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侯爷他舍身引祸水》作者:大漠风铃   文案:   白切黑千金×黑切白权臣   颜卿卿专注铲除政敌二十年,给皇帝铺好大路后寿终正寝。不料这一寝之后重生到入宫前,还没缓过来就进了大理寺狱。她一脸懵:说好的入宫为妃一路高升带飞整个颜氏呢?   狱中阴森,那御前新贵宣平侯将她逼到墙角,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晌后道:“嫁给我,或者死。”   沈少洲上辈子濒死前不甘道,若再给他一次机会,定要逆风翻盘。那摄政太后坐在珠帘后:“沈大人,哀家等着呢,安心去吧。”   重生逆袭成为宣平侯,他去找那妖后算账,却见她一脸稚嫩,微弱地求饶:“大、大人……”   于是沈少洲下不了手。杀不得,不能放,那他便自己收了,免得她入宫作乱。   后来,沈少洲才发现,除了皇子们,原来还有其他同僚在觊觎她,甚至连外族王子都在虎视眈眈。   【注】背景架空,1V1双处,女主与先帝仅有亲情。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卿卿,沈少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谈恋爱吗?我超甜。   立意:不叹风波急转不叹奈何,迎难而上,做命运的主人。 第1章 妖后 她执政二十载,一生无悔,唯半点……   五更天色未晓,两仪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颜卿卿一身明黄朝服,牵着年幼的皇帝,在大太监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御座,所过之处,暗香浮动,撩人心肺。   文武百官早已左右分站,低眉垂目地捧着玉笏。   端王站在列首处,侧过脸,目光带了点醉意,在颜卿卿身上打了个转。他勾了勾唇角:“昨夜雨急风骤,娘娘睡得可安稳?”   这话问得无礼,然而端王党派势大,颜卿卿也不得不忌惮几分。她顿了顿脚步,微微一笑,轻声道:“尚可,劳端王挂心。”   端王眼中幽深,笑容变得意味不明。   年少初见时惊鸿一瞥,如今几年过去了,颜小姐成了颜太后,却也出落得更加妩媚动人。那一双桃花眼生得尤其好,仿佛清早的江面,总是雾气蒙蒙,无端就生出了一点欲语还休的意味。   此等尤物,合该在锦帐春宵中哭泣求饶,而不是被这一身密实的朝服包裹。   实在是……暴殄天物。   端王目光愈发放肆,颜卿卿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往前走,拾级而上,将小天子抱起放到御座上,随后自己坐在了御座后,两边的宫女将珠帘放下。   百官殿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随后逐一启奏。   当下胡人正侵扰边境,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边关已发了告急军报。颜卿卿昨夜收到后,一边在心中咒骂端王,一边将两位亲哥召进来,连夜商讨应对之策。   权臣在宫中皆有耳目,颜卿卿将军报公开,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作为切入口让群臣讨论出对策。   颜家势力在京城,北疆重将从属朝中各派,如今北疆要朝廷拨钱,拨多少,怎么拨,每一步都牵扯到朝中许多人的利益。   丞相道:“娘娘,茱州乃是我朝边境重地,万不可有所闪失。当务之急,还是先调拨军饷,增添军马兵器。”   太子太傅颜千钰道:“丞相,国库又不像您家钱庄那样取之不尽,滨州涝灾的折子还压在御书房呢,全拿去买马,滨州百姓吃什么?”   丞相也不恼,笑呵呵道:“那不知颜太傅有何高见?”   颜千钰懒洋洋道:“茱州舒老将军经验丰富,暂且辛苦他周旋一番,等滨州涝灾过后,朝廷马上拨钱过去。”   边境不过是想坑钱,等救灾之后,给不给再另说,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   颜卿卿道:“两位所言各有道理,其他爱卿还有何办法?”   正当众臣小声议论时,文官队列末尾处,一位青年走了出来:“陛下,臣有话想说。”   此话一出,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当今天子年仅三岁,虽不是太后颜卿卿所出,但颜太后摄政,乃是承了先帝遗命。也因此,只要颜家还在,亲王们谁也不想先出手,否则即使夺得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三岁孩童,连话都说不清,如何能指望有所回应?坐在上面不过是做样子,群臣奏章一向都是启禀太后的,那文官喊“陛下”,分明是对太后不满了。   对她不满的人多了去了,坊间是怎么编排她这个祸水的,颜卿卿也早就知道,所以当下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早些年她随先帝拜访过沈家,认出了下面的正是沈家大公子,叫什么名字倒是忘了。   此时此刻,沈大公子正挺直脊背,抬起一张清俊瘦削的脸,直视御座这边,目光仿佛想要穿过那层珠帘。   颜卿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陛下正在听着众爱卿讨论,沈大人不妨晚些再说。”   “‘晚些’?”青年嘲讽一笑,“是等丞相与诸位大人讨论完如何分军饷之利后?还是等颜太傅想到如何栽赃舒老将军之后?”   此话如同冷水滴入沸油锅,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青年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围攻。   “放肆!”   “沈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   颜卿卿皱了皱眉,身旁的大太监见状,连忙让御前侍卫上去将人拖走。   “此乃丞相贪污军饷的证据!”御前侍卫正要架起青年,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高举起来,怒道,“大夏如今内忧外患,尔等把持朝政,玩弄权术,置大夏子民于何地!”   丞相一派脸色大变,端王等人则开始煽风点火,青年被侍卫扭住胳膊,竭力嘶喊:“朝堂污浊,百姓怨声载道,我早已做好以死相谏的觉悟!”   颜卿卿看着青年激昂陈词的模样,心道,真是愚蠢不堪。   “丞相两朝元老,对大夏忠心耿耿,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她薄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珠落玉盘一般,“妖言惑众,祸乱朝纲,沈大人,你便去边南疆好生反省一下吧。”   御前侍卫架起青年,往殿外拖去,青年拼尽力气喊了最后一句:“妖后!你就不怕大夏战死的儿郎们找你索命!”   颜卿卿原本被他搅乱了布局,心中有些火气,此时听到他这话,反倒被逗笑了:“沈大人,哀家等着呢,安心去吧。”   御前侍卫将青年拖了下去,将那册子奉上,大太监接过后,正想交予颜卿卿,颜卿卿心中一动,随即看也不看那册子,道:“丞相为大夏殚精竭虑,哀家岂会听信这疯言疯语?撕了。”   “是,娘娘。”大太监随后又转向众臣,当着众臣的面,将那册子撕得粉碎。   众臣脸色各异,丞相一颗心落回胸中,呵呵笑道:“娘娘英明,实乃大夏之幸!老臣以为,颜太傅所言甚是,舒老将军身经百战,收拾那些小打小闹,想必是不在话下的,还是滨州涝灾更为急迫。”   丞相在北疆也有人,既然他这么说了,拨钱一事便算是站在颜家这边。颜卿卿又夸了他几句,双方皆大欢喜地退朝了。   颜卿卿抱起睡熟了的天子,走出两仪殿,上御辇时吩咐大太监:“传哀家懿旨,让百里无忌派一队人,沿路保护沈大人。”   大太监领命而去。   两个月后,颜卿卿在御书房批奏折时,神武军统领百里无忌求见。   脸上带着刀疤的大胡子男人进来后,直接跪了下来:“臣有辱使命,沈大人遇袭身亡,请娘娘责罚。”   颜卿卿一愣,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来丞相也是花了不少钱买他的命,不怪你。”   只是往后二十年的时日中,她经历了许多风浪惊险,却也再没有人像那位沈大人那样,如此激动地细数权臣的种种罪状了。   她从怀柔忍让到铁血手腕,一步一步分化收拢,双手沾满鲜血,将百废待兴却还算清明的山河,还给长大成人的皇帝。   弥留之际,她回光返照,混沌了许多天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她看到弘武帝胡子拉碴的脸,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哭得仿佛当年闹着不肯上朝的邋遢模样。   “皇儿……”颜卿卿想到了昏迷时常做的梦,梦里那傲气的沈大公子又在骂她“妖后”,她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宫墙,轻声道,“哀家一生无悔,唯独半点遗憾……等哀家去了,给沈家那位大公子烧点纸……告诉他,哀家不负先帝之托……”   不然黄泉路上被沈大公子堵个正着,到时候身边又没有侍卫,那可如何是好?   弘武帝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人,就看到她眉间显出疲态,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颜卿卿听到弘武帝喊了起来,整个仁寿殿似乎都乱成一片,所有声音混在一起,仿佛卷入了一个漩涡,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她时而感觉自己在云中,神魂都在飘荡一般,时而又觉得自己在水底,浑身沉闷,时而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化作了一粒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颜卿卿的意识终于慢慢回拢,嘈杂声渐渐变大。   “神武军办案!所有人给老子出来!”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响声。颜卿卿猛地惊醒,睁开眼,随后又被门外的烛火闪了下,忍不住皱着眉又闭了闭眼。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有人走过来一把将她拎起,她惊呼一声,就听到对方啧了一声,嫌弃道:“怎么是个小丫头。”   另一个人道:“还是个小孩儿,要不这个就算了吧。”   拎着她的那人又说:“算个屁,侯爷说了,整个醉音阁都要抓回去。”   颜卿卿养尊处优许多年,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她再睁眼时已适应了光亮,冷着脸道:“放肆!”   所有声音一滞。   颜卿卿被抓着腰带提在半空,方才没来得及注意,但她看地毯的花纹,已经发现这并不是她的仁寿殿,四周竟然一个宫人都没有。   方才她隐约听到神武军三个字,匆匆一瞥,这两人确实穿的是神武军的制服,而神武军的统领百里无忌,正是她大哥十八年前提拔的人。她冷冷道:“让百里无忌来与我说话。”   此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两人竟然不认得她,她也就不轻易表明身份,等百里无忌来了再说。   听到她这话,两人均是一愣,随后腰带上那只手终于将她放了下来。   抓他的人问道:“百里,你俩认识?”   “陈辉大哥,你看我像来得起醉音阁的人吗?”那被唤作百里的人仿佛脚被烫到了一般,连忙往后跳了一步,疯狂摆手,一脸震惊地看着颜卿卿,“喂你别乱讲啊,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呀!”   颜卿卿落了地,看到对方时也傻眼了。   眼前的百里无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神武军最低阶制服,白白净净,一脸慌张的傻样,跟颜卿卿印象中的刀疤大胡子男人相比,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除了他手上那块胎记——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甚至色泽,都是一模一样。   一个奇怪的想法隐隐冒了出来,颜卿卿缓缓地低下了头,伸出自己的十指——粉粉嫩嫩的小圆甲,煞是可爱,跟她入宫前不染蔻丹的双手,也是一模一样。   颜卿卿:“……”   她抬起头,朝百里无忌招招手:“你过来。”   百里无忌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竟然就听了这小丫头的话,乖乖地走了过去,然后被她飞快地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一下。   百里无忌当即嗷地一声,痛得差点跳起来:“你干什么!”   颜卿卿:“我想看一下这是不是梦。”   现在看出来了,这不是梦。 第2章 惊凰 从零开始: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   入夜后,安平坊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青楼、乐馆、赌坊等等集聚此地,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文人雅士,甚至是王公贵胄,都喜欢来安平里寻乐。   醉音阁是安平里一家新开的乐馆,因为乐师全是异域美人,所以吸引了不少客人,最近风头正盛。   一刻钟前,醉音阁内香风阵阵,流光溢彩,客人们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听着金发碧眼的美人抚琴,偶尔有诗兴大发的,还会即席挥毫。   然而,就在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帮官兵突然涌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整家乐馆给封了!   有人认出那是神武军,而且还是副统领亲自带兵。只见那神武军副统领进来后,先暴喝了一声:“神武军奉天子令搜查,所有人报上身份,随神武军走一趟大理寺,违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客人里的高官子弟都崩溃了。   “不是吧!听个曲儿听到大理寺去了?!”   “完蛋了,我家老头不得把我腿都打断了……”   ……   醉音阁分成三层,其中一层二层是雅座,对客人开放的,第三层则是乐师们的房间。仅仅过了一刻钟,此时阁内所有人都已按身份分好类,被神武军分批带往大理寺。   副统领留在现场继续查看,抬起头就看到两个下属带着一个女子,从三楼走下来。他催促道:“百里无忌,陈辉!你们两个动作快点!”   百里无忌和陈辉连忙应了一声:“是!”   颜卿卿原本正跟在百里无忌后面,陈辉跟在颜卿卿后面,陈辉一听到副统领的话,推了推颜卿卿,不耐烦道:“走快点!”   颜卿卿还没从重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冷不防被推了一下,陈辉力气又大,一头磕在了百里无忌背上,脚下一滑——   “小心!”眼看着颜卿卿就要直接滚下楼梯,幸好百里无忌反应快,转过身来托了一下她的手肘,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形。   颜卿卿抓住扶手,当即回过身,抬头看了陈辉一眼。   方才房间昏暗,两人都没看清颜卿卿的容貌,此时房外灯火璀璨,两人看到她的瞬间,都有种被闪晃神的感觉。   颜卿卿的目光往下移,落到了陈辉的手上。   她的眼神很平静,但百里无忌和陈辉不知为何,看着自己眼前这小姑娘,心底有种怪异的感觉。   太镇定了,简直跟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毫不相符!平日里,别说异国人,就算是城里的普通百姓,一听到要被关去大理寺,谁都会害怕慌张吧?   陈辉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他毕竟年纪要大些,在神武军呆的日子也长,当即恶声恶气地恐吓道:“看什么!不过是醉音阁一个卖艺的,在大夏混口饭吃,就要听大夏的规矩!老实点儿,否则有你好看的!”   颜卿卿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一副服从的模样。   刚才还在房间里的时候,百里无忌问了她一些问题,第一句就是“你是醉音阁的乐师吧,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是一个让颜卿卿再次震惊的问题,因为从房间的窗口外,她看到了远处的皇宫,知道这就是京城。   她是颜家四小姐,当年她出生时,看命先生说她活不过十二岁,然后给她爹出了个主意:在偏僻乡间处养到十二岁,十二岁前不要让人知晓她的存在,也不要起名字,这样即使阎罗王要人,判官在生死簿上也找不到名字,自然也勾不了魂了。   因为看命先生一番话,她十二岁生辰过了之后,她爹才将她接回京城,世人才得知金吾卫颜大将军家,不止有两位少爷,还有一位千金。   能出现在京城,她应该已经十三岁左右了。她家大哥一直跟随太子,假设她现在是十三岁,那么去年皇帝遇刺,驾崩前将镇守边疆的太子召回来,随后将皇位传给太子,而她两年后便会进宫封妃,从此颜家直上青云。   刚才她告诉百里无忌,她叫颜卿卿,可百里无忌听完后只是点点头,再也没其他反应,倒是陈辉,说她一个异国人竟然还起了个大夏名字。   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她人在艺馆?她还是颜家千金吗?或者金吾卫统领还是她爹吗?莫不是颜家出现了什么变故?   眼下情况不明,颜卿卿不想得罪陈辉。   “陈辉大哥,算了,”百里无忌连忙打圆场,随后又朝颜卿卿安慰道,“姑娘莫怕,只是回大理寺走个过场,很快就能回来了。”   神武军是皇帝直辖禁军之一,身份地位都要比其他普通军队高。在这两人眼里,颜卿卿连本国百姓都不是,不过是一个异国乐师,哪怕不小心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关心。   这百里无忌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一直没有仗势欺人。   颜卿卿朝百里无忌点点头:“多谢。”   百里无忌脸色微红,陈辉哼了一声,三人继续往下走。   一楼二楼早就被清完场,原本这个时辰,醉音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所以乐师们大多都在外头陪伴客人,所以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没被带走。   神武军的搜查正要收尾,颜卿卿在百里无忌的看守下,被带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狱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走廊又窄又长,每隔一小段路才点一个火盆。火光跳跃时,更映得墙上的影子像群魔乱舞,衬着不知道从哪个牢笼中传来的呻/吟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百里无忌打开一个空牢笼,朝颜卿卿努了努下巴:“进去吧。”   那牢笼里除了地上铺了一层干草,什么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有一团黑影“吱吱”叫着,在干草里窜来窜去。   还有墙上那斑驳的黑褐色痕迹,也不知道这里面曾经发生了什么。   颜卿卿:“……”   百里无忌转头一看她那脸色,心道这才对嘛,总算知道害怕了。   他安慰道:“放心啦,我估计明天一早就能放人咯,咱们侯爷是读书人,讲道理的,不会滥杀无辜。”   颜卿卿忍不住说道:“读书人就不会滥杀无辜了?谁告诉你的。”   “咱们侯爷是普通读书人吗?”百里无忌一脸“你不懂了吧”的表情,“咱们侯爷的沈家是书香世家,出过好几代国子监的司学大人。虽然侯爷是武将,但他可是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位文武双状元呢,文韬武略,从不冤枉好人!”   颜卿卿:“……”   姓沈的。   书香世家出身的。   家里还出过几代司学的。   别说整个京城,就是整个大夏国,也就只有那么一家。   颜卿卿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那个身体单薄的文官,恨极了她这个摄政太后。听说那沈大公子在流放路上,曾痛心疾首地说过,早知如此,当初沈家一定拼死反对那妖后入宫。   此时此刻,颜卿卿脑里只剩下四个字反复横跳。   天!要!亡!我!   手无缚鸡之力变成文韬武略,无权文官变成神武军统领,还是双状元出道,还封了侯爵——颜卿卿敢肯定,这沈家大公子,也是跟她一样,是重生的没跑了。   还有,说不定他是从婴孩的时候重生的,所以才能改变他那原本的弱鸡体质。   心念电转间,颜卿卿又反应过来一件事了。   莫非颜家真的出现什么变故?所以她才落得如此田地?是沈大公子搞垮颜家的?不,不太可能,否则她早就被沈大公子搞死了,哪里还有命在这里瑟瑟发抖。   但不管如何,沈大公子已经重生逆袭,走上人生巅峰,而她此时还想不起来沈大公子的全名,且她的小命此时就被拿捏在对方手里。   仿佛重生前两人的身份对调了一般。   颜卿卿欲哭无泪。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万一那沈大公子看到名册上“颜卿卿”三个大字,那她就玩完了!   颜卿卿的这个念头刚萌生,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飘来“侯爷”“里面”等字眼的声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颜卿卿生无可恋。   百里无忌显然也听到了,看到颜卿卿还呆在原地,一把将她扯到牢门前,把她推了进去,熟练地将门锁好。   “你!”颜卿卿扑到门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无忌。   从前百里无忌一直为颜卿卿所用,即使重生后,百里无忌还未认识她,她也下意识将他当成自己人,此时顿时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百里无忌飞快说道:“侯爷来了,你别说话了!”   颜卿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进了大理寺,名册已经到了沈大公子手里,她不可能逃得出去,即使逃了出去,人家要捉拿她,简直易如反掌。   事到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别让他发现她也重生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卿卿马上贴到墙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把脸埋在双臂间。   狱卒谄媚的声音响了起来:“侯爷您看,百里无忌就在那儿。”   百里无忌也恭敬道:“下属百里无忌,见过侯爷。”   颜卿卿心中一紧。   要来了。   果然,另一个人开口了:“将门打开。”   一阵哐当声过后,那人又道:“都退下吧。”   其他人应声离开。   颜卿卿一听,不由得在心中呐喊:都退下?为什么要退下?沈大公子你要杀人灭口吗!   铁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颜卿卿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微微动了动脑袋,从刘海与手臂间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双乌皮履。   来人停在她跟前,声音自高而下:“颜卿卿,总算找到你了。” 第3章 沈侯 沈侯绝学: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浪漫……   夜风从狭小的窗口卷进来,在狱廊中穿过,墙上的火把疯狂跳动,光影飞快变幻。   “抬起头。”   那声音毫无起伏,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颜卿卿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跟前的高大男人。   沈家世代从文,即使沈大公子这一辈弃文从武,依然长了一张清俊的脸,带着沈家特有的书卷气。   若换上锦衣私服,就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了。   然而,此时此刻,沈大公子一身武袍,将本就宽肩窄腰的身段,显得更加挺拔,每一处都昭显着力量。   他腰侧佩刀,背着光,一张脸半明半暗,微微垂着眼看向颜卿卿,目光幽深。   他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随着烛火的跳动忽明忽暗,形状多变,仿佛里面藏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随时都要跳出来,将旁人扑倒撕碎。   颜卿卿一开始还在装害怕,现在是真有点抖了——沈大公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这变化有点大啊。   不过,正如百里无忌所说,沈家家风清正,桃李遍天下。就算沈大公子长歪了,应该也不至于忘了根本。   眼下她不是颜太后,只是一个无辜少女,她就不信他能一刀劈了她。   颜卿卿当机立断,雾雾朦朦的桃花眼迅速浮起一层水光,怯生生地看着他,一副怕得想哭又不敢流泪、想说又不敢吭声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的祸水之名。当年多少人愿意拜倒在她的罗裙之下。仁昭帝经常表示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只要她一撒娇,仁昭帝都对她千依百顺。   沈大公子果然一愣,微微动容。但是,不过瞬间的功夫,他眼神一凛,抬手按在了刀柄上,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妖孽。”   颜卿卿:“……”   什么?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沈大公子,你这有点不讲道理啊?   沈大公子上前一步,颜卿卿正想往一旁缩,忽然感到脚尖被什么轻轻顶了顶。脚背一沉,她低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只老鼠跳到她脚背上。   也不知道那老鼠在这狱中有什么奇遇,长得肥胖圆滚,毛色发亮,看起来日子过得非常不错。   颜卿卿见过朝堂厮杀,见过刀光剑影,但是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那霸气的身形,竟比她的鞋子还大。   黑不溜秋的老鼠歪了歪头,盯着颜卿卿。   颜卿卿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老鼠忽然吱吱两声,猛地顺着颜卿卿的脚背,飞快地往上窜。   “啊啊啊啊——!!!”颜卿卿尖叫不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整个人蹦了起来。那老鼠顿时滚落在干草上,却丝毫不怕人,又向她扑了过来。   颜卿卿都要被吓疯了,也来不及看清楚,慌不择路,一头就撞在了沈大公子身上。   沈大公子身板硬,被撞了也纹丝不动,只是皱着眉。反倒是颜卿卿,被沈大公子的身板反弹了回来,退了半步,脚下没站稳,又摔在了地上。   颜卿卿用手撑在地上,细嫩的掌心/被/干/草刮破了,疼得她倒抽冷气。原本还只是做做样子的泪光,当即就修成了泪珠,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   而那可恶的老鼠,竟然还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苍天呐!!!颜卿卿在心底疯狂呐喊,狼狈不堪,顾不上疼痛,正要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时,沈大公子出手了。   只见他“刷”的一声,反手抽出佩刀,干脆利落地将它掷了出去。   寒光一闪,佩刀带着强劲的力道,将那老鼠穿体而过,刀刃钉入地板三寸。那老鼠却没被一刀毙命,犹在挣扎,叫声凄厉。   佩刀仍嗡鸣不止,刀身微晃,颜卿卿起身时,几根发丝飘到刀刃边上,马上断了半截,悠悠落到干草上。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颜卿卿见识到了沈大公子武功不凡,佩刀还吹毛断发。   她被这老鼠和佩刀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又觉得胃中一阵翻滚,连忙别开脸,抬起袖子掩住口鼻,然后飞快地站起来,“哒哒哒”地跑到牢笼的另一侧,与那老鼠拉开了最大距离。   沈大公子将刀拔了出来,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颜卿卿。   惊魂未定的颜卿卿:“……”   沈大公子进一步,颜卿卿退一步。   沈大公子再进一步,颜卿卿只好又退一步。   等到沈大公子停下来时,颜卿卿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沈大公子的手骨节分明,紧紧地握着佩刀刀柄,刀尖上还残留着血迹。他比颜卿卿高一大截,看向她时还得低头垂目。   他微微眯了眯眼。   终于找到她了,仿佛过去十七年的功夫,都是为了今天的相遇。   上一世,这妖后与一众权臣沆瀣一气,把持朝政,大夏风雨飘摇。他弹劾私吞军饷的丞相,却被定罪流放,死在了途中。他心有不甘,临死前唯有一个想法:若一切能重来,他沈少洲定要改变这该死的命运!   苍天有眼,他竟然真的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到他刚出生的时候。   上一世他身子羸弱,这辈子他从会走路就开始练武。   上一世从文无实权,甚至因此丧命,这辈子他文武双状元,甚至卡着皇帝被刺杀的时机,救驾有功,被封了宣平侯,接管神武军,一跃成为御前新贵。   然而他一打听,却发现颜家根本没有千金。   直到今晚,皇帝再次遇刺被救,刺客疑似逃入醉音阁,他下令将醉音阁所有人都带回来一一审查。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名册,“乐师颜卿卿”五个大字,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难怪他找不到,敢情这妖后根本不是颜不易亲生的,只是因为那美貌,被颜家看中后收养,然后送入宫中迷惑皇帝!   他当即连刺客也不管了,直奔过来,终于见到了她。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眼底风暴积聚。   这桃花眼,这泪痣,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即使还未长开,却已见祸国殃民的雏形。   是她没错了。   沈少洲紧了紧手中的佩刀,骨节咯咯作响。   颜卿卿大气不敢出,后背紧紧抵着墙,看沈大公子眼中情绪翻滚,看他脸上阴晴不定,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不是怕死,但是她怕疼。   而且,这样死了一点都没有意义。   要不给沈大公子朗诵一下沈家家训?   沈少洲对家训倒背如流,上辈子正是死磕家训,自己一腔孤勇化作热血,救不了苍生,也救不了自己。   他的命运已然改变,他还要改变大夏的命运。   绝不能让大夏再次出现摄政妖后。   沈少洲抬起手,刀锋映出他带着杀气的双眼。   眼前的少女身子单薄,微微发抖,一张小脸毫无血色,更显得那双泪眼瞳仁漆黑,粼粼水光又蒙着一层雾气,即使抿唇不语,他却也从那双眼中,看出了说不尽道不完的委屈。   眼泪从那张稚嫩的脸上滑落,吧嗒一声落在刀面上。   少女微弱地求饶:“大人……”   沈少洲的刀刃停在了她的心口前,却再也进不了分毫。   时隔十七年,他终于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是与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上一世,给他定罪的声音慵懒又倨傲,每个尾音都仿佛带了一个淬毒的钩子,撩人又致命。   而此时,这一声“大人”却是紧张害怕又卑微,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落水的小奶猫,可怜弱小又无助。   眼前的少女还没落到颜家手中,还没入宫为妃,还没迷惑皇帝心智,更还没成为妖后,将大夏搅得腥风血雨。   此时此刻,她不过是醉音阁一个琴师,这般年幼,估计都还没开始登台。   沈少洲问自己:真的非杀不可吗?   他要的不过是改变大夏的命运,不过是阻止妖后的出现。   滥杀无辜,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颜卿卿一边抽噎,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沈大公子。半晌后,沈大公子的刀刃又微微逼近了一点点,胸口处的衣裳被压得凹进去了一点,颜卿卿感到了那尖锐的压迫感。   颜卿卿:“……”   不是吧?弄了半天,还是不能放过她吗?   半晌后,沈少洲终于缓缓开口道:“嫁给我,或者死。”   颜卿卿:???   这沈大公子的心,已经不是落入海底的针了,是天地宇宙间的一颗尘埃。   这个死亡选择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大公子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颜卿卿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心神俱震,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沈少洲上一世因为身体羸弱,不愿拖累好人家姑娘,所以终身未娶。到了这辈子,他自重生起就为逆袭做准备,一刻都不敢松懈,自然也无暇在这方面浪费时日。   妖后……不,颜卿卿就在眼前,可他下不了手。   杀不得,不能放,那他便自己收了,免得她入宫作乱。   沈少洲清秀俊朗,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宣平侯,是很多京城女子的梦中情郎。他在心中挣扎一番,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不料这颜卿卿竟然没有马上答应,他脸色一沉,声音冷硬:“我数三声。你若选不出,三声之后,我送你上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第4章 难题 嫁,还是不嫁,这真的是个问题。……   嫁,还是不嫁,这不是一个问题。   但是,颜卿卿还是想努力挣扎一下——万一沈大公子良心发现了呢?   “三。”沈少洲开始了死亡倒数,看着眼前脸色犹豫的少女,声音愈发冰冷。   “大、大人,卿卿很仰慕大人,可是卿卿还小!”颜卿卿飞快地说道,“卿卿不想耽搁大人,大人值得更好的!”   虽然颜卿卿确实是不想嫁给沈大公子,但她也是真的为他好。   她不知道这身体到底几岁了,但是就凭这浣衣板一样的胸脯,十三岁不能再多了。按这算起,她至少要再过两年才嫁入沈家。   很久之前她就听说了,因为沈家家训严明,沈家的男子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许多京中少女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倒追沈家大公子。甚至有老臣私下请旨,让她这摄政太后给臣女和沈家赐婚,只是她不愿插手,最终不了了之。   这么一来,不难推断了——沈大公子不但是童子身,而且还处了两辈子。   上一世沈大公子病殃殃也是没办法,但这辈子身强力健,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别憋坏了。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和她极限一换一呢?彼此放过不好吗?   然而,令颜卿卿意想不到的是,沈大公子脸色更难看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继续:“二。”   颜卿卿:“……”   干嘛呀?   这是生气了吗?   沈大公子的心好难懂。   从前只有别人觉得她心思难料,可如今她觉得遇上对手了。   颜卿卿仍不死心:“卿卿出身低微,配不上大人……”   沈少洲太阳穴突突地跳,额上青筋暴起。   这颜卿卿,说得他好像年纪很大一样,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七而已!   每每出门巡逻,他不知拒绝了多少女子的罗帕。如今他为了这妖后赌上自己一生,她还敢挑三拣四!   简直不识抬举!   怎么办,他有点后悔了。   他刚才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觉得这妖后可怜。   要不还是一刀捅了算了。   “一。”   “嫁嫁嫁!”   沈少洲和颜卿卿的声音同时响起。   唉,可惜了……沈少洲依依不舍地将刀收了回去。   可恶,姓沈的你给我等着……颜卿卿流下了屈辱的眼泪。   事已至此,沈少洲心中开始盘算:虽然颜卿卿远不到及笄之龄,娶是不能马上娶的,但定亲的消息可以先放出去。最好是能让陛下指婚,那颜卿卿从此就与后宫没有关系了。   他瞥眼看到颜卿卿,思绪一断,皱了皱眉:“哭什么?”   颜卿卿字字泣血:“因为感动。”   沈少洲神色稍缓:“你放心,我会去醉音阁给你赎身的。今晚你先跟我回侯府,以后便在侯府住下吧。”   颜卿卿心如死灰,宁愿呆在这牢笼中。   沈少洲率先出了牢笼,回头朝颜卿卿道:“过来,跟我走。”   颜卿卿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跟在沈少洲后面。   沈少洲身高腿长走得快,颜卿卿不得不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走了没多久,沈少洲听到后头的喘气声,一回头,看到颜卿卿提着裙裾,在后头努力地跑,头发都有些乱了。   沈少洲停了下来,一脸复杂地等她跑到自己旁边,随后才又继续走,但脚步已经明显放缓了许多。   颜卿卿仰起脸,眉眼一弯,唇角微微翘起,见他余光瞥过,她随后又马上抿住唇。因为刚才哭过,她眼角还带着一抹绯色,仿佛一尾鲜艳的红鲤,游过那眼眸中的温润清泉,荡起几分隐秘的春色。   只是因为他放慢脚步迁就她,她便这般高兴吗?沈少洲想起了那呼风唤雨的颜太后,又看看如今身旁连高兴都不敢笑出来的少女,心中蓦地腾起了一股罪恶感。   沈少洲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问道:“晚上吃过了吗?”   话音刚落,颜卿卿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咕”的一声。声音之响亮,让沈少洲和颜卿卿都是一愣。   若说刚才那仰头一笑是故意的,这一出如此不雅,却是不在她的预料之中。颜卿卿马上捂着肚子,尴尬得双颊和耳尖都红了。   沈少洲却忍不住笑出声,语气爽朗:“走,带你吃好吃的。”   看着局促不安的少女,沈少洲忽然就释然了。   颜太后是颜太后,颜卿卿是颜卿卿。   颜太后心机深沉似妖怪,颜卿卿年幼不谙世事。   他把颜卿卿拦截下来了,有他看着,定会让她走上正道。   颜卿卿之前和沈少洲斗智斗勇时,沈少洲一直冷着脸。此时沈少洲笑起来,脸上毫无阴霾,颜卿卿自诩阅人无数,此时居然觉得沈少洲有几分好看。   颜卿卿不由得暗自感叹:可想而知,在刚才的生死博弈中,她承受了多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以至于压力骤减时,让她觉得看谁都眉清目秀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弱小可怜的形象,小声地“嗯”了一声,道:“谢谢大人。”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离入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沈少洲听到入口处有人在吵闹,声音时大时小。   醉音阁的客人中有不少官家子弟和权贵,今晚是统统都被拉到大理寺狱了,他们的家人自然免不了担心。但皇帝遇刺不是小事,各家应该也收到风声,谁会这个时候来闹事呢?   拐弯后,沈少洲果然看到入口处站了一堆人,狱卒们拦在门口,有人回头看到沈少洲,激动地喊道:“侯爷出来了!”   所有人往狱廊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铠甲的中年男子大喝了一声“滚开”,推开狱卒们,大步朝沈少洲的方向走去。   “欸欸!老颜,别冲动啊!”   “哎呀,别劝了,快捞人吧!”   狱卒们被中年男人推散后,另外两个中年男子紧跟其后,最后还有四个少年,前前后后七个人,一下子涌进了那狭小的狱廊,直接将沈少洲的出路堵死了。   “沈少洲!把老子的女儿交出来!你——”中年男人原本怒气冲冲,然后看到沈少洲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顿时呆住了,随后马上调整脸上的表情,粗大的嗓子尽量放缓,朝那个小脑袋挤出尽量和蔼的笑容,“卿卿,来,过来爹爹这里。”   颜卿卿看着对面那群人也呆住了。   那不是她爹颜不易吗?   后头那两个不太认得,最后面那四个里面,她二哥和三哥都在!   她赶紧看了一下颜不易身上的武袍,跟印象中的别无二致,又想起刚才他直呼沈大公子的大名,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爹还是金吾卫上将军,颜家没有垮!   她还是颜家四小姐,是颜家的小宝贝!   此时她甚至还有心思注意到,原来沈大公子叫沈少洲。   “爹!”颜卿卿激动地喊了一声,发自内心地热泪盈眶,撒开腿就想冲过去,被沈少洲伸手拎住了后领。   沈少洲冷哼一声,警告地看了颜卿卿一眼,低声道:“刚才的事都忘了?你以后只能跟着我!”   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真的沦落为一个乐师啊,显然其中发生了什么巨大误会。现在她既然还是颜家的掌上明珠,她当然是要赶紧甩开沈少洲了。   她爹是三品官员,她大哥之前跟随太子镇守边疆,曾经救过太子的命,深得太子信任。她到京城的时候,太子已经登基一年了,太子回京的时候还带了她大哥——她背靠大山,还怕区区一个宣平侯?   然而话虽如此,醉音阁一事实在有些蹊跷,颜卿卿在弄清楚之前,不想和沈少洲撕破脸皮。   沈少洲下手没轻没重,后领勒得有些紧,颜卿卿痛呼一声,颜不易又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大晚上被关在大理寺狱中这么久,跟沈少洲单独呆在一起这么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怒喝道:“沈少洲,你干什么!放开她!”   颜不易冲了上去,沈少洲冷哼一声,将颜卿卿拨到身后,颜不易见状,简直气炸了。   他家的小女儿自小身子弱,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小心供着养着,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沈少洲这厮居然这么粗鲁地对他老颜家的宝贝!   颜不易抬手出掌,快如闪电,五指一收,如鹰爪一般抓向沈少洲肩膀,沈少洲当即矮身错开,伸手格挡,两人就此过起了招来。   “哎呀!别打架!”   “老颜!侯爷!两位可都是朝廷命官呐!”   两个中年男子分别是吏部尚书冯文彬,光禄大夫焦俊,本来是带上自家儿子,陪着颜不易到这里,想私下跟宣平侯沈少洲讨个人情,将颜不易的女儿提前放出来的,谁知道如今两人竟打起来了。   冯文彬和焦俊一边朝缠斗中的两人劝道,一边回头朝目瞪口呆的狱卒们喊:“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分开他们!”   狱卒们面面相觑:“可是……”他们上去也只有挨揍的份啊。   中年男子身后一个少年道:“你们要是不上去,这事闹到圣上面前,他们也没什么,你们可不一定。”   一语惊醒梦中人,狱卒们当即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冲在颜不易和沈少洲之间,将两人隔开。   颜卿卿一看机会来了,刚要贴着墙往对面走,谁知沈少洲却是一直都有留意她,此时简直被她气笑了,强横地几掌拍开身边的狱卒:“颜卿卿,你给我站住!”   “竖子猖狂!”颜不易也冲出了重围,眼看着沈少洲准备拉住颜卿卿的手臂,颜不易沉膝运气,一跃而起,踩着狱卒的肩膀,抢先一步落在颜卿卿的身后,挡在沈少洲的跟前。   沈少洲一心都在颜卿卿身上,被颜不易杀了个措手不及,生生挨了颜不易一掌,顿时闷哼一声,捂着肩膀连退几步。   颜卿卿马上转过身,正好看到沈少洲脸色惨白,嘴角一道血线蜿蜒而下。 第5章 解谜 眉眼间风流天成,京中只此一家。……   下手太重了!   颜卿卿见颜不易还想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爹!”   她人小力气微,颜不易一根手指就能拨开她,但颜不易还是顺着她,停了下来,只是朝沈少洲怒目圆睁。   沈少洲喉头腥甜,抬手擦了擦血迹,在下巴留下一片淡淡的红色。他一声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颜卿卿,目光如刀。   “哎呀娘哟!”冯文彬感到头都大了,忙不迭跑到沈少洲跟前,“侯爷你没事儿吧?”   沈少洲仿佛没听到冯文彬的关心,颜卿卿被他看得遍体生寒,又有些心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颜不易感到小女儿在害怕,他脸色一黑,脚下一挪,直接挡住了沈少洲的视线,沉声道:“千钰,先带你妹妹回去。”   后面四少年中有人马上应了一声“是”,正是颜家二公子颜千钰。   颜千钰快步走上来,正准备牵起颜卿卿的手,就听到沈少洲冷笑一声:“陛下今夜遇刺,命本侯封查醉音阁。颜卿卿乃是醉音阁乐师,与此案有重大干系,本侯看谁敢带她走!”   颜卿卿震惊地看着沈少洲。   重大干系?   沈大公子,这锅够大的啊,你怎么不干脆说她就是刺客?   这话一出,颜千钰和颜卿卿都不敢动了,颜不易几乎要喷火,怒道:“简直一派胡言!老子的闺女什么时候成了醉音阁的乐师!沈少洲,你信不信——”   “欸欸欸,老颜,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焦俊连忙打断颜不易后面要砍死沈少洲的话,朝沈少洲赔笑道,“侯爷,卿卿是正儿八经的颜家千金,从小身子不好,从前一直住在乡间。当年她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了,十二岁前不能起大名,还不能让人知晓,好叫生死簿上连名字都写不出来。这不,十三岁生辰一过,老颜才把人接到京城里来。”   沈少洲根本不信:“焦大人,你看本侯像傻子吗?”   “不敢不敢,”焦俊在官场上打滚多年,上来就先给对方戴高帽,“侯爷乃是大夏最年轻的状元,谁敢在侯爷面前自作聪明?老夫不说别的,就只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侯爷,侯爷听完再做判断,到时候该关的关,该放的放,可行?”   焦俊此人八面玲珑,沈少洲办事简单直接,按着沈少洲的性子,原本是不屑与焦俊这类人来往的。   可沈少洲记得上一世,这看似长袖善舞的老油条,最后并没有留恋官场,而是告老归田后修建私塾,为寒门学子散尽家财。那些学子里面有人上京赴考,沈少洲恰好与之结交,从他们口中,沈少洲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焦俊。   于是沈少洲看在了焦俊份上,道:“焦大人请说。”   沈少洲显然已是愿意退一步,其他人自然也乐见其成,于是焦俊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颜卿卿是昨晚到的京城。   因为颜不易还要巡城,家中只有二儿子颜千钰没有官职,成天闲着,于是颜不易便让颜千钰先带几天妹妹,等颜不易忙完了,再好好办个宴会,借机通告各家。   颜千钰平日跟各家纨绔厮混惯了,一直是圈中老大,此时多了一个小尾巴,也没觉得有什么,于是第二天便带着颜卿卿一起出去玩了。   颜卿卿见什么都新鲜,大家也很喜欢这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一群半大少年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带着她游画舫看表演,带着她吃吃喝喝,小姑娘玩了一天心满意足,晚饭还没吃,便累得趴在颜千钰背上睡着了。   新开的醉音阁风头正盛,少年们几天前就订好了位置,要是晚上错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订得到。   颜千钰知道,大家今天为了迁就自家妹妹,已经特意避开了那些少儿不宜的地方。这醉音阁只是个乐馆,他原本也是想着带妹妹一起听听外国曲子,然后再回家的。   于是颜千钰背着颜卿卿,与朋友们一起走进了醉音阁。醉音阁的老板看到颜卿卿正在熟睡,便说醉音阁三楼有给贵客休息的房间,问颜千钰要不要用。   就这样,颜千钰将颜卿卿背到三楼的客房,让她先睡着,打算等他们听完曲儿,他再带她回家。   谁也没想到,曲儿听到一半,神武军就冲进来了,不容反抗地将所有人带走,颜千钰甚至都还不及去一趟三楼。   给颜不易通风报信的,还是他那三儿子颜百聪。当时颜百聪也在夜巡,听到同僚们一脸八卦地说着什么,他一向不太关心这些,但是听到“醉音阁被封”,猛地想起二哥曾问他要不要今晚一起去醉音阁,连忙主动打听醉音阁发生了何事。   颜百聪听完,就知道他那二哥和四妹摊上事了,当即跟同僚临时换班,心急火燎地跑去找颜不易了。   颜不易知道这事之后,只觉得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颜不易与夫人感情深厚,可惜夫人七年前过世了。三个儿子从小都是被粗放养大的,皮糙肉厚,唯独小女儿身子一直虚弱,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着嘴里怕化了,夫人临终前也一直牵挂着。   为了迎接小女儿回京,颜不易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私下朝相熟的、家中有女儿的同僚打听:娇滴滴的女娃娃,应该要如何喂养。   然而,颜不易真是千防万防,防不住自家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让他带妹,结果带到大理寺狱去了!   颜千钰平时都跟哪家公子厮混,颜不易心中有数,其中就有冯文彬和焦俊家的。一番折腾后,他终于打听到沈少洲正在南狱,正是冲着一名叫颜卿卿的女子去的。   他当即拖着冯文彬和焦俊,先到关押贵族的北狱,将各自儿子捞出来,然后一行人再到关押平民的南狱,将沈少洲堵了个正着,打算解释清楚,让沈少洲先放人。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焦俊交代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卿卿年纪这么小,老父亲怕有闪失,肯定着急嘛。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现场一阵沉默。   颜不易冷哼一声,回头他还得仔细问问他家卿卿,要是沈少洲对她做了什么,他定不会放过沈少洲。   他冷冷道:“沈大人但凡把下属提交的资料先看一遍,定能发现其中的纰漏。就算要审,沈大人放着一堆胡姬不审,第一个审的居然是本官十来岁的小女儿?”   颜卿卿心道,沈大公子怕是一直视铲除妖后为己任,看到颜卿卿三个字,估计双眼都放光了,哪里还有心思看其他。   这一通解释听起来太过凑巧,沈少洲说道:“搜查时,神武军曾与颜卿卿确认乐师身份。”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颜卿卿不是颜不易亲生的了。   颜不易哼了一声,沉声道:“千钰、卿卿,你们两个上来。”   颜千钰不明所以,牵着颜卿卿上前,颜不易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并排站好,抬手搭在一双儿女肩上,朝沈少洲道:“本官这不肖子,没别的本事,就是长得好看,隔三岔五惹烂桃花。”   颜千钰嘴角一抽,忍不住回头看了颜不易一眼:“爹,您要夸就不能好好夸吗?”   “闭嘴!你这个混帐,回头老子再收拾你。”颜不易瞪了瞪颜千钰,颜千钰缩了缩脖子,只得乖乖站好,颜不易才继续道,“这京中里头,除了颜家人,谁还能长出这个眉眼的,你且找出来,要是找得出来,老子给你提鞋。”   沈少洲已经猜到颜不易的目的了,目光在颜千钰和颜卿卿之间流转。   颜不易冷冷道:“我家老大老三长相随我,老二老四随夫人。现在我家老二老四站在一起,沈大人可要看仔细了,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能不能看出是兄妹。”   颜家三子里面,虽然只有二公子颜千钰身无官职,京城人对他却是无人不知,只因他是京城第一公子,眉眼间风流天成,不经意的一瞥常常让京中少女怦然心动。   此时颜不易一说,还特地将颜千钰和颜卿卿放到一起,众人才发现,兄妹俩眉眼竟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连泪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冯文彬惊奇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沈大人,这真的是老颜亲闺女。”焦俊哈哈两声,随后又回头朝另外两个少年招了招手,让他们也上前来,朝沈少洲介绍道,“这是我儿,那位是老冯家的公子,今天是跟颜二公子一起的,也可以作证。”   两位少年点头如捣蒜,差点就对天起誓了。   事已至此,沈少洲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上辈子他对妖后的过去没太在意,谁知道她竟有这样的经历,难怪他之前一直打听不到。也是阴差阳错,今晚这事让他误以为她是醉音阁的乐师。   好险,要是他真的杀了颜卿卿,颜不易肯定要跟他拼命,沈家从此也不会好过。   颜不易虽然脾气暴躁,但就沈少洲观察,颜家父子都是忠良,也不知道为何会养出一个妖后来。   颜卿卿归京,颜不易肯定要宴请一番,到时候皇家也很可能到场,要是被皇帝或者哪个皇子看上就麻烦了。   沈少洲心中盘算,看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第6章 千金 老颜家金贵的小白菜,还没长开就……   颜不易今晚强行提人,不管颜千钰和颜卿卿跟刺客有没有关系,这都是不妥的。但确如颜不易所言,沈少洲如此办案,将官家千金投入南狱,也是不妥的。   但沈少洲如果要娶颜卿卿,需得过颜不易这关。他心中盘算:今晚颜不易气在头上,他需得让颜不易先消气,后面再以登门道歉为由,让颜不易对他改观。   于是,沈少洲双手一拱,朝颜不易微微弯腰:“是晚辈冒犯了,请颜大人见谅。”   颜不易冷哼一声,场面再度进入胶着,冯文彬和焦俊又开始打圆场,颜卿卿拉了拉颜千钰的袖子,趁机小声问道:“二哥,大哥呢?”   颜卿卿听完事情经过,总算明白这乌龙是怎么发生的了。可是,她印象中,仁昭帝登基第二年,好像没发生过刺杀。而且,即便发生刺杀,以仁昭帝对她大哥的信任,应该是她大哥查案才对,为何是沈少洲负责?   颜千钰今晚闯了祸,害妹妹受了这苦,正愁她会讨厌他,没想到她居然主动问话,连忙道:“卿卿忘了吗?大哥正跟着太子殿下守边关,平日咱们都见不着的。”   颜卿卿:“……”   见颜卿卿一脸震惊,颜千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大哥自从去了边关,就没回来过。逢年过节,父亲就只带着他和三弟回老家看卿卿,没想到卿卿此时最先问到的,竟是他们大哥。   颜千钰问道:“卿卿是想大哥了吗?”   想,她当然想!   如果太子还没登基,她大哥还没回来,那现在坐着龙椅的,竟然还是德昭帝?可德昭帝不是去年就应该遇刺身亡,然后太子回来登基吗?   沈少洲重生,文武状元,宣平侯,神武军统领……   颜卿卿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一点思绪,飞快地朝颜千钰问道:“二哥,沈少洲为什么会被封为宣平侯?”   颜千钰虽然奇怪她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告知:“因为他去年救驾有功。”   果然如此!颜卿卿忍不住扶额。   去年那场刺杀策划周全,若非事前知道,德昭帝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沈少洲偏偏重生而来,知道那场刺杀,还将德昭帝救了下来。   这下麻烦了,德昭帝本来就是不喜太子,所以才将太子调去边疆的,上一世若非暴毙,最终谁登基都很难说。   如今大哥跟太子绑在一块,万一德昭帝对太子动什么心思,颜家说不定要被拉下水。   因为上一世英年早逝,沈少洲是肯定不知道,上一世的大夏后来渐渐恢复,她甚至能肯定,在皇儿亲政后,大夏会有海晏河清的一天。如今沈少洲对她的印象,就只停留在她摄政第二年,显然对她成见很深,否则也不会步步为营了这么久,却犯下方才她父亲所说的低级错误。   不过,既然沈少洲刚才在牢笼中没有杀她,说明沈少洲的心还没变黑。   可是,经过刚才一番,沈少洲会不会彻底黑透,就很难说了。   颜卿卿之前不知道太子还没登基,满心以为只要回到颜家,就能安心做她的颜四小姐,所以刚才直接抛下沈少洲。她此时正苦想着,要如何挽回沈大公子对她的怜悯。   沈大公子圣眷正浓,在太子登基前,得将沈大公子和颜家绑在一块才行。   反正,刚才在牢笼中拿刀威胁她的,也是沈大公子自己。   颜卿卿心中果断地有了想法。   此时,经过冯文彬和焦俊的协调,颜不易和沈少洲已经达成共识:沈少洲放人,颜不易不提沈少洲私自审问颜卿卿一事。   颜不易在颜卿卿面前蹲下身,一脸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卿卿莫怕,爹爹带你回家。”   颜卿卿看了看沈少洲,沈少洲也在看她,跟她目光相接时,他微微一愣,脸色有些不自在,随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可是,沈大人说了,”颜卿卿露出一脸迷茫,“沈大人要带卿卿回侯府,卿卿以后是要跟着沈大人的。”   所有人:“……”   沈少洲心中咯噔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颜卿卿。   这妖后是想害死他吗!   冯文彬和焦俊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向沈少洲。   冯文彬一头冷汗:“侯爷,卿卿还小啊。”   焦俊一脸痛心:“侯爷,你怎么这样啊。”   狱卒们一副“完了我们好像听到了什么要被灭口的秘密”的惊恐表情。   没想到宣平侯竟是这样的宣平侯!   颜不易刚熄灭的怒火又噌地腾升,猛地站起来,转头怒视沈少洲:“沈少洲你这个畜生……”   沈少洲:“……”   颜千钰和颜百聪也冲了上来,握紧拳头。   颜千钰质问道:“沈少洲!你对我们家卿卿做了什么!”   沈少洲尽管已是两世为人,却始终称得上是正人君子,这也是他在京中深受少女们喜爱的原因之一。   重生之后,他自觉不是迂腐之人,但对小姑娘下手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这个锅他不是很想接。   可颜卿卿说的话,确实就是他说过的原话。   他向来敢作敢当,不屑于撒谎,但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颜卿卿人小话也说不清,他就算想解释,颜家父子估计也不会买账。   更何况,他确实是要娶颜卿卿的,虽然这无关情爱。   在今夜之前,沈少洲这一世十七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他预想的轨迹发展。然后,自从遇到颜卿卿之后,一切都朝着未知的方向脱离。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来日再登门造访颜家了。   “我不曾动颜四小姐分毫,”沈少洲飞快地冷静下来,看着颜家父子,道,“但是我与颜四小姐,已经私定终生了。”   颜家父子:“……”   其他人:“……”   好胆色!颜卿卿直想给沈少洲鼓掌。   她不由得感慨,看来这沈少洲即使重生了,本质依然没变——上一世舍身进谏,这一世舍身引祸水。   虽然她向来不喜这类人,但如今还是德昭帝当政,德昭帝都一把年纪了,她可不想被德昭帝看上。沈少洲既然是德昭帝跟前红人,与沈少洲暂定婚约,对她也是一种保护。等太子登基后,再解除婚约,她便能恢复自由。   众人仍是一脸震惊的状态,颜卿卿只得拉了拉颜不易的袖子:“爹爹,卿卿饿了。”   “啊……是爹爹不好,”颜不易回过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千钰、百聪,你们先和卿卿回家,照顾好卿卿。”   颜千钰和颜百聪戒备地瞪了沈少洲一眼,应了一声是,然后颜千钰牵起颜卿卿的手,颜卿卿本来还想等颜不易一起走的,被颜千钰强硬地拖着往外边走。   儿女们离开之后,颜不易再也无须顾忌,看着沈少洲的眼神已经隐隐带了杀气。   南狱里静得可怕,狱卒们在一边瑟瑟发抖,谁也不敢说话。   冯文彬和焦俊硬着头皮劝了几句,听到颜不易终于回了一句“放心”后,带着各自儿子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颜不易拍了拍腰间的刀,向沈少洲斜睨一眼,道:“衣冠禽兽,想必不过如此。”   沈少洲面不改色:“晚辈并未走歪门邪道。”   “老子不跟你废话,”颜不易冷冷道,“到外面去,老子教你做人。”   德昭十七年八月二十九日,圣上微服出宫遇刺,幸未受伤。刺客逃入安平坊,宣平侯率神武军追击,锁定乐馆醉音阁,并将馆内所有人等带回大理寺狱。   因刺客于狱中自尽,醉音阁其余人等被释放。   八月三十日一早,百官入朝,有几位看到宣平侯府马车的,正要上前恭维几句,就看到宣平侯沈少洲顶着一脸淤青,面无表情地从马车上下来,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众官:“……”   宣平侯少年得志,是今上的御前红人,而且武艺超群,昨晚才伏击完刺客,那一脸伤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疑不定,虽然好奇得要死,却谁也不敢上前问。此时又有眼尖的人“咦”了一声,指了指另一辆驶近的马车:“那是……颜府的马车?”   颜家武将出身,家主颜不易是金吾卫上将军,颜府离皇宫也不远,颜不易很少坐马车上朝,许多人还是头一回看到。   颜千钰昨日带着妹妹游玩,同行的少年里有家里管得严的,天黑前便回了家,因此逃过了醉音阁一劫,还有的跟家里大人提到,原来颜家还有位四小姐。   大人们刚才来的路上,一来二去,颜家喜迎千金归来的事便传开了。在宣平侯那边说不上话,跟金吾卫上将军那边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于是众人又朝颜府的马车走去,然后看到上将军颜不易,顶着宣平侯同款的淤青,杀气腾腾地从车上跳了下。   颜不易黑着脸,目光从眼前众人扫过。   众官:“……”   颜不易看了前面的沈少洲一眼,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大步走入宫中。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家里的晚辈昨夜也被迫走了一趟大理寺,那人便道:“听我家堂弟说,昨夜他在醉音阁也碰到颜家二公子来着。”   颜二公子处处浪也不是头一回了,颜将军应该不至于为了颜二公子跟宣平侯大打出手啊……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宣平侯与颜将军都深得圣心。两位顶着一脸伤上朝,陛下肯定少不得关爱一番,到时候各位同僚便可知道发生何事了。 第7章 流言 沈侯一言,无数春闺梦醒,大把少……   “当初不过匆匆一瞥,可缘分这种东西哪……”说书的年轻人夸张地感叹一声,合上扇子,摇头晃脑道,“有时候就是这么妙!那会儿沈大公子和颜四小姐,一个在石桥上,一个在小舟上,周围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缘定一生……”   京城荷香楼,这里有最实在的酒水,最地道的小菜,以及——   最新鲜的瓜。   荷香楼王老七,说书界的传奇人物,上一世颜卿卿即使忙得天昏地暗,偶尔也会挤出点时间,微服出宫捧场。   不过,眼下的王老七还只是王阿七,未来将荷香楼带得风生水起的老板,此时还在来京路上,所以无需提前抢位,也能在二楼占得雅座。   “那颜将军岂不是棒打鸳鸯了嘛?”   “是啊,听说前几天早朝上,侯爷请圣上赐婚,颜将军不愿意,两人当着圣上的面又打了一架呢!”   “嗐,可不是嘛!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提个亲都这么轰轰烈烈,当真是刺激……刺激哪!”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随后又想象了一下皇帝劝架、百官拉架的情景,都忍不住佩服宣平侯。王阿七摇了摇手指,一脸神秘地说:“这——就是老丈人对未来女婿的考验!”   已经成了亲的客人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想起了自己提亲时的艰辛日子,一时间对宣平侯深表同情。   离王阿七不远处,屏风后的雅间里,颜百聪额冒青筋,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破月刀了,偏生对面两人,还在嬉皮笑脸地点评。   颜卿卿摸了摸下巴,满意道:“可以啊,这嘴皮子功夫,我差点都信了。”   颜千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补充道:“比桃桃居的讲得好。回头给他赏点钱,让改下话本,给沈少洲那厮整个青梅竹马。”   眉眼相似的兄妹俩对视一眼,跌宕起伏地“哦”了一声,默契地笑而不语。颜百聪只觉得荒唐,蹭地站起来,提刀道:“我去警告一下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   “哎,三哥!”颜卿卿连忙拉着颜百聪,颜百聪不好用力挣脱,只得又坐了下来,“这么认真做什么?认真你就输了。”   大夏广纳天下各地人士,民风开放,颜卿卿被叫了二十年妖后,常年霸占大夏家家户户茶余饭后时间,这点京城小话题,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就是,小聪聪你急什么呀?京城里的说书先生多了去了,你还想一个个揍一顿不成?”颜千钰将颜百聪的刀收到自己身侧,“陛下都说了,等卿卿再长大些,要是两家到时候真的有意,再赐婚也不晚。”   颜百聪捏了捏拳头:“现在闹成这样,还有哪家公子……”   还有哪家公子敢提亲?   沈少洲在醉音阁一案又立了功,不要赏赐,只要一道婚旨。哪怕皇帝看在颜不易面上,最后还是赏赐了事,但沈少洲几乎就等同于和世人宣布,他看上颜家四小姐了,也就相当于一道暗示:谁敢跟他抢人,就相当于跟宣平侯作对了。   颜家父子生气的事情就在这儿:颜家什么也不缺,颜家的女儿自然是喜欢谁就嫁给谁,而不是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被动做出选择。   “三哥你想啊,屈服于沈少洲淫/威之下,这就不敢来追求我的,不要也罢。”颜卿卿无所谓地挑着花生米,安慰她三哥,“相反,要是有人大胆站出来,那该是多么有气魄的一个勇士!”   颜卿卿知道沈少洲的意图,他不过是不想她进宫。他请皇帝赐婚,不管皇帝赐不赐,皇帝都已经知道这臣子是看上颜家四小姐,而这臣子多次救驾有功,皇帝自然也就不会再对颜家四小姐出手。   至于会影响她的姻缘这件事,她倒是不在意——无他,现在这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她还真没几个看得上的。而那些有点本事的,能入得了她眼的,她掐指一算,如今应该都还在苦兮兮地熬着。   颜千钰的想法最直接:京城中年轻人那么多,今天谁和谁眉来眼去,明天谁为谁冲冠一怒等等,数都数不过来,大家也就听听。只要身份还在,一切都不是事儿。   于是一来二去,这里最坐不住的就是颜百聪。他没颜千钰那些花花肠子,没想到自己这妹妹小小年纪,就说出这样的话。   他与这妹妹自小就不在一处长大,他本就不怎么会说话,妹妹从前对他也是爱答不理。二哥与她长得像,又会逗她开心,每次父子三人回去看她时,她也只跟二哥最亲。   然而,那夜从大理寺南狱出来之后,这妹妹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了。跟二哥出去玩的时候,也会眼巴巴地叫上他一起,着实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颜百聪说她也不是,顺着她也不是,只得道:“那卿卿是喜欢你说的那种勇士了?”   颜卿卿灵动的双眼一转,道:“不喜欢。”   颜百聪:“……”   颜卿卿笑眯眯地朝颜百聪挪了挪,抱着他的胳膊:“三哥怎么老想着要把卿卿嫁出去,三哥不喜欢卿卿吗?”   “没有的事!”颜百聪一脸尴尬,连忙解释道,“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颜千钰哈哈大笑,朝颜卿卿招了招手:“行了,你别逗你三哥了。你三哥不经逗,不然待会儿当真了,要哭给你看的。”   颜百聪满脸通红,不满道:“我什么时候哭了!”   颜卿卿也笑了起来。   她这三哥年少老成,总是沉默寡言,所以上一世她小时候,总是有些怕他,也就跟他不怎么亲近。   再后来,她入宫了,两人就更生疏了。她初摄政时步履艰难,大哥手握禁军在京中守护她和天子,边境战将们分属朝中不同派系,胡人来犯之时,只有三哥主动请缨,重挫胡人大军,却也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她从来都没有好好了解过她的三哥。   这一世,她不会让他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和二哥去玩,不会让他默默地站在他们背后,更不会让他命丧战场。   一切都还来得及。   外面的王阿七发散话题,已经说到了那些仰慕沈少洲的女孩们,在得知沈侯爷向颜家提亲后的心情了:“那可真是无数春闺梦醒,大把少女心碎。”   三人又听了一会儿,颜百聪看了看窗外的光景,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要是晚了过去,神武军的拉练就结束了。”   颜千钰和颜卿卿点点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颜百聪摇了摇头,唤人来结了帐,三人这才离开了荷香楼。   五天后,颜府将会设一场庆归宴,并已一一发了请帖。以颜家的人脉,收到请帖的,基本都是大富大贵人家,只有一人是例外的。   那就是曾经醉音阁楼梯上,扶过颜卿卿一把的百里无忌。   颜不易回家之后,问过颜卿卿当晚的事,知道百里无忌这么个人,特地吩咐管家将这年轻人也邀请过来,庆归宴当天还得备礼答谢。   百里无忌是不可多得的将才,颜卿卿正愁不知道要拿什么借口去跟他接触,没想到她爹就给她送来了,于是她便打算亲自给百里无忌送过去,以示诚意。   女儿这份心是好的,像极了颜夫人,于是颜不易也不好阻挠,但他又对颜千钰带妹不放心,便让颜百聪告一天假,陪着颜卿卿往神武军走一趟。   神武军校场在东门外,颜家的马车载着兄妹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东门。颜百聪出示令牌,守城士兵验过后,放马车出门。   神武军的拉练,分整体操练和小队练习两种。颜家兄妹来的时候,整体练习已完毕,如今正是小队练习的时候,校场上六人一队,队内互相练习。   颜千钰等人下了马车后,看到校场上一大片人,练得热火朝天,根本看不出来哪个是他们要找的人。   颜百聪走上校场,找到一个校尉,询问百里无忌在哪里。   颜千钰和颜卿卿在马车旁边等着,只见颜百聪朝那校尉说了几句,校尉摇了摇头,随后朝场边武器架那处一指。颜百聪点了点头,朝校尉抱了抱拳,然后就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道:“走吧,百里无忌在武器架那边。”   校场上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由专人负责分发,待到拉练完之后,需要完成回收、检查、修理等工作。   百里无忌正忙着给人换武器,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自己,抬头却看到两位华服公子,身后跟了一位胡服少年。   那胡服少年躲在高个华服公子身后,扒着华服公子的衣袖,探出头来,冲百里无忌笑了笑。   百里无忌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没反应过来,旁边已经有人朝那两位公子打招呼:“颜二公子好,颜三公子好!”   百里无忌张了张嘴吧,终于想起来那胡服少年是谁了:“是你……”   时下女子流行穿胡服骑马,今天颜卿卿想着来校场,为了不那么显眼,也作了一身男装打扮,穿了翻领对襟的月白色胡服,头发简单地束起来,不加修饰的小脸,衬得那双眼睛更大了,活脱脱的一位美少年。   颜千钰拿出一张请帖,双手递到百里无忌面前,微微一笑:“多谢百里兄那晚帮了我妹妹。五日后,颜府设宴,庆祝妹妹返京。若百里兄得空,请到府上一聚。”   此言一出,便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不知谁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除一个编换颜府一张请帖,挺值的嘛!这百里的算盘可打得真好。”   “啧,就他?”   百里无忌握了握拳头,面有怒色,却没有一句反驳。   颜卿卿一愣,马上低声问颜百聪:“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颜百聪有些无奈,正要解释,这边的骚动已引起其他人注意,有人喝了一声:“都围在那儿干什么!”   众人连忙散开,顷刻间武器架旁只剩下百里无忌和颜氏兄妹。   颜卿卿循声望去,与沈少洲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第8章 酸了 所有人都看出,这天降的姻缘似有……   校场平日操练有序,若是出现什么异常,远远就能看到。沈少洲正与下属巡视,看到有人聚集,下属怕被沈少洲治个御下不严的罪,马上就出声喝止了。   没想到,兵崽子们散开后,剩下的居然是颜家两位少爷,一位胡服少年,以及百里无忌。   那颜家二公子,此时此刻手上还捧着一张请帖,封面是龙飞凤舞的一个“颜”字,鎏金闪耀,大老远都能被闪到眼。   下属们顿时眼神开始飘忽起来了。   尽管沈侯爷什么也没说,但醉音阁一案之后,两位禁军统领在大理寺打起来,第二天自家上司朝圣上请婚旨,又被姑娘她爹当面揍了一顿,这事已是传得人尽皆知。   那天下朝后,沈侯爷二话不说,回到军中第一件事,就是以办事不力为由,把百里无忌和陈辉,从神武军中除名。   如今颜家两位公子亲自给百里无忌送请帖,这……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沈侯爷强势宣布看上了颜四小姐,但颜四小姐对百里无忌有什么想法,然后沈侯爷仗势报复打击百里无忌一样。   颜家兄妹看到沈少洲,脸上表情微妙——爹不是说禁军统领今天都会在宫里吗?这沈少洲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皇帝确实召集了所有禁军统领,商讨军/事。沈少洲为此提前多日准备,呈上的建议受到皇帝采纳,便提前结束了商讨。   从皇宫出来后,沈少洲到校场看一下,没想到就碰到了颜家的人。   他今日穿了紫色虎纹官服,虽是武官朝服,但毕竟少了铠甲,加上他脸色白皙,五官清俊,看着倒更像是一位少年文官,与那夜明灭灯火中一身煞气的将军,简直判若两人。   沈少洲看到颜卿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神色,心道这妖后今天总算没瞎。他背着手,脸色沉着地走到武器架旁,身后两位武将亦步亦趋。   百里无忌连忙朝沈少洲等人躬身抱拳:“小人见过诸位大人。”   旁边颜家三兄妹中,仅颜百聪领了个八品官职,而且这是沈少洲的地盘,三人朝沈少洲行拱手礼。颜卿卿又脆又甜的声音一出,周围的人才发现,这雌雄难辨的美少年,竟然是个小姑娘!   再结合她与两位颜少爷的亲昵,已经有人猜出这就是颜家四小姐。   颜千钰与颜百聪动作行云流水,颜卿卿略显生硬,眼神总忍不住往自己兄长边看。众人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颜四小姐自从不在京中长大,行礼动作生疏也是正常的。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有些笨拙的动作,紧绷的唇线微微松了松:“不必多礼。”   颜卿卿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听到沈少洲这话,她马上抬起头,微微扬着下巴看向沈少洲。   受她这一礼,也不怕折寿!   沈少洲挑了挑眉,觉得这小妖后当真是有些新奇。   胆子变大了,都敢直视他了。这是回颜府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叫做私定终生了吗?   对面三人里,显然颜千钰才是拿主意的人,沈少洲的目光轻轻在请帖上掠过,看了一眼旁边拘谨的百里无忌,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颜卿卿,朝颜千钰道:“颜二公子,现在神武军正在拉练,刀剑无眼,万一误伤了就不好了。有什么事,可等拉练结束后再说。”   沈少洲与颜千钰被称为京城双壁,素来都互相看不惯对方。   沈少洲对这外号极为不屑。他好歹一个文武双状元,颜千钰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他沈少洲脑子有问题才会想去跟一个纨绔比,简直掉价。   颜千钰是心想老子不过不出手,一出手得吓死你。   与世代从文的沈家相反,颜家以武出身,颜千钰却不喜刀剑,从小也是舞文弄墨的。只是后来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多了,别人提到颜家二公子,重点都在那些事上面。他不入官场,是因为颜家军权在手,他父亲是陛下的禁军统领之一,大哥在边疆,如果颜家再出一个文臣,朝中势力就该不平衡了。   沈少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颜千钰懒散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指间还夹着那张请帖,道:“本来也没什么事,替我家妹妹来道声谢,送张请帖,送完就走。”   说着,他再次双手将请帖递给百里无忌,诚恳地说:“百里兄,请。”   颜卿卿眨了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百里无忌。   沈少洲瞥了颜卿卿一下,眼神微转,落到百里无忌上。   沈少洲身旁的下属身姿挺拔,目光微微斜视,盯着百里无忌。   四周拉练的神武军儿郎们,手上兵器撞击声不停,眼珠子却都四下乱转,来回在百里无忌身上滚动。   百里无忌:“……”   这帖子烫手,他不敢接。   方才百里无忌被神武军的人嘲笑,大意就是说他为了攀上颜府,被赶出神武军也无所谓了。颜卿卿没来得及问,但也猜到前后原因,知道因为那夜在醉音阁里,百里无忌弄错了她的身份,导致沈少洲判断失误,沈少洲将他开除出神武军了。   她不是很清楚神武军的规矩,但百里无忌确实犯错了,以沈少洲那死板的性格,不至于公报私仇,应该是秉公处置了。   此时沈少洲就在旁边,百里无忌不接她那请帖,也是情理之中。   颜卿卿自觉对不起百里无忌,有心想帮他解围,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替他说话,神武军的人只会更看不起他。   颜千钰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无忌:“百里兄?”   沈少洲面上看不出喜怒:“想去便接,不想去便拒绝,不必多想。”   话是这么说,但百里无忌还是不敢去的,但人家颜小姐都亲自来了,要是被当面拒绝,那得多难受啊。   百里无忌又想起醉音阁那夜,颜卿卿朝自己道谢的认真模样。   这小姑娘心地挺好,跟沈侯爷还挺般配。   百里无忌不想掺和这些公子小姐间的事情,正准备拒绝,颜卿卿上前一步,拉了拉颜千钰的衣袖:“二哥。”   颜千钰有些无奈,拿自己妹妹没办法,顺势放下了手。   颜卿卿朝百里无忌微微颔首,笑了笑:“百里公子恪守职责,我与兄长们本不该在公子执勤的时候打扰,是我们唐突了。”   她那双桃花眼瞳仁漆黑,目光迷迷蒙蒙,不管看什么,都是满眼真挚,百里无忌一下子脸就红了,连声说道:“颜小姐言重了。”   沈少洲面无表情道:“本将还要去巡查,便先不奉陪了。”   说完这句之后,沈少洲正要转身,颜卿卿叫住了他:“大人,卿卿有话想与大人说。”   颜千钰和颜百聪俱是一愣: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神武军所有人都一副暗中观察的模样:都说他们老大与颜小姐互相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情定大理寺,老大为了颜小姐三番四次挨了未来老丈人的毒打,那是拼尽全力主动争取婚姻大事。   连日以来,这些桃色流言到处飞,可刚才看他和颜小姐之间,似乎不比陌生人之间熟多少,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都大半天了,这两人才终于说上一句话,还是人家小姑娘主动先开的口,所有人嗅到了内情的味道:侯爷这天降的姻缘……另!有!内!情!   “嗯?”沈少洲脚下一顿,扬了一个轻轻的鼻音,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反倒是颜卿卿飞快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紧张。   沈少洲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眼下实在不太合适,只得继续继续绷着一张大公无私的脸,吩咐下属先去巡逻,随后朝颜卿卿道:“那便随我来吧。”   颜卿卿跑了过去,颜千钰和颜百聪无奈的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御武监设置在校场旁边,是武官的办公之所。军机之处,闲杂人等若无手令,是进不来的。沈少洲领着三人进去,吩咐随从去沏茶。   那随从正要走,沈少洲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声朝随从说了两句,随从脸上翻过一丝惊讶,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落座不久后,随从为众人上茶,还给颜卿卿放了一碟鲤鱼形状的糕点,那鲤鱼栩栩如生,各不相同,有红白相间的,金黄色的等等,仿佛只要一注入水,便能游动起来。   颜卿卿有些意外,这糕点不是……   沈少洲端起茶,道:“这是苏贵妃上午赏赐的甜点,颜小姐试试?”   不,不用试了,她上一世就觉得这玩意儿挺腻的。颜卿卿一脸腼腆地拒绝:“鱼鱼这么可爱,卿卿不舍得吃。”   噗——   沈少洲差点被呛到,一脸复杂地看着颜卿卿。   他没记错的话,她得有十三岁了吧,十三岁的姑娘家是这样的?   沈少洲掩饰般地咳了两下,问道:“颜小姐方才说,有话想与本侯说?”   想来应该就是要给他送请帖吧,然后再说点希望他能去庆归宴的话吧。   如果去赴宴的话,到时候肯定不能空手去,得送一份礼物的。   送什么好呢?   回头得好好想想……   颜卿卿不知道沈少洲瞬息间心思千回百转,她点了点头,问道:“沈大人,你可以让百里无忌,重新回神武军吗?”   沈少洲:“……” 第9章 微甜 一言扭转逆风局,是妖后的职业素……   颜卿卿找他,是为了百里无忌?   沈少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暗自对自己说,虽然上一世,他一个名门忠良以命相谏,她不但没有帮他,还给他定罪,但这一世,她会给小人物求情了。   虽然那只是一个杂役,但她不分贵贱,亲自送请帖来了。   心地善良,本性率真,只要继续保持不长歪,就不会成为上一世那祸水妖后。   所以,他应该开心的。   沈少洲努力稳住自己,甚至还试图勾起嘴角,好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欣慰的样子:“就这?”   颜卿卿看着沈少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听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品着那两个看似简短,却意味深长的“就这”二字,有点摸不透沈少洲的想法。   看起来气得不轻……也是啊,沈大公子最恨以权谋私这种事了,她现在不就相当于走后门吗?   颜卿卿犹豫了。   沈少洲还在等着她开口,颜百聪看不得自己妹妹窘迫,正想说话,被颜千钰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坐着。   颜千钰悠哉游哉地捧起茶,施施然抿了一口,幸灾乐祸地看着沈少洲。   御武监内一时间非常安静,简直落针可闻。   颜卿卿有些犯难:她要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让沈少洲饶了百里无忌呢?   这沈大公子看着一根筋,但应该不傻。如果她表现得太聪明,让他看出她也是重生,指不定哪天,他就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但百里无忌的事,是不能不管的,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直接问沈少洲:“可以吗?”   沈少洲早就已经笑不出了,声音平平道:“不可以。”   情理中的反应,颜卿卿早有预料。她“啊”了一声,摆出满脸失望,看了他一眼后,低下了头,无精打采,像一朵蔫了的小花。   那不过是短短一眼,却让沈少洲心中有些烦躁。   颜卿卿今日一身胡服打扮,脸上不施粉黛,干干净净,那双瞳仁本就大,顾盼间波光微动。刚才她那一眼带了点委屈,沈少洲都有点怕她一眨眼,那点波光就会化为眼泪就掉下来。   居然还要为百里无忌哭?   沈少洲不由得怀疑,在醉音阁一案当夜,颜卿卿和百里无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的,是不让颜卿卿进宫变成妖后。如果她不进宫,将来也是要成婚的,虽说嫁谁都能让她进不了后宫,但万一她的夫君驾驭不了她,色迷心窍,以颜家的权势,她一样能接触到皇帝皇子,一样能翻起风浪。   百里无忌一副妻奴相,所以百里无忌和颜卿卿之间,即使有什么,他沈少洲也不会允许的。   除了他沈少洲,这京城里还有谁能压得住这妖后?   颜千钰摸了摸颜卿卿的小脑瓜,瞥了沈少洲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沈少洲,不可以就不可以,这么凶做什么?”   沈少洲根本没将颜千钰放在眼里,只沉默地看着颜卿卿,却不做任何解释。   颜百聪见颜千钰开口了,直接提出了个解决方法:“让百里无忌来金吾卫吧,神武军不呆也罢。”   沈少洲眉头一皱,颜卿卿却先一步,否定了自己三哥的建议:“不。”   其他三人都十分意外,尤其是沈少洲,目光里已经带了点探究的神色。   颜卿卿心道,金吾卫全是贵族少年,十有七八都是绣花枕头。百里无忌去金吾卫,不就是等着被欺负么?   更何况,禁军中,神武军和龙武军实力最强,百里无忌只有在这两军之中,才能成长起来。   颜卿卿抿了抿唇,迎着沈少洲想要看透她的目光,深呼吸一下,仿佛即将说的话,要耗费她的许多勇气。   沈少洲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又有些无奈,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应该……没有吧?   不就是和他说话吗?至于这么紧张?他又不吃人。   沈少洲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颜卿卿带着几分不解的声音:“如果不是百里无忌,我那时就摔下楼梯了。那楼梯那么长,摔下去不死也得残了。他既没有仗势欺人,还救了我,你为什么不能让他回神武军?你不是说过……说过……”   说到这里时,颜卿卿脸色微红,声音渐渐小了,看着沈少洲欲言又止。   沈少洲被她看得一头雾水。   这是生气了?不像啊。   有点像害羞……可是这突然害羞也说不通啊。   颜卿卿在桌底下踢了颜千钰的脚跟一下,颜千钰会意,无声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食指,表示他知道了。   沈少洲又在等她开口,没想到等了半天,却等来了颜卿卿一句闹脾气般的“算了”。他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眼圈一红,猛地站起身,鼓着腮,准备往外走。   沈少洲:???   “诶诶,卿卿!”颜千钰连忙跟着起身,拉住颜卿卿,笑道,“这有什么好气的呀?”   颜卿卿却低着头,挣了几下,没挣开:“二哥……”   她清脆的声音带了点微哑,颜百聪听得有些心疼,冷冷地看着沈少洲。   沈少洲:“……”   他刚才做什么了吗?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啊。   这颜卿卿突然哭起来,怪他?   主要是,这顏卿卿哭什么?   颜千钰要拉颜卿卿回座位上去,颜卿卿不愿意,颜千钰凑到颜卿卿耳边,沈少洲隔得远,也听不到他到底说了什么,但等颜千钰说完后,颜卿卿显然没那么抗拒了。   沈少洲看得一愣一愣,一时想着,这颜卿卿才十三岁,他就已经看不懂了,以后还得了?一时又想着,颜千钰这纨绔还是很有两把子的么……   不对,他为什么要自己泼自己冷水?   他正想着,颜千钰就开口了:“沈侯爷。”   颜千钰刚才还直呼沈少洲的大名,此时规规矩矩喊一声侯爷,沈少洲也不会傻到觉得对方真的将他放在眼里。   但是颜千钰刚才和颜卿卿说了悄悄话,颜千钰接下来说的,肯定是跟颜卿卿有关的。   沈少洲正襟危坐:“颜二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便直说了。”颜千钰道,“百里无忌救了卿卿,你与卿卿是什么关系?这几天闹得人尽皆知,硬是将我家卿卿和你绑在一起。怎么,救了未来宣平侯夫人,还换不来一个神武军的编?”   沈少洲没想到颜千钰会拿这件事来说,而且听颜千钰的意思,好像还看穿了他对颜卿卿无意?   也未必是看穿了——平日一堆女人都想要他负责终生,搞得他唯恐避之不及,就怕万一出什么误会,自己一身清白就没了。   别的不说,御武监什么时候来过姑娘家?也就是今天仅此一次。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别说进御武监,到神武军的校场边,他就该让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都这样了,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沈少洲知道,颜千钰方才这话,应当也是颜卿卿刚才想说的,只是她没好意思说完。   看来颜卿卿心里,也是认定她以后是做要宣平侯夫人的女人了——   一想到这里,沈少洲心中感觉有些微妙,那大概是心虚,愧疚,怜惜,大概还有一丝说不上到底是酸涩还是酸甜,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他沈少洲,两世为人,一向行得正站得直,却仗着权势,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任由流言四起,实际上对她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沈少洲心中一软,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看着颜卿卿,认认真真地解释道:“百里无忌是可塑之才,但是办事不够细致,也不够果断。这次处罚,就是要他好好反思,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他重新回神武军的。”   他这话一出,颜卿卿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居然还关注到百里无忌了?若是这样,想必沈少洲以后也会多多提拔他。   “原来如此,”这真是意外之喜,颜卿卿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沈大人。”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没想到侯爷是在为下属着想,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颜千钰戏谑道,“我刚才还以为,卿卿不识礼数,给百里无忌递了帖子,反倒没给侯爷这未来夫君,惹侯爷生气了呢。”   沈少洲:“……”就你叭叭有嘴,少说两句会死?   颜卿卿:“……”糟糕,还真是!她竟然给忘了!   被颜千钰这样一提醒,颜卿卿总算知道,刚才沈少洲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就这”二字,到底是为什么了。   他们本来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沈少洲的。   不过是瞬息的功夫,颜卿卿已经想到了如何挽救。   “为什么要请帖?”她眨了眨眼,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请帖是给普通客人的入府凭证,可沈大人自然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哪里需要帖子。”   颜卿卿看着沈少洲,脸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去,衬得那桃花眼中目光潋滟,让人心荡意牵:“沈大人,五日后,颜家庆归宴,卿卿等你。”   沈少洲只觉得喉间一紧,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上一世,妖后裙下之臣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样。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由着她说出来,总是带了几分旖旎。   好半天,沈少洲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 第10章 旖梦 贵妃入梦   沈少洲送走了颜氏兄妹,等神武军的拉练结束后,也回了自己的宣平侯府。   用过午膳后,沈少洲去了书房。他在堆满了卷宗的架子上,抽出了其中一卷,上面标着“颜氏卿卿”四字。   这是不久前,沈少洲的下属奉他之命,查到的关于颜卿卿的资料。   如醉音阁那夜被告知一般,颜不易将颜卿卿养在乡间深宅,颜卿卿平日也很少被放出来,所以里面记载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之事。   当时他粗略翻了一下之后,心里还曾觉得颜卿卿也是有点可怜。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将卷宗就放到一边了。   此时,沈少洲再次打开卷宗,想看一下颜卿卿有什么喜好,却发现里面相关的信息不多,只写了她大多时候都在老宅中,连玩伴都没有,只有颜氏父子偶尔回去看一下她。   沈少洲放下卷宗,叹了一声,感觉有些头大。   这可如何是好,几日后去赴宴,要给颜卿卿送点什么呢?   他思索片刻,沉吟开口:“秋冬。”   贴身小厮秋冬连忙应了一声:“在。”   沈少洲将卷宗放回书架:“去打听一下,各家准备给颜卿卿送什么。”   秋冬愣了一下:“啊?”   沈少洲背着手,那神情仿佛赴考前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秋冬有些无语:“少爷,您这是去讨颜四小姐欢心呢,还是去打仗呢?”   沈少洲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让你去就去。”   秋冬咳了一声,提醒道:“少爷,咱们府里只有您没成亲。”   追女孩儿这种细致活,他秋冬可比少爷有经验多了。   宣平侯府里的仆人不多,都是从沈家调过来的,在沈家的时候就已经服侍了沈少洲至少五年,其中秋冬年纪最小。   而秋冬与沈少洲同岁,与沈少洲一同长大。沈少洲上一世在流放途中被刺杀,秋冬还给他挡刀。也因此,沈少洲重生后,待秋冬总是比其他仆从亲近许多,说得上是情同手足。   就在半年前,原本作为宣平侯府唯二单身汉之一的秋冬,竟然也成家了。整个偌大的侯府,只剩下宣平侯本人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   “没成亲是我的问题吗?”沈少洲瞪了秋冬一眼,“颜卿卿才几岁,我又不是禽/兽!”   “哎呀这不是重点,”秋冬是真的服了,只得道,“别人送什么都没关系,重点是少爷您送的东西,得让颜四小姐喜欢呀!”   沈少洲摆摆手,示意秋冬赶紧滚:“那你顺便去打听一下,颜卿卿喜欢什么。”   难道不是以打探颜四小姐的爱好为主,顺便打听各家准备送什么吗?少爷咋还反过来了?秋冬忧心忡忡地领命而去。   书房里又剩下沈少洲一个人了。   他坐到案桌前开始看公文,那横折弯钩的笔墨,却像是活了一般,沈少洲只觉得什么也看不进去,满脑都是颜卿卿那雾气蒙蒙的双眼,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声温软的“卿卿等你”。   沈少洲猛地合上公文,站起来,扛起大刀,到院子里虎虎生威地耍了起来,发泄那无处安放的躁动。   直到夜幕降临,沈少洲方才觉得好一些。   然而,到了晚上睡觉时,沈少洲却还是梦见颜卿卿了。   “臣……拜见贵妃娘娘……”   四周一片黑暗,沈少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天地间只有他,以及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华贵宫装,衣袂飘摇,露出修长的脖颈,腰肢盈盈一握,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她挽着飞仙髻,发间首饰鎏金点翠,更衬得她乌发如云。她朝他轻轻一笑,嫣红的唇,皓白的齿,那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眼尾处带着红晕,那颗泪痣仿佛要沁出血来。   “臣……”   沈少洲跪在地上,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说不出再多的话了。   她来到他跟前,俯身伸出手,攀上他的脖子,柔若无骨的身子贴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她顺势坐在他腿上,贴着他的耳边,呢喃声娇媚入骨,带着几分慵懒:“沈大人……”   沈少洲猛地惊醒过来,翻身坐起。   窗外月明星稀,银光倾斜而入,让一方尘埃在黑暗中无所遁形。   真是要命了!沈少洲忍不住捂了一下脸。   一想到颜卿卿才十三岁,看到生人时,还怯生生地躲在兄长身后,沈少洲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一声禽/兽。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颜卿卿……等等,那不是,颜卿卿。   梦里那张娇媚的脸,在沈少洲脑中挥之不去。   那不是颜卿卿,是颜贵妃。   他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因为仁昭帝想请他父亲入朝。于是,那一国之君便携着宠妃,亲自来沈府与他父亲相谈,而那时他还在备考下一年的科举。   颜卿卿……不,颜贵妃那天的打扮,跟他方才梦里的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就算不是颜卿卿,而是颜贵妃,那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可是皇帝的妃子!   虽然那是上一世的。   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颜贵妃跟颜卿卿,说到底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唉——”   沈少洲哀嚎一声,抱着被子倒在床上。   难道他真的憋坏了?要么明天去一趟万花楼? 第11章 探听 来自大舅子的反向提示。   近日皇帝险些遇刺,各支禁军都加强了防备,宫内宫外的巡守,每轮都加了一倍不止的人手。   颜不易忙得脚不沾地,但女儿的庆归宴却是马虎不得,大小事务,都让府中的管事老陈先报给他过目。   颜百聪告假一天后,不得不回归军中,颜府里又剩下个不靠谱的老二,以及那捧在手里都怕摔了的小女儿,颜不易心中一百个不放心。   颜不易赶着出门公干,朝老陈交代几件事后,又千叮万嘱颜千钰:“千钰,最近城里管得严,别带着卿卿到处乱跑。”   颜千钰正在喝粥,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爹。”   颜卿卿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朝颜不易笑道:“爹爹放心,卿卿不乱跑。”   她今天梳了双平髻,刘海带着些许弧度,轻轻地覆在额间,耳侧垂着发梢,让本来就小巧的脸蛋更加精致了,看起来乖巧中又带点俏皮,一笑起来,让颜不易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明明是京中贵族少女常见的打扮,可颜不易就是觉得,即使再普通,落到自家闺女身上,也是特别好看的!   颜不易朗声笑道:“好了,爹要走了,卿卿多吃点儿!”   颜不易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喊了一声“老陈”。   管事老陈跟了上去:“老爷?”   颜不易脸上仍挂着笑意,满意道:“给服侍小姐的丫头赏点钱,以后每天都要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少穿胡服。”   老陈连忙应下。   颜千钰远远地往门外看了一眼,估摸着颜不易已经出门了,用肘子碰了碰颜卿卿的手:“哎,卿卿。”   颜卿卿咽了一下鲜嫩的汁水:“嗯?”   颜千钰咳了一声,道:“哥哥今晚要出去玩儿。如果爹问起,你就说我去参加诗会了。”   那就是实际不是参加诗会了。颜卿卿舔了舔嘴角,继续问:“不带我去吗?”   她从前起早贪黑,每天都在努力搞死政敌,或者努力不被政敌搞死,好久没像如今这般清闲愉快了。   大夏的盛世繁华,不抓紧享受一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颜千钰一脸认真地拒绝了她:“不带,小孩儿不早点睡,会长不高。”   颜卿卿一阵无语,她这二哥看着吊儿郎当,却是当权臣的好苗子。他上辈子官至太子太傅,与大哥一文一武撑在她背后,她这个摄政太后才没有被掀下来。   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他常用的忽悠技巧。   颜卿卿道:“去青楼就直说。”   颜千钰将嘴里的粥喷了出来,颜卿卿连忙捧开自己的碗。   颜千钰又连忙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下人听到后,舒了口气,然后才一脸求饶地小声道:“哎哟好妹妹,真不能带你,被爹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颜卿卿道,“今天锦绣阁送衣裳过来,我不出门。”   “甚好甚好,”颜千钰放心了,又笑嘻嘻道,“二哥其实也不单止是为了寻开心,那是顺便给卿卿看着未来夫君。”   颜卿卿拿着汤匙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看着颜千钰:“沈少洲?”   “就是他。”颜千钰一脸神秘地说,“昨天晚上,好像有人在万花楼碰到他。”   颜卿卿一噎:“‘好像’?”   颜千钰扼腕道:“是,那人跑太快了,他们没看清。”   那估计就是了,也就沈大公子这样的,逛个青楼都被怕看到。颜卿卿无所谓道:“看着他干嘛呀?京中也有很多好看的小哥哥,卿卿来日也少不得多看几眼的。”   “卿卿要是想看小哥哥,那还不简单嘛!”颜千钰打了个响指,“过几天就能看到了。”   过几天便是颜府设宴,到时候京中有名号的家族都会来,各家的公子自然也会随长辈而来,这也是颜不易设宴的重要目的之一。   在颜不易看来,沈少洲趁着自家女儿年幼无知,一顿坑蒙拐骗,颜不易无论如何是吞不下这口气的。   可对于顏卿卿来说,情爱两字除了误事,再无其他。   上一世是她傻,信了仁昭帝的鬼话,说等她以后碰到对的人,她就懂了。可他为了个女人放弃帝业,她还哪里有空去等劳什子“对的人”,后半辈子都在收拾皇帝家的烂摊子。   这辈子,颜卿卿不想再当那倒霉的接盘女,说什么也要让仁昭帝登基后,老老实实地呆在帝位。   如今沈少洲平步青云,一腔抱负,又有上辈子的记忆,处理起大夏的政务,想必也得心应手。如今大夏难在各地府兵问题,不过他心中应该有数,那就让他去烦恼好了,也尝一下她上辈子头疼的滋味。   颜卿卿之前就想过了,先让沈少洲冲在前面,实在不行,还有二哥和她。如今,她只需要好好享受当颜四小姐的快乐。   比如说,去那传说中的小倌管看看,去认识各家的公子小姐,顺便照拂一下如今过得很艰难的未来栋梁们。   颜卿卿嗯了一声,会心一笑:“那二哥给排一下座位,不够俊俏的离我远点。”   颜千钰捏了捏颜卿卿的脸:“小卿卿,你跟二哥真是太像了!等过些时候,二哥再带你去长见识!”   颜卿卿心道,能不像吗?本来也是你教出来的。   前天可不就是他们兄妹二人互相配合,沈少洲才说出了他对百里无忌的安排。只是如今还不是她二哥入朝的时机,他的智慧聪敏平时都点在了风花雪月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有侍女过来朝二人福了福身:“二少爷、四小姐,锦绣阁的老板娘来了,是给小姐来送新制的衣裳。”   “嚯,”颜千钰挑了挑眉,朝颜卿卿笑道,“卿卿,锦绣阁可是京中第一绣楼,就连皇后娘娘也对锦绣阁的手艺赞不绝口。今天老板娘居然亲自上门,卿卿好大的面子。走,咱们过去会一会她。”   两人来到前厅,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迎了上来,朝他们盈盈行礼:“颜二公子、颜四小姐日安,奴家是锦绣阁的掌柜,今天特意来给颜四小姐送货的。”   颜千钰点点头,笑道:“有劳冯老板。”   锦绣阁的几个伙计,早就各捧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叠好的衣裳,就等自家老板给客人展示。冯老板引着二人来到伙计们跟前,拿起第一套衣裳,开始逐一介绍。   顏卿卿对衣裳很满意,冯老板十分热情,主动与顏卿卿聊天,颜千钰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终于发现冯老板这是趁机打听他妹妹的喜好。   “京城里也有不少小姐,在锦绣阁订制武袍,骑马的时候穿,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冯老板笑道,“四小姐喜欢骑马吗?改天可以再做一件武袍。”   顏卿卿心道,你看我这身板,像是喜欢骑马的吗?   她还没开口,颜千钰便悠悠道:“我们家卿卿跟她们可不一样,大宛马太烈了,卿卿还是更喜欢那些聪明的小动物。”   冯老板恍然:“也是,四小姐一看就是温婉娴静的。”   颜千钰又道:“听说西域商人铁图木最近得了只‘雪灵’,下个月便会拍卖出去。这玩意儿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哪,也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冯老板暗暗记下,任务可算完成了。她又客套了一会儿,兴高采烈地告辞了。   等她走了之后,颜卿卿又问:“‘雪灵’是什么东西?”   颜千钰扑哧一下,狡黠道:“这你就别问了,留点惊喜,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   惊喜是肯定没有了,顶多到时候他挡在四妹面前,让受到她的惊吓小一点——没办法,老爹说了,不能让沈少洲那厮有一点点机会。   离颜府不远处的小巷里,秋冬看到冯老板总算出来了,连忙跑过去,问道:“姑奶奶,怎么样,问到了吗?颜小姐到底喜欢什么呀?”   “鹦鹉。”冯老板耸了耸肩,道,“那小姑娘不是自小身体不好吗?听说以前也是一直关在老宅里,很少出门的。鹦鹉可是会说话解闷的呢!铁图木手上有一只雪灵,是最顶级的鹦鹉,但是要拿去拍卖的,你看侯爷要不要亲自走一趟。”   秋冬连连点头:“谢谢姑奶奶,辛苦了辛苦了!”   冯老板摆摆手,大度道:“小事。多少人都盼着侯爷赶紧名草有主,放其他少年的心上人一马。”   这沈侯爷一天不成亲,就一天引京中无数少女尽折腰。她家的大侄子守着邻家妹妹,都要愁死了。   秋冬握了握拳,郑重道:“我们家侯爷会努力的!”   冯老板点点头,拍拍秋冬的肩膀,潇洒地走了。秋冬带着这打探来的重要情报,赶回了宣平侯府,直奔沈少洲的院子。   “少爷!”秋冬兴高采烈地跑进书房,“我打听到颜小姐喜欢什么了!”   沈少洲从文案堆里抬起头,眼神一亮,随后又咳了一声,一副淡定的模样:“哦,是什么?”   秋冬道:“鹦鹉!”   沈少洲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秋冬不解地看着他:“少爷,你怎么了?”   沈少洲明明记得,上一世有地方节度使上贡了一群鹤,文臣对这祥瑞之禽也极为喜爱,都赞不绝口,唯独颜卿卿被吓得花容失色,扑到昭仁帝怀里,昭仁帝当即命人把鹤群带走。   自那之后,宫中也不得出现飞禽,就连御膳中,连鸡/头都不能有。   因为贵妃害怕尖嘴的动物。   沈少洲捏了捏眉心:“你确定?这是颜卿卿自己说的吗?” 第12章 拆招 真男人见招拆招,无惧挑战。   秋冬挠了挠头,道:“是啊,我特地托锦绣阁的老板问的。”   沈少洲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了两步,眉头一皱:“这不可能。”   “哎呀少爷!鹦鹉可爱小巧又解闷,谁不喜欢?”秋冬急了,劝道,“那个胡商铁图木就有一只顶级的呢!咱们赶紧去西市跑一趟,回来教它说几句好听的话。”   能拿去拍卖的,那鹦鹉肯定不简单,说不定还通人性呢!先抓紧时间带回来,培养两三天感情,让它感受他家少爷的好,到时候它跟了颜小姐,天天说上少爷几句好话!   “你让人去请锦绣阁的老板过来。”沈少洲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秋冬忙不迭点头:“那咱们去完锦绣阁,就去西市。”   主仆二人匆匆出门,到了锦绣阁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店内一群娇客非富即贵,与京城双璧之一的宣平侯不期而遇,矜持的还会抬起扇子半遮脸,隔着距离羞涩偷看,大胆的就直接上前打招呼。   沈少洲颔首回礼,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店内伙计上来迎客,秋冬忙道:“劳烦这位老哥,我们找冯老板。”   冯老板已经听到外头热闹的声音,出来后看到是宣平侯,愣了愣,随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下秋冬。   秋冬小跑着过去,小声地朝她道明来意。她听了之后忍不住笑了笑,将两人请进招待贵客的内堂。   沈少洲坐下后,也不绕弯子,让冯老板说一下她询问的经过:“原话复述即可。”   冯老板点点头,将她问了什么,颜卿卿说了什么,颜千钰又补充了什么,全部重复了一遍。   沈少洲听完后,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这不是跟他说的一样吗?秋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少爷特地跑来,重新问一遍是为了什么。   沈少洲朝冯老板道了声谢,带着秋冬离开了锦绣阁。   “少爷,咱们现在去西市了不?”这可是少爷讨媳妇的第一步,秋冬摩拳擦掌,“听说胡商喜欢收现金,要不咱们先回去拿点金子?”   沈少洲哼笑一声:“不必,我们不送鹦鹉。”   他就说呢,颜卿卿怎么可能会喜欢鹦鹉,原来是颜千钰故意混淆视听。   京中各家大多都有儿女,颜千钰那家伙八面玲珑,跟谁都熟,那些人就算要打听,也是跟颜千钰本人打听。   剩下那些迂回曲折旁敲侧击的,都是跟颜千钰不对付的了。   看来颜千钰是铁了心不让他接近颜卿卿了。幸好他是重生的,不然花个几百两黄金当冤大头,还得被颜卿卿嫌弃,让颜千钰看笑话。   “啊?为什么?那我们送什么呀……”秋冬忽然又想起个事,提醒道,“对了,少爷,今晚别去青楼了,老爷喊您回沈宅吃饭。”   沈少洲差点脚下一滑,怒道:“胡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昨晚他去万花楼也只是一时冲动,在门口转了一圈就走了,什么都没干。   沈少洲觉得有些心累——他要接近颜卿卿,可颜卿卿身边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他身边的秋冬……   神仙对手和猪头队友,莫过如此。   太难了。   但是真男人无惧挑战,他沈少洲是不会打退堂鼓的。   颜家喜迎千金,是京中近期最受关注的事情了。不止沈少洲,要参加颜府庆归宴的每一家,都精心准备礼物。   市井说书先生们早已摩拳擦掌,托人搭上颜府的下人们,务求对方告知宴会当日的情况,好让他们拿到最新鲜的素材。   九月初十日一早,就连德昭帝,也在早朝快结束的时候,开金口让颜不易与颜百聪当天不必值班,赶紧回去操办宴会。   颜不易谢恩后,德昭帝又朝沈少洲道:“沈爱卿。”   沈少洲恭敬道:“臣在。”   德昭帝抚了抚胡子,乐呵呵道:“勉哉。”   颜不易:“……”   沈少洲:“……”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心道皇帝陛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少洲拱手俯身:“臣谨遵圣上教诲。”   早朝散后,群臣各自忙去,颜不易父子得了皇帝口谕,算是访假一天。   此时,颜府的下人们已经忙碌起来:大红灯笼高挂,府里府外喜庆又气派;院中搭起了戏台,供请来的戏团名伶登场;筵席铺排,酒香醇厚……   管事老陈主动给颜不易汇总进度,一切都井井有条,颜不易非常满意。   将近傍晚时,陆续有宾客前来。到了太阳落山时,颜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卿卿!”颜百聪在颜卿卿房门前喊道,“你还要多久呀?”   颜卿卿拿着小镜子左看右看,应道:“很快啦。”   “可是半个时辰前,你也是这么说的。”颜百聪有些无奈,“世叔们和他们家的公子小姐都到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理了理颜卿卿的发梢,颜卿卿放下镜子,拿起一把绫绢扇,提着裙裾走到门边,打开房间,朝目瞪口呆的颜百聪道:“好了。”   颜百聪一脸惊艳:“卿卿,你今天可真好看。”   夸奖的话,颜卿卿听过不少,但自家三哥的,还真是头一回听到。颜卿卿心情大好,挽起颜百聪的手臂,忍不住想逗他:“真的吗?三哥不会是哄卿卿吧,外面其他家的姐姐会比卿卿好看吗?”   颜百聪连忙表示自己是真心话,颜卿卿怕他再说下去要对天发誓了,连忙打住。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前厅,来到颜不易身边:“爹。”   颜不易原本正与众人闲聊,见女儿来了,连忙向他们介绍颜卿卿,又向颜卿卿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同僚。   能跟颜不易站在一起的,至少都是三四品的官,颜卿卿朝他们行了个万福礼:“卿卿见过各位叔叔。”   众人终于见着了颜不易的宝贝女儿,少不了一番打趣,又轮流变着说法夸颜卿卿。   颜不易见颜卿卿身边没有丫环随侍,皱了皱眉头,问:“珍珠呢?”   颜卿卿道:“卿卿让她去办点事了,待会儿就回来。”   颜不易只得点点头,颜卿卿又说了几句讨喜话,拉着颜百聪偷偷溜开了,跑到院子里的戏台附近。   颜不易特意请了最受欢迎的戏团,台上的名伶俱是年纪轻轻,形貌体型一等一的好,平日都是一座难求,于是戏台前围了不少公子小姐。   颜千钰等人也在,看到颜卿卿和颜百聪出来,连忙朝他们招了招手:“卿卿,小聪聪,这边!”   颜千钰身边还有平时一起玩的纨绔们,颜卿卿返京第二天,颜千钰曾经带着颜卿卿出门,纨绔们早就见过她。   只是,今日的颜卿卿,又与他们之前见的不同。   她本就生得杏靥桃腮,今天那眉眼显然细细地勾勒过,眼尾狭长微扬,樱唇轻点胭脂,原本的五分青涩顿时被压下去三分,添了一丝艳色,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穿了一身湖蓝色齐胸襦裙,胸前微微起伏,宝蓝色丝绸蝶结别在上面,挡住大片白皙的肌肤。她提着裙裾朝少年们跑来,手臂间的纱罗披帛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身后扬起,让这抹湖蓝色更显鲜活。   少年们呆呆地看着颜卿卿。   之前素着脸的孩子气小姑娘,摇身一变,变成了娇滴滴的少女,清纯中又带了点若隐若现妩媚,让这些平日里万花丛中过的少年们,居然一下子都拘谨了起来,居然没人先开口说话。   颜卿卿来到众人跟前,看看前几天还一起嬉闹、此时却不吭声的少年们,又看了看颜千钰:“你们这是怎么了?”   “好妹妹,过了今晚,咱兄妹俩以后一个蓝颜榜榜首,一个红颜榜榜首,称霸京城。”刚才颜卿卿跑起来的时候,刘海微乱,颜千钰伸手替她理了理,随后笑得跟狐狸一样,在众人面前打了个响指,“诸位,愿赌服输。”   众人如梦初醒,一脸尴尬,纷纷表示“必须的必须的”,又连忙朝颜卿卿问好,让随从们捧上礼物,争先恐后地献给颜卿卿。   颜卿卿有点应接不暇,此时一个侍女飞快地跑了过来,在颜卿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众人只见颜卿卿挑了挑眉笑了一下,随后朝他们说了一声“失陪”,便提了提裙裾,跑开了。   颜卿卿跑开时那瞬间的飞扬神采,仿佛前面有什么是她等待已久的,让少年们的热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蔫了下去。   颜千钰皱了皱眉,朝那侍女问道:“珍珠,你刚才朝小姐说什么了?”   