它。”   Killer也曾经是这个赛场上的选手,他也曾叱咤风云,也曾带着无限亮眼的操作,震惊着这个赛场,也曾…和那个奖杯擦肩而过,最终带着一身的伤病和遗憾退役。   2016年,ARE战队在冒泡赛上输给了TSG战队,在离世界赛最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ARE的ad选手killer陆仰止在赛后退役,离开了赛场。   Killer曾经是顾云起的偶像,后来是老师,是老板,也是战友。   有无数的人,是曾经的Killer,他们怀揣着梦想前来,但是被磨灭了所有的希望。进入世界赛的名额只有三个,奖杯有且只有一个。   能够触碰到那座奖杯的,只有一个队伍,而其他的人,无数的少年,还未来得及靠近自己的梦想,就被生生地折断。   顾云起仰起头,捂住了眼睛:“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坚持下来…”   他从未想过他可以走到这么远,现在想来,是因为她,冉祈,他的id里的那个祈。   酒精的麻痹,今日的起起伏伏,折磨着他的理智,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夜晚,顾云起毫无防备地,回忆起了从前。   那些因为时间而班驳不清的过往,那个叫做冉祈的姑娘,他们牵着手走过的岁月,共同对抗的流言蜚语和世事无常,一同直面过的伤痛与绝望。   他是她的支柱,她是他的希望。   还有,他们年少时最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的、他的梦想、她的梦想、和他们的爱情。   ※※※※※※※※※※※※※※※※※※※※   这是一个,关于比赛的细节会在以后的正文呈现(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有放在前面,因为怕很多读者会觉得比赛的细节看不懂或者觉得无聊)   写这篇文顾虑挺多的,怕想看言情的朋友觉得电竞部分无聊,又怕想看电竞部分的朋友不想看谈情说爱。   所以会把握好这两者的尺度。 第一卷 校园,第二卷电竞。(嗯,明天就开始回高中谈恋爱)   这是一个关于梦想与坚持,爱情与奋斗的故事。   你拥有梦想,我拥有你。   评论得红包,爱你们!   微博上的抽奖今晚8点开,口红和面膜的那辆,新来的小伙伴能赶上的也可以试一下。   以后的更新时间依然是有存稿的时候每天下午六点,没有存稿就是每天晚上十二点前!   最后!七夕快乐!期待这一本文的遇见与相伴! 第2章 小夜曲(一)   2015年春天,中国,上海。   这是一个一如既往温和、鲜艳、明亮的季节,每一处的空气都带着困倦的暖意,席卷着这座城市。教室四周的窗户都打开了,春日的午后,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犯困,提不起精神。   高二七班的教室里正在上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刚刚结婚的女人,声音温和——很适合睡觉。   英语老师向来脾气好,所以后座的林夕廷和向威头靠头地在打游戏,一只耳机没塞进耳朵都没发现,在狭小的教室的后面一角“嗡嗡嗡”地厉害。   顾云起趴在课桌上,眯着眼睛,用手垫着下巴,开始打瞌睡。少年叉着大长腿,来回地晃着,因为有些热,头从左边摇到右边,怎么枕着都不舒服。   向威打完一局,拔了耳机,把游戏机往桌肚里一塞,开了一瓶可乐放在桌子上,问旁边的林夕廷:“起哥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林夕廷神神秘秘把脑袋凑到他的耳边,告诉他:“昨天你没来,可错过了大热闹…”   顾云起虽然趴着在睡觉,但还是把后面的对话听了个半啦啦的清楚,当即抬起身子,回头冷冷地看着后面的林夕廷,林夕廷立刻收到,抿紧嘴巴:“我错了,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向威又开了一把游戏,然后装模作样地拿起笔在本子上虚空划了几下装作在记笔记,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起哥干什么了?被漂亮妹妹甩了?”向小少爷冷哼一声:“——谁啊,胆子这么大?不想在一中呆下去了?”   林夕廷抬起头朝着看过来的英语老师笑笑,然后转头骂道:“你别说的我们起哥和黑涩会一样行不行?”   “过来,凑近点告诉你。”林夕廷悄咪咪地看了一眼顾云起的背影,小声地凑到了向威的耳边:“是有个姑娘…”   “我去!”林夕廷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可乐罐。   ——教室的门被推开,数学老师领着一个纤细瘦弱的姑娘,走了进来。   顾云起皱着眉头抬起头,瞪着迷迷蒙蒙的双眼,睡不舒坦的火气和昨日的遭遇一起侵袭着他的脑袋,让他很想找个人揍一顿。   后座的林夕廷吓得直踢顾云起的椅子,凑过来企图唤醒顾云起:“起哥…是我眼花了吗?是她吗?”   顾云起揉了揉眼睛,又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回头对林夕廷只说了一个字:“滚。”   顾云起说完,撑着下巴,看着讲台上的那个跟在班主任身后的身影,仔细打量。   啧啧啧,纤细的胳膊和修长的腿,能把一中的校服穿得这么…怎么说呢,像个仙女,也挺不容易的。   黑色细软的发丝扎在耳后,有两小撮的刘海垂在脸颊边,她今天显得格外的干净温和——和昨天完全不一样。   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懵懂又带一些嚣张的小丫头,顾云起垂在桌子上的手臂微微的曲起,指尖摩挲——回忆着昨天晚上不小心触碰到她的皮肤的触感……   班主任老李心里也有些打鼓,身后跟着的女孩看着文文静静的不闹腾不说话,但是传闻也不知道真假,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很难搞…   ——高二七班已经有了以顾云起为代表的一群祖宗,万一再来一个小姑奶奶,他这个班主任还要不要做了?   老李移开眼睛,有些纠结地看向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按耐住心里的忐忑,对着英语老师一点头:“打扰了陈老师,班里新转来的同学,我带她来教室……您应该下课了吧,刚才下课铃声打过了。”   英语老师陈非英朝着班主任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只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旁边垂着眼睛一声不吭的小姑娘:清爽干净的校服被纤细的身子撑起,白暂细腻的皮肤都好像能发光,只是眉眼极淡,像极了宣纸上走下来的穿着汉服的闺秀。   陈非英想了想,也着实觉得这姑娘看着太无欲无求了一些,面前的小女孩终于抬起了头,她没有在听老李是怎么介绍自己的,反而看向了自己,目光平静而沉寂,丝毫不像十五六岁莽撞青春的少女。   陈非英觉得有趣,她收起打量的目光,朝小姑娘温和地笑笑:“欢迎你。”然后就收起了讲台上的书本和教案,转身离开讲台出门。   等到英语老师离去,老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从此以后她就是我们高二七班的一员了,大家要好好团结新同学。”   冉祈垂着头,不痛不痒地听着,在听到老李转过身对自己说:“介绍一下自己。”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女孩往前走了一步,真人的样子也终于越过了老李的阻挡,呈现在了同学的面前,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文文静静轻轻柔柔地:“大家好,我叫冉祈,冉冉升起的冉,祈祷的祈,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最是躁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掀翻屋顶,眼下班里转来了这么个漂亮姑娘,男生们的鼓掌声都能把老李的耳膜震破了。   顾云起坐在倒数两排的位置上,撑着脑袋听完女孩官方不走心的自我介绍,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小丫头倒是会装得很。”   身后的向威好奇死了,扭着身子不停地凑到林夕廷面前问:“谁啊?怎么了啊?她是谁啊?快告诉我啊!”   林夕廷看得瞠目结舌,急得直踹顾云起的凳子:“起哥!真的是她!我去!她可真敢!”   顾云起看着讲台上那个看起来温婉大方、优雅迷人的女孩,脑子里还是没忍住,浮现出了在酒吧遇到她的样子。   这事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顾云起昨天晚上约了人,去他平日里常去的场子说事情,六点多钟左右,一下课就去了,点了酒和小吃,他们就靠在沙发上等人。   然后林夕廷就瞄上了吧台边坐着的漂亮姑娘:嫩黄色的小皮裙,上衣是清爽的黑色吊带,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她一个人坐在酒吧的吧台边,但是看起来却不是买醉的样子。      顾云起先开始倒是没在意,虽然这姑娘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要惊叹的美女,但是顾云起自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看美女,所以他靠在沙发上,听着那帮子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废话。   向威回家参加他表哥的婚礼了,顾云起的贴身狐朋狗友于是只剩下了身边的林夕廷一个人,他靠在顾云起的身边,眼珠子却是不停地往吧台的那个姑娘身上引。   顾云起不是很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林夕廷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这姑娘一中的啊,不过为什么我感觉我从来没见过…”   顾云起头都没抬:“你怎么知道她一中的?”   林夕廷别的不会,瞎几把推理是一把好手:“这里距离学校区域1.3公里左右,按照这姑娘的腿长需要步行12分钟,根据下课时间推算,离得最近又没有晚自习的学校,就是我们一中了…”   顾云起平淡无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林夕廷被他看得发怵,连忙举起手投降:“好吧我承认,我看到她包里的一中校服了。”   顾云起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起开,他们人到了,我出去接他们。”   林夕廷哀嚎一声,从顾云起的身上滚了下来:“那群人少说都个个二十了,自己不会进来吗还要你去接?”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林夕廷还是乖乖站起身,跟着顾云起身后往外走。   吧台边上的女孩,与此同时也爬下了座位,只是她好像酒量不太好,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歪了身型。   冉祈其实真的不会喝酒,但是今天苏佳叶说什么都要把她拉出来喝酒,还给她换上了她八百年可能都不穿一次的吊带,并且冉祈坐在座位上喝啊喝啊,一杯鸡尾酒喝完了再叫一杯,两杯下肚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佳叶那个不靠谱的,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冉祈两杯水下肚,特别地想去洗手间,于是只能自己爬下椅子。   酒吧吧台边的椅子一向很高,再加上冉祈喝醉了有些重心不稳,落地的时候于是踉跄了一下,就往旁边的男孩子身上撞过去——   ——嘭。   女孩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向被她撞到的男生:“啊…对不起啊…”   顾云起刚从卡座绕过吧台,就感受到背上一下轻微的闷闷的撞击——以及因为一下子靠近,女孩身上散发出的轻微的柚子葡萄汁的香味。   她喝了什么?Sangria?Margarita?   顾云起不知道为什么,这居然会是他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   冉祈揉揉脑袋,看到被她撞到的男孩子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又轻声说道:“对不起。”   虽然还不没有到夜晚,这个时候走出去也只是会看到漂亮的夕阳,但是酒吧里醉生梦死的灯光早已经打好,红红绿绿的光圈投射在女孩裸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妖艳又动人。   顾云起打小这样的事情见多了,处理起来游刃有余,毕竟顾家小六顾云起,没爹管没妈骂,混帐起来天王老子都管不了。   所以顾云起只是勾起了唇角,笑意是嚣张和痞坏,以及一点点的调情:“天都没黑,你就喝醉了,这样可不太好。”   那话语在他的唇舌间搁浅,十五六岁的少年调起情来,别有一番轻浮和诱人,就连林夕廷都差点被顾云起骚断了腿。   但是面前的姑娘不知道是真纯还是装纯,干净舒服的五官绝美搭配的脸上,看不出来是心计还是懵懂,她想了想,说道:“嗯,知道啦,谢谢你。”   然后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林夕廷长大了嘴巴,看向顾云起:“起哥,你说这是喝多了真傻,还是给你演戏呢?”   顾云起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不痛不痒地将了一军,看向她的背影的目光也有些玩味,但还是记得正经事:“陆哥他们到了,你悠着点,别给我提陆哥手伤那事,知道了吗?”   林夕廷挠挠头,也从小调剂里回过神:“知道了起哥。”   陆仰止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他们队伍的上单和中单,外加老板和经理,一群男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酒吧。   顾云起靠在沙发上和陆仰止说话,眼神却还是不自觉地往吧台上的那个小姑娘身上瞟。   不怪林夕廷那眼珠子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样,顾云起平心而论,不管是背影还是脸蛋,那姑娘都在这个酒吧里熠熠生辉。   冉祈上完了洗手间回来,也不敢再喝酒了,于是就给自己点了一份冰淇淋和一盘薯条,慢悠悠地边吃边等苏佳叶回来带她回去。   可是等啊等啊,冰淇淋吃完了,薯条也吃完了,冉祈的肚子已经撑的鼓囊囊的了,苏佳叶还没有回来。   冉祈决定结账出去找苏佳叶。   ……   顾云起陪着陆仰止他们往外走,送他们坐上外面的出租车回基地,陆仰止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对顾云起说道:“我和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青训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我也懂你的顾虑,所以你自己决定,我相信你。”   顾云起点点头,和陆仰止抵了抵拳头:“我知道了,你也加油,陆哥。”   陆仰止的视线不自然地落回到自己的手臂上,但是强迫自己笑起来:“我没事,我还没拿冠军,离我退役还早,你放心。”   要不是顾云起知道他的手伤有多严重,怕是真的会被他骗过去,但是眼下也只能配合他笑笑:“好。”   把一群人送上出租车,顾云起站在路边,长舒了一口气,林夕廷也觉得心里不痛快:“陆哥那样的人,为了一个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就那样熬着…我真的是心疼。”   顾云起垂下头,看不出来是唏嘘还是自嘲:“谁不是在熬着啊…”   林夕廷叹口气,但是又立刻转而试探他的意思:“你不会真要去青…”青训吧。   但是林夕廷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姑娘的尖叫声打断,林夕廷吓了一跳,和顾云起双双神色一凛,朝着街角看去。      冉祈正站在路边打电话呢,就有几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孩子朝她走过来,冉祈不理他们,他们就堵着她不让她走。   冉祈虽然脑子里一团浆糊,但是好在刚刚吃了半天的冰淇淋和薯条,最开始的两杯酒的劲已经退下去一点,所以她冷静地反应了一下,直接开口尖叫:“救命啊!”   那几个小青年本来就是口嗨一下,谁知道她直接开口喊救命了,这里又是闹市口,他们立刻上前:“别喊了!喂!”   冉祈心里发怵,但还是往后退着,手里的手机胡乱的想要按到“110”,但是未果,就在她思考着怎么冲出重围的时候,有声音从痞子们的身后传来。   “喂,哥几个,这才几点啊,就喝多了上头欺负人家小姑娘?”   林夕廷手插口袋靠在门边,看上去比那群痞子还要不羁:“这姑娘我们学校的,给个面子,别为难她了——不然的话,小姑娘手里的手机键盘马上就要按到110了。”   冉祈有些震惊地抬起头,他们怎么知道她偷偷摸摸地终于按到了“110”啊?   那几个男孩推推搡搡的,依旧围在冉祈身边,看上去不太服输的样子。   顾云起却是很不耐烦,上前两步,冷笑道:“别给脸不要脸,趁早给老子滚。”   冉祈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两个男生“噼里啪啦”一通,按趴下了一堆痞子男。   那利落的姿势仿佛比这地上的一群小混混还要小混混。   顾云起收拾完最后一个小混混,理了一把袖口,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女孩:“你还不走?”   冉祈这才回过神来,跟着顾云起离开。   林夕廷没心没肺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倒是顾云起刻意走慢几步,和冉祈平齐地走着,冉祈这才偷偷地打量起顾云起,少年似乎因为刚刚打架沾染上的袖子的灰尘十分不痛快。   冉祈轻声问道:“你们受伤了吗?”   前面的林夕廷没听清,但是顾云起听清了,少年没什么情绪的冷冰冰地答道:“你说呢?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这人,真是没办法聊天。   冉祈收回目光,停下脚步。站在了酒吧的正门口:“谢谢你们,我在这里等人就好了。”   顾云起现在觉得这姑娘就是个没脑子的二货。   少年往前一步,抵住了女孩的脚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他不愉的神色,皱起的眉头也带着一丝的不耐烦。   他冷笑着说道。   “怎么,没玩够?站在这里招招手,等着刚才那群人找过来再带你去happy?”   ※※※※※※※※※※※※※※※※※※※※   我们冉冉真的…嗯,很怂,很乖。   顾云起真的…嘴很坏。   所以,有他受的。 第3章 小夜曲(二)   这话不怎么好听,但是作为顾云起的好基友,林夕廷敢保证,这是顾云起讲话的常态,但是很显然的,面前的姑娘不这么觉得。   虽然在冉祈成长至今的岁月里,隐忍和不说是她最好的保护武器,但是在今日,在一点点的酒精的催化下,她想要做一点点的改变。   女孩听完这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顾云起,然后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轻声骂道:“…狗…狗东西!”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样骂人,用着苏佳叶教她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女孩骂完之后,有些忐忑地抬起眼皮,偷看顾云起的脸色。   林夕廷真特么的是醉了,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看上去文文静静实则胆肥的姑娘,头一次看到骂了顾云起还不赶紧跑路的,站在这等着挨揍啊?   顾云起本人看上去倒是没有很生气,他刚刚那句话,虽然是出于好心的告诫她不要站在这里等,但是总归有些冒犯,得到了漂亮姑娘的一句顶撞,倒也不委屈。   顾云起噙起笑意,看着面前仅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子,看了一眼她提着的小包里露出的一中的蓝白色校服:“一中的吧?叫什么名字?”   刚刚那句“狗东西”已经超出了冉祈的承受能力,这可是她刚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到的苏佳叶教她的骂人的话,但是眼下这个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去报道的学校,还追问自己的名字。   冉祈心中警铃大作。   依稀记起苏佳叶在自己脑袋边每天念叨的那些个东西,冉祈磕磕绊绊地回答道:“姓…姓筱…叫筱…筱…”   说完瞄准时机,一闷头,抱紧自己今天新领到的校服、冲进了路对面的那家罗森便利店。   顾云起看着姑娘一路狂奔的样子,不由地感叹:啧啧啧,好一双美腿。   身后的林夕廷都看呆了,不由得追问道:“起哥,要找吗?”   顾云起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在罗森的玻璃门后面打电话:“明天找,有的是时间…算账。”   但是当第二天,顾云起来到学校之后,翻遍了整个一中,除了三个姓肖的恐龙妹和四个姓萧的肌肉男,完全没有那个漂亮姑娘的踪迹。   于是下午只能心情不爽地撑着脑袋在英语课上打瞌睡,谁知道班主任推开门,把他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人给带进来了。   ——冉祈也没想到,她明明用了苏佳叶教她的“谎报姓名遁地法”侥幸逃脱,却还是在踏进教室的一瞬间,掉马了。   ……   冉祈今天出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点崩溃了,本来说好的是早上八点报道,但还是因为宿醉脑子疼,赖床到了九点多才起来。   反正都已经迟到了,冉祈反倒也不着急了,她干脆去冰箱里拿了一袋牛奶吐司、两个鸡蛋、和一袋火腿出来,给自己做早饭。   鸡蛋还没煎好,苏佳叶就踩着拖鞋,光着两条大长腿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到冉祈在厨房,还打着哈欠问她:“你怎么还没去上学?”   冉祈把鸡蛋从锅里夹出来,淡定地回答了两个字:“头疼。”   罪魁祸首苏佳叶是不会有愧疚之心的,她大剌剌地坐在餐厅里,等着妹妹的“爱心早餐”,然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去就不去吧,下午再去,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说一声。”   冉祈咬了一口吐司,看着苏佳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牛奶,然后一仰头喝下去,问道:“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昨天明明就是她闹着非要去酒吧,结果把自己骗过去了之后又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跑路了,后来冉祈在便利店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最后只能冉祈自己一个人先打车回家。   苏佳叶撑着脑袋,把火腿煎鸡蛋一股脑地夹紧吐司里,然后答道:“去分手了,遇到一个渣男,出去开房让老娘付钱就算了,还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昨天打电话被他叫出去给他和他哥们买单——气得老娘拿起啤酒瓶就给他清醒了一下。”   苏佳叶两周一个男朋友的速度,冉祈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咬着吐司,切着火腿,不发表任何评论。   苏佳叶总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一副无欲无求的正经样子有趣,所以又凑近了脸去看她:“冉冉,你昨天一个人在酒吧,有没有遇到男生和你搭讪?”   搭讪的没有,结仇的倒是有。   冉祈吃完了手里的吐司,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别开了脸,三下五除二的解决煎蛋和火腿,看向苏佳叶:“虽然你是学法的,但是我觉得你还是需要注意一点,万一再…再进去,——我是未成年,不能保释你。”   苏佳叶被一口牛奶呛了一下,看向自己一本正经的妹妹,虽然她确实有过这样的前科,但是被人戳破,苏佳叶还是觉得妹妹学坏了!   冉祈说完之后,抽了纸巾擦擦嘴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站起身,离开了餐桌:“我下午再去学校,我先去练琴了。”   苏佳叶拍拍手,一路跟着她走回房间,看着她规规矩矩的坐在琴凳上,架好谱子,然后仔细地带上假指甲的胶布。   苏佳叶慢悠悠地说道:“这你放心,我下手有准头,我学法律,我一定能把握好下手的力度,掌控好罚款和拘留的尺度界限,不会把自己玩脱了送进去的。”   越说越不像话,冉祈有些无奈地起身,想要把房间门关上,但是苏佳叶还是靠在门上,追问道:“你干嘛转移话题?你还没说昨晚遇到了谁呢?”   冉祈深知苏佳叶的脾气,所以果断地把门关上,隔绝杂音,然后回到琴凳上坐下,抱起了挂在墙上的琴。   遇到了谁啊…   遇到了一个很麻烦的人。   冉祈叹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回到琴谱上,不去想昨天晚上的神奇际遇。   ……   但是很显然,老天爷没打算轻易放过她,冉祈在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一抬起眼,就看到了教师最后那两排的少年。      他一个人坐在单独的一排,懒洋洋地靠近窗口的位置,撑着脑袋也在看她。   那神情很是玩味,像是野兽捕杀猎物之前的逗弄,又像是洞悉一切的嘲讽,那般的漫不经心。   冉祈安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之后,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班主任老李并没有发现这一段热烈的眼神交流,而是指了指教室第四排的一个女孩子身边的空座位对她说:“第三组第三排,看到了吗,徐星语同学站起来一下,她就是你的同桌。”   冉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圆圆的脸蛋、漂亮的小鹿眼睛的女孩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和冉祈对视的时候,两腮还动了动。   冉祈背著书包,朝着她走过去,稍稍遮挡住班主任的视线,看着那个叫做徐星语的女孩子把嘴巴里的东西艰难地咽了下去。   冉祈拉开椅子,坐在了座位上,轻轻地一抬眼皮,这才发现这姑娘的腿上放着一小袋椒盐锅巴。   “小鹿眼睛”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新同桌,连忙把腿上的包装袋递到两个人的中间,眼睛里满是“一起吃吗?”的意思。   冉祈着实被这姑娘逗笑了,她垂下眼睛,朝着这个可爱的姑娘摇摇头,低声说道:“谢谢,不用了。”   本来就是下课时间,老李也没有占用太久,在把冉祈送进教室之后,就转身出去了,留下一屋子的嬉戏打闹声。   冉祈把下一节课的书本拿出来,回过神才看见自己的同桌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冉祈偏过头,带着一点询问的眼神看向她:“怎么了吗?”   徐星语这下子把她的椒盐锅巴一股脑塞进桌肚子里,愣愣地看着冉祈:“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哪…”   冉祈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哭笑不得,她极少被女孩子这么直接的夸赞,当然,男孩子也很少。   徐星语像是怕她不相信一样,把脑袋点的像拨浪鼓一样:“我说真的,你真的好漂亮哦,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书里说的小桥流水人家…对,就是那种好看。”   虽然冉祈并不知道“小桥流水人家”的好看,是属于哪种好看,但还是朝着这个小女孩善意的微笑着:“谢谢你。”   徐星语咽了咽口水:“我已经好久没有同桌了,老天爷对我太好了,一来就给我送来一个像你这样的仙女!”   冉祈觉得这个姑娘直率天真得可爱,所以听说她没有同桌的时候有些奇怪:“你为什么很久都没有同桌了?”   徐星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了你别嫌弃我啊…我话太多了,很多人嫌我烦,不想和我做同桌…”   冉祈倒是觉得还好,要比话多,谁能比得过她家里的那个苏佳叶呢,所以冉祈安慰似地说道:“没关系,做你自己就好。”   被安慰了的徐星语立刻原地复活,被冉祈温温柔柔地语调鼓舞,两只灯泡眼比星星还亮。   冉祈坐在座位上,周围的同学都对她很好奇,时不时地有前后座的女孩子偷偷看她,不小心撞到她的眼神,她也都礼貌地回以笑意。   但是在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有男生聚集推搡地围绕在了她的座位跟前,嬉笑着打闹。   他们有的互相使眼色:“你去。”有的笑着说:“你先去。”   冉祈在心里叹口气,把书桌上的课本换进桌子,然后权当没有看到。   但是总有看不懂别人眼色的人,喜欢打破这种微妙的尴尬,一个男生上前,站在了冉祈的课桌前,笑嘻嘻地道:“冉祈是吧?挺漂亮啊,给个QQ号怎么样?”   与此同时他身后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徐星语坐在座位上,一下子也愣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群男生在使坏起哄,于是就想站起来维护一下她的新同桌,但是她还没站起来,冉祈就开口了。   “我家里管得严,没有手机,也不玩QQ。”她笑笑:“不好意思啊。”   那男生被不痛不痒地回绝,也感觉在兄弟们面前面子上挂不住,于是讪笑着说道:“呦,新同学还是个乖乖女啊,那要不要放学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哥哥们带你飞?”   徐星语鼓着圆嘟嘟的脸,这下子也憋不住了,出言制止道:“李治文你收敛一点,别为难新同学。”   但是那个男孩子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哄笑一团,让徐星语都有些怵得慌,不敢再说话。   冉祈请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这个靠在自己课桌边上的男孩,长得还挺高,有些黑,脸色有坑坑洼洼的痘痘,冉祈移开眼,然后轻声说道:“我下课了有家人来接我,没有时间出去玩。”   她一副软硬不吃的态度,弄得面前的男生们都有些不爽,他们推搡着,故意围在她面前。   冉祈被他们闹腾得有些烦,但是还是按耐住脾气心性,低下头去看面前的课本。   为首的男孩子正在和身后的男生开荤段子,就感觉后背被人狠狠一撞,他一转头就想骂人,但是在看到来人之后气焰立刻被压了几分:“起…起哥啊…”   顾云起推开他,冷声道:“别挡道。”   少年皱起眉眼,一副十分不耐的样子,瞬间让周围的男孩子们不敢再嚣张,都闭着嘴分散开来。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顾云起的一句话,瞬间被终止。   顾云起在经过冉祈身边的时候,正撞上她抬头,顾云起眯起眼睛,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到一点点她对于被解围的感谢,或者是对于昨晚的“筱雅”这个名字的谎言被拆穿的惊慌。   但是很可惜,没有。   女孩平静地和他对视一秒钟,又低下了头去,眸中毫无波动。   ——顾云起一下子像是被挑衅了一样,在她的课桌边停住了脚步,然后侧过身子,朝着冉祈的身边,靠近了半寸。   冉祈感受到来自少年身上的压迫力,抬起头,看到了他额前垂着的碎发和漂亮的琥珀色眼珠。   他勾起唇角,不怀好意的话语在唇舌间打转,最终靠近女孩的耳边,道:“筱同学…放学别走啊,我们好好聊聊。”   男孩看到女孩一瞬间皱起的眉头和眸里的收紧,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然后他直起了身子,扬长而去。   ※※※※※※※※※※※※※※※※※※※※   冉冉: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第4章 小夜曲(三)   神特么放学别走。   冉祈:“……”   不走是傻瓜!   冉祈在下课铃声打响的一瞬间就拎起了书包被徐星语拉着跑路了,两个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校门口,才敢扶着膝盖喘气。   冉祈理了理裙摆,问自己的小同桌:“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徐星语立刻叉腰,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要跑啊!那可是顾云起!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威胁你哎!能不跑吗?”   杀人不眨眼倒也不至于,但是麻烦还是有点的。   冉祈叹口气,看到苏佳叶开着她那辆耀眼的红色宝马已经出现在了学校门口,于是朝徐星语摆摆手:“谢谢你啊,我姐姐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徐星语眨着小鹿眼睛也朝她摆摆手:“下次一起回家哦仙女!”然后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冉祈上车。   一上车苏佳叶就就凑过来问她:“怎么样?新学校还不错吗?”   除了上课第一天就被“杀人不眨眼”的校霸放了狠话叫她“放学别走”之外,一切都好得很。   冉祈斟酌了一下用词,轻声说道:“还行吧,挺好的。”   冉祈打小就是这个性格,凡事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苏佳叶从来没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真话,就如同当初的事情一样。   苏佳叶叹口气:“冉冉,呆会儿到了酒店,如果你实在不想叫他爸爸,就别叫了。”   冉祈原本垂下的脑袋一下子抬起:“真的吗?可以不叫吗?”   适逢红绿灯,苏佳叶停下了车,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她的脑袋。   苏佳叶带着冉祈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冉祈把头发散下来,换上了一条前几天苏佳叶给自己买的卡其色的连衣裙,品牌标志性的格子设计显得低调优雅。   苏佳叶今天一身红衣,精致的妆容配上烈焰红唇,修长的腰身显得她像个吸血的妖精。   她们到了酒店的时候,苏瑞州已经到了,正坐在沙发里点菜,看到她们过来,和善地笑笑,朝她们招招手:“佳佳、冉冉,过来坐。”   苏佳叶大剌剌的在苏瑞州身边坐下,凑过去看他点什么菜,冉祈按了裙子,在旁边的一格沙发上坐下。   苏瑞州平和地看着她,朝她笑笑,冉祈心怀感激,但终究还是有些局促,轻声叫道:“叔叔好。”   苏瑞州对这句“叔叔好”并未有什么微词,心平气和地收下,他招招手,让服务生又拿来了一本菜单,递给冉祈:“看看自己喜欢吃什么。”   “好。”冉祈乖巧的接过,然后就埋头做抉择状。   苏佳叶知道冉祈这一拿就会一直闷着头,打死都不会点菜的,于是把手里的菜单递还给服务生,报了一连串的菜名:“冷菜加一道桂花糖藕和一道凉拌牛肉,热菜加一道草头圈子,一道蟹黄羹,一道火烤雪花牛肉,还有一道红烧肉!点心要你们家的鹅肝酱葱油饼!哦对了!一客一份的鲍汁拌饭也要!”   苏佳叶点完菜,就转头对苏瑞州撒娇:“爸爸不要嫌我吃的多啊!”   苏瑞州这几年看上去老得很快,尤其是和冉文雪分居后的这些年,他们父女见面的时日也不多,只是偶尔苏瑞州回上海小住的时候才会一起吃饭。   苏瑞州有些宠溺地拍拍女儿的手,然后问冉祈:“今天去新学校看过了吗,感觉怎么样?”   冉祈乖巧地点点头,答道:“挺好的,班主任和英语老师都很温柔,同桌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很活泼。”   “那就好。”苏瑞州喝了一口茶,带着一些鼓励的神色:“静下心来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琴也要好好练,你…妈妈对你抱着很大的期望。”   “嗯。”冉祈点头:“我会的。”   苏瑞州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怕这孩子多想,于是开口补充道:“之前那个孩子,我打过招呼了,在里面不会有人为难他的,我会让助理去给他送些东西和书,你好好学习,别担心他…也别太苛责你自己。”   冉祈闻言,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点点头:“好。”   苏瑞州点点头,示意和她之间的谈话完毕了,接下来就转头看向苏佳叶,苏佳叶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爬起来坐到冉祈旁边的沙发上。   苏瑞州叹口气:“佳佳啊,你现在上了大学,是有自由恋爱的权利,但是也要擦亮眼睛,安安稳稳的谈恋爱才是好的。”   苏瑞州一开口就是为了上次苏佳叶暴打渣男,然后进局子被苏瑞州捞出来那件事,苏佳叶真的是听起来都头大,她把脸埋在冉祈的肩膀上,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爸爸。”   苏瑞州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我每次说你,你就说你知道了,事实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让爸爸怎么放心?”   苏瑞州勾起老奸巨猾的微笑:“今天本来就是要请许家的人吃饭的,许家大房的长子,比你大了三四岁,人品好,又稳重,爸爸已经帮你相看过了,呆会人家来,你可要好好表现…”   苏佳叶:“……”   冉祈:“……”   冉祈转头看向苏佳叶,苏大小姐一脸震惊像是能吞了鹅蛋:“不是…你不是说是想我们了请我们吃饭吗?不是说没有别人吗?”   苏瑞州微笑着理了理领结,笑得像只狐狸:“你许家叔叔不是别人呀,自己人自己人。”   神特么自己人。   父女间的小聚一下子变成了相亲宴,好在主人公不是冉祈,她倒也乐得自在,只是苏佳叶开始如坐针毡,甚至在许家人快要抵达之前拉着冉祈去补妆。   洗手间里,冉祈好奇地看着她把花花绿绿的粉往脸上扑,问道:“你不喜欢相亲为什么还要盛妆出席?”   苏佳叶拿起口红在唇上点了点,确认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完美的,这才转过身教育妹妹:“冉冉啊,化妆是女人的武器,只有精致到每一个毛孔,你才是最自信最美的,这是底气。”   她捏了捏冉祈十五岁少女的脸蛋,帮她理了理头发:“电视剧里那些把自己化得很丑,然后搞砸自己的相亲的女人,现实里是不存在的,小丫头,成年人的世界是互相尊重,和等价交换。”   这个道理对于冉祈来说太过深奥,她索性也不强迫自己理解,时间差不多了,她和苏佳叶一起踏出了洗手间,走回自己的包厢。   苏佳叶的嘴巴是停不下来的,她一路上“叽叽喳喳”:“所以昨天晚上在酒吧你到底有没有被搭讪,你现在还没有告诉我。”   冉祈被这个明明已经二十岁,但却像是比自己还小的姐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轻声说道:“你再这样嚷嚷,整层楼的包厢都会知道你把年仅十六岁的妹妹一个人丢在酒吧里一晚上。”   苏佳叶本就对这事心怀愧疚,只能举手讨饶:“好吧,我错了,不过我事先打了招呼,我的地盘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吧。”   冉祈皱着眉头想想,苏佳叶好像的确是在离开的时候给调酒师、酒保小哥以及值班经理都说了一声,只是后来那群小混混…和那个叫做顾云起的男孩子,是在酒吧外面遇到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想起那个叫顾云起的男孩子,冉祈又忍不住地头疼,她不太会喝酒,他说话又不好听,所以昨天晚上她才骂了他,今天他还好心帮自己解围,但是她提前跑路了。   冉祈有些无奈,手按在包厢的门把手上,轻声地问苏佳叶:“那个…如果要对一个人表示歉意,送什么样的礼物比较好?”   冉祈皱眉想道,大家以后都是同学,如果那个男孩子是为了那天在酒吧骂了他一句“狗东西”而为难她,那买个小礼物表示一下歉意是不是就可以冰释前嫌了?   冉祈只是把手轻轻地放在门把上,还没来得及用力拉下开门,苏佳叶还沉浸在“我无欲无求的妹妹居然问我这种人情世故”这样的震惊里。   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少年一身黑色的正装,头发一本正经地梳好,眉眼清冷孤傲,有些不耐和厌倦,就这样站在屋内的灯光下。   这个看上去不太高兴、仿佛在坐的人都欠了他二五八万的男孩,赫然就是刚刚在冉祈的脑海里一再乱跑的少年。   顾云起。   少年好像也有些反应不及,怔怔地看了一眼长发及腰裙装亮相的少女,最终,唇角勾起了一丝痞里痞气的笑意。   “都说了让你放学别走了…看,又见面了。”   最要命的是,少年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冉、祈。”   冉祈怎么想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顾云起会出现在这里。   他勾着唇角的样子,像极了在挑逗猎物的雄狮,仿佛誓要看到他的猎物——一只兔子或者绵羊尖叫崩溃的样子。   但是很可惜,冉祈很清楚的知道,软弱可欺的小白兔和人畜无害的绵羊,都不是自己的本质属性,冉祈虽然没什么追求也不喜欢麻烦,但不代表她真的就是小白花。   如果一定要用一种动物形容,冉祈一直觉得,她是一只乌龟,而乌龟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危险来临之际,缩回自己的龟壳里。   所以冉祈平静地收回门把手上的手指,请抬起眼皮,对面前坏笑着的男孩微微一笑,柔声说道:“这位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   但凡冉祈能对顾云起了解一点点,她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这个少年的面子,因为她的这句话,成功地让少年的眸子激起了充满兴趣的目光。   少年退让了一个身位,像是极为绅士一样,退到了门后,兴致盎然地靠在沙发边,让她进来。   冉祈说出口的话在看到男孩唇角勾起的恶劣的笑意开始无限后悔,但是眼下也只能抚了抚裙角,乖巧地和苏佳叶一起走进房间。   包厢的小沙发上的大人们在喝茶,苏瑞州看到两个女儿过来,连忙招招手:“来,佳佳,冉冉,过来见见你们许叔叔。”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眉眼庄重,却又带着一丝平和,转头看到两个女孩,朝她们点了点头。   冉祈偷偷地拿眼睛看向一旁的顾云起,心想着这一屋子姓许的,顾云起来这里干嘛。   就听到许家叔叔温和地问道道:“冉冉是刚回来这里吗,在哪里读书?看着和我们云起年纪差不多大小。”   听到自己的名字,冉祈垂下头,作出羞涩温和的表情,实则掩盖住内心的情绪,在外人看来,一副小女生姿态。   顾云起在心中都忍不住冷哼,果真是会演。   苏瑞州放下茶杯,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嗯,之前一直在老家,我和文雪工作都忙,照顾不到她,只是最近家里长辈身体不太好,再加上高中课业紧张,还是带她回上海读书了。”   许长兴了然地点点头,笑着问道:“是在一中吗?说不定和我们云起是同学呢。”   听到少年的名字一道被提起,冉祈忍不住地轻皱起眉头,抬眼去看沙发边的少年,果然,少年闻言抬起头,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上了一些玩味。   冉祈的心都跟着他唇角的弧度提了一下。   果然,下一秒,少年的胳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撑着脑袋,思索片刻回答道:“是呀,我们是同班同学呢…”   少年转过脸,眯起眼睛,延长着声线:“是吧,冉冉?”   冉祈面色如常的转过脸,带着一些抱歉的神色:“啊…原来是同班吗?我今天第一天去学校,除了同桌,新同学都还不太认识呢…”   许长兴只当没有看到这对少男少女的交锋,沉吟道:“云起是我三弟家的次子,和他妈妈姓,既然是同班同学,那冉冉和我们家就是真的有缘分。”中年男人放下茶杯,笑着看着冉祈:“有什么事情尽管麻烦他,如果他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叔叔我,我让他爷爷揍他。”   原来这个不是顾云起的爸爸啊…   原来他是和妈妈姓啊…   冉祈垂下头,睫毛的阴影遮盖住一点点的苦涩,抬起头时又是乖巧懂事的少女:“好的,知道了许叔叔。”   顾云起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沙发,像是在无意识地练习着什么,手指灵活而自然地抬起、放下。   大概是琴弹久了,冉祈下意识地看向顾云起的那只手,有些疑惑,他不自觉地模仿的是什么动作呢?钢琴键吗?又不太像。   这边的顾云起没有察觉到女孩观察的目光,只是抬起头,淡淡地应承道:“唔,我会好好照顾…新同学的。”   那眼神,啧啧啧,冉祈不禁垂下头感叹,少年人就是火气大。 第5章 小夜曲(四)   这一顿饭吃下来,除了苏瑞州和许长兴这两个人精,估计没有其他人吃得舒坦的。   苏佳叶在想着怎么甩掉那个看上去沉稳内敛双腿盘起来就可以出家当和尚的许家大哥,那位许家大哥八成在想着怎么不要被苏佳叶这种小妖精粘上,而顾云起…   冉祈偷偷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发现他全程安静地吃菜,偶尔在大人们提到自己的时候应几声,低调狡猾地很。   等到最后一道甜品上完,冉祈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心想可算是完了。   谁知下一秒苏瑞州勾起笑意:“时间还早,要不你们小孩子一起去看个电影?我和你们许叔叔找个地方喝茶聊会天。”   冉祈:“……”   苏佳叶也是很不耐烦这样的相亲,主要也可能是因为这位许家大哥不对她胃口,所以她倒是很想快点离开大人的监管和他说清楚,所以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冉祈也只能被迫起身,跟着苏佳叶和许家大哥走出去。   出了门之后,冉祈就有些无语地看着苏佳叶,问道:“我们不会真的要去看电影吧?”   苏佳叶看了一眼身边西装革履的许家大哥,把问题抛给他:“许大哥觉得我们是找个咖啡厅坐下来聊聊天比较好,还是去看电影?”   那个叫做许嘉椽的男人却是突然说道:“苏小姐,其实我对你很满意的。”   ……冉祈已经能感觉到苏佳叶要爆炸了。   但是她张大的嘴巴还没有合拢,手腕上就传来一股力道,冉祈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到少年皱着眉头对那对青年男女说道:   “我们去看电影,你们去咖啡厅聊。”   少年勾起玩世不恭的笑意:“如果你们聊得还不错,可以来电影院找我们——顺便看个午夜情侣场。”   然后冉祈就被少年握着手腕拉走了。   少年走过了街角,就松开了她的手,冉祈抬头,发现还真是一家电影院。   顾云起迈着大长腿走进去,走到柜台前,看了一眼正在热映的几部片子,转头问冉祈:“你想看什么?”   冉祈其实不太想看电影,更不太想和顾云起一起看电影,但是这份不想又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她只能能装作看大屏幕,然后迟疑道:“那什么…”要不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顾云起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瞄了一眼大屏幕,放了一张一百的纸币递给收银员:“一张七点四十的《毒战》,一份爆米花一杯可乐,座位中间就行,排数随便。”   一张票啊…   冉祈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他:“你不看啊?”   顾云起看了一眼手表:“我有事。”转而抬起眼的时候又是怀里坏气的笑容:“干嘛,想和我一起看电影啊?”   冉祈觉得自己就不该问。   顾云起敛起笑意,说道:“那真可惜,你今天没机会了,下次吧,要是你约我,我一定陪你来看。”   少年漫不经心地做着随意的承诺,像是在打情骂俏,在冉祈的耳朵里却满是敷衍。   顾云起朝她伸伸手。   冉祈一愣:“什么?”   顾云起皱起眉头:“手机,我都看到你吃饭的时候和人聊QQ了。”   冉祈无奈,她今天未免掉马也太多次了吧,只能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出手机解了锁递给他,看着他给一个号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顾云起把她粉红色手机壳包着的iphone5还给她,然后摸出自己的手机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连着两声信息提示音,冉祈垂眸,看到了一个地址。   顾云起收起手机,拿起桌子上的票递给她,然后没什么表情的叮嘱道:“电影两个小时,要是你看完了我还没来,你就到这个地址找我。”   虽然不是很想看完电影看到他,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冉祈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接过了票。   顾云起单手插进裤子口袋,转身欲走,但是没走两步又转过身,微微低下头看她,看得冉祈一愣一愣的。   少年眼里是了然的笑意,又带着一些挑衅:“冉祈,我们昨天的今天的帐还没算,乖乖地别乱跑,不然的话…”   冉祈:“……”   被威胁了少女冉祈看着少年穿着黑色正装,但是单手插着口袋雅痞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看着手里的电影票,在心底无声的呐喊:谁特么会给女生挑电影的时候不买《致青春》而选择《毒战》啊喂!   虽然兴致缺缺,但是介于校霸哥哥的威胁以及苏佳叶的杳无音讯,冉祈还是只能乖乖地检票进场,看完了一整场的《毒战》。   出来的时候冉祈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不管是苏佳叶还是顾云起,甚至苏瑞州,都没有给她发来消息。   冉祈抱着没吃完的半桶爆米花,一下子站在电影院门口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想想还是决定回家,毕竟自己有家门钥匙,大晚上九点了不回家干什么?   结果脚还没迈出电影院,手机就响起了QQ提示音。   顾云起:等我十分钟,马上就到。   冉祈:“……”现在再次跑路回家明天去学校会被校霸哥哥打死吗?   很怂很怕惹麻烦的乌龟小姐于是很坦然地在电影院门口找了个座位,慢吞吞地坐下,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桶里的爆米花。   ……   那边的顾云起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放在了桌上,桌上的电脑页面还停留在游戏KDA的面板上,少年穿上外套,拉开椅子准备离开。   一旁的座位上的李卓然正在和别人讨论刚才赢的那场pk赛,转头发现顾云起正在穿衣服准备离开,奇怪道:“你今天不通宵?”   顾云起低低地“嗯”了一声:“今天家里有事。”   李卓然连连“啧”道:“难怪顾家六少爷今天穿得人模人样的,以前都特么穿个拖鞋抱个枕头,今天西装革履的,难道是要去相亲?”   一旁的组队的几个少年都哄笑起来,顾云起把手机放进口袋,面色平淡:“是有人要相亲,但是不是我。”      李卓然还想问什么,但是顾云起抬起头,一句话把他堵了回来:“去送个小姑娘回家,快十点了,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李卓然八卦之情瞬间被点燃,就差蹦到椅子上了,拉住顾云起不让他走:“谁啊谁啊!漂亮吗?有之前追你的那个城南附中的校花漂亮嘛?”   虽然不是很想回答李卓然这个无聊的问题,但是顾云起的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冉祈的样子,浅浅的梨涡,秀气的鼻子,歪着头看人的时候眼里就好像盛满了水。   顾云起拂开了李卓然的手,看到队友们八卦地嗷嗷待哺的眼神,无奈地回答道:“漂亮,漂亮到要是不去送她回家就会被人抓走的地步,行了吧?”   ……   冉祈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是实在等得无聊,只能想起来就往嘴里塞一个爆米花,让自己的嘴巴有点事情做。   所以当顾云起到达电影院的时候,就看到门口的一排座位上,女孩子穿着连衣裙,雪白裸露的小腿吊在座位边晃荡着的样子,她手里抱着刚刚进去的时候他买的爆米花,像个等着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莫名其妙地一个人看了一场电影,又莫名其妙地在这里等自己,她倒是平静得很。   顾云起走了过去,女孩低垂的眼在看到一抹他的衣角的时候抬了起来,然后有些懵懂地说道:“啊…你来啦。”   顾云起好整以暇,看着她毫不设防的表情,应道:“嗯,我来了。”   冉祈抱着爆米花站起来,其实她很累了,明天还要上课,英语作业还有个尾巴,今天的琴还没练,她的脑袋有些爆炸,虽然不知道顾云起到底要过来干嘛,她还是问道:“我们去哪儿?”   果然,少年又是那副恶劣调侃的笑意:“去哪?你想和我去哪?”他故意道:“我去哪都可以啊。”   不去管少年的找茬,女孩站直身子,轻声道:“我想回家。”   顾云起从她手里把那桶爆米花扒拉出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嫌弃道:“不想吃就别吃了,大晚上吃那么多不消食。”   冉祈在忍不住腹诽道:这特么难道不是你买的吗?但是表面上却也只能保持微笑不说话。   顾云起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女孩没跟上来,皱着眉头回头道:“不是要回家?”   ……   晚上十点多,冉祈跟着顾云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少年本来就不是话多的性格,倒是开口的话都能堵得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冉祈累得很,一点和他拉扯的兴致都没有了。   所以两个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打车,安安静静地上了Taxi,然后到了冉祈家的小区门口。   冉祈从小包包里刚拿出钱包,就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已经递去了钱,然后率先跳下车,靠在车边等着冉祈,看样子是要把冉祈送进小区的意思。   冉祈拉开车门下车,看着站在路灯的光晕下显得身姿尤为挺拔的少年,对少年那点刻薄印象少了□□成。   走路的时间不说话不比在出车上,冉祈摸摸鼻子,和一个男孩子走在小区里,总觉得有些尴尬。   顾云起面色平淡自然,终于开口问今天路上的第一句话:“你为什么姓冉?也和你妈妈姓?”   他的问题一问出口,冉祈就愣了一下,有了一分钟的迟疑,心头伤感和沉重在那一瞬间蔓延开来,但是她还是低低地说道:“嗯?唔…”   顾云起只当她是反应迟钝,并未深究,冉祈低下了头,用脚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头,像是又套上了自己的重重龟壳。   “喂。”少年突然转过身,冉祈埋着头走路,又差点撞上去,好好地身体刹车才停住,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停下来叫自己干嘛。   顾云起带着一丝故意地、深究地、秋后算账的意味,问道:“可是你不是姓筱吗?”   冉祈瞬间感觉警铃大作,果然这厮送自己回来就是没安好心要算账的。   少年见她皱眉收眸,故意地又往前逼近了一步,低下头看她的侧脸,月光下他的影子已经完全了覆盖住了她的。   冉祈从来没有和谁有过这么近的距离,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但是被少年察觉到意图,少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终于把女孩逼到了路灯的灯杆下。   见她无路可退,顾云起终于直起了身子,少年在月光和灯光的双重照耀下,像是不小心跌落翻凡间的天使,可惜嘴太坏,如果只有天神才配得上顾云起的这幅容貌气质,那么冉祈觉得他是个地狱使者。   少年眯起眼睛:“难怪筱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叫什么,我还当自己不小心救了个结巴,原来是个小骗子。”   他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眉眼轻抬:“嗯?姓筱?叫筱(小)仙女还是叫筱(小)姐姐?”   好嘛,冉祈已经可以确定,顾云起就是把她猎物般逗弄,就是那种狮子抓住了一只兔子之后因为吃饱了撑的没胃口,于是把兔子抓在手里想要玩到她露出惊恐神色为止的逗弄。   冉祈靠着冷硬的电线杆,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都渐渐变凉的温度,带着满满的疲惫和倦怠,实在不是很想和他再站在楼下纠缠不清。   冉祈于是轻声地、坦然地、平静地、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叫筱(小)姑奶奶。”   “特么的老娘是你小姑奶奶!”   冉祈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看少年可怖的脸色,从旁边的楼道口就传来这样的声音,冉祈不用辨认,就知道这个声音来自自己的姐姐苏佳叶。   冉祈朝那块阴影看去,果然看到了蛇精一样的高挑纤细的身影,和成熟稳重得体的许家大哥,苏佳叶那副样子活像要马上掐死许嘉椽。   很显然顾云起也听出来了,他转过脸,看了一眼那个像是要打架了的青年男女,再看回冉祈,看了看女孩也有些反应不及的脸色,皱着眉头问道:“辈分挺大啊,你们苏家到底有几个小姑奶奶?”   冉祈:“……”   ※※※※※※※※※※※※※※※※※※※※   苏爸爸:家风不正,打扰了。 第6章 天鹅(一)   为了防止苏佳叶再次因为暴打男人而进局子,冉祈只能走过去将苏佳叶和许家大哥分开,拉住姐姐的胳膊,将他们隔开。   顾云起也站在了许家大哥的身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堂哥?”   苏佳叶却是理了一把自己艳红的裙边,将波浪卷发散至肩后,对着面前的男人放狠话:“别让老娘再碰到你,不然下次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说完就拉着妹妹扬长而去,留下许家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冉祈被苏佳叶夹着胳膊拉进了楼道,站在了电梯口才敢偷偷地瞥一眼外面,问苏佳叶:“到底怎么了?”   苏佳叶踩着高跟鞋剁了一脚地板,仿佛是把许家大哥踩在了脚底下一样,然后妩媚地朝妹妹一笑:“没事,小事。”   冉祈:“……”把您脸上狰狞的表情去掉说服力也许会更高哦。   冉祈摸出钥匙打开家门,苏佳叶跟着妹妹进屋,然后踢了高跟鞋大剌剌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   冉祈没有空去管她了,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所以她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就回房间去写英语作业。   没过多久苏佳叶就来敲她的门,冉祈看着写得差不多了,就对着门喊道:“进来吧。”   苏佳叶扭开了门,拖鞋也没穿,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就这么踩在地板上,她靠在冉祈房间的门框上,拎着手机:“妈要和你说话。”   冉祈只能合上作业跟着她出去,一路上苏佳叶还在游刃有余地应付电话那头的冉文雪:“对啊对啊,爸爸给我介绍了一个和尚,我快要被烦死了妈你管不管?”   冉文雪不知道在那头说了什么,苏佳叶捂住了脑袋表示自己脑壳痛,然后敷衍道:“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听话瞎胡闹好不好?让你的乖乖冉冉陪你聊行不行?”   说完就把手机塞到了冉祈的手里,自己进浴室洗澡去了。   冉祈还穿着晚上出门的那条裙子,坐在了苏佳叶房间里的沙发上,沙发后面是落地窗,苏佳叶说过她最喜欢晚上在这里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浴室里传来苏佳叶洗澡的水声,空气里是苏佳叶这样的女人的房间里特有的放肆花香,冉文雪温和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   “冉冉?”   冉祈从城市的夜晚里抬起头,回过神来,应道:“是我…妈妈…”   已经很长时间过去,但是冉祈还是叫得有些迟疑,冉文雪倒是没有太在意,轻声问道:“新学校怎么样?还好吗?”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这样问她的人了,冉祈有些机械地回答:“挺好的,老师很温柔,同桌很可爱。”   冉文雪“唔”了一声,继续问道:“佳叶平时很吵的,你和她住在一起,最近有好好练琴吗?”   冉祈其实不太擅长对冉文雪撒谎,所以诚实道:“今天还没有练,刚刚写完作业。”   那一边的冉文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都已经十一点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她想了想沉吟道:“下次如果爸爸再在不是周末的日子里找你们吃饭,你可以拒绝他。”   冉祈抱着膝盖,看着自己的双腿上冒出的一个一个小颗粒,低低地答道:“好。”   冉文雪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冉祈有些无聊地猜测道那大概是冉文雪放下了咖啡杯,然后就听到女人说道:“七月份的国乐奖的比赛你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我请老师来家里给你上课吗?”   “国乐奖”是国内民族乐器的顶级赛事,每年会吸引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选手参赛,冉祈曾经参加过低年龄段的组别,但是因为本身早上了一年学,再加上本身生日就在下半年,所以这次参加15-18岁年龄组还是第一次。   冉祈想了想,虽然电话那头的冉文雪看不到,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答道:“我想弹《霸王卸甲》,有问题的话我想回去直接请教师父。”   《霸王卸甲》的技法难度不算最高的,但是对表演者的情绪要求极为强烈,每一个版本的诠释都不尽相同,但是对于冉祈的水平来说,她其实可以选择更加高难度的曲目来确保名次。   果然,电话那头的冉文雪沉默了一下,片刻后问道:“……为什么要选这首曲子?”   冉祈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住女孩的眼神,如果这时候有人能够看到,大概会感慨于她的无助和彷徨。   但是再抬眼时这样的神色已被少女遮掩,她轻声答道:“因为这次青少年组的主题是…家,有国才有家…”   好在冉文雪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她沉默了片刻,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然后她们之间就相对无言,好像除了学习和练琴,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别的可以聊的,冉文雪有些生硬地问道:“那身体呢?生活呢?佳叶那里的阿姨做饭还合你口味吗?”   冉祈想了想,挺好的,这生活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她“嗯”了一声,纠结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七月比赛的时候…您会回来吗?”   今年的“国乐奖”决赛举办地在上海。   冉文雪公务繁忙,她是省音乐协会的主席,又是鲁迅艺术学校的校长,同时还是全国人大代表,也就只有这样的比赛,她才可能会回来坐镇。   冉文雪翻了翻助理之前发过来的行程表,回答道:“应该会…我要给成年组那里做评委,所以会回来。”   想了想,冉文雪还是鼓励道:“所以要加油,这是你第一年参加十五岁以上组的比赛,争取拿个好名次。”   冉祈垂下头,机械地答道:“好。”   苏佳叶穿着丝质睡裙、擦着头发出来,才发现冉祈还在那里无意识地当着乖宝宝,忍不住打断道:“怎么还在聊?”   那一头的冉文雪终于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于是说道:“太晚了,你快点去练会琴睡觉吧,把手机给姐姐,我交代她几句。”   冉祈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手机递出,苏佳叶的浴巾披在肩上,走过来接过手机,含糊地听着冉文雪的交代,然后继续敷衍地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打扰她好不好?她练琴的时候我走路都不敢踩拖鞋的好吧…行了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我不会把她饿瘦了行不行?”      终于在苏佳叶一声一声的敷衍里,她挂断了电话。   大小姐把手机就这么扔在床上,然后拿起喷雾喷脸,冉祈起身,从她的沙发上离开:“我去练琴了,你早点休息。”   苏佳叶没有说话,但是在冉祈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住了她:“冉冉。”   冉祈有些不解地回过头。   妖艳跳脱的女人把她昂贵的水乳正在往脸上拍,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说道:“不要觉得有负担,我们是你的家人,对你好是应该的。”   她说的这些冉祈明白,苏瑞州对自己很好,冉文雪对自己也很好,就连苏佳叶,也真的像个姐姐一样在照顾她。   但是有些东西,一旦少了血缘的纠葛与连结,就是失去理所应当的理由,这是人的天性。   冉祈顿了一下,舌尖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然后轻声道:“知道了…姐姐。”   ……   冉祈回到房间,把书包收拾好就去洗了澡,然后拿出琴来练了快一个小时,等到一切做完,时间已经快要凌晨一点。   隔壁的苏佳叶房间还亮着灯,只是不知道在干什么,冉祈把房门关上,按灭了灯,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准备睡觉。   大概是因为今天需要应付的人太多,着实疲惫,冉祈闭着眼睛刚刚适应房间的黑暗,就进入了梦乡。   还是以往的那个梦境,漆黑的巷角,和冰冷的孤儿院,坐在天台上的小孩子,和朝她挥下棒子的那个身影,以及斑驳不清的血迹,和被手铐铐走的男孩…   像一只巨大的网,一点一点收紧,再收紧,把女孩的头脑和心脏都紧紧抓住,然后抽出血迹,抽出她的心肉骨头,梦魇如同一只女鬼,张牙舞爪地想要她的性命,要她缴械投降。   冉祈再一次地从梦中惊醒。   女孩靠在枕头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慢慢地从被子里爬起,按开了床头灯,如果这个时候苏佳叶打开她妹妹的房间,就能看到女孩苍白到如同鬼魅般的脸。   她怕极了…   坚强和勇敢是伪装出来的,淡定和不在意是虚假的,只有埋藏在心底的深深恐惧和愧疚,是真实的。   这是她的心魔。   ……   第二天不出意外地睡过了头,睁开眼睛的时候距离到校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冉祈飞快地洗脸刷牙换校服,然后从餐桌上拿起一个阿姨蒸好的包子咬着,就准备换鞋出门。   苏佳叶家里的王阿姨连忙追出来:“小小姐,拿着这个豆浆,我给你装杯子里了,包子也再拿一个吧…”   但是话还没说完,女孩已经接过装豆浆的杯子,留下一句“谢谢王阿姨”,冲下了楼。   冉祈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幸好老天有眼,一跑到公交站台,就有122路开了过来,因为只有一站,所以冉祈终于安下心来,不会迟到了。   刚刷了公交卡,就看到公交车的后半段有个圆圆的小脸在朝自己招手,冉祈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同桌。   徐星语手里捧着一个饭团,看到冉祈坐来了她的身边,开心地把腿上放的那个茶叶蛋递过来:“吃早饭了吗冉祈?”   冉祈看她那个样子就没吃饱,于是点点头:“我吃过了,你多吃点。”   有了徐星语的早餐,注定了有“叽叽喳喳”的热闹,冉祈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女孩朝气蓬勃的样子,突然地萌生出了一种羡慕。   是的,羡慕。   羡慕她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羡慕她拥有什么都说出来的勇气,羡慕她从来都敢直面自己。   “对了!”徐星语转过脸,很开心地问冉祈:“今天是周三,下午不上课,你还没报社团吧,要不要下午一起去看看?”   一中素来主张学生全面发展,所以每周三下午停课举办社团活动冉祈早有耳闻,因为据说苏佳叶就是一中跆拳道社的首任社长。   冉祈想了想,问道:“是每个同学都要参加吗?”   徐星语点点头:“对啊,每人可以报两个。”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冉祈倒宁愿背个书包回家休息练琴,她实在是很不喜欢把自己扔进一个新的社交圈,开始新一轮的社交活动。   但是既然要选,冉祈皱眉问道:“你们是不是有民乐社?”   徐星语立刻亮起了星星眼:“我就是民乐社的啊!要来吗要来嘛?我下午带你去看看?”   想不到徐星语长了个短跑健将的样子,居然是个弹古筝的。   一唠嗑起她的古筝,小话唠立刻开始巴拉巴拉了:“对呀对呀!我跟你说我们民乐社有很多大神的!社长参加过国乐杯还进过决赛呢!副社长我就不是很喜欢…决赛都没进去过还总是给我们摆谱…”   小话唠对她的民乐社还没讲完,冉祈就已经看到了学院的大门,小话唠却突然噤声,冉祈愣了一下,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讨厌的人。   徐星语却眼神闪躲的看着她,对了对手指,斟酌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社其实有两个副社长来着…另一个副社长是个男生…”   冉祈不太明白副社长是个男生为什么令徐星语这么难以启齿。   徐星语苦恼地挠了挠头:“我们副社长是…是顾云起…虽然只是个挂名,他从来不来社团活动的,都是直接溜出去打游戏。”   徐星语这个短跑健将会弹古筝已经够让冉祈惊奇的了,谁知道就连顾云起都身怀绝技。   冉祈有些好奇了,多问了一句嘴:“那他用什么乐器?二胡?”   民族乐器男生学的最多的就是二胡了吧。   那边徐星语还没有回答,冉祈就感觉头上落下了一个重重的东西,身边有骑着单车的男孩子带着风声和清新的气息飘过。   耳边传来了一句:“葫芦丝。”   冉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去,就看到昨天晚上一身正装的男孩子已经穿着校服骑着山地车送她身边掠过。   除了留下一句“葫芦丝”,就是一顶扣在了冉祈头上的帽子。   那边的顾云起骑着山地车漂亮地转了个弯,单脚落地,停在了冉祈的面前。   少年的脸色带着朝气蓬勃的笑意和今天新一轮的逗弄,补充道:“虽然水平很垃圾。”   “但是副社长可以罩着你。”   ※※※※※※※※※※※※※※※※※※※※   冉冉:我凭本事吃饭,谁要你这个废物罩着我。   下一章看我们冉冉大魔王民乐社虐菜。 第7章 天鹅(二)   顾云起向来趾高气扬的行为举止,这一下公开承认自己的葫芦丝吹得不好,令冉祈有些惊奇。   但是很快,冉祈就知道了,他的确没有说谎。   下午午休结束后,冉祈跟着徐星语一起走进了民乐社社团活动的楼层,一中的民乐社每次大型的学校活动都会有节目名额,平时也会排练节目出去演出比赛,所以学校很重视,给的排练室也是全校社团最好的。   徐星语拉着冉祈,身后还粘着两条“尾巴”。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娇娇小小的,看着像个初中生,在看到徐星语和冉祈身后的尾巴之后惊奇道:“顾云起?你今天怎么来了?”   “顾云起”这个名字当真是在一中响当当的,声音刚落下,半个教室的女孩子都抬起了头。   顾云起迈着大长腿,拎了一张椅子坐下,对那个小个子的女生应道:“师姐。”   徐星语凑近冉祈的耳边说道:“这就是我们社长啦!她人很好的。”   个子小小的女孩这才看到了徐星语身边陌生的冉祈,愣了一下,温柔地微笑着问道:“这位同学你好,请问来民乐社有什么事吗?”   冉祈从书包里拿出下午找班委拿的入社申请:“我是高二七班新来的转校生,这是我的入社申请。”   这个时间,高二下半学期的的学习刚过了一半,转校是个不太常见的行为,但是社长还是接过了申请,认真地看了起来。   很快,就有了疑惑:“哎?你没有参加过考级吗?”   音乐类的乐器考级大概是每一个培训机构都会组织的,大部分孩子在初中之前,只要一直学下去,就可以拿到十级的证书。   一中的民乐社,最低的乐器等级社员也是七级。   听到这里的动静,另外一个女生也走过来,凑着社长手里的报名表看着,看着看着很夸张地笑了起来:“还真是没考过级,那你什么水平啊?不会是《金蛇狂舞》的水平吧?”   《金蛇狂舞》是民乐合奏曲里的一首名曲,简单明快,是很多宴会场合会选择的曲目,适合喜庆的节日氛围。   这是一首三级考试的曲目。   这话冉祈听着不怎么舒服,在她很小的时候,冉文滔从不用这些考试束缚她,后来老师冉青云大师一向觉得这种考试是给钱就能过的,所以冉祈还真是从未考过级。   只是站在社长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她穿着统一的校服,但是很明显地化了妆,和民乐社的几个花枝招展的女生挤眉弄眼。   徐星语凑在冉祈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就是我们副社长。”   林夕廷本来是要跟着顾云起溜出去打游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顾云起脑子坏了非要来社团看一眼,所以林夕廷也只能靠在民乐社的小板凳上打手游。   闻言没忍住抬起头抬杠:“几个意思啊?为难我们班新班花啊?社团活动不是让学生全面发展吗?难道不是只要有想学的意向就能进的吗?”   副社长下意识地回嘴:“那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进来就进来的,就会拖后腿。”   说完她立刻想到了整个社团最废柴的人今天特地来社团了,并且还大剌剌地靠在椅子上打手游,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讨好道:“顾云起副社长好歹还会吹奏《小夜曲》呢,你…”   她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谁不知道民乐社挂名副社长顾云起只会吹一首葫芦丝名曲《小夜曲》,还特么是一级考级曲目。   顾云起倒是没什么反映,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权当没听到。   被无视的副社长脸有些红了,但是立马把气撒到了冉祈的身上:“从哪来的回哪去,我们还要排练。”   徐星语看了看冉祈,有些难过,但还是想要帮同桌争取一下:“社长…”   冉祈拉住了徐星语的手,打住了她的话头,转头对个子小小的社长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考级的证书成了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标准,但是既然这是一中的入社规则,那么…”   冉祈看向徐星语:“琵琶十级的考试曲目是什么?”   ……   是《天鹅》。   是刘德海先生在1984年创作的一首琵琶曲,为了表现天鹅的优美姿态和滑行的动作,用了大量高难度的指法。   徐星语是知道这支曲子的,她学习的琴行里有琵琶十级的考级班,里面的学生一年的时间就学这一首曲子,每个周末来琴行上课,只要考试的时候把曲子弹完,基本十级就可以过了。   不论技法、情感的表达,在这个教室里能不看谱子把这首曲子弹完的人,估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女孩平静的语调,在排练室里回响,但是在别人耳里听起来,都是张狂。   饶是那位副社长,也被这话震了几分,舔了舔唇。   小个子的社长却是没有很惊讶,她点点头:“可是你今天没有带琴…要不…”   冉祈今天出门的急,确实是没有带琴,除了随身带的指甲胶布,她本意是以为一中的民乐社不会没有备用的公共琴,但是今日一见,在这种被这位副社长为难的境地,借一把琴也是不太可能了。   社长很明显地是在给她台阶下,冉祈感受到了,所以她感激地笑笑:“嗯,我可以下周再来。”   但是下一秒那位副社长又原地复活:“干嘛?留一周时间回去补课啊?你有没有摸过琴啊该不会以为一周时间就能学会《天鹅》吧…”   徐星语刚刚问了民乐社里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得到的回答要么是今天没带琴要么是不想和副社长做对,竟是没一个人愿意借一把琴。   徐星语回到冉祈身边,虽然借不到琴,但是好歹她要站在小仙女的身边和她统一战线,绝不让副社长欺负她。   在徐星语走回到冉祈身边的路上,靠在椅子上打游戏的顾云起,却是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徐星语愣了一下,就看到顾云起做出了一个口型:“—张—老—师—。”   张老师?   “啊!”徐星语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张老师办公室的墙上有一把琵琶!她今天不开会,我去问问她能不能借!”   张老师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同时也是学习民乐社团的指导老师和管理员,办公室就在楼下,徐星语跑下去没多久,就抱着一把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张子颜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开会,给高一上完音乐课就想着呆会去楼下好好地盯着民乐社那群小崽子们排练,结果屁股刚碰到板凳,手还没碰到茶杯,就看到民乐社那个弹古筝的小圆脸“哼哧哼哧”地敲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小圆脸气喘吁吁地问道:“老师!可以借用一下您的琴吗?”   ……   张子颜不紧不慢地走进排练室,才发现今天民乐社社团活动这么热闹,不仅从来不出现的挂名副社长正坐在椅子上打游戏,门口还站着一个漂亮姑娘。   张子颜看过很多现在学习乐器的男孩女孩,他们大多是被父母送去学的,不论天赋,只是为了拓展兴趣爱好学一门才艺,作为孩子多才多艺的一门谈资。   但是这个女孩子很明显地不一样,她身上没有那种浮于表面的炫技,而是对于这门艺术最本真的追求,她一点也不躁。