侍女看出了情况不对,战战兢兢道:“小、小姐下午吩咐奴婢,让奴婢在街上等着,要是看到宣平侯府的马车,就马上回来告诉小姐……”   颜百聪说道:“那现在就是沈少洲来了?”   珍珠点了点头。   颜千钰一愣,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糟了”,然后拖着颜百聪一起,追着颜卿卿的方向冲去。   被三兄妹留在原地的少年们:“……” 第13章 琥珀 芳心纵火犯·少女狩猎者·全场M……   此时院中已来了许多客人,颜卿卿一路穿过,对上他们惊讶又惊艳的眼神,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随即又神色坦荡地继续往前跑。   “那是?”   “是颜小姐吧,你看后头那不是颜家两位公子?”   “还真是他们。这么急匆匆的,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   颜卿卿跑到门口时,候在门口迎客的两个家仆,连忙朝她行礼。   宣平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沈少洲正好挑起车帘。听到仆人的声音时,他抬起头往门内一看,刚好看到颜卿卿朝他跑来,身后纱罗飞扬,一脸笑意灿若星河,像话本里说的小仙娥一样。   颜卿卿有些气喘,一手扶着门边,只看着沈少洲笑。   赶上了!   去神武军校场那天,她说了会等沈大公子来,虽然没有提前迎接,但这应该也算可以了吧?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微红的脸,蓦地感到心中一软,眼里也带了点笑意。他脸上不似平日那样淡漠疏离,唇角微翘,仿佛太阳下的雪山,虽仍是冷,但总算有了些暖意。   他下了马车,朝颜卿卿点了点头:“颜小姐。”   “沈大人。”颜卿卿回了个礼后,看到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有些意外,随后笑着朝那人打了声招呼,“百里!”   百里无忌碰了个大盒子,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碰到盒子里的东西。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脸色微红,朝颜卿卿磕磕巴巴地行礼:“颜小姐好。”   那天从神武军校场回来后,颜卿卿虽然依旧遣人给百里无忌送帖子,但觉得他应该是不来了,心中还有点惋惜。   没想到,沈少洲居然还把百里无忌带过来了。   这沈大公子,人好像还不错么……颜卿卿这样想着,朝沈少洲抿唇一笑:“沈大人真好,还顺路捎百里一程。”   颜府家仆热情地上前来迎接,引沈少洲和百里无忌进门。沈少洲一边走,一边仿佛不经意提起道:“百里无忌现在是本侯的近卫。”   什么?!颜卿卿十分震惊,脚尖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往地上扑去。沈少洲反应非常快,出手如电,手臂横在她腰腹前,一把就将她捞住了。   地面离颜卿卿的鼻尖不到四尺,她惊魂未定,只听得耳边沈少洲有些无奈的声音:“颜小姐怎么总是这般容易跌倒?”   沈少洲觉得这颜卿卿也是神奇。   之前百里无忌跟他说了,所谓出手相救,也不过是在醉音阁扶了她一把。颜家武将出身,就算是那到处撩骚的颜千钰,也有一身拿得出手的轻功,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到了颜卿卿这里,别说武功了,走路都容易磕磕碰碰。   臂弯间的细腰不盈一握,还非常柔软。少女衣服上熏过香,沈少洲闻到淡淡的花果味,清新微甜,带着活泼的气息,在他心头跳跃。   想她颜太后叱咤大夏朝堂二十年,十天内差点扑街两次,实在是丢脸……颜卿卿一脸尴尬,挣扎着站好:“一点意外,问题不大。”   从前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专人扶着,即使闭着眼,都能从寝宫床上到两仪殿御座。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百里无忌居然成了沈少洲的近卫!   她是希望借神武军锻炼百里无忌,沈少洲却直接把她的人给收了?如此一来,将来真的发生什么事需要站队,以百里无忌的性格,既然跟了沈少洲,就绝对死忠于沈少洲。   颜卿卿心想,可恶!这沈大公子真的是……上下前后左右,全方位无死角地在断她的路啊。   沈少洲不知道颜卿卿心中所想,只看到她神色好像一下子又蔫了,开始揣测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让她不高兴了。   秋冬之前说了,小姑娘脸皮都很薄的。   这两天,秋冬给他整理了一张“与颜四小姐交流时,可能用得到的话语”,并配套了对应的表情,说是集合了宣平侯府所有已婚前辈的经验精华,请他务必滚瓜烂熟。   但是,这种突发情况,秋冬的小秘籍里面,并没有提到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   沈少洲正要开口,颜千钰拖着颜百聪,终于追了过来,一边将颜卿卿拉到背后,一边风度翩翩地沈少洲笑道:“沈侯爷,欢迎欢迎。”   颜百聪也朝沈少洲行了个礼,看到颜卿卿疑惑的眼神,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二哥在搞什么。”   两人本以为,这京城双璧会唇枪舌战一番,谁知道颜千钰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带头请人进去,叮嘱侍女家仆们好生招待。   沈少洲一进颜府,便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千金小姐们抬起小扇子,目光热烈地黏在他身上,有些机灵的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上前,与颜卿卿姐妹相称。   “颜妹妹,可算见着本人了,以后咱们要多来往来往……哎呀,侯爷,您也来了呀!”   “颜妹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哎呀,侯爷,婉儿失礼了,婉儿见过侯爷。”   颜卿卿:“……”   哦豁,这些小姑娘们,拿她当与沈大公子搭讪的工具人?   沈少洲神色渐冷,扫了那几个少女一眼:“几位小姐无需多礼,自便即可,不必管本侯。”   毕竟侯爵的身份摆在那儿,少女们见他脸色不愉,很快又散开了。来客中许多官场中人,都知道沈少洲的脾气,也不敢过多打扰。   只是,沈少洲没想到,自己这边的千金小姐们散开了,颜卿卿那边的公子少爷们却来了。   刚才颜卿卿突然跑开,少年们也没有浪费时间,让自己的随从捧着来不及送出的礼物,打算前来重新牵起话头。   沈少洲看着那群正在走过来的纨绔们,抢占先机,朝颜卿卿道:“颜小姐,今日本侯为你准备了礼物。”   闻言,百里无忌精神一振,上前一步,双手递出大盒子:“颜小姐,请。”   颜千钰如临大敌,也上前一步,道:“我代卿卿多谢侯爷美意。来人,将侯爷的礼物放好。”   沈少洲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千钰:“这礼盒上的布盖久了,本侯怕闷着里面的东西,还是让颜小姐先揭开了吧。”   纨绔们已经到达现场,但宣平侯在前,谁也不敢放肆,只得等在一边。   颜千钰原本是想着,让仆人先把各家的礼物都收了,等宴会散了后,让颜卿卿自己再慢慢拆,他再把沈少洲那鹦鹉挑出来,隔得远远地拆给她看,这样不至于产生太大的惊吓。   千算万算,没想到沈少洲那厮看起来清冷禁欲,刚才在门口看他家卿卿的眼神,分明就很不对劲!现在还蹬鼻子上脸,想让卿卿拆礼物,博她一笑!   颜千钰还在脑筋急转弯时,颜卿卿从他背后伸出手,将礼盒上的绸布一把扯了下来——   颜千钰:“!!!”   完了!   让妹妹当众花容失色,颜千钰觉得自己已经预定了他爹一顿胖揍。   他正当绝望之际,却听到自己妹妹低低地惊呼一声,随后她居然还走上前去,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下一瞬,少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天哪!是狮子猫!”   “啊啊啊好可爱!我也好想要!”   “这品相,应该是雪狮子吧,好漂亮呀!”   “呜呜呜侯爷是怎么得到的,我之前托人问了好久,一个个都说没有……”   绸布下是一个精致的木笼,里面白色毛茸茸的一团,百里无忌将笼子打开,沈少洲将里面那团小东西抱出来,一手托在怀中,一手轻轻抵住它的下巴处,指节分明的食指在它下颌处轻轻挠了挠。   “喵——”那狮子猫终于抬起了头,露出脸来,舒服地在沈少洲手中蹭了蹭,随后懒洋洋地睁开了眼,左眼如大海般冰蓝,右眼如琥珀般澄金。   宣平侯沈少洲的一双手,握着生杀予夺之权,一把流云刀更是让人闻风丧胆,从来没人见过他一双手还能如此温柔地逗猫。   少女们纷纷发出尖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啊啊啊我死了!我不想做人了!!想做侯爷怀里那只猫!!!   女孩子十有八九,都拒绝不了猫,颜卿卿也不例外。   颜卿卿走到沈少洲跟前,那猫转头看着她,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撒娇一般,让颜卿卿忍不住笑了。   沈少洲俯下身,让自己与她一个高度,把怀里的狮子猫往她那边一递:“送给你,喜欢吗?”   “喜、喜欢……”狮子猫毛色白得发光,漂亮的鸳鸯瞳清澈透亮,鼻尖粉粉嫩嫩,活像一只小白狮,颜卿卿觉得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沈少洲,眉眼一弯,“谢谢沈大人,它有名字吗?”   颜卿卿手上还拿着一把绫绢扇,单手接猫对她来说有点难度,沈少洲自然而然地将扇子接过,颜卿卿觉得不妥,可沈少洲已经将猫放到了她怀中:“还没有,颜小姐取它起一个吧。”   颜卿卿顿时就把扇子给忘了,看着狮子猫那金澄澄的右眼,笑道:“那便唤‘琥珀’吧。”   沈少洲点点头:“好。”   众人都要看傻眼了。   颜千钰用手肘捅了捅颜百聪:“三弟……”   颜百聪也沦陷在那猫的美色中了:“好可爱啊。”   颜千钰:“……”   原本打算跟在宣平侯后面送礼的少年们,默默地示意随从们将礼物收起来,低调地交给负责收礼的颜家家仆。   宣平侯这一手大招放出来后,谁还敢上去接着自讨没趣? 第14章 夜宴 爹,你什么时候跟沈大公子这么熟……   夕阳的红光照进颜家大院,颜四小姐抱着雪白的猫儿,仰着脸与宣平侯沈少洲说话,映着碎光的双眼微微带着弧度,盛着想藏却藏不住的笑意,让人的心也情不自禁也雀跃起来。   宣平侯微微低下头,认真地听着,侧脸被余晖镀上了一层暖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温和了不少。   众人看着颜四小姐与宣平侯,以及两人中间的那只狮子猫,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沈侯爷!”   前厅内的高官们看到院中突然聚了一堆人,都知道院中大多是各家的公子小姐们,怕发生什么事,便一起出去看一看。   谁也没想到,被围在中间的是宣平侯。   以及老颜家的宝贝闺女。   嗐……那情那景,怎么有点神仙眷侣的意思……   老油条们都知道颜不易与沈少洲不对付,今天是颜府的喜宴,可千万不能闹起来的。焦俊长得白胖,最适合当和事佬了,于是先声热情地给沈少洲打招呼。   众人如梦初醒,沈少洲也是一愣,回过神,抬起头看到颜不易和一群同僚站在对面。   颜不易的目光落到了沈少洲手里的扇子,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将此人叉出去。   颜卿卿一看颜不易那脸色,连忙抱着狮子猫,跑到他跟前,朝他抬了抬怀里的猫,一脸高兴道:“爹爹,你看,是沈大人送的!好漂亮的猫儿呀!”   颜卿卿很少这样大笑,她献宝般的模样,让颜不易的脾气顿时消失了。   “这小猫是很漂亮。”颜不易叹了一声,点点头笑了笑,摸了摸颜卿卿的脑袋,随后又看向跟在颜卿卿后头的沈少洲道,“沈大人有心了。”   应当的。沈少洲心道,但他知道见好就收,诚恳道:“恭喜颜将军父女团聚。”   颜不易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沈大人,里面请。”   沈少洲道:“多谢颜将军。”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沈少洲朗声说了几句感谢宾客的话,请众人入座,家仆们随即纷纷引着诸位客人到筵席处。   颜不易正要带着颜卿卿入席,对她道:“卿卿,准备吃饭了,把猫儿给珍珠抱着吧。”   筵席按着官员、千金、公子划分,颜卿卿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女们,试探着问:“爹爹,卿卿想与姐姐们坐一起,可以吗?”   颜不易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马上笑道:“当然可以,卿卿多交些朋友。”   多跟一些优雅娴熟的千金们来往,以后便可以跟她们串门,便能少跟老二那小混帐到处跑。   颜不易朝珍珠道:“珍珠,带小姐过去,伺候好小姐。”   珍珠应了一声,便引着颜卿卿走到小姐们的那桌筵席。她们走过来的时候,少女们便已经注意到,此时也十分热情,争先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颜卿卿本来也是想趁着这机会,与几家小姐认识认识的。她看了一圈,大部分都在了,只有一位还没见着。   她双手叠在膝盖,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样,问道:“姐姐们,夏侯姐姐是不是还没来呀?”   这么多家的小姐坐在一起,颜卿卿唯独问了夏侯家的,本来想跟颜卿卿套近乎的一些少女上露出妒忌的神色,其中有一个幸灾乐祸道:“颜妹妹说的是夏侯雪吗?她估计是不会来了。她与那凌傲飞一直不清不楚,凌傲飞最近明说了,不会娶她,夏侯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这会儿哪敢出门。”   颜卿卿:“……”   夏侯雪可是她大哥未来的爱妻,她颜卿卿未来的大嫂,这凌什么飞是哪儿来的宵小?竟敢朝他们颜家的人下手!   她想着德昭帝还活得好好的,导致太子无法登基,她大哥也回不来,她大哥就没法和大嫂夏侯雪相识,于是想着趁今天跟夏侯雪相识,好帮大哥把人看着。   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晚了一步了?   另一个女孩显然是跟夏侯雪交好的,听到别人取笑夏侯雪,当即脸色一黑,冷笑道:“李淳媚,出门见人都不漱口的吗?嘴巴这么臭。”   这女孩显然是个直性子的,话说得直白,席间上当即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李淳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哼了一声,嘲讽道:“陶楚鸢,这事京中谁不知道?就算你看上了夏侯星,可人家喜欢的是焦家小姐,就算你在这里给他姐说好话,人家也还是看不上你。”   李淳媚一句话连消带打,把话题又带了回去,不但将夏侯家的姐弟带上了,还将李淳媚拉下了水,众人纷纷一副“有故事”的期待表情。   就连颜卿卿也多看了两眼李淳媚,低声朝旁边的女孩问道:“这位李淳媚姐姐是?”   “她小姨是楚嫔,”那女孩一边看戏,一边回答道,“楚嫔最近圣宠正浓呢。”   颜卿卿心下了然,她就说呢,李淳媚说话透着熟悉的味道,原来还真是后宫的风格,想必是那位楚嫔教出来的。   陶楚鸢显然没这等心计,没维护得了夏侯雪,反倒让李淳媚将自己和男子扯到一起,陶楚鸢怒道:“李淳媚你有病吧!”   李淳媚的目的就是要激怒陶楚鸢,眼下陶楚鸢这样,李淳媚得意道:“本姑娘自然没有,倒是你,相思病又重了吧?”   陶楚鸢柳眉倒竖,眼看她随时准备拍案而起,颜卿卿没有多少犹豫,朝李淳媚笑道:“李小姐,京中流言蜚语多,卿卿向来是不信的。”   众人本来还在看热闹,谁也没想到颜卿卿会突然这么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陶楚鸢一句脏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正要冲李淳媚喷去,此时正张着嘴巴,脏话卡在喉咙处,随后又听到颜卿卿补充了一句——   “卿卿素来仰慕夏侯姐姐,可惜今日未能相见。”   陶楚鸢把下巴推了回去,眼里的高兴都要溢出来了。她咳了一声,拿出了大家闺秀的样子,朝颜卿卿道:“不可惜,反正我经常找她玩,你要想见她,跟我说一声就成,我们一起去。”   李淳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小声道:“这白痴陶楚鸢,没看出人家是怕她尴尬,才这么说的么?还当真了她。”   没想到,颜卿卿紧接着就说:“那真是太好了,择日不知撞日,就明天吧。”   李淳媚:“……”   陶楚鸢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好的呀!”   颜卿卿已经表态了,今晚各家的小姐中,有不少是倾慕颜千钰的,自然不会去得罪颜卿卿,于是话题就此揭过,没多久,席间就变得一片和谐。   颜卿卿上一世虽被称为妖后,但知心好友还是有几个的,其中夏侯雪与陶楚鸢便是其中两个。她今晚趁机与她们结交,但人多说话不方便,所以也没有过多交谈,只与陶楚鸢约定第二天拜访夏侯雪。   晚宴尾声,各家陆续告辞,颜卿卿走出席间,公子们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她,正想上前搭讪,却见她往那个穿着侍卫袍的少年走去。   “百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么?”   颜卿卿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墙边的百里无忌,在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颜小姐,我在这里等侯爷。”百里无忌见她还抱着琥珀,笑道,“看来小姐真的很喜欢侯爷的礼物,这可是波斯人准备上贡给陛下的,侯爷花了很大功夫才买了下来。”   颜卿卿直到现在,都还是习惯不了百里无忌这模样。   她上一世初次见百里无忌的时候,百里无忌已经是一个刀疤大胡子男人了。在五王之乱时,他曾率着百余人,冲进被重重包围的后宫,将她与天子救出来。   没想到这辈子,百里无忌跟了沈大公子。   颜卿卿问道:“沈大人对你好吗?”   要是不好,欢迎弃暗投明,大不了她想办法,在龙武军给他找个差事。   “侯爷其实人很好的,虽然很多兄弟都怕他。”百里无忌想了想,然后脸上又露出些不好意,“其实今晚我原本是不来了的。”   见颜卿卿眼中有疑惑,百里无忌解释道:“我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所以……”   颜卿卿一愣,她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她疏忽了。   “侯爷昨天来问我,要不要做他的近卫,我都要高兴坏了。”百里无忌笑了笑,继续道,“然后侯爷就说,今天随他去颜府赴宴。”   以近卫的身份来,百里无忌就不需要另外送礼,既顾及了百里无忌的自尊,又没有让颜卿卿几天前白走一趟送请帖。   颜卿卿心道,没想到这沈大公子动不动就扛起刀砍人,但心思还挺细腻体贴的嘛。   她正想着,百里无忌忽然喊了一声“侯爷”。她转过身,就看到她爹与沈少洲并肩而走,百里无忌麻利地赶到沈少洲身边。   颜卿卿也跟了过去,颜不易见到她,哈哈一笑:“卿卿,这猫儿都抱了一晚上了吧,手不累啊?”   沈少洲听了,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颜卿卿又举了举琥珀,握了握它的小爪子:“琥珀还小,轻着呢!”   颜不易脸上通红,显然喝了不少酒。他一把拍了拍沈少洲的肩膀,感叹道:“小伙子,不错!挺有办法!”   沈少洲也一身女儿红的醇香味道,谦虚道:“颜将军过奖了。”   颜卿卿:???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第15章 密友 让她康康是哪个渣男欺负她嫂子。……   夜色渐深,颜府中的客人们陆续告辞。   颜不易打了个酒嗝,朝沈少洲道:“酒量不错。”   沈少洲脸上不见一丝醉态,笑道:“颜将军承让了,晚辈下次再讨教。”   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沈少洲的风评一直不错。颜不易与沈少洲同为武官,在醉音阁一案之前,颜不易素来对这位晚辈也颇为欣赏。   颜卿卿实在搞不清楚眼下的情况,怎么才一顿饭的时间,她爹对沈少洲的态度就大转变了呢?   “爹,”她试探着问,“您醉了吗?”   颜不易哈哈一笑:“是啊,醉了醉了,卿卿替爹爹送一下沈大人吧,爹爹走不动啦!”   颜卿卿:“……”   爹,您这是醉得不轻。   沈少洲闻言,唇角微扬,看着颜卿卿不说话,眼神明亮。   颜卿卿只得道:“沈大人,请。”   沈少洲笑意愈深道:“有劳。”   两人并肩往大门走,珍珠和百里无忌跟在后面。院中人来人往,却都自觉避得远远的。   颜卿卿心中嘀咕,这些人有必要么?   沈少洲走得很慢,一段路两人走得比平时都久。到了门口时,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外面,沈少洲上了马车,朝颜卿卿道:“回去吧,我走了。”   颜卿卿点点头:“嗯。”   说着,沈少洲仍在车厢外,颜卿卿还站在门口。   沈少洲在等颜卿卿转身回屋里去。   颜卿卿在等沈少洲进车厢回侯府。   两人相对无言。   百里无忌:“……”   珍珠:“……”   沈少洲忍不住笑了,颜卿卿也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沈少洲先开的口:“你先回,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好吧。”颜卿卿垂下眼,抿唇一笑,“那沈大人,卿卿先回去了。”   沈少洲道:“好。”   于是颜卿卿转过身,往府里走。   珍珠见状,偷偷一笑,朝宣平侯行礼后,也跟上了颜卿卿的步伐。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她走到拐角处时,又回头看了一下他们这边的方向,见他们还没走,飞快地跑了进去,于是那抹鲜活的湖蓝色,终于彻底不见了。   沈少洲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柔软。   他掀起车帘,坐进车厢内:“走吧,回侯府。”   百里无忌恭敬道:“是,侯爷。”   颜卿卿一路闷头直走,将琥珀交给侍女后,回了自己房间。   珍珠去张罗沐浴的热水、花瓣香囊等,回来时见颜卿卿眉头紧皱,一副严肃的模样。只是,她家小姐再怎么严肃,到底只有十三岁,仍未长开的小脸配上这表情,让人觉得可爱得紧。   珍珠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刚才不是还很高兴的吗?”   颜卿卿回过神,摸着下巴,沉吟两声,然后说道:“珍珠,你觉得沈大公子……唉,算了,没事了,沐浴吧。”   京城中一般看到沈少洲都喊“侯爷”,珍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颜卿卿说的是宣平侯。珍珠点了点头,一边伺候颜卿卿解下衣裳,一边笑道:“侯爷是人中龙凤,小姐可是担心侯爷被抢了去?”   颜卿卿坐进浴桶,心道:不不,她不担心,她真心希望有人来收走他,感化他。   她完全不敢想象,若是沈大公子发现她也是重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刀捅了她都算轻了的。   “他不是和二哥并称京城双璧吗?京中很多姑娘喜欢他,”颜卿卿双手攀着浴桶边缘,试探着问,“这里面,有没有哪家姑娘跟他,呃,那个……走得比较近?就是,有可能发展一下的,有吗?”   “小姐,您不用担心呀,”珍珠一脸了然,“侯爷肯定会等您的!他从来就没跟哪家姑娘走得近。您放心好啦,您没看侯爷方才的眼神吗?平时都能冻死人,今天可是难得一见的温柔,那都是因为小姐您。”   珍珠每说一句,颜卿卿心中就凉一分。   珍珠还想继续说,颜卿卿马上道:“别说了。”   现在沈大公子还没对她有男女之情,但似乎已经在主动培养感情了。   这要是哪天真的动情了,然后又得知她是重生的,沈大公子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觉得她玩弄他的感情。   珍珠以为颜卿卿害羞,笑着不说了,专心地为她洗澡。   颜卿卿趴在浴桶边缘,枕着自己的手臂,心中对自己说道:颜卿卿,不慌,稳住,还可以抢救的!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重生的这几天,她和沈大公子总共就只见了三面。   第一面,是醉音阁那晚。沈大公子当时肯定是动过杀她的念头的,虽然后来改变了主意,但显然只是将她视作一个责任,所以才会提出将她带回宣平侯府。后来她爹来了,沈大公子得知她不是乐师,还被她爹揍了一顿,所以这第一面,沈大公子应该是讨厌她的。   第二面,是她跟着二哥和三哥,去校场找百里无忌,却刚好碰到了沈大公子。当时她为百里无忌求情,沈大公子拒绝后,被她和二哥合谋匡出了他的打算——到此都还算正常。然后就是二哥开了个玩笑,暗示沈少洲吃百里无忌的醋,她当场挽救,做口头邀约。   难道是因为那句“卿卿等你”?颜卿卿回想起沈少洲那天的表情,有些不太确定——不是吧,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是装个无辜,她重生以来不是一直都在装吗?   想到这里,颜卿卿脑中灵光一闪。   既然沈大人这么不经撩拨,是不是说明,沈大公子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姑娘们被他的一身杀气吓退,根本没人近得了他身?   好了,她明白了。   她这就去留意一下,哪家姑娘美貌撩人又胆色过人,给沈大公子安排一下。   反正她也不进宫,实在不行,她找个小公子拜一下堂,过个一年半载和离,或者她一辈子养着,都不是问题,反正都是为了让沈大公子明白,她是进不了宫了的。   等沐浴完之后,颜卿卿心中已有计划,美滋滋地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陶楚鸢果然一早就来了。   颜不易一看,自家闺女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心里也非常高兴,对陶楚鸢很客气,还请她多多关照颜卿卿。   陶楚鸢连声道:“颜叔叔太客气了,您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卿卿的。”   她和颜卿卿约好今天去看夏侯雪,颜卿卿已经迫不及待了,朝颜不易道:“爹爹,那我们出门了。”   颜不易乐呵呵道:“去吧,代爹爹朝夏侯大人问好。”   颜卿卿应了一声,便抱上琥珀,和陶楚鸢一起出门了。   陶家的马车就停在颜府前,两人刚一起上了马车,颜卿卿就问道:“楚鸢,夏侯姐姐是被一个叫凌傲飞的男人欺负了吗?这凌傲飞是什么人?”   陶楚鸢没想到颜卿卿上来就说这事,叹了口气,道:“唉,待会儿到了小雪跟前,你可千万别提这事儿了,够糟心的。”   颜卿卿“嗯嗯”两声:“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陶楚鸢道:“那凌傲飞是龙武军的司戈,今年年初那儿,小雪在上元节被李家那死胖子调戏,凌傲飞帮忙解围。”   颜卿卿问道:“然后夏侯姐姐就心动了?”   陶楚鸢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容易,是凌傲飞三番四次撩拨,小雪以为他对她有意思,就陷进去了。”   说着,陶楚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早就说了那厮不可信,小雪不听。凌傲飞那大猪蹄子,就是一头种马畜牲,到处撩拨发情,专挑平头百姓家里的姑娘下手,提起裤子不认账,青楼里也有许多相好。”   颜卿卿疑惑道:“可是,既然他名声那么差,为何还有人着道?”   “我之前查过了,”陶楚鸢一脸嫌恶道,“那些被骗的姑娘们说的都差不多。那凌傲飞有一块祖传玉配,是给将来的妻子的。每个月不是有那什么蓝颜榜吗?那厮在前十里面,加上他还拿玉佩来哄骗她们,先是给她们,一夜风流之后又悄悄拿回去了。”   饶是颜卿卿见过不少龌龊手段,但听了之后也震惊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那……夏侯姐姐她……”   陶楚鸢哼了一声,道:“他暂时还不敢对官家小姐下手。小雪已经看清这贱人了,只是还放不下,咱俩今天就是去陪陪她。”   说着,她又伸手挠了挠琥珀的下巴,琥珀温顺地蹭了蹭,她高兴道:“小雪一定也很喜欢琥珀。”   颜卿卿干脆把琥珀放到她怀里,这让她更高兴了。颜卿卿道:“夏侯姐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陶楚鸢点点头,道,“咱们找几个人,给他套麻袋揍一顿?”   “不,这太便宜他了。”颜卿卿唇角一勾,“既然他不知道要娶哪家姑娘,咱们就帮他一把。”   颜楚楚记得,京中有一家名唤“寻宝阁”的,专门做那拍卖的生意,是国舅开的。因此,被拍卖的东西一旦上了寻宝阁的台子,那便是价高者才能拿下来。   她慢悠悠道:“咱们先把凌傲飞的玉佩弄到手,然后放到寻宝阁里拍卖。”   陶楚鸢反应也很快,双眼几乎都要放光了:“然后我们再放出消息,让别人来抢拍!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太绝了!尤其是陈尚书家那两百斤的千金,一定要让她知道!每个月给凌傲飞冲榜,就数她最积极!”   两人飞快地达成了共识,摩拳擦掌地准备报复渣男。 第16章 筹划 虐渣行动准备工作。   收拾凌傲飞一事,看起来简单,但也要好好做一下计划。此时马车已到了夏候府前,颜卿卿和陶楚鸢决定另找时间商议。   颜卿卿看了一脸菜色的珍珠:“珍珠,这事你不能告诉我爹。”   天大地大,小姐最大。珍珠只好苦着脸点点头:“是,小姐。”   几人下了马车,夏候家的家仆是认识陶楚鸢的,见了她之后连忙应了上来,朝几人问好,将她们迎了进去。   夏侯雪的父亲是太学助教,读书人大多有股清高之气,夏候府内的摆设尽显雅正之风。   夏侯雪正在凉亭中抚琴,琴声透着几分哀戚,看到家仆引着陶楚鸢进来,旁边还跟了个眼生的小姑娘,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温声道:“楚鸢,这位姑娘是?”   “这位啊——”陶楚鸢满脸戏谑,“前段时间,宣平侯不是挨了颜将军两顿揍吗?就是为了这位。”   即使夏侯雪好一段时间没出门了,但也在家中听父亲提过这事,毕竟那天她父亲也帮忙拉架,她虽然未能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得到那场面有多壮观。   原本夏侯雪与凌傲飞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后来被宣平侯这奇闻渐渐盖了过去,现在已经慢慢淡下去了。   “原来是颜姑娘,”夏侯雪有些惊讶,随后又笑道,“久仰大名。”   这话说得俏皮,陶楚鸢一听就知道,带颜卿卿过来是对的。她朝颜卿卿挤了挤眼,颜卿卿道:“夏侯姐姐好,卿卿刚从乡下返京,也没有什么朋友,以后可以和夏侯姐姐一起玩儿吗?”   夏侯雪原本就是心思单纯的姑娘,颜卿卿顶着一张乖巧可爱的脸,说话的声音又娇又软,夏侯雪看着都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只要颜姑娘不嫌弃,随时都可以来。”   颜卿卿熟悉夏侯雪的脾气,也知道她的喜好,挑着一些她感兴趣的话说,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小三岁的小姑娘。   夏侯雪看着颜卿卿,眼里有一点不解,腼腆道:“真奇怪,我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昨晚就有这种感觉。”陶楚鸢捏了捏颜卿卿的小脸,想到她出的主意,恨不得抱着她亲上一口,“简直太对我胃口了!”   颜楚楚和陶楚鸢在夏候府中呆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后,才提出告辞。两人还没商定好报复渣男的计划,于是去了家茶馆,坐下来细细商量。   凌傲飞这渣滓,陶楚鸢想教训他很久了。她头一回做这种事,心中觉得既刺激又期待。   这茶馆是她常来的,一进去先给掌柜扔了一锭金子,要包下二楼,掌柜眉开眼笑地让人清场,亲自引着这几位客人上去,让人上茶和点心。   颜楚楚被陶楚鸢强行装大人的模样逗笑了:“还挺周密。”   “那必须的。”陶楚鸢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来来来,我想过了,咱们得先派人把那渣滓的玉佩偷过来。”   颜楚楚心道,十四岁的陶楚鸢果然还是太嫩了,捧起茶杯,耐心地问道:“这是不是有点直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这可有点难。”   “这有何难?”陶楚鸢十分自信,“云易!”   她们此时正靠着二楼栏杆而坐,颜楚楚没明白陶楚鸢后半句,正喝着茶,忽然一道黑影“倏”地一声飞进来,劲风甚至扬起了颜楚楚的发梢。   颜楚楚被吓了一跳,当即被茶水呛着,咳得停不下来。   珍珠连忙给她拍背顺气,陶楚鸢怒视那翻身进来的年轻男子:“云易!你吓到我的朋友了!”   云易一身黑色劲装,一张俊脸小麦色,显然平日也习惯了伏在太阳底下。他面无表情道:“哦。”   陶楚鸢真是烦死这木头侍卫,正准备发火,颜卿卿认出了那男子,连忙道:“没事没事,咱们继续。你是想让他去偷吗?”   颜卿卿都不追究了,陶楚鸢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道:“是。”   说着,陶楚鸢又忍不住嘲讽道:“他也就剩下这一身功夫了。”   别啊姐姐,这可是你以后的心上人。颜卿卿哭笑不得:“高手千金难求,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云易脸不变色,仿佛听不到她们的当面讨论。   颜卿卿道:“玉佩是要拿到手的,但不能直接偷或者抢,万一凌傲飞去报官,我们就麻烦了。”   陶楚鸢挠了挠头:“可是,不偷的话,他总不可能自己双手奉上啊。”   “怎么不可能?”颜卿卿狡黠一笑,“你忘了他是怎么用那玉佩骗人的吗?”   陶楚鸢反应过来了,震惊道:“你是说,找个女人勾引他,等她拿到玉佩之后,再转交给我们?”   “差不多。”颜卿卿活像一只小狐狸,既可爱又狡猾,“而且我们不能让他报官,也就意味着:我们找的人,需得让凌傲飞抱着与之共度一生的念头,心甘情愿地将那玉佩给对方。”   陶楚鸢呵呵冷笑:“这渣滓贪慕虚荣,贪着小雪的才女之名,又嫌夏侯家八品官出身太低。也不看看他那德行,还想攀上一家身份高贵模样俊俏的,他配吗?”   “不配,”颜卿卿点点头,“所以咱们给他配一个。”   陶楚鸢又犯难了:“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女人呢?”   颜卿卿道:“包在我二哥身上。”   两位京中贵女在茶馆密谋的时候,颜千钰在颜府书房中打了个喷嚏,手一抖,腕下狼毫笔尖一压,一团墨迹在纸上晕染开,原本好好的一副字写废了。   颜千钰虽一副贵公子模样,但身形丝毫不见单薄,裹在一袭云锦广袖长袍里,一封腰带更是勾得宽肩窄腰腿长。   他的贴身小厮阿金递了递手帕:“二少,这都深秋了,天凉了,穿这么少,你不冷吗?看这喷嚏,别是风寒了。”   颜千钰搁笔,捻起旧纸,重新铺了一张:“你懂什么,这分明是哪家美人在想我。”   阿金一脸无语。   颜千钰边写边道:“卿卿还没回来?”   阿金道:“二少,你一个时辰问几次,要不咱们让人去接四小姐回来?”   “那不行,”颜千钰拒绝道,“可不能让卿卿觉得,她英俊潇洒的二哥像个老妈子。”   阿金翻了个白眼,道:“哦。”   颜千钰道:“去,派人去找四小姐,就说她三哥喊她回家了。年纪轻轻的,出去大半天了还不回来,不像话。”   阿金:“……”   阿金一脸头大地走出书房。   半个时辰后,颜卿卿回来了,直奔书房而来。 第17章 媚色 比二哥还妖孽的男人   “二哥!”   颜千钰抬起头,就看到他那妹妹一脸兴冲冲地跑过来,乖巧地站在案桌旁边,对他的字露出一脸崇拜的模样,连声感叹赞美。   颜千钰被夸得飘飘然,又听到颜卿卿说有事想请他帮忙。   “卿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颜千钰豪迈道,“只要二哥有,那必须是会给卿卿的。”   颜卿卿眨了眨眼,道:“那二哥,你给卿卿找一个女人过来,要年轻的,妩媚的,床上功夫好的那种。”   颜千钰手一抖,又写废了一张纸。他压住心中的震惊,强笑道:“找来之后,卿卿想做什么呀?”   颜卿卿道:“勾引男人。”   颜千钰:“……”   颜千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想勾引谁?勾引沈少洲吗?卿卿这出去一趟,到底经历了什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不许她和陶楚鸢来往了!   颜千钰觉得自己写不下去了,放下笔,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卿卿啊,这种事呢,现在急不来的。等你长大些再学也不晚的……”   颜卿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二哥,你究竟说什么?”   颜千钰硬着头皮道:“二哥想说的是,沈少洲也不是那种人。而且卿卿,你要相信自己,凭你的容貌,别说沈少洲,就是随便拿下哪个皇子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等等,”颜卿卿越听越不对,连忙打住,“这跟我和沈大人没关系。”   她说了一下自己和陶楚鸢的计划,颜千钰总算听明白了,松了口气,随后又道:“这招够损的啊,陶楚鸢想出来的?”   颜卿卿道:“不,是我。”   “但是对付凌傲飞这种恶人,就是得用非常之道。”颜千钰马上改口,“卿卿真是聪明,想出如此妙计,一定能给他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颜卿卿又问道:“那引凌傲飞上钩的人,二哥有人选吗?”   她们将会给这位女子伪造一个尊贵的身份,而这位女子必须容貌上乘,气质高雅,才能吸引凌傲飞的注意。   颜卿卿知道,她这二哥在入仕前锋芒尽敛,平日到处浪荡,却也因此结下不少人脉。   果然,颜千钰爽快道:“当然有,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你二哥。”   “太好了,”颜卿卿一把抱住颜千钰的胳膊,“卿卿就知道二哥有办法!”   “我写信让朋友把人派过来,应该几天就能到。”颜千钰解释道,“凌傲飞常年在京中寻找目标,所以一定不能用京城中人去接近他,否则容易露馅。”   颜卿卿连连点头,心道:不愧是要做一品大臣的男人,连戏弄人都想得如此周全!   颜千钰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知道颜卿卿和陶楚鸢的计划后,便非常积极地参与进来,主动包揽了去寻宝阁预定位置的任务。   万事俱备,只等那勾人的美人儿到位,就可以开局了。   几天后,颜千钰趁着颜不易和颜万聪夜巡,带着颜卿卿出门见老朋友。   颜府的马车上带着家徽,颜千钰为了低调,还特意租了个普通的马车。   颜千钰平日穿得跟孔雀化身一样,今晚却一袭鸦青长袍,外面还裹了件披风,连帽兜都戴上了。   颜卿卿也是同款打扮,哭笑不得道:“二哥,我们要是再蒙个面巾,都能去当刺客了吧?”   颜千钰摊了摊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道:“二哥怕咱俩打扮得太好看,今晚被掳了去。”   颜卿卿:???   不是,二哥你确定是去见朋友吗?   马车驶进了安平坊,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家名为“醉清风”的酒馆前。   两人下车后,走进了酒馆。   就馆地处偏僻,馆内不大,装饰也简单,故而客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地做了几桌。虽然生意不好,掌柜脸上却不见愁色,看到颜千钰时,笑眯眯道:“颜公子,我家主人正在等您。”   颜千钰点点头,带着颜卿卿往里间雅座走去。   雅座外花草环绕,挡住了里面的光景,两人进去后,颜卿卿才发现里面坐了一男一女。   男子二十来岁左右,斜斜靠在矮桌边,身上暗红色的衣袍松松垮垮,露出半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一手支着头,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抬,懒洋洋道:“颜千钰,怎么才来?”   他喝了一杯酒,潋滟的目光落在颜卿卿身上:“是卿卿吗?来,到大哥哥这边来,大哥哥教你好玩的。”   颜千钰抬手捂住颜卿卿的眼,另一只手解下披风,劈头盖脸地甩向男子,盖住他的胸口:“展轻扬,把衣服穿好,别辣了小姑娘的眼睛。”   展轻扬旁边的女子轻轻一笑,媚眼如丝,眼里尽是道不完的情意:“颜公子,我家公子不过是开玩笑,何必这么认真。”   颜千钰带着颜卿卿坐下,打开酒瓶闻了闻,又让小二拿了一壶白开水过来,给颜卿卿倒了一杯:“卿卿,你喝这个。”   颜卿卿捧着茶杯,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   女子一脸惊奇地看着颜千钰,撒娇道:“哇,颜公子,你家还缺妹妹吗?”   颜千钰摆摆手,道:“不缺。”   说着,他又看了看展轻扬,道:“我以为你就派红凤来,你怎么也来了?”   “本来就有事要办,刚好你来信了。”展轻扬笑得一脸暧昧,“老晋王纵欲过度,如今年纪大了,有难言之隐,花重金请我过来施针调理。”   颜千钰有些后悔将颜卿卿带出来了,一脸头大地捂着她的耳朵,求饶般地看着展轻扬:“大哥,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   颜卿卿:“二哥,捂住了我还是听得见的。”   颜千钰:“……”   颜卿卿脸不红心不跳,展轻扬玩味地看着她,一脸兴趣道:“说真的,我门派收徒不易,阴阳双修之功极需定力,我看你这妹妹就挺合适。”   颜千钰简直没脾气了:“你信不信沈少洲第一个先来砍死你?”   展轻扬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怕他?”   “好了好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颜千钰看向红凤,道,“凌傲飞那边,你们有想法没有?没有的话就按我的来?”   展轻扬道:“不用另外费心了,老晋王会在郊外别苑治病,我跟红凤都是上宾,老晋王不会对外说的。红凤以晋王私生女的身份接近凌傲飞,他看见红凤进老晋王的别苑,自然就不会怀疑了。”   红凤轻笑道:“只要能近得了他的身,我便能让他神魂颠倒,颜公子放心。” 第18章 诱计 虐渣行动(一)   十月初一清早,太阳初升,西市街道两边的摊子已开张,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和还价声此起彼伏。   忽然,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捧月楼开了”,摊子前许多年轻男女扔下手里的东西,纷纷涌向街尾那座高楼。   捧月楼首层外有侍卫把守,防止百姓乱冲。十丈开外,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停满了各家的马车。其中,有几位衣着华贵的少女正坐在各自车上,隔空对骂。   “颜二公子每个月都是榜首,你们可不要太嫉妒!”   “那还不是因为像你这样肤浅的女人太多?除了一张脸啥也看不到。沈侯爷就不一样了,能文能武,内外兼修!”   “要我说这两位,一个到处拈花惹草,一个已经心有所属,还是张少爷身心单纯,更配第一公子的名衔!”   “我呸!”   一旁的富家少爷们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其中一位啧了一声,道:“太可怕了,跟泼妇一样,难怪挤不上红颜榜。”   “可不是?要说京中女子的榜样,那自然是关小姐那般优雅大气的。”   “诶,此言差矣!你要是见过颜家四小姐,定会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我反正好多天睡不好了。”   ……   正在众人讨论之际,捧月楼二层传来锣鼓声,四下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一个三十来岁的宦官在众人簇拥下,出现在捧月楼二层,朝下面众人尖着嗓子宣布:“诸位公子小姐,夏京十月蓝颜榜、红颜榜正式开选!蓝颜榜候选如下:颜家二公子颜千钰,沈家大公子沈少洲……”   每一个名字被念出来,捧月楼三层便垂下一幅巨大的丝绢画像,画中是对应的候选人,引起楼下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一长串名单之后,宦官总结道:“以上,投选正式开始!一票十文钱,请诸位适度投选,理性冲榜。”   话音刚落,首层的侍卫们分站两边,有意投选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进了捧月楼,前头的都是富贵人家,每人一口气砸了不少银子进去。   捧月楼对面的茶馆里,凌傲飞看着外面丝绢画中的自己,心中正估算着这个月能拿到多少钱,就听到旁边传来了谈话声。   “小姐,这便是咱们京中每月一次的榜选。投出来的钱,候选人与朝廷三六分……”   “这么好?那我下个月也参加好了。”   “呃,可是王……不,老爷说了……”   “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这人好生无趣。”   抱怨的声音又娇又嗲,凌傲飞听着就感觉心中痒痒的,忍不住转头偷看,然后就见到一位绝色女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似是要离开,身旁的侍女一脸惊慌,显然是新伺候的,还没适应新主人的脾气。   这是凌傲飞见过最诱人的女子。   娇,柔,媚,且身段曼妙。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纱罗群,那丰盈的曲线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脚腕处戴了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直撩到人心坎处。   那女子即将经过,她的侍女正手忙脚乱地跟上来,凌傲飞连忙回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绝色女子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薄纱飞扬,擦过他鼻尖,香风迎面而来,让他心醉目眩。   凌傲飞又偷偷抬起了头,看着对方款款细摆的腰肢,小腹一阵阵发热,脑中竟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现出了对方在床榻上的模样:潮红的脸,迷离的眼,微张的唇,柔若无骨的手,笔直紧致的双腿……   啪嗒——   凌傲飞回过神来,这才感到自己鼻内灼热,出血了,落到了桌子上。   凌傲飞:“……”   想不到他凌傲飞百花丛中过了千万遍,居然也有对着女人流鼻血的一天。   这是什么人间尤物!   凌傲飞目光炽热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然后就看到一条帕子从那女子的袖间滑落。他愣了愣,然后心头狂跳,几个箭步冲上去,将那帕子捡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抛给掌柜:“不用找了。”   “好嘞,谢谢凌公子!”掌柜眉飞色舞,朝凌傲飞道,“您慢走!”   此时此刻,颜卿卿和陶楚鸢坐在角落的桌子,穿了一身胡服,头发简单束起,眉眼都稍稍修饰过,颜卿卿甚至将那显眼的泪痣,用调过的颜料遮掉。   方才凌傲飞的反应,她们都看在了眼里。   陶楚鸢看得目瞪口呆,见凌傲飞猴急地跟了上去,又一脸不屑道:“看他那德行,跟八百年没开荤一样。”   “那人家确实也长得漂亮嘛。”颜卿卿噗地笑了一下,又解释道,“不过主要是因为她的衣服已经熏了一晚上迷/幻/药和催/情/药。”   两人在凌傲飞进来之前,就已经早早地来这里占位做好,暗中观察。此时凌傲飞尾随红凤而去,颜卿卿和陶楚鸢也没有耽搁,结账后马上跟了出去。   捧月楼前依旧热闹非凡,百里无忌正踮起脚尖往里看,被旁边的秋冬扯了扯:“哎,百里你看,那不是颜小姐吗?”   百里无忌顺着秋冬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湖蓝色的小小背影,不太确定道:“看不到脸,不好说。不过那胡服的颜色,倒是和颜小姐在庆归宴上的衣裳,是同一个颜色。”   秋冬道:“嗐,你这不识货的,那可是特级贡品光羽锦!今年溯州一共才进了二十八匹,除去后宫的赏赐,剩下的几匹才赏给了大臣,颜小姐那一身,都顶你十年俸禄了!”   百里无忌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秋冬数落完后,才道:“那你都知道是颜小姐了,还问我做什么?”   “百里啊,你现在少爷的私人侍卫了!要懂得凡事为少爷着想!”秋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没看到颜小姐是追着谁吗?”   百里无忌还真是没看到,只得问道:“谁?”   秋冬服气了:“凌傲飞!”   两人大眼瞪小眼,百里无忌等着秋冬继续说,秋冬等着百里无忌恍然大悟。   半晌后,秋冬死心了。   秋冬忧心忡忡道:“百里啊,你这样不行的啊,咱们少爷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姑娘,现在那姑娘追着别的男人跑,咱们是要给少爷分忧的。”   百里无忌总算明白了,但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于是虚心请教道:“秋冬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秋冬想了想,道:“这样,我去跟着颜小姐,你打完榜之后,去胡商那边看看,有没有好的球仗。过两个月那群外使又来了,到时候说不定又要跟咱大夏击鞠,少爷又得上场,他那破球仗早该换了。”   百里无忌老实地点点头:“好。” 第19章 上钩 虐渣行动(二)   凌傲飞握着一条丝帕,穿过来往的人群,快步追上了那绝色女子:“姑娘请留步!”   一切都如计划中,红凤脚步一停,看着凌傲飞,恰到好处地露出一脸疑惑,微微蹙着眉。她身边的侍女上前半步,朝凌傲飞问道:“凌公子,不知有何事?”   “‘凌公子’?”红凤凤眸半合,像是在思考,随后一脸恍然,笑道,“我就说怎么有点眼熟呢,方才捧月楼也挂出了你的画像。”   太好了,这美人儿对他有印象!   “嗯,都是大家闹着玩的,姑娘看着笑一笑就好。”凌傲飞把丝帕递给红凤,然后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整个人透着勃发的朝气,“姑娘,你方才落下了一条帕子。”   论长相,凌傲飞不如颜千钰精致,让人过目难忘;也不如沈少洲清俊,让人心生敬畏。但凌傲飞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他开朗,平易近人,一对虎牙两分稚气,让他笑起来像个英俊可靠的邻家大哥,小太阳一般,看着就让人很温暖,是最容易让女人放下戒心的类型。   “多谢凌公子。”红凤忍住舔嘴角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贵族小姐的矜持,接过丝帕,羞涩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每位各有各的风采。初次入京便与蓝颜榜的公子相遇,当真幸运。”   娇俏的小脸飞红,更是面若桃花。   凌傲飞心神荡漾,顺势装作好客道:“既然有缘相遇,姑娘又是第一次来,凌某便带游一下京城的景点如何?”   侍女似乎不想自家小姐与男子有过多接触,提醒道:“小姐,咱们该回去了,您出门前答应了陪老爷用午膳。”   “知道了,我爹这会儿估计都还没醒呢。” 女子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对侍女很是冷淡,随后又笑着朝凌傲飞说,“多谢凌公子,不如约在明日?”   凌傲飞点点头,又问道:“未知姑娘芳名?”   女子道:“赵凤。”   两人又说了几句,红凤便提出告辞了。凌傲飞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抬起手嗅了嗅掌中余香,里面有非常淡的龙涎香味道。   这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特级香料。   大夏江山姓赵。   凌傲飞心中暗喜:看来这次碰上了大鱼。   如果真的是条大鱼,如果他把她拿下来,那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他也不用费尽心思每个月挤那蓝颜榜。   凌傲飞一路远远地尾随着红凤,发现她走到街头附近时,上了一辆马车,似乎是要外城外驶去。   他与西市很多店铺老板都很熟,当即借了一匹马,继续远远地跟着。他看到城门守卫在检查令牌时,对那车夫非常客气,这让他愈发肯定对方身份不低。   出了城后,随着路线的推移,凌傲飞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掩不住了。   那马车停在了老晋王的郊外别苑。   那赵凤,十有八九是老晋王的私生女。   凌傲飞喜滋滋地调转马头,策马往城里奔去,心中已在盘算如何安排行程,如何穿插或是英雄救美,或是落水湿身的戏码。   这厢红凤引了凌傲飞上钩,那厢颜卿卿和陶楚鸢早在红凤出城后,便没有再继续跟——显而易见,那凌傲飞已经魂都快被红凤勾出来了。   两人又在西市逛了一圈,这才各自回府。   秋冬远远地跟在后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御武监,马上提醒一下他家少爷。   此时沈少洲正在御武监拟公文,秋冬来了之后,见他在忙,只得先立在一旁,等得抓心挠肝。   沈少洲实在受不了秋冬那灼热的目光,搁下笔,问道:“秋冬,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见自家少爷终于理他了,秋冬忙不迭点头,一脸凝重:“少爷,您想想,多久没去见颜小姐了?”   沈少洲:“……”   沈少洲觉得,如果他不是重生的,不是知道秋冬对他忠心不二,他此时一定会命人将秋冬叉出去。   他缓缓道:“我在拟公文,你在问我这个?”   秋冬一脸忧心忡忡,沈少洲瞬间反应过来了,一个激灵,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颜卿卿出事了?”   沈少洲想到颜卿卿走路动不动就摔跤,心道莫非她从哪个高处摔下来?又或者不小心栽进井里了?   秋冬痛心道:“颜小姐没事,但是少爷你摊上事了。”   沈少洲看着秋冬,又是一阵无语。   秋冬着急了:“少爷!你能不能对颜小姐上点心!”   沈少洲叹了口气,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冬悲愤道:“颜小姐看上那凌傲飞了!”   沈少洲:“……”   “这么突然?”半晌后,沈少洲半信半疑道,“可是为什么?颜卿卿眼光不至于这么差吧。”   “少爷,你千万不能轻敌了,”秋冬劈里啪啦地说道,“那凌傲飞平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见谁都笑眯眯的,哪像你,年纪轻轻老是板着脸,京中哪个姑娘不怕你!”   沈少洲重新提起笔:“我不信。”   秋冬震惊了,他跟了少爷十七年,从来不知道少爷原来这般自信。   少爷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   秋冬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会儿,让沈少洲多在颜四小姐面前出现,赶走诸如凌傲飞之流的狂蜂浪蝶,沈少洲只当听不见。   主仆二人谁也没想到,七天后,沈少洲果然毫无预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震慑了一番那些碍在他面前的贵公子们。   此乃后话,此时此刻,沈少洲仍是淡定自若地写着公文,颜卿卿也还在自己家中等着红凤的好消息。   两天后,红凤带着一枚羊脂玉佩,秘密拜访颜府。   红凤将玉佩推到颜卿卿面前,娇笑道:“幸不辱命。”   这比颜卿卿预料中的要快,她一脸惊奇道:“真厉害,这就到手了,我以为怎么也得四五天。”   “凌傲飞已经发誓今生非我不娶了,想学不?”红凤挑了挑眉,暧昧道,“我教你?”   “喂喂!”颜千钰在一旁不满道,“我还在呢,当着我的面就想拐我妹妹?”   颜卿卿咳了一声,道:“不用了,谢谢红凤姑娘。”   五天后,便是寻宝阁开拍之日,也是凌傲飞付出代价的时候。 第20章 寻宝 颜小姐你摊上事了。   最近这几天,追捧蓝颜榜的姑娘们发现,似乎很少见到凌傲飞公子露面了。   “今天凌公子又没出门吗?”   捧月楼外依然人来人往,两百斤的陈玉娇抬起头,看着丝绢画上玉树临风的凌傲飞,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捧住心口——那处正因为思念而隐隐有些疼痛。   陈玉娇是吏部尚书陈思吉的女儿,因着是陈家独生女,被家中宠上天,所以凌傲飞一直都对她和颜悦色,为的就是让她每个月给他投榜。   如今凌傲飞一心讨好红凤,无暇周旋在支持者们之间,于是陈玉娇连他的面都见不着。陈玉娇的侍女小心翼翼道:“小姐,您不要伤心了,对身子不好。”   陈玉娇哀怨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有个十来岁的小孩走过来,给她送了一封信,说是替凌公子转交给她的。   陈玉娇先是一愣,随后马上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信封,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字:十月初八寻宝阁,姻缘天定,凌家命定玉佩等待有缘人。   “这……”陈玉娇看懂了每一个字,也看懂了它们的意思,脸上虽然仍是不可置信,但眼中已经露出几分狂热。   侍女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了,兴奋道:“小姐,恭喜小姐!咱们明天晚上,一定要把那玉佩拍下来!”   送信的小孩又道:“凌公子说,请不要与其他人说这事,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提前准备。”   陈玉娇激动地点点头,大方地打赏了小孩一些钱,然后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准备明天晚上要用的钱银。   小孩见那主仆二人离开了,这才又跑到街边,拐进巷子里。   陶楚鸢和云易刚才就在巷子里偷看,小孩朝他们伸出手,道:“信交到那胖小姐手上了。”   云易从怀中掏出一个老旧的荷包,掏出十文钱给小孩,小孩接过后,老练道:“合作愉快,以后还来找我,给你们算便宜点。”   陶楚鸢:“……”   云易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小孩这才一溜烟跑开了。   陶楚鸢道:“这小鬼还挺精。”   云易勒紧荷包的绳子,准备收回怀中:“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   陶楚鸢杏眼瞳仁骨碌碌一转,突然抢过他的荷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情:“这不是我以前送给你的吗?原来你还留着呀!”   云易面无表情道:“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买不起新的。”   陶楚鸢哼了一声,将荷包还与他,不乐意道:“云易你怎么这么讨厌,你就不能说‘小姐送的自然是要留着的’吗?”   云易点点头:“小姐送的,自然是要留着的。”   陶楚鸢:“……”   她刚才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自找无趣。   陶楚鸢与颜卿卿精挑细选了几位千金,俱是家底丰厚,相貌平平,身材不是肥胖就是柴瘦,然后二人分头行动,将拍卖玉佩的消息放给那几位千金。   寻宝阁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开的,背靠大树,开业以来没有人敢在里面生事端。这里每个月开三次大场,分别是初八,十八,二十八各一场。   如果人们有什么珍品想买个好价钱,可提前让寻宝阁做鉴定,若寻宝阁认为能上得了台,便可在最近的大场中进行拍卖,成交后,卖家与寻宝阁七三分。   即使是上一世,颜卿卿也还未去过寻宝阁,所以对这拍卖也有些好奇。   第二晚一入夜,她便和两个哥哥一起出门,前往寻宝阁。颜百聪直到上了马车,才知道颜卿卿和陶楚鸢的计划,听完后一脸头大的表情。   颜卿卿得意道:“红凤已经跟凌傲飞说了,拍卖会上有老晋王想要的一柄宝剑,凌傲飞就算倾家荡产也会将那宝剑拍下来。”   颜千钰一脸狡黠:“我和寻宝阁那边也说好了,凌傲飞的玉佩,会放到最后才拍卖。他买完宝剑,不会有钱再去拍玉佩了。”   颜百聪目瞪口呆,感觉面前两人简直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颜千钰平日没少和纨绔跟班们来寻宝阁,今晚也一样约了他们,所以提前定了两个包厢,把其中一个给了姑娘们。   寻宝阁前车水马龙,门前奴仆个个容貌出挑,女子美艳丰腴,男子英俊高大,均是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让客人们一下车便先开了眼福,心情愉悦。   颜氏兄妹下了马车,马上便有一男一女两仆迎了上来,柔声问好,随后将他们引了进去。颜卿卿问道:“凌傲飞到了吗?”   传闻颜四小姐与宣平侯已经私定终生,女仆没想到她居然一来到,问的居然是凌傲飞,心中有些意外,但脸色不变,回答道:“回颜小姐,凌公子已经到了。”   很好。颜卿卿点点头,不再多说。   几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寻宝阁,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已经有人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了。   “侯、侯爷?”美貌女仆高高兴兴地迎上来,但没过多久,渐渐地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宣平侯的马车只比颜府的马车晚了一点点,沈少洲故意落在他们后面,也没让颜家兄妹发现。   前几天在御武监的时候,沈少洲显然没将凌傲飞放在眼内。秋冬只得自己再四处打听,有事没事跟颜家下人套近乎,终于打听到,颜小姐今晚会来寻宝阁。   秋冬现在已经摸透了自家少爷的别扭心思了。   要是说让少爷去寻宝阁,假装与颜小姐偶遇,少爷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如果说寻宝阁里有颜小姐想要的东西,少爷就会愿意去了,还想着将那东西买下来,送到颜府去。   就是没想到,他和少爷一下车,就听到颜四小姐问凌傲飞来了没有。   此时此刻,他家少爷面无表情,脸色不太好看。   秋冬痛心道:“少爷,你看,我就说吧!现在可怎么办?”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越走越远的背影,回过神,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径自往里面走。   什么“怎么办”?   他沈少洲看上的人,他看谁敢与他抢。 第21章 拍卖 这个喊价的声音有点耳熟。……   颜卿卿等人跟着侍娘走进寻宝阁。   寻宝阁外观似塔,内部装潢奢华,壁上均是涂釉青砖,因此非常容易产生回音,所以人们在这里交谈都特意压低声音。   一楼没有设置座位,只筑了一方高台,中间竖起一根半人高白玉石柱,上面放置了个通体漆黑的托盘,用于展示拍卖品。   二楼是客人的座位,全是独立的雅间。侍娘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颜小姐,您的雅间是二楼幽兰,颜公子他们则是在您旁边的翠竹。”   姑娘们的聚会,有男子在场总是不方便的,所以颜千钰和颜百聪都很识趣的没有跟在妹妹后面。   颜卿卿跟着侍娘上了二楼,看到每个雅间外都站了一名青年。侍娘主动解释道:“从前阁内发生过客人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所以如今每个雅间都会配一名武侍,保护雅间内的客人。”   颜卿卿点了点头,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客人闹事的。   她随后入了幽兰间,果然看到陶楚鸢与夏侯雪已经坐在里面了。陶楚鸢朝颜卿卿招了招手,摩拳擦掌,一脸兴奋道:“来来来,快!应该差不多开始了。”   颜卿卿笑着坐了下来:“不急,反正我们要的在后面。”   一楼进入的客人慢慢少了,几乎每个雅间都已经坐了人。不多时,二楼的烛火被灭了一半,二楼顿时暗了下来,客人们纷纷停下交谈,看向仍亮如白昼的一楼。   一个中年男人走上高台,声音洪亮地朝客人们问好,随后开始介绍拍卖的规则等。在他说话期间,已有侍仆将第一件拍卖品抬上来,放到托盘上。   中年男人道:“各位客官,第一件珍品,乃是五百年前云虚道长的真迹《云海现日》,一百银两起拍,加价五十两起。”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客人们便开始喊价,喊到七百五十两的时候,已经没有再加价了。中年男人朗声笑道:“恭喜荀公子,以七百五十两获得《云海现日》图!”   托盘上的《云海现日》图被换成第二件珍品,紧接着开始了后面几轮的拍卖。轮到第八轮时,上来的是一把宝剑,中年男人介绍完后,客人们开始竞价。   第一个喊价的人声音一出,夏侯雪听出那是凌傲飞的声音,顿时愣了一下。   陶楚鸢明知故问:“小雪,怎么了?”   夏侯雪回过神,苦笑道:“凌公子也来了。”   “来了便来了。”颜卿卿握住夏侯雪的手,看着她的双眼,缓慢却坚定道,“夏侯姐姐,你没有错,即使在路上你和凌傲飞相遇,该绕道让路的是他,而不是你。他欺你骗你,我们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夏侯雪睁大了眼,微微张了张唇,心中有个地方蓦地一酸。半晌后,她眉间的不安终于解开,然后消散:“谢谢你们。”   三人说话间,宝剑的价格被抬到“三千两”,叫价的人明显少了,隔壁颜千钰懒洋洋地喊了一声“八千两”。   满座皆惊,寂静无声,唯有那声“八千两”在回响。   夏侯雪:“……”   颜卿卿心道,二哥得漂亮!   陶楚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负责拍卖的中年男子脸色不变:“八千两第一回 ,八千两第第二回——”   凌傲飞咬牙切齿地加价:“八千零一百两。”   凌傲飞原本还想在再拍一些其他珍奇小玩意儿,没想到颜千钰出来横插一杠,让这把宝剑就耗了他大半的钱银。他心中甚为火大,但一想到这是用来讨好晋王的,才勉强压下火气。   哼,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等他做了晋王女婿,他定要叫颜千钰好看。   “恭喜凌公子,以八千零一百两获得玄锋宝剑。”中年男子道,“解下来,是寻宝阁今晚最后一件珍品。说来也是巧合,这件珍品与凌公子大有渊源,不管最后此珍品花落谁家,在下都要和凌公子道贺的……”   凌傲飞本来已经站起身,准备去找掌柜交钱领剑了,听到这话时一头雾水,随后就听到了那拍卖人后半句。   “此乃凌家祖传玉佩,所有者将与凌公子结为佳偶,成为凌家少夫人——”   “什么?!”凌傲飞大吃一惊,连忙冲到边上往下看,但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可他知道寻宝阁的都是珍品,“等一……唔!”   雅间外的武侍进来点了他的穴,让他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凌公子,凌霄阁拍卖期间,除了喊价之外,客官是不可以扰乱拍卖过程的。”   凌傲飞目眦欲裂。   他的玉佩,明明是给了赵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圈套?可他明明亲眼看着她走进晋王别苑;是被偷了?可赵凤说她将玉佩放在自己房中,谁有胆子进晋王别苑偷东西?   拍卖人继续道:“此玉佩一千两起拍,加价一百两起!”   玉佩一露面,窃窃私语四起,偏生这阁内设计得巧妙,回音清晰,客人间的调笑不可避免地传来传去。   “这凌傲飞想钱想疯了吧?这也拿出来卖?”   “哈哈哈谁知道呢!”   ……   凌傲飞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更要命的是,他听到了陈玉娇的声音——   “一千五百两!”   这下他终于确定,自己被下套了,因为陈玉娇平时是不来寻宝阁的。今晚她出现在这里,说明有人故意给她透露风声。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凌傲飞接连听到好几把熟悉的声音,全是平日给他投榜的小姐们。他急得都想哭了——让他娶这些丑八怪,他还不如选择夏侯雪!   幽兰间中,颜卿卿和陶楚鸢笑得差点在坐席上打滚,夏侯雪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多问,肯定是她这两位朋友的杰作了。   想必是花了不少功夫。   夏侯雪轻声道:“谢谢你们。”   颜卿卿弹了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道:“夏侯姐姐,这话说早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陶楚鸢在两人耳边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这无论如何也要让陈玉娇拍下来,而且要让她重金拍下来。花的钱越多,后面她爹去找凌傲飞算账时火气就越大。”   此时外面的叫价已经到了五千两,颜卿卿躲在窗花后面,没有对外露出脸,朝楼下喊了声“一万两”,引得场内气氛更加热烈。   男人们哈哈大笑,竞价的姑娘们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但陈玉娇依然非常坚定,出到一万一千两。   颜卿卿正想再意思意思地加一点,忽然有人道:“十万两。”   原本场内四处都是哄笑声,这声“十万两”声音不大,仿佛寻常说话一般,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可想而知,声音的主人武功内力有多高深。   所有人仿佛被突然掐住脖子一般,一时间全都安静了,面面相觑,都从周围的人眼中看出了“我是幻听了吗”的疑问。   不止是因为那高深的内力,更是因为那是一把男子的声音。   凌傲飞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幽兰间内,颜卿卿十分震惊,不可置信地感叹道:“竟然还有男子竞价?世上居然有如此疯狂之举!真没想到啊,这凌傲飞到底有什么好?连男子为了他都如此拼命。”   “那、那个……卿卿啊……”陶楚鸢磕磕巴巴,咽了咽口水,“你……不觉得声音有点熟吗?”   颜卿卿刚才没太注意音色,更何况才那么三个字,她此时也想不起来是怎样的声音了,反问道:“没注意,怎么了?是你认识的人?”   夏侯雪平日跟其他人来往得不多,自然也没听出来异常,陶楚鸢一时又不确定了:“可能听错了吧。”   十万两高价,陈玉娇跟不下去了,只得哭着放弃了。   “唉,可惜了。”颜卿卿趴在栏杆上,好奇地往下看,想一睹那买下玉佩者的真容。   那出价十万两的人直接二楼翻身而下,翩然落到高台上,取走托盘上的玉佩:“钱去宣平侯府取,玉佩本侯先拿走了。”   拍卖人额上冒出冷汗,刚才开拍前的话,现在是一句都不敢说了。   颜卿卿:“……”   沈大公子?!   正当颜卿卿心神俱震之时,下一瞬间,她和转身看过来的沈少洲四目相对。   她脑子还没什么想法,身子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双手一收,细腰一扭,整个人缩了回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后她又懊悔了:这搞得她好像在心虚似的!   陶楚鸢和夏侯雪也已经懵了。   颜卿卿已经来不及跟她们道别了,只想赶紧离开,跑到雅间门口,正想问武侍后门怎么走,隔壁的颜千钰也跑出来了,朝走廊右边一指,道:“往那边走,快快快,二哥给你拦着沈少洲。”   颜卿卿二话不说,顺着颜千钰指的方向跑了,而颜千钰则拖着颜百聪赶去一楼。   沈少洲看着颜家兄弟朝自己跑来,颜卿卿已经快要跑到拐角处。他沉膝运气,足尖一跃,不过数息功夫,已经飞掠到二楼,截在颜卿卿跟前,让颜卿卿与他撞了个满怀,扣住她的腰,防止她跌倒。   “嗷!”颜卿卿只觉得眼前一花,鼻子被磕得有点痛,但一听到头顶的声音,顿时痛也顾不得了,只觉得魂都要吓没了。   沈大公子阴恻恻道:“颜卿卿。”   沈少洲一松手,颜卿卿当即挣扎出来,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清俊面容。只见他抬起手,指尖捏着凌傲飞那枚玉佩,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想要这个?” 第22章 震慑 该心疼他的手,还是心疼他的钱呢……   沈少洲唇角微微勾着,垂眼看着颜卿卿,捏着玉佩的挂绳,上好的羊脂玉在他指间轻轻晃动,就像此时颜卿卿那颗被玄着的心。   颜卿卿硬着头皮强行微笑,道:“沈大人,好巧。”   沈少洲“呵”了一声:“不巧,听说颜小姐今晚会来,本侯才特意跟过来的。”   颜卿卿:“……”   沈大人,这就没法聊了啊。   颜卿卿飞快地眨了眨眼,沈少洲上前一步,离她又近了些,他高大的身材让她觉得有些危险的压迫感。   沈少洲微微俯下身,将玉佩递到她眼前,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想要?”   是啊,不然怎么把玉佩给陈玉娇呢?颜卿卿看了一眼触手可及的羊脂玉,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少洲一眼,试探着问道:“你会给吗?”   沈少洲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笑了:“你觉得呢?”   颜卿卿被他盯得心底发毛,然后就看到他将羊脂玉握在了掌中。   沈少洲收紧手掌,掌心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颜卿卿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扑上去握着他的手,失声道:“等等,手下留情!”   沈少洲微微眯了眯眼,催动内力,掌中美玉顷刻间碎成渣。他微微松了松手,一颗颗粗砂般的碎玉,顺着他的手缝掉落在地。   颜卿卿:“……”   十万两,那可是十万两啊!   沈少洲你这个败家子!   对得起你上辈子清廉朴素之名吗!   颜卿卿原本想着,如果沈少洲将玉佩给她,她给陈玉娇,那陈玉娇再把钱给沈少洲——十万两可能出不起了,但给个三四万,也是可以回一点本的。   他倒好,直接掰碎了,碎得粘都粘不回来。   图什么?   颜卿卿傻眼了,沈少洲面不改色,又看了看她还扒着自己的手。   她马上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颜卿卿尴尬道:“沈大人好功夫。”   沈少洲没接她的话,两人无言相对,更尴尬了。她一回头,果然看到各个雅间内探出一颗颗围观的头颅。   京城十月最热茶余饭后谈资,又被她预定了。   颜卿卿见沈少洲不说话,只得道:“沈大人,卿卿先告退了。”   沈少洲道:“我送你。”   颜卿卿婉转道:“卿卿和哥哥一起来的。”   沈少洲长腿一迈,率先往回走,不容拒绝:“这跟我要送你回去有什么关系。跟上来。”   颜卿卿扶了扶额,一脸认命地跟在他后面,沿路雅间内的人纷纷把头缩回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经过幽兰间时,陶楚鸢和夏侯雪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笑了笑,小声道:“没事没事,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颜千钰和颜百聪也赶回来了,颜千钰用眼神询问颜卿卿,颜卿卿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沈少洲道:“我替二位送颜小姐回家。”   啊?颜千钰嘴角一抽,正要说话,颜卿卿飞快地抢在他前面道:“是沈大人一番好意,那二哥三哥你们待会儿自己回去。”   颜千钰知道他这妹妹素来都很有主意,按住了想要说话的颜百聪,看向沈少洲,笑道:“沈大人既是有话想与我妹妹说,我们也不打扰,颜府的马车跟在你们后面就是。”   沈少洲知道颜千钰是在警告自己,当下也不说话,淡淡地说了一声:“走吧。”   几人下了一楼,往门外走去,各自上了马车。   四人离开后,寻宝阁内众人才纷纷重新活过来一般,放胆说话。此时凌傲飞也醒了过来,一走出雅间,就迎来了其他人的调笑。   “哎呀凌公子,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现在玉佩都碎了,凌公子以后还娶妻吗?”   “嗐,你这话说的,不娶妻,可以娶妾的嘛!”   在哄堂大笑中,凌傲飞抓住了重点:“碎了?”   有人好心回答道:“碎了,落到宣平侯手中,以他那武功,当然是碎得不能再碎了。”   凌傲飞差点再次晕过去。   寻宝阁外,宣平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到街上。   车厢中间摆着张矮桌,燃着一盏微弱的灯。矮桌和灯盏都是固定,但烛火仍是不免随着气流晃动,映得车厢内半明半暗。   颜卿卿和沈少洲相对而坐,她低着头,等沈少洲开口。   沈少洲沉默地看着颜卿卿的头顶。   她似乎一直都很怕他。   但这也无可厚非,谁让他之前拿着刀抵在她心口处。   沈少洲道:“颜卿卿。”   颜卿卿抬起头,规规矩矩地回道:“在。”   颜卿卿这个模样,让沈少洲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小时候,私塾里被夫子提问的孩子,似乎跟她现在是差不多的,一副竖起耳朵听问题,努力想回答正确的模样。   “我这一生,纲常伦理之下,只要是你想要的,但凡是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他缓缓开口,“除了你想嫁与其他男子这件事之外。”   颜卿卿一直不明白沈少洲在想什么。   沈少洲是她上辈子的唯一一点遗憾。在她将他定罪时,她心中也曾不服气地想,等这个书呆子回来,她一定要好好欣赏他后悔莫及、感激涕零的表情。   可惜她只等来了他的死讯。   她一直在想,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重生。她上辈子一生无悔,哪怕是在沈少洲殿前辱骂她这件事上,她也不后悔,因为那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虽然无悔,却始终是遗憾。   她曾是大夏的摄政太后,沈少洲是她的臣民。她上一世期待过他回朝后有所最为,既然她没做到,若是此生他能一展抱负,她是为他高兴的,也愿意在力所能及之处帮衬他。   毕竟,成全他,便是在弥补她上一世的遗憾。   哪怕是在情爱一事,她也希望他能找到情投意合之人。   她没想过再次入宫为妃,实在是犯不着这样提防她,好好地看一下其他姑娘不好吗?颜卿卿实在是想不通,一脸疑惑地看着沈少洲,问道:“沈大人,你明明讨厌我,为何还要勉强自己呢?”   沈少洲一愣,刚想说自己没有讨厌她,却又听到她道:“那要不这样吧,你真要娶也不是不可以,成亲一年后和离?然后哪天你碰上情投意合之人了,你再娶也不晚。”   沈少洲只觉得心口血气翻涌,怒道:“胡说八道,我沈少洲岂是这等始乱终弃之人!” 第23章 打脸 侯爷,自信点,把“显得”两个字……   沈少洲这一声又凶又狠,颜卿卿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他不说话了。   沈少洲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但颜卿卿的话,实在是让他上火。   她以为嫁娶之事是过家家吗?说成亲便成亲,说和离便和离。   就这小脑瓜,上辈子进了宫居然还能爬到皇后的位置,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后宫的其他女人都太蠢了。   该不会是进宫前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补脑吧?   要是她像上一世的妖后那般聪明就好了……这想法刚冒出来,沈少洲心中一突,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将那想法踩了回去。   不行,他怎么可以怀念那妖后?眼下这个有点蠢蠢的颜卿卿就很好!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她正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像一只浑身戒备的幼兽。   他忽然就心软了,有些挫败,又有些懊悔。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要吼你。”   颜卿卿有些意外,微微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瞳仁中划过一丝疑惑,本就雾雾朦朦的双眸,让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沈少洲撑着矮桌,借力翻身而过。颜卿卿还没应该过来,沈少洲已经落到她跟前,她下意识地旁边挪,被沈少洲抬手压住了衣角。   颜卿卿心头猛地一跳,感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低声喊道:“沈少洲!你做什么!”   沈少洲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喊他大名,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笑:“不喊‘沈大人’了?”   颜卿卿顿时心虚,心道应该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看出来什么吧?   这要是换做从前,她早让人把沈少洲拖下去了,打个八十大板都算轻的。   颜卿卿僵着身子,沈少洲翻过来后便单膝点地,让自己比她矮了大半个身,放松身体,尽量减低压迫感:“你是不是怕我?”   颜卿卿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怕,只是心中觉得有亏欠,所以在沈少洲面前,她总是不够底气,无法理直气壮地拒绝他。   就这么瞬息的功夫,沈少洲已经断定,颜卿卿是真的怕他了。   没想到颜卿卿道:“不怕。”   沈少洲有些哭笑不得,心道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单膝跪在地上,隔着颜卿卿那宽大的罗袖,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回不是压衣角这么简单了,都已经直接上手了,颜卿卿一惊,下意识地甩手,却没能将沈少洲甩掉:“沈——”   “嘘……”颜卿卿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沈少洲动作比她更快,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要喊,我不欺负你。”   这沈少洲重生之后长歪了!竟敢对她动手动脚!颜卿卿眼神慌乱,用另一只手去扒拉沈少洲,见扒不动,抬腿就踹。   颜卿卿这反应实在是超出沈少洲的预料。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刚才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突然浮出秋冬宝典里的一个“万能解法”。   秋冬说,要是对方不高兴了,你就拉着她的手,把脸凑过去,让她扇你耳光。   秋冬还说,一般姑娘都不会真的打,还会害羞,更何况颜小姐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软,肯定不舍得打少爷你——这法子简直是哄小姑娘的必备良方。   他今晚回去就把那破玩意儿给撕了!   沈少洲一身好武功,一打九都不在话下,可面前的小姑娘并不是什么彪形大汉,他不能弄伤她哪怕一丁点儿。   颜卿卿一脚踹过来,沈少洲焦头烂额,干脆也抬腿轻轻压住她,将她抵在车厢壁上。   颜卿卿彻底动不了了,但沈少洲怕弄疼她,并没有使多少力,她张嘴咬在了沈少洲掌肉上。   沈少洲:“……”   沈少洲虽然年纪轻轻,但长期握刀,掌心长了厚茧,刮得颜卿卿脸上不甚舒服,咬又咬不破,半晌后她终于冷静下来,恼怒地瞪着沈少洲。   沈少洲用打商量的口吻问道:“我放手,但是你不要喊,答应的话就眨一眨眼。”   颜卿卿眨了眨眼。   沈少洲将手掌从颜卿卿唇上移走,身子也挪开了一些。颜卿卿抬了抬仍被扼住的手腕:“放手。”   这跟之前想象的发展完全不一样,沈少洲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但这事是必须要继续的,否则莫名其妙拉着人家姑娘的手半天,显得他像登徒子一样。   沈少洲小声道:“我不是要欺负你。”   “沈大人,你蒙着脸去拉其他姑娘的手试试,看看人家会不会反手给你一个耳刮子?”颜卿卿被气笑了,“你这还不叫欺负我?怎么,恃美行凶啊?”   沈少洲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了,但仍是小声道:“我不会去拉其他姑娘的手的。”   重点是这个吗?颜卿卿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冷淡地“哦”了一声:“所以你为什么要拉着我的手?”   “我还不会讨姑娘家欢心,但我以后会懂的。”沈少洲深呼吸了一下,暗自鼓足勇气,把脸凑近颜卿卿被握住的手,“你不必怕我,我知道你心里生气,你打我好了。”   沈少洲说着,松开了颜卿卿的手。   颜卿卿也没客气,抬手啪地一声,扇了他一巴掌,他白净的脸上很快浮起一块红印。   车厢内突然安静。   沈少洲用舌头顶了顶有些发麻的脸颊,心道这丫头看起来身娇体软,力气却还不小,脸疼。   颜卿卿瞪着沈少洲,心中甚为火大。   这沈少洲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前一世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这辈子长得牛高马大,连脸皮都特别厚实。   手好疼!   四目相对,持续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沈少洲小心翼翼问道:“还打吗?”   颜卿卿终于忍不住了:“沈少洲,你是傻子么?”   沈少洲:???   确认过眼神,她这真的是碰到个傻的。颜卿卿没好气道:“不打了。”   沈少洲问道:“那你消气了吗?”   颜卿卿眉头一皱:“我没生气。”   这就是还在生气吗?沈少洲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颜卿卿真怕自己跟他多说两句,就会跟着他一起变傻:“沈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还是回哥哥那边吧。”   沈少洲回过神来,连忙道:“既然你不生气了,那我们继续谈一下正事。”   “‘正事’?”他们什么时候谈过什么事情吗?而且还是“继续”谈?莫名其妙地闹了一场,颜卿卿甚至都想不起来,之前跟沈少洲有谈过什么了。   沈少洲一脸严肃:“你喜欢凌傲飞?”   颜卿卿有点懵:“啊?”   沈少洲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将它递给颜卿卿。颜卿卿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上面详细写了凌傲飞每一桩欺凌民女之事。   “这两天我派人查过了,上面所记载之事,足够让他在大理寺北狱住几年。” 沈少洲道,“你莫要被这种人蒙骗了。”   颜卿卿反应过来了,沈少洲竟然特地去挖凌傲飞的老底。她也终于想起来了,她跟他上车,本来也是要给他解释凌傲飞的事情的。   这乌龙让她好气又好笑:“沈大人,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   说着,颜卿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之后,还唏嘘不已:“我们本来想撮合陈玉娇和凌傲飞的,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沈大人你出手挺阔绰。”   沈少洲:“……”   现在的小姑娘,挺狠的。   “沈大人,你要是没捏碎那玉佩,咱们拿去跟陈玉娇换,少说也能回个三四万两的本。”颜卿卿又有些惋惜地说,“沈大人,血亏了呀。”   沈少洲每个月在蓝颜榜前三,又有公职和侯位在身,十万两虽然不是小数目,却还是付得起的。事已至此,他只得道:“亏了就亏了吧,问题不大。”   颜卿卿心道那你可真是人傻钱多。   沈少洲咳了一声:“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凌傲飞?”   颜卿卿“嗯”了一声。   沈少洲又问:“那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不曾?”   颜卿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说过,是愿意嫁给我的。”沈少洲仿佛怕是颜卿卿抵赖,好心给她回忆了一下,“醉音阁那晚说了,方才也说了的。”   颜卿卿又“嗯”了一声。   沈少洲笑了笑:“那你看,既然你没有喜欢其他人,又愿意嫁给我,为什么要想着和离呢?”   说了半天,居然是因为她之前随口而出的一句话。   也是为难沈少洲了,竟然惦记了老半天,要不是他提起,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可是这话要她怎么回答?   颜卿卿只得道:“你们沈家不能纳妾,万一以后你有喜欢的人,那你怎么办呢?”   沈少洲有些难以理解,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会喜欢其他人?”   颜卿卿暗道一声糟糕,脸色不变道:“我二哥说的。”   二哥对不起,辛苦你再背一个锅,不然沈大公子就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沈少洲果然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但若真的沈、颜两家结亲,颜千钰就是他的大舅子了,他也不好在颜卿卿面前说她二哥坏话,于是便道:“没有万一,你别多想。”   颜卿卿道:“我娘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颜氏夫妇伉俪情深是全京城皆知,颜夫人去世多年,颜不易一直没有续弦。也不知道这对夫妻之间发生过什么,让颜夫人如此对女儿说。   但显然,他也不能反驳颜夫人传给颜卿卿的道理,只觉得颜家的男人们,简直就是拦在他和颜卿卿之间的三座大山——这还只是目前在京城里的,颜家的大公子还在边疆,那位上一世官至骠骑大将军,也不是好惹的。   沈少洲只好问道:“那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第24章 誓言 她脸红一定不是因为他认真发誓的……   颜卿卿其实是相信沈大公子的。若他真的娶了她,若她能将重生的秘密守一辈子,想来他也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毕竟,以他那清高禁欲的性子,也不讲究什么情情爱爱,尽责任而已。   可万一哪天睡梦中,她说漏了嘴呢?   她不执著于要嫁与一个爱自己的人,但如果让她选,她宁愿养一个无权势的小郎君,毕竟那样的小郎君是要伺候她,看她脸色的。   而沈少洲,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权臣,日后还有升品级的余地,身份地位都要压她一头,她可不想被束缚个几十年。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找到一位奇女子,早日俘虏沈大公子的身心。   “若你有了心动的女子,不能瞒着我。”颜卿卿想了想,一脸认真地看着沈少洲,“我要祝你们白头偕老的,还会给你们送贺礼。”   沈少洲哭笑不得,这话说得,仿佛他真有个意中人等着和他拜堂一样。他好笑地点了点头,道:“好。”   颜卿卿看着他那神色,那分明就是哄小孩的表情。她皱了皱眉:“我是认真的。”   这沈大公子刚才让她甩耳光,甩完后还问她打够了没有,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就觉得沈大公子脑子不太好使。   不严肃一点,她都怕他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   沈少洲只得绷紧脸,强忍着笑意,点点头:“我也是认真的。”   颜卿卿没好气道:“我看不出来。”   沈少洲想了想,干脆举起手,看着颜卿卿双眼,一字一顿道:“皇天在上,诸神为证,我沈少洲发誓,今生今世必不欺瞒你颜卿卿,不会凶你吼你,更不会负你。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沈少洲的声音清冷,干净,不含一点杂质,仿佛穿过层层沙石后的溪水,历经磨砺,却愈发清澈透亮。   一如他本人那般,即使经历过上一世的不堪,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沈少洲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却非常柔和,似乎还带了那么一点温情,颜卿卿怔怔地看着他,心底那片软地深处,仿佛有什么被他的誓言唤醒,一点一点地悄悄发芽,发热。   那一丁点温热,却不知为何慢慢地烧了起来,让颜卿卿脸上有些发烫,连耳尖都红了。   颜卿卿觉得自己有些顶不住沈大公子的目光,视线开始有些飘忽:“这……发誓什么的……大、大可不必……”   她就只是想着,若是哪天沈少洲有了心爱之人,千万别抱着跟她这妖后死磕到底的想法,生生错过了良缘。   所以这誓言,重点不是应该在有对象了赶紧告诉她吗?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呢,这要是换成山盟海誓好像也能这么说……   颜卿卿顿时心虚了,她这算不算糟蹋了好人家的公子?   沈少洲看着方才还浑身炸毛,此时却突然温顺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笑:“我真的也是认真的,颜小姐现在看到了吗?”   颜卿卿有种想捂住脸的冲动:“看到了。”   沈少洲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颜府门前,两人下了马车。   颜千钰和颜百聪已经等在门口,颜卿卿跑了过去,沈少洲跟在她后面,脸上的印子被颜千钰和颜百聪看到了。   颜千钰挑了挑眉,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颜百聪的视线在颜卿卿和沈少洲之间来回,欲言又止。   沈少洲目光坦荡。   只要他够镇定,尴尬的就不是他。   颜卿卿朝沈少洲福了福身,脸上红晕仍未完全褪去,咳了一声,垂下目光:“劳烦沈大人了。”   “不必客气。”沈少洲温声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颜卿卿 “嗯”了一声,点点头。想到之前庆归宴那晚,她送他出门时,他也是要看着她回府后再走,于是这次她学会了,转回身往里走。   走到拐弯处,她依然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见他果然还在看着她。   颜卿卿又飞快地装作没偷窥,跑进内宅了。   颜府门外,颜千钰抱起双臂,斜睨沈少洲一眼:“沈少洲,要是回头老子发现你对卿卿动手动脚,老子要你好看。”   今晚与颜卿卿谈开了之后,沈少洲心情大好,连带着平日横竖看都不是东西的颜千钰,此时在他眼里也变得像个人。他难得朝颜千钰和善地笑了笑,道:“颜二公子多虑了,本侯不差那两年,等得起。”   颜千钰:“……”   这么嚣张,好想现在就揍他一顿!   颜百聪小声提醒:“二哥,你打不过他的。”   “去,”颜千钰指挥起自家小老弟,道,“给我揍他一顿。”   “……”颜百聪苦着脸,声音更小了,“我也打不过啊。”   那可是能跟他们爹打成平手的武状元,要是他能打得过,他也直接去考了好么。   颜千钰:“……”   沈少洲颇有风度地颔了颔首:“本侯先告辞了。”   颜卿卿今晚沐浴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珍珠一边伺候她,一边笑道:“小姐今天心情很好呀!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吗?”   “也没什么,就是高兴。”颜卿卿知道,她爹平时会问珍珠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今晚寻宝阁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爹知道的好。   然而,她实在是低估了凌家的无耻程度。   那凌傲飞虽然只是龙武军的一个小小司戈,但父亲凌志斌却是龙武军的左郎将,跟随龙武军统领林征多年。   自家儿子花了八千两,买了把毫无用处的剑,还将传家玉佩给丢了,最重要的是丢尽了脸,凌志斌差点被气得当场去世。   剑是被金吾卫统领颜不易家的小子抬高价格的,玉佩是被神武军统领沈少洲捏碎的,各禁军之间本就是互相竞争的,凌志斌知道林征最爱面子,于是跑到他面前老泪纵横了一番,哭诉委屈。   林征一听,金吾卫和神武军竟然欺负他的老将,下朝时便去找颜不易和沈少洲理论。   颜不易前一晚正好夜巡,还什么都不知道,加上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于是皇帝前脚刚走,林征便和颜不易在两仪殿上互怼了起来。   “林大人,”沈少洲不慌不忙道,“寻宝阁乃是国舅家开的,昨夜之事,全都按着国舅的规矩来的,若不信,你大可去问一下国舅。”   林征冷哼一声:“明知道那是老凌家的玉佩,有你什么事?你就把它捏碎!”   “他卖,我买,仅此而已。”沈少洲又将凌傲飞的罪状纸拿了出来,让林征看一下,“晚辈正打算下朝之后,往大理寺走一趟的。”   林征:“……”   禁军是皇家的门面,凌傲飞这事要是被捅出来,那小子丢了前程事小,牵连到龙武军的面子才是事大!   林征知道自己被老凌坑了一把,当即怒气汹汹地佛袖而去。   颜不易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先不管谁对谁错,反正林征跑过来骂他家崽子,就是林征不对。   虽说大家都是禁军统领,但排资论辈哪里都少不了,沈少洲年纪轻轻却两句话就让林征走了,看林征那一脸想打人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真是太爽了!   颜不易满意地点点头:“沈大人,不错。”   沈少洲谦虚道:“颜大人过奖了,晚辈不敢当。”   颜不易更满意了,随后和沈少洲一边殿外走,一边朝他问昨夜的事。   “唉,卿卿刚来京城,哪里知道什么寻宝阁,都怪千钰那臭小子把她给带坏了。”沈少洲解释了一番之后,颜不易听得一脸头大,露出老父亲的担忧,“我原本想着卿卿从前在乡间闷久了,这段时间先让她好好玩一下,来年开春再请教书先生给她上课。如今看来,不能再拖了,不然性子都野了。”   沈少洲心中一动,有想法了。 第25章 皇子 他居然趁她睡着的时候摸她脸。……   沈少洲一脸诚恳地说:“若是颜大人不嫌弃,可考虑一下知雅堂。”   颜不易心道我倒是想,但进不去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知雅堂每年正月十五之后,才开始招新,等不及了。”   一直以来,太学是朝廷专为男子而设的学府,女子不得入内。   若要家中女子知书达理,便得自行请先生到家中讲授。但富贵人家千千万,名师可遇不可求,久而久之,便出现了专门为女子而设的学馆。   这其中最有名的是知雅堂,由京中盛族李家创办。   李家和沈家同是书香世家,两家还联了姻——沈少洲的母亲,正是如今李家家主的姐姐。   于是,沈少洲主动提出了帮忙:“这无妨,知雅堂现在是晚辈的小姨在管,晚辈与她说一声即可。”   颜不易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沈李两家的关系给忘了呢!   沈少洲这么一说,颜不易当即心花怒放,觉得真是走大运了。   要知道,知雅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身份家世一样不能少,进去前还得先考试,考试通过了,还要和知雅堂的先生会面,让先生察其品性。   当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在里面占一席之地。   颜不易道:“那真是太多谢沈大人了!”   沈少洲深藏功与名:“举手之劳,颜大人客气了。”   而此时此刻,天还没亮,颜卿卿仍在被窝中,抱着软枕睡得正熟,丝毫不知道她的噩梦即将提前到来。   等她起来后,厅中已经摆好早膳,颜不易坐在桌边,一脸和蔼地朝她招手:“来,卿卿过来,爹爹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的红豆酥。”   颜卿卿在颜不易身边坐下,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空位置:“二哥三哥呢?”   “爹爹让他们在院子里劈柴呢,咱们不管他们。”颜不易给她盛了一碗粥,“爹爹有事情要和卿卿说。”   唔,哥哥们又被罚了……颜卿卿乖巧地点了点头,道:“爹,您说。”   颜不易摸了摸颜卿卿的脑袋,道:“明天起,卿卿去知雅堂学书吧。”   颜卿卿一下子被呛着了,捂着嘴巴咳了起来。   颜不易被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拍背顺气:“怎么了这是?高兴坏了?”   不,她一点儿都不高兴。颜卿卿欲哭无泪:“为、为什么呀?”   颜不易说道:“这是个好地方,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都进不去呢!卿卿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可她上一世已经去过了!里面全是大臣们的千金,每天名句赏识吟诗作对,弹弹琴跳跳舞再绣女工,当真是无聊至极。颜卿卿突然又想起来,上一世她是来年开春后才去的知雅堂,怎的如今现在就要去?   颜卿卿一脸拒绝:“爹爹,卿卿不想去。”   颜不易平日对她千依百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非常坚持:“不行,明天必须得去,爹好不容易托少洲去通融一下的。”   颜卿卿:???   沈大公子你又做了什么?   还有,如果没听错的话,她爹刚才喊的是“少洲”吧?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颜卿卿本来想装病,但颜千钰比她早几年上太学,逃学的手段花样百出,全都试了遍,颜不易早就有所准备,连大夫都请好了。   “唉……”   到了第二日,颜卿卿只能乖乖坐在了知雅堂里。   知雅堂有好几个堂室,把学生按年龄划分为几等。颜卿卿所在的堂室不大,正中铺了一大片竹席,上面放了九张矮几,矮几前是先生的长案,上面摆了一些书卷。   堂室一侧是薄薄的竹帘,拉起后便是长廊,栏杆外一片水榭,坐在堂室中,转过脸就能看到湖光水色。   千金学生们陆续来了,九个位置很快便坐满了。   这些千金们其实都认识颜卿卿,因为不久前的庆归宴上,她们大多都有来,但都一副装作不认识她的目光,偷偷观察着她,然后飞快地与其他人交换眼神。   这里面全是跟她上一世不对付的,颜卿卿也懒得搭理她们,安静地坐在最后。   今日学琴,先生是在御前供职的琴师,抱着琴坐在长案前,馆侍们也为学生们摆好琴。先生朝众人道:“上回给各位小姐留了功课,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诸位练得如何了。”   颜卿卿:“……”所以她今天来是干嘛的,让耳朵受折磨吗?   先生朝颜卿卿道:“颜小姐今天刚来,便先听一下其他小姐的功课。”   有人小声笑了一下。   “没学过,怕是听了也无用。”   “就是。”   先生用力咳了一声,说笑的人很快安静了。颜卿卿道:“先生,学生有些气闷,想出去一下。”   知雅堂一席学位千金难求,能进来的,都是经过重重筛选,必然是听先生的话的。   刚坐下就要说出去的,开堂以来也就只有颜卿卿一人了。   先生有些为难,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去吧。”   颜卿卿起来朝他行了一礼,退出了堂室,轻车熟路地绕过弯弯道道,来到了知雅堂唯一一个空室。   这里的布置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她将屏风拉开,把几张矮几拖到屏风后,拼到一起,做了一张简单的小床。   颜卿卿平日都是睡到自然醒,今日天还没亮便被叫了起来,现在简直是要困死了。她打了个呵欠,蜷缩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颜卿卿觉得脸上有点痒,迷迷糊糊地地睁开眼,然后对上了一双狭长的凤眸。   对方离颜卿卿很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瞳仁中自己的倒影,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继而浮起的盎然兴趣。   脸上那羽毛般的触感愈发真实,颜卿卿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人在摸她的脸!   颜卿卿心头一跳,脸色一冷,眼神刹那间变得清明起来,抬手拍开对方的手掌,往后一挪。   那人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意外。颜卿卿微微往后一退,快速拉开距离,翻身坐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向对方——   十五六岁的少年,白衣金冠,长眉凤目,薄唇微微翘着。他一手支着下颌,见颜卿卿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微微眯了眯眼,目光缓缓地在她身上流转,仿佛一只休憩中的赤豹,忽然发现了可口的猎物。   那一瞬间,颜卿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冒上来,直冲头顶!   上一世端王的声音从回忆中浮了出来,在她脑中回响。   ——本王才是天道所归,娘娘若从了本王,娘娘便是皇后,依旧是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记忆里昏黄的寝殿中,端王不紧不慢地在榻边坐了下来,靠近想要往里面缩的颜卿卿,握住了她的脚腕,拇指不住地摩挲着她的肌肤。   记忆中的男人抬起头,眼中满是侵/略的意味,朝她微微一笑,成熟的面容与眼前的少年渐渐重合,变成如今还未封王的六皇子。   赵柏棠?!   他怎么会在这里!   颜卿卿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先行一步,撑着矮几就要往地下跳。   可她的脚刚沾到地,赵柏棠唇角一勾,伸手拉住了她,往后一扯,将她又扯得跌坐在矮几上。   赵柏棠手上又使了些力,将她拉近自己:“跑什么?” 第26章 觊觎 皇子们都想朝他的小姑娘下手。……   赵柏棠的手跟钳子一样, 夹住颜卿卿的小臂不放。她动了动,没能把手挣脱出来,皱了皱眉,眼中怒色一闪而过:“放开我。”   “若我不放呢?”赵柏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是谁吗?”   颜卿卿冷哼一声, 心道你是王八羔子。   从前她最经常听端王挂在嘴边的一句, 就是“本王不喜欢强迫别人”。然后, 他转身将别人的路全断绝了, 看着别人走投无路, 最后只能臣服于他。   而她刚好是那种没路也要自己挖出一条地道的人。   上一世端王围城逼宫, 进了她的仁寿殿, 虽然被她用玉枕和挂饰砸了出去, 但多少还是给她留了点阴影。不过,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面前的赵柏棠还不是端王, 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子。   颜卿卿冷静下来,迎着赵柏棠轻佻的眼神, 皮笑肉不笑地不答反问:“那你又知道我是谁吗?”   她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但一张脸还没长开,带着几分青涩稚嫩,赵柏棠非但不觉得有半分威胁,反倒想气哭她,逗弄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他最近得了母妃的话,母妃准备让父皇给他指婚,与镇国公的千金舒宁定亲。他听闻舒宁平日在知雅堂听学,便偷偷来看一下,自己的未来皇子妃, 到底是怎么样的。   舒宁与其他大多官家小姐一般,都是木头美人。赵柏棠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正打算走的时候,碰到了逃学的颜卿卿。   赵柏棠跟了她一路,在她睡着后直接坐在了她身旁。   他最初只是觉得有意思,后来发现,少女闭着眼的时候是美色,睁眼的时候竟是绝色,他当即就决定回去和母妃说,不要娶舒宁了。   反正知雅堂里的千金们,家世都极好,他更想要眼前这个。   赵柏棠低低一笑:“你是六皇子妃。”   颜卿卿:???   这疯子赵柏棠他不按常理出牌!   颜卿卿伸手去挠赵柏棠抓着她的手,道:“松手!不然我要告诉我爹了,我爹可是金吾卫统领颜不易!”   “颜卿卿?”赵柏棠一愣,有些意外,“竟然是你。”   哼,知道厉害了吧,小兔崽子还敢放肆吗?颜家是你能得罪的吗?颜卿卿挺了挺腰,底气十足,下巴微扬,连声音都带了点傲慢:“还不放开?别让本小姐说第四遍。”   赵柏棠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颜不易的女儿,心道这真是意外之喜。他轻哼一声,眼里又出现了颜卿卿熟悉的神色:“那就别说了。”   颜卿卿:“……”   没想到端王小时候是个傻子啊,上一世怎么没看出来?   赵柏棠看到她吃瘪的表情,微微一笑,一身白衣衬得他谦谦君子一般:“我是六皇子赵柏棠,对卿卿一见钟情了,卿卿要不要做我的皇子妃?”   颜卿卿:???   “你对我一见钟情关我什么事!”她一脚踹了过去,“我与宣平侯已经私定终生了,六皇子不知道吗?”   赵柏棠自然是有听说过的,但他也听说了,所谓私定终生,其实是宣平侯用/强的,否则颜不易上个月怎么会对宣平侯大打出手?   赵柏棠挨了颜卿卿一腿,但她显然缺乏打架的经验,落到他身上一点儿也不疼。   够野,他喜欢。   赵柏棠舔了舔唇角:“那又如何,若是我们有肌肤……”   颜卿卿不等他将“之亲”两个字说出来,马上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杀人啦来人啊——!!!”   赵柏棠:“……”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逗颜卿卿,没想到她看起来娇软柔弱,喊叫起来居然丝毫不含糊,中气十足。   不愧是颜不易的亲生女儿。   赵柏棠坐不住了,万一将知雅堂的人引过来,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别叫了!”   赵柏棠猛地站起来,正要伸手去捂颜卿卿的嘴,窗外人影一闪,旁边的竹帘忽然“轰”地一声四分五裂,一把雪亮的长刀劈了进来,带起劲风,搅得碎屑纷纷扬扬。   赵柏棠被竹屑劈头盖脸扑了一身,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来者何人,便被迷住了眼睛,只听得一声怒喝——   “放开她!”   他虽然看不见,但感到了那刺骨的寒意,皮肤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他十分识时务地马上松开了手。   颜卿卿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看到沈少洲已经破窗而入,一脸寒霜地握着流云刀,刀尖指着赵柏棠。   赵柏棠还在揉眼睛,颜卿卿心念电转间,当即一脸惊惶地跑向沈少洲。   “少洲哥哥!”颜卿卿一头扎进沈少洲怀里,抱着他的腰,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个人欺负我!”   沈少洲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只觉得怀里的人娇软温热,还带着点清新微甜的花果味,一声“少洲哥哥”让他心头狂跳,脸色通红;而那抽抽噎噎的哭腔,又让他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痛得他连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   他手足无措,一手仍是握着刀,另一只手似乎想回抱她,但又不是很敢,最后只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磕磕巴巴地安抚道:“没、没事了……卿……卿,卿卿别怕,有我在!”   “卿卿”两个字滚过舌尖时,沈少洲脸上几乎快要滴出血来。他两世为人,饱读诗书,唇枪舌战时引经据典,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时,能耗去他如此大的勇气。   颜卿卿仍趴在沈少洲怀里,看不到他脸上的情形,哭声听起来可怜委屈又无助:“少洲哥哥,他刚才一直抓着我,弄得我好疼!他还要我嫁给他,他还……他还摸我!我明明只是在走廊上经过,就被抓进来这样那样了……呜呜呜呜呜呜少洲哥哥我是不是不干净了……”   正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两人腻歪的赵柏棠:???   赵柏棠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我不是,我没有,颜卿卿你不要乱讲啊!”   “卿卿别乱想,卿卿是最好的。”沈少洲杀气腾腾地看着赵柏棠,“这无耻之徒,少洲哥哥替你教训他。”   赵柏棠飞快地退后几步:“宣平侯,一场误会,你听我解释。”   沈少洲冷冷一笑:“要我听你解释可以,先吃我十招再说。”   赵柏棠:“……”   什么玩意儿?这沈少洲脑子有坑吧!颜卿卿身上衣裳头发都不带乱一下的,他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真要办了她,他也不会选在知雅堂,他又不是活腻了!   颜卿卿一听,抬起一张哭花了的小脸,一双桃花眼泪水涟涟,一眨眼时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无需言语,沈少洲也知道她心中定是万分委屈的,握着流云刀的手又紧了两分。   颜卿卿哽咽着小声道:“呜呜呜少洲哥哥你要小心……”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哭腔的鼻音,让沈少洲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掌中触感娇嫩软滑,他甚至不敢用力,怕手上的茧刮着她的脸。   沈少洲用拇指轻轻地在她眼下抹了抹,可下一瞬又有泪水淌了下来:“好,我会小心的,卿卿稍等一会儿。”   他微微屈膝,将手横在颜卿卿腰后,一使力,将她抱了起来。   这完全不在颜卿卿意料之中,她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服。   沈少洲朝她安抚地笑了笑:“不怕。”   嗐,沈大公子好臂力!颜卿卿飞快地眨了眨眼,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将他的衣服拽得更紧了。   沈少洲走到墙边,将她放了下来,随后转身看向赵柏棠,指间一转,手中流云刀被掉了个转,刀尖朝下。   他抬手一掷,流云刀入地三寸,嗡鸣不止。   沈少洲道:“你是皇子,我不用刀。”   赵柏棠:???   不是,我是皇子,你不但不能用刀,拳脚也不能用啊!   颜卿卿站在沈少洲后面,沈少洲背着她,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但赵柏棠看到了。   刚才还哭得楚楚可怜的,仿佛一只受惊奶猫的小美人儿,此时脸上不见半点委屈,冲他挑了挑眉,狡黠地笑了,仿佛一只小狐狸。   不但如此,她眼中还带了几分挑衅,赵柏棠头一回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狐假虎威。   赵柏棠:“……”   真想扯着沈少洲的领子吼一声:醒醒!你给我醒醒!色令智昏,女人玩玩就好了,怎么能让女人牵着鼻子走!   赵柏棠又退了两步,提醒道:“宣平侯,你要想清楚,我是皇子。”   沈少洲脸上不屑,眼中满是嫌弃:“男子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六皇子,本侯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问题是他什么也没做啊???赵柏棠本来还想挣扎几句,试图唤醒这被美色蒙蔽双眼的宣平侯,但沈少洲已经瞬间掠到了他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勾拳。   赵柏棠毫无反击之力,当即就被砸到了地板上,饶是他平日如何尽心维持翩翩君子的脸面,此时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他正狼狈躲闪间,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忙喊叫呼救:“来人——”   沈少洲正要将他从地上提起,一把严厉的女声从走廊对面传过来,制止了他:“都住手!”   沈少洲动作一滞,皱了皱眉,冷哼一声,脸上带着不甘的神色。   一群女子快步走了过来,为首那位三十来岁,作妇人打扮,面容沉静,一进来就刚好看到沈少洲松开了手,六皇子赵柏棠又“砰”地一声砸回了地上。   女子嘴角一抽:“……”   她环视堂室内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堂室内的三个人。   六皇子狼狈倒地,女子身后的侍女们却不动如山,只安静地等他自己站起来。   女子进来后,原本室内的三人都变了脸。   原本一脸幸灾乐祸的颜卿卿,飞快地敛起坏笑,双手不安地绞着手指,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摆出了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姿态。   沈少洲原地站好,见女子瞥了一眼插/在地上的流云刀,他快步走上去,将刀收回刀鞘中,然后走到颜卿卿旁边,跟她一起站好。   赵柏棠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尘,朝女子尴尬地微微颔首,然后走到沈少洲旁边,三人并排站好。   女子将目光落到颜卿卿身上:“颜小姐,此时你本该在南宫先生那边学琴,为何会在此处?”   “我……”颜卿卿声音紧张,小声道,“先生,我……”   沈少洲看不得颜卿卿为难,想帮忙解围:“小姨,卿卿今天第一次来知雅堂,还不习惯。”   女子正是知雅堂的主事李茉阡,她淡淡地看了自己外甥一眼:“在知雅堂叫什么‘小姨’。我问的是你吗?”   颜卿卿一生中,怕过的人寥寥无几,李茉阡是其中一位。   这些拿笔杆子的世家,桃李天下,在民间声望极重,不能轻易得罪,连皇家都要以礼相待。也因此,同是书香世家的沈家,上一世颜卿卿将沈家大公子流放,最后沈家大公子死在流放路上,颜卿卿足足顶了一辈子的骂名。   上一世她上知雅堂的时候,可没少挨这位李茉阡先生的戒尺,如今想想就手疼。   颜卿卿只得道:“先生,卿卿有些不舒服,所以出来透透气,南宫先生也是允了的。”   不舒服?沈少洲闻言,一脸担忧地看着颜卿卿,但碍着自家小姨在,又不能问出声,只能以眼神询问。   颜卿卿捧了碰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撩了一下,朝他眨了眨眼。   沈少洲唇角微翘,耳尖红了。   李茉阡重重地咳了一声。   赵柏棠狐疑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李茉阡点点头:“那你如今透过气了,身上觉得好些了吗?”   知雅堂开馆几十年以来,京中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家嫡出小姐,大多都在知雅堂上过学,甚至有时候连公主也会来。每年初春入学,皇后甚至会亲临此处,依然尊称李家老家主一声“先生”,为知雅堂开训,对各家千金勉励一番。   在如此背景之下,从来没有人敢在知雅堂闹事。   李茉阡没想到知雅堂传到她手上,她竟然就遇到了第一遭,而且闹事的其中一个,还是她那从小自律守礼的大外甥。   她外甥在她的知雅堂把六皇子给揍了。   李茉阡想想就觉得头大。   颜卿卿觉得此情此景之下,自己还是先撤比较好,于是点点头,一脸乖巧道:“先生,卿卿觉得如今好多了,可以回去继续听课。”   李茉阡“嗯”了一声:“去吧。”   颜卿卿福了福身,飞快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知雅堂不允许男子入内,”李茉阡又把目光放到了赵柏棠和沈少洲身上,缓缓道,“六皇子,你的母妃淑妃娘娘,与我当年是同窗。少洲,你是我的外甥。你们两个,是不知道知雅堂的规矩吗?”   两人知道自己理亏,郑重行礼道歉:“先生,晚辈知错。”   “今日之事,我会差人转告与二位的母亲。”李茉阡问道,“二位先回去吧,知雅堂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两人尊敬地应了一声,赵柏棠本来就恨不得原地消失,此时李茉阡开口了,道了一声“告辞”后忙不迭地走了。   外人一走,剩下姨甥两人。   李茉阡哼了一声,往办公的内堂走去,沈少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她没好气道:“说吧,怎么回事?”   沈少洲道:“卿卿今日第一天来,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李茉阡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惊,一听他的话,差点没忍住给他翻白眼:“‘不放心’?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知雅堂开了这么多年,踏入这里的知雅堂,连侍女都是不能带的,要是这点都忍不了,就别来了。”   李茉阡一想到那颜家小姐第一天就逃学,简直想马上将她打包送回颜府:“本就不按规矩进来,是你说她乖巧懂事聪明,加上你母亲一顿天花乱坠,你小姨我才收的!少洲,你别自己砸自己人招牌。”   沈少洲也坐了下来,给李茉阡空了的杯子再满上一杯:“小姨别生气,这事真不能怪卿卿,是赵柏棠那禽兽想轻薄卿卿,我当时看到卿卿没在上课,寻找的时候被我撞上了。”   沈少洲和颜卿卿的事,李家和沈家里面早就传开了,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详情如何,但沈少洲对颜卿卿的事上心,却是有目共睹的。   谁也没想到,从小用功读书拼命练武的少洲少爷,从小连姑娘都不看一眼的少洲少爷,居然突然就看上了颜家小姐了。   李茉阡皱了皱眉,看沈少洲的眼神都变了:“少洲,陛下后宫里女人那么多,淑妃能在宫里待那么久,还能升至妃位,教出来的皇子能是傻子吗?而且你看颜小姐身上好着呢,六皇子也就逗逗她,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沈少洲说起赵柏棠的时候,还是有点火气,“但是逗逗也不行,卿卿是他能调戏的吗?下回他要是再敢碰卿卿一下,我见一次打一次。小姨放心,赵柏棠不敢说什么。”   “小姨倒是不怕,淑妃要是知道这事,也会教训六皇子的。”李茉阡捏了捏眉心,“你回头跟你那小姑娘说一下知雅堂的规矩。入了学堂,便是公主都是要听这里的规矩的。小姨这可是丑话说在前了,到时候犯了规被罚,可不许求情。”   沈少洲连忙点头:“小姨放心。”   李茉阡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去吧,这会儿也差不都放学了。”   颜卿卿逃了一轮学后,回到原来的学堂时,授课的南宫先生还未检查完功课。她行了一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知雅堂的先生是非常负责的,这位南宫先生此时正一个一个地听,每位小姐弹完之后,还会指出优缺点,并当场为弹奏者纠正。   这也意味着,颜卿卿的耳朵得反复受到摧残。   小姐们被布置的作业,是前朝大才女林淑婉的《叹别离》。林淑婉是名将之妻,这首曲正是在她夫君出征前夕作的,哀怨伤感地诉说着自己的情意与忧心。   小姐们之前已经学过指法,也能弹一些简单的曲子,如今的授课偏重指法之间综合运用,以及感悟乐曲想要表达的意思。   然而,小姐们的表现参差不齐,有的一听就是疏于练习的,音节一个一个地蹦出来,丝毫不连贯;有的虽然尚算连贯,但太过于在意指法对错,一首诉情之曲弹得淡如开水。   一位还没弹完下来,颜卿卿只觉得魔音入耳,皱着眉抿着唇,一脸惨不忍睹地低下了头,免得被其他人看到表情。   然而,有人一直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毫无遗漏地落入了对方眼中。   所有人检查了一轮后,南宫先生已是站在了倒数第二个座位,正要往回走时,有人便道:“南宫先生,颜小姐今天来都来了,要是今天什么都没做,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半天?”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这多不好呀!不如大家帮颜小姐看一下,看看底子如何,大家以后也好互相帮忙指导一下,颜小姐好跟上大家的步伐呢!”   颜卿卿被魔音摧残了几轮,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些小姐们弹完,就等着南宫先生下课了,没想到她们临下课前搞事情。   竟然第一天就要拖堂?颜卿卿面无表情地循声望去,想看看是谁在挑事。她看到了一个柳眉杏眼的小姑娘,正是她和她旁边的那位在唱双簧。   见颜卿卿看过来,那两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看起来是相当友善。   颜卿卿早上赖床,宁愿不吃早饭也多睡一会儿,如今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想赶紧下课:“我不太会,就不献丑了,耽误各位下课多不好。”   她话音刚落,众人心想到:不太会?那太好了呀!   两人带头起哄,其余六位也纷纷附和,俱是一脸乐于助人的模样,南宫先生也没多想,反倒是觉得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这位颜小姐中途入学,他得一起教,自然也希望她不要落下其他人太多。   世家小姐们家里不差钱,古琴是世家小姐必修的乐器,想来多少都是有点底子的。于是南宫先生便道:“也好,那颜小姐便试一下吧,弹你自己熟悉的曲子即可。”   颜卿卿:“……”   这位南宫先生居然没看出来她们的意图吗?   在知雅堂里,学生就要听先生的话,南宫先生让她弹,她想不弹都不行,除非她打算以后都不来知雅堂了——   等等,不来就不来呗,她本来也不想来的。   颜卿卿眨了眨眼,瞳仁骨碌碌转了几下,是在很认真地考虑了。   她的目光乱转,不经意看到水榭旁一颗大树上,沈少洲正趴在上面,只露出一个脑袋,见她看了过来,还朝她招了招手。   颜卿卿:???   什么情况?   颜卿卿看到沈少洲,又突然想到,这知雅堂的一席之位,还是沈少洲特意帮她走后门才拿到的。   知雅堂不允许男子入内,沈少洲今天却出现在这里,还及时将她从赵柏棠手上解救出来,想必也是因为他今天特意来看她。   颜卿卿心道,算了,还是弹吧。   她站起来,朝众人福了福身:“那么,有劳各位了,还请不吝赐教。”   众人彼此交换了眼神,谦虚道:“颜小姐客气了,放心。”   颜卿卿又问道:“不知道咱们这里,琴技最好的是哪位小姐?卿卿以后少不得麻烦她。”   南宫先生道:“楚小姐指法最熟,今日的作业也最为流畅。”   那柳眉杏眼的姑娘挺了挺胸脯,一脸骄傲道:“先生过奖了,芳菲还有许多要学的地方。”   众人又捧场地夸了一番。   “那我也弹《叹别离》吧。”颜卿卿直接打断了她们,朝楚芳菲道,“楚小姐,稍后劳驾楚小姐听仔细些,卿卿也还有许多要学的地方。”   楚芳菲矜持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颜卿卿坐了下来,左手按住琴弦,右手拨弄几下,随口道:“音色有些偏差,将就着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小声讨论了起来。   “什么呀,哪有偏差,我都听不出来,而且知雅堂的琴怎么可能有问题!”   “随口胡诌的吧!”   南宫先生一愣,既惊讶又惊喜,随后笑道:“是有一些,因为本想着检查完之后,再教另一首曲子。今天的琴是按着那曲子调音色的,所以与《叹别离》不大一样,只是没想到时间不够,只能下回再教了。”   “啊,是这样,”颜卿卿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是因为时间不够啊。”   一上午弹得错漏百出,魔音乱飞,时间够才有鬼,自己什么水平没点数,还敢说出指导别人的话。   众人:“……”   颜卿卿不再说话,微微垂眸,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有似无的琴音在她指下滑出,仿佛女子心中丝丝缕缕的忧思。   琴音渐明,纤纤素指吟猱按弹,那一缕缕忧思成了缠绵婉转的诉说之语,朝爱人毫无保留地坦白心声。琴音渐渐低沉,仿佛铁血将军的一缕柔情,温柔而坚定低安抚自己的妻子。   琴音流转,转折间无滞无碍,逐渐变得轻快起来,仿佛两人互诉情衷后,共赴难关的决心。琴音转而变得高亢急促,有如金石之响,众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悍将奋勇杀敌,所向披靡。   九死一生,战功加身,不及你一眼。琴音渐低缱绻,年轻的将军凯旋而归,凭风策马,在盛开的桃花中,与爱妻重逢。   无尽情思,一曲已毕,余音袅袅。   满堂皆静。   颜卿卿收手,施施然站了起来,朝八位同窗与廊外驻足倾听的小姐们,微微一笑:“献丑了。”   颜卿卿一脸谦虚看向楚芳菲:“楚小姐,卿卿弹得如何?”   楚芳菲早就懵了,颜卿卿指法灵巧,起承转合间丝滑流畅,尤其是后半段的金石之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可是……   “《叹别离》不是这么弹的!”楚芳菲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啊这……”颜卿卿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见过林淑婉弹?”   廊下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芳菲脸色微红:“颜卿卿你什么意思?”   颜卿卿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叹别离》不是这么弹,我还以为你见过她本人弹呢!我就问问,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可、可是……”廊下的是年纪比她们这学堂稍大的学生,楚芳菲看到了她们眼中对颜卿卿的欣赏,心中顿时就不服气起来,“先生不是这么教的!”   知雅堂的学生一直都循规蹈矩,在外面不管多看不顺眼对方,进了知雅堂都是互相礼让,从未有人这般对峙。   众人看得正有趣时,李茉阡来了,众人连忙行礼。   她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颜卿卿,朝脸色通红的楚芳菲不紧不慢道:“古意新解,以琴托情罢了。不是不教,是还没学到,楚小姐不必心急。”   “各位小姐家的马车已到学堂外,既已下课,便早些回去吧。”随后,她又朝堂内的其他学生道,“几位小姐也是,可以下课了。”   众人纷纷互相告别,神色兴奋地散了。   楚芳菲狠狠地瞪了颜卿卿一眼,生气地走了。   颜卿卿还没走,李茉阡也不在意,直接当着她的面责备南宫先生:“南宫,你怎么回事?刚才一句话不说,就看着她们吵起来?”   颜卿卿本来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闻言又倒退了一半,回头朝李茉阡道:“先生,我没跟她吵呀。”   “不碍事,我本来想听听颜小姐怎么说的,”南宫先生好脾气道,又一脸赞赏地看着颜卿卿,“颜小姐对琴艺,想来也是有独特的见解。”   颜卿卿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颜小姐,你跟你二哥很像。”李茉阡道,“你二哥在修贤馆上学的那几年,馆主的头发掉了一半,白了一半。”   颜卿卿:“……”   二哥,你的战绩有点厉害。   沈少洲等小姐们都走开了之后,直接从树上施展轻功,一路踩着假山,点过浮萍,飞掠到廊下,转进了学堂,刚好听到了他小姨的那句话。   “小姨,”沈少洲道,“卿卿和颜千钰一点都不像,卿卿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   颜卿卿咳了一声,心虚了。   李茉阡见沈少洲有路不走,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忍不住按着太阳穴,朝沈少洲和颜卿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暂时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了,怕掉头发。   沈少洲和颜卿卿并肩往外走。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沈少洲觉得手心有些微汗,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沈大人,今天谢谢你。”   沈少洲冷不防听到这一句,大步一跨,转到颜卿卿面前,皱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颜卿卿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了上去,愣了一下,道:“我说,今天谢谢你,多亏有你在。”   沈少洲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是这句。”   颜卿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你……你怎么又喊起‘沈大人’来了。”沈少洲耳尖微红,“我问你,你上午是怎么叫的?”   颜卿卿终于反应过来了,脸色有些窘迫。   那是……那是权宜之计!   是让端王知难而退的办法!   沈少洲见她害羞了,以为她今天是情急之时,才将心中的称呼喊了出来。此时不再危急,她又和平日一般,叫着那疏离的“沈大人”了。   她眼神飘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沈少洲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问道:“卿卿,我在问你呢,今天上午是怎么叫的我?”   颜卿卿避无可避,心想她这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被迫抬起头,对上沈少洲的灼灼目光,她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仿佛一对展翅欲飞的黑蝶,倒影落在雾雾朦朦的桃花潭中,泛起一点涟漪。   “少……”   这与上午的情形完全不同,颜卿卿一时心想完了,沈大公子是不是陷进去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一时又想,完了,她好像也有点不太对劲?   “继续,”沈少洲耐心地等着她,“‘少’什么?”   颜卿卿一边看着他,一边心道,哪天沈大公子知道她是重生的,她就完了。   “少、少洲……”   可是,他也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不是吗?   “少洲……”颜卿卿磕磕巴巴,声如蚊蚋,“哥哥……少洲哥哥。”   “哎。”沈少洲轻快地应了一声,笑着松开了手,“卿卿。”   沈少洲心情大好,颜卿卿满心纠结,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走出了知雅堂。颜府的马车早就候在门口,珍珠不住地往里面看,终于看到了自家小姐。   “小姐!”珍珠飞快地迎了上去,看到颜卿卿的脸色,大惊道,“小姐,您脸上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   颜卿卿飞快地说了一声“没有”。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停在了他们身边。有人掀起了一侧的窗帘,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朝沈少洲和颜卿卿微微一笑:“宣平侯、颜小姐。”   沈少洲道:“二公主。”   颜卿卿有些意外,赵柳绵这是特意在等他们?   赵柳绵朝颜卿卿道:“本月十五,长公主府有一场流觞诗会,皇姑邀了我与五弟。方才听颜小姐弹奏,实在令人心醉,我五弟是音痴,想让二位结识一番,不知颜小姐是否愿意同行?”   沈少洲:???   这二公主当他是死的?当着他的面就抢人?   颜卿卿也有些傻眼,下意识地看了沈少洲一眼。   沈少洲道:“她不去。”   赵柳绵面不改色:“我问的是颜小姐。”   颜卿卿道:“我不去。”   赵怀森什么时候成音痴了?明明连琵琶跟月琴都分不清楚,这赵柳绵挺会编。上一世五王之乱就有这姐弟俩一份,她可都记着呢。   沈少洲见颜卿卿与他同声同气,原本被当面抢人的不愉当即烟消云散。他朝赵柳绵道:“二公主,我们先告辞了,公主也请回吧。”   赵柳绵被拒绝了也不恼,目光在对面两人之间转了转,朝颜卿卿点点头:“那颜小姐,下次再会。”   颜卿卿朝她福了福身:“殿下慢走。”   难不成这两人真互相看上眼了?赵柳绵挑了挑眉,放下窗帘,皇室的马车缓缓驶离。   “上个学可真累。”颜卿卿叹了口气,有些犹豫地看着沈少洲,“少洲哥哥,我明天不想来了。”   珍珠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一定是听错了吧!   刚才她家小姐叫宣平侯什么?   沈少洲心里是希望颜卿卿能继续上课的,但也知道今天让她受委屈了,低声哄道:“那先放几天再来?我去跟小姨说一声,让你休几天假。”   颜卿卿不说话了,满脸写着不高兴,心道休什么几天假,她几天后也不想去。   沈少洲又道:“我今天和小姨那边说了,以后你们堂室的诗词歌赋,由我来授课。”   颜卿卿一脸头大:“为什么?我讨厌这种课。”   沈少洲笑了笑:“那我教呢,你还讨厌吗?”   颜卿卿:“……”   颜卿卿又道:“我不管,我不要再来了。”   沈少洲只得先暂时顺着她的意:“好好好,不来不来。”   颜卿卿这才脸色好了些,沈少洲朝已经石化在一边的珍珠道:“珍珠,送你家小姐回府吧,时候不早了。”   “啊……啊?啊是是是!”珍珠忙不迭点头,“好的姑爷……不不不,侯爷!”   珍珠也心急如焚——这短短一刻钟不到,她都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得赶紧回去禀告老爷才行!   颜卿卿:“……”   这侍女不能要了。   沈少洲忍不住笑了笑,看着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后,从知雅堂内牵出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朝皇宫策马飞奔。   他不能再等了。   这些个皇子们,竟然一个个都在觊觎他的小姑娘!一天拿不到赐婚圣旨,他一天都不安心。 第27章 心动 是心动的感觉。   初冬微寒, 沈少洲迎风策马,心中那股冲动渐渐冷静下来。   他控着缰绳,在皇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却并没有下马。   马儿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犹豫, 打了个响鼻, 摆了摆头, 扯动主人手中缰绳, 催促他继续前进。   沈少洲摸了摸它的脑袋, 喃喃道:“乌霜, 你也觉得我现在该去找陛下?”   未时刚至, 正是饭饱犯困之际, 宫门前的守卫偷偷打了个呵欠, 却突然看到宣平侯策马而来, 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昂首挺胸, 绷紧皮肉。   皇宫内不得骑马,按往常规矩, 宣平侯若要进宫, 此时该就地下马了。   然而,侍卫们等了半天,却见那一人一马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宣平侯调转了马头,静默片刻,突然绝尘而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所以宣平侯来是干嘛的?   今日本来是个寻常的日子,却因为颜家小姐入了知雅堂,诸多意外绞缠到一起。   沈少洲和赵柏棠擅闯知雅堂的事, 李茉阡已经让人转告双方母亲。   至于颜家小姐受惊吓的事,事关官家贵女清白,也事关知雅堂的清誉,李茉阡不敢掉以轻心,决定亲自拜访金吾卫统领颜不易。   金吾卫上下都知道,他们的老上司颜将军为闺女操碎了心,今天颜小姐入学,颜将军是坐立不安,担心颜小姐在知雅堂过得不好。   李家马车停在金吾卫的御武监前,已有守卫认出了来人是知雅堂主事,一听是专门来拜访他们老上司的,连忙热情地将人迎了进去:“李先生,请您稍等!咱们将军还在校场上,小的马上去通知将军!”   李茉阡点点头,在御武监的厅堂内入座。   颜不易早就派人在知雅堂外面蹲点,知雅堂放学时,其他家的小姐对颜卿卿的议论,被蹲点人都记了下来,火速报给了颜不易。   颜不易听完后一脸骄傲,原来他家卿卿从前在老宅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学弹琴了!副将们也纷纷夸赞颜卿卿,听得颜不易一脸飘飘然。   他心情大好,听到手下来报,说是知雅堂的主事李茉阡来了,心想难道他家卿卿今天表现太好了,李先生特地来跟他说?   嗐,知雅堂实在是太有心了。   颜不易脚步生风地往御武监走,快到厅堂门口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看看人家颜将军,再看看你,同是禁军统领,你怎么整天游手好闲?”   “……小姨,我有事找颜将军。我今天是因为告了假,平日也很忙的。”   “我现在一看到你和颜卿卿就开始掉头发!知雅堂从来没有人第一天就逃学的,颜卿卿是第一个!明天上学前,你给我把知雅堂的规矩跟她讲清楚了!”   “小姨,您看啊,今天是意外,卿卿怕生,只是还没习惯知雅堂,我替她向您请几天假……”   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的颜不易:“……”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跟几年前他二儿子上修贤馆学书时,是多么的像。   颜不易心道,不,这不可能的。他家卿卿这么乖,不可能像千钰那逆子一样,被先生上门找他谈退学的。   颜不易身后的近卫脸色尴尬,重重地咳了一声。   厅堂里的李茉阡和沈少洲马上止住声音。   他们谈得太投入了,居然没发现颜不易已经来了。   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三人快速而默契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颜不易走了进去,朝两人抱了抱拳:“李先生,沈大人。”   两人连忙回礼。   尽管内心翻江倒海,但颜不易还是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朝李茉阡朗声说道:“小女卿卿承蒙李先生关照,李先生辛苦了,在下感激不尽。”   李茉阡道:“颜将军言重了,妾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告知颜将军。”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颜不易叹了口气,道:“李先生,实不相瞒,卿卿被他二哥带坏了,现在性子是有些野,所以我才托少洲帮忙,让她进知雅堂修心养性。希望李先生给卿卿一点时间,在下今天回去会跟卿卿好好说一下,明日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李茉阡咳了一声:“令嫒天资聪颖,见解独特,今天授课的先生也对她赞不绝口。”   颜不易:“……”   “那方才……”颜不易一脸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逃学的事了,“不知李先生所为何事?”   今天赵柏棠的事,肯定是要先和颜不易说的,否则颜卿卿回家后跟颜不易哭诉,那就麻烦了。李茉阡想了想,道:“六皇子少年心性,听说未来皇子妃在知雅堂,于是便想去偷偷看一眼,不巧碰到了颜小姐,两人发生了一些误会。”   颜不易一听,敏感地察觉到不寻常,脸色一沉:“‘误会’?还请李先生明说,是什么误会。”   李茉阡道:“请颜将军放心,真的只是误会。课堂开始没多久,颜小姐就逃学了,所以才在途中与六皇子遇上,当时少洲也在。”   颜不易看向沈少洲,沈少洲点点头,道:“颜将军放心,晚辈断然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卿卿。”   颜不易已经猜到大概了,脸色愈发难看:“说清楚。”   “六皇子调戏卿卿,卿卿有些被吓着了,”沈少洲见颜不易眼中浮现怒色,紧接着又道,“颜将军放心,卿卿毫发无伤,我也已经将赵柏棠揍了一顿。”   颜家武道出身,世代均出忠将,赵柏棠是皇子,颜不易跟了陛下多年,不可能因为他调戏卿卿而动他半分,顶多让陛下主持公道。   但如此一来,陛下能做的,便只能是让六皇子娶卿卿了。   颜不易冷哼一声,道:“揍得好。”   李茉阡假装没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补充道:“颜小姐后来回到学堂里,弹了一曲《叹别离》,惊艳四座。能弹得如此好,想必心情是已经恢复了的,所以请颜将军不必过于担忧。”   颜不易又仔细问了一些关于颜卿卿的情况,李茉阡一一作答,颜不易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   李茉阡见目的已达成,很快便告辞了,沈少洲却还有事要找颜不易。   等李茉阡走了以后,颜不易才道:“少洲,今天多亏有你保护卿卿。”   “应该的。”沈少洲深呼吸一下,有些紧张,来路上已经琢磨了千百遍的话,此时正在心口处汹涌,“颜将军,今天我与卿卿还碰到了二公主,二公主想撮合卿卿与五皇子。二公主走了以后,我去了皇宫,本想求陛下给我和卿卿赐婚。但我又想,此事我应该先与您说,希望您同意。”   沈少洲一字一顿道:“只要您同意,我今天就去朝陛下请旨。”   颜不易沉默了。   如今各位皇子都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太子不得圣上欢心,哪位皇子娶哪家的女儿,决定了哪家要和哪位皇子绑在一起。   禁军是天子的禁军,不是皇子的禁军,更何况如今每位皇子如狼似虎,储君之位随时易主,颜家是绝对不会趟这个浑水的。   沈少洲世家出身,年少有为,更重要的是,对卿卿非常上心,确实是个好选择。   然而,颜不易最终还是说:“少洲,我素来都是很欣赏你的。只是此事,我还需确认一下卿卿的心意。”   话到如此,沈少洲却丝毫不见失望,继续道:“这是自然,强扭的瓜不甜,我与卿卿也是两情相悦的。”   颜不易虽觉得颜卿卿和沈少洲相处不错,但说到男女之情,似乎也差了太远。   沈少洲见颜不易面有疑色,于是便道:“若颜将军不信,稍后我到府上叨扰一下,有劳颜将军安排我与卿卿独处,我同卿卿说会儿话,颜将军可在一旁暗中观察。”   这要求不过分,颜不易也觉得,要是卿卿真的与沈少洲情投意合,那自然也就可以马上先定下来,省得天天被皇子们觊觎。   于是,颜不易带着沈少洲回府了。   两人到颜府时,颜卿卿还在睡午觉,颜不易便先让沈少洲到府中的湖心凉亭稍等,然后让侍女去叫醒颜卿卿。   颜卿卿睡得正香,被叫醒时仍是迷迷糊糊。   珍珠一边飞快地帮她整理衣衫妆容,一边道:“小姐,宣平侯来了,正在碧心湖那边等着您呢!”   颜卿卿半眯着眼打了个呵欠:“他来做什么?”   “哎呀不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珍珠嘴皮子翻飞,“这都半天了,一年半没见您,当然是想您想得紧了。”   颜卿卿:“……”   她是不是真的该换个侍女了?   沈少洲主动来颜府找她,这还是头一回,颜卿卿琢磨了一路,心想也许他是来劝她的,劝她明天继续去知雅堂。   唔,沈大公子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他,还是得装可怜才行。   午后日光温暖,碧湖微波粼粼,颜卿卿一眼便看到了沈少洲那挺拔的身影。她穿过石桥,走进凉亭中,喊了一声“少洲哥哥”。   沈少洲转过身,温和地笑了笑:“卿卿。”   颜卿卿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坐下,趴在栏杆上,枕着自己的双臂,看着沈少洲问道:“少洲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颜卿卿舒服地眯了眯眼,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沈少洲低低地叹了一声,道:“今日你受惊了,我有些担心,想着过来看一下你。”   就这?这点小事有什么好担心的……湖面上粼粼光点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困意又上来了,她随口道:“我没事了,少洲哥哥不必担心。”   “卿卿如此招人喜欢,让少洲哥哥怎能不担心。”沈少洲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就怕卿卿哪天被抢了去。”   沈少洲估摸着,颜卿卿应该反问他“那怎么办呢”,然后他下一句就该说“所以,我们订亲吧,这样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这沈大公子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瞎担心?颜卿卿伸出手臂,朝沈少洲招了招手,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少洲哥哥,你过来。”   这与想象中的有点出入,但沈少洲看着小懒猫一样的颜卿卿,心头仿佛被羽毛拂过,微微痒。   他缓缓俯下身,靠近了颜卿卿。   颜卿卿拉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又弯了弯腰。她仰起脸,轻轻地亲在他的脸颊上。   沈少洲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   “你看,我们这就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了,再也没有其他人的事。” 第28章 双姝 沈大人,你是要我,还是要她?……   沈少洲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一下子都涌上了头。   天在旋,地在转,心脏在狂跳。   他仿佛身在花海,看见了春色无边, 又仿佛身陷漩涡, 无法自拔。   少女的唇瓣柔软而温暖, 蜻蜓点水一般, 若即若离, 却让他半边身子都酥了, 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恍惚间, 不知为何, 沈少洲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然而, 此时他已经无法再去想其他, 鼻息间全是少女清新活泼的淡淡花果香味。   少女俏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洲哥哥,现在能放宽心了吗?”   温热湿润的气息洒在耳侧, 那处肌肤敏感而脆弱,顿时就麻了。沈少洲几乎要怀疑自己耳朵在滴血, 脑中一片空白, 猛地直起腰。   颜卿卿有些惊讶地笑了笑,及时地松开拉他衣襟的手。   “卿卿你……我……”   沈少洲脑中一片混沌,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在心中汹涌,却无从宣泄。   他想给她甜言蜜语,更想给她山盟海誓,但他像个结巴的傻子一样,笨拙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他窘迫之时, 凉亭旁边的巨树上飞出一大片鸟儿,此起彼伏的长鸣短叫,树上枝叶疯狂晃动,沙沙作响。   颜卿卿疑惑地往树上看了一眼。   飞鸟们给沈少洲争取了片刻时间,他舒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颜卿卿没看出什么异常,收回目光,抬手撑着后脑,笑眯眯地看着沈少洲,眼神坦荡又顽皮,像个光明正大地做了恶作剧的小孩,被抓包时恃宠生娇,不知悔改。   沈少洲看着她的笑容,自己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随后他又强行压住笑意,咳了一声:“卿卿,不要捉弄我。”   颜卿卿眨了眨眼,长长地“哦”了一声,一脸无辜,些许苦恼,仿佛对方才是那仗势欺人的坏蛋:“那卿卿怎么办呀?少洲哥哥是想耍赖吗?”   “不,我认的,这个账……我求之不得。”沈少洲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替她拉了拉因为抬手而滑至手肘的罗袖,低笑道,“入冬了,当心着凉。”   “好吧。“颜卿卿听话地把手放了下来,拍了拍手,“走,我们去吃莲子鸡蛋糖水,我午睡前让人准备的,现在应该已经做好了。”   沈少洲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颜卿卿撩了撩颊边的发丝,双手在美人靠上撑了一下,往地上轻轻一挑。   两人正要往前走,不料颜卿卿长裙曳地,刚才跳下来时,没发现自己踩在了裙脚上,如今一迈脚,直接就被绊了一下,惊叫着往地上摔去。   沈少洲眼疾手快,及时拉住她,往自己这边拽。   颜卿卿只听得沈少洲无奈的叹气,眼前一花,手臂一紧,随后便被打横抱了起来。   “呃……”她惊魂未定,一抬起头就与沈少洲互相抵着额头,近得连他的眼睫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沈少洲低声笑道:“卿卿啊,走路总是这般不小心。”   颜卿卿紧紧地贴着他,他一笑起来,一说出话,她都能感到他的胸膛在微微震动。   好近。   颜卿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脸上一热。   沈少洲知道她是害羞了,心里一乐,想到她刚才胆大包天地亲他,现在反倒怕了,正想逗她几句时,旁边忽然一声巨响,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凉亭旁的巨树上不知怎的了,仿佛被大风刮过一般,疯狂晃动,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随后一根双臂合抱粗的树枝,径直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到了湖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随后又悠悠地浮了起来。   那树枝断口极不规整,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一般。   颜卿卿再一次疑惑地看向那巨树:“这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沈少洲还没说出“知道”二字,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噤声,额上冒出了冷汗。   完了,他居然把颜将军给忘了!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   沈少洲有点慌了。   这意味着,刚才卿卿亲他的时候,被颜将军看到了;此时此刻,自己抱着卿卿,也正被颜将军看着。   沈少洲想想就觉得窒息,有些艰难地回头,看了看飘在湖上的树枝,完全不敢想象颜将军是以什么表情将它给掰断的。   他和颜将军说,让他和卿卿聊一会儿,结果他和卿卿又亲又抱。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沈少洲觉得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扎成刺猬了。   冷汗从额角滑了下来。   颜卿卿已经习惯了沈少洲的怀抱,还抬手揽着他的脖子,给自己调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她窝在他的臂间,戳了戳他的胸口:“走呀。”   沈少洲强笑着点了点头,迈开了第一步,仿佛走在了刀尖上:“嗯。”   颜不易蹲在树杈上,捏了捏指节,咬牙切齿地盯着那沈家小子的背影。   为何卿卿竟然会主动亲沈少洲?   这不可能!   卿卿和沈少洲之间到底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   颜不易随手摘了颗指甲盖大小的青果,弹指间,内力夹裹着青果,朝着沈少洲射去,击在他背后。   “唔——”沈少洲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见颜卿卿抬起头疑惑的眼神,又接着感叹道,“唔,今天天气真好。”   颜卿卿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仍是点点头:“是挺好的。”   “臭小子,还不放下来。”颜不易又摘了一颗,再次弹了出去。   沈少洲早有准备,硬生生地扛下了。   出了花园后,不远处有家仆走动,沈少洲才将颜卿卿放了下来。短短几丈路,沈少洲走得既愉悦又煎熬,不用脱衣服看,他都已经能预料到背上已经青了一大片。   等两人一起走回厅中时,颜不易已经抄了小路,比他们先到一步,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颜卿卿有些意外,笑道:“爹爹,今天回来得早。”   颜不易酸溜溜道:“早点回来多陪陪卿卿,省得以后卿卿有了心上人,就顾不上爹爹了。”   颜卿卿:???   爹你不对劲。   沈少洲咳了一声:“卿卿心性善良,自然也会孝顺颜将军的,颜将军多虑了。”   “是啊,心性善良,”颜不易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就很容易上当受骗,被拱了去。”   沈少洲:“……”   颜不易又道:“沈大人,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   这……爹爹居然赶沈大公子走?之前看他们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颜卿卿有些意外地看了颜不易一眼,欲言又止。   好歹把莲子鸡蛋糖水吃完再走啊。   沈少洲在桌底下捏了捏她的掌心,她转头一看,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他站了起来:“那卿卿,我先回去了。”   颜卿卿只得点点头:“路上小心。”   颜不易又有些吃味,他家闺女返京还不到两个月,老颜家团聚还不到两个月,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姓沈的呢!   虽然这小子确实还不错,但也来得太早了!   颜不易一脸惆怅地走了出去,让跟随的家仆们都散了,沈少洲忐忑地跟在后面。快到颜府大门时,沈少洲终于忍不住道:“颜将军,赐婚一事……”   颜不易哼了一声。   沈少洲硬着头皮继续道:“希望颜将军同意。”   颜不易瞥了他一眼:“咱们约法三章,你要是办不到,就不要想了。”   沈少洲连忙道:“您说。”   颜不易道:“第一,以后少动手动脚,搂搂抱抱像什么话!要是成亲前你碰了她,老子直接提刀去找你;第二,卿卿以后必须是宣平侯府主母;第三,你须得待她一心一意,既要娶颜家女,你这生便不能纳妾了。”   沈少洲郑重地点了点头:“颜将军放心,少洲必不负她。”   颜不易叹了一声:“走吧,去皇宫。”   两人去了一趟皇宫,德昭帝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圣旨将在第二天公布。   沈少洲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回到宣平侯府后,秋冬见自家少爷从进门就一直笑,试探着问:“少爷,您没事儿吧?”   不然咋一直在傻笑?   只见他家少爷哼了一声,神色里居然还带了些骄傲:“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少洲现在只想一个人开心一下,要是让秋冬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整个宣平侯府都知道了,也意味着沈府那边也会很快知道,少不得被召唤回去交代一番。   晚上,沈少洲开开心心地吃过饭后,快快乐乐地洗澡睡觉,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了颜卿卿。   少女一身活泼的湖蓝色襦裙,手上拿着一串鲜艳的糖葫芦,眉眼弯弯地朝他跑过来:“少洲哥哥!”   “卿卿!”沈少洲应了一声,张开手臂,正打算接着少女之时,另一个女子出现了。   女子一身华贵宫装,面容明艳,眼尾处的泪痣用朱砂细细描过,衬得一双桃花眼愈发摄人魂魄。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上蔻丹显得皮肤仿佛牛奶一般白皙,与他十指交握时,那触感如凝脂一般细滑。   女子顺势依进沈少洲怀里,玲珑有致的身段紧紧贴着他,薄唇凑到他耳边,暗香在两人间浮动,丝丝缕缕撩人心弦,挑起心底最原始的冲动:“沈大人……”   沈少洲身体一僵,想推开她,但双手不知为何完全不听使唤:“贵、贵妃娘娘……”   少女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两人面前,有些迷惘,又有些委屈地看着沈少洲:“少洲哥哥,她是谁呀?”   女子轻轻一笑,抬起脸,在白天颜卿卿亲过的位置,一边看着颜卿卿,一边用双唇覆了上去,在沈少洲颊边留下一吻。   少女嘴巴一扁,眼中泪光闪闪,沈少洲心中一痛:“卿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不是沈大人想的哪样?”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声音娇媚入骨,抚着他的胸口,“沈大人那晚自/渎的时候,想着的明明是本宫呢。” 第29章 暗欲 他的体内仿佛有一头野兽。   沈少洲觉得自己快疯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两个颜卿卿?   不对……卿卿是卿卿, 颜贵妃是颜贵妃,可是她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   “你喜欢的是她吗?”少女伤心地看着他,眼泪涌了出来,带着浓厚的鼻音, 哽咽着问道, “你为什么要骗我?”   “不是的!卿卿, 我……”   女子听到沈少洲的话, 秀丽的长眉微微蹙了起来, 咬着双唇, 一双桃花眼雾气蒙蒙, 眼尾艳若红鲤, 一点一点浮起了泪光。   那眼神何其熟悉, 沈少洲看着她, 心里又是一阵抽痛,还未说完的半句话, 一下子就哽在了喉咙间,再也说不出来。   女子虽然没有在哭, 眼泪将落未落。她甚至薄唇一弯, 牵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小巧的鼻尖却也渐渐红了。她朱唇轻启,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沈大人,你说,你是选她,还是选我?”   他脑里一阵嗡嗡作响,耳鸣不止,心脏跳得飞快,狠狠地捏了捏眉心。   这是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   快点醒过来吧!   “呜呜呜少洲哥哥……”少女用力地擦了擦脸颊, 试图将泪水擦干,却发现无论如也止不住那断线珠子般的眼泪,脸颊被刮得红扑扑,既伤心生气又惊慌无措,最后干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大人……”女子微微蹙着眉,眼波潋滟,浮起一层泪光,眼尾处的朱砂痣几乎要沁出血来。   沈少洲猛然惊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手一抹,额上全是冷汗。   他看着黑漆漆的帐顶,惊魂未定,脑中一片混沌,脑仁隐隐作痛,卿卿和颜贵妃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卿卿亲他的时候,他会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第一次梦见颜贵妃的时候,颜贵妃也是那样贴着他的脸,然后——   停!   没有“然后”!   沈少洲你不能再想了!   沈少洲深吸一口气,然后发泄般地叹了一声。   沈少洲认命地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慢慢调节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然而,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头野兽横冲直撞,想要脱离礼法的桎梏,带得他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烧得他浑身难受。   他又翻了个身,在被褥间蹭了蹭,却仍是烦躁不已。   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梦见颜贵妃?   沈少洲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颜贵妃见面,是上一世她随先帝拜访沈家,他当时恰好在家中,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但他绝对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沈大人……   颜贵妃美艳无双的面容又在他脑中浮现。   ——呜呜呜少洲哥哥……   卿卿泪眼朦胧的小脸取而代之,与颜贵妃的面容交替。   沈少洲痛苦地睁开眼。   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想的却是颜贵妃。   沈少洲忍耐地抓着被单,连呼出的鼻息都是灼热的,喉间一片沙哑。半晌后,他猛地掀开被子,跳到地上,连鞋子也不穿,风一样冲到门边,一把将门打开了。   天寒地冻,守夜的小厮正窝在墙角打盹,忽然就听到“砰砰”两声巨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就看到少爷三更半夜的从房间冲了出来。   “嗯?”小厮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小声道,“我这是眼花了吗?”   少爷的身影愈发清晰,逐渐远去,风中隐隐传来少爷的嘶哑喊声,在这夜里莫名显得有些悲凉惨烈。   小厮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只见他家少爷一身单衣,衣袂翻飞,像一只逆风奔跑的矫健豹子。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厮连忙朝少爷的方向追了起来。   小厮手脚利索,兔子一般蹦了起来,远远地跟着他家少爷,踏过鹅卵石道,跨过稀稀疏疏的草丛,穿过重重回廊,跑到湖心——   噗通——   湖边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小厮看着他家少爷消失在湖边的身影,震惊地张了张嘴巴,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瞬,他凄厉的声音响彻宣平侯府。   “来来来来来人哪——!少爷投湖啦——!救命啊——!!!”   “少爷——!少爷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宣平侯府的家仆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连衣服都顾不得穿,接二连三冲出房门,手忙脚乱地点起火把,一起朝着侯府里的湖边跑去。   沈少洲因为不愿在这种时候想着颜贵妃,但一身火气又让他辗转反侧。他脑子一热,就想到了要跳进水里冷静一下。   初冬深夜,湖水冰凉,寒气入体,沈少洲在水中感觉人都快被冻傻了,四肢百骸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当即什么火都消了,连最后一点旖旎都烟消云散。   沈少洲还在水中扑腾,小厮呼喊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但他在模糊中看到了岸上逐渐出现的火光,听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声。   沈少洲完全没想到,自己府里小厮还挺尽责,嗓门还挺大。   然后他府里的家仆反应也很快。   他该欣慰的,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少爷!少爷!”   “哎呀,少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怕不是夜游掉下去了。”   “胡说!我跟少爷那么久了,少爷才没有夜游症!”   “你们别吵了,赶紧下去救少爷!”   ……   沈少洲破水而出,家仆们下饺子一般,接二连三噗通噗通地跳了下来,朝他游了过来。秋冬一马当先,奋勇地划着手臂,不由分说地夹起他,将他拖了上岸。   秋冬冻得哆哆嗦嗦,一把鼻涕一把泪:“少爷,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好好的跳什么湖啊!”   沈少洲沉默了,并不想开口。   说什么?难道要他说你少爷我做春/梦了但是发泄不出来所以跳湖冷静一下?   沈少洲站起身,浑身湿透,单衣贴着身体,湖水顺着发梢滴落下来,划过他苍白的脸,发青的双唇,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所有人都在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沈少洲道:“都散了吧。”   沈少洲是宣平侯府中唯一未成婚的人,这也意味着,沈少洲也是宣平侯府里唯一一个有反应了就只能自行解决的人。   他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他跳湖的真正原因。   家仆们只觉得他们家少爷更低落了,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于是家仆们更加担心了。   沈少洲想了想,又道:“今夜之事,谁也不得传出去。”   家仆们纷纷点头,他们懂的,少爷自小就懂事,肯定是不希望传到沈宅,让老爷和老夫人担心的。   沈少洲从小练武,也非常注意饮食,很少生病。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夜之后,他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热。   这病来势汹汹,沈少洲整个人都被烧迷糊了,第二天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秋冬几乎是要将他从床上扛下来,跟家仆们七手八脚地伺候他跪拜。   宣平侯去年救驾有功,是圣上御前红人,年少有为,愈发得圣上倚重。宣平侯看上了颜家四小姐,请圣上指婚,圣上自然是大手一挥,不但批了,还让贴身大太监春喜来宣旨,以示重视。   春喜跟这宣平侯也算是老熟人了,见他这样,不由得一脸惨不忍睹,忍不住问道:“侯爷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这病不打紧吧?要不要请陛下派御医来看看?”   少爷吩咐不能对外人说,只得含糊道:“多谢春喜公公挂心,少爷着凉了。”   沈少洲哑声道:“本侯没事。”   春喜也不勉强,点了点头,又笑道:“恭喜侯爷了,颜小姐聪慧机敏,与侯爷当真是般配。”   沈少洲昏昏沉沉地道了声多谢。   春喜见状,不敢耽误宣平侯休息,又道:“那侯爷好生修养一番,咱家还得接着去颜府宣旨。”   听到颜府两个字,沈少洲的眼神微微一亮,但仍是提不起什么力气,勉力点点头:“有劳春喜公公。”   春喜从宣平侯府出来后,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颜府。   “嘿!”颜千钰握着斧头,熟练地将一段柴劈成两半。   “哈!”手起刀落,颜千钰又搞定了一根。   颜千钰仍是一身贴合的广袖长袍,宽大的衣袖扎了起来,用绳子别在背后,坐在板凳上劈柴,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颜卿卿也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他旁边,托着腮看颜千钰干活:“二哥,你还要劈多久呀?”   颜千钰冷哼一声,仿佛面前的柴是仇人一般:“这还不是怪沈少洲那厮,寻宝阁那晚闹大了,柴房里还有大半屋子等着你二哥呢!”   真是气死他了!   沈少洲那大憨憨!   就这猪脑子还想娶他家卿卿,做梦去吧!   因为寻宝阁一事,卿卿要去知雅堂学规矩,而他和老三则被老爹罚劈柴,两人要把柴房里的柴劈完。说是两个人,但老三有官职在身,有时候得外出巡查,所以大多时候都得他一个人劈。   颜卿卿也觉得二哥有些无辜,拨弄了两下手边粗糙的柴,怜悯地看着他:“二哥,那要不我帮你劈一点?”   颜千钰哈哈一笑,道:“那哪儿行啊?我们家卿卿是不能做这些的,蹭破了卿卿的手指,二哥还心疼呢!”   颜卿卿只得作罢。   她看了看颜千钰,咳了一声:“二哥,我有事想请教你。”   颜千钰道:“你说。”   颜卿卿道:“二哥,要是你喜欢的女孩儿欺骗了你,那女孩儿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生气?”   颜千钰动作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既然是二哥喜欢的女孩儿,二哥怎么会生气呢?当然是原谅她了。”   颜卿卿心道,可沈大公子是肯定不会原谅她的。   她刚想换个问法,颜千钰一眼就看穿了,哼笑着道:“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二哥这般心胸宽广,这般会与女孩儿相处。比如沈少洲这种傻子,脾气臭脑子傻,要骗就骗彻底,骗一辈子,反正他那脑子也反应不过来。”   颜卿卿:“……”   两人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过来了,他们循声望去,宦官春喜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朝两人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说是带了圣上的旨意前来。   颜不易此时不在家中,最大的就是颜千钰了,颜千钰连忙放下手中的斧头,整理衣衫,领着妹妹跪了下来。   “颜氏卿卿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金吾卫上将军颜不易之女颜卿卿品貌出众,与宣平侯沈少洲两情相悦,堪称天设地造,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特为二人指婚,一切礼仪,交由沈、颜两家商定,布告朝内,咸使闻之。钦此。”   颜千钰和颜卿卿俱是一脸震惊,面面相觑。   颜千钰一想到以后跟沈少洲竟然是一家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颜卿卿没想到昨天毫无预兆,今天就天降圣旨。   春喜催促道:“颜小姐,接旨吧。” 第30章 官宣 喜提赐婚圣旨一道   颜卿卿一脸懵地跪在地上, 颜千钰知道自己应该提醒妹妹接旨,但他实在又不甘心,于是两人谁也没动。   春喜用力地咳了一声,提了提声音:“颜小姐?”   这颜将军也是的, 昨天跟着宣平侯一起进宫, 今天居然没留在府里一起接旨, 心也真是够大的。   颜卿卿回过神, 只得叩谢, 托起双手:“卿卿谢陛下恩典。”   春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圣旨卷起, 交到颜卿卿手里。颜卿卿只觉得如在梦中, 一脸恍惚地站了起来。   春喜满脸堆笑道:“恭喜颜小姐, 恭喜颜二公子, 以后颜、沈两家便是亲家了。”   颜卿卿垂眸一笑,心道这可未必, 谁知道以后有些什么变故呢?   颜千钰皮笑肉不笑道:“过门了才是,现在还早着呢。”   京城双璧之间素来不和,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春喜当下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颜家的小千金金贵,被家里人捧在手心这点,春喜也是知道的,这亲事可是颜将军自己也同意了的。   而且,现在这小姑娘笑着低头,显然就是害羞了嘛。   春喜甚至还有些可怜宣平侯,好好一个天子骄子,为了这小姑娘, 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来自大舅子的刁难呢!   春喜心道好人做到底,于是又朝颜卿卿道:“颜小姐,方才咱家是先去了宣平侯府宣旨,宣平侯染了风寒,现在病得厉害呢!若是您去看他一看,他说不定就能好得快些。”   “啊?他生病了?”颜卿卿猛地抬起头,皱了皱眉,“可是昨天……”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春喜瞧见了她脸上的忧色:“咱家也不知道,颜小姐去看看便知。”   颜千钰一看就知道春喜打的什么主意了,阴阳怪气道:“有病还是看大夫好,卿卿可不懂医术。”   春喜点点头道:“颜二公子说得对,咱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方才咱家就说,要不请御医来看看,可沈侯又说不需要,看起来是要硬扛过去了。咱家觉得,颜小姐还是去劝一下他比较好,若是耽误了,病得更重就麻烦了。”   颜千钰:“……”   行吧,就是不管怎么样,你就是要卿卿去看沈少洲。   颜卿卿点点头,朝旁边的侍女道:“珍珠,去准备一下,待会儿随我去一趟宣平侯府。”   珍珠欢快地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了。春喜见状,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不久后便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颜卿卿见春喜终于走了,笑容垮了下来,叹了口气,有些不安地拉着颜千钰的袖子:“二哥,此事……爹爹知道吗?”   颜千钰本来还想骂几句沈少洲的,但颜卿卿此时的样子,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于是将话吞了回去,点了点头:“我猜应该是知道的。”   颜卿卿脸上有些不悦,混杂在不安之中,此时整个人像一只突然被塞进笼子里的小狐狸,又懵又气又无奈:“怎么都不提前与我说一下?”   可你好像也对那小子有点意思……颜千钰心中想道,但十分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昨日颜卿卿第一天去知雅堂上学,颜千钰怕她被其他人欺负。等珍珠将她接了回来后,趁着妹妹去吃饭的当口,他去偷偷问了珍珠,结果就被珍珠的话震惊到了。   卿卿喊沈少洲“少洲哥哥”!   卿卿这才和沈少洲认识多久啊?他颜千钰号称京城第一公子,平时哄姑娘家,得手的速度都没沈少洲这厮对她妹妹的快!   颜千钰原本还觉得,也许是沈少洲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卿卿,但现在看她这模样,又想到春喜来之前,她问他的那个问题,此时隐约猜到了一点。   颜千钰看了看四周,让家仆们各自散了,然后将颜卿卿拉到一边,踌躇两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卿卿,你老实跟二哥说,你昨天和沈少洲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上一世,颜卿卿有什么事,也是从来都瞒不过这人精二哥的。而且二哥主意多,又靠谱,碰到麻烦事,找二哥就对了。   于是,颜卿卿将昨日上午赵柏棠调戏她、沈少洲将赵柏棠揍了一顿、下午自己又亲了沈少洲一下的事,一五十一地告诉了颜千钰。   颜千钰听完倒抽一口冷气,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昨天下午,是爹带沈少洲过来的。”颜千钰道,“他们两个一起去了湖心亭。”   颜卿卿忽然想起了昨日湖心亭旁那大树的动静:“……”   她爹就躲在树上!他看到了她亲沈少洲,也看到了沈少洲抱她!   颜卿卿头都大了,欲哭无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哪怕是醉音阁那晚,沈少洲拿着长刀逼婚,哪怕是听到满京城在传她和沈少洲私定终生,她内心都没有这么动荡过。   她飞快地分析了现在的情况,五皇子六皇子显然已经开始对她感兴趣了,这道圣旨下来,沈少洲就是她的/保/护/伞,这也是她重生当晚就一直在设想的事情。   颜卿卿低头看着被自己握住的圣旨,心中却开始犹豫了。   颜千钰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卿卿讨厌沈少洲吗?”   颜卿卿愣了一下,道:“当然不。”   颜千钰笑了笑:“那喜欢他吗?”   “我……”   颜卿卿想到了上一世那以死相谏的书呆子,想到了大理寺南狱中握刀抵着她心口的冷面将军,想到了怀中抱着白猫朝她微笑的贵公子,想到了捏着她下巴让她喊哥哥的少年郎,最后画面定格在那抱着她与她额头相抵的沈少洲。   她脸上出现了罕见的迷茫:“我……我希望他可以开心。”   颜千钰失笑,这傻孩子,沈少洲开心大过自己的感受吗?都到这地步了,还分不清自己的心意吗?   “我的好卿卿啊……”颜千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有些好气又好笑,不甘心道,“便宜沈少洲那厮了。”   颜卿卿正心烦意乱,推了推颜千钰的手,却又听到颜千钰道:“走吧,去宣平侯府。看一下我那讨厌的妹夫。”   颜卿卿:???   颜千钰松开了手,颜卿卿“欸”了一声,连忙拉住他:“二哥……”   颜千钰回头问道:“怎么了,你不担心他吗?”   是有点。可是她……颜卿卿微微垂下目光:“之前的那个问题……”   “怕什么?”颜千钰知道她是说有事瞒着沈少洲,“谁心里没点秘密?你又不害他,还对他这般好,二哥还不想同意这婚事呢!”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事瞒着?就算有又如何,能娶他妹妹,已经是沈少洲三生有幸了。   颜千钰说到最后,已经是板起脸了,一副想揍沈少洲一顿的模样,颜卿卿顿时哭笑不得,心中的郁闷微微一散,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珍珠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颜卿卿出门。   颜卿卿看着她手上满满的东西,嘴角一抽,问道:“珍珠,你这是做什么呢?”   “嗨呀小姐,”珍珠自信地说,“这可是咱们与沈家定亲后第一次见面呀,礼数不能少!侯爷那不是生病了吗,奴婢给您准备了您亲自熬的粥,待会儿您可以亲自喂侯爷……”   “等等,”颜卿卿打断她,“我什么时候熬的粥?”   珍珠道:“就刚刚。”   颜卿卿:???   颜千钰一脸赞赏道:“珍珠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厨房小灶每天都有备着一些热粥点心等,就是怕小姐少爷们饿了,可是随时送到他们面前。   珍珠一脸谦虚,深藏功与名:“二少爷谬赞。”   三人坐着颜府的马车来到宣平侯府,下车后,侯府的仆人见了颜千钰等人,连忙迎了上去,热情地往府里迎。   秋冬在里头一听到颜小姐过来了,连忙出去迎接:“颜少爷好,颜小姐好!里面请里面请!”   颜千钰朝颜卿卿道:“这是沈少洲的贴身侍从。”   “是是是,颜少爷记性真好!”秋冬朝颜卿卿笑道,“小的名唤秋冬。”   颜卿卿微微颔首。   这刚定亲,颜小姐就亲自过来了,对少爷当真是非常在意了。秋冬有一种老父亲般的激动,恨不得颜小姐凭空再长个两三岁,让她和少爷原地成婚。   颜卿卿问道:“听说沈大人病了,不知现在好点了没?”   “嗐,这平时不生病的人哪,一旦病来即如山倒!”秋冬一脸痛心,“少爷烧得可厉害了,什么都吃不下,可急坏了老爷和老夫人了!”   颜卿卿被秋冬那表情吓了一跳:“啊?这么严重。”   颜千钰似笑非笑道:“那可怎么办,卿卿你身子弱,万一被传染了就不好了。既然深大人什么都吃不下,我看你那亲手熬的粥,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什么?颜小姐还亲自熬了粥!真是好贤惠!秋冬连忙改口道:“那是之前,现在稍微好些了,这不,之前啥也没吃,小的正准备去厨房里煮粥呢!现在颜小姐亲自来了,还给少爷亲手熬了粥,少爷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颜卿卿咳了一声,那真不是她熬的。   然而,二哥已经那么说了,她也就假装那是她做的——顶多她回头就去学一下煮粥,学成后给沈大人再熬一盅。   两家已经结亲,宣平侯府上下都替沈少洲高兴,即使颜家小姐还有一年多才及笄,眼下却已经将她当成侯府未来主母看待,所有人看到她都毕恭毕敬。   秋冬引着颜千钰和颜卿卿,来到沈少洲的房间,珍珠不便跟进去,便将放着热粥的食盒交给了颜卿卿。   秋冬为颜氏兄妹推开房门,将二人带了进去。   沈少洲还在睡,三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颜卿卿走到床边,看到沈少洲烧得满脸通红,额上敷着一条帕子,双眼紧闭,眼皮正不安地颤动。   颜卿卿觉得有点揪心,怎么病得这般厉害?   烧成这样,万一烧成傻子了可怎么办?   忽然,沈少洲微微动了动身体,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颜卿卿马上小声问道:“他是不是要醒了呀?”   颜千钰道:“不是,他正在做梦。”   就在此时,沈少洲在睡梦中皱起了眉,一脸痛苦。   “娘娘……我们……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我已经与卿卿定亲了……” 第31章 误会 卿卿,你听我解释。   沈少洲一句梦呓之后, 眉头紧锁,却没再说什么了。   房间内一时间静得可怕。   秋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身体微微后仰,缓缓地抬起手, 捂住胸口, 额上开始冒出冷汗。   刚才少爷是不是说了什么?应该没有吧?他从小就跟在少爷身边, 连少爷多少根脚毛都知道, 他怎么不知道少爷藏了个女人?   所以, 刚才一定是他听错了……吧?   颜千钰听到沈少洲那句话后, 心里也非常震惊, 没想到沈少洲这人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竟然与宫中哪位娘娘有染。   呸, 沈少洲这厮真是狗胆包天!   秋冬和颜千钰心中惊涛骇浪, 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颜卿卿。   颜卿卿看着床上的沈少洲,缓缓地深呼吸, 薄唇用力地抿成一线,几乎不见一点血色。她握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 秀气的指节紧紧握住木柄, 泛出微微的白色。   好啊,原来已经有心上人了。   颜卿卿慢慢转过头,看着秋冬:“秋冬,听说你是你们少爷的贴身侍从?”   少爷此时不省人事,只能靠他稳住情况了!秋冬当即皮肉一紧,连忙道:“是的,颜小姐。颜小姐,我们少爷对您是真心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颜卿卿自动忽略他第二句, 直接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什、什么?”秋冬有些慌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少爷口中的娘娘是谁。这种场面真不是他能应付的,而且为什么颜小姐质问的语气这么熟练,这不该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问出来的呀!   颜千钰捏了捏指骨,拳头都硬了,一言不发地看着秋冬。   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秋冬欲哭无泪:“颜二公子,颜小姐,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发誓,少爷身边真的没有其他女人!”   颜千钰嘲讽道:“自然是不在他身边,是在宫中。”   颜卿卿脸色愈冷,秋冬连忙改口:“小的发誓,少爷没跟哪位娘娘有来往!”   “你发誓?”颜卿卿觉得有些好笑,一双平日雾雾朦朦的温柔桃花眼,此时眼神冰得吓人,“你少爷也与我——”   颜卿卿本来想说你少爷也朝她发过誓,但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像话本中的可怜女人,那种被抛弃后仍抱着希望的女人,只因为当初男人一个可有可无的誓言。   扯什么誓言,她只是要知道到底是谁,让沈少洲病到昏迷不醒,也要心心念念。   她又不是要死缠烂打,不过是问清楚,看看他与那女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若是不受宠的妃嫔,将来等太子殿下登基了,以她大哥的情面,求一道恩旨又有何难。   秋冬看着心惊胆战地看着颜小姐的脸色,有点想提醒她小心手要破皮了,但是又不是很敢。   颜卿卿又瞥了沈少洲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欸,等等!颜小姐!”秋冬一看她那眼神就感觉要完,心中一凉,脑子一热,就想冲上去拦着她。   “你干什么!”颜千钰身形一动,挡在秋冬面前,一把将他推了回去,“我妹妹也是你能拦的?”   “不敢不敢,是小的错了!”秋冬连忙赔罪,就差跪下来抱着颜千钰的大腿了,只求他们别走,什么都好说。   “卿……卿卿?”   床褥间传来一阵微弱声音,秋冬耳尖听到了,只觉得少爷此时这破锣嗓音,是他秋冬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美妙的天籁之音!   颜卿卿气在头上,原是没注意到的,秋冬连滚带爬地扑到沈少洲床前,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嚎道:“啊——!少爷!你终于醒了!”   颜卿卿果然脚下一顿,秋冬一边用余光关注颜氏兄妹的动静,一边将沈少洲的上半身托了起来,焦急地拍了拍他的脸,急促又小声道:“少爷,少爷!醒醒啊!别睡了!再睡你就要凉了!”   沈少洲头重脚轻,整个人都像是飘在水里,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他小姑娘的声音,挣扎着醒了过来,被秋冬那一嗓门吼得两眼一黑,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沈少洲被秋冬托了起来,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后背露在被子外,沈少洲觉得有些冷,但仍是硬撑着,看着门口处那道纤细的背影,哑声道:“卿卿……是卿卿吗?”   “是的是的,是颜小姐!”秋冬抽了抽被子,帮沈少洲把后背也裹住了,“颜小姐还给你亲手熬了粥!”   秋冬说得很大声,是故意说给颜千钰和颜卿卿听的,以表示侯府上下的仆人都是认颜小姐为主母的,就差直接朝颜氏兄妹大吼一句:求二位给我们家少爷一个改过自身的机会!   他又凑近沈少洲耳边飞快道:“少爷,快认错!你这病得五颜六色的样子最适合卖惨了!快啊,不然回头等病好了就没机会了!”   “什么……”沈少洲脑子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秋冬在说什么,他朝颜卿卿道,“卿卿,你过来……”   颜卿卿握着食盒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转回身,走到房中的桌子旁,将食盒放了上去,然后一步一步朝床边走过去。   经过颜千钰身边时,颜千钰拉住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卿卿。”   颜卿卿抬起头,牵了签唇角:“二哥,我没事。”   她走到床边,福了福身,礼貌又疏离道:“沈大人。”   沈少洲虽然烧得有些反应迟钝,但他太熟悉颜卿卿的表情了,他见过她的一颦一笑,喜笑娇嗔,却没见过她这样面无表情的。   不止卿卿,颜千钰那眼神感觉是想杀了他。   还有秋冬,目光里千言万语,不停地做着“快认错”的嘴型。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显然这房间里其他三个人,都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   秋冬都要急死了,隔着被子掐沈少洲的手臂:快啊,少爷,快认错!   沈少洲也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秋冬既然知道实情,跟了他那么多年,他总归不会害自己的。   而且卿卿看起来好像是生气了,颜千钰这人虽没什么用处,但风花雪月的头脑确实是全京城第一,连颜千钰都那这种眼神看他,那他应当是真的做错什么了。   沈少洲的脑子昏昏沉沉,缓慢地转动:昨日卿卿还好好的,今日还特地来看他,那这惹她生气的事,应该是进来以后才发生的。   可他今日都在昏睡,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睡觉做梦……   做梦?!   沈少洲猛地反应过来了。   他刚才好像梦见颜贵妃了。   那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沈少洲掀开被子,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颜卿卿,颜卿卿下意识地往颜千钰背后躲,颜千钰伸手拦住他,冷冷道:“沈大人,自重。”   沈少洲身形一晃,扶着床头柱才勉强维持站姿,一脸哀求地看着颜卿卿:“卿卿,不管我方才说了什么,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颜卿卿垂下眼眸,轻声道:“不必了,卿卿和二哥方才什么也没听到,请沈大人放心。”   颜千钰微微皱了皱眉:“卿卿——”   “二哥,”颜卿卿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求你。”   颜千钰当然知道他妹妹在担心什么。   哪怕是皇帝最宠爱的臣子,觊觎皇帝的妃嫔,都是死罪一条。卿卿说她和他都没听见,就是不打算揭发沈少洲,要保沈少洲。   颜千钰一想到来之前,妹妹一脸迷茫,说的却是只想沈少洲开心,此时此刻他简直火冒三丈,仿佛一开口就能喷火烧死这杀千刀的负心汉。   颜千钰胸口起伏,冷冷地看着沈少洲,握紧了拳头,忽然出手如电,朝沈少洲脸上狠狠地挥了一拳:“妈/的沈少洲你这狗东西!”   “少爷!”   “沈大人!”   沈少洲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狼狈地倒在地上。颜千钰犹不解气,还想再补两脚。秋冬一看这惨有点过,连忙扑过去帮自家少爷挡住,被踹得嗷嗷叫。   “二哥,别打了!”   颜卿卿连忙拉住颜千钰,却拉都拉不动,混乱中这里的动静大了起来,引来了其他侯府里的家仆。   众人一看颜家二公子正在殴打自家少爷,有人喝道:“颜千钰你做什么!那可是宣平侯!”   颜千钰被几个人粗鲁地拉开,颜卿卿刚刚怕沈少洲被她二哥揍死,现在又怕二哥被打伤,急得都快哭了:“你们做什么,放开我二哥!”   “都住手!”   沈少洲被秋冬扶了起来,喝住自己的人,家仆们怒气冲冲地散开,退开站到沈少洲两旁。   颜千钰虽然平时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但也是从小习武,骨子里血性十足,当下也没在意一点小伤,将挡在身前的颜卿卿拨到身后,朝沈少洲道:“沈少洲,你给老子听清楚了,卿卿和你的婚事不作数。以后再缠着卿卿,颜家所有人见一次打一次。”   说着,颜千钰拖着颜卿卿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卿卿!”   沈少洲只觉得血气翻涌,刚要追上去,眼前一阵阵发黑。   “少爷——”   颜卿卿听到背后一阵混乱,忍不住想回头。   颜千钰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用力一拖,将颜卿卿扯到他跟前,她一回头直接磕在了自己二哥身上。   颜千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道:“还看什么看!走了!” 第32章 心意 他并没有将卿卿当成替身。……   颜卿卿几乎是被颜千钰半拖着走, 珍珠连忙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珍珠没走几步,突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折回去, 冲进沈少洲的房间。秋冬见颜小姐的侍女折返, 以为颜小姐托她回来传话, 马上堆起笑脸, 连沈少洲也眼神一亮。   然而, 只见这姑娘风一般地冲进来, 眼尾都不看他们一眼, 拿起桌上的食盒, 又风一般地走了。   秋冬:“……”   沈少洲一愣, 眸光黯淡了下来。   秋冬叹了口气, 将沈少洲扶回床上,沈少洲朝其他家仆道:“都散了吧, 秋冬留下。”   其他家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最后一个还把门给带上了。沈少洲只觉得满心疲惫, 问秋冬:“我方才是不是说了梦话,然后被卿卿和颜千钰听见了?”   秋冬一脸怜悯地点了点头。   沈少洲早已猜到,并不意外。   此事早晚都是要面对的,他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   沈少洲又问道:“那我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秋冬挠了挠头,将那句要命的话重复了一遍:“您说‘娘娘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我已经和卿卿定亲了’。”   沈少洲沉默了。   秋冬看着他那神色,有些急了:“少爷,您可别一时昏了头,那可是陛下的女人!”   沈少洲抬眼看了他一下:“连你也不信我?”   少爷,这不是他信不信的问题, 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呀!秋冬为难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没有!”沈少洲没好气地说,“从头到尾就只有卿卿一个人。”   昨夜跳湖冷静后,他仔细想了想后,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每次颜贵妃入梦,都是因为他当天被卿卿撩拨过。   第一次是因为卿卿来神武军校场的时候,她说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去颜府庆归宴不需要请帖,然后含羞带怯地说了一句卿卿等你。那天她还哭过,原本不施粉黛的素净小脸,眼角微红,当时就是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世那么多人拜倒在她裙下。   第二次就是昨日,卿卿犯困地趴在美人靠上,她眼眸半合地看着他,那慵懒的模样与平日活泼的她完全不一样。随后她亲了他一下,那一刻他觉得似曾相识,随后昨晚他果然就梦见了颜贵妃。   寻常男子在他这个年纪,即使不成婚,也有通房丫头。他没有通房丫头,但他也是男人,也有欲/望。   他太高估自己了。   从前清心寡欲,是因为没有心动。   卿卿上一世之所以有祸水之名,不但是因为她的容貌,更是因为她媚骨天成。说到底,颜贵妃就是长大以后的卿卿,即使如今她还未长开,可她偶尔不经意间的眼神,却还是能撩人心扉。   可不管怎样,如今的卿卿还小,他不应该对她动情/欲之念,起码要等她到及笄。   然而,他终归是正常男人,晚上入睡之后,他的身体反应当真是控制不了。好在他即使睡着了,也还是记着不能对十三岁的卿卿做那样的事,要做也是对长大后的卿卿做。   长大后的卿卿是什么模样的呢?   他没见过十五岁的颜卿卿,但是他见过十七岁的颜卿卿——上一世她正是在十七岁时被封为贵妃,当年还曾随先帝到访沈家。   那是惊鸿一瞥,贵妃确实如传闻般容色无双,但他能确定自己当时没有亵渎之心,否则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至于在这辈子遇到卿卿前,一次都没梦到过颜贵妃。   他起初想,自己这不是将卿卿当成颜贵妃,而是将颜贵妃当成卿卿;后来他又想明白了,颜贵妃那模样,要是换下了宫装,可不就是长大后的卿卿?只是他只见过宫装贵妃,想象不出来其他模样。   昨夜同时梦见卿卿和贵妃,他想推开贵妃时,贵妃那眼神分明就是卿卿平日受到委屈时的眼神。   卿卿如今才十三岁,他竟然对她起过欲/念,实在是……太禽/兽了。   他实在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对她抱过这种龌龊心思,否则一定会吓着她,所以他才会在梦里说不能继续这样了。   他与卿卿已经定亲了,再等两年就好了,在此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越矩之举。   该如何向卿卿和颜千钰解释呢?沈少洲只觉得头一阵一阵地疼:“秋冬,我要知道卿卿的动向,你让夏竹去盯着。”   秋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领命去了。   颜府的马车一路穿过繁华的大街。   “听说了吗?宣平侯和颜小姐定亲了。”   “是呢,我方才买鱼的时候,碰上宣平侯府的人也来采买,就是因为定亲了,今晚宣平侯府上下加菜!”   “颜小姐真是好福气,宣平侯那当真是人中龙凤。”   “可不是,这下子好多姑娘都得伤心咯!”   ……   车厢窗帘微扬,街上的议论时不时传进来,颜千钰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看到颜卿卿低着头无意识地绞着手指,火气就更大了。   但是他很快也意识到,在这件事里头,卿卿该是最伤心的一个。   颜千钰叹了口气,轻轻地握起颜卿卿的手腕,拨开衣袖,果然看到上面红了一圈,是被他刚才强行拖着走时弄出来的印子:“疼不疼?”   颜卿卿原本正在想事情,突然被问话,回过神来,笑了笑:“疼啊,二哥你力气真大。”   颜千钰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倒是不像强撑着假笑,心中稍安。   两人回到颜府后,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颜卿卿犹不放心,又对颜千钰说了一遍:“二哥,方才在宣平侯府的事,你别跟爹说。”   颜千钰:???   颜千钰又想骂人了,可他这傻妹妹已经够惨了。他劝道:“卿卿,你在想什么?沈少洲心中既然有其他人,这婚事是不能要了,爹和哥哥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你自己也不能委屈自己!”   “可我不能嫁给皇子。”颜卿卿抬起头看着颜千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太子殿下才是储君,却不得陛下欢心。我们家若是与皇子结亲,太子便多一分危险,到时候大哥怎么办?太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颜千钰一愣,眼中飞快地闪过惊讶的神色。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卿卿:“卿卿,你怎么会想这些?”   颜卿卿道:“因为我像二哥一样聪明。”   颜千钰:“……”   颜千钰心中虽然有疑惑,但颜卿卿是自己亲妹妹,她确实也聪明,只得将疑惑压下来:“那卿卿是想嫁太子?”   颜卿卿气恼地看了颜千钰一眼:“不想。”   “那?”颜千钰一时间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了,“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一定非沈少洲不可啊?”   现在是她非沈少洲不可吗?明明是沈少洲非她不可!他怕她入宫,所以才非要娶她!但是她能跟自己二哥说吗?颜卿卿负气道:“那你当就我是非他不可便是。”   去宣平侯府之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假戏真做,去了宣平侯府之后才知道,男人就是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白浪费她想那么多。   颜卿卿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前似乎真的有那么点心动,就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果然还是该按当初她想的那样,赐婚就赐婚了,等太子登基后,一切危险解除了,她就去请旨解除婚约,再让新帝为沈少洲与他梦中的女子赐婚,这样她和沈少洲就彻底两不相欠了。   颜千钰当即无言以对。   完了,卿卿这是真陷进去了?   颜千钰又想了想,没关系,这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他就不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还不能将卿卿拉出沈少洲这狗东西的陷阱里。   虽说赐婚了,但圣旨也说了,婚事要两家商议的,最后谈不拢,要退婚,那也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颜千钰的目标顿时就清晰了,当务之急是要将卿卿和沈少洲隔绝开来,然后让卿卿与好人家的公子来往,到时候自然就会有真正的姻缘契机。   本来妹妹和那厮认识的时间就短,不过是因为妹妹从小在乡间,与男人接触得少,被沈少洲一撩拨,一时间被迷得昏头转向罢了。   说到底,就是见识太少了。   颜千钰想了想,忽而笑道:“卿卿,你之前不是缠着二哥,想跟二哥去青楼?”   颜卿卿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出,嘴角一抽:“我没有,二哥你不要乱讲,我去青楼做什么?要去也是去小倌馆。”   颜千钰打了个响指,诡异一笑:“那成,二哥带你去小倌馆见识见识。”   颜卿卿:???   颜卿卿道:“不,二哥,我不需要。”   颜千钰一副“你客气什么”的表情,搭着她的肩膀,不遗余力地推荐道:“听说‘风月馆’的小哥哥们不但长得俊,而且善解人意。李潇那女人经常去的,过两天等爹出门了,二哥让李潇带咱们去见识见识。”   颜卿卿正要持续拒绝,颜千钰又道:“小卿卿,你在怕什么?莫不是怕自己看到其他小哥哥,对沈少洲的心就变了?”   这拙劣的激将法!颜卿卿有些无语。   颜千钰见她这样,只好拿出杀手锏了:“你去不去,不去我就把沈少洲那破事告诉咱们爹了。” 第33章 告白 我梦里的人是你,只有你,一直都……   她二哥这先是诱哄, 再是激将,最后干脆威胁了。颜卿卿哭笑不得道:“二哥,你怎么能这样!”   “二哥就是这样的。”颜千钰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怕什么?去风月馆的人多了去了, 你那帮知雅堂的同窗们十有八九都去过, 就连陶楚鸢也去。”   时下大夏与前朝不同。前朝女子在家从父, 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 而大夏夫妻和离却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加上西域人士来来往往, 与大夏民风融合, 大夏的女子们比前朝的, 大胆了不知多少倍, 安平坊里便有专门的小倌馆,做女恩客的生意。   这风月馆便是其中一家, 但风月馆不做皮/肉生意,所以又与寻常的小倌馆不同。   颜卿卿道:“我不是怕……”   颜千钰大手一挥, 拍板了:“那不就得了?不做什么, 就是去喝喝酒聊聊天。”   颜卿卿争不过他,只得答应了:“只去一次,过了这次,你不能再拿沈少洲的事来说了。”   颜千钰知道她这是让步了,笑得仿佛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那是自然。”   当夜颜不易和颜百聪回来后,颜不易问起了白天宣旨的事,颜千钰一一作答,果然没提沈少洲说的梦话。   颜卿卿松了口气,颜不易又道:“过两天陛下要去行宫避寒, 爹随行保护陛下,你们三个在家不能闯祸。”   兄妹三人都听话地点了点头。   “卿卿,少洲给你向李先生请了五天假,到时候假期完了后,必须回知雅堂了,不可荒废了功课。”颜不易看着颜卿卿道,“如今既然与少洲定亲,便不能再闹小孩子脾气了。”   她什么时候闹脾气了呀?而且这有什么荒废不荒废的,本来知雅堂教的东西也没什么用……颜卿卿心中腹诽,却也不敢顶撞:“爹爹,卿卿知道了。”   两日后,颜不易出门了,颜千钰干脆整日没了人影,期间陶楚鸢和夏侯雪来过,恭喜颜卿卿与宣平侯定亲。   颜卿卿有苦不能言,胸口发闷。   将近傍晚的时候,颜千钰回来与颜卿卿一道用晚膳。   颜千钰随口说道:“哥哥今天与李潇约好了,晚上她带你去风月馆。”   颜卿卿一愣,夹到一半的鱼片掉回碟子里。   颜千钰贴心地给她夹到碗里。   颜卿卿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跟着去做什么?我要是去了怕你放不开。”颜千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去你们旁边的酒馆,等你们出来了,咱们再一起回家。”   颜卿卿嘴角一抽,有什么好放开放不开的,不是说好了只喝酒聊天吗?   颜千钰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了,暧昧地笑了笑:“所以说,小卿卿,天涯到处是芳草,喝酒聊天也可以很讲究,今晚长点见识,以后就不那么容易被骗了。”   颜卿卿敷衍地笑了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晚膳过后没多久,李潇的马车便到了颜府外面,两人走到门口,马车的窗帘被挑起,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少女眉眼清秀,脸上施了粉黛,凭空添了几分妩媚。她看到颜卿卿,脸上露出一点惊讶,然后意味深长地对颜千钰说:“颜千钰,你之前可没说是带你妹妹去,气死我表哥你有什么好处?”   颜卿卿感觉哪里不对,不太肯定地问:“这位姐姐是?”   颜千钰道:“李家的,就是开知雅堂的那个李家。”   颜卿卿:“……”   那不就是沈少洲的表妹吗?   颜千钰朝颜卿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马车,见她又犹豫了,干脆抓着她的腰带将她提了上去,塞进车厢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颜千钰对李潇道:“你连你爹娘都快气死了,还管你表哥死活做什么?李潇,你还欠本公子一个人情呢,今晚就还了。”   李潇想了想,居然还认同地点了点头:“倒也是。”   她自来熟地搂了搂颜卿卿的肩膀,一脸“我办事你放心”地朝颜千钰道:“那行,咱们这就走吧。”   李潇虽然身在李家,但从小离经叛道,跟颜千钰气味相投。她小时候经常企图捉弄沈少洲,因为没有一次成功,“成功捉弄表哥”便成了她小时候的目标。   此时此刻,李潇不由得有些感概,小时候的愿望竟然要在今天实现了。   马车一路驶进安平坊,汇入了车水马龙。   入夜后的安平坊非常热闹,两边楼阁林立,里外都亮起了大红灯笼,一些大店甚至还挂了缓缓转动的琉璃灯,映得整个门面流光溢彩,衬得招揽客人的侍娘侍从们更加娇俏可人。   李潇挑起窗帘,朝颜卿卿招了招手。颜卿卿顺着李潇指的方向一看,一名俊俏的少年正倚在高楼栏杆处,朝她挥了挥手。   颜卿卿咳了一声,避开目光,那少年便笑了起来。   李潇也被她这反应逗笑了,放下了窗帘,心道这也太不经逗了,也不知道这小表嫂平日和表哥那木头是怎么相处的。   颜卿卿知道李潇误会了,但也没说什么。   从前她还是摄政太后的时候,少不得拉拢其他党派,期间有不少人给她送过一些侍从。这些侍从各色各样,但都统一有一副好皮囊,或是纤弱美少年,或是英俊成熟青年等等,她照单全收,偶尔召见一下,有意无意透露一些假消息,迷惑他们原来的主人。   所以这种场面,她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但应付起来绝对是够熟练的。   马车缓缓驶入风月馆侧门,颜千钰率先跳下车,然后再将颜卿卿扶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好了,哥哥到隔壁喝酒去了,卿卿玩得开心点,待会儿跟哥哥说说,哪个小公子最入卿卿眼。”   颜卿卿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卿卿会努力的。”   颜千钰大笑着离开了。   李潇挽着她的手,看着颜千钰的背影,有些羡慕地说:“虽然颜千钰是个混蛋,但对妹妹是真的好,不像我家,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我毛病告状。”   “那要不考虑嫁入颜家?”   “……那倒也不必。”   两人说笑间,早已有侍从上前迎接,侍从脸带微笑,却没有丝毫谄媚,脚步轻盈地将二人引了进去。   颜卿卿原本以为风月馆只是一家普通的清倌馆,没想到进去后的瞬间,饶是她见过许多新奇古怪的事物,此时也不由得一愣,心中感叹一声“妙啊”。   风月馆只有一层,内里不像普通欢场那样灯火通明,甚至连一点烛火都没有。整座馆顶处呈半圆穹顶,半空中悬挂了无数幽蓝色的夜明珠,仿佛夜幕上的银河,给一切都蒙了一层柔和的光。   一个个小厢房围成一圈,前面似乎都垂了一道帘子,将夜明珠的光反射回去,让人看不清厢房内的光景。   中央是舞台,布置得仿佛野外一般,花草小溪一应俱全,一位白衣男子正在上面抚琴,琴声飘渺,竟不比知雅堂的南宫先生差。   李潇凑到颜卿卿耳边:“今晚赶巧了,那是风月馆的头牌,不过我来了这么久,没见过有人能叫得动他的,卿卿待会儿要不要试试?”   颜卿卿摇了摇头。   李潇也不勉强,嘻嘻一笑:“那咱们进去坐吧,一人一个厢房,咱们的厢房挨着的,有事喊我就成。”   颜卿卿点点头,随着侍从在厢房内坐下。   厢房内没有点蜡烛,依然是以夜明珠照明。   颜卿卿问道:“可以点灯吗?”   侍从微微一愣,风月馆的客人来这里都是找公子们聊天喝酒,夜明珠这样半明半暗的更有情调,很少有客人要求掌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笑道:“自然是可以的,稍后小人便为小姐点一盏。”   颜卿卿点点头:“有劳。”   “小姐客气了。”侍从跪坐在她旁边,为她倒了一杯喝的,贴心介绍道,“这是山梨酿制而成的甜饮,饮之不醉,齿颊留香,名唤‘雪顶春色’,请小姐品尝。”   颜卿卿拿起来凑到鼻端,果然闻到了一股果香味。她抿了一下,入口醇香,下喉回甘:“确实不错。”   侍从浅浅一笑,又柔声问道:“不知小姐想要哪位公子来陪您呢?”   “随便吧。”颜卿卿想了想,又道,“安静听话就行,要不你推荐一个?”   除非是对哪位公子慕名而来,否则第一次来的客人,大都像颜卿卿这样,侍从已经习惯了,膝盖微微一挪,朝外面舞台中央指了一下,道:“小姐看现在的这几位公子,可有中意的?”   颜卿卿这时才发现,虽然刚才在外面看不清厢房内的光景,但从厢房内往外看,却能看得清外面的。   不知什么时候,舞台上又多了几个男子,但是脸上都覆了半张面具,只露出双唇与下巴,配着琴音舞剑。   颜卿卿看不出所以然,随手一指,道:“就边上第一个吧。”   “好的,小姐。”侍从微微躬身颔首,“那小人将公子带过来,顺便命人为小姐点一盏灯。”   颜卿卿点了点头,侍从退了出去。   很快,有人送了一盏小巧的灯过来,暖黄的烛光冲淡了幽蓝的夜明珠光,颜卿卿从怀中掏出一本野史,坐到榻上,正准备看的时候,侍从领着那位被点的公子来了。   侍从看到颜卿卿手上的野史,嘴角微微一抽。   这位小姐让点灯是为了看书?   来风月馆看书?   有钱人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在颜卿卿看过来之前,侍从快速调整好表情,温声道:“小姐,人带到了。”   “好的,”颜卿卿抬眼朝侍从道,“你出去吧。”   侍从应声而出,颜卿卿看了看被她点中的公子,随手指了一个位置,扬了扬手中的书本,道:“我看会儿书。你坐吧,不要说话,不用伺候,钱会照付的。”   男子只好规规矩矩地跪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在舞台上的面具。   颜卿卿摊开书本,看了一会儿后,觉得靠背有些硬,眼睛还黏在书本上,挺了挺腰,正想伸手去抓一个软枕过来,下一瞬便有人将软枕塞到了她腰后。   她抬起脸,刚好看到男子退回座位上的身形。   男子给她放了个软枕,然后又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一边,腰身笔挺,垂眼看着地面,仿佛怕打扰了她一般。   颜卿卿心道,还真是安静听话。   对方这种坐姿跪久了会很难受,颜卿卿又道:“你怎么舒服怎么坐吧,不用拘谨。”   男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犹豫,然后点了点头,挺了挺腰,膝盖一挪,挪到了软榻下的踏脚,坐到她旁边。   颜卿卿:“……”   这得寸进尺啊?颜卿卿想让他走开,但对方仍是一副低眉敛目的恭敬模样,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道:“就这样吧,你不准再动了。”   男子点了点头。   颜卿卿看的野史,是她从颜千钰书房里随手拿的。颜千钰博览群书,收集了许多怪志杂谈等,每一本都是珍品,颜卿卿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许久,她有些渴了,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男子余光微动,轻手轻脚地倒了一杯雪顶春色,抬头时,正好与颜卿卿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颜卿卿正想拿起那瓷杯,男子却比她动作快一步,捏起来放到她唇边。   颜卿卿不躲不闪,却也没喝,目光落在那微微泛着涟漪的金黄色酒液,顺着瓷杯落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路迎上了男子的目光。   男子眸光闪动,亮如星辰,颜卿卿忽然笑道:“你这眼睛跟一个人真像,好看是好看,但是很讨厌。”   男子:“……”   颜卿卿说着,微微低下头,薄唇轻轻衔住了杯沿。男子回过神,一点一点倾杯,慢慢喂着她。   男子显然也很少喂人喝酒,动作不太熟练,酒液从杯边溢出,从颜卿卿的唇角落下,沿着那牛奶般白皙的皮肤,一划过修长的脖颈。   男子的目光追逐着那滴酒,眼神一暗,喉结微动,看着它去到了少女精致的锁骨处,随后蜿蜒而下,没入那微微起伏的柔软之地。   颜卿卿一杯喝完,皱了皱眉,忍不住抱怨道:“这位公子,你业务不行呀,一杯酒撒了半杯。”   男子唇角一勾,竟然还笑了。   什么呀,就这?颜卿卿心中有些不满,又想起李潇说风月馆的头牌不怎么接客,一看自己点的这位连喂酒都不会,比她从前那些俊俏侍从们当真是差远了。   颜卿卿只得抬起袖子给自己擦了擦,这时李潇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卿卿,你这边怎么样啦?”   话音刚落,银丝门帘被拨开,李潇走了进来,看见颜卿卿胸前的一小片水迹,皱了皱眉,目光落到男子脸上时,脸上已是浮起不满的神色:“进来伺候要先摘面具,你是新来的吗?这都不知道?”   颜卿卿本也没打算要与他聊天对饮,于是便道:“算了,没关系,是我让他坐着别动的。”   李潇是风月馆的老客了,又与颜千钰认识了许久,早前颜千钰帮过她,现在他托她带他妹妹来风月馆见识,她却让他妹妹被这小倌欺生,她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她脸色一冷,冲男子道:“把面具摘下。”   厢房内一阵安静。   半晌后,男子抬起手,覆在面具上,将它取了下来,看着李潇不说话。   男子在李潇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转向了门口,此时正背对着颜卿卿,颜卿卿看不到他的容貌,但看到李潇脸上表情瞬间一裂,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眨眼间消失不见。   “表……表表表……”李潇看着男人清俊冷淡的脸,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表表表表哥?!”   颜卿卿:“……”   沈少洲看着那从小欠揍的表妹,不咸不淡地命令道:“出去。”   李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是是是表哥!”   她正要撒腿就跑,又听到那可怕的男人说了一句“不许让人进来”。   李潇忙不迭道:“遵遵遵遵遵命表哥!”   李潇说完后,眨眼就没影了。   颜卿卿:“……”   颜卿卿僵在原地,沈少洲居然就这样陪她看了一晚上书?   沈少洲转过来,神情一软,抬起手,伸出手指,试探性地勾了勾她的食指,小声喊道:“卿卿……”   颜卿卿回过神,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跳下软榻就要走。   沈少洲之前派人盯紧颜府,收到消息说颜卿卿上了李潇的马车。   李潇隔三岔五就去风月馆,这是沈、李两家就知道了的,碰上这个当口,沈少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这是带上卿卿去风月馆了,于是连忙赶了过来。   此时只有卿卿一个,他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沈少洲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后面搂住了颜卿卿,将人锁在自己怀里:“卿卿,你别走,听我解释!”   “放开我!”颜卿卿挣了挣,可沈少洲双臂将她连腰带手锢得死死的,她连动都动不了,一时间又恼火又委屈,“沈少洲!”   “你听我说完,”沈少洲放缓了语气,放低了声音,“你听我说完,我说完了一定放。”   颜卿卿从来不知道沈少洲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现在她打又打不过,骂又没有用,她能怎么着?   于是她只能冷着脸说:“你说。”   你说,她倒是要看看你个书呆子要怎么狡辩。   沈少洲见她终于不再挣扎,心中稍定,缓缓道:“卿卿,前两天的事情,是一场误会。”   颜卿卿哼了一声,嘲讽道:“我说了,那天我什么都没听到,沈大人不必担心此事外传。”   “我真的没有与哪位娘娘有染。应该说,起码我今生今世,对如今陛下的诸位娘娘,绝对没有不轨之心。”沈少洲笑了笑,他顿了顿,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继续道,“可我梦见了前世的卿卿,前世的卿卿是贵妃娘娘,而我在梦里是染指贵妃的乱臣。”   颜卿卿身体一僵,脑中一片空白。   “卿卿,我梦里的人是你,只有你,一直都是。”沈少洲低下头,把下巴抵在颜卿卿的颈窝处,“卿卿,我心悦你,我对你有欲/念。”   “卿卿,”沈少洲缓慢却坚定地说,“我等你长大。” 第34章 定情 她觉得自己被沈少洲这大尾巴狼叼……   颜卿卿整个人都是懵的。   沈少洲的每一句话都像惊雷, 接二连三地落在她耳边,炸得她差点魂都要飞了,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颜卿卿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 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为什么梦见我前世?”   他是要准备告诉她, 他是重生的吗?   她和他的前世, 正是因为她是颜贵妃, 才有了后来的摄政太后, 有了那道将他流放的懿旨。他因此而死, 继而重生, 才有了她和他如今的纠缠。   听到她的语气里有无数疑问, 沈少洲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难道他说得还不够清楚?他将她搂得更紧, 重新说了一遍:“因为少洲哥哥喜欢卿卿,想要卿卿。”   怎么突然谈起感情?颜卿卿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她想起重生那晚, 沈少洲扛着大刀,凶巴巴地威胁她, 要她嫁给他。   哪怕是后来, 从百里无忌,到凌傲飞,再到赵柏棠和赵怀森,每一次其他男子们出现的时候,沈少洲总是神色不善地出现,挡在他们面前,阻止她与他们进一步接触。   她以为,她之于他,只是责任, 是阻止大夏被祸水倾覆的责任。而她反复表现纯真善良的一面,不懈维持弱小可怜的形象,努力让他安心。   没想到,他居然……居然真的对她动情了!   还在梦里对她这样那样!   她在大理寺南狱那晚就在想,沈大人,你处了两世真的很容易憋坏!   沈少洲以为颜卿卿年少不经事,没听懂他的后半句,咳了一声,婉转地解释道:“就是……等卿卿长大了,想要与卿卿共赴云雨的意思。”   颜卿卿脑中又是轰地一声,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这沈少洲……   这种事就不要说第二遍了!   还换着花样来说,文状元了不起啊?   颜卿卿想抬手捂住脸,可偏偏沈少洲整个人就像一只霸道的大钳子,她的手被牢牢夹住,根本没法抬起来。   她从前曾听过“心口小鹿乱撞”这句话,是那些千金小姐们最爱用来形容紧张的心情,可她此时觉得,这句话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现在在她胸口的,是一匹脱缰野马——小鹿根本踩不出来如此快的心跳!   颜卿卿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眼前一阵一阵白光:“我……”   怀中少女又香又软,修长的脖颈染上淡淡的粉色,小巧的耳垂几乎滴出血来,沈少洲只觉得那只凶兽又开始作祟了,他凑近了她耳边,低声唤道:“卿卿……”   沈少洲枕着她的肩窝,微微一侧脸,就能看到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颊边飞红,比点了胭脂还要艳丽,那双黑蝶般的睫毛惊慌地乱扑。他知道她已经反应过来了,但还是坏心眼地问道:“卿卿是还没听明白吗?”   “我听懂了!”颜卿卿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飞快地打断了他,“我真的听懂了啊!!你不用再解释了好吗!!!”   沈少洲头一回见到这么暴躁的颜卿卿,仿佛一只浑身炸毛的小猫,又奶又凶,没有一点威胁力。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颜卿卿后背紧紧在他胸前,感到了他胸膛微微的震动,终于反应过来了,恼羞成怒:“沈少洲,你戏弄我!”   颜卿卿扭了扭,开始挣扎起来,不满地嚷道:“快放开我。”   沈少洲低笑着退后两步,自己先坐到榻上,然后将颜卿卿拦腰按坐在他腿上,不让她乱动:“刚刚不是说好的吗?你得听我说完,说完了我才能放。”   “你……”颜卿卿想站起来,被沈少洲搂着腰动弹不得,抬起手抵着他的胸口,瞪着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快点说。”   沈少洲垂眼与她四目相对,看着那漆黑瞳仁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她只能看着他,满眼都只有他。   真好看。沈少洲心道。   那双雾雾朦朦的桃花眼,即使是生气的时候,也没有半分震慑力,反倒是被逼得眼角发红,眸光水润,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得更加厉害,又忍不住想要将身心所有,都奉献给她,哄她开心。   “我还有好多话想说,”沈少洲看着她,认真道,“好多好多,多得一辈子都说不完。”   颜卿卿动作一顿,脸上又开始烧了起来,在沈少洲的目光中溃不成军,眼神开始有些飘忽。   沈大人,你怎么回事,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沈少洲,”她也不敢大声说,只小声嘟囔道,“你无赖。”   “嗯,我是无赖。”沈少洲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让她的目光无处可躲,“所以,卿卿得听我说一辈子了。”   颜卿卿哼了一声,抿着唇不说话了。   沈少洲心中一软,食指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力道轻柔刚刚好,颜卿卿神情微微放松了些,舒服地眯起了眼。   然而,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了,一把拍掉沈少洲的爪子,微怒道:“沈少洲,你当我是猫呢?”   沈少洲也是一愣,咳了一声,强忍着笑意:“对不住,实在是情不自禁。”   还真是,他刚才就是觉得卿卿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当初他把琥珀买回来时,在侯府里养了一会儿,也是经常这样挠琥珀的下巴,效果实在太好了,让他刚才下意识地就想试一下。   颜卿卿撇过脸,鼓起腮帮,不说话了。   沈少洲轻轻地圈着她,摸了摸她头发:“还生气吗?”   颜卿卿没好气道:“哪敢生沈大人的气呢?”   沈少洲开始低声求饶:“不气了好不好?”   颜卿卿面无表情道:“没生气。”   沈少洲把心一横,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撇撇嘴想把手抽回来,被他缓慢又坚定地包裹着,放到他的脸颊边。   他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生气,你打我好了。”   这可恶的男人,被钳着不让动的是她,被调戏了半天的是她,欺负了她大半天,现在竟然还有脸装可怜?!   颜卿卿几乎气笑了,但她紧接着又想起来,前两天沈少洲还在生着病,被自家二哥揍了一顿,一时间又觉得有些心疼。   她在风月馆坐下没多久,他就赶过来了,也不知道他这是暗中盯了她多久。   颜卿卿知道自己算是栽了,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沈少洲:“谁要打你了,我还嫌手疼。”   沈少洲:???   为什么?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话,连半个字都没改,上回卿卿可是反手就一个大嘴巴子,这回怎么放过他了?   秋冬宝典突然灵光?   这真是让他捉摸不透。   颜卿卿看着沈少洲一脸震惊的模样,心想她该不会喜欢了个傻子吧?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捏了捏沈少洲的脸:“喂。”   沈少洲回过神,一张清俊的脸被她拉得变了形,说话都含糊不清:“唔……七七……”   颜卿卿忽然松开手,哼了一声,干脆整个人趴到他身上,侧脸枕着他胸口,双手环着他的腰。   沈少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弄得措手不及,反倒不敢碰她了。   “我那天不该冲动的,”颜卿卿闷声道,“害我们两个瞎折腾那么久。”   沈少洲一愣,随后慢慢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后脑,轻声道:“不,是我的错。是我不够聪明,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才会让你误会。”   要是他早一点明白,梦中的颜贵妃是他对卿卿的欲/念,他那晚就不会跳湖,他也就不会生病,更不会发生这个误会。   两人相拥而坐,外面忽然传来李潇的声音。   “咳……那什么……表哥,您看,时辰不早了……”   颜卿卿身体一僵,当即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从沈少洲怀里跳了下来,用手捂了捂脸,企图让发烫的双颊凉下去。   沈少洲:“……”   他当即在心里又给李潇又记了一笔账。   沈少洲朝门外的李潇道:“阿潇,你进来。”   李潇谨遵可怕的表哥吩咐,他说不让人进来,她就得亲自守着。她在心中默默流泪,深感愧对颜千钰。   可怜的老颜,此时肯定不知道他妹妹被表哥堵了个正着,说不定方才小表嫂在里面被表哥这样那样教训了一顿。   李潇垂头丧气地进了厢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表哥,您有什么吩咐?”   她偷偷看了颜卿卿一眼,果然看到那小姑娘满脸潮红,连脖子耳朵都是一片春色,衣服也皱巴巴的,顿时心神俱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少洲。   表哥,您也太禽兽了吧!   沈少洲原本正要问她话,突然见她眼神像一篇洋洋洒洒的讨伐文,不由得皱眉道:“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   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撺掇卿卿来这风月之地,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你品,你自己仔细品。李潇幽幽道:“表哥,颜千钰就在隔壁,等着接卿卿回颜府来着。”   “我找机会和二哥解释清楚,”颜卿卿用指尖拈着沈少洲的衣袖,轻轻地扯了扯,小声道,“你先不要在他面前出现了,他很生气。”   沈少洲心中对颜千钰非常不满,但也不忍心让颜卿卿为难。可是一样一来,问题又来了,沈少洲有些委屈地看着颜卿卿:“可是卿卿,如果你二哥一直生气,那我们岂不是一直都不能见面?”   颜千钰那天可是放狠话了,说是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虽然颜千钰根本不是他对手,但毕竟是卿卿的亲哥,他总不能反揍颜千钰一顿。   虽然他真的很想揍颜千钰。   颜卿卿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好像……好像确实是的……”   沈少洲不吭声了。   这事闹的,明明是圣旨赐婚,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现在连见个面都不行。   这时,李潇弱弱地开口了:“表哥,或许您继续装成风月馆的小倌?他之前跟我说,要让表嫂多涨点见识,怕是后面还有其他后招。”   沈少洲:“……”   被李潇一提醒,颜卿卿也想起来了:“二哥确实是说过要让我多接触好人家的公子。”   沈少洲:???   沈氏书香世家桃李天下,他沈少洲身为沈家嫡长子,大夏最年轻的文武双状元,十七岁就已经位列三品,这还不叫好人家的公子?   沈少洲道:“卿卿,要是颜千钰不是你亲哥,我已经提刀去找他了。”   “我知道我知道,”颜卿卿连忙安抚道,“少洲哥哥,委屈你了。”   沈少洲的火气被她一声“少洲哥哥”给扑得连小火苗都不剩了,当即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我不跟他计较。”   颜卿卿小心翼翼道:“那在二哥消气前……我们……”   沈少洲一脸头大地捏了捏眉心,认命道:“就这里吧。”   没想到,他堂堂神武军统领,三品朝廷命官,居然要装成一个风月场的小倌,才能和自己的未婚妻见面! 第35章 风月 刺激的地下情   时辰已经不早了, 沈少洲与颜卿卿两人只得各自回家。   