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教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感受到同学的嘲弄,只是安静地戴起指甲,打开琴袋。   她偏过头,指尖在四根琴弦上扫过,她轻轻地皱起眉,转动着弦轴,手动调音。   那琴挂在张子颜的办公室的墙上很久了,偶尔张子颜想起来才会取下擦拭一番,今日又被装进琴袋里被徐星语抱着跑了一路,难怪女孩听着都要皱眉了。   张子颜抱胸站在那里看着,女孩再次拨弄了一下琴弦,她发现副社长变了脸色,看来是调对了。   不说别的,这一屋子的弹琵琶的,估计也没几个不用调音器听一耳朵就能调对的。   心中有谱,更有音。   果然,她第一个音抚出来,张子颜就在心里惊叹:好靓的技!   张子颜忍不住去看女孩的侧脸,姣好的面容配合着淡如清风的眉眼,她偏着头、蹙着眉,纤细的手指飞舞,左手在品级上翻飞,右手拨弄着琴弦,乐谱上的曲子从她手里流淌出来。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面色沉静如水,那位大师描绘的那只天鹅就好像真的张开翅膀,扑棱着湖水,飞来了这间排练室,那只高傲的、柔情的、雪白的、自由的、洒脱的天鹅栩栩如生。   每一个音符的迸发都完美到极致,每一个节拍都恰到好处,令张子颜不禁好奇,这个女孩究竟师从什么样的人?又究竟是天赋,还是苦练?   她是真的在表演,是演奏,而不是弹奏。张子颜敢肯定,她一定不止一次地在某些重要的场合演奏过这首曲子。   左手的打、带、擞、泛、滑品,右手的摭分、摭剔、摇、扫拂、挑轮、三指轮、凤点头、双勾搭,无一失利。   就仿佛…这是她的主场。   ……   一曲完毕,一屋子的人面色各异。   冉祈抱着琴起身,朝着张子颜鞠了一躬:“谢谢您的琴。”   张子颜按耐住心下的惊叹,答道:“不客气。”   女孩一点不骄不躁,将琴放在琴袋里,眉眼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那首出了名难的曲子特么不是她弹的一样。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社长,掩盖住眼里的惊叹和惊艳,走到冉祈的面前,开口。   “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是社长池意,欢迎你加入民乐社。”   ……   徐星语还要留下来参加排练,冉祈就抱着琴,跟着张子颜走出了排练教室。   她们的身影一离开,顾云起也从椅子上爬起来,少年面色冷淡,眉眼低沉,踹了踹林夕廷:“起来了。”   林夕廷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顾云起是来干嘛的,一脸懵地抬起头来:“啊?去干什么?”   顾云起抬脚欲走,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四点不是约了比赛?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林夕廷忍不住腹诽:特么不是你下了课就跑来民乐社凑班花的热闹吗?现在怪我脑子里都是浆糊?   顾云起走到门口,朝迟意点了点头:“我走了师姐。”   迟意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这么个祖宗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热闹:“啊?这就走了?”   顾云起看了一眼她和她身后的那个副社长,眼眸里是一闪而过的冷意,但是很快被少年的漂亮的眉眼遮盖,他带了一些嘲弄地反问道:“不然呢,留下来给你们表演一首《小夜曲》?”   ……   冉祈抱着琴,跟着张子颜下楼,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张子颜指了指身后空着的办公桌:“放这里吧,呆会儿我来挂。”   冉祈乖巧地将琴轻手轻脚地放下。   张子颜指了指桌子前的椅子:“坐吧。”   女孩摘下了书包,坐在了桌子前。   张子颜从电脑里找到入社表格,打开,问道:“叫什么名字?”   女孩答道:“冉祈。”   “冉…祈,哪个祈?”张子颜随口问道,脑子里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冉…冉?”   冉祈垂下眼睛,点点头,答道:“冉冉升起的冉,祈祷的祈。”   张子颜诧异地却不是这个,她掩唇,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子的年纪,思索后开口道:“所以是成和派的那个冉字吗?”   成和派起源于江浙,在上海地区知道的人并不多见,除非业内人士,否则极少有人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张子颜任教于一中,想来也只是挂个名寻个差事,本人大概也是行业内的人,所以冉祈没有感到太惊讶。   女孩点点头,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答道:“是。”   这下张子颜是真的要惊叹了:“冉家的人啊,那可真的是文化底蕴的传承大家了。”她想了想解释道:“冉青云大师的大弟子冉文滔先生,你应该知道吧,他曾经来上海和我师傅交流过,那可真是个艺术家…”   张子颜还在说着,冉祈却觉得脑子里一下子什么也没有了,只有那个名字在跳跃。   冉文滔啊…   张子颜分享完和顶级艺术家会面的见闻,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子,再次追问道:“你应该知道他吧?”   知道…冉文滔吗?   冉祈的心口都好像在被撕扯着,只是所有的话语再次被压回心底,只留下脑海里的痛意。   但是最终,女孩也只能垂下眼睛,掩饰眸里的红色与热意,轻声答道:“是…知道的。”   这声“知道”在办公室里的空气中打转,又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那个天真无邪的、骄傲快乐的女孩,终于变成了文静骄矜的少女,终于长成了那个男人所期盼的那般沉静、美好、在自己的领域里横行霸道,将每一个音符演绎出他期盼的那般精彩。   只是她再也不能,在别人提起他的名字的时候,扬起白暂快乐的笑脸,用稚嫩的童音骄傲地、字正腔圆地、一本正经地宣布。   “正是家父。”   距离国乐大师冉文滔先生飞机失事意外离世,已经快要过去八年了。   冉祈看着窗外的校园,有些麻木又迷惘地想。   ※※※※※※※※※※※※※※※※※※※※   顾云起:亲妈为了凸显她女儿有多厉害把我变成了一个废物。   顾云起——一个除了会打游戏会做数学题之外一无所长的恶毒boy。 第8章 天鹅(三)   走出张子颜的办公室,冉祈在那一层的楼道里站了有一会儿。   说不清是在想什么,在想刚刚弹的曲子有什么还要改进的地方,在想刚刚张子颜的话,又或者是…在想那个人。   春光明媚的季节里,阳光穿过树叶,穿过玻璃窗,投射在女孩的身上、脸色,用明暗斑驳将她分割开来。   她早已被分割,过往与现实,梦境和谎言。   冉祈有一瞬间,很想蹲下来,抱着膝盖好好地哭一场,把脸埋在校服里,让所有人都看不清自己的表情、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只为自己。   ……   顾云起穿过长长的走廊,就看到女孩站在原地,她闭着眼,眼角微红,看不清心思,但是却有种浓重的悲伤穿过长廊,直击顾云起的内心。   她在难过什么呢?   这个看似被鲜花簇拥着的、不需要去担心金钱、名利、只需要好好读书好好练琴就会拥有美好绚烂的人生的那个女孩,看上去家庭和睦、琴技超群的女孩子,像是被泡在了水里,沉溺,然后死去。   就像是追逐繁星的孩子,被人发现她其实最怕黑,最害怕夜晚,一路星光的童话,不过是虚幻的谎言与梦境。   她到底为什么会转学?   这个疑问在顾云起的脑海里萌芽,然后生长。   ……   听到少年的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冉祈终于抬起了头,她背起了书包,双手覆住眉眼,遮住发红的眼角,然后再抬眼时已经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顾云起丝毫不避嫌地朝她走来,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冉祈强迫自己微笑着,然后看着他,轻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顾云起抬起眼睛,才发现女孩微红的眼角和有些湿意的睫毛,少年面色平静,有些嫌弃道:“你要哭不哭的样子真的很丑。”   冉祈:“……”   女孩被这句话说得当场愣住,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绞尽脑汁地回道:“要你管…”   顾云起靠在雪白的瓷砖墙壁上,嚣张的头发垂在眼前,似乎是真的不想管,只是被她要哭不哭的样子丑到。   大片大片的午后阳光,带着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少年的身上,他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像是被神遗落在人间的天使,带着光与影的交错间最神秘的色彩。   “喂。”少年问道:“你很讨厌孙婧宜吗?”   冉祈愣了一下:“孙婧宜是谁?”   顾云起有些无语,原本背靠着墙壁的身体转过来,凑近她的脸,解释道:“另一个副社长。”   冉祈意会,但是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顾云起仔细地查找,才发现她是真的面无表情,一点点地气愤、厌恶、烦躁、不悦都没有。   女孩连眉头都没皱,轻声道:“谈不上不喜欢。”   顾云起挑眉。   冉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顾云起微微低下头,凑近到女孩的脸边,似乎想捕捉到一丝一毫地谎言,但是没有,于是少年直起身子,抛出结论:“你是故意给她难堪的。”   她明明可以用更柔和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就像她的性格一样,但是她偏偏没有顺着迟意给出的台阶下,而是狠狠地打了孙婧怡的脸。   顾云起收回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这不像你的性格,为什么?”   冉祈的目光所及之处有些虚妄,她强压下内心的斑驳陆离,带着笑意轻声道:“顾云起,你并不了解我,所以不要对我的性格做出评判。”   顾云起不说话,直直的目光带着凉意。   冉祈垂下眼睛,一圈太阳的光斑打在她的睫毛上,晕出漂亮温柔的圆圈,她说道:“徐星语说,你游戏打得很好。”   顾云起再一次靠在墙壁上,手插进了校服的口袋,少年百无聊赖的看着地上自己和少女的倒影。   她问道:“如果有人其实不如你,却跑到你面前炫耀自己的游戏水平,你会怎么做?”   顾云起侧转过身,看见自己和女孩被拉得歪七八扭的影子,回答她的问题:“那当然是和他solo,然后杀他个三五百次,杀到他封号为止。”   “唔…”冉祈点点头,莫名地觉得和顾云起说话能缓解她的伤感,虽然不明白solo是什么,但是想来是一种游戏模式。   女孩平静道:“那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在我的领地里不容任何形式的入侵和放肆,与我的生活无关,与我的性格无关,因为拥有想要守护的、争取的,我寸土必争。   顾云起明白了。   他以为这姑娘是天鹅,高贵优雅不落凡尘,谁知道她其实是海燕,表面温顺,但其实只要有任何动物接近她的天空,必不让分毫。   顾云起轻笑,仿佛是在笑自己看轻了面前瘦弱单薄的女孩:“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其实不如你?”   冉祈站直身子,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厌倦了这样的纠缠:“因为徐星语说,她参加过国音奖,但是没进入决赛。”   女孩平淡自然地说道:“而蝉联那个奖项三年的少年组冠军,是我。”   说完,冉祈有些失落颓然的垂下眼睛,心里是一片荒芜,其实她,也只剩下这个了。   那被人称赞的超出她年龄的能力范畴的琴技,和那份薄弱到一击就碎的可怜自尊。   ……   因为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冉祈回家很早,王阿姨已经买好了菜,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开门声,走出来看到冉祈,有些惊奇:“现在高中放学都这么早吗?”   冉祈换了拖鞋,把书包拎在手里,答道:“今天是星期三,会有社团活动,我刚刚去报道了,所以很早回来。”   王阿姨踩着拖鞋出来,把手上的水擦干,端着水果一路跟着冉祈,放在她的书桌上:“太太说要让你多吃水果,小姑娘你就是太瘦了,要像你姐姐一样哪里都长才好。”   王阿姨唠叨起来就停不下来:“今天晚上你姐姐也回来吃饭,我炖了老母鸡汤,你要学习又要练琴,要好好补补才好的,你姐姐又是学法律的…哎呦造孽哦,好好的小姑娘学这么个劳什子专业…”      王阿姨一提到苏佳叶的专业就总是咋舌,就觉得小姑娘为什么想不开去学这种头秃的专业,倒是因为冉祈年纪小,王阿姨很照顾她。   冉祈为了让她放心,用叉子叉了一块橙子送进口中,才让她安心地继续出去做饭。   刚坐下来就收到苏佳叶的信息:妹妹今天什么时候下课?需要姐姐去接你吗?   苏佳叶就在一中隔三个路口的大学读书,那里有着全华东最好的法律系,所以苏佳叶一下课就乐颠颠地非要开着她的小红宝马接她回家。   冉祈回她:我已经到家了。   很快苏佳叶就回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好的,那妹妹喜欢草莓蛋糕还是柠檬蛋糕?   冉祈敢打赌她还没下课,并且是在她的秃头教授的课上再给她发消息打发时间,于是干脆关了手机不去理她。   等到冉祈写完了作业,再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苏佳叶连发了二十条信息给她:不喜欢草莓蛋糕吗?甜甜圈怎么样?咖啡喝吗?算了小姑娘喝了不长胸。   诸如此类的“巴拉巴拉”地一大通。   冉祈很是无语,真的很想回她一句:我长不长胸关你屁事啊!   虽然冉祈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回她,苏佳叶回来的时候还是提着个很漂亮的扎着丝带的草莓蛋糕。   王阿姨等到苏佳叶回来,就摘了围裙回家去了,她家里还有个要中考的儿子。   苏佳叶拿了两只小碟子,把蛋糕切好,端上桌,和今天的晚餐并齐,然后元气满满地对冉祈说道:“开饭啦!冉冉!”   虽然冉祈真的很想告诉她她元气满满的样子像是要骗妹妹吃下带毒的蛋糕的巫婆,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挖起一点奶油送进口中。   很甜。   冉祈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很甜的东西,强迫自己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然后放下叉子看着苏佳叶一口挖了半勺,有些奇怪地问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苏佳叶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却是突然露出了忧伤的表情,女人精致的脸在夜光和灯光的照耀下,突然显得格外诡异。   冉祈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下一秒苏佳叶大小姐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是我前男友的忌日。”   冉祈:“……”   冉祈的寒毛感觉都要竖起来了,她颤抖着声音看着苏佳叶一叉一叉地戳着那个蛋糕,问道:“哪…哪一个…?”   这回轮到苏佳叶:“……”   逗弄不成反被妹妹将了一军的苏佳叶被冉祈这句“哪一个”逗得趴在桌上上笑得直不起来,等她笑完了才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每一个。”   看到苏佳叶笑起来,冉祈才确定这又是苏佳叶的恶趣味,于是不理她,站起来盛了一碗鸡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苏佳叶爬起身去拿了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然后撑着下巴看妹妹慢条斯理地吃饭。   她撑着下巴的时候,手上的手钏也跟着动作“叮啷叮啷”地晃动着,在灯光显得她妖艳地美丽。   “冉冉。”她叫道,冉祈抬头,看着女人的嘴巴开合:“昨天许嘉椽说,让我不要再祸害人间了,他愿意做那个收了我的唐僧。”   冉祈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成功地愉悦了苏佳叶:“我有些纠结,我其实很不喜欢许嘉椽那样的男人,但是他就像我爸爸说的那样,成熟、稳重,是个良配。”   她歪着头,真的像个妖精一般夺人眼球和性命,她问道:“我该怎么办,冉冉?”   苏佳叶其实并不是一个爱玩的女生,她只是莫名其妙地,总是会被渣男吸引,然后变成一个恶性循环。   于是苏佳叶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女人。   老实说,冉祈也不知道,十六岁的女孩对爱情的理解和认知还仅仅停留在之前的学校里女生们偷偷在桌肚里看的一本本少女漫画杂志。   这对于她来说太过深奥。   但是苏佳叶也并不是非要等她一个回答,于是女人问完问题,就摇摇晃晃地把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吃她的草莓蛋糕。   想了想,苏佳叶抬起头,叮嘱道:“这些小男生没一个靠谱的,冉冉,你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能像我一样,哄哄我我就屁颠屁颠的爱上了…”   冉祈摇摇头,恋爱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还太过遥远,她有那么多的事情和烦恼没有解决,再说了,她这个麻烦精,又有谁愿意来招惹呢?   女孩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苏佳叶伸手,双手捏住了冉祈的脸,看到女孩的脸蛋被自己掐出了一块红色才罢手。   松手之后的女魔头托着脑袋,看着妹妹:“我们冉冉啊,除了不爱说话,其他哪里都好。”   她皱着眉头仔细回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她比划了一个高度:“这么高!小萝卜头!”   冉祈喝完了鸡汤,把碗放到一边,她其实有些饱了,但是如果不把王阿姨准备的菜荤素搭配都吃一点,她明天一定会唠叨,说不定还要告诉冉文雪。   苏佳叶还在努力地回忆着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其实冉祈是有印象的,那个时候她已经八岁了,被冉文雪的助理换上了雪白的公主裙,带回了苏家。   苏佳叶正在苏家的后院里爬树,冉文雪皱着眉头让她下来,苏佳叶就像个皮猴一样从树上蹦了下来。   冉文雪说:“佳叶,她叫冉祈,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一脸脏兮兮的苏大小姐懵懵地挠挠头:“妹妹啊…”然后从身后摸出了一只桃子。   一只刚刚她从树上摘的桃子。   她伸出手递到她的面前:“妹妹吃桃子!”   虽然她立刻就被冉文雪按着回去洗澡换衣服,并且勒令再也不准爬树,那只桃子也被冉文雪扔掉,她再三告诫冉祈,那棵桃树今年没有打药水,桃子里全都是虫子。   但是冉祈对此铭记于心。   那是她在这个家里,得到的第一份善意。   ※※※※※※※※※※※※※※※※※※※※   一个月后。   顾云起:我不嫌麻烦的呀!冉冉看我!   冉祈:滚!你上次还骂我要哭不哭的样子丑! 第9章 新翻羽调绿腰(一)   冉祈在新学校的生活总体来说还算舒服,有徐星语这个嘴巴停不下来的开心果,生活怎么都不算无聊,平日里苏佳叶也是她很上心,照顾她无微不至。   只是有两件事让冉祈很头疼。   一件事是在四月底即将到来的月考,另一件事就是五月初的校园运动会。   冉祈很明白自己是要去参加艺考的,所以成绩上也没有太担心,只是不太习惯一中这样每个月都要考试的传统。   至于运动会,那可是冉祈现在最最最最头疼的点了。   周四下午的体育课,冉祈和徐星语一起去换了运动服,把头发扎起来,刚跑到操场上,体育老师就吹了哨令集合。   果然…是八百米…   冉祈捂着头,闷着脸,跟着大部队跑到了赛道上,大概没有哪个女生会不痛恨这项运动吧,因为要跑八百米,就连本来最轻松的体育课都不能再滑水了。   同一个赛道上的徐星语也并没有比冉祈轻松多少,她是跑短跑的,每次跑完八百米比冉祈都虚脱得厉害。   已经是初春的天气,女孩们只穿着单薄的长袖运动衣,刚刚发育的身体像抽了枝的柳条,冉祈是极瘦弱的那种,修长的身体包裹在运动服里,一走上跑道就收到了一大群围观男生的起哄声。   顾云起原本靠在单杠上正在和向威说话,听到跑道那里的喧闹声,转过脸去看,就看到女孩捂着脸一副“赶鸭子上架”马上就要死的表情。   她站在赛道上的表情太过于英勇,以至于顾云起远远地看着,都觉得十分有意思。   算算日子,她转来一中已经快要一个月了,两个人的交流仅限于“你好”、“让一让”或者“谢谢”。   这个叫做冉祈的姑娘,身体力行地诠释着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样子。   “起哥,李卓然那边的奖金已经结了,下个赛段的pk他问你还要去吗?”向威话问到一半,才发现顾云起并没有在看自己:“你看什么呢?”   顾云起从跑道上的女孩身上收回目光,靠着单杠,平淡道:“反正有的是时间,李卓然那里奖金的分红给的最高,干嘛不去?”   向威把头也凑过去,看到了一群穿运动服的女孩,着实也不知道顾云起刚刚在看什么,但是确实是被其中气质独特的女孩吸引:“嗨呀,别的不说,咱班这个新班花那是真漂亮,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绝了。”   顾云起没看向威,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了两眼。   向威撑着下巴,目光还是停留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想了想说:“她应该是从苏州转过来的吧,她原来的学校在苏州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她到底为什么…”   顾云起没听完向威的话,把手机往校服口袋里一放,转身就走。   向威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追着问:“你干嘛去?”   顾云起转过头,少年嚣张的眉眼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睡觉,昨天打单子通宵了,干嘛,你要一起吗?”   向威一阵恶寒,心想我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操场那里的女孩子们犹如马上要奔赴刑场那般痛苦,冉祈站在赛道上,那边的体育老师已经远远地准备按下秒表。   那一瞬间冉祈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了,一会觉着自己裤子绳子没拉紧,一会觉得头发皮筋少扎了一圈,一会看看球鞋想要重新系鞋带。   但是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体育老师的哨声就吹响了。   一大群的女生就像千万只羊驼冲出了起跑线,冉祈只能认命地跟着大部队开始跑起来。   行吧,跑就跑吧,反正我又不去参加运动会,就算跑个六七分钟也不能怪我。   冉大小姐在除了琴技以外的事情上,一向不喜欢逞凶斗狠,甘愿做一个废柴。   大概是冉祈这样的想法太过废物了一些,在第一圈跑完之后,她喘着气想要停下来面不改色地步行走完最后一圈的时候,离她最近的徐星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被徐星语踩到鞋带的冉祈也应声倒下,冉祈很明显地感觉到脚踝处力道的错开。   徐星语应该是踩到了小石子然后重心没有稳住,但是她毕竟是练短跑的,在地上面不改色地像个小肉球似地滚了半圈,才发现自己毫发无损。   徐星语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火辣辣的胳膊肘,确认了三遍才发现自己真的毫发无损,连油皮都没有蹭破。   倒是被她牵连的冉祈,捂着脚踝蹲在原地,徐星语立刻来了精神,跳起来报告:“老师!冉祈摔倒了!我陪她去医务室!”   蹲在地上的冉祈:“……”您逃避剩下一圈的方式还可以更明显一点吗?   最后的结果是体育老师很无语的走过来,看着站在跑道上滚了半圈屁事没有活宝徐星语,以及蹲在地上娇娇弱弱的女生,挥手放行。   徐星语立刻扶冉祈起来去医务室。   冉祈来一中快要一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医务室,那是一个在校园的角落里的小房子,周围是阴凉的树荫和满目的绿意盎然。   只是在徐星语扶着一瘸一拐的冉祈走进医务室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   徐星语扶着冉祈在门口的一张床上坐下,然后熟门熟路地对她说:“邢老师肯定在隔壁浇花!冉冉你坐在这里等等!我去叫她!”   小活宝还真是个短跑健将,一溜烟地就跑没了,冉祈于是只能很无聊地坐在床上,靠着墙边,等待着徐星语。   春日的风吹过医务室的门,带起窸窣的声响,冉祈被那声音吸引住目光,看到医务室那里还有个小隔间,那隔间的门没有关好,被风吹起,敲击着锁,发出轻响。   那声音有些烦人,好在那隔间离床不远,冉祈起身,走了两步,手碰到了门把手。   那门缝里,很清楚地能看到一个睡眼朦胧的少年。   顾云起看样子是刚刚睡醒,皱着眉头,心情十分不爽地看着门外的冉祈。   那两只睡意盎然的眼睛都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吵醒老子?      冉祈:“……”关我屁事…   但是顾校霸真的是十分的不讲道理,少年拧巴起眉间好看的眉头,神色里带着些不耐和倦怠:“你很吵…”   冉祈很想告诉他是门吵醒的他,但是介于顾校霸一向很不好惹的性格,只能服软道:“打…打扰了…”   连忙伸手想把门关好,让顾校霸睡个好觉。   但是下一秒,少年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过来。”   冉祈愣了一下,有些迟疑道:“干…干嘛?”   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吵醒的顾校霸的手遮在眼前,一副“不想多言不服从就等死”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把我吵醒了——过来帮我把窗帘拉好。”   冉祈抬头看去,确实看到了小隔间里拉了一半的窗帘,阳光穿过窗户,肆无忌惮地照耀在了男孩的脸上——难怪他没睡好。   冉祈现在觉得自己是自找的,到底为什么这么闲蹦下床来关这扇门,但是虽然一直在腹诽,她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帮校霸哥哥拉上了窗帘。   她的脚踝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疼,但她下意识地让自己看起来走得平稳一点,不想被顾云起发现伤势。   常年打篮球受伤的顾云起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女孩走路的不正常,所以当冉祈拉完窗帘转过身,想要飞快地关上门和顾校霸“塞呦哪啦”的时候,发现顾云起就坐在自己身后。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两条大长腿支在床边,身体靠着床杆,歪着头看着她。   他还是那副轻皱着眉头,眼神倦怠的样子,冉祈不太明白地看着自己身后突然出现的少年:“你干嘛?”   少年睁开眼,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坏样子,他的胳膊撑在床头,托着脑袋,道:“唔…冉祈,你可算是落在我手里了…”   这是要算帐的意思呀…   冉祈被他这么一说,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心里仔细盘算着自己都对校霸哥哥做了什么,不盘算不得了,一盘算吓一跳…   校霸哥哥在酒吧门口救了她,她回身就骂了人家一句“狗东西…”;校霸哥哥在全班同学面前给她解围,让她“放学别走”她转头就跑路了;校霸哥哥请她看电影送她回家,她说自己是人家的小姑奶奶…   冉祈:“……”   就在冉祈在计算徐星语回来的时间,以及她和徐星语两个人能不能打得过一个顾云起的时候,少年带着惺忪睡意的笑声低低地响起,冉祈垂下眼看向他。   顾云起像是真的被她如临大敌的眼神娱乐到了,肩膀一耸一耸地笑得很是快乐。   “喂,冉祈,你很怕我?”   少年话音还没来落,就凑到了女孩的脸边,歪着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怕我你还敢天天跑路?”   哪有天天跑路…最多算是躲着他吧…   冉祈认命地抬起眼,小声嘀咕道:“我没有跑路…”   顾云起看着女孩那副子愤愤不平的小表情,勾起唇角,了然地点点头:“唔…那我们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冉祈垂下头,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表情:“对不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轻描淡写。   好敷衍的一个“对不起”。   顾云起不甚在意地起身,身子略过了冉祈,然后平静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开口道:“坐下。”   冉祈愣了一下,连身体都有些抗拒的靠后,警觉道:“干嘛?”   少年迈着大长腿,走去门口的小药车上拿来了瓶瓶罐罐,回来时看到女孩依旧懵懵地站在原地,皱起了眉:“邢老师去校门口拿快递了,还有十分钟这节课就下了,你确定要等她?”   徐星语到现在都没回来,冉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确实如他所言还有十分钟这节体育课就要下了,下节课是一个人黑脸阎王的化学课,迟到了就要站在教室后面上课,冉祈一下子也有些迟疑。   顾云起拿了冷敷贴过来,皱起眉头看着女孩发愣的样子,垂着的眼睛也有些不耐:“我不会吃了你,你用不着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   冉祈:“……”   冉祈最终还是在床上坐下了,她脱了球鞋,把袜子也褪下来,才发现自己扭到的地方已经红肿的厉害。   顾云起把冷敷贴贴在她的伤口,然后才开口嘲讽道:“都快肿成包子了,叫你坐下还宁死不屈,你属牛的?”   冉祈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是牛…”   顾云起停下找药的手,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有些无奈地起身,走过来拿了一管扶他林就敲在了小姑娘的脑门上:“因为犟。”   少年把扶他林软膏的盒子拆开,拧开盖口,递给冉祈:“自己揉,会揉的吧?”   冉祈接过软膏,小心翼翼地揭开冰敷贴,挤出一点涂在红肿的脚踝,然后伸出手掌开始搓揉。   顾云起皱着眉头看着她曲起白净修长的指节,蘸着黄色的一小团膏体,在红肿的地方轻轻搓揉着…   啧啧啧,特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省药膏,在顾云起眼里她挤了个屁大一点的药膏团,然后那手劲小的,跟耗子似的。   顾云起皱起眉头有些恶毒的想,这姑娘是多用点劲会心脉俱损吗?力气都舍不得用?照她这个力度,八百年也好不了。   顾云起皱眉看了一会,终于在她准备挤第二团药膏的时候,从她手里拿过软膏,拂开她的手,挤了一大团的膏体在她的脚踝上,瞬间女孩整个白皙清秀的脚踝上都是那股子黄色药膏。   冉祈有些皱眉地嫌弃:“这么多啊…”   顾云起却是突然托起她的脚,少年的大掌覆住了那块红肿的突起,然后大力地搓揉起来。   除了手掌的力道,他还嗤笑道:“挤饭米粒大那么一小团,揉的力道跟小猫似的,人人都跟你一样的话,那以后扭伤就可以一辈子坐轮椅了。”   少年皱着眉头抬起眼,看了一眼她:“你每天吃饭吗,小鸡啄米?”   冉祈:“……”妈的又开始了,这个狗东西。   ※※※※※※※※※※※※※※※※※※※※   冉冉:想杀人,挺急的。 第10章 新翻羽调绿腰(二)   顾云起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到让人想把他摁在桌子上打一顿。   算了,脚踝还在人家手里,不能反驳是不是?   冉祈愣愣地看着垂着头的少年,他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些不耐,但是他的手掌里握着的是她的脚踝,他身体的温度顺着他们接触的皮肤传递到冉祈身上。   他的掌纹有一些粗糙,也不知道他整天逃课都是去干什么了,但是他淡定地对冉祈做着这样的动作,让女孩很不自在。   这是冉祈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接触到一个男孩。   冉祈索性任由顾云起动作,少年的力道很好,本来隐隐作痛的脚踝处开始变得火辣辣的,又带着一点奇异的酥麻。   少年垂着眼睛,半长不长的刘海遮盖住他的眉眼,只留下一片阴影,但是阳光透过遮光性能不怎么好的窗帘,点点光斑投射在少年的脸颊上,像是一片一片的小雀斑,可爱极了。   冉祈正看得出神,面前的少年突然抬起了眼,视线直直地撞进了冉祈的眼睛里。   像是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猛地撞进棉花糖的软壁,惊起了四周的涟漪。   他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毫不躲闪地、看着她。   冉祈被他肆无忌惮的眼神搞蒙了,竟是连收回目光都忘了,女孩在那一瞬间,红了脸。   四月的春风吹着第一茬的花瓣,像是粉色蔷薇花爬上了女孩的脸颊,带起阵阵热意。   冉祈在感觉到自己脸颊的热度的时候,就垂下了头,她极淡的眉眼配上两颊的粉丝,像极了含羞待放的花。   顾云起平静地收回目光,起身,去洗手台洗干净手上的药膏,回到床边的时候冉祈已经贴好了冰敷贴,穿好了鞋袜,站了起来。   她拉着运动服的衣角,到底是因为和他共处一室觉得不自在,轻声说道:“谢谢。”   顾云起在另一边的床边坐下,靠在了身后的枕头上,突然恶劣地勾起唇角:“不用谢。”   少年坏笑顽劣的表情令冉祈太过熟悉,所以冉祈下意识地身体紧紧贴上了墙壁,紧张地看着他。   果然,顾云起撑着脑袋,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谁让你是我小姑奶奶呢?”   冉祈:“……”   冉祈不再理他,顺着墙角挪动到门边,朝他鞠了一躬:“对不起!不该那样说你,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再记着了…对不起!”   女孩的马尾早已经散开来,松松垮垮地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顾云起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小脑袋瓜。   啧啧啧,紧张兮兮地小样子,令顾云起都开始自己是不是太恶毒了一些。   顾校霸不置可否地抬了抬下巴,整个人滑进了被子里,然后看了门口的她一眼:“行了,知道了,外面等着徐星语来接你吧,下节课帮我请假,哦——把门关好。”   冉祈连忙把门锁拧开,帮少年严严实实地关好门,然后才长舒一口气,站在门口发愣。   想了想立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怎么帮他请假啊喂!   冉祈靠在外间的床上苦恼了好久,终于等来了徐星语,短跑健将怕是为了找那个不靠谱的医务室老师把半个校园都跑遍了。   徐星语跑得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冉祈的面前,女孩两颊都被午后的太阳晒得通红:“对…对不起啊…冉冉,我没找到邢老师…”   她明明是为了不想要跑那剩下的一圈八百米,才陪她来医务室的,结果现在为了给她找医务室的老师,愣是满头大汗地跑了不止一个八百米。   冉祈很少与人深交,在以前的学校尚且不谈,徐星语是她在一中第一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这令冉祈有些动容:面前的女孩真诚、善良、带着她全部的热忱,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冉祈轻轻地伸手,帮她拍着后背喘气,然后说道:“没关系,我已经好了,我们走吧,想喝水吗?路过超市我请你喝饮料。”   徐星语低头一看,果然是看到了露出袜子的冰敷贴和凑近女孩的身上就能闻到的药膏味,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徐星语还是放了心:“那走吧,我扶你。”   等到徐星语同学咬着炸鸡腿抱着奶茶走出小超市的时候,刚刚因为剧烈运动而短路的小脑袋瓜终于开始运转了:“等等!冉冉,所以刚刚是谁帮你处理的伤口啊?我不在的时候邢老师回来了吗?”   冉祈吸着奶茶里的珍珠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不太自然地答道:“是我自己啦!我没等到你,只能自己处理了。”   “好吧…”徐星语像个小傻瓜一样点点头,马上相信了冉祈。   ……   两个人换完衣服,体育课的下课铃声早已经打响,估摸着还剩五分钟上下一节体育课。   冉祈从书包里摸出了手机,放进了校服口袋里,站起了身子。   今天很自觉地做护花使者的徐星语立刻警觉地转头:“你去干嘛?”   冉祈有些无语:“我去洗手间给我姐姐发个信息,让她今天放学来接我。”   徐星语立刻站起身子:“我陪你去!”   冉祈无奈地把她按下:“你坐下休息一会吧,下节化学课别睡着了。”   最终她再三保证会慢慢走并且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去洗手间的往返途,才得以从徐星语的小唠叨中脱身。   苏佳叶果然是上课玩手机第一人,冉祈刚给她发了信息,她就秒回了一个“ok”过来。   冉祈懒得搭理她后面发来的长篇大论的废话,关了手机,揣进兜里,走出了洗手间。   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沿着围栏站着一群嬉笑打闹的男孩,冉祈走过去,在其中两个面前停下了脚步。   “我刚刚在医务室看到了…顾云起,他说他不太舒服,请你们下节课帮他请假。”   林夕廷从漫画书里抬起头,才看见和自己说话的人是冉祈,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消化女孩话里的意思,就迷糊地答道:“啊?…好!”   然后他就看到女孩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一样尽可能飞快地跑路了。      林夕廷:“……”   他转头看向向威,皱眉问道:“我很恐怖吗?为什么班花和我说一句话就跟要命了一样?”   向威也从漫画书里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大概是…你总是和起哥混在一起,被班花拉黑了吧。”   ……   顾云起果真是没来上下一节的化学课,直到最后一节课的政治课,他才慢慢悠悠地晃进教室,教政治的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头,被顾云起悠哉悠哉的样子差点气个半死。   老头拿着数学老师用的三角板,敲击着讲台桌面:“顾云起!这都要下课了!你才回来!真是太过分了!”   顾云起那边一片的男生立刻都哄笑起来,其中林夕廷大着胆子对政治老师大喊:“老师!顾云起他脑子疼!急救去了!”   这下子整个班级里都传来大笑声,氛围不亚于小学的时候的班级联欢会。   冉祈轻轻侧头,就看到那个少年正在垂着眼睛,从桌肚里摸出政治书,然后带着些狡黠痞气的神色看着讲台上的政治老头。   冉祈转过了脸。   她其实也挺困惑的。   顾云起实在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男孩,他表面看起来很坏,嘴很毒,眉眼里经常带着不耐和倦怠,好像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   偶尔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摆出一副很有兴趣的逗弄样子,都仿佛是在满足他的恶趣味,是他无聊生活的一种调剂。   但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坏,他会在那个酒吧的门口带走她,也会在快要十点的夜晚送她回家,就连体育课她扭伤了脚,他也毫不嫌弃地帮她。   他很恶劣,却又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善良,像是小恶霸偶尔良心发现,被人疑惑时事不干己的样子。   像个矛盾的小孩,却不露好恶。   ……   一中的校程排得很紧,这节政治课是四月的最后一堂课,因为明天就要开始月考,月考结束之后的周末就是一中的运动会和五一节,连着相当于一周不上课,所以学生们燥得很。   政治老头也没办法,交代了几句考试相关就拿著书走了,教室里立刻闹成一团开始张罗着搬桌子做考场。   徐星语像个尽职的小管家,把自己的书包留给了冉祈,就“哼哧哼哧”地抱着课桌去门口,然后等男生们把课桌摞起来,再进来搬冉祈的课桌。   冉祈觉得,她一定要请小话唠去吃一次好吃的!   徐星语同学搬完两张桌子,从冉祈的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走吧冉冉。”   冉祈撑着她的手,慢慢迈出步子,开始打探她的小同桌的喜好:“你比较喜欢吃什么呀?等我脚好以后请你去吃饭吧。”   徐星语小心翼翼地陪着冉祈下台阶,小话唠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什么都喜欢吃…”   徐星语注意着冉祈的脚下,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子前面还有人,前面的男生闻言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徐星语:“徐星语,你是猪吗?什么都吃?”   冉祈和徐星语同时抬起头,就看到楼道口三个男孩子在说话,这下子全都朝她们看过来。   徐星语立刻反击过去:“猪也比你好,林夕廷你这个脑子被驴踢了的…的…”   徐星语一下子卡住了,竟是不知道什么动物比猪更笨或者更丑一点。   冉祈看着小话唠急吼吼的脸,想了想提醒道:“癞□□。”   小话唠立刻被点醒了:“对!你这个臭头臭脑的大癞□□!”   林夕廷才懒得和这个小丫头计较,转过脸看着冉祈:“班花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好歹我和起哥也在酒吧门口对你伸出过援助之手,你不请我们吃饭就算了,还帮这个小话唠骂我们?”   这也太小学鸡了吧。   冉祈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和他身后抬起眼睛的顾云起,虽然脑子里现在想把这个多事的林夕廷踹下楼梯,但是还是温温柔柔地抬起头,应道:“好,有时间一定还你们这个人情。”   虽然知道冉祈这句话是在敷衍,但是林夕廷还是很挑衅地看向一边的徐星语:“听到了吗?”   徐星语瞪着小圆眼睛,气鼓鼓地就把这个男人推开,然后狠狠的凶了他一眼,才拉着冉祈下楼。   一直走到学校教学楼下的紫藤长廊,冉祈问道:“你和林夕廷很熟啊?”   徐星语立刻瞪圆眼睛看过来,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不熟不熟不熟!”   冉祈:“……”得,看来是挺熟。   但是看起来徐星语并不是很想告诉她,冉祈也不是多事八卦的人,所以就打住了话头,不再为难徐星语。   苏佳叶果然是立志要做二十四孝姐姐的,冉祈一出校门,就看见苏佳叶已经占好了绝佳的停车位在门口等她,冉祈和徐星语挥手再见,然后就拉开了苏佳叶的车门。   苏佳叶正悠哉悠哉地shopping,看到冉祈进来还兴致勃勃地把手机递给冉祈看:“嘿冉冉!看我给你买的新裙子和新鞋!这个包包也好看你喜欢哪个颜色?”   冉祈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狂魔,从她手里接过她的手机,让她好好开车,抽空瞄了一眼苏佳叶的购物车的总金额,无奈道:“你又月底放血啊?”   苏瑞州和冉文雪都是每个月的一号让助理打生活费过来,眼下是四月底,再过几天就打生活费,苏佳叶的经济原则向来是“绝不把这个月的钱留到下个月花”。   苏佳叶调转车头:“对啊,干嘛?别废话了你快挑!我购物车里那个白色的双肩包你看怎么样?喜欢就double啊!”   冉祈下滑页面,看到了苏佳叶说的那个“白色双肩包”,仔仔细细地数了一下后面的0,选择了把手机还给苏佳叶。   苏佳叶倒也没在意,絮絮叨叨地对冉祈说:“妈说你五一节要回一趟苏州?我到时候没空让我爸那边的司机送你去,你照顾好自己。”   冉祈愣了一下,看向苏佳叶:“我没…”   话还没说完,冉祈就明白了,是冉文雪和冉青云商定的。   冉祈垂在校服的衣摆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但是最终,她也是只能无助地垂下眼睛,不再挣扎。   ※※※※※※※※※※※※※※※※※※※※   我总结了一下,渣渣周虽然渣,但是他认错态度很好。   但是像顾云起这种性格,能讨到老婆,纯粹是我这个亲妈开眼。 第11章 新翻羽调绿腰(三)   学校离家不过一站公交车的距离,苏佳叶开起来全程不超过十分钟就到了家,期间她还因为很想吃KFC的蛋挞,指使妹妹下车去给她买。   所以当姐妹两个打开家门的时候,胳膊上挂着硕大的KFC的袋子,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油腻腻的蛋挞没什么形象地咬着。   王阿姨正在把最后一道鸡丝青菜汤往桌上端,看到姐妹俩这个造型,又忍不住絮叨起来:“造孽啊,这马上就要吃饭了,又乱吃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   王阿姨唠叨起来苏佳叶也抵挡不住,于是冉祈连忙背起书包跑进卧室去换衣服放包,留下苏佳叶一个人承受。   王阿姨把围裙摘了,看着苏佳叶洗手,止不住地数落她:“天天带着你妹妹胡吃海喝,我看冉冉从来不乱吃东西,就你整天买这买那,冉冉现在长身体,你天天往家里买什么蛋糕咖啡…”   苏佳叶把蛋挞放在桌子上,推着王阿姨撒娇:“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保证给冉冉做个好榜样!”   冉祈从房间里换好家居服出来,看着苏佳叶满脸的“知道错了,保证再犯”的样子,无语,盛好饭看着苏佳叶送王阿姨出门。   苏佳叶送走了王阿姨,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只蛋挞咬着,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青菜鸡丝汤:“你明天月考?要不要我帮你复习?”   冉祈喝了半碗汤,有些无奈地看着姐姐:“我又不是小学生,还有,高中课本你还记得吗?”   这话没说错,苏佳叶自从高中毕业以后,除了胸围和专业知识在涨,圆锥曲线和文言文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   于是苏佳叶也不再逞能,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废柴姐姐,照顾妹妹吃完饭,自觉地去厨房刷碗。   冉祈被她勒令回了房间,关起门来好好复习,她去洗了个澡,才把课本拿出来。   四月的最后几天,连白日的时长都开始变长,快要七点,天空才渐渐暗下,进入夜的氛围。   冉祈握着笔,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去看外面的天空。   冉祈的房间里本来有一个飘窗,来上海之前苏佳叶把飘窗直接改成了一个大桌面,所以冉祈的窗户外,就是满目星夜。   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上海滩的夜景与姑苏城的着实不一样,这里是满目的繁华喧嚣,故里是温婉秀丽的小桥流水人家。   冉祈收回眼神,目光落在面前的语文课本上,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五月,五月,五月。   五月要回苏州。   像是一道紧箍咒,在她的脑袋上越勒越紧,越勒让她越怕。   ……   第二天一早要考语文,可以比平时晚一个半小时出门,但是冉祈还是早早地起来,打算把文言文古诗词又看了一遍。   刷完牙洗完脸,王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看到她过来,给她盛了一碗黑米粥,招呼她:“你今天考试,吃点当饱的,蛋饼多吃两片。”   等到冉祈吃完了半碗粥一个蛋饼,苏佳叶终于慢慢吞吞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还哑着声音对妹妹说:“早。”   冉祈放下碗,想要回她一声,却被正在拖地的王阿姨拦截:“不早了,这都快八点多了,小祖宗哎,你下次能不能晚上早点睡觉?”   不可能的,你要苏佳叶早起她还能吊着一口气爬起来,但是早睡是永远不可能的。   冉祈又重新端起了碗,看着苏佳叶宛如梦游般喝完了一碗粥,然后开始满血复活地咬蛋饼和小黄瓜。   大小姐一边咬还一边关心妹妹:“别紧张,我们一中的月考一般般啦,没你们江苏的考试难,你多补补脑子,下午数学正常发挥就好了。”   那边的王阿姨一听到“补脑子”,立刻“蹬蹬蹬”跑进厨房,端了一盘子东西出来:“对对对!大小姐不说我都忘了!补脑子啊!核桃啊!小小姐你快把核桃吃了!今天考试考满分!”   冉祈:“……”她最讨厌吃核桃了。   冉祈看着面前的一小盘剥好的核桃仁,再看看满脸期待的王阿姨,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核桃仁吃完。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那一盘核桃的原因,冉祈觉得她考得还不错,她收拾完桌上的笔袋,就等着徐星语来找她去吃午饭。   一中的考试座位是随机排的,徐星语在冉祈楼上的一个考场,所以冉祈撑着脑袋看着教室里的考生走得差不多了,徐星语也已经背着小书包跑下来了。   冉祈是因为她和苏佳叶平时都不在家里吃饭,王阿姨中午一般要赶回去给她儿子做饭吃,所以也不好特意麻烦王阿姨在她考试的这几天加班,于是冉祈还是决定在学校吃完了回家睡午觉。   徐星语也差不多,她家里大人是做生意的,平日里早出晚归,也没人回来给她烧午饭,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仍旧去吃食堂。   实话说说一中的食堂并不难吃,所以冉祈倒也不排斥,打了两个蔬菜一个鱼肉,就转身等着徐星语。   徐星语端着满满一盘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跟在冉祈后面,“哼哧哼哧”地跑着。   今天因为中午时间充裕,吃食堂的学生并不算多,所以平日里要抢要排队的菜今天都有,令徐星语很是开心,小话唠美滋滋地咬着排骨,还顺便和冉祈讨论今天上午的语文考试。   “冉冉!那个古诗文填空好简单的,但是我就是有一个忘了想不起来…哈哈哈哈哈算了反正也只有一分…”   “选择题第一题我就不会,所以我猜了一个!你第一题是选的B吗?”   冉祈看着小话唠美滋滋的样子,实在不知道她考个试到底在快乐什么,但还是想了半天:“应该…是B吧…”   她们话还没有说完,冉祈就感觉座位上传来一阵压力,身边的座位上一个阴影压下来。   冉祈转过脸去看,看到他们班的那个满脸痘痘的男生在自己身边坐下。   叫什么来着?李治…文?      冉祈抬头,和对面的徐星语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嫌恶和不耐。   这个在冉祈到高二七班的第一天就为难冉祈的李治文,撑着他的头,露出猩红的脸,找冉祈搭话:“班花吃这么素啊,难怪这么瘦。”   冉祈没有答话的意思,垂着头夹着自己面前的青菜和鱼肉,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仿佛没有听到这话一样。   李治文瞬间火气就上来了:“冉祈,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对面的徐星语立刻想要站起来答话,被冉祈示意着不要理睬,便只能气鼓鼓地坐下。   冉祈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心里实在是烦的慌,莫名其妙吃着饭被纠缠,按照她的性格她又不能像苏佳叶那样气势汹汹直接来一句:“你大爷!”于是只想快点吃完饭离这人远一点。   冉祈有些放空,戳着盘子里的香菇青菜和莴苣炒蛋,暗自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好欺负了,要不要真的去学学跆拳道空手道什么的啊。   那边的李治文见冉祈真的一点反应都不给,脸还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急起来要来碰冉祈的肩膀,但是手还没碰到女孩,就被一只手横出来捏住了手腕。   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李治文的手腕捏断一样。   ——手上毫不留情,少年的面上还因为刚考完试有些恹恹地,但是面色上的厌恶和反感显露无疑,他挥开李治文的手,开口道:“滚。”   冉祈闻声回头,就看见顾云起跟个阎王一样站在她的身后,眉头紧皱,那李治文立刻吓得收回了手腕端了餐盘跑路了。   冉祈刚刚一走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李治文伸手要来碰冉祈的肩膀,可是被顾云起看个一清二楚的,少年垂着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果然,他开口对女孩嘲讽道:“你考试考傻了?那个憨批坐你旁边你一点反应也不给?他都上手了也不知道骂?”   冉祈愣了一下,弱弱地反驳道:“我没…”我没看到啊他上手啊。   顾云起皱着眉头跨着大长腿绕过那排椅子,顺着椅子滑下来,坐在了冉祈的旁边——刚刚那个李治文坐的位置。   少年歪着头看她,继续出声道:“你没什么?没看到还是没感觉到?得,还是一傻子。”   冉祈:“……”你才是傻子。   那边林夕廷和向威端着餐盘也来了这一桌,林夕廷把手里的一个餐盘递给顾云起,笑嘻嘻地坐在了徐星语的旁边,成功地收到了徐星语的一个大白眼。   林夕廷把筷子递给顾云起,嬉皮笑脸地看着徐星语和冉祈:“嗨,班花,你这可要好好谢谢咱们哥几个,我们一进食堂就看见那个李治文缠着你,这不是就派了我们起哥过来解救你嘛?”   刚刚林夕廷他们一踏进食堂,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背朝他们的冉祈和小圆脸徐星语,以及他们旁边的咸猪手李治文,林夕廷小心翼翼地去看顾云起的脸色,就看到少年没什么表情地朝着那边径直走去,留下一句“帮我打饭”。   李治文可谓是冉祈来到一中后第一个也是最讨厌的人,应付起来膈应得很,所以这群男生的善意,冉祈只能接下。   冉祈抬起头,看了看身边垂着眼睛戳着牛肉的顾云起和对面看好戏的林夕廷和向威,认真地道谢:“谢谢你们。”   林夕廷头一次被人这么道谢还有点不习惯,挠挠头,笑道:“班花,既然这样,那是不是昨天欠我们的一顿饭彻底跑不掉了?”   冉祈只能无奈地说道:“我不会忘记的,你当你们挑,告诉我时间就好。”   林夕廷立刻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小话唠:“那她去哪里吃我们就去哪里吃。”   冉祈:“……”   憋了半天没讲话的小话唠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当口,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嬉皮笑脸的男孩子:“滚滚滚滚滚!别想缠着我们冉冉!更不要想和我们一起吃饭!”   冉冉护卫队徐星语同学出击!   冉祈看着对面满血复活的小话唠和嬉皮笑脸故意逗她的林夕廷,不再说话,低着头戳着盘子里的鱼肉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大概男孩子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吧,顾云起再抬起头时,盘子里的饭菜都已经少了大半,男孩一偏过头,就看到身旁女孩的盘子里剩下的青菜和莴苣。   顾云起忍不住嗤笑道:“吃了那么半天把香菇鸡蛋挑着吃完了,留下这一大盘子的青菜慢慢往下抿,还说自己不是小鸡啄米?”   冉祈也偏过头去看他,才发现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   少年带着一点嫌弃的表情,眉头轻皱,但却是不如刚才的那个李治文般的让她厌恶,大概是知道顾云起这张嘴里说不出好话,冉祈也不在意。   女孩垂下头,轻轻嘀咕一句:“要你管。”   顾云起歪过头去,眉眼里的嫌弃褪去,带着一点抬杠的意思,故意道:“你是不要我管,挤药膏跟要命一样能把人急死,然后跟小猫一样揉啊揉——说你是小鸡啄米你还不服气?犟死你算了,牛。”   冉祈气鼓鼓的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皱着眉头咽下去,然后才抬头瞪着顾云起:“就你力气大!真是谢谢你给我处理伤口!顾少爷!”   冉祈说完气鼓鼓地低下头,却发现桌子对面的三个人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   小话唠徐星语停下了和林夕廷的斗嘴,很伤心很委屈地看着冉祈,控诉道:“你昨天不是说是你自己处理伤口的吗?你骗我冉冉。”   冉祈:“……”   林夕廷和向威放下了筷子,各自咽了一口口水,都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波涛汹涌:你们俩昨天干嘛了干嘛了干嘛了干嘛了?   读出对面两个好哥们心中所想的顾云起,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回头对身边的女孩说道:“不客气嗷。”   冉祈:“……”滚啊! 第12章 新翻羽调绿腰(四)   春天是最让人犯困的季节,所有的人和事,都逃不过昏昏欲睡的状态。   冉祈中午安安心心地睡了两个小时的午觉,大抵是睡得太沉了一些,醒来的时候脑子疼得厉害。   下午要考数学,自然是不能这么糊涂的,冉祈下了公交车,在去学校的路上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   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街边的两个少年。   ——顾云起在和一个人说话。   冉祈和顾云起可算不得熟悉,虽然中午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但是也还在一张桌子上斗过嘴,所以冉祈只是平静地、漠然地在顾云起和那个少年看向她的时候,朝着顾云起轻轻点头,当做打招呼。   李卓然喝了一大口咖啡,忍不住看向身边的顾云起,长舒一口气:“所以现在AD位要怎么办?上哪找一个人来和耿思弋搭档?下个赛段就快开始了,妈的林兆这个畜生,这个时候退出。”   顾云起把喝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那个看了他一眼又朝他点点头的女孩身上——她下午没扎头发,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还带着一些地卷。   顾云起轻抬下巴,也算是和她打了招呼,然后他就看到那小姑娘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快步离开。   啧啧啧,还是那个样子,看到他就跑路。   李卓然话说到一半,没感觉到顾云起回复自己,忍不住抬头看他,就看到他的视线落在那边一个远去的背影上,忍不住八卦道:“那谁啊?”   顾云起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唇角,学着那女孩中午气鼓鼓地回他的样子看向李卓然:“要你管。”   李卓然:“……”   顾云起站起身,背上了书包:“行了,是你能打AD还是廖云能去打?把之前那小孩提上来打野吧,我去打AD。”   顾云起翻身上了自己的山地车,然后看了一眼李卓然:“我考完试去找你说,快滚去学校吧你。”   李卓然无所谓的地摊摊手:“谁都跟你一样是数学考满分的怪物?我去不去上学老师都不会管我的。”   李卓然满不在乎地靠在椅背上,划着手机。   “喂。”顾云起单脚撑着地,面色平静,少年把帽子戴上,然后沉声对李卓然说道:“你不可能打单子帮人上分上一辈子,过个三五年召唤师峡谷怕是都得被冲平——你好歹高中毕业证要拿到吧?”   顾云起就算脚撑着地靠在车上劝李卓然这种小混混快点滚回学校上课的方式都是这么的清新脱俗。   李卓然看着他的样子,被他逗笑了:“行了知道了,这就滚回去上课,不劳顾六少爷操心。”   ……   冉祈算好了时间,慢慢悠悠地晃进考场,嘴巴里含着又甜又苦的焦糖玛奇朵,冰冰凉凉的口感在春日喝来带着些刺激和尾寒。   刚走进校门没几步,脑袋上就传来一股力道,把她出门前梳好的头发拨弄开来。   顾云起在女孩的发顶狠狠地揉了一把,才松开手把车停在她的面前。   冉祈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肯定是他,女孩用手理了一下头发,抬起脸瞪着他道:“顾云起…你真的很讨…”厌。   但是冉祈的话还没说完,顾云起就从口袋里弄出一张蓝色的卡,递到她的面前。   “学生卡掉了,傻子。”   冉祈一愣,伸手摸向自己的校服口袋,发现真的是学生卡掉了。   顾云起却是没有把学生卡还给她的意思,翻转过来仔细端详着她在学生卡上的照片。   ——女孩白净的脸蛋,带着一些严肃,长长的黑色头发披散开来,刘海碎发别到耳朵后面,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是顾云起从未见过的温柔样子。   他摩挲着那张卡片,突然就不是很想把卡片还给她了。   但是冉祈已经伸出了手,刚刚摸过冰焦玛的微凉的指节,划过顾云起的皮肤,转瞬即逝。   顾云起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抽回了学生卡,垂着头,对他道谢:“谢谢你。”   顾云起收回了手,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车把,飞身上车,然后留下一句“走了,傻子。”就真的扬长而去。   冉祈把学生卡放进口袋里,实在不太明白顾校霸突如其来的情绪为哪般。   ……   一中的考试连考三天,后面两天小几门的考试塞得满满当当,冉祈考完一连串地生物地理物理化学感觉自己没病都累出病来了。   回到家连王阿姨准备的水果都没吃,就换了衣服闷头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冉祈洗了把脸,推门出去,就看到苏佳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看到冉祈出来还朝她招招手:“过来,冉冉。”   冉祈慢吞吞地走过去,发现果然是冉文雪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冉文雪一如既往地叮嘱道:“五一早上我让人来接你,回苏州住几天,你之前说比赛的曲子,你再和老师好好讨论一下…”   冉祈的心一下子就晃到了谷底,一旁的苏佳叶察觉到她的失落,安抚似地握住了她的手。   冉祈对着苏佳叶摇摇头,然后低低地对电话那头的冉文雪乖巧地应道:“好,知道了。”   乖孩子当得太久了,是不能说自己不喜欢的。   挂了电话之后的苏佳叶把她的小脸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大概是刚醒来的时候情感上比较脆弱,冉祈没有抗拒,埋在苏佳叶的颈边,不说话。   苏佳叶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冉冉,妈妈…她是有些强势,但是和她好好说,她会同意的。”   想当年苏佳叶也是和冉文雪抗争过的,虽然苏佳叶从小就没能继承冉文雪的艺术细胞,琵琶古筝二胡没有一个拿手的,可是偏偏苏佳叶虽然不学无术,但是长了个会学习的脑袋,高考分数直逼那一年的文科状元。   母女俩为了高考志愿吵了一个星期,最终以苏佳叶离家出走填报了A大的法律系结束了这场闹剧。   冉祈有些放空,还是没有说话,她的脑袋还有些懵懂,只能靠在苏佳叶的颈边一动不动。      苏佳叶素来知道她敏感,于是只能绞尽脑汁地逗她开心,拍拍她的脑袋:“考完试了是吧?姐姐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撸串去不去?”   冉祈从她的颈边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她:“那王阿姨做的晚饭怎么办?”   苏佳叶已经站起身开始穿衣服了,苏大小姐摆摆手:“明天再吃呗,大不了我明天中午回来吃饭。”   苏佳叶朝妹妹眨眨眼睛:“带你见见我的新男朋友。”   冉祈:“……”   苏佳叶的新男朋友,就是许嘉椽。   苏大小姐一个电话,就把朝光的新任总经理叫出来撸串了。   冉祈有些无语地看着苏佳叶从塑料桌下面扒拉出一张凳子,放在屁股下面坐下,还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啊!愣着干什么!”   许嘉椽也没想到新任女朋友第一次组局吃饭,就带着冉祈和自己来路边摊撸串,但是脸上一点看不出不自然,男人拉着塑料板凳坐下,还抽了卷纸擦桌子。   冉祈看看这位大佬都不在意了,自己就更没什么意见了,抱着一瓶北冰洋,坐在那里看苏佳叶点菜。   “鸡皮面筋香菇韭菜馒头脆骨火腿肠…啊还有鸡翅鸭肠!啤酒来一箱!”   许嘉椽拆着桌上的塑料包装的餐具,男人贵气的面容上一点也看不到嫌弃和意外,仿佛就是一个普通地陪女友来吃饭的上班族。   苏佳叶却是像脑子进了水一样,拼了命地灌许嘉椽的酒。   许嘉椽作为许家的长房嫡孙,钦定的朝光继承人,酒桌上从没有人敢这样不要命的灌他酒,就连冉祈都敏感地感觉到苏佳叶的情绪不对。   冉祈看着面前玩命地姐姐,和干干脆脆地喝酒的许家大哥,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给顾云起发了信息。   顾云起收到信息的时候还在打网吧赛,手机放在校服口袋里,随意地堆在外面的椅子上,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看见。   今天的比赛结果不是很理想,顾云起第一次挑战AD位,以及新调上来的打野配合不佳,李卓然靠在电竞椅上正在和新来的打野小男孩说着什么。   顾云起走到门口,摸出手机扫了一眼,就看见一条新的QQ信息提示出现在屏幕上,来自一个从来没有给他发过信息的人。   【Chord:你哥哥在和我姐姐喝酒,他们之间的状态不太对,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提供一个接你哥哥回家的人的联系方式吗?】   一旁的林夕廷也凑过来了脸,盯着顾云起的手机屏幕,不懂就问:“起哥,这个cho…chord是谁啊?这词什么意思?”   顾云起却是没有回答,按灭了手机,穿上了外套,抬脚往外走:“我先走了,你去和李卓然说一声,训练时间发给我就行,我没意见。”   少年迈着长腿跨出了网吧门口的门槛,打开手机给女孩回了一条信息。   【顾云起:地址发来,等着我。】   ……   顾云起到得很快,苏佳叶和许嘉椽才喝了不到一箱酒,顾云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苏佳叶家小区外的那一排大排档里,少年还穿着校服,手插在口袋里,肩上单肩挎著书包。   冉祈站起身来迎他,顾云起几乎是一瞬间就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个姑娘。   ——正是烟火味最重的周五晚上,最热闹的街边烧烤店,女孩穿着松松垮垮的卫衣卫裤,套着绵软舒适的浅灰色外套,显得她整个人干净到不落凡尘。   她和这街边的喧闹格格不入,她仿佛就该是穿着汉服或是旗袍,坐在精致的阁楼上抚着琴,然后唱一曲《春江花月夜》。   红颜祸水,不外如是。   顾云起收起神色,垂着头走过去,少年很熟练地从桌子下面扒拉出一张塑料板凳,坐在了冉祈的身边,看着桌子上的战况。   ——啤酒瓶倒了七七八八,苏佳叶倒是只是晕头转向,尚且还有一战之力,许嘉椽却是已经被啤酒塞得满肚子水,就想把脑袋按在桌子上休息。   顾云起皱着眉头按住了苏佳叶还要倒酒的手,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你们随意,我哥不行了给我打电话——我先送你妹妹回去。”   这下子就连冉祈都有些震惊地看向他。   苏佳叶虽然半箱啤酒下肚,但是脑子清醒得很,登时抓住了顾云起的手臂,凶巴巴道:“你想对我妹妹干嘛!”   少年没有一点心虚地拂开袖子上的手,淡定道:“送她回家,但是如果你想让我加个什么项目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很顾云起。   冉祈有些头疼地想要扶起苏佳叶,但是苏大小姐固执地坐在那里要把许家大哥搞死,冉祈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   棉质外套的袖口被一道力量握住,少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靠在她的耳边,又像是在头顶,带着温柔又冷清的嗓音说道:“跟我走。”   跟他走…吗?   冉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顾云起拉离苏佳叶的身旁,少年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着离开那个烧烤摊。   待到远离苏佳叶和许嘉椽那对神经病,顾云起终于松开了女孩的手腕,两手插在口袋里,平静地说道:“你在那里当电灯泡,他们什么也谈不了。”   冉祈愣了一下,还是不太明白今天晚上的事情:“他们怎么了?明明出门的时候,姐姐还挺正常的…”   顾云起回过神,看着面前有些懵懂的女孩,突然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勾着唇角说道:“女人的正常你是不会理解的,你还是个小女孩。”   冉祈并没有把顾云起的这句话过脑子,于是直接问出了口:“那女人…”   说完突然意识到了顾云起那句话的意思,“腾”地一下红了脸。   少女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为了方便撸串还带了发箍,清清爽爽地露出脸蛋,因为顾云起的逗弄而红了的脸颊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动人。   顾云起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但是很快又被少年清冷的眉眼压抑住,他看着她身后的道路,按耐住心口跳跃的情感音符,开口道:“女人和男人谈事情可不是在这种大马路上,小姑娘。”   他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还小。”   ※※※※※※※※※※※※※※※※※※※※   冉冉迷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发育中的身体,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胸脯。   顾云起咽了口唾沫,暗骂道:艹,真的难顶。   我来道歉了,因为我上周的时候离家出走跑路了,所以断更的几天都在租房和找工作,然后明天开始上班开始规律生活,争取恢复日更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外看过皎皎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苏佳叶的官配不是许家大哥,大家别站错cp了! 第13章 十面埋伏(一)   他说她还小。   冉祈皱了皱眉头,抬起头去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里是懵懂的怔愣——像一只小鹿。   顾云起被她看得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眼神飘忽着装作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所幸冉祈也没有在意,春天的晚上还是有些料峭,冉祈把外套的拉链拉起来,把自己裹了起来。   顾云起看着女孩缩在宽大的外套里,把自己的帽子扣到她的头上,伸手摆正,看她今天一身运动休闲装,倒是和他的帽子相配得很。   然后顾云起才摸摸鼻子,看了一圈四周的小食摊铺,问道:“吃饱了吗?还有什么想吃的?”   这是少年第二次把帽子戴在她头上,和大多数男孩不同,少年的运动帽没有浓烈的汗水味,只是一股清爽干净的气息,属于顾云起的气息。   冉祈皱皱鼻子,看了一圈摊贩,没有和他客气,低声说道:“想吃炸鲜奶。”   她是真的想吃,苏州有一家老街口的炸鲜奶很好吃,配着隔壁的糖粥,是冉祈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小零嘴,只是在上海还没吃过呢。   顾云起点点头,走过去,要了一份炸鲜奶。   他还给自己要了一份炒饭和肠粉,然后两个人一起卷着衣服站在小吃车面前等。   炸鲜奶的摊位人不多,所以是最快好的,冉祈伸手接过,圆滚滚热乎乎的黄色小团子,被盛在有些劣质的塑料碗里,冉祈伸手拖着,然后看着大叔撒上一层可可粉。   冉祈拿着小竹签,戳了一个放在口中,刚咬了一口就流出了奶味的夹心,顾云起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看女孩红润的唇,咬着雪白的奶油和酥脆的皮,然后看她有些烫地呼着嘴巴,像一只小松鼠。   就连顾云起都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听到她的问话,冉祈从那盒炸鲜奶里抬起脸,有些懵地反应过来,嘴里还含着一小口奶油,软糯地回答他:“好吃的呀。”   大概是今天风太大了,顾云起觉得…   ——她今天太特么可爱了。   真要命,小仙女还素着一张脸,主动叉起一颗圆滚滚的炸鲜奶,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尝一尝。   刚刚摊主看他们两个人来买,所以放了三四根竹签在小塑料盒里,是以冉祈刚刚递给他的是干净的竹签。   但是顾云起没有接,他甚至根本没有伸手的打算——少年歪过头,脸凑到了冉祈的手边,直接就着她的手咬走了那块炸鲜奶。   然后少年继续保持着插兜站立的姿势,咀嚼着那块炸鲜奶,良久,皱眉嫌弃道:“好甜。”   哪里甜了…   冉祈懒得反驳他,把最后一块炸鲜奶送进口中,然后把包装盒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张望了一下四周,在街角看到了一家奶茶店。   顾云起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转头问道:“想喝?”   冉祈点点头,但是制止了他动身去买的打算,女孩把手插进衣服兜里,先行迈出了步子:“我去买。”   被留在原地的顾云起哑然失笑,之前她一直想要把那天晚上的电影票钱和打车钱给他,顾云起一直装蒜,他以为她做罢了,谁知道前几天上课的时候他居然在物理书里翻出了一张一百块,要不是那天物理老师一直在他身后催他拿书出来,也不知道他过了多久才能发现玄机。   现在他付了炸鲜奶的钱,她就要去买奶茶。   很…生疏,很…让顾云起不爽。   但是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顾云起吃饭很快,冉祈戳着杯子里的奶茶和珍珠,还没喝几口,顾云起就已经扫完了一盘炒饭和一份肠粉。   少年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手和唇,拿起她刚刚买回来的奶茶,迈着大长腿站起来,对她说:“走吧。”   冉祈慢吞吞地站起来,跟在少年的身后走出了大排档,完了还有些担忧地看看身后的烧烤摊,生怕她那个暴力又不省心的姐姐和许家大哥打起来。   顾云起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直接伸手拉了她的帽子,把她拎走了。   冉祈在女孩子里不算矮的,165的身高,只是顾云起轻轻扯着她的帽子就把她拉走了还是让她很挫败。   于是她气鼓鼓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别动手动脚的!”   顾云起拉着她走过了那一条小吃街,松开了她的帽子,然后失笑道:“这就动手动脚了?”   顾云起收回手,继续保持着漫不经心手插兜里的状态,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没说,只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大概是考完了试,冉祈看夜晚的天空都是晴朗的,少男和少女慢悠悠地在路边一路晃着,晃进小区里。   顾云起终于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女孩,开口道:“你今天有心事?”   冉祈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顾云起撇过头,轻声道:“感觉。”   事实上她今天看上去心情挺不错的,很轻松的样子,只是总是觉得她心头有些什么。   “唔…”冉祈抬起头看看月亮,再次垂下头时已经看不出神色。   良久,她才开口问道:“顾云起…你…有没有什么很想做的、但是你爸爸妈妈不同意的事情?”   顾云起侧过头看着她白净的侧脸,平静道:“没有。”   冉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却得到了少年更加肯定的答案:“真没有,我干什么我爸妈都支持我。”   冉祈都被他说愣了,顾云起实在没忍住、终于一手指敲在了她的脑门上,却是说起了一件没什么想干的事情:“你知道我有个亲哥哥吗?”   冉祈是知道的,那天的酒桌上说了,顾云起是许家三房的老二,是许嘉椽的堂弟,他本人之所以随母姓,是因为上面已经有个亲哥哥姓许。   顾云起不甚在意的继续问道:“…今年二十一二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冉祈心想我怎么会知道你哥在哪?   就听到顾云起说道:“我也不知道。”   没等冉祈狠狠瞪他,顾云起就摊摊手:“他可能在非洲大草原上和藏羚羊赛跑,也有可能在哪个部落里跳舞,谁知道呢,他二十岁就背起画板出去流浪写生了,我爸妈除了给他买了一份巨额保险,什么都没说。”      冉祈:“……”   面前的少年一脸无辜:“所以你看,我就算明天和我爹妈说我要去爬珠穆拉玛峰,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冉祈看着顾云起,心想着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敢情在顾大少爷眼里就不是个事。   冉祈没有再说下去,她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还给顾云起,然后和他道了“再见”,准备上楼。   但是在女孩安静地走进那道防盗铁门的时候,顾云起还是歪了歪帽子,叫住了她:“冉祈。”   冉祈有些迟疑地回头,看着路灯下的那个少年。   “啊?”   “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热爱的、正直的事情——不要怀疑自己。”   冉祈有些发愣,路灯下的少年明明和她一般大,却不知道为何看着他清冷高挑的身影,竟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顾云起却突然咧开了嘴,朝她露出一个坏坏的笑:“我爸教我的——虽然他是一个糟老头,但是他说的话勉强还是可以听听的。”   ……   四月里的春风向来明媚,窗外的操场满是喧闹,从排练教室的窗口往外看过去,还能看到操场边密密麻麻的人头。   一中的运动会开始了。   迟意一向不太喜欢热闹,运动会也没她什么事,于是来这里找了张子颜老师,想要请她指导一些技法上的问题。   张子颜刚好要出门,于是跟着她一起去楼上的音乐教室里拿古筝,两个人刚走到楼道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琴声。   是琵琶声,迟意才听了一小段,就辨别出这是《十面埋伏》。   就连张子颜也停下了脚步,靠在门外安静地聆听。   屋内的演奏者已经弹到了这首乐曲的第二乐章,那是决战之前的那个夜晚,汉军在垓下伏兵,即将打响那场著名的战役。   即使是窗外特有的运动会的喧嚣时不时地传来,屋子里的演奏者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每一个音符都把那个紧张又宁静的夜晚表现得栩栩如生。   “噌”一声扫弦,然后是兵戎相见,短兵相接,刀枪相击,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那是那段历史的序幕。   划、排、弹、排、拼双弦、推拉…   跌宕起伏,奋起厮杀。   可是明明是杀意四起的两军交战,是殊死搏斗,在这个演奏者的弦上,满是悲壮之意。   心有戚戚,仿佛她也生就那个年代,跟随那个男人奔赴沙场、看着他意气风发,然后目睹他慨然赴死。   一曲完毕。   迟意闪了闪眼睛,垂在身边的手下意识地捏紧,眼睛里的惊艳和不甘一闪而过。   张子颜垂首听完,然后轻轻地鼓着掌,推开了音乐教室的门。   冉祈还坐在座位上发愣,就被这声音惊扰,下意识地抬头看,这才发现门口的两个人。   冉祈抱着琴起身,乖巧地朝张子颜点头问好:“张老师。”   张子颜温和地笑道:“很不一样的《十面埋伏》。”   冉祈并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但是她还是轻轻地垂下头,接受了这句评价。   张子颜不再说话,她转头看着身后个子小小的女孩,锐利的眼神却配合着善意的微笑道:“迟意刚刚还和我说,国乐奖的比赛时想要弹《十面埋伏》,你们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多交流。”   迟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白,但她还是强撑着笑意说道:“好的张老师。”   说是交流,事实上是指点也不为过吧,迟意从未有这样一刻这般怀疑自己,她有些试探地问面前纤细的女孩:“冉祈,你应该也要参加国乐奖的比赛的吧,这是你要表演的曲子吗?”   冉祈停下了正在收拾琴袋的手,她毫不遮掩地看着面前分外紧张的女孩子,回答道:“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首曲子,所以选择的几率不大。”   迟意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朝着冉祈笑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张子颜没有在意学生间的交锋,靠在墙壁上看着冉祈背起琴袋,问道:“练完了?准备去看你们班的运动会?”   冉祈背好了琴袋,答道:“下面是徐星语的一百米比赛,我答应了要去给她加油。”她把指甲都收好,朝着张子颜和迟意礼貌性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张老师和社长再见。”   女孩说完,就迈开步子走开,留下音乐教室里的两个人。   迟意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楼里,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张子颜先开了口:“迟意。”   迟意有些迟疑地抬起头,看着张子颜。   女人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在练琴这条路上,有些人刻苦自励,却往往敌不过与生俱来的天赋。”   “——而有的人,不仅仅有天赋,还有还付出了艰苦的努力,想要击败这样的人,你必须、也只有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迟意愣了一下,低下了头,良久,苍白的小脸再次恢复了积极乐观的笑意:“是,老师,我明白了。”   ……   冉祈背着琴袋,走在校园里分外热闹的白玉兰花小道上,清淡怡人的花香弥漫了整个校园。   冉祈特地走的这条路,因为这里可以路过与运动员的检录处,果不其然,刚走过那座小桥,就看见徐星语蹦跶着朝她挥手。   “冉冉!这边!”   女子一百米和男子一千米是一起检录的,徐星语旁边就是林夕廷,男孩子看到体育老师吹哨走了徐星语还在朝着桥那边的人招手,于是顺手把她拉下来。   冉祈看到徐星语很不满地瞪了一眼身边的那人,然后朝着自己挥着手被带进了体育场。   一百米的赛道在操场右边,旁边还有跳远的沙坑,冉祈一进运动场,就看到高二七班的好几个熟面孔在比赛,冉祈一律回应了鼓励善意的微笑。   冉祈脸上挂着的笑意还没消散掉,脑壳就被一敲。   这个力度——   果不其然,顾云起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手插着腰,袖子随意地挽到胳膊肘,荧光绿色的条纹显得格外扎眼,垂着头看她。   少年扬起不可一世的笑意:“来看我啊?”   ※※※※※※※※※※※※※※※※※※※※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新的生活太忙碌了,会努力更新的,谢谢没有取关我的宝贝们。 第14章 十面埋伏(二)   顾云起这厮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冉祈听久了他的骚里骚气,也竟是有种“不愧是他”的感觉,所以竟也能陪着他说两句风凉话了。   所以姑娘伸手朝着一百米的赛道指了指:“当然是来给我的小同桌加油。”   顾云起不甚在意的把袖子放下来,“唔”了一声道:“徐星语去年就打破了一中女子一百米纪录,你大可不用担心她。”   冉祈有些奇怪的歪着头问道:“那我应该担心谁?”   顾云起扬起十分不要脸的笑意:“当然是我这种被临时拉来比赛的菜鸡,需要班花爱的鼓励才能为班级争光啊。”   冉祈:“……”闭嘴,菜鸡。   顾云起本来就是一中数一数二招人眼球的风云人物,现下少年安安静静地站在操场边上,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姑娘,侧颜和顾校霸一样能打,一下子就惹来半个操场的关注。   冉祈刻意不去在意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友善或者不友善的目光,专心致志地看徐星语比赛。   小话唠徐星语今天绑了高高的马尾,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动作显得元气满满,她被带上跑道的时候还朝着冉祈激动地直挥手。   冉祈一向是对运动一点天分和兴趣都没有的,却还是被她感染得有几分期待和激动。   冉祈刚想朝着徐星语回一个挥手,告诉她自己有在认真看,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呵,摆什么谱,搞得自己好像已经拿了第一名一样。”   这话很是阴阳怪气,但是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冉祈一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脸。   民乐社的副社长孙婧宜手插着腰,阴阳怪气的说完,还挑衅地看了冉祈一眼,丝毫不在意冉祈听到了这话。   冉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转过头去朝徐星语笑笑。   孙婧宜被冉祈这幅不甚在意的样子气到了,立刻就想找茬,但是话没说出口,就收到了身边一道警告的锐利视线。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就看到顾云起冷淡的眉眼,轻轻皱着,眼角垂下——是他生气的前兆。   少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孙婧宜说到底还是很怕顾云起的,毕竟传闻中顾六少爷是有把人打住院的前科的,所以她只能很不甘心地把嘴闭上了。   冉祈站得本来就离赛道很近,七班的学生都已经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徐星语在班里本来人缘就不错,听到孙婧宜这话的学生都都不太开心地斜了她一眼。   赛道上的徐星语自然也看到了,孙婧宜在民乐社作威作福惯了,小话唠一向是讨厌她的,这下看到她还站到了冉祈身边,徐星语一下子就急起来了!   呜呜呜她家冉冉脾气那么好!要是吵不过孙婧宜该怎么办呀!   体育老师刚刚喊了准备,打响了发令枪,就看到上一届的冠军选手像一只小炮仗一样冲了出去,一骑绝尘!   冉冉护卫队徐星语同学出击!   赛道边的冉祈:“……”   目瞪口呆的孙婧宜:“……”   最后自然是拿了第一名,并且小话唠徐星语同学还一举打破了由她自己保持的一中女子一百米的纪录。   一口气跑完全程的冠军选手喘着气听体育老师报完成绩之后,脱下了号码牌,就冲到了赛道边:“冉冉冉冉!”   看着徐星语一比完赛就冲过来戒备地瞪着孙婧宜,冉祈从包里拿出给她准备的水递给她,然后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孙婧宜。   “喂。”   孙婧宜抬头。   冉祈唇角敛起笑意:“第一名哦。”   孙婧宜差点被她这幅样子气得脑溢血。   就连站在旁边的顾云起都哑然失笑。   很嚣张嘛,小丫头。   孙婧宜被气跑了。   徐星语戳了戳冉祈:“可她到底是副社长哎,以后要是在民乐社为难你怎么办?”   冉祈不甚在意地拿出纸巾递给她擦擦出的汗,意有所指的说道:“副社长又不止她一个。”   这下子连顾云起都垂下头看她。   冉祈抬头,回敬他的注视:“顾云起副社长不是说过,虽然他的水平很垃圾,但是他可以罩着我们吗?”   女孩勾起唇角:“难道顾云起副社长不愿意拯救一下因为年轻不懂事得罪了人的失足少女吗?”   敢情她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后台有底气啊。   顾云起看着看过来的徐星语和狡黠无比的漂亮姑娘,不禁失笑。   少年眉眼轻抬,看上去是心情极好的样子,说道:“不甚荣幸。”   ……   事实证明,请顾云起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坏小子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冉祈背着琴袋,坐在赛道边的看台上,手里抱着两瓶水,靠着徐星语,好无聊地看跳远比赛。   “他们要跳到什么时候啊?”   徐星语也抬起头看了看那群正在跳远的男孩子们,皱着眉头答道:“快了吧,看样子应该是复赛了。”   冉祈奇怪地转头:“复赛?”   徐星语继续低下头玩手里的psp,回答道:“对啊,顾云起那个大长腿进复赛不是很正常吗?他去年拿了第二呢,市足球队叫他去试训他都没去。”   冉祈:“……”   她就知道顾云起嘴巴里没一句真话。   赛场上的顾校霸一如既往地正常发挥,给高二七班拿回了又一个金牌,并且顺便打破了去年第一名保持的男子跳远记录。   虽然是因为去年拿了第一的那个小伙子保送市足球队今天有比赛没有来参加运动会,顾云起成功捡漏,但是高二七班还是迎来了一阵欢呼。   才一天的功夫,高二七班就拿了三个金牌两个银牌,晚上班委们一合计,拿班费和班主任的赞助出来请大家喝了饮料。   徐星语这位卫冕金牌得手自然是被簇拥着的主力军,小话唠喜滋滋地吸着奶茶和珍珠,靠在冉祈身上满足地直眯眼睛。   冉祈有些羡慕身边的小姑娘,她没心没肺又无忧无虑,苦恼着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女都会有的苦恼,煎熬着每一个高中生都会迎来的高考,她平凡普通,却活得安逸自在。      徐星语发现了同桌的走神,从冉祈身上仰起脸,戳了戳她,然后晃晃手吸引她的注意:“冉冉!”   冉祈回过神来:“啊?”   徐星语笑嘻嘻地凑过来:“班委说请我们运动员去吃饭唱歌!你和我一起去呗!”   冉祈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她们面前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小男生,这个生活委员好像叫陈希楠来着,他带着有些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   冉祈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   “不什么不?”少年撸了一把头发,带着热腾腾的水汽和干净清爽的气息朝她走过来、很自然地从她旁边拿走一瓶运动饮料,然后敲敲她的脑袋,言简意赅:“她去。”   冉祈有些无奈,班委请运动员吃饭,她去凑热闹不太好吧?   站在他们面前的生活委员陈希楠挠了挠头:“其实…”   顾云起看了她一眼,眼角抬起,带着坏意:“运动员可以带家属啊,怎么?你不想做徐星语家属啊?那我也不是不…”   冉祈很识相地转头对生活委员笑笑:“我去,麻烦你们了。”   顾云起把冉祈座位旁边的东西收拾好,挪了个空位在她身边坐下,看着那个小男生乖乖巧巧地去邀请剩下的运动员。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忍住,嗤笑道:“你喜欢那款啊?”   啧啧啧,徐星语都替他酸。   小话唠于是很识相的爬起来,去后排的补给处招零食吃。   但是冉祈没察觉到顾校霸的不自在,转头询问道:“什么?”   顾云起故意地勾起唇角,眉眼朝着生活委员的方向挑起,重复道:“那样的啊,你喜欢?”   冉祈真是服了他了,她真是一点都不打算回答他的这个无聊问题,干脆不说话。   所幸顾云起就是闲着没事逗她,也不是真要她一个回答,见她不说话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你这么不爱说话,和那种害羞得不得了的小男生,啧啧啧,岂不是相顾无言执手相看泪眼…”   “你好无聊。”   冉祈很不给面子的打断他。   “哦。”   少年闭了嘴。   冉祈的目光看向清爽澎湃的蓝天,一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顾云起听到她说:“我谁都不喜欢。”   ……   林夕廷很敏感地感觉到顾云起一整晚的心情都不太好,症状集中表现为食欲不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本来就是高二七班的小聚会,不用上课散散心大家热闹一下,结果不知道谁得罪了这位大少爷,一整个晚上,他都散发着一种“你们都得死”的气息。   这种不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去唱歌都没有好转,尤其是顾六少爷在看到那个生活委员在新班花下楼的时候扶了一把的时候更难看了。   虽然冉祈同学礼貌地避开了,但是顾六少爷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好转。   反而更臭了。   虽然顾云起表现出了极其不爽的情绪,但是他的那把火烧的是他的好朋友,怎么也烧不到冉祈身上,所以她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把顾六少爷的小情绪放在心上。   到了唱歌的地方,冉祈放下包和琴,就和徐星语一起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徐星语要去楼下的小超市里买冰淇淋,冉祈担心自己的生理期临近,于是不想吃,也不打算进去,在超市门口等徐星语。   她低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给苏佳叶回了几条什么时候回去的消息,肩上就传来了一下击打。   冉祈愣愣地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紫色卫衣,头发染成灰色的男孩子,那个男孩看到冉祈抬头,有些惊诧也有些不知所措:“真的是你啊,冉冉姐。”   冉祈有些发懵,男孩的样子和另一个男孩在一起无限重叠,然后交织着构建去过往的记忆,她强迫自己冷静一点,然后挤出一个微笑:“你…你好。”   那个男孩挠挠头:“冉冉姐,你别这样…我…我姑姑家在上海,我来这里玩…你别怕,我没别的意思…”   冉祈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有些局促地说道:“我们知道的,程延交代过的,你比他亲姐姐还要亲,我们虽然坏,但是他的话我们还是听的…”   程延…   冉祈停顿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还好吗?”   男孩低下头:“我爸妈不让我去看他,但是…去看过的人说他挺好的…冉冉姐…”   男孩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冉冉姐…你能去看看他吗?他很想见你的…”   …   冉祈没有等到徐星语,也没有注意那个男孩的话有没有说完,就像逃跑似地跑回了弯弯绕绕的包厢,随便找到一个拐角,就靠着墙壁喘气,然后搓着自己已经发红的眼角。   有人追上来,应该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当那股独特的、熟悉的、只属于那一个少年的薄荷草的味道传来,冉祈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被人抓住。   她拿开遮眼睛的那只手,把眼睛靠在了少年的肩上。   少年熟练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感觉到她逐渐放肆的悲伤情绪。   冉祈并不知道自己靠在顾云起的肩膀上哭了多久,只是感觉久到少年有些支撑不住,还把她拉得转了个圈,他靠在墙壁上,然后她靠着他。   少年的棉质运动服很舒服,冉祈的眼睛靠着的那层布料,柔软、细腻,温柔,混合着少年身上的清冽甘甜的薄荷草的味道,刺激着她许久没有发泄的内心。   顾云起没有打算她,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她逐渐把身体的全部力量传递给自己,然后心无旁骛的拍着她的背,或者揉揉她的头发。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露出脖子上一节白暂光滑的皮肤,ktv走廊的灯光折射在上面,勾引地人很想吻上去,然后吮吸着,弄出血来。   顾云起轻轻地埋下头,嗅着女孩身上淡淡的薰衣草味,心不在焉地想道他家里的阿姨也用过一段时间这个味道的洗衣液。   下一秒,女孩已经抬起了头,要不是顾云起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湿的,他都要觉得现在的自己在做梦了。   ——冉祈除了眼角是微微的红,瞳孔里还有着淡淡的湿意,已经全然看不出悲伤的情绪。   她开口时只有些轻微的鼻音,她低低地说道:“谢谢。”   她的眼睛很漂亮,顾云起第一次这样直接面对面和她靠地这么近,甚至能看到她的眼眸里面自己的样子。   大概是顾云起光顾着看她的眼睛了,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女孩就已经擦了一把脸,两腿一迈转弯绕过走廊的拐角跑掉了。   顾云起:“……”   日哦,我就是块毛巾吗?   ※※※※※※※※※※※※※※※※※※※※   以后的更新频率差不多就是这样:日更或者两天更一次,看工作忙不忙,希望小可爱们谅解。   这篇文就是有些温暖又温柔的故事,有轻微的虐点,在于冉冉对感情的惧怕和顾云起的小小骄傲,痛点大概是这两个少男少女在梦想面前的不知所措和强装坚强。   但是爱情会甜甜的哇!两个幼稚的高中生!哼唧!   程延这个新人物是这篇文的男二号,但是他见证的和代表的冉祈的过去——遇见顾云起之前的过去。   他是冉冉最想要保护的人,但不是爱情线。   透露一下程延弟弟有自己的爱情线,并且非常非常虐,暴虐!(比渣渣周和皎皎那种小打小闹虐多了) 第15章 十面埋伏(三)   冉祈像一只慌乱的小兽,连辨别方向和来路的的功夫都没有,在ktv千篇一律的走廊里横冲直撞。   最后自然是被顾云起迈着大长腿追上来了。   少年倒是什么都没有问,别过了她的肩膀,上来就是一句:“你跑什么?”   等他看清的冉祈的脸,才发现女孩刚刚通红的眼角已经又缀满了珍珠一样的透明液体。   唉,顾云起在心里叹气,怎么还哭不完了?   顾云起对于哄女孩子一向是没有什么心得,从小大家里只有许林烟一个堂妹,身边的好朋友只有一个陈皎皎是个小哭包,但是很可惜,人家早就对别的男孩芳心暗许轮不到他来哄。   可是眼下,面前的女孩看起来是真的很难过,却在被顾云起目睹眼泪的那一瞬间伸手擦掉,倔强得不发一言。   顾云起翻遍了全身,终于在右边裤子的口袋里翻出了半包纸巾,扣扣拉拉地从里面掏出一张来,伸到她面前,只是这一次,他追问道:“你哭什么?”   顾云起实在不是一个贴心的男生,明明冉祈表现出的状态,就是不想告诉他不想和他交流的样子,偏偏他还不自知。   但是冉祈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纸巾,擦干净眼脸,佯装镇定:“没什么,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难过,现在已经好了。”   她说完这些,脸上展露出自然的浅笑:“你进去吧,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   顾云起皱起了眉头:“买什么?”   冉祈抬起眼,漂亮的湿漉漉的瞳孔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她镇静地、恍若无事地回答道:“卫生巾,你要陪我去吗?”   ……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云起自然是不可能跟着她去,但是顾云起也不可能相信“她真的没事了”这种鬼话,于是只能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做了她一路的“护花使者”。   冉祈其实也并没有想去哪里,她只是来到这座全新的城市有些时日了,一下子见到了和过去的有关的人和事,有些反应不及。   然后她才猛地发现,她并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关于那座城市、那段往事、那群人的记忆,根本不可能随着时间有任何的磨灭。   那个叫做程延的男孩,那个严肃又温和的老师,那一群热烈又诚挚的朋友,在她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是她逃避了,做错的人,其实是她。   冉祈下了楼,她站在街角张望,果不其然,刚刚那个染着头发的男孩子并没有离开,他乖乖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冉祈叹了口气,还是朝他走了过去,她下来地匆忙,没有带外衣,初春的夜晚,她只穿了一件略显单薄的白色长袖。   那个叫孙恺的男孩看到她过来,低着头,也不敢先说话。   他和程延一般大,十二三岁的年纪,只能被称为男孩。   冉祈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长舒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还不走?”   男孩踌躇着,但还是咬着唇轻声说道:“冉冉姐,程延哥真的挺不容易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他,别生他的气了…”   冉祈轻轻抬起眼,说道:“我没有生他的气。”   她的语气平静,看上去真的不像在生气,这态度让孙恺也摸不太清她的内心,但是想着程延的交代,他继续说道:“那…”   冉祈垂下眼睛:“我不会去看他的。”   孙恺倏地抬起头。   女孩的目光是他没见过的冷漠,她别开眼,重复道:“我不会去看他的,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   孙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愤怒、失望、难受全都一下子堵在心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冉祈会这么冷漠。   冉祈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狠下心,继续道:“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不是我期望的,他让我很失望,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在上海读书,不会再回去了……你们有空就多去陪陪他吧,别让他继续走歪路…”   孙恺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他本来就是冲动易燃的性子,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好声好气和冉祈说话不过是给自己的好兄弟面子,现在听到这种话自然是火冒三丈:“什么叫做了那样的事?所有人都可以指责程延哥,但你怎么可以!”   男孩气愤地说道:“他是为了谁啊!冉冉姐,我叫你一声冉冉姐,是因为我把程延哥当好兄弟,要不是他进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你以为你能好好地出苏州城吗!”   冉祈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任由冲动暴躁的男孩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   “做人要有良心的吧,我不说你喜不喜欢程延哥,但是你怎么可以用这样失望的语气来…来鄙夷他?”   少年人的恨意简单而浓烈,说出来的话也直冲冲地扎得人心口都疼。   冉祈在风里站了许久,听他把愤恨一一宣泄干净,然后把手伸进了袖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平淡地问道:“说完了?”   孙恺说得舌头都干了,结果看到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楞楞地说道:“啊?嗯…”   “说完了就回去吧。”冉祈看了一眼他,就不再吝啬目光,转身准备离去。   她真的就干净利落的转身,仿佛刚才的谈话对她丝毫没有触动。   男孩被她气极了,朝着她的背影怒吼道:“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看!”   冉祈顿了一下脚步,但还是继续朝前走去,一下也没有回头。   马上就是五月了,夜里的风虽然还有些凉意,但已经不再刺骨,甚至还有一些舒服。   冉祈迎着风,照着夜晚的街市的灯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开满了便利店。   冉祈走进了一家罗森,从冷冻柜里拿了一个脆皮巧克力出来,然后去柜台结账。   收银员机械式地重复着说道:“会员卡要办吗?加十块钱换购…”   “一包万宝路、一个打火机。”   收银员看都没看她,从柜子上拿下那个炫彩的黑色小盒子,然后扫了一次放在柜台上,报出价格。      冉祈把那两样东西放进了卫衣兜里,然后站在门口,撕开了那个脆皮巧克力雪糕的袋子,就这样在便利店门口咬完了那个雪糕。   吃完后,她的整个口腔都是冷冰冰的窒息感,她扔掉了雪糕棍,从口袋里摸出那盒万宝路,摸索着撕开了包装袋。   她走到街角,一个不太起眼的已经关门的糖水店的门口,摸出了打火机。   她并没有抽过烟,又因为刚刚那根雪糕真的很冷,所以她的手有些僵硬,打了几次打火机都没有打出火来。   纵然是冉祈这种耐心度还算高的性子,都有些不耐烦地多按了几次,终于,在大概第六次的时候,那根万宝路被点燃了。   小小的火苗碰到了白色的烟头,带出薄荷味的白烟,飘散在空中。   冉祈回忆着印象中那个男孩抽烟的样子,两根指头夹起细细的烟,送到了唇边,张口吸了一口。   很清凉的味道,并不难闻,也不呛人,只是浓烈的薄荷味,也因为刚刚吃完冰淇淋,冰凉刺骨的气息在她的整个头颅里蔓延开来。   还没有等她吸第二口,眼帘里就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冉祈丝毫没有惊慌,把拿烟的手放下,抬起头,坦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顾云起走过来,夜光里若隐若现的光圈,使得他的侧脸光洁坚毅,好看得要命。   少年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烟,平静地说道:“连爆珠在哪都不知道,还学别人抽烟?”   说完,少年曲起漂亮的指节,空气中传来轻微的一声“噗哩”,他捏爆了香烟口的那颗爆珠,正在燃烧的烟头,在他手里烧出漂亮的白烟。   他捏完爆珠,又把那只烟伸到冉祈的面前,居然是一种示意她再尝尝的意思,冉祈没有说话,平静地接过,然后又吸了一口。   很不一样的味道,带着清新浓烈的果香。   只是这一口抽完,顾云起从她手里拿开了那只烟,然后扔在地上,碾灭。   少年朝她伸出手,修长漂亮的手指自然地弯曲。   冉祈安静问道:“干什么?”   顾云起言简意赅道:“烟,给我。”   冉祈乖巧地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那盒烟和那个打火机,放在了他的手心。   顾云起毫不客气地把它们一起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喂!”冉祈以为他只是要抽一根…   少年伸出手,放在了她的发顶,像是宽慰,又像是安抚和诱哄:“抽烟不好,别学。”   他忽略她试图讨要烟的手,学着她的样子,靠在那块墙壁上,和她并排着,看着夜晚的天空。   冉祈偏过头,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把头靠在墙壁上,努力抑制住要流下来的眼泪。   “喂,顾云起。”   少年歪过头看着她。   她轻声说道:“你可以问我,程延是谁吗?”   她从未在顾云起面前展露过这样迷茫又脆弱的神色,带着一点祈求,和孱弱地对过往的沉溺。   顾云起听到这个名字,敛起眼角的笑意,顺着她,重复道:“那么冉祈,程延是谁?”   程延是谁啊?   冉祈,程延是谁呀?   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这样问她。   她是怎么回答的?   “他是我弟弟。”   现在呢?   冉祈忍住流出来的眼泪,固执地看着顾云起:“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很久都没有联系的一个朋友。”   顾云起轻声问道:“那他人呢?”   冉祈垂下头,冷声道:“他在少管所。”   ……   那一天的冉祈,忍了很久,才强迫自己不可以再哭出来,她对顾云起说:“我讨厌这座城市。”   “我讨厌这里去哪里都要坐很久的地铁,每一条路都会堵车,我讨厌每一个角落都是便利店,里面卖着永远一样的东西…”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也更讨厌…这样的我自己。   这样的懦弱的、不堪一击的、丑恶的我自己。   顾云起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几分纵容和默许,说道:“别讨厌我。” 第16章 十面埋伏(四)   他说,别讨厌我。   原来还会有人在意着她真实的想法吗?会在意她心中所想,会在意她的评判,会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不,不会了。   从冉文涛离世的那天开始,冉祈就很清楚地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毫无理由毫无节制地爱她的人,再也没有了。   冉祈不再是一个被疼爱着的孩子了。   所以不会再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在意她的小小心事,她只有小心翼翼地生活,把自己变成那样一个乖巧懂事、文静少言的少女。   想到这里,冉祈垂下了眼睛,不让少年看透她的心思,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很奇怪的,冉祈居然一点都不排斥他的靠近。   就像是流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遮风避雨的港湾。   顾云起一直到回到那家ktv都没有松开她的手,他把她牵到门口,然后进包厢去拿了她的外套和琴,走出来的时候他单手把琴背上,把她的外套递给她:“穿上。”   冉祈连去哪都没有问,穿上了外衣,就跟着他往外走。   她不知道他怎么和屋子里的同学解释的,又是怎么让徐星语不再追问的,总之没有人追出来,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过ktv长长的走廊,往外走去。   这条街的街角有许多老馄饨铺,打着老上海特有的“大馄饨”的标签,每次一掀起锅盖都是迷蒙的热气;拐过一条小路,路头上是一家很老的店面,已经被风霜洗礼的路牌上依稀还能看到“排骨年糕”的字样。   顾云起在一家网吧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抓过头,伸出手,很自然地牵着她,往里走。   快要九点的周末,网吧里坐满了打游戏的男孩,他们带着耳机,有的桌边还放着泡面饼干和可乐,热气腾腾地胡闹着。   顾云起牵着她,穿过两边的座位,走到了里屋门口,敲了敲门,没过两秒,就有人把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很瘦很高的男孩,冉祈仔细地打量他,依稀能辨认出他就是前几天在学校门口的星巴克和顾云起聊天的那个男生。   李卓然明显没睡醒,开门看到顾云起本来一肚子火,但是在看到他身后牵着的姑娘的时候,连他都愣了一下:“我去,什么情况?”   顾云起没有回答他,牵着冉祈绕过他走进去,把身后的门带上,然后把冉祈的琴放在墙角的桌子上,给她开了一台机子。   他帮她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去旁边给她拿了一瓶水。   那边的李卓然从看到他们开始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只能疯狂地和旁边训练着的小男孩们眼神示意。   “什么情况?”   “鬼知道?”   “起哥谈恋爱了?不可能吧?卓然哥怎么看?”   “我特么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保姆!”   ……   顾云起没有去理会旁边的人的窃窃私语和好奇的眼神,径直走到女孩身边,双手撑在她坐着的椅子边,身体立在她的身体两侧,手握住桌子上的鼠标,打开了那台电脑上的《英雄联盟》图标。   顾云起微微侧过头看她,问道:“玩过吗?”   冉祈摇摇头:“没有。”   顾云起轻轻地“嗯”了一声,点开了一个页面:“那你打人机。”   冉祈看着他就这样点了进去,愣了一下:“怎…怎么打?”   顾云起索性随手选了一个容易操作的男枪,给她进行了新手教学。   然后一屋子稀稀拉拉的今天来应征新打野位的小男孩,就看到这个队伍的前任打野靠在旁边教一个估计连《英雄联盟》都没打开过的女孩玩男枪。   “嗯,就这样,杀他,然后点一点,这个塔就没了,知道了吗?”   冉祈专心致志地看着他操作,觉得倒也不是很难,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顾云起身后站着的李卓然一脸便秘的样子,还看了看顾云起:“他好像找你有事…”   顾云起三下五除二点掉对面的水晶,然后帮她点进一场新的游戏,才起身朝着李卓然走过去:“干嘛?”   李卓然捡起自己已经掉落的下巴,询问道:“什…什么情况?”   顾云起也去墙那边空地上推着的矿泉水箱子里拿了一瓶,拧开盖子喝了两口,然后平静地叙述道:“她心情不太好,我带她来打两把游戏。”   “卧槽嘞!顾云起!这特么是谁谁谁心情好心情不好的事情吗?这难道不是你大爷的你偷偷摸摸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吗?”   顾云起把盖子拧上,抬起眼轻描淡写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没谈恋爱。”   李卓然:“???”你玩弄人家小姑娘感情?   顾云起把水扔进李卓然怀里,然后看了一眼坐在那里认认真真打着游戏的姑娘,她坐在这个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顾云起兴致勃勃地看了片刻,才转头回答李卓然刚才的问题:“没谈,她没开窍,还不能早恋。”   李卓然愣了几秒后,搞清楚顾云起的意思后,发出了一阵爆笑。   被顾云起轻飘飘地几个眼神威慑住,乖乖地闭嘴拉上拉链再也不说话。   顾云起打发完队里的“八卦之神”,慢悠悠地走回冉祈的座位旁边观战,她专注地看着屏幕,真真是认真地不得了的样子。   但是顾云起低头一看面板,得,0-6-1。   顾云起略微地思索了一下,指着电脑屏幕问道:“这个1是哪来的?”   “啊…”冉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解释道:“中间的那个人把对面那个人杀了…我路过,他还差点打到我呢。”   “谁差点打到你?”   “这个啊…”   她在电脑屏幕上指了一个玩家。   顾云起:“……这个卡萨丁是你队友。”   冉祈奇怪地抬起头:“我知道啊,他不会误伤我吗?”   顾云起:“……”   不会,他没有这个功能,谢谢。   十分钟后,当冉祈这边艰难地推掉了对面的水晶,顾云起开始沉思反省自己男枪这个英雄真的很难吗?   顾云起看着冉祈,她好像还挺开心的,虽然只是赢了一场人机,还是0-8-3赢的,但是好歹还混了几个助攻,确实挺难得的。      顾云起问道:“还玩吗?”   冉祈看着面前眼花缭乱的英雄,道:“唔…刚刚对面有个漂亮小姐姐,还挺好看的,我可以玩那个吗?”   神特么漂亮小姐姐。   顾云起皱起眉头回忆着刚刚那把菜鸡人机局的漂亮小姐姐是谁,然后在长长的选择面板里找到了一个头像,问道:“是她吗?”   冉祈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是吧…”   琴女,锁了。   顾云起把鼠标还给她:“还挺适合你的。”   操作简单,适合菜鸟。   但是冉祈听在耳朵里,还觉得顾云起是在夸赞自己和漂亮小姐姐很搭,四舍五入就是顾云起夸她漂亮。   于是冉祈又在这种美滋滋的恭维下开始了新一轮召唤师峡谷的大冒险。   讲道理这个英雄还蛮好玩的,跟着下路的另一个人到处跑就行了,看到对手就扔技能,扔没扔上反正冉祈不知道,总之打不过就跑,跑不掉死了还能复活。   总而言之,还蛮好玩的。   在她再一次躺赢点掉对面水晶的时候,顾云起凑过去看了一眼她的数据面板,1-4-7。   有进步啊。   两连胜的新手小姐冉祈有了满满的成就感,终于肯结束今日份的峡谷一日游。   顾云起走到墙角去帮她背起琴,然后等着她穿好衣服,牵着她出去。   等他们走后,顾云起清楚地听到屋子里那群男孩超级大声和夸张的起哄声。   顾云起摇摇头,男生果然比女生还要能八卦。   这家网吧是李卓然家的,里面那个大房间是李卓然和他一起弄的网吧训练赛的场地,快报废的机子,重新配的内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小战队。   这里不好打车,顾云起领着她穿过漆黑的小巷,走到了巷口,冉祈一抬眼,居然看到了熟悉的电影院。   一个半月前,顾云起把她一个人丢下看《毒战》的电影院。   说起来冉祈后来一直没有机会来看《致青春》,她想起来的时候苏佳叶已经和许嘉椽一起看过了,据说他们还为此吵了一家,于是冉祈也没有再提。   这会子路过,冉祈下意识地看向贴在屋子外面的海报,找着那部电影的下映日期。   “还有一个月呢。”   少年的声音响起。   冉祈抬起头去看他,看见他勾起一个肆意又不羁的笑意:“我说过的吧,你要是邀请我,我赴汤蹈火也陪你看。”   夜晚的风吹过这条街道,皱起的不仅仅是春天的气息,还有不知名的人的心口。   冉祈仰起头,没有浅浅的笑意,只有顾云起看不清的迷茫:“那么,顾云起,你愿意陪我看场电影吗?”   答案自然是好。   九点四十分,他们一起走进了那家电影院。   十点整,他们在一号放映厅坐下,期间顾云起还去给她买了一盒爆米花。   十一点整,冉祈已经被感动地眼泪稀里哗啦流了一衣袖,而她身边的顾云起已经抱着可乐睡得妈都不认识了。   冉祈发誓,今天她绝对、绝对没有被这种看电影睡着的直男感动到。   没有!   ※※※※※※※※※※※※※※※※※※※※   菜鸟冉冉x直男小顾   很般配啊哈哈哈哈哈哈亲妈狂笑。 第17章 枫桥夜泊(一)   顾云起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舒服啊,深夜的放映厅里稀稀拉拉地没几个人,身边的女孩一言不发,除了醒来的时候她的脸色有点臭之外,不失为一次愉快的看电影体验。   冉祈倒是什么也没说,抱着空空的爆米花盒子站起身,安静地往外走,顾云起跟在她身后,自觉地背着琴。   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漆黑的路面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私家车,偶尔路过的亮着绿灯的taxi,顾云起伸手拦下一辆,领着冉祈上车。   她看上去有些累,靠在出租车的窗边,话都懒得说一句,顾云起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脑袋歪成同样的弧度,被她发现后,她难得地露出了今晚第一个轻松的笑。   还是同样的回家的路,司机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顾云起陪着她下车,很自然地背着她的琴往小区里走,像一个送女朋友回家的贴心小伙。   冉祈什么都没说,在路过小区里一个大垃圾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顾云起也跟在她身后停了下来,少年的一只手抓着琴袋,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原本清冷的眉眼因为在她面前带了几分柔和。   冉祈朝他伸出手,白暂的手掌朝上,她也言简意赅:“烟,给我。”   顾云起插在兜里的手没有动,但是看了看她停在垃圾桶旁边的动作了然,掏出了那盒烟和打火机放在了她手上。   冉祈把那两样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顾云起勾起唇角,轻笑着说道:“真乖。”   冉祈裹紧了自己的小外套,有些迷茫地看着顾云起,轻声问道:“顾云起…我是不是变坏了?”   她垂下头:“喝酒,抽烟,打架,这样…是不是就变坏了?”   她像个孤独的、执拗的小兽,在这个成年人已经定下规则的世界里横冲直撞。   “你没有。”   少年的声音温和又坚定,在这个漆黑冰冷的夜里,给了她无限的暖意。   “没有人可以定义你,只要你还善良、温柔、坚定,你就永远还是你。”   “……喜欢你的人还是会支持你、爱你,讨厌你的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他们的看法,所以,你没有变坏。”   “但是冉祈…”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看透人心的清晰:“你该学着长大了。”   ……   “你该学着长大了。”   冉祈一直到洗完澡,都还在想着顾云起说那句话的样子。   冉祈擦干净头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发呆,整幢房子静悄悄的,苏佳叶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   冉祈抱着小毛毯,在她的小飘窗上坐下,然后在书柜的角落里,拿出那一本小画册。   她随了冉文涛,乐器上天赋不能说异禀,但较之冉文涛也不遑多让,只是画画的时候没有一点天分。   印象中程延画画真的很好看,他总是不爱说话,坐在天台上,抱着破旧的素描本,画他眼中的世界。   程延被带走的那一天,给她送来了这本画册,男孩固执地抓着她的手,求她:“冉冉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   那个时候,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了他的手。   冉祈翻开了那本画册,那里是属于程延的小世界,孤儿院的孩子很少用彩笔,程延的世界于是多数是黑白。   他没有学过画画,但是能把画面画得恰到好处又简洁明了,他画孤儿院的彩色围墙,他画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画这个世界的悲悯。   冉祈思忖了很久,把这本画册放进了明天要带回的包里,然后爬上床,给苏佳叶发了几条信息,才关灯睡觉。   今夜过往的记忆被触碰,关于那个男孩的全部谎言都被毫不留情地戳破,毫不意外地,冉祈又做起了那个噩梦。   那条漆黑的看不到尽头的小路,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手里的到闪着诡异的光,然后是像不要命的小兽般扑来的男孩…   和每一次缠绕着她的噩梦一样,梦境的最后他沾满了血的手臂,和他无助地看着她,呢喃着:“冉冉姐…你快走…”   他连自己是不是杀了人都不知道,只顾着哭喊着让她快走。   那样的一个男孩。   可是为什么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只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是一个坏孩子呢?只因为他抽烟打架,他不爱学习,所以他连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配拥有吗?   冉祈想不明白…也沉溺在这样的噩梦中,无法自拔。   ……   冉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的九点半,今天王阿姨休息,是苏佳叶迷糊着眼睛踩着拖鞋来叫她的,因为冉文雪安排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冉祈也顾不得问苏佳叶什么时候回来的了,洗好脸换了衣服就背上包准备下楼,愣是被苏佳叶逼着当她的面吃完了一块面包一袋果汁才准下楼。   昨天晚上冉祈梦魇着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印象中其间还回了苏佳叶一两句消息,没有睡过一段完整的觉,所以一上车就抱著书包睡到苏州城。   冉青云家的院子不好开,那是当初政府改造,冉青云自掏腰包买下的一处留园里的院子,被他一砖一瓦地堆出来的。   冉家门的院子向来是不关的,一来是冉青云向往从前的“夜不闭户”的邻里时代,二来是冉家弟子众多,每天来拜访求教的人络绎不绝,索性也不拦着,来者不拒,只是能得到多少指点也看各自造化了。   冉祈也不为难冉文雪派来的司机,在留园门口就下了车,然后背著书包,踩着门口的青石板小路,一步一步地走着。   从前每次回来这里,总是冉文涛背着琴,另一只手牵着小小的她,然后她穿着小裙子和新皮鞋,把石板的凹陷处前一夜下雨的积水踩得到处乱飞。   五月里的生机极是耀眼,配合着正午的阳光,灼目又热烈,冉家院子门口早早地在水缸里种满了荷花,小小的鱼在绿叶里穿梭。   冉祈仰着头站在门口,不过是才离开了一两个月的光景,竟像是好多年都未踏足般陌生又惶恐。      厨房里的刘云刚把鸡汤撇了层油,继续放在锅里炖,一转头发现厨房正对着的院子门口站着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眼熟的身影,于是赶紧擦干净手往外走。   边走还边骂着:“造孽哦,这才走了多久回来就不进屋了!”   冉祈看到老太太佝偻着背,咋咋唬唬地说着,然后几步从院子里走出来,先是拽着她打量了个仔细:“看看这瘦的!”   刘云一巴掌就呼在了冉祈的书包上:“跑跑跑!一个学一个地往外跑!跑出去了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冉祈也不说话,看着老太太骂骂咧咧地开始抹眼泪了:“我说不让你走!他们非要带你走!一群黑心眼的!带走了还不好好照顾着…瘦了呀!我就说嘛!文雪那个天天不着家的,苏佳叶那个死丫头又不靠谱啊,哪能照顾你嘛…”   冉祈被她说的也难过,但是也只能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宽慰她:“奶奶,我不是吃不好,我只是下个月要参加比赛啊,要穿漂亮的旗袍,瘦一点好看。”   刘云闻言立刻一巴掌敲在她脑门上:“傻女娃子呦!你哪里胖的呀!你百来十斤总要的哇!瘦成杆想什么样子啊?”   老太太拉着她走进厨房,给她看自己锅上的鸡:“中午喝鸡汤啊,奶奶给你炖的!还有虾和牛肉!多吃两碗饭!”   冉祈知道怎么讨老太太欢心,笑嘻嘻地答应道:“好呀!家里王阿姨烧鸡汤没有奶奶烧地好喝,我就喜欢奶奶烧的鸡汤!”   谁知道老太太听了这话更难受了,抱着小姑娘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不去了…冉冉啊,这什么上海啊,不去了,连个鸡汤都没有…你给奶奶呆在家,谁敢说一句我老婆子和他拼命!”   老太太是真的疼她,冉祈心里知道,但是当初答应的事情早已没有回转的余地,有些路,注定要走,也注定不能回头。   冉祈只能找点别的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师傅呢?这中午不在家吃饭嘛?”   老太太这才抹了抹眼睛,说道:“在山塘街上的评弹馆里呢,刚好着,你去,叫老爷子回来吃午饭,路上买截冰糖藕!你最爱吃的!”   冉祈应了声,乖乖地放了包,沿着青石板路去山塘街,七里山塘,每一寸都是姑苏城特有的韵味,冉家门的评弹馆里冉家院子不远,走个三五分钟,很快就到了。   冉祈踏过门槛,跑堂的小哥眼尖,马上就看到她,机灵地问道:“姑娘一个人?喝茶还是听曲?”   冉祈摇摇头,笑笑:“找人。”   “呦!”跑堂哥笑了:“姑娘找这里哪位哥?”   他伶牙俐齿地:“是我们台上的那位弹琵琶的吗?”   冉祈看了看今天翻的牌子,史乐山,是她的师兄。   冉祈故意逗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坐在一旁摇扇子的那个老头:“我找那位哥。”   跑堂哥愣了愣,这才会意到,笑笑:“好嘞,姑娘里面请,有事叫咱。”   冉祈点点头,绕着评弹馆走了半圈,不打扰听曲的客人,然后在老头的对面坐下。   老头本来摇头晃脑地听着,眼下看到一道身影坐在他对面,定睛一看是个熟悉姑娘,放下扇子喝了口茶,沉吟道:“来了?”   冉祈摸了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半杯茶水,杯子还没送到嘴边,就被老爷子敲了一下手。   老头看了看她,慢悠悠地道:“上去露一手,退步了不准吃午饭。” 第18章 枫桥夜泊(二)   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头,屁股还没坐热就想着先验收成果,冉祈一面腹诽着,一面也只能到前台拿了胶布,乖乖的粘假指甲。   老头看了看她慢吞吞的样子,就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摇着扇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弹到我满意了,我自然什么时候回去吃午饭。”   冉祈这下也没辙了,乖乖地粘好指甲,去库里抱出自己的小琴来,给琴调音。   史乐山一曲毕,带着他的搭档下来,看了看闷着头坐在冉青云对面的冉祈,笑了:“冉冉来了啊?怎么没精打采的?”   冉青云摸着自己的那一小撮胡子,敲了敲桌面,对史乐山说道:“你给她搭一把。”   史乐山愣了一下,但很快会意,看向冉祈:“师傅要验收?冉冉想唱什么曲,随便挑,师兄给你担着。”   冉祈翻了翻曲单,自然是指了指最上面最便宜的那一栏:“《枫桥夜泊》。”   《枫桥夜泊》是这面曲单里最上面的,也是来这里听评弹的游客最常点的,因为契合这座城市,自然…也是技巧最低的。   史乐山失笑,看着鬼机灵的小丫头无奈,但是冉青云却不给面子的立刻骂道:“就你会偷懒!我当你要唱《三国》,你却给我唱张继。”   冉祈吐吐舌头,她自己小打小闹不要紧,让乐山师兄给她搭腔,那她只有被吊打的份,还不如死皮赖脸挑一首最简单的快快通关。   冉青云倒是也没再和她计较,摇了摇扇子和这评弹馆里的客人们朗声道:“放了个小长假,我小弟子回来看我这个老人家,送大家一首《枫桥夜泊》,大伙给我看看这小丫头出去读书是退步还是没有!”   喝着茶聊着天的客人也热热闹闹地抬头,笑着应道:“好嘞,冉老爷子的弟子想必不会差,咱权当赚了首曲!”   冉祈倒也不怕羞,抱着琴就上台坐在了右边那把椅子上,史乐山在她身侧坐下,朝她一点头,就先起了唱腔。   这是冉祈学的第一首评弹,也自然是最熟练的一首,每一句词每一句腔,每一个音符都是刻在苏州城的小路上,刻在她的心上的。   女孩清清浅浅的声音,咿呀咿呀地在评弹小馆里回荡,这是长在这座城市的声音。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品茶的客人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冉祈和史乐山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起身鞠躬谢场。   冉青云没有皱眉头,但是也没笑,冉祈放下了琴,走过去开始朝他撒娇:“老头走啦,回去吃饭!”   冉青云素来是舍不得和她生气的,被她一哄,再闹小情绪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扇子一挥,敲敲她的脑袋:“回去算账,走!”   于是一老一少一青年,就这样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往回走,路过卖糖藕的小铺,冉祈都忘了提,老头自己停下了脚步,史乐山便自觉地上前买了一盒带走。   冉祈搀着冉青云,两个人一起站在街角等史乐山,冉青云还喜滋滋地笑:“看你师兄,傻乐!”   史乐山因为几个星期和相恋多年的女友修成正果领证结婚了,所以这几天走路都打飘,冉祈也跟着笑:“师兄傻人有傻福。”   冉青云闻言看着她叹息:“你也是个傻的,我怎么光见你瘦了,没见你福?”   冉祈愣了愣,挤出一个微笑宽慰他:“我有您和奶奶就是福了呀!人要知足常乐嘛!”   冉青云苍老的眼睛闪了闪,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挽着女孩慢慢地回家。   刘云的鸡汤终于炖好了,砂锅热气腾腾地端上桌,老太太揭开锅盖就先给冉祈盛了一碗,冉祈洗完手回来,老太太就让她坐下喝。   连史乐山都只能乖乖自己拿碗盛了喝,还笑着朝冉祈眨眨眼:“冉冉果然是咱老太太心尖上的人,瞧瞧这差别待遇。”   冉祈只能笑笑,但是冉青云却拿筷子敲着碗碟表示不满,被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自己没长手啊!”   冉祈抱着碗,小口喝着碗里的鸡汤,看着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地和老太太摆谱,终于感觉到春天到来的气息。   这才是春天呀,身边的人熟悉而温暖,碗里的鸡汤清爽地被撇去了所有的油沫,一砖一瓦都是这座城市埋藏深处的记忆。   把她推拒城外的从来都不是近乡情怯,是她自己的心魔。   ……   冉祈吃完饭,就被老太太推着上楼睡午觉,新晒好的被子散发着太阳的香气,温暖又舒适,冉祈抱着被子,在从前她自己的小小房间,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醒来洗了把脸,史乐山站在屋檐下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下来吃水果。   老太太新切了芒果和香蕉和蜜桃,码在小院子里的石桌上,冉祈刚吃了没几口,就被老头提溜着进了里屋。   老爷子的琴房很少让人进,但这条规矩在冉祈这里相当于没有,因为冉祈打小练琴就在这里,老爷子的墙面上收藏了几十把不同的民族乐器,琵琶、阮、二胡、扬琴…   老爷子把琴谱一架,敲了敲谱架,示意她先来一首《草原英雄小姐妹》听个响。   冉祈只能正襟危坐地抱着琴,态度严肃地抬手抚琴,丝毫不敢在冉青云的面前含糊。   弹完了《草原》,老爷子又敲了敲琴谱目录上的《月儿高》,然后再是《陈隋》和《十面埋伏》。   冉祈一首一首弹完,坦白说心里并不忐忑,她出去的这些日子并未荒废,甚至因为害怕退步而更加勤奋刻苦,所以她这会子是不怕的,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坐直了身子听冉青云的教导。   谁知冉青云一句话没说,把谱子翻到了前面一页目录,指了指其中一处,沉吟道:“文雪和我说你想在国乐奖的时候用《霸王卸甲》参赛?”   老爷子目光平静地说道:“弹来听听,让我瞧瞧能不能拿出去比赛。”   冉祈心下一悸,抬头看他,老人仿佛是洞悉了她的全部想法,不问,亦不语。      冉祈沉下心来,把手放在把位上,抚出了第一个音。   这是著名的古代琵琶大套武曲,虽然和《十面埋伏》一样都是取材于楚汉相争的垓下之战,但是不同的是,《十面埋伏》的主角是刘邦,而《霸王卸甲》的主角是项羽。   是那个告别的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那四面楚歌而败走的西楚霸王,也正因为是他,所以悲壮之极。   冉祈极喜欢这首曲子,冉青云从听第一个音就知道了,这是她弹奏《十面埋伏》的时候所没有的共鸣。   冉青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是他面上什么也不显,只是在女孩弹奏完之后,叉腰站起,拿折扇狠狠地敲击桌面:“听听这凤尾头弹的!乌七八糟没有一个是成功的!就这水平还想拿去比赛?”   冉青云朝着门口的院子大喊:“乐山!乐山!给我进来!”   史乐山连忙放下手里的水果,擦干净手跑进来。   冉青云气鼓鼓地敲着桌面对师兄妹说:“你给我看着她!一千个凤尾头!少弹一个都不许吃晚饭!”   然后就甩手离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师兄妹。   史乐山只能无奈的笑笑:“师傅怕是想吃那最后一个芒果想很久了。”   冉祈也有些无语,她确实是有一个凤尾头的音有些偏差,中指摩擦琴弦的时候错了位置,那也不至于这老头那么生气,想必是真的很想吃那最后一个芒果。   史乐山温和地从墙面上拿了一把琴,抱在怀里,对冉祈说道:“来吧,我来陪你练。”   一千个凤尾头啊,这老头很久没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惩罚了。   冉祈无奈地摇摇头,和史乐山开始了枯燥的技法练习。   冉青云一共有四个弟子,大弟子是冉祈的爸爸冉文涛,那是冉青云最喜欢也最满意的孩子,可惜天妒英才去世得早。   二弟子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冉文雪,冉文雪不及冉文涛的天赋,但是好在刻苦,后来进了政府系统,走的是根正苗红的人民艺术家和政治家之路。   两颗珠玉在前,这后面的弟子自然也不敢乱收,史乐山学的是评弹,本不在冉家门下,可是他是从景中红老先生,是冉青云的挚友,老先生去世后,冉青云便将他收为弟子,传承景老先生的评弹技艺。   至于冉祈,顶着冉文涛的独生女的名头,她也对得起冉文涛和冉青云的教导,她甚至比冉文涛还要有天赋,冉青云记得,她七岁就能演奏《霸王卸甲》,因为那也是冉文涛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史乐山和冉祈年龄差地最小,所以师兄妹自小就在一起练琴,史乐山刚来的时候总是不太看的上这个小妹妹,觉得她年纪小、也不太爱说话,所以史乐山总是喜欢欺负她。   可是后来它发现这个小妹妹还真是不一样,弹琴的时候很认真,也不服输,丝毫没有因为有天赋就沾沾自喜,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妹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在他第三次弄乱她的马尾之后,他的琴弦断了三根之后,他就是这个小妹妹刮目相看。   师兄妹在琴房里练了一个下午,史乐山去屋外看了看发现冉青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下棋了,刘云也窝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于是溜回来拍拍她的脑袋:“走,老头不在家,溜出去玩会。”   冉祈不是很想动:“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史乐山把她提溜起来,还顺手给她把琴挂好在墙上:“起来起来,年纪轻轻地整天窝在椅子上练琴,也不怕屁股疼,走,跟哥一起去接你嫂子下班。”   冉祈给他拎起来,只能没劲地爬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嘀咕道:“那我要喝巷子口的糖粥,还要吃鸡爪。”   “吃吃吃。”史乐山满口答应:“你可多吃点吧,给你瘦的。”   怎么自从回来了,所有人都说她瘦?搞得冉祈都怀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少块肉。   屋外下了小小的雨,史乐山拿了两把伞,撑起了其中一把,师兄妹俩一路说着没营养的斗嘴往外走,然后到巷子口很默契地停下。   “一碗糖粥。”   卖糖粥的老头一看他俩就笑了:“又带你小师妹来喝糖粥?”   史乐山付了钱,接过了小碗,给她挖了两大勺糖,然后陪她一起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吃糖粥。   细细密密的小雨落在空气中,史乐山终于切入正题,男人伸手出了伞,接了一把小雨,然后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孩,问道:“冉冉,你在害怕什么?”   ※※※※※※※※※※※※※※※※※※※※   为了不愧对编辑的另眼相看,我今天要怒更一万字,还有两章冲鸭! 第19章 枫桥夜泊(三)   冉祈呀,你在害怕什么?   冉祈其实也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自己,她在害怕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只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发生过太多的故事,不知道哪一环错误了,于是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偏差。   冉祈摇摇头,安安静静地挖着糖粥,一口一口送到唇边。   史乐山见她不说话,便也不能强求,只能怜惜地揉揉她的脑袋:“以前我每次弄乱你的头发,你虽然不说话,但你会弄断我的琴弦,向我示威。”   “那个时候的冉冉会对这个世界所有不喜欢的东西说不,会抗争和放弃,会甩脾气,不说是人见人爱,但至少,那个时候冉冉是真的快乐的。”   史乐山是难得一见的正色:“冉冉,我和老头…都很担心你的状况,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他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是因为…文涛师兄吗?”   冉祈倏地抬头,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又很快熄灭,最终只变成一句轻轻地反驳:“我状况很好啊…”   这么生硬的转移,让史乐山更忍不住地叹息:“我说的是精神状况。”   冉祈无力地垂下头,把手里的塑料小碗扔进一边的垃圾桶,拿出纸巾擦擦唇,眼角变得有些红。   史乐山收紧了手中的伞:“冉冉,你六岁的时候就能演奏《霸王卸甲》,那一年文涛师兄离世,你尚且能在他的葬礼上弹你自己改编的《葬花吟》,现在连一个国乐奖都心神不宁,你心里压着不止一块石头。”   史乐山面色平静:“程延的事情已经成埃落定,不论程家人有多么愤恨,这件事也不会再有别的结局——冉冉,你要先放过你自己。”   冉祈终于仰起了头,像一只怯弱的树苗,却固执又迷茫:“我忘不掉,师兄,不管是我爸爸,还是程延,关于他们的所有,我都忘不掉…”   有些记忆终究无法磨灭,有些故事也不可能再有结局,就像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天鹅公主和她的十三个哥哥,最后一只天鹅也终究还是只有翅膀。   史乐山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指引,他伸手,帮她带上卫衣的帽子:“师兄带你去看医生。”   ……   冉祈在苏州城原计划只呆一天半,留下一天回去写作业,现在因为答应了史乐山去做心理咨询,便要多呆一天。   冉青云什么也没说,对于国乐奖的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冉祈练习《霸王卸甲》的时候还插嘴指点几句。   五一假期的第二个下午,冉祈跟着史乐山出了门,她背着包,还带走了那本她带来的画册。   史乐山的新婚太太张晓雯在心理咨询中心工作,看到他来,走过来抱了抱他,然后在看到冉祈的时候,善意的笑笑,招呼他们坐下。   冉祈有些拘谨地坐下,张晓雯给他们拿来了水果和零食,然后给了冉祈一张表。   冉祈安安静静地填完,张晓雯就领着她进去,史乐山送她到门口,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冉祈走进了那个小房间,房间是简单温馨的布置,一个很温柔漂亮的女人在沙发前抬起头,看到她进来,善意地笑笑:“哇哦,很漂亮的小姑娘。”   冉祈向来不太习惯被夸奖,有些不自在地在她面前站定。   女人没有在意她的拘谨,从她手里拿过单子,看了一眼之后,陪她在沙发上坐下,开始了今天的聊天。   “亲爱的,你的哥哥告诉我说,他很担心你的状况。”   “是的…坦白说,我知道我有点糟糕,但是我没有办法走出来…”   “不,亲爱的,你并不糟糕,你是个沉静可爱的女孩,你只是不像很多人想要的那样乐观开朗而已。”   “也许吧。”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最近遇到了些什么吗?”   “不是最近…事实上,我觉得我最近有开心一点…但是我还是睡不好觉…是的,我总是做噩梦,除此之外,我觉得我很好…”   “……”   冉祈像是进入了一个很深的梦境,又像是一个她期待已久面对的自我,只是她从来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所以她孤独而冷僻。   房间的门一打开,史乐山就站起来,冉祈走出来,有些忐忑地告诉他:“医生姐姐让你进去。”   史乐山揉揉她的头发,走进了屋。   医生看到他,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事实上她的个人状况还算良好,她明白自己正在遭遇十分恶劣的情绪,但她有抵抗的意识和自救的能力,我们很多时候把人在面对重大灾难后的痛苦定义为“创伤后遗症”,你是担心她有这样的病症是吗?”   史乐山点点头。   医生把评估单递给他,摇摇头:“她很好,基于你说的三个月之前的那件事情和她幼年的创伤,她却恰恰相反,给我展现的是她能平静地接受那段回忆,只是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忘记或者平息。”   史乐山犹豫了一下问道:“这样的状况会反复吗?她最近换了一座城市生活,可能是新的学校生活改变了她,但是我们非常担心这样的伤口一旦触发,她会不会被这样的情绪打垮…”   医生轻轻叹息:“换一座城市和一种新的生活确实可能给她带来一些改变,这是两种极端,显而易见她是在向好的方向转变的…”   ……   史乐山开车带她和张晓雯回家的路上,他像是随口一提地问着车后座的冉祈:“冉冉在新学校有遇到什么新朋友吗?”   冉祈正窝在车后座吸着张晓雯买来的奶茶,懒洋洋地有些发困,闻言皱眉思考了一下,答道:“有呀,我的新同桌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很喜欢吃东西,会弹古筝还可以跑很快!昨天的运动会还拿了金牌!”   张晓雯闻言也凑齐了热闹:“哎呀!那有没有好看的男孩子呀!冉冉小可爱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可以偷偷地谈个恋爱呀!我和你师兄保证不告诉你师傅!”   冉祈很喜欢这个圆圆的脸蛋的嫂子,于是假意地眨眨眼说道:“有呀!有个很高很帅的男孩子叫顾云起!会打游戏还会跳远跳高!”      张晓雯立刻很花痴的撑住脸:“哎呀那肯定很迷人!”   史乐山看着后座上嘻嘻闹闹的两个女人,总是把一颗心放下。   第二天史乐山没有让人来接冉祈,亲自开车送冉祈回上海。   冉祈带了一些上次没带走的东西和两把琴,就坐上了史乐山的车。   史乐山车技稳当,又和冉祈打小一起长大,能聊的话题很多,比冉文雪叫来的司机相处起来轻松很多。   五一的夜里路况还算好开,没有太过堵车,史乐山来了两个半小时就到了苏佳叶家小区的楼下,他打开门,背上冉祈带来的两把琴,右手又自觉地拎起了最重的那袋东西,送冉祈上楼。   苏佳叶在家的,听到门铃声就踩着大拖鞋敷着面膜来开门,看到史乐山还开心地叫了一声:“师兄!”   苏佳叶毕竟是冉青云的亲孙女,也和史乐山算得上青梅竹马,所以也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苏佳叶于是十分热情地招呼史乐山:“师兄留下来喝杯茶吗?今天在上海住吗?要不要我来订酒店?”   史乐山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板上,把手里的琴递给冉祈在墙上挂起,才回答苏佳叶的话:“我今晚住在上海,但是是因为明天在上海有个交流会议,合作方已经订好了酒店,不用你们操心。”   史乐山安抚似地朝着冉祈笑笑:“冉冉你早点休息,让佳叶送我下楼吧。”   苏佳叶本来没想送史乐山下楼的,闻言便知他有事情要交代,便乖乖扔了面膜洗了脸送史乐山下楼。   冉祈没有心情去管他们聊些什么了,她洗了个澡,就把自己摔在了床上,安安静静地想事情。   冉祈擦干净头发,又从床上爬上了那个小小的飘窗,她翻开了那本程延给她的画册,然后拿出了彩色的画笔。   医生姐姐叫她尝试着去接触一下和那件事有关的东西,可以从一些细小的、美好的东西入手,冉祈于是拿了一张纸,铺在那本画册上,照着程延画出来的轮廓,涂上亮丽的色彩。   一张纸还没有画完,大门就传来苏佳叶关门的声音,冉祈把那张画纸小心地收好,然后走到客厅去见苏佳叶。   苏佳叶对于刚才史乐山走的时候的交代只字不提,只是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加热,然后放到她面前:“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喝一杯牛奶。”   冉祈愣了一下抬起头:“为什么?我不需要长高了…”   苏佳叶眨眨眼睛:“要补充营养啊,大家都说你瘦了,让我妈回来发现肯定要骂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冉祈于是也不再挣扎,小口小口地把一杯牛奶喝完。   苏佳叶去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看着清润的液体在杯子里转动,问道:“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逛街吃饭?”   冉祈摇摇头:“明天早上要在家里写作业,下午要练琴,然后四点要出门。”   苏佳叶立刻八卦了起来:“出门干嘛?你恋爱了吗妹妹?怎么可以不告诉姐姐!”   冉祈无奈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抽了纸巾擦擦嘴角:“我和我同桌的小姑娘恋爱吗?我们约了一起去看一个展,然后一起吃晚饭——她之前我脚受伤的时候很照顾我。”   “唔,那好吧。”苏佳叶立刻没劲地瘫回椅子上。   冉祈以为她没什么事了,站起身就准备回屋睡觉,却在门口被她叫住:“冉冉啊,许嘉椽那个堂弟…就是你同学那个…你们…”   冉祈在她还没问完的时候就关上了门装作没听见,不想去和她聊这些无聊的八卦,尤其是这八卦还事关自己。   她靠在门上,身体抵着冰凉的门板,脑海中居然跃出“朋友”两个字。   原来…她已经把顾云起当作朋友了吗?   原来…她已经这么信任和依赖他了吗?   所以才会在苏佳叶一提起他的时候,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字样。   顾云起啊…果然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存在啊,看到他,就有了逃避未来的勇气。 第20章 火鸟(一)   “冉冉!冉冉!”   冉祈还没走到正大广场,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就看到穿着黄色上衣和蓝色背带裤的徐星语,她青春靓丽地像一个咸蛋黄奶团子,蹦蹦跳跳地神气活现,朝着冉祈使劲地招手。   冉祈朝着小话唠走过去,就连心情都好像被她感染地好了。   徐星语快乐地朝着冉祈飞奔过来,然后环住了她的胳膊,和徐星语相处的时光无疑是开心的,她们看的是一个星空展,小女孩一人捧着一杯冰淇淋在背景墙前笑嘻嘻地拍大头贴。   冉祈这种不太爱拍照的人都被拉着照了很多张。   说是展,其实地方也没有很大,走完一圈也要不了半个小时,走出去之后的徐星语去洗手间,冉祈就在门口等着照片洗出来。   工作人员把照片装在了包装袋子里递给她,冉祈打开一张一张地检查,还没看完就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自己。   她以为是徐星语,就那样太在意,拿起一张两个人都笑得很傻的照片回头笑道:“你看这张好傻哎…”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一双戏谑明亮的眼睛,顾云起穿着一身运动装带着一顶鸭舌帽站在她身后。   冉祈愣了一下,根本没有搞清楚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手里的照片就被人拿走了。   顾云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笑的很开心的傻姑娘,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是挺傻的,你居然还这么有自知之明。”   冉祈:“……”滚啊。   顾云起把那张照片放下,笑着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冉祈:“……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顾云起歪了歪头,正在想着怎么回答她,身后的大部队就跟了上来,冉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面前乌泱泱地站了一群男孩子。   为首的李卓然笑嘻嘻地凑过来也不认生,看着冉祈叫道:“弟妹好!”   冉祈:“……”   顾云起不动神色地把那张照片放回到冉祈的纸袋子里,任由身后的一堆男孩子起哄地叫着“弟妹”“嫂子”,把手里的纸袋塞进了她的手里。   冉祈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制止这一群男孩子的起哄,平常顾云起一个人对着她不要脸就算了,现在来了一群。   好在徐星语立刻跑出来解救了她,徐星语上完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冉祈身边围了一群男生,立刻跑过来到冉祈身边,还警惕地看着他们。   林夕廷从旁边的门出来,看到他们这一群人聚在一起还有些惊奇:“干啥呢,怎么还不进来,还有半个小时就开赛了?”   林夕廷和向威走过来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冉祈和徐星语,瞬间被逗乐了,挤眉弄眼地看了看顾云起,转头看着她们笑道:“奇了,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然后还丝毫不认生地拉着她们两个:“既然遇上了要不一起进去呗!快点,刚好给我们起哥当拉拉队。”   冉祈:“……”   一旁的顾云起终于出声,拉了拉她的袖子,冉祈抬起头,顾云起说道:“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冉祈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什么时候?”   顾云起居然皱眉想了一会,然后很不要脸地开始掰扯:“很多啊,帮你解围、送你回家、请你看电影……”   眼看着他开始真的数起来了还越数越多,冉祈只能很无奈地说道:“你想怎么样?”   “请我吃饭。”   冉祈:“???”   顾云起很不要脸地重复道:“先去看我比赛,然后请我吃饭。”   冉祈:“……”   冉祈直到被顾云起拉进场馆,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拉进来干什么的,顾云起和李卓然他们一起进了后台,冉祈和徐星语被安排坐在了观众席。   没过一会,林夕廷和向威走了出来,坐在她们的旁边,还给她们拿来了水。   冉祈拧开瓶盖,看着他们,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林夕廷笑着说道:“看起哥比赛啊,这可是起哥第一次打ad位哦。”   “啊…”冉祈恍然大悟,于是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比赛开始。   向威看着她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转头看着她,装作不经意得问道:“那什么,起哥和你说过他的事情吗?”   冉祈正在打量着场馆的四周,闻声转过脸:“耶?什么事?他打游戏的事情吗?”   向威不说话表示默认。   冉祈喝了口水,安静答道:“有呀,他之前带我去过他训练的网吧…”   向威张大了嘴巴,和林夕廷对视了一眼,向威噎了半天才抿上了嘴:“起哥那里都带你去过…”   向威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观众席就传来一阵欢呼,虽然这个比赛范围不算大,但是他们队伍打到现在还是积累了一些小粉丝的,舞台上的灯光打了起来,顾云起和其他几个男生走了出来。   顾云起抱着自己的键盘走出来,连好设备,戴上耳机,等着裁判调试设备,往台下看看,就看到了第一排的中间坐着的女孩子。   她应该是一脸懵逼的被他拽来这里的,现在却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坦白说,顾云起上场前是有点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比赛的时候打ad位,新来的打野男孩子和他们配合度直到上场前一分钟还在培养,今天的比赛结果他没有一点把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场馆门口一眼就能看到旁边的展馆门口低头看照片的她,仿佛什么奇怪的引力,人群中她连背影都这么引人注目。   于是,控制不住自己地走上前,看到她毫无防备的递上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傻兮兮地,就忍不住想着,很想要她陪陪自己。   如果有她看着的话,应该是可以被激励到,应该是会更安心一点吧。   至少,会想证明给她看,自己可以做到。   ……   冉祈说是要看比赛,但其实她也只有两场人机的经历,说到底连往哪A都还没能搞清楚呢,坐在这里看比赛其实也只能是看看顾云起肃穆的表情和大屏幕上的人在打打杀杀,顺便再感受着身边的向威和林夕廷的尖叫和热血。      没过一会她就感觉到自己刚刚喝的水太多了,于是她站起身,身边的徐星语看着她小声问道:“你去哪里?”   冉祈做了一个洗手的动作,然后小心地绕过座位,去找洗手间。   场内的观众人数不多,都在认认真真地看着比赛,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除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冉祈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门口有人靠着墙在等自己,抬起头的冉祈着实愣了一下——面前的男孩子是前几天还在ktv的走廊上见到过的孙恺。   