回去的路上,颜卿卿与颜千钰依旧坐了李潇的马车。   颜卿卿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快乐。她挂起车厢窗帘,趴在窗口处,托着腮看着渐渐退后的风月馆, 唇角微微翘着, 一双桃花眼映着月色, 显得愈发朦胧, 像是坠入了梦境一般。   颜千钰看着妹妹那模样, 长眉一挑, 一脸了然的模样。   果然不出他所料, 小卿卿就是男人见得少, 才会被沈少洲那厮伤了心。今晚去一趟风月馆, 里面的俊俏公子随便一个都是知情识趣的, 哄个小姑娘当然不在话下。   这可不,看卿卿这小表情就知道了, 这会儿应该是被迷得七荤八素了,想必很快就能把沈少洲这狗东西给忘了。   只要见多了就习惯了, 以后就不会再这么轻易受骗。   颜千钰悄悄地靠了过去, 在颜卿卿旁边笑着低声问道:“看来卿卿今晚玩得很开心呀?”   颜卿卿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抖了一下,抚着胸口瞪了颜千钰一眼,抱怨道:“二哥,你要吓死我了。”   她的眼神仍是少女般的娇嗔,却似乎带了一丝柔媚,看着像是平时的她,又仿佛已经判若两人。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颜千钰原本只是想逗一下她, 此时是真的有些好奇了,随后又开始担心起来。   他这傻妹妹,别是看上第一个陪她的小倌吧?   颜千钰看着颜卿卿,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装作随口一问:“卿卿今晚点了哪位公子陪你呀?长得俊不俊?”   颜卿卿一愣。   完了,她没点小倌,连一个风月馆里艺名都不知道。   怎么办?随便编一个吗?万一二哥对风月馆很熟,岂不是穿帮了?   颜千钰笑道:“怎么了?不记得了?”   糟了,他怀疑了。颜卿卿心念电转间,马上摸着下巴,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表情,然后不太确定道:“倒不是,只是刚才前前后后一共点了五六位公子,卿卿有点将他们的名字混淆了。”   颜千钰:“……”   不是,小卿卿,你这也太会玩了,无师自通?   前一天还为了沈少洲蔫了吧唧,今晚就在风月馆点了五六个男人陪?不是该循序渐进吗?这跳跃有点大啊。   他只是想让卿卿摆脱沈少洲的影响,不是想让卿卿变成一个尝百草的花王。   “卿卿最喜欢第三位,就是那位穿白衣舞剑的公子,是李潇姐姐帮忙点的,好像是叫……叫什么来着?”颜卿卿用食指挠了挠脸颊,一脸为难地看着李潇,“李潇姐姐,那位公子叫什么来着?”   颜千钰目光如刀地看向李潇。   李潇:“……”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啊!   这小表嫂跟表哥一样可怕!   然而,表哥刚才临走前已经吩咐她了,最近这段时间,他与小表嫂是要在风月馆见面的,她李潇自然要充当掩护他们的工具人。   李潇只好强行“嘿嘿嘿”地猥琐一笑,道:“叫倾颜,是不是很善解人意?我看你们聊得挺开心。”   颜卿卿羞涩地点了点头。   到了颜府后,颜千钰让颜卿卿先进去,然后一脸崩溃地质问李潇:“你怎么回事?给她点了五六个男人?”   “嗐,”李潇摊了摊手,道,“这不是看她为情所困一脸伤心吗?不是同时点的,就是看了几个好像都不对她胃口,这才换了其他。”   颜千钰听了之后,脸色稍缓,随后又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那好表哥,真不是个东西,祸害我家卿卿。”   说起沈少洲,李潇也是同仇敌忾的:“说得好,我表哥真是坏透了!”   这厢他们各自为自己的妹妹与表哥操碎了心,那厢当事人一夜甜梦,第二天是笑着醒过来的。   珍珠一边给颜卿卿梳妆,一边端详着她的脸色,惊讶道:“小姐,你今天特别好看,整张脸都好像在发光。”   颜卿卿拿着镜子看了看,抿唇笑着看镜中的少女。   换衣服的时候,颜卿卿嗅着那淡淡的花果香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暧昧的神色:“珍珠,待会儿我写一张方子给你,你去香料铺配一下,然后把我今晚要穿的那套衣服熏一下。”   珍珠应了一声,帮她梳洗完后,拿着她给的方子去香料铺了。   颜卿卿到厅中的手,颜百聪已经出门了,颜千钰还在悠哉游哉地喝着粥。她在颜千钰身边坐下,颜千钰见她没动桌上的粥品点心,问道:“卿卿不吃吗?”   话音刚落,一个侍女捧着托盘,上面放了一个小盅,来到颜卿卿身边。侍女将小盅放到颜卿卿面前,揭开盖子,柔声道:“小姐,这是您昨日吩咐厨房做的甜粥。”   “唷,”颜千钰凑了过去,看到里面黑糊糊的,好奇道,“卿卿还开小灶了,做了什么好东西?都不给二哥多做一份。”   颜卿卿咳了一声,脸上有些不自在,强自镇定道:“这是女子吃的,不适合二哥。”   颜千钰觉得自己懂了:“是药膳?卿卿是哪里不舒服了吗?得看大夫啊。”   “不用,没有不舒服,就是突然想吃。”颜卿卿脸色微红,见颜千钰一头雾水还想说话的样子,连忙道,“二哥你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颜千钰连忙说道,非常贴心地岔开了话题,“今天咱们去荷香楼听说书?”   颜卿卿舀了一勺黑粥,皱着眉将它咽了下去。   颜千钰一看,心中疑惑更盛,这么难吃还要吃?这到底是什么粥。   颜卿卿又道:“我不去了,待会儿去买胭脂去。”   颜千钰又是一阵惊奇,随后突然又发现,他妹妹今日描过了眉眼,因为不是很明显,他刚才随眼一看,居然没看出来!   颜卿卿见颜千钰一直盯着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二哥,你怎么了?”   颜千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什么。”   唔,说起来,他妹妹这个年纪,用胭脂水粉什么的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之前不怎么用,那才是与京中其他贵女格格不入。   颜卿卿出门后,颜千钰这才将方才送粥的侍女召了过来。   他指了指桌上那只小盅,问道:“这粥是干嘛的?”   “回二少爷的话,”侍女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声如蚊蚋,“这是三黑甜粥,吃了有助于女子……那个……丰胸……”   颜千钰:“……”   女子爱美很正常,但卿卿这刚好从风月馆回来后,就变成这样了。这……难道是在风月馆中开了什么窍?   颜千钰有些不放心,又亲自去风月馆走了一趟,但昨夜李潇将他们送回颜府后,马上就跟沈少洲汇报回去路上的事情,沈少洲当晚又去风月馆做了其他安排。   于是,颜千钰问到的情况,便是他妹妹昨日确实是在风月馆,但是让侍从点了灯后就一直在看书,前前后后点了六位公子,都是陪她看书的。   那看来是真的凑巧了。颜千钰一颗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自从颜不易出门后,颜千钰便又开始浪了起来,见妹妹似乎注意力都转去了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觉得她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没太过多关注。   入夜后,李潇的马车经过颜府,将颜卿卿捎上。   颜卿卿特地换了一身衣服,脸上淡施脂粉,看起来俏皮中又不失妩媚。李潇一见她,啧啧两声,一脸戏谑。   这小表嫂,昨天去风月馆找小倌还素脸朝天,今天跟表哥那木头见面,居然还特地打扮一番?   马车驶入了风月馆,两人下马车的时候,竟然还碰到了熟人。   一个少女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看到李潇和颜卿卿时一脸不可置信,张大着嘴巴,指着颜卿卿,半晌后才道:“你、你……颜卿卿,你已经定亲了,居然还来这种地方!”   颜卿卿看到楚芳菲时也有点惊讶,心道真是冤家路窄。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李潇已经怼了回去:“‘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你不也来了吗?嫂子是陪我来的,你有什么意见?”   楚芳菲一噎,竟然无法反驳,哼了一声,便不再理她们,跟着侍从进馆了。   李潇翻了个白眼:“就这?真是有病。”   颜卿卿也好笑地摇了摇头,两人也开始朝馆内走。   她们与楚芳菲前后脚进去,楚芳菲知道她们就在自己身后,想了想,朝自己的侍女说道:“你待会儿去打听一下,颜卿卿点的是哪个公子。”   颜卿卿完全没将楚芳菲放在心上,依旧在小厢房内坐下了,侍从还很贴心地问:“小姐,请问今晚需要点灯吗?”   “不用了,”颜卿卿道,“你帮我把倾颜找过来吧。”   侍从应声而去,不多久,沈少洲便进来了,脸上依旧带着半张面具,朝榻上的颜卿卿走去。   颜卿卿正半倚在上面,一手托着腮,看到他后眉眼一弯,乐道:“现在一看,这面具好像还挺好认的。真奇怪,我昨天为什么没把你认出来?”   沈少洲随手将面具摘下,放到桌子上,顺势也坐到了榻上,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是啊,居然没认出我来,该罚。”   他鼻翼微动,嗅到了颜卿卿身上与往日不同的味道。   那清新活泼的花果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暗香,初闻清幽冷冽,继续那气息仿佛顺着他的肌理,一点一点沁入心脾,轻轻地勾着他的心弦。   沈少洲抬手搂着颜卿卿的腰,微微一用力,将人揽进怀里,低头又仔细闻了闻,笑道:“卿卿今天好香。”   颜卿卿有些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哪有你这样闻的,这样闻就不香了。”   沈少洲不懂这些,但知道颜卿卿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当下心中柔软,任她双手随便折腾。   桌上备着几碟糕点,颜卿卿见它们做得精致,拿起一块尝了一下,惊讶道:“还挺好吃,你试试?”   她拿了另一块,正要递给沈少洲,沈少洲却捏着她的手腕,抬了抬,咬住了她手上那半块,舌尖不经意扫过她的指端。   颜卿卿脸上一热。   沈少洲仔细地嚼了嚼,一脸认真地看着颜卿卿:“确实好吃。” 第36章 倾颜 沈大人的马甲一夜爆红。   无数夜明珠在半空中幽幽发光, 渺渺琴音自风月馆穹顶倾斜而下,和着潺潺水声与虫鸣鸟声,让人仿佛置身空旷野外。   颜卿卿突然懂得了这种半明半暗的好处,因为脸红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她靠在沈少洲身上, 枕着他宽厚的肩膀, 仰着头, 与沈少洲垂下的目光相接。   沈少洲敛去了平日的一身锐气, 眼中眸光柔和, 用手背轻轻探了探颜卿卿的脸颊, 触感一片高热, 低声笑道:“卿卿脸红了, 小脑瓜里在想着什么?”   颜卿卿:“……”   明明是他先舔她的手指, 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昨夜之前,从来都只有她撩得他面红耳赤, 如今竟然反过来了,偏偏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让她不知道该承认他天赋异品无师自通, 还是怀疑他从前都是装的。   颜卿卿眨了眨一双无辜的大眼,小巧的舌尖舔了舔那花瓣似的唇,卷去刚才不小心留在上面的糕点渣子,声音软软糯糯:“在想少洲哥哥。”   沈少洲:“……”   是他输了。   颜卿卿看着他无法反驳的表情,眉眼一弯,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沈少洲一脸哭笑不得。   他轻轻地握起颜卿卿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抵在唇边,在她的指骨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   沈少洲道:“还有四百七十三天。”   颜卿卿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感受着他双唇上的温柔,听着他声音里的缱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还有四百七十三天,”沈少洲笑了笑,眼中带了无尽的怜惜,“卿卿就长大了。”   颜卿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沈少洲说的是她的及笄之日。   明明每个字都那么普通,合起来也不是什么山盟海誓,没有铺天盖地山呼海啸的剧烈冲击,但她的心跳依然快了起来。   她终于看到了心头上的那只小鹿,跳得轻快,蹦得极高,傻乎乎地原地打转。   颜卿卿别开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少洲知道她又害羞了,每次害羞到不行的时候,她就不敢看他。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后又想到,这种时候,如果趁着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她应该会答应的吧?   今天可是小姨批的最后一天假期,卿卿明天就该回知雅堂了……   沈少洲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少女娇斥和侍从无奈劝阻的声音。   “风月馆的公子挂牌当天都是要竞价的,颜卿卿凭什么直接点了个新倌?”   “楚小姐,楚小姐!倾颜公子还未正式挂牌,您这是误会了呀!”   “是不是误会,一看便知!”   ……   沈少洲和颜卿卿俱是一愣,互相看着对方。   颜卿卿有点意外:“好像是楚芳菲?”   这楚芳菲怎么还提到了她?看起来像是要找她麻烦。   沈少洲也很疑惑:“是她。”   他本以为和未婚妻在风月场偷偷摸摸见面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能更惨。都已经偷情到地下了,竟然还有人来打扰他们?   仿佛印证两个人的猜想一般,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沈少洲方才进来的时候,随手将面具就摘了扔到一边,那面具此时离软榻有点远,根本来不及去取了。   颜卿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下一瞬,银丝垂帘被人从外面一下子挑起——   颜卿卿一时情急,细腰一扭,翻身将沈少洲扑倒在榻上,跨腿坐在了他腰上,俯下身,双臂撑在他两边耳侧。   沈少洲惊呆了,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身上的少女,眼中隐隐透出两分邪气:“客人好心急啊。”   颜卿卿:“……”   颜卿卿绸缎般的黑发垂落下来,发梢扫过沈少洲脸颊,又凉又滑。沈少洲躺在她身下,觉得有些刺激。   楚芳菲拨开垂帘闯了进来,一眼看到了软榻上颜卿卿压着一个人,想必被压着的就是倾颜了。只见颜卿卿坐在倾颜身上,楚芳菲被她的后背挡住了视线,让她看不清倾颜的模样。   然而,倾颜长什么样都没关系,她只是要找颜卿卿麻烦罢了。她憋了憋气,故意大声道:“颜卿卿,风月馆的公子都是清倌,卖艺不卖身的,你竟然霸王硬上弓!”   若是被楚芳菲知道倾颜就是沈少洲,先不说她二哥知道后会有多生气,还有沈家老爷子,年纪都那么大了,要是知道这事,怕是要被气出病来。   更要命的是,沈少洲堂堂三品朝廷命官在风月馆挂牌这件事,沈少洲以后还能不能好好上朝了?   颜卿卿趴在沈少洲身上,回过头,不耐烦地朝楚芳菲道:“你家住海里吗?管这么宽。”   沈少洲发现,卿卿总能给他惊喜。   如此霸道又可爱的卿卿,让他又想笑了,抬起手拼命地捂住嘴,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颜卿卿瞪了他一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做什么?不准笑!   然而,从楚芳菲的角度来看,倾颜躺在颜卿卿之下,双手似乎交叠在胸前,护住自己的衣裳不被扯开一样。   楚芳菲是尚书令楚巡风的孙女,自小样样都要争第一,是同龄京中贵女的榜样。   然而,当颜卿卿返京之后,虽然颜卿卿还没融入京中圈子,但她的名字短短不到两个月,便已经传遍京城。   楚芳菲本也没将她放在眼里,直到她被破格收入了知雅堂,还在知雅堂当众羞辱了她一番。那天之后,她爹又说要她去长公主府的流觞诗会,还说幸好颜卿卿拒绝了二公主的邀请。   她爹想让她入五皇子的眼,可五皇子的同母姐姐,看中了颜卿卿。   楚芳菲对五皇子本人无意,但她想嫁得好。然而,隔天京中便传遍了,颜卿卿竟然获得圣上赐婚,成了宣平侯的未婚妻。   为何颜卿卿总是如此幸运?   她爷爷是正二品,颜不易不过是三品官员,论家世,颜卿卿根本不及她。她自小在京中长大,知书识礼,而颜卿卿不过是山间长大的野丫头,去知雅堂的第一天就逃学。   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她比不上颜卿卿?   楚芳菲看着颜卿卿,心中飞快地盘算:“颜卿卿,好啊,说什么陪李潇来,原来都是幌子!我看宣平侯一定还不知道,她的未婚妻在风月馆寻欢作乐吧?”   颜卿卿道:“要不你现在去一趟宣平侯府,把这件事告诉沈少洲?”   楚芳菲:???   这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楚芳菲想了想,灵光一闪:“你根本不喜欢宣平侯!”   颜卿卿问道:“你到底是来抢倾颜的,还是来给宣平侯抱打不平的?”   被颜卿卿一提醒,楚芳菲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抢倾颜的。她指着榻上的方向,朝拦在她面前的侍从道:“你们说,现在怎么着?颜卿卿在非礼你们的公子。清倌挂牌,竞价各凭本事,本小姐在风月馆这么久,可是有优先权的,怎么都轮不到颜卿卿。”   侍从尴尬地朝颜卿卿道:“颜小姐,这……要不您先下来?”   颜卿卿道:“那你们先出去啊。”   楚芳菲哼了一声,八风不动。   这时,李潇也赶了过来,看了看咄咄逼人的楚芳菲,又看了看榻上的颜卿卿,以及被压在下面的表哥,目瞪口呆。   楚芳菲得意道:“李潇,这就是你的表嫂,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小表嫂如此狂野……李潇擦了擦冷汗,忽然看到地上的面具,一下子就明白了,连忙将面具捡起来,恭恭敬敬地送到榻上。   颜卿卿舒了口气,帮沈少洲带上了面具,然后从他身上下来。   沈少洲顿时扼腕,他其实挺喜欢卿卿刚才那样的。   颜卿卿搞不懂风月馆的规矩,见李潇来了之后,心中才稍稍定下来,没想到李潇小声道:“卿卿,被表哥顶替的那位清倌公子,实际上还没挂牌的,现在楚芳菲这么一闹,风月馆得马上把初/夜竞价补上……”   颜卿卿:“……”   沈少洲:“……”   李潇的声音在沈少洲杀人般的眼神中逐渐消失。   厢房的动静已经打扰到其他客人,有好事的甚至在外面围观,楚芳菲趁机又渲染了一番。   震惊!宣平侯未婚妻竟然在风月馆对清倌做出这种事……   楚芳菲指了指沈少洲,朝一旁的风月馆侍从催促道:“竞价吧,这个人,本小姐要定了。”   来风月馆的都是京中大富大贵之家的千金,围观许久,不少人闻言也起了兴趣。   “不知道这位倾颜公子是什么来头?颜卿卿为了他连宣平侯都不管了。”   “哈哈哈要是真的竞拍,那我也要试一试。”   “我也可我也可!”   ……   沈少洲脸色渐黑,正要摘下面具,被颜卿卿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颜卿卿小声道,“别冲动啊,你这一摘下,得要被同僚笑一辈子了。”   李潇认同地点了点头,一脸害怕道:“表哥,请您考虑一下小的。”   作为万恶之源,李潇很惶恐。   沈少洲道:“连你都保护不了,要面子有何用?”   说着,沈少洲抬手摘下面具。   所有人看着那清俊又满脸煞气的男人,一下子安静了。沈少洲往前走一步,所有人刷地退后一步。   沈少洲将面具捏在手中,五指一收,面具在掌中化为碎片。他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竞价本侯吗?可以的,本侯倒是要看看,谁敢喊价。” 第37章 爆红 沈大人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了,一脸惊恐。   这可是手握神武军军权的男人,是天子以外皆可诛杀的御前之剑。而她们身无诰命,刚才竟然对着这男人说, 要买他初夜……   楚芳菲脚一软, 差点摔在地上。   厢房外有人想默默地退出围观, 沈少洲抬起眼, 目光扫过外圈的人:“跑什么?本侯的竞价即将开始, 这时候走, 是不赏本侯的脸?”   被点名的外围客人欲哭无泪, 当即不敢动了。   沈少洲的目光太锐利, 简直无人可挡。客人们都是京中贵女, 哪里能受得了, 眼神默默地从沈少洲脸上转到颜卿卿身上,幽怨地看着她。   你们这是什么癖好?天赐的姻缘, 全京城都知道了,还大晚上地跑来风月馆见面, 搞得跟见不得光似的!   颜卿卿默默地退到沈少洲身后, 抓着他后腰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背上:“我今年过年之前都不想出门了……”   沈少洲被她这依赖的动作逗得心情大好,微微侧过头,笑道:“怕什么?卿卿,该退避的是她们,而不是你。”   李潇在旁边一脸崩溃地抱着头,默默流泪:“表哥,你以为谁都跟你脸皮一样厚吗?”   沈少洲不冷不淡地瞥了李潇一眼,李潇嘤嘤嘤地闭嘴了。   他理了理方才在榻上被颜卿卿弄皱的衣袖, 好整以暇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定在一脸土色的侍从脸上。   他似笑非笑道:“既然借了风月馆的地,本侯自然不会坏你们的规矩。本侯今夜就挂牌,该是什么流程的,一道都不能少。”   侍从欲哭无泪地应了一声,抖如筛糠地去找管事了。   风月馆的初夜竞价,说起来也并没有太复杂,无非是登台,介绍,展示,然后就可以开始竞价,价高者得。   竞价夜需要好好看清楚台上之人的模样,因此竞价前,风月馆内会重新点上灯火,让台上亮如白昼。   应宣平侯建议,厢房所有垂帘都被挂起。在场所有客人手脚发软,如在梦中,脚步虚浮地回到自己厢房,一脸生无可恋地等着“倾颜”登场。   沈少洲步履优雅地上了台,侍从们战战兢兢地给他搬了一张软榻,生怕累着他。他一撩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抱着双臂,睥睨台下。   颜卿卿和李潇坐在厢房里,颜卿卿捂着脸,觉得沈少洲真是太强大了,强烈地想要跟他请教,到底是如何克服这种又尴尬又羞耻的感觉?她单单是在台下看着,就已经脸红心跳脚尖蜷缩了。   李潇在一旁拼命吃糕点,颜卿卿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   李潇一脸绝望:“吃饱了好上路。”   颜卿卿:“……”   因为今晚被拍卖者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风月馆的馆主又不在,副馆主只得亲自上阵,主持这一场让人害怕的竞价。   副馆主站着,被竞价的却一副大爷相坐着,也是史无前例了。   然而,副馆主毕竟是副馆主,风月场中身经百战。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虽然奇葩,副馆主还是玉树临风地往台上一站,朝下面的客人们行云流水般地拱了拱手:“各位小姐好,鄙人是风月馆副馆主霜月,非常荣幸能为各位小姐主持今夜的竞价。”   通常这种情况,新倌登台,下面应有此起彼伏的娇笑声。   此时台下的小姐们拿出最端庄的坐姿,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霜月的声音在馆内回响,没有其他一丝杂音。   霜月脸色不变,只要话说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他。   “今夜初挂牌的是倾颜公子。”霜月微微移开半步,朝沈少洲抬起手,接着道,“倾颜公子,大夏京城本地人士,年十七,身长八尺,名门之后,位列当朝三品。”   颜卿卿从指缝中露出半张脸,却发现原来沈少洲一直看着她这边,见她这样,还朝她歪了歪头。   即使距离隔得有些远,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想象到他眼里都是戏虐。   颜卿卿当即又捂住脸,但是又忍不住看。   “接下来是才艺展示。”霜月开始进入下一个环节,然而这环节对上这位大爷,霜月是不敢乱说的,只得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倾颜公子见多识广,博学多才,不知倾颜公子最擅长的是哪一样?”   沈少洲当初入读修贤馆,琴棋书画样样第一,听说他的琴技,连御前乐师都自愧不如。众人看着沈少洲,心想今晚虽然受到了严重惊吓,但是若能听宣平侯弹上一曲,倒也算值了。   万众期待之中,沈少洲终于开口了:“本公子最擅长的有两样。”   众人眼神一亮:哦?还买一送一?   沈少洲和善地笑了笑:“口诛笔伐,千里取狗头。”   霜月:“……”   沈侯爷,您非要把文韬武略说得这么不友好吗?   众人:“……”   这是威胁吧?这一定是威胁啊!   沈少洲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中,昭示着绝对的武力压制:“霜月副馆主,需要我展示一下吗?”   霜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赔笑道:“公子说笑了。”   沈少洲一脸惋惜:“这不会影响我的身价吗?”   “倾颜公子内力深厚,各位小姐都是深有体会了的,”霜月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这自然不会影响公子的身价,您想多少价位起步都可以的。”   沈少洲摸了摸下巴,问道:“这就进入竞价环节了?”   霜月恨不得马上就结束了这场竞价,强忍着小鸡啄米的冲动,缓缓地点了点头,笑得脸都僵了:“是,请倾颜公子开个底价,然后各位小姐便可以开始出价了,价高者得。”   宣平侯早些日子在寻宝阁豪砸十万两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今晚宣平侯自己卖自己,自然要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要不起的价格,至少也得跟寻宝阁那晚齐平吧?   霜月心中的小算盘一顿劈里啪啦响:小倌在风月馆的场子接客,收入与风月馆都是五五分的。虽然宣平侯不是真正的小倌,但他是以倾颜的身份上去的,假设拍十万的价格,那风月馆也能分五万两!   霜月一脸期待地看着沈少洲,担惊受怕一晚上赚五万两,绝对值了!   沈少洲点点头,缓缓地扫过众人紧张的脸色,不紧不慢道:“六十六两六文钱。”   众人:“……”   霜月:???   这是什么白菜价?风月馆的小倌初夜价都是八百八十八两起拍的!而且,六十六两也太对不起您的身价了!   京城双璧之一的宣平侯把自己卖了个六十六两六文……台下有几位小姐色心蠢蠢欲动,颤抖的小手跃跃欲试。   沈少洲瞥了一眼她们,一手按在软榻的扶手上,玉石扶手轰然塌下。   众人:“……”   众人马上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然后开始不约而同低看向同一个方向。   沈少洲看向颜卿卿所在的厢房,颜卿卿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太高调了,太高调了啊沈大人!   李潇连忙推了推她,小声道:“哎哟我的姑奶奶,钱,快点付钱!”   “对……对,得把你表哥买回来。”颜卿卿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拿出荷包,打开一看,表情一僵,一脸快哭地看着李潇,“我……我没带够钱……”   李潇:???   李潇彻底服气了:“不是,你出来嫖……不,你来风月馆,都不带钱?”   想什么呢,想白/嫖?   颜卿卿欲哭无泪,她平时哪里需要自己带钱,买什么自然有其他人付钱。本来这荷包也只是意思意思放点钱银进去,放多了也会重的,带在身上多不舒服。   李潇的钱袋也在侍女身上,这会儿侍女还呆在原来的厢房,没跟过来。   李潇正准备去找侍女拿钱包,隔壁有人看不下去了,扒着隔板露出了半张脸,将整个荷包塞了过来,一脸快要被逼疯了的模样:“给你了,不用客气,赶紧把宣平侯弄走吧求求你了!”   颜卿卿连忙朝那小姐道:“多谢多谢!”   没有人喊价是一件巨尴尬很煎熬的事,霜月看到颜卿卿那边准备好钱了以后,如释重负,隐隐有些激动:“六十六两六文钱,只需要六十六两六文钱,即可获得倾颜公子初/夜相陪,有意的小姐千万不要错过了!”   颜卿卿拿着荷包高高地举起了手:“这里!”   霜月终于喊出了今晚最想说的一句:“六十六两六文钱第一次,六十六两六文钱第二次,六十六两六文钱第三次,成交!恭喜颜四小姐,获得倾颜公子挂牌之夜!”   不知道谁先狗腿地鼓起了掌,喊了一声“恭喜颜小姐”,随后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并加入,一时间风月馆里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祝贺声。   本来众人今晚寻欢寻得好好的,都怪那楚芳菲,非要去招惹颜卿卿,结果没想到招来了一尊大神,害所有人一下子都得罪了宣平侯。   此时不趁着竞价后跟颜卿卿拉关系,更待何时?   沈少洲从台上走了下来,沿路一步一步经过每个厢房,眼眸半合,目光像是不经意扫过里面每一位来寻欢的千金。   众人当即有种脖子发凉的恐怖感,有机灵的就连忙朝沈少洲福身行礼,赔笑道:“恭祝侯爷与颜小姐喜提赐婚圣旨,两位当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但见那宣平侯冰冷的神色稍稍一收,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纷纷加入效仿的行列。   沈少洲走到楚芳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楚小姐,竞价流程已经补了,可还有不满意?”   楚芳菲一脸难堪,往后退了退:“没、没有了。”   “那就好。”沈少洲冷淡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以后若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直接来找本侯就好,不必去找卿卿的麻烦。” 第38章 同心 他与她是一体的,有什么事冲他来……   楚芳菲敢怒不敢言, 咬着唇不说话了。   沈少洲微微提了提声音,态度强硬:“回话。”   楚芳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迅速积聚了泪水。   沈少洲不为所动,冷漠地看着楚芳菲。   这种骄纵野蛮的小姐, 仗着出身好, 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 出来了便敢随意欺压他人。他有军权和爵位在身, 即便是楚家的老头子, 对他也要忌惮三分, 楚芳菲在他面前自然不敢放肆。   但卿卿与他不一样。   卿卿与楚芳菲一样, 都是臣子之女, 本身并无诰命在身, 可楚家老头子一品文臣, 颜不易是三品武将,所以楚芳菲在卿卿面前才这么嚣张。   今晚这场闹剧, 他不怕丢人,但是他要让这些千金小姐们明白一件事:以后有事冲着他沈少洲来即可。   他可没有仗势欺人, 没说什么谁不许欺负谁的话。   他和卿卿是一体的, 他人就在这里,她们想对卿卿使出什么招数,以后一样可以使出来,但是得使在他身上。   话已经放在前头,若是以后有人绕过他去找卿卿麻烦,就别怪他不客气。   就像今晚,这些千金小姐们难道不知道卿卿是他的未婚妻吗?自然是知道的。可她们依然围着卿卿,嚷嚷着要她补竞价流程。   他本可以威压下去,但今晚过后, 以后碰到这种情况,卿卿还是会被欺负的。   她们想折腾卿卿,那他就自己站出来,让她们折腾。   只不过,她们折腾完神武军统领之后,回家会不会被训斥,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楚芳菲不蠢,她知道沈少洲是在借机敲打,他的话是说给她听的,更是说给其他家小姐听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已经示弱了,沈少洲堂堂八尺男儿,居然还要逼她亲口说出来!   楚芳菲感觉四周的人都在看她,自己成了今晚最大的笑话。从前宣平侯在她心中也是夫婿人选之一,可如今她对这宣平侯当真是又恨又怕。   沈少洲也不催促,仿佛极有耐心。   然而,时间越久,楚芳菲就感到周围的议论声越大,她想听清楚她们说什么,可脑子里乱哄哄,根本无法分辨。   半晌后,楚芳菲最终还是受不了了,深呼吸一口气,朝沈少洲行了一礼,声音是气急后的微微发抖:“沈大人教训的是,芳菲受教了。”   沈少洲等到了想听的话,便再也不看楚芳菲,回到最初的厢房里,顺手将垂帘放了下来。   李潇知道自家表哥会回来,识趣地回到自己厢房,现在只剩下颜卿卿坐在榻上,双手撑在身侧,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在等着沈少洲。   颜卿卿看到沈少洲回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跳了下来,飞快地朝他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沈大人,你要笑死我了!我在台下连看都不敢看,尴尬死我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颜卿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眼里亮晶晶,已经笑得眼泪都要快出来了。   沈少洲见她没有因为楚芳菲而不开心,心下稍安,这才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小声抱怨道:“小没良心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我,都是为了我,”颜卿卿笑得停不下来,脸颊红扑扑的,“我太感动了好吗?但是说真的,下回真的大可不必哈哈哈哈!”   这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沈少洲有些无奈地说:“卿卿这么开心,是已经想好怎么面对你二哥了吗?”   颜卿卿表情一僵,当场就笑不出来了。   沈少洲挑了挑眉:“嗯?”   这……颜卿卿感觉脑仁开始隐隐作痛:“我……要不我今晚……不回家了?”   沈少洲心口一突,不动声色问道:“不回颜府回哪里?”   “去楚鸢家,”颜卿卿一看沈少洲有些微妙的表情,混杂着期待、纠结,随后又放下心来的复杂情绪,戳了戳沈少洲的心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沈大人,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去你侯府过夜?”   颜卿卿还记得当初在大理寺南狱那晚,沈少洲以为她是醉音阁的乐师,想要将她带回宣平侯府养起来的。   沈少洲咳了一声,抵死不认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别胡说,我才没有这么想。真要带了你回去,颜叔叔要提着刀从行宫赶回来砍我的。”   颜卿卿叹了口气,开始发愁了。   沈少洲从暴露身份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了。他摸了摸颜卿卿的头,安抚地笑了笑:“我和你一起回颜府,跟颜千钰解释清楚。”   颜卿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   今晚在风月馆闹得这么大,说不定她回去的时候,二哥就已经知道了。   她是重生的,所以她知道沈少洲没有说谎。可若是不知道这个前因,沈少洲当初同时喊着“卿卿”和“娘娘”,换成是她,她也不会相信。   所以,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应该要怎样和二哥解释。二哥的脾气她的知道的,今晚要是不解释清楚,他就会以为她又被沈少洲哄骗了,很可能直接告诉爹,让爹强行拆散她和沈少洲。   颜卿卿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沈少洲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我已经想好怎么跟你二哥说了。”   这么厉害?颜卿卿闻言,稍稍打起精神:“真的啊?”   “真的,”沈少洲笑了笑,“走吧,现在就回去。”   颜卿卿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了出去,李潇也在厢房外等着他们。   沈少洲朝李潇道:“阿潇,你先回去吧,我送卿卿回颜府。”   李潇点点头,先行走了。   经过刚才的事,各家千金小姐们看沈少洲的眼神都带着点畏惧,颜卿卿不知道他下台后找过楚芳菲,只觉得她们怕沈少洲,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有点难以言喻的微妙。   但这样似乎还挺好的,起码以后可以清净些。   两人走到风月馆的门口,有人倚在门边,颜卿卿一看那人,仿佛听到了一声惊雷落在耳边。   “二、二哥……”颜卿卿整个人都不好了,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来了?”   这也太快了吧!她甚至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说不定二哥在外面浪一整夜,第二天才会回家,怎么就直接堵在风月馆门口了!   颜千钰哼了一声,脸色不善地看了她身边的沈少洲一眼,朝颜卿卿板起脸:“来带你回家。卿卿,你学坏了,都会跟二哥撒谎了。”   不等颜卿卿开口,颜千钰又道:“你过来。”   颜家里,颜不易与颜百聪都有职务在身,大哥颜万忠又长期在边疆,所以颜卿卿大多时候都由颜千钰带着。就连在返京前,颜千钰时不时也会回去乡间深宅看她,同她玩耍。因此颜卿卿也最听她二哥的话。   颜卿卿下意识地看了沈少洲一眼,沈少洲朝她点了点头,她磨磨蹭蹭地往颜千钰那边走。   颜千钰见她走之前还要先看沈少洲,仿佛沈少洲不点头她便不走了一样,顿时就火了,若不是风月馆人来人往,他就要上前去直接将人扛走了。   沈少洲跟在颜卿卿后面,颜千钰冷冷地看着他:“沈少洲,你什么意思?”   沈少洲缓缓地开口:“颜二公子,你最近不是已经在查了么?既然没查到什么,那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颜卿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她二哥居然在查沈少洲和后宫妃嫔的关系!   她当即就看到了巨大的希望,飞快地跑去过,拉着颜千钰的手,低声认怂:“二哥对不起,卿卿错了。”   颜千钰怒道:“你有什么错?都是沈少洲的错。”   沈少洲:“……”   颜卿卿:“……”   沈少洲马上道:“颜二公子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颜千钰拂袖转身:“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今晚不够丢人?”   两人乖乖跟在颜千钰后面,上了颜家的马车,宣平侯的马车跟随在后。   到了颜府后,颜千钰和沈少洲往书房的方向走,颜卿卿一脸紧张地跟在后面,被颜千钰拎了出去。   “二哥,二哥!”颜卿卿扒着门框道,“我也要听!”   颜千钰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大人谈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快去洗澡睡觉!”   颜卿卿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少洲从身后探出头,朝颜卿卿笑了笑:“乖,先去睡觉,我和你二哥聊几句。”   颜卿卿仍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二哥揍起人来,沈少洲肯定是不还手的。   沈少洲又道:“去吧,不用担心。”   “那好吧,”颜卿卿叹了口气,随后又朝颜千钰道,“二哥,你不要打他,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颜千钰:“……”   他原本是不想打人的,现在听了妹妹这句话,特别想打人。   沈少洲忍不住笑了,颜千钰没好气道:“没人要打他,你快去吧。”   颜卿卿只得走了。   颜千钰将书房门关上,与沈少洲各自在案桌的一边相对而坐。   沈少洲开门见山道:“颜千钰,我没有与后宫妃嫔有染。你既然调查过,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颜千钰道:“那也只能说明你心里的人不是当今圣上的妃嫔。”   沈少洲一愣,心道颜千钰果然聪明。   沈少洲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前些天卿卿在知雅堂碰到赵柏棠,又碰到二公主想撮合她与五皇子,我当时正是怕皇子们都对卿卿有想法,所以才马上朝陛下请了赐婚圣旨。”   颜千钰没有接话,沈少洲便继续道:“然而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心有不安。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卿卿成了六皇子妃,六皇子继位了,卿卿又成了颜贵妃。”   颜千钰道:“你这话不对,既然你口中的娘娘是卿卿,那你口中的卿卿又是谁?两个都是颜卿卿?你疯了?”   沈少洲点了点头,摊手道:“是啊,心上人都被抢走了,可不就疯了?”   颜千钰:“……”   沈少洲表情诚恳,丝毫不像开玩笑。   颜千钰这两天查了许久,不仅查了后宫中与沈少洲年龄相仿的妃嫔,还查了沈少洲从小到大的身边出现过的女子,都没有任何发现。   在与卿卿认识之前,就如京城之前传言那般,沈家嫡长子沈少洲,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得像和尚一般。   颜千钰不相信沈少洲,但是他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   他原本就想再观察一下,若是真没什么,婚事倒也不必取消,还打算找个机会跟卿卿说一下。   只是没想到,卿卿竟然瞒着他,与沈少洲在风月馆见面,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沈少洲自己不要脸就算了,卿卿一个姑娘家,闹成这样,什么名声都没了,以后万一沈少洲变卦,到时候卿卿可要怎么办?   不过,幸好现在看起来,沈少洲对卿卿,应当还是真心的。   这问题目前暂时是解决了,可沈少洲方才的话,却让颜千钰感到了新的危险。他搭在案桌上的手指无声地敲着桌面,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觉得继位的是六皇子?”   上一世继位的正是当今太子,也是大皇子,沈少洲下意识就不想将颜卿卿说成是太子妃,所以才随便挑了个皇子。   虽然目前在京中众人眼里,颜家长子颜万忠是驻守边疆的一员将领,并非太子派,但上一世颜万忠跟随太子返京,可想而知早在边疆,颜万忠就已经归在太子底下,颜千钰不可能不知道。   沈少洲不动声色道:“只是一个梦罢了。”   颜千钰道:“日有所思,也有所梦。”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后,颜千钰笑了笑:“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所出,陛下的嫡长子。长幼有序,天家乃大夏命脉所在,更是不能乱了规矩,想必沈家比其他人更懂这些。” 第39章 套路 沈大人发现自己被千层套路了。……   沈少洲此时才发现, 平日颜千钰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竟然是装出来的。   他从来都不了解颜千钰,上一辈子是不能,这辈子是不屑。   上一世太子赵梓枫返京即登基, 因着颜家长子跟随太子已久, 加上颜不易素来只认天子, 故赵梓枫对颜家特别亲近。新帝登基不久, 颜千钰便入了科举考场, 拿下当年状元, 一举入仕, 从此平步青云, 在赵梓枫驾崩前就已成了朝中一大势力。   而沈少洲那时甚至都还没入朝为官, 两人之间毫无交集, 自然也就无从了解。   而重生后,沈少洲将本该命绝的德昭帝救了下来, 一切就此改变。   本该继位一年的太子赵梓枫,如今还在边疆, 颜千钰依旧浪荡, 颜不易三天两头被气得头顶冒烟。于是沈少洲便觉得,上一世颜千钰不过是凭着父兄庇荫入朝,后面又借着妹妹的裙带关系,才得以崛起。   可如今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脸上虽然仍是挂着懒散的笑容,但每一句藏了试探。   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沈少洲心道。   沈少洲谨慎地说:“神武军是天子之剑,只听从天子的命令,不参与皇储之争。金吾卫同是禁军, 颜家理应也很清楚这点。”   “一身双状元,救驾封侯,执权神武,”颜千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着沈少洲的履历,“沈少洲,你很出彩,但也不要以为能走到今天,全凭一己之力。”   颜千钰顿了顿,看着沈少洲道:“所谓‘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大夏从来不缺能人。你之所以能有今天,与出身脱不了干系,与陛下的提拔也脱不了干系。借了沈家家世的方便,却不行家世之道,不合适吧。”   沈少洲皱了皱眉:“沈家本就不参与朝政。”   “是啊,所以历任天子,不是一直都挺喜欢你们家和李家?” 颜千钰点了点头,叹道,“桃李天下,声望极高,嫡系子弟愿意入朝为官,可不正说明朝堂清明?陛下对你委以重任,不正说明天子圣明?”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沈少洲当即脸色一沉。   随后,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眼中出现了复杂的神色。   上一世,卿卿身为摄政太后的时候,对当时的他,或许也是抱着这种想法。   沈少洲如今已经不是上一世那迂腐书生,但沈家不从政,顶多也只是负责司学,他即便再世为人,参政经验也是非常少的,但德昭帝对他却是异常包容。   帝王心术权力制衡,颜千钰说的是事实,但不代表他沈少洲就要像上辈子一样,一切遵循沈家的规矩。   沈家认为长幼有序,但赵梓枫上一世命太短,驾崩时仅留下一个两岁的小太子,这一世还不知道能活几年,所以沈少洲心中并不希望他继位。   沈少洲道:“你说得不错,陛下既然提拔我,我只忠于陛下。”   颜千钰觉得有些好笑:“我又没让你造反,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沈少洲懒得跟他绕圈子,直接道:“我不站太子,也不站其他皇子。”   颜千钰叹气:“那真可惜,我认为太子可当大任。”   沈少洲沉默了一下,带了些警告的意味:“颜千钰,小心玩火自焚。”   “既已身在朝中漩涡,想要置身事外,未免有些太天真。”颜千钰敛了敛笑意,眸光微微泛着冷色,“沈大人,你在朝中根基甚浅,他日御座一朝易主,你以为还能像今日这般风光?卿卿若是跟了你,他日难免受你连累。”   沈少洲脸色微变。   颜千钰所说的,确实是他从前未考虑的事情。   古往今来,新帝登基,第一件事要做的,自然是封赏心腹功臣。他因为救德昭帝有功,由此封侯,接管神武军,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可不管将来哪位皇子登基,救先帝的功劳,自然就比不上扶新帝上位的功劳了。   当初他走的捷径去接近德昭帝,却也止步于德昭帝前,跟在朝中扎根多年的老臣之家自然无法相比。   颜家武将出身,已经连着几代执掌金吾卫,不管谁坐那御座,都不会轻易动颜家。可卿卿若是跟了他,他自然就有保护她的责任。   如今最小的六皇子也已经十六岁,所有皇子身边的核心幕僚都已经出现,此时新接纳之人,都难以与一开始就投奔的人相比。   六位皇子之中,确实只有太子是最容得下他的,因为卿卿是颜万忠的妹妹,而他与卿卿将来又会结成夫妇。   沈少洲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他上一世入朝没多久就被流放,这辈子参政也不过两年,且德昭帝对他非常宽容,如今被颜千钰一说,才发现自己与权臣之子的差距有多大。   颜千钰心机之深,若不是颜千钰质疑他梦见卿卿成了贵妃,他差点都要以为颜千钰也是重生了的。   沈少洲低声道:“受教了。”   颜千钰挑了挑眉,没想到沈少洲这小古板,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他起身走到书柜旁,从拨开前面的一堆书册,从里面翻出一瓶酒,回到案桌前,随手拍开泥封。   那一瞬间,沈少洲闻到了浓烈醇厚的酒香,也不知道颜千钰是从哪儿弄来的好酒。   “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卿卿跟了你,以后颜家还得连你一起罩着,当真是便宜你了。”颜千钰给自己和沈少洲各倒了一杯酒,随后拿起酒杯,朝沈少洲道,“你放心,颜家世代忠良,必不行欺君之事。喝了这杯,以后便是兄弟了。”   沈少洲不得不承认,颜千钰说话做事都很有一套,一顿棒槌捶得他昏头转向,打完又给了他这点糖,简直让他心服口服,最后竟然还有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   颜家里最不待见他的颜千钰,居然主动与他称兄道弟了!   明知道是套路,却让人无法拒绝。   沈少洲拿起酒杯,与颜千钰的碰了一下,两人相对而饮,一饮而尽。   沈少洲放下酒杯,道:“我该回去了。”   颜千钰本想说“慢走不送”,随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快速地换上诚恳的笑容:“这么晚了,干脆就在颜府过夜得了,反正厢房多得是,换洗的衣服也有。”   沈少洲习惯了颜千钰对他百般刁难,如今对方一下子如此热情,他瞬间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有种后退三步的冲动,下意识就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   然而,颜千钰刚刚才说完以后都是自己人,自己也刚刚才喝了颜千钰的珍藏美酒,兄弟盛情邀请,他如果拒绝了,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这……”沈少洲婉转拒绝,“我怕打扰了你们。”   “嗨呀,才没有这回事。”颜千钰绕过去,一把勾着沈少洲的肩膀,将人带了起来,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一般,“你看,你和卿卿的误会解开了,你的前途之患也被发现了,咱们还成了好兄弟,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咱们继续多喝两杯!”   颜千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少洲也不好再拒绝,只得道:“那叨扰了。”   见沈少洲终于答应了,颜千钰眼神一亮,让沈少洲心中莫名有点发慌,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今晚颜千钰跟他讨论的事情,足以让两人掉脑袋了,可见颜千钰真的将他当成自己人了。这么看来,他应当是真心想要留自己喝酒的……吧?   沈少洲心道,一定是他还没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以后习惯就好。   于是,沈少洲抱着努力和大舅子打好关系的目标,与颜千钰喝到了大半夜。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当颜千钰亲自来叫他起床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他是真的被颜千钰套路了。   颜千钰穿戴整齐,招呼着侍女们为沈少洲快速洗漱。   沈少洲有些尴尬,后退着避开侍女们,连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颜千钰一脸看不出真假的着急:“少洲,你可得赶紧哪!卿卿那丫头又闹脾气了,死活不肯去知雅堂。我喊了半天,她都不愿意起来,我看还得你出马。”   沈少洲:“……”   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小姨给卿卿批的假期,昨日已经是最后一天,今天就该回知雅堂了,否则知雅堂就不会再接受卿卿。   昨夜在风月馆的时候,他本来就想跟卿卿说这事,结果被楚芳菲一打岔,这事就放到了一边。后来颜千钰又来了,两人谈事喝酒一晚上,知雅堂这事就彻底被他忘记了。   沈少洲此时才知道,昨夜为什么颜千钰突然要他留下来过夜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千钰,一边飞快地穿衣洗漱,一边问道:“颜千钰,你故意的吧?”   “嗐,怎么跟大舅子说话的!”颜千钰拖着他一路往颜卿卿的房间那边跑,“这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你颜叔叔临出门前说了,就算押也要将卿卿押去知雅堂。我是喊不动她了,我相信你可以,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大舅子对你的期望!” 第40章 天绣 她有特别的女红技巧。   天色将亮未亮, 月轮浅淡,冷风呼号着从窗外卷进来,温暖的房内一下子凉了下去。   颜卿卿半睡半醒中皱了皱眉,抱着软枕翻了个身, 蜷成一团, 几乎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从外面望去, 只看到一点点露在外面的乌发。   房外, 颜百聪正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太难了, 让卿卿早起真的太难了。   卿卿什么都好, 就是起床气太重了。   今天可是卿卿重返知雅堂的大日子, 要是错过了, 加上昨晚风月馆的事, 等爹回来,他和二哥就不止劈一柴房的柴那么简单了。   珍珠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听到里面毫无动静,一脸欲哭无泪地朝颜百聪说:“三少爷, 要不您再试试?”   颜百聪脸色为难:“我不行的。”   珍珠愁了, 三少,男人不能说不行,您能不能对自己自信点!   颜千钰和沈少洲匆匆赶到,颜百聪看到沈少洲时愣了一下,随后又冲他抱了抱拳:“沈大人。”   颜千钰摆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可是他的大舅子。”   颜百聪:???   颜百聪有些震惊,二哥什么时候跟沈少洲这么熟了?之前不是还一副恨不得劈了沈少洲的模样?   沈少洲朝颜百聪温和地笑了笑,目光落到了颜百聪手背上的红痕,那颜色非常新鲜,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弄出来的:“你的手……”   颜百聪咳了一声:“刚才不小心被桌子刮到。”   颜千钰“啧”了一声, 朝沈少洲道:“被卿卿抓的。”   沈少洲:“……”   颜百聪急道:“二哥!”   怎么能在沈大人面前说呢!   颜百聪连忙解释道:“她不是故意的。”   沈少洲镇定地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就不要掩饰了,知己知彼才能把她喊起来。”颜千钰朝颜百聪说,然后又拍了拍沈少洲的肩膀,“待会儿你面对的,包含但不限于以下可能:撒娇,哭,扔枕头等等。”   沈少洲嘴角一抽,颜百聪已经知道颜千钰的打算了,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二哥,卿卿和他虽然已经定亲,但还未过门,你怎么能让他进卿卿的房间!”   颜千钰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卿卿不也进过他房间?你可能还不知道,昨晚他们在风月馆都滚到榻上了。”   颜百聪:“……”   沈少洲被予以重望,加上头一回进入女子闺房,而且还是意中人的房间,不由得也有些紧张,朝颜氏兄弟道:“那我现在进去了。”   颜千钰催促道:“去吧去吧!快!”   颜百聪觉得自家二哥实在是太不厚道了,有些不安地朝沈少洲道:“沈大人,那你……那你小心些。”   沈少洲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身后主仆三人连忙扒在门边,一脸紧张地往里看。   房间内布置精致,屏风、案几、书架等错落有致,随处可见都是一些姑娘家喜欢的小巧摆件,窗边燃着香炉,若有似无的香气在房内游弋。   沈少洲绕过屏风,看到了床榻上的被子拱起了一块。每走近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又快了一些。   他站到床头处,咳了一声:“卿卿。”   门外主仆三人:“……”   这点声音要是能起来,他们至于拖那么久?   果然,再次睡着的颜卿卿根本没听见,在被窝里纹丝不动。   沈少洲脸色有些尴尬,提了提声音:“卿卿。”   夹着内力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那小丘似的被子动了动,然后沈少洲就看到颜卿卿转了个身,露出半张瓷白的脸,那黑蝶般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微微张开。   颜卿卿原本正做着梦,梦里沈少洲成了风月馆的头牌,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风情万种地半躺在贵妃榻上,深情地喊着“卿卿”。   那声音太真切了,以至于梦里的沈少洲开始拉开腰带,她被惊醒后,沈少洲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一片衣角,沈少洲的声音又出现了。   “卿卿,你醒了?”   幻听了?颜卿卿仰了仰脸,然后看到了沈少洲。   颜卿卿:“……”   颜卿卿神色迷茫,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少洲,缓缓地眨了眨眼。   沈少洲咳了一声。   半晌后,颜卿卿尖叫一声,飞快地将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躲进去了。   沈少洲哭笑不得,蹲了下来,半跪在床榻边的踏脚上,轻声道:“卿卿,该起床了。”   颜卿卿整个人都被吓醒了,一时在想刚才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糟糟,一时又在想睡觉时有没有流口水,脸上开始发烫:“你怎么来了?”   “我昨晚就在你们府中过的夜。”沈少洲听着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忍笑道,“快出来,别蒙着头,小心闷着了。”   颜卿卿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我不要去知雅堂。”   沈少洲摸了摸她的头:“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颜卿卿一脸恹恹:“你是不是嫌我没有规矩,所以非要我去知雅堂。”   来了,送命题!门外的主仆三人提心吊胆。   “怎么会呢?”沈少洲一脸认真地说,“只是颜叔叔总在我面前说,卿卿是颜叔叔的乖宝贝,最听颜叔叔的话了。颜叔叔出门前,你还答应了他会去知雅堂,要是颜叔叔回来发现你没去,那他该多伤心?”   颜卿卿不吭声了,有些犹豫,但是依然不情愿。   沈少洲哄道:“这样吧,要是你真的不想去,回头等颜叔叔回来后,我去跟他商量一下,好不好?”   颜卿卿心动了。   沈少洲又道:“就几天的时间,颜叔叔回来后,我们就不用再去了。”   沈少洲跟她爹提这事的话,肯定比她自己说有用。再去几天,就能永远摆脱知雅堂,也算划算了。于是颜卿卿道:“那好吧,你先出去。”   沈少洲舒了口气,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珍珠连忙进去伺候颜卿卿熟悉。   居然这么顺利?刚才卿卿可不是这样子的!颜千钰抚了抚胸口,拍拍沈少洲的肩膀道:“不错不错,这种事果然还是你最合适。”   一番折腾后,颜府上下总算将四小姐送上了赶往知雅堂的马车。   此时天已放亮,正是上学路上的时辰,各家马车来来往往。小姐们自马车上下来后,看到颜府的马车时,目光都不由自主顿了顿。   说起这位颜家四小姐,如今还有谁人不知?破格入了知雅堂,头一天就逃学,却又一曲古意新解的《叹别离》惊艳全场。   然而,这颜小姐第二天就告假了,还一连休了几天,别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知雅堂,在她眼里仿佛是家中后花园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等众人看到下来的不是颜卿卿,而是沈少洲时,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是了,这沈小姐告假期间,还得了圣上赐婚。   沈少洲抬起手,朝车厢里道:“来,小心脚下。”   颜卿卿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后,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她,但在触及她的目光时,又纷纷移开,仿佛当作没看见一般。   颜卿卿叹了口气,沈少洲笑道:“不用在意她们。”   她点了点头,这算什么?昨晚风月馆那么轰动,她都挺过来了。   颜卿卿道:“那我进去了。”   珍珠连忙点点头:“珍珠就在外面等小姐。”   颜卿卿往知雅堂大门走,沈少洲却也跟了过来,一旁路过的小姐们瞥了两人一眼,随后跟身边的同窗们飞快地眼神交流。   颜卿卿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沈少洲:“你怎么跟过来了呀?男子不是不能进去吗?”   沈少洲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里面走:“寻常男子不行,但我现在也是知雅堂的先生,可以进去的。”   颜卿卿这才想起来,他之前确实是说过,以后她那个学堂,诗词歌赋的课都由他负责。   也是难为他了,她不该让他为这种小事操心。   颜卿卿小声道:“你不用陪我了,不是还要处理公务?”   沈少洲道:“没关系,陛下最近不在宫里,没什么急事。”   两人进了知雅堂,李茉阡正在廊下看着来往的学生,见到两人一起走过来,重重地咳了一声,瞪了沈少洲一眼:“注意点影响!”   两人只得松开手,颜卿卿朝李茉阡行了行礼:“李先生。”   李茉阡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去学堂。   沈少洲将颜卿卿送到学堂,里面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来了,楚芳菲见到她,脸色一僵,随即马上撇开头。   颜卿卿也懒得理她,回到自己座位。   沈少洲见颜卿卿坐下后,这才离开了。   没多久,学生都到齐了,授课先生也来了。颜卿卿一见那中年女子,心中哀嚎一声。   今日居然是女红课!   女红讲授更偏重练习,授课先生总结了一下之前所教,随后又教了一种新手法,朝众人演示了好几遍,还一一询问学生是否有不清楚之处,随后便让学生开始动手尝试。   每个人的矮几前都已经备好绷圈、丝帕、绣花线等工具,除了颜卿卿的之外,其他人的丝帕上已是半成品,俱是之前女红课时所绣。   虽然颜卿卿是新入知雅堂,但之前琴技艳压全场的事,女红先生也听说了,此时见颜卿卿起手的架势还算有模有样,心想对她也有所期待。   许久后,其他学生的丝帕上开始现出各种各样的花样,颜卿卿拿着绷圈,中间夹着丝帕,上面歪歪扭扭地连着几根线。   女红与琴艺不同,一般来说,女子在家中自小便开始学女红了的,所以许多时候,知雅堂的女红课上,更多的是练习与交流。   然而这颜小姐的手艺,比初学者都还不如。   先生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道:“颜小姐,你绣的是什么?”   颜卿卿沉默了一下,道:“莲花。”   附近的学生往颜卿卿那边瞄,看到后忍不住偷笑。   女红与琴艺不同。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富贵人家,一般女子自小便在家中习女红,将来若是有了心上人,也常以自己的刺绣作为定情信物,所以女红便成了大夏女子最基础的手技。   琴技再好又如何?连最简单的女红都不会。   昨夜风月馆之事发生时已经很晚了,知雅堂上课时间又早,学堂中除了楚芳菲之外,其他人都还未知道这事。   颜卿卿不喜欢这学堂,是因为这其他八位学生,上一世全都跟她不对付。这一世,她们依旧没什么改变,不知谁先开了口:“先生,这也难怪颜小姐的,毕竟颜府家中都是男子,颜小姐想学也很难。”   颜不易的夫人早逝,颜府一直没有新的女主人,父兄对她从来都是呵护备至,从不强求她学什么。   事实上,颜卿卿琴棋书画都颇有造诣,因为她当摄政太后的时候,以琴与画发泄情绪,与大臣谈判时对弈,批折子需要一手好字。   唯独女红和作诗,颜卿卿用不上,也不喜欢,便无心钻研。   颜卿卿眼神一冷,脸上却浮起浅浅的微笑,盈盈起身,看向刚才说话的少女:“你刚才说什么?” 第41章 反击 沈大人风评被害。   说话的正是楚芳菲的好友, 太常少卿的女儿梁晓敏。   太常少卿不过是四品之官,但梁晓敏想要讨好楚芳菲,见楚芳菲上回吃瘪,这次逮着出气的机会, 出言讽刺颜卿卿。   梁晓敏那句话,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 实际上却是暗讽颜卿卿有娘生没娘教。   若梁晓敏昨夜也在风月馆, 今日是绝对不敢呛颜卿卿的, 可楚芳菲一来是不愿将那丢脸之事告诉梁晓敏, 二来也乐见梁晓敏让颜卿卿不快。   楚芳菲一脸无辜地继续刺绣, 心道这可是梁晓敏自己说的, 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其他人也给梁晓敏投去鼓励的目光, 这让梁晓敏更加自信了。   “梁小姐, 你入知雅堂的时间也不短了,看来对‘雅’之一字, 还未理解透彻。”女红先生警告般地看了梁晓敏一眼,随后朝颜卿卿道, “颜小姐, 女红讲求勤学多练,你心灵手巧,想必很快就学有所成。”   颜卿卿知道先生是在维护她,于是朝她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然而,她还是不能让梁晓敏侮辱颜家。   “梁小姐的绣工确实了得,听说连五皇子都赞不绝口。”颜卿卿一脸真诚地夸道,“还望梁小姐以后不吝赐教。”   话音一落,梁晓敏脸色一变,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 楚芳菲更是目光如刀地看向梁晓敏。   在座的都知道,楚家老爷子意属五皇子,今日正是十五,长公主府举办流觞诗会,楚芳菲也受到邀请,奔着五皇子去的。   颜卿卿这一句话意有所指,梁晓敏连忙朝楚芳菲道:“芳菲,你不要听她胡说!”   见楚芳菲沉着脸,梁晓敏又冲颜卿卿恼怒道:“颜卿卿,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和五皇子根本没什么!”   颜卿卿一脸奇怪地看着她:“我没说你和五皇子有什么啊,你急什么?夸你女红好,你还不乐意了。”   颜卿卿当然知道梁晓敏和五皇子有什么。   这梁晓敏虽然家世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有一副美艳皮囊,后来成了五皇子侧妃,反倒是楚芳菲,一心想要嫁得好,最后却与一个侍卫私奔,气得楚家老头差点中风。   想起这些,颜卿卿忽然又觉得,楚芳菲没有那么讨厌了。   梁晓敏有些心虚,知道必须要转开话题了,于是哼了一声,道:“颜小姐过奖了,颜小姐也不必自卑,多点练习,说不定过个十年八载,也有拿得出手的刺绣。”   “大家都是有钱人,又不靠女红贴补生计,说白了都是一点送给心上人的心意罢了。”颜卿卿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各位如今还未有着落的,确实该好好努力一下,抓紧时间将这帕子绣出来,下午带着去长公主府,说不定还能送得出去。”   众人今日均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显然下午都将赶赴长公主府,此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与宣平侯的事,想必各位也知道了,实不相瞒,”颜卿卿坐了下来,将绣得歪歪扭扭的丝帕从绷圈上拆了下来,朝众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大作,“沈大人就喜欢这样的刺绣,以后我就绣这样的给他就得了。”   众人:“……”   胡说,你胡说,宣平侯的品味才没有这么差!   众人正在心底咆哮时,一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学堂外传了进来——   “嗯,本侯确实是喜欢这样的。”   所有人当即回过头,看到沈少洲从走廊外朝学堂里探了探头。   颜卿卿咳了一声,有种祸害他人风评被现场抓包的尴尬。   沈少洲挑了挑眉:“诸位继续,本侯只是刚好路过。”   众人:“……”   众人突然发现,这两人能凑成一对,是有原因的。   都不是正常人,换成其他人谁能受得了?   此时所有人终于发现,跟颜卿卿对上,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上回是弹琴是颜卿卿的强项,这回虽然她女红不行,可人家伶牙俐齿,不但将梁晓敏阴了一把,连带着将在座所有人都埋汰了一顿。   惹不起惹不起。   自此之后,学堂内一下子和谐了许多。   又过了许久,女红课终于结束,众人朝先生行礼道别,紧接着就赶往长公主府。颜卿卿丝毫不急,慢悠悠地走出学堂,看到沈少洲倚在栏杆下,抱着双臂,显然是在等她。   颜卿卿背着手,笑吟吟地走过去,停在他的面前,抬起头看着他:“沈大人,怎么办呀,你风评被害了哦?”   “没有的事,我就喜欢那样的。”沈少洲抽出一只手,朝她摊开掌心,挑了挑眉,道,“颜小姐,不是说好送给我的吗?”   颜卿卿笑意愈深,将藏在背后的丝帕拿出来,放到沈少洲手上。   沈少洲摊开后,仔细地看了看,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细品一幅匠心巨作:“这针法走线,这配色构图,一看就是了不得。”   颜卿卿脸不红心不跳,承了这虚假的吹捧:“那你得好好收着。”   收着就行,不必拿出来,她也不想丢这个人。   “自然要收好。” 沈少洲笑道,“实在是没想到今日能收到卿卿的定情信物,回礼还在侯府里,回头给卿卿补上。”   咳,这多不好意思,她那帕子实在是……饶是颜卿卿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先把它还给我,我回头再绣一下,或者我重新给你送个别的。”   “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卿卿怎么能拿回去?”沈少洲将丝帕仔细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这辈子都拿不回去了。”   两人离开知雅堂,沈少洲要回御武监处理公务,于是颜卿卿与珍珠先回了颜府。   沈少洲临走前表示,明天一早,他会来颜府接她,依旧送她去知雅堂。   颜卿卿只能认命了,知道在她爹回来前,都无法逃学。   颜千钰知道此事后,直呼沈少洲够仗义,引来颜卿卿一顿白眼。   第二天,沈少洲果然准时来到,颜卿卿破天荒地没有赖床,颜府上下差点感动到落泪,从此对沈少洲多了几分敬佩。   毕竟,能治四小姐起床气的,这世上怕是只有这样一位了!   颜卿卿虽然准时起来,但也实在是困,走出颜府时都是半眯着眼的。宣平侯夫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沈少洲在马车旁等着她。   两人上了马车后,马车非常宽敞,铺了软榻,颜卿卿一上去就靠在了上面,呵欠连连。   沈少洲有些心疼,本来想着昨天说等颜不易回来,也只是缓兵之计,现在连他也觉得知雅堂确实是不太合适她。   他从一旁拿出一个小锦盒,托在掌心上:“卿卿。”   “嗯?”颜卿卿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看了一眼那锦盒:“这是什么?”   沈少洲笑了笑,温声道:“是回你的定情信物。”   啊?颜卿卿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光了。   那锦盒看起来非常精致,她昨日那条丝帕,连那锦盒都比不上,更别说这锦盒只是用来装里面的信物。   颜卿卿又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了。   颜卿卿咳了一声:“沈大人,你还真的这么客气啊。”   沈少洲有些无奈,纠正道:“叫什么沈大人?”   颜卿卿非常上道,马上改口:“少洲哥哥。”   沈少洲将锦盒放到颜卿卿手上,摸了摸她的头:“交给你了,要放好,丢了就麻烦了。”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沈少洲说得这么郑重,让颜卿卿既好奇又感到了一点压力。她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是一块黑色的小铁牌。   “咦?”颜卿卿用指尖将它捏起,只觉得它触手冰凉光滑,沉甸甸的,表面凹凸不平,刻了几个字与无数花纹,但因为车厢内有点暗,她看不清写的什么,“这是什么呀?”   沈少洲道:“这是宣平侯府的府符。”   颜卿卿手一抖,一时没捏稳,府符从指间掉了下去。   沈少洲眼疾手快,伸手一抄,将它从半空中接住,笑着说:“卿卿,世间就这一块宣平侯府府符,丢了就没有了。”   府符可以调动府上人力财力,有了府符,就相当于成了府主,府中上下见府符主人,如同见宣平侯本人。   这么贵重的回礼,颜卿卿当然被吓了一跳。   沈少洲正要将它放回颜卿卿手中,颜卿卿急急缩回手,甚至往后挪了挪,连忙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开玩笑,她昨天给的就是一条丝帕,上面的刺绣根本不能看,沈少洲却回她一个宣平侯府,她怎么好意思收?   颜卿卿挪一寸,沈少洲直接就近一尺,没两下就将她逼在车厢壁上。   他抬起手,撑在颜卿卿耳侧:“把手伸出来。”   两人近在咫尺,彼此都能感到对方的呼吸,沈少洲说话时,几乎要触到颜卿卿的额头。   颜卿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又不敢跟他对视了:“别啊,等那什么的时候,再收也不迟,我怕弄丢了。”   那什么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沈少洲看到颜卿卿羞涩的时候,总忍不住想逗她。他将府符握在掌心,抬了抬她的下巴:“不行,我怕你跟别人跑了,收了这府符,你才不能反悔。” 第42章 云鸢 那少年仿佛蹲在屋檐上的一只大黑……   沈少洲脸上带着笑意, 可语气也是非常认真。   颜卿卿有些哭笑不得:“不会的,你怎么总是惦记着我会跑?”   上一世,颜家四小姐及笄前,颜府的门槛都快要被求亲的人踩塌了。沈少洲手指微动, 刮了刮她的脸颊, 低声道:“谁让卿卿这么招人惦记呢?京中俊俏公子那么多, 我又没他们有情趣, 保不住哪天你对我就腻了。”   沈少洲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这一世还未见到太子, 但即便如此, 比起五皇子与六皇子, 他总觉得太子才是他与卿卿之间最大的变数。   这话说反了吧?颜卿卿一脸“你饶了吧”的表情:“好好好, 我收, 我收还不行吗?以后不许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沈少洲笑意愈深, 将府符交到颜卿卿手中。   自从颜卿卿前一天群嘲全场后,同一个学堂里的千金们再也没敢出言讽刺。   一连几天, 虽然上课无聊,但尚算舒坦。   其中更有一日, 沈少洲甚至来亲自授课, 所讲内容与平日的先生大不相同,用显浅的言辞讲着深奥的诗词,更与典故联动,让千金们听得一脸懵却又津津有味。   “我们常以红豆寓意相思,”沈少洲一身月白文士衫,捧着书卷,缓缓问道,“那诸位小姐又是否知道,为了要以红豆相喻?”   千金们面面相觑, 平日诗词名句背得滚瓜烂熟,却不知其中细节,此时竟没人能答得上来。   颜卿卿虽然吟诗作对不太行,但书却是读得足够多的。她托着腮,慢悠悠将典故化为简单两句:“树下泣血盼君归,入骨相思无人知。”   “不错,正如颜小姐所说,“沈少洲挑了挑眉,笑道,“相传有一位将军领命出征,战事不休,他的夫人思念成疾,经常在两人定情的树下哭泣,哭出来的却是血泪,落到地上结成红豆。   颜卿卿抿唇偷偷一笑,举了举手:“先生,学生有个问题。”   沈少洲点了点头,眼神宠溺:“颜小姐请说。”   颜卿卿眨了眨眼,漆黑的瞳仁咕噜噜转了转,一脸狡黠:“请问先生,学生答对了问题,有奖励吗?”   其他千金们:“……”   不是,平时其他课,她们答对提问,也不问先生们要奖励的啊?   沈少洲咳了一声,瞬间就懂了,有些无奈地说:“那就奖励颜小姐,免了今日的作业。”   一众千金们只感觉那两人自成一景,仿佛周围都开满了桃花一般,她们成了他们的陪衬,就仿佛桃林远处的路人甲乙丙一样,与二人格格不入,一时间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十月二十九日,时隔半个月,德昭帝终于返回了皇宫,大臣们又开始忙了起来。   颜不易与沈少洲俱是整日不见人影,颜不易倒是派人回颜府传话,让颜卿卿不必再去知雅堂了。   “颜小姐,陛下赏了一件白狐裘给我们少爷,少爷差小的来送给您。”   秋冬领着几个宣平侯府的侍仆往颜府走了一趟,捧着这木匣,珍珠上前接过,颜卿卿也没打开看,托着腮问道:“你们少爷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呀?”   “少爷最近可真跟个陀螺似的!”秋冬满脸堆笑,一副狗腿模样,“这不都要十一月了嘛,冬狩马上就要到了,而且年关将近,国外使臣们也会陆陆续续到,南北衙都忙得脚不沾地。”   秋冬见颜卿卿食指抵着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连忙又补了一句:“少爷真的不是故意不来找您!这不,他自己在外面跑马吃风,都还惦记着怕您受凉,特地让小的给你送这狐裘呢!”   颜卿卿一听秋冬那语气,有些哭笑不得:“知道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秋冬挠了挠头,只好傻笑。   上回自家少爷病得稀里糊涂时,跟颜小姐发生了天大的误会,颜小姐走后,少爷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当真是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自然是要杜绝一切造成误会的可能。   秋冬见任务已完成,正要打算回去,珍珠将刚才准备的食盒递给秋冬。   颜卿卿道:“秋冬,劳烦你走一趟御武监,替我给你们少爷送过去。”   秋冬眼神一亮,满脸都是“我懂”的表情:“颜小姐,您放心,必不辱命!”   秋冬走后,颜卿卿看着庭中飘洒的雪花出神。   年关将至,许多朝大夏称臣纳贡的小国,特地挑这个时候来给大夏进贡。大夏礼仪之邦,泱泱大国,自然是遵循有来有往之道,收了贡品,会返还数十倍甚至上百倍价值的赏赐。   对进贡的小国来说,这无疑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甚至有些小国还有商队随行,一年中就指望这一趟的收成了。   这样一来,京中涌入大量外国人,禁军巡城便得多加人手。   除此之外,大夏皇帝还会邀请外国使臣一同冬狩,以展示大夏军队威仪,震慑使臣,让他们回去后禀告他们的国君,这样才不会生不臣之心。   所以,颜不易与沈少洲才会这么忙。   “喵……”   怀中的琥珀侧了侧头,撒娇般地蹭了蹭颜卿卿的手。   颜卿卿看着它澄澈的鸳鸯瞳,忽然想起上回沈少洲在风月馆时挠她的下巴,不由得笑了笑,学着他那样,曲起食指抵在琥珀的下巴,轻轻地挠了挠。   琥珀眯起了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颜卿卿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小妖精。”   颜卿卿逗了一会儿琥珀后,有下人来报,说是陶家小姐来了。她抱着琥珀走到厅门口,果然看到陶楚鸢来了,还满脸怒色。   颜卿卿一愣,见她头发上还有点点白雪,显然是进来颜府前,连伞都没打的。她连忙迎了上去,给她理了理头发,问道:“这是怎么了呀?”   家仆上了茶,陶楚鸢气冲冲地快步走了进去,坐了下来,拿起茶杯就往嘴里倒。   颜卿卿脸色一变,一句“当心烫”只说了半句,陶楚鸢已经“噗”地一声,原本有些苍白的双唇顿时红润了起来。   珍珠连忙上前将茶杯端走,颜卿卿马上让珍珠去拿烫伤膏。   陶楚鸢倒抽冷气,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颜卿卿看着她唇角上的水泡,有些心疼,问道:“你别舔,待会儿上点药膏。”   陶楚鸢现在是连唇都不能合上了,也不知道是疼得厉害还是怎的,眼里眼泪越来越多,然后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颜卿卿:“……”   颜卿卿头都大了,把琥珀放下,连忙一边轻轻地拍着陶楚鸢的脊背,一边问道:“怎么了呀?这到底是怎么了?”   陶楚鸢一边嚎一边道:“好疼啊,疼死我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颜卿卿叹了口气,这才发现只进来了一个陶楚鸢:“云易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别提那混蛋!”陶楚鸢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然后又呜呜呜地说道,“气死姑奶奶我了。臭云易,狗东西,以后我不要他跟着了!”   颜卿卿明白了,这两人是吵架了。   可是,云易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格,居然能把陶楚鸢气成这样?   颜卿卿想问又不敢问,恰好珍珠把烫伤药膏拿来了,颜卿卿接过后,仔细地替陶楚鸢抹在唇上。   药是上好的药,敷上后冰凉镇痛,陶楚鸢顿感好多了,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哼哼唧唧地开始闹别扭。   颜卿卿把琥珀塞到陶楚鸢怀里,琥珀非常上道地朝陶楚鸢喵喵叫,又是蹭手又是撒娇,陶楚鸢脸色这才好了些。   陶楚鸢闷声开口道:“卿卿,你会打马球不?”   颜卿卿连马术都不太行,摇了摇头。   陶楚鸢眼中又开始泛泪了,颜卿卿马上道:“但是我二哥和三哥都会,沈大人也会,他们还都挺厉害。”   贵族子弟间流行打马球,就连历代皇帝,很多都是打马球的好手。每年年底,大量外国使团来访,皇帝也会组织马球赛,让大夏的年轻贵族们,与外国使团中随行而来的皇族一较高下。   以沈少洲为代表的大夏年轻官员们,经常会与皇子们一道,上场与外国皇族们比赛。   陶楚鸢可怜兮兮地看着颜卿卿:“我记得你家侯爷往年都有和外国使者比赛的,你二哥三哥都没上去过,我想跟你家侯爷请教一下,就那些蛮子们的弱点在哪里。”   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难道……颜卿卿试探着问:“你今年要上场?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陶楚鸢脸色涨红,大声道,“就是看那些蛮子不顺眼!”   颜卿卿知道陶楚鸢也会打马球,但是技术好像一般般,平日闹着玩还行,但年底上场的都是代表着各自国家的脸面,临时抱佛脚,也不可能让技术一日千里。   而且到时候场上混战,万一陶楚鸢受伤了就麻烦了。   颜卿卿委婉道:“楚鸢,你都说了,那可都是些蛮子,粗鲁莽撞,你一个姑娘家上去多危险呀,很容易吃亏的,还是别去了吧?你要是平时想玩,我让二哥玩的时候叫上你?”   陶楚鸢哼了一声,不乐意了:“姑娘家又怎么了?那女蛮子能上,姑奶奶我奉陪到底!”   此话一出,颜卿卿感觉有些头绪了。   “楚鸢,你……”颜卿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云易,因为一个女蛮子吵架?”   陶楚鸢脸色一黑,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我那是为了大夏的荣光。”   得了吧,你上场了,大夏的荣光才更有危险好吗?颜卿卿有些无语。   颜卿卿朝陶楚鸢道:“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回。”   陶楚鸢嗯哼一声,颜卿卿走了出去。   珍珠连忙跟在颜卿卿身边,给她打伞挡雪。   颜卿卿走到颜府外面,大街上落了厚厚一层雪,人影寥寥。她抬起头,云易仿佛一只黑色的大猫,半蹲在屋檐上,身上落了一层雪,朝颜府里面看。   颜卿卿叹了口气,觉得这两人真是绝了,有些无奈道:“云易,你就算蹲在那儿,应该也看不到陶楚鸢吧?” 第43章 相思 入骨相思卿可知。   云易抱着一把伞, 回头默默地看了看颜卿卿,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在雪中看起来更冷了,有点像石雕。   颜卿卿道:“楚鸢刚才不小心被烫到了。”   云易神色微微一变, 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 有些拘谨地问:“她……她怎么样了?”   颜卿卿叹了口气:“就哭了呀, 还能怎么样?”   陶楚鸢平日很少哭, 云易顿时就不安了, 眼神露出几分着急, 下意识地往门口里看, 脚下迈了一小步, 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颜卿卿笑了笑:“进去吧。”   “不了。”云易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她在生我的气。”   颜卿卿问道:“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云易叹了口气,将来时路上的事说了一遍, 一边说, 脸上的无奈之色更重了。   颜卿卿一开始还云里雾里,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顿时觉得陶楚鸢真是太惨了——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云易这种榆木脑袋的。   原来,两人原本是在东市买东西的,刚好碰到了一位胡人小公主。那小公主看上了云易,问陶楚鸢能不能把云易卖个她。   陶楚鸢自然不肯,那小公主就不高兴了,对陶楚鸢说, 如果现在不卖,以后等她赢了马球赛,中原皇帝要赏赐的时候,她就朝中原皇帝要云易。   胡人公主又出言挑衅了一番,陶楚鸢当即就火了,要跟那胡人公主赛场上见分晓。   “我就提醒她,她上不了场的,而且我还是等那公主走了之后才说的。” 云易脸上有些不解,“然后她就生气了,她问我是不是喜欢那胡人公主了,我说没有。”   代表大夏上场的球手,自然都是要有高超的技术,云易这话说得倒也是事实,只是在这种情形,云易这句话实在是不应当讲。   颜卿卿一脸无语,连珍珠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如果陶小姐不上去,那要是胡人公主赢了怎么办?”   云易奇怪地看了珍珠一眼:“可她上去了也赢不了啊。”   颜卿卿:“……”   珍珠:“……”   颜卿卿捏了捏眉心:“这句话,你也跟她说了吗?”   云易点了点头:“不然她真上去了,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珍珠问道:“那这句话,你说了吗?”   云易闷声道:“没有,她在我说完前一句之后,就让我不要说话了。”   颜卿卿简直无言以对,这云易不该说的说了,该说的不说。她问道:“她现在很生气,你打算怎么办?”   云易眼中有些茫然:“我去给她买花生糖。”   “云易,她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颜卿卿叹了口气,“我问你,如果反过来,今天是胡人王子看上楚鸢了,第二天朝陛下说,如果马球赛场上赢了大夏,就请陛下将楚鸢指婚给他——你会怎么办?”   云易平静的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颜卿卿看着他,心道看来也不是真的傻,给他点一下还是能自己相通的。   “人家胡人公主又没有仗势欺人,你是她的侍卫,不会最后反倒要她上马球场护你清白吧?”颜卿卿转身朝门口走,说,“好好想想。”   “颜小姐!”云易见她要回去了,连忙喊着她,“我想上场,可我只是一个侍卫,可否劳烦颜小姐,请宣平侯代为通融?”   这么快就想通了?颜卿卿有些意外,笑着点了点头,道:“自然。”   颜卿卿返回厅中,云易仍是留在了外面。   陶楚鸢本就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颜卿卿回来时,陶楚鸢蔫蔫地发着呆。   颜卿卿又陪陶楚鸢说了会儿话,陶楚鸢的注意力渐渐从胡人公主身上移开,脸色渐渐好了一些。   将近傍晚的时候,陶楚鸢看了看天色,依依不舍道:“哎呀,这么晚了。”   “你留下来过夜也行呀,咱们晚上还能一张床。”颜卿卿笑道,“反正那云易惹你生气,就让他在雪里睡一晚好了。”   陶楚鸢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这么紧张,一下午干嘛去了?颜卿卿有些好气又好笑,但脸上装出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怎么啦?”   陶楚鸢今天本没与颜卿卿约好见面,只是因为碰到胡人公主那事,被云易气得要死,满肚子委屈,就直接跑了过来,还不许云易跟着。   云易进不来,那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了。   陶楚鸢又看了看那越飘越大的雪,脸上已经是有些急了。然而,她想起下午自己还在颜卿卿面前骂云易,此时又不想在颜卿卿面前表现出关心云易的样子,于是便说:“下、下次吧,我娘让我今晚早点回去。哼,算云易走运。”   颜卿卿心道,你就口不对心吧。   颜卿卿让人备马车,准备送陶楚鸢回去。   两人走到颜府门前,云易果然还站在雪里,一身黑衣都被染白了一半,连眉毛也都挂了雪屑,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陶楚鸢皱了皱眉,但是又拉不下脸,别开脸哼了一声。她上了马车,见云易居然罕见地朝颜卿卿行了一礼,心中疑惑了一下,注意力却又很快地被转移了。   只见云易走到马车旁,大有一副跟着马车跑回去的架势,陶楚鸢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做什么?还不上来!”   云易犹豫了一下,翻身上了马车。   陶楚鸢与颜卿卿道别后,马车缓缓驶开。   颜卿卿等马车走远后,才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两人也当真是不容易。   珍珠眨了眨眼,调皮地问了一句:“小姐现在心里是不是在想,幸好侯爷不像那木头云易,侯爷还是很会的。”   何止是现在,颜卿卿一下午就时不时有这种念头。她咳了一声:“那沈大人确实知情识趣一些。”   两人走到庭院时,颜卿卿想了想,道:“珍珠,我待会儿去找沈大人,今晚和他在御武监用晚膳,你去准备一下。还有,让厨房多备两份,给爹爹和三哥也各送一份吧。”   颜卿卿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三哥的不必准备得太花哨,他要巡城,怎么方便怎么做。”   珍珠应下,小跑着赶去厨房了。   她知道沈少洲很忙,所以她不想去打扰他。不过,他总要吃饭的吧?吃饭的时间去找他,就不会耽误他处理公务了吧?   德昭帝回来后,冬狩便不远了,南北衙各禁军最近都在加紧操练,不仅仅是不想落后于其他友军,更是希望能在冬狩中表现出彩。   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些时候,文武百官会忙得昏头转向。朝廷十分贴心,为了让百官在忙时尽早处理完公务,办公之处都附带了简单的澡房和寝室,品级高的官员们可以直接过夜。   干粮一带,他们就能连续几天连家都不用回,在办公之处连轴转动。   连着六天,沈少洲每天皇宫、御武监两点一线来回,想与德昭帝商讨府兵隐患,但临近年关,德昭帝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事情,让沈少洲年后再说。   天色已黑,沈少洲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沈大人”。   沈少洲一愣,马上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颜卿卿站在门外,双手扒着门框,露出半张白净的小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卿卿?”沈少洲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前,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颜卿卿从门后绕了进来,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来陪沈大人用膳呀。”   沈少洲这才发现颜卿卿身上批了白狐裘,正是他让秋冬送去颜府的那件。   那白狐裘做工精致,连领子都做得十分贴心,系上后将脖颈都护得严严实实,少女小巧的下巴甚至半埋在绒毛中,衬得她更加娇气。   今日沈少洲就已经收到过颜府的食盒,是秋冬从颜府出来后带过来的,沈少洲打开发现是一碗红豆沙。   红豆相思,他吃的时候只觉得甜入心扉。   “卿卿真是贴心,”沈少洲替她接过食盒,手中沉甸甸的,笑道,“知道少洲哥哥想卿卿,想得都要茶饭不思了。”   颜卿卿咳了一声,耳尖微红,忽然觉得这狐裘有些太厚了,裹得她都有些出汗。她小声嘟囔道:“沈大人,越来越会说话了呀。”   沈少洲笑意愈深,牵着她来到了书案旁的矮几,将食盒放上去,动手将里面的饭菜摆好。荤素搭配,既有浓香多汁的,又有清香鲜嫩,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颜卿卿正要与他相对而坐,沈少洲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卿卿,坐这里。”   于是颜卿卿挪了过去,两人正要起筷,秋冬也提着个食盒来了,一看两人这架势,挠了挠头:“我刚才经过食堂,听见里面一把声音有点像珍珠姑娘,还以为听错了。”   颜卿卿笑了笑,解释道:“知道诸位将军辛苦,特地让珍珠多备了些菜,带到食堂分给诸位将军。”   秋冬扬了扬手中的食盒:“少爷,那这个?”   颜卿卿忽然来了兴致,道:“拿过来吧,我看看沈大人平时吃的什么。”   正好可以趁机了解一下沈大人的口味。   秋冬用眼神询问沈少洲,沈少洲咳了一声,道:“我不挑食的,不用看了。”   颜卿卿一脸狐疑,坚持要看,沈少洲只得示意秋冬拿过来。颜卿卿打开一看——   几个包子,一碗清汤,没了。   颜卿卿:“……” 第44章 密旨 太子归京途中必然凶险万分。   颜卿卿不可置信地看着秋冬:“你平时就给他吃这些?”   “不是的颜小姐!”秋冬失声叫道, 疯狂摇头摆手,生怕颜卿卿误会他伺候沈少洲不到位,“这是少爷为了提前适应——”   “秋冬!”沈少洲声音一沉,皱了皱眉看着秋冬。   秋冬仿佛一只被拎住脖子一般, 顿时就没了声音, 捂着嘴巴。   “提前适应什么?”颜卿卿一脸疑惑地看着秋冬, 秋冬满头冷汗地看着沈少洲。   秋冬这模样, 显然是沈少洲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了。秋冬不敢说, 颜卿卿放下了筷子, 也转过脸看着沈少洲。   沈少洲叹了口气, 让秋冬先出去。   秋冬逃也似地跑出去了。   颜卿卿问道:“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 替陛下去办点事。”沈少洲把筷子重新塞回她手里, 夹了一块鱼片, 放到她唇边,“来, 张嘴。”   如果真的是小事,至于支开秋冬?颜卿卿心中自然是不信的, 隐隐有些不高兴。   然而, 沈少洲今日在校场上拉练,一身利落的武袍,配着那剑眉星目,更显得整个人都英气勃勃。此时,那双握刀的手正握着筷子,夹着鲜嫩的鱼片,目光专注而温和地看着她,要喂她吃。   颜卿卿心中才冒起一点点小苗头的火尖,被那点似水柔情给浇灭了。她心中想道,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然以后这人故技重施,她就治不了他了。   然而,想是一回事,她一边想,一边又鬼使神差地张开嘴,沈少洲被她纠结的表情可爱到了,小心翼翼地将鱼片喂了给她。   颜卿卿边吃边看着沈少洲,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沈少洲主动交代,鲜嫩的汤汁染得双唇水润鲜亮。   沈少洲忽然咳了一声,耳尖微红,抬手挡住她的眼睛:“好好吃饭,别看着我。”   颜卿卿:???   沈大人,你不对劲。   颜卿卿觉得莫名其妙,拉下他的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才好好吃饭呢,包子有什么好吃的?”   沈少洲怕她又扯到刚才的话题,连忙道:“好好好,我们一起吃。”   两人吃完饭后,颜卿卿看了一眼沈少洲那案桌,上面公文堆了两叠,只得道:“我还是回去吧,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卿卿过来,我是很高兴的。”沈少洲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要乱想。”   两人已经好几日没见了,沈少洲自然也是很想她的,但公务实在多,许多事情迫在眉睫,需要今明两天就处理完,若是她在这里,他少不得要分心了。   颜卿卿哼了一声:“那可难说,沈大人有事也不告诉我。”   沈少洲有些无奈,笑了笑道:“真不能说,是陛下的密旨。”   “那好吧,”沈少洲这么一说,颜卿卿也知道事情一定是非同小可,沈少洲不可能告诉她了的,“我先回去了,你也别累着了。”   沈少洲点点头,将颜卿卿送了出去,等她上了马车后,再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颜卿卿回到颜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颜千钰。然而颜千钰并不在府中,她只得又派人去他平日爱消遣的几个销金窟,传话让他回家。   秋冬说,是为了让沈少洲提前适应什么,才会让他吃得这么朴素。可沈少洲平日在京中,即使再忙,让侯府送饭菜过来,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根本不必如此。   加上沈少洲自己也说了,是要替德昭帝办事,那沈少洲最近很可能是要离开京城。   也就是说,沈少洲去的地方,可能是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一顿,所以他才要提前去适应。又或者说,需要急赶路,所以即使经过客栈茶楼,也不能好好停歇。   颜卿卿坐在书房中,捧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茶,出神地看着那袅袅白烟,脑中无数个念头闪过。   如果不是沈少洲重生出了变数,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德昭帝去年就已经驾崩了。他被沈少洲救了一命,肯定是非常信任沈少洲。如今临近年末,大量外国使臣来访,也是刺客下手的好时机,德昭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将沈少洲派出去呢?   这太奇怪了,到底有什么事情,让德昭帝去冒这个险呢?   德昭帝要沈少洲办的事,是只让沈少洲孤身前往?   这个假设才刚冒出来,颜卿卿马上就否决了。   沈少洲武功是好,人也聪明,但是德昭帝身边还有一支影卫,只论个人,让影卫去,显然沈少洲去更合适,且沈少洲还能继续在京中指挥神武军。   更可能的是,沈少洲会带着一批神武军出城。   可神武军历来都是守卫天子,天子在京,神武军自然就该留在京中。   颜卿卿对德昭帝的了解并不多,毕竟她上一世返京的时候,德昭帝已经驾崩了,她甚至连德昭帝的面都没见过,周围的人提起他的时候也不多。   可他提拔了沈少洲,沈少洲救了他的性命,封侯赏赐是可以理解的,但任命沈少洲为神武军统领,显然是为了制衡朝中势力。   会这样考虑的人,起码头脑是清醒的。   又或者,德昭帝现在在做的事,其实上一世也打算做,只是上一世没来得及发生?他上一世驾崩后,有什么事是紧接着发生的呢?   德昭帝驾崩后,太子返京,登基继位。那时内忧外患之形已经初现,理应是新皇根基最不稳的时候,但五位亲王却没有在那个时候发难,朝中甚至说得上各施其职。   颜卿卿突然醒悟:德昭帝是有提前布置的!是为了太子布置的!   一直以来,不管是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所有人都在说德昭帝不喜太子。然而事实上,上一世德昭帝已经为太子铺好路,却突然遇刺,后面甚少人提起德昭帝,而她当时也还不懂政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从未仔细想过。   朝中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皇子众多,太子被派去边疆,虽然看着凄凄惨惨戚戚,但也远离了权力纷争,韬光养晦,培养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颜卿卿当即一愣。   这不就是跟她上一世流放沈少洲时的道理一模一样吗?   她放下茶杯,捂了捂自己的脸:太蠢了,真的太蠢了啊,居然还要想这么久!   德昭帝这是让沈少洲率神武军,去接太子返京!   颜卿卿猛地站了起来,提着裙裾一路奔出房外,呼喊道:“珍珠!”   珍珠被她那急促的声音吓了一小,连忙赶了过来,问道:“小姐,怎么啦?”   颜卿卿道:“我刚才让人去喊二哥回来,我刚才想了想,已经没事了,你让人再去传一声,告诉他不用赶回来了。”   珍珠领命而去。   沈少洲说了,他是领了德昭帝的密旨,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此事。但是,哪怕第二天皇帝不早朝,但神武军中少了一批人,沈少洲不在军中,怎么都是瞒不住的。也就是说,最迟第二天中午,所有人就会发现沈少洲领军出城了,肯定会有人猜到沈少洲出行的目的。   所以,德昭帝要的只是一夜的时间差。   连夜奔驰,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迎接太子的神武军已经在千里之外了。就算有人想对太子下手,也来不及布置了。   也就是说,今夜宵禁之后,沈少洲就会领兵出发!   颜卿卿在推测到太子回来时非常开心,但是当知道沈少洲今晚就出发时,又非常火大。   上一世,太子在返京途中遇袭,差点就没命回到京中了。正是那一次,太子身上留了病根,后来才会在英年时早逝。   若不是她今日一时兴起,她就错过此事了,然后要在京中担惊受怕一个多月。   颜卿卿心道:沈大人,可真有你的,瞒得真好!连秋冬都知道他要出门,他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给她打,就去接了这么危险的活儿!   颜卿卿等珍珠走后,回房间收拾了几件衣裳,又到颜不易的书房搜刮了一堆灵丹妙药,塞到一个包袱里。   她写了一封信,放在颜不易书房案桌上,压在一堆公文的最下面。   等珍珠回来后,颜卿卿又道:“我想过了,以楚鸢那性子,肯定还是会自己上场的,我还是去她那儿住几天,陪她一起练吧,反正最近沈大人也没空陪我。”   珍珠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时不时就有惊人之举了,此时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于是只得随她了。   颜卿卿想过了,先去陶楚鸢家,宵禁前再找到百里无忌,让百里无忌带她进神武军,这样她就可以悄悄跟上沈少洲了。   她在府里的马厩中牵出了颜千钰的大宛马飞霞,珍珠看着那高大的黑马,头皮有些发麻,劝道:“小姐啊,你骑过马吗?”   “骑过,当然骑过!”她的马术还是你们当今太子教的好吗?虽然她学得不怎么样,但这可是大宛马,听话善奔,是最适合她不过了。   说着,颜卿卿踩着马镫,翻身上马,控着缰绳,让马儿原地转了两圈,朝珍珠道:“你看,我会的。”   珍珠只得由着她了,两人一骑,奔向了陶府。   陶楚鸢看到颜卿卿那架势,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卿卿,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大人最近没空理我,二哥又不带我玩,三哥又得巡城,我在府里无聊得很。”颜卿卿将飞霞交给陶府的下人,挽着陶楚鸢的手,“思来想去,你最近不是要练马球吗?我陪你呀!”   陶楚鸢听到后果然十分开心,连忙让人给她安排厢房。   颜卿卿估摸着时间,没多久后,又朝陶楚鸢道:“楚鸢,你可以让云易帮我跑一趟腿吗?”   陶楚鸢自然没问题,云易自从今日在颜府前与颜卿卿交谈后,对颜卿卿也尊敬了许多,对她的要求没有拒绝。   颜卿卿想了想,朝云易道:“云易,你悄悄去神武军那边一趟,帮我把百里无忌喊过来。要悄悄的,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云易领命而去,陶楚鸢也知道百里无忌是沈少洲的近卫之一,此时见颜卿卿这样,不由得有些紧张问道:“是不是侯爷背着你做了些什么,你要审问他的近卫?”   颜卿卿一愣,随后发现好像确实也可以这么说,于是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陶楚鸢大惊,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也许只是误会呢?咱们了解清楚再说。”   颜卿卿又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云易将百里无忌带过来了。   颜卿卿看着被五花大绑且口不能言的百里无忌,嘴角一抽。云易解释道:“他不愿意过来,我就只好这样了。”   百里无忌欲哭无泪地看着颜卿卿,颜卿卿连忙将他口中的布塞□□。他一脸快疯了的表情:“颜小姐,你这是在干嘛呀?我还有公务在身,你快让我回去!” 第45章 追随 不就是去接太子吗?我陪你。……   颜卿卿朝陶楚鸢和云易道:“我想和百里无忌单独谈一下。”   陶楚鸢连忙点头道:“那我和云易先出去。”   方才卿卿说了, 宣平侯有事瞒着卿卿,看来这事有点严重,卿卿不想他们知道。   陶楚鸢一边想着,一边拖着云易的手臂往外走, 还贴心地帮颜卿卿带上了房门。   这……这已经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啊!!百里无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脸求饶地看着颜卿卿:“颜、颜小姐!姑奶奶!要是侯爷知道了, 我是要被他打死的!”   颜卿卿一脸无语, 道:“沈大人才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呢!再说了, 万一他真的想揍你, 还有我在, 你怕什么?我肯定会护着你啊。”   百里无忌:“……”   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 百里无忌艰难地说:“颜小姐, 您、您是个很好的姑娘……”   颜卿卿:???   百里无忌瑟瑟发抖:“侯爷年少有为, 又一表人才,您跟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颜卿卿终于明白了。   这百里无忌竟然以为她喜欢他?   颜卿卿又好气又好笑, 咬牙切齿道:“百里无忌,你脑子有病?”   百里无忌不敢说话了, 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颜卿卿勾了勾脖子上的红绳, 将它扯了出来,上面挂着宣平侯府的府符。她捏着红绳,把府符在百里无忌面前晃了晃,问道:“知道是什么吗?”   百里无忌看了一眼,脸上飞快地翻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谨慎地回答道:“是宣平侯府的府符。”   “既然认得,那想必是清楚它的作用的。”颜卿卿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脸和善地看着他,“百里无忌, 你之前被逐出神武军,沈大人将你收到近卫里,所以,你实际就是宣平侯府的人。那我拿着府符,我让你做什么,你也得听我的,对吗?”   百里无忌:“……”   天哪,侯爷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侯府给了一个小丫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   百里无忌开始慌了:“颜小姐,我今晚真的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的,您可饶了我吧!”   颜卿卿道:“不就是去接太子吗?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她怎么知道的?!百里无忌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侯、侯爷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不是他说的,他还瞒着我呢!”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颜卿卿就生气,“百里无忌,你听好了,我也要一起去,你帮我混进军中,不能让沈大人知道。”   百里无忌震惊了,看着颜卿卿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颜小姐,你当这是去春游呢?我们今夜出发,那是连夜奔驰,没有马车的!你还要不让侯爷发现,那你还得穿上戎装,自己骑马。”   “我有马,纯种大宛马,乖得很,跑得又快,”颜卿卿道,“我也会骑,不会掉队的。”   百里无忌觉得自己又要疯了:“我还没答应呢!你别闹了!”   呵,这百里无忌还挺硬气。颜卿卿抱着手臂,微微扬了扬下巴:“百里无忌,你竟然敢吼我?”   颜卿卿开始怀念上一世那个刀疤大胡子男人了。   三十来岁的百里无忌,带着百来人就敢冲进被重重包围的后宫,将她和天子救出来,一句废话都没有的。   而且他接懿旨时除了“臣领命”三个字,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现在眼前这小傻子,她说一句,他就反驳一句,换做从前,她早让人拖下去了。   唉,人生哪。   百里无忌被颜卿卿一说,又怂了:“不、不敢……”   颜卿卿摆摆手,一言敲定了:“你不要再挣扎了,我拿着府符,你怎么都要听我的,你还不如乖乖配合呢!”   颜卿卿说的是事实,百里无忌一脸生无可恋。   百里无忌微弱开口道:“要是侯爷怪罪下来……”   颜卿卿道:“我给你顶着。”   百里无忌别无选择,只好屈服了。   神武军将在三更天出发,届时军中将马蹄裹布,口中衔枚,悄无声息地出发。   此时离出发还有将近两个时辰,颜卿卿先是跟陶楚鸢说,自己要跟着百里无忌去找沈少洲,有事要问清楚沈少洲,下次再在陶府过夜,让她不要声张。   陶楚鸢不疑有他,颜卿卿顺理成章地备着包袱,牵起飞霞,与百里无忌一起离开了陶府。   百里无忌先将颜卿卿带到他家中,把自己从前在神武军的制服翻出来,让颜卿卿换上。颜卿卿把制服摊开比了比,道:“这太大了吧,我穿上后怎么骑马啊?”   这大小姐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百里无忌无奈地说:“你里面穿自己的衣服,不然不够暖和,外面直接套上去,穿好后我给你弄一下,能骑的。”   颜卿卿在陶府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适合骑射的胡服,头发也都扎成男式发髻,此时轻而易举地就套上了宽大的制服,百里无忌拿了几根绳子,将她的袖口和裤脚都扎好。   颜卿卿原地跳了几下,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也只能将就着了。   她从包袱里翻出脂粉,在眉眼处修修画画,盖住了那显眼的泪痣,又将眉尾和眼尾往下压,一双原本灵动的桃花眉眼变得有几分呆。   到了亥时,百里无忌领着颜卿卿前往神武军的校场,给她找了个离主帅不太远的位置,让她就这样混在军中候着,随同出发。   “真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百里无忌要去沈少洲那边报到了,临走前仍不放心地小声叮嘱,他指了指前面的位置,“看到了吗?侯爷就在那儿,你大声喊,他能听见。”   颜卿卿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像男子,也就不开口了。   百里无忌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   能被选中迎接太子的,都是军中精锐,此时虽然还未出发,但所有人都已经严阵以待,颜卿卿原本还有点心虚,但发现根本没有人看她,也就放心了。   夜色中乌压压一片,却没有人发出声音,连一声战马的响鼻声也没有。   子时将近,沈少洲的声音穿透神武军校场——   “出发!”   话音一落,前锋率先冲出,随后其他人驱马跟上,全军渐渐加速,在夜色中风驰电掣。   颜卿卿许久没有骑马,但她与颜千钰眉眼相似,飞霞本就极通人性,稳稳地驮着小主人,毫不费劲地与神武军的战马速度持平。   寒风猎猎,她带着护耳,仍能听到夜风怒号的声音。   夜色浓郁,颜卿卿不知道他们骑了多久,风刮得脸有点生疼,眼睛也干涩,忍不住伸手去揉眼睛。她觉得脸都有点僵了,没能咬住枚,幸好它有脖绳挂着,否则就要掉到地上了,捡都捡不回来了。   她忍不住抬起手挡风,也不重新衔枚了,反正她脸僵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累。   颜卿卿抬起头看了一下前面,但乌漆嘛黑的,人影都连成一片,她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沈少洲。   上一世太子返京途中差点被杀,此事的来龙去脉,她非常清楚,因为后来她在收拾晋王的时候,就是拿这事给晋王致命一击。   德昭帝打算用一夜时间差来争取太子安全返京,颜卿卿不确定那个袭击还会不会来,但是多一手防备,总归是好的。   等到休整的时候,她再去找沈少洲。   此时离京城应该已经很远了,就算沈少洲发现她跟了出来,也不可能赶她回去了。   颜卿卿觉得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时,天色终于从浓黑变为半明半暗,透出一丝亮光。她虽然累,但不困,因为她感到与马鞍相接的那片肌肤,一阵接一阵火辣辣地疼。   颜卿卿猜想可能是磨破皮了,心中祈求白天快点来:跑了一晚上,人受得了,马儿也受不了啊,赶紧休整吧。   终于,天色放亮了,沈少洲传令原地休整,所有人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颜卿卿还没反应过来,就剩下她一个在马背上了。   颜卿卿:“……”   她在马上颠了一晚上,虽然飞霞已经停了下来,但她恍恍惚惚总有种还在颠簸的感觉,整个人身体都是僵硬的,尤其是被磨破的地方,动一下都是疼。   沈少洲刚好在喝水,一抬头就看到竟然还有人在马背上没下来,不由得多看两眼,然后就觉得有点不太对。   那人低着头,身形瘦小,与身边一圈高大的精锐简直格格不入,根本就是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少年。   沈少洲正想问副将,那少年叫什么名字时,就看到那少年揉着眼睛,抬起了头。   苍白的小脸,那双平日雾雾朦朦的桃花眼,此时眼角一片通红,鼻尖也是红通通,那娇花一样的唇瓣也被冻得失去了颜色。   沈少洲:“……”   沈少洲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生怕自己是出现幻觉了。然而等他再次睁开眼,颜卿卿已经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心中怒火万丈,但颜卿卿吸溜着鼻子,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他顿时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少洲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领了密旨连夜出来,正是因为此行可能有危险,然而这小姑娘竟然就这么跟出来了——简直就是没把君命放在眼里,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就这小身板,竟然与神武军精锐一道,熬夜在寒风中奔波了一晚上,简直是不知死活!   平日被人捧着宠着,精致得仿佛个瓷娃娃,现在就像个小难民一样,头发乱糟糟,小脸惨白。还有,现在这一身穿的什么玩意儿?!   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   沈少洲胸中血气翻涌,但一想到颜卿卿昨夜那样,心中又后怕又心疼,与怒火彼此纠缠,烧得他钻心的疼。   半晌后,他冷着脸道:“还不下来?”   颜卿卿绞了绞衣角,小声道:“我……我下不来……腿好疼……” 第46章 太子 沈大人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威胁。……   颜卿卿说她腿疼, 沈少洲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他原本还想着要教训她一番,一听到她的声音,那点心思瞬间就没了。   沈少洲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彻底栽在这小姑娘手里了。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抬手搭在颜卿卿的腰上, 揽着她慢慢往下滑, 另一只手托在她腿弯上, 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沈少洲的动作已经放得最轻柔了, 但依然难免摩擦到伤处。   颜卿卿“嘶”的一声, 疼得倒抽冷气, 随即又紧张地看了沈少洲一眼。   沈少洲却没有看她, 她抬起头, 只能看到他抿成一线的薄唇。   颜卿卿早已预料沈少洲会生气,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各种猜想, 然而真正面对沈少洲的怒火时,她还是怂了。   好可怕……颜卿卿不敢动, 任由沈少洲摆弄, 蔫蔫地垂着头。   昨夜出发时四周黑漆漆,现在天亮起来,神武军的精锐们终于发现,他们家统领那娇滴滴的未婚妻居然跟出来了。   众人俱是一脸震惊,然后一看沈少洲那堪比锅底的脸色,又连忙识时务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此时神武军所在的地方,是官道旁的一片空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近卫们已经给沈少洲整理出休憩的地方,仅仅是在靠着树干旁,用粗布铺在地上。   沈少洲将颜卿卿放在休憩处,脱下披风,半跪在她身侧,把披风裹在她身上,仔细地系着领绳。   他微微垂着头,颜卿卿只能看到他的发顶。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沈少洲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那点开口的勇气瞬间又没了。   沈少洲把水囊递给她:“喝。”   颜卿卿接过来后抿了一口,水太冰凉,她不想喝第二口,只润了下干燥的双唇。沈少洲把水囊收回来,拉了拉她的披风,将她双手塞回去,又给她把帽兜盖到头上,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宽大的帽兜把颜卿卿大半张脸都挡住了,连眼睛都盖住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被拉入一个坚硬的怀抱,沈少洲的声音自头顶上响起:“睡觉,回头再收拾你。”   沈少洲感到怀里的人先是身体一僵,随后慢慢地放松下来。半晌后,他又感到她微微地拱了拱,把脸埋在他身前。   很快,他听到了轻轻的抽鼻子的声音,知道小姑娘是在哭了。   沈少洲叹了口气,将人楼得更紧了些。   整个人紧绷了一夜,此时放松下来,披风隔住了亮光,颜卿卿终于开始觉得乏困,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沈少洲让近卫传令启程,到驿站再休整。   沈少洲是不敢再让颜卿卿骑马赶路了,只得将她抱在身前,让她侧身坐着,还拿衣服垫在她坐的那一小片马鞍上。   马上颠簸,颜卿卿睡得迷迷糊糊,很快就被颠醒了,但实在又太累了,颠着颠着又开始犯困睡着,如此反复。   天色再次入夜后,众人到达了驿站。   终于到了有瓦遮头的地方了,颜卿卿眼神微微一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沈少洲此次带了一千人出来,驿站自然没有那么多房间,大部分人都在是在驿站后搭帐篷。   沈少洲将颜卿卿抱下马,朝百里无忌道:“让驿站的仆人准备热水吃食。”   百里无忌领命而去,颜卿卿挣扎着想要下来,小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沈少洲冷哼一声:“还闹?穿着神武军的衣服,还不听统领的话了?”   这也算闹?颜卿卿心中反驳,但也不敢说,只得任他抱着自己进了驿站。   驿站中有不少人,都是些外出跑公务的人,大堂中突然出现一个抱着少女的将领,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颜卿卿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埋在沈少洲怀里。   沈少洲心中又是哼了一声:昨晚不是很大胆?这会儿怎么胆子又小了?   百里无忌去驿站处表身份后,驿丞亲自过来给沈少洲带路,引着他上了二楼,来到了安排的房间外。   沈少洲朝驿丞道:“热水上快一些,马上要用。”   驿丞连忙应承,沈少洲不再多说,抱着颜卿卿进了房间。   沈少洲将颜卿卿放到床上,给她解开了披风,然后微微皱褶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颜卿卿想起他白天的话,不由得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你要收拾我了吗?”   沈少洲一愣,一脸佩服地捂了捂额头,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半蹲了下来,双手撑她身边两侧,搭在床沿上:“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么胡闹,是该好好收拾一下。”   颜卿卿:“……”   沈少洲一身戎装铠甲,风尘仆仆地在雪中赶了一夜,此时眉眼间还带着肃杀之气。虽是半蹲着,却仿佛一只随时暴起的猎豹,轻易就能将猎物扑倒。   颜卿卿下意识地往后挪,沈少洲按着她的膝盖,挑了挑眉:“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怕什么?”   百里无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侯爷,热水和饭菜都备好了。”   “进来吧。”沈少洲站起身,回头看了一下房间,想了想,依旧指了指床边,朝抬热水进来的仆从道,“放这里吧。”   仆从将热水和饭菜放下后,又退出了房间。沈少洲一回头,发现颜卿卿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了床角。   沈少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好气又好笑:“你过来。”   “我不,”颜卿卿飞快地说,“你先说你要干嘛。”   沈少洲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收拾你。”   颜卿卿感觉他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猜测他心中仍在生气,然后又想道,生气是正常的,要是换做是她,她也生气。   不过,这都过了一天了,现在肯定没有白天那么气了吧?   或许可以试图解释一下?   颜卿卿小心翼翼地说:“你先听我解释,我——”   “我不听,”沈少洲直接打断她,捏了捏指骨,“你过不过来?你不过来,那我可就过去了。”   颜卿卿一噎:“沈大人,你能不能讲一下道理……”   沈少洲呵了一声:“那你一声不吭跟过来,这举动是跟我讲道理了吗?”   颜卿卿眼巴巴地看着他:“沈大人,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沈少洲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心底发毛,然后才说:“颜小姐,既然你也说知错了,那可就不是撒娇蒙混了事了。躲这么远,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颜卿卿欲哭无泪,只得磨磨蹭蹭地挪回床边,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沈少洲俯下身,她下意识都往后挪,沈少洲干脆将她摁在床褥中,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动,膝盖跪在她腰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颜卿卿:“……”   “要是神武军哪个小混帐这样目无军纪,我肯定是要打个八十军杖,然后逐出神武军的。”沈少洲的目光带了几分侵略的意味,是上位者说一不二的眼神,“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我错了……”颜卿卿胡乱地点着头,表情都有些慌了,“沈大人,我真的错了,我还小……”   即使一夜奔波,头发乱了,身上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可少女的眉目依然精致如画,那几分凌乱反而让她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   沈少洲叹了口气,眼神渐渐软化,粗糙的大掌抚在她脸色,仿佛在触碰世间的珍宝,低声道:“你是小混帐,可我舍不得。”   颜卿卿缓缓地眨了眨眼,抬手按着他的手掌,亲昵地蹭了蹭,一边偷偷地看着他。   沈少洲捏了捏她脸颊:“就知道仗着我宠你是不是?”   颜卿卿连忙讨好地说:“卿卿也宠沈大人。”   沈少洲哼了一声,终于放开了她,站起身:“这个就不敢奢求了,但求卿卿以后给我少一点惊吓。”   在寒风中跟着神武军骑了一夜!他想起都后怕,只要一想到昨夜也许有无数次可能,若是摔下马,身后又是无数飞驰的马蹄。   仅仅只是想一想,沈少洲都觉得要疯了。   颜卿卿连忙起身,腿上内侧那被磨破的地方疼痛依旧。沈少洲从随身的行囊翻出一个瓷瓶,放到颜卿卿旁边:“这是生肌露,你把衣裳除了,待会儿抹到伤处,就像这样。”   沈少洲说着,将瓷瓶里的药倒出一滴,托起颜卿卿的手背,抹在上面,轻柔地大圈,渐渐增加了力道:“看,要这样抹,抹的时候可能会疼,但是不能放轻力道。懂了吗?”   颜卿卿点点头,有些尴尬道:“那你待会儿……”   “我在房间外,你好了再叫我。”沈少洲笑道,“随行没有侍女,卿卿要自己动手了。若是卿卿不想自己动手……”   颜卿卿连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沈少洲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房间外等她了。   颜卿卿飞快地解下衣裳,看到腿侧果然磨破了,红了一大片,有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看着触目惊心。   她先用热水擦了擦身子,然后学着沈少洲刚才的方法,给伤处上药,一边抹一边倒抽冷气。   上完药后,她把衣服穿回去,但衣袖裤脚的绳子没法自己绑,只得任由它们拖着。她走到房门处,把房间打开,探出头朝沈少洲道:“我弄好了。”   沈少洲回到房间,皱着眉看着她那身拖地的衣服:“你这衣服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颜卿卿咳了一声:“沈大人,要不返京之后我们再说这个事?”   “你除了百里无忌还能找谁?”沈少洲皮笑肉不笑道,“百里这小子真是活腻了。”   颜卿卿一脸无语:“你知道还问?”   他就是想看一下她会不会为了百里无忌撒谎。沈少洲将那点醋意压在心底,脸上不显声色:“不必再穿了,现在都知道你是谁了。”   颜卿卿只得又把制服脱了下来,露出自己原来的一身装扮。   两人一起用了晚饭,驿站的饭菜粗糙简单,颜卿卿却觉得异常好吃,当真是饿得急了。   饭后,沈少洲让颜卿卿睡一会儿,颜卿卿整夜整日都没好好睡过,此时倒头就睡着了。   神武军的进度不能因为颜卿卿而落下,所以颜卿卿半夜三更又被颠醒了。她扒了扒斗篷,看着天上的朗月稀星,在沈少洲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   沈少洲察觉她醒了,也没有低下头,只小声道:“别乱动,坐稳。”   颜卿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打了个呵欠。   半个月后,神武军终于抵达了茱州。   德昭帝此前已经往茱州发过密诏,太子赵梓枫已经知道会有人来接他返京。神武军进城时,赵梓枫领着幕僚们亲自迎接。   进城前,颜卿卿特意回到飞霞马上,此时沈少洲打马走在最前头,一眼就看到了众人簇拥之下的赵梓枫。   赵梓枫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目光温和真挚。   沈少洲下马,朝赵梓枫抱拳行礼:“神武军统领沈少洲,见过太子殿下。”   “沈将军不必多礼。”赵梓枫上前虚虚一扶,笑道,“沈将军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连日赶路,辛苦了,请到府上一叙。”   沈少洲道:“是,殿下。”   沈少洲身后便是名闻天下的神武军,赵梓枫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众人之中,一名少年端坐在高大的黑马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在一众粗犷的男人中显得尤为耀眼。   赵梓枫看着那少年,发现那位少年也在看着他。   赵梓枫很快又反应过来了,那不是什么少年,而是一名男装少女。   沈少洲注意到赵梓枫的目光,沈少洲微微眯了眯眼,脚下一动,看似无意地挡住了赵梓枫的目光,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殿下,请。”   赵梓枫回过神来,笑道:“将军军中那位姑娘好生面善,总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 第47章 恰醋 即使从未见面,那个男人却很了解……   沈少洲不动声色道:“殿下应该是认错人了。卿卿自小在乡间深宅, 最近才回的京。”   “‘卿卿’?”赵梓枫慢慢地念着,随后眼神一亮,“我想起来了,是颜家的小姐, 对吗?”   赵梓枫看向颜卿卿时, 与其说惊艳, 还不如说是惊讶。他的眼神明亮而坦荡, 因为觉得似曾相识, 所以多看了两眼, 又显得有那么一点专注的意味。   沈少洲没想到, 太子第一次见到颜卿卿就是这样的反应, 这让他心中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少洲甚至还想到了上一世, 自己与颜卿卿的初见, 正是缘于因为眼前这位太子。当时太子已登基,带着她去沈家拜访他父亲, 一举一动间都无声地透着宠溺。   他以为卿卿宠冠六宫,是因为她容貌出众。可如今看来, 赵梓枫却没有因为她的容貌而惊艳, 只能说明上一世,他们之间的羁绊不止于情/欲/色/相。   沈少洲微微垂下眼眸,掩住其中的神色:“是的,殿下,那是颜家的四小姐,陛下上个月刚为下官与颜小姐赐婚。”   “此事我也听说了,恭喜沈将军。”赵梓枫笑道,“我听颜万忠将军说了,他二弟与四妹长相随颜夫人, 眉眼都是一等一的好。当年我出京前,千钰也才十来岁,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和颜小姐长得真是像。”   赵梓枫只是因为颜卿卿与颜千钰眉眼相似才认出了她,可沈少洲心中的沉重感却没有丝毫减轻。   他把原本属于赵梓枫的卿卿抢了过来,生生将他们的姻缘拆散了。   神武军驻扎在城外,沈少洲心上压着一块石头,带着颜卿卿和近卫,跟随赵梓枫去了太子府。   颜卿卿奔波了半个月,眼看着终于能好好洗一个澡,心情变得十分雀跃,觉得连那上一世给她留了一大堆烂摊子的混蛋太子,都变得顺眼起来。   她还是头一回到茱州,边陲之地不比京中,却也独具特色。   茱州街道并不宽敞,两边的店铺也不多,来往的人衣着形形色色,有大夏本土的百姓,也有周边小国的商人。   赵梓枫与沈少洲一行人骑马走在街上,最前面是太子侍卫开道,百姓们纷纷自动让开,还热情地与赵梓枫打招呼,喊的却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赵将军”。   赵梓枫一一与之回应,沈少洲道:“茱州的百姓都很喜欢殿下。”   这位大夏储君,连“本宫”的自称都不用,也不坐马车。不管是他沈少洲这样的御前红人,还是街上的平头百姓,在这位太子眼里,似乎都是一样的。   赵梓枫笑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也有些舍不得他们,在京中,还不如在茱州来得自在。”   这话不能随便接,沈少洲谨慎道:“陛下还在等着殿下回去。”   赵梓枫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   众人到了太子府后,府中管事早已经领着一众侍从在等候,连忙上前迎接。   赵梓枫朝管事道:“老陈,客人中有一位姑娘,让香凝来服侍。派人到颜将军府中,告诉他,他妹妹到茱州了,若得了空,可来见一见。”   说着,赵梓枫回头看了看颜卿卿,道:“颜小姐,你大哥时不时就叨念着自家的弟弟妹妹,我就自作主张,让你大哥过来看一下你了。”   颜卿卿本就打算找个机会让人去给大哥传话,此时连忙点点头:“谢谢殿下。”   赵梓枫也朝沈少洲道:“万忠也很想见一下你。”   沈少洲点点头:“下官对颜将军也慕名已久。”   颜卿卿拉了拉沈少洲的袖子:“真是的,这么客套做什么呀?”   颜卿卿自然而亲昵动作,让沈少洲从进城后就开始慢慢变凉的心,又稍稍暖了一些。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咳了一声:“都是心里话,卿卿不要冤枉我。”   颜卿卿一脸无语。   太子府管事办事稳妥,侍女香凝很快便来伺候颜卿卿,于是颜卿卿顿时连沈少洲都顾不上了,奔着热水香油花瓣浴去了。   茱州虽地处偏远,但这太子府中建筑低调高雅,所有物什一应俱全,府中深处竟然还有天然温泉。   温泉旁是人工建造而成的浴池,浴池的水便是从温泉引入的,还加入了香油与花瓣,颜卿卿一走近,便闻到了其中熟悉的味道。   那与她在颜府时沐浴用的香油味道一模一样,是御赐的贡品,除了皇室得宠的妃嫔皇子外,便只有几位重臣也得了这赏赐。   果然,德昭帝将赵梓枫派到茱州,实际是要保护他,皇子有的赏赐,德昭帝也一件不落地给了赵梓枫。   浴池水面冒着一层白烟,颜卿卿除了衣衫,小心翼翼地进了浴池。   尽管之前在赶路时,沈少洲每隔两天左右就会在驿站停一下,但驿站毕竟比不得府中,顶多就是给一桶热水,水凉得也快。每次她在房中洗澡时,沈少洲都在外面不停地催她,怕她着凉。   颜卿卿趴在池边,肌肤一寸寸没入泉水中,香凝手上沾着香膏,轻柔地在颜卿卿身上按摩,颜卿卿原本就手酸腿软,此时舒服得眯起了眼。   她眼前雾气氤氲,看着一切仿佛雾里看花,脑中不由得有些恍惚。   赵梓枫仍是她记忆中的那般,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上一世她第一次见到赵梓枫时,他已经是登基一年的仁昭帝了。   登基一年,德昭帝驾崩前下的禁制,已经渐渐失去了作用,仁昭帝周围危机四伏,颜家全力相护。   因此,仁昭帝对颜家特别亲近,经常微服到颜府,与她的哥哥们聊天喝酒。她返京后,自然也就经常看到仁昭帝,他如她的哥哥们一样,也待她也很好,每次来颜府时都给她带不同的小玩意儿,有时还会带她出去玩。   朝堂上各方势力分庭抗礼,战火渐渐蔓延至后宫,众臣以仁昭帝后宫空虚为由,不断进谏让仁昭帝选妃。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及笄了。   及笄礼那天,仁昭帝微服来观礼,并给她送了及笄礼。   那是大夏的凤印。   仁昭帝告诉她,他当初返京时被埋伏,心上人为了救他而死,而他也受伤了,伤口带毒,即使当初救了回来,后面也活不过四年。   他说他心中有人,也知道她将他当作兄长,但他需要一位宠冠六宫的女子,这样一来,他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冷落其他妃嫔。   他不想要这皇位,她也对后位无意,可他是太子,她是颜家的女儿,他们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没有情/爱,却相濡以沫,直到他的身体撑不住,临终前将所有权力交给了她。   蒸腾的热气扑在脸上,颜卿卿觉得脑子有些昏沉。   仁昭帝身上的是剧毒,常年用药,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病气,而她今日见到的是太子赵梓枫。   此时的赵梓枫,还没有失去父亲,也没有失去一身武功,更没有失去心上人,眼中还没有那历经苦痛后的沧桑。   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有神武军护送,赵梓枫就能带着他的心上人安全返京。如今既然知道德昭帝意属赵梓枫,那二哥也无需再藏拙,年后换防时,大哥说不定也能被调回京中。   颜卿卿突然反应过来,赵梓枫那传说中的心上人,说不定就在太子府中呢!   上一世,赵梓枫为了心中那白月光,就没有碰过女人,连太子都不是亲生的。颜卿卿忽然好奇了起来,他那心上人,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呢?   毕竟她和赵梓枫虽然有名无实,但也算夫妻一场,她都让他见了沈少洲了,他也该让她见一下他的白月光吧?   她好歹他打了一辈子的掩护呢!   虽然他那一辈子有点短。   颜卿卿兴奋地转过身,问正在给她捏肩膀的珍珠:“珍珠,太子殿下的心上人,是一位怎么样的女子呢?”   珍珠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有些惊讶,不知这一直昏昏欲睡的位小姐为何突然雀跃起来。她柔顺地回答道:“回颜小姐,咱们殿下还未有心仪之人。”   什么?颜卿卿愣了愣,一脸不敢置信:“怎么会?”   珍珠笑着问道:“颜小姐为何觉得殿下已有心上人呢?”   “因为……”颜卿卿总不能说自己是上一世知道的,只得道,“因为殿下这么英俊,又平易近人,一定很多姑娘喜欢吧。”   “倒是有许多姑娘喜欢殿下,”珍珠点点头,“但是珍珠从未见殿下与哪位姑娘亲近。”   这就奇怪了……颜卿卿摸了摸下巴,心想难道赵梓枫这小子把人藏起来了?   沐浴之后,颜卿卿带着这个疑团,来到赵梓枫为沈少洲设的洗尘宴。   她一绕过屏风,就看到宴桌上只有三人——居于中位的赵梓枫,沈少洲坐在赵梓枫右边,以及一位与颜不易长得把七八分相似的青年,坐在赵梓枫左边。   “大哥!”颜卿卿高兴地喊了一声那青年,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   颜万忠朗声大笑,连忙站了起来,抬了抬手,随后又一拍后脑勺,看着颜卿卿感慨道:“卿卿都长这么大了!现在是大姑娘啦,大哥不能像从前那样把卿卿举起来咯!”   颜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颜万忠身边坐了下来,冲对面的沈少洲眨了眨眼,沈少洲眼里也含着笑意。   赵梓枫笑道:“辛苦沈将军连日奔波,茱州偏僻之地,比不得京城,还望将军莫要嫌弃,来日重返京中,本宫定以京中最好的酒菜相待!”   赵梓枫终于以本宫自称,暗示返京后不会忘记沈少洲为他所做的事,也表明了招揽之意。他举起酒杯,朝沈少洲一敬。   沈少洲也拿起酒杯,一脸庄重:“少洲谢殿下抬爱。”   两人一饮而尽,赵梓枫抬了抬手,朝几人道:“起筷吧,都是自己人,莫要客气了。”   这半个月,颜卿卿不是吃干粮就是吃驿站的粗饭,看到这一桌鲜亮精致的菜肴,而且许多菜式都是她喜欢的,感动得几乎要流泪。   沈少洲也发现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赵梓枫,见他与颜万忠正在说话,忽然便明白了。   太子虽然没见过卿卿,但他与颜万忠相熟,他一定从颜万忠口中,早就对卿卿的所有事情,都已经了如指掌。   “少洲,菜式不合胃口吗?”   沈少洲回过神,发现其他三个人都在看着他,他脸上不动声色,声音沉稳:“回殿下,菜式很好,下官只是在想,明日便该启程回京了。”   颜万忠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赵梓枫笑了笑道:“少洲不必紧张,神武军的儿郎们奔波了这些天,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天,养精蓄锐再出发,如此万忠与卿卿也可再相聚一天。”   赵梓枫是太子,而且这次神武军的精锐出来不少,确实问题不大,沈少洲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一顿饭吃得宾主皆欢,散席后,颜卿卿与沈少洲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颜万忠派人来接颜卿卿到将军府,沈少洲只得一个人留在太子府上,颜卿卿怕他不高兴,临走前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少洲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去吧,那是你大哥,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颜卿卿放下心来,在将军府上呆了一天,直到神武军准备出发之际,颜万忠才将她送了回来。   此次返京准备充足,既然已经接到了太子,就不必再疾驰赶路,太子府备出两辆马车,一辆是赵梓枫坐,一辆是给颜卿卿和侍女的。   沈少洲正准备让百里无忌去将军府接颜卿卿,看到颜万忠终于舍得把人送回来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颜卿卿冲他眨了眨眼,他无奈地笑了笑,示意她赶紧上马车。   赵梓枫正与颜万忠道别,颜卿卿趁机四周看了看,仔细地观察着跟随赵梓枫的人。   赵梓枫并没有将整个太子府的人都带走,只带了几位幕僚与近卫,让香凝跟着颜卿卿。   那些幕僚与近卫,无不是身材高大、骨骼强健的,面相也没有丝毫女气,一看就是一群正常男子。   整个太子府,随赵梓枫返京的,居然就只有香凝一个女子。   颜卿卿灵光一闪,朝香凝问道:“你喜欢太子?”   香凝大惊:“颜小姐,奴婢不敢!”   “嗐,”颜卿卿握起香凝的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身份不是问题,地位不是距离,没有敢不敢,只有想不想!”   香凝:“……”   香凝嘴角抽了抽,一脸无奈:“颜小姐,奴婢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我懂了,原来是这样。”颜卿卿马上又反应过来了,“虽然你不喜欢太子,但是太子喜欢你?”   香凝:“……”   香凝觉得自己快疯了。   “咳,颜小姐,香凝与小人自小便有婚约。”   一把男声将香凝及时解救出来,颜卿卿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赵梓枫一行人都在看着她,说话的正是赵梓枫身边一位近卫。   颜卿卿一脸尴尬,见赵梓枫一脸促狭地看着她,她心下一横,豁出去了:“殿下,您没有其他人要带上吗?”   快,赶紧把你的女人带出来!   颜卿卿心中咆哮,趁着神武军在,一起带回去就行了,别是觉得不安全,想着以后再接回去。   她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了,万一他这心上人又出事了,大夏可就后继无人了,这辈子又得搞一个假太子!   赵梓枫忍不住笑了:“卿卿,我真的没有其他人要带上,这几位就足够了。”   颜卿卿只得道:“好、好吧……”   颜卿卿转过身,无精打采地上了马车,没有注意到沈少洲微变的眼神。   沈少洲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中,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手中不由自主地用力,指节微微泛起了白色。   卿卿……为何这般关心太子有没有女人? 第48章 难哄 沈大人,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神武军浩浩荡荡地出发, 因为太子坐的是马车,回程的速度自然比来时慢了许多,停靠驿站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颜卿卿来时在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发誓一年内再也不骑马了, 如今在马车上坐久了, 又有些想到外面。   她掀起窗帘, 外面就是沈少洲的一名近卫。   那近卫瞥眼看到那坐着他们家未来侯夫人的马车有动静, 一脸戒备地转过头, 恭敬地喊了一声“颜小姐”。   颜卿卿左右看了看, 没见到脸熟的, 只好直接对那近卫道:“你把我的马牵过来, 我要骑马。”   那近卫道:“颜小姐, 侯爷说了, 外面天寒地冻,让您坐马车, 到了驿站再下来。”   颜卿卿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近卫又道:“在您和太子殿下说话的时候。”   颜卿卿:“……”   她趴在窗口上, 往外稍稍探了探, 朝前面望去。   马车被团团保护在神武军中,她目之所及,都是黑压压一片人影,不像之前在马上,抬头一看就能看见沈少洲的背影。   颜卿卿看了一眼那近卫:“你把百里无忌喊过来。”   近卫回答道:“颜小姐,侯爷说了,不能让百里靠近您十丈之内。”   颜卿卿:???   颜卿卿正要发作,随后又马上冷静下来:“你们侯爷是不是生气了?”   近卫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谨慎道:“小人不敢猜测侯爷的心思。”   不敢猜测, 那还特意告诉她,沈少洲是在她和赵梓枫说话的时候下的命令?颜卿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那你给我去问一下沈少洲,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近卫:“……”   他现在有点理解百里无忌的痛了。   侯爷和颜小姐蜜里调油的时候是真的好,侯爷心情好,他们做下属的日子也好过。可侯爷和颜小姐闹别扭的时候,侯爷心情不好,他们也得跟着倒霉。   自己被派来随侍马车,颜小姐要你办事,你能不办吗?   近卫苦着脸应下了,打马上前,走到沈少洲那边,朝他禀报了颜卿卿的问题。   周围的近卫们心中叫苦不迭:来了来了来了,这二位又来了。   沈少洲听完后,冷冷一笑:“曹文,来问本侯这种问题,本侯看你平日拉练是不是不够多?”   曹文:???   不是,虽然这问题确实很明显,但这种送命题,他也不敢帮侯爷您作答啊?   曹文额上冒出一滴冷汗,连忙回答道:“侯爷恕罪,是下属愚钝了,下属这就告退。”   说着,曹文飞快地退了回去,沈少洲皱了皱眉,本想让曹文别多嘴,但曹文眨眼间就已经闪得人影都没了,周围都下属,他也不好总将这些儿女私情拿出来。   颜卿卿正托着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窗边,然后就看见曹文回来了。   她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样?”   曹文一脸严肃道:“颜小姐,侯爷很生气。”   敲着窗台的纤白手指停了下来,颜卿卿一愣,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敢置信——沈少洲居然还真的当着下属的面,说他自己很生气?   曹文看颜卿卿脸色不太好的样子,额上冷汗冒得更欢快了。   颜卿卿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她开始回想出发前与太子说的话,觉得自己确实表现得太关心太子了,沈大人本来就是重生的,她上一世和太子是什么关系,沈大人不想岔也很难。   沈大人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好呢?   还能怎么办,只能哄了。   从前两人之间闹别扭,沈少洲犯错时,沈少洲都会主动来认错;是她不对时,沈少洲也会让步。   直到这一刻,颜卿卿才知道,哄人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颜卿卿本来想着到了驿站之后,就找沈少洲说话的,没想到一开局就出师不利。   午时到了驿站之后,曹文安排太子和颜卿卿在驿站内用膳,身边也有足够的护卫,沈少洲以安排军务为由,自己与神武军在驿站外原地休整,啃干粮去了。   颜卿卿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几乎没怎么动过饭菜。   中午休整的时间本来就不多,颜卿卿只好作罢。她吸取教训,等赶到晚上进入另一个驿站时,她直接跳下马车,打算先找到人再说。   曹文连忙跟上,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她先进驿站休息,她只当没听见,一路朝着沈少洲的方向走。   沿途的神武军纷纷让开,有些机灵的还会主动喊一声“颜小姐”,算是给自家统领通风报信。   沈少洲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就看到颜卿卿提着裙子,抿着唇鼓着腮,一边看着她,一边朝他走来。   颜卿卿停在他面前,直接道:“我有事找你。”   沈少洲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先去用晚膳。”   颜卿卿皱了皱眉:“我不饿。”   沈少洲垂眼看着她:“你中午没怎么吃。”   这是重点吗?颜卿卿有种想揪住他领子的冲动,但周围都是人,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她放软了语气:“我吃不下。”   为了你茶饭不思,你就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沈少洲道:“在外面不比家中,只能将就着吃。”   颜卿卿:“……”   “这都大半个月了,要嫌弃饭菜我早就嫌弃了,至于现在才跟你说吗?”颜卿卿有些不高兴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颜卿卿本来就觉得,虽然她是与太子说了话,但她与太子本来就没什么,就连说的话都是正正经经的,半点调情的意思都没有,这沈少洲生气也就算了,她现在都主动来找他了,他还不给她好脸?   沈少洲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颜卿卿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妥。然而,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他只得道:“是我失言了。”   颜卿卿在心中将自己的目标来回念了几遍,忍了忍,说:“我有事找你。”   她怕他开口就是一句“你说”,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想单独和你说。”   沈少洲叹了口气:“卿卿,护送殿下安全返京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晚点再说,现在殿下已经进了驿站,今晚殿下要在此地留宿,不比中午那会儿,今晚我是要跟紧殿下的。”   沈少洲说的也是事实,颜卿卿自知理亏,但心中就是忍不住更加郁闷。   她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往驿站里走去。   香凝一直跟在她身边,见她这样,小心翼翼问道:“颜小姐,要不让人把晚膳送到您房间里吃?”   颜卿卿点了点头,自己先回了房间。   沈少洲分配好夜巡安排,在驿站内所有关键位置都安排了人巡逻,太子所在的房间附件也布置了不少人。   晚膳后,颜卿卿思来想去,最后出了房间,来到赵梓枫房前。   赵梓枫的近卫守在门前,朝颜卿卿拱了拱手:“颜小姐。”   颜卿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又问道:“我想找一下殿下,不知道殿下是否方便?”   “请颜小姐稍等。”近卫先是进去了一趟,随后又出来了,侧身让出门道,“殿下请颜小姐入内。”   颜卿卿说了一声多谢,然后便进了房间。   赵梓枫原本正与一位幕僚下棋,见颜卿卿进来,幕僚这才退了出去。   颜卿卿也不客气,直接搬了个凳子,坐在赵梓枫对面。   赵梓枫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卿卿,你平时见其他皇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颜卿卿托起腮,“殿下会怪罪卿卿吗?”   赵梓枫笑道:“那倒不会。”   “殿下是好人,自然不会怪罪卿卿。”颜卿卿开门见山道,“卿卿有事相求。”   赵梓枫见她说话时一双漆黑瞳仁滴溜溜地转,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你大哥与我相识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卿卿以后不必用‘求’一字,直接说即可。”   “谢谢殿下,”颜卿卿咳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想请殿下帮卿卿把沈大人喊过来,就说我肚子痛,让他一个人去我房间,不到一刻钟不许出去。”   “啊……原来是这样。”赵梓枫一下子就懂了,觉得十分有趣,笑意愈深,“卿卿比你家大哥聪明多了。”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但颜卿卿一心都在沈少洲身上,也没怎么注意,听到赵梓枫愿意帮忙,眼神都亮了起来。   她喊他他不理,太子殿下喊他,他不理都不行吧?   赵梓枫应下了,于是颜卿卿先回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好,缩成一团,闭着眼皱着眉,装出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   沈少洲正在巡视中,突然就看到太子的近卫来找他,说是颜小姐不舒服,让他赶紧去看一下。   沈少洲心头一跳,匆匆把事情交代给副将,然后自己赶去了颜卿卿的房间,进去后就看到她满头冷汗地躺在床上。   他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俯下身摸了摸颜卿卿的额头,低声问道:“卿卿,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颜卿卿一脸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沈少洲满脸心疼和自责,动了动嘴唇。沈少洲以为她痛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忙又压低了身体,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颜卿卿唇角一勾,飞快地拉住他的衣襟,抬腿往他腰上一勾,腰身一扭,瞬间就翻了个身,将毫无防备的沈少洲反压到下面。   她随后又迅速坐了起来,实打实地压在沈少洲腰上,两手按着他的肩膀。   沈少洲:“……”   沈少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一脸奸计得逞的颜卿卿,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堂堂神武军统领,大夏武状元,身形比一个小姑娘大了一圈,居然被她用巧劲,把他半摔了下来!   到底是他这十几年武功白练了,还是颜家的人天生底子好?   “英名尽丧”几个字在沈少洲脑中疯狂滚动,腰上被压着的地方触感柔软,他一张清俊的脸当即涨得通红:“颜卿卿,你给我下来!” 第49章 蜜语 沈大人,你就承认自己生气了吧。……   颜卿卿轻轻地哼了一声, 臂弯一折,腰身压了下去,用手肘撑在他臂侧,整个人贴着在他上方, 仅仅一指之距离。   那张娇俏的小脸突然放大, 沈少洲连忙侧过脸, 脸颊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连脖子都红了, 僵着身子, 咬牙切齿道:“别闹了, 快起来!”   颜卿卿也没想到刚才真的偷袭成功, 难免有些得意, 轻佻地拍了拍沈少洲的脸颊, 哈哈大笑了几声:“沈大人,大意了呀!”   这不知好歹的小混帐!沈少洲一脸羞愤, 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推开颜卿卿, 但又不知道往哪里下手, 感觉怎么推都不合适。他刚一动手指,又马上忍住了,只能又加重了两分语气:“成何体统!”   “嗯?”颜卿卿鼻音轻扬,那婉转的尾音仿佛一个小钩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撩得人心痒,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撒娇,“沈大人,你又凶我。”   “你……”沈少洲差点背过气去。   他简直拿这无法无天的小姑娘没办法。   总爱跟他这样玩闹, 对他毫不设防,根本没想过他受不受得了这般撩拨。   “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你,”沈少洲见她又凑了过来,连忙认错,“卿卿,别闹了,快起来吧!”   颜卿卿忽然就不吭声了。   沈少洲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又转回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颜卿卿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认真地看着他,既没有像往常那样拿怯生生的眼神看他,也没有软糯着声音撒娇,只是平静地,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这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般亲近,但沈少洲却觉得,这次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   那双时而懵懂时而娇媚的桃花眼,此时忽然让他感到一股久远的熟悉感。   沈少洲感到身体里奔腾的血液,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他仍是不敢动她,只得抬起手盖在自己双眼上:“没有,卿卿。你愿意与我亲近,我高兴都还不及,怎么会生气呢?只是……卿卿,你还小,不要这样撩拨我,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颜卿卿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欲言又止。   沈少洲又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以为她开窍了,盖在眼上的手往上扶在额上,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沈少洲道:“懂了吗?懂了就下来。”   颜卿卿道:“我不。”   沈少洲:“……”   “我问的不是这个。”颜卿卿皱着眉说,“我是想问,今天在茱州出发前,我和香凝说的话,和太子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吗?”   沈少洲一愣,目光颤了颤。   他别开脸:“没有。”   颜卿卿忽然俯下身,贴着他的脸颊,飞快地在他眼尾点了一下。   沈少洲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她,语气几乎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你——”   “你撒谎,”颜卿卿飞快地打断他,按住他下意识抬起的手,又问了一遍,“沈大人,你生气了,是不是?”   沈少洲感觉头顶都快冒烟了。   身上的少女纤细娇弱,他明明伸手一拨,就能将她轻而易举地推开,可他觉得自己现在像喝多了一样,根本提不起手去推开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舒了出来,声音都有些抖:“我没有。”   颜卿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少洲,葱白的指尖缓缓点在他的下巴,收拢,食指相抵,轻轻一抬。   她看着沈少洲,一点一点地再次靠近。   沈少洲看到那双桃花眼中带了笑意,看到那花瓣般的双唇微微开启,越来越近。他闭着眼撇过脸,那点温软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沈少洲听到脑中有什么轰然倒塌,思绪纷乱,让他无法思考。   他听见少女有些抱怨又有些委屈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沈大人,你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   明明是极轻的声音,却因为靠得极近,声音一丝不落地传入耳中,直达脑海,让他当即就目眩神迷,心台摇荡。   沈少洲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却连大口喘气都做不到。   他蹙着眉,声音微弱:“卿卿,饶了我吧……”   颜卿卿沉默了一下,侧耳趴到他胸口前,听着他那擂鼓般的心跳:“可我心悦你呀,沈大人。”   “我要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我才能哄你呀。”颜卿卿用拇指擦了擦沈少洲的双唇,“快说你生气了,不然我下一次就是这里了。”   沈少洲的呼吸快了起来,颜卿卿耐心地等待。   “我生气了。”半晌后,沈少洲终于低声开口道,“卿卿,我不高兴。”   颜卿卿笑着叹了口气,捧着他的脸,一脸歉意道:“嗯,少洲哥哥,是我不好。”   颜卿卿翻身下来,躺在了沈少洲旁边。   两人相对而卧,目光相接,沈少洲不再躲闪,笑着摸了摸颜卿卿的脸,有些无奈地说:“小混帐,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我。”   颜卿卿忽然想起沈少洲从前的认错方法,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按着沈少洲放在她脸上的手掌,一边看着他,一边蹭了蹭他的掌心:“我知道你心里生气,你打我好了。”   沈少洲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这句秋冬宝典中的话,沈少洲从前跟她说过两遍,一模一样的。   沈少洲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被颜卿卿毫不留情地大耳刮子抽了一下。他当时还想回府后就马上把那破玩意儿给撕了,只是后来虽然被打了一巴掌,但颜卿卿又神奇地答应了他,他就仍是留着那秋冬宝典。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颜卿卿反过来对他用了这一招。   沈少洲叹了口气,轻轻地捏了捏颜卿卿的脸:“我怎么舍得呢?小混帐,明知故问。”   颜卿卿撇撇嘴,刚想凑过去,沈少洲已经被她整怕了,整个人往后挪了挪,连嘴巴都给她捂住了。   沈少洲看她眨巴眨巴眼睛,是真怕她出其不意又来一下,头皮都要发麻了:“卿卿,你别再戏弄我了。”   颜卿卿伸出一点点舌尖,沈少洲触电般地将手收了回去。颜卿卿支起手肘,撑起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少洲简直拿她没办法了。   颜卿卿也不敢太过分,放软了声音:“别生气了。”   沈少洲有些无奈,低声道:“我不是生你的气,卿卿。”   颜卿卿微微一愣。   沈少洲看着她错愕的眼神,更无奈了:“我是生自己的气。”   他苦笑道:“我知道你和太子没什么,可我看到你和他说话时,我就是忍不住多想,我心里就是不高兴。”   颜卿卿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说话,也……也不行吗?”   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沈少洲也不想再藏着心中那点阴暗。   沈少洲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小人。   即使卿卿与赵梓枫之间有过什么,那也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可他仍是心虚,仍是不想她与赵梓枫有任何交集,哪怕只是说一句普通的话,哪怕是行一个礼。   因为他是一个贼,他把卿卿从赵梓枫手里抢过来了。   如果不是他对卿卿纠缠不放,如果这一世没有他的重生,卿卿和赵梓枫便会如上一世那样,成为帝后夫妻。   他总觉得卿卿与赵梓枫冥冥之中有那所谓的天定姻缘,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卿卿与赵梓枫之间那原定的缘分,再次将她与赵梓枫牵到一起。   他心虚,又愤怒,可他无能为力。   沈少洲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她眼里有犹豫,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他心中那点黑暗,被少女眼中的那点光照得无所遁形,随即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疯狂地膨胀起来。   沈少洲心道,他真是个贪婪又无耻的人。   “是,”他主动靠了过去,握着颜卿卿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低低地说道,“我看到你们说话时,这里就不舒服,所以我生自己的气,我气自己没有气量。”   颜卿卿看着他眼底涌起的情绪,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捧着沈少洲的脸,安抚地笑了笑:“没关系,那我以后少和他说话,你别生气。”   颜卿卿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沈少洲心中那些翻涌的情绪,让那些疯狂乱舞的念头渐渐地缩回深处。   沈少洲慢慢平静下来,垂下目光:“我刚才也只是气话,我知道你的心意的,也不必如此。”   颜卿卿缩进他怀里,戳了戳他的心口:“沈大人,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沈少洲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她看穿了,脸色微红,忍不住反驳道:“卿卿才是小妖精,你自己数数,又是百里又是凌傲飞,还有六皇子五皇子,现在还有个太子,这都让多少个人惦记了,我能不忧心吗?”   厉害了沈大人,这五皇子六皇子她不否认,但其他的是怎么回事?这真假参半,让她的罪名看起来好丰富。   颜卿卿也不跟他较真,指尖一变,画起了圈圈,声音又软糯了起来:“那沈大人喜欢小妖精吗?” 第50章 茶言 沈大人与太子殿下的茶艺对决。   “喜欢。”   不仅仅是喜欢。   沈少洲抚过颜卿卿眼角的泪痣, 声音微哑。   “我也是,”颜卿卿眨了眨眼,笑得仿佛一只小狐狸,可爱又狡猾, “最喜欢口是心非的小妖精了。”   沈少洲脸上微红, 轻轻咳了一声, 强行镇定。   他坐起身, 把被颜卿卿踢到一边的被子重新拉了过来, 给颜卿卿盖上, 捂得严严实实:“好了, 卿卿该睡觉了, 我先出去了。”   沈少洲已经安排好值班, 稍后再交代一些琐事, 也得回自己的房间。虽然他与颜卿卿已经定亲,但毕竟还未成亲, 呆在颜卿卿的房间这么久,对颜卿卿的名声终归是不好的。   颜卿卿点了点头:“少洲哥哥也早些休息。”   沈少洲替她将灯火吹灭, 退出了她的房间。   刚才通知他过来的太子近卫就在门外, 见他出来后,恭敬地朝他道:“沈将军,太子殿下有请。”   沈少洲点点头,随他进了赵梓枫的房间。   赵梓枫正在品茶,香凝随侍在侧。他见沈少洲来了,起身朝对面的空位抬了抬手:“沈将军来了,请坐。”   沈少洲拱了拱手:“谢殿下。”   香凝朝沈少洲福了福身,为他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沈少洲喝了一口, 说道:“九华涧,千金难求,沾殿下的光了。”   “可惜驿站中没有好水,让这名茶失了几分味道。”赵梓枫笑道,意有所指,“名贵之物总是娇气,若没有给它寻得良配,便是委屈了它。”   沈少洲仿佛没听懂一般,道:“少洲是粗人,对茶道研究甚少。”   赵梓枫看着沈少洲,一脸意味深长地说:“少洲是性情中人。”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眼神带了一点担忧,问道:“听说卿卿身体不适,不知现如今好些了吗?”   沈少洲动作一顿,脸上不动声色。   方才他进去卿卿的房间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既然是太子让人告诉他卿卿生病了,那太子自然也是知道卿卿“生病”,却没让跟随颜卿卿的香凝在房里伺候,显然是知道卿卿只是装病。   如今,太子却来问他卿卿好了没。   沈少洲面不改色,点点头道:“已经没事了,劳殿下费心。”   “那就好。”赵梓枫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道,“从前万忠经常说起他家中弟妹。他说,千钰让人头疼,百聪让人省心,卿卿招人喜欢。”   “我与万忠相识多年,他的弟妹,我自然也会照看一二。”赵梓枫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少洲,“卿卿这般招人喜欢的姑娘,想来不会有人忍心惹她伤心的,少洲觉得呢?”   沈少洲感到心中那些刚被压下去的阴暗又冒了点小苗头。   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有这机会。”   别说惹她伤心的机会,就连靠近她的机会,他都不会让旁人得到一丝一毫。   赵梓枫挑了挑眉。   沈少洲起身抱拳:“今夜巡查乃重中之重,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下官便先告退了。”   赵梓枫点了点头:“去吧,辛苦了。”   第二日继续回程时,沈少洲已经没有再阻止颜卿卿骑马。她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嫌累回马车,一会儿又嫌闷跑去跟沈少洲共坐一骑。   神武军的精锐们已经习惯了,并且因此感到欣慰——只要颜小姐开心就好,她开心了,他们统领也开心。他们统领开心了,他们的日子才会好过。   沈少洲披着斗篷,连着颜卿卿一起裹住,颜卿卿靠进他怀里,宽大的斗篷将两人的身体都挡住了。   颜卿卿枕着沈少洲的肩膀,沈少洲单手控着马,另一只手在斗篷下揽着颜卿卿的腰,因为她总动来动去,他怕她摔下去。   颜卿卿百无聊赖地问道:“沈大人,我们回程走得这般慢,要多久才到呀?”   “得一个月。”沈少洲低下头,看着她笑了笑,“卿卿不妨先想一下,回去怎么和你的爹爹和哥哥们交代。”   “还早着呢!”颜卿卿无所惧怕,朝他眨了眨眼,“就说是沈大人怕路上寂寞,所以带上卿卿。”   沈少洲:“……”   卿卿,这样他会死得很惨。   “我只是那么一说,”颜卿卿笑嘻嘻道,“我怎么舍得让沈大人挨揍呢?”   沈少洲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谢谢卿卿的怜惜。”   当初颜卿卿出来的时候便做好了打算。   虽然上一世二皇子晋王在太子返京途中设伏,但这辈子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德昭帝还在位,太子返京时有神武军护送,晋王很大可能不会出手。   但她仍是放心不下,万一晋王脑子一抽,真的派人来截杀,那她就给沈少洲说出对方的底细;若路上风平浪静,那就更好了,她什么也不用说,免得沈少洲对她起疑。   将近还有四五天就到达京城的时候,颜卿卿开始不怎么吃东西了。   沈少洲将肉夹到她碗里,劝道:“卿卿,快吃,饭菜要凉了。”   颜卿卿捏着筷子,另一只手撑着腮,一脸认真道:“我得饿几天,这样回去后爹爹就会心疼我,就不会罚我了。”   沈少洲嘴角一抽:“倒也不必这么拼。”   “这都要过年了,我才不要被关在家里抄书。”颜卿卿果断地放下筷子,“我不吃了。”   沈少洲:“……”   沈少洲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要不你还是说是我带你出来的。”   “不吃,”颜卿卿跳下凳子,“本来也不好吃。”   沈少洲连忙一把拉住她,又将她按了回来:“听话。”   颜卿卿只得扒拉两口饭,沈少洲道:“多吃点,你看你那小身板,本来就这么小,风一吹就倒了,还不好好吃饭。”   颜卿卿原本已经夹起了碗里的肉,听到沈少洲这话,一下子被呛到了,沈少洲被吓了一跳,连忙给她顺背。   “你……”颜卿卿咳得小脸通红,半天后才停下来,泪花都冒出来了。她恼怒地看着沈少洲,沈少洲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又莫名其妙。   沈少洲小心翼翼道:“怎、怎么了?”   她哪里小了?这年纪不是挺正常的吗?颜卿卿差点一声“流氓”就脱口而出,见沈少洲一脸茫然又不知所措,知道他没那个意思,又把话咽了回去,咬牙切齿道:“没事。”   这表情不太像没事……沈少洲给她夹了个鸡腿:“吃个鸡腿消消气。”   结果一顿饭下来,吃得比平时还多。   一个多月前,沈少洲出发后,第二天早朝缺了他,百官好奇却又不得而知,紧接着德昭帝到场,大太监春喜宣旨公布冬狩定于十二月十日,宫中几位皇子均随皇帝左右。   冬狩乃是以皇家围场为战地,以猛兽拟作敌人,由皇帝率军对猛兽进行包围猎杀,相当于指挥了一场战斗。当猛兽被包围后,由皇帝首先射猎,随后其他人再依次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射猎。   年前的这场冬狩最为重要,因为这个时候京中聚集了许多国外使臣和商队,冬狩是为了向各国展示大夏实力。   圣旨一出,各位皇子心思各异,因为德昭帝在射猎之后,他指定哪位皇子第二位射猎,将直接影响朝堂众人的站队。   相比之下,宣平侯缺席早朝,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随后,有人发现神武军少了一批人,且都是军中精锐,然而神武军是禁军之一,禁军归德昭帝直辖,其他人无权过问,所有人都在私下猜测。   从猜测,到秘密查探,等确认太子已经在回来路上时,冬狩已经即将开始,所有人终于发现了:德昭帝用冬狩为转移朝堂的注意力,目的是让太子顺利归京。   十二月二十日,距离德昭十七年结束还有十日,被派至边疆五年的太子赵梓枫,在神武军精锐的护送下,终于重返京城。   颜卿卿一进城就被颜不易逮了个正着,沈少洲还得将太子送到宫中才算完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脸欲哭无泪地被颜不易拎回去。   回到颜府后,颜卿卿才发现颜千钰和颜百聪也在,见到她时都重重地舒了口气。   颜卿卿赶在几人说话前先开口,直接跪在了颜不易跟前,伏在地上:“爹爹,女儿知错,害爹爹和哥哥们担心了,请爹爹责罚。”   担惊受怕了一个多月,父子三人都无数次后悔对颜卿卿平日太纵容,这才导致她胆大包天地去追神武军。   颜不易想都想好了,等这次闺女回来后,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省得哪天把自己的小命都给玩没了。   然而,等到颜卿卿终于安全回来,颜不易看着她也心疼了。   瘦了,一看就知道受苦了。   颜不易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卿卿,你是不是想气死爹爹?”   颜卿卿连忙摇了摇头。   颜千钰也跟着叹了口气:“卿卿,你在想什么呢?这多危险啊。”   颜不易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天天去那些乌烟瘴气之地,你但凡早一些回家,都能发现妹妹跑出去了。让你看好妹妹,你就是这么看的?”   颜千钰怂了。   颜卿卿连忙道:“我的错我的错,不关二哥事。”   颜百聪道:“爹,先让卿卿去休息吧,奔波了那么久,卿卿也累了。”   颜不易挥挥手,让珍珠先伺候颜卿卿,颜卿卿离家许久,从前不知道富贵人家的好,在野外奔波一个多月,无比怀念家中的日子。   然而,等她重新变回精致的颜小姐后,她才得知,果然如她所料,她要被禁足了,要罚抄一百遍孝经和雅学。   颜卿卿正要去找颜不易,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四小姐,将军说了,您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这院子。”   什么?颜卿卿懵了,等她认出那人是颜不易的亲兵秦显时,更震惊了:“这……你这是要看着我抄?”   秦显点了点头道。   颜卿卿:“……”   颜卿卿只好认命,带着珍珠去书阁了,秦显守在门口。   颜卿卿上了二楼,发现颜千钰也在奋笔疾书,问道:“二哥你也犯事了?”   颜千钰抬起头,一脸愁苦地看了她一眼,手中却不停:“二哥这是被你牵连的好吧。”   颜卿卿在他旁边坐下,珍珠开始给她磨墨铺纸。她捡起颜千钰扔得一地都是的纸:“这不是五千文嘛?这都一个多月了,你还没抄完?”   颜千钰欲哭无泪:“五百遍!别说一个月了,半年都抄不完!”   颜卿卿:“……”   两人相对无言,开始苦哈哈地抄书。   颜卿卿抄了两天还行,第三天就抄不动了,往坐席上一摊,滚到颜千钰旁边:“二哥,我不想抄了。”   颜千钰白了她一眼:“说得我很想抄一样。”   颜卿卿叹气,又朝珍珠问道:“珍珠,沈少洲这两天没来找我吗?”   珍珠道:“小姐,侯爷来过的,老爷没让他进。”   颜卿卿扒着颜千钰的书桌,问道:“二哥,你差多少遍?”   “四百二十一,你赶紧的,”颜千钰催促道,“抄完你自己的帮哥哥抄一些,我都快抄吐了。”   颜卿卿只得继续写。   两人连饭都是在书阁里吃,到了晚上,两人抄到深夜,颜卿卿开始犯困,颜千钰道:“困了就回房间睡啊。”   颜卿卿拍了拍脸颊:“再抄几行就回去。”   颜千钰道:“唉,你那未婚夫也不来看一下咱俩,来帮忙抄一点都好啊,爹不让进就不进吗?真是死脑筋……”   “前两天实在走不开。”   一道人影从窗外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颜卿卿一看,低低地惊呼一声,马上扔下笔冲了过去,一头扎在来人怀里:“沈大人!” 第51章 胡姬 沈大人被看上了。   沈少洲摸了摸颜卿卿的头发, 颜卿卿从他怀中抬起头,沈少洲这才发现她脸颊都沾了墨迹,用拇指蹭了蹭,发现墨迹都干透了, 忍不住笑道:“怎么抄书都抄到脸上了?都变成小花猫了。”   颜卿卿可怜巴巴道:“爹爹罚我抄两百遍书。”   “两百遍确实有点多……”   沈少洲话还没说完, 另一头还在埋头苦写的颜千钰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们两个, 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能不能收敛些?我可是被罚五百遍的人, 我说什么了吗?”   沈少洲怕惊动外面守卫, 动作都轻手轻脚, 和颜卿卿一起回到书桌旁坐了下来。   他拿起被颜卿卿扔在上面的笔, 沾了沾墨水, 接着她没抄完的地方继续写, 朝颜千钰道:“二舅哥红颜知己无数, 若是请她们帮一下忙,每位姑娘只需抄个两三遍, 五百遍也就一两天的功夫。”   颜千钰的字苍劲有力,抄起书来更是龙飞凤舞, 寻常女子很难模仿, 若真按沈少洲说的去做,颜不易看了只怕直接抽一顿。   颜千钰朝沈少洲一脚踹了过去:“沈少洲,你讨打是不是?”   沈少洲侧身避开,颜卿卿不满地推了推颜千钰的膝盖:“二哥,你别老是欺负他。”   颜千钰:???   这明明是沈少洲先动的口,卿卿你这偏心得太明显了吧?   “算了,卿卿,你二哥被罚了他心里也不高兴,”沈少洲一脸善解人意, “被他踢一下算什么?没关系的。”   颜千钰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少洲:“沈少洲你还是个人吗?”   他都还没踢到呢!   沈少洲想起往日被颜千钰坑了千百回的经历,一下子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自然是。”   颜卿卿已经抄了一天,不想动了,可珍珠问她要不要回房休息时,她又不愿意回去——沈大人明天一早肯定就得走了,年前这么忙,她还不知道下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   她托着腮看沈少洲写字,没一会儿就开始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打瞌睡。沈少洲抬手将她拨到自己身侧,让她枕着他的肩膀,低声道:“睡吧。”   颜千钰看到,皱了皱眉,啧了一声,最后还是没有阻止两人的亲密举动。   沈少洲朝珍珠说道:“珍珠,你退下吧。”   珍珠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颜千钰,颜千钰知道沈少洲这是要支开她,有事要与他说了,于是点点头,让珍珠退下了。   书阁中烧着取暖的炭火,四周温暖如春,颜卿卿早就累得眼皮打架,靠在沈少洲怀中,很快便睡着了。   “过几日马球赛,陛下让太子领队,迎战外国使臣的马球队。”沈少洲低声道,“外使的马球队中有一半都是女子。”   颜千钰笔尖一顿,挑了挑眉,低声笑道:“这些蛮子们倒是会占便宜。”   马球考验骑术和反应,还能训练小队间的配合,所以也是大夏禁军日常拉练项之一,故而每年大夏与外使比赛,大多由禁军年轻将领与皇子们一同出战,年年胜出。   塞外多游牧族,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个个都善骑射,马球更不在话下。而大夏的女子们,虽然千金小姐们之间也流行打马球,但大多都不能与游牧女子相比。   然而,对方派出五名女子,放话说他们的女子不输男子。大夏自然不可能仍是派十名男子出战,只能跟对方一样五名男子五名女子。   太子已经错过冬狩,马球赛是他在国外使臣前露面的机会,这场比赛太子必须赢。   “你与各家小姐熟,找五个马术最好的来。”沈少洲道,“外国使臣用的都是烈马,我怕到时候那些小姐的马被惊吓,闹出事来。”   颜千钰皱了皱眉:“马术好不一定就打球打得好。”   沈少洲笑了笑:“没关系,她们只要稳住自己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们。”   颜千钰挑了挑眉,道:“沈少洲,你可真狂。”   “行吧,可我推荐的几位里面有些不太喜欢我,不过,”颜千钰想了想,不怀好意地看着沈少洲,“不喜欢我的都挺喜欢你,怕是要你去请。”   颜卿卿已经睡熟了,可沈少洲仍是连忙捂住颜卿卿的耳朵,警告地看着颜千钰:“颜千钰,卿卿是不能听这些的,你别坑害我。”   两人又定了些计划,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沈少洲才小心翼翼地将颜卿卿放下,从窗户翻了出去。   因为临近过年,沈少洲与太子都分别向颜不易求情,颜不易终于松了口,把颜千钰和颜卿卿暂时放了出来,年后再继续禁足。   颜千钰马球赛的事告诉了颜卿卿,但是没有说自己让沈少洲去请别家小姐的事。   他说道:“我看陶楚鸢那丫头胆子够大,上回她不是还说要上场?这可真是赶巧了,你跟她熟,去跟她说一下这事儿吧。”   颜卿卿之前在追神武军前,给颜不易留了一封信,信上就有提到请他推荐云易去比赛,如今男子名额一下子减半,云易估计是无法上场了。   颜卿卿点点头,让珍珠备马车去陶府。   沈少洲带兵出京是机密之事,即使颜不易后来发现颜卿卿去追神武军了,颜不易也不能声张,怕被德昭帝以为沈少洲朝颜卿卿泄密。   而颜卿卿离家那晚,陶楚鸢以为她和沈少洲闹别扭,后来去颜府的时候,因为颜卿卿根本不在家,颜不易只得让人对陶楚鸢说颜小姐生病了,陶楚鸢一听就更担心了,觉得颜卿卿是被气得病倒了。   陶楚鸢听到下人说颜四小姐来了的时候,连忙从府内往外跑,到得前院时,刚好碰上颜卿卿。   “卿卿!”陶楚鸢一把拉起颜卿卿的手,高兴地说,“谢天谢地,你可算病好了!”   颜卿卿心中有些惭愧,咳了一声,只得点头含糊应下。   两人一同进了前厅,坐下后颜卿卿见陶楚鸢小心翼翼,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说道:“之前是我冲动了,不知沈大人竟是领命去接太子殿下,误会了沈大人,他回来之后与我解释了。”   陶楚鸢拍拍胸口,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颜卿卿觉得差不多了,把马球的事情说了一下,陶楚鸢这才知道云易当初竟然打算要自己上场,不由得脸色一红。   “这云易嘛,虽然呆了点,但人是不坏的。”颜卿卿看着有趣,托起腮朝陶楚鸢挤了挤眼,“现在男子有五个名额,太子殿下和沈大人是肯定上的,剩下三个名额,云易是上不了了,你还要上去吗?我二哥说,到时候姑娘们只需要在马上稳住就行。”   陶楚鸢之前一心要上场,没想到这时却摆摆手,说道:“不上了,那蛮子公主现在看不上云易了。”   说到这里,陶楚鸢忽然话音一顿,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颜卿卿。   颜卿卿正拿起茶杯,没注意陶楚鸢的眼神,随口问道:“哦?那她是看上其他人了吗?”   “嗯……”陶楚鸢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听说最新的是看上了宣平侯。”   颜卿卿噗地一声,把茶水喷了出来。   珍珠连忙给她拍背顺气,道:“小姐,你别急,沈大人肯定看不上那蛮子!”   “对对对!”陶楚鸢也附和道,“那呼延纱三天两头就看上一个,你不用理她!”   原来,自定了比赛日期后,外国使者便请求借用场地练习。京中的校场都归属禁军,但是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地方腾给蛮子们,凑巧前段时间沈少洲又不在,加上每年他都要上赛场,龙武军统领林征便提议让外国使者们去神武军的校场练习。   那呼延纱便是随着自家马球队去了神武军校场,恰好沈少洲刚接完太子,回到军中才发现自己的校场被占了。   “那蛮子公主就这样碰到了宣平侯,让宣平侯跟她回草原,”陶楚鸢一脸嫌弃道,“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颜卿卿有些疑惑:“可沈大人没跟我说这事啊。”   “嗨呀,那呼延纱算什么,她哪儿都比不上你,”陶楚鸢怕颜卿卿生气,连忙道,“根本不值一提!”   颜卿卿摸了摸下巴,她倒不是生气,只是心疼沈大人被欺负了——明明去给德昭帝接儿子去了,回来却连场子都被占了,还被个蛮子调戏。   她拍拍手,站起来,理了理衣裳,朝珍珠道:“走,咱们去给沈大人撑场子去。”   “欸,小姐,等等!”珍珠一脸郑重地说,“先补个妆。”   颜卿卿:“……”   陶楚鸢一脸赞赏地看了看珍珠。   当初颜不易让颜府管事给颜卿卿找侍女时,特地提了要会替小姐打扮的要求,此时颜卿卿一说是要去撑场,珍珠战斗的心当即就起来了。   今日颜卿卿内里穿的是水红罗裙,外面搭了一件毛茸茸的斗篷,脸上只是淡施脂粉,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珍珠朝陶楚鸢借了脂粉,给颜卿卿描了眉眼,将眼线拉长,用朱砂将眼角的泪痣点得更亮,一双眼睛刹那间流出几分妩媚。   陶楚鸢看得眼睛都亮了:“可以啊。”   珍珠谦虚道:“是小姐天生丽质。”   颜卿卿咳了一声:“走吧。”   三人一同乘马车前往神武军校场,下车时果然看到校场上有两队人马在打马球,其中一队正是胡族人,里面五名女子与神武军也打得有来有往,竟真的不输男儿。   颜卿卿身后跟着秦显与珍珠,陶楚鸢身后跟着云易,校场上都是一群糙汉子,突然来了两位明媚少女,胡族少年们本就天性奔放,目光中都是毫不遮掩的惊艳。   场上的人见场边一阵骚动,下意识地往场边看。   沈少洲一眼就看见了颜卿卿,那一身打扮,加上精心描过的眉眼,竟跟从前的颜贵妃竟像了七八分,他当即一愣,挥动球杖的动作一滞,那原本可被拦截的七宝球顿时越过了球杖,一下子就进了被神武军重重防守球门!   对面赢了一球的胡族女子们顿时娇笑了起来。   沈少洲:“……” 第52章 王子 若你们赢了,沈大人归公主,我归……   沈少洲鲜少有失手, 对面为首的胡族少女正是铁勒公主呼延纱,见他定定地看向场外,又听得少年们起哄的声音,于是顺着沈少洲的目光一看, 就看到两名大夏少女。   呼延纱是见过陶楚鸢的, 于是目光就落到了陶楚鸢旁边的颜卿卿上——那张脸倒是好看, 不过那柔弱的身体, 看着被风一吹就倒。   呼延纱眼里露出几分不屑。   铁勒人自小马背上长大, 多的是不输男人的女子, 呼延纱也没将这些大夏女子放在眼里——若是没有大夏的男人们, 铁勒的铁蹄早就踏平了大夏。   而这些被男人们保护的女人, 也就只能沦为男人们的附属品了。   她控马上前, 挡住了沈少洲的视线, 朝沈少洲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沈少洲,后天你要是输了, 你就得跟本公主回去。”   颜卿卿的身影突然被呼延纱挡住,沈少洲皱了皱眉, 拉了拉缰绳, 乌霜感到了主人的不耐烦,轻快地往场边跑去。   “呼延纱公主,本侯已经有心上人了。”   呼延纱兴冲冲地朝那男人宣战,对方却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扔下这冷淡一句,她再想发火,却只能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啧,纱纱,大夏的男人可不吃你这套, 他们都喜欢娇柔温顺的女人。”呼延浩从她身后打马上前,遥遥看着颜卿卿,眼神发亮,“真漂亮啊,要是后天真赢了,我就请大夏皇帝把这美人儿送给我。”   呼延纱哼了一声:“这种柔弱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也经不起你折腾几回。”   “真要送我了,我当然好好疼着。”呼延浩随口说道,“我又不是只馋身子,这种贵族姑娘也懂大夏的学识,咱们在草原上偷偷摸摸学,还不如带个人回去呢。”   呼延纱正要说话,呼延浩已经打马靠边,看样子是想过去搭讪,气得她直想骂人。   颜卿卿原本想着场边看沈少洲打球,没想到沈少洲一看到她,就直接下场朝她过来了。四周的人都在看着她,甚至有漂亮的胡族少年过来朝她搭讪。   秦显挡在少年们身前:“公子,自重。”   “‘自重’是什么意思?”其中一名少年满脸疑惑又嫌弃地看着秦显,伸了伸脖子朝他身后的颜卿卿看,“美人儿,我是昆炎,你叫什么名字呀?”   颜卿卿朝他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那少年也不气恼,锲而不舍地搭话。   沈少洲见到这情景,脸色微黑,眼神冰冷地扫过那群搭讪的少年。   然而十五六岁的胡族少年们,心思非常单纯,更何况他们从第一眼见到沈少洲,沈少洲似乎就是这样不友善的表情,胡族少年们早就习惯了。   如此一来,胡族少年们竟然无视了沈少洲,继续朝着颜卿卿叽叽喳喳。旁边的神武军缩了缩脖子,心中不由得佩服起这些缺心眼儿的小蛮子。   沈少洲大步走到颜卿卿跟前,颜卿卿看着他那脸色,就知道他又不高兴了,主动上去挽住他的手:“少洲哥哥。”   颜卿卿柔软的手指与他的交握,抬起头看着他,朝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眼角嫣红的朱砂映着春水般的瞳仁。   是撒娇的眼眉,撒娇的语气,沈少洲一下子就从不高兴变成很快乐了。   他低声笑道:“卿卿怎么来了?”   颜卿卿伸出食指抵着下巴,似笑非笑道:“来吃醋。”   沈少洲:“……”   颜卿卿往他身后探了探,与仍在场中的呼延纱遥遥相望。沈少洲有些尴尬,脚下一挪,挡住了她的视线:“卿卿不用管她,我与她什么事都没有。”   她挑了挑眉:“你说没有就没有?让开。”   颜卿卿绕过沈少洲往前走,沈少洲不敢再拦,只得一路跟上,在她身边小声解释。她仿佛没听到一般,走到乌霜旁边,踩着马镫翻身上去,水红罗裙在空中翻起一道艳丽的波浪。   沈少洲一惊:“卿卿!”   他正要伸手去拉缰绳,颜卿卿却一夹马腹,让他抓了个空。   呼延浩原来就靠了边,没想到那娇滴滴的贵族少女策马而过,一身华裳在寒风中翻飞,乌发上首饰鎏金点翠,步摇晃动,显得她一张小脸更加白皙,整个人都有种矛盾的生机。   精致贵气,又飒爽活泼。   呼延浩愣了一愣,随即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乌霜是沈少洲的战马,是血统纯正的大宛马,但铁勒族本就盛产好马,呼延浩身为王子,坐骑自然是族中顶级的品种,比乌霜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卿卿的马术与呼延浩自然无法相比,眨眼间就被追上了。   呼延浩心中一动,控着马超过了颜卿卿,突然转弯拦在了颜卿卿前头——   后头的沈少洲已经随手拉了一匹马赶过来,但与乌霜还有一段距离,此时看见呼延浩突然拦截,心中一紧,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乌霜人立而起的模样!   卿卿平日少骑马,若乌霜人立而起,她必定受惊,若脚上没踩稳马镫,若腰力不足,都会被甩下来!   旁边有人赶上时,颜卿卿已经有所注意了,微微侧过脸看了一下,觉得有些眼熟,很快便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个倒霉的短命铁勒王子嘛?   按上一世,应该这几天就会死在京中,她居然在这里碰到他。   也对,马球赛,这人毕竟是还没站稳脚的王子,就跟赵梓枫一样,都指望着马球赛一战成名,在这里看到他也就不奇怪了。   颜卿卿正想着,就见那呼延浩突然加速,随即拐到了她前头。她被吓了一跳,乌霜却也来不及刹停,前蹄已经仰起,离地一尺多。   她脸色一沉,右手已经下意识地猛扯缰绳,乌霜通灵性,嘶鸣着来了个急转,马尾扫过了呼延浩坐骑的马头。   颜卿卿怒视呼延浩:“你做什么?”   “卿卿!”沈少洲终于赶了上来,脸色微白,心头仍在狂跳,心有余悸地看着她,随即冷冷地看着呼延浩,忍着揍对方一顿的冲动,“呼延浩王子,这是本侯的未婚妻。”   碍于身份,沈少洲不能动手,但他知道呼延浩与寻常胡人不同,呼延浩是铁勒王承认的继承人,一直都在学大夏的文化。   呼延浩知道他的身份,知道宣平侯的未婚妻意味着什么。   果然,呼延浩愣了一下,眼里露出几分遗憾,诚恳地说了一声‘对不住’,又说道:“在下见姑娘实在漂亮,心生爱慕,原来姑娘就是宣平侯大人的未婚妻,真是有缘无份。”   颜卿卿:“……”   沈少洲:“……”   呼延浩五官立体,眼睛深邃,诚心诚意说话的时候,满眼都有那么点深情的意思。颜卿卿知道这个人不坏,沈少洲与他打过交道,也知道这个人不坏。   呼延浩说得十分认真诚恳,从字眼中也可以看出着实在大夏语言中下了不少功夫——虽然说得不伦不类。   颜卿卿扶了扶额:“算了。”   沈少洲一脸头疼地朝呼延浩道:“呼延浩王子,你以后不能这样拦大夏姑娘的马了,很容易出事。”   呼延浩点点头,道:“放心,我都想好了的,对方掉下来的时候,我会去接住她的,英雄救美。”   颜卿卿:“……”   沈少洲:“……”   这种话就不用这么诚实地说出来了。   颜卿卿原来的目的很简单,纯粹就是逗一下沈少洲,让他知道他自己身边也是很多花花蝴蝶的。   她刚才可都看到了,除了那群如狼似虎的胡姬,大夏这边与神武军一起打马球的姑娘们,有两位的眼神也不太对呢。   她不生气,但是她可都要记着是谁,以后沈少洲再吃干醋的时候,再像之前那样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百里无忌凌傲飞五皇子六皇子太子的时候,她也要把这堆女人拎出来。   她就是想着,妖艳美丽地骑着乌霜,到呼延纱跟前转两圈,什么话都不必说,用眼神威压对方,然后再走回来。   如今被呼延浩横插一杠,气势都没了,也没那个心思了。   然而,呼延纱却骑着马过来了。   她看了看颜卿卿,微微扬了扬下巴:“你是沈少洲的未婚妻?”   颜卿卿跟她对视,还未开口,沈少洲便抢先道:“是的,她是本侯的未婚妻,本侯的心上人。”   颜卿卿闻言挑了挑眉,转过头一脸赞赏地看着沈少洲。   呼延纱再次拿出了同样的说法:“后天的马球比赛,我和你一决胜负,要是我赢了,我就朝你们皇帝要沈少洲。”   颜卿卿把头转了回去,一脸奇怪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跟你比?你可真是奇怪。”   “公平竞争。”呼延纱挑衅道:“你怕了?”   “你们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在马背上了,你好意思拿着个从小学的东西让我跟你比?”颜卿卿好笑地看着她,“我从小学的是琴棋书画,公平竞争是吧,让我跟你比骑马?可以,比完骑马再比琴棋书画。”   颜卿卿顿了顿,慢悠悠道:“若你们赢了,沈大人归你,我归你王兄。”   沈少洲脸色微变,呼延浩和呼延纱眼神俱是一亮。   “不过,若是你们输了,”颜卿卿眼锋一转,看着呼延浩,一字一句地说,“从此铁勒的马以半价卖给大夏,如何?” 第53章 轻薄 深大人,你怎么又被轻薄了呀?……   铁勒是大夏战马的供应源之一, 整个铁勒族九个部落,每年靠着战马赚钱,然后再购买必须的生活品。   呼延家虽是族长,但许多事情仍需九个部落一起商讨, 更何况呼延浩还只是王子, 马球赛不是必赢, 琴棋书画却是必输的, 颜卿卿开的这个赌约, 铁勒是输定了。   若是因此让铁勒少了一半的收入, 那呼延浩兄妹以后是不用再回铁勒了, 就连呼延家也会因此丧失族长之位。   颜卿卿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呼延纱:“怎么样?沈大人可是我们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文武双状元, 上知天文下至地理, 能打能扛, 模样还俊俏,世间仅此一位。而你们的战马卖了还能再产, 拿来赌沈大人这个宝藏男人,超划算的。”   沈少洲这辈子听过许多夸奖的话, 他以为自己早就听腻了, 但同样夸奖的话,从这小姑娘口中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动听呢!   他觉得整颗心都被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填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飘飘然的感觉吗?   沈少洲咳了一声,努力抑制着想要翘起的嘴角,笑意却已经从眼中流露出来,让眼神亮如繁星:“卿卿,你又调皮了。”   “我哪有,我这不是见呼延纱公主整天邀请别人上场吗?”颜卿卿一脸诚挚, 想了想又道,“听说公主之前还看上其他公子,赌注上把他们一起加进来也是可以的。”   颜卿卿见呼延纱不吭声,转而看着呼延浩问道:“王子,你觉得呢?”   呼延浩知道自己妹妹这几天已经成功气哭了好几位大夏姑娘,刚刚还以为这位也一样逃不过,没想到居然还能反杀过来,将他妹妹气到了。   这么聪明的姑娘,要是真让他得到就好了。   呼延浩一边心中惋惜,一边打着哈哈笑道:“赌不起赌不起。”   “那真是可惜了。”颜卿卿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失望,随后又笑眯眯地看着呼延纱,“既然如此,那呼延纱公主以后也不必再邀请其他大夏姑娘上场了。”   呼延纱狠狠地瞪了颜卿卿一眼,哼了一声,策马离场了。   对面几位胡姬见公主走了,面面相觑,随后也跟着一起走了。   颜卿卿一脸委屈地看着沈少洲:“公主是不是生气了呀?可我没想惹公主生气的。”   这小狐狸……沈少洲眼里都是笑意,转而看向呼延浩:“王子,卿卿无意冒犯公主,还请王子代为解释。”   委屈的样子也好可爱……呼延浩看了一眼颜卿卿,心中十分羡慕沈少洲,点点头道:“我之前就说过纱纱了的,让她别太张扬,可是她不听。今日卿卿姑娘教训她,我觉得挺好的。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安慰她的。”   随后呼延浩也走了,胡族的马球队跟在他后面,眨眼间整个校场中就只剩下大夏人,只是边上的胡族少年们仍未散去,围在边上看颜卿卿。   沈少洲一见着那些少年们的目光,就恨不得将颜卿卿裹起来藏在怀里。   “卿卿!”陶楚鸢刚才目睹了全过程,等呼延纱一走,她就兴奋地跑过来,“你真是太棒啦哈哈哈哈!看你怼呼延纱,我就觉得神清气爽!”   颜卿卿一脸正经道:“别胡说,我是很贤惠的,才不会怼人,呼延纱公主那么喜欢赌,我这分明是投其所好。”   颜卿卿下了马,陶楚鸢抱了她一下,若不是力气不够,陶楚鸢简直想要将这霸气又聪明的好朋友举起来转圈圈了。   陶楚鸢想起来自己还约了夏侯雪,没多久后便先走了,临走前约颜卿卿明日一起去买水粉。   沈少洲见陶楚鸢走了,便让颜卿卿跟他回御武监。   两人将马骑到边上,下来后沈少洲让她走内侧,有意无意地挡住那些胡族少年们的目光。   颜卿卿刚才在场上没看到太子,本来想问一下沈少洲为何太子没一起练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人回到御武监,进了沈少洲的文室。   沈少洲让侍从将宫里赐的点心拿出来,侍从端上点心,又拿了温水让颜卿卿洗手。   颜卿卿随手拿了一块,凑到沈少洲身边,趴在案桌旁边看他写公文。她随眼一看,发现竟然是跟地方府兵相关,不由得愣了一下。   上一世大夏之所以内忧外患,除了朝堂纷争之外,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地方各州的府兵,已经不太听朝廷的话了。一到了用兵的时候,朝廷调派将领下去点府兵,州府却不肯配合。   现在还算太平盛世,如果现在就开始处理,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卿卿?”沈少洲见颜卿卿看着自己的公文发呆,似笑非笑道,“这可是我给陛下的密函,卿卿现在看了去,可怎么办?”   颜卿卿心头一跳,有些心虚。   若是上一世的她,真正将近十四岁的她,会看得懂这种公文吗?   应该会的吧?   “我……”颜卿卿一脸紧张,“我不会往外说的。”   不管看不看得懂,装紧张就是了。   文室本来就是沈少洲专属的办公之地,若没有他的吩咐,其他人都不能进来。   眼下四下无人,少女那纤长的眼尾,嫣红的朱砂,眉眼间少了几分平日的稚嫩,那微微颤动的眼睫仿佛受惊的黑蝶,扑腾间也撩动着他的心头。   还有一年多。   自他重生起,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武学文,从不觉得时日漫长,还会觉得时间飞快不够用。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觉得日子特别漫长,每一天都数着离这小姑娘长大还有多少天。   想娶她回宣平侯府,想好好疼她爱她。   既然现在还不可以,但摸一下小手,轻轻地抱一抱,总归是可以的。   沈少洲伸手一捞,颜卿卿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他腿上。他问道:“我这个人,一般是不会接受贿赂的,但要是颜小姐的话,我倒是会考虑。”   颜卿卿:“……”   沈少洲一脸正经,眼底却渐渐浮起了笑意,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脸颊微微发烫了起来。   这人怎么那么坏!颜卿卿飞快地将手上的糕点塞到沈少洲口中,手指非常小心地没碰到他的双唇。   沈少洲一边看着她,一边慢慢地糕点嚼碎,咽下后舔了舔嘴角,然后说道:“你用我的糕点来贿赂我?”   颜卿卿哭笑不得,只好俯下身,刚想往沈少洲脸上凑过去,就被他点住额头,再也近不得半分。   她一脸错愕地眨了眨眼,沈少洲忍着笑道:“你这小登徒子,想对我做什么?”   “你……”颜卿卿瞪了他一眼,到底谁才是登徒子!   颜卿卿脸颊绯红,白皙的脖子都透着点微微的粉色,那本就雾朦朦的桃花眼水汽更盛。然而,她越是这样,沈少洲便越是想要欺负她。   他挑了挑眉,挨在椅子上:“若实在想不出什么,先欠着也可以。”   颜卿卿哼了一声,忽然便想到了什么,缓缓地笑了起来,眼中浮起一点暧昧。她抬起手,双指并拢,轻轻擦过自己朱樱色的薄唇。   沈少洲不明所以,颜卿卿趁他不留神,将那微微带着些胭脂的指尖,点在了沈少洲唇上。   沈少洲:“……”   他闻到了她指尖淡淡的月桂味,随后那点香味留在了他唇上。   他的唇上,沾了她唇上的胭脂。   沈少洲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颜卿卿:“你……”   “我什么呀?”颜卿卿又擦了一下嘴巴,指尖是明艳的红色,又想往沈少洲唇上抹,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不由得笑道,“这么怎么办哪,深大人,你又被我轻薄啦。”   沈少洲哭笑不得,终于发现每回自己都被这小混帐戏弄回来,不敢再逗她了,老老实实地写公文。   颜卿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笑眯眯地问道:“沈大人喜欢月桂的味道吗?”   沈少洲耳尖都红了,半天后才模糊地“嗯”了一声。   颜卿卿心情大好,又问道:“沈大人还喜欢什么味道呀?卿卿最喜欢调胭脂的味道啦,下回调好了再让沈大人尝尝。”   沈少洲:“……”   沈少洲不肯说话了,颜卿卿又缠了半天,他才含含糊糊地说了兰香两个字。   颜卿卿记下了,第二天如约和陶楚鸢出门,便说自己要去一下香料店。   陶楚鸢点点头,拍了拍马车上的一套衣服:“那咱们先去把衣服拿到天/衣/楼,我得让他们把这衣服改一下,然后再去香料铺,接着去买胭脂,最后再回来取改好的衣服。”   两人来到了天/衣/楼,秦显和云易分别跟在两人后面。   临近过年,成衣店的生意都特别好,胭脂水粉华裳都是姑娘们天生爱的东西,颜卿卿与陶楚鸢一进去就流连忘返了。   天/衣/楼的老板娘认出了两人,都是权臣家的千金,自然招待得要到位,连忙热情地介绍流行的款式与颜色,拿着成衣为两人比试。   做生意的都会察言观色,老板娘见二人脸上都有些心动的神色,连忙道:“若是二位小姐喜欢这款式,可以试一试,若是合适了,天/衣/楼可连夜给二位赶制,定能在大朝会前送到府上。”   大朝会是元月初一,剩下的时间没几日了,这话显然十分有吸引力,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现在就试,若喜欢了,就马上定制。   老板娘连忙让侍女将两人引入试衣室,云易和秦显脸上都有些尴尬,只得候在外面。   颜卿卿将试衣室的门关好,脱下外衣,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刚准备把要试的衣裳穿上,冷不防背后伸出一只手。   颜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背后之人拿帕子捂住口鼻,呼吸间全是一股强烈的异香,几乎是瞬间就让她神智不清,力气全失,喉咙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过几瞬的功夫,颜卿卿便陷入了昏睡,软倒在身后人的怀中。 第54章 暗算 沈大人准备放大招了。   “当真是不凑巧, 我与那铁勒王子总是碰不上。”   赵梓枫拉着缰绳,俯身反手挥杆,将七宝球击入对面球门,身后的大夏球员们顿时纷纷叫好。   沈少洲也说不上为什么, 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   他随口应道:“呼延浩王子之前天天来的, 兴许今日晚些到。”   赵梓枫点点头, 正要重新开球时, 场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侯爷”, 沈少洲循声望去, 就看到百里无忌忧心忡忡地跑过来, 先是朝太子行礼, 然后向沈少洲说道:“侯爷, 颜二公子来了, 说是有急事找您,是关于颜四小姐的。”   沈少洲心头重重一跳, 隐隐有些发疼。他朝赵梓枫道:“殿下,下官先失陪了。”   赵梓枫却道:“我与你一同过去。”   沈少洲点点头, 两人一同回了御武监, 颜千钰正在那儿急得来回走,一脸焦急,见到赵梓枫时先是一愣,随即强行压着一脸焦躁,朝赵梓枫行礼。   “不必多礼了,”赵梓枫道,“发生了何事?”   颜千钰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卿卿不见了。”   沈少洲和赵梓枫脸色俱是一沉,颜千钰将从秦显那处听来的经过,给两人讲了一遍。   原来, 今日颜卿卿与陶楚鸢在天/衣/楼试衣的时候,秦显与云易等了好一会儿,还未见两位小姐出来,担心出事,便让天/衣/楼的侍女帮忙进去看一下,随后侍女出来后告诉二人,试衣间里无人。   沈少洲脸色有些苍白,问道:“卿卿和陶楚鸢两个都被劫走了?”   “是,”颜千钰点了点头,“云易和秦显各自查看试衣间,发现了好几条逃跑的踪迹,对方有意混淆视线。爹现在在宫中,所以秦显先来找我。”   赵梓枫忽然问道:“今天铁勒王子没来?”   沈少洲一愣,微微眯了眯眼,脑中隐隐有个想法。他朝赵梓枫道:“劳烦殿下回宫一趟,尽快通知颜将军此事。”   沈少洲说着便往门外走,赵梓枫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沈将军,你要记着,神武军是陛下的剑,不是其他人的私有物。”   赵梓枫的话说得婉转,却足够明显,他担心沈少洲为了颜卿卿,直接带着神武军封城搜查。   沈少洲面无表情地看了赵梓枫一眼。   他是打算先去确认呼延浩现在在哪里的,因为呼延浩昨日说对卿卿心生爱慕。刚才赵梓枫第一时间也是考虑呼延浩,说明赵梓枫昨日并不在场,却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说是关照朋友妹妹一二,这何止关心一二?   沈少洲冷冷道:“殿下,下官自有分寸,必不会牵连任何人。”   赵梓枫皱了皱眉,但沈少洲这句话也没有错处,只得放了手。沈少洲大步走了出去,颜千钰朝赵梓枫行了个大礼:“殿下,有劳了。”   说着,颜千钰也快步跑出去,跟上沈少洲。   颜千钰朝沈少洲问道:“你觉得是那蛮子动的手?”   “应该不是他。但是,”沈少洲远远地看着仍在校场上策马的胡人,握紧了拳头,“跟他脱不了关系。”   他让百里无忌去打听呼延浩的下落,随后与颜千钰一道回了宣平侯府,去了书房。   颜千钰捏了捏眉心,一脸糟心,苦笑道:“明年我也得参加科举了,不然以后要还是有这种事,可真是只能干着急了。”   “去叫顾骥来。”沈少洲朝秋冬吩咐,秋冬应声而去,沈少洲又朝颜千钰沉声道,“这种事只能发生一次。”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也是气话了,但现在谁心里都不好受,颜千钰也就没说什么了。   不多久后,一位年轻人跟在秋冬后面来到书房,秋冬退了出去,年轻人朝沈少洲抱拳:“侯爷。”   颜千钰打量了年轻人一番,估摸着武功应当是很好的,但这时候一个人武功好有什么用?茫茫人海,单靠一个人根本无法救人。   沈少洲道:“顾骥,你伪装成刺客去行刺陛下,不要伤着陛下,动静闹得大一些,但是务必全身而退。”   颜千钰震惊地看着沈少洲。   顾骥单膝跪地:“是。”   颜千钰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揪住沈少洲的衣襟,低声吼道:“沈少洲你疯了?!”   顾骥已经领命而去,颜千钰推了沈少洲一下,想追出去,沈少洲扯住他:“你想去哪里?去告诉你爹?”   颜千钰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沈少洲,道:“不然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少洲冷静地说:“我当然知道,神武军是天子之剑,不是我沈少洲的私有物,我不能以搜救卿卿的名义让神武军出动。”   “但是,”他看着颜千钰,一字一句道,“若陛下遇刺,我就能以捉拿刺客的名义去搜查。颜千钰,这是最快的办法。”   颜千钰怔怔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是以下犯上的欺君大罪,但是沈少洲说得没错,这是最快的办法——只要宫中一传出德昭帝遇刺的消息,沈少洲就能马上带兵搜查。   若非如此,他们就只能求德昭帝下令,如今正是万国来朝的时候,全城搜查势必要对外国使臣进行约束,感受定然不会好。   德昭帝不会为了一个臣女封城搜查的。   半晌后,颜千钰道:“沈少洲,卿卿应当无性命之忧,但是……”   “不管发生什么,”沈少洲打断他,声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卿卿都会是我沈少洲的妻子。”   颜千钰不再说话了,心中却稍稍定了一些。   沈少洲不再解释,坐到一边等百里无忌的消息。   随后,百里无忌赶回来,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呼延浩也失踪了。   沈少洲一开始并没有把呼延浩太放在眼里,是因为他记得,上一世这位铁勒王子,最终没能继承王位,而且是死在大夏朝贡的时候,据说是醉酒时失足坠楼而亡。   正是今年,算着时间,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铁勒人酒量惊人,代表全族来朝贡乃是正事,呼延浩也仰慕大夏文化,不可能如此不知轻重在办正事时喝得酩酊大醉,显然他是被谋杀的。   沈少洲记得,上一世呼延浩死了之后,最终铁勒继承王位的是另一个部落的族长,名叫费连山的。   权力纷争不过如此,在远离自己的地盘上下手,并且借由其他人的手,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呼延浩昨日对卿卿说心生爱慕,今日两人就一同失踪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呼延浩,费连山只要指认是呼延浩对卿卿下手,呼延浩就活不了了。   然而,卿卿是颜家的女儿,又是宣平侯的未婚妻,如果费连山动她,就相当于得罪颜不易和他沈少洲,他们不可能放过费连山。   如果费连山的目的只在于除掉呼延浩,大可以用上一世的老办法,但他这次敢挟持卿卿,说明这其中牵扯到其他人,而且那个人必定是位高权重,能为费连山打点的人。费连山这么做,或许想讨好背后之人,或许想拉背后之人一起下水。   最近局势大变的原因,无非就是太子,皇子们想必都蠢蠢欲动了。   陛下派他去接太子,其他人已经将他当成是太子的人,但在其他人眼中,颜家儿女虽然被指婚,但一日未成婚,颜家便一日是可争取的。   只要婚事作废,只要得到了卿卿,便能得到颜家的支持。   沈少洲心中怒火滔天,但一想到颜卿卿,那点怒火又化为无尽的恐惧。   他的小姑娘现在一定很害怕。   沈少洲握了握拳头。   *   “……人弄到手了,让你主子……否则……”   “费……威胁……”   “你不过……主子一定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颜卿卿恍惚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眼皮仿佛被黏住了一般,睁不开。意识也仿佛在水中,浮浮沉沉,时而聚集,时而飘散,声音也时近时远,听不大真切。   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事,知道自己这是被绑了,心中一个激灵,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身体仍是动弹不得,却能听清说话人的声音。   “他不会来的!你当沈少洲是傻的?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人从哪儿弄来的就送回哪儿去!”   这是一把青年的声音,颜卿卿觉得有点儿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另一把中年男人的声音:“哼,就算沈少洲看穿了又能怎样?谁跟这小丫头呆一晚上,颜不易就得把她嫁给谁。得了颜家的兵权,还需要怕沈少洲?你主子不来没关系,他的兄弟应该很乐意来。”   青年被气得不轻:“你!”   中年男子又道:“我和你主子可是老朋友,万一我出事了,你主子做过的那些好事,我可就守不住了。”   一时间无人说话,青年忍着极大的怒火,急促地喘气。   很快,颜卿卿听到一阵脚步声远离,随后是吱呀一声门响,青年应该是走了。   没多久,中年男人也离开了。   颜卿卿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不知为何,她微微睁开眼,眼前无数重影在晃动,让她不由自主又闭上了眼。   许久后,她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试图起身,但是刚一动,脚上便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她看了看,发现脚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挂了一串铃铛。   她正疑惑间,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   颜卿卿看清来人时,愣了愣,随即皱了皱眉:“呼延浩?”   竟然是他? 第55章 营救 恍惚间她看到了沈少洲的双眼。……   房门被猛然推开, 呼延浩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身后跟了两名胡人侍卫。   颜卿卿的外衣落在天/衣/楼,此时仅着了中衣,当即拉起被子挡了挡:“呼延浩, 你出去。”   她想大声呵斥, 但说出来的话却绵软无力。其中一名侍卫暧昧地看了她一眼, 朝呼延浩道:“殿下, 按您的吩咐, 下属已经把颜姑娘请过来了。”   “你们……”药力还未完全散去, 颜卿卿心中一急, 只觉得气上头来,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颜卿卿连“找死”两字都还没说完, 那两名侍卫就已经退了出去, 只剩下呼延浩站在几步之外。   呼延浩气息絮乱,一手捂着额角, 仿佛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他抬起头,脸上尽是不正常的红潮, 本就深邃的双眼亮得吓人, 目光锁在榻上,像一头盯着猎物的大狼。   颜卿卿一看他的眼神就觉得麻烦大了,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呼延浩被下药了。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她即使再聪明,再能说会道,也无法跟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讲道理。   呼延浩一步一步地朝榻边走来,他身形本就高大,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旁边的挂饰摆设尽数被他带倒。   “呼延浩,”颜卿卿尝试着放低声音,缓缓开口,“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呼延浩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满脑都有个声音在叫嚣,让他根本听不到其他人说话,眼里只有面前微微发抖的猎物。   他走到了榻边,爬了上去,随即猛地朝颜卿卿扑了过去。   颜卿卿早有准备,扬起被子盖到呼延浩头上,他的动作因此一滞,她往旁边一躲,让他扑了个空。   她脚上银铃因着这个动作,又是一阵叮当脆响,呼延浩像是被这声音吸引了,随后扯下被子,出手如电,一下子就扼住了她的脚腕。   颜卿卿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挣一下,呼延浩已经握着她的脚腕用力一扯——   刹那间,颜卿卿摔在榻上,后脑被磕得眼冒金星,再睁眼时就看到呼延浩放大的脸,身上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闻到了呼延浩身上的酒气,感到自己的衣衫被野蛮地撕扯,浑身汗毛倒竖,心中恐惧一下子到了极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呼延浩,住手!”   沈少洲,沈少洲,沈少洲……   忽然,颜卿卿听到砰地一声,呼延浩闷哼一声,直直砸在了她身上,随后呼延浩被人推开。   颜卿卿眨了眨眼,帐顶模糊。   有人拍了拍她的脸颊:“喂,吓傻了?”   颜卿卿缓缓转过脸,白衣金冠的少年正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她。   好一会儿后,颜卿卿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前和现在的线索一点点串联起来,在脑中渐渐形成一个清明的脉络。   她朝少年冷冷一笑:“赵柏棠,是你。”   赵柏棠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说:“颜卿卿,你这是什么表情?”   颜卿卿没理他,用手肘撑了撑,还没支起半身就摔了回去。赵柏棠啧了一声,伸手去扶,还没碰到衣服,颜卿卿就拂袖躲开:“别碰我。”   少女满身狼狈,衣裳大体上还算完好,但衣角被撕破了一些,领口也被扯松了,一张小脸被吓得毫无血色,眼尾微红,泪痕未干,看着好不可怜。   赵柏棠素来都是怜香惜玉的,尤其是对方一双本就雾雾朦朦的桃花眼,此时带了些泪光,倔强地看着他,让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看着颜卿卿自己一点一点爬起来,脱下外衣,递给她:“穿上。”   颜卿卿看着他手中衣裳,只是稍稍一犹豫,就接了过来穿上。   赵柏棠站起来,回头问道:“能走吗?”   颜卿卿没说话,俯身探了探呼延浩的鼻息,随后朝赵柏棠道:“他没死。”   说着,她紧紧地盯着赵柏棠,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你……”赵柏棠吸了吸气,忍了忍,才接着说,“这么牛高马大的一个蛮子,当然没那么容易死。”   颜卿卿表情微变,赵柏棠发现了,有些意外道:“你想救他?”   “当然,”颜卿卿哼了一声,眼神微冷,“否则怎么指认背后之人。”   赵柏棠啧了一声,回身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颜卿卿,一脸探究:“没想到啊,颜卿卿你还挺聪明。”   颜卿卿看了他一眼:“你在得意什么?”   她聪明用你说?上一世你明明就是栽在她手里的。   “别跟沈少洲了,”赵柏棠低笑,认真地看着她,“跟我吧,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赵柏棠有一副好皮囊,不同于沈少洲的清俊刚毅,也不同于赵梓枫的阳光坦荡,他看着就能让人想到清风朗月。   他总是一副皎皎君子的模样,但颜卿卿知道他不是。   颜卿卿面无表情道:“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呼延浩上一世是被一个叫费连山的人害死的,她刚醒来那会儿,听到两个人在谈话,那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费连山。   刚才情急中来不及想,如今冷静下来,就很容易想通了。   晋王上一世为了让太子无法返京,除了最后一次太子归途上之外,还曾经做过很多事情。这其中就包括在茱州设伏,与他合作的就是费连山。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太子已经继位,却也身中剧毒,费连山若成了铁勒王,是晋王争夺帝位的一个助力,所以当时晋王出手帮费连山除掉呼延浩。   但这一世不同,德昭帝还在,太子也没有中毒,晋王自然不肯为费连山冒这个险。但费连山想要铁勒的王位,这个时候出手是最好的机会,所以费连山就绑了她,强迫晋王入局。   费连山给晋王发了邀请,但颜卿卿不明白,为什么来的却是赵柏棠?   赵柏棠挑了挑眉,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捏着吊绳晃了晃。   颜卿卿一愣,然后马上伸手去抢,赵柏棠笑着缩回手,让她抢了个空。   她脸上微怒:“还给我。”   她明白了,费连山不但给晋王发了邀请,还取走了她的香囊,让人去送给赵柏棠。   这样一来,即使晋王不来,也有候补的皇子前来。但对于晋王来说,若他不去,就极有可能让其他皇子捡漏。   赵柏棠双手抱胸,看着颜卿卿道:“救了你,收你一个香囊怎么了?”   “你敢让我出事?”她动了动脚上的铃铛,指着它道,“你刚才可不就是听着它进来的?”   她最初醒来的时候,连动都动不了,后来能动了,铃铛就轻轻地响了几下,马上就有人进来。她挣扎的时候,铃铛就会响个不停。   赵柏棠也不否认:“对,但你也该庆幸,来的是我。”   颜卿卿嗤笑一声。   赵柏棠握住她的手臂,强硬地将她拖了过来,见她瞪着自己,慢悠悠道:“颜卿卿,你要知道,我现在不碰你,不是不敢,是不屑。要是换做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颜卿卿心中冒火,但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激怒男人,只得别开目光,不吭声了。   赵柏棠很满意她的示弱,松开她的手,道:“呼延浩药性没解,要是再醒来的话,我可打不过他。费连山本来就要他的命,我们救不了他。若是阻碍了费连山,费连山会连我们一起杀了。”   赵柏棠说得不错,颜卿卿看了一眼呼延浩,咬咬牙,跟着赵柏棠走向房门。   赵柏棠拉了拉房门,没拉动。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用力再试了试,仍是纹丝不动。他暗道一声糟糕:“门被锁了。”   颜卿卿:“……”   这费连山脑子有毛病?   赵柏棠骂道:“这费连山是不是傻。”   颜卿卿走到窗口朝外面看了看,外面竟是粼粼水光,极远处才是小得跟蚂蚁般大小的房屋。   颜卿卿一愣,惊讶道:“我们这是在船上?”   “春江楼的画舫。”赵柏棠道,“费连山包下一整艘,当渔船开了出海,你那宣平侯估计是找不到我们了。”   颜卿卿心中咯噔一下。   真的,这费连山脑子一定有毛病。   赵柏棠看着颜卿卿隐隐发白的脸色,竟然还有心思问道:“怕了?”   颜卿卿完全没心思同他说笑,忽然又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仔细嗅了嗅,皱着眉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赵柏棠闻了闻,随后又跑到房门处仔细听了听,脸色一变。   “着火了。”他快步走了回来,一脸凝重地看着颜卿卿,“会凫水吗?”   “不会。”颜卿卿心中震惊大过害怕,仍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要连我一起杀?”   为什么?假装救她也行啊?   赵柏棠道:“想必是二皇兄不敢来,又不想便宜了我,更不想费连山将秘密说出去,干脆全杀了。”   颜卿卿:“……”   那要是这样的话,好像确实也像是晋王能做出来的事情。   颜卿卿问道:“你呢,你会凫水?”   赵柏棠说道:“我也不会。”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后,赵柏棠笑道:“你看,最后还不是跟了我。”   颜卿卿脸色一黑:“滚。”   早知如此,她之前跟沈少洲去接太子的时候,就应该把晋王的事情告诉他的。   烟味越来越浓,两人各自撕了一块布,用茶水打湿后捂着口鼻,坐在靠窗的位置。颜卿卿觉得嗓子有些疼,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赵柏棠见她开始有些迷糊,连忙拍了拍她的脸。   忽然,他隐隐听到有脚步声,随后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劈裂声后,有人踹开了房门,朝他们这边冲过来。   “卿卿,卿卿!”   颜卿卿微微睁着眼,看见沈少洲焦急的脸。   沈少洲凑道她耳边:“卿卿,能听得见吗?”   颜卿卿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沈少洲道:“待会儿闭气。”   什么……颜卿卿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是出幻觉了,还是沈少洲真的来了,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沈少洲已经带着她跳出了窗外。   画舫烈火熊熊,两人落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坠落的恐怖感让颜卿卿瞬间清醒了过来,然而很快就被冰冷的水淹没。她早就把闭气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下意识地想要呼吸。   唇上一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柔软之处似乎还带了些若有似无的温感。   恍惚间她张开了眼,看到沈少洲近在咫尺的双眼,他的鼻尖与她的微微错开,轻轻相抵,细小的气泡从两人唇间腾起。 第56章 妖精 你是不是在说我欺负你?   哗啦——   沈少洲带着颜卿卿破水而出, 两人浮浮沉沉,颜卿卿呛到了水,还没来得及咳出来,水又扑到了鼻端, 脚踩不到底, 身下仿佛一个无底洞, 让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沈少洲。   沈少洲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 手脚都伸展不开, 扑腾间又往下沉。他咬了咬牙, 抬手在她颈后劈了一下。   颜卿卿顿时软倒在他身上, 他托着她浮在水中。   “侯爷!”   几条小舟从画舫另一侧绕了过来, 正是他的下属们, 见到水中两人, 七手八脚地将他们从水中拉上来。   四周不断有燃烧着的木板砸落,沈少洲回过头, 见赵柏棠与呼延浩都被救了上来,下令撤退。   几条小舟灵活地避开砸落物, 迅速地往外游开, 又绕回到画舫前头,不远处停着一艘官船。   官船上的人连忙放下船梯,沈少洲抱起颜卿卿,几步就踩了上去,率先进了一个寝室舱。他身上微微发抖,既是冷,又是恐惧,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颜卿卿双眼紧闭, 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般,浑身湿透,衣服都在不停地滴水。   沈少洲坐到榻上,让颜卿卿俯趴在他腿上,膝盖顶着她的胸腹处,他按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地按了下去,给她将呛进去的水倒出来。   颜卿卿从昏迷中疼得半醒,断断续续地将水吐了出来,随后又是一阵咳嗽,沈少洲连忙将她翻过来,抬起她的上半身。   颜卿卿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胸口微弱地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浮起一点红色,眼角脸颊上全是泪水。   她眼眸半合,目光仍是失神,沈少洲觉得她仿佛是在看着他,又仿佛穿过了他,什么也没在看。   沈少洲眼角发红,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榻上,双手发颤地给她解开厚重的湿衣。   颜卿卿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只看到身上人滴着水的发顶,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衣服:喃喃道:“不要……”   这一声非常微弱,神沙洲却清晰地听到了,连忙抬起头,看到颜卿卿眼底隐隐透着一点恐惧。   是沈少洲……颜卿卿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神色一松,松开了手。   沈少洲刹那间就明白了,心口抽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呼延浩等人千刀万剐。   船上没有侍女,若不马上把湿衣服换下来,定然要生病。沈少洲仍捏着她腰畔的衣角,却无论如何也解不下去。   沈少洲一脸痛苦自责,忽然看见颜卿卿朝他伸出手,他马上俯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颜卿卿抬起另一只手,抚上沈少洲的脸,冰冷的拇指轻轻地划过他眼角,触到了一点湿热。她怔怔地看着他:“沈少洲,你哭了。”   沈少洲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伏在颜卿卿身上,脸埋在她肩上,声音压抑而沙哑:“卿卿,对不起……”   是他无能,才让她遭受了这些。   颜卿卿感到颈侧滚烫而湿润,她抬起手,轻轻地揽着他的后颈:“沈少洲,你看,我已经没事了。”   然而,她越是这么说,沈少洲心里越是难受。   明明卿卿才是受惊受伤的那个,却反倒要她来安慰他。   “我发誓……”沈少洲带着些许鼻音,每一个字都透着决心,“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颜卿卿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相信你。”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沈少洲思绪纷纷,忽然听到颜卿卿小声说了一句:“沈少洲,我冷。”   沈少洲一惊,顿时又回过神来,在心中又骂了自己一顿。   他正要起来,颜卿卿却还抱着他的脖子,方才情急之下没有注意,此时他突然意识到,少女柔软的起伏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而且刚才是他主动靠上去的。   沈少洲脑中一阵轰鸣,脸上滚烫,鼻管内一阵干热发痒。他反手握着颜卿卿的手腕,想将她的手拉下来,尴尬道:“卿卿,你这身湿衣服不能再穿了。”   颜卿卿嗯了一声,松开了手,摊在榻上,乖巧地看着沈少洲。   刚才就是沈少洲给她解的,小姑娘现在显然在等他继续。但刚才是因为他看她没清醒的模样,所以才……现在显然她已经清醒了,自然不能继续代劳。他头皮一阵发麻:“卿卿,我去给你拿套衣服,你先自己把衣服脱下来。”   颜卿卿看着他发红的脸,反应过来了,噗嗤一声笑了,起身将外衣脱了下来。   那外衣本来是赵柏棠的,颜卿卿穿着大了许多,但里面的中衣就合身很多了,湿了水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美妙的曲线。   沈少洲不敢再往下看,落荒而逃了。   颜卿卿一边笑一边打着喷嚏,快速地将湿衣服除掉,拿被子裹住自己。   官船是临时调用的,船上也没点起取暖的火盆,颜卿卿的头发仍在淌水,被子虽然还算厚实,但刚裹起来时被子是冷的,她冻得直哆嗦。   沈少洲出去后先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又找到一套小兵服,估摸着颜卿卿应该也差不多了,敲了敲她的卧室舱:“卿卿,你好了吗?”   听到颜卿卿在里面应声之后,沈少洲才推门进去,反手又合上。   颜卿卿将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将解下来的衣服随手扔在一边,沈少洲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那绯红色小小的一件,目光仿佛被烫着了一般,飞快地移开了。   沈少洲走过去将衣服递给她,她从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那纤细白皙的手臂连着圆润小巧的肩头,接着是精致的锁骨,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凹出一个漂亮的肩窝,正是他刚才枕过之处。   颜卿卿刚接过衣服,就看到一滴暗红色坠落,啪嗒一声落到地板上,形成一朵小巧的血花。   沈少洲和颜卿卿俱是一愣。   颜卿卿飞快地抬起头,沈少洲连忙捂住鼻子,但她还是看到了他指缝中渗出了红色,顿时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沈大人,你流鼻血了!”因为实在太冷了,颜卿卿把白花花的胳膊又缩回了被子里,拥着被子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沈大人,你怎么那么可爱呀哈哈哈哈!”   