冉祈恍惚了一下随即释然,ktv、看lol比赛,也确实是孙恺和程延那样的男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   孙恺也没想到,陪堂姐来看一个不知名的网吧赛,还能遇到冉祈,在门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冉祈和那个舞台上打ad位的男孩子在说话的样子。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冉祈先抬起了头,问道:“有事吗?”   少年抬起头,眼眶都有些红,他带着些质问:“你有没有心啊,难怪你一点也不在乎程延,他一进去你就跑来上海,还和别的人谈恋爱?”   冉祈垂下头,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轻声说道:“和你没有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孙恺。我去哪里,做什么,想做什么,和你们这些曾经跟着程延的男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对我说这些,完全是无理取闹。”   孙恺闻言气血上涌,少年人的轻狂立刻说道:“我当你是什么好人,以前是个乖乖女,不嫌弃程延和他做朋友,任由他一口一个冉冉姐地叫你,现在他因为过失杀人进去了,你呢?”   少年带上了一点刻薄的口吻:“我以为你眼光有多好,还不是看上了台上的那个网瘾少年?”   冉祈闻言抬头,眼睛里的不耐显而易见:“闭嘴。”   孙恺是没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女孩说起这句”闭嘴”来气势这么足,被她凶的愣了一下。   冉祈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睛都带着冰凉:“我和程延的关系,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容不得你这种心智不全的小男孩出来指手画脚;至于他…”   想起顾云起曾经对自己的维护,冉祈说出口的话都温柔了一点。   冉祈连看都不想看他:“台上的那个男孩子,不说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都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他的不是。”   想起心理咨询师对自己的建议,冉祈忍不住说得重了一些:“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孙恺,程延他…他说过,希望你们都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他去怨恨什么,你明白吗?”   少年看她的眼神更加愤怒:“他让你忘你就可以真的忘了吗?你是最应该记住他的人!你别忘了他是为了你才杀的人!”   他是为了你才杀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刺耳的刀刃,在冉祈的耳边划过,带出来的鲜血一下子洒满了这里的每个角落,连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窒息的红色。   冉祈长舒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要疯掉,然后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孙恺,我再说一遍,我和程延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资格来问我这些。”   冉祈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资、格,你听懂了吗?离我远一点。”   说罢,冉祈也不是很想和这种小屁孩说些什么,转身就走,留下少年在原地更加生气。   孙恺拿脚踢了一下墙,想一想还是觉得愤怒,于是连场馆里的比赛都不想继续看,在门口等他的堂姐,顺便拿出手机找朋友帮忙查一查台上比赛的那个男生。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的堂姐孙婧宜走了出来,孙恺抬起头,问道:“比赛结束了?”   孙婧宜点点头。   孙恺一想到其中的一方是自己讨厌的人,便带了一点恶意地问道:“赢了吗?”   孙婧宜有些沮丧地摇摇头:“输了,不过,我今天看到,对面的几个选手我好像认识哎!”   孙恺一愣,追问道:“谁?”   孙婧宜没在意地答道:“对面ad选手啊?就是开场身边的女孩子都说帅的那个,你不是脸色还很难看吗?那是我同学啊,我没和你说吗?”   孙恺把手里的手机锁了屏,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没说。”   孙婧宜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算了回家吧,好气啊,顾云起那小子不是之前都打打野的吗,今天第一次上场打ad都能赢,开挂了吧他…”   孙恺垂下眼睛,敛去神情,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第21章 火鸟(二)   冉祈回到座位上,就看到大屏幕上已经混战一团,刚坐下来徐星语就拉着她的袖子小声说道:“顾云起真的很强哎。”   冉祈抬头看着大屏幕上一个熟悉的英雄正在大杀特杀,奇怪地“哎”了一声。   顾云起用的是男枪。   是那天晚上她打人机的时候他帮她锁的第一个英雄。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那个0-8-3的战绩,再看看已经杀疯了的顾云起,冉祈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办,有被羞辱到…   偏偏拿到三杀之后的顾云起回城买装备的时候还朝着观众席这里看了一眼。   这下子就连旁边的徐星语都叛变了:“日,早知道顾云起这么牛掰就找他带我上分了。”   徐星语也看到了那一眼,还回头对冉祈说道:“顾云起在看我们这里哎!我们快来帮他加油!”   冉祈:“……”   冉祈这种丧丧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顾云起这对点掉了对面的水晶,看到台上的少年摘下耳机起身的时候才好了一点。   站起来的顾云起朝着她的方向勾起唇角笑了一笑,那感觉,仿佛是真的因为给她示范了一把男枪而骄傲。   尼玛,又被羞辱到了。   ……   顾云起到后台,收拾东西,背上书包离开,走的时候李卓然还拉着他问:“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顾云起摇摇头:“你带他们去吃吧,回来找我报销,我有约了。”   李卓然立刻贱兮兮地凑过来:“真是那个妹妹啊,顾云起,妹妹虽然不能早恋,但是很少有女孩子可以抵挡得住你的吧…”   顾云起穿好外衣,这次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滚。”   李卓然:“……”   ……   场馆的观众们尽数散去,冉祈在门外乖乖地等着顾云起,徐星语刚刚去对面买泡芙,林夕廷死气白赖地跟着她去,于是只留下了冉祈一个人。   顾云起一出场馆就看到了她,女孩纤细的身影靠着门口站立,和周遭的场景格格不入,她垂着头,只能看到白净的侧颜,却让人看一眼就沉溺其中。   像是有什么神奇的感应一般,冉祈也恰时地会转过脸,直直的视线撞到他的脸上。   ——少年刚刚结束一场恶战,脸上的紧张已全数散去,只剩下与平时无二的乖张戏谑。   这才是他啊。   不知为何,冉祈的脑海中竟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顾云起毫不避让地看着她,一如他在赛场的势如破竹,露骨的眼神看得冉祈直接扭过了脸。   顾云起也不在意,走过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问道:“他们呢?”   冉祈抬起脸,她竟已习惯顾云起时不时地对她做的小动作,只是乖乖的把刘海梳理好,嘀咕道:“徐星语和林夕廷去买泡芙了,向威去买鸭脖了…”   顾云起心中了然,自然是知道好兄弟们为他做的局,此下于是坦然接受,拉过她的一只胳膊,十分自然道:“走吧。”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冉祈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   顾云起直接去了地下一层,这里一层都是卖小吃的摊位,转了两个弯之后,冉祈看到了一个卖炸鲜奶和车轮饼的小摊位。   顾云起领着她走过去,然后才对她说:“上次比赛来这里吃过一回,比你们家楼下那家好吃。”   她只说过一次,他就记得她喜欢吃什么。   顾云起拉着她的那只胳膊,到现在都没有松开,然后对小摊的老板说道:“一份巧克力炸鲜奶,两个车轮饼。”   然后转头问她:“车轮饼要什么口味?”   冉祈乖乖答道:“红豆和蓝莓。”   等到车轮饼和炸鲜奶做好,冉祈把装炸鲜奶的小碗端在手里,然后把其中的蓝莓车轮饼递给顾云起,顾云起接过,两个人都没有多说话。   冉祈插了一个炸鲜奶送进嘴里,就看到顾云起咬了一口蓝莓的车轮饼,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表情,放下心来。   顾云起轻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蓝莓的?”   冉祈又咬了一颗炸鲜奶,答道:“那天和你叔叔堂哥一起吃晚饭那一次,你吃了很多蓝莓果酱。”   顾云起歪过头来看她,眼里带满了戏弄:“你这么关注我啊?”   冉祈不理会他的不要脸,权当什么都没听到,捧着小碗继续往前走。   顾云起吃完了手里的那一个车轮饼,然后跟着她,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手里的东西,才道:“他们在找我们。”   冉祈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要请那一大帮子人吃饭,一拍脑袋拉着顾云起:“那我们快走啊!”   顾云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急什么,是他们要找你吃饭,等他们来找我们好了,找不到他们也不用吃饭了。”   冉祈:“……”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冉祈就心安理得和顾云起坐在负一层的回廊上,等着徐星语他们来找自己。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冉祈想了很久,才开口道:“他们说…今天是你第一次…”   顾云起转过脸看着她,应道:“唔。”   冉祈垂下脸,问道:“紧张吗?”   少年看她的样子带了几分温柔,却又带了几分嚣张:“唔,有点。”   冉祈看着他,虽然感觉是她在问,但是好像所有的心事尽数被他读懂,她于是长舒一口气,垂下脸。   顾云起站起身,在她面前站定,俯下身子,少年干净的薄荷气息席卷而来,瞬间把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爽了几分。   冉祈微抬起头,就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的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配合着他严肃的表情,使得他更加的帅气有型。   ——他微躬着身子,凑在她的面前,眼里满满当当地都放着她,让她卸下所有的心防。   冉祈看着面前的少年,眼里藏起无助和软弱,妥协地叫道:“顾云起。”   她叫他。   少年温柔应道:“我在。”   女孩像是孤注一掷般地问道:“那天你说,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所以即使所有人都说错,说不该,说不可以,我也可以做,是吗?”      顾云起伸出手,把她衣服后面的帽子整理好,然后恶作剧般地把她的帽子盖上她的脑袋,然后把卫衣的抽绳用力一拉——看到她整张小脸都被挤在卫衣帽子里,才笑起来。   少年带上通透了然的笑意,敲敲她的脑门,说道:“你什么都知道,也明明什么都敢做,冉祈,你问我这些毫无意义,你只是想要我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而已。”   冉祈抬起头,心下所有的无助彷徨尽数散去,女孩眼里的清明温柔一如既往。   顾云起什么都没有再说,牵着她站起来:“走吧。”   冉祈看着少年的背影,他明明也才十六七岁,却仿佛见惯了世间百态,活得潇洒自在,让她心生艳羡。   顾云起才走了一步,身后就传来女孩轻轻地一声:“顾云起,谢谢你。”   顾云起闻言,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说道:“冉祈,我为你做些事情,不是为了得到你这声谢谢的。”   冉祈愣了一下,有些迷惘地抬起头:“什么?”   顾云起看着她懵懵地表情,眼角的戏谑最终还是尽数藏起,别开了眼:“没什么,走吧。”   ……   那天晚上回去,冉祈收拾好作业,把琴谱拿出来摆好,然后从墙上摘下她从苏州带回来的一把小琴,取了干净的手绢来小心擦拭。   这把琴和墙上挂的其他琴都不一样,这是冉祈人生中的第一把琴,小小的一只,是当年冉文涛为了给她弹奏专门找人订制的。   冉祈带上指甲,拨动了琴弦,扫出了一连串的四个音。   她把琴谱翻到了《霸王卸甲》。   也许顾云起说的是对的,她心中早有答案,也早有坚持,无须得到任何人的首肯,她的琴弦只应该随着自己的心拨动。   苏佳叶在隔壁听到回来的少女房间传来的琴音,以及那一遍又一遍地《霸王卸甲》,唇角终于勾起了笑意,她端了一盘水果,然后靠在妹妹的房间门口看热闹。   苏佳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问道:“想好了?”   冉祈一曲完毕,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姐姐。   苏佳叶走过来,放下盘子,拿起桌上的梳子,替妹妹把刚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理顺,然后温柔的蹲在妹妹的面前,捏了捏她的脸:“冉祈,别怕,都过去了。”   冉祈看着自己怀中的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脸,眼中倔强一如苏佳叶初识她时的样子。   她歪过脸,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轻声道:“姐姐,我想赢,即使是第一次参加,即使可能会遇到很强劲的对手,即使这首曲子不是胜算最大的,但是我还是想这样做。”   苏佳叶看着妹妹,她横冲直撞的样子宛如一只小兽,像极了当年那个在青春期里肆无忌惮地张狂的自己。   想到这里,她轻轻拍拍妹妹的脑袋,回答道:“做得好。”   女人沉静的声音丝毫不如往日的嚣张娇气,在夜色中给了面前的女孩无尽的勇气:“冉冉啊,这是你的人生,即使是我们,都不应该成为你的阻碍,所以,你做的很好。”   “恭喜你,长大了,小姑娘。”   ※※※※※※※※※※※※※※※※※※※※   恢复更新的我,填坑的我,真帅。 第22章 火鸟(三)   其实成长也没有那么难吧?   冉祈怔怔地想着,看着夜色出神。   需要一个人走的路已经找到了同伴,过往的岁月全都丢在过去,前路看起来坦荡平静,只是为什么这安静的池水中总是泛起不安分的涟漪?   ……   放完五一假期过去,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好像还没有从假期中回过神来,一走进教室就吵吵闹闹的,男生们三三两两的聚集着讲话,时不时地推搡着到喜欢的女生面前搭两句话…   冉祈安安静静地走进来,张望了一下小话唠同桌徐星语的位置,才看到本周新换的座位,是在第二组的中间。   冉祈拎著书包过去,放下东西,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徐星语,问她:“吃早饭了吗?”   徐星语打开纸袋就看到满满一盒的蛋挞,激动的差点叫出来:“哇,这自己做的吗?”   冉祈点点头:“我姐姐昨天晚上做的。”   昨天晚上都快八点了,苏佳叶还进了厨房折腾了半天,烤了蛋糕做了蛋挞,八成今天是要去和许家大哥约会,多出来的一盒蛋挞苏佳叶给冉祈装好,叮嘱她今天带来学校给同学们分。   冉祈把作业整理好交给课代表,一回头就看到徐星语已经啃完了两只蛋挞。   她是真的能吃啊,冉祈失笑,从书包里拿了湿巾出来递给她擦油腻的碎茬。   七点二十开始早读课,现在已经是七点十五分了,冉祈身后的两排座位居然都还是空着的,冉祈到现在都还没搞懂这个座位到底是怎么换的,于是戳戳徐星语:“我们后面是谁啊?”   徐星语也注意到了自己身后这一排靓丽的风景线,小话唠掰着手指头算着坐在自己身后的是谁,然后在冉祈都快忘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惊叫了出声:“啊!”   冉祈突然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不会是…”   徐星语转过头看着身后空落落的桌子,颤抖着:“是他们…”   冉祈也立刻恍然大悟…   到了这个点还不来上早读课的,也就只有他们仨了…   冉祈果然还是了解顾云起的,一直到第一节 语文课结束,全班同学都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顾大少爷终于背著书包姗姗来迟。   他看起来真的没睡醒,和昨天下午肆意张狂的样子判若两人,估计他只是随便抹了一把脸,惺忪的眼睛带着十分明显的双眼皮,背着大书包走进来。   冉祈真是醉了,顾云起的书包里感觉什么都没有,他大少爷上个学宛如出来逛街的。   顾云起熟门熟路地走到冉祈这边,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嬉皮笑脸地对下一节数学课的老师做鬼脸。   顾云起的理科都很好,他又是那种上课不听讲看书就会的聪明孩子,除了班主任老李最头疼他之外,各科老师都格外偏爱他。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刘非还特地走下来,走到顾云起的身边,看着这位大少爷悠哉悠哉的样子,敲敲他的桌子:“左边黑板的题,去写了。”   顾云起也不扭捏,拍拍手站起来就上讲台去。   冉祈把脸埋在书本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不知道她的这个动作哪里让这位数学老师不舒服了,刘非抱着胸往前走了两步,敲了敲她的桌子:“右边黑板,上去吧。”   冉祈抬头,就看到黑板上一大串的数列求差。   冉祈头疼,她正是迷糊的时候,还让她算这种东西,但是也只能认命地走上讲台,拿了粉笔站在了顾云起的右边。   顾云起一歪头就看到身边的女孩子,垂着脑袋皱着眉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顾云起拿着粉笔,专心地算着,时不时地转过头看看她,然后继续勾着唇角继续算,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冉祈算这种题目一向都慢,但是好在她仔细,所以正确率还算高,她慢吞吞地拿着粉笔,一笔一画的算,还要尽量忽略身边的高大身影。 第二节 课的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了,但是由于数学老师一直都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讲台上还站着两个学生做题,所以大家也就松散的小声说话。   冉祈那道题目算了一半,卡在了一个数字上,旁边的顾云起却已经算完,他却没有扔下粉笔,甚至还凑近了冉祈,站在她旁边,用手指点了点一个空缺:“这里,没有对齐,重算一遍看看。”   冉祈从满脑子的数字里被拽出来,就看到他站得离自己已经十分近了,看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直接拿自己算题的白色粉笔圈出了错误的那一节,然后扔下了粉笔头,擦擦手下了讲台。   冉祈定睛一看,立刻羞得不行,真特么是瞬间给她搞清醒了——顾云起这丫的居然随手在她错的地方圈了一个爱心!   冉祈红着脸把顾云起圈起来的地方擦掉,还往左边站了一站,掩耳盗铃地觉得台下没有人看到这个爱心。   然后一笔一画的改正好,放下粉笔回去。   徐星语课间睡了十分钟后抬起头,就看到同桌冉祈回到座位坐下,白皙的脸蛋…   小话唠戳戳她:“冉冉啊,你脸为什么这么红啊?”   冉祈伸手捧住了脸颊,让自己冷静一点,然后解释道:“可能是…睡了一会很热吧…”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的男孩子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她不回头都能想象到他的坏样子。   ……   周三的下午社团活动前,班级里放了月考的成绩,冉祈拿到成绩单草草地看了一下,文科类的学科普遍高一点,数学也没有拖后腿,中等偏上的成绩也刚好是在冉文雪的接受范围内。   她收了成绩单就和徐星语一起去民乐社,走的时候还看到一堆男孩子围着顾云起。   也是,顾云起一举拿下班级的数学和理综的最高分,他除了语文薄弱,基本上是没有哪门拿不出手的。   徐星语考得也不错,她虽然话多,但是不偏科,满打满算也能排进年级前二十,所以两个人手挽手开开心心地去小卖部买了甜筒,然后咬着去训练室。      今天的社团活动是要给六月的毕业大戏选节目的,迟意规定全体社员没人报一个节目上来,冉祈想了几个节目都不怎么满意,于是找小话唠套套话:“那个节目你想好了吗?”   徐星语摇摇头:“社长说让你想你你就想啊,一般每年都是民乐社合奏,曲目大抵都是一些比较俗的什么赛马啊之类的…”   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想来是真的不是很重要,所以冉祈没怎么放在心上,到了社团,就拿了自己的琴下来练。   徐星语应该也是要参加国乐奖的,她之前就有说过想要和冉祈合奏,冉祈刚好趁教室里没人,和她合奏一下。   徐星语挑了《春江花月夜》做参赛曲目,这也是琵琶名曲了,冉祈略微挑了一下琴音,左手上了把位,就温柔地和她对视一眼:“要来了哦。”   徐星语大概也只有抱着琴的时候像个小淑女了,她紧张兮兮地瞪圆了眼睛,手放在琴弦上等待着。   冉祈随即手指触碰到琴弦,拨出了第一串音符。   这个迷人静谧的夜啊,在这一刻降临。   在两个女孩的手下,琴音里,拨弄出一副美丽的画卷,月亮在东山升起,花影在岸边轻轻摇曳,琵琶和筝音融合在一起,奇妙地交织。   大概是因为已经和徐星语很熟了,冉祈能猜得到她的每个停顿、转合、高潮,这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让冉祈也兴奋不已。   一曲完毕,冉祈都有些意犹未尽,徐星语却是长舒了好几口气,甩着手指叫道:“不来了不来了!冉冉你太厉害了,我跟着你弹比跟我老师弹还要紧张…”   冉祈也松了松手指,看着她夸张的样子失笑:“你很好啦,只是还是要注意细节的处理和情感的表达,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多练一练…”   她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冉祈背后的教室门就被人打开,冉祈估摸着是其他社员到了,于是转过身去。   ——个子小小的女孩站在讲台上,看着她们笑笑,吐吐舌头:“你们来得好早。”   冉祈没有答她的话,微微低头致意:“社长好。”   迟意把手里的书包放下,走到冉祈和徐星语的面前,女孩坦荡地朝冉祈鞠了一躬,把冉祈都弄愣了。   “刚刚在门口听到你们的合奏,觉得很受启发,下一次可以和我合奏试试《十面埋伏》吗?”   冉祈看着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女孩,挠了挠头:“当然可以啊…”   迟意却是直起腰,真诚地说道:“谢谢。”   冉祈还什么都没有做,自然是不觉得自己能担得上这句“谢谢”,但是迟意却没有给她其他的话,径自走去了讲台那里收拾文件。   最让冉祈吃惊的是,今天的社团活动,顾云起也来了。   只会吹奏《小夜曲》的挂名副社长顾云起同学大剌剌的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划水,走进来的时候还朝冉祈挑了眉,一副“看吧,我来给你撑腰”的神情。   对于这种事情,民乐社内部向来是竞争激烈。   迟意作为社长,从来都是想要走稳妥的路线,向来是毕业晚会给出主题,她们找到与之相近的著名曲目,例如《渔舟唱晚》、《彝族舞曲》之类的的热闹欢快的曲子。   副社长孙婧宜向来是想要别出心裁大出风头一点,但是她拿出来的提案要么太过复杂没有时间排练,要么根本就没几个人会。   至于另一个副社长顾云起,他自然是一句话都懒得吱声的。   张子颜老师被他们吵得头疼,一抬眼看到了教室后面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毛茸茸的小脑袋,瞬间有了主意:“冉祈,徐星语,你们两个给我把脸抬起来。”   埋着头在交流刚刚合奏的时候遇到的问题的两个女孩迷迷糊糊得抬起头,就看到我一个教室的目光都在她们这里。   徐星语是个不怕生的,心里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仰着小脸说道:“我觉得吧,迟意社长说的话没错,稳妥一点的曲目总是好的,学生们对名曲的接纳度也更高,但是我们也可以创新呀!比如我们可以不要每次用大合奏,可以用舞台剧啊!”   张子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看向冉祈:“你觉得呢?”   冉祈想了想,抱起怀中的琴:“刚刚副社长说的那几首曲子,虽然是最近很热门的流行歌曲,但是确实是难度比较高,但是想法可以借鉴啊…”   女孩的手附在琴弦上,随随便便地拨出一串音符,问旁边的徐星语:“熟悉吗?”   耶?   徐星语仔仔细细地回味了一下音调,才想起来是自己那天在ktv里唱的那首《泡沫》。   冉祈又轻弹了几段现在的高中生都比较耳熟的流行歌曲,教室里一半的学生也都能听出来,冉祈抬起头,右手手掌附在琴弦上,一瞬间收了音,教室里安静下来。   冉祈想了想说:“其实毕业晚会对于每一位学长学姐的意义,是希望他们能记住这一段时光,所以这首曲子是悲情的还是欢快的,其实都没有什么所谓吧…而是让他们能听到这首歌,就能好好回忆自己的青春吧…”   “如果是我,我会期待听到这样的声音。”   ……   周四上午,迟意填好了表格,把节目单交给社联的人。   社联主席拿到表格,略掠扫过,眼里却闪过一丝诧异:“民乐社汇报曲目:音乐剧《春江花月夜》…”   “民乐合奏……”   “《不再见》?”   ※※※※※※※※※※※※※※※※※※※※   迟意:“我特么可真是个拼接鬼才。” 第23章 火鸟(四)   迟意把从社联那里拿到的回执单和节目流程单送去张子颜的办公室,张子颜正在开着蓝牙音箱听曲,看到她来,笑了笑关掉了音箱:“来啦?”   迟意点点头,规规矩矩地把文件都放到她的桌上。   张子颜撑着脑袋一张一张地浏览,在看到节目流程单里,民乐社确定提报的那一栏看到了《不再见》的时候哑然失笑。   女人抬起头看着面前个子小小的女生:“想好了?”   迟意点点头。   张子颜笑笑,打趣她:“我以为你还是会选《彝族舞曲》…”   迟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许同学们说的对,以往民乐社的节目就已经很枯燥了,出去表演和比赛的时候规规矩矩就算了,现在既然是我们学校内部的活动,新奇一点也很好啊。”   张子颜点点头,然后分外温和地看着她:“迟意啊,你很快就高三了,这一年,辛苦你了。”   其实张子颜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小小的、乖巧的、温和的小女孩,能扛着偌大的一个民乐社走完这一年。   迟意摇摇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些红红的:“老师,谢谢您,还有…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弹琴。”   ……   自从民乐社定了两首表演曲目之后,社团里的人就被自动分成了两波,一部分人选择了春江花月夜,另一部分人选择了《不再见》。   两首曲子对冉祈来说都没什么差别,但是由于《不再见》毕竟是一首新的谱子,选的人比较少,所以冉祈还是选了这首。   小话唠也是最喜欢凑热闹的,所以当然还是跟着冉祈一起挑战流行歌曲。   排练之前迟意就先来找了冉祈:“民乐社要出两个节目,《春江花月夜》是肯定不能出错的,所以我可能会分担更多的时间在那里,《不再见》就拜托你多帮我照看一下。”   冉祈也没觉得这件事是有多难,所以点头应下,还应了迟意周末一起出去改谱子的要求。   迟意看上去也挺不好意思的:“我周末有好几个补习班,其余的时间家里管的也很严,所以可以拜托你们来我家改谱子吗?”   其实去哪里做这件事都没什么差别,所以冉祈和徐星语也都应了,周末一起找了一个地方碰头,一起出发去迟意家里。   迟意家离学校很近,就从学校门口拐一个路口就到了,全程不超过十分钟。   冉祈心里了然,迟意社长的父母,一定是特意为了她读高中在这里买的学区房。   两个女孩踩着略微老旧的楼梯上去,按照迟意给的地址敲开了三楼的一户人家,来开门的是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面容看着十分严肃,紧皱的眉头给冉祈带来了无尽的压迫感。   ——她应该就是迟意的母亲。   她没有对冉祈和徐星语的到来表现出热情或者厌恶,只是淡淡地朝她们点点头,然后看看屋内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说道:“她在房间里。”   冉祈敲门走进房间,看到迟意桌面上还摊开着英语听力书,看起来是刚刚还在学习。   冉祈向来没有打探别人家庭的爱好,于是只是放下包,拿出网上下载的曲谱,就连身边的徐星语也安安静静地没怎么说话,拿出笔来乖巧地等着。   其实只是要把网上的简谱改成民乐合奏版的,冉祈改的很快,她本来就是做一件事全神贯注的类型,琵琶的部分很快就改好了,但是她们的进度似乎慢一点。   冉祈于是放下手里的笔,也凑过去帮她们看古筝部分,其实平日里她们都只是弹琴比较多,真的改起谱子来,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有冉祈改得快。   冉祈倒也不是不会弹古筝,自小在冉文涛那里,民乐都会学一学,大到二胡古筝,小到扬琴阮和笙箫,多多少少都学过一些,能流利的奏下个把名曲。   迟意看着冉祈飞快的改完了琵琶的部分,已经在改鼓和二胡的部分了,最终释然的笑笑,没有说话。   期间迟意的母亲进来送了一次水果,看到三个女孩有说有笑的趴在桌上,迟意还时不时地拨弄几下琴弦,紧皱着眉头,但最终还是笑笑,叫她们:“吃水果。”   然后还是没有忍住对迟意说:“你快一点啊。”   母亲出去之后,迟意很明显的刚刚快乐的心情有所变化,强挤了笑意出来完成剩下的部分。   最终徐星语和迟意头靠头改完了古筝的部分。   全程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冉祈也不太习惯来别人家做客,于是收拾好东西就起身准备离开,只是迟意也跟着穿起了外套:“我送你们下去吧。”   现在还很早,迟意自己也是个女孩子,所以冉祈下意识拒绝道:“没关系的…我们自己可以…”   但是面前个子小小却有时十分固执的女孩坚持道:“我送你们。”   就连徐星语都感觉到今天的迟意社长十分反常,冉祈自然不再推拒,跟着迟意出门。   刚走出房间,迟意的母亲就从客厅的桌子上抬起头:“结束了吗?”   还没等到迟意点头,她母亲就注意到了她换了外套,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要出去?”   迟意拉好了外套的拉链:“嗯,我送她们出去…”   她母亲的神色明显有些不虞,但还是碍于冉祈和徐星语两个人在这里,没有表现出来。   迟意没有再停留,领着她们出门、下楼。   冉祈不知道迟意今天到底怎么了,要对她们说些什么,于是只能跟着她走。   迟意走到了巷子口,在学校门口每天都会出来的卖糯米糕的小摊贩那里停住了,对摊主说:“要三块。”   然后才回头对冉祈笑笑:“我妈妈就是那样,我今天早上还和她吵了一架,她是在生我的气。”   冉祈摇摇头,意思是不会放在心上,没有说话。   糯米糕好的很快,大概也就一两分钟,锅上就冒着热气,摊主拿竹签戳好,挨个分到女孩们的手上。   冉祈以为迟意要说些什么,可是一直到她付完钱和她们摆摆手再见离开,冉祈看着她穿着粉色外套的背影,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仿佛她固执的跟她们下楼真的只是要送她们到巷子口再顺便买一块糯米糕吃一样。   她们手里拿着雪白的糯米糕,绿色的酸酸甜甜的葡萄干镶嵌在里面,像是这个春天的下午甜蜜的阳光。   直到迟意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冉祈才回过头,和徐星语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   小话唠也一改往日的活泼可爱,默默的吃完了手里的糯米糕,对冉祈说道:“社长她…她现在一定很难过。”   其实冉祈对迟意也有所耳闻,如果是顾云起是理综班的种子选手,那么迟意就是未来文综班的头号人物,每次年级榜的前几名也就是他们轮番登场。   ——这样的迟意,一定是被父母给予厚望的吧。   只是,不是在音乐这条路上。   冉祈知道,这次的六月过后,送别上一届的学长学姐,迟意也将卸任民乐社的社长,回归到文化课的学习生活中,整个民乐社的大部分高二学生都是如此。   高三太重要了,没有人没有人的父母,会掉以轻心。任何一点可能影响到他们的东西都要被杜绝、被敬而远之。   比如他们的兴趣爱好。   迟意一定很喜欢弹琴吧,冉祈想。   那个女孩子眼里是有光的,她热爱着,可是她不可以选择这条路。   徐星语站在冉祈面前,垂着头,再抬起眼的时候,小鹿一般干净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冉冉,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嫉妒你。”   冉祈也认真的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子。   小话唠咬着唇,乖巧地坦言道:“因为我们不如你有天赋,所以兴趣和爱好就永远只可以是课余的调剂,小的时候被父母逼着学,长大了又要被逼着放弃…只有你可以一直走下去,因为你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徐星语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坦荡到像天上的太阳,热烈温柔,一点遮掩都不曾有,连嫉妒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冉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挚友,这样的、站在阳光下的生命力。   好像因为背负的太多,连怎么去爱、去生动地闹、去生气和嫉妒,都已经不会了。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也被人深深的嫉妒着。   冉祈忍住眼眶里的一点点温热,轻轻笑起来,把自己手里的糯米糕递给徐星语:“对不起,那我把糯米糕给你赔罪好不好?”   面前的小话唠撇撇嘴,一点也不客气的从冉祈手里拿过了糯米糕,被春风吹过的白糯糕体已经微微变凉,咬起来有些艰难。   徐星语三口两口地咬完手里的糕,把竹签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背对着冉祈,咬紧了唇,把手别在身后,用冉祈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冉冉,虽然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对手,但是…我会努力做你的对手的。”   她像是在给自己鼓劲:“我一定会的。”   冉祈看着女孩的后脑勺和俏皮的马尾,还有刚刚离开街角的那个女孩,心中一片温暖柔软。   怎么会…有这么多善良明媚的女孩子啊…   让她可以期望着,自己终有一日,可以变得和她们一样勇敢、骄傲、快乐。   ※※※※※※※※※※※※※※※※※※※※   傲娇又勇敢的女孩子们,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啊! 第24章 天边的云(一)   一中的毕业典礼和毕业晚会定在了六月的第二个周末。   满打满算其实也只有一个月,也就是四次社团活动,迟意为了这次活动忙的是头昏脑胀,偏偏她每次回到张子颜的办公室,都能看到冉祈那张事事镇定的脸和徐星语没心没肺的样子,总是要被她们气死。   冉祈在弹琴这件事上,素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使是有的时候有些不自信的小踌躇,但是面色上都不会有任何显露。   徐星语又是惯不会把任何事情都放在心上的。   张子颜出差去了,留下民乐社的这个烂摊子,导致了迟意恨不得能□□,即使是拉了冉祈和徐星语做帮手,但还是忙不过来。   迟意今天生气的点在于两个副社长。   顾云起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个挂名的,是当年迟意为了盘活民乐社拉来吸引学弟学妹们的活招牌。   另一个孙婧宜作为向来社团里的“钉子户”,她这几天为了传递对冉祈的不满,故意地在排练的时候找茬。   迟意因为这件事很头大,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剥夺孙婧宜上台的机会,但是总是因为她延长社团排练的时长耽误所有人的进度又实在不可取。   迟意烦恼得快要秃了,但是她看向冉祈的时候发现她还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气结:“她这个混日子的样子上台了怎么办啊你想过吗?”   冉祈停下手里的动作,撇撇嘴:“你难道不知道有种办法叫做把她的麦关掉吗?”   孙婧宜再难缠又怎么样?冉祈早就想好了上台之前就给她把麦关了直播她怎么捣乱了。   迟意无语了,但是也默认了冉祈的打算,只能拍拍她:“那这段排练的时间,拜托你多担待了。”   冉祈点点头,然后收拾好东西,和徐星语一起离开了张子颜老师的办公室。   ……   社团活动日的下午,是整个校园最热闹的时候,冉祈背着琴,和徐星语手牵手走在校园里,听着入耳的欢呼声,踩着落地的白玉兰,连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很多。   “嗨!冉冉!你看那边!”   冉祈顺着徐星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群男孩子在打篮球,有几个背影十分熟悉。   徐星语一拍脑袋:“呀!今天是我们班和一班的篮球赛呀!”   这下子连冉祈也想起来,班长大人似乎在活动课前叮嘱了很多次叫大家都来加油,于是冉祈只能认命地跟着徐星语一起跑去操场上。   高二七班和一班是篮球赛场上的宿敌了,每一次年级球赛的冠军都是在这两个班级之中诞生的,这一次更是不巧,两个班级在半决赛就遇上了,所以□□味更是一触即发。   冉祈走到场边,把琴放下,坐在了休息区,看了一眼场上的比分:37:42,虽然是七班暂时领先,但是咬得很紧啊。   冉祈不由自主地看向顾云起,少年正站在场边和体育老师聊天,和她的目光撞上的时候居然和难得好脾气地笑笑。   顾云起能笑还真是天上下红雨,鬼知道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冉祈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一班的选手们中间爆出了一阵笑声和起哄声,冉祈抬起头,就看到对面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一个高个男孩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冉祈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手班级看好戏般的起哄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挠挠头,把手里的果汁递给了她。   这是冉祈转学过来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手上也没有动作。   那个男生递出去的手没有被冉祈接下,有点尴尬,但还是挠挠头笑笑,对冉祈说道:“你好,我叫陈一舟,是一班的班长,我没有别的意思…就…”   他有点窘迫,只能把手里的果汁往前递了递:“就是…你渴吗?”   冉祈看他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脸都涨红了,操场边还有很多别的班级的学生围观,冉祈不太忍心为难他,刚想接过他手里的水说声“谢谢”,陈一舟手里的果汁就被另一只带着护腕的手接过。   冉祈下意识地歪过头,就瞥到刚刚还朝她微笑的男生冷着一张脸站在了她和陈一舟的中间。   顾云起接过了陈一舟手里的果汁,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下半场就要开始了,你不回你们班那里吗?”   这下子本来聚众看热闹大气也不敢出的七班学生也跟着开始起哄了,一大群少男少女的欢快声像是要震塌操场。   冉祈有点无奈地看了一眼顾云起,只得对着被他堵在身前的陈一舟同学抱歉地笑笑,说了一声:“谢谢你。”然后看着他有些失落地回到了球场的那半边。   陈一舟离开后,顾云起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冉祈,冉祈直觉地感受到大少爷现在心情很不爽很不爽。   冉祈仰着头看看他,嘟囔道:“你干嘛呀…”   冉祈的本意只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人家不好,谁知道顾云起闻言连唇角都压了几分。   少年把手里的果汁直接塞到了冉祈的手上,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比赛席,留下冉祈看着手里这瓶引发顾云起坏脾气的果汁莫名其妙。   冉祈还没来得及细想,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冉祈划开,是姐姐苏佳叶的信息。   “社团活动结束了吗?我到你学校门口了。”   下周就是苏佳叶的生日了,但是苏瑞州要去出差,所以今天约好了今天接他们一起去吃晚饭逛街,提前给苏佳叶过生日,所以苏佳叶一下课就来接冉祈了。   于是冉祈也顾不得乱发神经的顾云起,按灭了手机屏幕,和徐星语打招呼:“我姐姐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啊。”   徐星语张大嘴巴:“你这就走了?下半场才刚开始啊…”   冉祈也没办法,只能抱歉地笑笑:“你连着我的那份好好给他们加油吧,我真的有事…”      徐星语嘟嘟嘴:“好吧…那比赛结果我晚点告诉你啊…”   冉祈点点头,背起了琴就离开了球场。   后话是下半场顾云起大少爷不知道中场休息的时候磕错了什么 药,化身超级赛亚人打爆了对面一班,大杀四方吸引了万千少女的目光。   然后大少爷状似不经意地回头,却没有看到场边那个安静的身影,一问徐星语才知道她早就跑路了,顿时、更、暴、燥了!   当然这些冉祈是不知道的,她抱着琴走到了学校门口,就乖巧地上了苏佳叶的车,跟着她一起去吃饭。   苏佳叶看她手里还拿了一瓶果汁,有点奇怪:“你不是不爱喝橙汁吗?”   冉祈有些无奈地看看手里的烫手山芋:“别人送的。”   苏佳叶了然的笑笑,倚在驾驶座上感慨:“青春啊青春啊…少年鼓起勇气红着脸给喜欢的女生送水神马的…果然是青春才有的美好啊…”   冉祈忍了很久才没有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向苏佳叶。   ……   苏佳叶今天挑的是一家西餐厅,她们点好了菜苏瑞州才到,冉祈看到他很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好”。   苏瑞州朝她温和地笑笑,叫来服务生给自己上茶,然后问道:“冉冉是不是快要放暑假了?”   冉祈点点头:“还有两周就期末考试了。”   苏瑞州很贴心的让服务生把她的红酒杯撤掉,然后鼓励她:“没关系的,不要紧张好好考,我听你们杨主任说你在学校很乖,上课也很认真,社团活动也做的很好。”   冉祈被夸得有些不自在,只能低下头:“您过奖了。”   苏瑞州于是也不在为难她,转头去询问苏佳叶最近的近况。   抛开一切,苏瑞州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长辈,一个很好的父亲和养父,即使是对着毫无血缘关系的冉祈,他也温和以待。   自从苏佳叶说过可以不用叫他爸爸开始,冉祈和他相处起来自在多了。   苏佳叶今天是寿星,吃完饭,苏瑞州直接让助理开车带他们去了港汇恒隆,苏佳叶刷起他的卡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苏佳叶转眼就买了四个包,还给冉祈挑了一个的豆腐包和两条裙子,冉祈对于购物从来不发表评论,索性和苏瑞州一起坐在沙发里看苏佳叶快乐shopping。   苏瑞州朝她笑笑:“佳叶说起来比你大了很多,其实小孩子脾气惯了,我有的时候总觉得你比佳叶还成熟。”   冉祈看着试衣镜前转来转去的快乐女人,认真地对苏瑞州说:“姐姐…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苏瑞州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展颜,带着慈爱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女孩:“冉冉啊,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和佳叶一样快乐。”男人目光悠远:“对你而言,太过成熟不是一件好事,虽然我总是说佳叶嚣张跋扈惹是生非,但是有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可以和她一样,过得肆无忌惮一些…”   过得肆无忌惮一些…   冉祈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   饶是苏瑞州这种见惯世事的人,一下子也看不透她在心里想些什么。   苏瑞州在心底叹口气,这孩子,终究还是被那件事影响了,她从来不曾走出来,几年如一日地在苛责着自己。 第25章 天边的云(二)   苏瑞州还记得那个深夜,年迈的岳母打来电话告知他,养女晚上十点多还未回来,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刚好在昆山出差,当即叫了司机赶回了姑苏城。   冉文雪在北京出差,苏瑞州并未惊动前妻,托了认识的朋友和苏家的人连夜寻找。   据岳母刘云说,她周五放学后就会去数学老师家里补习,一般八点多就该到家的,可是眼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打她的手机也一直显示无信号。   那一天下的雨很大,苏瑞州带着人沿着她下课回家的路一路寻找着,最终在漆黑的巷子里,找到了她。   她昏倒在路边,泥水飞溅在她的校服裙摆上,淋了半夜的雨,她的嘴唇毫无血色,而她的身边,倒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   ……   从那之后,冉祈就变了很多,如果说她刚被领养的时候还只是过分乖巧,那么那件事之后,连苏瑞州都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因为那件事,她在学校里承受着过分的风言风语和同学的冷嘲热讽,回家却不敢对冉家老人表露半分。   后来是苏瑞州有一次带着苏佳叶回去出差,路过她的学校苏佳叶要进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却看到她在被一群女孩子泼沙子。   她们一边泼还一边骂她“红颜祸水”和“狐狸精”这样的话语。   苏佳叶当时就暴怒地冲了上去,苏瑞州也铁青着脸,让助理叫来了主任和校长,严肃地处理了这件事,可是在走出校长室的时候,他回过头想安慰安慰养女,却看到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麻木、冷静、沉默。   苏瑞州耐着性子拍拍她的额头,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吓到她,轻声问她:“冉冉,遇到这种事情不是你的错,可是为什么不和爷爷奶奶还有姐姐说呢?”   在学校里受到了那样的折磨、那样的排挤,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让我们帮你解决为你撑腰呢?   我们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吗?   苏瑞州至今都记得,她抬起眼睛,那双很久之前他看起来灵动活泼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她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苏瑞州那一瞬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狠狠地撕扯着。   是怎样的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别人而言就是一个麻烦啊?   那个被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还鲜活元气的少女,怎么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苏瑞州看着她那双和她的父亲相似到极点的眼眸,按住了想说些什么的苏佳叶:“你带她回去,让她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一下事情。”   那天下午的后来,苏瑞州返回了校长室,替她办理了转学手续。   虽然校长极力挽留并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这类的校园暴力事件,但是那个中年男人还是冷着脸,一步也不肯退让。   ……   冉祈一直到回家的路上,还在思考着苏瑞州的话,苏瑞州建议她暑假和苏佳叶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一圈散散心,不要参加国乐奖的比赛。   冉祈当时就拒绝了他,却被苏瑞州打断:“你不要急着拒绝我冉冉,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你不是一个机器,你应该要好好地享受作为一个少女的快乐,弹琴和比赛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全部。”   男人和善地笑笑,朝她眨眨眼:“如果你愿意去,我去和你妈妈说;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会回来看你的比赛的,给你加油。”   冉祈开始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   她回顾了转来一中的这几个月。   她遇到了可爱活泼的小同桌,遇到了小身体大能量的社长迟意,遇到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向威,还遇到了…   顾云起。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只要一想到他,就好像燃起了全部的勇气。   所以刚刚,冉祈看着面前温和真诚的长辈,坚定地回答他:“我一定会加油比赛的,如果有时间,欢迎您来看我的比赛。”   她抬起头时的目光让苏瑞州有一种“终于”的感觉,女孩闪烁着眼眸,说道:“我想好了叔叔,我去参加比赛,我想赢,不是因为我只能做好这件事,是因为…我真的喜欢弹琴。”   从此以后,只因为热爱。   那一天的苏瑞州离开时表情颇为欣慰,十分爽快地又递给了苏佳叶两张卡,以示奖励她教妹有方。   ……   冉祈和苏佳叶到家已经很晚了,又遇到冉文雪来电,说了好一会话,等到今天的一切都结束,已经快要十一点。   冉祈这才有空拿出手机,一划开除了看到徐星语发来的赛况直播,没有别的消息。   七班最终还是凭借着顾云起变身赛亚人晋级了决赛。   冉祈和徐星语聊了几句互道了晚安,就退出了聊天框,不由自主地、她的手来到了一个人的聊天框前。   他们之间的聊天还停留在上一次顾云起给她分享了一首歌,冉祈听完之后回了他一个“不好听”,顾大少爷就把这首歌设置成了自己的空间背景音乐。   小气得很,幼稚得很。   冉祈想了想他今天白天的样子就有点想笑,勾着唇角,思索片刻,主动打起了字。   “你今天生气了吗?”   顾云起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有回信息。   苏佳叶走进冉祈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女孩坐在床边,唇角轻轻的勾起,眉眼温柔纯净,看着手机屏幕的眼神有些忐忑和甜蜜,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饶是苏佳叶,也被这样的景象晃花了眼,让她也在一瞬间,回想起了从前。   那一天她把冉祈从学校里带回去,留下苏瑞州处理她的手续问题,一路上她的小妹妹抱著书包什么都不说,眼皮耷拉着,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苏佳叶觉得好心疼,她和这个被领养回来的妹妹相处的时间很少,在没有离开姑苏城出来读大学的时候,只有冉文雪回来的周末才会一起吃饭。      从前那个时候的冉祈只是有些内向怕生,需要她拉着她的手才会自在一些,但是至少是个提到喜欢的人和事眼睛会发光的小女孩,她问的每个问题都会脆生生的回答。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了无生气,好像下一秒,就可以追随她的信仰离开这个糟糕透顶让她大失所望艰难苟活的世界。   ……   苏佳叶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笑嘻嘻地走进来:“我给你把今天买的东西拿来啦!”   冉祈按灭了手机,抬起头,看着苏佳叶,乖巧的答道:“谢谢姐姐。”   苏佳叶把她从床边拉起来,把今天收获的好东西一一拆开包装在床上摊开,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个包!你以后周末出去玩的时候背,装装随身用的东西!还有这个双肩包!做书包都行的!还有这条裙子!我觉得颜色很衬你的肤色哎,我也买了一条,下次一起穿出去逛街好不好…”   冉祈有些无奈的看她把那堆东西拿起来又放下,只能一连串地应道:“好的呀,我知道啦,可是我平时都穿校服背书包,周末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穿的呀。”   苏佳叶看着妹妹直叹气:“你都不爱出去玩的!我看你一个月也就出去一次,这样不行的,你要多出去和朋友聚一聚呀,不然学傻了怎么办?”   冉祈平日里确实是不怎么往外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闷在房间里练琴,苏佳叶每次看到了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冉祈只能歪着头对她解释道:“过几天就是毕业晚会了,我的社团有节目,所以要多在家练习呀…再说了,暑假一开始就是国乐奖的比赛了,我要努力呀…”   苏佳叶恨铁不成钢地敲着妹妹的脑袋:“你怎么都学不会偷懒的啊!”   冉祈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不会想要偷懒的呀。”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的光,是苏佳叶曾经熟悉到极点的星星点点,就好像,盛满了她全部的热爱。   苏佳叶难得温柔地将妹妹揽到怀里,看着一整面墙上挂着的琴,转移话题:“对啦,上次就看到你又带了两把琴来,这些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冉祈的房间里和冉文雪的书房里一样,一整面墙上都整齐地挂着乐器,冉祈的房间里,琴是按照从大到小排列的。   冉祈被姐姐问到了,于是站起身,走到最小最不起眼的那把琴跟前:“这是我学琴之后的第一把琴,大的琴我抱不动,师傅和…我爸爸,找厂家给我定做的…”   苏佳叶也走过去,好奇地拎起了这把琴,发现确实比普通的琴轻很多小很多,怪可爱的:“那你把它带来干嘛?”   冉祈笑笑,把这把琴挂回了墙上:“《霸王卸甲》这首曲子…你不记得啦?练起来很伤琴的,这把小琵琶用到的时候不多,索性专门用来练这首曲子。”   苏佳叶了然,目光转到挂在墙面最右侧的那把琴上:那是一把名品的琵琶,苏佳叶依稀记得,这把琴曾经在拍卖行被拍出了五百万的高价。   白玉石雕出的牡丹,每一个品项都是极致的端庄典雅,一寸木一寸香,在这把琴上弹出的每个音都是天籁。   这是——冉文涛先生的遗物。   冉祈也注意到了苏佳叶的目光,她走过去,摘下了那把琴,看向姐姐:“一般只有登台演出的时候我才会带这把琴,今天给你弹一曲,姐姐想听什么?”   苏佳叶点了一曲《月儿高》。   冉祈习惯性地架起了琴谱,却是一页都没有翻动过,因为那本琴谱上的每一首曲子她都烂熟于心,一个音符都不带错的。   她闭上眼,拨动了起了琴弦。   其实每一把琴发出的声音,细细品来都不是一样的,对于每一个演奏者来说,她们的琴,都是她们的挚友,是陪伴她们南来北往的战友。   对于冉祈来说,她有很多把琴,每一把的音律韵味各不相同,唯独这一把意义不同。   这是她爸爸的遗物。   她在每一个重要的场合的表演,都会用这把琴演奏,因为就好像,对着她的爸爸演奏一样。   只是,那个男人再也不能煮上一壶茶,听着幼女青涩的琴技喝完手中的茶,然后温和地笑笑,夸赞道:“我们宝宝弹得真好呀。”   那是她的信仰。 第26章 鸿门宴(一)   那一天冉祈睡得很晚,苏佳叶跟吃错了药一样,挤在冉祈的房间里和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等到她终于想起来已经很晚了要放她还在长身体的妹妹去睡觉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半。   冉祈困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只想快点钻进她的被子,关灯前看了一眼手机,却发现顾云起…依然没有回信。   那一整个周末,顾云起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   周日早晨,冉祈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走出房门看到阿姨正在拖地,阿姨看到她,朝她招手:“冉冉来。”   冉祈走过去,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小菜,阿姨擦擦手走进厨房:“不知道你们几点醒,就没有煮粥,想吃什么?面条好吗?”   冉祈点点头,不同于上学的早上扎起马尾,她柔顺的长发都披在肩头,浅黄色的家居服衬得她温和又干净。   阿姨看到家里俏生生地两个姑娘就心情好,给冉祈的面碗里又多加了几块牛肉,冉祈吃到嗓子眼了才吃完。   吃完饭苏佳叶也依然没有起床,冉祈乖乖地回房间写作业,快要期末考试了,她也和所有的考生一样带上了紧箍咒,最近作业多,练琴的时间都少了。   难得周末,冉祈早早地把作业写完,就开始练琴。   阿姨做完了午饭,打扫完了家里,和冉祈说了一声就走了,冉祈早上实在吃得太多,索性想等苏佳叶起床了再一起吃午饭。   但是没等到苏佳叶醒,等到了顾云起醒。   冉祈刚练完基本功,手机就收到了顾云起的回复:“没生气。”   ——你今天生气了吗?   ——没生气。   但是顾云起说没有就是有,冉祈已经很能摸透大魔王的脾气,并且能找到姿势给他顺毛:“明天有体育课,我给你买果汁吧。”   顾云起醒来顶着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到屏幕上那几个字,莫名其妙地就被哄好了。   顾云起的老爹许长宁看着他的臭脾气小儿子一瞬间的变脸,好奇得要死,凑过来看着儿子:“顾云起,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云起都懒得理他。   许长宁问完话没有得到回答,立刻放下手机,严肃地看着小儿子:“顾云起,你还是个学生。”   顾云起看了看他的幼稚老爹,反问道:“对啊,不然你是?”   许长宁也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金牌大状,但总是能被儿子噎得说不出来话。   但是自从前妻和他离婚、大儿子去环游世界了之后,他寡淡的生活只剩下臭屁小儿子这一个调剂了。   可不能再把他气跑了,再气跑了自己就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于是许长宁也就是随便问问,管是不敢真的管的,放下餐具的时候还对儿子说:“最近钱够用吗?”   顾云起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的老爹:“爸,我卡里的余额比你多。”   许长宁:“……”打扰了。   顾云起吃完了晚饭,就换了衣服出门去李卓然那里,今天是周末,李卓然家的网吧人依旧爆满,顾云起走到门口,就看到李卓然在和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掰扯。   李卓然从小就是辨人的老手了,对着那几个人:“出去出去,门口牌子看不见啊,最近查得严,别给我添乱。”   李卓然个子高,又生了一幅痞里痞气的样子,老家是东北的,当年跟着父母进城打工才来的上海,他一说话,附近的一帮小混混都服他管。   顾云起只当是不懂事的小孩来找事,也没多看,从柜台拿了一瓶饮料就准备进去,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和李卓然掰扯的小孩的脸,愣了一下。   这小孩有点眼熟,顾云起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仔细看看,顾云起才辩认出来,是那天在ktv里和冉祈没说两句话冉祈就跑了还哭了的那小孩。   显然这小孩也认出了自己,愣了一下之后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顾云起摸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那小孩就跑了。   顾云起也没放心上,跟着李卓然一起进了里屋。   期末考试很快就要到,紧接着的就是毕业晚会,说起这个,顾云起终于想起来掏出手机,给他不知道在哪的亲大哥打了个电话。   许嘉文是在不知道哪个大草原上接地弟弟的电话,拿起来的时候也很是欢快:“摩西摩西。”   顾云起则是对大哥和亲爹一个臭屁态度:“西个锤子。”   许嘉文这才正常一点:“什么事啊弟弟。”   顾云起最烦被人叫弟弟,尤其在这个人还真是他亲哥的时候:“什么时候回来?”   许嘉文慢悠悠地道:“不知道啊,明年吧。”   顾云起也慢悠悠地回敬他:“爸让我告诉你,你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下周是外公的七十大寿,顾荷静女士会在五天后落地浦东,如果今年她依然看不到你,到时候不管你到时候是在哪片大草原上,她都有可能过去炸了你。”   顾云起和许嘉文的亲妈、许长宁的前妻顾荷静女士,确实是有这样的战斗力的,顾云起成功地听到他亲哥的一句粗口。   想了想顾云起还是火上浇油道:“顺便说一句下周六是我们学校的毕业典礼,我们民乐社缺个画画的,我觉得你就挺适合。”   成功地把亲大哥惹毛,顾云起悠哉悠哉心情无限好地挂掉了电话。   ………………   在全体一中学子忐忑惶恐地考完期中考试后,一中迎来了一年一度最快乐的时刻。   毕业典礼、开放周、即将到来的暑假……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够学生们快乐的了。   冉祈结束了一件心头大患,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要到来的毕业晚会表演和国乐奖的比赛更让她忙的停不下来。   本身就已经像个陀螺,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再给她找麻烦。   距离民乐社表演的最后一次排练,孙婧怡连《不再见》的曲子都没有背出来,每一次都因为她而中断排练。   当第四次停下的时候,冉祈终于抬起了眼,看了看对面的女生,孙婧怡甚至很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徐星语最先不耐,她开口道:“副社长,如果想上台表演的话,是不是应该先把谱子背上?”   孙婧怡调了调自己的假指甲,重新裹了一遍,然后慢悠悠地看着徐星语:“关你什么事?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冉祈按住暴躁得想骂人的徐星语,抬起淡淡的眉眼,平静却带着十分的严肃:“孙婧怡,如果连认真对待这件事都做不到,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舞台上。”   孙婧怡也不甘示弱地笑笑,上台的名单民乐社已经上报,没有更改的余地了,所以她有恃无恐:“我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来评定的。”   冉祈放下了琴,不再和她做这些无谓的争执,对房间里的其他同学说:“我们休息一下吧,大家可以到外面的走廊上走一走,不要一直坐着了。”   谁听不出冉祈话里的意思?孙婧怡这几天的找茬大家都看在眼里,对比之下的冉祈却是认真又负责,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也不想每天都因为一个不认真的人拖延排练进度。   所以民乐社的众人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推搡着走出了教室。   大家提心吊胆地听着门里的动静,生怕里面的几个女人打起来。   没过多久,大家就看到副社长孙婧怡拎着自己的书包气愤地冲出了排练室。   大家走进教室,却看到冉祈安静地低着头,给自己的琴调音,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朝她们招招手:“休息好了吗?我们继续吧。”   只有徐星语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向安静柔和的女生撑着纤细的身子,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盛气凌人:“你问我有什么资格?国乐奖三年蝉联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在人民大会堂接待外国来宾的时候你怕是连古筝音都没摸清呢。”   不怪孙婧怡被当场气跑,碾压式的羞辱谁受的了啊?   但是徐星语还是有点担心,排练结束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小话唠皱着眉头一直对着冉祈唠叨:“冉冉,孙婧怡之所以能当上副社长,是因为她有个当副校长的舅舅,你就这样得罪了她,会不会不太好?”   冉祈没有说话,平静地收好自己的琴,宽慰她:“没关系的,为了她耽误这个表演的进度不值得,我不怕,我没有做错什么。”   冉祈转过身的时候,却是在想,仗势欺人这种事情,她孙婧怡喜欢干,她们家也不差,苏佳叶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狐假虎威拿着家里的关系耍威风了。   谁怕谁啊?   冉祈放学回家的路上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姐姐,苏佳叶表示妹妹终于学会和人吵架了很欣慰:“放心宝贝,到时候晚会我一定去看给你撑腰,那个小太妹交给我好了!我在一中扛把子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呢!没道理我毕业了我妹妹还会被人欺负!”   冉祈按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怕你担心,不是让你去找人家麻烦的!”   苏佳叶瘪了瘪嘴:“知道了。”   冉祈头疼:她俩到底谁是姐姐啊!   —————————————————   当天晚上,一中的校园论坛被一张帖子刷爆。   “扒皮贴——带你走进红颜祸水高段绿茶的世界。”   点进去的首页,赫然挂着冉祈的照片。   “初中就有男生为她打架,高一转学是因为有男生为她杀了人,在苏中混不下去了转来上海,一转校就傍上了富二代顾云起,品品。”   “冉祈,绿茶婊,祸水,狐狸精,我说这话没人反对吧?” 第27章 鸿门宴(二)   顾云起打完一把游戏,活动了一下手腕的关节,去休息区拿了一袋面包,干巴巴的啃着。   这几天为了新的团队和阵容,他们都挺努力的,顾云起虽然是货真价实的富三代,但是一点没有娇气劲,和这群大男孩同吃同住。   他去放东西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外套,才想起来已经四五个小时没看手机,摸到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就看到向威和林夕庭发来的连环轰炸。   顾云起没放在心上,慢悠悠地划开,接通了向威的电话。   李卓然本来想问他要不要来份泡面,就看到他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难看的要命。   顾云起挂了电话就沉着脸,走回到自己的机子那里,点开了他们的学校论坛。   李卓然看他很严肃,也不太敢开玩笑,跟着他一起坐下来看帖子。   热门第一条就是那个扒皮贴。   冉祈确实声明大振,她刚来一中的时候就因为长得实在漂亮,有人偷偷地给她评为校花,后来还因为接待交流学习参加过升旗,现在这条帖子已经被回复了几千条。   有的人是吃瓜的:“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而她说话:“这样说一个女孩子不太好吧…冉祈看着不像这样的人。”   这个回复的人立刻被其他人围攻了:   ——“这女的一看就婊里婊气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中已经很不错了不然她干嘛突然转学?肯定是像楼主说的呆不下去了。”   ——“我妹妹是这个学校的,确实,听说她在原来的学校就喜欢勾搭男同学,闹出人命了掩盖不下去了呗。”   ……   李卓然看着顾云起沉着脸浏览着那个帖子,看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冷得感觉要杀人,李卓然在看到后面那些冉祈的照片的时候张大了嘴巴:“这不是弟妹…”   顾云起按灭了主机,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穿了衣服就往外走:“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顾云起几乎是带着全部的火气来到冉祈家楼下的,他也说不清楚他在气什么,也许是被帖子上那些污言秽语气到了,又或许是被发帖人的恶毒气到了。   冉祈并没有看到那张帖子,她本来就没有去逛学校论坛的习惯,手机里也没几个同学的联系方式,根本没人会告诉她这件事。   收到顾云起的短信的时候冉祈正在练琴,被他的铃声振到,虽然不知道顾云起为什么突然过来,冉祈还是拿了手机穿了外套下楼。   顾云起等了没多久,就看到冉祈穿着一件白色的薄外套出现在了楼道口,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恬淡无欲无求的样子。   顾云起下意识地就知道她还没看到那张帖子。   是想责备她什么吗?不是,他带着冲动朝她奔来,只是下意识地站在了她这一边,那张帖子上的东西,他根本一个字都不相信。   是担心她,怕她已经看见,怕她又缩回她那个敏感脆弱的壳里,再也不会探出头。   于是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冉祈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皱了眉,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晚过来?”   顾云起把双手插回衣服的口袋,又恢复了刚才懒散的样子,嘴里的话每一句靠谱的:“想你了啊。”   把一句带着暧昧气息的话说成这样的欠打,也只有他了,冉祈不理会他的发疯,看他确实没什么事来找自己,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冉祈还是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问他:“你吃饭了吗?”   果然,校霸哥哥抖抖肩:“没有。”   他是来蹭饭的吧是吧是吧?   冉祈无奈,只能带着他去小区门口的面馆随便吃一点。   顾云起要了一碗牛肉面,上来之后挖了两勺红油拌了拌就开始吃了,冉祈看着他红旺旺的面碗都有些心悸。   他的口味一点也不像上海的男孩,不太爱吃甜的,对辣的东西情有独钟。   面前的少年像是洞悉了她心中所想,抬起头,解释道:“我小时候在西安长大,我外公祖籍是西安的。”   冉祈点点头,看着他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那一碗面条,连汤都喝了一干二净。   看他没心没肺能吃能喝的样子,冉祈终于能确定他真的没啥事,就是来蹭饭的。   吃完饭顾云起送她回家,路过一家进口水果超市,还进去买了一堆东西,拎着送她回去,走到楼底下,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去吧。”   冉祈点点头,和他再见,然后进了楼道。   顾云起站在她家楼下,看到她卧室的灯亮了,才放心地离开。   而那篇帖子,没到一个小时,就已经被人删掉,了无痕迹,除了已经看过的或者还没看过的人的嘴巴里的谈资。   ————————————————   冉祈第二天照常去上学,她很明显地感受到,身边同学们莫名的注视。   有的人是小心翼翼地打量,有的人是悄声的议论,也有的人是带着鄙夷的指责。   隐隐约约的,冉祈知道了一些什么。   大概是她太敏感,或是昨天顾云起到来的太反常,又或许是她早已经历过同样的一切,所以烂熟于心。   冉祈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已经看到班级门口的围着的一群人,徐星语是第一个看到冉祈出现在走廊上的,小话唠立刻发挥百米赛跑冠军的优势,像个小炸弹一样朝冉祈冲回来。   徐星语拉着冉祈的手:“冉冉,我们先走吧,你陪我去楼下班主任的办公室拿点东西好吗?”   冉祈没有跟着她走的意思,就那么停在了原地,看着围在教室门口的人群因为她的到来而朝自己走来。   徐星语拉着她的手带了一点恳求:“冉冉你别过去好不好…”   冉祈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轻声道:“我没事。”   冉祈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群人走过去。   她只有一个人,徐星语被她留在身后还没来得及跟上,她每一步都坚定地向前,直到站在了那个少年的面前。      孙恺带着些嘲弄,常年还没长成的眉眼带满了讽刺和报复的快意:“早上好呀,冉冉姐。”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楚,像是把她的名字嚼碎了咽在喉中。   冉祈什么表情也没有,少女穿着贴身的校服,像一株纤细的花,脆弱却不会轻易投降:“早上好。”   孙恺笑笑:“冉冉姐,帖子看了吗?我特地挑了几张你特别好看的照片,是不是很贴心。”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坏小子,一大群人开始很适时地起哄,发出古怪的哦声。   冉祈微微地垂下头,看了一眼他们扔在走廊地上的烟头,片刻出神后回答:“还没看,但是以你的作文水平,应该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   孙恺看她还有心情在这不痛不痒地回答他的挑衅,瞬间更加暴躁:“冉冉姐就是冉冉姐,才到一中几个月啊,就有人帮你删帖了?是我那天看到的人吧,听说家里很有钱?”   周围的起哄声和议论声更甚,昨晚的帖子没多久就被删,再发也一直被屏蔽,大家都觉得是有人阻止了这件事的事态发展。   于是关于顾云起和冉祈的窃窃私语更加地此起彼伏,就连这层楼其他几个班的学生都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冉祈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少女扬起了头,朝着他的面前走了两步,看着面前恶劣的少年。   孙恺依然梗着脖子看着她,一点也不认输。   顾云起走到那条走廊上的时候,正看到冉祈扬起的纤细手臂,和她落在那个男孩脸上的耳光。   走廊上所有的学生都被她出手的这个耳光被打蒙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那个小混混模样的男孩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孙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摸着火辣辣的面颊,还是没想明白冉祈的这一耳光,她怎么敢啊?!   于是下意识地想要回击,手还没伸到半空,却就已经被截住,孙恺抬起眼,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顾云起。   顾云起一只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另一只手在半空中稳稳地抓住了他想还手的手臂。   顾云起身后还跟着一群少年,穿着一中的校服,却没有一个人有个正形,他们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有的带了稀奇古怪的耳钉,有的上个学书包都不带。   奇奇怪怪的小混混们,气势汹汹、乌泱泱地一大片,站在了冉祈和顾云起的身后。   孙恺身后跟着的小痞子们要么是最近和他一起玩的初中生,要么是他找他堂姐孙婧怡借的,本来就只是来壮气势的,眼下看到顾云起身后的阵势,却没几个人敢上前的。   顾云起把他的手甩开,捏了捏手腕,看看他叫他:“小子。”   顾云起似笑不笑的样子是连冉祈都没见过的可怖,他歪着嘴角,眼里带着的是满满的凉意。   冉祈突然就不再怀疑关于传闻中顾云起曾经把人打到住院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顾云起伸出手,捏住了孙恺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往前拉了两步,开口道:“你都知道她是我的人,还敢动她?”   说罢,他还看了一圈孙恺身后壮胆的兄弟,笑笑:“年纪轻轻地这么想不开……”只一下他就收敛了笑意:“你是想去太平间还是火葬场啊?”   ※※※※※※※※※※※※※※※※※※※※   我回来啦!真的回来了嘿!   冉冉身边全都是扛把子的嘻嘻嘻 第28章 鸿门宴(三)   顾云起从小被放养,打架斗殴的事情没少做,再加上家里有的是钱,为人处事极为仗义,身后的一中学生一呼百应,一大群人光是站在那里都够显眼的。   孙恺知道情势不妙,他放下了手臂,用小兽一样的眼睛盯着冉祈看,梗着脖子红着眼睛。   顾云起有些不耐:“你眼珠子还想不想要了?”   冉祈拉了拉顾云起的袖子,示意他不必如此,顾云起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面色平静,仿佛丝毫没有被影响。   冉祈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孙恺,隐约有些恍惚。   ——她认识这群小孩的时候,他们都还没长开,有的甚至都还没她高,一转眼就连孙恺,都需要她仰半个头看他。   那个时候的程延就像现在的顾云起一样,嚣张跋扈,笑起来的样子十足地坏,然后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叫她“姐姐”。   然后一整个学校的小混混都跟着程延叫她“姐姐”。   那个时候的一群小萝卜头,都已经在慢慢长大,有的人心智逐渐成熟,不再做幼稚捣蛋的事,不再把自己当作世界的中心,不再把叛逆当作人生主旨。   比如程延。   那个雨夜,他一瞬间长大,变成了让冉祈现在想来都无法控制地想流泪的、顶天立地的大人。   