沈少洲:“……”   沈少洲简直想就地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他转过身,飞快又磕巴地说:“你、你把衣服穿了,我先出去了!”   “欸等等!你跑什么呀!”颜卿卿打了个喷嚏,见他大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的架势,连忙喊住他,“沈少洲,回来!你怎么可以看完就跑!”   颜卿卿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声音透着沙哑,沈少洲听着又心疼了,满脸通红地站住了,但仍是背对着她,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少洲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若是换做平时,若是换作其他人,他早就非礼勿视了,但刚才不知怎的他的目光就被黏住了,甚至有种想要去轻抚一下的冲动。   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沈少洲仔细挺了挺,很快就反应过来,颜卿卿在他身后换衣服了。   更要命的是,他脑海里居然有了画面。   沈少洲头大地捏了捏眉心,开始闭着眼,小声地念了起来:“稽首皈依苏悉帝,头面顶礼七俱胝……”   颜卿卿换完衣服后,才想起沈少洲只拿了衣服,没有拿鞋子,自己原来那双又湿透了,干脆赤脚走了下来。   她走到沈少洲身边,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脸疑惑地仔细听了听,然后就愣住了。   这个刚刚还在流鼻血的男人,居然念起了佛门的清心咒!   颜卿卿哭笑不得,地板上太凉,她绕到沈少洲的身前,踩在他的脚背上,一手抱着他的腰稳住自己身子,一手伸出食指,蹭了蹭他鼻端的血迹,乐不可支道:“沈仙师,怎么念起佛咒了,你这是要降魔伏妖呀?”   沈少洲睁开了眼,满脸潮红仍未散去,那小姑娘一脸无辜地抬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让他简直拿她没办法。   她赤着脚,暗灰色的小兵服衬得她的脚趾更加莹润白皙,沈少洲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心神都已经沦陷了,念什么都没用。   沈少洲低低地叹了一声,伸手揽在她腰后,抚了抚她那艳如红鲤的眼尾,小声道:“我倒是想收服卿卿你这只小妖精,可总被你吃得死死。”   说着,他将颜卿卿打横抱起,走向榻边。   颜卿卿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不是在说我欺负你?”   沈少洲将她放到榻上。   颜卿卿平日被伺候惯了,一套小兵服被她穿得乱七八糟。沈少洲将她的腰带解开,单膝跪在榻前,重新给她理了下衣服,然后又一层一层地穿好。   “不是,”沈少洲扯过被子,重新将她裹了起来,“卿卿可以再欺负我更多一些。”   颜卿卿眨了眨眼,瞳仁咕噜噜地转了转:“你不要胡说,我没有欺负你的。”   沈少洲笑了笑道:“那卿卿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唔,沈大人果然是宝藏男人,动不动就脸红,可被她逗多了,他就开始一套一套地说情话了!   颜卿卿耳尖微红,歪在沈少洲怀里:“我冷,沈大人抱一下我。” 第57章 情敌 沈大人,卿卿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沈少洲心中一软, 抬手轻轻地环着颜卿卿,下巴抵在她肩上,小声地同她说话。她打了个喷嚏,沈少洲看着她微红的鼻子, 有些心疼:“回去后得马上喝点姜汤才行。”   颜卿卿点了点头, 整个脑袋都有些晕乎乎。   沈少洲又道:“陶楚鸢也被绑了, 不过已经被救了出来, 她和夏侯小姐都很担心你, 都在颜府里等你消息。”   楚鸢怎么也被绑了?夏侯姐姐……颜卿卿忽然一个激灵, 终于想起之前听到的那把青年声音是谁了。   她马上转过身, 一脸凝重地对沈少洲说:“少洲哥哥, 待会儿靠岸之后, 马上派人去捉拿凌傲飞。”   颜卿卿将昏迷后醒来听到的对话转述给沈少洲, 但为了避免他起疑,她直接说听到青年人叫中年男人为“费连山”, 又直接把费连山口中的主子替换成二皇子。   她又道:“当时我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但只觉得声音有些熟, 现在听你提起夏候姐姐, 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凌傲飞!”   因为之前夏侯雪被凌傲飞玩弄感情,所以颜卿卿与陶楚鸢合计报复了一下凌傲飞。这件事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颜卿卿也早把凌傲飞忘到脑后了,第一时间竟没把他认出来。   “费连山被杀了,但我已经命人围起了晋王府。”沈少洲微微眯了眯眼,神色微寒,“倒是没想到凌傲飞竟然也有份参与。”   他命顾骥假装去刺杀德昭帝,宫中果然大乱, 他趁机请命捉拿刺客,将皇子们的住处都搜查了一遍,最后发现二皇子和六皇子都不在。   虽然六皇子还未封王,但他本以为是六皇子下的手,毕竟上一世在众多皇子之中,六皇子端王赵柏棠藏得最深,却也走得最远,在他被流放之时,赵柏棠已经是众亲王之首。   如果是二皇子下的手,可为何赵柏棠又会出现在这里?   一说到凌傲飞,颜卿卿脸上有些不屑:“之前谁都没想到太子会突然返京,凌傲飞前段时间身败名裂,无人注意,给晋王当办事正合适。二皇子是唯一一位亲王,大概是想着哪天晋王一旦上位了,他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晋王最怕的自然就是他与费连山勾结的事情暴漏,颜卿卿和赵柏棠,甚至是呼延浩,都没有在画舫上看到晋王,无法直接指认晋王。   但费连山不一样,费连山必定有晋王的把柄,所以晋王首先杀的就是费连山,还可以将绑架颜卿卿和谋杀皇子的事推到费连山身上。   颜卿卿喃喃道:“可晋王既然放火烧船,想必是已经预料到后面的麻烦,说不定也已经朝凌傲飞下手了。”   这是除掉晋王的好机会,只要坐实他的罪名,这个亲王必定会被废除!   她飞快地思索着,丝毫没注意到沈少洲的眼神已经微微一变。   “没关系,我们还有呼延浩。”颜卿卿想了想,自顾自地说道,“谋杀皇子是大罪,那些胡人既然跟我说是呼延浩邀请我来的,若我咬定就是呼延浩想害我,那呼延浩想要脱罪,就得拿出费连山与晋王勾结的证据。呼延浩是铁勒王子,查费连山自然也方便得多。”   颜卿卿说完之后,没听到沈少洲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捏了捏沈少洲的脸,沈少洲回过神来,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她被看到莫名其妙,问道:“沈大人,你有在听吗?”   “当然有在听,”沈少洲笑了笑,抚上她的脸,轻轻叹了一声,“卿卿真是太聪明了。”   颜卿卿眼神一亮,脸上微红,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同样的话,但是由沈少洲说出来,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   她知道沈少洲上一世至死之前,她在他眼里就是妲己之流,是大哥二哥的傀儡,让颜家通过她的双手,挟天子把持朝纲。   上一世他死在流放途中,她也被骂了一世,梦里时不时又会重现他以死相谏的场景,让她临死前也要命皇帝给他烧纸帮她解释一二,怕黄泉路上相见冤家路窄。   这辈子阴差阳错她和他竟走到了一起,她希望自己在他心中,不是那恃美生娇的红颜祸水,而是能与他分担一切的人。   颜卿卿半真半假地玩笑道:“那当然,沈大人英俊又聪明,卿卿也不能只有脸能看。”   沈少洲摩挲着她的脸,她有些羞赧,勾着他的脖子,颊边的飞红让她看起来愈发娇艳。他轻轻抚她眼尾的泪痣,低声道:“卿卿只要被沈大人宠着就可以了,其他事交给沈大人。”   颜卿卿一愣:“可是——”   “你不信我吗?”沈少洲与她额头相抵,鼻尖微微错开,看着她瞳仁微微晃动的水色,声音更低了。   两人靠得非常近,颜卿卿有些目眩,想到刚才沈少洲朝她发誓,想到他说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她。   他知道她被抓走的时候,一定很心急,找到她时一定很心痛。不仅心痛,还自责,觉得是他没能保护好自己。   唉,男人那该死的保护欲,其实有时候也是男人的自尊。   沈少洲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小声地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我自然是信你的。”   沈少洲眸光微动,眼底情绪翻涌。   他抚着她眼角的手忽而一变,手背缓缓滑过她的脸颊,将落在上面的几根发丝别在她耳后。   颜卿卿也没在意他的小动作,直到他的手指穿过发丝,轻轻地抚着她的颈后,她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感到他的指端微微探进后领。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看沈少洲,看到他温柔而怜惜地看着她。   颜卿卿刹那间面红耳热。   他这是想……想……   沈少洲看着怀中少女的眼神从迷茫转为无措,感到指端细腻的肌肤起了一阵战栗,然而直到他的手指落到前襟,少女都没有推开他。   那双轻易能让人沉醉的桃花眼里,有迷茫,有无措,有羞涩,映着他的倒影,全是对他的信任,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   沈少洲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拢了拢她的衣襟,笑了笑,眼底那点情绪倏然散开:“方才没穿好,小心着凉了。”   颜卿卿:???   沈少洲不等她反应过来,放开了她:“我去交代点事,你好好休息一下。”   颜卿卿眼睁睁地看着沈少洲快步走出舱室,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刚才是她误会了吗?   不可能啊,就算她没真枪实刀地体验过,但不至于连眼神都体会错啊?   颜卿卿想到刚才沈少洲临走前那戏谑的眼神,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大人一定觉得她是小登徒子了!   当她仍在寝室舱中纠结时,沈少洲在转身的刹那,笑容便已经消失了。他出了寝室仓,百里无忌和曹文正候在外面,两人见他出来后连忙行礼:“侯爷。”   “百里,你守在这里看着她。”沈少洲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不能让她出来。”   百里无忌有些惊讶,触到沈少洲有些冷的眼神时,额上冒出冷汗,连声应下,目送沈少洲离开。   曹文跟上了沈少洲,沈少洲问道:“六皇子和呼延浩现在怎么样了?”   曹文回答道:“六皇子在休息,呼延浩中了药,刚才已经有兄弟给他喂了去火的药,但也只是让他稍微清醒些。”   沈少洲一言不发,手不自觉地按在了佩刀上。   曹文看着自家统领脸上带了几分杀气,心中咯噔一声,但好在到了六皇子所在的舱室前时,沈少洲又恢复了往日的脸色,曹文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你在外面守着。”   沈少洲说完这句后,自己推门进去,看到赵柏棠一身小兵服,抱着双臂,倚在窗前看外面的景色。   即使穿着灰蒙蒙的简单衣服,赵柏棠一张脸看起来仍是温润如玉,仿佛对自己即将被牵扯进一桩大案毫无知觉。他是皇子,来人却连询问都不曾,就直接进了房间,他脸上也没有恼色。   这艘官船上,敢这么做的,也只有宣平侯沈少洲了,而沈少洲现在确实有底气这么做。   也只是现在罢了。   赵柏棠唇角轻翘,转过脸看了过去:“沈大人,何事?”   沈少洲走到他对面,问道:“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画舫上?”   “沈大人虽位高权重,但朝中百官各施其职,这话该是大理寺来问,而不是沈大人。不过,”赵柏棠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卿卿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告诉她了,沈大人不妨亲自去问她。”   沈少洲眼中的怒火一闪而过,赵柏棠看得清楚。   “啊……难道说,”赵柏棠一脸恍然,“沈大人不敢问?”   沈少洲刷地抽出流云刀,刀尖抵着赵柏棠的咽喉,一脸阴鸷地看着他:“赵柏棠,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赵柏棠脸上却也没有惧色:“沈大人,你这可算是滥用私刑了,卿卿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第58章 修罗 沈侯是权臣中唯一人狠话不多的人……   窗外天色渐暗, 远处的陆地渐渐显现出,燃着万家灯火。官船逆风而行,海浪拍在船身上,击出连绵不断的哗啦声。   赵柏棠神色懒散地倚在窗前, 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沈少洲。沈少洲微微眯了眯眼, 手腕倏然微动, 流云刀寒光一闪——   赵柏棠脸色一变, 脚下急退, 颈上却仍被那吹毛断发的利刃划破, 冰凉尖锐的疼痛从颈上传来, 伴随着心中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捂着脖子, 却只摸到了一点潮湿。   “沈少洲你——”赵柏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以沈少洲的武功,若对方真想杀他, 他肯定是躲不过的。然而,他刚才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沈少洲眼中的杀气, 那个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握住了一般, 求生的本能让他狼狈躲闪。   沈少洲敛了一身戾气,神色淡漠地看着赵柏棠,赵柏棠那仍未说完的半句斥责,生生卡在了喉咙。   沈少洲反手将流云刀插回鞘中,刀刃带着赵柏棠的一丝血迹,与刀鞘摩擦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他声音平平地说道:“赵柏棠,不要拿你母妃宫斗那一套在我面前耍花样。我是粗人,没那个耐心。”   德昭帝后宫无数,能出头的少之又少。后宫争斗不比沙场厮杀, 没有刀光剑影,用的都是心机手段,杀人于无形。赵柏棠的生母淑妃却能稳居后宫多年不倒,心机手段自然了得,教出来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   “你们竟敢拿她做赌注,不过是觉得自己有那生杀予夺之权。既然这样,我现在拿捏着你的小命,就算杀了你,回去后我也能全身而退。”沈少洲目光冰冷,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不杀你,是因为你救了卿卿,但断个手脚,也算是便宜你了。”   沈少洲说的是事实。   画舫失火,跳海落水,这过程中稍有不慎都会死,沈少洲可以救他,也可以让他溺水而亡。   平日别人畏惧他的皇子身份,是因为冒犯他需要付出代价,但此时的沈少洲,即使取他性命,也能推到费连山身上,就像他二皇兄打算将他和颜卿卿的性命算在费连山身上那样。   赵柏棠既不想死,也不想断手断脚。他后退一步,伸手在窗外摸了一下,收回时手上拿着一个仍未干透的香囊。   他将香囊递给沈少洲,脸上变得诚恳起来:“沈大人,有人给我送来这个香囊,让我马上前去那画舫,否则香囊的主人就会有危险,所以我才会出现在那画舫上。”   沈少洲自然认得那是颜卿卿的香囊,接过来后直接收到怀里。   赵柏棠大老远跑过来就捞着这么一个香囊,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沈大人,此事牵连甚广,这香囊可是重要证物,我回头得交给大理寺的。”   沈少洲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说:“殿下自身难保,这么重要的证物,还是交由本侯保管的好。”   赵柏棠:“……”   这沈少洲简直就是个无赖!   沈少洲继续问道:“殿下为何愿意冒险救卿卿?”   他知道上一世的卿卿周围有各色各样的男人打转,端王赵柏棠便是其中一个。他甚至还记得,在他被她流放当天的早朝,端王还当着百官的面与她言语暧昧。   他与卿卿之间的感情,他之前从不觉得赵柏棠能插足进来,可他没想到赵柏棠竟然为了卿卿冒性命危险。   二皇子晋王为人阴狠毒辣,连勾结外族这种事都敢做出来。费连山为了除掉呼延浩,绑了呼延浩和卿卿,又给呼延浩下药,然后让二皇子英雄救美,获取颜家的支持。   这看上去像是给晋王一份大礼,但绑人的过程当中,呼延浩极有可能知道晋王与费连山之间的勾当,所以费连山实际上是逼迫晋王对呼延浩出手。   费连山这个局实在是太粗糙了,晋王不想入局,又怕被费连山出卖,于是决定放火烧画舫,打算将费连山与呼延浩一同杀了,至于画舫上的其他人,命案算到费连山上即可。   赵柏棠了解他的皇兄们,自然也知道以晋王的性格,画舫之上有多凶险。若说赵柏棠是为了颜家的兵权,可刚才在卧室舱中,颜卿卿虽然穿了赵柏棠的外衣,可里面的衣服都还是好好的,赵柏棠显然没有乘人之危。   沈少洲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可当赵柏棠喊她“卿卿”的时候,积压的怒火忍不住爆发了。那怒火不仅仅是对这觊觎他心上人的恶贼,还有一丝隐秘的妒忌,以及对自己的嫌恶。   刚才在寝室舱的时候,卿卿对整件事的分析非常清晰,还结合了当前局势。她明知道呼延浩是无辜的,甚至还能冷静地说可以指认呼延浩是绑匪,迫使呼延浩为了脱罪,去找出费连山与晋王勾结的证据,从而达到扳倒晋王的目的。   沈少洲那一刻才发现,他的小姑娘虽然没怎么接触过朝政,却对这些斗争有种天然的敏锐,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太后。   刚才他看着她时,有种强烈的不安,想到她与赵柏棠在画舫上独处,想到两人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甚至想到了她因着与赵柏棠的纠缠再次入了皇室,最后又成了摄政太后。紧接着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浮了上来:不如现在就让她彻底成为他的人。   但是,正当他想动手的时候,那双满是他的桃花眼全是对他的信任,连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没有,那朦朦胧胧的目光,照得他心中那点阴暗无所遁形,灼得他心头剧痛,让他落荒而逃。   沈少洲心想自己可真是一个卑鄙的人,连赵柏棠都没有乘人之危,而他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知道赵柏棠对卿卿的那点心思,可他不想顺了赵柏棠的意,他也不会给赵柏棠在卿卿面前耍心机的机会。   “这么骄傲的小姑娘,我可不忍心让她受到欺辱。”赵柏棠也摸清沈少洲的脾气了,打太极会被他揍,干脆痛快地承认了,“都说英雄救美有故事,万一呢。”   赵柏棠总算亲口承认了,沈少洲道:“你救了她,我欠你一个人情,但你和她之间没有万一。”   沈少洲的神色非常认真,赵柏棠却忍不住笑了:“沈大人,我素来都不喜欢强迫别人,我可没对你那未婚妻做什么。当然,若她一时感动了对我有什么想法,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沈少洲已经开始习惯赵柏棠的心机语言,脸色平静道:“她对你没想法。不要去招惹她,更不要来招惹我,好好做你韬光养晦的六皇子,毕竟要活到封王,也是不容易的。”   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赵柏棠与不少权臣打过交道,沈少洲是唯一一个人狠话不多的,简直让赵柏棠叹为观止。   然而人在屋檐下,脖子上的血刚干,赵柏棠没有跟他叫板的底气,只得点点头道:“多谢沈大人提醒。”   沈少洲见敲打完毕,也不想与赵柏棠再多废话,没过多久后便离开赵柏棠的房间。他往颜卿卿的卧室舱走去,见百里无忌还站在门口,知道颜卿卿这是没有出来过。   他舒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推门进去。   颜卿卿正裹着被子,缩在窗边往外看。听到声音后,她连忙回过头,然后快速地缩进被子里。   沈少洲微微一愣,想到他离开前她的反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快步走了过去,坐在榻上,伸手将那一小团被子从窗边拨了过来,想将被子扒开:“怎么了这是?快出来,当心别闷着了。”   颜卿卿现在一看到沈少洲就脸上发热,死死按着被角就是不肯出来:“我不,沈少洲你又欺负我!”   “别闹了,你头发没干,快出来。”沈少洲哭笑不得,只得道,“你出来,我随你怎么欺负。”   “谁要欺负你了!”颜卿卿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沈少洲你个大流氓!”   沈少洲活了两辈子,在今年以前,即使顶着京城双璧之一的名号,但女子们被他眼锋一扫,都会退避三舍。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喊流氓。   他有些无奈,将颜卿卿连人带被子捧到腿上:“那卿卿要怎么才肯出来?”   颜卿卿不说话了,沈少洲开始在被子上摸索,里面的颜卿卿开始惊叫起来,不停地躲闪,整团被子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传出颜卿卿恼羞成怒的娇叱,但她被碰到痒肉时又忍不住笑起来。   没过多久,颜卿卿忍不住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脸色通红,恼怒地看着沈少洲:“沈少洲,胆子不小了呀,都敢这样捉弄我了。”   沈少洲看着她那满头青丝打架的模样,笑意愈深,颜卿卿抬手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你看了,就知道笑!”   沈少洲正要拉下她的手,便又听到她不满地威胁道:“不是了出来就让我随便欺负?沈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59章 纠缠 二哥嗅到了三角恋的味道。……   少女吸了吸鼻子, 显然已经着凉了,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即使说着不满的话, 也仿佛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 丝毫没有威胁力。   那软软糯糯的声音, 羽毛般一下一下轻轻扫过他的心头, 将刚才与赵柏棠谈话时被留下的阴霾一点一点打散, 沈少洲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 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被颜卿卿捂着眼睛, 却仍能准备地摸上她的脸, 食指在她下颌轻轻地挠了挠:“是,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我整个人都是卿卿的了。”   颜卿卿耳尖一红。   岂有此理, 沈大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真是越来越会了。从前只有他在她面前脸红不知所措的, 现在怎么都反过来了?   她推了推沈少洲的手:“沈大人, 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好,都听卿卿的。”沈少洲忍笑着点了点头,只得乖乖地不动了。然后,他只听得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他感到颜卿卿搭着他的肩膀,跪坐在他腿上,松开手,随即他被她用一根布带蒙了眼睛。   沈少洲咳了一声:“卿卿这是想做什么?”   颜卿卿绑完后又调整了一下姿势, 沈少洲怕她摔下去,托着她的腰背。她哼了一声,道:“不做什么。”   谁让他现在动不动就情话连篇,好听自然是好听的,但她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红耳热。   蒙着眼睛就刚刚好,他说他的,她听他的,她再也不用担心脸红被他笑话了。   沈少洲又摸索着拉过被子,给颜卿卿围上,然后抬起手覆上她那乱糟糟的长发,平日那握刀拉弓的十指,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梳理。   颜卿卿有些意外,随后拥着被子,抱着膝盖,把脸枕在手臂上,方便沈少洲梳理。   沈少洲第一次为别人梳理头发,而且那还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中青丝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往日能灵巧挥动各种武器的双手,此时显得有些笨拙。   他忽然道:“以后还得学一下怎么给卿卿描眉。”   描眉绾发,闺房之乐也。   颜卿卿:“……”   她那刚刚回复白皙的脸,又刷地一下红了。   沈少洲见她不吭声,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卿卿说好不好?”   那微微沙哑的声音贴着耳廓,带着热气,染红了颜卿卿的耳尖,迅速蔓延至整张白皙的脸庞。她把脸埋进被子里,蚊蚋般地“嗯”了一声。   因着沈少洲让顾骥假装刺客,顾骥挑破了德昭帝的龙袍后,被颜不易拦了一拦,顾骥顺势假装被击退,快速逃跑,皇宫内顿时人仰马翻,德昭帝震怒,立刻下令封城搜查。   官船靠岸的时候,颜卿卿下船时就看到了颜家的马车,颜千钰和颜百聪都在岸边候着。颜千钰朝颜百聪低声吩咐道:“阿聪,你待会儿先带卿卿回去。”   可他嘴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妹妹……颜百聪往官船的方向看了一下,有些不安:“那你呢?”   “我跟沈少洲说几句话。”颜千钰看沈少洲带着颜卿卿走近了,飞快道,“就这么决定了。快,卿卿要过来了。”   颜千钰带头迎了上去,颜百聪和珍珠紧随其后,见颜卿卿神色如常,几人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   颜千钰安抚了颜卿卿几句,然后颜卿卿便跟着颜百聪上了马车回颜府。马车驶开后,颜千钰快步走向沈少洲,四周近卫自觉退后。   颜千钰问道:“卿卿受伤了不曾?”   沈少洲道:“没有,但是落水了,风寒是少不得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颜千钰拍了拍胸口,一颗心放了下来,正要说话,忽然又看到官船上走下了一个人,十分意外:“六皇子?”   沈少洲低声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颜千钰点点头,赵柏棠很快就走了下来,颜千钰朝赵柏棠行礼:“六皇子殿下。”   赵柏棠微微颔首,笑道:“颜二公子不必多礼。”   沈少洲朝赵柏棠道:“殿下,事态紧急,为了殿下安全,我先着人回宫禀报,等陛下定夺,请殿下先回船上休息。”   如今京中已封城,不得随意走动,如今牵扯出皇子勾结外族,虽然赵柏棠是被害的那个,但是要回宫见德昭帝,还是先去大理寺走一趟,还是得看德昭帝的意思。   赵柏棠只得点点头,又回到了船上。等赵柏棠回到船上后,颜千钰才问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六皇子不像是做出这种蠢事的人,而且看沈少洲的态度,六皇子应该不是幕后黑手。可若他不是策划者,那他为何要趟浑水?   沈少洲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颜千钰震惊了:“那六皇子他这是……”   看上他们家卿卿了?   颜千钰看着沈少洲脸色变得有些阴郁,识趣地没把后半句问出来,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这不得了啊,沈少洲为了卿卿欺君,六皇子为了卿卿差点命都搭上了,这两人后面该不会斗个你死我活吧?   颜千钰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卿卿她知道吗?”   沈少洲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呢?”   也是,卿卿那么聪明,肯定看得出来。颜千钰拍了拍沈少洲的肩膀,安慰道:“那也没关系,卿卿又不喜欢他。”   “不说这个了,”颜千钰话锋一转,问道,“现在牵扯出二皇子和外族勾结,刺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沈少洲脸色冷静,显然早已经想好对策:“二皇子和费连山的事,陛下自会有定夺。至于刺客的事,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看着颜千钰道:“刺客是顾骥的事,不要告诉卿卿。”   沈少洲不说自己的打算,颜千钰也不勉强,点点头:“这是自然,此事不会有第四人知道。”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颜千钰便先回颜府了,随后德昭帝派人过来,让沈少洲带着赵柏棠和呼延浩入宫。   皇帝遇刺的时候颜不易刚好出宫,听到刺杀的动静后又马上返宫,所以颜卿卿回到颜府后,颜不易都还未回来。   珍珠先伺候她洗了热水澡,又拿了铜壶给她把头发烘干,颜卿卿整个人都暖了回来,但喷嚏也已经止不住了,尽管已经让大夫看过了,但入夜后还是开始发热。   颜卿卿想起上回沈少洲发热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不小心说了梦话,导致两人一场误会,趁着自己还没烧得不省人事时,让珍珠把颜千钰喊了过来。   房间内烧着暖炉,颜卿卿盖了厚厚的被子,小脸红通通,颜千钰试了试她的额头,烫得厉害。她睁开眼,小声地喊了一句“二哥”。   颜卿卿嗓子眼都肿了,此时一说话就疼得她忍不住皱眉。颜千钰心疼道:“卿卿先安心养病,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   他见颜卿卿还想说话,干脆蹲下身,侧着耳朵,这样她就可以说小声一点。她道:“二哥,要是沈大人来看我,但是我又不省人事的时候,你别让他进来,我怕自己说梦话。”   颜千钰也想起上回沈少洲发烧的事情,却没想到自己妹妹都烧成这样了,居然还惦记着前车可鉴,顿时哭笑不得:“你怕什么?你又不是心里有其他人。”   颜卿卿心道,这可比心里有其他人严重多了。   上回沈大人那只是误会,要是让他发现她是重生的,那她都无法想象他会是什么反应,偏偏她又无法和其他人说。   颜卿卿可怜巴巴地看着颜千钰:“反正你不要让他进来。”   颜千钰感觉不对劲了,想起从沈少洲听到的事,嘶地一声倒抽冷气,不可置信道:“卿卿你……你不会真的对六皇子动心了吧?”   这可就麻烦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卿卿差点就和六皇子共生死了,人家皇子豁出性命去救她,就算是被感动也很正常。   颜卿卿觉得有些头大,颜卿卿一看他那样,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有些恼怒道:“二哥你说什么呢!”   “二哥错了二哥错了,卿卿你别生气,”颜千钰马上道,“放心,你睡着的时候,沈少洲绝对进不来。”   颜卿卿也不知道她二哥有没有误会,但眼下她喉咙实在太痛了,少说一句是一句,也不再解释了,打算等病好了再同他讲。   此时离官假还有两日,骤然发生了一件大案,大理寺上下都要崩溃了。   因为有赵柏棠的指认,德昭帝命御医为呼延浩诊治,待呼延浩清醒之后,又召见了呼延浩。   费连山为了置呼延浩于死地,果然让他知道了自己与晋王勾结的事,此时一指认,德昭帝命人搜查晋王府,搜出了晋王与费连山来往的书信。   德昭帝震怒,命大理寺彻查此事,晋王府上下人等全部入了狱。   十二月二十九日晚,晋王认罪,大理寺结案,涉案七十六人全部定罪。   神武军统领沈少洲揭发晋王勾结外族,救下六皇子性命,立下大功,德昭帝于十二月三十日召开午朝,为沈少洲加官,封辅国大将军。 第60章 故人 你打的是她曾经亲封的太子少师。……   颜卿卿迷迷糊糊地烧了两天, 期间沈少洲来过,想进去看一下她,颜千钰按她的吩咐,将他挡在了房门前。   颜千钰杵在门前, 一脸正经道:“卿卿说自己生病的时候太丑了, 不想让你看到, 等她好些了你再来。”   沈少洲提着个食盒, 一头雾水地看着颜千钰:“可我——”   “我知道你不介意, 但卿卿她介意呀!”颜千钰飞快地打断他, 脸色愈发严肃, 张口就编, “姑娘家的心思你就不懂了吧?来, 二舅哥教你!你看, 你们刚定亲没多久,她当然是想让你看到自己最漂亮的样子的!哪个姑娘家愿意让心上人看到自己流着鼻涕泡泡的样子?”   沈少洲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颜千钰那风月场战绩瞩目,被他这么一说, 又觉得好像是有点儿道理。   他一脸犹豫地看了看颜千钰身后的房门, 目光想要穿透那层薄薄的明瓦,看一眼让他挂心的小姑娘。   颜千钰看着沈少洲那担心的模样,觉得自己真是造孽。   沈少洲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食盒递给颜千钰:“那你替我拿给卿卿吧,是一碗小米粥。”   沈少洲抬起手的时候,颜千钰才发现他手上有些星星点点的烫伤,一下子就猜到了:沈少洲这两天忙得昏天暗地,竟还亲自熬了粥送过来。   颜千钰一想到自己妹妹似乎对那六皇子有点意思,就觉得沈少洲有点苦情。   唉, 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老颜家的小白菜,就是招人惦记。   不过,他既然已经承认了沈少洲这个妹夫,沈少洲也好歹喊他一声二舅哥,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颜千钰咳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朝沈少洲小声道:“虽然卿卿让我不放你进去,但是没说不能在外面看嘛!我打开房间门,进去把屏风搬开,你站在这儿看几眼?”   沈少洲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要是卿卿知道了这样钻空子,怕是会不高兴。无妨,我明天再过来。”   等沈少洲离开后,颜千钰提着食盒,决定等妹妹醒过来后,好好教育教育她一番。   隔日后,颜卿卿总算清醒些,但说好要来的沈少洲却没有来。虽然已退了热,但她仍是神色恹恹,颜不易怕她落了病根,让她在房间里呆着。   颜千钰捧着一本书,边看边道:“早前大理寺那边想让你去对口供来着,被沈少洲挡了回去。这两天他们那边有新进展,沈少洲估计都没空了。”   颜卿卿“嗯”了一声,问道:“目前进展如何了?”   颜千钰道:“现在还不知道,爹已经连续两天没回来了。这事牵连太多,现在各家的少爷小姐都呆在家里了,怕惹事。”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大夏官假本该已经开始,却因为年前出了端王勾结外族残害其他皇子的大案,百官都提心吊胆,生怕跟晋王扯上关系。   颜卿卿病了一场,脸色仍未恢复过来,带着点苍白,让本就又大又黑的眼睛显得愈发楚楚可怜。颜千钰原本想拿出兄长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跟她讲道理,但一看她那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颜卿卿不知道自家二哥心思千回百转,她想的却是铁勒王子呼延浩,上一世被费连山害死,这辈子顺利活了下来,很可能回去后继承铁勒王位。   上一世费连山做铁勒王,趁着大夏内忧入侵大夏边境,还害死了她三哥。这次如果是呼延浩继位,若是大夏能和他订立盟约,将来就能少一个强敌。   可她也知道,现在的大夏根本没将铁勒放在眼里,她也没法接近呼延浩,即使能与他见面,如今的她也不是摄政太后,无法代表大夏做出任何承诺。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颜卿卿忍不住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颜千钰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笑了:“朝堂上的事自有大人们去愁,担心这个做什么?小卿卿只要安心养病就可以了。等病好了之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你沈大人。”   颜卿卿一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沈大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颜千钰挑了挑眉,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连忙让颜卿卿说仔细一些。于是,颜卿卿将她在官船上推测费连山事件时,沈少洲让她不用管的事,一五一十和颜千钰说了。   ——卿卿只要被沈大人宠着就可以了,其他事交给沈大人。   “小傻瓜,”颜千钰听完,用书轻轻敲了敲颜卿卿的头,“那种时候这么聪明做什么?你被掳走了,他本身就很自责,还要你给他提点,那要他何用?”   颜卿卿不以为然:“沈大人又不在乎这些。”   “谁说的?”颜千钰循循善诱地问道,“二哥就问你一句,平日沈大人夸你今天好漂亮,夸你身上好香的时候,你高兴吗?”   见颜卿卿点了点头,他又道:“对吧,被自己喜欢的人夸很开心对不对?那男人也一样的呀,你得让他觉得,你是需要他保护的,你是依赖他的——这可不是欺骗,你确实是需要他,依赖他的,说一些让他开心的话,让你们的感情更好,不是皆大欢喜吗?”   之前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这些,她觉得自己听懂了,但又似懂非懂:“就是我也要夸他吗?”   颜千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是让他心里开心。”   颜卿卿眼中有些迷茫,她从前手下的大臣们,家中妻妾成群,好像也没见他们有过这些烦恼。她与赵梓枫之间,似乎也没有过这样的问题。   颜千钰揉了揉她的头发:“算了,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懂的。”   沈少洲最近确实也辛苦了,颜卿卿将这事放在心上琢磨,打算等他来了的时候好好哄一下他。然而,两天过去了,她没等到沈少洲过来,倒是等来了两个重要消息。   腊月二十九晚,晋王认罪。   腊月三十,当颜府上下都在准备守岁过节的时候,沈少洲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晋王一案总算赶在年前结束,没受牵连的众官终于可以放心过年了,除了城中宫中都加强了巡逻,京城中的禁制也解除了,街上又恢复往日热闹的景象。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陶楚鸢,禁制一解除,她就马上带着夏侯雪一起来探望颜卿卿了,见她身体大好,都放下了心。   颜卿卿一听后愣了愣,随后笑道:“那沈大人今天怕是还有得忙了。”   这德昭帝也真是奇人,今天嘉奖,一轮受封仪式下来,沈大人今天还能回来吗?今年最后一天,她怕也是见不到他了。   颜卿卿虽然在笑,但其他人也听出了她语气中有几分不高兴,颜千钰咳了一声,道:“卿卿,沈少洲加官,这是好事。”   “哎呀没事没事,我和小雪这不是特意来陪你嘛!”陶楚鸢从背后变法术似地拿出几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一把搂着颜卿卿的肩膀,“外面街上正在驱傩呢!我们也去凑一下热闹,把这一身霉气去掉!”   颜不易本是让颜卿卿呆在家中的,但她已经在家闷了好几天,颜千钰见她一脸蔫了的小花模样,便作主带她出去透透气,附和陶楚鸢道:“对对对,叫上小聪聪,咱们兄妹几个也一起出去看看。”   颜千钰还嫌不够热闹,派人去喊往日一起玩乐的纨绔子弟们,随后又召了一大群侍卫保证安全,重拾纨绔圈老大的做派,带着颜卿卿等人出门了。   街上驱傩的队伍已经十分庞大,不断有凑热闹的百姓加入,最前头有人染面扮演青鬼,赤足而舞,有人吹笛敲鼓,响声震天。   颜千钰等人带上面具,随着狂欢的百姓们边走边跳,侍卫们前后护着,避免公子小姐们被人群挤到。颜卿卿从未在人前中这般恣意跳踏,心道反正戴了这面具,也没人认得是她。   “小欢!小环!”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放手!”   “嘿你这哪儿来的外乡人,撞到爷爷我还这么嚣张?打!给我往死里打!”   ……   前面有人发生了争执,队伍慢了下来,引起了周围百姓的不满。有人听着被揍的是外地口音,便让那打人的公子哥把人拖到街边再打。   颜卿卿循声望去,那被打的人倒在地上挨着拳脚,一身狼狈,那张白皙的脸刚好在打人者之间露了出来,让颜卿卿看了个正着,刹那间心头大震。   眼看着那人就要被拖出去继续殴打,颜卿卿提着裙角冲了过去,朝那打人的公子哥喊道:“住手——”   原本颜家侍卫围成一个封闭圈,将颜家兄妹、陶楚鸢、夏侯雪等人护在中间。颜卿卿跑得突然,声音又带了两分怒气,颜家的侍卫不敢拦她,站在她附近的侍卫连忙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   颜千钰等人被这变故吓了一跳,颜千钰和颜百聪马上就想跟过去,可留在原地护卫圈被撕裂开,后面的百姓见有空位便填了上去,护卫们又连忙将缺口围上,于是颜千钰等人便一下子跟颜卿卿分开了。   颜千钰和颜百聪都会武功,陶楚鸢有云易保护,也就剩下一位夏侯雪需要注意,颜家的护卫出门前就知道,保护的重点就是老颜家的宝贝千金。   此时颜卿卿突然脱队,几乎一半的侍卫都自动跟了上去,冷汗都要被她吓出来了,连声喊道:“四小姐!四小姐您慢点儿!”   四周本就吵闹,颜卿卿的声音太小,那打人的公子哥根本听不见,指挥着家仆将那外乡人往外拖。颜卿卿本想让侍卫们拦下,但想了想,怕堵着整个队伍,干脆也带着侍卫们冲了出去。   众人出了队伍后,其中一位颜家侍卫已经冲了出去,喝止那公子哥:“住手!”   那公子哥看了来人一眼,根本没把颜卿卿等人放在眼里,让家仆不要停,侍卫们干脆抽出刀,离得近的家仆衣服甚至都被凛冽的寒气划破,所有人顿时都住手了。   颜卿卿也没摘下面具,公子哥不知道那是颜家小姐,此时正气在头上,怒道:“你们谁啊?今天官假都放了,衙门都休息了吧,就你们还多管闲事?”   那外乡人被揍得口鼻都出血了,眼中却没有丝毫俱意,看到有人来出手制止,看了颜卿卿一眼,脸上却没什么感激之意。   颜卿卿本想让自家侍卫将他扶起,但突然又想起这人脾气怪得很,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被拒绝——万一拒绝了,那多毁她现在咄咄逼人的气势啊,还是让他继续躺着吧。   她又看了看那公子哥,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是谁。要不你马上滚,要不你被揍一顿再滚。”   岂有此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胖子,你打的这个人,可是她亲封的太子少师! 第61章 守护 同样的事情,他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那公子哥平日显然也是嚣张惯了, 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顿时恼羞成怒,气得身上的肉都一颤一颤,指着颜卿卿骂道:“好啊你这臭丫头……给爷爷等着!”   颜家侍卫当即喝道:“放肆!”   双方对峙间, 那书生模样的外乡人挣扎着想起来, 被那公子哥看见了。公子哥刚又想抬脚去踹, 却被那书生抓住了脚腕推了一下, 公子哥本就长得肥胖, 此时哪里站得稳, 当即就摇摇晃晃往后倒。   书生这一下巧劲四两拨千斤, 颜卿卿看得一愣一愣,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以啊袁爱卿, 看不出来, 竟然还会打架。   眼前这位书生名唤袁绍晖,在颜卿卿的上一世, 他是明年的科举状元,因为出身贫寒, 而赵梓枫为了抗衡各派势力, 特意让袁绍晖进了翰林院。   而袁绍晖确实没有辜负赵梓枫的培养,后来赵梓枫秘密托孤的时候,袁绍晖也在场。颜卿卿知道袁绍晖对她有意见,但他也因着先帝遗诏,在她摄政期间,成了她一大助力。   在驱傩仪式上见到袁绍晖,颜卿卿觉得很意外,因为在她印象中,此人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随后她又想起刚才他喊了一声“阿柠”, 接着就明白了。   袁绍晖有一个妹妹,上京赴考的同时,本来还投奔亲戚的,谁知道那亲戚狗眼看人低,袁绍晖只得自己靠自己,一边备考一边带着妹妹过生活。小孩子心□□玩,很可能他妹妹偷偷跑出来,然后就与他走散了。   颜卿卿怕那公子哥的家仆围上来揍袁绍晖一顿,当下也不管他什么脾气了,赶紧让侍卫先将人扶起。   袁绍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颜卿卿,但她带着面具,他只能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然而他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对方的声音清脆如珠玉罗盘,听着十分悦耳。   富贵与权贵是有区别的。   那让人打他的富家公子举止粗鲁,但这少女即使冲过来,也是提着裙裾,举手投足间急促却不失优雅,显然自小便受了良好的教养。   袁绍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被侍卫握着手臂的时候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了,起来后还不忘朝扶他的侍卫说了一句“多谢”。   这时候,颜千钰和颜百聪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恰好那公子哥被家仆扶了起来准备骂人。颜百聪见到这架势,往前一站,掀开面具,摘下腰牌朝,朝对面那群人出示,寒声道:“谁还要闹事的?”   那是一块精铁腰牌,对面众人定睛一看,嚣张的气焰顿时就灭了大半,大冬天的冷汗都要被那小小的腰牌下出来了。   “金……金吾卫!”   京城最近出了大案,禁军负责京中安危,不管是皇宫还是市井,各方巡逻都加强了,金吾卫一部分人手也被安排巡城。虽然颜百聪休假,但官职在身,看到滋事者也是需要管的。   那打人的公子哥心中暗叫倒霉,当即指着一旁的袁绍晖,往对方身上推道:“是他先撞的我,我都内伤了!还没赔我医药费呢,就想逃跑!”   京中虽然解禁了,但刚出完事,要是因为滋事被扣,自然要从严惩办,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袁绍晖也不看那公子哥,直接朝颜百聪拱了拱手,冷静道:“这位大人,在下跟妹妹走散了,妹妹年纪小,在下心急,并非有意生事。”   刚才颜卿卿这么着急地冲过来,颜百聪也知道她是想帮这书生,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先帮了再说,于是便朝那公子哥道:“我看你不像有内伤,不过这也不是你我说了算。若你坚持说有,那就去金吾卫的御武监鉴一下伤,到时候鉴出来没伤的话——”   “但是既然他说是着急找人,”公子哥一听要去鉴伤,连忙道,“那我大人有大量,就算了。”   颜百聪看向袁绍晖,问道:“公子可愿和解?”   一介布衣书生,金吾卫竟然还先问一下他意见?那公子哥原本是想着后面再伺机报复,见颜百聪对袁绍晖这般客气,只得打消了这念头。   袁绍晖点点头,颜百聪才又朝公子哥道:“下不为例,否则定不轻饶。”   公子哥连忙行礼,带着家仆们一溜烟地跑了。   在颜百聪介入的时候,颜卿卿和侍卫们便已经退到一边,此时才小跑着上去,一把抱住颜百聪的手臂:“三哥,你太帅啦!”   颜百聪方才公事公办的表情早就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颜千钰手上拿着折扇,轻轻地敲了敲颜卿卿小脑瓜:“小马屁精,刚才跑这么快,想吓死哥哥吗?你看这位公子,人家也是做哥哥的,跟妹妹走散了,多着急?”   让袁绍晖欠自己一个人情,颜卿卿心情非常好,乖顺地朝颜千钰认了错。   袁绍晖此时正忧心着自己妹妹,朝颜百聪与颜卿卿道谢:“在下袁绍晖,彭州人,今日多谢大人与小姐出手相助,来日定当报答二位。如今在下与妹妹跑散了,需先走一步,还请见谅。”   颜卿卿好人做到底,让侍卫们帮袁绍晖找妹妹,袁绍晖惊讶地看了颜卿卿一眼,但她的面具依然没有摘下。   袁绍晖忽然便生出了想知道她容貌的念头——不为别的,来日报恩,总得要先把人认出来。   他很少求人,但现在街上人太多,要找一个孩童非常困难,若是有人能一起帮忙找,那是最好了。于是,他向颜氏兄妹几人行了个大礼:“多谢几位公子小姐,今日之恩,在下来日定当报答。”   颜千钰在面具下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这妹妹为何对一个陌生书生如此关照。他不动声色道:“卿卿,那这样的话,驱傩是不能继续看了。”   侍卫被派出去,就不够人手保护他们,于是颜千钰便只留了三个侍卫,其他人协同袁绍晖找人,他们自己则先回了颜府,随后再派人通知陶楚鸢等人。   虽然这么快离开驱傩仪式有些遗憾,但颜卿卿还是非常开心。几人已经把面具摘了,颜千钰看着自己妹妹那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动声色问道:“小卿卿,你为什么要帮袁绍晖?”   颜卿卿随口道:“因为你妹妹善良。”   颜千钰:“……”   “维护京城秩序是禁军的职责,爹爹跟三哥都是禁军的人,我帮一下怎么啦?”颜卿卿摇了摇颜百聪的手,问道,“三哥你说是不是?”   颜百聪笑着点了点头:“卿卿说得对。”   颜千钰扶了扶额头,语重心长道:“别说二哥不提醒你,你现在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小心沈大人吃醋。”   颜卿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醋的,我跟那书生又没什么。”   颜千钰只得道:“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沈大人这样帮其他女子,你生气吗?”   颜卿卿道:“不生气啊。”   颜千钰:“……”   颜百聪也一脸疑惑地看着颜千钰:“为什么要生气?”   “就是,”颜卿卿点点头道,“二哥你看,要是没有侍卫的话,我肯定就不帮那书生了。有侍卫在,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我连话都没跟他说一句,他连我什么样都没看见,也不知道我是谁,而且他被按着捶可不怎么好看,我口味没那么特别。”   颜百聪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傻妹妹,一个姑娘家,聪明劲怎么都用在了别的地方?颜千钰有些头疼道:“沈少洲哪会知道这么细?知道你把侍卫派出去就该生气了。”   颜卿卿一脸无言:“那按你这么说,他还不知道这事呢,他生什么气?”   颜千钰:“……”   妹妹,你这是在玩火!   颜千钰把这一切归结于妹妹还不开窍,只得千叮万嘱以后不能这样,颜卿卿被他念叨得有些无奈,只胡乱地点头应承了。   颜府门口高挂着大红灯笼,府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身上穿着新衣裳,府内上下一片喜庆。颜不易也终于从宫中回来了,与儿女们一起守岁。   颜府素来规矩少,入夜后家仆们为颜不易等人准备好酒菜后,也得了颜不易的话,自行开席吃年夜饭。   颜不易与儿女们围坐到一起,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菜,还放了屠苏酒与椒柏酒。颜不易亲自给颜卿卿倒了酒,朗声笑道:“今年卿卿总算是回来了,来年等你们大哥任期满了,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来,卿卿,喝了这两杯,以后身体健健康康!”   除夕开席先饮屠苏酒与椒柏酒,而且需得从家中年纪最小的喝起,寓意新的一年孩子们又长了一岁,先酒为贺。   这是颜卿卿重生后与家人的第一个年夜,心中感慨万千,两杯下肚,随后父亲与哥哥们都鼓掌说了些吉利话。   颜府内其乐融融的同时,沈少洲也终于回到了沈家。他站在院子中,秋冬一脸喜气地跑过来道:“少爷,要开席了,老爷喊你过去呢!”   沈少洲点点头道:“知道了,待会儿就来,你先下去吧。”   秋冬应了一声,又飞快地跑回去了。没多久,顾骥匆匆回来,径直走到沈少洲跟前,微微低着头,抱拳道:“侯爷。”   沈少洲嗯了一声,问道:“今天怎么样了?”   顾骥道:“今日颜小姐白天都在颜府,下午与颜家两位公子、陶小姐、夏侯小姐一起去了驱傩,碰到一个来京赴考的书生被周贵欺辱,颜小姐和颜少爷出手相助,随后便回了颜府。”   自从费连山事件之后,沈少洲便派顾骥保护颜卿卿。只要出了颜府的门,顾骥都会暗中跟上,以防再次出现类似的事情。   沈少洲听完之后道:“辛苦了,今晚除夕夜,与府上其他人一起守岁吧。”   顾骥道:“是,侯爷。”   吩咐完顾骥后,沈少洲也回到沈家的围席上,与家人一起吃团年饭。   子时一到,京中街上钟鼓齐鸣,炮竹声此起彼伏,每条街上都弥散着烟火味,在家中守岁的人们笑容满满,小辈开始给长辈行礼,下人们也纷纷给主人家叩头,互相说着吉利话。   颜不易大手一挥,给府中的下人们都涨了工钱,颜府中又是欢声一片。   子时后,府中仍是非常热闹,打算守岁到天明,但颜卿卿刚病好,也就不打算凑这热闹了。   她一个人慢慢往房间走,刚走到廊下,就看到沈少洲倚在廊柱。月色给他的脸蒙上一层柔和的光,他看着她,缓缓地笑了起来,满目温柔:“卿卿。” 第62章 信物 呼延浩王子的心意。   颜卿卿忽然有些明白, 为何她从前手下有些大臣沉迷美色,为何他们总喜欢给她送各色各样的俊俏男子。   沈少洲平日总是一身深色衣裳,不苟言笑的时候浑身都透着一股煞气,她重生那晚着实是有些被吓到。然而, 此时他穿了一身月白, 站在月色下, 眉眼含笑, 星眸璀璨, 顿时就有了几分谪仙的意思。   这样的他, 仿佛才更像是书香世家沈大公子。   两人互相走近, 颜卿卿抬起头看着他, 衷心道:“沈大人今天特别好看。”   沈少洲还是第一次听到颜卿卿夸自己的好看, 忍不住笑了:“卿卿今天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颜卿卿咳了一声, 嘴角止不住地轻扬。沈少洲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小声道:“我还以为,得到明天大朝会之后你才有空。”   “陛下说等官假之后再敕封。”沈少洲低下头, 抚了抚颜卿卿的脸, “想你了,所以偷偷来看一下,待会儿还得去准备给陛下拜年。”   他的手粗糙而温暖,蹭得颜卿卿脸上有些痒。她按着他的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沈大人好忙啊。”   沈少洲笑意愈深,带了些戏谑的神色:“卿卿太招人觊觎了,沈大人不努力一些,怕争不过别人。”   颜卿卿脸色一红:“说什么呢,圣旨都下了, 没有人争得过你。”   沈少洲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低沉的鼻音,捏了捏颜卿卿的下巴,俯身看进她的双眼。   明知道她的心意,他却还是故意问道:“只是因为圣旨才没人争得过我吗?”   颜卿卿:“……”   这人怎么越来越坏了!   沈少洲见她耳尖都红了,那双让人沉沦的桃花眼映着银月,瞳仁浮起微光,让他忍不住继续逗她:“若是没有那圣旨了,我是不是就危险了?都不一定拼得过那群豺狼虎豹。”   什么太子皇子王子之类的,个个如狼似虎。   颜卿卿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就算没有圣旨,也没人争得过你。”   见沈少洲还想说话,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只喜欢你,沈大人。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更进不来我的心。”   沈少洲终于消停了,颜卿卿捏了捏他的脸:“满意了?”   沈少洲笑着点了点头,道:“满意。”   颜卿卿哼了一声。   “要是卿卿再快些长大,就更满意了。”沈少洲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三百九十天,简直度日如年。”   颜卿卿:“……”   她觉得脸上都要烧起来了,有种想要捂着脸的冲动。   她干脆低着头,墨瀑般的青丝倾斜着挡住了半边脸。沈少洲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低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早些休息。明日下了大朝会,我再来看你。”   颜卿卿点点头,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天将亮未亮,皇宫中已经忙碌了起来,准备迎接一年中最隆重的大朝会。百官早已按品阶在太极殿站好,万国来使在殿外等候召见。   而在宫外,守岁之后的百姓们在家中院子挂起幡子,在家中准备了许多吃的喝的,邻居亲戚互相串门拜年。   城中各大小寺庙开俗讲,颜府每年固定去的都是松华寺,管事老陈早就做好安排。因为颜不易与颜百聪在宫中参与大朝会,于是由颜千钰带着颜府上下前往松华寺。   松华寺是南山半腰,只能先坐马车到山脚,再转乘轿子上去。   前一夜睡得晚,一大早就又起来,颜卿卿抱着手炉在轿中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呵欠,掀起帘子,朝珍珠问道:“珍珠,还要多久到?”   帘外景色壮观,山路之外是悬崖峭壁,阳光穿过缭绕的山雾,不时还能听到几声鸟鸣。   珍珠本就是个爱玩的性子,走了一大段山路也不觉得累,神色兴奋,说话都呵着白气:“小姐,这才不到一半的路呢!这儿好美呀,听说南山灵气特别足,我得多吸两口气,新年才好走大运!”   颜卿卿笑着摇了摇头,外面太冷,她也对山景没什么兴趣,很快又把帘子放了下去。   颜府是松华寺的大香客,众人刚抵达半山腰,便有松华寺的僧侣前来迎接引路。颜卿卿下了轿子后,看到颜千钰已经在与那僧侣交谈,回头朝她招了招手:“卿卿,过来。”   颜卿卿走了上去,朝僧侣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僧侣回礼后,对两人说道:“颜大人早前与住持提到过,本寺已安排好,请二位先随小僧到礼堂。”   颜千钰道:“有劳师傅了。”   两人跟在僧侣后面,沿路上有不少香客来往,到得礼堂附近,里面的唱诵之音已经隐隐传了出来。众人正要往里面走,忽然一把娇俏的女声喊住了起来——   “颜卿卿!”   颜卿卿脚下一顿,循声望去,看到呼延纱从不远处一颗大树后转了出来,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   呼延纱仍是一身胡人公主的打扮,高鼻深目,在这来来往往的大夏香客中颇为扎眼,已有不少人看了过来,目光在她与颜卿卿之中打转。   颜千钰朝颜卿卿低声笑道:“莫不是这小公主还不死心,想朝你讨要沈少洲?”   颜卿卿想了想,觉得还真是有可能,当即不想理呼延纱了,但呼延纱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扯着嗓子喊道:“我有事找你!”   颜卿卿自然不可能跟她隔空喊话,太伤嗓子了,于是颜千钰便代劳了,声音夹着内力,虽然不大,却能清晰传给呼延纱:“不知公主找卿卿是所谓何事?”   草原崇尚力量,男人们都长得高大强壮,面容刚毅,从来没有人像颜千钰这般眉目精致,呼延纱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找的是她,关你这个娘娘腔什么事?”   颜卿卿:“……”   颜千钰:???   颜府众人还是头一回看到二少爷被女子如此嫌弃,当即有人忍不住笑了。颜千钰咳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了看颜卿卿:“看来还是得卿卿你自己跟她说。”   颜卿卿却道:“不管她,我们接着走。”   呼延纱见她不理自己,只得怒气冲冲地跑过去,颜府侍卫们马上挡在她跟前,呼延纱被拦在了一丈之外。   她瞪着颜卿卿,颜卿卿赶在她爆发前说道:“呼延纱,这里可不是你们的铁勒,说话前先想想你有没有在这里面前大呼小叫的资格,不然倒霉的是你王兄。”   呼延纱一口气顿时卡在喉咙中,瞪着颜卿卿,最后哼了一声,服软了。她不自然地撇过头,低声道:“我真的有事找你,不是关于沈少洲的,你放心。”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竟然能让这脾气暴躁的胡人公主屈尊放软了语气,颜卿卿都有些好奇了。而且既然对方服软,若是她不听一下,呼延纱怕是会将这里闹翻。   于是,颜卿卿朝颜千钰道:“二哥,要不你们先进去?我跟她聊几句就来。”   “那当然不行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颜千钰吩咐管事老陈先带颜府众人进去,随后才又跟颜卿卿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跟呼延纱走到一边,颜府的侍卫们跟上,保持在随时可以出手制伏呼延纱的距离。呼延纱见到这个阵势,脸上浮起几分不悦,但也知道颜卿卿最近遭受了什么,只得忍住了。   呼延纱从怀中掏出一颗兽牙,与小指差不多的长度,看不出来是什么兽类的牙齿,上面镶金嵌玉,还刻了字,牙根开了一个小孔,用红绳穿着。她握着红绳,将兽牙朝颜卿卿递去:“我王兄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呼延纱的表情非常不情愿,不用问都知道那兽牙一定是呼延浩的重要之物,颜卿卿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不要。”   “你!”呼延纱怒道,“你拿了这个,以后可以凭着它让王兄做一件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   她是真的想不通了,颜卿卿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男人见了她都跟失了魂似的。她王兄之前被费连山抓走的,也是受害的那个,而且颜卿卿什么事都没有,王兄竟然还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这可是身为族长的凭证!   疯了!   颜千钰朝呼延纱道:“公主,你王兄这份大礼,我妹妹可受不起,心领了,东西还是你们自己收着吧。”   呼延纱看着颜卿卿道:“王兄说了,送不出去,我就不用回铁勒。”   颜卿卿道:“大夏挺好的,要不你就留在这儿?”   呼延纱:“……”   呼延纱嘴角抽搐,颜卿卿心念电转间想起了一件事,目光再次落到了那颗贵重的兽牙上,问道:“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吗?”   呼延纱见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忍耐地点了点头,道:“只要我王兄办得到的,都可以。”   颜卿卿想到了上一世曾经积压在御书房的边关急报,想到了马革裹尸的颜百聪,沉默了一下,问道:“那我现在就用,可以吗?”   呼延纱有些意外,点点头道:“可以。”   颜卿卿看着呼延纱,一脸认真道:“请转告呼延浩王子,若日后他成了铁勒王,只要他在位期间,请不要对大夏出兵。” 第63章 锋芒 二哥准备要C位出道了。……   颜卿卿的话一出, 颜卿卿和呼延纱都愣住了。   半晌后,呼延纱皱了皱眉,狐疑地看着颜卿卿:“你这是敷衍我呢?我们又打不过,怎么可能对你们出兵?”   正如呼延纱所说的, 是因为打不过, 所以不出兵。也就意味着, 一旦大夏四分五裂, 外族有机可乘的时候, 铁勒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兵来犯。   颜卿卿道:“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我看你也不是很乐意把这东西给我, 你要是觉得我敷衍, 那你应该很开心才对。”   呼延纱一噎, 脸色因为怒气而发红:“我才不像你们大夏人这么虚伪, 王兄说了要给你, 那就是铁勒对你的承诺。我不是不乐意给你,我只是讨厌你!”   虽然被人当面说讨厌, 但颜卿卿也不恼,这总比知雅堂那些心口不一的同窗好多了。她点了点头, “哦”了一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 颜卿卿等了一会儿,见呼延纱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问道:“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   呼延纱原本还等着颜卿卿换个正常一点的要求,哪怕是像上回那样让铁勒将战马卖给大夏,都让她觉得更真实。   如今的铁勒,还得仰大夏鼻息,让铁勒不出兵,那不是等于没提一样吗?等下她回去跟王兄说,王兄肯定都不信!   呼延浩之前被费连山下了药, 虽然药在生效时他神志不清,但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还有印象,知道自己对颜卿卿做了什么,一想到她带着哭腔求他不要的时候,他都羞愧难当。他想颜卿卿应该不会想看到他,于是便让呼延纱代自己转赠兽骨。   呼延纱与呼延浩虽然是兄妹,但同时将来也会是王与臣、族长与族人的关系,呼延浩拿出从属地位,呼延纱只能遵从。   她咬牙切齿地问:“你的要求就是这个?让我王兄不对大夏出兵?”   “对。”颜卿卿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请你王兄保重身体。”   这样铁勒和大夏的友好关系才能保持得更久。   呼延纱一脸古怪地看着她,见她脸色真诚不像开玩笑,于是点了点头,道:“好,你的要求和祝福,我都会转告给王兄。”   祝福?祝呼延浩长命百岁?好像也能算是祝福吧。颜卿卿点点头:“那多谢了。”   呼延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颜千钰一脸探究地看着颜卿卿:“妹妹。”   颜卿卿耸耸肩,摊了摊手道:“不敢收,又推不了,只好随口一说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卿卿未卜先知。”颜千钰收回目光,揉了揉颜卿卿的头发,叹了一声,“小卿卿,要学会藏拙,姑娘家太聪明不一定是好事。”   两人转而去礼堂听俗讲,颜卿卿在听完后还去祈了福,为父兄和沈少洲都求了平安符。   今年京城过了个安稳的年,官假结束后,百官回朝,沈少洲被敕封为辅国大将军。令人惊讶的是,六皇子赵柏棠在晋王勾结外族一案中,德昭帝以仁义智勇为理由,为六皇子提前封为端王,并赐予府邸。   根据大夏传统惯例,皇子一般在十八岁之后才会封王,赵柏棠向来受宠,德昭帝这一手让许多人又凭空生了许多猜测。   然而,太子既然已经被召回京中,且是由沈少洲带兵迎接,证明德昭帝有意让沈少洲站队太子。德昭帝又给沈少洲与颜卿卿赐婚,颜千钰便认为这是默许颜家支持太子,这样一来,他入仕也不会招来德昭帝打压颜家。   普通百姓参加科举,需得通过了院试和乡试,才有资格上京赴考,但京中权贵世家子弟有特权,可直接参加会试。   颜不易还是在上朝的时候,礼部尚书主动来搭话,他才知道自己那吊儿郎当的二儿子居然报名了今年的会试,顿时又是一阵头大——平日到处浪荡给他惹一堆麻烦事就算了,难道这不肖子还要把风花雪月上的诗写到答卷上吗?到时候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颜不易带着震惊复杂又担忧的心情,下朝后回到家中,马上就去了颜千钰的书房,然后就看到他那二儿子半躺在贵妃椅上看书。   颜千钰一边捧着书看,一边朝颜不易道:“爹,您就放心吧。”   颜不易指着颜千钰手上那本游记,记得手都抖了:“二月中就要会试了,你还在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子能不慌吗?”   别人备考都是发悬梁锥刺股头埋书案,他家这位少爷可好,哪有一点备考的样子!   颜千钰只得把游记放下,随后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仪礼春秋》,然后又朝颜不易道:“爹,要是我中状元了,那五百遍五千文和禁足,能不能免了啊?”   两个月前,沈少洲奉密旨去茱州接太子,颜卿卿却偷偷跟了去,颜千钰作为兄长没把人看好,颜不易一怒之下罚他抄五百遍五千文,比罚颜卿卿的两百遍还翻了一倍不止。   兄妹俩还被禁了足,只在过年那几天被放了出来,官假一结束,两人又被关在家里抄书,偏生那五千文字数还多,颜千钰到现在连五分之一都没抄完。   颜不易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别说状元,能到贡士就给你免了!”   颜千钰当即心花怒放,天知道因为这几百遍的五千文,他都多久没出去了!   颜不易看着他那高兴劲儿,心道真是造孽,他怎么生出这么个傻儿子,干啥啥不行,做梦第一名。   他的要求真不高,只要他这傻儿子别在答卷上写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可以。   不知道现在马上请几个先生给补补还来不来得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颜不易忽然眼神一亮——还请什么先生啊,沈少洲不就是文状元吗?   于是,第二天早朝前,颜不易提前出门,特地在宫门前等着沈少洲。沈少洲远远就看到颜不易,见他竟是特地等他,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地向颜不易问好。   两人一同往宫里面走,颜不易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少洲啊,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沈少洲马上道:“颜叔叔请说,少洲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颜不易有些惆怅:“那可能比赴汤蹈火还要难些。”   毕竟,他那二儿子在修贤馆上学的时候,他隔三岔五就要被上门约谈退学,老馆主头发掉了一半,白了一半,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接收颜家的儿子入学了,所以三儿子后来连修贤馆都进不了,只能去别的私塾。   唉,都是泪。   沈少洲见颜不易这模样,有些紧张道:“少洲愿为颜叔叔分忧。”   颜不易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说:“是这样,千钰那小子要参加下个月的会试,我也没指望他能考上,就是希望他别乱写,到时候让同僚们看了笑话。少洲你是考过的,还中了状元,你把你以前备考的书和抄录借给千钰看看,指点指点他。”   沈少洲:“……”   颜叔叔,你是不是对颜千钰那老狐狸的实力一无所知?   沈少洲震惊了,他知道颜千钰藏得深,但没想到颜千钰在颜不易面前都藏着。   颜不易见他那惊讶的模样,叹了一声:“唉,我也知道那小子不成器,也就只能在青楼吟诗作对糊弄一下风尘女子。”   “不不不,”沈少洲回过神道,“颜叔叔,您太客气了,我下朝后就马上让人把书和抄录送去颜府。”   颜不易道:“唉,麻烦你了少洲。”   沈少洲又诚惶诚恐地说不麻烦不麻烦。   于是,下朝后,沈少洲按着颜不易的要求,回沈家收拾了一下案卷,足足放了一板车,然后让人拖去了颜府。   颜府的家仆们也都知道颜千钰在备考,见沈少洲亲自送书过来,连忙将书搬去颜千钰的书房。沈少洲跟在后面,来到书房后却看到颜千钰没在看书,而是在跟颜卿卿下棋。   沈少洲知道两人都还在禁足期,咳了一声,问道:“卿卿,你那一百遍的《孝经》和《雅学》都抄完了吗?”   颜卿卿听到他的声音,眼神一亮地转过脸来,随后狡黠地笑了笑:“还没呢,还差好多。”   沈少洲走过去,有些无奈道:“那卿卿还有空在这里玩,颜叔叔不是说不抄完就不让你出门吗?”   此时家仆们正忙着将书本搬进来,颜卿卿四周看了看,朝沈少洲招了招手。沈少洲附耳过去,然后听到颜卿卿小声道:“过几天我生辰了,到时候要是我爹问我想要什么生辰礼,我就说要免了这些罚抄。”   沈少洲:“……”   颜卿卿一脸无辜道:“我这都是跟二哥学的,二哥也问了爹,问要是中了状元能不能免了五百遍五千文。”   颜千钰挑了挑眉:“卿卿你这小狐狸,别赖我。”   沈少洲顿时觉得颜不易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又问道:“那万一颜叔叔不问你,直接准备好了呢?”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颜卿卿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沈少洲,“就算爹爹不问,应该也会有人问的吧!沈大人,你说呢?”   沈少洲:“……” 第64章 散花 她一时拿不准袁绍晖是不是生气了……   颜不易要是不问, 如今沈少洲已经知道了颜卿卿想要什么了,那这句话就只能沈少洲来问了。   沈少洲面露难色,颜卿卿朝他眨了眨眼,笑道:“逗你的, 这么认真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爹的脾气, 说是罚她, 时间久了, 都是不了了之的, 哪里舍得跟她计较。   沈少洲倒不是不愿意抄, 只是平日要处理公务, 等他抄完都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了。颜卿卿这么一说, 他顿时松了口气, 无奈地看着她道:“调皮。”   家仆们将书本搬进来后又退了出去, 颜千钰随后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都标满了蝇头小字的备注, 看得出来当初沈少洲从前备考时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颜千钰道:“厉害啊,沈大人, 谢了。”   这句话由别人来说, 沈少洲是觉得受得起的,但从颜千钰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有些尴尬,只得咳了一声:“你将就用着。”   “沈大人辛苦啦!”颜卿卿站起来挽着沈少洲的手,又朝颜千钰道,“二哥,你得都看完,别浪费了沈大人的心血,多少人想看都看不到的。”   沈少洲被颜卿卿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颜卿卿却是认真的,毕竟今年与颜千钰同届的还有袁绍晖。   本来按着上一世,颜千钰和袁绍晖前后差了一届,分别都是考试那年的状元。但是,这一世太子返京晚了一年,这两位状元参加了同一届科举,最终花落谁家就很难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颜卿卿在藏书阁中老老实实地抄书,直到生辰前一天还挑灯夜战,颜不易都亲自与管事老陈确认生辰宴流程,最后才发现自家闺女还在抄书,当即心疼不已,将惩罚免了,催促她赶紧睡觉,第二天才能做个漂亮的小寿星。   颜家是京中盛族,千金生辰,自然办得风光得体,但颜卿卿更喜欢与知己好友开个小桌,于是她干脆连面都没露,跟沈少洲、陶楚鸢等人在内间吃喝,颜不易无奈,只得由着她去了,自己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   然而,令颜不易意想不到的是,太子与端王竟然也来了。颜不易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一边走向府门亲自迎接,一边吩咐侍女赶紧将小姐喊出来,迎接两位贵客。   侍女来传话的时候,内间席桌正在玩猜拳。   颜卿卿以前没玩过,规则听着简单,她却已经连输了几轮,几杯酒下肚,人是清醒的,但眼中波光粼粼,脸颊早已经飞红。   她一边比出四根手指,一边喊道:“五经魁首!”   与此同时,夏侯雪刚好比出了五根手指:“久久常有。”   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卿卿又输了!”   陶楚鸢笑得前俯后仰:“我的天哪,连小雪居然都赢了!”   颜卿卿把空杯往前一推:“来!”   马上有人笑嘻嘻地把酒倒进去,沈少洲有些无奈地拦住颜卿卿的手,朝众人道:“我替她喝吧。”   姑娘们马上拒绝了:“不行不行,有未婚夫了不起哦!”   沈少洲有些无奈,颜千钰啧了一声,拍了拍沈少洲的肩膀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也太看不起咱们颜家人的酒量了。”   正在这时候,珍珠走了过来,跪坐在颜卿卿旁边,小声道:“小姐,夏时姐说,太子殿下和端王爷来了,老爷让您去外间迎接。”   沈少洲就坐在颜卿卿旁边,听到了珍珠的话,微微眯了眯眼,脸上不动声色。   “不去,”颜卿卿抱着沈少洲的手臂,抬起头看着沈少洲,微醺的眼神不自觉地透着几分妩媚,“不然沈大人又要吃醋啦!”   沈少洲:“……”   席间又是一阵大笑,沈少洲被说中了心事,耳尖微红,一脸尴尬,也不知道颜卿卿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   沈少洲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去吧,不然颜叔叔又要罚你了。”   颜卿卿松开了手,软软地趴在桌子上,枕着双臂,眉眼弯弯地看他:“我喝醉了,劳驾沈大人替我走一趟。”   哎哟,小卿卿可以的!颜千钰朝颜卿卿挑了挑眉。   沈少洲心中那一丝还没来得及成型的不悦,在听到颜卿卿让他代她见太子和端王的话时,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他咳了一声:“那我出去一趟,卿卿少喝点。”   颜卿卿应了一声,眼里都是笑意:“辛苦沈大人了。”   沈少洲起身出了内间,颜不易的侍女夏时一见是他,愣了愣:“侯爷?”   沈少洲面不改色道:“卿卿喝多了,站起来都要人扶着,不太好去见太子和端王,我代她去吧。”   夏时有些头大,但也没办法了,只得引着他往外走,去到前厅,来到太子和端王跟前。颜不易正与他们说话,一见只有沈少洲,用眼神询问他。   沈少洲朝太子与端王行礼后,解释道:“卿卿喝醉了,无法出来相迎,请太子殿下与端王爷见谅。”   颜不易:“……”   赵梓枫点了点头,笑道:“今日是她生辰,喝点酒也没什么的。”   赵柏棠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倒是看不出来颜小姐会喝酒。”   赵梓枫觉得没什么,赵柏棠心中却是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逮着个光明正大来见颜卿卿的机会,没想到颜卿卿居然这么任性,直接不见任何人。   他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居然这点面子都不给。   颜不易可不觉得姑娘家喝醉是什么得体的事,更何况太子跟王爷的身份非同小可,颜不易只得连声赔罪。   赵梓枫又说了些宽慰的话,随后扯开了话题,沈少洲见没他什么事了,又找个理由回到内间。   颜卿卿的生辰过后,颜府上最近的大事就只剩下二少爷颜千钰赴考了。   二月十五日,会试正式开始,所有考生不管出身贵贱,统一都进了贡院,每人一个隔间答题,连吃喝住都在里面。   会试结束后,颜千钰回到颜府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几乎用掉了颜府存着的一大半香油。颜千钰的侍女忙得不可开交,颜卿卿拦着其中一个问道:“红姝,二哥还没洗完吗?”   红姝摇了摇头:“二少爷说在里面几天没洗澡,所以……”   颜卿卿只得点点头,把人放走了。珍珠偷笑道:“二少爷平日就爱干净,让他几天不洗澡,也是为难他了。”   颜家上下都在为颜千钰的会试结果祈福,但颜千钰本人却回复到从前生活,打算趁着放榜前放纵一下。   到了三月中旬放榜时,颜千钰甚至都还未从前一夜的欢场中回来,颜不易被气得不轻,打算一发榜就去派人将他抓回来,让他好好认清现实。   颜卿卿给颜不易递了一杯茶水,劝道:“爹爹,别生气,说不定二哥现在是在榜前等着呢。”   颜不易现在就等着放榜之后,要是上面没有颜千钰的名字,等颜千钰回来就抽他一顿。颜不易接过茶杯,叹了口气:“还是卿卿乖。”   两人正说话间,颜千钰的贴身小厮阿金冲了进来,一脸兴奋道:“中了中了!老爷,小姐!咱们二少爷考了第一!是会元!”   颜不易噗地一声把茶水都喷了出来:“什么?!”   颜卿卿眼神一亮,心道不愧是上一世做了太子太傅的男人,就算跟另一个状元撞场,也能拿下第一!   颜不易没想到颜千钰真的能考上,而且还考了个第一,当即派人把颜千钰给抓回来。颜卿卿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爹爹,二哥都考上了,您还要抽他吗?”   “不是要抽他!”颜不易一脸复杂,既觉得有些骄傲,又有些担心,“会试过了就得殿试了,爹怕你那二哥说错话得罪陛下!”   颜不易之前只是担心在同僚面前丢脸,现在是怕二儿子那浪荡性子到了殿上,要是说错什么,直接丢的就是小命了!   颜卿卿劝不动,只得由着颜不易了。   四月二十七日,殿试于宫内进行,德昭帝策问贡士,当日定下三甲,其中一甲状元是颜千钰,榜眼是袁绍晖。   科举结果尘埃落定,德昭帝钦点了三甲后,进士们拜谢皇恩后,以状元为首,榜眼探花随后,开始荣归游街。   颜卿卿早就让珍珠准备了一篮鲜花,颜不易从宫中传回颜千钰高中的消息时,她就已经带着珍珠挎着一篮百日丹,和颜百聪一起出门看状元游街了。   进士中不乏寒门出身的,京中许多富贵人家便都看着这个机会,想要招个进士女婿,因此状元游街也成了千金小姐们寻觅佳偶的机会之一,大家都纷纷拿着丝帕、香囊等小物件,打算看上合眼的进士就朝对方扔去。   街道两边已经挤满了百姓,游/行队伍旗鼓开路,颜千钰骑着金鞍赤马,身后两位年轻进士分别是榜眼和探花,虽容貌不比颜千钰精致,却也长得十分英俊。   “哎呀……这届的一甲三位,都长得好俊俏哪!”   “颜二公子那就不必说了,后面那两位叫什么名字来着?”   “榜眼名唤袁绍晖,探花叫做欧阳琛!”   ……   颜千钰虽是京中许多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但梦醒的时候还是知道这等人物不是自己能肖想的,嫁人还是要门当户对。   榜眼探花都不是京中人,这才是她们能要得起的人。   于是一时间,三位年轻才俊身上的丝帕香囊数量竟然也不相上下。   颜千钰早就习惯了被追捧的场面,后面的袁绍晖虽心中有些不耐烦,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唯独欧阳琛脸上微红,在如下雨般的香囊丝帕中有些狼狈。   颜百聪和颜卿卿挤不进去人群中,只得找了个二楼栏杆矮一些的茶楼。颜卿卿趴在栏杆上探出了身子,看着街上远远而来的队伍,朝颜百聪道:“三哥,快!二哥来了!”   颜百聪与珍珠一左一右站在了她身边,珍珠帮她扶着花篮,颜卿卿拿起一把百日丹,凑近嗅了一下,笑道:“好香。”   珍珠自豪道:“那是,我前几天就和东市的老曾说好了的,这花儿可是小姐您出门前一个时辰内才摘下来的,绝对新鲜。”   百日丹是大夏众花之首,色泽艳如朱砂,气味芬芳而持久,且极为难养,需要专门的华农来照料,寻常人家都养不起这等娇气的花。   在状元游街中投香囊和丝帕是为有意定情,撒花则是意为祝福,因此进士们的家人都会带上鲜花来围观。   游/行队伍越来越近,离得茶楼还有不到两丈多的距离时,颜卿卿拿着一朵百日丹朝颜千钰挥了挥手:“二哥——”   颜千钰没听见,珍珠也帮忙一起喊了声“二少爷”,但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颜百聪只得帮忙喊了一声,颜千钰这才听到了。   颜千钰特地控马放慢了速度,颜卿卿笑着将花撒了下去:“二哥,可要接着啦!”   游/行的队伍已经到了酒楼正下方,颜卿卿的话音未落,颜千钰身后的袁绍晖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二楼栏杆处。   那少女声如珠玉,悦耳动听,脸上笑颜如花,比她手上那名贵的百日丹还要娇艳。   袁绍晖脑中又浮起了除夕那天的情形,那日出手相助的就是她吗?   他瞥眼看到旁边的颜百聪,正是那日为他调解的金吾卫。   果然是她。   袁绍晖还在愣神中,冷不防胸前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下意识接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朵百日丹。   他复又抬起了头,正好看到少女一脸不好意思地冲他笑。   袁绍晖手中捧着那朵娇花,身上不断有香囊和丝帕砸到他的身上,又顺着他的身体滑到地上。   百日丹花朵大,这高度砸下去应该也不会太舒服。颜卿卿看着袁绍晖那表情,一时有些拿不准对方是不是生气了,连忙朝袁绍晖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伤到吧?”   颜卿卿又冲颜千钰道:“二哥!这你都没接住!”   颜千钰回过头,朝袁绍晖笑道:“袁兄,你可快说句话,不然回头我这妹妹可要朝我发脾气了。” 第65章 牵手 他的手偷偷伸进了她的袖子里。……   颜卿卿脸上有几分忐忑, 珍珠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嘟囔道:“小姐,您这怕什么呀?咱们颜家散出去的花,能落到他身上是他的福气!”   珍珠你可快别说话了!颜卿卿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珍珠!”   珍珠转而瞪了袁绍晖一下。   新科进士说是高中, 但每年的寒门进士多了去了, 可朝中高官寒门出身的少之又少, 大多讲的还是出身, 许多人都在党派斗争中官途夭折。   袁绍晖捧着那多百日丹, 朝颜卿卿拱了拱手:“谢谢小姐赠的花。”   颜卿卿松了口气, 笑道:“愿袁公子前程铺锦绣。”   颜千钰朝她挥了挥手:“妹妹, 我呢?”   颜卿卿哭笑不得, 游街是不能停的, 她只得在二楼上追赶着朝下面撒花, 不仅颜千钰,就连他身后的其他进士也都接到了, 众人连忙朝她道谢。   即使不在京中出身,但来赴考在京中住了一段时间, 还有谁人不知颜家?却也没料到会在今日见到颜家的千金, 果然如传闻中美貌。   众人捧着那娇俏昂贵的百日丹,心思各异。   这等矜贵的美人,也不是他们能高攀的了,能得鲜花相赠,已是十分幸运。   散了花之后,颜卿卿等人便先回家,颜府上下一片忙碌,都在准备为颜千钰庆祝,颜不易则去了府中佛堂给列祖列宗报喜, 与亡妻诉说二儿子也终于开窍了云云。   进士们游街后荣归家中,各自都得了不少赏赐,除了第一甲之外,其他进士都需要等待礼部安排职位。   新科进士朝气勃勃,是朝中未来的中流砥柱,大夏皇帝为显其圣恩,每年都会在殿试几天后赐宴曲江,不但新科进士参加,文武百官都要参加,就连帝后、宠妃、皇亲国戚等都会参加,以示对新科进士的重视。   礼部将曲江宴的名单拟定之后,尚书陈思吉带着名单往御书房走,还没到门口,就远远地看到门外候着好几位同僚。   “老冯,你也在?”陈思吉看到吏部尚书冯文彬也在,凑过去低声问道,“等多久了?里面的是谁?”   冯文彬叹了口气:“是沈大人。这都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谈这么久。刚才楚大人本来也在等的,年纪大了,吃不消,就又走了。”   陈思吉摸了摸胡子,有点发愁地看着手里的折子。   这曲江宴涉及甚广,参加的官员众多,又在宫外,不但要吃吃喝喝,还要游船赏花,小到装点心的碟子,大到皇帝的安全,全都需要操心。   每年殿试之后,曲江宴之前,礼部都是忙到令人头秃的,许多人都在等着他请示皇帝拍板后,才好进行准备。   冯文彬又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道:“沈大人这是从年前就开始忙活了呀,每次来御书房,十有八九他都在。”   都是坐到高位的人,互相之间都有消息渠道。陈思吉咳了一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没传我们进去,那就不该是我们听的。”   “那倒是。”冯文彬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陈思吉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说起来,沈大人还算得上你家闺女的救命恩人呢!”   陈思吉的女儿正是陈玉娇,之前凌傲飞还入选蓝颜榜的时候,砸钱最多的就是陈玉娇。陈玉娇虽然家中有钱有权,又是嫡出的小姐,但因为人长得胖,所以凌傲飞根本没考虑过要攀陈家。   之前凌傲飞将传家玉佩交给红凤,红凤又将玉佩给了颜卿卿,颜卿卿拿到寻宝阁拍卖。当时颜卿卿为了教训凌傲飞,特地设局让陈玉娇去竞拍凌傲飞的玉佩,没想到中途被沈少洲用十万两拍走,还当场捏得渣都不剩,陈玉娇就此错过嫁入凌家的机会。   陈玉娇回到家中还跟陈思吉闹了好久,但年前晋王一案中,凌傲飞赫然就是替晋王办事的人,凌家一下子就倒了,凌傲飞的父亲凌志斌原本是龙武军左郎将,这位置一空,许多人都虎视眈眈。   若是当初没有沈少洲拍下那玉佩,而是由陈玉娇拍下,凌傲飞出事的时候,陈玉娇也免不了牵连。   一提起这件事,陈思吉也有些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我也跟我那闺女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要好看又有本是才有用!”   说话间,德昭帝的贴身太监春喜从御书房内出来了,沈少洲跟在后面。陈思吉与冯文彬连忙收了声,迎上去与沈少洲互相行礼,没多说什么便走了。   沈少洲平日与各官员来往都不多,这也是德昭帝喜欢他的一个原因。   陈思吉还赶着请示德昭帝,冯文彬见他可怜,便让他先进。陈思吉连声道谢,进了御书房后就开始报告曲江宴的事情。   德昭帝显然在和沈少洲商议事情的时候花了极大的心力,此时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打断了陈思吉:“陈爱卿,曲江宴也办了许多年了,往年怎么办的,今年也——”   太好了!陈思吉正准备回一声“是,陛下”,没想到德昭帝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又改口风了。   “瞧朕这记性,差点忘了。”德昭帝摇了摇头,叹气笑道,“世人都羡慕朕后宫美色三千,可不知朕也要为哄妃子们头疼哪!”   啊这……陈思吉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得道:“娘娘们也是在乎陛下。”   德昭帝不以为然,却还是道:“七公主和八公主也不小了,朕给颜家小姐赐婚,却连自己的公主都没顾上,确实是朕的不是。陈爱卿,今年的曲江宴,公主们也一道去,家中三品以上的嫡出千金也一道来吧,给公主们做个伴。若是能签成几桩姻缘,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年前沈少洲就来请示府兵的事,当时他推脱说等到年后,如今年早就过了,现在这小子就天天跑来跟他商议这事,林征和颜不易都没他积极。   朝堂之事已经够让他头大了,好不容易回到后宫,两个还算得他心的妃子又跟他闹了起来。   最后还是淑妃提醒他,那两位的公主也该到了选驸马的年纪了。可要是直接指婚,看起来就太像临时起意敷衍了事。若是能照顾皇家体面,又同时兼顾公主们的心意,那就更好了。   德昭帝本身就已经够累了,淑妃见他一脸疲态,又建议道,过几日便是曲江宴,原本皇亲国戚与百官都要参加的,可让公主们也一道去。   唉,果然还是淑妃最懂他,就连六皇子也是他众多儿子中最省心的。   德昭帝觉得淑妃的建议可行,于是陈思吉来报的时候,就顺便将这事提了一下。   公主招驸马又是一件大事,陈思吉领命而去,带着整个礼部马不停蹄地准备去了。于是,隔天一早,整个京中三品官员家的嫡出千金,都收到了曲江宴的请柬。   颜卿卿看着那金红相间的帖子,兴趣缺缺。   曲江宴?她上一世年年都去,早就已经腻了。   颜千钰见她这模样,不由得笑道:“刚刚不是还在抱怨沈少洲没空陪你?曲江宴他肯定也是要去的,你俩找个地方腻歪一天不是挺好?”   这话刚好被经过的颜不易听到,颜不易马上走过去冲着颜千钰抬起就是一脚:“臭小子说什么呢!又教坏卿卿!”   曲江宴上至德昭帝,下至九品芝麻小官都会出席,少洲和卿卿虽然定了亲,但还没成亲,还是男女授受不亲的,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腻歪,卿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颜千钰连忙躲开,飞快地说:“爹,您这是殴打朝廷命官!”   颜不易已经懒得理他了,又苦口婆心地跟颜卿卿讲了一通道理,颜卿卿只得连连点头:“爹,您放心,我跟沈大人至少保持一步距离。”   颜不易这才放心地忙自己的事去了。   曲江宴定在五月二日,那天一早,珍珠就用心地替颜卿卿打扮了一番。颜卿卿已经返京将近一年,微圆的脸颊变尖了,脸上少了几分稚嫩,点上花钿与胭脂后,更是多了几分妩媚。   颜氏父子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颜卿卿出门,此时一看到她,颜千钰不由地笑道:“幸好陛下已经给卿卿定亲了,不然七公主和八公主少不得要气恼卿卿抢了她们的风头。”   曲江流经皇室的天池园,宴会沿着曲江摆设,此时曲江附近已是车水马龙,宦官们指引着各家停放马车,避免堵塞。   颜不易等人下了马车后,便有宦官引路入座。   曲江经由历代改造,两岸边精致宜人,假山林立,繁花点缀,水榭和楼阁错落有致,不远处还有殿宇,方便皇室休憩。   进士们是今日的主角,座位直接被安排在德昭帝所在的水榭旁边,其他人则按品级排位。颜家各人职位不同,除了颜卿卿跟着颜不易,颜千钰和颜百聪都各自找自己的位置了。   禁军统领都被排在了一起,颜卿卿来到座位的时候,沈少洲已经坐在了神武军那本的案桌,就在她旁边。   颜卿卿冲沈少洲抿唇一笑,沈少洲将自己桌上的小点心递给她,小声道:“这个你肯定喜欢,试试。”   沈少洲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姑娘不喜欢吃那甜腻的糕点,偏爱微甜淡口的。   果然,颜卿卿拿了上面一小块,尝了之后点点头道:“好吃。”   颜不易咳了一声。   沈少洲问道:“颜叔叔要尝尝吗?”   颜不易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精致的点心,又看了看沈少洲手上那一模一样的碟子:“我们这两桌有区别吗?”   “有,”颜卿卿托着腮,一脸认真道,“沈大人的特别好吃。”   颜不易:“……”   沈少洲咳了一声,看着颜不易,小心翼翼地问道:“颜叔叔,我想和卿卿去走走。”   颜不易与沈少洲身上穿着同一品级的禁军统领官服,沈少洲是在以晚辈的身份请示颜不易,颜不易又看了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颜卿卿,只得叹了口气,道:“去吧,曲江宴人多口杂,莫要落了话柄。”   两个后生点了点头,飞快地站起来走到一起,很快就没影了,看得颜不易直感慨。   江边都坐满了人,沈少洲和颜卿卿往岸边的反方向走,颜卿卿想往沈少洲身上靠,但有颜不易嘱咐在前,而且也知道今日与平时不同,平时那顶多都是跟各家小姐少爷等平辈之间交往,今日文武百官都在,甚至连德昭帝都会来,若是两人举止太过亲密,颜家面上也不好看。   两人今日穿的都是广袖,沈少洲心中一动,挨着颜卿卿的袖子,把手伸了进去。颜卿卿被吓了一跳,然后感到沈少洲的小指勾住了她的。   两袖之间,什么也看不出来。   粗糙的指腹顺着她纤细的手指往上划,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颜卿卿脸上一热,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沈少洲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侧过脸看着少女微红的耳尖,问道:“卿卿怎得不走了?是累了吗?”   颜卿卿飞快地抬起头看了远处热闹的人群,有些心虚又有些紧张:“别闹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把手收回来,但沈少洲捉着她的手不放,还得寸进尺地挠着她的掌心,脸上面不改色:“卿卿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颜卿卿:“……”   沈少洲正要再逗她几句,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沈大人”。   颜卿卿被这冷不防的一声吓了一跳,沈少洲感到她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不悦地看向来人,声音冷淡:“林大人。”   林征正从一丈开外走过来,仿佛没看到沈少洲不耐烦的眼神,目光扫过面前这对年轻男女相连的袖子,又落到了颜卿卿脸上:“颜小姐。”   林征是龙武军统领,跟颜不易平级,颜卿卿身无诰命,见了他也得行礼,只得福了福身道:“林统领。”   “二位的感情真好,”林征颔了颔首,仿佛一位关心小辈的长辈一般,“也是,沈大人不日便要出发往西疆赴任,该是好好珍惜这剩下的几日。”   颜卿卿瞳仁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沈少洲。 第66章 解围 端王设局,太子解围。   颜卿卿方才那点小女儿姿态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脸色有些苍白,眼底隐隐有火光。   沈少洲被她看得有些狼狈,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林征看着颜卿卿那模样, 一脸恍然地看向沈少洲:“莫不是沈大人还未跟颜小姐说?这可……”   沈少洲冷冷地看着林征, 眼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他正想开口, 颜卿卿已经转过头, 敛去了眼中的震惊与愤怒, 目光流转, 落在林征那看戏的脸上, 漫不经心道:“卿卿只是一介女流, 林大人将这等机密告诉卿卿, 不合适吧?”   从沈少洲的反应来看, 此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然而,颜卿卿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就连陶楚鸢都没跑来问她,说明此事还没有对外公布开来。   果然, 林征脸色微变, 不动声色道:“我以为以你们的关系,说得上是一家人了,沈大人必定是会告诉你的。”   颜卿卿轻笑一声:“所以,能够被陛下派去接太子殿下回来的是沈大人,而不是林大人你。”   “你……”林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后压着怒火笑了,“颜大人教出来的好女儿。”   颜卿卿微微一笑:“您谦虚了。”   林征:“……”   林家姑娘刁蛮泼辣,在京中也颇有名气。林征被颜卿卿这么一说,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他这是猪油膏蒙心了, 才会答应端王来挑拨颜卿卿与沈少洲的感情!   沈少洲紧张地看着颜卿卿的表情,见她眼中带了些戏谑,不由得心存几分侥幸——他的小姑娘总是善解人意的,必定是能理解他的。   而且,这事也才刚定下来,他原本就是想着找个机会跟她说的,谁知道这林征抽什么风特地跑过来说这么一句。   沈少洲见林征阴阳怪气,马上道:“林大人,你我同为陛下臣子,都是为陛下分忧罢了。至于我的事,便不劳林大人挂心。”   林征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颜卿卿也在心中哼了一声,让这种人管着一支禁军,简直是京中大患,难怪上一世赵梓枫登基没多久后,就将林征撤了下来。   林征一走,沈少洲马上一脸紧张地看着颜卿卿,颜卿卿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但眼里也还是刚才对着林征时的那点嘲讽。   那双桃花眼本就雾雾朦朦,只看着一处时,莫名地就有种温柔深情的感觉。但沈少洲与颜卿卿相处久了,便也能分出那其中真正的情绪。   林征说得对,离他出发剩下的时日不多了,今日难得有空,他还想着能与颜卿卿好好呆一天。   那林征来之前,他的小姑娘是多么的小鸟依人!   现在……   沈少洲还在察言观色,同时估摸着应该要什么时候开口,开口的时候又应该说什么,但颜卿卿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两人的手还在袖中牵着,她猛地抽了回来,沈少洲一个没留神,她就这样收回了手。   颜卿卿连看都不看沈少洲一眼,直接往江边人多的地方走去。   “卿卿!”沈少洲知道这下麻烦大了,连忙追了上去,却也不敢拉她,只跟在她身边,小声而急促地说道,“卿卿,你听我解释好不好,这事昨晚才定下来的,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颜卿卿心中火大,连话都不想跟沈少洲说,只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少洲看了看那越来越近的岸边,干脆跨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她躲闪不及,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   “卿卿,我——”   沈少洲的声音在颜卿卿抬起头时就消失了。   颜卿卿哭了。   沈少洲不是第一次见到颜卿卿的眼泪,但他如今知道了,从前她是故意哭给他看的,带着委屈朝他撒娇。   可这次与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她显然不想让他看见了。   不是生气,是伤心。   沈少洲有些手足无措,从怀中拿出那条定情的帕子,笨拙地想要给她擦眼泪。   颜卿卿退了一步,不让他碰到自己。她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脸,脸上的胭脂顿时就被蹭花了。   颜卿卿平日很是在意自己的妆容,此时却顾不上这个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毫无起伏:“不要跟着我。”   “好好好,我不跟我不跟,”沈少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她的眼里,心口一阵阵抽痛,只得顺着她,“你不要哭。”   颜卿卿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委屈又愤怒,伤心又无奈,各种滋味混在一起,化作眼泪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她也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这模样,于是又转过了身,沿着原来远离岸边的方向走去。   沈少洲放心不下,又不想惹颜卿卿生气,只得先绕路走开,做出个没有跟着她的假象,随后再远远地跟了上去。   远离了人群,颜卿卿越想越委屈,捂着脸跑了起来。   这一世重生不久时,她还在想,大夏最大的问题便是府兵,既然沈少洲那么忧国忧民,那就由他先顶上,再不济还有她和二哥。   大夏各州都有府兵,朝廷每年都会轮换将领,以防将领拥兵自重。然而,上一世到了后来,因为朝中党派倾轧,每位亲王都有支持者,也因为将才凋零,府兵的将领渐渐就换不动了。   这一世,虽然还不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但也已经隐隐开始有迹象,部分州两三年都不换一次,更有的偏远地方,因为朝廷派去的人水土不服,原来的人便长期占着位置。   西疆就是这种典型的问题,因为毒物瘴气多,加上山高皇帝远,那边的州府虽然每年往朝廷交足应交的,但除此之外,跟划地为王也没什么差别了。   在上一世,这种穷山恶水之地,朝廷本也是不在意的,直到他们去煽动临近的州府,随后烽火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加上朝中党派纷争,边境之地是朝中战火的蔓延,于是局势便失控了。   很多时候,朝廷派去的人,水土不服的也就算了,若是身体能扛得住的,也被州府弄死了,再推到谁不不服的身上。   颜卿卿以为沈少洲会派人去料理,但她没想到他会亲自去。   如此凶险,他之前竟没有给她透过一丝口风!   当她是什么?   颜卿卿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视线一直都是模糊的。她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提着裙裾,没注意前面有人,跟来人撞了个正着。   她闷哼一声,脚下后退了,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来人伸手勾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扶住了。   颜卿卿皱了皱眉头,抹了下眼泪,一抬头就看到了赵柏棠那张脸。   掌中纤腰柔若无骨,又细又软,可赵柏棠还没摸够,就被颜卿卿推开了。他也不恼,拈了拈指尖,回味着方才上面那点触感,脸上却没有一丝亵渎的神色。   颜卿卿哭得妆都花了,眼睛鼻尖红通通,看着好不可怜。然而,此时她对着赵柏棠,脸上又变得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伤心的神色,只是赵柏棠从错觉。   就是不肯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么?赵柏棠一脸玩味地看着颜卿卿,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疑惑:“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在哭?”   颜卿卿不想跟他搭话,想绕过他,却被他抬手拦住了。   赵柏棠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好心建议道:“你这样子也不太好到处走,我带你去后面的宫殿歇一会儿?”   她看起来有这么好骗吗?颜卿卿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不用,让开。”   赵柏棠叹了口气:“沈少洲怎么舍得惹你伤心?”   颜卿卿冷眼看着他,他丝毫没有被冻到,继续问道:“要不跟我算了,我会对你很好的。”   不远处躲在树上的沈少洲握紧了拳头,赵柏棠这厮根本没将之前的话放在心里。   颜卿卿已经有些暴躁,转身就走,赵柏棠却不想轻易放过她,正要伸手去拉,沈少洲将手中的石子弹出,击在赵柏棠右腿后膝。   那力道极大,赵柏棠觉得腿都麻了,忍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赵柏棠毕竟是皇子,能受皇子跪拜的只有皇帝和后宫妃嫔,颜卿卿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跳开了,赵柏棠看到她满脸都是“这人脑子有病吧”的表情。   赵柏棠:“……”   “六皇弟,父皇刚刚还在找你,我道你还未来。既然来了,便先去见一下父皇吧。”   太子赵梓枫走了过来,朝身边的宦官只看了一眼,宦官马上过来扶起赵柏棠。   赵柏棠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垂眼掩住里面的神色,朝赵梓枫行礼:“皇兄。”   赵梓枫微微颔首,语气不咸不淡,却不容置疑:“去吧,莫让父皇等你。”   赵柏棠应了一声“是”,心有不甘地走了。 第67章 前缘 她本该是他的太子妃。   颜家小姐与宣平侯从宴桌上走出来的时候,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双耀眼的璧人,赵梓枫也一样。他本只是看了一眼,回头却发现自己那六皇弟一脸看戏的眼神,追逐着刚刚走过的两人。   赵梓枫与这六皇弟不太熟, 但也知道他对颜卿卿有那么点心思, 于是便让贴身太监庆春看着六皇子, 随后便得知了颜卿卿与沈少洲起了争执, 六皇弟趁机接近。   庆春不敢跟得太紧, 只远远看到就马上来报给赵梓枫。   赵柏棠显然也没料到他这太子皇兄会插手, 眼神犹带不甘, 却碍于赵梓枫身份, 只得放弃了, 转身离开。   对面的少女脸上妆容半融, 可美人坯子总有天生的优势,即使是这样了, 也掩不住那精致的眉眼。   那乌黑卷翘的眼睫挂满泪珠,潋滟的瞳仁中水光满溢, 泪水划顺着白皙的肌肤划下, 顺着脆弱修长的脖颈落入衣领,让她整个人仿佛一支被雨打湿的梨花。   赵梓枫叹了一口气,眼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怜惜,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与头疼:“卿卿。”   颜卿卿记得,从前赵梓枫拿她没办法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和语气。   他说他需要一位皇后,他会将最好的都给她,他也的确做到了。   他无微不至,将那些明争暗斗当作故事讲给她听, 教她帝王心术,也偷偷带着她到宫外去,上荷香楼听说书先生讲京中最热的绯闻。   她知道他心里有人,也问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当时看了她半晌,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叹气,说等她遇上喜欢的人,她自然会懂。   恍惚间,颜卿卿好像又看到了从前那个衮服冕冠的年轻帝皇,下意识地朝赵梓枫走出了一步,眼泪又流了下来,几近呢喃:“陛下……”   她懂了,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   只要一想到沈少洲很可能就此回不来,她就后悔与他纠缠至此。   太痛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赵梓枫没听清楚颜卿卿喊的是什么,接过庆春递过来的帕子,走近了一些,微微弯下腰,把帕子递到她手边,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沈少洲欺负卿卿了吗?”   颜卿卿怔怔地看着那帕子,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了,上一世已经过去了。如今的赵梓枫,本就与她没多少交集,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扑到他怀里,他也不会亲自给她拭泪。   颜卿卿微微垂下目光,眼睫随着那微小的动作颤了颤,上面的泪珠跌落下来。   身为太子,即便赵梓枫平日没什么架子,却也不喜欢哄人。然而面前这小姑娘是他多年好友的妹妹,即使未曾见过几次,但他早已在好友的讲述中看见了她的喜怒哀乐,知道了她的性格喜好。   见她看着帕子有些愣神,赵梓枫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拿着,擦一下眼泪。”   颜卿卿回过神,吸了吸鼻子,接过来胡乱地擦了几下,看得赵梓枫都有些心疼那么好的一张脸,连忙又道:“你轻一些,不疼吗?”   颜卿卿又摇了摇头。   赵梓枫也不太会哄小姑娘,但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看着颜卿卿,想了想,道:“曲江宴人多嘈杂,卿卿要不要去后面的宫殿歇一会儿?”   沈少洲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心中替颜卿卿回答道,不要。   颜卿卿脸上有些犹豫,沈少洲心道,拒绝他,卿卿!这一看就不是好人!   “陛下……”颜卿卿一顿,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陛下没有在等着殿下吗?”   赵梓枫咳了一声,眼中露出一点狡黠,轻快地说道:“陛下没有在等着我,也没有在等着端王。”   颜卿卿一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赵梓枫这是仗着太子的身份,把赵柏棠给骗走了。   赵梓枫笑道:“可算笑了,那笑了就不许哭了。”   颜卿卿神色赧然,赵梓枫率先迈开步,回头朝她招了招手:“来。”   颜卿卿跟了上去,赵梓枫又朝贴庆春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她往后面的宫殿走去。沈少洲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一脸苦涩。   他浑浑噩噩地跳了下来。   要跟上去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覆巢之下没有完卵,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以后所有人都能安稳度日。他都快要出发了,为什么两个人之间还要吵架?   沈少洲握了握拳,咬了咬牙,往宫殿的方向走去。   天池园内的宫殿是皇室休憩的地方,门口都有侍卫把手。沈少洲虽位高权重,但毕竟非皇室中人,走到门口前时,看守的门卫毕恭毕敬地朝他行了礼,却也职责分明地挡在了他前面。   沈少洲道:“劳烦通传一声,我想见太子殿下。”   这时,太子的贴身太监庆春从宫门后小跑着出来,门卫连忙让道。庆春朝侍卫们笑道:“二位大人,殿下说了,若是侯爷来了,便请侯爷入内。”   侍卫们点点头,不再拦着沈少洲。   沈少洲深深地吸了口气,赵梓枫显然也算准了他会找到这边来。   他跟着庆春进了宫门,里面七转八绕,又上了一个楼阁,赵梓枫正在小亭中品茶。香凝随侍在侧,远远地看到沈少洲,轻声道:“殿下,宣平侯来了。”   这是楼阁第二层,往半空中悬出一个小亭,天池园内风光尽收眼下,连曲江两岸的热闹景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赵梓枫朝对面的空位抬了抬手:“沈大人请坐。”   香凝为两人沏茶,素手起落间,茶香四溢。   这回甚至不用品尝,沈少洲已经闻出来了,还是与上回一样的九华涧,但京中皇室从来不缺好水,这次用的便是冬时从梅花上收集的雪。   沈少洲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喝了一杯。   “好水配好茶,道理我都知道。但我还是那句,”他抬起眼,看着赵梓枫,声音冷静,“我是粗人,我不管这些。即使我不配,卿卿也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沈少洲说得这样直白,赵梓枫有些惊讶,随后笑道:“那沈大人有没有想过,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若你一去不回,颜家的门槛一日内便会被求亲的人踏破。”   沈少洲当然知道这些,但他也有他不得不做的事。   这个时候,他应该抓紧时间与卿卿在一起,而不是跟赵梓枫说这些。   他说道:“这是我和卿卿之间的事。”   哪怕赵梓枫上回是好心帮他与卿卿调解,他也不喜欢赵梓枫的插手,这只会无时无刻提醒他,赵梓枫与卿卿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赵梓枫仿佛没看到沈少洲眼中的冷色,或者说看到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沈大人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任由颜家的兵权旁落他人之手?”他的声音仍是十分温和,“若你与卿卿能走到一起,我自然不会干涉。若你与她无缘,那便如我与万忠早年间的约定,我将会立卿卿为太子妃。”   沈少洲瞳仁猛地一缩:“你果然对她……”   “沈大人误会了。亲兄弟尚且还要明算账,我与万忠虽情同手足,但总要有些绑定才会让彼此放心。”赵梓枫轻轻一笑,打断了他,“听闻沈大人当初也是强迫卿卿嫁给你,为何沈大人还会如此天真地认为,一定是对对方有意才会嫁娶?不过,卿卿这般的,男人确实喜欢。若是有机会与她相处,我想我也很快倾心于她。”   沈少洲握紧了拳头:“我会回来的,回来便会与她成亲。”   赵梓枫点点头,脸上也没半分惋惜。他问道:“那你和她说了吗?”   他根本来不及说,就已经被赵柏棠那厮给整了个措手不及,还什么都没说,卿卿就已经不想听他说了。沈少洲嘲讽道:“拜殿下的皇弟所赐,还来不及说。”   赵梓枫摇头叹气:“若你早些与卿卿透漏风声,何至于此。”   沈少洲皱了皱眉头,道:“家国大事,轮不到女儿家来操心。”   赵梓枫有些无奈:“你也太小看了她。”   沈少洲不说话了,心道这就是你上一世将权力交给她的原因?   “当初你领神武军去茱州,发现她偷偷跟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现在她知道你要去西疆,她便是什么心情。更何况西疆凶险万倍,”赵梓枫看着沈少洲,“她也不过是在担心你。”   沈少洲依旧沉默。   他刚才慌神了,以为卿卿是在生气,却没想过她也是在担心他。   半晌后,他低声道:“殿下,让我见一见她。”   “去吧。”赵梓枫转而朝香凝吩咐道,“香凝,带宣平侯去颜小姐的房间。”   香凝应了一声,朝沈少洲道:“沈大人,请随奴婢来。”   沈少洲站了起来,顿了一下,朝赵梓枫低声道:“多谢。”   赵梓枫微微一笑:“客气。” 第68章 羁绊 若你不回来,我就将大夏搅得天翻……   颜卿卿之前哭得跟花脸猫一样, 止住哭后反应过来才羞得要死,连进宫门时都是拿赵梓枫的帕子挡住眼睛以下的半张脸。   幸好天池园这宫殿平日都有宫人候着,各种物事一应俱全,颜卿卿进来后便先去重新梳妆。   梳妆倒是容易, 可眼睛的红痕却是没那么快消散。颜卿卿捧着小铜镜左看右看, 可自己那双眼睛现在还是红得跟兔子眼一样。   她发脾气般地将铜镜啪地一声反扣到梳妆台上, 眼不见为净。   宫女们在旁边伺候, 大气都不敢出。   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送过来的姑娘, 太子殿下还特意吩咐要好好服侍。   正在这时候, 太子的侍女香凝来了, 宫女们都暗自舒了口气。凝香朝颜卿卿行了一礼:“颜小姐, 殿下有吩咐, 让您在这里至少停留一刻钟。”   颜卿卿转过脸, 满面疑问地看着她,直到沈少洲从门后绕了进来, 她终于知道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上回神武军迎赵梓枫归京的返程路上,沈少洲也是生气, 当时她让赵梓枫去请沈少洲, 并且让他以太子的名义,令沈少洲在她房间中留一刻钟。   如今这是反过来了,赵梓枫让她给沈少洲一刻钟的时间,要她听他解释,要她给他机会哄她。   凝香将其他宫女带走,房间内只剩下颜卿卿与沈少洲二人。   沈少洲朝颜卿卿走了过来,她仍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回去,不想看见他。可转回去后她才有发现, 梳妆台上就是一块大圆铜镜,里面正映着自己与沈少洲。   颜卿卿心中一阵烦躁,正要起身,沈少洲眼疾手快,双手按在梳妆台上,将她困于双臂间。她抬起头,一脸不快地看着他:“沈少洲,你又要耍流氓?”   沈少洲低声道:“是。”   颜卿卿:“……”   她可算发现了,沈少洲已经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这么直接痛快地承认,让她一时间都语塞了,干脆低着头不看他。   沈少洲垂着眼眸,只能看见她半张侧脸,眼角绯红。他已经离得她很近,闻得到她身上撩人心扉的香气,可他想更靠近她一些。   颜卿卿正拽着自己的衣角,冷不防沈少洲手臂一收,将她从凳子上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不过一瞬的时间,沈少洲抱着她坐到凳子上,而她坐在了他腿上,被他锢着腰,按在他怀里。   “沈少洲!”   颜卿卿挣扎了几下,只换来腰间手臂愈发用力,她听到耳边时快时慢的呼吸,沈少洲哑着声道:“卿卿,别动了。”   颜卿卿怒道:“你弄疼我了!”   沈少洲刚才被她身上的味道冲昏了头脑,反应过来后微微松了松手上的力道:“那你乖一点,不要跑。”   颜卿卿冷着脸,不动了。   “卿卿,你相信我,”沈少洲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明年三月之前,我一定会回到京中娶你。”   这话说得她像是怕他不娶她,所以她才不想他去西疆一样!颜卿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气极反笑:“不用麻烦了。我待会儿就去请陛下撤回圣旨,你我婚事就此作罢。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爱留多久留多久,跟我没关系!”   “你说什么?”沈少洲掰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卿卿,不要说这种气话。”   颜卿卿本就是口不择言,看到沈少洲眼底受伤的神色,自己心口也一抽一抽地痛,马上就后悔了。   她咬了咬唇,眼底还未干透的泪痕又漫了上来,目光中透着几分倔强:“沈少洲,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你去西疆送死,你还有脸说!”   即使重新梳了妆,沈少洲还是看见了那吹弹可破的皮肤起了一道道红痕,那是之前她用衣袖擦眼泪留下的痕迹。   “是我的错,不哭了好不好?”沈少洲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捉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处,艰难道,“你一哭,我这里就很痛……”   颜卿卿闭了闭眼,让自己平复一下,再睁眼时眼中已清明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往后退了退,看着沈少洲:“你是禁军统领,不应该随便离开京中,我让爹爹上奏,收服西疆府兵不必你亲自去,大夏不缺人才,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人能替你去吗?”   “可只有我最熟悉。”沈少洲轻声道,“卿卿,我为此已经准备了两年,大夏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里的情况。”   颜卿卿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就连她自己也不熟悉那地方,因为当时她无暇顾及那偏远之地,还是后来直接武力镇压的。   沈少洲抬手轻轻拭了拭她眼角,认真而坚定地说道:“卿卿,我现在做的都是为了避免以后的战乱,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活在盛世中。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我必须去做。”   颜卿卿垂下眼,牵了签唇角:“你两年前便开始准备,却还是要来招惹我。沈少洲,你可真自私。”   两年前,沈少洲还不知道颜卿卿在哪里,也没有对那上一世害他死在流放途中的妖后有任何悲悯之心。   哪怕是醉音阁当晚,他在狱中与颜卿卿相遇,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她。他想着即使以后自己要去西疆,也会带着她一起去。   可如今,他是万万舍不得让她跟着自己去冒险的。   “卿卿,对不住……”沈少洲被颜卿卿说中,心中非常难过,却仍是搂住了她,“可是,我已经放不了手了。”   他仿佛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在她耳边慢慢说道:“卿卿,等我,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颜卿卿心烦意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心中一股躁动左突右冲,无处宣泄,最后只化为了一声悲愤:“沈少洲,你可真是个混蛋!”   沈少洲笑了笑,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俯身在她额上点了一下:“是,我是混蛋。”   这还是沈少洲第一次主动,颜卿卿愣了愣,随后又在心中鄙视了一番自己。她脸上微烫,幸好她的脸本来就是红的,这会儿反而看不出她那点羞涩。   颜卿卿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月十五。”沈少洲一脸求饶,小声问道,“还有十三天,就剩下这么点日子,我们就得分开大半年了。我们还要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面吗?”   这话说得!颜卿卿冷笑道:“怪我咯?”   “不不不,怪我怪我,”沈少洲放软了语气,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脸颊上,“卿卿,你若还是不解气,你便打我吧。”   颜卿卿原本没这个心思,现在是真想抽他一巴掌,顿时好气又好笑:“沈少洲,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想你,”沈少洲连忙道,“都在想你啊。”   颜卿卿呵了一声,自嘲道:“不敢占着沈大人的心思,沈大人还是忧国忧民去吧。”   沈少洲低声下气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卿卿,不气了好不好?”   颜卿卿看了他半晌,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沈少洲刚准备说话,她又补充道:“我问的是你有几成把握能全身而退,不是问你能不能收服府兵。”   沈少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犹豫,随即马上道:“十成。”   颜卿卿看着他不说话了。   沈少洲知道自己刚才犹豫的瞬间被她察觉了,连忙又道:“卿卿,你相信我,十成。”   颜卿卿定定地看着沈少洲,忽而缓缓地笑了,抬手抚上他清俊的脸庞。   这个男人重生以来,毕生的目标是拯救大夏。在他眼中,阻止她入宫成为妖后是第一步,解决州府拥兵自重是第二步。   颜卿卿看着他的眼睛,脸上露出几分好奇,眼神仿佛纯真的稚子:“沈大人,在你的梦境里,我是贵妃吗?”   沈少洲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上一世是他不愿触及的回忆,但之前他因为梦见颜贵妃,让这小姑娘误以为他心中有其他人,所以他才朝她说了出来,但也没有说得十分详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后又掩饰般地说道:“那只是一个梦,卿卿。”   “沈大人,你听好了。若你不回来,”颜卿卿微微侧了侧头,笑意愈深,看着沈少洲,慢慢说道,“我便嫁给太子,做他的太子妃。”   “等他登基了,我就是他的皇后,我会将他迷得七荤八素,让他对我言听计从,”颜卿卿看到沈少洲瞳仁剧烈地收缩,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会将大夏搅得天翻地覆。”   “你——”沈少洲一把握住颜卿卿的肩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卿卿!” 第69章 甜头 沈大人,喜欢吗?   颜卿卿目光流转, 那漆黑的瞳仁霎时波光潋滟,掩藏着底下翻滚的暗涌。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钳在自己肩上的大手,上面的骨节微微发着抖,泛起了白色。   她已经不想猜测沈少洲眼底那浓郁的情绪是什么了, 扬着无所谓的笑, 慢吞吞地说道:“沈少洲, 我阻止不了你去, 但若是你回不来, 那我就让整个大夏给你陪葬。”   这句话仿佛一只利爪, 精确狠戾地攫住了沈少洲的心脏, 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他早就将眼前的少女与那摄政太后区分开, 可此时此刻, 那散漫的眉眼, 那慵懒的语气,让他看到了那摄政太后的影子。   “真奇怪, 这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少女自己说完后,也忍不住笑了, 随后又一脸疑惑地看着沈少洲, 仿佛想要求证和得到认可一般,“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能做得到。少洲哥哥,你觉得呢?”   她做得到……她当然做得到!恐惧从内心深处腾起,沈少洲一把将颜卿卿扯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声音微颤,语气几近哀求:“不要这样,卿卿!不要这样……”   即使年少成名, 沈少洲也从不在乎能否流芳百世。他只想大夏避免上一世那样岌岌可危,倘若最终做不到,那自有其他同僚来完成他的遗志。   而他的心上人,却说要让大夏给他陪葬。   若真是这样,他和她都会成为大夏的千古罪人。   沈少洲的力道很大,颜卿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可紧贴的心跳却让两人感到对方属于彼此。   “沈少洲,我当初说要好聚好散,是你非要招惹我。你撩完就跑,还想留个大忠臣的名声?”颜卿卿也不挣扎,声如游丝,轻得仿佛风一吹就能被掩盖,说到最后却带了几分狠色,“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沈少洲一直以为他的小姑娘是天真善良,他想起了最初的时候,她还因为白里无忌扶过她一把,亲自将请帖送到校场上。   那个因为怕生而躲在自己哥哥背后的小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聪明又狠心,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在她眼中仿佛蝼蚁一般,得不到她的一丝怜悯。   而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   可笑他最初还抱着将她引上正途的想法,如今她却比上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少洲将她从怀中拉出来,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一直都朦胧无辜的大眼此时艳色无双,瞳仁仿佛漩涡一般,吸人心魄,让人无法自拔。   沈少洲看着她,抚上那嫣红如血的泪痣,心如刀绞:“卿卿,对不起……”   他把他的小姑娘给毁了。   她本该像从前那样,一直无忧无虑,心无阴霾,被所有人捧着宠着,每天最烦恼的应该是戴哪支珠钗与衣裳更配,而不是被卷入阴谋诡计之中,为了心上人不择手段,双手染血。   “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晚了,沈少洲。所以,”颜卿卿抬手勾着沈少洲的脖颈,深深地看进他眼里,一字一句地轻声道,“你一定要回来。”   说着,颜卿卿闭上眼仰起脸,指间微动,按着他的后脑往下一压——   唇齿相接,气息互缠,沈少洲微微睁大了眼,横在颜卿卿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这与之前在海中给她渡气时完全不一样。   然而,沈少洲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唇上一痛,让他嘶地一声倒抽冷气。   颜卿卿松开了他,往后退了退,那花瓣般的双唇上染了一点血,衬着她那绯红眼角,莫名就生出了几分妖异。   沈少洲捂着被咬破的下唇,震惊地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   颜卿卿抿了抿唇,然后伸出舌尖,将那点嫣红轻巧地卷走。   沈少洲:“……”   他听到脑中轰地一声,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竟然咬我。”   “哦,”颜卿卿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懒洋洋地拖着尾音,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瓣,“那你咬回来?”   沈少洲看着她白皙的小巧指尖,那一下一下的轻点仿佛也击在了他的心上,擂鼓一般,让那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不……不了,很疼的,”沈少洲的喉结动了动,有点心猿意马,连忙移开目光,声音低了下去,“我舍不得。”   话音刚落,他就被颜卿卿捧着脸,目光不得不又转了回来,看到她眉心微蹙,眼里都是歉意。   颜卿卿的拇指摩挲着他的唇角,声音轻软:“很疼吗?”   双唇是人的柔弱部位,刺破的瞬间自然是疼的,但这点小伤口自然比不上刀剑之伤,也不过就一瞬间的事情。   然而,在那个瞬间之前,小姑娘的戾气实在是太重了,与现在乖顺温柔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沈少洲心想,她还是心疼他的,他还是适当装一下弱,让她继续心疼吧。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疼的。”   颜卿卿再次抬头凑近了他:“我给你吹一下,这样就不疼了。”   沈少洲:“……”   沈少洲面红耳赤,恍惚间感到那微小的伤口被仔细舔舐,当即伸手捏着颜卿卿的肩膀,将她往后推了推。   颜卿卿笑着退开了,微微歪了歪头,问道:“怎么了,沈大人是不喜欢吗?”   沈少洲脸色几乎要滴出血,含糊地说了一声“不是”。   “那——”颜卿卿戳了戳他的心口,缓缓地画着圈,“喜欢吗?”   沈少洲:“……”   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才说道:“喜、喜欢的。”   “这样啊,”颜卿卿靠在他怀里,环着他的腰,抬起头看着他道,“你知道吗?要是你回不来,那这些都不再是你的了,会是其他男人的。”   沈少洲心头一跳,僵着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怀中的少女动了动,柔软的身体带着撩人的香气,声音又轻又软:“不止这些,如果你回不来,我整个人都是其他男人的。”   沈少洲血气翻涌,喉头一阵腥甜。   他压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着颜卿卿,苦笑道:“卿卿,你可真狠。”   颜卿卿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沈少洲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叹了一声,低声道:“卿卿,我会回来的,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会疯的。”   颜卿卿道:“你不用跟我保证什么,反正话我放在前面了。我说到做到,你自己看着办。”   沈少洲有些无奈,只得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沈少洲现在是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问。他的小姑娘撩拨了一通,绕了一大圈,竟然还是为了让他知道若他不活着回来的后果。   多聪明的小姑娘,先让他尝到甜头,然后将他推入深渊。   他咽了咽喉中的腥甜,心道这真的太有效了,他差点被气吐血。   颜卿卿放完一通狠话,也是身心疲惫。她心中仍是一团烦闷,窝在沈少洲怀中换了好几个姿势,沈少洲默默地用手兜着她,以防她摔下去。   曲江宴君臣同乐,禁军由德昭帝直辖,禁军统领的位置自然也被排得靠近德昭帝。   此时此刻,曲江上漂浮着放置了酒杯的木盘,木盘随着水流打转,转到谁人面前,谁就执杯饮下,再赋诗一首,偶有佳作,便会引来阵阵喝彩。   “不错,不错。”德昭帝坐在水榭中,看到颜不易与林征之间的座位空了,问道,“春喜,沈爱卿怎么不见人了?”   春喜躬了躬身,笑道:“回陛下,想必是与颜家小姐到江边游玩去了,需要奴才去请沈大人回来吗?”   德昭帝摆摆手:“罢了罢了,这小子也难得有空陪陪颜家小姐,朕也不是不识趣的。”   旁边的淑妃掩唇而笑:“沈大人好像惹颜小姐生气了,现在怕是正忙着哄人呢!”   “哦?”德昭帝眼神一亮,显然是来了兴趣,笑道,“沈爱卿又做什么了?”   “这臣妾倒是没问,方才臣妾也是听柏棠那么一说,颜小姐还哭了呢。”淑妃偷笑道,“沈大人那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哄好。”   赵柏棠坐于下方,本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好不容易听到德昭帝和淑妃的对话,正要说话时,德昭帝旁边的赵梓枫已经先开口了:“儿臣方才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沈大人捉了一只天牛,本来是打算逗颜小姐开心的,没想到颜小姐被吓哭了。”   所有人:“……”   赵梓枫看着下方的赵柏棠,两人四目相对,赵柏棠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皇兄观察入微。”   赵梓枫面不改色:“因为太好笑了。”   “确实,沈爱卿这也太……”德昭帝忍不住大笑起来,“怎么会‘没想到’呢?这还用想吗?哪家小姐会喜欢天牛螳螂毛虫这种东西?”   然而,当德昭帝突然又想起,当初这位沈爱卿刚破了醉音阁刺客一案,第二天就在朝上请旨赐婚,结果被颜不易痛揍一顿。   有这些事情在前,抓天牛逗姑娘开心这种事,发生在沈爱卿身上,似乎还挺正常。   “这不行啊,沈爱卿这样,朕怕颜小姐早晚要来退婚。”德昭帝笑得几乎眼泪逗出来了,摇头叹气道,“春喜,待会儿沈爱卿回来了,让他过来朕这边。”   春喜正要应下,忽然瞥眼看到沈少洲和颜卿卿返回座位了,连忙道:“陛下,沈大人回来了,奴才这便去请沈大人过来。”   颜卿卿心情仍是不怎么好,沈少洲小心翼翼地哄了半天,颜卿卿一脸烦躁地推了推他:“不要来烦我。”   颜不易看了过来,见两人出去前还蜜里调油,回来后完全变了个样,不由得眉头一皱:“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林征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喝酒一边道:“吵架了吧。”   沈少洲一个头两个大,偏偏春喜这时候又来了,说是陛下有请,他只得随着春喜去见德昭帝。 第70章 端王 那些梦境真实得仿佛发生过一般。……   沈少洲走得不情不愿, 一步三回首地看着颜卿卿,颜卿卿只不看他,低头看着案桌发呆。   春喜低声提醒道:“沈大人,陛下听闻您和颜小姐吵架了, 特意召您过去。”   沈少洲:“……”   陛下为什么会知道?沈少洲一脸无言, 猜到可能是赵柏棠告诉德昭帝的, 心道赵柏棠这厮真是吃饱了撑。   两人很快便到了德昭帝的水榭, 沈少洲给上面的几个人行礼, 德昭帝赐座后, 一脸关心道:“沈爱卿, 朕听闻, 你今天抓了一只天牛。”   沈少洲:???   赵梓枫见沈少洲一头雾水的模样, 怕他露馅, 于是好心提醒道:“就是把颜小姐吓哭的那只。”   小打小闹吵架无伤大雅,但是因为公务吵架, 那就不好了。   沈少洲联想起春喜说德昭帝召见他的原因,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不动声色地看了赵梓枫一眼。   抓天牛把心上人吓哭, 他沈少洲看起来是这种人吗?虽说不能直接告诉陛下真正的原因,但是抓天牛这种事也太蠢了吧?   赵梓枫微微一笑,一脸“不用谢”的表情。   沈少洲只得点点头:“是的,陛下。”   沈少洲十五岁入仕,曾在生死关头救了德昭帝一命,德昭帝也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成为御前得力大臣。德昭帝看着他这木头模样,恨不得把自己毕生哄女人的功力都传授给他。   德昭帝痛心疾首道:“沈爱卿哪,你到底在想什么?诗词歌赋读了那么多, 文状元都白考了,你随便吟一首诗,不比抓天牛强吗?”   沈少洲一脸受教地点头称是:“陛下说得是,臣也是一时糊涂了。”   这厢德昭帝在给沈少洲分析女儿家想法的时候,那厢颜卿卿已经呆不住了,跟颜不易提出想要先回颜府。   颜不易也是禁军统领之一,解决府兵的事情,自然也有份参与商议,故而早就知道沈少洲将要赶赴西疆。   此时他见自己女儿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然而此时人多口杂,不是说此事的地方,而且曲江宴还没结束,德昭帝还在上面呢,他也不好中途退出。   于是颜不易只得道:“好,那卿卿先回去。”   说着,又吩咐两名近卫护送颜卿卿回去。   颜卿卿点点头后起身,珍珠跟在她身边,近卫紧随其后,朝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珍珠平日话不少,但她身为贴身侍女,自家小姐的眉眼和皮肤,她是最清楚的,一看就知道小姐肯定哭过了,刚才还推了一把宣平侯,小姐肯定是被宣平侯气着了,于是珍珠也只好安静地跟着。   曲江宴才进行不到一半,除了颜卿卿,没有其他人离开,故而离开江边后,一路上就没碰到几个人。   忽然,身后有人喊住了她。   “颜小姐,请留步!”   颜卿卿脚步一顿,半侧过身回了回头,看见来人时,微微一愣。   竟然是袁绍晖。   科举殿试后,进士一甲当场便授了官职。颜千钰是状元,授予翰林修撰,而榜眼袁绍晖,则是翰林院编修。   虽然官职只是七品,但大夏历来所有权臣文官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翰林院其中一个重要职责,便是为皇帝起草诏书,比许多大臣都先一步得知帝意。   朝中百官的官服都有专人裁制,量身订造,确保官员在仪容上不失朝廷威仪。袁绍晖本就长得高,除夕那天粗布麻衣看不出来什么,如今一换了贴身的浅色朝服,腰带缚身,顿时就将那宽肩窄腰的身段勾勒出来。   在颜卿卿的印象中,太子少师袁绍晖一身深紫官袍,脸上是常年化不去的冰霜,不苟言笑,小太子就只怕他。   别说小太子,就是她身为摄政太后,对着这整天阴阴沉沉的臣子,她有时候也是瘆得慌。她总觉得,要不是因为先帝的遗诏压着,袁绍晖可能都不会帮她。   然而,不管是自愿还是迫于无奈,袁绍晖对她确实是忠心的。如今重生见到他,她总有种见到老朋友的欣慰。   现在袁绍晖还只是刚入仕,浅色的朝服让这沉稳的青年也显出几分朝气,脸上虽然不像她二哥那般春风明媚,但也没有风霜,看着就比从前赏心悦目不少。   袁绍晖快步走了过来,颜卿卿朝他福了福身:“袁大人。”   袁绍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她脸上的红痕,朝她回了个礼,随后道:“我来是想朝颜小姐道谢的。除夕那日,多谢小姐出手相助。”   颜卿卿想了想,记起进士游街那日,她就站在三哥旁边,知道袁绍晖是那日认出她来了。她笑了笑,说道:“袁大人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袁绍晖道:“若是日后颜小姐有需要袁某的地方,请颜小姐尽管开口。”   颜卿卿知道他不想欠人人情,于是便点了点头:“好。”   袁绍晖沉默了一下,又道:“沈大人的事……”   “袁大人,”颜卿卿打断了他,敛起了笑意,认真地看着他,“翰林院是个好地方,离天子最近,离党派纷争最远。谨行慎言,袁大人有大好的前途。”   袁绍晖看着她,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说的话却一点都不与年龄相符。   他微微垂下目光:“是袁某唐突了,多谢颜小姐提醒。”   颜卿卿颔了颔首,见袁绍晖没其他事,很快便告辞了。袁绍晖定定地看了几眼她的背影,随后又回到曲江宴上。   回到席桌前,颜千钰见他走开半天,笑道:“袁兄,别是去躲那些千金小姐去了吧?”   袁绍晖道:“去醒醒酒。”   两人说话间,又有别家小姐过来邀请他们去江边喝流觞酒,颜千钰是来者不拒的,袁绍晖推脱不过,被颜千钰拖着一起去了。   宴席之后,众人又游了画舫,曲江宴才算结束,所有人都尽兴而归。   德昭帝一直将沈少洲带在身边,教了大半天如何哄小姑娘开心,末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赶紧的,明天开始便用起来。”   赵柏棠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少洲,附和道:“沈大人可别辜负了父皇的一番苦心。”   沈少洲瞥了赵柏棠一眼,朝德昭帝抱了抱拳:“多谢陛下指点。”   德昭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吩咐春喜摆驾回宫,众人恭送圣驾后,各自回家。   赵柏棠回到端王府后,直接便去了书房,一直留到晚上。他修了一封密函,将一名死士召了过来,将密函交给他:“送去景州,亲手交到孟海发手上。”   “是,王爷。”   赵柏棠走出书房,倚在廊柱下看了一会儿月亮。   他从小就会讨自己父皇的欢心,所有人都说他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大夏历代太子也并非都是嫡长子,因此他的幕僚一直坚信,就连他的母妃也以为,他父皇早晚会把赵梓枫废除,转而立他为太子。   可他知道他的父皇不会。   果然,在所有人都毫无准备的时候,太子被接回来了,开始着手代为处理国事。   也不知为何,他的直觉一直都很准,许多事情他都有种似曾发生的感觉,可他分明都是第一次经历。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偶尔他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的事有发生过的,也有未曾发生的,可奇怪的是,那里面有一部分,梦醒后居然成真了。   他时不时会在梦中见到一个女人的背影,但他醒来后从不去回想,他更在意的是梦中那近乎预测一般的事情。   在十五岁以前,这些直觉让他无往不利。   可自从沈少洲出现后,一切似乎都变了,他的直觉变得有些模糊。但他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能从形势判断,一件事当做不当做。   然而,自从去年以来,他又开始做那些奇怪的梦——准确地说,是自从遇见颜卿卿以后,他就经常做梦。   从知雅堂回来的那晚,久违的梦境再次出现。   梦里依然是大夏,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女人,站在城楼上,风吹得她的衣袖猎猎翻飞,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看见二十四五岁的自己远远地看着她,看到了自己眼中想要折断那人羽翼的阴暗,然后又在那人转过身来时飞快地掩藏好,用温文尔雅的面孔唤她一声娘娘。   女人转过身来,身段玲珑,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眉眼间风流尽显。她微微皱着眉,似是有些不耐,问他何事。   她穿着太后的制服,却非常忌惮他。   因为在那梦境中,拿他当太子挡箭牌的父皇早已驾崩,返京继位的皇兄也不在人世了,而那手握禁军重权的宣平侯,在梦中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   没有人能与他抗衡,若非顾全名声,若非要那人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他大可以强取豪夺,直接坐上那龙椅。   尽管只是梦,赵柏棠却有种奇异的真实感,仿佛梦境中的一切,早已经发生过一样。   赵柏棠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那纵横交错的掌纹,缓缓地握了起来。   他不相信命理一说,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 第71章 媚香 沈大人,这是不是对你没效?   第二天, 宣平侯沈少洲即将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赶赴西疆景州的消息一出,朝野上下俱是震惊,有人开始猜测, 宣平侯被调离京城, 也许是要失势了。   下朝后, 百官陆续走出两仪殿, 颜千钰品级低, 在门边等到沈少洲出来后, 将他拉到一边, 苦着脸道:“沈少洲, 你怎么回事?昨天哄了一天都没把人哄好?我昨天一回府就被卿卿发了一通脾气!”   沈少洲处理府兵这件事, 之前也询问过颜千钰的想法, 所以颜千钰也早就知道了。当时两人就约定,由沈少洲找个机会跟颜卿卿坦白这件事, 谁也没想到做日林征突然就横插一杠。   昨日曲江宴结束后,颜家父子也回到了府中。   颜不易与颜卿卿谈了很久, 先是从家国大义下手, 后又说到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沈少洲总不能一被提到,就让人想起是个抓刺客的权臣。   颜卿卿不敢在父亲面前说什么,于是一边听一边温顺地点着头,颜不易自然也就以为闺女被说通了。颜千钰一听他爹这么说,于是放心大胆地去找颜卿卿,然后就被发了一通脾气。   两人边走边说,沈少洲叹了口气,低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颜千钰做梦也没想到, 心高气傲的沈少洲也会问他“怎么办”,要是换做从前,这都能够让他吹一年了,可现在这难题是他那一向好脾气的妹妹。   他就没见过乖巧听话的妹妹这么生气。   然而,这不是普通的争风吃醋小误会,若是沈少洲一个倒霉,说不定卿卿跟沈少洲就真的阴阳两隔了,也确实是该生气的。   颜千钰顿时又有些心疼自己妹妹:“这事儿你也是活该!”   沈少洲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帮你的帮你的,你别急。”颜千钰安慰道,“我等会儿先回去看看她现在什么情况,然后派人给你传话?”   沈少洲有些犹豫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颜千钰想了想,道:“也行吧,你可以在外面等着。”   万一卿卿消气了也说不定,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两人回到颜府,颜千钰问了一下家仆,被告知四小姐出门了。   颜千钰问道:“那四小姐有说去哪里了吗?”   家仆摇了摇头,老实道:“没说。”   沈少洲一脸失望,只得在颜府上等颜卿卿回来,与颜千钰一道去了书房议事。   将近傍晚的时候,颜卿卿回来了,家仆连忙去颜千钰的书房通知沈少洲,沈少洲马上往外走。   颜卿卿本来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与珍珠有说有笑,冷不防看到沈少洲从内堂转了出来,表情一凝,笑容消失了。   沈少洲走过去,牵了签颜卿卿的衣袖:“卿卿。”   颜千钰也跟了出来,看着厅中的两人,叹了口气,朝侍女家仆们打了个手势,让全部人都退下了,自己也退了出去。   颜卿卿只不看他,低着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想见你。”沈少洲苦笑着叹了口气,“卿卿,我想把你的每一个模样,都牢牢记在心里。”   少女那低垂的眼睫颤了一下,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沈少洲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那凝脂般滑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颜卿卿身体一僵,最终却也还是没有推开他。   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早已没了火气,眼底藏着不想被其他人看见的忧心。   一切已成定局,沈少洲去西疆势在必行,颜卿卿在得知的刹那自然是生气的。   因为在乎和担心,所以才会生气。   两人心知肚明,分别在即,每争吵一刻钟,在一起的时间便少一刻钟。   少年得志,手握重权,美人在侧,沈少洲不是没有想过退缩的。   上一世不知情爱,也就不明白为何赵梓枫将三千宠爱都给了颜贵妃;未尝情欲,也就不懂得为何颜太后裙下之臣前赴后继。   他已经发现了,自从自己与颜卿卿定情后,他做了许多从前不会做的事情,甚至为了她派顾骥假装刺杀德昭帝,犯下欺君之罪。   可即使一切重来,他依然会选择这样做。若是上一世的自己站在他面前,肯定会指着他大骂乱臣贼子。   他与上一世卿卿身边的男人一样,也沉溺温柔乡中了。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强迫她的,她懵懵懂懂地随了他,甚至被卷入了危险之中,他所做的一切,都出于他的意愿。   也许上一世的颜贵妃也是这样,是赵梓枫心甘情愿地将权力交到她手中,她本不该为大夏的倾塌负责。   他知道府兵问题的隐患,若现在不处理,以后大夏又会面临上一世的困境。他不想做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的人,更不愿卿卿再担祸水之名。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轻声道:“卿卿,你是我远赴西疆的勇气。”   他的目光专注而热烈,藏了千言万语,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品。   颜卿卿在心中叹了一声,轻轻地靠在了他身上:“沈少洲,我现在不生气,但是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活着回来。”   沈少洲笑了笑,伸手环住她:“好。”   颜千钰看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就猜到他们肯定能和好了。他们和好了,也就意味着他不需要再承受来自妹妹的怒火。   晚上等沈少洲离开之后,颜卿卿主动去找颜千钰问西疆景州的情况,末了之后又说有事想要找红凤,问他要怎么联系她。   沈少洲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找红凤做什么?”   颜卿卿脸色微红,明明书房中没有其他人,但她仍是觉得不好意思,凑到颜千钰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颜千钰听完后目瞪口呆,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半天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卿、卿卿啊,沈少洲就是再正人君子,也扛不住你这样……要是让爹知道了,非抽死沈少洲不可。”   颜卿卿咳了一声:“你不说我不说,沈少洲更不会说,爹不会知道的。”   颜千钰一脸头大,颜卿卿见他不肯答应,不高兴地说:“二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合着沈少洲一起瞒着我,现在让你帮个小忙怎么了……”   “好好好!”颜千钰见她要翻旧账,连忙一脸求饶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去给你请她过来!”   随后几日,宣平侯府都在忙着收拾沈少洲准备出发的行李,而沈少洲离开京城期间,神武军暂时由下属的将军代管,这几天也需要将军务进行交接,晚上才有时间与颜卿卿在一起。   临行前一天,众人晚上要为沈少洲饯行,颜千钰一下朝就又将他拖到一边,皱着眉头看他。   沈少洲被颜千钰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颜千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我爹说过的吧,你和卿卿成亲前,你不能碰她。”   这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沈少洲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颜千钰一脸警告地说:“那你得继续把这句话一直记到你俩成亲前。”   “到底发生什么了?”沈少洲简直一头雾水,“我这都要去西疆了,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颜千钰仍是不放心,一脸操碎了心的模样。   唉,这年头,做哥哥真是太难了。   颜千钰忧心忡忡地走了,剩下沈少洲仍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等到了晚上,沈少洲终于知道,颜千钰为什么这么担心了。   送行宴设在沈府上,但颜卿卿并没有来,秋冬告诉沈少洲,说颜卿卿在宣平侯府等他。众人也十分识趣,吃了饭说完践行的话,便早早地放他回宣平侯府。   临走前,颜千钰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又跑到沈少洲旁边说道:“沈少洲,还记得今早咱俩的约定吧?”   沈少洲一脸无言:“记得。”   颜千钰叹了口气道:“去吧,别让卿卿等久了。”   沈少洲点点头,坐上马车回到了宣平侯府。他走进府中,才发现今晚许多地方都没有点灯,府内比平时暗了许多。   沈少洲看了看四周,皱了皱眉:“怎的都不点灯,这么黑,要是卿卿摔着了怎么办?”   秋冬偷偷一笑:“少爷,不会的,您放心好了。”   说着,秋冬大声拍了两声掌,不远处的前厅忽然亮起了烛火,秋冬朝沈少洲躬身:“少爷,秋冬先退下了,颜小姐正等着您。”   沈少洲心中猜到颜卿卿在厅里等他,于是便走了进去。   厅内铺了席子,竖了几张屏风,屏风后各自坐了一名乐师,乐师盘膝而坐,身前架着乐器。沈少洲看着厅中唯一一张案几,上面摆了些酒菜,料想是为他准备的,于是便走过去坐下了。   轻快的乐声忽然想起,带着异域风情,沈少洲余光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身穿波斯舞衣,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踩着乐声旋转扭腰。   他正喝着酒,抬眸间看清那是谁时,顿时一口烈酒卡在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   时下异族乐舞广受欢迎,尤其是那舞衣暴露的波斯舞,加之异族舞女热情奔放,更是引得不少男人沉迷其中。   烈酒烧喉,沈少洲被呛出眼泪,目光对上那轻纱蒙脸的小姑娘,看到那双露在外面的桃花眼一弯,纤长的眼尾斜斜飞起,目光流转间尽是旖旎春色。   她将手举过头顶,合十并拢,火红短衫堪堪挡住那柔软的起伏,边缘挂着细细的金线流苏,盈盈一握的纤腰被半遮半掩,更衬得那肌肤细白如雪。   尽管沈少洲已不是从前那迂腐之人,但这世也几乎不怎么看这异族舞蹈,德昭帝倒是很喜欢在宴会上看,沈少洲大多时候也只尽量避开目光,为此还多次被德昭帝调笑。   然而此时他看着面前那美艳之色,发现自己完全挪不开目光。   那是他的卿卿,不是宴会上那大胆的异族舞女。   他知道卿卿的身体柔软,但是不知道她的韧性也如此好,足尖轻点时旋转折腰,让他几乎都要担心她会摔在地上。   那贴在肌肤上的长裙随着旋转的动作飞舞起来,笔直的双腿若隐若现,沈少洲不知不觉间呼吸快乐一些,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看她的舞姿,还是在看她的身体。   颜卿卿赤着足,脚腕上带着细细的铃铛,动作间叮当作响,她一边跳一边来到沈少洲的跟前。   沈少洲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身影,身体在她俯身攀着他肩膀时僵住了。   乐声渐渐地加快了,他闻到了她身上甜而不腻的香气,那味道甚是奇异,让他脑中不由自主地就浮想翩翩。   颜卿卿贴着他,身体柔若无骨,顺势坐到了他怀里,乐声戛然而止,乐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静谧无声,香气在两人间萦绕。   他想起之前只看到她肩膀时便流了鼻血,此时此刻看到的可不止肩膀。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膝盖,咳了一声,别过目光:“今天卿卿换了别的香吗?”   “嗯,”颜卿卿应了一声,凑到他耳边低笑道,“是媚香。”   沈少洲:“……”   颜卿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手指抵在下巴处,精致的锁骨与肩头凹出一个漂亮的肩窝。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游弋,皱了皱眉:“没起效吗?”   沈少洲:“……”   难怪他感觉这么不对劲,卿卿居然对他用这种东西?!   他应该说什么?不管说有效还是没效,都很不妥吧?   这就是颜千钰早上跟他说的事情吗?   这颜千钰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由着自己妹妹胡来!   “沈大人,你是不是……”颜卿卿一脸试探和犹豫,随后又咬了咬唇,小声道,“没关系的,就算你……我也不会介意的。”   沈少洲:“……”   他感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偏生这不知好歹的小姑娘还抱着他安慰道“没关系的”,他终于忍不住按着她压向席子上,欺身笼着她,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颜卿卿,你找死!”   想知道有没有起效是吗?就怕她到时候想吃后悔药都没有!   颜卿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沈少洲怒道:“你还笑!”   “骗你的,”颜卿卿抬起腿,赤足抵着沈少洲胸口,脚腕上铃铛轻响,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普通的调香。”   沈少洲:“……”   那波斯舞裙两边开叉,绫罗滑至一侧,沈少洲眼前白花花一片,只觉得鼻管一热,啪嗒一声,一朵血色小花开在了颜卿卿腿上。   沈少洲:“……”   颜卿卿噗地一声,几乎要笑出眼泪。   沈少洲连忙后退,一脸崩溃地转过身,飞快地解开腰带,将外衫脱下来,头也不回,反手将外衫准确地罩在颜卿卿头上,咬牙切齿道:“穿上!”   颜卿卿也逗得差不多了,忍笑着将沈少洲的衣服披到肩上,绕到沈少洲身前。沈少洲见她没将衣服笼好,又咬着牙给她将衣服拉得密不透风,在腰间打了个结才算完事。   见颜卿卿目光还在乱飘,沈少洲抬手捂着她的双眼:“颜卿卿你这个小登徒子!”   颜卿卿也不恼,仍是笑吟吟道:“沈大人,景州靠着西域,波斯舞娘随处可见,我这不是怕你到时候把持不住,提前试一下吗?” 第72章 服侍 沈大人,让卿卿服侍你可好?……   沈少洲一身燥动,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返回案桌前坐了下来,掩饰地曲起一条腿,装作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酒, 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颜卿卿跟了上去, 跪坐在他身侧, 把头靠在他肩上, 放软了声音:“大人, 让卿卿服侍大人可好?”   沈少洲又被呛到了, 满脸通红地看着她, 捂着嘴咳嗽起来。那烈酒卡在喉间, 仿佛一点一点深入了他心中, 火星燎原一般, 唤醒了体内那蛰伏的野兽。   他连连后退,一脸受不了地推开了颜卿卿, 求饶道:“卿卿,别玩了。”   颜卿卿身上披着的外衫本就没有腰带, 刚才沈少洲只随意打了个活结, 两人拉扯间那活结早就松开了,外衫敞开,又露出了里面的短衫。   颜卿卿被沈少洲推了一下,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一仰,吃痛地低呼了一声,倒在席子上。沈少洲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扶她,连声道歉:“卿卿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碰着哪里了?疼不疼?”   她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大人为什么要推开卿卿,是卿卿不够好吗?”   沈少洲:“……”   这小姑娘今晚是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扶起她,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怎么会呢?别胡思乱想,卿卿是最好的。”   颜卿卿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卿卿服侍大人喝酒好不好?”   她的神情像极了宴席间害怕得罪权贵的舞娘,妩媚的脸上带着脆弱的目光,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既想温柔地呵护爱宠,又想狠狠地肆虐一番。   沈少洲的喉结动了动,哑声道:“只喝酒。”   颜卿卿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软软糯糯的尾音仿佛一根羽毛,在他心头扫过,撩得他心头微痒。   她偎依在沈少洲怀中,拿起酒壶,将酒杯满上,捏着酒杯递到他唇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沈少洲看了一眼那酒,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颜卿卿,就着眼前的美色喝了下去。   随后,她又把杯满上,这次却没有递给沈少洲,而是自己衔着杯沿,贴着他刚才喝过的地方,一边看着他,一边慢慢地倾斜了酒杯。   烈酒辣口,颜卿卿眸中泛起粼粼水光,眼角艳如红鲤,目光迷离,沈少洲看着她,有些口干舌燥,也许是酒气醉人,他不自觉地微微愣神。   颜卿卿眼神微动,指尖一松,在酒杯滑落的时候,捧住了沈少洲的脸,浓烈的酒气覆了上去。   沈少洲蓦地睁大了眼,倒映着她狡黠的笑脸。鼻尖香气萦绕,他闭紧了唇齿,可怀中的少女耐心非常好,揽着他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厮磨。烈酒烧身,他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努力地抗衡着心中那股冲动,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好熟练。   为什么她会这么熟练?   明知道颜卿卿已不是上一世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颜贵妃,明知道这一世她与赵梓枫之间没什么,可此时他脑中还是忍不住浮起那年轻帝皇与宠妃在一起的身影,想到她也曾这般妖艳地赵梓枫面前绽放,心中的妒火不受控制地燃了起来。   沈少洲微微眯了眯眼,眸色一沉,忽然反客为主,欺身而下,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扫过案几,上面的酒菜顿时稀里哗啦地被扫了一地。   天旋地转间,颜卿卿耳边只听得一阵杯碟落地的碰撞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案几上,边缘硌得她有些不舒服。   她特地让秋冬铺了一大片席子,沈大人就非得要在这小桌上么?   “谁教你的,嗯?”   颜卿卿听得沈少洲低沉的问话,正要说话时,还未出口就已经被他堵住了。   练武之人的气息不是柔弱少女能比的。   沈少洲将颜卿卿困在案几与胸膛之间,她肺腑被压得喘不过气,张唇时呼吸又被夺去,唇齿间都是他的酒气,她很快就像脱了水的鱼儿,任人宰割。   在颜卿卿以为自己要背过气时,沈少洲终于微微后退了一些,她马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眼前一阵阵发白。   沈少洲垂眼看着底下失神的少女,拇指蹭了蹭她唇角的酒迹。那烈酒方才在她喂他时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流过修长脆弱的脖颈,湿润了精致的锁骨,一路流入沟壑间,没入那轻薄的短衫中。   那水光映着昏黄的烛火,随着少女呼吸间起伏,显得愈发暧昧。   沈少洲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卿卿,颜卿卿被案几边缘硌得不舒服,揽着他的脖子,想借力起来,可身子实在软得厉害,根本起不来。   她撇撇嘴,撒娇般地看着沈少洲,膝盖蹭了蹭他腰侧:“沈大人,我们到席子上好不好?”   沈少洲却反而俯身而上,颜卿卿皱了皱眉,推了推他,他拉下她的手,压在她耳侧,轻而易举地将她的不满镇压了:“那卿卿先告诉沈大人,卿卿都是跟谁学的这些?”   颜卿卿眨了眨眼,见沈少洲脸色不善,只好老实道:“风月馆的馆主。”   沈少洲顿时血气翻涌,眼神赤红,颜卿卿连忙又补充道:“只有言传,没有身教!那是二哥的朋友,真的只有言传,我发誓!”   以前见识过红凤那妩媚之态,颜卿卿一直记在心中,前几天让颜千钰帮忙联系,好让她请教一番,谁知道红凤不在京中。但好在展轻扬在,红凤还是他的下属,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展轻扬居然是风月馆的馆主,于是颜卿卿就直接找上了他。   沈少洲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按在怀里,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道:“以后不许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颜卿卿乖顺地点了点头:“卿卿听沈大人的。”   她听着沈少洲极力忍耐的呼吸,攀着他的肩旁,在他耳边轻声说:“沈大人,沈大人想对卿卿做什么都可以。”   沈少洲身体一僵,她枕着他的肩头,抚上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笑道:“沈大人一到了景州,定是有许多酒宴等着沈大人的。卿卿怕沈大人在景州看到其他女人就把持不住了,得让沈大人的身体记着卿卿才行。”   沈少洲脸色通红,可颜卿卿一脸认真,他才发现这与以往她逗自己时都不一样,她是认真的。   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心中一阵柔软,夹着几分刺痛。他怜惜地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傻卿卿,我怎么会这样对你呢?”   颜卿卿小声道:“没关系,我愿意的。”   “可我不愿意,卿卿。”沈少洲满目温柔,轻轻地在那泪痣上啄了一下,“我舍不得。”   沈少洲抱着她,心中却不再躁动不安,体内那作乱的野兽也退回了黑暗中。   他的小姑娘值得最好的。   他应该骑着乌霜为她引路,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而她应该要戴着凤冠霞帔,坐在八抬大轿中,后面跟着十里红妆,在京城中所有女子羡慕的目光中,嫁入宣平侯府,喝过合卺酒后,再在撒着红枣莲子等的被褥上拥有她。   沈少洲扯过那件被仍在一边的外衫,替颜卿卿披好,笑了笑道:“今晚卿卿在这里过夜吧,我想看着你。”   颜卿卿点了点头,颜卿卿垂着目光,抿着唇不说话。   沈少洲出去让人准备沐浴的热水,两人分别沐浴后,沈少洲将颜卿卿带到厢房中。她躺到床上,沈少洲替她将被角掖好,坐到了榻边的踏脚上,拨了拨她的额发,低声道:“睡吧。”   月色从窗外倾泻进来,两人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然而颜卿卿听着沈少洲的声音,却能想到他此刻脸上的模样。   颜卿卿小声道:“我睡不着,我怕我一醒过来,你就不见了。”   沈少洲低笑道:“不会的,我明天出发前叫醒你。”   她掀开了被子,往后挪了挪,让出了一片空位:“你上来。”   沈少洲沉默了一下,随后黑暗中响起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他轻巧地翻了上去,躺在颜卿卿旁边,拉过被子替两个人盖好。   两人相对而卧,颜卿卿抬手搭在沈少洲腰侧,把脸埋在他身前:“沈大人。”   沈少洲摸了摸她的头发:“嗯?”   颜卿卿道:“我好喜欢沈大人。”   沈少洲忍不住笑了:“沈大人也喜欢卿卿。”   自从曲江宴那晚开始,因为担心沈少洲的这趟远门,颜卿卿一直都睡不好。然而很奇怪的是,就在他临出发前的这一晚,颜卿卿竟然一夜好梦,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一早,她从沈少洲怀里醒来时,一仰起脸就看到了沈少洲含笑的双眼,脸上后知后觉地烫了起来,又埋进了他的前襟。   沈少洲哭笑不得,抬起她的下巴,嗓音微哑:“这会儿又害羞了?” 第73章 邀请 荷香楼的老板竟然是他。   颜卿卿攀着沈少洲的肩膀, 飞快地在他唇角上啄了一下:“沈大人,你以后是我的人了。”   这话霸道又可爱,沈少洲很乐意顺着小姑娘的心意,听话地点了点头。他眼神明亮, 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那卿卿要对我负责。”   天色将亮, 沈少洲起身后出了厢房, 唤人来伺候颜卿卿洗漱, 自己也先去换衣服。   秋冬上前来伺候, 沈少洲道:“我自己来吧, 你去唤顾骥过来, 我有事情要吩咐。”   秋冬应声而去, 没多久后顾骥便来了, 朝沈少洲抱了抱拳:“侯爷。”   “顾骥, 你是我最信任的下属。”沈少洲看着他道,“此次西疆之行凶险万分, 可我并未惧怕。”   “承蒙侯爷赏识。” 顾骥沉声道,“下属自当护得侯爷周全。”   “不, 你留在京中, 替我保护好卿卿。”沈少洲看着顾骥错愕的表情,笑了笑,“她便是我的命,你在京中,我才能安心。”   顾骥单膝跪下领命:“属下明白,定不负侯爷所托。”   沈少洲本次调任早有准备,从入仕的时候就开始调查,力求釜底抽薪一击即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德昭帝也只是下了一道圣旨, 未设宴践行,也未说什么宽慰的话,于是导致其他人认为沈少洲失宠于德昭帝。   宣平侯府的马车一路驶出东门,停在了神武军校场边。   沈少洲平日不屑于拉帮结派,到了此时,别人认为他失势,也就没什么人来送行了,来的都是沈李两家,还有颜家的人。   看到颜卿卿从侯府的马车上下来,其他人脸上也没什么惊讶,随后开始与沈少洲一一道别。   颜卿卿看着在一边等候的近卫队,走到了他们面前。近卫们正要朝她行礼,她却已经朝他们福下身,微微垂首:“诸位。”   她并未起身,近卫们顿时大惊,连忙朝她回礼。百里无忌急得汗都要出来了,连声道:“颜小姐,快快请起!”   将近一年的时间,百里无忌已经升作了沈少洲的近卫队队长,重生初见时的青涩已经褪去,隐隐透着她熟悉的影子。   上一世他是她的神武军统领,既是她手中的利剑,亦是护在她身前的坚盾。   上一世她将沈少洲流放至南疆,让百里无忌派人去保护沈少洲,可最终沈少洲遇害,成了百里无忌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失手。   重生一世,他竟成了沈少洲的近卫。   当真是天意。   颜卿卿站了起来,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百里将军,请保护好沈大人。”   百里无忌的职位并未到将军,但平日百姓见到军中之人,不管什么职位都通称一声军爷或者将军,故而其他人也没有太在意。   百里无忌郑重地点了点头:“职责所在,必不辱命。”   颜卿卿又福了福身,这才回到颜家人的旁边。沈家老夫人还在叮嘱沈少洲事情,老爷沈复看了看时辰,朝自己夫人道:“夫人,莫要误了时辰了,让他早些出发吧。”   老夫人叹了口气点点头,沈少洲看向颜卿卿,颜卿卿上前一步,忍住了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沈少洲环着她的肩膀,蜻蜓点水般地虚虚抱了一下。   沈老爷皱了皱眉头,自己这儿子虽然与颜家小姐订了亲,四周的也都是自己人,但终究是未过门,不远处整批神武军都列队站在校场,这可说不过去。   沈复下意识地看了看颜不易,果然也看到人家姑娘父亲眼里透着几分不高兴。沈复正要咳嗽提醒,就看到颜卿卿眼圈一红,反手抱着自家儿子的腰。   沈复和颜不易俱是一愣,叹了口气不说了。   颜卿卿很快便松了松,两人稍稍分开。   沈少洲低声道:“等我。”   颜卿卿点点头:“我等你。”   沈少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登上马车,不远处的神武军肃穆而立,转向马车的方向,握着没有出鞘的佩刀刀柄,刀鞘略横,低头无声地行礼,送别自己的统领。   近卫队翻身上面,分散在马车两侧,车夫执鞭扬手,一声脆响后,马车驶进了官道,扬起阵阵尘云。   颜卿卿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眼泪微微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颜不易朝颜千钰使了个颜色,颜千钰叹了口气,小声地安慰了几句。一旁的李潇见她眉间带着几分忧色,也偷偷地跑了过来,满不在乎道:“嗨呀,不就去读一趟圣旨嘛,远是远了点,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去去去一边去,”颜千钰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颜卿卿眼神一黯,沈、李两家怕是还不知道其中的风险。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沈家老爷和夫人,老夫人见她抬起头,也走了过来宽慰了一番,她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压下心中的情绪。   不久后,三家人各自道别回府。   父兄都有官职在身,沈少洲又出远门去了,颜卿卿在府中闷了几天,仍是打不起精神,最后还是陶楚鸢和夏侯雪过来陪她。   颜卿卿也不想别人一天到晚安慰自己,强打起精神,提议去荷香楼听书。   说也奇怪,再难也难不过上一世执政初期,她一样熬过来了,可为何碰上了沈少洲,她就坐立不安,担心得要命呢?   她上一世在宫中气闷的时候,最常去的就是荷香楼了。起初是因为怀念经常带她来的赵梓枫,后来则是因为习惯了,也喜欢听王老七活灵活现的说书。   平时她和颜千钰偶尔也会过来,就坐在上一世她常坐的雅间,颜千钰为此还一次性给了一百两,作为那个雅间的长期定金。   三人到了荷香楼,掌柜自然认得颜卿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颜卿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一进来就发现楼里装修了一番。她的记忆中荷香楼是换过老板的,就是从换老板开始,荷香楼的生意开始风生水起,但因为那老板一直没露面,她也就没见过了。   她带着陶楚鸢和夏侯雪轻车熟路地往雅间走,掌柜却一脸为难地跟了上来,满面堆笑:“颜小姐,咱们楼里最近休整了一番,您是咱们荷香楼的贵客,不如小人给您换一间更大的雅间?”   颜卿卿道:“不用了,就往常那间吧,坐习惯了。”   掌柜正还要劝说,陶楚鸢不耐烦地看了掌柜一眼:“说了不用,别废话。”   “啊这……”颜卿卿身后两名侍卫,陶楚鸢身后也跟着云易,掌柜一脸为难,拦又不敢拦,只得小跑着跟上,额上开始冒出冷汗,“三位小姐,那雅间……有贵客在……”   此时那雅间不过距离他们几步之遥,修整过后的雅间连珠帘都换了,细密的珠串反射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连里面几个人都看不出来。   听见掌柜说里面有人,颜卿卿脚下一顿,一脸疑惑道:“可我二哥不是付了定金?”   陶楚鸢嘲讽道:“定是见你们很久没来,不用白不用,有人来了便让人家坐呗。”   “不不不,”掌柜连忙解释道,“这真的是意外……”   掌柜话音未落,雅间内有人挑起珠帘,三人看了过去,颜卿卿与坐在里面的人目光相接,双方俱是一愣,随后对方朝她温和地笑了起来。   陶楚鸢啧了一声,心中暗道一声倒霉:“居然六皇子……啊不对,现在该喊端王爷了。”   夏侯雪的家世比不得两人,家中父亲不过是八品小官,顿时就有些惴惴不安了:“端王爷不会怪罪我们吧?”   挑起珠帘的是赵柏棠的侍女花意,赵柏棠朝她吩咐道:“花意,请三位小姐进来吧。”   花意应了一声,走到三人跟前行了行礼,柔声道:“三位小姐,端王爷有请。”   颜卿卿面无表情地看了赵柏棠一眼,余光中夏侯雪一脸欲言又止,只得压下心中的烦躁,朝花意点了点头:“有劳。”   三人走了进去,原本雅间就小,适合坐三个人,此时即使侍卫们不进来,但赵柏棠带着花意,加上颜卿卿等三个人,雅间一下子就拥挤不堪。   掌柜一头冷汗地站在珠帘边,赵柏棠朝他温声道:“冯掌柜,劳烦你给陶小姐和夏侯小姐再安排一个雅间,这里太小了,莫要委屈了二位小姐才是。”   “慢着,”颜卿卿自然是不想与赵柏棠独处的,一脸不耐地看着他,声音平平道,“这雅间本来就是我二哥定下的,端王爷是想要仗势欺人吗?”   “卿卿,算了。”夏侯雪拉住她低声劝道,随后又朝赵柏棠福了福身,“端王爷,卿卿并非有意顶撞,请王爷见谅。”   “她顶撞本王也不是头一回了。”赵柏棠似笑非笑地看着夏侯雪,“倒是没想到,夏侯小姐的胆子也不小。”   夏侯雪脸色一白,颜卿卿冷冷地看着赵柏棠。   赵柏棠好整以暇地在对面的空位放上一个茶杯,亲自倒了茶,朝颜卿卿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颜卿卿坐了下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赵柏棠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朝冯掌柜道:“老冯,带夏候小姐与陶小姐去晴风间吧,那个雅间风景不错。”   冯掌柜连忙应道:“是是是,小人马上去。”   赵柏棠又叹了口气道:“办事这般不利索,再有下次,可就要扣工钱了。”   颜卿卿一愣,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冯掌柜满脸冷汗:“王爷恕罪,小人保证下次不再犯。”   冯掌柜马上带着夏侯雪和陶楚鸢出去了,两人临走前一脸担心地看了颜卿卿一眼,颜卿卿朝两人微微点头,示意让她们放心。   花意也退了出去,雅间内又恢复了安静。   颜卿卿有些难以置信,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是荷香楼的老板?”   赵柏棠点点头,笑道:“为什么这么震惊?”   梦里,那年轻太后就是爱来这个地方,于是那权倾朝野的端王便暗中买下了这荷香楼。她听书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他也在暗中看着她。 第74章 选择 跟我,我放过沈少洲。   在上一世, 颜卿卿和几位亲王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下朝之后,她偶尔出宫,去的地方就是荷香楼, 而赵柏棠居然就是荷香楼的老板。   颜卿卿看着对面未及弱冠的赵柏棠, 仿佛想要透过他看到上一世那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忍不住在想:他知道吗?   那个带兵逼宫, 只差一点就登上皇位的端王, 知道她平时会去荷香楼吗?   她不知道上一世的荷香楼具体是什么时候换的老板了, 但能肯定不是在她入宫前。   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 物是人非, 眼前的赵柏棠也不是那个端王, 她也已经不是随时都有被刺杀可能的摄政太后, 再想这些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颜卿卿不动声色地转过脸,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我只是没想到, 殿下贵为王爷也会来这市井之地。”   总是一身白衣金冠佳公子的打扮,一张温润谦和的脸, 张口就是与世无争, 怎么看都跟这三教九流的地方格格不入。   因着是往下看,颜卿卿的目光稍稍下垂,眼眸半合,看起来像是有些出神。赵柏棠与她的每次相遇都不太和谐,还是第一次这般安静地坐在一起。   他看着她那半张侧脸,距离第一次相见已过了许久,那褪去青涩轮廓衬得眉眼愈发精致。他目光轻移,从修长白皙的脖颈,到漂亮的锁骨, 一路往下,落到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随后抿了一点茶水,舔了舔唇角。   他还记得那腰肢的手感,曲江宴过去越久,手上残留的触感却愈发强烈。   “颜小姐不也来这里了吗?”赵柏棠笑道,意有所指,“本王与颜小姐都是同一类人,荷香楼永远为颜小姐打开大门。”   颜卿卿忍不住皱了皱眉,收回目光,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赵柏棠大方地随她看,她很快就避开了视线,坐了一会儿后便提出要离开。赵柏棠也不勉强,让花意送了她出去。   从荷香楼出来后,颜卿卿便没什么兴致,陶楚鸢和夏侯雪又安慰了一番,三人这才分开各自回府。   幸好,回府后家仆一脸喜色地告诉颜卿卿,沈少洲来信了,颜卿卿眼神一亮,从荷香楼那处染上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驿站间传信有好几种方法,军报只用跑马,紧急军报八百里加急,而普通家信可用信鸽或者驯服的鹰隼。   飞禽信管细比女子的尾指还细,颜卿卿如获至宝,握着那小小的信管捧在心口处,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去了书房,拆开封条,将信从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书信不过半只手掌大小,她慢慢地展开,沈少洲的字迹一点一点地现了出来。   【一切安好,唯寤寐思卿,辗转反侧。】   【看星河灿烂,听耳边虫鸣,念卿怀中娇软。】   【心无所惧,自当一往无前,不负家国不负卿。】   寥寥几句,颜卿卿却看了许久,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中念着,唇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她甚至想到了沈少洲写信时的画面:他为了赶路留宿野外,在火堆旁写下了这封信,然后第二天经过驿站时才将它寄回京中。   颜卿卿的手指抚过上面的字,半晌后拿过案桌上一本书,翻到中间,将信夹在了里面,然后又将书放好,准备写回信。   她有太多话想说,但纸张很小,她写了又撕,嘶了又写,翻来覆去将近一个时辰,才将信写好。   她将墨迹吹干,快要装进信管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拿着信纸跑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之前调过的胭脂,用手指沾了一点,细细地抹在唇上。   她抿了抿唇,拿着铜镜细细地照看一番,确认抹均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信覆在唇上,一点一点地按压后,又拿了下来。   那秀丽的字迹上,顿时有了一个透着兰香的唇印。   颜卿卿忍不住去想,不知道沈少洲看到信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耳尖不由自主地一红。她将信封好,因为不确定沈少洲会在哪个驿站停留,所以她让珍珠往京中驿站跑一趟,直接寄去景州驿站。   因着这封信,颜卿卿心情好了起来,也开始主动出门了。   太子赵梓枫归京已大半年,太子妃之位一直悬缺,朝中大臣有人奏请德昭帝,为太子立妃,德昭帝虽未当场表态,但很快便传来消息,皇后要在御花园办一个百花宴,邀请各家小姐夫人来赏花。   虽未明说,而且里面还邀请了已婚的夫人和定亲的小姐,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是要为太子选太子妃了,连有的庶出的官家小姐也在邀请名单中,怕是要正妃侧妃一起选。   颜卿卿拿着那张请帖,摸了摸下巴:“太子殿下有意属的姑娘吗?”   “那谁知道呢?”颜千钰头也不抬地说,“反正你也要去的,到时候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颜卿卿:“……”   颜千钰刚从宫中回来,颜卿卿就又缠着他问西疆的事情,颜千钰被她问得头大,转而说道:“现在许多人都以为沈少洲失势了,你去百花宴的时候,得注意些,可别被其他小姐欺负了去,哥哥到时候也进不去帮你。”   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有家世和容貌都不够,还要够聪明,这样才能成为太子的助力,皇后说不定也是要趁机测试各家小姐。有的侍女天生聪明,能帮主子蒙混过关,所以请帖说明了不能带侍女随从。   颜卿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放心吧。”   百花宴转眼即到,天还未黑的时候,宫中派人前来接各家小姐进宫,一路带至御花园。颜卿卿与陶楚鸢都是心中有人的,自然无需费尽心思被皇后看上,自觉是来凑人数的,来到后便纯粹地吃点心和赏花。   御花园内四季常青,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蝶舞成群,庭阁楼宇错落有致,假山怪石点缀其中。   不管是已婚夫人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毕竟都是受皇后邀请,今晚都极致打扮,一时间御花园内各家女眷争奇斗艳。   各家小姐的座位早就排好了,颜卿卿与陶楚鸢的位置刚好连在一起,两人坐在案几前随意聊着。   颜卿卿正拈起一块糕点,准备垫垫肚子,楚芳菲与梁晓敏刚好从前面路过。   楚芳菲看着颜卿卿手上那糕点,先是一脸惊讶,随后抬起绢扇掩唇而笑:“那日在风月馆见二位同榻寻欢,不料宣平侯转眼去了那荒蛮之地,本以为颜小姐会茶饭不思,没想到颜小姐还吃得下。”   梁晓敏也一脸嘲讽地笑了笑,接着道:“颜小姐倒是心大。”   陶楚鸢是知道楚芳菲的,那可是李淳媚的表姐,当初在颜卿卿的庆归宴中,跟陶楚鸢当面互怼的就是李淳媚。   此时一见楚芳菲作妖,陶楚鸢哪里忍得住,真要暴起怒怼,被颜卿卿按了下手臂,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楚芳菲也看到了颜卿卿的小动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得色。   沈少洲当初在风月馆让她有多难堪,今日她就要十倍奉还给他想护着的人。   别说是颜卿卿,就算是沈少洲本人在,一个失了势被扔去边疆的落魄臣子,她对上他也丝毫不怂。   在这里看到楚芳菲和梁晓敏,颜卿卿一点都不意外。   周围人来人往,听到楚芳菲刚才说的“同榻寻欢”四个字时,已经有不少人放慢了脚步,装作不经意地看向颜卿卿。   这位颜家四小姐自从返京后,就成了各家说书先生的话本宠儿,她与宣平侯沈少洲的各种故事都京中传得满天飞。   可惜了,将她捧在手心的御前新贵,一朝落难,论家世,在场多的是一品二品权臣家中嫡小姐,比如那咄咄逼人的楚芳菲就是一品重臣的孙女,颜卿卿对上她是少不了吃亏的。   众人都等着看戏,颜卿卿慢慢地将糕点吃完,仍是坐着,不紧不慢道:“论心胸博爱,自然是比不过楚小姐的。长公主的流觞诗会上秋波暗送,风月馆中左拥右抱,今日——”   “颜卿卿!”楚芳菲连忙打断了她,一脸怒容,“你不要胡说!”   京城贵女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流言传得是足够快的。   当初长公主的流觞诗会上,京中的皇子们都去了,楚芳菲也去了,流觞诗会是做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   风月馆更是大名鼎鼎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去过,也知道风月馆是做什么的,沈少洲在的那晚,也有许多人看见,自然也知道同榻寻欢是夸张了,只是想看颜卿卿是怎么反击。   陶楚鸢暗道一声漂亮,几乎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颜卿卿了。   颜卿卿将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楚芳菲:“既是胡说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看我都没生气。”   这就是说楚芳菲之前在胡说,她根本都不屑生气了,反倒是楚芳菲恼羞成怒。   楚芳菲正要发怒,颜卿卿朝前面努了努下巴,一脸善良地提醒:“楚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哦,我是没关系的,就怕楚小姐回家不好交代。”   说着,颜卿卿与所有人一样,起身走出案几,提了提裙裾,款款跪下。   楚芳菲连忙转过身,果然看见德昭帝、皇后和太子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入了御花园。   皇帝亲临,众人自然就没了看戏的心思,连楚芳菲也偃旗息鼓了。   颜卿卿没说错,她虽然是楚家受宠的嫡小姐,却也是家族维持富贵荣耀的筹码,若是嫁给太子,那将来便是皇后,能带给娘家更多的权力。   她家中是一品大官,座位被安排的最前,有非常大的可能被太子看上。   德昭帝让众人平身,各家小姐优雅地回到自己座位,宫女们安静又快速地将各个案几都收拾干净,百花宴便正式开始了。   德昭帝与皇后显然都是有备而来的,挑着一些品貌和家世出众的小姐问话,琴棋书画都有涉及,甚至还让人即兴弹琴。   百花宴开始前,案几上的点心已经被收走了。夜色降临,可德昭帝和皇后与各家千金聊了半天,这百花宴竟然都还没有要上菜的意思。   千金小姐们为了养身段,平日每顿自然是不敢多吃的,此时已有不少人感到腹中空空,甚至有人的肚子不受控制地打鼓,离帝后和太子近的,当即就羞得满脸通红。   刚才颜卿卿吃点心的时候,有提醒过陶楚鸢一起吃,垫垫肚子,但陶楚鸢怕吃甜点会胖,于是就没吃,此时自然就后悔了。   她偷偷把脸转向颜卿卿,苦着脸道:“这怎么连吃的都没有,御厨房不会是忘了上菜吧?”   “怎么可能?”颜卿卿低笑道,“只是今晚本就是为了选太子妃,你看你这样的,饿一顿就坐不住了,就肯定选不上。”   陶楚鸢马上就明白了,这是真的直接就在百花宴上试探小姐们的表现。   她看了看四周,果然发现有的人脸上不自觉露出抱怨的神色,有的人在回德昭帝话时腹中打鼓,一羞一紧张,就忘记自己原来说的什么了,一番话顿时颠三倒四。   陶楚鸢唉了一声,双眼都要饿出绿光了:“待会儿回到府上我要吃十个鸡腿!”   颜卿卿忍不住笑了,就在两人低声说话时,一名小太监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了个带盖子的碟子。   小太监朝颜卿卿躬了躬身,低声道:“颜小姐,这是太子殿下让奴才给您送过来的。”   说着,小太监将碟子放到颜卿卿跟前,揭开了盖子,露出里面六块酥黄的点心。   那蓬松的酥皮鲜亮诱人,中间隐隐透着茶色,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味,旁边其他家小姐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陶楚鸢忍住尖叫的冲动,兴奋地“哇”了一声。   颜卿卿抬起头,两丈之外的赵梓枫朝她微微一笑,很快又移开了目光,继续认真听其他家小姐与德昭帝、皇后的聊天。   小太监说了一声“颜小姐请慢用”后,躬身退下。颜卿卿见陶楚鸢那模样,忍不住笑了,与她一起分吃。   陶楚鸢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太好吃了,不愧是御膳房!”   虽然很好奇,但陶楚鸢十分识趣地没有问颜卿卿,为什么太子会专门吩咐人给她送点心。毕竟四周的人都一脸羡慕嫉妒地看过来,许多人今晚都抱着被太子看上的目标,但太子竟然对颜卿卿特别关照。   过了许久之后,德昭帝与皇后感觉差不多了,大太监春喜朝旁边的小太监们点头示意,没过多久后,宫女们终于捧着精致的菜品,一一奉到小姐们的案桌上。   德昭帝陪着皇后吃了一会儿,没多久后便和太子一道起身离开了,众人又是跪下恭送,随后皇后让众人起身,百花宴继续。   大多人都神色蔫蔫,想着如何回去跟家中长辈交代百花宴的表现,唯独陶楚鸢与颜卿卿一身轻松。   颜卿卿调笑道:“待会儿回去还吃鸡腿吗?”   陶楚鸢打了个饱嗝,摆摆手道:“不了不了。”   忽然,一队穿着铠甲的侍卫涌进了御花园,在众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已经包围了整个百花宴,每个案桌前甚至还站了一名侍卫,将手按在刀柄上。   小姐们平时身骄肉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好些人直接瘫软在地。   颜卿卿飞快地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是林正和龙武军?德昭帝与太子前脚离开,后脚百花宴就被禁军包围,难道是德昭帝或者太子出事了?   林征朝皇后告了一声罪,低声解释了一番,皇后脸色一白,点点头。林征朝众人朗声道:“各位小姐,陛下遇袭,刺客仍在逃窜,为了诸位小姐的安危,请诸位小姐移步天香殿。”   此话一出,便代表是要暂时将各家小姐看管起来了,见有人不满,皇后冷声道:“天香殿还是大理寺北狱,各位小姐请选吧。”   全场皆静。   大理寺北狱是关押贵族罪犯的地方,众人原以为让她们移步,是怕刺客挟持她们做人质,所以才想要让她们换个地方集中保护,但皇后娘娘这么一说,显然就是怀疑刺客就在百花宴上了!   所有人顿时就慌神了,谁也没想到来参加一场选太子妃的宴会,结果被卷进这么大的案子里。   颜卿卿眼神一凛,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刚才德昭帝走之前看起来也还好好的,如今女眷一个没走,根本没有刺伤的机会。除非……   下毒!   小姐们下毒的可能性很低,离德昭帝最近的是皇后与赵梓枫,但不管怎样,赵梓枫是肯定要保住的……颜卿卿还在想,冷不防身边的龙武军朝她道:“颜小姐,请。”   颜卿卿回过神,点点头,跟在前面的小姐后面,与众人一起走向御花园中的天香殿。   众人手足无措地被圈在天香殿,互相之间连说话交流都不允许,严密地被看管了起来。涉及到天子的性命,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发大小姐脾气。   不多时,便有太监们抬了许多屏风进来,将每个人一一隔开,防止众人之间对口型,竟是连张坐席都不给。   过了一会儿,德昭帝的贴身太监春喜领着大理寺的人也来了,先是进来看了一下,随后又退了出去,不时将里面的小姐传出去问话。   颜卿卿心中隐隐有种不想的预感。   若德昭帝此时驾崩,那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太子这一世虽然没有在返京途中中毒,但她大哥还在北疆未回来,太子身边少了一大助力。   还有沈少洲,沈少洲与德昭帝之间的商讨都是秘密的,若德昭帝驾崩了,京中大乱,颜家即使想要接应沈少洲,也将是非常困难。   颜卿卿抬起头,看到一位小姐面如土色地被送了回来,跟在那小姐旁边的,正是之前在百花宴上给她送点心的小太监。   小太监朝她走了过来,先是朝看管她的羽林卫出示令牌,随后走近了她,抬手躬身,低声道:“颜小姐,请。”   都这种时候了,赵梓枫的人为什么不跟在他身边,反而来到天香殿?颜卿卿心中有些疑惑,但也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天香殿。   天香殿外被龙武军包围了,小太监领着颜卿卿从龙武军面前走过,龙武军仿佛没看见一般。   颜卿卿停了下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太监低声道:“颜小姐,殿下有急事找您。”   颜卿卿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天香殿,又跟着小太监走了一段,离龙武军稍远一些后,才道:“我不能再走远了,你跟殿下说,如今非常时刻,不可轻举妄——”   “动”字还未出口,颜卿卿就看到小太监眼神有些散涣,唇角血迹蜿蜒而下。   她心头突地一跳,瞳仁剧烈紧缩,上前扶住小太监摇摇欲坠,那重量拖得她单膝跪在地上,她拍了拍他的脸颊:“等等,别死!太子到底怎么样了?”   “殿、殿下他……”颜卿卿心急如焚,恨不得将他倒着拎,把话全倒出来。小太监揪着她的衣襟,看着她的眼里全是愧疚,“对不起……”   颜卿卿心念电转间反应过来了:这小太监是不打算透消息给她了!   她当机立断,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回天香殿,拉着小太监的手腕,想要扯开他。然而,那小太监一副濒死的模样,竟然力气大得吓人,紧紧地揪着不放!   颜卿卿与他争夺着自己的衣领,忽然瞥眼看到身前两道影子贴了过来,身子一僵。   那小太监见接应的人来了,不再挣扎,手滑落了,整个人也倒在地上,失去生机的惨白脸庞对看着夜空。   身后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起:“颜小姐,请吧。”   颜卿卿呼吸微颤,压下脑中纷纷闪过的念头,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身看到两名穿着龙武军的侍卫。   “你们……”颜卿卿忍着心中的怒火,眼底犹有些难以相信,“龙武军是天子之卫,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两人不为所动,冷漠地看着她。   其中一人道:“颜小姐,莫要让我等为难。”   颜卿卿从来都不做无谓的挣扎,别说两名龙武军人,一个就能拿下她。两名侍卫一前一后地将她夹在中间,防止她乱跑,朝西六宫的方向走去。   宫中戒严,全是龙武军的人。   天子遇袭,百花宴上的小姐们有嫌疑,而她的父亲与未婚夫,一个是金吾卫统领,一个是神武军统领,自然要避嫌,林征的女儿刁蛮泼辣,没有被邀请到百花宴中,最终自然由龙武军接手了此次戒严。   颜卿卿上一世管过后宫,自然对各宫位置都十分熟悉,前头的侍卫停在了晓宁宫前,为她让开了路。   晓宁宫,淑妃的宫殿。   宫门大开,颜卿卿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映得里面如同白昼,却一个宫人都没有。   颜卿卿以为淑妃会等着她,谁知道七转八绕,走到最深处,才终于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赵柏棠仍是一身白衣,金冠束发,烛光映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愈发无害。他看着渐渐走近的颜卿卿,温声道:“卿卿,让本王好等。”   颜卿卿停在了他几步之外,一脸冷静:“殿下,龙武军可不是你的掌中之物,小心玩火自焚。”   赵柏棠挑了挑眉:“你在担心我吗?”   颜卿卿一脸“你脑子有病吧”的表情。   她现在还不知道德昭帝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赵梓枫那边什么情况,信息的缺失让她无法判断当下局势。   她想了想,只得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柏棠道:“我想要皇位。”   颜卿卿道:“那你和太子殿下去争便是,抓我也没用。”   赵柏棠笑了笑,看着她的目光仿佛有如实质一般,交织成一张网,想要将猎物紧紧网罗其中:“可我不止要权势,我还要美人。”   这疯子!颜卿卿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愿意。”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我会让你选。”赵柏棠仿佛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一脸耐心地点了点头,“跟我,我放过沈少洲。”   颜卿卿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沈少洲此去西疆是危险不错,但也只是危险在目的地,如今沈少洲还在路上,即使赵柏棠派人去截杀,但以沈少洲的武功,身边还有一队近卫,赵柏棠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颜卿卿重复道:“我不愿意。”   赵柏棠扶着身旁的书架,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可惜了。”   颜卿卿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就看到赵柏棠朝她笑了笑,手指微动。   静谧的殿内响起一下轻微的“咔嗒”声,颜卿卿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地板忽然一空,让她瞬间没入了地下暗道。   赵柏棠看着消失的美人,再次扭动机关,那展开的地板再次无声合上。 第75章 执念 你是他的执念,不是我的。……   夜半三更, 皇宫内无人入睡,却一片死寂。   此时离早朝还有一个多时辰,重臣们本该还在家里的高床软枕中熟睡,却突然被请到了宫中两仪殿, 去到后看见的却不是德昭帝, 而是太子赵梓枫与端王赵柏棠。   在场的都是京中三品以上的重臣, 官场中跌滚摸爬多年, 即使无人开口,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猜测, 各自与相熟的同僚飞快地互相看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出来忧色。   太子坐于龙椅下方, 脸色沉静, 目光扫过下面众人。   待众人行过礼后, 他才缓缓道:“诸位大人,今夜父皇遭人下毒, 如今暂时还未醒来。父皇是在百花宴上中的毒,所以百花宴的诸位小姐暂时不得离宫, 待彻查此事后, 无关人员会被放离。”   许多重臣家中的千金就在百花宴上,此话一出,下面顿时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家的娇娇女。   颜不易沉声问道:“殿下,此举不妥。后宫乃是陛下和诸位娘娘的休憩之所,若殿下认为刺客就在百花宴,何不将参加百花宴的人投入大理寺狱?”   颜不易的提议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后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即使入宫为妃,那都要经过提前打点, 进去后步步为营。如今只是参加个宴会,谁会想到发生这种事?   德昭帝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若一直不醒,家中女儿要在后宫呆到什么时候?在大理寺狱他们还能想办法打点,在后宫却力有不逮。   颜不易此言一出,许多人神情微变心动,但附和的人却并不多。   端王赵柏棠叹了一声,无奈道:“若但是如今父皇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此事不宜张扬,否则必定引起百官恐慌,民心不稳。”   “而且,”端王话锋一转,脸上非常诚恳,“暂留宫中,无损各位小姐的清誉,若是进了大理寺狱,总归对她们的名声都不太好。若是咱们大夏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竟是进过大理寺狱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端王一番话连消带打,还抛出了巨大的诱惑,群臣们一时无人说话,重新打量起这往日不显山露水的端王。   名门世家的千金,名声固然是最重要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颜家那位如此幸运,进过大理寺狱还能得圣上亲自赐婚,跟御前新贵定亲。   端王的意思很明显了,太子妃就是在百花宴上选出来,这对各家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颜家自然是不需要这机会的,但是其他家都想要。   万一就是自家女儿成了呢?那自然就不能留下进大理寺狱的污点了。   兵部尚书李立成问道:“方才下官来时见宫中均是龙武军,颜家小姐也在百花宴,神武军与金吾卫自然要避嫌,只不知其他禁卫是否也会一同巡守?”   “本宫也要避嫌。”赵梓枫面不改色道,“本宫身边的一名小太监也中了与父皇一样的毒,在天香殿附近身亡,故东宫十率不会参与进来。”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赵柏棠笑道:“皇兄自然不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该避嫌的还是避一下为好。”   “那是自然。” 赵梓枫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朝众人道,“为稳定朝中百官之心,父皇醒来之前,本宫将对外称父皇抱恙,期间由本宫监国,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纷纷道:“谨遵殿下谕令。”   五更前,百官陆续进宫准备上朝,龙武军已退守至御花园,百官所见如常,直至见到太子监国,听到德昭帝抱恙,也只是脸上露出为龙体担忧的表情,唯独颜千钰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   她的妹妹,已经一夜未归了。   若宫中无事,若德昭帝只是身体不舒服,何至于将她留在宫中?更何况,他爹三更半夜就被召去宫中了。   颜千钰下意识地看向颜不易,见他朝自己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忧色。颜千钰心中还是觉得不妥,但父亲在前,还是稍稍稳了一点。   下朝后,颜千钰马上跟上了颜不易,赵柏棠看了那父子俩的背影一眼,眼眸半合,唇角微微勾起。   他走出两仪殿,在殿外等候的贴身护卫躬身跟了上来。   赵柏棠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高台上的赵梓枫,往后宫的方向走去。两仪殿在身后越来越远,他不紧不慢地朝侍卫问道:“影一,颜卿卿如何了?”   影一道:“回王爷,颜小姐还未醒过来。”   赵柏棠点了点头,吩咐道:“派人跟好颜千钰,等他传消息出京城,在城外截杀信使,扣下信件。”   影一应下了。   赵柏棠道:“去吧。”   影一有些犹豫了:“待下属将王爷送到那处……”   “无妨,”赵柏棠笑了笑,温文尔雅的脸上浮起几分胜券在握的神色,“如今守在这里的都是本王的人,有何可惧怕的?”   影一躬身道:“是属下多虑了。”   说着,影一领命而去,赵柏棠穿过重重守卫,深入后宫。   *   为了防止战乱时皇室血脉尽失,大夏皇宫底下建有密室,作为临时避难的场所。   颜卿卿上一世都没动用过这玩意儿,她做梦都没想到,赵柏棠才刚封王不久,居然就真的敢对她下手,用的还是这种下三滥手段,让她顿时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憋屈。   那机关之下是一条长长的暗道,冰冷坚硬又光滑,脚下一空的时候她觉得心脏都被悬在了半空,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重重地磕在暗道上,痛得她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然而,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顺着那暗道飞快地往下滑了,许久之后才到底,又顺势摔出了按道口,跌入一个密室,在冰冷的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了下来。   “小兔崽子……”高速滑落后又接连翻滚,颜卿卿晕得眼冒金星,密室显然已经许久没用,被她这么一摔,顿时扬起阵阵灰尘,迎面扑来让她咳嗽连连。   岂有此理……真的是岂有此理!   颜卿卿心情十分复杂,比起自身的处境,更多的是对端王的失望。   上一世跟她斗了十几年的老对手,这辈子居然是个色令智昏的毛头小子!   哪怕他上一世也想谋权篡位,也想要她做他的皇后,那也是在处心积虑了那么多年,大权在握的时候。   如今,德昭帝死没死她不知道,但太子还在,群臣大多还是向着太子的,赵柏棠竟然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她抓了起来?!   颜卿卿气得几乎想笑了。   眼下这个形势也容不得她嫌脏,她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臂弯却在微微发抖,随即又让她摔了下去。   颜卿卿一愣,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密室中没有点灯,她身处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于是鼻子便变得比平日灵敏。   她嗅到了一股异香,当即抬起袖子捂住口鼻。然而,那丝丝缕缕的香气仍是无孔不入,她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意识渐渐地模糊,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漩涡,随后归于沉寂。   她时而感觉自己在云中,神魂都在飘荡一般,时而又觉得自己在水底,浑身沉闷,时而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化作了一粒尘埃。   她仿佛穿过了隔世光阴,坐在御座之后,群臣退散后,那长身玉立的青年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朝服上的五爪金龙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青年挑起珠帘,一手撑在扶手上,一手挑着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温和:“娘娘,昨夜臣所求之事,不知娘娘考虑得如何?”   她神色淡漠:“你做梦。”   青年收回手,一脸惋惜道:“可惜了。”   他求的是与她春风一度,换取他名下之将重挫铁勒。   颜卿卿记得自己应该是给了他一巴掌,然而她看着他,手上却使不出任何力,连抬起手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青年指端微动,转而抚上她的脸颊,明明已经过去的梦境,那感觉却真实得可怕,她甚至能感到对方手上温热的触感……   颜卿卿猛地睁开眼。   昏黄的烛光下,赵柏棠正垂目看着她,一手搂着她,一手捧着她的脸,拇指在她颊边轻轻摩挲。   颜卿卿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缓缓地眨了眨眼,漆黑的瞳仁中浮着些许迷惘的神色。   赵柏棠低笑道:“醒了?”   颜卿卿慢慢反应过来,想起昏迷前的事情,火气蹭地又起来了,张嘴就骂:“赵柏棠你这畜生……”   还没说几个字,她就不吭声了。   方才那声音出来时绵软无力,微弱得跟小奶猫一样,仿佛撒娇一般。   果然,赵柏棠仿佛听不到那些粗鄙的字眼,只笑意愈深地看着她。   颜卿卿挣扎着要起来,赵柏棠好整以暇地等她费尽全身力气,眼看着她就要脱离自己怀抱,伸手又将她捞了回来。   颜卿卿:“……”   赵柏棠看着她一脸脏话的表情,下一刻的动作又让她提心吊胆起来。他将她打横抱起,下了石床:“醒了就该沐浴了。”   一侧墙面轰然升起,颜卿卿随意扫过一眼,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赵柏棠低头看着她:“是不是很适合藏娇?”   颜卿卿稳住气息,一字一句慢慢道:“赵柏棠,你会后悔的。”   赵柏棠挑了挑眉:“我就喜欢看你一脸屈辱地放狠话的模样。”   颜卿卿气息又要不稳了,咬着牙别开脸。   墙的另一面是别有洞天,竟是一个精致的房间,所有物件一应俱全,侍女们低首垂目,安静地等待赵柏棠吩咐。   “花意,伺候颜小姐沐浴。”   赵柏棠唤了一声,候在一边的花意上前一步,接过他手中的颜卿卿。看到颜卿卿明显松一口气的眼神,赵柏棠一脸戏谑,看得颜卿卿心头又是一阵火大。   花意身上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软,显然是会武之人。她抱着颜卿卿绕过房间中央的屏风,屏风之后居然还有个浴池。   几名侍女一同围了上来,与花意一起服侍她沐浴。颜卿卿闻着她往身上抹的香油,皱着眉道:“这是什么?我不要这个。”   花意仍是之前在荷香楼见到的模样,脸上仍是挂着温柔体贴的微笑,却仿佛没听到颜卿卿的话一般,继续在她身上涂抹。   颜卿卿推开她的手,却被她握着手腕反手压在浴池边,虽然不痛,但却让她无法动弹。   她一抬眼,就能看到屏风后赵柏棠的身影。   赵柏棠就在后面,她的一切动静,他都能听到。   “颜小姐,”花意柔声道,“这是王爷为您准备的。”   颜卿卿被按着动不了,身体因为屈辱而微微发抖。其他侍女趁机该抹的抹,该洗的洗,一番折腾后颜卿卿也没了力气,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几个侍女,将她们的模样记在心中。   快要沐浴完的时候,花意起身去取衣服,颜卿卿由着侍女折腾,不多久后花意捧着一叠衣服站在池边,柔声道:“请颜小姐穿衣。”   两名侍女搀扶着颜卿卿转过身,其他侍女安静地取起花意手上的层层衣服,抬手展开。   颜卿卿只抬眼一看,脸色一变,耳边仿佛落下一声惊雷,让她脑中刹那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那一套服饰繁复奢华,八名侍女才将衣服和配饰分拿完。花意手上拿的正是外衣,肃穆的玄色光羽锦在烛火下反射着柔和的光,金丝银线绣出鸾鸟朝凤,是颜卿卿再熟悉不过的图样了。   那是太后的常服。   颜卿卿浑身僵硬地站在浴池中,池水仍是温热,也抵不住她脚底生寒,让她浑身血液像是凝住了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赵柏棠会让她穿太后的常服?   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可这也与上一世差了太远。   颜卿卿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仍是有些发颤:“我不能穿这个,这是太后才能穿的。”   花意不为所动:“只有这个了。”   颜卿卿怒视她:“把我原来的衣服拿过来。”   花意道:“就在屏风后,颜小姐大可自己亲自出去拿。”   颜卿卿胸口剧烈地起伏,热气氤氲,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赵柏棠在屏风后抬了抬手,影子投到了屏风上,指尖夹了一根细管:“沈少洲来信了,想看吗?”   颜卿卿握了握拳,死死地看着屏风。   半晌后,赵柏棠听到了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随后又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最后是珠玉碰撞的脆响。   屏风后静了下来。   赵柏棠耐心地等待着。   没多久,一身太后常服的颜卿卿出来了,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在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女人。   赵柏棠仔细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精致如画的面容,划过修长的脖颈,纤细的双肩,一路往下,半晌后忽地一笑:“果然还是不合适这身衣裳。”   现在的颜卿卿,还是太嫩了些,远不及梦中那太后的风韵。   颜卿卿冷着脸,随后又听到他说:“花意,换另一套。”   花意很快又捧着另一套衣裳走到她跟前,柔声道:“颜小姐,请随奴婢来换衣服。”   这正合颜卿卿的意,顺从地跟花意回到屏风后,看到那一身与她从前常穿的贵妃服一模一样的衣裳,她终于肯定了赵柏棠也是重生的了。   颜卿卿飞快地思索着,赵柏棠应该和她不一样,因为在知雅堂那会儿,赵柏棠的反应根本就不像是认识她的。   失忆了?现在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颜卿卿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赵柏棠若是重生的但记忆不全,那上一世端王的智谋有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她换好衣服后,回到赵柏棠跟前,朝他伸出了手:“把他的信给我。”   赵柏棠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拿什么来换?”   颜卿卿道:“那本来就是我的。”   “是,”赵柏棠点了点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可现在落到我手上了。别说一封信,就连你整个人,都落在我手上了,你是不是不太清楚自己的状况?”   “我看是你不清楚自己的状况。”颜卿卿慢慢地收回手,冷冷道,“皇位还没到手,就开始想其他了?中毒的是陛下,不是太子。”   赵柏棠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颜卿卿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冷冷地看着他。   半晌后,赵柏棠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迫近了她。   赵柏棠比她高了许多,狭小的空间让两人间生出了压迫感,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就又逼近一步。   “听着你一口一句让我去找皇兄麻烦,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心疼皇兄。”赵柏棠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再后退,“你知道吗?我曾经梦见过你嫁给了皇兄,宠冠六宫,最后你也没有辜负他,为了守住他的江山,你做了摄政太后,哪怕被围城逼宫也没有屈服。”   “而现在你为了脱身,让我去找皇兄麻烦。”赵柏棠声音一顿,眼中划过一丝狠色,“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是天生无情,没想到却喜欢了其他男人。”   什么叫做“这么多年了”?你才几岁啊?赵柏棠这话说得奇怪,颜卿卿甚至怀疑他已经将上一世和这辈子混在一起了。   这可不就是疯了?   颜卿卿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放缓了声音:“殿下,那只是一个梦。”   赵柏棠声音一顿,抓着她的力道微微放松了些。她早就被他抓疼了,趁他渐渐平复的时候,一点一点地抽回自己的手。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赵柏棠眼神一凛,微微眯了眯眼。   两人四目相对间,颜卿卿马上不动了。   “你说得对,这只是一个梦。”赵柏棠已经回复到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一脸谦恭无害,“从小我就做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梦长大,梦中那端王权倾朝野人人惧怕,可我却觉得他蠢得可怜。”   颜卿卿一愣,心道你可真给自己长脸,人家端王你比可厉害多了。   “你是他的执念,不是我的。”赵柏棠抬起手,缓缓地贴上少女修长脆弱的脖颈,带起一片战栗,“但有一点我是认同他的,那就是……像卿卿这等尤物,合该在锦帐春宵中哭泣求饶。你落在我手上,我乐意将你捧在手心,却不会让你牵着鼻子走。”   说着,赵柏棠手心一翻,指尖又现出那只让颜卿卿心心念念的信管。   颜卿卿一看,马上伸手去抢,赵柏棠抬高了手,让她扑了个空。   她怒道:“赵柏棠,把它还给我!”   赵柏棠哼笑一声,手腕一动,那信管便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弧,越过屏风,扑通一声落入了后面的浴池。   颜卿卿脸上一急,在赵柏棠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赵柏棠倒抽一口冷气,当即松开了手,被颜卿卿趁机跑开。他脸色一寒,跨了两三步便追上了步履不稳的少女,拦腰将她提了起来。   颜卿卿拍打着赵柏棠的手,急得眼都红了:“赵柏棠,你放开我!”   赵柏棠提着她走到房间角落的床榻,一把将她摔了上去。她趴在被褥间,下一瞬又被赵柏棠翻了过来,死死地压着。   颜卿卿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赵柏棠,你敢?!”   赵柏棠轻易地握住她挥过来的巴掌,将她双腕拉过头顶,另一只手落到她的衣襟上,凑到她耳边道:“你猜我敢不敢?”   颜卿卿微微发抖,颤声道:“我不愿意,赵柏棠,我不愿意!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赵柏棠侧过头,少女眼中已经隐隐有些泪光,却仍是倔强地咬着牙。   赵柏棠知道,她断定了他不会伤害她。   就像梦里他明明无数次有那机会,但就是没有一次痛下狠手。   他咬着那小巧的耳廓,声音沙哑道:“可我后悔了。”   说着,他在身下人尖声哭叫中扯开了对方的衣领。 第76章 连环 我说到做到,你不该拒绝我。……   七转八绕的石道中, 八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温鼎,快速地走着小碎步,带起的风吹得两侧的蜡烛一阵摇晃,让石道内光影交错。   石道的尽头是一间房间, 石门大开, 后面竟还有一道精致的推门, 繁复的镂空花样上嵌着薄薄的琉璃片, 映着柔和的烛光, 显得十分暧昧。   花意候在门前, 为首的侍女加快了脚步, 跑到花意跟前, 挤眉弄眼地扬了扬手上的温鼎。   石道中容易有回音, 侍女特地压低了声音朝花意笑道:“花意姐, 你看我多贴心。我想着王爷肯定要折腾一夜的,特地让人装在温鼎里呢, 保证颜姑娘喝的时候还暖暖的!”   花意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夸道:“兰心最周到了。”   兰心朝花意身后看了看, 又道:“要我说, 这避子汤不喝最好了……”   花意警告地看了兰心一眼:“活腻了?王爷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   兰心马上噤声,悻悻地退到一边。   没多久,房间里忽然传来少女的尖声哭叫,侍女们垂首低眉,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唯独最末尾的侍女倏然从腰间抽出软剑——   伴随着温鼎落地的闷响声,那突然发难的侍女眼神冷冽,手腕接连挽出剑花,眨眼间便将前面几名侍女解决了,最前面的花意与兰心脸色俱是一变。   花意挥出袖中匕首, 匕首对软剑毫无优势,可她并非要与那侍女对上,而是朝石门机关掷去,想要关上石门。   侍女微微眯了眯眼,手腕一转,软剑卷住匕首刀柄,又顺势被甩向迎上来缠斗的两名侍女。   “王爷当心,有刺——”   花意一交手就知道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便缠住对方边给赵柏棠出声提示,然而对方根本没将她放在眼内,她只觉得颈上一凉,便再也发不出更多的声音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瞬间掠到前面,将门轰然破开。   密室内仅有榻上两人。   颜卿卿又惊又怕,浑身发颤,脑中似是思绪混乱,又像是一片空白。她领口一凉,后颈一阵刺痛,随后听到赵柏棠在她耳边哼笑一声:“总算来了。”   颜卿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一轻,赵柏棠抬起了身,眼神清明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飞快地抽身后退。   她马上朝门边看去,一道人影已经飞掠到她跟前,扶起她低声道:“走——”   对方一身侍女打扮,一开口,颜卿卿才发现这竟然是名男子!男子话音未落,忽然脸色一变,随即震惊地看着颜卿卿:“你身上……”   怎么了?颜卿卿惊疑不定,就看到对方忽然皱着眉喷了一口血,血迹甚至还溅到了她脸上。   颜卿卿:“……”   颜卿卿一脸崩溃,这是谁请来的?都还没救到人呢就已经吐血了!   颜卿卿看了看四周,门口倒了一堆侍女,赵柏棠已经不知所踪,估计是怕落得跟侍女一样的下场,所以先跑了。   男子脸色苍白,颜卿卿想到刚才赵柏棠那句“终于来了”,听起来就像是赵柏棠在特地等着这人一样。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边擦了擦脸,一脸担忧道:“你没事吧?是受伤了吗?”   男子又是一口血,飞快地在身上点了几下。   四周响起远远近近的脚步声,地道七转八绕,让人分不清楚是从哪边传过来的。   男子气息不稳地催促:“走。”   不管怎样,离开这里是最重要的,在外面,赵柏棠起码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但是在这里,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颜卿卿点了点头,拢了拢衣襟,跳下床榻,跟在男子后面,快步走出密室,进入石道。   地下通道错综复杂,男子显然提前探过路,带着颜卿卿避开了前来搜捕的侍卫。她边走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   “顾骥。”男子一边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一边低声回答,“侯爷临走前让我保护你。”   竟然是沈少洲。   颜卿卿心中一暖,随后又有些酸涩。   她下意识地摸向颈间的红绳,想握住那块沈少洲送给他的宣平侯府府符,摸了几下却发现挂在脖子上的红绳不见了。   她忽然想到刚才在踏上挣扎时后颈的刺痛,当时无暇注意,如今想起来,红绳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赵柏棠扯断了!   颜卿卿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跑。   顾骥听得身后的动静,马上回身拉住她:“你做什么?”   颜卿卿一脸着急地说:“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回去找的!”   “不行,”顾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没时间了,我撑不到那么久,现在这里全是搜捕你的人,到了外面还有一批龙武军。”   颜卿卿有些不甘心,但她不会武功,顾骥是沈少洲的人,沈少洲临走前将她交托给顾骥,想必对顾骥也是非常信任,且顾骥的能力不会差。   她只得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外走。   出去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颜卿卿打算先了解一下情况,于是便问道:“现在离百花宴过去多久了?”   顾骥答道:“两天了,现在是酉时。”   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颜卿卿腹中空空,心中又忍不住暗骂赵柏棠。   颜卿卿又说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顾骥道:“德昭帝还没醒,下毒之人还未找到,百花宴的人仍被关在天香殿。”   “那你把我送去天香殿之后就离开吧,好好养伤。”颜卿卿想了想又道,“要是待会儿打不过了,你就挟持我,当着其他家小姐的面,龙武军应该不敢罔顾我性命。”   顾骥不说话了,颜卿卿道:“回话。”   “……是。”   两人转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绕开搜捕走到了出口。顾骥转动机关,面前的石板慢慢往下缩,外面竟是一座假山的内部。   此处正是在御花园内,不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顾骥等到巡逻的人过去之后,带着颜卿卿走出假山。   两人一路躲过侍卫来到了天香殿附近,颜卿卿往殿门一看,竟然看到了自己父亲颜不易就在门外,他对面正是赵柏棠,两人似乎正在争吵。   一定是爹爹发现自己不见了,正在找赵柏棠麻烦!颜卿卿有些激动,朝顾骥说道:“我这就出去了,你自己找机会走,好好养伤。”   见顾骥点点头,颜卿卿特地绕到另一边,离顾骥远一些后,才走了出去,提着裙裾朝颜不易跑过去:“爹爹!”   争吵中的两人声音一顿,颜不易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激动地看了过来,大步走了过去,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卿卿!卿卿啊,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要吓死爹爹了!”   颜不易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有没有伤到哪里。   颜卿卿刚想说话,一抬眼就看到赵柏棠在颜不易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要现在说吗?   不,现在不能说,否则她爹一怒之下,不管是揍一顿还是直接劈了赵柏棠,那都将会十分麻烦。   赵柏棠跟了过来,朝颜不易温声道道:“颜将军,本王方才也说了,颜小姐会回来的。”   颜不易哼了一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此案还未有定论,里面这些人想留在天香殿,本将也没什么意见。颜家人身正不怕影子歪,便是进大理寺狱也不会怕的,卿卿今夜就转去大理寺北狱。”   “那倒也不必,今夜此案便会有定论。”赵柏棠轻轻一笑,眼中眸色一深,朝身边的侍卫道,“影一,收网。”   “是,王爷。”   哨声起,御花园外忽然涌进无数侍卫,一道穿着侍女衣服的身影被逼了出来,抽出软剑在侍卫中穿梭。   颜卿卿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柏棠。   赵柏棠的目标真的是顾骥?   为什么?   赵柏棠却没有看她,而是朝颜不易道:“颜大人,这刺客与过年前刺杀父皇的是同一人,当初沈大人兴师动众封了整个京城都抓不到的人,看来还是要颜大人出马。”   颜卿卿瞬间僵直了身体,瞳仁猛地一缩。   赵柏棠目光微转,看着一脸震惊的颜卿卿,意味深长地说道:“沈、颜两家即将结为姻亲,都快是一家人了,现在沈大人不在,颜大人便替他把这刺客抓了吧。”   当初年前德昭帝宫中遇到刺客,颜不易与那刺客交过手,如今看着顾骥的武功身法,自然也认出了是同一个人。   颜不易冷哼一声,往场中走去:“职责所在罢了。”   “爹!”颜卿卿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脸苍白,双手拉住了颜不易的袖子,一时却想不出理由来阻止。   她终于知道赵柏棠为什么要抓顾骥了。   当初她被费连山抓走,沈少洲是带着神武军来救她的,后来她听说了是宫中德昭帝遇刺,沈少洲抓刺客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于是带着神武军封城搜捕。   如今想来,确实太巧了。   神武军是天子禁卫,只为天子出动,如果没有那场刺杀,沈少洲根本不可能动用神武军,她跟赵柏棠当时是必死无疑。   可这样一来,沈少洲便是犯下了欺君大罪了。   只要顾骥被抓到了,被定罪了,沈少洲便完了。   顾骥被沈少洲派来暗中保护她,赵柏棠一定是发现了,所以才利用她将顾骥引出来。   颜卿卿的手在发抖,颜不易以为她在害怕刺客,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卿卿莫怕,待爹爹解决了这刺客。”   说着,颜不易轻松地拨开了她,沉膝运气,足尖轻掠,瞬间掠至场中,与顾骥缠斗了起来。   颜卿卿冲到赵柏棠跟前,影一刚想拦住她,被赵柏棠一个眼神止住了。   她抬手揪着赵柏棠的衣领:“赵柏棠,你这无耻之徒!”   “我这就无耻了?是我冤枉了你的沈大人?这可都是他自己做的。”赵柏棠低头看着她,少女如同受困的幼兽一般,愤怒却又无力反抗,“这刺客本可来去自如,但他身上中了毒,毒发的引子就在你身上。”   刀剑声在背后源源不绝,颜卿卿猛地转过头,顾骥在她爹的进攻下开始躲闪得有些狼狈。   “你放心,我舍不得对你下毒的。”身后的赵柏棠弯下腰,凑到她耳边深深地嗅了一下,“那引子本身无毒,就是你沐浴时用的香油。”   赵柏棠扳着颜卿卿的肩膀,让她转向自己,捏着她的下巴,目光一如既往地温和,可她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卿卿,我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说了不强迫你,就不会强迫你。”赵柏棠轻轻一笑,指尖轻动,转而抚过她眼角的泪痣,“所以,之前我说可以放过沈少洲的时候,你不应该拒绝我的。”   颜卿卿连推开他的勇气都没有了,颤声问道:“那你现在要沈少洲死吗?”   赵柏棠眼眸半合,沉吟思考,随后看着她笑道:“还没想好。不过,若是抓到刺客了,沈少洲也就只能死了。”   颜卿卿握着他的衣襟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赵柏棠也放开了她。   颜卿卿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笑了。   他确实比端王厉害,即使根基还不够深不够广不够稳,但沈少洲露出这么一个致命的破绽,他竟然准确地抓住了,还处心积虑地准备了这么久。   德昭帝的毒十有八九就是他下的,他还买通了太子身边的人。   顾骥不能被抓到,他在逼她出手。   一旦她出手了,她就成了包庇刺客的人。   