而有的男孩,似乎永远也无法长大,他们依旧觉得自己很酷,把叛逆当作报复父母老师的工具。   比如孙恺。   又或者是像顾云起,冉祈没有办法去形容顾云起,他似乎是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矛盾集合体,他坏起来的时候比孙恺更甚,成熟的时候总是让冉祈莫名地觉得心安。   他像是游离于世间的规则之外的、无拘无束的自由人。   ……   冉祈长舒了一口气,对他说道:“孙恺,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我和程延之间的事情,你不懂,更不需要你来管。”   顾云起偏过头去看她,看到她眼里那一点点的落寞和悲伤,看她小心翼翼守着自己心里的骄傲。   冉祈从未有这么一刻,敢让自己放肆的回忆和那个男孩有关的一切,她红了眼睛,对面前的男孩说:“不要用你心中所谓的道义来衡量我们,来审判我,只要我没有忘记,只要他还记得答应了我什么,不管我去不去看他,都没有什么所谓。”   ……   那一场闹剧在早读课前终止,高二七班的班主任老李出现在了走廊上,呵斥退了以孙恺为首的男孩。   等到那个少年不甘心地离开,老李才分外头疼地看着顾云起和他身后那群乱七八糟的少年,忍不住戳戳他:“顾云起!你才安稳几天!又给我惹事!”   顾云起身后的有几个男孩是曾经老李的学生,几个人推推搡搡地朝老李鞠了一躬,一起跑了。   顾云起和冉祈被一起带回了老李的办公室。   其间徐星语因为分外担忧,一直抱着冉祈的胳膊不肯撒手:“李老师,冉祈不是那样的女生,那个帖子…”   冉祈按住她,示意她不必说下去,她摘下自己的书包递给徐星语:“你快回去上早读课吧,我没关系。”   然后就看着徐星语一步三回头地抱着冉祈的书包进了教室。   老李的办公室在楼下,这还是冉祈第一次被他这么正式地叫进来说事情,反观顾云起,应该也不是第一次来罚站了,大少爷手插着口袋悠哉悠哉地仿佛是来度假的。www.dengbi.cc   老李给冉祈倒了一杯热水,塞进她的手心,然后才在他们面前坐下,顾云起还有那个闲心看看老李,问他:“为什么我没有水喝?”   老李没好气地回答他:“要喝水自己倒!”   冉祈有些忐忑地拿着水杯,不知道老李要找自己谈什么。   老李甚至还拉了椅子给她坐,然后才开口道:“冉祈呀,你也转过来挺久了,在这里呆着还开心吗?”   冉祈哪里敢说不开心,只能点点头。   冉祈眨巴着眼睛,等着老李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她猜不透,不知道他是不是要问关于帖子还是关于顾云起,仔细思索着回答。   但是老李却只是慢悠悠地抱着自己的水壶,朝她温和地笑笑:“最近是不是还要准备给高三的毕业典礼排练?辛苦吗?还忙得过来吗?”   冉祈继续点了点头,垂着眉眼等待老李进入正题。   ——这样的情形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在程延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就遇到过,以程延为首的坏小子整天围着她转,她的班主任老师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冉祈已经不太记得那个女班主任的样子,只记得她烫的刺眼的短卷发,伴随着她喷涌而来的唾沫星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自重的女生,和那种人玩在一起能有什么前途?我看你爸妈就是没把你教好……”   那个时候冉文涛已经去世数年,她名义上的养父母一个有心无力常年在北京,另一个忙于商务根本没有心力也没有情分管她。   冉祈就那样挺直了脊背,在那个班主任的办公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下午。   眼下她已经习惯那些污言秽语,也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不再被任何人宠爱的自己,她把目光移向窗边,甚至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的树。   树上停着一只小鸟,小鸟仿佛察觉到了冉祈的注视,扑棱着翅膀飞走。   老李看着面前已经走神的少女,在心里重重得叹了口气,对她说:“去吧。”   冉祈听到这声“去吧”,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中年男子却只带着和善宽容的笑意,对她重复了一遍:“去吧。”   冉祈有些怔愣地迈着步子走出了老李的办公室。   身后立刻传来老李的咆哮:“顾云起!你还敢喝水!你给我清醒一点!”   ……   顾云起属于那种成绩很好但是也不服管的刺头,老李对这种孩子共情能力很强——他们什么也不缺,所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所以老李也只是象征性地骂两句就让他滚了。   顾云起把喝完水的纸杯扔进老李座位旁的垃圾桶里,在转身离开地时候,才轻轻对老李说了一声:“谢谢您。”   谢谢您,没有苛责她。   ……   初夏的风很舒服,舒服得让顾云起想逃课,但是看在刚刚老李很给面子的份上顾云起还是乖乖地走进了教室。   走进教室的时候,顾云起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冉祈的座位,想看看她在干嘛,才发现她的位置空荡荡的。   ——她比他早出来了将近一刻钟。   顾云起顿足,转身,利落地走出了教室,头也不回。   ……   冉祈其实也没想怎么样,她只是实在太压抑,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了一瓶水,然后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安静地出神。   一瓶水还没喝到两口,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偌大的校园里这个时候不在教室里上课的人还真的不多见,冉祈连头都没有回,视线依旧落在花园里新开的花朵上。   顾云起没有坐下,绕了半圈走到她的面前,问她:“逃课吗?”   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冉祈被这样的诱拐着,开始了学生生涯的第一次逃课。   顾云起熟门熟路地领着她钻小树林,然后领着她到自己的据点,冉祈甚至惊奇地发现,他们为了溜出去,甚至在墙根堆了一堆垫脚的石头。   没有想象中艰难的□□,冉祈蹬着石块三步两步跟着顾云起溜了出去。   出了校门的两个人沿着学校的外围墙边走着,顾云起问她:“有想去的地方吗?”   冉祈摇摇头,这显然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顾云起了然地点点头,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   那辆出租车飞快的奔驰,直到冉祈靠在车窗上打起了瞌睡,顾云起才摇摇她把她叫醒。   他领着冉祈进去,冉祈睁着迷蒙的眼睛,才发现顾云起居然把自己带来了一个马场。   冉祈有些迟疑地问:“来…这里干嘛?”   顾云起像看白痴一样地看她:“当然是来骑马。”   冉祈再次顿了一下:“可是…我不会啊。”   顾云起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少年拉起了她的手,径直刷了卡带她进去,顺便回答她:“不会就学。”   坦白讲,冉祈一点都不敢骑马,所以当顾云起牵出了自己的爱马却发现换了衣服的冉祈还站在入口发呆的时候,看了看她:“怎么了,没选到中意的马吗?”   冉祈看了看那些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马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看了看顾云起,像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开口道:“我能…骑它吗?”   教练员和顾云起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和她差不多高的幼马正在安静地吃草。   顾云起:“……”   冉祈:“?”   顾云起:“你想逼死它吗?”   冉祈:“??”   少年翻身下马,把自己的马递给教练员,过来牵他的姑娘:“我教你。”   冉祈直到被教练员扶上顾云起的马,感受到少年如风一般的上马动作、和瞬间充斥了她周身的熟悉气息,才明白顾云起说的“教”是哪个“教”。   顾云起两只手把她圈在怀里,他的脸颊蹭过她的发丝,冉祈被他紧紧地包围。   少年的姿态惬意而潇洒,宛如纵马长街的公子哥,冉祈毫不怀疑他如果生在古代,会是个无拘无束的纨绔。   他像是没有拘束的野马,奔驰在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冉祈羡慕极了。   她短暂的人生里,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死别和一次伤筋动骨的生离。   冉文涛的离世打断了她的娇气与傲骨,程延的入狱摧毁了她的快乐和安宁。   她从未像现在这刻般羡慕顾云起,羡慕他的灵魂。 第29章 鸿门宴(四)   中午的时候顾云起到她去了附近一家自己常去的日料店,一盘盘精致的寿司旋转,冉祈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顾云起已经拿了满满一桌东西,揭了盖子放在她面前。   冉祈还没有从今天上午的风驰电掣里回过神来,顾云起也没有强求,只是对她说:“多少吃一点。”   冉祈夹了一个鳗鱼寿司,看着雪白的饭粒浸在深褐色的酱油碟里,顾云起再抬眼的时候却发现她放下了筷子。   顾云起:“怎么了?”   冉祈有些执拗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云起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问什么?”   少年的目光平静却锐利,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   冉祈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我以为你会想问,那个帖子说得是不是真的。”   在刚刚遇到顾云起之前,冉祈就跟在小超市买水的一个学妹借过手机,看过了截图发在她们班级群里的那张帖子。   还手机给学妹的时候,那个女孩还呆愣地看着她:“你不就是…”   冉祈却没什么想回应的,帮她付了账离开。   良久,顾云起咽下了一块吞拿鱼寿司,才开口道:“哦…那帖子说得是真的吗?”   冉祈带着些自暴自弃,和很多很多的自嘲,轻笑道:“顾云起,你知道吗?那个帖子…说得都是真的。”   顾云起抬头去看她。   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和自我厌恶的丧:“有人为我打架是真的,有人为我杀人也是真的,呆不下去转学也是真的,不配被喜欢…也是真的。”   她好像是很努力地在不让自己流泪:“顾云起,怎么办,那张帖子上说得都是真的。”   顾云起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她像是快溺死的人,而他是茫茫海上唯一的浮木,她孤独地在海水里飘荡,等着他大发善心地将她救起。   顾云起不明白她所经历的一切,至少在此之前他的认知中,冉祈就应该是整个学校最耀眼的姑娘。   她弹琴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偶尔开玩笑时露出狡黠的笑意,安静的侧颜能让他心悸。   而不该是这样…绝望、自厌又痛苦。   在这里执拗地向他证明,她真的很糟糕,不值得任何人对她的任何一点好。   顾云起几乎是没有立刻犹豫地起身,朝她走过去,在桌子旁停住,然后伸手,把她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冉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愣了神,还没反应过来脸蛋就已经靠近了热烘烘的他,他带着热意的手掌附在她的脑后。   她的脸靠近他的小腹,身边是比今天骑马的时候更近更浓烈的他的味道,他有些生疏地、青涩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他的声音带了一点哑:“你不要整天PUA自己,我警告你。”   ……   如果说顾云起的灵魂带了风,少年人随时都有去浪迹天涯的勇气和能力,那冉祈的灵魂,大概只剩下每一天的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地活着、小心翼翼地笑,就仿佛心里的笑声稍微大一点,就能被不好的事情印满瞳孔。   那个阳光肆意的午后,顾客稀少的日料店门口,隔着透明的落地窗,能看到挺拔的少年站直了身子,怀里靠着安静悲伤的姑娘。   吃完饭的他们沿着这条陌生的街道散步,感受着初夏温暖的阳光,冉祈抱着一杯奶茶,终于对顾云起说起了从前。   那不是顾云起第一次听到那个叫做程延的男孩的名字,却是顾云起第一次在冉祈的故事里听到他,就如冉祈所说的,那个男孩是她的挚友、弟弟、和一道无法磨灭的伤口。   女孩仰着头,坐在街角的长椅上,仔细地回想着和程延第一次地见面。   “那个时候我爸爸刚刚去世…我被我的舅舅舅妈收养,他们对我很不好,我没有办法接受那样的落差,偷偷地离家出走过一次…”   顾云起忍不住地扭过头去看她,看着女孩阳光下如玉一般皎洁的侧脸。   她从未和他提过她的父母,即使是顾云起,也一直以为冉文雪和苏瑞州就是她的父母。   她紧皱着眉头,去思考着那段并不让人快乐的过往。   “那个时候我七八岁吧,跟着火车,跑到了隔壁的一座城市,在当地的火车站发起了高烧,醒来后被警察找到,当时我什么也不肯说,住在哪里不肯说、父母是谁不肯说,总之,我不想回舅舅家,觉得哪里都好,哪怕是孤儿院也可以。”   “因为…那个时候,反正我已经是个孤儿了。”   “警察们都以为我是哑巴,我被送到了当地的福利院,然后…遇到了程延。”   冉祈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做程延的男孩,那个年少时孤僻的、执拗的、冷漠的男孩。   他很不爱讲话,经常抱着一本画册,在天台上孤独地画画。   冉祈特别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因为他长得好看,那个时候的程延就已经有了小正太的模样,耷拉着眼皮的时候带着清冷的可爱。   在那短暂地一个月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两个孤独的孩童连话都不曾多说,却相互温暖着。   那座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个看上去很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可是冉祈知道,只是看上去,因为冉祈曾经在天台上,看到办公室里的院长收下了一打一打的红钞票。   冉祈和程延经常躲在天台的柱子后面看,程延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画,他画孤儿院的围墙、画院长办公室里罪恶的勾当、画这个院子里丑陋的灵魂。   直到…有一天。   院长抬起了头,发现了窗外的天台上,有两双孩子的眼睛。   后来…是冉祈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都无法忘记的挣扎、反抗和恐慌。   那一天的程延,被院长压在孤儿院的小床上,剧烈地和他撕打着,孩子的力量毫无撼动之力,像徒劳的小兽。   那个时候的冉祈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开口说话了,声带的茫然和撕裂使她捂着嘴无声地哭泣,但是最后,她看着少年的眼睛,还是发出了求助的尖叫声。      她被人捆住双手,捂住嘴巴,却还是奋力地撕咬着,和程延一样。   ——冉文雪就是那个时候找来的。   她带着人冲进屋子的时候,冉祈已经哭到抽搐,程延的手脚都是被凌虐的痕迹,以及满屋子的狼藉。   那件事情当时闹得很大。   苏家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势力去掀翻这件事,而冉文雪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致力于未成年人保护。   冉祈在那之后被冉文雪收养,而程延,和当时那座孤儿院的所有孩子,被送往另一座城市。   再次见到程延的时候,他们在同一所中学,冉祈读高一,程延读初三。   程延因为那件事发后没多久,就被家人找到,接回了程家。童年的阴影和孤独的漂流使得他变得嚣张跋扈、不学无术。   他与亲生父母并不亲近,更因为父母在他走失后一口气又生了两个弟弟变得更加得孤僻和偏执。   十六岁的冉祈和十五岁的程延第一次见面,是她撞见了程延打架,冉祈看到为首的男孩不要命地拎着棍子去撕打的时候只想逃跑,直到他身后的男孩叫他“程延,别打了。”   即使过去了那么久,却还是无法忘记的那个童年玩伴…也是一起战斗过的战友。   后来程延总是叫她姐姐,他很听冉祈的话,冉祈不让他打架,他就从不惹事;冉祈不让他抽烟喝酒,他就戒掉;冉祈让他学习,他就每天放学背著书包来高中部找冉祈补习。   程延变得很乖,收起了所有的戾气,在冉祈的身边,他温顺地像一只兔子。   直到…那个人出狱。   程延是第一个发现冉祈被跟踪的人,少年在身上藏了把刀,每天接送冉祈回家。   程延甚至去告诉了冉祈的班主任,那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毫不在意地笑笑:“小孩子就是疑神疑鬼。”   冉祈至今都记得那个夜晚,姑苏城下了很大的雨,她被人狠狠地掐住脖子、无法呼吸,夜晚的黑色和脑中的白色交融,她与死亡仅一线相隔。   然后那个丑陋的、肮脏的男人在她面前倒下,少年苍白清秀的眉眼在她面前浮现。   少年的手,满是鲜血。   八年前,那个男人因为贪污罪和性侵未成年被判了十年,狱中减刑两年。   八年后,程延为了保护她,杀了那个男人。   像是一道轮回,那一年冉祈守护着的、为之疯狂求救的那个男孩,终于还是被那个肮脏的灵魂玷污了。   那个雨夜、那条巷子、那个男孩,成了冉祈这几个月来每一天翻来覆去的梦魇,她忘不掉,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少年叫她“姐姐”的声音。   少年用满是鲜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来牵她,对她说:“对不起姐姐,我答应你的没有做到。”   是啊,他答应过她的,要干干净净地活着,要顶天立地地像个大人。   可是他没有做到。   而她,也没能保护好他。   ※※※※※※※※※※※※※※※※※※※※   程延弟弟的感情线在预收的文案那里   《他在等四月》   会是很虐很虐很虐的一篇文 第30章 春江花月夜(一)   冉祈后来也总是会回想那个下午,她甚至惊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云起成了那个可以让她托付全然的信任的那个人。   在冉祈过往的生命里,不可否认地,她是一个挺冷淡的人,她其实对很多东西缺少共情,她看上去温柔而善良,但其实把自己有限的感情交付得很吝啬。   顾云起其实是个和她截然相反的人,他看上去心里空荡荡,实际上拥有着非常多的热爱和执着。   而他,终于有这么一个人,能把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的万分之一,分了一点给她。   那一天的下午,少年握住她放在长椅上的手,告诉她:“如果有机会,去看看他吧。”   他说:“——去向他道歉,告诉他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他;去安慰他,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其实也很害怕;去对他说,以后,请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应该要对他说的,他们之间,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   冉祈想。   ……   那天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在教室里呆过的一天感觉很快,可是原来逃课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可以走得很慢。   他们去了外滩,去了摩天轮,还去了夜市。   逃课的一日欢愉让他们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以及,第二天的惩罚。   结果就是平常最最好说话的老李都没有放过他们,让他们去打扫一整层楼的走廊卫生。   顾云起:“……”   他看了看身边脸面极薄的女生,嬉皮笑脸地对老李说:“走廊人太多了…换一个吧。”   冉祈附和地点头,一层楼有六个班级,怕是要丢脸丢到半个年级。   老李却十分铁石心肠地挥挥手:“现在怕丢人为什么要逃课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吗?我昨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冉祈:“……”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最后的结果当然顾云起领着冉祈乖乖地拿着扫把扫完了一整层楼的地。   期间坐在教室里的无数同学都忍不住地转过头来看他们。   拜托!顾云起哎!大少爷不逃课才是稀奇,怎么这次就罚人家扫地了!问题是他居然还乖乖扫了!   至于他旁边的姑娘,大家心里都清楚,看了帖子八卦议论是一回事,没有哪个人敢真的跑到冉祈面前为难一句。   毕竟就冲今天这个样子,全年级都会知道顾大少爷这次逃课,是带着冉祈一起的,而顾云起这个人,揍起人来是不要命的。   ……   在顾云起有意无意的庇护下,冉祈度过了还算平静的期末。   冉祈考得还算可以,班级第十三名,年级前两百名,对于势必要上音乐学院来说的她绰绰有余。   而大少爷顾云起一骑绝尘,稳坐理科第一的宝座,除了语文一如既往的拉胯之外,所有的理科学科扣的分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分。   就连小话唠徐星语也考的不错,小姑娘考前狠狠地抱了一下佛脚,最后考到了班级前五和年级前一百的好成绩。   结束了期末考试的那天,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回学校拍毕业照,冉祈和徐星语开始全心全力地准备毕业晚会。   今天是毕业晚会的第一次彩排,冉祈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带妆,抱着琴安安静静地在后台等主持人叫他们,《不再见》被学生会安排了压轴,打算用来唤起毕业生们的同窗之情。   而由民乐社社长迟意带领着民乐合奏《春江花月夜》被安排在前三个表演,毕竟学校和教育团的领导会看前三场,而作为一中的头牌社团,民乐社是一定要上场为一中争个面子的。   迟意会到后台,手里还抱着自己的琴架、看到冉祈和她身后的民乐社成员,冲冉祈笑笑:“加油哦!”   随后迟意环顾了一下在场的社员,愣了一下,看向冉祈:“她没来?”   冉祈自然知道迟意说的这个她是谁,是孙婧怡。   是的,自从那天冉祈碾压式的羞辱之后,孙婧怡一次排练也没有参加过,冉祈今天也给她发了排练通知,可是她没有出现。   冉祈于是冲迟意摇摇头。   迟意有些担忧地说道:“她这要是现场表演的时候突然出现,故意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冉祈答她:“不怎么办,我又不能不让她上场。”   确实,迟意早就把节目的参加人员名单报了上去,就算孙婧怡再怎么作妖也断没有不让她上场的道理。   主持人来后台找迟意商量乐器的摆放时间,迟意也没有办法和冉祈多说,只能匆匆鼓励了两句就离开了。   ……   孙婧怡果然是在表演当天才出现的。   《不再见》节目的组员们都已经换好了服装在化妆,孙婧怡带着妆穿着裙装走了进来,今天民乐社的服装是和服装社联名的,所有人的都穿的是小旗袍,为了和隔壁迟意的节目区分,《春江花月夜》的组穿的是汉服。   而孙婧怡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汉服,站在他们面前,冉祈不可避免的头疼了一下。   徐星语都看傻了,小声地嘀咕:“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不光是徐星语这么认为,整个民乐社的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可不是有毛病吗?排练的时候找茬耽误进度,缺席排练和彩排不谈,最后干脆别的组的服装来加塞。   冉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个脑残。   这个脑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帮她搬琴,跟着她的人抬起头,还朝冉祈笑笑。   ——是孙恺。   在此之前冉祈从未设想过这两个一样讨厌的人居然会彼此认识,在回味一下他们的姓氏,冉祈心里有了数。   今天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孙恺把琴放下,走到冉祈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冉祈:“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你们欺负我堂姐?连排练都不让她参加?”   少年撸起了袖子,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那边的梳妆台。   他的力气不小,桌面上的化妆品都散落下来,后台房间里的女生都吓得尖叫起来。   有破残的桌面木屑飞来,冉祈下意识地第一反应,是转过身保护了自己的琴。      ——今天是现场表演,冉祈带的是那把冉文涛的遗物,她不能让这把琴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木屑飞来,划在女孩细嫩的手臂上,带出一道鲜艳的血痕。   冉祈睁开眼,没有去在意手臂上的伤口,忽略了手臂上的痛感,她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地检查了自己的琴,还好,一点也没有被碰到。   以及有民乐社的男孩子放下了琴,去按住了孙恺,徐星语从古筝面前站起来,第一时间跑去了冉祈那里,检查冉祈的伤势。   冉祈小心翼翼地放好了自己的琴,收进琴袋里,才回过头看着孙恺,然后拿出手机报警。   徐星语也立刻拿出手机给学校的警卫处打电话,孙恺立刻发现了她们的意图,要来抢她们的手机。   ——但是没成功,因为顾云起到了。   顾云起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包的男人,进来之后就拎起了孙恺的衣领,在他耳边问:“是不是上次没揍你,你心里不舒服啊?”   这是冉祈第一次看到顾云起这么生气,少年的眉头紧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顾云起本身是带着一点点的邪气的,这一刻,冉祈仿佛才看到了一个真实的顾云起。   那个传说中的,差点打死人的顾云起。   顾云起就这样拎着孙恺的衣领走出了大礼堂。   冉祈吓坏了,她连自己胳膊上的伤都忘了,跟着顾云起冲了出去。   拎着孙恺走到学校的礼堂后角,踹了一脚跟在孙婧怡身后的另一个男人,在孙婧怡的哭喊中,顾云起威胁道:“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孙婧怡被顾云起的样子吓到捂着嘴巴哭。   顾云起抬手就先给了孙恺一拳,他今天为了参加毕业晚会特地穿了一件白衬衫,眼下他慢悠悠地解开了衬衫的袖口,握住反抗的拳头冲着孙恺的小腹又是一拳。   顾云起抓着他的脑袋,歪着头问他:“你是不是想死?你是不是觉得她舍不得弄死你我也舍不得啊,给你留条命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个东西了?”   孙恺被他打得毫无反抗之力,他现在才真实地了解到为什么这座学校没有一个人敢和顾云起做对。   不敢。   顾云起不怕死。   顾云起拍拍他的脸,想要拎起他的头往墙上撞,身后却传来熟悉的气息和温热。   ——冉祈伸手抱住了顾云起的腰。   别打了,她说。   顾云起松开手里的孙恺,回过头看着扑到他腰间的少女,收起了一点刚刚发泄出来的戾气,轻声问她:“吓到你了?”   冉祈摇摇头,松开他的腰,把他的手握在手心,对他说:“别打了顾云起,不值得。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是的,不值得。   为了这样一个人,毁掉一个顾云起,不值得。   那样耀眼的顾云起,闪闪发光前途坦荡的少年,不应该沾染上这样的戾气和杀戮。   不应该的。   就像是程延,那个被毁掉的少年一样。   不值得为了那样一个人,折断自己的翅膀。   顾云起看了看她胳膊已经渗血的伤口,用没有被冉祈握住的那只手,继续拎起了孙恺的衣领,凑近了脸看着他:“我给你脸了,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你、和你姐。”   顾云起转头看了一眼快要哭昏过去的孙婧怡:“都给我滚远点,以后看到她要绕道走,在学校里她在一楼你就给我滚去二楼,她身边一百平米的地方,你们出现一次我就打你们一次,男女都一样,听到了吗?”   孙恺没有吱声,孙婧怡却已经哭着说:“知道了知道了,冉祈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们放开他好不好?”   顾云起歪着头置若罔闻,只想从孙恺嘴巴里等出一个答案。   身后的民乐社成员们陆陆续续地跟出来,却没有人敢去劝顾云起一个字。   开玩笑哎,谁知道顾云起疯起来会不会连他们一起打?   跟着民乐社一起出来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带着一顶鸭舌帽,只露出薄薄的唇,就连冉祈都没有注意到他。   男人越过人群走过来,看着顾云起抬起的手和他跟冉祈交握的双手,开口道:“好了云起,别打了。” 第31章 春江花月夜(二)   开口的是顾云起的哥哥,许嘉文。   许嘉文实在了解自家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怕他今晚发疯,适时地开口是为了在警察和保安到来之前防止事情闹大。   顾云起也知道了哥哥的意思,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放了这对姐弟一马。   冉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到了那个制止了顾云起的男人的、若有若无的打量。   顾云起终于还是停下了,少年眉眼渐渐褪去狠戾,又恢复到那个平淡冷漠的样子,他握住冉祈的一条胳膊,问道:“疼吗?”   冉祈摇摇头,拉着他远离礼堂的后角,安抚着他,生怕他继续回去打人。   已经有民乐社的学生收拾干净了刚刚被砸的房间,腾出了空间,除了坏掉的化妆桌和冉祈胳膊上的伤口,好像刚刚的闹剧根本没有出现过。   许嘉文率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冉祈才意识到顾云起把这位仁兄带来是干嘛的。   满满的一箱的人体油彩,许嘉文是来给民乐社的成员画花钿的。   冉祈没有凑上去,而是先把机会给了别人,她拿出纸巾,去洗手间处理了一下伤口。   胳膊上被划出的血痕已经凝固,冉祈拿出纸巾沾了水,小心地把伤口上的血迹擦干净,隐隐地感觉到伤口的疼,她小声地“撕”了一声。   擦干净之后才能看清那条伤口,横在冉祈的手臂上,和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格外渗人。   冉祈只能用纸巾小心地裹起来,防止伤口再出血,距离上台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她来不及出学校了,但是她坐在第一排,很容易暴露伤口影响美观。   冉祈回到休息间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同学,许嘉文的动作很快,栩栩如生的花钿图案显得学生们更有味道了。   冉祈是最后一个坐在许嘉文对面的,许嘉文甩了甩胳膊休息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到是她的时候,带上了一点笑意。   他是和顾云起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许嘉文看上去更加亲和,明明同样是桃花眼,顾云起看上去像个狐狸杀手,而这个男人,却像是温和的花妖。   他换了一个颜色,在动手之前先郑重地自我介绍:“你好,小姑娘,我叫许嘉文,是你小男朋友的哥哥。”   冉祈:“……”   她有些局促地解释道:“他不是我的…”   许嘉文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男人挑起来的眼尾看上去真的是格外愉悦,逗完冉祈,他在正儿八经地说道:“云起出去给你买处理伤口的东西了,那不如,我们先开始?”   冉祈愣了一下,难怪一直没看到顾云起的影子。   许嘉文拿笔在她的眼尾轻轻地画了一朵红蔷薇,他笔锋流畅、一气呵成,一朵艳丽绽放的花朵就这样出现在女孩白嫩的皮肤上。   画完了之后,许嘉文搁笔,然后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和女孩精致的眉眼,然后忍不住夸赞道:“我弟弟眼光不错。”   冉祈睁开眼,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嘉文侧过脸,看了看冉祈胳膊的伤,安抚她:“没关系,等云起给你处理完伤口,我给你在这里画一条花臂。”   倒也不必花臂,冉祈在心里默念。   许嘉文从包里拿出纸巾,一根一根地擦干净自己的双手,冉祈这才明白顾云起说的他哥哥那双“买过保险的双手”是什么意思。   做完这一套分外有仪式感的事情,许嘉文才松了神,和这位小姑娘聊了会天:“别紧张,我很和善的,我可没有云起那么凶。”   冉祈小声地嘀咕:“他也没有很凶啦…”   许嘉文笑起来,他的眉眼看起来更加地让人舒适和温柔:“老实说,在见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女孩。”   他仰起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其实云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都认为我和他是一样的人,一样地自由…和张狂。”   许嘉文和顾云起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那对律师夫妻从来都没有对彼此妥协过,甚至为了顾云起的抚养权闹上过法庭。   虽然顾云起最终被判给了顾荷静女士,但是顾云起还是留在了许嘉文的身边,两兄弟一起长大。   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顾云起是一个很少会表露自己真实情感的弟弟,他们之间很少有热烈的交流,但是却心里清楚地知道,他们是同一类人。   ——一样地热爱而执着,一样地拥有一颗灼热的内心,一样地用或温和或不羁的外表去掩饰自己。   掩饰自己那颗自由自由又对生活充满无限向往的内心。   许嘉文就是因为太渴望去知晓这个世界的奇妙,才会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去环游世界,他背着一个画板,然后离开了家。   仿佛只有流浪,才是他灵魂的解放。   在看到冉祈之前,许嘉文毫无怀疑地认为,顾云起也是会这样的,会在成年后找到自己无限热爱的事情,然后放肆一把。   然后他看到了冉祈,一个这般纤弱美好地、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姑娘,绕住了顾云起。   他会为了她笑、会因为她的难过而烦恼,会热爱她的热爱,会为了她停留住自己的脚步。   顾云起从一只自由的飞鸟,变成了一只风筝。   他把自己的翅膀,分了一半给了冉祈,变成她的勇气。   许嘉文说:“如果可以,请把云起也变成你的热爱吧,这样,他才会更好地爱他自己,拜托了。”   ……   顾云起拎着药包回来的时候,只有冉祈一个人安静在休息室里发呆。   少年带着夜晚的薄凉和独属于他的体温,推开休息室的门,然后直直地撞入了冉祈的心里。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刚刚许嘉文的话,然后偷偷得打量着蹲下来帮自己处理伤口的顾云起,他专注地样子像是在解答一道什么朝纲的难题。   冉祈歪过头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煽动的睫毛,和他红润的唇,她其实从未这么认真得看过一个男人的侧脸,然后她发现……顾云起真是太好看了。      冉祈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刚刚就一直在她心里的疑问:“顾云起…你哥哥说,明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顾云起有些诧异地抬头,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许嘉文说的确有其事,但是他还是低下头,给她的伤口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嘀咕道:“要他多事。”   冉祈把胳膊上的纱布藏好,然后轻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样就可以给他过生日…要给他买蛋糕的,还要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顾云起对她这么好,这些她都应该提前为他准备的。   而不是…在这距离他生日还剩三个多小时的时候从别人的嘴巴里被告知。   女孩歪着头,皱起了眉头,眼里是困惑和失落,还带着一些被他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的低迷,她的眉眼本就清淡,却被许嘉文用最鲜艳的红色的画上了一朵红蔷薇,栩栩如生到仿佛就是她的胎记。   她今晚上仿佛成了妖。   合身的旗袍勾勒出纤细的身材,极短的设计使她露出了修长的双腿,她坐下来的时候腰间一点多余都没有,而浅粉色的花纹衬得发育中的女孩含苞待放。   顾云起完全不受控制地…伸手想要抚平她的眉头,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伸出手,触上了她的额头,然后又滑到了她的眼角那朵蔷薇花上,细细地抚摸着。   “画得还挺好。”他说。   冉祈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乱摸,然后小声地嘀咕:“别动,会花掉。”   顾云起很识相地收回了手,但还是没停下嘴硬:“花了让许嘉文再画呗。”   亏他想得出来…那不就让许嘉文明明白白地知道是他摸花的吗?   为了防止顾云起再次作案,冉祈起了身,也拉起了蹲在地上的顾云起,她再次仔细地检查了自己身上露出来的纱布,然后看看时间,去打开了自己的琴袋,她微微低下头:“顾云起,我要准备上台了。”   顾云起在地上蹲的久了,腿还有点麻,眼下他淡淡地扫过,低低地“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冉祈抱着琴走出去,然后在走到门口的转过身,她有点害羞,踌躇着没有讲话。   顾云起察觉到了,他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插进了口袋里,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了?没有我不敢上台?没事,我待会就去台下…看你。”   冉祈根本要说的不是这个,但是看到少年露出的熟悉的痞里痞气,她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了出来:“刚刚主持人来问我,说需要穿插一个串烧节目,我答应了。”   顾云起没有说话,少年乌黑的瞳孔里看不出雀跃的神情。   冉祈垂下头,咬咬牙说出了一句话:“我要把这首歌送给你,你记得去听。”   然后她就抱着琴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顾云起站在原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酥麻。   顾云起保持着他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漂亮脸蛋走出了后台,走到了民乐社给自己和许嘉文留的位子上,看到已进入座的哥哥,他难得地没有呛他。   期间许嘉文还凑过来,贱兮兮地问他:“你小女朋友怎么还没上台?”   而他的弟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酷地对他说:“认真看节目。”   许嘉文:“……”   ※※※※※※※※※※※※※※※※※※※※   所以我们冉冉送了什么歌呢?嘻嘻嘻 第32章 春江花月夜(三)   冉祈抱着琴在后台等待,主持人已经开始放送惊喜,暗示这个节目的演奏者,和冉祈一起登台的是一个高三的学姐,曾经拿过校园十佳歌手。   听到自己和学姐的名字被一起报出,冉祈和她对视了一眼,在舞台的灯光暗掉的时候,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抱着琴和学姐的钢琴呈对角线,被安排在舞台的两个角落,一时间灯光闪耀,骤然打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是聚光灯下最光彩夺目的那一个。   学姐和她对视一眼,手指落在钢琴上,奏出了第一个音符。   她们演奏的是《画心》。   这位学姐在高三年级的人气很高,看上去玩世不恭,但是刚刚在临时选曲的时候把选择权交给了冉祈。   台下的欢呼声不断,冉祈拨动着琴弦,和钢琴声相和。   然后女孩们轻柔缱绻的声音响起,在学校的礼堂里轻轻回荡。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 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这是顾云起第一次听到她唱歌,上次在ktv,还没有轮到她点的歌,她就已经遇到了孙恺,她的歌声像是低低地耳语,带着温柔的爱意。   顾云起的心口滚烫,像是有一团燎原的火光在燃烧,他只要一想到,这是冉祈要唱给他的歌,他就难以抑制地情动。   这是她给他的礼物,又或是一场绚烂的告白,终于把她晦涩的心意诉说。   另一道低沉的女声接着她的段落唱道:“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顾云起垂下头,不去看身边许嘉文的挤眉弄眼和逗弄,他手插回了口袋,站起身,走出了礼堂。   ……   已经是纯粹的夏日,校园里的风吹着凉爽宜人,顾云起绕过礼堂,来了后角——他今天揍孙恺的地方。   大概是打过一架,他骨子里的血气在一瞬间被激发,并且难以抒发和平息,所以在看到冉祈的时候,有许多无法控制的情绪。   想亲吻她,想听到她哭喊,想看到她发红的眼角。   不论顾云起表面上看起来多么的不羁和独行,也有着自己心中难以言说的欲望。   真要命,她居然还给他唱歌。   顾云起摸到了口袋里的烟,点了一根,看着火光在黑夜里跳动,听着大礼堂学生们的欢呼,猜想着她的串烧节目应该成功结束了。   许嘉文在冉祈的《画心》结束之后,就背了包出来找弟弟,绕了半圈礼堂,看到了黑暗中微弱的火星,凭着感觉走过去,凑近看就能看到是自己要找的人。   顾云起吐出一口烟,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许嘉文从他口袋里摸到烟盒,拿出一根点燃,也吸了一口,才回答:“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倒是你,不是戒了吗,你哪来的烟?”   顾云起手里的那根已经要抽完了,他灭了烟,然后说道:“下午买纱布的时候一起买的。”   顾云起对烟和酒没有丝毫执着,许嘉文觉得他这个弟弟有的时候实在是个不合格的校霸,他仿佛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有可以沾染的东西的极限,然后清醒地拿捏着所有东西的分寸。   大概…除了里面的那个女孩。   许嘉文看着他,低声笑起来:“云起,往前倒退个六七年,我也差不多是你这样的。”   顾云起抬眼去看他的兄长,他极少数有这样正经的时刻,像是掉进了记忆的漩涡,在努力得记起谁。   我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女孩。   他说。   许嘉文带着一点过来人的嚣张,和一点沉浸在回忆里的迷醉,告诉他:“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可以告诉我,在遇到一点点喜欢的时候努力抓住,把所有的心情与她分享,然后…和她在一起。”   “那么…我现在也不会这么的痛苦和伤怀,为她停留的脚步惋惜,为她迈不出的步伐感同身受,为她经历的我不在的岁月难受…”   顾云起看着黑暗中的男人,他的目光悠长,像是穿越了数年的时光,在这座校园里寻找着一个走失的姑娘。   顾云起的心口跳动,隐约有了答案,兄长今夜的反常、他对冉祈的特别,和他近日翻涌的情绪:“她…是谁?”   许嘉文也掐灭了烟,他的声音在没有火星的光亮之后在黑夜中更为显眼:“是…你未来的堂嫂。”   顾云起的堂哥,是许嘉椽。   许嘉椽的女朋友,是苏佳叶。   冉祈的姐姐,苏佳叶。   许嘉文摩挲着指尖,黑暗中顾云起揣摩不出他的神情,但是很快听到他故作轻松的声音:“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你哥哥我努努力,她就从你的堂嫂,变成了你的亲嫂子。”   顾云起:“……”   许嘉文不再多言,他背好包,转过身,朝着顾云起挥挥手:“走了,追老婆去了。”   顾云起站在原地,也看不出神情。   但是许嘉文没走几步,还是转过了身,对顾云起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站在我这一边,我们依然是你的哥哥和堂哥。”   “真的走了。”   ……   礼堂里传来最后一个节目《不再见》的声音,整个礼堂的学生都跟着民乐社的伴奏大声地唱起来:   “离别没说再见 你是否心酸   转身寥寥笑脸不甘的甘愿   也许下个冬天也许还十年   再回到你身边为你撑雨伞……”   许嘉文靠在自己的车边,看着灯光闪耀人气聚集的地方,回想起那个女孩也曾在那一年的毕业典礼上对他告白。   只是不如冉祈这般隐晦和青涩。   那个女孩拥有着最热烈的勇气和最灿烂的笑容,她在自己的节目表演完之后把琴放下,然后夺过话筒,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地喊:“许嘉文学长我喜欢你!超级超级喜欢你!”   把那一年毕业晚会的气氛推到高潮。   许嘉文当然不可能在离开学校的时候和学妹谈恋爱,更不用说现场还有那么多学生看着。   所以骄傲自持的学生会长就着被塞到手边的话筒说了一句“没办法,那只能…抱歉了。”      向往自由并不是一件十足的好事,这就像一个人生的岔路,许嘉文选择了放飞的灵魂,然后在辗转反侧中在那个路口寻找着被自己弄丢的姑娘。   而顾云起,选择牵着她的姑娘,连把对自由的追逐和人生的所有可能,都分了一半给她。   ……   冉祈终于在全校学生泪眼婆娑的大合唱里,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一个多月的排练没有白练,最后谢幕的时候连社长迟意都来抱着冉祈哭。   冉祈来到这里不到一个学期,却好像被这群少年少女们的感情点燃,一点一点交付自己的内心,也一点一点感受着他们的热爱。   冉祈回到后台,收拾好自己的琴包,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收到了不少消息。   “演出真的很很很很很棒!不愧是我妹妹!早点回家,我们先走了!”   ——来自和男朋友许嘉椽一起来看演出的姐姐苏佳叶   “真的能在最后的时光里认识你,谢谢你冉祈,在弹琴这件事上,我没有遗憾了。”   ——来自看表演时就哭了的社长迟意   还有七七八八很多同学的夸奖和鼓励。   以及…顾云起的。   “礼堂后面等你。” ——顾云起   冉祈的心头像是被点亮了一朵仙女棒,跳跃的光斑是她雀跃的心情,她收好自己的东西,飞快地和徐星语再见,然后…一路小跑。   好想见他啊…   冉祈想。   想去看他的神情,看他有没有动容了还装酷,看他眼里是不是全部都是她。   显然…是的。   冉祈背着琴袋,冲出礼堂后门的时候,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少年。   他背着光,像是从黑暗中走来,带着夏夜的晚风,带着缱绻的馥郁,带着别样的风景,只属于她。   少年朝她伸出手,问她:“跟我走吗?”   要跟他走的,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顾云起,哪里都没关系。   冉祈伸出了手,就像是心间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他。   顾云起握住了她的手,收在掌心,他将他拉入怀中,感受到她甜蜜温柔的气息,他偏过头,吻轻轻地、克制地、落在了她眼尾的红蔷薇花上。   那是他用指尖触摸过的地方,是她今晚最闪耀迷人的地方,是今夜这个特别的夜晚最独特的印记。   最让人心动的…今日限定。   他只是用唇轻轻地贴在她的眼角,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不带有任何的他心底压抑着的渴望。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眼睛上,弄得她很痒,可是她没有动,即使她的心一直跳地飞快。   顾云起很快离开,他的唇很柔软,软到冉祈怀疑刚刚发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真的有过这般亲密无间的时刻。   顾云起伸手,拨弄了一下她刚刚因为奔跑而散乱的刘海,发出了一声低笑。   “冉祈。”   他叫她。   冉祈迷茫的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水汽,她眨巴着眼睛,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临时想起来送的生日礼物不算,我不收。”   他说的是刚刚那首《画心》。   “我要的才算,我…收下了。”   他说的,是那个眼角的吻。   ※※※※※※※※※※※※※※※※※※※※   冉冉:挑三拣四的美死你了,爱要不要不要走你。 第33章 春江花月夜(四)   顾云起果然是个口嫌体正直的直男,那天的晚上,他把冉祈拉去了KTV,听了一晚上冉祈唱歌。   大少爷大剌剌地仰躺在沙发上,听着冉祈如春日晚风般温柔地给他唱《爱你》。   她的眼睛很亮,刚刚她已经去洗手间卸掉了眼角的颜料,还解了辫子,她长长的、柔软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残留着编头发的卷翘的弧度,然后歪着头给他唱歌。   救命,她今天为什么这么甜?   顾云起想不通,她乖得像是住在他的心上的人,让顾云起从来没觉得过生日这件事,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喜欢的姑娘会对你笑,甜的梨涡都出来了,歪着头对你唱“想我就多看一眼”的时候眼里除了你和今夜的星光再无其他。   像冉祈这样的女孩子,她心甘情愿又全心全意地为你编织的情网,没有人可以逃脱,即使是顾云起。   顾云起认命的时候还闭着眼想到了那张帖子。   唔…狐狸精…红颜祸水…   果然、名不虚传。   ……   距离顾云起生日零点的最后一个小时,他们走出了KTV,沿着市中心的小路,向外滩走去。   路边的店铺或多或少地依然亮着灯,碰上各个大学的毕业季,外滩的广告灯引来了各个学校的学生来打卡。   他们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往前走,顾云起手里还提着一个冉祈刚刚给他买的小蛋糕,是草莓味的,店里只剩下这么一个,所以冉祈在顾云起嫌弃的目光里把这么一个粉色的小东西买下了。   他们在路边的日式小酒馆找了个位子坐下,抬起头透过玻璃还能看到外滩边亮起的灯牌。   冉祈不习惯九点以后进食,只要了一杯可尔必思小口小口地喝,顾云起要了一点小食和一份拉面,还给冉祈点了两块烤年糕。   冉祈去要了一个打火机,把蜡烛插在粉色的小蛋糕上,然后推到顾云起的面前。   粉嫩可爱的奶油上摇曳着灿烂的烛火,搭配着顾云起那张酷到惨绝人寰的脸蛋,带着诡异的契合。   冉祈笑嘻嘻得看着他,催促他:“快许愿呀!”   窗外隔着的一条街道有一只街头乐队在唱着狂野的摇滚,低沉嘶哑的男声传进小酒馆里,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顾云起有些无奈的在她闪亮的注视下双手合十准备许愿,她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制止他:“哦对了!你等一下!”   她急匆匆地站起身,突然跑出了小酒馆的包厢。   顾云起起先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直到对面的那支街头乐队停了下来,然后整条街道和小酒馆里都响起了熟悉的伴奏。   只是不是Happy birthday,而是Feliz cumpleaos。   顾云起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看到自己漂亮的旗袍姑娘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马路对面,她还转过身指着自己这里说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冉祈就回来了,她坐回到座位上,朝他眨眨眼,催促他道:“我去给你点了一首生日歌,你快点许愿,那个唱歌的人说,他只唱一遍。”   顾云起有些好笑地在一群大男人的粗糙低沉的西班牙语生日歌里许下了自己十七周岁生日的愿望。   冉祈没有追问他许了什么愿望,而是和他叙述了她获得这首生日歌的过程。   “我去问他愿不愿意为我的朋友唱一首生日歌。”   “他说当然可以,我的朋友一定也非常出色。”   “然后我就问他会唱什么版本,他说西班牙语行不行,我说太好了。”   “最后他偷偷地问我,我的朋友也是位美女吗?”   顾云起有些好笑地挖了一口奶油给她:“所以你说我是个美女?”   “怎么会?”她露出狡黠的笑意:“我告诉他我的朋友是这扇橱窗前最帅的男孩子。”   顾云起能猜想到这首西班牙语的生日歌里可能并不会带有太多的祝福。   他们吃完晚餐离开的时候,路对面的那支乐队也正好要收拾东西离开,冉祈把他们刚刚在小酒馆里打包的一包饮料递给他们,向他们道谢。   为首的主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顾云起,然后结果了饮料,对冉祈说道:“好吧我认输,他确实比我帅。”   他说话的时候还冲冉祈眨眨眼,青青的胡茬显得他十分滑稽可爱。   他们背着硕大的电子乐器和设备,看到顾云起背着的冉祈的琴袋还愣了一下,对冉祈说:“你们也是学音乐的吗?”   冉祈点点头,指指自己的琴回答他们:“民乐之王。”   主唱有些吃惊,但又觉得这个乐器和冉祈确实十分契合,然后他又有点不服输地问顾云起:“那你呢?”   顾云起已经有点不想聊下去了,他看到这个主唱和冉祈相聊甚欢的样子并不感到十分愉悦,于是他冷淡地勾起唇角,回答他:“我会吹唢呐。”   主唱:“……”   最后顾云起被冉祈拉走了,省得大少爷站在那里被群殴。   他们沿着黄浦江边慢慢地散步,路边的行人越来越少,只是闪烁的灯光依然跳跃和鲜活,照亮着他们的路。   他们都没有说话或者提出离开,静静地等着零点。   顾云起拉着她的手,吹着夏夜的风给他讲关于自己的故事。   这是顾云起第一次把自己的内心剖开,直接了然地递到一个人的面前。   “我爸爸妈妈都是律师,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经常吵架,不管是因为工作还是生活,他们就好像没有任何合拍的地方。”   顾云起的父母,许长宁和顾荷静女士的婚姻很短暂,他们同属一个行业,竞争不断,而顾荷静女士是个十分要强的人,要强到绝不能对自己的丈夫服输。   “我那个时候还很小,但许嘉文告诉过我,他们从未对彼此妥协过,他们甚至把我的抚养权当作博弈的筹码,用胜利来证明自己更厉害一点。”   “我妈是个很独立的女人,独立到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打赢了官司,给我改了姓氏,然后…把我丢给了我爸,一个人去了北京。”      在顾云起的童年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于是少年变得偏执、冷漠、乖戾。   “冉祈。”   他叫她。   “没有人管过我们,我哥追求着纯粹的自由,我曾经已经我也一样,我特别喜欢打游戏,因为在峡谷的世界里,没有被定义的准则。”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KDA决定着一个人的品质和实力,我憧憬着站在峡谷里的每一天,我喜欢握着鼠标敲击键盘就可以主宰的那个世界。”   “我想,我会去打职业。”   冉祈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他,看着少年吐露着心口最灼热的热爱。   他说:“我想成为一名职业的电竞选手,即使可能会很辛苦,即使可能会籍籍无名,我都想试一试。”   少年的眉目带着憧憬和无限的渴望,在这样一个夜晚里熠熠生辉。   “今年暑假,我决定去试训了,我想要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往前更进一步的能力,如果结果是可以,那么,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在职业赛场看到我。”   他说完这些,一动不动地看着冉祈,似乎是在等着冉祈的一句答复,虽然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冉祈伸出手,往前走了小半步,然后把头靠在了顾云起的怀里,两只手绕到他的身后。   ——这是一个拥抱。   她在他的怀里轻声地说:“顾云起,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只要一看到你,就好像充满了勇气。”   “我以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敢看天空,我很怕放空后的自己会想起不好的事情,但是现在,我抬头看到天空的时候只会想起你。”   女孩的声音在漆黑的夜晚格外的动人,顾云起伸出手,覆在了她的发顶。   他们的体温相接,冉祈微微仰起头,看到他的下巴,和角度绝佳的下颌线。   “顾云起,其实…也没有人管我。”   她说。   “我也快十七岁了,距离我爸爸离开我,以及快要整整八年了,我很想他,我每一天都在想他。”   “我羡慕迟意,羡慕徐星语,羡慕每一个被人一日三餐管教着的孩子,羡慕他们拥有着很爱他们的父母。”   “但是现在,我好像…没那么羡慕了。”   因为我有你了。   这句话冉祈没有说出来。   她把这句隐晦又深重的告白,偷偷地藏在了心里。   她轻轻地松开他,从他的怀里离开,嘴角扬起明媚又灿烂的笑意:“生日快乐顾云起,我希望你所有的愿望都会成真,我希望难过和失落永远不会叨扰你。”   “所以,”她顿了顿:“不要说籍籍无名也无所谓,我希望顾云起永远可以那么耀眼。”   如果你真的决定好要走的道路,请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不要有遗憾,不要有望而却步,不要有委曲求全。   因为顾云起,就该是那么耀眼。   后来的顾云起无数次想起那个夜晚,在鸟巢、在首尔、在柏林,那个外滩边带着无限骄傲和信任呼唤他名字的少女。   是他成为职业选手的游戏ID:ARE.Prayer。   感谢你,成为我的祈祷者。   那个女孩把她所有的祝愿都给了他,陪他征战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也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后来,他难掩心口滚烫的爱意,但最终还是克制地握住她的手,对她承诺:“以后,你有我了,我管你。”   ※※※※※※※※※※※※※※※※※※※※   顾云起你就是最会谈恋爱的高中生!   妈妈我振臂高呼! 第34章 夜莺(一)   冉祈在期末结束后离开了上海,因为姐姐苏佳叶只身前往美国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暑假调研,冉祈选择了回去苏州在冉青云的眼皮子底下备战国乐奖的比赛。   回来的第二天,师兄史乐山先带她又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   这次她一进屋,那个温柔的女医生就对她笑笑,先问候她:“最近好吗?”   冉祈愣了一下,才轻轻答道:“很好。”   不是挺好的,不是还不错,而是很好。   ——她终于有勇气,说一句,我很好。   女医生合上手里的文件,给她倒了杯热水,笑意更加明显:“那真是太好了,真为你高兴。”   女医生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歪了歪头:“可以和我说说,你最近发生了些什么吗?”   冉祈垂下头,顺从地告诉了她自己最近的一些事,一些很细节的事情,比如她遇到了以前认识的孙恺、比如她的帖子,还有…顾云起。   面前的女孩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终于在提起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又充满了光。   像是干涸的河床、漆黑一片的夜空里,终于有人砸开了一点点缝隙,她的世界有了光的出现。   真好啊,砸开她的封闭坚硬的躯壳的人,叫做顾云起。   女孩在这间办公室里,眯着眼去看没有被完全拉上的窗帘,看着那道艰难挤进这间屋子的阳光,暖意横生。   女医生带着和蔼又充满善意的目光,鼓励着她直面自己生活里的所有坎坷和所有爱意。   像是一只匍匐前进的小蜗牛,终于卸下了自己重重的壳,遍地的荆棘也终于开出绚烂的花朵,即使前路依然可能会让她迷茫,可是小蜗牛再也不会迷失方向。   在那一天的最后,女医生终于与她谈起了她的父亲与程延,中年女人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额角的碎发,问她:“你还想他们吗?”   冉祈从来没有被这样的女人触碰过,她青涩却懵懂地觉得,这是妈妈的样子,她垂下眼睛,再抬起头时,眼里有亮晶晶的湿意:“我想的,每一天,我都想他们。”   怎么可能不想呢?那些带给她最温柔又最沉重的记忆的人们,是她用全部的一切都换不回来的人们,是在这个世间最不想抛弃她却被迫抛弃她的人们。   只是她再也不用偷偷地想了。   ……   在回家的半个月之后,冉祈决定去看程延。   当年程延出事,程延的父母对冉祈可以说是十分厌恶,他们甚至找去学校,当面指着冉祈辱骂,后来被苏瑞州得知,苏瑞州雷霆手段解决了这件事,但是冉祈在那之后,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肆无忌惮的校园暴力。   可以说程延的父母是冉祈在学校遭遇的□□,可是去少管所看程延必须得到他家人的同意,冉祈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   冉祈最终,决定去找四月帮忙。   四月是一个女孩子,她是程延的小跟屁虫,程延被换去新孤儿院的时候,他们在那里熟识。   四月在初中部很出名,不仅因为她从入学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并且连跳两级,更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跟着程延还不会被骂的女孩子。   和冉祈不一样,整个苏中所有的想靠近程延的女孩子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拒绝,甚至还有被程延骂跑的。   但是四月显然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程延允许她跟着自己,偶尔还会带着她胡闹。   冉祈知道,林四月每个月都会去看程延。   于是在阳光洒满的咖啡馆,四月听完了冉祈的来意,小姑娘皱了皱漂亮的眉头,歪了歪头:“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他?”   冉祈摇摇头:“他父母很不喜欢我,我没有办法见他。”   林四月像个小大人一样地搅拌着玻璃杯的果汁,撅撅嘴,不太乐意地说道:“好吧,我会去和院长阿姨说你也想跟我们一起去的。”   四月至今还住在孤儿院里,她说的院长阿姨曾经也对程延很好,现在也每个月坚持去看他。   冉祈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其实冉祈很难想象,四月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孩子,为什么一直没有被领养。   直到有一次,四月跑八百米的时候晕倒在了跑道上,冉祈看到她一向装酷耍帅的弟弟冲过去抱起了四月。   后来他们陪着四月去医院,程延蹲在四月的急救室后门外,抽了两支烟,才抹了把脸告诉冉祈,四月的身体很不好。   四月是个小药罐子,所以即使她漂亮又聪明,考年级第一还会跳级,也没有父母愿意收养她。   ……   四月办事情的确有条有理,她很快给冉祈回了消息,她告诉冉祈,七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院长阿姨可以带她一起去看程延。   四月在消息的最后还说,他真的很想见你。   冉祈在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甚至有些晕字,她的眼底在那一瞬间涌出一股热意,让她心中的情绪翻滚着,找不到宣泄口。   那个时候她已经快要一个月没有见过顾云起,放了暑假的顾云起比上课的时候还要忙——他每天都是比赛和试训。   除了偶尔迟来的回复和电话,他们甚至很少发语音和电话。   那一天冉祈第一次主动给顾云起拨出了一个语音电话。   顾云起很快接起,他那边很吵,有很多男声断断续续地在讲话,在听到冉祈声音一瞬间他挂了电话,冉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手机屏幕黑掉,回到聊天框的页面,和那个短暂的十几秒的通话,冉祈才后知后觉,他刚刚挂了自己的电话?   但是很快顾云起就回拨了过来,这一次他那里变得很安静,最重要的是,他拨了视频电话。   冉祈愣愣地接了,看到顾云起那张熟悉的帅气脸庞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他开口就解释道:“我回房间了,外面太吵。”   然后他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反问道:“为什么不打视频,我想你了。”   连“我想你了”这种话他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丝毫不顾忌电话这头的冉祈脸蛋上已经带上了红晕。      冉祈被他坦然地一句想念说得忘了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了,顾云起总是有这样搅乱别人心神的魔力。   他还十分自然地继续逗她:“你想我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什么啊!   冉祈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天才憋出一个:“想…想了。”   电话这边的少年点点头,表示收到了她的思念,回答道:“想了就好。”   那一天的晚上,冉祈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真的很想很想顾云起。   ……   七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冉祈坐车去了程延被关押的少管所,四月和院长阿姨在门口等她。   温和宽厚的院长阿姨并没有为难冉祈,对她笑笑:“走吧。”   那一天的上午快要结束的时候,冉祈终于见到了程延。   少年的头发被剃到很短,下巴瘦出了冷硬的弧度,他坐下的时候看到对面坐着的冉祈下意识地愣了很久,然后第一反应是垂下头。   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冉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看他清瘦的脸庞和锁骨,看他青青的小胡茬,看他坐下来的时候宽松耷拉的袖口。   冉祈看完了他,把他的样子狠狠地记住,然后才对他说:“瘦了,也长高了。”   对面的少年抬起了头,眼里还带着些惊喜,似乎是不敢相信冉祈会这么先开口对他说话。   良久,他才轻声说道:“姐,对不起。”   冉祈的眼泪就在那么一瞬间决堤,她红着眼睛,伸手擦了一把眼睛,不想被他看到。   但是少年还是看到了,他重复道:“对不起,姐姐,我让你失望了。”   面前的少年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蹲在天台上不爱说话的小孩,翻来覆去地、有的时候一整个下午就只说那么几句话。   过了很久,冉祈才咽下喉咙口的那口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程延。”   她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抬起了头,眼睛亮得吓人。   她说:“程延,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叫我一声姐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那个时候你那么害怕,我却连安慰都没有对你说;还有…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来看你。”   少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她,听完她说的话,把脑袋埋得更深。   他闷闷地说道:“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冉祈摇摇头,没有提及他的父母,也没有提及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只是带着些许的安抚和鼓励,像是宽慰曾经改邪归正的程延第一次月考努力复习后依然没有考好一样,对他说:“不会的程延,你是我弟弟啊。”   程延从来都叫她姐姐,可是她很少应,这是冉祈第一次对他说,你是我弟弟啊。   面前的男孩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终于被宽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事发后他从未宽宥过自己,他每一天都在回想着那个夜晚,回想起冉祈那天晚上的眼泪,想起她失望的眼睛。   现在她终于来看自己,告诉他,是她没有保护好他。   少年用手捂住眼睛,不想被看到决堤的泪水,他想至少在她的面前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   ※※※※※※※※※※※※※※※※※※※※   是这样的两个小时之后的凌晨还会有一更,然后明天和后天晚上也会有一更。   但是五号到八号我要去长沙玩,八号晚上才会再更。   国庆约会比较多,更新就比较随缘。   八号之后依然会日更,大概十月底完结。   这篇文实在拖的太久太久了,久到我每次更新都会觉得自己在还债。   对不起,再次道歉,爱你们。 第35章 夜莺(二)   在那个漆黑的雨夜里,少年的刀捅向了那个罪恶的人,然后成了罪恶的延续。   可是冉祈握住了他的手,不在意锋利的刀口和他满手的鲜血,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在那一刻,冉祈哭着对他说的不是“别怕”,而是“为什么”。   于是他们都曾无数次地梦见那个夜晚,之于冉祈,那是一个如噩梦般毁掉一个少年的痛苦记忆;而之于程延,那是一个与姐姐越走越远的人生拐角。   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敲碎那个可怖的、卑劣的、黯淡的夜晚,让阳光穿过表面的硬壳,照进心里。   从此,少年脱去叛逆的外衣,终于知晓了“长大”两个字的含义,也终于,野蛮地生长。   从此,冉祈卸下紧扣的心锁,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之于她的温柔善意,也终于,坦然地面对生命里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   冉祈跟着四月和院长阿姨的车回了市区,一路上她们聊起了很多关于程延的事情。   四月对程延的小时候十分好奇,总是想要知道那个时候程延的样子。   于是四月也不可避免地想起小时候的程延。   那个寡言的、聪慧的、努力与命运抗争的孩子。   命运至今也不曾放过他,可是也许,从今以后,那个孩子会变成命运再也打不倒的人。   途中院长阿姨下去给她们买水,四月悄咪咪地靠近冉祈,凑在她的耳边告诉她:“姐姐,我喜欢程延。”   女孩凑得太近了,冉祈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上的细细绒毛和她长长的睫毛。   冉祈失笑:“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小姑娘年纪小,心智可不小,四月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告诉冉祈:“姐姐,我知道的,我喜欢他,看到他就会开心,看不到的时候就会想他,所有的好东西都想留给他,他的愿望都想帮他实现…”   她还举一反三:“他最想见的人是你,所以我把你也带来了呀。”   阳光洒在这个女孩的脸上,她无所畏惧又执着大胆,她喜欢得热烈又荒唐。   冉祈有些震撼,所以感叹:“真好,有你的喜欢,是他的荣幸。”   四月撑着下巴,问道:“你不喜欢他,但我可以替你喜欢他,你是不是要对我说句谢谢?”   小姑娘故作成熟的样子让冉祈很想捏捏她红润的小脸蛋。   冉祈摇摇头抱歉地回答她:“我不能对你说谢谢。”   小姑娘嘟着嘴,不解道:“为什么?”   冉祈看向窗外肆意的阳光,然后收回目光,回答她:“因为他不属于我,所以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谢谢,但是…”冉祈眨眨眼,对她说道:“我可以对你说加油。”   ……   冉祈下车的时候都在感叹现在小孩们的早熟,她今天卸下一身心理包袱,难得愉快地跑下车,然后去巷子口给林四月和院长阿姨买了几份糖粥。   院长阿姨的那个福利院里还有十六个孩子,冉祈买了二十几份不同口味的,放进了院长阿姨的车后备箱。   林四月小姑娘摇下了车窗,把小脑袋稳稳地放在车窗上和冉祈一起看大爷舀粥。   冉祈转头问她:“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林四月看了一圈配料,指指葡萄干。   连卖粥的大爷都愣了一下,爷爷在这里卖了快二十年的糖粥,是看着冉祈长大的,以为四月是不好意思,劝道:“只加葡萄干吗?花生山楂都很好吃的,随便加,不要钱的。”   四月摇摇头,轻声答道:“我都过敏。”   冉祈这才想起来,四月吃饭确实很慢很少,以前她以为只是挑食,却原来可能是过敏。   冉祈没有说什么,最后拿了一碗只装了葡萄干的糖粥给她,只是递给她时候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姑娘毛茸茸的像只小猫咪,张着手乖巧地和她说再见。   冉祈却对她说等一下,她沿着小巷跑回家,推开冉青云书房的门,在柜子里翻出一个平安符。   寒山寺的一位主持与冉青云相熟,自从冉文涛去世后,师母刘云实在是怕了,每年都会去给冉祈和苏佳叶求平安符和还愿,冉祈从紫檀木盒里拿出一个,跑出了门。   她跑出门,四月和院长阿姨的车还在等着,冉祈把那个平安符塞进了四月的手中,揉了揉四月的脑袋,对她说:“收好了,可以保平安。”   福利院里小女孩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小姑娘翻来覆去地看,然后问道:“怎么平安?”   冉祈有些郑重的将她的手心合上,回答她:“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四月看着她握紧的自己的手,又想起了什么:“那程延也有吗?”   冉祈点点头:“等他出来,我会给他的。”   冉祈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带着格外细致的善意与关爱,像是祝福,又像是许诺:“佛祖不会骗人的,你好好带着,以后,我带你们去还愿。”   如果幸福真的很难,那至少,希望你们都平安。   只是那个时候冉祈不知道,关于四月和程延,她差点一语成谶。   ……   送走了四月和院长阿姨,冉祈拎着几碗糖粥回家,准备回去哄哄师兄和老头。   ——冉青云因为冉祈那天中午给师兄多夹了一个鸡腿已经生了两天的气了。   为了报复冉祈,他还给冉祈那天的练习多加了一千个凤尾头。   冉祈再次走上回家的小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一千个凤尾头,连面前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然后,她笔直地撞了上去。   等到额头上传来痛感,她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然后头顶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冉祈下意识地抬头,在看到面前的人的时候傻了眼。   面前的少年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么想我?看我看傻了?”   冉祈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在上海参加训练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一样,少年笑着眨眼告诉她:“第一期的试训结束了,我进了。”   他伸手,捏捏冉祈的脸,自言自语道:“你好像胖了。”      没有哪个女孩会愿意听到被说胖了,冉祈于是气鼓鼓地打掉他的手,反驳道:“才没有呢。”   “没有吗?”顾云起故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然后朝她伸出双臂,很不要脸地说道:“那我抱抱就知道了。”   冉祈才不可能和他在家门口抱抱,她制止少年的胡闹,才想起要问的话:“你怎么来了啊?”   顾云起漫不经心地收回双臂,把她额角刚刚跑乱的碎发理好:“想你了啊。”   他理直气壮地继续道:“你不想我吗?”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冉祈有点头疼。   但是面前的少年确实丝毫没有这种自觉,他张开双臂,这次没有给冉祈拒绝的机会,将她抱进了怀中。   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充满想念的拥抱。   冉祈手里拎着糖粥,没办法推开他,只能任由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闻闻她的头发,然后继续很欠揍地说:“真的胖了。”   冉祈气鼓鼓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听到他在她头顶闷闷地笑,然后还嘲弄地捏捏她的后颈:“猫一样小的力气,还咬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冉祈伸出手到他的腋下,想要嘎吱他,谁知道顾云起是吃什么长大的,反应那么迅速地捉住了她的手,还反扣在她的腰间。   过了几分钟,冉祈实在忍不住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腰,问他:“你到底还要抱多久啊?”   顾云起这才终于松开她,然后恢复成那个面不改色没心没肺的少年郎。   他们两个闹了半天才分开,冉祈在他退了一点之后才看到了他的身后。   ——冉青云饶有兴致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冉祈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作出一副“我和他不熟”的样子。   偏偏顾云起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还妄图伸手将冉祈拉到自己面前,但是被冉祈再次伸手打掉。   顾云起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扭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冉祈看着面前的老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师傅。”   顾云起看看冉祈,又看看面前那个穿着一身白色丝绸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打太极的冉青云,然后十分不怕死地跟着冉祈对冉青云喊了一声:“师傅。”   冉青云在心里已经快要把这个小兔崽子弄死了。   他刚刚从巷子口散步回家,背抱着手慢悠悠地晃,还给亲爱的关门弟子买了盒她最喜欢的冰糖糯米藕,结果就在自己家的院子口看到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小狼崽子在抱自己的关门弟子。   果然啊,小狼崽子一开口就让人讨厌。   想到这里,冉青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顾云起,发现这小狼崽子确实一表人材,不对,是表里不一和道貌岸然!   冉青云眯起眼睛,想了想自己上一次这么讨厌一个后辈还是苏瑞州上门求娶冉文雪的时候。   眼下,冉青云已经平复好心情,眯起眼睛,带着狐狸一样狡黠又不怀好意地笑意:“是冉祈的同学吗?要不要一起回家吃个饭?”   来啊,小崽子,你敢和我回家,我就敢毒死你。   顾云起摸摸头,少年自然是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老头的恶意,少年直接牵起了冉祈的手,朝着冉青云鞠了一躬:“谢谢您,但是我想和冉祈出去吃。”   少年恭恭敬敬地鞠躬完,就头也不回拉着冉祈…跑了。   留下冉青云一个人站在门口傻眼了。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应该他盛情难却跟着他进去然后被他刁难吗?!   怎么会有人敢在他面前鞠了一躬就拉着他的关门弟子就跑了呢?!   著名国乐大师、国宝级民乐作曲家、国家一级琵琶演奏家、评弹艺术家冉青云老先生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开始怀疑人生。 第36章 夜莺(三)   顾云起拉着冉祈沿路跑了一条巷子,然后才松开手,两个人站在路边,冉祈跑得直喘气。   等到她缓过来,她才问顾云起:“你拉着我跑什么?”   顾云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不然呢?站那里挨揍?”   冉祈无语:“谁要揍你啊?”   顾云起却站直了身子,凑到冉祈的脸颊边,一下子直直地看到底,害得冉祈的心跳漏掉一拍。   他一句话也没说,偏生帅得人腿软的侧脸离她近的不得了,长而细密的眼睫毛都清晰地让她嫉妒,他的神情很明显:你说呢?   冉祈脸羞地通红,被他拉着走了几百米才想起来问他:“你来干嘛的呀?”   顾云起这才老神在在地开始在路口拦车,拦到了出租车才回答她:“来度假。”   顾云起所言非虚,他真的是休赛了和几个上海的富二代朋友来度假的,只不过他隐去了一些过程,没有过多赘述。   直到他拉着冉祈走进拙政园旁边的一家园林名宿,顾云起隔着好远就听到一个男孩子在骂:“顾云起这小子去哪了,让他出去买个孜然粉他回上海买了?”   这是许嘉恒。   冉祈闻言偷偷地打量顾云起,心里却在想着他难道是跑出来买孜然粉顺便找自己的?   眼下却是听到另一个男生跟着附和道:“该不会路上遇到美女来了一场姑苏城的邂逅,丢下我们跑了吧?”   这是杜浔。   然后是两个熟悉的声音:“听到他说要来苏州我就知道他想干嘛,兄弟们,今晚务必拦住起哥不能让他年纪轻轻搞出人命。”   这一听就是同班同学林夕庭的声音。   冉祈被他们说得脸更红了,顾云起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慢悠悠地推开了小院的门。   小院挺大,房东收拾的很干净,满眼青翠的绿植,一群人在院子里架了个烤炉正在准备烤串,一缕缕的烟正在往上蹿。   一群男孩子围在炉子前正在扇风,地上的小板凳上还坐着两个漂亮姑娘在洗蔬菜。   他们没有注意到小院的门已经被打开了,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向威一副很懂的样子在串肉,巴拉巴拉一句也不停:“起哥真的有问题,他是不是相思病犯了才把我们都拖来这里,今天晚上都给我燥起来车门悍死了…”   他们平日里胡闹都没个正形,哪里又能指望他们嘴上带个把门的?   倒是地上蹲着的姑娘们听不下去了,先是扎着马尾穿着背带裤的矮个子小女生捂起了耳朵,娇娇俏俏地嚷嚷:“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不准再说了我脏了!”   这是他们小团体里唯一的团宠小姑娘陈皎皎。   闻言向来宠溺陈皎皎的高瘦的短发女孩许林烟立刻抬起腿不由分说地踹了向威一脚:“闭嘴!要不是你把孜然粉全特么撒了用得着云起跑那一趟?”   最后自然是年纪最大的周明凯总结发言:“确实,谁再给我胡言乱语玷污未成年的今晚都去睡大马路。”   特么的这里除了周明凯自己谁不是未成年?   就在顾云起觉得自己再不出声身边的姑娘就要掉头就跑的时候,蹲在地上的那个小矮子陈皎皎终于腿麻了站起了身,还委屈巴巴地“哎呦”了一声。   然后扭头就看到了顾云起以及他身后牵着的女孩。   陈皎皎歪着脑袋,背带裤的一只裤腿还因为刚刚起身没有滑落卡在膝盖那里,手里还举着水淋淋地青椒和黄瓜。   傻不拉几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顾云起和他的小青梅对视了片刻之后,他的小青梅立刻很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大喊:“顾云起拐了个女孩回来!”   ——大家快来看啊!伪君子顾云起终于展露了他的人面兽心开始拐卖少女啦!   顾云起无语地把他的小青梅手里水淋淋的蔬菜都拿过来,甩干净水珠扔到一旁的菜篮子里,然后转头看着冉祈,对着一屋子傻了眼的好兄弟们说道:“认识一下,冉祈。”   他没有说这是谁,但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数。   这一屋子除了以及习以为常的向威和林夕庭,所有的人都小心地打量起了冉祈。   陈皎皎更是转过身把所有的水珠在周明凯的衣服上擦干净,然后举着泡的白嫩嫩的小手跑到了冉祈面前,握住了冉祈的手,还甜蜜蜜地说道:“你好你好你好!”   冉祈有些不知所措的被她握住了手,忍不住抬头求助地看向顾云起,只见少年淡定地把她的手从陈皎皎的手里拿出来,然后对她介绍道:“这是陈皎皎,她腿短智商低,你别介意。”   然后冉祈就看到面前的女孩狠狠地瞪了一眼顾云起就跑回去找周明凯告状。   第二个跑来打量冉祈的是那个短发女孩,她穿着黑色的小风衣和牛仔裤,裤脚都收到马丁靴里,细碎的小短发垂在耳边,帅气的要命。   许林烟对着冉祈露出了一个连女孩都会动心的勾人笑容,然后把冉祈的手从顾云起的手中拔了出来,自我介绍:“你好冉祈,我叫许林烟,我喜欢别人叫我帅哥。”   ……神特么帅哥。   然后是小时候坏小子许嘉恒、花花公子的杜浔,以及成熟稳重的周明凯。   还有…他们班上的林夕庭和向威同学。   林夕庭和向威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林夕庭甚至面无表情地走到顾云起的身边摸顾云起的口袋,冷酷地问道:“孜然粉呢?”   然后冉祈就真的看到顾云起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瓶孜然粉。   顾云起在把孜然粉递过去之后,拉着冉祈进堂屋,给她拿了一点水果,然后才对她解释道:“他们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起来度假的。”   他站直着身子说话,身体和冉祈靠的极近,呼出的热气甚至在冉祈的耳边——像是在咬耳朵。   冉祈点点头,剥了小橘子的皮准备吃,顾云起把她午饭前从家里拉了出来,她肚子都快饿扁了。   顾云起这个不要脸的丝毫没觉得冉祈饿肚子这件事和他有关,甚至还在冉祈剥好了橘子之后拿走了一半。      冉祈皱着眉头嘀咕道:“你不能自己剥吗?”   顾云起挑了挑眉看着她,反问道:“我不能吃?”   冉祈把剩下的半个往自己面前藏了藏,意思很明显,不想给他吃。   顾云起却是带了一点笑意,盯住了她的眼睛,眼睛里满是坏笑:“你再说一遍,到底给不给我吃?”   他靠的太近了,近到冉祈几乎是立刻想到他生日的那个晚上,学校礼堂后面、被他索要为生日礼物的、印在她眼睛上的的那个吻。   冉祈下意识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推了顾云起一下,然后把橘子一瓣一瓣地都吃光。   顾云起有些好笑,知道她真的饿了,不再逗她,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安抚道:“等着,我去给你烤肉。”   走过堂屋的门口,他还突然扭过了头,看了一眼冉祈,轻声骂道:“小气鬼。”   ……   冉祈本来以为这群富二代四体不勤弄到最后八成是要叫外卖,结果谁知道没过半个小时向威就跑进来就她们这群打牌的女生和周明凯出去吃烤肉。   冉祈一看,有模有样的色香味俱全,就是还没烤完,盘子里的数量有限。   顾云起起手就拿了五六串牛肉串放到了冉祈的面前的盘子里,本来就不多的牛肉串一下子少了一半。   杜浔立刻嚷嚷道:“顾云起你是不是人啊!”   顾云起没回答,他甚至拿筷子帮冉祈把签上的牛肉都弄了下来,还给她倒好了果汁。   任由兄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谁看过顾大少爷这样伺候人啊?   别说顾云起从来没有带过女孩来参加聚会,就连他一向关系最亲近的小青梅陈皎皎他都是最多帮她留两串爱吃不吃。   顾云起很自然地做完了一切动作,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歪着头问冉祈:“辣吗?”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才看向自己的兄弟们。   顾大少爷把空的签握在手里,慢悠悠地抬头,撑着下巴看看好兄弟们,然后笑着问道:“怎么?你们不是早饭吃得很饱吗?”   杜浔虽然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兄弟们不当人,但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狗:许嘉恒为了一个小同桌曾经去打群架回家被揍得后背发青、周明凯明里暗里帮着陈皎皎多次为非作歹,现在又多了一个顾云起。   杜浔现在非常想回答他:吃个屁!在座的哪一个不是饿着肚子爬起来赶的高铁?   而更丧心病狂地是,在许林烟的暴力镇压下,剩下的所有牛肉串都被塞到了陈皎皎的手里。   小姑娘吃得满嘴流油,还哼哼唧唧地看着杜浔:“我都要饿死啦!你们居然背着我吃了早饭!杜浔你太过分啦你中午不要吃东西了!”   吃屁!你们都想桃子!   杜浔简直丧失了生的希望。   而一旁的顾云起慢悠悠地看着冉祈吃完了盘子里的牛肉串,贴心地问道:“还想吃什么?我让这个吃过早饭的人去烤吧,鸡翅好不好?”   冉祈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顾云起口中一脸菜色的那个“早饭吃很饱”的那个人,然后回答他:“这…不太好吧?”   顾云起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他们旁边的顾云起的小青梅陈皎皎同学已经开开心心地回答:“好呀好呀!杜浔!我还要吃黄金糕和烤馒头!”   而顾云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又帮冉祈抢了两串虾糕,然后附和道:“没什么不好的,他们胃口都很小的。”   他想了想甚至还加了一句:“不吃也行的,反正吃饱了也浪费。”   冉祈:“……”   而外面的的确确吃过早饭的许嘉恒兄妹烤着烤串,凭借着对兄弟们多年的了解,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顾云起这么狗的原因:顾云起这个逼为了报复杜浔让他去买孜然,一定在去超市和带妹妹的路上吃饱了!   ※※※※※※※※※※※※※※※※※※※※   旅行回来啦!   嘻嘻嘻嘻 第37章 夜莺(四)   到底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弟兄们,都没有猜错,顾云起确实吃饱了,而且是把冉祈本来买了去哄冉青云的那两碗糖粥都喝完了。   眼下顾大少爷吃饱喝足伺候伺候自己的小仙女,然后狗一狗自己的好兄弟,惬意极了。   然后吃饱喝足地带着冉祈去逛花园了,留下饿着肚子的好兄弟们大眼瞪小眼。   杜浔好不容易在顾云起离座之后吃到了几根串,然后感慨道:“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没想到顾云起也是个为了女孩插兄弟两刀的小婊砸!”   周明凯正在监督着陈皎皎吃蔬菜,看着她皱着眉头嫌弃脸吃了一串韭菜和一串金针菇才罢休,随后才发表意见:“云起向来比你们都稳重,他肯带来见我们就说明是来真的。”   而坐在周明凯旁边的陈皎皎这才反应过来地抬起头:“呀!顾云起是在和冉祈谈恋爱吗?”   最有发言权的向威和林夕庭看了看迟钝的小矮子,回答道:“百分之□□十吧,就看顾云起什么时候把我们班花拿下了。”   陈皎皎立刻露出一副“好羡慕啊他们两情相悦可以早恋”的表情,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周明凯。   周明凯当然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他伸出手就给了陈皎皎的脑袋一下子,然后很严肃地说道:“陈皎皎,你给我脑子里多装点学习吧,敢早恋试试。”   陈皎皎立刻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开始着苦着脸吃韭菜。   ……   既然说是来度假的,一群人吃完午餐就想出去逛逛,冉祈这个土生土长的姑苏人就被任命为了导游,带着这群富二代们到处乱逛。   他们先去了平江路,陈皎皎最喜欢这种全是小吃和小工艺的街了,开开心心地到处乱蹦,顾云起这次倒也没有牵着冉祈不放,任由陈皎皎和许林烟两个姑娘缠着她。   吃完逛完之后许林烟提出要去听评弹,她们在网上查了一家当地最出名的评弹馆,就计划着要打车过去。   许林烟还捧着手机一惊一乍地:“这家店人很多的!网上都说要预约排队!我们要立刻出发。”   冉祈凑过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家叫做“景山茶苑”的评弹馆的时候愣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已经被陈皎皎拽着跑了。   小短腿看着矮,跑起来倒是拉了冉祈一个踉跄,她边跑还边说:“快走快走!他们说今天下午只剩一桌了!我们快去抢!”   冉祈只能认命地跟着她们一起人来疯地跑到路口打车,顾云起看到自己的小青梅又看到网红店发疯,立刻上前把冉祈拯救了下来,吩咐她们:“你们先去,我和她坐后面那辆车。”   陈皎皎怕自己吓到冉祈,还是吐了吐舌头朝冉祈眨了眨眼,拉着许林烟和许嘉恒周明凯上了第一辆车。   路边剩下的还剩五个人,另外三个不想做顾云起的电灯泡,于是自觉地爬上了第二辆车,留下顾云起和冉祈站在路边。   顾云起于是很自觉地牵起了冉祈的手,还牵着她往树荫站了站,问道:“热吗?”   冉祈摇摇头,她本来就不是出汗的体质,再加上其实这两天是阴天,她觉得还好。   顾云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拉你出来玩会不会打扰你练琴?”   冉祈又摇摇头,其实还好吧,国乐奖的比赛她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最近连老头都放她出去玩了。   顾云起看她摇了两次头,不禁发笑,他伸出手,揉了一把她额前的碎发——她今天没有扎马尾,头发散在肩头柔软的要命,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   冉祈和顾云起抵达景山茶苑的时候,才看到陈皎皎和许林烟正站在门口和人吵架。   顾云起皱了皱眉头,牵着冉祈走过去,问自己的小青梅:“怎么了?”   周明凯已经按住了陈皎皎,有些无奈地看着顾云起,回答他:“没有位子了。”   陈皎皎却是不肯罢休,从周明凯的胳膊缝里钻了出来:“不是的!我和烟哥儿在那一桌前面到的!可是他们却把位子给了那一桌!”   冉祈闻言也皱了眉头,看向了门外的跑堂小哥,那小哥刚开始只以为两个小姑娘来订位子好欺负,谁知道后面来了人不好善了了,于是讪笑道:“刚刚那位是大客户,我们不好得罪,您理解理解,要不明天再来?”   上海滩的几位公子哥什么时候被这样怠慢过,陈皎皎听了立刻火气大了起来:“既然是大客户为什么不订位子?我们按照你们店里的规矩来排队的,凭什么先安排他们?”   小哥也没想到这几个小朋友这么难缠,想想刚刚进去的是隔壁云江饭店的新东家,市局的刘主任送来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冉祈拉住了前面的顾云起,走上前去,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们今天的值班经理是谁?把他叫出来。”   小哥一听这是要举报啊,但是他想了想横竖这也是上头安排的,不关他的事,于是用对讲机把今天的值班经理陈岁叫了出来。   陈岁今天忙得头大,景山茶苑是姑苏城里最老牌的评弹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都默认是会员制,除了预定的,偶尔也留一些座位给特地赶来的游客。   今天本来就人多,下午一点多就只剩一桌了,市局那边还带了人过来,要来加塞,他想了想只能同意,结果过了十分钟才知道门口小哥还没把那一桌排队的人打发走。   于是陈岁就皱着眉头跑出来了。   门口的几个小孩年纪都不大,看着是非富即贵的富二代来胡闹的,他也不太愿意得罪,只能想着把他们先哄回去。   结果冉祈先开了口:“您是今天的值班经理?”   陈岁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估摸着她是个好说话的主,于是打定了主意讪笑道:“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啊,今天已经客满了,要不你们先回去,下次再来,我给大家留座?”   冉祈却没应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几眼,脸上没有笑意,却是看得陈岁一怵。      冉祈没有多和他废话,却也没有为难他,开口道:“把冉青云老师的包厢开出来,还有,让你们老板来找我。”   陈岁当即一愣,没反应的过来:“这…你是?”   冉祈看着他,冷声道:“我是冉青云的徒弟,是你们老板的师妹,怎么?包厢不能开?”   陈岁虽然傻了,但也没傻到这份上,立刻明白自己遇上事了,立刻陪笑道:“能开能开,冉老师的包厢我们自然是不敢动的,请进请进。”   冉祈没再为难他,任由小哥在前面带路,领着大家进去。   景山茶苑是景门弟子的评弹馆,景中红老先生去世后就将这里传给了史乐山,没错,就是她的傻瓜师兄。   史乐山寄养在冉青云门下,自然是对他极为尊重,所以特地在景山茶苑为冉青云留了一个包厢,给他时不时地招待老朋友。   冉祈进去点了几道茶点和小吃,就把曲单和茶水单递给了陈皎皎,安抚一下刚刚暴躁的小萝莉。   谁知道顾云起的这位小青梅仰起头的时候对她充满了崇拜:“你好棒啊冉冉!我最喜欢你这样的朋友了!这样我去所有的网红店都不用排队了。”   冉祈:“……”   虽然遭遇了开始小小的不愉快,但是陈皎皎很快就开心了起来,这里毕竟是整个评弹馆的黄金位置,她哼哼唧唧地赖在冉祈身上:“呜呜呜好好听!茶点也好好吃!呜呜呜我好喜欢…”   这孩子也太好哄了吧…   冉祈给他们点了几首比较出名的曲子,然后就没再点了,任由陈岁和那个跑堂小哥跑来跑去地给他们送殷勤。   冉祈想到了什么,拉住陈岁问了一嘴:“刚刚抢我们位子的是哪桌?”   陈岁立刻心都颤了一下,心想大小姐你都坐下了还要找人家麻烦?   冉祈看了看他,就知道他想歪了,无奈道:“我随便问问。”   陈岁给她在大堂里指了指:“就是那桌,冉老师知道的,刘主任嘛,他带的是云江饭店的新东家。”   云江饭店冉祈知道,是姑苏城有名的老苏州菜馆,政府每年的纳税大户,冉祈笑笑,没说什么。   只是看过去的难免多看一眼,那一桌除了两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妇女和小姑娘,从冉祈的角度看过去,并看不清那个妇女的长相,倒是能看到小姑娘的侧脸。   她和冉祈差不多大的年纪,坐在评弹馆里显得极为不耐烦,旁边的妇女给她倒茶,她还很不爽地推开,把茶水洒在了那个妇女的手上。   冉祈没多在意,很快就移开了眼。   ……   史乐山在上半场结束的时候来了馆里,一进来就被告知一个自称是她师妹的人带了一堆朋友来了。   想了想今天午饭都没有回家吃的少女和暴跳如雷气一个中午的师傅他不禁失笑,一进来就先进了冉祈的包厢,看到一屋子的少男少女愣了一愣。   冉祈看到他,起身叫了一声:“师兄。”   史乐山倒是没想到她真的带了一桌子朋友,笑了笑,脸上的笑意更为温和:“嗯,你玩,想吃什么想听什么叫他们给你上,记师兄账上。”   然后还对着包厢里的其他人说:“抱歉,和大家闹了一点不愉快,以后大家来苏州都可以来这里,报我的名字不用预约。”   想了想笑意更深:“报冉冉的名字也行,以前冉冉从来不带朋友来,以后我交代下去。”   史乐山带了一点学艺术的人独有的温润气质,又因为学的是评弹,多了一分潇洒的古韵和不羁,像是一块沉香,让人颇有好感。   只是下一秒,史乐山像是会变脸似的,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的少男们,问冉祈:“中午和你私奔的那个是谁?”   ※※※※※※※※※※※※※※※※※※※※   冉祈:???   顾云起:很高兴被这样定义。   然后说一下皎皎,陈皎皎和顾云起同岁,此时的周明凯是十九岁,也就是《皎皎如明月》里面周明凯还没有开始变故疏离皎皎的时候。   就把这个苏州之行当作是皎皎的少年番外吧。   爱你们。 第38章 夜莺(五)   私奔?   显然这个屁话是今天中午冉青云在家里无理取闹的时候想出来的。   冉祈真是无语,她都不敢去看顾云起的表情。   结果史乐山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们,因为他几乎是一眼就能发觉这一屋子的人里,和他的小师妹最亲密的少年是谁。   他其实没有太抵触小师妹谈恋爱这件事情,相反地,因为程延那件事,他倒是希望有点什么能转移一下小师妹的注意力,比如…一段青春恋歌。   所以他也只是带着一点调侃问一问,离开的时候还叮嘱下面的人照顾好这一屋子的人。   陈岁知道自己今天闯了祸,于是连忙点头答应,但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实在是刘主任今天带的人,我们没办法拒绝,再加上听说又是云江饭店的新东家…”   史乐山皱了眉:“不管因为什么,不能砸了景山的招牌,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我家小师妹,我也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你是值班经理,如果解决不了这样的突发状况,那我可以换人。”   陈岁立刻汗就下来了,连声应道:“明白了明白了…”   史乐山也只是点一点陈岁,没有刻意为难,只是在下楼的时候也难免看了一眼大堂:“云江饭店的新东家?什么来头?”   陈岁引了史乐山的目光看过去,史乐山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桌子上和桌边的那一家人身上。   他愣了片刻,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   陈岁良久没听到自家老板的声音,也忍不住看过去,胥老板的一家三口和刘主任啊,没什么特别的啊。   陈岁小心翼翼地看着史乐山的脸色,解释道:“听说是广东来的大老板,姓胥,旁边是他的女儿太太…”   史乐山的脸跟着沉了几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楼上的包厢,想到了包厢里的少女。   他再难平静,低声对陈岁吩咐道:“早点把那一桌人送走,以后也别再接他们的单子,还有…别让楼上的人和他们碰面。”   史乐山吩咐完,就离开了景山茶苑。   他回到自己的车里,开了窗户,抽完了一根烟,终于平复完,想了想,把电话拨给了苏瑞州。   苏瑞州接的很快,沉稳低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乐山?”   史乐山灭了烟,看着窗外,声音里带了一点刚抽完烟的哑:“姐夫,我想请你帮我查个人。”   ……   史乐山要查的人苏瑞州那边很快就有了结果,和史乐山的猜想一致,兹事体大,苏瑞州立刻就给史乐山回了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史乐山又抽了一根烟。   苏瑞州在电话那头说得很明白:“我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难道你觉得冉祈那孩子会为了所谓的血缘抛弃你们真正关心她的人吗?”   向来稳健让人心安的中年男子说道:“你至少应该对小姑娘有点信心,她快要十八岁了,她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更有面对和处理这些事的能力,不要对她做出无端的猜想。”   史乐山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   “我明白应该对她有信心,可是…我真的怕…”   年轻的男人捂住眼睛,摸了把脸:“姐夫,她经历的东西太多了,我怕她承受不了。”   苏瑞州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她可以的。”   ……   当天晚上冉祈很晚回家,史乐山帮他们订了苏州城很有名的一家私房菜,还安排了车送他们过去,那家菜馆坐落在凤凰街的一处园林里,离冉祈家并不远。   所以吃完饭的顾云起送冉祈走回去。   走的时候那群大少爷大小姐们发出了很长的一声“哇哦!”,弄得冉祈脸都红了。   顾云起却是一副熟悉的老神在在满不在乎的样子,牵了冉祈拿了手机就走了。   走到餐厅外面,他也没有松手。   晚餐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所以地面很潮湿,但是空气里有一股很浓烈的草木的清香。   晚上雨后凉,顾云起把外套递给她,问道:“我的朋友们是不是都很吵?”   冉祈笑笑,摇摇头:“还好,大家都很好相处。”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皎皎…她是不是?”   “喜欢周明凯?”顾云起给她拉好袖子,不甚在意地答道:“嗯,她从小脑子就不太正常。”   冉祈:“……”??   顾云起很有做别人小竹马的担当,不遗余力地贬低那一对笨蛋:“搞不懂,连周明凯那种少年老成管天管地的小老头都会有人喜欢。”   冉祈沉默了一下,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顾云起伸手把冉祈外套上的抽绳抽紧,然后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手法那般,仔细地打量了一圈,才继续说道:“但是冉祈,他都有人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少年抬眼时不是戏谑或者如往常般的逗弄,他仿佛是十分认真又执着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冉祈几乎是傻站在原地的,她从未设想过,“喜欢”这个词会这么□□地出现在他们之间,他丝毫没有掩饰。   喜欢…吗?   不是可以依赖的朋友,或者是如兄长般可靠的肩膀,把顾云起、她面前的这个男孩,当作一个男人去喜欢吗?   冉祈没有说话。   顾云起却也没有再追问,他的整个手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感受到交互的体温,然后沿着石子小路、迎着月光,走在这座她曾经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里。   走了几步,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她:“你今天早上干嘛去了?”   冉祈也没有遮掩,轻声答道:“我去看程延了。”   “唔。”顾云起看上去并不吃惊:“他还好吗?”   好吗?冉祈也不知道,可能连月亮也并不会给她答案。   “还行吧,瘦了,看上去长大了很多,第一眼我都不敢认。”   女孩看着天边的那轮亮得出奇的大圆盘:“我看到他的时候,才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我对他道歉,和他好好说话,看到他还和以前一样笑…才觉得好像,他一点也没有变。”      顾云起看着她的发顶,那里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旋,她走路的时候会跟着她的动作一起动,顾云起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冉祈斟酌了很久,才敢去看顾云起的眼睛,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装满了他,对他说道:“顾云起,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因为我没有旧时光办法分清,在我的心里究竟是对你的依赖更多一点,还是悸动更多。”   在冉祈过去十七年的岁月里,她经历过很多难言的痛苦,每一次离别都在她的心头划上重重的一刀,她很难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可是顾云起一点一点挤进了她的蚌,敲开了她的壳,扒开了她的心。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耀眼的少年,可是越发的依赖过后,冉祈无法去分辨她与他的界限。   她那他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那他看作救赎的神祇,她不敢去靠近,甚至不敢去亵渎,因为她害怕如果没有办法把全部的爱情给他,是对少年的玷污。   她说:“我每天都很想你,但是又怕这样的想不是你想要的,我怕…就连我也不是你想要的人。”   那一天顾云起的生日的夜晚,少年在外滩问她:“我知道你不想早恋,那么一年后,我们毕业的这一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冉祈没有回答他。   思考了一整个夏天后,今天是她的回答。   顾云起没有想过他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他想不通,她怎么会觉得…她不是自己的想要的人呢?   他清楚她的骄傲、她的怯弱、她无法言说的内心,他甚至是在她最最迷茫的时候见到的她,可是那已经令他着迷。   顾云起掰过了她的身子,看着她皱起的眉头,伸出手,敲在了她的脑袋上。   女孩白嫩的皮肤上很快出现了小小的红印,冉祈抬头看她,似乎是不解为什么又会被他弹一个脑瓜崩。   顾云起的唇角是耀眼的笑意:“冉祈,我发现你…你的脑子构造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在得到女孩的一个白眼之后才说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们已经走到回家的巷子口,少年的身后是喧嚣的闹市,往前走是寂静的空巷,他像是站在不同次元的界限口,带着如神一般刺目的光。   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脸靠在女孩的肩颈,在闻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之后,才轻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啊,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少年的声音从肩窝处萦绕,湿热的呼吸也在她的耳边蔓延:“冉祈,我睡觉的时候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就连训练的时候都在想着你,我想看看你,想牵你的手,想…抱你,甚至…还想做更过分的事情。”   被他抱在怀中的十七岁的女孩隐约能知道他说的更过分的事情是什么,燥热的红色爬满了她的耳朵和脸颊。   可是顾云起好像没有察觉到那般,继续道:“我甚至觉得…如果是和你在一起,人生平淡一点也无所谓,好向做什么都不会无聊,只要看到你开心,我就很开心了。”   十七岁的男孩也是刚刚才知晓爱情的样子,对喜欢的人的想象再遇见她之后变得越来越具体,他小心翼翼守护着人生中第一个像自己的心脏一样珍贵的女孩。   他感受着女孩的体温,然后扬起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意。   他说:“冉祈,你心都跳的这么快了,你居然…还敢说你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 第39章 海清拿天鹅(一)   心跳?   确实,被顾云起抱在怀里的冉祈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心口那颗灼热的、疯狂跳动的、心脏。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被这样一个男孩用戏谑却情深地看着、心脏为他而跳动,怎么会…不是爱情呢?   冉祈伸出手,覆在他的腰间,双手交叉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一对少男少女就在这座城市的街头,旁若无人地相拥。   夏日的花草芬芳在黑夜之中分外明显,又好像是因为知道他们在干了些什么而变得格外香甜,平凡与喧嚣相隔的巷口,见证着一场爱情的诞生。   顾云起还没抱够呢,就感觉到一只小手在他的腰间戳了一戳。   他与她分开了一点距离,轻声问道:“怎么了?”   冉祈抬起眼的时候眼里水濛濛的,垂着脑袋哼哼道:“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顾云起失笑,怕吓到他,忍住了亲她的冲动:“你这就喘不过气来了?更过分的事情要怎么办啊?”   冉祈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他要干的更过分的事情是什么,她忍不住微微仰起头爱他,怯怯地又带着全部的爱意。   面前的男孩在黑暗与光亮的交界处,整张帅气的脸都仿佛被堵上了一层耀眼的光。   冉祈像是看呆了,又像是沉溺于他的漂亮眼睛里,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了——她踮起脚,如羽毛一般轻柔的吻落在他的侧脸上。   等到站定的时候冉祈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刚刚都干了什么?亲了顾云起吗?   面前的少年也呆了片刻,似乎是完全没有料想过她的动作,但是半分钟后,少年的体内压抑的渴望终于在她蜻蜓点水般的吻里爆发。   ——他低下头,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是眼睛、不是脸颊,是一个货真价实却又浅尝辄止的吻。   少年的清冽的气息逼近,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没有试探的接近,只有唇上温热的辗转。   他的唇很热、很软,一如热烈的他,他伸出手,找到女孩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交握扣在她的背后——像是把她锁在怀里。   这是他们的初吻,在这个明媚又忐忑的夏夜里,闪烁着他们心里最真切又最温柔的渴望。   后来的他们有过无数次的吻,有的有关于□□,有的热烈到难以自持,有的充满掠夺,也有的情深意重,有的一起舔舐伤口,却再也没有哪个吻,比今夜更加纯粹动人。   顾云起没有闭眼,他长长的睫毛轻颤,看着怀里的女孩一点一点被他掠夺去心智、看她紧闭的眼睛,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温暖。   她属于他了。   顾云起不再是完全自由的了,他有了软肋、有了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像他的心脏和肋骨般镶进他的身体里。   可他、甘之如饴。   ……   到底是彼此的初吻,顾云起从她唇上离开的时候,冉祈已经从头到脚都跟被煮熟了一样。   顾云起很好笑地戳戳她的脸,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怎么办?现在好像不谈恋爱很难收场了。”   冉祈也想到了那天在外滩,顾云起提出的一年一约,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就这么办了。   顾云起面色坦然:“本来我觉得你可能会比较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是经过今天我觉得…”他特地带了点停顿,然后说道:“我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复刚刚的动作对你耍流氓,所以…”   “所以?”冉祈重复道:“你要对我合理耍流氓?”   ???   顾云起没有忍住,他直接笑出了声,在看到冉祈更加红透的脸蛋之后,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坦诚道:“是这样没错。”   这个问题,冉祈其实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她把顾云起的手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得看了看,然后抬头问他:“那现在…我是谁?”   顾云起把她揽在怀里,眨眨眼睛回答她:“我女朋友。”   ……   谁能想到顾云起送个妹妹回家就能赚到一个女朋友呢?   在顾云起回到和好兄弟们住的豪华园林民宿的时候,遭到了青梅竹马们的联合抵制。   首先抵制他的就是他的小青梅陈皎皎:“顾云起你太不够意思了!我们说好的谁先恋爱谁是狗!”   顾云起正在低头给冉祈发消息,闻言抬起头朝小矮子笑笑:“可是你这辈子都可能追不到周明凯,我不能拿我的青春给你的暗恋陪葬。”   倒追周明凯十年无果的陈皎皎,卒。   顾云起,收获First blood。   守护陈皎皎十年的校霸姐姐许林烟立刻出战:“顾云起我要告诉你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你早恋!”   顾云起满不在乎地摊摊手:“容我提醒你小堂妹,我们的爷爷奶奶是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至于我们家其他人,对我都是散养的。”   顾云起成长之今就没有被任何的条条框框束缚过,许林烟想了想家里那对热爱当媒婆的爷爷奶奶,卒。   顾云起,收获Double kill。   告诉家里人威胁不成功怎么办?那就告诉学校老师。   向威终于觉得自己聪明了一回,他勇敢地站了起来!向小少爷不畏校霸强权,大声喊道:“那我要去告诉班主任!说你高三影响学习!”   顾云起这次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说道:“不要拿你的成绩来衡量我在老师眼里的地位。”   全班倒数第一的人向威看着年纪正数第一的顾云起,卒。   Triple kill。   收获三杀的大恶霸抬眼看了看房间里围着的好朋友们,好整以暇地环视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人要送五杀。   刚刚结束了年少初恋的许嘉恒选择了闭麦,被奴役了一个下午的杜浔垂下了脑袋,从来不和顾云起为敌的林夕庭装作这本都没有听到,以及刚刚洗完澡下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周明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至此,顾云起从今天开始,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那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大少爷可以肆无忌惮地陪女朋友,喝酒可以不去,唱歌可以不来,打球可以当作没听到。      可以说是十分的丧尽天良,真有你的顾云起。   但是骂是不敢骂的,还要笑着送祝福,这大概就是往后五年向小少爷向威疯狂谈恋爱保量不保质的根本原因吧。   ……   顾云起还有训练,他们的上海滩不学无术富二代小分队在苏州玩了三天就打道回府了,而冉祈,也在几天后,回到了上海,参加国乐奖的比赛。   在此之前基本上冉祈认识的选手们都已经通过了海选赛,进入了复试,其中就包括徐星语、迟意和一众民乐社的同学们。   复试安排在了早上十点钟抽签,冉祈提前一天回了上海,阿姨已经收拾好了房子,还帮她在冰箱里囤了很多货。   苏佳叶还在美国交流没有回家,但是提前给冉祈打了电话给她加油。   除此之外还有冉文雪和苏瑞州都给她打了电话,让她不要紧张鼓励她拿个好成绩之类的。   冉祈并不知道是不是冉青云说服了冉文雪,总之她没有再干涉她的选曲,只是叮嘱了一些参赛细节:“出门前一定要再检查一下琴包,放几包备用的新弦,胶布什么的都带一下,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你几点起床我让秘书给你打电话再叫你一下…”   冉祈乖巧地安抚她:“没关系的妈妈,我自己可以的,我会订好闹钟。”   冉文雪没说话,过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冉冉,加油,你很棒,等你进了决赛,妈妈回来看你的比赛。”   冉祈闪烁着眼睛,答道:“好。”   放下电话的冉祈有点恍惚,事实上每一次她和冉文雪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即使是冉文涛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冉文涛从来没有提及,但是冉祈在那段短暂的居住在舅舅舅母家的日子里,听到过那对市侩的夫妻对她生母的评价:“她那种不负责任的女人才不会管你这种小拖油瓶。”以及:“你怎么不和你爸一起死了算了。”   直到冉文雪收养她。   冉文雪是一个典型的事业型女人,她作为冉文涛的小师妹,顾念着往日的情分收养了冉祈,那个时候她和苏瑞州还没有离婚,但是冉祈明白,她顶了很大的压力和闲言碎语。   毕竟传闻中冉文雪暗恋自己的同门师兄很多年,最后还在师兄飞机失事身亡后一意孤行收养了他的遗孤。   后来冉文雪和苏瑞州因为聚少离多而分开的时候,苏佳叶已经成年,充分尊重了他们的意见。   于是冉祈更加愧疚,因为她无从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是加速那一对夫妻离婚的原因。   但是冉文雪从来都不说,她在一年前调任北京后越发忙碌,连回家都像赶场子。   ……   冉祈起身,从冰箱里扒拉出了一袋阿姨包好的饺子,准备做成煎饺。   她厨艺不错,就是胃口很小,而且今天舟车劳顿没什么胃口,所以只数了六个韭菜鸡蛋的放进锅里。   但是刚把一圈饺子摆好,就收到了顾云起的信息:大少爷得知她家里没人,要来陪她吃晚饭。   想到他的饭量,冉祈又数了十个香菇肉的和十个三鲜虾仁的放进锅里,最后索性又添了四个韭菜鸡蛋的凑了个整数。   冉祈有一点轻微的强迫症,具体就体现在东西的数量或者排列上。   现在看到锅里整整齐齐挤在一起的饺子们,感觉舒服多了。   饺子底部煎黄煎脆之后加了半锅水,闷干撒葱花和芝麻,等到油锅里水烧干油再次噼里啪啦的时候出锅。   煎饺很快很香,简直就是快手主食首选,顾云起抵达的时候冉祈刚好把煎饺端上桌。   顾云起离开训练场的时候刚好看到门口有一家网红的奶茶店没什么人,于是买了两杯一起带来了。   这是顾云起第一次来冉祈家。   明明也才三四不见,顾云起却像是隔了好久,他索性伸出手,张开怀抱问她:“要先抱一下嘛?”   其实冉祈也有点想他,于是伸出手,很给面子地搂着他的脖子抱了一下,然后很快离开。   一个很轻、很短暂的拥抱。   却很快地洗去了顾云起的思念、疲惫、烦躁和屋外的气味。   她拿了筷子和汤勺,然后把奶茶袋子打开,对他指了一个方向:“去洗手,洗手间在那边。”   顾云起洗完手出来,冉祈已经收拾好了桌面。   整整齐齐三个口味的饺子、两个酱料的小碟子、餐盘餐具和奶茶杯,以及每人面前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   顾云起一坐下来就笑了,看着面前分外有仪式感的煎饺派对:“冉祈,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   冉冉:吃什么都堵不是顾云起的嘴是吧?   妈妈暗暗开个车,吃冉冉也许可以堵顾云起的的嘴。(当然成年之前这是不可能的) 第40章 海青拿天鹅(二)   顾云起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巴。   冉祈不理他,伸手就夹了一筷子香菇肉的煎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陪着吃饭的缘故,她今晚的胃口都变好了一点。   最终她干掉了八个煎饺,然后就放下筷子啜奶茶喝,边喝边看顾云起把盘子里的煎饺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顾云起很自觉的地去洗碗,冉祈带上了指甲准备练琴。   国乐奖的复试和决赛都分为两轮,复试的第一轮是自由选曲,第二轮是固定曲目比拼,需要等明早去现场抽签才能知道是哪首曲子。   决赛也是一样,分为自由选曲和难度更大的限定曲目改编演奏。   明天的复试,冉祈准备的是《海青拿天鹅》,这首曲子的难度是公认的,是现今所知道的流传年代最早的琵琶曲。   顾云起洗完碗出来,看到她坐在客厅的角落,已经架起了琴谱,细碎松散的头发被她松垮垮地扎在了耳后的肩上,露出了清爽的额头。   她没有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顾云起,视线和大脑里都只有手里的琴。   顾云起没有在意小女朋友的无视,从沙发旁的小茶几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就这样看了起来。   那本书是苏佳叶的,原文版的《失去的世界》,讲的是一位教授带着他的团队去亚马逊热带雨林探险的故事——,苏佳叶向来最爱看探险或者推理小说。   顾云起看得很认真,他的英语水平还算可以,阅读起来难度不大,除了一些太难的生僻词。   冉祈一遍一遍地练习着比赛的曲目,而顾云起手里的书也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一个十分安静又惬意的夏夜,令人沉醉入迷。   ……   那天晚上冉祈睡得很好,即使是一个人在家,她也前所未有地沉睡,并且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醒来还收到了顾云起的短信,顾大少爷白天有训练,所以冉祈收拾好了琴包,从家里的墙上摘下了那把爸爸留下的琴,收好独自出发。   十点开始抽签,九点半进场,冉祈和徐星语约在了上海大剧院的门口,果不其然九点二十八分才看到小话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送她来的爸爸,那是个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脾气很好。   徐爸爸看到有小同学在等徐星语,索性也不陪女儿进去了,朝徐星语挥挥手:“加油闺女,进决赛了我再来给你加油。”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徐星语已经快要一个月没有见到冉祈了,恨不得整个人黏在冉祈身上,她压根没多想比赛的事情,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冉冉!我发现了好多特别好吃的店!比完赛我们就一起去吧!!”   得,她压根一点也不紧张。   冉祈无奈地拉着她进去,签了名字拿自己的号码牌,然后登记入场。   因为是一起到的,所以她们的候场室也是同一间,她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好几个人。   男生女生都有,大家聚在一起随意地聊聊天,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冉祈把自己的琴找了桌子放下,然后眼看着徐星语从自己的小包包里倒出了一大堆小零食。   ——古筝这种大件的乐器,考场里会为考生准备,所以徐星语的一整个书包都用来装吃的了。   冉祈把琴拿出来,校了第一遍音,然后放进琴袋里平躺,门口就有工作人员拎着一张单子叫她们过去抽签。   徐星语被分在了古筝二组,二组的表演曲目是《将军令》,冉祈抽到的是琵琶一组,比赛曲目是《陈隋》,拿好签的两个人需要前往各自的组别候场。   于是只能分开了,冉祈看着徐星语把她的小包包里倒出来的小零食一个一个又收了回去,然后抱着她的小书包跑了。   这孩子…是来郊游的吧。   冉祈摇摇头,虽然徐星语平日里每个正形看起来贼会混日子,但其实她很聪明,考试前抱抱佛脚就能考个不错的成绩,冉祈对她还挺有信心的。   冉祈检查了一遍琴,然后拿着号码和组别单前往二楼的候考室,在里面数着数字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就拿出琴,乖乖得开始练指法。   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一个练琴的人,必须是要日复一日的练习着基本功,才能让自己的手指时刻保持最熟练最优秀的状态。   演奏者最重要的身体部位就是手了,冉祈依稀记得,师傅冉青云甚至曾经给自己的手买过保险。   冉祈对自己的手指太过了解,练到第三个把位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手指的经络已经舒展开来,是比较“手热”的状态。   琵琶组的多数是女孩子,也有几个男孩,有几张老面孔每年比赛的时候都会遇到,对于冉祈这个“比赛大魔王”有不少人认识,看到她都会朝她友好地笑笑。   练完七个把位,以及有工作人员开始叫人进场,然后也停下了练琴,安静地等待有人来叫自己的名字。   旁边有女孩来找冉祈搭话,冉祈友善地应了几句,女孩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和她聊起了比赛的八卦:“你知道吗?听说今年有挺多大神来参加的!唉好难啊感觉离拿奖更远了。”   冉祈还没来得及回应,女孩就伸手给她指了一个男生:“那个男孩子你看到了吗?那个据说是上海派褚洪老师的弟子,拿过去年的第二名的。”   被女孩指到的男生叫做陈钰,温文尔雅的典型代表,男孩刚好回过头,看到冉祈愣了一下。   冉祈身旁的小姑娘还在说:“哎他回过头了!妈呀他长得也好帅。”   结果下一秒被她夸赞长得很帅的男孩子放下了自己的琴,朝这里走了过来。   陈钰笑着过来打招呼:“冉冉。”   身旁的小姑娘惊呼:“啊你们认识啊!”   陈钰点点头,回答小姑娘的话:“算半个师妹。”   身旁的小姑娘张大的嘴巴能吞下半个拳头,她嘟嘟嘴看向冉祈:“好吧,原来你也是大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陈钰被小姑娘逗笑了,然后索性抱着自己的琴坐在了冉祈的身边,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陈钰确实算冉祈半个师兄,因为他的老师褚洪和冉青云是至交好友,冉祈来到上海后有关于琴技的疑问,找冉青云不方便,都是由褚洪老师代为指导。   陈钰表面温润如玉,其实也是个八卦的,才不到十几分钟,已经把这次参赛的选手扒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钰拍了拍冉祈的肩膀:“小师妹!你稳了!”   冉祈:“……”   不是陈钰胡说八道,常年混迹这个圈子的,对于身边的人的水准,还是能有数的,陈钰虽然比冉祈大了一岁,但确确实实是被冉祈吊打的份。   感觉冉祈稳了自己也稳了之后的陈钰更加放松了,恨不得快点叫到自己快点结束。   冉祈一直没被叫到,在想着要不要再去练一套指法,就被陈钰撞了一下肩膀。   冉祈回过头:“怎么了?”   陈钰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女孩:“那个,你认识吗?”   那是一个很娇小的女孩子,她的头发扎成了半丸子,身上穿了一条白色带盘扣的小裙子,她身边围了挺多人的,但是她在那一堆女孩里显得很特别——因为她化了很浓重的妆。   冉祈愣了一下,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未果,于是摇了摇头。   陈钰也挠挠头,似乎是从来没见过她,和旁边的小姑娘八卦了一下,发现确实从来没见过。   但是很快,那个女孩子就发现了陈钰,似乎是对这个上届亚军很感兴趣,于是朝这里走了过了。   等她走近,冉祈看清了她的五官,才隐隐约约有了熟悉的感觉,但是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女孩走过来直奔陈钰,笑嘻嘻地说道:“您好陈钰师兄,我叫于一笛,听说你特别厉害,有空方便交流一下吗?”   作为褚洪老师的弟子,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这种情况陈钰见多了,陈钰收敛了一点和冉祈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神采,朝她点点头:“你好。”   面前的女孩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陈钰的冷淡,往前凑了凑:“陈师兄,我以前不在这里读书,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个比赛,听说会很难,你有空的话可以指导我一下吗?”   她往前凑,就使得五官更加地靠近,撇去大浓妆,冉祈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几天前在景山茶苑占了他们桌子的那家人的小女孩。   察觉到她是谁,冉祈也收起了对她的打量。   这边陈钰已经变得有点冷淡:“抱歉,我们同为参赛选手,我可能没什么可以指教你的。”   陈钰冷淡的原因冉祈大概可以猜到,像冉青云和褚洪这种级别的老师,业内对于他们的吹捧越来越神话,最近几年甚至传出他们可以操控比赛结果这样的传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问题,今年褚洪老师和冉青云都直接拒绝了参与评委,陈钰是知道这些的,所以向来对那些不怀好意地靠近的人不假辞色。   可是面前的女孩子却像是铁了心要让陈钰同意,她看了看冉祈坐的位置,凑近了冉祈,问道:“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让一下嘛?我有点问题想要请教陈钰师兄。”   冉祈:“……”   陈钰:“……”   这就叫上师兄了?   冉祈一下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起身好还是不起身好了。   可是面前的这位于一笛大小姐却像是不耐烦了起来:“说了你没听见吗?叫你让一下啊!”   冉祈:“……”   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陈钰:“……”   你特么是在对谁说话啊?把她惹毛了下次去老师那里吊打我你帮我练琴吗?   陈钰在心里吐血。   可是面前这个叫于一笛的女孩子却像是不知道什么叫闭嘴一样:“小姐姐,我好声好气地和你讲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冉祈:“……”   救命,好绿的一股茶味。 第41章 海青拿天鹅(三)   饶是冉祈再好的脾气,都有点被这股子茶言茶语腻歪到了,但她不是与人交恶的性格,就想着索性站起身。   可是还没等她起身,身边的陈钰这个贱婊达人立刻毫不给面子地说道:“让她给你让位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   陈钰这话说得不客气,面前的小公主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她高傲地扬起了下巴,打量了一下冉祈。   冉祈下意识地就很想跑路,说到底这关她什么事啊。   小公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门口的工作人员适时地来敲了门,叫他们的名字:“陈钰、冉祈……最后一个…于一笛。”   冉祈不再理会,抱了自己的琴起身,和陈钰一起跟着工作人员准备排队入场。   于一笛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站在了队伍的最后。   工作人员看了看他们,数了一下人数,有点奇怪:“咦?怎么还少一个人?”   紧接着他翻过自己的一页,明白了,还有一个名字在第二页:“还剩一个!陆曼月!”   冉祈愣了一下,和陈钰对视了一眼,陆曼月居然也来了?   陆曼月就是去年击败陈钰拿到国乐奖十八岁以下区间的第一名的得主,她在今年已经被中央音乐学院录取,很难想象她今年再次来参加比赛了。   在工作人员报了两遍名字之后,神秘小姐姐陆曼月终于从门后面探出了脑袋:“不好意思我走错教室了,是叫我了嘛?”   工作人员也对这个前任冠军有所耳闻,笑了一下:“是了是了,快走吧,人齐了。”   陆曼月于是也抱着琴跟着队伍走进了会场,坐在了演奏厅的第一排。   陈钰是第一个上场的,冉祈坐在下面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和琴音,然后就乖乖地听陈钰的演奏。   陈钰的琴风很流畅,很多时候带着一段一气呵成的味道,如他本人般直接和单刀直入,他选择个人曲目是《十面埋伏》,把战争场面的宏大悲壮表现地淋漓尽致。   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褚洪老师的弟子,只是不知道,那位去年击败了陈钰的陆曼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琴技?冉祈有些好奇地偷偷地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旁边的陆曼月。   从陆曼月坐下来开始,她身边的于一笛就想尽办法地和陆曼月搭话,而陆曼月却是爱搭不理地没怎么回答她,弄得小公主更不愉快了。   察觉到陆曼月也许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冉祈怕冒犯到她,也只敢偷偷看她一眼,却被她逮了个正着。   可是撞上冉祈视线的陆曼月并没有露出不悦,却是很友善地朝她笑笑,甚至还朝她招了招手。   一头雾水的冉祈感受到了小公主投来的更为愤恨的目光,一时之间更是无语。   陈钰的自选曲目表演完,就是本次考核的共同曲目《陈隋》。   《陈隋》这首曲子被称之为尺字调的《汉宫秋月》,怎么说呢,陈钰作为一个大男人,琴技上让人挑不出错处,但是…很难表现出曲中宫女的哀怨之情。   冉祈暗暗地为陈钰可惜,如果换一个曲风更为强劲的曲子,陈钰应该会有一个更好的发挥吧。   冉祈猜得没错,陈钰演奏结束后,分数面板上亮出了陈钰的两轮比赛的成绩,9.7和9.2。   这个在已经比完的选手中已经是非常高的分数,冉祈看到陈钰的名字已经在成绩榜上出现在了第二名,第一名的成绩是9.6和9.4,来自上一组的一个女孩。   接下来上台的就是冉祈,冉祈上场的时候和陈钰打了个照面,陈钰还很有闲心地给她加了个油。   冉祈抱着琴坐在了舞台上的琴凳上,按照自己的习惯先扫了一遍琴音,确认无误后手掌合拢按住琴弦,伸手止住琴音。   台下的工作人员看她做完一连串的动作,心里也没忍住感叹了一下这女孩子真的好有韵味,然后问她:“准备好了吗?”   冉祈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工作人员表示收到,然后对着台下的评委老师报幕:“冉祈,选手号码020719,本轮选曲《海青拿天鹅》。”   冉祈静静地听着工作人员的报幕,两只手已经在琴上找好了位置,然后在工作人员话音落下后,手指触弦,弹出了第一串音。   因为曾经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这些琴谱早已经在她的大脑里扎根,每一个琴音的弹奏都变成了手指的本能,而她只需要往里注入每首曲子的情感。   冉祈的演奏共情能力很强大,她对每一首曲子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不是干枯的炫技,更多的是内心的倾诉。   冉祈从四岁开始就跟着冉文涛在世界各地演奏,冉文涛在台上表演,冉祈就抱着自己的小琵琶在休息室里练琴,等着冉文涛结束,等着爸爸表演结束后第一个就可以看到她。   她所有的懵懂地、一知半解的演奏技巧和共情能力都来自于她的父亲。   冉文涛过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找寻到自己的感情,后来在冉青云的培养和教学里,她才学会控制自己的这种共情能力,学会如何收放自如。   坐在台下的陈钰因为已经表演完,所以坐在了本组最后一个选手陆曼月的旁边,两个曾经的对手就台上冉祈的表演发表了友好的交流。   陈钰颇为自豪:“看吧这就是我小师妹,是不是特别厉害?我就说她去年要是年纪够,你绝对拿不到冠军。”   陆曼月很是不爽地看了看他,冷笑道:“吵死了,手下败将。你要是有她一半的刻苦程度和表现能力,也不至于这么废物。”   陈钰十分幼稚地说道:“呵呵呵,咱们就看你今年和我小师妹谁更强!”   陆曼月不屑地看了看他:“不管我和她谁强,反正都比你强就对了。”   陈钰很快就被气得跳脚:“陆曼月,对你的同门师兄能不能客气一点!”   确实,陆曼月和陈钰今年都是高三毕业,他们被中央音乐学院同专业录取,甚至指导老师都是业内备负盛名的祝渠仁老师。      所以陈钰与陆曼月,现在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同名师兄妹。   陆曼月真的是很嫌弃他的这个半路捡来的师兄,于是只能恶狠狠地对他说道:“闭嘴!”   台上的冉祈已经演奏完了自选曲目的《海青拿天鹅》,她用明快的曲调表现了少数民族用海青捕猎的生活场景,赢得了所有评委老师的一致点头。   自选曲目往往是考生表现各自优势的一环,而接下来的《陈隋》才是重头戏。   冉祈静下心,长舒一口气,令自己变换情绪,然后在工作人员的示意后,开始了自己的演奏。   在她拨出第一串音符的时候,陆曼月就正了神色,看向舞台上的少女。   女孩的眉眼清淡如莲,手指下弹奏的是一曲情深意切的悲歌,她像是亲手用音符画了一座牢笼,困住了无数少女的梦。   哀怨、深切、情重。   是属于冉祈的琴音。   饶是陆曼月这种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也忍不住地要感叹这个女孩的琴技,片刻后,她对身边的陈钰说:“你这个小师妹,有点东西。”   其实如果不是陈钰这个人整天和自己吹嘘他的这位小师妹,而老师祝渠仁也一直提及年轻一辈的孩子中有这个叫冉祈的女孩子能与她一争高下,她也不会放着毕业旅行不去,非要来和这个小妹妹比一比。   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钰一听陆曼月的夸奖,立刻就开始飘了:“确实,我们冉冉的琴技有目共睹,老师说了很多次如果冉冉要艺考,一定要抢到冉冉做自己的学生。”   陆曼月看着舞台上的女孩,熠熠生辉,然后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那把琴上:“那把琴的音色真漂亮,这就是那把…”   后面的话陆曼月没有说出口,她没有戳人伤疤的习惯,虽然冉文涛的事情业内人尽皆知,无数人为之可惜,更感慨冉祈的身世。   陈钰也愣了一下,想起了那把琴的来历,点点头:“嗯,那可是冉冉最宝贝的东西。”   陆曼月便专心致志地听完了冉祈的演奏,顺便检查了一下呆会上台的曲子和琴,不再和陈钰聊天。   ……   坐在他们旁边的于一笛被忽视地很彻底,她垂在一边的手都快捏断了。   她当然知道陆曼月是谁,她来参加国乐奖就是为了能够得个不错的名次,然后在专业课考试的时候能有一张不错的证书。   可是他们说的都是什么?   舞台上的女孩耀眼的如同一轮明月,所有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连自己梦寐以求的祝渠仁老师都对她青眼有加。   凭什么?   于一笛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在同龄人中感受到这种被碾压的感觉,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想毁了舞台上的女孩。   ……   冉祈一曲完毕,起身鞠躬,听到了台下的陈钰师兄的叫好声和评委席上的老师们的鼓掌声,然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随后退后到舞台一边,等着大屏幕上给出她的得分。   很快,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红艳艳地字体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冉祈的心头。   两个9.9!   这应该是这个赛场上能给出的最高得分了,因为毕竟出于对选手的激励和对完美的追求,国乐奖向来是默认没有满分的。   冉祈按耐住内心的跳动,朝着舞台下的评委席再次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起身时能看到几位老师和善赏识的笑容。   冉祈一下台陈钰就差扑过来抱她了,整得好像冉祈已经拿了冠军一样。   冉祈在座位上坐下,等待着剩下的几位选手的表演,而于一笛,冉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眼里对她有很深的敌意。   但是冉祈也没在意,毕竟在赛场上这种敌意颇为正常,这也让冉祈不禁好奇这个小公主的水准。   只是很快,冉祈就知道了答案,这位小公主大概只有在气势上嚣张一下,在演奏技巧上简直是个纸老虎,自选曲目她选的是拿手曲目没什么问题,但是她的《陈隋》弹地一言难尽。   不但节奏混乱,甚至有一段漏弹了。   身边的陈钰就差笑出了声,在冉祈旁边嘀咕道:“我以为她是个王者,结果是个白银。”   冉祈也摇摇头,她其实也有点失望。   最后评委老师给出了9.2和8.2分,这个分数排在排行榜的第27位,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运气进入决赛。   于一笛下场后第一个就先瞪了一眼冉祈,弄得冉祈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心想又不是我让你弹漏的。   最后出场的是上任冠军陆曼月,她显然已经与评委们十分熟了,上台时连评委老师都有为她加油的。   陆曼月是个很成熟的演奏者,和冉祈不一样,她的琴风十分稳健和游刃有余,如果冉祈是润物细无声的吴侬软语,那么陆曼月就是动人心弦的上海人家。   最终陆曼月也拿到了两个9.9的高分。   她在下场之后特地来找冉祈,与她握了握手,然后说道:“我本来今年不想来的,但是因为对你实在好奇,所以来参加了,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是个很好的对手,如果明年你能成为我的小师妹,我好想和你一起合奏。”   冉祈看着面前骄傲却和善的女孩,真诚地对她说:“谢谢。”   陆曼月然后看了看陈钰,凑近了冉祈的耳边说道:“决赛我就不参加了,我要出去旅游,你师兄那个废柴呢,就留给你吊打他吧。”   陆曼月说完,留下一个潇洒无比的挥手,就离开了后台,然后留下跳脚的陈钰。 第42章 海青拿天鹅(四)   冉祈一出去就收到了各路问成绩的信息,不知道徐星语她们的古筝组怎么样了,冉祈就站在门口的大厅里边回消息边等徐星语。   苏佳叶还没睡觉,比起忙碌的大人们,她是回得最快的:“两个9.9?妹妹你是不是人啊?”   冉祈无语:“我当然是。”   苏佳叶回复:“牛逼,难怪我当年兴冲冲地带了两个9.4回去差点被我妈揍死。”   在练琴这件事情上给苏佳叶留下巨大心理阴影的冉文雪女士是第二个回复的:“做得很好,冉冉。”   然后附上的是一张她的机票,上面显示她即将于四天后落地浦东机场。   而苏瑞州的回复就更简单了,因为冉祈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您尾号为6617的储蓄卡收入8888.88元。”   救命,冉祈终于体会到了苏佳叶的快乐。   而那边苏佳叶也给她发来了航班截图,显示她也即将于四天后的晚上六点从洛杉矶归来。   冉祈随后又给师傅冉青云打了电话,才给顾云起发了消息。   顾云起那边没回,冉祈猜他还在游戏里,所以也没再发了,安安静静地站在大厅里等古筝组的人结束。   已经有其他组别的人陆陆续续散去,散场前瞪了冉祈好几眼的于一笛小公主也站在门口等她的父母。   冉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女孩若有若无地看了自己好几眼,才跟着来接她的人离去。   而那个来接她的人,冉祈因为认识,难免多看了几眼——上次见过的那个女人,十分谄媚地对着于一笛笑着,然后拉她的手被小公主打开。   冉祈便不再看下去,转头错开眼神。   徐星语很快随着人流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冉祈,朝冉祈开心地冲过来,抱着冉祈大叫:“哈哈哈哈哈我居然拿了第四名!!你是我的幸运之神吧冉冉!”   冉祈被她抱的脖子都快断了,才被她松开,她后面还跟着迟意,迟意的父母在外面等着接她去补课,是以她只和冉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徐星语抱着冉祈的胳膊,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对冉祈的两个9.9念念不忘:“冉冉,你是永远滴神。”   冉祈:“……”   倒也不必如此。   她们的午餐一起去吃了一家创意韩料店,那家店人还挺多的,冉祈点了一份炒年糕之后就把菜单递给了徐星语,徐星语一口气又点了一份烤肉一份拌饭和一份土豆饼。   冉祈搅拌着杯子里的果汁,看着对面美滋滋的小话唠,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她。   于是冉祈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看着徐星语,用最郑重的语气叫她:“徐星语,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徐星语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好奇:“这么事呀?”   冉祈抿了抿唇,努力地、坚强地、把那件事说出了口:“我和顾云起…我们…”   岂有此理!徐星语立刻气势汹汹地拍了拍桌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就知道这种男生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真的是…”   “我们在一起了!”   “好啊!他还敢在一起!你等着我…”她话还没说完,终于回过神来:“什么?在一起?”   徐星语瞪圆了眼珠子:“什么叫在一起?在一起的意思是…”   冉祈看了看她吃惊又慢半拍的样子,叹了口气:“在一起的意思就是,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徐星语还没消化过来这个事实,在她的印象中,顾云起依然是那个很可怕的校霸,他和冉祈全部的交集都还停留在“不错的同学”这样的关系上。   想到这里,徐星语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她伸出手,握住了冉祈的手:“冉冉,你告诉我,顾云起是不是逼你了?他是不是把你按在墙角威胁你了?没关系的冉冉我们要不畏强权…”   冉祈再次叹了口气,坦诚道:“都没有,他…对我特别好,我很喜欢他。”   很喜欢他?   谁啊?顾云起吗?   徐星语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只升腾起了三个大字:他、配、吗?   一无所知的冉祈:“……”   后来的很长时间,徐星语都在顾云起和冉祈相处的时候,露出类似防备的眼神,这让冉祈大为不解。   ……   冉祈吃完午饭和徐星语一起去逛了超市,买了一些家里缺的日用品,在出去结账的时候才收到顾云起的回复:“加油,冠军。”   还有一条是:“我晚上六点半过去吃饭。”   这人怎么从昨天开始已经默认到自己家里蹭饭了?   冉祈震惊。   但是还是从五点半开始算好了时间准备晚饭,其实如果不是顾云起要来吃完饭,她的晚餐一定是面条炒饭水饺汤包轮换着来。   但是因为有顾云起在,他每天的训练很辛苦,中午都是跟着队员吃盒饭,晚上回家也没人给他做饭,冉祈想了想觉得他特别可怜,于是当天晚上给他做了水煮鱼和腌笃鲜,还配了一盘小炒上海青。   她把最后一层热油浇在水煮鱼上,端出餐桌,就听到了顾云起的敲门声。   冉祈去开门,门外的少年穿了一件简单的黑T,配上深色的牛仔裤,眉眼疲惫却生动,他手里抱了瓶酒,看到她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   冉祈也忍不住地想起白天她对徐星语说的那句“我很喜欢他”,却又觉得这个描述好像还不够,也许,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顾云起也是没想到,今天等着自己的居然不是速食套餐,而是水煮鱼,他带了一点笑意看着她:“今天这么丰盛?”   冉祈微微扬头:“唔…庆祝我拿了第一名。”   没有戳穿她,顾云起捏捏她的脸,去洗手,然后入座,他带的酒度数不高,是一款很好喝的气泡酒,看到冉祈给他拿了酒杯,也给冉祈倒了一点。   冉祈尝了一口,是很好喝的果味,配合着气泡的口感,像一款带了酒精的汽水,忍不住又多喝了一点。   顾云起笑笑,这酒是哥哥许嘉文推荐的,没什么度数,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喝不醉人。      但是顾云起没想到,喝不醉人,但是可以喝晕人啊,他们第一次在那个酒吧见到的时候,冉祈就是那副半清醒半晕乎乎的状态,还撞上了他。   现在女孩的脸色也带了红晕,喝完了两杯气泡酒之后还佯装镇静,捞着水煮鱼里的豆芽,连筷子捞空了都不知道。   筷子空了,捞进嘴巴的就只有辣辣的汤汁,冉祈有点委屈了,她看了看顾云起,嘟囔道:“你没安好心。”   天地良心顾云起真的没有不好的想法,面对她的指控他也委屈,但是看着小女朋友娇娇俏俏的样子,他起了可以逗她的心思:“没安好心安的是哪种心?”   冉祈放下了筷子,撑起了下巴,看着顾云起英俊的侧脸,想了想,伸出手,点了一下顾云起的唇:“安的是贼心。”   女孩细嫩的手指靠在他的唇上,一沾即离,却留下灼人的温度,她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动作有多么让人情动,还敢撑着头对他笑。   顾云起没了脾气,他轻轻把冉祈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然后去洗碗。   但是每次多久就听到了冉祈的脚步声,踩着拖鞋“吧哒吧哒”地走在木地板上。   顾云起有些无奈,转过身看她,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了阿姨择菜的小板凳,乖乖巧巧地坐在了门口,看着他洗碗。   顾云起问她:“你干嘛?”   冉祈想了想,回答他:“我在监工。”   顾云起失笑,洗完了碗之后擦干净手,走到门口俯下身子看她,她乖乖地坐着,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等糖吃。   顾云起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闻到她身上甜蜜可人的味道,对她说道:“走吧,小包工头。”   冉祈朝他伸出了手,吊住了他的脖子,她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我要这样走。”   顾云起没办法,两只手箍住了她的腰,用了点力,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拎到了沙发上。   随后就松开了手,顾云起没再碰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知道必须要遵守的底线,当然,在能够做到的年纪里,他势必加倍奉还。   冉祈被他扔在沙发上,看他打开了投影仪,坐在沙发边上问她:“想看什么?”   冉祈盘腿坐好,哼哼唧唧地挑三拣四:“想看男主角比你帅的。”   顾云起笑着回头:“那没有了,只能关电视了。”   冉祈撇了撇嘴,微醺让她变得很孩子气,但是顾云起偏偏又喜欢死了她的这股子孩子气和娇俏可爱,毕竟这在冉祈这种温婉小淑女身上太不常见了。   顾云起来了兴致,他随便挑了一部欧美星际电影,然后凑过来看着冉祈,逼问她:“我不帅吗?”   他漂亮的下颌线就在她的脸旁,笔挺的鼻子不断朝她靠近,狡黠又故意地气质为这一刻增添了不少的刺激。   冉祈傻愣愣地看着他,顾云起难得大方地想要放她一马,手却被她拉住,冉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雾气,然后她又抱住了他的脖颈,只不过这一次,她要的不是抱抱,她说:“想亲亲。”   顾云起的理智在这一刻崩坏,他犹豫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歪过头,吻在她的唇上,带着一点点的凶狠,却又缱绻的馥郁。   冉祈终于有机会把手伸到他的下颌线上细细地抚摸,然后身体被他慢慢地挤压在了沙发上,承受着男孩一如既往的热情。   但也只是点到为止,片刻后顾云起就离开了她的身体,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看着她绯红的脸蛋,在她的脸上又琢了一下。   然后,带着点揶揄,用压抑低沉的声音说道:“小色鬼。”   ※※※※※※※※※※※※※※※※※※※※   冉冉:是谁带的酒谁才是色鬼好吧。 第43章 霸王卸甲(一)   深夜,客厅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投影仪里的那部星际片已经播到了尾声,顾云起明显地感觉到了肩膀上传来的重量。   他轻轻扭过头,能看到冉祈已经禁闭的双眼和长长的睫毛。   他站起身,把酒量很差的女朋友抱起来,放到她自己房间的床上,她回来已经换了家居服洗了澡,顾云起去浴室给她热了一块毛巾,动手给她擦了脸和手。   然后帮她盖好被子,空调调到适合的模式和温度,关门,离开了她家。   床上的女孩少有地没有皱眉,安逸恬淡,一夜无梦。   ……   冉祈这几天睡得都很好,胃口也不错,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顾云起陪她吃饭哄她睡觉的缘故。   他们一起吃晚饭的事情,一直延续到了苏佳叶和冉文雪回来的前一天。   下午六点半,冉祈在浦东机场接到了母亲冉文雪和姐姐苏佳叶,一起接机的,还有苏瑞州。   苏瑞州与冉文雪离婚后的关系并没有变得剑拔弩张,甚至相处地更加自然,接到人后,他们直接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用餐。   冉祈在路上随口问了冉文雪一句:“妈妈呆到什么时候?”   冉文雪从手机里抬起头,没怎么在意地回答道:“两周后吧。”   这话一出,冉祈却是和苏瑞州俱是一怔。   但是苏瑞州到底沉稳,很快敛去神色,恢复了往日淡定自若的神态。   冉祈却是没那么平静。   呆两周,那意味着会在八月十四号之后才离开。   而八月十四…是冉文涛的忌日。   冉文雪除了事发后因为出差外地没能赶上师兄冉文涛的葬礼,这么多年从未缺席过他的忌日。   冉祈垂下头,也不再说话。   ……   抵达餐厅之后,苏瑞州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十分正常地点菜,和她们聊天,还关心了一下苏佳叶在美国的见闻。   苏佳叶看来此次交流收获颇丰,她出国前快刀斩乱麻地和许嘉椽分了手,然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顾云起的亲哥许嘉文,结果现在冉祈感觉她的情伤已经恢复好了。   晚餐结束后苏瑞州送她们回去,目送她们三个女人进了电梯之后在楼下抽了根烟,在看到楼上的那户人家亮了灯之后才离去。   回家之后的苏佳叶还很兴奋,她有好多话和礼物要和冉祈分享,冉文雪舟车劳顿不想掺和两个女孩的闹腾,便洗了澡早早地睡下,睡前还不忘叮嘱她们不要闹的太晚。   结果当天晚上,在苏佳叶的热情邀约下,冉祈留在了苏佳叶的房间,钻进了姐姐的被窝。   苏佳叶看她穿着的粉色睡裙,擦着自己的脸走到床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妹妹,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道:“长大了不少。”   冉祈很少听到这样的调侃,立刻脸就红了,嘀咕了一声之后钻进了被子,不给她看。   苏佳叶关了灯,也钻进了被子,她和冉祈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冉祈周身散发着的是草莓混合着蜜桃的甜蜜气息,应该是因为她刚刚用了蜜桃味的护手霜和草莓味的身体乳。   而苏佳叶,身上是独属于成熟女人的气味,是一种甘草、柑橘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气味,显得十分勾人。   苏佳叶一钻进被子,就抱住了冉祈,在妹妹身上蹭了蹭之后,凑过来逼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情况?”   冉祈也没遮掩,因为对着苏佳叶,她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于是点了点头,脸更红了一点。   苏佳叶哀嚎了一声,松开了冉祈,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妹妹:“哼!我不抱别人的对象。”   冉祈却是主动伸手抱了抱苏佳叶,然后宽慰她:“你也会有的。”   会有的?有什么?甜甜的恋爱吗?   苏佳叶第一次嫉妒两个小年轻儿恋爱,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脸,然后凶巴巴地叮嘱道:“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哦,如果被欺负的话,姐姐这个扛把子的可以帮你揍他。”   冉祈红着脸把脸颊埋进枕头:“知道啦。”   其实顾云起规矩地很,除了抱抱亲亲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他来家里蹭晚饭也挺多天了,大多数时候晚上就是看著书陪她练琴,然后在她睡觉后离开。   其实如果是平日,冉祈是不太会问苏佳叶的情感状况的,但是今晚的氛围太好,冉祈也就还是问了:“那…那你呢?”   她问得忐忑,苏佳叶却是一下子听懂,她也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两段失败的情感,然后微微敛去了笑意,翻了半个身子,躺平在床上,看向天花板。   冉祈也跟随着她的动作,平躺好,听她说。   苏佳叶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又平静:“冉冉,他们两个,我一个都不想要。”   冉祈知道,她说的这两个人,是顾云起的堂哥许嘉椽和亲哥哥许嘉文。   苏佳叶感觉到身边的女孩投来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继续诉说:“你知道吗,我特别特别不甘心。凭什么呀?我居然得不到全心全意的爱。”   “我苏佳叶,长得好看,有钱,性格也不差,凭什么许嘉文想回头就回头?凭什么许嘉椽把工作看得都比我重要?”   “我也是一个女孩子,即使、嚣张跋扈了一点,太能花钱了一点,我也是一个很脆弱、想要被人宠爱着的女孩子啊。”   冉祈忍不住地扭过头去看姐姐,在这一刻,她几乎是真切地在与她共情。   是啊,苏佳叶这样好的女孩子,凭什么不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男人呢?   许嘉椽喜欢她,却更爱自己;许嘉文喜欢她,但更爱自由。   即使在苏瑞州等一众长辈的眼中,许嘉椽是一个重情重义、成熟稳重、能够包容和理解苏佳叶的男人,一个…适合交往和结婚的对象。   但也只是适合。   可是,什么又是适合呢,对于女孩子来说,他连全心全意的爱情都做不到,又凭什么适合呢?   再比如许嘉文,那是她少女时期懵懂又固执的暗恋,可是在她与自由这样的命题中,她是被优先抛弃的那一个。      而现在过尽千帆,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胆大妄为在毕业典礼上对他告白的热烈少女,可他…却还是那个自由如风的梦里少年。   所以…不必再回头。   那是属于苏佳叶的骄傲,不容被任何人践踏的骄傲。   苏佳叶这样的女孩子,她长相漂亮、性格开朗,有一个显赫的家世和一颗聪明的大脑,她有资格也有能力负担自己的未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一个男人。   黑暗中那个明艳动人的女人眼里闪烁的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冉祈伸出手,在被窝里拉住了姐姐的手,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种体温的交互。   ——这是她们从很久以前开始默认的习惯,冉祈那个时候刚来苏家,什么都不爱说,幼稚的苏佳叶就经常来拉她的手,然后还要笑嘻嘻地说:“我可以感应你的心情哦!”   而现在,两个女孩的体温与情绪在被子里无声地传递着,又像是温柔地勇气,从此可以骄傲地一起面对这世界。   苏佳叶拍了拍妹妹的手,转过了身子,一只手枕在了脑袋下面,然后露出一如既往地明媚笑意:“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遇到一个宠爱我、眼里只有我、把我当做全世界的男人的。”   “而且…”女人眨眨眼:“我好像已经遇到了。”   已经遇到的意思是…   冉祈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但是苏佳叶没有给她问下去的机会,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冉祈,掩饰自己的脸上的红色,然后说道:“不准问!什么都不准问!”   冉祈也没有再问下去,她枕着手,看着姐姐的背影,无声地、温柔得拍了拍姐姐的肩膀,然后和她一起安然睡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阿姨已经回来上班,冉文雪按照作息早早地醒来,冉祈踩着拖鞋迷迷糊糊走出房间的时候正看到她从洗手间出来。   冉文雪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皱了皱眉:“佳叶还没醒吗?”   冉文雪和苏佳叶这对母女的关系时常有摩擦,其中较为严重的就是作息,苏佳叶这样的女大学生自然是个夜猫子,所以总是会被冉文雪教育。   冉祈想了想,帮苏佳叶解释道:“姐姐有时差。”   冉文雪愣了一下,了然,没再纠结,坐在餐厅里,给冉祈盛了一碗小米粥,招呼她坐下:“来吃饭吧。”   阿姨今天是暑假后的第一天上班,炸了油条蒸了汤包,还烙了几块葱油饼,冉祈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地回答两句冉文雪的问题。   早餐后的冉祈背着琴包去褚洪老师家上课,冉文雪进了书房后就再也没出来。   这样的生活平静、安宁、舒服,没有任何的虚与委蛇,只有宛如一家人的平淡无奇。   直到冉祈决赛的那一天。   那一天苏瑞州临时有事,所以只有冉文雪和苏佳叶陪冉祈去了,决赛开放大众观赏,她们可以坐在观众席上观看。   按照之前说好的,冉祈最终选择的演奏曲目是《霸王卸甲》,改编曲目需要去现场抽签,国乐奖每次最让冉祈觉得有挑战性的就是这最后一场改编演奏了。   所以冉祈到场后,和冉文雪苏佳叶道别,然后就走进了为选手准备的专门通道。   她还很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决赛的名单,然后在并列第一的地方看到了自己和陆曼月的名字。   陈珏在第三名,后面冉祈还看到了几个民乐社的同学,然后在名单的最最最后,看到了小公主于一笛的名字,看来是擦边进来了。   冉祈背着琴走到自己的等候座位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有人在了——就是小公主。   于一笛今天穿了一条粉色的蓬蓬裙,价钱应该不便宜,但还是在看到冉祈身上简单的白色短袖和某家经典卡其色的短裙搭配的时候红了眼,她对那条裙子的价格心里有数。   几乎是一瞬间,一股冲动占据了她的脑子,她昂起头,看向冉祈,然后笑着问她:“冉祈,八月十四,是什么日子啊?”   ※※※※※※※※※※※※※※※※※※※※   这几天抱佛脚复习教资考试,所以断了几天   下一次更新应该是31号考完的晚上   十一月会尽量日更   安 第44章 霸王卸甲(二)   八月十四是什么日子啊?   是冉祈的父亲冉文涛的忌日。   在那一天,冉祈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知道了什么叫做天人相隔,那是她第一次明确地知晓死亡这个词的意义。   冉祈从未知道有人可以这么恶毒,她们用最伤人的言语去攻击不算熟识的人,踩着别人的艰难走出来的痛苦,一步一步彰显自己的强大。   冉祈第一次直面这样酸涩又尖锐的挑衅,她的心都因为想到那一天里发生的一切在反复地被凌迟。   那是怎样的一天啊?   那是和每一个平凡普通的日子一样温暖的一天,冉祈跟着经纪人姐姐送父亲上了飞机,在机场里抱着冉文涛的脖子不肯撒手。   冉文涛被她缠得没办法,承诺回来给她带礼物,她才依依不舍地和爸爸再见,然后乖乖地回家看电视等爸爸。   后来呢?后来爸爸再也没有回来。   冉祈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变成了墓碑上的一张照片,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爸爸哦!”   冉祈等不到了。   爸爸不会回来了。   ……   冉祈的眼睛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她的手指捏紧,指甲都掐进了自己的皮肉里,才缓缓地、对着面前的女孩说道:“关你什么事?有空关心别人的家事,不如多练几分钟琴,也好过在这种比赛上丢人现眼。”   这也是冉祈第一次对着一个话没说超过二十句的女孩说这样的重话。   放在以前她是不会说的,她只会默默得忍着,在事后好好地哭一场。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顾云起说过的,这些不是她的错,她凭什么要把别人的戾气收进自己的心里?   于一笛真是被这句话气到了,她本身就是压不下心里的气,又因为上次的比赛输的太难看,这次还是卡著名额进入的决赛,所以在看到冉祈的时候没能忍住喷薄而出的嫉妒。   凭什么啊?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孤儿,为什么不能活得更卑微一点、更无能一点,来满足她的自尊衬托她的高贵呢?   可是偏偏面前的女孩她有碾压别人的资本,那些她曾经失去过的东西,她轻轻松松地再次拥有了。   于一笛几乎是下意识地冷笑道:“冉祈,你不过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孤儿,也配在这里和我这样说话?”   冉祈抬起的眼睛里满是冷意:“我站在这里是因为复赛全场第一的成绩,和我有没有父母没有关系,倒是你,就算父母双全,也不过是个倒数的菜鸟而已。”   冉祈所有的锋芒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她像一只仰着头的雏鹰,斤斤计较着自己的领土。   她和于一笛的战火在这一刻点燃,这把火甚至在正式舞台上愈烧愈烈。   冉祈出场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安静地在座位上坐下,台下多少有一些认识的圈内人或者粉丝小声地议论着。   苏佳叶和冉文雪坐在台下,看着衣着低调的面容沉静的女孩在舞台上鞠躬落座,苏佳叶敏锐地感觉到了几分不同:“冉冉好严肃啊。”   冉文雪也没太在意,对大女儿笑笑:“大抵还是有些紧张的吧。”   可是在冉祈的第一个音抚出之后,冉文雪也感到了几份意外,有些迟疑:“她刚刚在后台遇到什么了吗?”   冉祈选择的曲目是她最喜欢的《霸王卸甲》,这首曲子是第一首由冉文涛手把手地教她的曲子,《霸王卸甲》中凤尾头的指法极其伤琴,当时冉青云很特地找人打了一把小琵琶给她专门练这首曲子。   冉文雪记得这样的日子,她每每踏进师兄的书房,便能看到小小的姑娘抱着一把和她人差不多高的小琵琶认真地练琴。   她与冉文涛在一旁谈事情,小姑娘就紧皱着眉头分外严肃地坐在一边把这首曲子练了一遍又一遍。   她也忍不住去逗小姑娘:“冉祈,你为什么练琴这么严肃呀,笑一笑不好吗?”   小姑娘扬起的脸上带着婴儿肥,满脸都是被父亲宠爱着的骄傲,却是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文雪阿姨,爸爸说了,这是一首很严肃的曲子。”   那样一个乖巧、聪慧的女孩子,陪着她的师兄走过了很多年,可惜他们的父女缘分是那样的浅,到时让冉文雪,能再多拥有一个这样让人骄傲的小女儿。   舞台上的冉祈并不知道的台下的人的心思,她一心一意地抚弄着琴弦,手指翻飞,情绪激昂,刚刚在台下的那场争吵,像是一场无声的战火,在她的心口点燃了熊熊的火焰。   像她手中的、琴音里的霸王项羽一样,像他一样带着无尽的悲壮、遗憾、和旁人的唏嘘,感受着他在战火中所有的壮志和落败后的苍凉。   跨越千年的时光,与那样一位古人感同身受着,共谱一首绝望到淋漓尽致的悲歌。   一曲毕。   满堂喝彩。   冉祈起身,朝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佳叶鼓掌鼓得手都红了,略微一歪头,却撞上了母亲发红的眼角。   ——冉文雪要强到了极点,饶是女儿苏佳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她像是在这首曲子的时间里,偶遇了一位故人,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   毫无疑问地,冉祈拿到了总决赛第一轮的第一名,出来的时候陈钰也已经从其他参赛选手那里得知了于一笛挑衅冉祈的那场闹剧。   陈钰摇头晃脑地说道:“你可真是变态啊变态,又是第一名,是不是想让我被老头骂死啊你。”   冉祈收好琴,对他笑笑:“得了,你和我分数咬的可紧了,下午的作曲是你的强项,我要是早上拿不了第一,下午就会被你反超了也说不准。”   陈钰第一轮的成绩只比冉祈低了0.2分,下午又是陈钰的强项,他便也不再多说,收拾了东西和冉祈一起去候考厅抽取下午比赛的改编曲目。   于一笛今天选择的的是一首她练习了很久难度也很高的曲子,却看到在她后面的冉祈靠着一首八级考级的曲目轻轻松松地又拔得了头筹,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在看到抽签结果的时候,她的心跳都要漏出来了。   大屏幕上赫然打着:   A组改编曲目《葬花吟》   冉祈。   作为第一轮的最高分,她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个。   再往下看三个,于一笛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身后的选手们在小声地讨论着:“这什么运气啊?冉祈在A组,陈钰在B组,简直两个组都是死亡之组没有安全牌。”   “对啊他们俩真的很强啊,陆曼月弃权了,冠军是他俩其中一个没跑了吧。”   “A组的人更惨一些吧,听说冉祈的《葬花吟》可是有说法的,你知道她爸爸是谁吧?……”   身后的唏嘘、议论,于一笛已经尽数听不清了,在深刻地知道了她与冉祈的差距之后,再次与冉祈分到了一个组里,她只知道要是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她所有的尊严与骄傲就要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于是,她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背着琴,和陈钰一起往楼梯口走的那个女生,走去。   走到了她的背后,看着她走下了第一个台阶。   她伸出了手。   她听到了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看到了自己用尽全力伸出的手和面前的女孩朝着楼梯下摔去的背影。   是冉祈躲闪不及的一记重推,和连陈钰都没能拉住的迅雷不及掩耳。   于一笛站在原地,看着女孩背着她的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收回了手,长舒了一口气。   ……   后台,组委会。   国乐奖总决赛的现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在众多选手的众目睽睽之下,于一笛蓄意推搡同组选手下楼梯,现场还有报道抽签进行的媒体,事情闹得很大。   冉文雪收到消息的时间比对方家长晚,她在外面被媒体撞到,拦着进行了一个采访,等她结束采访看到冉祈和组委会的电话的时候,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于一笛的家长是先到的。   于一笛的爸爸是一个穿着西装看上去还算讲道理的中年男女,妈妈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组委会很严肃地告知他们事情的经过之后,他们的目光就一起落到了房间一角的那个女孩身上。   那个受害者的小女孩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她的手腕上缠了纱布,显得整个人更加的瘦弱和苍白。   女孩像是吓坏了,她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琴袋。   于成伟在心里叹了口气,为自己女儿做的孽感到了几份抱歉,他的发妻在生下女儿之后就去世了,出于心疼,才把女儿宠成了这幅无法无天的样子。   今天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小姑娘之间的玩闹,往大了说人家是可以告他们杀人未遂的。   于成伟环顾四周,没看到女孩的家人,走到冉祈的面前,尽可能地轻声地对那个女孩说:“小姑娘,你没事吧?”   冉祈没有抬头,她从进这件房间开始就没有抬过头,她的目光只落在自己的琴上,仿佛没有听到于成伟的声音。   组委会的人出声提醒:“冉祈同学,这是于一笛同学的父亲,你看你是等家长来呢,还是现在和他沟通呢?”   冉祈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来,缓缓地抬起了头。   等到女孩抬起了眼睛,面前的几个大人才看清楚她通红的眉眼——显然是哭过了。   冉祈一动不动地看着于成伟,带着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恨意,让于成伟这个见惯利益争斗的成年人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恨意。   于成伟理了理衣服,继续说道:“你是叫冉祈是吧?你的爸爸妈妈呢?我和他们谈吧。”   冉祈静静地看着他,说出了她走进这个房间来的第一句话,她开口时带着冷意,明明是盛夏,却仿佛淬了寒意。   她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一个孤儿。” 第45章 霸王卸甲(三)   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一个孤儿。   女孩坦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之后,静静地,看着于成伟,歪着头,像是在等他的回应。   于成伟下意识地噎了一下。   冉祈缓缓地站起了身,她的手捏成了拳头,垂在了身侧,朝着面前的男人走了一步。   然后,用着现场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怎么,很意外吗?您的女儿今天就是这么说我的呢。”   于成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一旁坐着的女儿,于一笛看到爸爸来了,立刻就想抵赖,却在看见父亲的目光之后垂下了头,不敢狡辩。   于一笛的妈妈也站起了身,走到了于成伟的身边,于成伟叹了口气,看向冉祈:“抱歉,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道歉。”   冉祈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带着一点嘲讽,反问道:“道歉?不用了,我刚刚说得很清楚了,我要报警。”   女孩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面前为女儿低头的父亲,和身边意图大事化小的工作人员,再一次地重复道:“我要报警。”   于成伟皱了皱眉头,显然是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温和瘦弱的女孩会这么难缠,他思索了一下说辞,却是站在一旁的妻子先开了口:“这位小姑娘,我们可以赔偿你的医药费,你的琴是不是也摔坏了?我们都可以赔的,何必要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呢?”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劝道:“是呀是呀,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没必要闹到警察局去吧?”   冉祈在听到这个女人提到她的琴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神情,女孩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然后伸手,拉开了琴袋。   冉祈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琴袋,面前的大人们在看到琴袋里的东西的时候集体变了神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   琴袋里的顶级琵琶,已经琴弦尽断,二十四品撞落一半,面板上划了很长一道狰狞的口子,转轴断了两根,琴头上雕刻着的玉牡丹碎成了一块一块,昭示着这把琴刚刚经历的一切。   冉祈伸手轻轻的拂过面板上那道很长很长的口子,她的心就像这块面板一样,已经被割得血淋淋的,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想着的,是刚刚她摔在地上的时候,琴袋里的琴与地面碰撞发出的那个声响。   那一声“砰”,在她的脑海里循环往复着,逼得她几乎晕过去。   她站起了身,看着面前众人的脸色,最后落在了呆滞的中年女人的脸上,那个叫做宁溪的女人,脸上出了难以置信的诧异和震惊。   她看着冉祈,又看看那把琴,迟疑地问道:“你…这把琴…你…”   冉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位女士,你打算出多少钱,来赔偿我父亲的遗物?”   你打算出多少钱,来赔偿我父亲的遗物?   宁溪看着面前分外熟悉的那把琴,和面前带着恨意的女孩,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招架,就想起了这把琴曾经的主人。   那个男人。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看到他就像看到温暖的日出的那个男人,是面前这个女孩的父亲。   那这个女孩是谁呢?是当年那个她离开的时候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婴吗?   是…   宁溪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人打断。   开口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而来,女人的声音带着沉稳、有力、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们在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冉祈抬起头,看着冉文雪和苏佳叶拨开人群,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冉文雪越过人群,看着人群中间那个脆弱的、却高昂着头颅寸步不让的女孩。   冉文雪低头看了一眼那把琴,只看了一眼,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冉文雪和苏佳叶一起走到了冉祈的面前,伸出了手,握住了冉祈的手,明明是盛夏,她的指尖却捏得冰凉。   苏佳叶不自觉地站在了冉祈的前面,把妹妹护在了身后。   冉文雪伸手,轻抚过冉祈的头发,带着一些安抚与迟来的歉意,然后轻声问道:“冉冉,你想怎么处理?”   冉祈抬起头,眼角的微红伴随着细微的湿润,说出口的话却还是那一句:“我要报警。”   一边的工作人员看到冉祈的家长居然是冉文雪,愣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道:“冉主席,这个…”   冉文雪帮冉祈擦干净脸上沾到的一点灰尘,转过了身,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出一条血路的女人像是一座山,站在那里,让人安心得厉害。   冉文雪看了开口就要劝阻的工作人员一眼,冷声道:“报警吧。”   冉文雪抬头看着面前的宁溪,像是在看一个完全的陌生人,然后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这把琴是国乐大家冉文涛先生的遗物,京都拍卖行曾经拍出过五百万的高价,这已经不单单是一起简单的孩子间的打闹,这是针对我女儿的一场未遂的谋杀。”   她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是女政治家独有的铿锵有力:“我不仅要报警,我还一定会上诉,我绝对不会姑息任何一个妄图想要伤害我的孩子的凶手。”   于成伟在看到冉文雪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暗道不好,这个女孩的家长看上去绝不是可以随便拿钱摆平的,他不禁有些头疼:“我女儿还只是个孩子,她才十七岁…”   冉文雪抬起眼睛,无甚波澜的扫了他一眼:“我的女儿,也只有十七岁。”   说罢,冉文雪便拒绝一切沟通,不管凑过来的工作人员和于一笛的父母再说些什么都不为所动。   甚至转身安排叫来了助理,处理报警和着律师的相关事宜,然后带着两个女儿去隔壁房间等候,留下现场的烂摊子。   苏佳叶走过来,帮冉祈把琴袋拉好,背上,然后蹲下半个身子,拍了拍妹妹的脸:“没事的冉冉,振作一点,姐姐在呢。”   冉祈就那样跟在苏佳叶和冉文雪的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把琴袋在一旁的桌子上放下,苏佳叶去给妹妹接了杯水,递给她,然后安抚她:“别怕冉冉,可以修好的,相信我。”   冉祈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苏佳叶,看得苏佳叶心都跟着疼了,才轻声说道:“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我的琴。”   年轻的少女垂下头,把脸埋在了手心里,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气里的蔓延,她一遍一遍地重复:“都怪我…这是爸爸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我居然…”   苏佳叶心中一恸,手覆在女孩头顶,宽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一股无名的火让她只想冲到隔壁把那个罪魁祸首拎出来狠狠揍一顿。   一旁的冉文雪站了起来,她伸出手,抽了纸巾,捧起了小女儿的脸。然后擦干净她的泪水,轻声安抚道:“你爸爸他…他不会怪你的。”   女人沉静又文雅的声音在房间里的氤氲:“你爸爸是那样一个温和的人,他从来都不会生你的气,你是他的骄傲。”   小小的女孩把脸埋进女人的怀中,小声地、哀哀地哭着,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冉文雪的手一遍一遍在她的背后顺着气,抚平她的伤口。   有些伤疤留在心里太久了,终究会溃烂,时间不能让它愈合,只会让那道伤口越划越深,是时候,亲手替她剜去那道烂掉的伤口了。   冉文雪想起前夫几天前的叮嘱,有些失神地想。   ……   警察到的很快,连陈钰都被叫来做了笔录,于一笛已经被取消了下午的比赛资格,她的父亲陪她一起被带走了。   中午冉文雪的助理叫了餐,在后台的工作间一起吃了饭,冉祈不想错过下午的比赛,苏佳叶开车回去替她拿了新的琴。   苏佳叶问她的时候,冉祈想了想,才带着鼻音回答她:“我要参加的,第一名本来就是我的,我凭什么不拿。”   惹得一旁的陈钰气的要吐血:“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作为你的热门竞争对手的我?”   苏佳叶轻轻的、带点欣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脸蛋:“那么,要拿哪一把新的琴过来?”   冉祈想了想,告诉她:“左边第二个,如意头的那把,琴面右下角落了师傅的名字。”   那把琴是冉青云送的,作为冉大师的关门弟子,那把琴上用墨笔在琴面上画了一簇散落的桃花,极具意境之美。   可惜就是…过于浮夸。   所以冉祈很少用那把琴,但是今天的比赛曲目是《葬花吟》,拿那把琴刚好。   ……   下午三点十二分,顾云起结束了训练赛打车赶到了冉祈的决赛现场,走进场馆,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孩抱着琴往台上走,不禁长舒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他今天一天都没有收到冉祈的消息,直觉地有些异常,这股子异常在看到冉祈抱着的那把琴的时候被无限放大。   然后他看着他的女孩鞠躬坐下,手覆在琴上,她轻抬起眉眼,一弦一挑,如泣如诉,那股子哀怨缠绵在她手指尖流泻。   她怎么会有那样悲伤的神情呢?顾云起想不通。   她明明没有哭,只是眼尾带了一点点红,眼睛里只有自己的手和手中的琴,可是顾云起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眼前,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赋予了她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主宰着她的喜怒,却吝啬地不肯再给她留下一丝欢颜。   现场一片静谧,考官们拱手聆听着这场听觉盛宴,就连现场的观众都没有交流声,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   她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那一句“花谢花飞花满天”,还是那一句“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小姑娘已经独自走过了许多路,她走过本该幼稚甜蜜的童年,走过孤独又黯淡的年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走啊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啊?   少年站在大厅中央,像一座雕塑一般,红了眼角。   ※※※※※※※※※※※※※※※※※※※※   好家伙我跟你们说我为什么半个月不更新。   因为我考完教资之后每天晚上都被我哥我爸叫出去练车。   我拿驾照三年了终于摸到了方向盘。   现在我终于成功出师了。   前几天我开我妈的车出去玩,我妈站在阳台上目送我远去,一脸想把我从方向盘上抠下来的样子。 第46章 霸王卸甲(四)   2005年8月14日,冉文涛先生乘坐的由上海飞往广州的飞机失事后,作曲家协会曾公布过他未完成的一部分手稿,其中就包含《葬花吟》的改编。   而那首改编的署名里,除了冉文涛先生自己的名字以外,还紧紧地跟着一个名字:冉祈。   是的,当年年仅九岁的冉祈,已经能跟着父亲学习并尝试作曲。   只是那首曲子当年尚未完成,而在今天比赛的现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首由冉文涛先生初稿、冉祈完稿版的《葬花吟》。   舞台的灯光散落在那个叫做冉祈的女孩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如果上帝真的曾经把天使的羽毛遗落在人世间,那大抵就是她那样的吧。   最后一个音符散落在大厅里,所有的人终于回过了神,冉祈起身,向着台下鞠躬。   她的手臂上还缠着纱布,整个人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眉目里的哀伤久未散去。   台下的评审相互交换了一个赞叹的目光之后,看向台上的女孩。   最后,坐在席位中间的长者抬起了眼,与台上的女孩对视,轻声说道:“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听到这首曲子,我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出自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手中…”   冉祈微微颌首,朝老者鞠了半身。   老人看向她的目光便更加温和,像是追忆起了旧时光里的某个人:“这首曲子的原作者已经过世八年了,他也不曾收过弟子,你能领会、改编、最后完成它,实在难得。”   又何止是难得呢?就像那位已经故去的男人,又何止是可惜呢?   老人在面前的单子上填上了一个数字,交给了裁判,拱手微笑着看着她。   片刻后,冉祈身后的大屏幕上亮出了一个数字,全场陷入了一阵惊呼中。   冉祈回过身,看到身后的大屏幕上赫然亮着她本场比赛的成绩:   10.0分。   国乐奖的赛史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满分。   冉祈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着评审台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为这个十分,为的是时至今日,依然有人记得冉文涛的名字,依然有人在怀念着他。   和她一样。   冉祈再次抬起身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哀怨与彷徨,女孩的眼里满是坚毅与希望,还有一如既往的温润细腻。   她拿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道:“学生惭愧,您口中的原作者,正是家父。”   正是家父。   要有多少的勇气,才能再次把这句话说出口呢?冉祈不知道。曾经一想起来就让她为之伤心的那个人啊,终于被时光掩埋。   时隔八年,不,快要九年了,冉祈终于能够平静且坦然地提及,甚至…接受。   即使岁月再也不曾把那个人还给她。   ……   正是家父。   正是家父。   台下的冉文雪在心里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重复着这句话,杀伐果断的女强人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在那一瞬间被冲垮决堤。   台上的女孩和幼时的她何其相似啊,她曾在师兄的陪伴下长大,也曾陷入过年少缱绻的暗恋,即使最后无疾而终。   而他的小女孩终于长成了他所期盼的那般骄傲又温柔,坚强又耀眼。   她终于不曾愧对年少时单纯美好的暗恋,不曾愧对一同长大的情谊,将他的女儿抚养长大,即使现在想起他来,都热泪盈眶。   ……   冉祈一下台,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后场厅门口的少年,他已经通过试训,正式进入ARE电子竞技俱乐部的二队,穿着战队发的百十来块的T恤,奔跑来的时候带着零星的汗水和暑气。   可是他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分外的安心。   冉祈走过去,没有丝毫地犹豫,将脸埋进了少年的怀里。   顾云起稍稍地退了一步,却还是没能避开,女孩子独有的香甜清爽的气息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怀抱,顾云起有点无奈:“我身上有汗。”   冉祈却摇摇头,一动不动地赖在他的怀里,讲脸埋得更深了一些,良久,才闷闷地说道:“我不介意。”   顾云起什么都没有问,伸出手拂过她如绸缎一般的长发,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脑袋,感受着女孩的依偎。   这是后台,因为冉祈突然地扑过来,顾云起又退了两步,所以到了拐角,很少有人经过,少男少女就那样在那里安静相拥,直到被人打断。   “咳、咳!”   冉祈从顾云起怀里抬起了头,就看到姐姐苏佳叶站在后台入口看着他们,然后走过来带着一些揶揄:“差不多得了啊,小朋友们。”   冉祈下意识地与顾云起分开,手却被男孩不着痕迹地握在了手心里。   苏佳叶装作没有看见,过来叫他们出去:“妈妈去处理白天的事情了,我带你们回家,你等会是不是还有颁奖礼?”   冉祈点点头。   苏佳叶于是朝她招招手:“快去吧,别让工作人员找不到你人。”   冉祈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顾云起的手,朝侯考室走去。   顾云起知道苏佳叶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说,便松了手让冉祈离去。   苏佳叶歪了歪头:“去那边说吧。”   ……   少年安安静静地听完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连冉祈都没能察觉的一些细节,神色平静且沉寂。   苏佳叶小声地说完,总结道:“冉冉她…还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怕她接受不了,如果以后她知道了,请你…多陪陪她。”   顾云起抬起眼,没有波澜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丝色彩,他淡淡地问道:“姓于是吧,我知道了。”   苏佳叶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们的重点不是一回事,叹口气劝阻道:“早上的事情我妈会处理的,你别…”   “怎么处理?”顾云起反问道。   少年的眉眼里带了一些咄咄逼人:“取消比赛资格?那种废物本来也拿不了名次;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警方也就是和稀泥赔钱了事;上诉吗?蹲不了几天吧?”   顾云起把手插进口袋里,又恢复了痞里痞气玩世不恭的样子,冷笑道:“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坦白说,顾云起这小子成为她的准妹夫,确实是苏佳叶没想到的事情,但这死小子这股子邪气,却该死的对苏佳叶的胃口——事发后苏佳叶确实很想套麻袋揍那个于一笛一顿来着。   于是苏佳叶也不再劝。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不算善意,也有因果,全看造化。   ……   冉祈拿到那个奖杯的时候,顾云起在台下看着她,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与她对视,为她鼓掌,然后,在出口,迎接她的姑娘。   那样耀眼的女孩啊,她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经历苦难,不该被人伤害,她就该永远肆意又张扬,做一颗明珠。   她走过寂静的黑夜,越过孤独的黎明,终于走出了那条长长的隧道,看到了曙光与日出。   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想到这里,顾云起的心口,都热得发烫。   ……   那一天的晚上,顾云起带冉祈去坐摩天轮。   当小小的房子慢慢地滑啊滑,爬上天空的时候,顾云起问她:“今天,是不想也很想你爸爸?”   冉祈趴在玻璃门前,看着黑夜里分外耀眼的星星,点点头:“想,今天…我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   女孩把头靠在了顾云起的肩膀上,小声地说着:“想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留给我的东西;还想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告诉他我拿了第一名。”   说完,她转了脸,将整个脸都埋在了顾云起的怀里,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可是我知道的,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良久,少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地蔓延:“冉祈,你应该知道,他很爱你。”   少年静静地诉说着:“你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骄傲,他会因为你的成长而感到欣慰,会因为你的快乐而感同身受,但同样的,他不会想看到你难过,还是因为他。”   “离开这个世界和你的身边,绝非他的本愿,这已经是他生命里最大的遗憾了,所以冉祈,开心一点好不好,你开心一点,别再因为他哭,不要让他的遗憾变得更大。”   冉祈怔怔地抬头看他。   少年的眉眼带着温和的引导,引诱着她的女孩一步一步地走出困住她许久的牢笼:“那颗星星已经走了,就让他永远闪耀在记忆里,任何地阴霾都只会让它失去原有的光芒。”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星星闪耀在玻璃窗前,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少年的唇落在她的额角,他说:“你现在有我了,我是你的太阳了。”   我是你的太阳。   如阿波罗般耀眼灼热的少年郎,终于遇到了他光明的方向——做一个女孩的守护神。   顾云起就是这样的少年,他不会在他的女孩经历这世间的坎坷之后做她的港湾,他只会把自己变成她的勇气和底气。   而冉祈,也终于,走出了那条名为父亲的没有尽头的隧道。   ——那一年的八月十四,冉祈与冉文雪一同回到苏州老家,参加父亲冉文涛的忌日。   并在那一天,她再次见到了宁溪。   只是这一次,宁溪不是作为于一笛的后母出现的,而是作为冉祈的生母、冉文涛先生的前妻。 第47章 上卷终章(上)   其实宁溪也很清楚,她不应该再出现在冉祈的面前,她的存在对那个女孩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害。   可是她没有办法。   冉文雪和冉祈都不肯签署和解书,事发后于成伟便受到了来自不知明势力的打压,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冉文雪的父亲与前夫在苏州当地是实打实地很有威望,想要给他们使个绊子太简单不过了。   看着丈夫的焦头烂额和于一笛的关系愈加恶劣,她便也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在那一天的清晨,她抱着花,在墓园门口守株待兔。   冉文雪到得很早,身着一身黑色正装连衣裙,怀里捧着一束多头的香水百合和黄色菊花,身后跟着同样一脸肃穆黑色衣裙的冉祈与苏佳叶。   另一辆车是史乐山开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车上载着冉青云夫妇。   一行人在看到墓园门口的宁溪的时候,神色各异。   冉文雪几乎是立刻攥紧了手指,苏佳叶下意识地站在了妹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一部分视线。   史乐山也加快了几步上前,站在了师姐冉文雪的身边,冉文雪长舒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在冉祈面前露出异样,对宁溪说道:“你来干什么?”   十几年未曾见过,曾经势均力敌的两个女人,一个甘心地在丈夫身边做了十几年的家庭主妇,另一个步入仕途逐渐学会丢了天真冷了心肠。   宁溪不想承认她现在甚至不敢直视冉文雪的眼睛,可是想到家里的那一摊烂摊子,她还是抱紧了怀里的花束说道:“我…只是想来悼念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冉文雪打断:“佳叶,爸妈,你们先带冉冉进去。”   苏佳叶看看母亲,从母亲的怀里小心地接过花束,然后拉拉妹妹:“我们走吧。”   冉祈看也没看宁溪一眼,抱着自己怀里的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墓园。   宁溪的目光忍不住地追随着那个女孩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冉文雪打断了她的视线,女人轻抬起眉眼,不再带有任何往日的心软怜悯:“宁溪,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什么旧情可叙,我师兄也不想再看你一眼,你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会伤害到冉祈。”   宁溪垂下了头,她的双手捏得更紧,但她还是把祈求说出了口:“文雪,能不能…”   “不能。”   冉文雪没有等她说完就把拒绝说出了口。   宁溪没有想到她丝毫不顾念旧识的情分,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冉文雪看向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怜悯与松动:“你不应该来的,不管是求情还是抱着更恶劣的心思,你应该知道,你在我们面前,根本没有丝毫的情面可以求。”   宁溪被她强硬的态度激怒了:“冉文雪,你算什么?就算我不配做她的母亲,那你呢?你该不会以为养她几年就真的是她妈妈了吧?”   她的话一说出口,就连在旁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史乐山也看不下去了,男人带着一点愤慨道:“她不是,那你就是吗?作为她的生母,你除了给她那一副□□,还给她带来了什么?你知道她曾经活得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她差点死掉吗!”   史乐山内心里的愤怒喷薄而出:“差一点!就差一点!你知道我看到她拿刀往胳膊上划的时候有多想杀了你吗!如果不是师姐带她走,你以为她能活到现在吗?”   那个小姑娘,没有那么勇敢的,她活在父亲过世的阴影里,活在童年福利院的噩梦里,活在孤癖黑暗的年少里,她明明好不容易、那么艰难地才走出了阴霾的。   冉文雪别开眼睛,隐去眼睛里的伤感,带着冷冽有凌厉的目光朝宁溪看去,说出的话宛如杀人的利器:“宁溪,在我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把自己当个人,我够不够格做冉冉的母亲我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心里有答案,但是你呢?”   女人往前逼近了半步,肃杀的气势逼的宁溪不得不后退了半步:“你为了金钱抛夫弃女,文涛师兄一个人抚养她长大,你呢?你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你,文涛师兄怎么可能会死!”   女人的声音在森冷肃穆的墓园门口,像是来索命的怨灵:“师兄为什么会去广州?为什么会上那趟飞机?”冉文雪指着墓园里的一个个墓碑:“师兄就葬在里面,你敢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师兄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九年了,时光从不会磨灭的存在过的痕迹,冉文雪心口那份怨怼和愤怒,从未因为时光的流转而减退半分。   师兄是个多么好的人啊?人品甚高如光风霁月,胸怀洒落似山海浮沉,他与那个小姑娘相伴着走过那些本该美好又恬淡的时光的。   可是都毁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手里,冉文雪每每想到此,心口的那道伤疤都在隐隐作痛。   宁溪被她逼问得连连后退,她没有料到冉文雪的恨意会如此直接地朝她逼来,她只剩下辩解的本能:“我…”   她们的对峙跨越数十年的时光,却被身后一道清澈沉静的声音打断。   “我爸爸…为什么会在那趟飞机上?”   冉文雪和宁溪回过头去,看到本该在墓园里的女孩已经走了出来,站在她们身侧,不知道听了多久。   女孩穿着纯黑色的连衣裙,漆黑的头发披在肩上,衬得她整个人白到在发光,却又带上了一丝丝苍白的萧瑟。   她一步一步朝着两个女人走来,她的视线在她们两个之间流连,再次问道:“我爸爸为什么会在那趟飞机上?”   可是没有人会给她答案,这是冉文雪最怕她知道的事情,却在这一刻被她掀开了一个角。   冉文雪叫来跟着的苏佳叶:“佳叶,带冉冉回去。”   冉祈却甩开了姐姐的手:“我不回去,我凭什么要走,我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我不能知道我爸爸为什么会长眠在这里、为什么会永远离开我,这一切,我不配知道吗?”      冉文雪听着她的质问,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要伸出手抚摸一下女孩的长发,却还是因为过于生涩而停下。   长久的沉默之后,宁溪终于开了口:“我告诉你。”   冉祈转过头去看她,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地仔细打量她,才发现自己的眉眼与面前的女人有多相像。   她其实见过宁溪很多次,在老书房的抽屉里有她的照片,在史乐山的茶楼里她殷勤得给她的丈夫女儿倒水,在复赛大厅的门口她赔着笑脸接于一笛回家,然后…在组委会说要赔偿她的琴。   女人长舒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九年前,你爸爸去广州,是来找我的,因为…因为我跟他说,想要你的抚养权。”   女人捂住了眼睛,一副难以面对旧日会议的痛苦样子,甚至哀哀地哭着。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冉文涛有多好呢?可是再好有什么用呢?那个时候的穷艺术家,又能有多少钱?日日奔波演出却也只是勉强糊口罢了。   所以她才会在生下冉祈之后抛夫弃女,去了广州。九年前,她的丈夫得知了她还曾有一个女儿,她便动了想要把孩子接来的念头,于是给冉文涛打了电话。   冉文涛当然是不同意的,可是彼时的宁溪因为当了几年阔太太,见惯了踩低捧高,咬死了不肯松口,所以冉文涛…连夜买了飞机票打算来广州与她面谈。   然后…就永远地陨落在了天空中。   而事发后她不敢回去面对舆论和冉青云夫妇,等到冉祈在福利院出事被冉文雪找到、她再想回去的时候,冉文雪雷霆手段禁止她出现在冉祈的面前。   冉文雪还托人给她带了话:“既然这么多年你从未履行过做母亲的职责,现在也轮不到你,让她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也比让她知道她的父亲因你而死要来的好。”   于是,这么多年她从未出现过,直到…丈夫有意来江浙沪这一代经商,她料想到会再遇故人,却没想到会是这样难堪的场景。   冉祈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完,看着面前逐渐苍老的女人,想起记忆里高大温和的父亲,几道身影交织重叠,拼凑出了往事痕迹。   她的身后,是父亲安寝的墓穴,面前的,是曾毁掉她一半人生的凶手。   她终于懂得,那天夜里、摩天轮上的顾云起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说着的“他真的很爱你”是什么意思。   良久,冉祈抬起了头,看向了宁溪,宁溪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然后,她听到女孩说:“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我会在谅解书上签字,但是,请你、永远也不要再来到这座城市。”   “不仅是你,你的丈夫、亲眷、子女,永永远远,都不要踏进苏州城,扰我父亲的安宁。”   说完,女孩走过去拉起了冉文雪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妈妈,我们走吧。”   这不是冉祈第一次叫冉文雪妈妈,却是第一次,让冉文雪有了想流泪的冲动,少女终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一个大人。   她们手牵手,相携着朝墓园里走去,苏佳叶和史乐山跟在她们身后,一步一步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太阳已经爬上了天空,阳光灿烂地洒在墓碑上,冉祈把花摆正在小石桌上,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爽朗温和的笑颜。   丢下了,终于把那份固执的痛苦都在了过去,不再执着于与那个男人有关的生离死别,不再反复在夜里失眠、任由泪水打湿枕头。   把那段过往,彻底斩断在过去。   冉祈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着:   爸爸啊,我长大了。   小小的姑娘不再怕天黑,因为有了妈妈和姐姐,一直挡在她的身前。   小小的姑娘也不再害怕一个人,因为有了一个少年,不论发生什么,都再也不会放开牵她的手。   …… 第48章 上卷终章(下)   那一年的十月,是冉祈十七岁的生日。   在她生日前夕,她和顾云起一起步入了高三,而顾云起也正式进入ARE俱乐部、成为英雄联盟分部二队的一名选手。   顾云起大概是冉祈见过的不务正业第一人,最有问题的是他一边高三一边半职业还能两边都不落下。   直到有一次冉祈陪苏佳叶一起看电视,姐妹俩看到一档叫做《天才的法则》的脑力pk节目的时候,其中有一名智商极高的参赛选手名叫顾之桃。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比冉祈大不了多少,却已经大学毕业,她在那档节目里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再次蝉联冠军。   苏佳叶看到那个个子小小、五官精致的女孩子腼腆地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告诉冉祈:“顾云起这小子就是遗传基因好,顾家的小孩智商一个比一个高,都是变态。”   冉祈还没领会到苏佳叶的意思,从电视机里抬起头:“嗯?”   苏佳叶指了指电视里那个叫做顾之桃的女孩:“顾云起的表姐,和我一届的,我们去科技馆春游的时候她做过的测试,智商188,够不够变态?”   冉祈长大了嘴巴:“啊这…”   苏佳叶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捏捏妹妹的脸:“你和这种变态家族的人相处可千万要小心,你智商可能玩不过他。”   冉祈闻言气鼓鼓地鼓起嘴巴:“我也没有那么笨嘛。”   苏佳叶哈哈大笑。   于此同时,那个被苏佳叶骂了十几遍“变态”的顾云起正换上笔挺的西装,陪外公顾老爷子参加一场拍卖会。   顾至源这几年已经退居幕后,手里的生意人脉全数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这次却带了小外孙出席京都拍卖会,让业内多了不少揣测他意图的声音。   业内人扒了扒顾家的几个小辈发现,顾至源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顾和庭只有一个儿子,那孩子也是顾至源的长孙,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入了中科院,似乎是没有从学术界回来经商的准备。   顾至源的次子顾和昀有一个女儿,这女孩倒是在业内很有名声,说得最多的不是她的智商188,而是那女孩极其叛逆,未满十六岁就离家出走打死不肯回家。   长子与次子眼看都没有接班人,众人的目光自然是落在了顾至源的小女儿顾荷静女士身上。   说起来顾荷静与顾至源是真像啊,尤其是那副暴脾气,顾大小姐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嫁给了初恋男友许长宁,当时许顾两门的这场联姻还一度传为佳话。   但是顾荷静和许长宁没过几年就签字离婚,甚至还为小儿子的抚养权闹上了法庭,最后顾荷静成功带走了小儿子,还给小儿子改了姓氏。   所以顾云起是正儿八经地顾家人,任谁都挑不出错,今天被顾老爷子带来参加拍卖会,未必就没有暗自定下继承人的意思。   但是事情的主人公顾云起同学并没有想那么多,少年理了理领口,对一旁的外公说道:“这衣服领子好紧。”   老人带着老花镜正在看手机,闻言抬起头瞪了外孙一眼:“当然紧!你一天到晚不回家,天天穿T恤卫衣那等子宽松衣服,能习惯舒服就怪了!”   顾云起一见外公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睛了,连忙过去哄他:“好了好了又开始骂我了,我赖在爸爸那还不是因为他天天出差不回家没人管我嘛。”   老人才不被臭小子的花言巧语打动,哼了几下:“那你今天回来干什么?还要陪我来参加这个拍卖会,你小子,是看中什么东西了?”   顾云起笑嘻嘻地凑到了外公面前:“还是您老人家了解我,这不是看到个好东西想买下来,但是没钱只能跟您老来化缘嘛?”   顾至源拿起一旁的拍卖名录就敲在了臭小子的脑袋上:“我是你小子的提款机啊?”   顾云起灵敏地歪头躲开,然后很不要脸地继续把脸凑到老人家的面前:“对呀,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有这个价值,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顾至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气得直想把这个臭小子扔出去。   北京时间20:00,一年一度的京都拍卖会在上海长宁公馆举办,顾云起扶着他的外公,在前排入座。   入座的时候多多少少看到了一些熟人,比如他的大表哥许嘉椽,还有跟着爷爷来的周明凯,以及…苏佳叶的父亲苏瑞州。   这位冉祈名义上的继父在看到顾云起的时候也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面色如常,与他颌首致意,顾云起恭敬地垂首回礼。   一样一样地拍品上场,顾至源兴致不算高,但也拍了不少东西,比如给长孙顾衡的一方砚台,还有给家里唯一一个女孩顾之桃的珠宝首饰。   顾云起没有表现出对台上的拍品有任何兴致的样子,顾至源也懒得问他,反正他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他一个老头帮他举牌。   等到拍卖会过了中场休息,由一位礼仪小姐抱着一样东西上台的时候,顾云起终于来了精神。   那是一把清代的花梨琵琶,民国时得沈肇洲先生弹奏过,琵琶头是用青黄玉雕得栩栩如生的凤头,转轴也是同材质的玉,不浮夸不高调,看起来极其适某个人的气质。   台上的主持人敲了敲桌案:“起拍价,三百万。”   大厅里陆陆续续有人举起了牌子报价:“三百五十万。”“三百八十万。”“四百万。”   顾至源一个脾气暴躁、极具侠义之气的糟老头子,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最感兴趣了,立刻大手一挥让助理举牌:“五百万。”   顾至源年轻的时候没少吃没文化的亏,现在年纪大了誓要争口气,他举了牌子之后还环顾四周,仿佛想要看看是谁要和自己争。   还真的有人,坐在左侧面的中年男子举起了手牌:“六百万。”   好家伙,顾至源扭头看去,才看到是苏家的大儿子,好嘛,苏家本就是江浙起家,多少都有点文化底蕴,举牌也不奇怪。      苏瑞州朝着顾至源微微垂首,对于这位名震上海滩的房地产大鳄他还是十分钦佩的。   但是这不代表顾至源会认输,他抓起了手牌就想要报价,但是转来转去没找到本来放在手边的手牌,脑袋还没抬起来呢,就听到身旁一个声音说道:“七百万。”   顾至源扭头看去,想看看是哪个小王八羔子敢和他抢东西,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举牌的正是自己那个不孝的小外孙。   苏瑞州也愣了一下,看向了顾云起,直直地撞进少年不卑不亢的眼睛里,不禁失笑。   苏瑞州再次抬起了手:“八百万。”   顾云起挑了挑眉,再次举起了手牌:“九百万。”   场内的人视线在苏瑞州和顾云起之间扫射着,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拍了这把琴也只是为了回去放在书房里装个逼,现在拍到了□□百万已经没人再报价了。   苏瑞州看着那个少年明显带点挑衅的目光,有些玩味地勾起唇角,想起自己酷爱虚张声势从不肯低头服软的前妻和过几天就要过生日的小姑娘,就不想让面前的少年赢得这么轻松了。   苏瑞州举起了牌子:“九百一十万。”   如果顾云起这还看不出苏瑞州在为难自己,他也太愧对自己身上顾家人的基因了,少年站起身,朝着苏瑞州鞠了一躬,转身报价:“一千万。”   苏瑞州看着少年在自己跟前弯下了腰,自谦又态度摆得极低的样子,最终还是放下了手牌。   也罢,给他吧。   总归…以后是一家人。   最终,顾云起以一千万的成交价,拍到了给他的姑娘的十七岁生日礼。   只是一旁的顾至源就没有停下他的念叨:“你怎么回事,你小子,你要这把琴干什么?你知道它有几根弦吗你就给敢拍?一千万?你怎么不上天?我跟你说…”   顾云起转了头,看了看自己唠叨的外公,回答他:“琵琶有四根弦,六个相,二十四个品,倒是您,知道琵琶顶上那个哪些东西叫什么吗?不知道吧,那就别丢人现眼了。”   顾至源被他气得差点当场撅过去,叫嚣道:“我不给你付钱!”   顾云起摊摊手:“我刷我妈的卡。”   好小子,顾至源气得扭过头去,不看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出门的时候,顾家人与苏瑞州在门口遇上了,苏瑞州倒是没怎么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还和善地对顾云起笑笑。   顾云起却是抿了抿唇,对苏瑞州说道:“苏叔叔,看来,您需要重新想一个生日礼物了。”   然后,少年抱着琴袋,扬长而去。   苏瑞州:“……”   好家伙,不愧是小兔崽子,他果然是在报复那多花的三百万吧是吧是吧?   而那一年,冉祈收到了顾云起送来的生日礼物,拍品已经找了人细细地打理过,冉祈收到的时候就爱不释手。   顾云起看着小女朋友开开心心得样子心里也美滋滋地,他在冉祈的房间里转了两圈,问冉祈:“苏叔叔今年给你送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冉祈还是打开了抽屉里的保险箱,拿出了一个盒子给顾云起看:“是这个。”   顾云起记得这个,一条成交价一千二百万的珍珠项链,不禁摇头,果然啊,男人真是一种好胜心极强的生物,不管他们到了多少岁。   顾云起摸摸女孩的脑袋,亲了亲她的额角,然后帮她理好她的碎发,告诉她:“冉冉,其实…你被很多人爱着。”   冉祈眨着眼睛听他说道:“但是,我一定是最爱你的。”   ……   (上卷完)   ※※※※※※※※※※※※※※※※※※※※   上卷就到这里结束啦,有关他们的年少,以上。   那段有关于那个男孩是怎样救赎了那个女孩的故事,结束了。   下卷不长,大概三四万字(是的没错完结胜利在望)。 第49章 时光里(一)   2016年7月,顾云起以557分考取上海市理科状元,拿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冉祈以专业课与文化课双料第一的成绩被中央音乐学院录取,师从祝渠仁老师。   而迟意,以547分考取了文科状元,拿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徐星语经过一年的抱佛脚,考了一个让她爹妈满目含泪的分数,被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专业录取。   □□庭也在高三刻苦读书,考取了警官学校。   至于向威,根本就没参加高考,被他爹妈打包送出国去了。   2016年10月,S6全球总决赛上,陆仰止率领的ARE俱乐部一路高歌猛进,最后倒在了总决赛上,与冠军失之交臂。   同年12月,ARE俱乐部的首发AD位选手Killer陆仰止带着遗憾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正式退役。在熬过了伤痛、低谷、失败和流言蜚语之后,离开了赛场。   顾云起,ARE.Prayer,作为ARE俱乐部的二队首发选手,在经历了严苛的试训之后,被上调至一队,最终在经历了德杯的洗礼后,正式坐稳首发位,成为一名LPL职业选手。   至此,顾云起开始了北京上海两头飞的学习生活,而冉祈,开启了与顾云起的异地恋。   今天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上午十点半,冉祈还在学校的排练室里和陆曼月以及陈钰进行彩排,老师祝渠仁在一旁喝着茶监督他们。   排练结束,指针指向十二点,冉祈收拾好了自己的琴袋,起身,陆曼月伸了个懒腰,问道:“你下午几点的飞机?”   冉祈把琴收好,摘下了指甲:“三点多。”   祝渠仁也知道冉祈的安排,老人家不太放心地叮嘱道:“放假前人多,你到了上海又是晚高峰,注意安全。”   冉祈乖巧应下,回宿舍收拾了东西,提着箱子就去了机场。   上了大学她其实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顾云起来见她,他太忙了,学校和训练都顾不过来,一到北京有一点点时间都要来见她。   冉祈其实并没有多少异地的实感,因为顾云起实在是个让人放心的男朋友:基地里有表姐顾之桃看着,学校里他上课都来不及基本不搞课外活动,叫得上名字的人到现在只有室友,再加上他本人的性格实在是很恶劣,所以冉祈到现在连情敌都没遇到一个。   年后就是lpl的春季赛,再加上这学期课少,顾云起这几天一直在上海,冉祈也不忍心他放个元旦假期还要来找她,索性拒绝了学校元旦晚会的邀约,回上海找他。   到上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冉祈在机场打了车,去顾云起的基地接他。   敲开ARE俱乐部训练基地的门,来开门的是俱乐部的翻译+宣传+美工的顾之桃,身兼数职的小天才正是顾云起的小表姐。   顾之桃看到是她,就笑嘻嘻地扑过来抱她,然后欢呼道:“呜呜呜冉冉你终于来了!”   冉祈把女孩从自己身上拉下来,看她的样子就猜到了:“顾云起欺负你了?”   顾之桃立刻开始了对冉祈的告状:“是啊是啊!那个死小子天天埋汰我!管不了了管不了了!一点都没有上下尊卑!”   顾云起大少爷的死脾气,实在是和顾之桃的男朋友、ARE俱乐部的前AD选手、ARE俱乐部的现副教练陆仰止有的一拼,不愧是被粉丝们称之为接班人。   顾之桃每天经受着男朋友和表弟的折磨,实在是太惨了。   冉祈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立刻谴责道:“顾云起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之桃马上附和道:“对呀对呀!饿他个十元二十天!呜呜呜呜冉冉只有你能治他了!”   冉祈看了看顾之桃,无语凝噎,因为她并不知道怎么告诉这位小表姐,顾云起压根就没有对她下手过,所以根本不存在“饿”他的说法。   她们正说着话,训练室的房门开了,训练的选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最先出来的是中单选手李卓然,他一路跟随着顾云起从青训到现在一起坐稳首发,两个人是ARE现在的核心双C。   李卓然看到冉祈,立刻很熟练地走过来打招呼:“弟妹来了。”   冉祈朝他笑笑,问道:“顾云起呢?”   李卓然指指里面:“刚刚那把他carry了,仰哥在和他说话呢。”   冉祈也便不再多问,安静地在门口和顾之桃说话,等顾云起出来,期间李卓然一直在和弟弟们讨论今天晚上去哪里跨年,最后决定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   辅助选手TZ虽然是个韩国小孩,但是他已经来中国很久了,中文说得贼溜,在队里的资历也最老,他考虑周到:“今天会有很多人,排很久的队。”   李卓然摆摆手:“队里三尊财神爷在,我们什么时候排过队?”   是了,ARE集齐了财神爷陆仰止和金主爸爸顾之桃顾云起姐弟,团队聚餐顿顿都被拍到洋房火锅和上海滩私房菜,一直被电竞圈传说着背靠大财团的神话。   他们正说着话,顾云起和陆仰止慢吞吞地从屋里走了出来,顾云起看到冉祈坐在沙发上,眼神很自然地带上了笑意,刚刚峡谷里征战过的戾气一扫而光。   冉祈朝着陆仰止点点头示意,便走过去拉了顾云起的手,少年一感受到她的体温就皱了眉:“手怎么这么冷?”   冉祈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刚到,外面温度低。”   顾云起点点头,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把冉祈的手牵着放进口袋,另一只手拎起冉祈的箱子,抬脚就准备离开。   却被李卓然拦下,顾云起看了看不知死活的某人:“干嘛?”   李卓然一点也没有在老虎头上薅毛的自觉:“晚饭你怎么能不去呢?”李卓然振振有词:“这要是再被拍到你说电竞八卦小报会怎么写?是说我们排挤你还是会说你嫌弃我们?”      好家伙,谁敢排挤顾云起,排挤是不敢排挤的,电竞小报要写的话,标题肯定是:《豪门少爷横闯电竞圈疑似与队友不和》。   一旁的顾之桃才懒得找借口,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他们准备去皎皎的新店,怕没有位子,所以要带上你去刷脸。”   果然,顾云起存在的意义除了赛场carry,还有买单和刷脸,顾云起无奈,垂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友,冉祈看大家兴致都很高,拉了拉顾云起的衣摆:“去吧,皎皎的店很出名的,我还挺想去试试看的。”   顾云起的这位小青梅还真的是挺有营销头脑,十八岁生日一过,就拿着渣爹给的钱去开了一家网红店,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小富婆。   这家店现在出现在各大博主的测评榜单里,据说跨年夜的位子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预订了,要不是顾云起关系够铁,还真是刷不到脸。   于是一群大男孩浩浩荡荡地前往陈皎皎的火锅店,顾云起开了自己的车出车库,把冉祈的行李箱放好,顾云起拿出手机递给冉祈,然后发动了车子:“给皎皎打电话。”   顾云起坦坦荡荡地就把手机交给了女朋友,冉祈也坦坦荡荡地拨了,电话那头的小萝莉也很给面子地答应了。   冉祈挂了电话,才有空好好看看自己的小男友。   少年依旧是那样帅气的侧脸,剑眉星目,鼻峰挺拔,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成熟,不再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顾云起一回头,就看到了冉祈的目光,笑笑:“想我了?”   冉祈长舒一口气,眨眨眼,很给面子地答道:“当然。”   比起当年那个顾云起一问“想不想我”就羞红了脸的小姑娘,其实冉祈才是变化最大的那一个。   那个顾云起初见时敏感、自厌、脆弱的女孩子,已经愈发地耀眼和美丽,整个人都闪着自信的光,让人移不开眼。   顾云起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女朋友,心里更想杀了李卓然,要不是这个王八蛋要吃火锅,他已经可以抱着女朋友回家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所以一整个晚上,顾云起都臭着脸,除了和冉祈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笑意,转头对向李卓然的时候就是一股子杀气腾腾。   于是火锅吃完,所有人都不敢再留顾云起,顾大少爷很给面子地买了单之后,抱着女朋友扬长而去。   陆仰止看着少年少女相携而去的场面,转头看了看自家女朋友,捏了捏顾之桃的脸:“走吗?”   顾之桃没反应过来:“去哪?”   陆仰止双手插兜,很淡定地回答:“回家加餐。”   是了,顾云起那小子都一副马上要吃肉的样子了,凭什么他没有加餐呢?   顾之桃狠狠地掐了陆仰止一下:“你绝食吧。”   陆仰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的样子控诉道:“顾之桃,你这个渣女,追到我了就这么对我,果然得到了的就成了白米饭,得不到的才是白玫瑰。”男人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摇头晃脑:“你还是暗恋我的时候对我最好了。”   这番说辞,真的是…好特么的不要脸。   顾之桃忍无可忍:“陆仰止!你再和顾云起交流情感经验我就杀了你!”   顾云起这个小王八蛋!自己吃不到加餐就整天给他姐夫灌输这种怨妇观念!   当然,顾云起是听不到他小表姐想要杀了他的怨念的,他此时此刻,正走在回家加餐的路上。   ※※※※※※※※※※※※※※※※※※※※   好家伙,果然陈皎皎的火锅店是男主们的加餐必备。   许嘉恒沈凌轩周明凯,现在又加上顾云起和陆仰止。   陆仰止和顾之桃是接档文的男女主。   一本暗恋小甜文。   《暗恋加糖》   预收里面有。   副cp是陈少季小天使! 第50章 时光里(二)   顾云起和冉祈先去了超市,由于一个多月没有人住,顾云起的公寓里面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   他们两个手牵手,推着推车,在超市里进行了大采购,其实他们两个都挺宅的,不爱出门,所以囤够了放假几天的零食和肉菜。   最后两个人带着满满两大袋东西回去。   顾云起腾不开手,冉祈用指纹开了密码锁,按开了客厅的灯,房间里瞬间被点亮。   冉祈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多月之前,她回来陪顾云起度过了一个短暂的周末,冉祈现在想到那一天的场景还有点怂,那一次顾云起差点得手,只是好死不死地她的大姨妈准时光临了。   冉祈想到在这个房子发生过的事情脸不免有些红,看着少年穿了拖鞋,脱了外套,去厨房里把买来的东西收拾好的那副居家样子,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顾云起啊,和他在一起,就会变得没有烦恼,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看着他、跟着他,永远相信着他。   冉祈移开了眼,她走过去,伸手抱住了顾云起的腰,脸颊靠在他的宽阔的后背上,眷恋地蹭了又蹭。   顾云起没动,冉祈也没松开,手臂环得更紧了一些。   顾云起便转过了身,把女孩揽进怀里,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唇也没离开,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蹭着,问道:“怎么了?”   冉祈被他亲耳朵边缘的动作弄得有点痒,忍不住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一点,然后闷闷地说:“想你。”   顾云起不禁有些好笑,他们在一起一年半了,女孩终于被他养得开始娇气了起来,顾云起喜欢死了她这幅娇里娇气抱着他不肯松手的样子。   少年终究情难自禁,低下头,唇印在她的眼睛上,然后温热的气息缓缓下移,沿着她的眼睛、鼻尖、脸颊,再到她的唇上。   和冉祈接吻是一种很令人沉迷的事情——高贵清瘦的女孩扬起天鹅般的头颅,侧颈的线条修长而美好,漂亮的瞳孔里只能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她的眼睛时常因为吻的太过热烈而沾上水汽,两颊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染了绯红。   顾云起不是什么有忍耐力的君子,事实上他冉祈的抵抗力几乎算是0,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忍了下来,等着她的女孩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不那么抗拒地…把自己交给他。   现在女孩整个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双手扣在他的腰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被他放肆的亲吻逼退到冰箱的墙壁,整个人与他挤在狭小的角落里。   她依旧羞涩地跟着他、小心地回应他…可是,一点没有退缩。   顾云起想,他似乎等到了。   客厅里的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冉祈都感觉有点窒息了,顾云起才松开她,他亲亲她的脸颊,哄她:“乖,你先去洗澡,我把东西收拾好。”   冉祈乖乖地点点头,眼神逐渐从迷离恢复清明,看着面前男孩的样子,还是觉得没有看够,她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再次在顾云起的唇上吻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顾云起有些无奈地不知所措,她大抵是还不知道,她这样的主动和热情…他今天晚上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顾云起想得果然是没错的,等他都洗完澡出来,冉祈已经吹好了头发,她盘腿坐在床上,露出睡袍里面光洁无瑕双腿和脖颈。   她今天格外的黏人,看到顾云起走过来,便伸手,抱住了顾云起的腰,然后脸埋在他的腰间,抱着不肯撒手。   独属于冉祈的清甜香气隐隐传来,不知道是她用的洗发水还是身体乳的味道,伴随着她的鼻息,惹得顾云起没有办法思考。   于是,关灯,放顾云起。   少年的身体已然在相遇的几年时间里悄然改变,原本清瘦的少年逐渐多了新练的腹肌,他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   顾云起…其实是狼啊。   就算顾之桃平日里再怎么和冉祈说顾云起在冉祈面前就像一只小奶狗,但其实顾云起的本质上是孤独肆虐的狼啊。   他带着战场杀伐的血性和寸土不让的骨气,征战往来,呼啸长吟,只在他的姑娘面前低下过头颅,今日终于能将他丢失的肋骨找回,镶嵌进身体里。   他停不下来的。   ……   等到冉祈从里到外从从正到反被早早觊觎她的小狼崽给反反复复地啃了一遍之后,她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屋子里的暖气打得很高,刚刚结束大汗淋漓的运动的冉祈感觉浑身不舒服,可是没过多久顾云起又吻了过来。   他吻上冉祈已经略微发肿的唇,有些抱歉又有些疼爱的去亲她的唇角,极尽温柔。   冉祈的意识终于有了一点点回笼,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顾云起的脸的时候,下意识地带了哭腔往顾云起怀里钻:“我疼。”   她哼哼唧唧地靠着顾云起汗湿的胸膛:“呜呜呜顾云起…我疼。”   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凭着本能靠近着他,却完全忘记了带给她这种疼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怀抱。   顾云起一下一下地用手梳着她的长发,吻落在她的眼睛、耳廓、脖颈上,一下一下地,想把她整个人都烙上自己的烙印。   他的女孩啊,曾带着最后的勇气奔向他,燃烧了最后一点对生命的希望,终于得见光明。   而现在,阿波罗的心口,被爱神之箭射中,永远地、跌下了神坛。   ……   冉祈这一夜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暖洋洋地窝在顾云起的怀抱里,身上除了酸痛之外没有黏糊糊的不舒服的痕迹,她看了看被子,才发现顾云起昨晚抱她洗澡的时候还换了床单被套。   面前的男孩子紧闭着眼,因为在基地里训练的不规律作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的睫毛很长,唇线尤其好看。   睡着了的顾云起敛去了骨子里的邪气,显得十分的人畜无害。   冉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扛住舒服的温度闭眼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顾云起已经醒了。   少年没有起身,他拿着手机在回消息,看到身边的睡美人睁开了眼,还很有兴致地和她打招呼,对她说:“早。”   可是冉祈睡了个回笼觉也没有感觉身上舒服多少,刚刚一动腿就能感觉到不适,想起昨晚顾云起不要命地折腾,冉祈多多少少有点记仇了。   女孩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只留给了男朋友一个后脑勺。   可是顾云起是不会低下头乖乖认错说好话的啊,少年扔下了手机,也也钻回了被子里,从身后抱住了冉祈,把脸埋在她的肩窝。   冉祈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顾云起一个软话,冉祈有些气呼呼地扭头,叫他的名字:“顾云起!”   少年也从她的肩窝里抬起头,脸上是如四月朝阳一般的明媚笑意,他笑起来的时候小虎牙还若隐若现,就连冉祈,也能感觉得到…他真高兴啊。   冉祈撇撇嘴:“你笑什么?”   顾云起的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轻地敲敲她的脑门:“准备起来吃饭。”   他不说还好,一说吃饭冉祈真的觉得自己饿了,没吃早饭脑子里面空空如也的冉祈很随意地被顾云起转开了话题。   顾云起起了床去厨房做饭,冉祈慢吞吞地爬起来去刷牙洗脸。   冉祈直到出现在镜子前,才知道顾云起昨晚下手有多狠,她的皮肤很容易留下痕迹,冉祈一拉睡袍的领子,就能看到青青紫紫的痕迹从耳后到脖颈延伸到睡袍里。   这家伙,根本就是不想让她这几天出门了。   冉祈打理好自己,软着腿去厨房看顾云起做什么早饭。   走进了厨房才看到顾云起在榨豆浆和蒸小笼包,冉祈的早饭是最喜欢喝豆浆的了,闻到香喷喷的豆子味她都懒得和顾云起生气了。   顾云起弄好手里的东西,转过身看到冉祈已经来了,忍不住戳戳她的脸颊,那里好不容易养出了一点点肉:“还生气呢?”   冉祈看了看他,嘀咕道:“顾云起,你下次…下手轻一点。”   顾云起也知道昨天自己的下手每个轻重,累到了小姑娘,却也知道小姑娘从来都不舍得和自己生气。   窗外的阳光肆意,隔着玻璃都在渐渐融化寒冰,顾云起伸出手将冉祈抱在怀中,他的早安吻轻轻地落下。   他像是在喟叹:“冉祈,我其实从来都没能拥有过一个人,在我身边站着,一直站着,从不离开。”   顾云起成长至今,他从未拥有过如此长情的陪伴,所有的人都陪他走了一小段路,把他变成了那样一个如风一般自由的少年。   只有冉祈,他实实在在地拥有着她,不用担心分离,因为他的小姑娘连气都不舍得对他生,看他的眼里是崇拜和深刻的爱意。   大抵少年夫妻皆是如此,走过了璀璨夺目的年少,从此便是岁岁常相见。   冉祈伸手回抱着他,与他交换着气息与体温,即使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也知道她的少年,一如既往地如灿烂日出。   ※※※※※※※※※※※※※※※※※※※※   我总觉得如果有平行时空,顾云起和冉冉大概就是少年帝王与他年少结发的妻子,相遇时虽然稚嫩,但任凭时光静静流淌,恩爱两不疑的那种。   至于拉灯,我尽力了,希望不要被锁。 第51章 时光里(三)   2017年,ARE俱乐部的首发AD选手顾云起休学一年,与他的队友们正式开启了LPL的征战之旅。   春季赛亚军、夏季赛冠军,这群少年们过五关斩六将,开始书写着属于他们在这个赛场的新传奇。   那年秋天,由顾云起和李卓然率领的ARE俱乐部一路横冲直撞,闯进了世界赛。   这群年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们,被无数人冠以天才的名号,并寄予厚望,那个曾经由陆仰止触碰过的、却失之交臂的荣誉,他们被期待着夺回。   可是,没有。   ARE俱乐部在四强赛上遭遇韩国强队,1:3负于DSG战队,止步于四强,结束了S7世界赛的征程。   那是顾云起步入职业赛场以来,所经历的第一场巨大的失败。   他终于知道,他所面临的对手是多么强大,即使他也曾付出了许多许多的努力,可还是被人斩于马下。   而在最后一场生死战中,顾云起即使拿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成名英雄伊泽瑞尔,却没有打出丝毫的优势,最终被DSG战队击败。   顾云起永远都记得那个漆黑的晚上,赛场上轰鸣的掌声和欢呼声都不属于他,抬起头看到的灯光亮得晃人,而他抱着自己的设备狼狈退场的样子。   他们与胜利者站在舞台的两端,从相隔的峡谷里走出,而他,被推进了山崖,那里是无尽的黑暗,再难重回。   失败者的夜晚,很黑。   ……   冉祈是在顾云起回国后的两周才见到他的,ARE俱乐部自回国后便受到了巨大的流言蜚语,曾经那些夸过他们是天才的人,开始用最恶毒的词汇来攻击他们。   顾云起连同他的队友们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封闭训练和比赛复盘。   两周后,全队队员拥有了半个多月的假期,冉祈正逢周末,回上海去接他。   看到顾云起的时候,少年曾经意气风发的眉眼,遭遇了现实的打击之后,带了一些暗淡的黑,因为输了比赛,所有人的情绪都不高,一群男孩子们沉默地回去收拾行李。   他朝冉祈走来,勾了勾唇角,却不再是完全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勾勾冉祈的手,对她说:“走吧。”   他们一路沉默地走到车库,上了车,顾云起还是没什么想说的样子,冉祈也任由他安静。   他低垂着眼皮,眼睛里只有前面的路,唇抿成一条线,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冉祈没有打扰他,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的街景,飞快地划过每一条街道,夜晚的霓虹灯闪烁着,照亮着人们回家的路。   直到车子开到外滩附近的红绿灯,顾云起停下车子,冉祈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去那个街角的日料店吃晚饭吧,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生日…”   顾云起当然记得,虽然他没什么胃口,但是想起女友从北京赶来还没吃什么东西,他还是照做了。   时隔两年多,那家日料店已经翻新,他们曾经坐过的小包厢变成了隔间,四面封闭,没有了落地窗。   冉祈牵着顾云起进去,坐在了曾经坐过的那个位子上,点了一个热热的寿喜锅,和一些炸物。   顾云起虽然面色恹恹地,但还是打着精神给冉祈倒水、夹菜,然后结账、出门。   冉祈没让他往车那边走,抱着他的胳膊,软软地说道:“吃太多了,我们散散步吧。”   这条路走过去,还是通往外滩,即使是冬日,也有络绎不绝的行人,这座城市最璀璨的灯火在闪烁着,顾云起没有拒绝。   这一对小情侣便手牵着手,一起走在了这条曾经走过的小路上,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曾正视过心中的悸动与年少的彷徨。   于是,时过境迁。   他们站在了黄浦江边,冉祈伸出手臂,把手心里握着的少年的手松开,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顾云起在心里喟叹一声,知道全部的心事都已经被她看穿,也伸手将女友抱住,在她的脸颊边亲了亲。   他呼出的热气,带着只属于他的体温,在冬日的夜晚显得格外缠绵缱绻。   顾云起抽回一只手,放在女孩的发顶,轻轻地、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东西,良久,该轻声说道:“别怕…冉冉,我挺好的。”   他挺好的,顾云起并没有因为一次失败就颓废退让,也没有因为自尊心备受打击而失望挫败,顾云起依旧想要做那个别人口中的骄傲少年。   冉祈从顾云起的怀中抬起头,女孩的眼睛很亮,她伸出手,捧住了顾云起的脸,认真地叫他的名字:“顾云起。”   顾云起低低地应道:“我在。”   冉祈长舒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分外郑重地说道:“顾云起,他们都说你是天才,说你是陆仰止的继承者,说你杀伐果断有大将之风,那些报道、讯息、和别人的评论,我都看了,你的每一场比赛,我也都看了…”   顾云起垂着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大,却只装得下一个他。   女孩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带上温柔:“我希望你不要去听,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不是天才。”   她的唇角扬起的弧度美好,像是看到了过去的时光,见到了记忆里那个一往无前的少年:“——因为天才是不可以失败的,但是你可以,我知道顾云起不怕失败,倒下后依然可以站起来,即使对手强于自己,也不会退让分毫。”   这才是顾云起。   少年的热血澎湃沸腾,可是上帝给予的每一份天资都会收取相应的报酬,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运气。   顾云起闭上了眼,他在冉祈面前几乎无处遁形,他伸手抱紧了冉祈的腰,女孩纤细的身体离他的怀抱靠得更紧了一些。   他的唇靠在冉祈的耳后,他的声音伴随着热气也从那里传来:“冉冉,我只是…有些抱歉。”   对陆仰止抱歉,没能把他在这个赛场上的遗憾归还;对队友道歉,他们信任他才会在生死局上给他拿到他最擅长的英雄,他却输了比赛;对ARE的粉丝们抱歉,没能谱写全新的传奇。      他对所有人抱歉,却难以在心里对自己抱歉,他不曾愧对那个横冲直撞踏进电竞圈的自己,所以,不能、不敢、也不配抱歉。   冉祈右耳听着他的心跳,左耳听着远处近处的人群欢呼,靠近的身体让她们的心跳逐渐同步。   她抱紧了他的男孩,想把自己的温度给他,她说:“顾云起,星星还会亮的,人们也不会因为今天的夜晚没有星星,就忘记看过的灿烂星空。”   她抬起眼睛看他,像是在看自己的那颗星星:“不会忘的…不管是他们,还是我。”   顾云起啊,是她的星星,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她的心里更加闪耀。   ……   可是那个时候的冉祈不知道,那颗星星,要走过很多很多个孤独又黑暗的夜晚,才能夺去月亮的光辉。   一如曾经的她。   2018年,ARE战队重新整军出发,备战S8,可是那个春天,不曾如任何人所预见的那般会变得更好。   打野位的选手出走,投资商撤资,中单选手李卓然状态低迷,ARE俱乐部在春季赛的季后赛中,第一轮就惨遭淘汰,结束了春天的旅程。   而在赛程结束后,AD选手顾云起由于手脚发麻前往医院就诊,被确诊为格林巴利综合症,也就是急性神经根炎。   在基地里再次看到少年的时候,冉祈第一次愣了一下——顾云起肉眼可见的疲惫和…颓废。   那个曾经最最骄傲的少年,被压弯了背脊。   他朝着冉祈走过来,努力地勾了勾唇角,想要掩盖眉眼里的颓丧,可是没有丝毫效果,一整个春天的失败和砥砺前行让少年变得毫无希望。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低迷的状态和与版本相悖的英雄池,外界的猜测、质疑和诽谤,直到收到医院的确诊通知书,终于击垮了他。   那个天神一般耀眼的少年啊,陨落了。   与顾云起一同陨落的,还有ARE,在顾云起离开首发位之后,李卓然一人并不能带着这支队伍所向披靡地继续神话。   自2018年春天开始,ARE俱乐部再也没能进入过季后赛。   而顾云起,再也没能出现在首发位,那一年的夏天开始的时候,他的女友冉祈放弃了国家民乐团的入选资格,陪他前往美国治疗与复建。   2020年,时隔536天,顾云起,ARE、Prayer,重新回到了首发位置,随队征战S10赛季。   那一年的春天,也依然没有久违的光明,他们从积分榜的倒数第一一点一点地往上爬,每退后一步都是万丈深渊,可是他们,未曾有分毫的犹疑,就那样爬着、爬着,爬进了季后赛的门槛。   那是三年来这支战队再次回归季后赛,即使他们依然倒在了前往冠军的路上。   那一年的夏天,ARE战队在冒泡赛上成功出线,以最后一个名额挤进了世界赛。   他们终于,回到了世界赛的舞台。   那个他们曾经失败、迷茫、一蹶不振的地方。 第52章 时光里(四)   2020年11月1日,全球总决赛的现场。   这是英雄联盟全年最高荣誉的冠军争夺战。   已经结束了三局比赛,小分比是1:2,由ARE战队领先一局,万千观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期待着这只来自lpl的队伍打出属于他们的风采。   是怎么都不可能再来一年的,坐在选手席的每一个ARE战队的选手都清楚得很。   走到这里,已经是这支队伍的极限了,如果不能够拼着一口气撑下去,回去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下路二人组退役,投资商跑路,甚至很有可能是战队解散。   ARE的中单选手Battey带着赛前染的那头黄毛正在操控着画面里的吸血鬼,手指灵活的在敲击着键盘,边敲边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臭猪猪你管不管我死活啦!他们又来搞我啦!”   ARE的打野Zhuzhu坐在他的右边,冷静地操纵着自己的奥拉夫往中路的方向靠着:“别叫,你闭嘴行不行?你的嗓子叫的我头疼,你看看我刀哥,一个眼神都不给你可以说是很不管你死活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中路的吸血鬼被对面三个人围剿,很利落地收掉了人头。   打野Zhuzhu看了一眼双手离开键盘的少年“嘎嘎嘎嘎”地笑起来:“叫个屁,你死了。”   旁边被他刚刚点名的“刀哥”上单Knife,韩国大兄弟在上路拿着一个杰斯和一个妮蔻对线,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般得警惕,他边操纵着英雄往后退,边可惜地操着一口塑料中文看着他:“我以为你能逃der…”   七八分钟的时间结点,Battery的复活时间并不长,他开始抖着腿讲骚话:“放屁,我跟你们说,他们今天肯定要搞我,臭猪猪你等着吧,吸血鬼废了,再来一局你看我们云起哥哥把你们都杀了。”   被他cue到的少年,坐在中单少年的左边,正是ARE战队的AD选手,ARE.Prayer,顾云起。   少年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带着恹恹的倦色,趁着清完兵线的空隙,活动了一下握着鼠标的手,然后出声:“李卓然你给我闭嘴,拿个吸血鬼不给我发育上去莽什么,你头铁还是命硬?猪猪过来,把小龙拿了。”   顾云起一用这种冷冰冰的语调讲话,对着对面的好友兼队员没留丝毫面子,还把中单Battery的大名都叫出来了,这下子所有的人都乖乖闭嘴专心看着屏幕,但是没过一会,整个频道里又是少年们的骚话。   顾云起旁边的是ARE战队的辅助,也是队长,游戏ID:TZ,作为战队资历最老的队员以及顾云起的骨灰级搭档,TZ注意到了顾云起舒缓手部压力的动作。   果不其然,吸血鬼作为中单Battery的招牌英雄,在赛点局被ARE拿到,被对面疯狂针对了。在Battery被对面第三次弄死的时候,纵使已经不算这个赛场上的年轻选手,他的暴脾气也要上来了。   顾云起实在太了解自家中单,他一边指挥着TZ和自己一起把下路一塔拿了,一边在语音频道里对Battery说:“李卓然,你给我稳住,别手抖,心态崩了就给我滚回去种地。”   少年等待着自己的复活时间,回头朝着身边的顾云起粲然一笑,把顾云起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怕死的中单用油腻腻的声音说道:“靠你血妈carry了哦!云起哥哥!”   旁边的打野Zhuzhu快要被这个憨批孩子吓疯了,他去对面反了一组野怪,一边打一边骂:“傻几把,李卓然你要死啊,妖里妖气要吓死谁?你小心一点,过来,来这,哎对了,人头给你,还是哥哥疼你。”   打野Zhuzhu和中单Battery一起在野区击杀掉了对面的打野,终于有了人头进账的Battery终于在线上不是那么难受了。   一旁的打野Zhuzhu还有心情笑嘻嘻地说道:“这把要是赢了,冠军啊冠军,money啊money,稳住啊哥哥们,到时候小樱桃是要拿语音频道剪视频的,你会被教练捅死的——因为脏了他女朋友的耳朵。”   辅助TZ因为下路发育顺畅,Prayer顾云起在线上击杀了对面下路双人组,他看了一眼十分钟两个人头的AD卢锡安,声音都变得开心快乐:“不仅如此,小樱桃还是投资商爸爸,你完了,你害得教练人财两空,你死了,教练要拿你祭天。”   顾云起无奈地打断这群皮孩子的骚话:“都给我闭嘴,团战了,这条峡谷先锋不让,这把团战输了都给李卓然陪葬。”   选手席上立刻传来了李卓然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我没发育好啊!干嘛打我啊啊啊啊啊啊别杀我!啊啊啊啊啊对面中单干嘛离我这么近啊啊啊妈妈!咦?我怎么没死?”   Zhuzhu松开了双手:“闭嘴,我死了。”   电光火石间,双方团战打完,ARE只死了一个打野,但是击杀掉了对面的辅助打野和AD,并且Zhuzhu死之前惩戒下了抢夺的野区资源。   随着第一波亮眼的团战打响的,还有李卓然的尖叫声,观众席和解说笑成一团。   中国籍的场外解说此时也在直播间里笑着说:“wow,我们的电竞八哥Battery,嗓门也和他的游戏id一样,宛如放了一块电池一样,能够源源不断地汲取能量。”   一旁的女解说也笑着接话:“是的,与此同时我们看到Battrry选手旁边的Prayer选手十分冷漠地瞪了Battery选手一眼——示意他安静一点。”   男解说:“没错,虽然我们ARE战队一度流传着一个段子,就是为什么Battery选手这么吵,但还是被他的队友们容忍着坐在首发位置上——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在团战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吸血鬼吧。”      女解说:“这个传说就跟Prayer选手的ID意义一样神秘。”   男解说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朝她眨了眨眼睛:“Prayer选手取名的意义难道不是队伍的活锦鲤?看看我们的ARE战队,三年了,三年过去了,Prayer选手终于带着他的祈祷回到了世界赛的赛场上。”   “——这支队伍经历得太多了,从山崖顶端跌落谷底,然后从地狱里一点一点地爬上来,这是ARE这支战队的精神,也是我们lpl赛区的精神:我们需要给这支来自lpl的队伍致敬,为了这群少年的不屈不挠和破釜沉舟。”   “ARE这个战队,我们赛前就提到过,他的队伍形式很严峻,这场比赛是他们的背水一战,因为如果输掉,这样的五个ID坐在赛场比赛的场景,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大概是也觉得自己偏题了,男解说转头笑起来:“言归正传,让我们回到比赛,wow,看看我们Prayer选手的,放佛在告诉对手,来啊,来杀我!看看我头上的赏金!与此同时,我们可以看到Battery选手在再一次被围剿但是侥幸逃脱之后亮了白旗。”   女解说:“哈哈哈哈哈哈,是的呀,十级的吸血鬼啊,血量骗子!这波团战ARE的拉扯和配合打得十分地好,可以说是为了拿下这一局比赛,准备拼尽全力了。”   男解说也跟着感叹:“Prayer选手在这个版本的AD被削的情势下,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对线优势和团战输出,不论拿到什么样的英雄都能接管比赛,简直就是悬在选手头顶上的一把刀,一想到这样一个脸蛋和操作一样优秀的选手,和ARE的战队教练陆仰止一样,会离开这个赛场,我就觉得十分心痛。”   “但是好在——在这个赛点,拜托了,请拿下这场比赛的胜利吧,拿下那个奖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一个完美的句点,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位ARE战队的粉丝都是这么想的。”   ……   赛场上的少年们是并不知道外面的欢呼声和解说的夸赞的,他们眼神如矩,紧盯着自己的屏幕,忽略越来越酸的手,满脑子只有屏幕上的英雄。   时间来到第16分钟,ARE选择了换线,顾云起和TZ的下路双人组来到了中路,由于早早地在对线期拿到了外塔,下路交给了上单的Knife。   Prayer顾云起看了一眼小地图,问着Zhuzhu:“中野,打起来了没有?”   小地图的上方,是ARE的中野想要去围剿对面的上单,意欲塔下强杀,但是对面的上单直接交了闪现回身躲开。Zhuzhu见杀不了,于是奥拉夫扔着斧头跑了,然后有点遗憾:“没,逼了个闪,他跑了。”   下路单带的韩国大兄弟Knife在走到草丛的时候,突然被窜出来的三个人拦住了去路,对方的大招平A一下子全朝他砸过来,吓得他赶快交了闪现回塔下,然后被对方三人逼退,无奈让出了下路的一塔。   一时间双方交了一堆技能互相吓来吓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头爆发。只是ARE也同样地被对面磨掉了三座外塔,经济从四千块的差距又回到了三千块。   顾云起再次不自然地松开鼠标,舒展了一下手指,然后对着右边的三个人说道:“慢慢打,别着急,到了这个点了,不差这一会。”   他说得轻松平淡,但是就连最没心没肺的Battery都安静了下来,年纪最小的韩援上单Knife勉勉强强地听懂了连忙拉着英雄往后退:“我不冲!我乖乖的!”   Battery拉着他的吸血鬼回到了自己的塔下,少年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回城补装备,买了东西之后,还是没有忍住,对着左边的顾云起认真地说道:“喂!我知道你不行了,这局我不会输的,我保证。”   刚刚的第二把,就是因为中单的Battery一直无脑上,所以才一直被开,一直被抓,然后输了团战,输了一小局,下了场之后的他一直闷着头,直到刚刚赢了第三局才好一点。   顾云起本意就是不想他们担心,但是其实瞒了也没用,因为刚刚喝水的空隙,他看到旁边的辅助TZ眼睛都红了,所以只能安抚他们,让他们冷静一点。   顾云起的手,这群少年比他自己都还要了解极限在哪里。   在中单吸血鬼团战之后完美发挥和AD卢锡安稳定输出的情况下,这支队伍一点一点地拿着野区的资源,一点一点地磨掉对方的防御塔。   每向前推进一点点,他们就更紧张一点点。   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走来这里,坐在这个赛场上,在屏幕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下自己的ID,把自己的全部,都刻在这个历史性的舞台上。   是多么的不容易。   三年了,他们终于回来。   他们曾骄傲地站在最高的高山上,享受过全场观众的欢呼,也曾遗憾地落败,然后一蹶不振。   也曾经历过最绝望的低谷,从积分榜的最后一名,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经历过铺天盖地的嘲讽与谩骂,承受着心理和生理的巨大痛苦,也被现实击垮过,也被人性冲散过,也曾被梦想一次次地拒之门外。   但是幸好,坚持地走下来了,纵使前路依然坎坷,但是希望近在眼前。   曾经以为的前途未卜,今日看到了曙光。   ARE.Prayer这个ID,终于是带着荣耀离开这个赛场,而不是永远的、无尽的遗憾。   Prayer,祈祷,希望,祝福。   冉祈,这一次,顾云起绝不辜负你。   以你之名,见证我所有的荣耀艰辛,和我所有的成长。   ……   ※※※※※※※※※※※※※※※※※※※※   决赛大概两三章涉及比赛的勿上升   原型应该是S8还是S9一场WE的常规赛。   决赛结束大概就是完结   番外可能会有妈妈冉文雪和姐姐苏佳叶,   或者□□庭x徐星语(横冲直撞小记者x刑警队长)   没想好,都可以写,你们挑吧   以及见家长和宝宝 第53章 时光里(五)   他们面对的TSG是最顶尖的战队,是即使中期被杰斯和卢锡安滚着雪球,也能从所有的野区资源和塔钱里一点一点拉扯雪球的队伍。   语音频道里的骚话也慢慢地不见,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   20分钟的时间节点,顾云起看了一眼面板,给队友打着信号:“对面ad的第二件装出来了,都小心点。”   随着大龙的刷新,Zhuzhu直接果断地跳进了龙坑,给他们打着信号,所有的人很有默契地来到了龙坑附近,唯一一个在下路的Knife也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叫着:“我有tp我有tp!我来了!他没有!”   ARE打大龙的速度很快,对面的辅助刚准备来龙坑附近做个视野,就发现大龙只剩下两千多的血线,于是狂打信号叫着队友过来。   ARE龙坑里的四个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打着这条大龙,TSG的AD卡莉斯塔吸回辅助牛头往龙坑里震,震起ARE的两个人。   奥拉夫立刻甩出大招,拿到了!ARE拿到了这条大龙!打野先拿大龙,然后ARE的其他队员把阵型拉开,但是Zhuzhu率先被击杀,ARE的队员被困在龙坑里,卢锡安和吸血鬼立刻把身位向后拉,与此同时TZ在龙坑里被击杀。   除了已经快要赶到龙坑口的自家Knife和没有tp正在赶路的对面上单,龙坑4v4的对决,ARE被带走了两个人。   因为一条大龙而引发得血案,造成了ARE损失惨重。   Knife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团战,顾云起给他打着信号,然后叫着“come!come!”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走位,Battery配合极其默契的拉扯,顺便给自家上单洗脑:“你很强你很强!”   神特么你很强。   Knife终于赶到了龙坑口,杰斯一炮打向后排的残血,收掉了人头,TSG见ARE剩下三个输出点,果断选择围剿血量最低的顾云起,收掉了卢锡安的人头,顾云起的反应也极为果断,死前带走了TSG的ADC!   TSG瞬间剩下上中辅三人站在龙坑口,而ARE剩下了上单和中单!   ARE的下路二人组虽然遭到击杀,但是语音频道里,顾云起和TZ还是在十分淡定地指挥着剩下的两个人。Battery只剩下半管血,于是对面上单妮蔻穷追不舍,对着他打了一套伤害想把他带走。   Battery一边怪叫着“卧槽、卧槽”往Knife那边跑,一边耍宝:“别打我啊啊啊啊别打我!”与此同时十分灵活地开了自己的血池,趁着对面让人头的时间,把对面中单引到杰斯的面前,Knife直接点死了对面的中单。   本来以为能收掉Battery人头的TSG队员都愣了一下,也停下了后撤的步伐,往前拉扯着,伤害全灌到了Battery的身上,势在必得地想要收掉这个残血的吸血鬼!   但是Battery飞快地给自己开了一个金身,在对面上单的面前转了一圈,看着对面上单被Knife三炮打死,紧接着剩下一个孤独的辅助也被吸血鬼收掉了人头!   “Nice!”连顾云起都忍不住给他鼓劲,局势瞬息万变,ARE在21分钟的时候打出了一波团灭!这实在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这个雪球难以推进的僵持时候,ARE终于找到了突破点!   原本是因为大龙争夺的ARE劣势,却因为上单杰斯的进场和吸血鬼的精彩操作,帮助ARE拿到了第一波的团灭。   Knife到底是年纪小,收掉了人头拿了三杀之后快乐地给自己亮了一个队标,绕着龙坑转了半圈。   国内的直播平台也是一片振奋,男解说连叫了三声“wow”,然后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这个吸血鬼!他的血量就是本场比赛最大的骗局,所有的想要击杀他的人都被他的队友带走了。”   女解说:“是的,我们可以看到,从一开始ARE就买了很多的秒表,就是为了这一波的团战,这一波的果断开龙和后续的输出各个击破——这实在是非常棒的决策。”   男解说笑着附和道:“现场导播的镜头很给面子,也给到了我们的优秀的赛场决策者——ARE的下路,天哪,我们看到了Paryer选手那张精致的侧脸!”   女解说也笑起来:“Paryer选手也经常遇到这样的困扰,人们往往因为他太过帅气而忽略他的聪明和技术。”   ……   被提名的精致男人顾云起此刻正在皱着眉头控制自己的心绪,努力地让自己忽略指节的酸痛。   24分钟,复活的ARE众人带着兵线推掉了TSG所有的外塔,来到了TSG的高地前,TSG的下路双人组想要守住下路的高地,顾云起果断地一套圣枪洗礼逼退。但是TSG的五人齐聚高地,拉扯着清掉了这一波兵线。   中路由Knife带来的一波兵线也被对方清掉,Knife拉扯着身位去找队友,然后喊着:“怎么办?开不到!”   顾云起也有些头疼,大龙buff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一路高地都没有拿到,ARE的阵容局限性就是没有开团点,找不到办法和TSG打架,也就更没有办法杀人推进。   略一思索,还是选择了放弃这波进攻,顾云起给队友打起了信号:“走,等下一波。”   ARE众人于是集体撤退,Zhuzhu直接下了小龙坑,拿到了第三条火龙。TSG很清楚没有办法争夺这条小龙,于是也很果断地入侵了ARE的野区,交换资源和经济。   虽然ARE的阵容打到后期,依然具有很高的输出和可能性,但是即使是打赢了一波小团一波大团,ARE也没有能把经济拉开,整个队伍都开始陷入一种急躁的情绪。      顾云起清楚,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急,但是所有的队员们都背负着极大的压力,顾云起打着信号,对脾气最暴躁的右边两个少年说道:“中野、中野?吱一声,火大就掐自己大腿…”   此时ARE和TSG的人一下子聚集在中路兵线交汇处,Zhuzhu卡在野区一个不太好的位置上,他应道:“掐个锤子…艹!”   TSG直接选择先手Zhuzhu的奥拉夫,一套技能给他打残!辅助TZ隔着石柱反应极快地用灯笼把残血的Zhuzhu拉回来!但是TSG的辅助牛头立刻补上技能,后续队友跟上输出瞄准了ARE的野辅!   顾云起的卢锡安第一时间不在开团点,也没有人保护他,他只能一边把自己的身位向后拉,一边一套圣枪洗礼帮助队友撤退!于此同时奥拉夫给自己开了金身丝血逃生!   最先被先手的奥拉夫虽然活了下来,但是TZ被逼到了顾云起的身边,ARE的下路双人组瞬间被罩住!Battery也立刻切到TSG的后排切他们的上单,但是瞬间被三人围剿烫死!   ARE死了中单,打野残血回城,上单姗姗来迟,下路双人组被对面四人包围!TZ立刻遭到击杀,而顾云起无奈被打出了春哥,最后还是遭到了击杀,剩下一个快要赶到现场的Knife只能无奈撤退。   电光火石间,由于ARE的打野的一个走位失误,被迫接了一波团战,最终倒地了三人,TSG打出了一波0还3!拿到了这波团战的胜利!   ARE损失惨重。   Battery被击杀了之后就无奈地看着屏幕,忍不住发问:“怎么回事啊?”   奥拉夫虽然回到了家,但是害得队友殒命,现在还要丢一条大龙,Zhuzhu心里燥得慌,他垂着眼睛:“我的过我的过…”   等待复活的时间里,顾云起终于有空活动了一下手指,他知道队友现在心绪都不宁,制止道:“行了,多大点事,还能打,再不济还有一局呢,悬崖边上的是他们不是我们,都安静点,静下性子。”   他叹口气,难得一见地说轻话:“都到这里了,都给小爷皮绷紧了,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多大点事。   ARE走到现在,靠的不是运气,是永不服输的精神,是一次次被别人踩在脚底,还要强撑着一口气爬起来的精神。   永不服输,绝不。   比赛进行到第28分钟,TSG战队拿到了第二条大龙,掌握了推进的节奏。   复活出来的ARE众人都屏着一口气,小心注意着每一个草丛和视野,绝不能再给对方先手的机会。   30分钟,TSG的上单妮蔻带着一路兵线来到了ARE的上路高地下,Knife留在家里阻挡,但是难以抵挡对面上单的伤害,只能残血回家让出一路高地。   Knife边跑边叫:“啊啊啊啊啊打不过打不过!哥哥们快回来!”他虽然这样喊着,但是后面的妮蔻穷追不舍,打掉了他的第一条命。   在Knife原地复活的时候,TSG赶来的众人几下点掉了上路的高地,还围着没复活的Knife直转,Knife知道自己这时候绝不能死,否则就不是一路高地的事情了,所以在复活的一瞬间,水银闪现一起交,终于跑回了门牙前。   Battery的吸血鬼在TSG众人面前骚扰一下走位,于此同时顾云起和TZ终于赶到了门牙旁边,Battery一直喊着问:“能进了吗能进了吗?”   下路双人组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团战位置,顾云起给Battery打着信号:“去去去去!快滚快滚!”   Battery立刻一个大招加血池进场,把TSG众人的血线打残,然后跑出战区,边跑还边喊:“收割啊啊啊啊云起哥哥我爱你!”   顾云起被他喊地头疼,但是飞快地圣枪洗礼点死了TSG的野辅,TSG剩下的人只能往回撤退,停下了推进,ARE守住了高地!   一时间ARE全员存活,而TSG仅存三人,Battery起了杀心:“要追吗要追吗?”被顾云起一个眼神瞪过来:“滚回来清兵线,追个屁,谁再给我追把头拧了,你上把怎么输的?”   经历了刚刚高地前的守卫战,ARE众人的心态已经冷静了下来,其实从阵容上看,ARE的阵容容错率本就要高于对方,上一波是他们急了,只要慢慢拖下去不犯错,熬也能把TSG熬死。   33分钟,TSG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又回到了刚刚那波团战的位置,ARE的众人聚齐一起后撤,打算找到一个不错的站位再和对面开团。   但是TSG的辅助先开Zhuzhu,奥拉夫又是被一套先手打到残血,在队友的掩护下后退,但是对面AD立刻跟了一下伤害,跳死了Zhuzhu。   Zhuzhu虽然又一次被先手到,但是因为没有打出团战只是献祭了一个自己,他心态倒也还好,只是无奈道:“又搞我?”   ARE倒了一个打野,于是TSG率先往龙坑跑,想要趁着ARE打野不在拿下大龙。TSG五人齐聚龙坑,ARE存活的四人拉扯着在往大龙身边靠,TSG选手的血线极不健康!   顾云起冷静地在语音频道里指挥着:“这波可以打,注意走位,来来来,这里!”   TSG大龙速度并不快,ARE的血量也比他们健康,TSG一下子也不是很想拿龙,而是想趁着ARE的打野不在打一波团!   就是现在!   Battery率先进场,吸血鬼开出血池,耗着TSG众人的血量,随即顾云起跟上,TZ的锤石一下子按住三个人,卢锡安直接配合着吸血鬼和杰斯打了收割!   团灭!   将近一分钟的复活时间,Battery的声音都跟着抖:“打龙吗?还是?”   从家里出来的Zhuzhu眼睛都有些红了:“打个屁龙!推啊!”   ARE的选手,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跟着兵线,来到了TSG的高地上。   顾云起的眼眶都有些红,他操控着他的英雄,清兵,点塔,先拿高地,再拔门牙。   最终,开始点水晶。   平时最闹腾的语音频道里,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顾云起屏住呼吸,一下一下地,点爆了对面的水晶。   35分钟,ARE拿下了这一局的比赛。   3:1。   ARE战队拿到了这场世界赛总决赛的的BO5的胜利。   ……   ※※※※※※※※※※※※※※※※※※※※   嘻嘻嘻还剩一章完结   教练视角的总决赛和顾云起其他的比赛情况会放在新文里   由陆仰止哥哥的教练视角写出来   我好快乐   大概过两周开新文陆仰止和陈少季(不是)的坑 第54章 完结   场馆里闪耀的灯光打下来,在舞台上照出一个又一个晃眼的光圈,场内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所有的人都在喊着“冠军!”“冠军!”“冠军!”   少年们被推搡着送到台前,甚至有人恍惚着看不清脚下,被绊得一个踉跄。   他们目不斜视地走着,难以置信、也不可思议,就那样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作为胜者。   满场红色的荧光棒和应援棒被点亮,所有的人的都举起了ARE的灯牌,他们呼喊着台上少年们的名字,叫着他们的ID,他们的口号。   是…冠军啊。   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那个奖杯啊。   少年们对着台下深深地鞠躬,漫天的金色彩絮洒落,一片一片地,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这场盛宴,他们终于没有遗憾地落幕,不曾愧对过当初自己的每一份坚持与向往,不曾忘记过所走过的每一场刀枪剑雨。   英雄联盟职业联赛的全年最高荣誉,他们拿到了。   主舞台上放着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灯光在他们五个人身上流转,台下的观众们陷入狂欢,幕后的工作人员冲上台来和他们疯狂地拥抱。   今夜无人退场,也永不落幕。   ……   在漫长的喧嚣中和满堂的灯光里,场馆里所有的灯在一瞬间熄灭,像是迎来什么神秘又盛大的典礼,观众们怔愣着,停下了手里动作和尖叫。   台上的男孩子们也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环节,他们环顾四周,想要找到方向。   下一秒,一小束的灯光打在了副舞台上。   那一小点光圈里,是一个纤瘦的人影,依稀可以看清楚,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   与此同时的赛场大屏幕上,原本亮着的“ARE WIN”也变成小小的图标,停留在屏幕的右上角,观众们看到,镜头给到了那个亮着灯的副舞台上。   众人这才看清聚光灯下的女孩。   她穿着旗袍,紧贴的材质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脸上戴着精致耀眼的妆容,她手里抱着琴,在舞台上坐下。   等到看清女孩的脸和她脸上扬起的得体的笑容,ARE的众选手们都愣住了,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们的AD选手顾云起。   顾云起也没有比他们好多少,他也并不知道那个还在和他闹脾气在外工作不来看他的决赛的小女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副舞台上亮起第二道第三道聚光灯,每亮出一道,就走出来一个人影,然后,汇聚成了一支乐队。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第一串音符已经从乐手们的手中流出,悠扬的、动人的、激昂的,旋律。   《My Hero》   我的英雄。   送给冠军的礼物。   女孩婉转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配合着全场乐器的合奏,奏出了他们的战歌。   My hero is waiting for me.   He will write a new legend.   And engrave the glory in his heart.   In every corner of the canyon.   (我的英雄在等我/他会写下新的传奇/他把荣耀刻在心上/我等他在峡谷的每个角落)   我的英雄,欢迎回家。   女孩的声音渐渐落下,随着全场的琴音一起,副舞台的灯光一个一个隐去,大厅里重新恢复了灯火通明。   台上的少年们迎来的是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全场的气氛都被刚刚激昂的战歌推到了高潮。   而ARE的选手们看到,他们的AD选手顾云起同学,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跟着刚刚副舞台的人影们追了出去。   ……   演出很成功,冉祈一下台就收到了她的经纪人姐姐的一个熊抱,乔安娜自从签了冉祈之后可谓是事业顺风顺风,于是她看冉祈的眼神就是在看一棵小摇钱树。   “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   冉祈不太适应这么热情的庆祝方式,努力地从乔安娜的怀里挣脱,一旁的陈钰对她眨眨眼:“恭喜。”   冉祈自然是知道陈钰在恭喜什么——恭喜她的小男友顾云起拿下了冠军。   冉祈回他一个笑笑,然后乖乖的站在后台,收好琴,等着某个少年凯旋归来。   其实冉祈答应来参加这个舞台的表演,也是为了顾云起,因为虽然这首歌的排练期只有短短几天,但是很早就开始筹备了,直到进入总决赛的两只队伍确定,两个赛区的代表乐团才正式接到通知开始排练。   一同排练的还有另一个赛区的乐团,而只有获胜者所在的赛区才能拥有最后的上场机会。   她和他绑在了一起。   冉祈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追着她出来的少年,笑了笑,朝他张出了手,看到他还是那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忍不住抬步朝他走过去:“看傻了?”   顾云起没动,少年僵直着身子,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拿到最后一个世界赛名额的那天晚上,他们见了一面,然后还因为顾云起持续吃醋不欢而散,然后顾云起集训备战世界赛到现在,他们整整两个月没见了。   她这样突然俏生生地出现在舞台上为他唱歌,还带着久违的笑意,还是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   是的,这样特别的日子。   他所有的年少时的追求都圆满落幕,不再留有任何遗憾,他比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要幸运,他光荣退场了。   而她,也恰好见证。   他们在后台旁若无人地相拥,直到蜂拥而来的记者把他们包围,大家明明都只是跟来采访一下这位新任的冠军AD,谁知道挖出了这么大一个料。   于是那一天,在现场直播中凭借着惊艳靓丽的旗袍造型出场的冉祈在收获了一个单人热搜后,她与顾云起的恋情热搜紧随其后。   #S10直播里弹琴的女孩是谁?#   #顾云起恋情曝光#   与此同时,主办方官方终于公布了隐藏很久的这个主题曲彩蛋的全部参与方。      @英雄联盟:英雄不死,传奇不灭。恭喜 @ARE电子竞技俱乐部荣获S10全球总决赛冠军,奉上战歌,在此鸣谢中国国家民乐团,至于#S10直播里弹琴的女孩是谁?# @冉祈   闻名而来的各大观众、玩家、路人们,一起点进了官方艾特的那个用户。   然后他们很快发现,这个拥有着神仙颜值和诸多title的小姐姐,画风好像有些不对?   ……   冉祈是在那天晚上和顾云起一起摆脱了n个采访之后才知道自己不但上了热搜,而且还上了好几个热搜的事情的。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自然是不由分说在后台一把把她抱住的顾云起,而后续是因为网友们发现了她的微博…像个老年人。   是的。   像个快要五十岁的人民老艺术家。   网友们以为点进去能收获小姐姐美美的自拍和美美的日常,再不济和男朋友的狗粮也总该有吧?   可惜,很失望,什么都没有。   里面只有n条转发民乐团的各种咨询。   和自己有关的活动就是羞涩的老年表情,鼓掌或者fighting之类的;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口号,比如什么古风古韵,一音一生之类的宣传语。   反倒是她的男朋友顾云起时不时地就给她评论,可是冉祈一条都没回复过他,是的,一条都没回复。   行,看起来这对情侣也不太熟。   然后全体网友疯狂出动了,他们从民乐团的官网和各种报刊的报道里,一点一点扣出了这位“顾云起的女朋友”的各种信息。   ——琵琶演奏家及作曲家、国家民乐团最年轻的首席,国乐家冉青云先生及祝渠仁教授的闭门弟子,国家音乐奖冠军获得者……   然后那天的一整个晚上,顾云起只要一打开微博,就能收到网友的艾特。   @某位不知名网友:采访一下冠军AD @ARE.Prayer ,女朋友都要从北大音乐系硕士毕业了,你本科还没读完是何感想?   休学两年的顾云起抱着手机无语凝噎。   一旁的冉祈凑过头来看到了,还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在收到男朋友制裁的目光的时候,她还是举手投降:“好了我错了。”   “不过…”冉祈沉吟一声,戳了戳顾云起的腰:“你是不是要开始写学年论文了?”   顾云起无语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在我的大喜日子说这种倒胃口的话吗?”   冉祈摇了摇手机:“是你指导老师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他说你要是再不交初稿,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都不用写了,回去读高中吧。”   顾云起一想到那个难搞的怪老头,哀嚎一声,抱住了女朋友的腰装死,良久,才闷声说道:“高中也挺好。”   冉祈没有听清,反问了一句:“什么?”   顾云起抬起了头,少年的眉眼一如当年般肆意张扬:“我说…高中也挺好,至少…还有你呢。”   冉祈看着面前的男孩,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们初遇的年纪,以及在那段青春里与她相遇的那个少年。   她想起自己走过的每一个黑夜,想起自己遇到的璀璨少年,想起那个少年带她寻找到的光明。   那个少年敲碎了她重重的龟壳,替她斩下了恶龙。   那个少年…就在她的眼前。   也会拥有在她眼前。   (正文完)   ※※※※※※※※※※※※※※※※※※※※   感谢陪伴,我终于还是把这个故事写完了。   还有,断更一年真的真的很对不起,鞠躬道歉。 第55章 番外之见家长   顾云起退役后的日子过得很悠闲。   每天去学校上上课混日子,努力地做老师眼里的刺头,然后下了课就去看女朋友排练,然后接她回家。   哦,冉祈已经大学毕业了,并且保送了北大的音乐系硕士,成了顾云起的学姐。   顾云起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了学校的老油条,他本来就是风云人物,学弟学妹们天天扒在他的专业课窗口来看他,求带上分。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位顾学长十有八九一下课就跑路了,在金融系的教学楼是不可能逮到他的,但是在音乐教室里,一逮一个准。   ——顾大少爷就差在民乐教室的门口架一台电竞桌椅等女朋友了。   是以,陈钰每每看到都要嘲笑两句:“顾云起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而顾大少爷都会冷淡地看他一眼,然后随口问道:“你怎么还没追到陆曼月?你是废物吗?”   可以,一如既往地恶毒。   陈钰被扎得心口biubiu冒血落荒而逃。   顾云起退役后就在学校旁边买了个小公寓,因为延毕两年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去和比自己小两届的学弟们一起住宿舍了,再加上冉祈也同校,所以他们本着不给学校添麻烦、不占用公共资源的原则,华丽丽地同居了。   冉祈是懒得戳穿顾云起的肮脏心思——顾大少爷自从退役后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尤其是在情事方面。   就比如今天,即使顾云起扬着笑脸来接冉祈,冉祈还是懒得理他。   因为昨天顾云起把她的腰都掐青了,而且明明冉祈和他说好了的,她这两周有表演,旗袍是露腰的,结果今天早上起来还是看到了腰间乌青麻黑的几个大手印。   冉祈冷着脸回家,顾云起讨好地给她倒水,却还是在回家没超过十分钟就把她按倒了。   他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吻她的时候吮吸着她的下唇,带着缱绻又磨人的味道,冉祈的头靠着沙发,身体因为承受着他的力量被他按在了柔软的棉絮里。   冉祈其实挺没有办法拒绝顾云起的,他带着年少时就已经刻入骨髓的肆意笑容,隐约露出几分坏坏的弧度,在床上的时候勾人得很。   顾云起亲够了,手自然而然地往下摸,但是还没碰到女孩漂亮诱人的腰线,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顾云起一向是及时行乐的类型,连接到导师催论文的电话都敢先晾着等自己亲够了再接,这次却是僵了一下身子,认命地靠着冉祈,不停地亲着冉祈的眉眼,让自己疯狂的心悸平静下来。   冉祈一动也不敢动地靠在他怀里,生怕碰到了他会让他功亏一篑,等到那阵手机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顾云起终于从冉祈身上爬了起来,拿过了大衣口袋里的电话,在冉祈的耳边轻轻说道:“我妈。”   冉祈对那位能让顾云起都闻风丧胆的顾荷静女士早有耳闻,于是乖乖地坐在一旁等顾云起打电话。   顾云起接起了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的顾女士十分冷淡又阴阳怪气的声音:“呦,挺忙的啊,我还以为你不准备接了呢。”   顾云起嬉皮笑脸道:“哪敢啊,您的电话我沐浴焚香也要接的啊。”   顾荷静女士在那边翻动着桌面上的文件,对小儿子的卖乖置若罔闻,她淡淡地说道:“刚刚你爸爸打来电话问我,和你谈恋爱的那个小姑娘,你怎么说?”   顾云起下意识地看向了冉祈,眼睛里铺满了柔情,对顾荷静女士坦诚道:“我会娶她。”   “嗯。”顾女士沉吟了一下:“听说她妈妈也在北京,你安排一下时间,请她父母一起吃顿饭,趁你爸最近在北京,总要拜访人家一下吧?”   这是顾荷静第一次主动插手顾云起的事情,依旧是这么雷厉风行。   顾云起应了一声:“我会去安排好。”   顾荷静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好嘱咐的,对儿子随便叮嘱了几句类似“多喝热水”这样的废话之后,挂断了电话。   冉祈看着顾云起沉思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顾云起走过去,把冉祈整个人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告诉她:“我妈妈问我们什么结婚。”   啊?   冉祈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太快了吧…我还没毕业啊。”   顾云起梳着她的头发,开始了睁眼说瞎话的忽悠:“可能我妈大学一毕业就嫁给我爸了,她觉得你的年纪够了吧。”   冉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捏了捏顾云起的鼻子,认真地告诉他:“我觉得…至少得等到你毕业吧。”   休学延毕两年真是顾云起永远的痛,但是他立刻反应过来:“那你的意思是,我毕业了就可以求婚?”   “唔…”冉祈想了想,回答他:“可以吧,这是你的自由。”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顾云起很快领会:他可以求,但是她答不答应,还不好说。   冉祈看着他那双狡黠的眼睛,懂了:“你妈根本就没问我们结婚的事吧?顾云起你…”   但是这次顾云起没留给她机会说出他不想听的话,男人直接吻了过去,一只手捧着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单手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精壮的腰背。   等他心满意足地从沙发上离开的时候,冉祈已经汗淋淋地像是在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了,顾云起俯下身怜爱地亲亲她的眉眼,抱她去洗澡。   然后,很不要脸地、在浴室又来了一次。   并且,第二天早上在冉祈洗脸刷牙的时候贱兮兮地亲着她的耳尖说道:“今天不会再生气了吧,我昨天没留手印。”   冉祈:“……”   关于拜访冉文雪的事情,顾云起放在了自己的首位,考虑到冉主席的日理万机,他提前半个月就去和冉文雪的助理约时间。   据闻冉文雪听闻他的来意,笑了笑不置可否,为此还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不知道冉祈是怎么哄她的,隔天冉女士的助理就回了电话来和他约时间。      于是那一年冉祈生日的时候,两家家长在一起见了面。   顾家人这里准备地十分慎重,不仅顾荷静和许长文这对怨偶前夫妻也暂时性地冰释前嫌一同出席,连顾云起的外公也一并赶来了北京。   冉家人这边除了都在北京的冉文雪和苏佳叶,就连苏瑞州也从苏州赶来参加了。   冉祈是和姐姐妈妈一起来的,进了屋子之后看到顾家人已经到了包间里,顾云起正在陪他妈妈讲话。   这是冉祈第一次见到顾荷静女士,那位律法届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强人,倒是冉文雪,与顾荷静女士一见如故。   两位在不同领域奋斗到极致的女强人在进行过交换礼物的环节之后相携坐下,已经开始约着一起购物和美容了。   许家与苏家是旧相识,早在苏瑞州的爷爷辈就已经往来了,眼下两位被前妻不当人的中年男子开始了商场上的一些寒暄。   只有顾云起的外公顾至源,凑近了冉祈,仔细地打量着她,最后哼了哼,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顾云起去点完菜回来,看到自家的糟老头子,于是很小气地走过去,挤到了外公和冉祈中间落座。   冉祈看到他来,给他倒了杯水,顾云起小口抿了抿,伸手把冉祈的手握在手心里捏揉着。   苏佳叶时不时地和冉祈说两句话,顾至源沉吟着,看看小外孙,冷哼着:“你小子。”   顾云起看着老头子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怎么?您看不惯呀?看不惯和我妈说去啊。”   和顾荷静说?顾至源是不敢的,顾家老头最怕的人就是小女儿,小女儿眉头一皱他就要打哆嗦的。   顾至源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拿捏住自己命脉的小外孙,委屈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问道:“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顾云起把女朋友的手翻来覆去的揉,然后慢悠悠地告诉他:“她不答应。”   顾至源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不努力?”   顾云起悠哉悠哉地说道:“人家当然是看我没钱没房没车还没有学历啊,怎么办,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呢。”   冉祈震惊地听着顾云起和他外公瞎吹逼,就差把“给我打钱”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那一天的晚上回去后,除了冉文雪和顾荷静收获了她们一见如故的挚友之外,冉祈收到了来自上海滩房地产大鳄顾至源老先生送来的车钥匙房门钥匙以及一堆文件。   冉祈抱着那堆东西不知所措:“你外公为什么…”   顾云起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他慢悠悠地抱着冉祈,把那堆东西翻了翻,然后对冉祈说:“收下吧,就当是聘礼。”   冉祈觉得这些东西实在烫手:“不行,我不能要。”   顾云起亲了亲她红扑扑的脸蛋,淡定地说:“你还是收下地好,你如果把这些东西还回去才叫麻烦,你不知道顾家人有多要强,我外公和我妈可能会每天变着花样来给你献宝。”   顾云起对此深有体会,他成人礼的那天,顾至源送的是一块大石头,那块石头有半人高,奇在未经雕琢就是就是一尊菩萨的样子。   当时顾云起就抽了眉头,自然是拒收了这份大礼。   然后顾至源每天变着花样给他送石头。   佛祖、乌龟、貔恘…顾云起那段时间看到石头就犯恶心。   这件事情冉祈也略有耳闻,于是只能收下。   直到几年后她和顾云起结婚,她才知道当初的那些东西只是开胃小菜。   新婚前夕,顾云起抱着自己的小新娘正准备行一行房事,就看到她正趴在床上算账,精打细算地样子分外可爱。   听到他过来,她还扑过来哭诉:“呜呜呜呜算不过来了!”   冉祈高中最讨厌的本来就是数学了,金融系高材生抬着眼皮随手翻了翻家产,哄她:“没事的,你随便算,错了还有我兜着呢。”   冉祈这才想起来自家老师现在可是理财专家,于是一股脑都推到了他面前:“打包拿走吧。”   顾云起饶有兴致地看了她半天,凑过去吻她的唇角,然后带着笑意说:“我的时薪可不低。”   于是,小新娘的身上第二天依然有好几个大手印。   …… 第56章 番外之冉文雪   姑苏城的每个四月都是春暖花开的好天气,彼时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的冉文雪,在那样的天气里,喜欢上了她的师兄。   好像很难不喜欢,冉文涛那样的人,是每个少女春闺梦里的人,而与他朝夕相伴的冉文雪,每一天每一天,都会更喜欢师兄一点。   但是师兄眼里只有弹琴,师兄其实是个孤儿,被冉家的远房亲戚收养了,因为天赋过人,才拜在了冉青云的门下。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冉文雪的生活里就多了那样一个像哥哥一样的人物。   是的,哥哥。   冉文涛是个十分合格的哥哥,却从未注意到也许冉文雪并不只想当妹妹。   冉文雪知道冉文涛全部的心意,所以只能把这份暗恋心事小心地珍藏在心底,然后陪着她的师兄走过所有的年少。   他们一起考进了中央音乐学院,一起成为了最优秀的人,直到…师兄遇到了那个女生。   冉文涛其实是个不太会谈恋爱的人,是宁溪先追的冉文涛,而冉文涛在沉思过后也答应了。   冉文雪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喜欢宁溪,还是只是觉得自己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才随便抓一个人而已,冉文雪也不敢问。   但是她敢哭。   她第一次在冉文涛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抱着师兄的胳膊不肯松手:“你和她分手好不好!我不许你们在一起。”   冉文涛失笑,抽出纸巾出来帮小师妹擦干净眼泪,然后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你是不是傻的?师兄总是要结婚的呀,不能一直照顾你。”   冉文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打起了嗝:“不行!我不嫁人!你也不许娶人!”   冉文涛一点一点把她腮边的眼泪擦干净,说话的时候还是儿时的那副大哥哥的样子:“文雪,你是个大人了,师兄不会陪你一辈子的,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人,他可以包容你所有的小脾气,会耐心地陪伴你走完一生,而后半生,师兄能为你做的,越来越少了。”   是的,在那条人生的岔路口,他们越走越远了。   远到最后,冉文雪也分不清楚,她对冉文涛究竟是依恋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   而后来,她也终于遇到了一个人,他包容了她所有的小性子,可是那个人,并没有陪她走完全部的人生。   她与苏瑞州是在一个酒宴上认识的,彼时她回归故里,当地的乐协招待她,而苏瑞州,是那家酒店的少东家公子。   喝完酒酒品十分差地冉大小姐在清风酒楼的大堂里踉踉跄跄地走着,边走还边嘀嘀咕咕地骂人:“呜呜呜什么烂高跟鞋!导购小姐骗人!王八蛋呜呜呜!”   而苏瑞州,就是那个被酒鬼撞上的倒霉蛋。   那一天,十指不沾凡尘事的冉大小姐拎起了苏家大公子的领口,抱着他一起掉下了清风酒楼大厅门口的喷泉池里。   跳下去的时候,冉大小姐还在念念有词:“我要你给我捞金鱼!”   后来,他真的给她捞了金鱼,冉文雪也一往无前地嫁给了他。   这是一桩所以人的都满意的婚事:门当户对、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包括冉文涛。   婚礼前,冉文涛来为她道喜,男人长身玉立,带来了一把玉琵琶添做她的嫁妆,冉文雪穿着嫁衣,也再无往日心中难言的情愫,她唤他“兄长。”   冉文涛应了那声“兄长”。   中式婚礼需得家中兄长背出门,那是冉文雪成年后第一次爬上师兄的背,他走得很稳,后背宽阔牢靠,像儿时每一次放学背她回家一般。   冉文雪与苏瑞州结婚后,有搬弄是非的小人,把冉文雪暗恋过冉文涛的事情捅到过苏瑞州的面前,但苏瑞州从未拿此事与冉文雪说道过。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妻子年少时的欢喜与自尊。   后来冉文雪生下了苏佳叶的那一年,冉文涛与宁溪领了证,办了婚礼。   他结婚的那天,冉文雪和丈夫一起去贺他的新婚之喜,男人站在那里,面容丝毫未变,依旧是那个惊艳了无数人的青春的温润男子。   那一天,冉文雪情真意切地对他道:“恭喜。”   恭喜他终于寻得一人携手。   他也笑着应下。   虽然后来不过数年,便有了婚变、背叛、分离,更有了后来的、一夜巨变。   那个男人永远地陨落在了山河里,成了冉文雪心头的一道疤。   事发的时候冉文雪在西藏出差,大雪盖满了她回家的路,等她再回来时已是千疮百孔。   她雷霆手段接回了那个男人的女儿,斩断她与过往全部的连接,她抱着那个女孩对苏瑞州说:“我必须要收养她,她是我师兄唯一的孩子,她以前叫我一声姑姑,我不可能不管她,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   苏瑞州并没有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完,他看着妻子怀里睡着的女孩子,没再说话,只是大掌覆在女孩的头顶,带了几分爱屋及乌的怜爱。   婚变的起因是,有人传出了冉祈是冉文雪与师兄的私生子的留言,苏家人畏惧名声所累,便提出要冉文雪带冉祈去做亲子鉴定以正视听。   那话传到冉文雪的耳朵里的时候,她本也只是一笑了之,现在牵涉到冉祈,她不可能听之任之。   冉文雪对苏瑞州说:“我不会带冉祈去做什么无聊的亲子鉴定,这是对我师兄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流言传播的时候就只是流言,但如果我带她去了医院,不管结果如何,你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那个时候的冉文雪,像一头母狮子,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让,保护着自己的幼崽。   流言愈演愈烈、苏家人越逼越紧,冉文雪最终,在丈夫与冉祈之间,选择了冉祈。   冉文雪是怪苏瑞州的,怪他没有给她全部的信任和支持,怪他没能顶住家人的压力。   苏瑞州也是怪冉文雪的,怪她…到现在,也从不曾忘记她的师兄。   离婚的时候苏瑞州就想明白了,他斗不过一个已经离开的人,索性,也不再斗了。      而离婚后的冉文雪为了平息流言,调任北京,将冉祈留在了父母家里,从此,一去不回头。   ……   2025年,《民乐家》的记者谭青青预约采访了国家音乐协会副主席冉文雪女士,在那间氤氲着水汽的办公室里,她见到了那位有着诸多传闻的女士。   谭青青进去的时候,冉文雪正在打电话,助理示意她稍等,谭青青便在小沙发上落座,整理了起来自己的录音笔和手稿。   冉文雪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她大概是在和自己的孩子说话,因为谭青青听到她嘱咐了很多遍“照顾好自己。”   放下电话后的冉文雪和她打招呼,然后在她对面坐下,给她泡了杯茶。   捧着温热甘香的茶盏,她们开始了今天的采访。   谭青青看着面前气度温良、敦厚不凡的女人,感叹道:“我从未想过,您看上去这么的年轻。”   冉文雪笑笑:“我不年轻了,我的孩子们都快要结婚了。”   “孩子们?”   “是的,我有两个女儿。”   谭青青诧异道:“一直都听说那位民乐团首席的女孩子是您的女儿,没想到您还有另一个孩子…”   “冉祈…是我的小女儿,我的大女儿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检察官。”   面前的女人因为谈及自己的孩子,面上满是骄傲与荣光。   谭青青由衷得敬佩道:“真是难得,您这样的事业女性,在对孩子的教育上也这么尽心尽力。”   冉文雪却放下了茶盏,微笑着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在这一点上,我对她们可以说是…十分抱歉。”   她的目光慢慢飘远,想是想起了什么旧事和旧人:“我和我的…前夫,我们很早就分开了,对于两个孩子,我总是愧疚更多,但好在,她们还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长大了。”   谭青青轻声道:“您有后悔过吗?”   冉文雪长舒一口气,从回忆里走回,她缓缓道:“没有,那个时候…我只能那样选择。”   谭青青翻着自己的提前准备的问题,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名,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人,问道:“或许…您还记得冉文涛先生吗?”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女人明显地愣了一下,甚至没拿稳手里新倒的茶。   缓了一两秒之后,她十分自然地回望过来:“当然。”她说:“他是我的兄长。”   谭青青小心地问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冉文雪仿佛朦胧中看到了那个人影,她看着茶盏冒出来的热气,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他是陪伴着我长大的最亲近的兄长、朋友和家人。”   是的,是家人。   时隔十几年的时光,冉文雪终于能把过往的一切喜乐或恩怨平静诉说,也终于能坦然地承认,冉文涛,比起恋人,也许家人更为合适他们之间对彼此的定义。   师兄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吧。   冉文雪放下了茶杯,微微地眯起眼,溺在了那一片回忆的浪潮里,任由自己沉沦。   ……   采访结束后,谭青青与她握手后准备起身离开,冉文雪带着和善的笑意,轻声道:“本来应该留你吃饭的,但是我接下来还有约,所以…抱歉,下次再聚。”   谭青青有些惶恐:“没事的没事的,您忙。”   送走了女记者,冉文雪处理完手上的最后一份文件,收拾好桌案,穿上大衣,走出了办公室。   大楼外有车在等她,冉文雪向那辆熟悉的车走过去,拉开门,便看到那个面色沉稳安静的男人正在低头处理邮件。   看到她来,男人抬起了头:“结束了?”   冉文雪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轻声说道:“总不能让你等太久。”   车里静了很久,久到冉文雪以为他已经不会再说话了,男人才带了一点笑意,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浑厚和低沉:“其实,等多久都没关系。”   ……   (冉文雪番外完) 第57章 番外之苏佳叶   六月的校园里满是芬芳的花朵和傍晚时分的灿烂晚霞,小路两旁开满了白玉兰,时不时地还有花瓣落下,像是走进了奇妙的梦境。   苏佳叶难得回一趟学校,如果不是因为妹妹会上台表演,她压根再也不会踏进母校的大门。   因为…一走进来,看到这熟悉的她曾走过的每一条路,就很难控制地,就让她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初恋。   是挺失败的,苏佳叶顶着这一张漂亮的脸蛋,追求了那位高岭之花的学生会会长半年,最后只得来一句“抱歉。”   苏佳叶很不喜欢这句抱歉。   因为就好像…她不值得被喜欢一样。   手机在包里传来震动的声音,苏佳叶拿出来,就看到本该陪她来观看演出的男朋友许嘉椽一板一眼的道歉短信。   “佳叶,很抱歉今晚我即将失约,合作公司的鲁总提前两天抵达上海,打乱了我的行程,再次抱歉。”   很好,交代得十分清楚,起因经过结果,并且按照苏佳叶的经验,这次抱歉后她十有八九会收到许嘉椽的那位周秘书送来的道歉礼物——一件昂贵的首饰或者一个她刚看上的包。   苏佳叶一个字也不想回。   她按灭了手机,慢悠悠地走在了校园里,明明她也才毕业了三年,却好像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另一个时空了一样。   这三年里她交往过很多个男孩,有像许嘉椽那样呆板无趣的,也有狡黠精怪的,也有正直善良的。   但是都没能善终。   苏佳叶站在那段时光的起始点,重新站在了当年那个告白失败的自己的面前,却遗憾地发现,她从来没有被人一心一意地爱过。   她进入每一段感情的时候有多草率,离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苏佳叶去学校里的那个小超市买了杯奶茶,吸着塑料杯子里面用奶粉冲的劣质又甜腻的味道,她才感觉时间的长轴往回拉了一点点。   从超市出去的时候路过食堂的拐角,那里路过的都是刚刚打球结束的男孩们,其中一个男生正站在那里,手插着口袋,听着对面的女孩告白。   女孩扬着头,带着忐忑与羞涩,却还是努力大胆地把爱意宣之于口:“庄锐同学!我喜欢你!”   被他告白的男孩面色冷淡,一副不是在被告白而是在被追债的样子,让苏佳叶一下子就想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场暗恋。   苏佳叶靠在食堂的小侧门边,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一对少男少女,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奶茶里塑胶口感的珍珠。   女孩还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心意:“我喜欢你很久了,每天都偷偷的看你,每天都在为了和你去一个学校一个城市而努力,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苏佳叶终于在这场现场版青春恋曲里把那杯劣质奶茶喝完了,她用做了四位数美甲的手,拎起了那杯五块钱的珍珠奶茶,准备绕过那对小年轻去扔掉,顺便听一听那位男生的回答。   结果她刚走过去,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袖子,苏佳叶愣了一下,就看到一张瞬间逼近的俊俏脸蛋。   日,这个小男生是不是长得过于帅了一点?难怪小姑娘死心塌地的。   那个叫做庄锐的少年扯过了苏佳叶,少年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混合着打球的汗水味,是他闻起来分外的有魅力。   苏佳叶就这样、生平第一次、被一个比她小三岁的男孩子搂在了怀里。   少年转过眼睛看她,他棕色的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能把她吞进去。   少年的唇角扬起一个痞里痞气的坏笑,他咬着她的耳朵说道:“姐姐你来了啊?”   苏佳叶大脑一片空白,不管是推开他还是给他一巴掌都忘了,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听到男孩淡定地对那个女孩说:“看到了吧?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拿了这位姐姐的钱,以后就只能是姐姐的人了,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   苏佳叶震惊地看向抱着她胡说八道的高中男生,然后和那个告白的女孩子对视了一眼。   那个女孩子看到苏佳叶一身的logo和包包的牌子,难以置信地在苏佳叶和喜欢的男孩之间看来看去,最终在男孩笃定的眼神中掩面而泣,哭着离去。   苏佳叶在看到那个女孩扬长而去的时候,终于挣脱了男孩的怀抱,她从下而下地审视了一番这个男孩,想要拿出一点作为学姐和成年人威严出来,却发现面前的男孩子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地讨厌样子。   苏佳叶双手抱胸,气势汹汹地教育他道:“你看看你,年纪轻轻就不想奋斗了?”   男孩在被她挣脱了手之后就将双手又插回了兜里,然后也懒洋洋地看了看她,回答道:“姐姐在旁边看了这么久,哪能一点票都不买?”   苏佳叶这才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在这看八卦,拉住她只是为了报复而已,好一个恶毒的小鬼!   苏佳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咬牙切齿地把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下半身,然后十分歹毒地说道:“小朋友!我这样的富婆就算真有需要,也不会找你这么…小的。”   ——苏佳叶把眼珠子在男孩的下身停留了片刻,然后,扬长而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的男孩子叫住了她:“姐姐。”   “我叫庄锐。”他说。   ……   苏佳叶在那天独自一人看完了妹妹的表演之后就给男朋友许嘉椽发了短信,还是他自己要和他分手。   然后便不再回他的任何消息,拉黑举报一条龙,完了直奔自己的销金窟,和一众死党开始今夜的狂欢。   有人看见苏大小姐今晚情绪不佳,便过来问,苏佳叶摇着玻璃杯的冰球,笑嘻嘻地回答他:“姐姐我恢复单身了,是不是可喜可贺?”   于是场子又热了几分。   苏佳叶喝着酒,又觉得好没意思,她甚至都还没有那些个高中生活得精彩肆意,今天下午那一段小小的插曲,又像是往她平静许久的生活扔下的一颗小炸弹。      苏佳叶喝着喝着,喝到视线和意识都变得模糊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许久未见又熟悉的人影。   许嘉文的脸,倒着出现在了她的眼睛上方,带着和当初一如既往地帅气笑容。   苏佳叶却是再也没有当初那股子悸动甜蜜的心情,只是滑落了沙发,嘴里嘀咕道:“见鬼了见鬼了。”   许嘉文走过去把她拎起来,问她:“你和我堂哥分手了?”   苏佳叶甩开他,气势汹汹地叉腰:“是呀!怎么了!关你什么事!要打架吗!”   喝了酒之后的苏佳叶那副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样子,才是她高中时候上天入地的影子,前些天许嘉文看到她端庄优雅的举止差点都怀疑自己花了眼。   许嘉文扶她站好,拍拍她的肩膀:“我不和你打架,我准备趁虚而入,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苏佳叶艰难地睁开眼,在酒精的麻痹里想要找回自己的意识,然后上上下下地把许嘉文看了一遍又一遍。   许嘉文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终于,她像是认出了她,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要。”   许嘉文沉默,然后还是问出了:“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那么喜欢我,为什么现在说不要,为什么不曾停留,即使现在的我愿意为你这段翅膀。   苏佳叶站直了身子,伸出手拍了拍许嘉文的脸,那是一张曾经的苏佳叶在梦里都喜欢的样子,她的初恋啊。   可是苏佳叶还是执意推开了他,告诉他:“因为李白他老人家说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好一个不可留。   许嘉文看着面前踉踉跄跄地离开的女孩,终于颓然地垂下头,最终,释然地长舒一口气,也罢,他是那个弃她而去的人,那有谁,会是最后那个乱她心的人呢?   ……   宿醉酒醒的苏佳叶打开了手机,就看到了一连串的许嘉椽打来的未接电话,以及在那一连串的未接电话提示里出现的那一条突兀的短信。   未知消息:“祝以后一切都好。”   猜到了是谁发来的,苏佳叶看着那条短信久久地回不过神来,最终,叹口气,按下了电话的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许嘉椽声音低沉又疲惫,却似乎还是强撑着在哄苏佳叶:“抱歉佳叶,昨天失约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可以请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分手的事情吗?”   苏佳叶站在了镜子前,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然后走回落地窗前,突然发问:“许嘉椽,你在这里挽回我,是因为你真的你喜欢我,没有我就要死掉了,还是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十分合适结婚的对象?”   许嘉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出声:“佳叶,我以为我们在这一点上从开始就已经达成共识…”   是啊,许嘉椽,许家长房嫡子,正经八百的继承人,人品贵重正直古板,绝对的忠诚干净,是个一千分一万分合适结婚的对象。   可是,只一点,她不是他爱的人啊。   她可以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容忍他千万个缺点,却连许嘉椽的一个失约都不想包容。   苏佳叶长舒一口气,回答他:“分手吧,许嘉椽,我不喜欢你,抱歉。”   ……   分手后的苏佳叶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学习中去,大小姐想得很清楚:男人都是什么狗东西,前半生流连花丛啥也没捞着,还是学习有意思。   醉心学习的苏大小姐申请了暑期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交流实习,并在暑假一开始就打包了行李跑路了。   等到呼吸到美利坚空气的苏大小姐好不容易能在凡尘俗事里喘口气,她才发现老天终于受不了了要派个克星来克自己。   苏佳叶倒吸三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少年勾着大长腿在写生,画纸上跃然纸上的就是对面那个气急败坏的小女人,他懒洋洋地回答道:“我高考结束了出来休假啊。”   完了他还带着笑意反问道:“不是吧姐姐,我努力奋斗了你也要管?”   苏佳叶捏紧十指:“我特么的是问你为什么可以跟我们一起!”   少年放下了画笔,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大作,然后勾起了唇角,趴在了桌上,逼近了苏佳叶的脸:“因为你的教授是我妈。”   苏佳叶:“……”   好家伙,说要被她包养的高中学弟是她导师的儿子?   苏佳叶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满满的恶意,苏佳叶摆摆手,懒得和这个小魔头纠缠,踩着高跟鞋只想回房间睡觉。   可偏偏小屁孩收了滑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还要追着她问:“一起睡觉吗姐姐?”   ……   (苏佳叶番外完)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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