颜卿卿渐渐冷静下来,转身跑向场中。   所过之处,侍卫们果然不着痕迹地给她让路了,快到中心两人打斗的地方时,颜卿卿大喊了一声“爹”。   颜不易冷不防听到女儿的声音,还以为幻听了,瞥眼一看差点魂都要飞了,顿时动作一滞,对面的刺客得以喘气,转而开始突围。   颜不易朝颜卿卿怒吼:“回去!”   颜卿卿咬着牙冲到了中间,张手挡在顾骥身前:“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颜不易差点收不住刀势,颜卿卿连忙闭上眼把脸撇到一边,凌厉的刀风断了她几根青丝。他血气翻涌,第一次有了骂女儿的冲动。   然而话还没出口,他就看到那刺客一把将颜卿卿拉到身前,扼住了她的喉咙!   颜卿卿短促地惊呼一声,随后声音就被刺客掐断了,只能一脸慌张害怕地看着颜不易。   颜不易当即就不敢动了:“你放开她!”   顾骥又闻到了颜卿卿身上的味道,喉咙一阵腥甜涌起:“都退后,否则我就捏断她的脖子!”   颜不易扔下刀,退后了几步,顾骥挟着颜卿卿跃上了屋檐,颜不易当即追了上去。   顾骥马上松开手上的力道,又喷了一口血,颜卿卿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父亲,当机立断道:“把我扔下去,你快逃,不要被抓住!”   顾骥提着她几个纵跃,眼前一阵阵发黑,马上松了手,后面的颜不易只看到自己女儿忽然被刺客一推,从屋檐上摔了下去!   颜不易当即再也顾不上顾骥,往下朝颜卿卿飞扑过去,在她摔到地上前接住了她。   “卿卿!”颜不易看到她身上有血迹,连忙问道,“伤着了哪里没有?”   颜卿卿怔怔地看着他,一副被吓懵了的模样。颜不易本来一肚子火,看到她这样,当即什么火气都没了,只剩下心疼。   后面的龙武军渐渐追了上来,林征沉声道:“颜小姐,你与那刺客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包庇那刺客?”   颜不易马上怒道:“林征,你说话注意点!我女儿刚刚才被那刺客扔下来,能有什么关系?”   “两位统领稍安勿躁。”   两人循声望去,太子赵梓枫竟然也来了,身边还跟着端王赵柏棠。   所有人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赵梓枫免礼后,朝林征与颜不易道:“今晚的事,端王方才已经跟本宫说了。”   赵梓枫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颜卿卿,移开目光,继续道:“颜小姐年纪尚轻,心思单纯,一时被刺客利用,百花宴一案还未查清,便先将颜小姐送关大理寺狱,后面再一起定夺处罚。”   颜卿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颜不易以为她还未回过神来,朝赵梓枫告了声罪,替她应下了:“殿下明察。”   赵柏棠忽然道:“皇兄,刚才那刺客落了一物,此物非同小可,如今既然皇兄代父皇监国,我觉得还是要先呈给皇兄您,林统领与颜统领也可掌一下目。”   说着赵柏棠抬起手,将掌中之物呈给赵梓枫。   那是一块黑色的小铁牌,看起来不太起眼,赵梓枫拿起来,只感觉触手冰凉光滑,沉甸甸的,表面凹凸不平,刻了几个字与无数花纹。   等看清之后,赵梓枫脸色微变。   赵柏棠叹了口气:“也不知此物真假,但御赐的府符都是精玄铁所制,工序复杂,还请皇兄下令让礼部鉴定一番。”   林征看着赵梓枫手上的东西,一脸震惊道:“这、这不是宣平侯府府符吗?!那刺客竟是宣平侯的人?刚才颜小姐那般举动,莫非……”   颜卿卿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果然看到赵梓枫手上的宣平侯府府符,上面还挂着被扯断的红绳。   “卿卿!”颜不易扶住差点摔倒的颜卿卿,一脸怒容,但眼下的情况对沈少洲和颜卿卿都非常不利,只得压下怒火,“林大人,断案的事还是交给大理寺吧。”   林征得意地说:“是啊,得委屈颜小姐先在大理寺住一阵子了。”   赵梓枫握了握那块府符,朝颜不易道:“颜将军,您对父皇一向忠心耿耿,但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是误会,也需得核查清楚。”   太子一番话说得十分客气了,颜不易沉声道:“殿下放心,下官稍后便亲自将卿卿带去大理寺。”   赵梓枫点点头,又交代了众人一番,随后颜不易便带着颜卿卿去往大理寺。   除了颜不易之外,还有一队龙武军跟在身后,颜不易一脸憋屈,但看着颜卿卿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颜不易又开始担忧起来。   颜不易安慰道:“卿卿不要怕,爹爹每天都来看你,很快就会接你出来。”   颜卿卿回过神,强打起精神,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爹爹,卿卿不怕。”   颜卿卿被关进了大理寺北狱。   北狱是用来关押贵族的地方,因着有太子的谕令,还特意给她分了一间上等的牢房,里面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有热水热茶热饭供应,铁栏后还有竹帘,拉下后可完全挡住牢房外的视线,与重生那晚的南狱天差地别。   颜卿卿将竹帘拉下,慌乱之后慢慢地镇定下来。   *   六月十二日,景州驿站。   负责收发信件的小厮在柜子前爬上爬下,半天后苦着脸转向站在柜台前的男人,道:“官爷,真的只有一封,您看,小的都已经把信柜翻了一遍了。”   沈少洲捏着手中那根细小的信管,叹了口气。   秋冬安慰道:“哎哟少爷,这可能是还没到呢!颜小姐肯定不止给你写了一封,咱们先去太守府,明天再来看看!”   沈少洲点点头,与众人前往太守府。   沈少洲一行人一进城,便已经有人通报太守孟海发。孟海发携下属等了半天,才终于看到沈少洲的马车在近卫的护送下朝太守府驶来。   马车停住后,沈少洲下车后,孟海发便热情地上前迎接,给沈少洲行礼:“沈大人,久仰久仰!一路上舟车劳顿,累了吧?老夫准备了接风宴,房间也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您来呢!哎呀,真的是,没想到这回陛下派您来了,是景州的荣幸啊!”   孟海发一顿夸,沈少洲回了个礼,一脸疏离,孟海发热脸贴了冷屁股,讪讪地转了个话题,将沈少洲一行人引了进去。 第77章 智计 沈大人其实也是很聪明的。   大夏景州地处西疆, 临近几个游牧小国,是大夏西边重要的屏障之地。   景州自然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因着靠近异国,街上的胡族人占比远高于京城, 就连青楼中也有那卷发碧眼的西域美人。   太守孟海发的夫人是府兵统领朱武的姐姐。孟海发是靠夫人发家的, 因此他在夫人面前总是低一大截, 加上夫人善妒, 平日他是万万不敢明目张胆地上青楼的。   然而, 因着京中一帮贵人带着购买西域战马的圣旨来了, 孟海发打着招待贵人的名义, 光明正大地到了景州最大的销金窟倚红楼, 直接要了最顶级的厢房。   孟海发左拥右抱, 喝得满面通红, 脸上泛着油光,眯着一双小得跟缝一样的眼睛, 目光黏在了面前一群几乎跟没穿一样的波斯舞女身上。   见对面的沈少洲眼尾都不看一下旁边的花魁,打着酒嗝调笑道:“这姑娘是不合侯爷心意吗?您别看这景州是小地方, 美人儿还是有的!要是不喜欢这个, 咱再换一个!”   沈少洲朝他扬了扬酒杯,笑道:“多谢孟大人好意,沈某已有意中人。”   比起刚抵达景州时,孟海发明显感到这位宣平侯的态度没那么冷了,于是他愈发热络道:“嗨呀侯爷,您是不知道,老孟我可是过来人!这女人啊,成亲前后,那根本就是小猫变老虎!”   刚才一行人坐下来的时候, 来服侍的姑娘们一见到沈少洲那模样,心中便都喜欢得不得了,想着就算不要钱也值了,刚想挨上去,就被沈少洲一个眼锋和一句“不必伺候”吓退了。   百里无忌是沈少洲的近卫队长,近卫们守在外面,但他是要贴身保护沈少洲的,因此姑娘们将目标转到了他身上,看到他那一脸受惊的纯情模样,纷纷都被逗笑了。   听到孟海发的话,沈少洲扬了扬眉:“孟大人这话可是说笑了,沈某这两天见孟大人与夫人间分明恩爱无比。”   孟海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晦气道:“侯爷您就想吧,咱那老朱是夫人带大的,老朱领职之前就是个提刀砍人的小混混。”   这孟海发是真喝多了,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沈少洲一行人来到景州已经第三天,尽管太守孟海发整天陪着,但沈少洲却还未跟管理府兵的统领朱武见上一面,于是趁着现在,他又问了一番。   孟海发小眼睛里精光一闪,笑嘻嘻说道:“前几日又有马贼出没,朱将军领兵去围剿了,还没回来,否则朱将军定也是要亲自迎接侯爷的。”   游牧国民风彪悍,国王虽有向大夏示好之举,但无奈总有族民见财起意,在国与国交接之地占山为王,打劫过路商人和百姓,因此几国人民常受马贼所困。   府兵统领朱武经常领兵巡逻,碰到马贼滋扰的便直接围剿。每年述职时,朱武都会将这事迹说一遍。   沈少洲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众人寻欢至深夜,这才各自散去。   孟海发拨了一间宅子供沈少洲等人住,沈少洲回到宅子时,派出去的暗卫已经回来了,正在等候给他汇报。   沈少洲问道:“如何?”   暗卫恭声回答:“回侯爷,下属在孟海发的房间发现了暗格,里面藏有朱武与西戎等国买马的交易账本、收受贿赂的账本。”   沈少洲点点头,沉声道:“准备伪造替换的账本,朱武明天应该就回来了,明天晚上动手给他下毒。”   暗卫应下,旁边一位青衫男子听了之后,从一脸懵到冷汗直下:“侯、侯爷。”   见沈少洲看了过来,青衫男子又有些后悔了。   他其实刚才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宣平侯莫非是忘了他这个大活人也在场?不然宣平侯怎么会当面说出要谋杀朝廷命官的话!   然而,话已经出口了,青衫男子又想到了自己当初赴考时的初心,虽然仍是有些紧张,但脸上没有害怕之色:“侯爷,谋杀朝廷命官是大罪,即使他有罪,也需得押回京城再定夺。”   沈少洲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不由得笑了:“不,欧阳大人,这是奉旨行事。钦差大臣可以自行决断,根据形势行事。”   青衫男子正是今年科举的探花郎欧阳琛,沈少洲让百里无忌将圣旨拿出来,让他自己看。看完后,他一脸震惊:“我……陛下命我任景州太守?”   那现在的孟海发怎么办?   沈少洲仿佛看出了他未说完的疑问:“处理了孟海发,自然就是你上任了。”   “可……”欧阳琛一脸崩溃道,“可朱武一死,景州不就乱了吗?!”   谁都知道景州府兵被朱武握得死死的,下面的部下如狼似虎,若是朱武一死,下面的人肯定斗个你死我活,万一西戎等国浑水摸鱼,他这个新上任的太守还怎么做?   这不是坑吗!   欧阳琛科举中了前三,翰林院的椅子都还没坐热,就被调到这荒蛮西疆,同期许多进士都在为他惋惜。   虽然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是身处权力中心还是在边疆,既然陛下信任他,他肯定会全力以赴,但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沈少洲道:“欧阳大人放心,本侯自然会料理好这些之后,再将景州交到你手上。”   欧阳琛自然不会想到,其实是沈少洲向德昭帝推荐他。   沈少洲都已经这么说了,欧阳琛虽然心中半信半疑,但也只好点头道谢了。   第二日,朱武果然回来了。   朱武回来时声势浩大,骑在高大黑亮的骏马上,前有侍卫开道,后有千人之军簇拥,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押着四五十辆囚车,在景州百姓的围观下缓缓入城。   当夜孟海发便要设宴,让沈少洲与朱武见面。   沈少洲等人来到的时候,朱武已经到了,随同一起来的还有朱武的副将们,连忙与孟海发起身相迎。   百里无忌站到沈少洲身后,沈少洲坐到主位上,欧阳琛坐到他左边,孟海发与朱武做右侧。   朱武自小街头打架长大,如今长得牛高马大,一身横肉,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胜在力气大,且平日无战事,顶多就是去围剿一下土匪马贼,混得十分威风,自然也就不愿意挪位了。   朱家祖上也出过大官,曾经有先人跟在开国功臣身边,那开国功臣对朱家也照拂一二,加上这边的气候环境让娇贵的京官吃不消,吃得消的又镇不住这帮人,山高皇帝远,京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朱武没想到今年来的竟是那传闻中的宣平侯,听说此人文武双全,但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再文武双全那都是纸上谈兵,顶多也就在皇宫里头抓个把刺客,竟然妄想换掉他朱武,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镇住这里悍匪一样的兵头子?   看他待会儿先给这小白脸一个下马威,镇他一镇!   朱武朝沈少洲一一介绍自己的副将们,副将们纷纷表示了一番景仰之后,一名下属走进来朝朱武报告:“将军,那些马贼已经审完了,是否现在就要处决?”   朱武点点头:“拖进来砍了吧。”   欧阳琛:“……”   他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众人一眼,发现所有人都面色如常,包括宣平侯和百里无忌。   朱武朝沈少洲与欧阳琛笑着解释道:“两位大人,今日回来得匆忙,来不及审问马贼,拖到现在,趁着开饭前,咱们先把马贼给砍了吧!”   欧阳琛心道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都不看场合的吗?   没想到沈少洲也笑着点点头:“朱大人果然敬业。”   欧阳琛:???   很快,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了,那男人衣衫褴褛,鼻青眼肿,嘴上塞着布团,几乎是被侍卫拖进来的,侍卫一松手就摔到了地上。   一个侍卫将他半提了起来,让他跪在地上,另一个侍卫抽出刀,举在半空——   叮!   一颗果仁忽然击中侍卫挥下的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断为两截,侍卫痛叫一声,虎口裂开,满手鲜血,握不住那带着半边刀刃的刀柄,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另一半刀刃被力道带着往后飞射,深深地嵌入后面的柱子上。   满座皆静。   朱武和副将们僵着表情看向沈少洲,谁也没想到自己眼中的小白脸,武功竟如此高。   沈少洲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朝朱武道:“朱将军围剿马贼,为景州百姓尽心尽力,本侯方才一想,现在处决这些马贼,那百姓们便少了一个感谢朱将军的机会。”   朱武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侯爷的意思是?”   沈少洲道:“择日在法场上处决,届时行刑前,孟大人再表一下朱大人的功劳,既能杨威,又能震慑,岂不是更好?”   孟海发回过神,与朱武一起连声称是,朱武又下令将马贼关到牢房中。   当夜散席后,一暗卫按照沈少洲的吩咐,同时给孟海发和朱武下毒,毒性将在两天后开始发作,病症与花柳病无异。   与此同时,几名暗卫乔装潜入牢房,借分发牢饭的机会,与被抓的马贼们打探消息,出去后散入景州各地,根据消息寻找马贼们的亲人。   孟海发与朱武平日无事时就喜欢花天酒地,朱武刚抓完马贼,回来自然迫不及待地去逍遥一番,于是两人又一起去了青楼。   两天后,三人身上开始出现花柳的病症,整个太守府上下陷入恐慌。朱武名下共有两名副将,其中一名叫朱飞,是朱武的堂弟。   孟海发平日嫌弃自己夫人人老珠黄母老虎,早就没有同房了,殊不知孟夫人私下也养了面首,如今见孟海发和朱飞得了那病,怕传染自己,直接让堂弟朱飞强行将那二人关在一间空宅子中,让他们在里面养病。   对于孟夫人来说,只要朱飞在,掌着府兵,她就能继续过着好日子,至于那油腻死胖的老男人,她早就不在乎了,甚至已经开始给他准备后事。   就在孟夫人做着养更多年轻男人的美梦时,沈少洲夜访了朱武的另一位副将俞思。   俞思见到他的时候有些意外,将他与身后的侍卫都请了进来。   俞思的家不大,但非常干净,显然平日里都有人在收拾。   “哥,这么晚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听到外面的声音,一脸好奇从里面探了出来,看到是两名陌生男子时,脸上倏然一红,飞快地缩回头去。   沈少洲脚下一顿,俞思朝厅内喊了一声:“巧巧,你先回房。”   俞思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侯爷,请。”   三人走入厅中,俞思家中连仆人都没有,亲自给沈少洲与百里无忌奉茶。沈少洲接过热茶,道:“有劳。”   俞思道:“家中清贫,只有粗茶,还望侯爷见谅。”   沈少洲笑了笑:“俞大人如今已是副将,手下管着许多人,多的是富贵的机会,只是俞大人不屑。”   俞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谢侯爷谬赞。”   “陛下此次派本侯来,除了物色西域战马外,还要收回景州府兵。”沈少洲抿了一口茶,接着道,“不知俞大人是否愿意为陛下分忧?”   俞思脸上一惊,连忙道:“如此重任,小人能力不足……”   “俞大人,”沈少洲打断他,一脸平静道,“你不想给养父正名吗?”   俞思脸色一变,随后又一副茫然的模样:“侯爷是什么意思?”   沈少洲道:“本侯既然能坐在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查清楚你的底细。朱武好大喜功,又喜欢欺辱百姓,平日对他稍有得罪,都会被榜去塞外走一遭,回来后便成了马贼。”   俞思兄妹是孤儿,被养父母好心收养,养母貌美,被朱武欺辱,养父拼死相护,得罪了朱武,随后就被朱武当成马贼处死,养母伤心自尽,俞思兄妹因此再次成为孤儿。   俞思脸上终于浮出恨意:“那畜生,我恨不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沈少洲道:“你可以的。”   俞思一愣:“什么?”   沈少洲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可以亲手了结此人。”   俞思呼吸顿时急了起来,半晌后,忽然喊了一声:“巧巧,出来!”   俞巧巧从偏门门后探出了头,脸色通红,满是被抓包后的慌张:“哥,我不是要故意偷听的……”   她只是想看看那位公子。   那位叫做侯爷的公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俞思提高了音量:“我让你过来!”   俞巧巧有些委屈地跑了过去,不敢看沈少洲,随后又被俞思拉着跪下,按着后脑勺,两人一起结结实实地给沈少洲磕了一下。   俞思沉声道:“俞思与妹妹巧巧在此谢过侯爷大恩,俞思必不负陛下所托。”   孟海发与朱武身上的毒发作得非常厉害,全身溃烂,大夫只在门缝一看都连连摇头,说治不了了,朱飞让人团团围住了养病的宅子,就等着那两人断气了一把火将那些花柳都给烧死。   朱武其他部下自然对朱飞有所不满,但那花柳确实是让人惧怕,只得忍了这口气。偏生这时,俞思站出来请求让他进去,说朱武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想要在最后亲口感谢他,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刻。   朱飞简直求之不得,朱武一去,就剩下俞思与他分庭抗礼,要是他也染上了那花柳,景州这块地就是他的了。   朱武的部下自然也想到这点,心中那对朱武的感情马上就转移到俞思身上,怕他想不开真进去了,万一真的被传染了,那就没人能压得住朱飞那小子了,纷纷劝他别进去。   俞思一脸绝决:“诸位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我自小便是孤儿,朱将军对我恩同再造,我又岂能让自己的父亲走得孤苦伶仃!诸位都是有情有义之人,但房内狭小,不便多人进去,我会连同诸位的心意一起带进去的!”   一番话还全了朱武部下的脸面,让他们既羞愧又感动。   百里无忌在不远处看着这出闹剧,咂舌道:“这俞思还挺会演。”   沈少洲笑了一下:“若非这样,又怎能骗过朱武,从一个无名小兵成为副将?”   俞思本想在他夜访那晚便去杀了朱武,但他告诉俞思,朱武可以死得更有价值一些,让俞思挑这光天化日之下,吸收完朱武部下的好感,再大摇大摆地进去报仇。   花柳传染性极高,但朱武身上的毒并不是花柳,所以俞思报完仇后会毫发无伤,隔离个几天后,当那些朱武老部下发现俞思没事时,只会认为俞思果然就是天选之人,是老天爷让俞思来接替朱武的。   百里无忌拍了拍胸口,忽然觉得自己能入了沈少洲麾下,真的是非常幸运了。   俞思手刃仇敌后,知道沈少洲此行的目的,连着孟海发也一并解决了,随后又在那宅子的其他房间过了两天,这才告诉外面的人,孟海发和朱武都断气了。   外面的人连检查都不敢,直接烧了完事,俞思隔离了好几天,沈少洲特意安排大夫给他看,大夫当众判断俞思没有染病,俞思回到军中,军心所向。   景州状况突然,沈少洲行使钦差大臣的权力,让欧阳琛暂代景州太守一职,俞思暂代府兵统领一职,府兵如今大部分都向着俞思,也可确保欧阳琛的安全。   景州府兵一事将近尾声,剩下的就是后面再补一道正式上任的圣旨。   整个过程历经一个多月,沈少洲每天都让人往驿站跑一趟,却总被告知颜小姐的信还未到。   沈少洲总觉得不对劲,就在他与下属启程回京城的路上,刚出了景州地界,迎面便是一队至少两百人的黑衣精骑,朝他们飞奔而来,随即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少洲认不出对方是什么人,为首一人出示了太子的令牌,沉声道:“沈少洲,你派人刺杀陛下,意图谋反,今太子殿下监国,下令将你押回京中受审,听候发落。”   此话一出,沈少洲的近卫们都怒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冷冷一笑,从怀中拿出一物,随意扔到沈少洲马前,沈少洲垂眼一看,瞳仁猛地一缩。   那是一支鎏金点翠的蝴蝶花钿,沈少洲之前曾无数次见到过它,因为那是他的小姑娘最喜欢的一支发饰。   翠色之上,染了点点血迹。   *   沈氏书香世家,开设的修贤馆与知雅堂,一直都是京中权贵家族争相将子女送进去的私塾。   可如今京中风头不对,修贤馆与知雅堂的学生们称病在家,更有甚至直接退学了。   太子监国已有两个多月,起初是对外称皇帝抱恙,后来又牵扯出宣平侯沈少洲派人刺杀皇帝的惊天大案。   宣平侯沈少洲年少得志,因为救驾而封侯,接管神武军,随后也多次保护德昭帝,似乎他的所有殊荣,都来自于每一次救驾。   如今京中流言四起,说是宣平侯其实走的是歪路,故意让人刺杀皇帝,制造救驾的机会,这才导致了这一路的飞升。   “否则,怎么可能升得那么快!还真以为这世间上有那十五岁就功成名就的好事情呢!”   “就是,那些娘儿们就该好好看清楚,她们追捧的都是个什么乱臣贼子!”   “就是可怜了颜家,被拉下水了哟!颜将军都被停职了吧!”   “就是就是,颜家小姐都被关进大理寺快三个月了吧?那小美人儿,想想就让人心疼!”   一家酒楼上,几个地痞在喝着酒吃着花生米,顺便聊着最近轰动全城的案子,冷不防几人被兜头盖脸地泼了一壶滚水,烫得几人哇哇乱叫,待看清楚竟是一个少女干的好事,撸起袖子就想打人。   陶楚鸢将水壶扔在地上,朝身后的少年道:“云易,给本小姐教训往死里打!”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陶楚鸢看着在地上起不来的几个地痞,犹不解恨地踢了两脚:“废物!凭你们也配对他们落井下石!”   陶楚鸢揍完人之后,带着云易去了大理寺,想要进去看一下颜卿卿。   自从颜卿卿进去之后起,颜卿卿就被与所有人隔绝了,陶楚鸢仍不死心,每天都会往大理寺走一趟。   今天依然是不能进去,陶楚鸢在门口软磨硬泡,忽然听到一把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陶小姐,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颜卿卿,你又何必为难他们。”   陶楚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柏棠,嘲讽地笑了笑:“任何人吗?那王爷您是什么?”   就不是人了对吧?   赵柏棠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陶小姐与颜小姐当真是姐妹情深,那陶小姐撒在本王身上的气,待会儿本王就还给颜小姐吧。”   这卑鄙小人!陶楚鸢气得眼都红了,半晌后朝赵柏棠低下了头:“民女知错,方才一时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海涵。”   赵柏棠本也没将她放在眼里,转身走进了大理寺北狱最深处。   这里的特等房都是用来关押最尊贵的皇亲国戚,已经很久没有进过人了,唯独最里面一间关着颜卿卿。   狱卒一脸讨好地给赵柏棠开了铁栏,躬身退了出去,将铁栏又锁上了。   颜卿卿正靠在角落,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双臂间,散着的头发在她单薄的脊背上铺开,墨瀑一半,倾斜到身前,一直垂到被褥间,有一些还盖到了苍白的脚背上。   她瘦了。   赵柏棠看着那蜷缩成一团的人儿,心道,是时候了。   他走到床榻边,唤了一声:“卿卿。”   颜卿卿一动不动,赵柏棠又道:“我来这里,是让你做选择的。”   颜卿卿身体一颤,慢慢地抬起头。   明明已经是将要及笄的年纪,却因为不施粉黛和散着头发,又显现出两分稚嫩,一双桃花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没有了那潋滟的波光,仿佛死水一般。 第78章 芳菲 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带你走。……   大理寺北狱的特等牢房, 在装潢上比之后宫寝殿毫不逊色,仿佛那用来关金丝雀的精致笼子。   颜卿卿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看着赵柏棠。   赵柏棠逆着光,修长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影队已经抓到了沈少洲。”   颜卿卿瞳仁一缩, 交叠在膝盖上双手拽紧了衣裳。   赵柏棠拿出一封信, 信封上有一些暗褐色的斑点, 上面的火封还没有拆开:“这是颜千钰在百花宴第二天下朝后托人寄给沈少洲的信, 在城外被截了下来, 我还没呈上去。”   他看着少女开始微微发抖的身体, 缓缓地继续说道:“你被费连山劫走当天, 颜千钰曾经到过神武军校场找沈少洲, 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颜卿卿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她张了张唇, 原本清脆悦耳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你把我二哥怎么样了?”   赵柏棠温和地笑了笑, 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一脸无奈:“我能将他怎么样呢?那天与沈少洲接触的人有很多, 也不止你二哥一个。”   但只有她的二哥与沈少洲关系密切,只有她的二哥给沈少洲写了信。   如今沈少洲被打上谋反的嫌疑, 只要赵柏棠将信交出去, 她的二哥就会变成同谋。   身下是高床软枕,鼻息间是从香炉中漫出来的沉香,榻边的男人一脸温文尔雅,耐心地看着她。   颜卿卿忽然想起了溺水的感觉,肺腑间痛苦到极致之后,感到自己在一点一点下沉,却无能为力。   她失神地看着那封决定她二哥生死的信,赵柏棠缓缓说道:“沈少洲和颜千钰,你只能救一个。”   颜卿卿目光一颤, 随后又低下了头,青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庞。   赵柏棠隐隐看到水光从她的下颌划过,内心深处有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他在袖中握了握拳。   是那个端王。   赵柏棠忍着那股刺痛,冷眼看着角落的少女。   他厌恶这种感觉,这明明是梦里那端王对她的感情,却强行加在了他身上。他不是那个男人,不会为了她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出。   他看着颜卿卿的脖颈,眸光微暗。   只要伸手将那脖颈握住收紧,就能一了百了。   半晌后,赵柏棠转过身,温声道:“你考虑清楚,我明日再来。”   出了牢房后,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面无表情地听了一阵子,随后便走出了大理寺狱。   赵柏棠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陶楚鸢的声音,有些奇怪她为何还未走,待走到前面,就知道为何了。   楚芳菲竟然也来了。   也不知道楚芳菲说了什么,陶楚鸢被气得眼角发红,看得出来已经是在极力忍耐了,但仍是一副想冲过去咬人的模样。   “楚芳菲你凭什么说卿卿?谁不知道你从前喜欢宣平侯?后来又去流觞诗会上赶着去讨好五皇子,前几个月去百花宴做梦想当太子妃,现在又巴上端王了?还真别说,你们可真他娘的配一脸!”   楚芳菲是最痛恨别人拿这事来刺她了。   在颜卿卿返京之前,楚芳菲是京中最耀眼的官家小姐。   要身世有身世,要容貌有容貌,楚家一心想让她嫁个权贵公子,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感受。   她刚准备反击一番,瞥眼就看到端王赵柏棠走了出来,马上就不说话了。   赵柏棠淡淡地看了陶楚鸢一眼:“本王与楚小姐的婚事,陶小姐是有什么意见吗?”   陶楚鸢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爷说笑了,二位天造地设,民女就盼着二位早日完婚呢!”   陶楚鸢之前刚准备走,就碰到来大理寺找端王的楚芳菲。   百花宴之后,德昭帝迟迟不醒,宣平侯沈少洲成了意图谋反的嫌疑犯,而此前沈少洲负责保护太子返京,众人早就将沈少洲归作太子的人。   因此,太子如今如履薄冰,楚家自然就不想让楚芳菲攀上他了,转而看中了锋芒毕露的端王赵柏棠。赵柏棠也需要楚家的支持,于是双方一拍即合,赵柏棠就此与楚家嫡小姐楚芳菲定下婚事。   也许是被颜卿卿的风头压得太厉害,如今颜家落难,楚芳菲一见到陶楚鸢,就开始明嘲暗讽,陶楚鸢越听越气,结果就在大理寺门口与楚芳菲吵起来了。   大理寺的门卫看美人吵架看得津津有味,连里面的狱卒都探头探脑,一见端王出来了,又马上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楚芳菲看了赵柏棠一眼,有些不满地问道:“王爷可还记得今日与芳菲有约?”   赵柏棠看着她温声道:“本王怎么会忘呢?芳菲的事在本王心中是最重要的。”   楚芳菲脸上一红,哼了一声,但也不再发作了。   陶楚鸢一脸被恶心到的模样。   端王府的马车驶了过来,赵柏棠扶着楚芳菲上去,两人一起离开了大理寺。   陶楚鸢看着那远去的马车,用力地呸了一下:“狗男女!”   待陶楚鸢带着自家侍卫走远后,大理寺守门的侍卫才开始小声说道:“这陶小姐也真够厉害的,居然敢跟楚小姐对骂。”   “就是,听说现在朝中都看好端王爷,看王爷刚才那楚小姐那么上心,得罪楚小姐那不就是找死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一下,谁也没将这事太放在心上,毕竟千金小姐们娇滴滴的,平日没什么事也不会来大理寺这种晦气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大晚上的,那端王的未婚妻楚小姐又来了。   楚芳菲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了一名提着食盒的侍女,走到侍卫面前,一脸傲慢地问道:“今日端王爷来这里是看颜卿卿那狐狸精吗?”   这是吃醋来找麻烦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灵机一动,满脸堆笑道:“楚小姐,咱们两个都是守门口的,也看不到王爷进去后是去看谁呀!要不这样,您进去问问其他兄弟,您看行不?”   这话也没错,于是楚芳菲哼了一声,带着侍女走了进去。   狱卒头子一脸讨好地迎了上来:“楚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楚芳菲连正眼都没看一下他,拨弄着新染了蔻丹的指尖,懒洋洋道:“今天端王爷来见颜卿卿是不是?本小姐有话想与那小贱人说。”   “这……”狱卒头子一脸为难,“王爷令,任何人都不得见颜小姐,连颜将军都进不去,楚小姐您看……”   “什么颜将军,”楚芳菲冷哼一声,一脸不屑,“颜不易都被停职了,哪儿来的颜将军,你以为现在的颜家还是之前的颜家?”   哎呀女人妒忌起来真可怕!狱卒头子马上给自己掌了一下嘴:“是是是,小的失言小的失言!那颜卿卿如今已经是阶下囚,如何能跟楚小姐您相比。”   “知道就好。”楚芳菲总算是满意了几分,“还不带路。”   见狱卒又想废话,楚芳菲又道:“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你不让见,我在王爷面前总有机会说你的不是。我也不为难你,我呢就只是进去敲打几句,你不开牢房也没关系,这食盒你替我送进去就行,毕竟楚家也是体面人家,总不能空手去。”   狱卒看了看侍女手中的食盒:“这……”   楚芳菲轻蔑地笑了笑:“怎么?怕我下毒?”   她让侍女将食盒每一层都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她当着狱卒的面,亲自都尝了一下,随后用帕子擦了擦手道:“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本小姐才不会蠢到给她机会留在王爷心里一辈子。”   狱卒连连称是。   楚芳菲又道:“你不说我不说,颜卿卿更不会说,王爷是不会知道我来过的,以后本小姐会在王爷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楚小姐话已经到这份上了,狱卒倒不在意她会不会真的美言,就怕他不顺着她意的话,她怀恨在心,以后她跟端王成亲了,就在端王旁边吹枕头风,那就真的是无妄之灾。   狱卒头子再三权衡,带着楚芳菲去了颜卿卿的牢房。   楚芳菲往里一看,那布置竟然比她闺房还奢华,那层层叠叠的帷幔中蜷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小声嘀咕道:“怎么都不动,不是死了吧?”   您可真会说笑,这都关了三个月了,每天就这么块地,再漂亮奢华也还是个牢笼,呆久了可不就是这样的?狱卒头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赔笑道:“楚小姐您说笑了,颜小姐这是在休息呢。”   说着,狱卒头子往里面喊了一声:“颜小姐,楚小姐来看您了!”   他的声音非常洪亮,可里面的人仍是没有反应,楚芳菲知道颜卿卿就是不想理自己,于是让狱卒头子到一边去。   楚芳菲慢悠悠道:“哎呀,颜卿卿啊颜卿卿,没想到你也有今日。想当初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半点顾忌都没有。但凡你有点顾忌,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   楚芳菲等了一会儿,见颜卿卿仍是没动静,继续说道:“我与端王已经定亲了,今日你那好朋友陶楚鸢见了我,也得顾忌三分呢,差点气吐血了吧。”   这颜卿卿是猪么?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芳菲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想到狱卒头子就在旁边听着,只得维持世家小姐的风度:“所以说,做人呢,总要有顾忌才行,不然可怎么活下去呀?没点顾忌,得罪了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不会是真死了吧?   楚芳菲心中嘀咕,正想着要继续嘲讽点什么,就看到帷幔中人影一动,颜卿卿从里面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楚芳菲微微扬了扬下巴:“即使王爷怜惜你,你也不是从前那个大小姐了,听懂了吗?”   颜卿卿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狱卒头子在牢房外,只能看到楚芳菲,看不到颜卿卿已经走到了牢房边。   “你装死也没关系,话我就放在这儿了,你好自为之。对了,”楚芳菲将食盒放在地上,“同窗一场,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放心,没毒,你可要好好活着,看我成为端王妃。”   等颜卿卿回到榻上躺下后,楚芳菲让狱卒过来将牢房打开,把食盒放了进去,还不忘不屑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清高。”   说完后,楚芳菲一脸骄傲地转身往回走,狱卒头子将牢房锁好后,连忙谄媚地跟上了楚芳菲,劝她不要气坏了身子云云。   回到楚府后,楚芳菲进了自己的房间,没多久后,一名清秀的年轻男人从窗外翻了进来。   男人身材匀称,不像京中常见的禁军们那般身高体壮,穿衣显瘦,但楚芳菲知道他那身板肌肉线条纹理都非常漂亮。   因为她见过,就在百花宴之后地第三晚,她被软禁在宫中的时候,这男人冲进了她的房间,躲在了她的浴桶中。   楚家小姐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光了,当时她满脑子都想着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于是便对随后赶到侍卫们发了一通脾气,给侍卫们指了一个方向,让她们赶紧去追那个吓她一跳的黑影。   随后沈少洲的案子被牵扯出来,颜卿卿也进了大理寺狱,百花宴的人便被放了回去,这名叫做顾骥的男人也赖上了她。   顾骥看着楚芳菲问道:“怎么样了?”   楚芳菲瞪了顾骥一眼,没好气道:“五遍!我说了五遍‘顾忌’她才反应过来,真是笨死了!”   顾骥眉头微微一皱,楚芳菲看见了,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了?听不得我说她?莫不是你也喜欢她?顾骥,可别说我没提醒你,那可是你主子的女人。”   顾骥有些无奈道:“我没有这想法。”   “跟我有关系吗?”楚芳菲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毛都要炸起来了,“反正明天一到,你给本小姐有多远滚多远。”   她赌气般地睡下了,脸朝着里面,顾骥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走过去单膝跪在她榻下,轻声道:“楚芳菲,大恩不言谢,我知道你不想嫁给端王,若此事之后我还活着,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带你走。” 第79章 疯狂 掉马了。   第二天, 赵柏棠来到大理寺时,他提前派去的侍女们已经为颜卿卿梳洗打扮好。   牢房中设有矮桌与坐席,矮桌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全是赵柏棠凭着梦中印象, 让御厨做的颜卿卿爱吃的点心。   颜卿卿端坐在前, 她一身华裳, 眉眼精致如画, 脂粉染颊, 胭脂点唇, 一头青丝挽作飞仙髻, 步摇花钿点缀, 赵柏棠自小见美人无数, 无人能比得上她的颜色。   尽管比之那太后稍显逊色, 但如今那清冷的模样,却已经有了几分神韵。   赵柏棠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在颜卿卿对面坐下。   颜卿卿脸上十分平静,虽然眼中没有往日那种亮光, 却也没有昨日那种沉沉的死气, 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赵柏棠猜想她是想到了应对的办法,想要与他谈条件。   果然,对面的少女朱唇微启,思路十分清晰:“我二哥的才能,王爷应该很清楚,若收为己用,王爷将如虎添翼。”   “至于沈少洲,”颜卿卿顿了顿,看着赵柏棠缓缓道, “已是丧家之犬,但沈家桃李遍天下,在民间声望极高,若杀了沈少洲,对王爷的声誉极为不利。”   赵柏棠把玩着桌上的白玉杯,一脸玩味:“那卿卿认为该当如何?”   “发配南疆。”颜卿卿道,“南疆荒蛮之地,无他国接壤,王爷不必担心他可以卷土重来,沈家也会对王爷感恩戴德。”   少女说起这些时,脸色冷静,仿佛沈少洲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就像她确实是在认真为他考虑一样。   赵柏棠爱极了少女与他冷静对峙谈判的模样,因为唯独这个时候,她与那太后的眼神一模一样。   可梦里那摄政太后,也是将沈少洲发配去南疆,看起来是贬职,实际是保护。尽管梦里这两人并无多少交集,但她确实是有心护着沈少洲。   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颜卿卿都在维护沈少洲。   可惜了。   赵柏棠看着她,忽而笑道:“难得见卿卿如此有精神。”   颜卿卿微微眯了眯眼,等着他的下一句。   “听说卿卿近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他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块点心,微微倾身,抬手递至颜卿卿唇边,“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试一下。”   他曾在梦中见过类似的景象。   那是是在御书房中,一名美貌少年倚在太后身旁,一脸乖顺地喂她吃点心。他让那美貌少年出去,太后却坚持要留人,说如果少年出去了就没人喂她。   于是他说了一句“臣可代劳”,接过少年手中的瓷盘,喂到太后唇边。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后就着他的手将那点心吃完。   此时此刻,对面的少女垂眼看了下他递过来的点心,一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地衔住了边缘,微微往后,将整块点心叼走了。   赵柏棠轻轻一笑,舔了舔手上的残屑。   颜卿卿皱了皱眉,胡乱地将点心吃了下去:“不知道王爷意下如何?”   赵柏棠道:“我说过,我愿意将你捧在手上,但不会让你牵着走。”   颜卿卿眼神一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大夏不缺人才,我也不在乎名声,”赵柏棠脸色不变,温声道,“卿卿,我给过你机会的。”   颜卿卿正要说话,忽然腹中一阵绞痛,迫使她弯了腰,一手扶着矮桌支撑身体,一手捂着腹部。   赵柏棠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你……”颜卿卿有些意外地看了赵柏棠一眼,随即一股腥甜直冲喉咙,她连吞咽都来不及,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赵柏棠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接住她往一边歪倒的身体:“颜卿卿!”   体内仿佛有一把钝器在血肉中翻搅,颜卿卿疼得浑身发抖,倒抽冷气时被自己的血呛着,咳出来的血花溅了两人一身。   不过顷刻间,颜卿卿目光开始有些溃散,赵柏棠双手发颤,托起她的后脑,避免她再此被呛到。他将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只感到脉息微弱。   他拍了拍她的脸颊,颊边的血迹被抹开,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声音有些发抖:“颜卿卿,你撑着!影一!”   候在外面的影一听到召唤,马上进来,看见里面的情形时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颜卿卿的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便会散:“为……为什么……”   赵柏棠一开始没注意,等听清后马上便反应过来了。   颜卿卿以为是他下的毒!   他正要解释,影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个药丸,捏碎塞到颜卿卿嘴里,颜卿卿皱着眉一阵咳嗽,药粉混着鲜血又被吐了出来。   赵柏棠眼都红了:“吞下去!”   即使是之前踏入费连山那个圈套时,差点就丢了性命,他也没有如今这般慌乱。   他看到颜卿卿身上的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她的瞳仁已经微微散开,像是在看着他,目光又仿佛穿过了他。   她喃喃问道:“你恨我是不是?”   赵柏棠身体一僵。   她知道了!   似乎从他记事以来,他就习惯了用假面孔笑对众人。他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们对他产生好感,就连对着刚定亲的楚芳菲,他都能轻易地说出让对方面红耳赤的情话。   可唯独此时他竟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着颜卿卿到底是什么心思。   毫无疑问,她是一个美人儿。   然而,除了美色之外,他本不该对她有其他感情,那些来自于梦中的端王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着他。   赵柏棠避而不答,抱起她就往外冲,朝影一吩咐道:“回端王府,你去将御医请过来。”   沿路的狱卒见到端王抱着浑身是血的颜家小姐,全都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赵柏棠连眼尾都没扫一下,径直出门上了端王府的马车。   此时正是大白天,街上十分热闹,端王府的马车飞驰而过,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吓出一片惊叫。   那些热闹的声音与车厢内仿佛是两片天地。   “你恨我,”颜卿卿忽然笑了笑,眼眸半合,“因为我上一世赐你一杯毒酒,所以你这辈子还我穿肠毒药。”   赵柏棠仿佛遭了一记重锤。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少女,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你……你是……”   颜卿卿竟然真的是他梦里的太后!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这难道不是梦吗?   如果她是那摄政太后,那他是什么?   梦里那个端王……竟然就是他自己!   颜卿卿气若游丝,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渐渐浮上一层死气:“端王……哀家这便把性命还给你……”   “不……”赵柏棠气息不稳,在颜卿卿耳边颤声道,“不是这样的!颜卿卿,你不许死,否则我杀了沈少洲!”   颜卿卿艰难地笑了笑,一脸释然:“也好……哀家已经放弃过沈大人一次了,这次哀家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上路,这便先下去等他……”   “那我就让他生不如死!”赵柏棠恶狠狠地打断了她,胸口仿佛被一根锥刺穿透,让他的心头鲜血淋漓,“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赵梓枫,选择沈少洲,却唯独总是拒绝我!”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声息。   赵柏棠仿佛没察觉一般,用衣袖一点一点地将颜卿卿脸上的血迹擦掉,喃喃道:“娘娘,臣会救你的。”   太医院的当值御医全都被请到了端王府,德昭帝仍在昏迷当中,赵梓枫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下了谕令让人去端王府召回两个御医。   然而,去宣令的人却哆哆嗦嗦地回来,称端王不让,并且有一位御医命丧端王府。   赵梓枫皱了皱眉,马上亲自带人去端王府查看。   端王府的人不敢拦太子,赵梓枫命端王府的仆从带路,一路来到那个困住所有御医的房间。   还没走近,赵梓枫就已经看到房间内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堆人,御医们在地上瑟瑟发抖,赵柏棠站在床榻旁边,榻上似乎躺着人。   一名御医跪着给榻上的人把脉,随后不知道跟赵梓枫说了什么,赵梓枫从旁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架在了御医脖子上,御医趴在地上求饶。   “住手!”   赵梓枫快步走了进去,喝住赵柏棠。   御医们总算盼到了救命稻草,纷纷掉了个转,朝赵梓枫跪拜,赵梓枫让众人起身,走近赵柏棠时,却瞥眼发现榻上的人竟是颜卿卿,当即心头一跳。   少女双眼紧闭,面容艳丽,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赵梓枫的目光落在她衣襟前的片片血迹,心中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缓缓地转向赵柏棠:“你对她做了什么?”   赵柏棠冷冷一笑:“与你何干?”   赵梓枫皱了皱眉,只觉得今天这皇弟跟换了个人似的,平日的温文尔雅全都不见了。他面不改色道:“六皇弟,既然颜卿卿是沈少洲谋反案中的重要人物……”   “她不是,”赵柏棠打断了他,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她跟沈少洲没有关系了。”   赵梓枫眼下不想跟赵柏棠起争执,转而问刚才被赵柏棠拿剑恐吓的御医,问道:“贾太医,颜小姐怎么样了?”   贾太医再此扑通一下跪在赵梓枫面前:“殿、殿下,下官无能,请、请殿下……”   赵梓枫心中的不祥之感愈发浓烈:“你直说便是,恕你无罪。”   “是,是,”贾太医趴在地上,闭着眼睛道,“颜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了!”   什么?赵梓枫不敢置信转过身,刚要伸手去探颜卿卿的鼻息,一把剑就横刺过来,将他逼得后退一步。   赵柏棠握着剑,眸中血丝交错,眼神发狠:“不要碰她。”   “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   赵梓枫的侍卫上前一步,拔刀挡在赵梓枫面前,对面的影一也拔剑对峙。   赵梓枫只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头一回在人前动怒:“赵柏棠,你疯了吗?” 第80章 重逢 胡子拉碴的沈大人与弱弱的卿卿。……   房间内无人敢出声。   赵梓枫看着赵柏棠, 朝贴身太监吩咐道:“庆春,去将颜将军父子请过来。”   庆春刚要领命,赵柏棠声音森冷道:“本王看谁敢动。”   御医们在一边抖如筛糠,大气都不敢出。   赵梓枫抬手将赵柏棠的剑拨开, 眼中毫无惧色:“端王, 本宫才是代父皇监国的太子。”   他转身将颜卿卿抱起, 赵柏棠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将剑刺了过去, 被赵梓枫身边的护卫挑开。   最近朝中局势瞬变, 太子处处受制, 端王崛起, 可太子毕竟是太子, 是名正言顺的大夏储君。   如今太子竟被端王拿剑对着, 御医们纷纷跪了下来。   “王爷,那是太子殿下!”   “王爷请三思哪!”   ……   怀中的少女轻得不像话, 双眼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赵梓枫想起颜万忠曾无数次跟他提起自己的妹妹, 那时尽管他与颜卿卿还未见面,他却已经在颜万忠的回忆中,看到了这小姑娘的成长。   那日她跟着沈少洲来到茱州时,他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一朵即将盛开的百日丹,将开未开的模样,正是最让人期待的年纪。   然而此时,她还未来得及盛开便凋谢了。   赵梓枫见赵柏棠紧紧地盯着他怀中的颜卿卿,只觉得满心疲惫:“六弟, 人已经去了,你还不能放过她吗?”   赵柏棠哑声道:“我没有……”   “那便让她回家!”赵梓枫打断了赵柏棠,上前一步,那剑尖差点抵上颜卿卿的衣裳,赵柏棠马上挪开剑尖,“六弟,你看看她,她还这么小,从小就被关在深宅里,好不容易与家人团聚,你何至于如此狠心要痛下杀手!”   赵柏棠喉头腥甜。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不敢与他直视,眼中满是惊惧。   他们都觉得是他下的手。   赵柏棠握剑的手有些抖:“不是我……我没想要杀她……”   赵梓枫冷冷道:“那她是怎么进的大理寺狱?”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精准地刺进了赵柏棠的心口,让他浑身发抖,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他们说得对,是他杀了她。   即使不是他亲自下手,可一步一步将她逼死的人,就是他。   他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逼死了。   赵梓枫见他不说话,正准备转身离去,端王府的下人突然一脸慌张地进来禀报:“王、王爷!颜将军和颜家两位公子……带着颜府的一大群侍卫过来了!”   颜家几代掌管金吾卫,在朝中地位分量不轻,即使如今颜家女儿被卷入沈少洲一案,但颜不易也仅是停职,除了德昭帝,颜不易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京中谁人不知颜卿卿是颜家所有人的心肝宝贝,如今在端王手里香消玉殒,颜不易指不定还做出些什么事来。   好端端的小姑娘,进去大理寺前还好好的,如今死于非命,方才一位同僚已经被端王当场杀了,眼下再加上个颜不易……一想到这里,御医们抖得更加厉害了。   赵梓枫一听到颜不易来了,脸色微变,朝赵柏棠道:“你呆在这里。”   说着,他抱着颜卿卿走了房间,身后的侍卫连忙跟上。   端王抱着颜卿卿出大理寺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端王府的马车在闹市上飞驰,撞伤了不少百姓,颜家小姐受了重伤的风声不胫而走,加上御医出动的动静,颜不易马上来端王府要人。   颜府上下倾巢而出,来势汹汹,端王府自然不肯放人进去,双方顿时就起了冲突。   赵梓枫出来的时候,场面已经非常混乱了,庆春连忙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太子殿下驾到”,所有人动作一顿,互相看了一眼,好一会儿后才陆陆续续地跪下,唯独颜家父子三人还站着。   “卿卿……”颜不易看到自己女儿安静地躺在太子怀里,衣服上全是血迹,脚下一软,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差点摔倒。   “爹!”颜千钰和颜百聪连忙扶住颜不易。   颜不易甩开他们,走到赵梓枫面前,看着那瓷娃娃一般的人儿,抬起手却又不敢触碰,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赵梓枫质问道:“她伤着哪里了?”   赵梓枫被颜不易看得有些狼狈,一脸不忍:“颜将军,卿卿她……”   颜千钰心中一沉,上前去探了探颜卿卿的鼻息,脸色大变,连忙将颜卿卿接了过来,直接坐在了地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颤声道:“卿卿,醒醒!卿卿!”   颜百聪眼睛发红,单膝跪在颜千钰旁边,握起自己妹妹冰凉的手,用力地揉搓,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身体重新暖回来,却不愿去触碰就在旁边的手脉。   赵梓枫闭了闭眼:“此事,我定会给三位一个交代。”   颜不易目眦欲裂,痛苦地大喊了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一把揪住赵梓枫的衣领,恶狠狠道:“老子不要你们的交代!老子只要卿卿回来!”   颜不易状若癫狂,手中长刀乱晃,赵梓枫的护卫看得一阵心惊肉跳。   “殿下!”   “颜将军勿要冲动,颜小姐的死与——”   “闭嘴!谁说老子的女儿死了?!”颜不易抬起刀指着发话的侍卫,刀尖颤抖,“她没死!”   颜千钰哽咽道:“爹,我们先带卿卿回家吧。”   颜不易闻言,手臂无力地垂下,转身将颜卿卿抱起来,沉声道:“走。”   颜卿卿平日在府中没什么架子,府里上下都十分喜欢这位漂亮又随和的小姐,此时骤然离世,颜府侍卫均是红了眼圈,一言不发地跟上了颜不易。   颜千钰走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朝赵梓枫问道:“赵柏棠在哪里?”   赵梓枫低声劝道:“千钰,你先回去……”   “我妹妹死了!”颜千钰双手揪着他的衣领,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度,眼神狠戾,“死之前被关了三个月!她身上那么多血,临死前得有多痛苦!”   赵梓枫的贴身太监庆春战战兢兢道:“颜公子,颜小姐的死跟殿下没有关系……”   颜千钰冷笑一声,只一眼便让庆春闭了嘴,他正想强行突进去的时候,赵柏棠自己从里面出来了。   *   “回来了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颜府院子中,等候许久的清秀男子听到喊声,连忙快步走到房门边,果然看到那名叫珍珠的侍女跑了过来,身后跟着颜不易与颜百聪。   颜不易抱着颜卿卿,三两步走到榻边,轻手轻脚地将她放了下去。   顾骥马上上前查看,又走到旁边案桌上,从上面的瓶瓶罐罐倒出各种药粉,开始调制了起来。   颜不易眼中血丝还未褪去,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捂了捂眼睛,指缝被染湿。   顾骥拿出一颗黑黄的草药,点燃后捏开颜卿卿的嘴巴,在她口鼻下烟熏,让烟渗入她体内。   随后,珍珠地上一根芦管,慢慢伸入颜卿卿的喉咙中,将调制好的解药通过芦管一点点灌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几人紧张地等待着。   大概一刻钟后,顾骥摸了摸颜卿卿的脉搏,舒了口气,朝颜不易和颜百聪抱了抱拳:“颜将军,颜公子,颜小姐的毒已经缓和了,后续只要持续服药,便能恢复过来。”   颜不易坐到榻边,颤抖着将手放到颜卿卿鼻端,果然能感到了微弱的气流。他红着眼,哑声道:“好,好,回来了就好……”   颜百聪那悬了半天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前一夜这个叫顾骥的男人潜进来,与他们说了这个凶险的计划,然后不等他们表态,他就说卿卿已经同意了,需要他们的配合。   颜百聪提醒道:“爹,虽然二哥在端王府那边拖延时间,但以防万一,还是尽早将他们送出去吧。”   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赵柏棠必定心神大乱,但一旦冷静下来,说不定很快就能发现破绽,所以颜千钰需得在端王府上继续刺激赵柏棠,为顾骥他们争取出城的时间。   颜不易不是悠游寡断的人,吩咐珍珠跟在颜卿卿身边照顾她,随后又朝顾骥道:“你们出城后,若是走投无路了,可以去茱州。”   顾骥点点头,于是颜不易派人将顾骥、颜卿卿、珍珠三人秘密送去风月馆,再由风月馆将他们送出城去。   *   颜卿卿做了很久的梦。   梦境光里怪陆离,一时是前世,一时是今生,有时她像是漂浮在空中,看着发生过的事情重新上演,有时候她又成了从前的自己,亲身做着曾经做过的事情。   她穿梭于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却无法看清每一个人的面目,四周仿佛都萦绕着厚重的白雾。   日复一日,她感到有些麻木,却突然有一天听到有个声音在喊她。不知为何,她心中觉得又酸又疼,眼眶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她开始循着那个声音往前走,即使前路未卜,缠满荆棘,可那个声音总在她退缩的时候出现,指引她前进。   穿过迷雾,她终于看到了那个面容清俊的男人。他朝她张开手,一脸温柔,满眼都是心疼:“卿卿……”   颜卿卿睁开了眼,眼前一片粗糙的麻衣,腰上有一只炙热的手松松地搭着她。她浑身无力,艰难地抬了抬头。   然而,她刚一动,身边的人马上就惊醒了。   那人身子一僵,颤声轻问:“卿卿?”   他仿佛等不及她的动作,向后挪了挪,然后又往下移了移,让自己的脸与颜卿卿持平。   颜卿卿缓缓地眨了眨眼,看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漆黑的瞳仁中露出些许迷惘。   男人非常激动,差点直接将她捞进怀里,想要揉进骨血中,又想起她此时身体虚弱,于是硬生生地刹住了,改为轻轻地环着她的肩膀,眼中隐隐有泪光。   然而,少女眼中迷惘之色越来越重,男人顿时有些慌了,飞快地爬起身,冲到门边,打开木门,往外连声喊道:“顾骥!”   没多久,一个清秀男子快步进来:“公子,怎么了?”   男人将顾骥拉到床边,一脸担忧道:“卿卿不认得我了!你快看一下,是不是失忆了?”   顾骥一愣,暗自思忖道,按道理那药不会让人失忆才对……   这时,门外一位少女走了进来,显然也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声音,没好气地冲男人说道:“大哥,拜托你能照一下镜子好吗?别说颜卿卿,就是你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你自己!”   颜卿卿朝少女看去,微微睁大了眼,张了张唇,许久未说话的喉咙此时发音有些沙哑:“楚芳菲?”   楚芳菲“嗯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连珍珠也闻声进来了,哭着扑到颜卿卿跟前:“小姐,您总算醒了!”   “珍珠,”颜卿卿虚弱地朝她笑了笑,“扶我起来吧。”   珍珠抹了抹眼泪,正要扶她起来,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已经先一步将手托着她的后颈,力道轻柔地托了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肩上。他的动作一气呵成,非常熟练,显然已经习惯了。   颜卿卿朝他笑了笑,微微抬了抬手。   他心领神会,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脸。   男人的胡子有些扎手,他耳尖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待会儿就去刮胡子。”   颜卿卿笑意愈深,轻声道:“没关系,这样的沈大人也很好看。”   楚芳菲一脸受不了地捂着头,转身走了出去,珍珠与顾骥也识趣地退下了。   沈少洲握着颜卿卿的手,放到唇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轻轻地在她瘦削的手指上印了一下,纠正道:“卿卿,我现在已经不是沈大人了。”   颜卿卿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他,与他十指相扣,正想安慰他,就又听到他说道:“但是没关系,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伤害过你的人,我将来定会十倍奉还。” 第81章 私奔 将来他的身份,肯定不会委屈了你……   沈少洲穿了一身粗布衣裳, 颜卿卿的脸颊娇嫩,被蹭得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改为后脑枕着他的肩膀。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连颜府的柴房都比不上。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土房, 连屋顶都是油布与干草铺上的, 墙和地上都是灰扑扑, 也不知道是脏了还是原本就是这个颜色的。   除了他们身下的床之外, 就只有一张掉漆木桌和两条板凳。   所谓家徒四壁, 大抵如此。   颜卿卿有些回不过神:“我、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沈少洲低低地笑了:“卿卿想亲自出去看看吗?”   颜卿卿“嗯”了一声, 沈少洲将她扶起来坐着, 却看到她脸上起了一个红印子, 那位置刚好是方才挨着他的那个位置。   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手心一片滑腻温软。   颜卿卿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蹭红了。”沈少洲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印子, 小声道,“我先换件衣裳, 不然都没法抱卿卿了。”   颜卿卿脸上一红:“不用了, 总得习惯的。”   现在想起来,方才大家身上穿的都是简单朴素的衣服,就连那平日在京中每天花枝招展的小孔雀楚芳菲,头发上都只别着一支简单的红珠钗,想来是为了隐藏身份。   沈少洲单膝蹲了下去,握起她的脚腕帮她穿鞋,仰起脸认真道:“我们会回到京城的,卿卿,我发誓。”   颜卿卿点了点头, 眼中浮起了笑意:“好。”   沈少洲出去了一趟,飞快地刮了胡子,珍珠拿了水进来让颜卿卿漱口。   没多久后沈少洲便回来了,又恢复原来那张清俊的脸。颜卿卿睡了许久,身上仍是乏力,他搭着她的腰,几乎是半楼着她,将她扶着站在地上,慢慢地走出房外。   外面是一个简陋的院子,还不到一人高的土墙,将几个小土房圈了起来,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还支起了一个竹网,上面晒着顾骥的药材。   院子中还有一口井,珍珠就坐在井旁择菜,见颜卿卿与沈少洲出来了,她擦了擦额角,一边干活一边朝颜卿卿说道:“小姐,饿了吧?奴婢正在煮粥呢,待会儿就能吃!”   被珍珠一说,颜卿卿也觉得确实是有些饿了,笑着应了一声。   顾骥和楚芳菲不见了人影,颜卿卿问道:“他们两个呢?”   沈少洲道:“多半是去溪边了,等你先吃点东西,我们再出去看看。”   没多久后,粥煮好了,颜卿卿喝了一点后,这才跟着沈少洲出门了。   门外几位抱着木桶农妇刚好经过,一见两人,目光都落到了颜卿卿身上,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呀,小沈,你家小娘子醒了呀?”   “醒了就好,多炖点鱼汤补补养身子!”   “小娘子长得可真漂亮,小沈有福气!”   “嗨呀,这要是让村里的小子们看到了可不得了!”   ……   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颜卿卿从未与山村农妇打过交道,顿时有点招架不住,往沈少洲背后躲,直接装作害羞了。   沈少洲熟练地应付着,滴水不漏,又和她们拉了几句家常,她们这才赶着回家做饭。等她们走远后,颜卿卿后知后觉地问道:“沈大人,你跟她们都说了什么呀?”   什么小沈有福气,这该不会是直接对外称他们是夫妻吧?   沈少洲咳了一声,刚才在妇人们跟前八面玲珑的架势消失不见,假装不经意地看着远处:“我跟她们说,我是通州一个富商老爷的儿子,老爷去世了,家中继母占了家产,又将我赶了出来。如今我带着童养媳出来过日子了。”   颜卿卿:“……”   她指了指自己:“童养媳?”   当初扯谎的时候毫不心虚,如今正主跟前,沈少洲有点虚了,但仍是面不改色道:“这样我们就不用特意装穷苦人家了。”   他们本来过的就是富贵生活,沈少洲与顾骥还好,像颜卿卿和楚芳菲这种从小被捧在手上的千金小姐,肤白美貌,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也装不来穷苦人家。   兄妹长得不像很正常,但一个兄长跟两个妹妹三人互相没有一点相像,就太不正常了,于是沈少洲与楚芳菲对外成了兄妹,颜卿卿成了沈少洲的童养媳。   颜卿卿看着沈少洲微红的耳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沈哥哥说得好有道理。”   沈少洲咳了一声,两人一边走着,沿路上不时碰到一两个人,还有红着脸偷看颜卿卿的少年们。   颜卿卿宽大的衣袖掩住了沈少洲的窄袖,食指勾住了他的尾指,又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掌心,笑着小声问道:“那童养媳要做什么?”   沈少洲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侧过脸,垂着目光,眸中带了几分宠溺:“白天吃吃喝喝,晚上给热被窝。”   颜卿卿想起刚醒来的时候,她与沈少洲就是睡在一起的,脸上微热。   沈少洲弯下腰凑到她耳边道:“卿卿身子太弱了,晚上身体总是那么凉,这十几天可都是沈哥哥替卿卿暖被窝的。”   珍珠虽然是颜卿卿的侍女,但从前在颜府主要也是负责梳妆打扮,并不是粗使丫鬟,若是让她整夜看着颜卿卿,沈少洲也怕她撑不住,干脆就自己来了。   分开的日子里一直担惊受怕,听到珍珠和顾骥说起颜卿卿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他心如刀割。前些天虽然与顾骥等人重聚了,但颜卿卿仍在昏迷,也只有抱着她,感到她微弱却存在的呼吸,沈少洲才能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虽然沈大人说的话都是事实,可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颜卿卿捂了捂自己发红的脸。   村子附近有一条溪河,平日村里的农妇都去那边洗衣服,颜卿卿怎么也没想到,楚芳菲竟然也蹲在河边洗衣服。   颜卿卿提着裙子走过去,一脸见鬼的模样:“你……你居然会洗衣服?!”   楚芳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洗穿什么?你这什么眼神,我跟你说,等你好了也是要干活的!”   冲动就是恶鬼,她那天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让顾骥带着她一起走!   这穷乡僻壤什么都没有,还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她到底是图什么啊?   楚芳菲抬头看了一眼在远处抓鱼的顾骥,又狠狠地用木棒捶了捶衣服,仿佛那衣服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颜卿卿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蹲下来从木桶里扒拉出一件衣服:“我跟你一起洗吧。”   沈少洲见状,也马上蹲了下来:“卿卿,我帮你。”   楚芳菲:???   楚芳菲见沈少洲一脸温柔的模样,那两人又开始无声胜有声地腻歪起来,一脸受不了地站起来,怒道:“那你们两个洗吧!”   颜卿卿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怒了这大小姐,但是刚才她说要帮忙的时候,楚芳菲是没有生气的,似乎是从沈少洲说要一起的时候,她就生气了。   她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用手肘捅了捅沈少洲,朝他说道:“沈大人,你去顾骥那边吧。”   沈少洲有些不乐意,但见颜卿卿朝他偷偷眨了眨眼睛,仿佛一只俏皮的小狐狸,顿时心又软了,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楚芳菲见状,哼了一声,又蹲了下来,闷头拿起锤子拍衣服。   两人曾经都是京中名动一时的权贵千金,从前关系不怎么好,如今竟一起流落到这个不知名的穷乡僻壤,十指本都不沾阳春水,此时竟一起蹲在溪边洗衣服。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只有溪水的声音。   颜卿卿从前觉得自己还算了解楚芳菲的——与许多权贵千金一样,不外乎就是希望嫁个有权有势的夫婿,成为一家主母,延续一生富贵。   颜卿卿想了想,诚恳地说道:“楚芳菲,以往多有得罪,是我不对。多谢你这次救了我,我日后必会报答。我保证,来日回到京中,你的权势与富贵都不会比从前少。”   楚芳菲有些心不在焉:“我又不是为了你。”   颜卿卿心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以她和楚芳菲从前的关系,她当然知道楚芳菲不会为了她冒险。   她转过脸,认真地看着楚芳菲:“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喜欢沈少洲。可即使你救了我,我也不能将他让给你。”   楚芳菲闻言,猛地转过头,一脸惊呆了的样子:“你说什么?”   颜卿卿严肃地说:“我不能把沈少洲让你给。”   楚芳菲:“……”   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楚芳菲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我也不要。”   颜卿卿:“……”   不是,你这一脸嫌弃的是什么意思?   沈大人怎么了?沈大人明明就很好呀!   “那你为什么……”颜卿卿刚想问她为什么放弃京中富贵时,突然想起上一世的楚芳菲,其实也是一心要嫁权贵却最后与人私奔。   上一世的楚芳菲,私奔对象是一个侍卫。   难道……   颜卿卿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与顾骥——”   楚芳菲连忙捂住她的嘴巴,飞快地往顾骥与沈少洲的方向看了一下,又回过头恼怒地瞪着她:“闭嘴!”   颜卿卿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楚芳菲把手收了回来,一脸火大地继续洗衣服。颜卿卿反应过来后,心中的好奇简直要突破天际了。   她想了想,以楚芳菲那高傲的性子,能让她放弃京中富贵,那对顾骥的心意,肯定是非同小可了。   可是,这两人之间完全看不出任何火花呀?   颜卿卿想了想,又道:“芳菲,你放心,虽然现在顾骥只是沈大人的侍卫,但只要我们重回京中,将来顾骥的身份,肯定不会委屈了你的。”   少女情怀的交流总是轻易地让少女间的情谊一日千里,颜卿卿对楚芳菲从当初的“楚小姐”变成现在的“芳菲”,楚芳菲也注意到了,心头有些热又有些别扭。   楚芳菲有些气闷:“他什么身份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82章 共寝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颜卿卿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当然有关系了, 你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他肯定是要对你负责的。”   楚芳菲捧着木棒在衣服上又是一顿乱锤,一脸烦躁地说:“谁要他负责了?你们别跟他乱讲,本小姐缺男人吗?犯得着去强迫一个呆子?”   “好好好我们不说。”颜卿卿连忙又安抚了一番, 没多久顾骥和沈少洲都过来了, 楚芳菲马上扯开了话题, 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将衣服放在水里冲一下, 又塞回木桶中。   顾骥提着个竹篓, 里面装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他走过来自然而然地走到楚芳菲旁边, 将桶里衣服的水拧干, 随后又抱起木桶, 朝楚芳菲道:“走吧。”   楚芳菲“嗯”了一声, 朝颜卿卿召唤道:“走了。”   颜卿卿马上道:“我还想走走,你们先回去。”   楚芳菲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显然有点怕她跟沈少洲说。   颜卿卿回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顾骥和沈少洲都在场, 楚芳菲不好说什么, 只得跟顾骥先走了。   两人肩并肩,顾骥比楚芳菲高了许多,走的速度却跟她一样,显然是特意放小了脚步。楚芳菲用余光偷偷瞥了他一眼,咳了一声,把手伸向竹篓:“你拿木桶,我拿这个吧。”   顾骥却抬手避开了,让她摸了个空:“不用,待会儿被扎到手就不好了。”   楚芳菲也不坚持, 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两人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蹲在石头上,旁边放了个小竹篮。他一见到楚芳菲就马上来了精神,跳了下来,捞起竹篮就小跑着过来。   “沈妹子!”少年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笑嘻嘻地朝楚芳菲打了声招呼,把手里的小竹篮递到她面前,里面是三个鸡蛋,“这是我家母鸡刚下的,给你。”   顾骥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楚芳菲原本没想理那少年,一见那鸡蛋眼神微微亮了一下,想都不想就高兴地接了过来:“太好了,多谢!”   楚芳菲是标准的柳眉杏眼,加上从小就千娇万宠地养着,那白皙的皮肤比豆腐还要细嫩,山野小村里哪曾出现过这样的美人儿,少年顿时就被这一笑迷得七荤八素,满脸通红,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话掩饰自己的紧张。   楚芳菲完全没在意少年在说什么,一心都在鸡蛋上了。   自从离开楚家,虽不至于挨饿和流落街头,但吃的住的肯定是跟从前没法比的。比如,她就好久没吃过点心了。   没有甜点的日子,真的有点太难了。   什么金丝枣泥酥、宝珠山茶之类的她就不想了,甜蛋羹总可以有吧?   楚芳菲心情大好,连脚步都轻快了,少年跟到院子门口,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顾骥这才对楚芳菲说:“你不该要的。”   顾骥眉头微微蹙着,楚芳菲顿时就感觉像是当场被泼了一盆冷水,不高兴地说道:“为什么?他自己主动给我的,我又没有逼着他。”   顾骥看着她,抿着唇不说话了。   楚芳菲一见他这模样,便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碍着她是楚家大小姐的身份,也碍着她帮过他的恩情,从不说过一句重话。   “不就是三个鸡蛋吗?”顾骥越是这样,楚芳菲就越火大,“你跟我生什么气!”   顾骥道:“我没生气。”   珍珠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出个头。   楚芳菲心中愈发委屈,鼻子一酸,快步走到厨房里,将小篮子往珍珠手里一塞,走到旁边的小土房,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震得屋顶掉下了好几根干草。   颜卿卿和沈少洲不远不近地跟了一路,早就看到送鸡蛋的那段了,刚才楚芳菲发火,颜卿卿怕她尴尬,特意跟沈少洲在门口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进来。   顾骥仿佛没事人一样,将鱼拿到了厨房,然后又走出来将衣服挂起。颜卿卿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顾骥,摇头叹气道:“有其主必有其仆。”   沈少洲原本正琢磨着自己这得力下属和楚芳菲的关系,冷不防听到颜卿卿这一声感慨,顿时就表情一僵,满脸疑问。   他是这样的吗?   沈少洲有点不是很滋味:“卿卿,我觉得我比顾骥是有眼色一些的……”   “嗯?”颜卿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指醉音阁那晚拿刀抵着我心口那次,还是寻宝阁那晚当众将玉佩捏碎那次,还是吃太子醋那几次?”   沈少洲:“……”   顾骥晾完衣服后走了过来,朝沈少洲请示道:“公子,我去牛大娘家给一下鸡蛋钱。”   沈少洲点点头,等顾骥走后,颜卿卿又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还挺细心。”   这穷乡僻壤之地,鸡蛋都是金贵的东西了,谁无缘无故好心给别人呢?不过是看楚芳菲长得漂亮,又见是落难小姐在本村落脚,那牛大娘就想给儿子讨过来做媳妇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隔三岔五送点东西过来,楚芳菲又接受了,那村里其他人自然也默认楚芳菲是有这个意思的,到时候来说亲,要是楚芳菲拒绝了,那“沈氏兄妹”就很难在村里继续做人了。   虽然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很久,但反正他们有钱,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更好。   沈少洲笑道:“那是自然,影卫之中他最细心了。”   “当初想着让他保护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想到着了赵柏棠的道,”说到这里,沈少洲一想起之前顾骥朝他交代的情况,尽管颜卿卿现在已经在他面前,可他仍是忍不住心疼,“让你受苦了。”   根据顾骥的交代,当初在百花宴后,颜卿卿被赵柏棠软禁在地宫,顾骥潜伏在宫中,本想再计划得详尽一些再去救人,顺便查探一下德昭帝中毒的情况。   然而,在监视赵柏棠的侍女花意时,他听到花意让人准备避子汤和饭菜,便猜测赵柏棠要对颜卿卿不轨,这才不得不提前下手,乔装成端王府的侍女,跟着进了地宫。侍女衣服上都熏了香,他当时没在意,闯进去闻到颜卿卿身上的香味时就知道中计了。   再后来,便是颜卿卿为了让顾骥逃脱,亲手拦住了颜不易,加上宣平侯府府符被赵柏棠拿着手上栽赃,颜卿卿被关进了大理寺北狱。   颜卿卿挽着沈少洲的手,笑了笑:“沈大人也受苦了。”   沈少洲受的苦不比她少。   好端端的禁军统领、宣平侯,刚为朝廷收服西疆府兵,还没论功行赏,就突然沦为通缉犯了。   等顾骥回来后,珍珠便喊大家开饭了。楚芳菲还在赌气不愿出来,颜卿卿只好端进她房里,一边跟她解释顾骥的苦衷,等她接受后,两人就在房间里吃饭。   颜卿卿不知道眼下局势如何,但见沈少洲这么淡定,想来他心中多少有些计划,于是便想着趁着晚上睡觉时问一下。   院子中只有三个房间,之前沈少洲为了照顾颜卿卿,晚上都是和衣与她一起,楚芳菲与珍珠一个房间,顾骥一个房间。   眼下颜卿卿已经醒了,沈少洲虽然白天开玩笑说要暖被窝,但到了晚上时也还是准备与顾骥一个房间。   颜卿卿拉住了他:“少爷不需要童养媳暖被窝吗?”   沈少洲咳了一声:“别闹。”   颜卿卿眨了眨眼:“可你不在的话,我一个人害怕。”   沈少洲一下子就心软了,两人又一起到了榻上。他将被子搭到两个人身上,颜卿卿拱进他怀里。   往日颜卿卿昏迷时,沈少洲自然没有那心思,但如今她醒了,鲜活地在他怀里轻轻地蹭着,让他一下子就心猿意马起来。   沈少洲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颜卿卿没怎么注意,但是身体已经下意识地靠了过去。不一会儿后,沈少洲不得不开口了:“卿卿,我要掉下去了。”   颜卿卿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往里让了一下,拉了拉他的衣服,让他靠过来:“那你干嘛要一直往后退呀?”   沈少洲有苦说不出,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卿卿你这个小妖精。”   其他人就在隔壁房间,颜卿卿也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她小声地问道:“沈大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呀?”   颜卿卿其实不太确定沈少洲会不会告诉她,因为从前他似乎就不太喜欢让她参与算计。然而出乎意外的是,沈少洲没怎么犹豫就告诉了她:“之前顾骥在宫中潜伏的时候查了一下,陛下很可能是中了一种名为‘醉红尘’的毒……”   “什么?”颜卿卿一愣,马上道,“你确定?”   颜卿卿有些激动,沈少洲被吓了一跳,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不确定,但很可能是。”   颜卿卿心念电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知道这种毒,而且还非常熟悉,因为上一世赵梓枫就是死于这种毒的,是晋王在他返京途中设了埋伏,刺客剑上带的毒就是“醉红尘”。   之前沈少洲去茱州接太子的时候,她跟着一起去,就是怕晋王会像上一世那样设伏,她原本想着让沈少洲将晋王埋在那里的暗棋也挖出来,但后来她又怕沈少洲对她起疑,觉得既然晋王没出手,就暂时先算了。   上一世她在铲除晋王的时候,用的就是谋害先帝的罪名,将那段埋伏查了个彻底,这调查中,端王也做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事,算是他和她两人合谋除掉了晋王。   既然赵柏棠也是重生,自然也知道晋王埋的这颗暗棋,在晋王失势后,晋王手上还未暴露的资源和人脉,赵柏棠暗中施惠并接收,也就不奇怪了。   沈少洲继续道:“制毒的人是江湖一个门派的叛徒,我已经命百里无忌带人去拿此人的弱点。若是得手,那人愿意指认赵柏棠,便对我们极为有利。”   颜卿卿上一世在查这条线索时可没少花时间,没想到沈少洲在被通缉的情况下,还能短时间内就能理出这么多。她不由得夸道:“沈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沈少洲笑了笑,又道:“还不能轻举妄动,如今你我的家人还在京中,林征已经投靠了赵柏棠,神武军与金吾卫虽然忠于陛下,但陛下如今还未苏醒,太子未必能使得动禁军。”   若是德昭帝一死,沈少洲如今被贴着谋杀皇帝的罪名,太子又与沈少洲绑在一起,如今本就寸步难行,若赵柏棠逼宫,御座最终由谁来坐,还很难说。   说到底,还是兵权的问题。   大夏兵力,禁军虽为精兵,但实战经验少,各州府兵除了西疆与北疆,其他州的府兵将领都是一年一换,防止拥兵自重。   西疆与北疆均与他国接壤,为了防止外敌入侵,两地都布置了重兵。西疆府兵刚被沈少洲收服,由俞思统领,而北疆则由颜家长子颜万忠镇守,顾骥带颜卿卿出京前,颜不易让他们走投无路时去茱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到万不得已,颜万忠也不想让颜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毁在他手上。   颜卿卿想了想,小声道:“去茱州找我大哥吧。”   沈少洲沉默了一下,才道:“去西疆走一趟也未尝不可,西疆府兵的新统领俞思,应该会听我的话。”   颜卿卿又钻进了他怀里:“我信不过西戎人,万一他们趁西疆兵力被调走的时候,趁虚而入,那你原本没罪都变成有罪了。”   即使以清君侧之名,让俞思答应借兵,但如果西疆因此遭受西戎人入侵,那往重了说就是叛国了。   可北疆不一样。   “铁勒王快撑不住了,不久后呼延浩就会继承铁勒王位,”颜卿卿怕沈少洲不高兴,搂着沈少洲的腰,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还记得呼延纱之前拿过来的兽牙吗?”   沈少洲自然是记得的。   呼延浩羞愧于自己差点强迫了颜卿卿,让王妹呼延纱给颜卿卿送去一颗兽牙,承诺以后颜卿卿可以凭兽牙无条件让他做任何事。当时颜卿卿就让呼延纱转告他,希望他在位期间,不要攻打大夏。   沈少洲不说话了,颜卿卿有点忐忑,攀着他的肩膀,薄唇在他的下巴点了点,一点一点地往上,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沈少洲浑身一僵,颜卿卿仿佛水蛇一般地缠着他,长腿一跨坐在他身上,随后又趴了下去,凑到了他耳边,有些委屈地在他耳边道:“沈大人,我不要你再担着骂名去付出。”   “我……”沈少洲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他起反应了。   在说着生死攸关的计划,他居然有反应了!   他想给自己两巴掌。   沈少洲既难受又尴尬,滚烫的双手扶在颜卿卿腰间,强行将她从身上拨了下来,起身将她用被子紧紧裹住。   颜卿卿:“……” 第83章 使者 绑了这个使节团。   颜卿卿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呀?这样卷着我不舒服, 睡不着。”   沈少洲将她推到最里面,甚至贴上了墙,自己飞快地跟她拉开了一条大大的空白:“就这样,小登徒子, 说话就好好说, 不许动手动脚。”   她裹在被子里翻了一圈, 又滚到了沈少洲身前, 用额头在他心口处蹭了蹭:“沈大人……”   隔着一层被子, 颜卿卿手脚都施展不开, 沈少洲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摸了摸她的后脑, 把下巴抵在她头发上:“我不在乎骂名, 卿卿。”   “我确实派了顾骥去行刺, 是欺君之罪。”沈少洲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颜卿卿的头发,轻声说道, “可我不后悔,哪怕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 我依然会这么做。”   若非那次没有出动神武军, 颜卿卿早已葬身火海。   即使过去这么久,沈少洲只要一想到那日他冲进火海中看到颜卿卿的情景,依然忍不住一阵后怕和心疼。   “我曾经是个很迂腐的人,厌恶你二哥,厌恶端王等人。”   沈少洲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也想起了上一世的朝堂之争,想到了那站在权力顶端却随时都可能被人拉下来肆意□□的年轻太后。   重生之后,他依然不屑于拉帮结派,总想着凭一己之力获得德昭帝的赏识, 获取权力。如今德昭帝一倒下,他马上从高位跌落下来。经此一役,他终于明白了上一世颜家摄政时的无奈。   各派之间都在互相算计,利益相争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卿卿,在很久之前,我曾经说过很过分的话。”沈少洲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颜卿卿想起重生那晚,她被关进了大理寺南狱,沈少洲闻讯赶来,看到她时拔刀就想砍。当时她想着假哭装可怜,没想到他当场就是一句冷冰冰的“妖孽”。   她也忍不住笑了笑,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拱了拱:“那是,沈大人以前凶巴巴的,还动不动就拔刀,好吓人。”   沈少洲也笑着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他哄小孩一般地拍了拍颜卿卿的后背,低声说道:“从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那……去北疆找我大哥好不好?”颜卿卿试探着问,随后又心下一横道,“‘醉红尘’的制毒之人本名为王双,曾用名王又,他的女儿王娉婷在楚州寒山上养病。王娉婷的病一直无法根治,因为差一道药材,这药材只有铁勒王室继承人才能拿到,因为它长在铁勒族祭天山的山顶。”   这也是为什么从前晋王还没倒的时候,王双愿意给晋王卖命的原因。晋王与铁勒的费连山勾结,承诺王双,只要费连山做了铁勒王,就会给王双那药材。   “不能抓走王娉婷,她离不开寒山的那口药泉。”颜卿卿有些忐忑,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以前从展轻扬那里听回来的,所以刚才听你提起‘醉红尘’,我才那么惊讶。”   这次逃出京城,多亏展轻扬的帮助,顾骥应该也有告诉沈大人,沈大人肯定也知道展轻扬是江湖中人,在京中开风月馆更多是为了收集情报,若她这么说,沈大人应该也不会起疑。   然而,沈少洲迟迟不说话,颜卿卿开始有点没底了。   他怀疑了?还是仍旧不愿意靠她大哥?   沈少洲感到怀中少女的不安,心底叹了一声,怜惜地捧着她的脸,在黑暗中与她额头相抵:“卿卿,你不必如此小心。我说过这一生,只要是你想要的,但凡是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包括我的性命,也包括我的信任。”   有那么一瞬间,颜卿卿想要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其实我……”   沈少洲的怀抱宽广而温暖,颜卿卿磕磕巴巴半天仍旧只有那三个字,他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   颜卿卿最终还是怂了,说道:“其实我也是。”   沈少洲笑了笑:“我知道的。”   颜卿卿又问道:“那……我们去北疆?”   “好,去北疆。”沈少洲给她松了松被子,“都听卿卿的,现在卿卿可以放心睡觉了吧?”   颜卿卿悬了半天的心总算稳了,高兴地应了一声,把被子重新摊好,盖到两人身上。   第二天,沈少洲将去北疆的计划告诉顾骥,让顾骥去给隐藏在附近的近卫和影卫传话。沈少洲并没有避着颜卿卿,她这时才知道原来他的人都完好地逃了出来了。   等沈少洲吩咐完后,她才一脸惊讶地问道:“沈大人,我还以为是你下属死保你,经过一番恶战,才逃出来几个人呢,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   “受了不少伤。”沈少洲见她一脸好奇,解释道,“我把暗卫分成两批,一批在明,返程的时候跟近卫一起跟在我身边,一批在暗,就在后面潜伏跟着,所以朝廷派人过来抓我的时候,那些人不知道还有一批暗卫在后面。后面那批暗卫在收到你哥传过来的消息后,就发起突袭,我们里应外合就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颜卿卿点了点头。   “你爹发了丧告,”沈少洲跟颜卿卿说完,顿了顿,看着一旁捧着甜蛋羹吃得正高兴的楚芳菲,道,“赵柏棠退了楚家的联姻。”   楚芳菲听到后,连眼尾都不抬一下:“端王爷查到我头上了是不是?不过就算查到又如何,他也搞不动咱们家。倒是他竟然退婚了,我后面还有好几个妹妹呢,他换个人娶也是一样的。”   反正端王要的不过是楚家的势力,就是这样的笑面虎,感觉谁嫁谁倒霉。   沈少洲没接话。他看了看颜卿卿,不打算告诉她赵柏棠退婚,是因为赵柏棠要将端王妃的位置留给她。   此事现在已经在京中传得人尽皆知,但沈少洲不想让颜卿卿知道。   几日后,颜卿卿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众人即将前往北疆。   出发前,沈少洲让下属找来一架马车,村里的人知道他们要走,不少人都过来送别,沈少洲只对外称是继母良心发现,要将他们接回家中。   楚芳菲和颜卿卿主仆都在马车内,听着外面的动静。   楚芳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沈老先生要是知道沈少洲这样说,肯定要被活活气死。”   颜卿卿咳了一声:“没事,沈老先生不会知道的。”   一行人日夜兼程,用大半个月的时间抵达了北疆茱州。   其他地方沈少洲等人还能蒙混过关,茱州是边境重地,进城手续繁琐,于是沈少洲让顾骥提前趁夜混进城中,给颜万忠送信。颜万忠收到后,当夜就亲自带着人来接他们,带到将军府中。   颜万忠这两个月当真是坐立不安,最开始是赵柏棠刻意封锁消息,后来颜卿卿“死”后,赵柏棠心神大乱,颜千钰趁机给自家大哥传消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等了快两个月,颜万忠可算是等到人来了。他看着颜卿卿,眼圈都红了,克制地连说了几声“人没事就好”。   颜卿卿眼眶也湿润了:“让大哥担心了。”   颜万忠摸了摸她的头,沉声道:“只要进了茱州,卿卿便无需害怕。此事让哥哥们来解决,今晚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以后再做打算。”   他看着风尘仆仆的几人,吩咐侍女仆从来伺候,又让厨房准备热食,让几人沐浴后填肚子。   第二日,沈少洲主动找颜万忠商量计划。   沈少洲梳理了一下思路:“近日铁勒新王继位,朝廷必定派使者去祝贺。算一下时间,此时应该也已经在路上了。等使团到达茱州时,我们便扣下使团,代替他们出使铁勒,祝贺铁勒新王继位,随后与他谈判。”   他顿了顿,补充道:“谈判内容有二,一是他在位期间不对大夏出兵;二是求铁勒王室祭天山上一味叫做‘天雪草’的药材。”   颜万忠点点头,道:“可以,太守也是太子的人,会帮我们的。到时候由太守出面,就在太守府为使团设洗尘宴,然后就扣下吧。”   沈少洲接着道:“太子殿下将会召将军回京,将军到时候带上两万人马回去,以清君侧的名义在京外驻扎。陛下身上的毒,是端王的人下的,‘天雪草‘可以收买此人,指认端王。”   京中禁军兵力虽有六万,但端王罪证确凿,神武军与金吾卫不会趟浑水,剩下的龙武军即使要站端王,也不是颜万忠的对手。   颜万忠沉吟两声:“陛下的身体,怕是熬不了多久。”   德昭帝对沈少洲有知遇之恩,此时闻言,心中免不了一阵难过。   颜万忠看了他一眼:“此事皆由皇位之争引起,我会守到殿下继承大统。”   颜万忠的意思很明显了。   他知道沈少洲对德昭帝忠心,但他与颜千钰并不关心德昭帝本人,只希望德昭帝能撑到他们回京,之后哪怕德昭帝还活着,也必须给太子禅让皇位。   颜万忠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与沈少洲争论,没想到沈少洲竟然也点了点头:“陛下经此之后身体大损,是该好好休息调养。”   他已经让德昭帝比上一世多活了两年,也给大夏收服了西疆府兵。尽管如今太子与端王相争,但除此之外,大夏没有其他内忧外患,他已经问心无愧了。   颜万忠拍了拍沈少洲的肩膀:“行,那就好好准备一下。”   铁勒新王继位,继位前就已经提前许久定了日子,大夏派出使者前往铁勒祝贺,使者团早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   几天后,使者团抵达茱州,茱州太守亲自出城迎接,在府上好生招待着。   使者团一路上舟车劳顿,本来想着一到了之后就先去沐浴休息,再吃一顿洗尘宴。谁知道那太守直奔洗尘宴,还带着下属一顿敬酒,使者团全是文臣,酒量不好的就当场喝倒了。   沈少洲与颜卿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从将军府那边过来太守府。   他们赶过来的时候,颜万忠已经出手了,还没走到厅中,两人就已经听到里面使者团惊慌失措的声音,以及杯碟翻碰的声音。   忽然,一声怒斥从里面响起来——   “颜将军,我等奉命出使铁勒,明日便要前往祝贺铁勒新王。如今你将我等扣押,置皇命于何地?”   颜卿卿用手指绕了绕发丝,小声地朝沈少洲道:“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沈少洲听着不像是平日有来往的同僚:“我不太认得出来。”   此时,颜万忠不屑的声音响起了——   “这便不劳袁大人费心了。”   袁大人?颜卿卿一愣,一脸崩溃地喊了一声“完了”,随即拖着沈少洲往里面冲,边跑边喊道:“等等,手下留情!”   “情”字的话音未落,两人已跑进了厅内,方才痛斥颜万忠的那名青年,双手被侍卫扭到身后,毫不留情地被“啪”地一声按到桌上。   青年脸着桌面,正好对着厅门,与冲进来的颜卿卿和沈少洲目光对了个正着。   来晚一步了,大哥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吧!颜卿卿倒抽一口冷气,跟那青年的目光刚一触到,便马上躲到沈少洲身后。   沈少洲看了看那青年,又回头看了看颜卿卿,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们很熟?”   “这……”颜卿卿强笑道,“其实也不太熟……”   青年先是一愣,一脸不可置信,随即挣扎着要起来:“放手!”   他看了看一旁抱着双臂的颜万忠,又看了看沈少洲:“你们……颜万忠,沈少洲如今还被通缉当中,你竟与他勾结到一起?”   颜卿卿从沈少洲背后探出头,冲那青年勉强笑道:“袁大人,沈大人是被冤枉的。”   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朝廷派出的使团里面,居然有袁绍晖!   如果是其他人,一顿敲晕了绑起来便是,偏生还来了这么一位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要是现在敲了,以后沈大人回到朝中也不好跟他相处啊。   “颜卿卿!”袁绍晖的目光从沈少洲身上落到颜卿卿处,脸色复杂,“你没死。”   颜卿卿:“……”   少师大人,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她活着是一种遗憾一样。   她朝颜万忠道:“那个……大哥,袁大人是自己人……”   沈少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什么时候成的‘自己人’?”   颜卿卿摇了摇他的手,一脸求饶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侍卫放开了袁绍晖,袁绍晖马上起来道:“颜小姐,我与他们并非一路人。”   颜卿卿咳了一声:“袁大人,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报恩吗?现在就是时候啊。”   袁绍晖:“……”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   这颜卿卿怎么能这么……这么不讲道理!   沈少洲一看袁绍晖那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正在腹诽,皱了皱眉道:“何必跟他讲道理,我们只要他的出使文书,不需要他这个人,直接绑了便是。”   袁绍晖冷笑一声,满脸不屑。   颜卿卿擦了擦额上冷汗,小声道:“沈大人,你可是读书人哪,怎么能这么说话!” 第84章 旖旎 沈大人是青桔子精。   半个时辰后, 茱州太守府厅内,热闹的洗尘宴被撤得一干二净,所有侍女仆人都退了下去,侍卫们整整齐齐地列在两边。   大夏使团领队袁绍晖脸上顶着淤青, 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桌子一边。   在他的对面, 分别坐着太守张文辽, 茱州府兵统领颜万忠, 前神武军统领、现在逃通缉人员沈少洲, 以及本该下了土的颜家四小姐颜卿卿。   “颜卿卿, 你们在搞什么吗?几个书生都拿不下——”   楚芳菲自小在京中长大, 还是第一次来到北疆, 对一切都非常好奇, 于是与颜卿卿约好, 等拿下使团之后,就一起去逛一下。   楚芳菲救了颜卿卿, 颜万忠对她自然是感激不尽,将军府和太守府上下都对她很是客气。她在将军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回来, 于是直接跑去了太守府找人, 一路畅通无阻。   她一边抱怨一边转进厅中,“吗”字还没出来,就看到了个虽然不熟但也不陌生的面孔。   那不是今年的新科榜眼吗?   叫袁什么来着?   袁绍晖的目光跟楚芳菲对了个正着,毫无笑意地牵了牵嘴角:“听闻楚家大小姐突染重疾命不久矣,没想到竟也来了茱州。”   楚芳菲一脸镇定地说:“哦?你说的是那位美若天仙品性高雅的楚芳菲小姐吗?她怎么可能在茱州呢?”   颜卿卿原本正双手捧着一杯茶,低头默默地喝着,闻言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心道楚芳菲你可以的,还能这么自己夸自己。   沈少洲背后的顾骥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楚芳菲怒视这不给面子的两人。   如今她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看到颜卿卿旁边还有空位,干脆走过去坐了下来。   袁绍晖看着对面这土匪般的五个人,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脑仁发疼。   这几个人,还不如将他一起敲晕,跟其他同僚一起绑起来算了,为什么要让他现在还清醒着?   楚芳菲用手肘捅了捅颜卿卿,一脸疑问地小声道:“我们两个为什么要在这里坐着呀?这些事情让男人去烦恼就好了呀?不然要他们何用?”   颜卿卿一脸为难,沈少洲也听到了,朝她笑了笑:“你们去玩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你们不要动手,”颜卿卿有些不放心,又说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多心。”   “知道了,放心。”沈少洲有些无奈,随后又朝顾骥道,“顾骥,你跟在她们身边。”   等两个姑娘走后,沈少洲又重新看向袁绍晖,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袁大人考虑得如何?”   颜卿卿走后,袁绍晖顿感压力就没那么大了,一脸探究地看着沈少洲:“沈大人去铁勒的目的是什么?”   沈少洲道:“百花宴上对陛下下毒的是端王,我有证据,但需要先去铁勒走一趟。”   袁绍晖皱了皱眉:“我要如何相信你?”   “袁大人莫要忘了,”沈少洲轻轻一笑,“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本也没想让你去铁勒,若不是卿卿心软,你早就被敲晕扔进太守府的柴房了。”   袁绍晖脸色一沉,沈少洲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我们拿了你的文书代替整个使团去铁勒,或者你跟着我们去铁勒,袁大人选一个吧。”   “放任这帮人胡来”,与“虽然没办法掌握主动,但起码知道发生了什么”,袁绍晖自然是选择了后者。   于是就这样,大夏使者袁绍晖的使团成员,变成了一群大夏在逃通缉人员。   晚上颜卿卿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偷偷摸到沈少洲的房间。她扒拉着门框,半张脸都隐在门后,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沈大人。”   沈少洲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正低头看着百里无忌传来的信件:“嗯?”   颜卿卿见他连头都不抬,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生气,只好走了进去,讨好地给他捏了捏肩膀。   沈少洲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一双眼睛却仍是看在信上。   “你笑了!”颜卿卿连忙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沈少洲两颊上,想要将他的笑容定住,“笑了就不许生气!”   沈少洲放下信件,握住颜卿卿的手,她顺着他的力道走到他身前,坐在他腿上。   他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笑意愈深:“我本来就没生气。”   “真的?”颜卿卿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显然对他吃太子和端王的醋都印象太深,“沈大人,有疑问要及时提出来。”   沈少洲有些哭笑不得:“沈大人在卿卿眼里就是醋精吗?”   “不,”颜卿卿一脸认真道,“是青桔子精。”   沈少洲:“……”   “那实不相瞒,我已经问过了。”沈少洲咳了一声,“费连山那件事之后,我就派了顾骥在暗中保护你。之前他说你在除夕那晚帮助过一个书生,当时他也跟我说了,但是没提书生的名字。”   居然还真的问了!颜卿卿都有些佩服沈少洲了:“沈大人,人家顾骥肯定是当时觉得也没什么,所以连名字都不提了好么?你这都隔了快一年了还翻旧账,不怕被下属笑话啊?”   “这是说的什么话?”沈少洲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严肃道,“这分明就是汇报有遗漏,按规矩是要扣月钱的。”   颜卿卿:“……”   这是什么破规矩!   颜卿卿捏着他的脸道:“不许扣!不然楚芳菲知道了要生气了!”   沈少洲挑了挑眉,眼里都是笑意:“卿卿又要沈大人徇私了,是不是要先贿赂一下沈大人?”   他的手扶在颜卿卿腰上,微微一用力,就带得她倾向自己。   颜卿卿脸上微微一红。   从前沈少洲总是顾忌很多,碰她一下都感觉越了线一般。然而,似乎自从出京之后,他对她就没有从前束手束脚。   她揽着他的脖子,他识相地低了低头,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沈大人,卿卿调好了沈大人喜欢的兰香胭脂。”   “哦?”沈少洲微微侧过脸,捏着她的下巴,低声笑道,“那沈大人试试调得好不好。”   说着,他鼻尖与她的微微错开,低头覆上那花瓣一样的双唇,细细地品尝舔舐,唇齿间都是兰香的味道。   他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游移,颜卿卿柔若无骨地软在他身上,两人呼吸渐重,半晌后才分开。   颜卿卿唇上愈发红润,本就雾雾朦朦的眼眸此时更是仿佛浸过清泉一般,衬着微红的眼角,映出几分旖旎的春色。   她的手抵在沈少洲的胸前,声音软得仿佛流淌的蜜糖一般:“这贿赂沈大人还满意吗?”   “满意。”沈少洲哑声道,“不扣月钱了。”   颜卿卿忍不住笑了,沈少洲刮了刮她的鼻子,将她放了下来:“好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去铁勒。”   颜卿卿漆黑的瞳仁转了转:“我在你这里睡呀。”   “别闹,”沈少洲哭笑不得道,“你大哥知道了要打死我的。”   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颜卿卿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各自休息。   第二日,等颜卿卿与楚芳菲起来梳洗完之后,沈少洲等人已经准备好出发的行当,袁绍晖站在马车旁边,一看到两名少女都跟了过来,顿时脸都黑了。   袁绍晖试图讲道理:“此行乃是两国之交,不是出游玩乐,两位小姐为何不在茱州好好呆着?”   楚芳菲翻了个白眼:“因为我乐意,我就是出去玩的。”   颜卿卿咳了一声,赶在袁绍晖发火之前道:“我跟呼延浩是旧交,袁大人放心,我和芳菲不会拖后腿的。”   袁绍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发言的余地,甩袖上了马车。   颜卿卿叹了一声,楚芳菲哼了一声,朝她道:“干嘛对他低声下气的,我看到他就觉得烦,就不该带上他。”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使者……颜卿卿知道跟楚芳菲讲不通,只敷衍过去,将她哄上了马车。   一切准备妥当后,众人便出发了。   铁勒族由九个部落组成,是大夏战马的供应源之一,每年靠着战马赚钱,然后再购买必须的生活品。   他们在草原上扎帐生活,随气候迁徙,靠天吃饭。   铁勒王位继承庆典将会持续三天,第一天是继承仪式,第二天是铁勒王与族民一起狂欢,第三天则是铁勒王接受外族的祝福,并邀请他们参加铁勒族的庆典。   铁勒族人自小就在马背上生活,许多人甚至连马车都没见过,因此大夏使者团来到的时候,许多人都对那一队高大奢华的马车露出好奇的表情。   马车停下来后,沈少洲朝颜卿卿道:“卿卿,你留在马车上,我下去看看。”   颜卿卿点点头,沈少洲跳下了马车,与袁绍晖一起应对前来迎接的铁勒人。   铁勒人并不怎么讲究规矩,有铁勒的姑娘们见两位大夏使者长得英俊,甚至在附近一边热情起舞一边朝他们抛媚眼。   颜卿卿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忍不住掀起窗帘往外看。   外面原本就围了许多人,此时忽然就看到了那大夏马车竟然还藏了一个漂亮的少女,顿时就起哄了。   铁勒语与大夏的语言不一样,颜卿卿只听得一阵叽里呱啦,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一位少年转过身朝其他人说了一顿,那些人的声音顿时小了,却还是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那少年冲颜卿卿笑得一脸灿烂:“美人儿,我们又见面啦!我是昆炎,你还记得我吗?” 第85章 追思 即便是今生,他也要她成为最尊贵……   沈少洲正在与迎接的铁勒人说话, 听得后面一阵吵闹,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名少年笑嘻嘻地靠近了马车,当即眉头一皱。   那铁勒人被派来迎接使者, 自然也是了解大夏的风俗的。他连忙向沈少洲解释道:“请大人不要担心, 他们只是在惊叹那位姑娘的美貌。”   这还需要你们惊叹?沈少洲有些不悦, 见侍卫已经挡在那名叫昆炎的少年前面, 昆炎却还不死心地想要靠过去。   他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 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神武军校场练马球时, 这少年也在场外围看, 当时还想问卿卿的名字。   那铁勒人连忙朝沈少洲道:“大人们赶路也辛苦了, 我们已为大人们安排好休憩的帐篷, 请大人们随我来, 稍作休息,大王今夜设宴款待各位大人。”   沈少洲点点头, 便有几名铁勒人为众人牵引马车,来到转为贵客设置的区域, 那些围观的族民们也无法跟过来。   “卿卿, 可以出来了。”沈少洲走到马车旁,隔着车帘朝里面喊了一下,没多久就看到颜卿卿一脸心有余悸的掀开了车帘。   她看了看四周,见已经没了那些吵闹的人,只剩下来服侍的,舒了口气道:“他们可真是热情。”   沈少洲扶着她下了马车,笑道:“这两天得把卿卿看紧了,不然一不小心就被这些铁勒人抢了去。”   颜卿卿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虽然铁勒人生性彪悍,没什么贞洁想法, 互相看对眼就可以幕天席地快活一番,但也是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   颜卿卿就不信沈少洲不清楚这些,分明就是因为刚才那些人起哄,小心眼病又发作了。   楚芳菲也下来了,在草地上跑了几步,把手搭在眼前,看了看蓝天白云:“没想到这蛮子的地方还挺漂亮。”   帐中布置一应俱全,地上还铺了柔软的毯子,桌上放着果品点心茶水。几个各自歇息,待到傍晚的时候,铁勒仆从邀请众人前去王帐。   今日是继承庆典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抓紧最后一刻纵情欢乐,沈少洲等人一路过来时,许多人都在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颜卿卿看着铁勒族民那无忧无虑的笑脸,也被他们的高兴感染到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有时候想想,他们的日子过得这般简单,容易满足,好像也挺好的。”   沈少洲微微侧过脸,黑夜下,少女的脸映着篝火柔和的光,眼中星芒点点,羡慕地看着那些快乐的铁勒人。   他心中一阵柔软,悄悄地握着颜卿卿手:“若是卿卿喜欢,等京城的事了了,我们可以再来,想住多久都可以。”   颜卿卿一愣,随即笑道:“好。”   楚芳菲在后面也一脸感兴趣地看着那些歌舞,又看了看头上星河灿烂的夜幕,不由得也感叹道:“若是有机会的话,真想在这里多住一阵子。”   顾忌瞥了她一眼,提醒道:“这里没有香油香膏,也没有成衣店,喝的奶茶你也不习惯……”   楚芳菲:“……”   满脑子的幻想就此破灭,她瞪了顾忌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想想也不行吗?这顾骥在沈少洲底下做事,半点都没跟沈少洲学到吗?   顾骥:???   他说的不都是事实吗?这地方她要是真住下了,不出几日就会闹着要回去。   前面的颜卿卿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问了一下:“你们怎么啦?”   “没什么,”楚芳菲跑上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哼了一声,“你一个女眷跑到前头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使者,少跟沈少洲呆一起一会儿会死?”   沈少洲一脸无语,又不好跟楚芳菲发作,无奈地看了颜卿卿一眼。   颜卿卿看了顾骥一眼,顾骥一脸茫然。   她小声地朝楚芳菲道:“这不是给你俩独处的机会吗?”   楚芳菲一脸被气到的样子:“他就是个傻的你不知道吗?”   颜卿卿斟酌了一下,说:“沈大人说顾骥在暗卫里是比较靠谱的……”   楚芳菲面无表情道:“那沈少洲该把整个影队都换掉了。”   颜卿卿:“……”   楚芳菲一生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故意隔了他们好几步的袁绍晖也不能幸免:“你不也是使者吗?离那么远做什么?像什么话!你应该跟在沈大人旁边啊。”   袁绍晖一脸“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的表情,干脆当什么也听不到了。   颜卿卿连忙安慰楚芳菲道:“你急什么呀?顾骥这算很好了,我从前都不知道让沈大人气哭多少回了。”   虽然有不少是她装的。   “他还要教训我让我好看!”   虽然他都只是嘴上说说。   “他还经常有许多事瞒着我!”   虽然他其实原本也打算告诉她。   楚芳菲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沈少洲是这样的人。”   “你小点声!别人沈大人听到了,”颜卿卿有些心虚地看了前头一眼,沈少洲正与呼延浩派来的人说话,“你看,相比之下,顾骥是不是很好了?”   楚芳菲点了点头,一脸怜悯地看着颜卿卿:“你到底看上沈少洲什么?”   颜卿卿咳了一声,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顾骥还是值得你花点心思去□□的。”   “欸我说真的,”楚芳菲的心思显然不在顾骥上了,想了想道,“我跟你说啊,我那堂哥也喜欢你来着,咱们楚家家世比沈少洲强了不知多少倍,爷爷也很看好堂哥的,你要不考虑一下?反正咱们很快就会回到京中了。”   颜卿卿:???   前头的沈少洲忽然咳了一声:“可能你们不知道,练武之人的耳力会比寻常人好那么一点。”   本来沈少洲还想听一下颜卿卿怎么编排他的,谁知道楚芳菲竟然挖起了墙角,这个他就不能忍了。   颜卿卿:“……”   楚芳菲:“……”   王帐近在眼前,比普通的帐篷都要大了许多,外面都有侍卫巡逻。   几人都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两名铁勒侍女朝他们行礼,掀起了帐帘,让他们进了王帐。   王帐内,呼延浩坐在主位上,两边坐了几名中年人,俱是族中长老,见到大夏的使者进来,纷纷朝来人看去。   其中一名长老在使者来之前,特意还劝呼延浩要上心一些,因为这位年轻的王最近有些消沉,对大夏的使者不闻不问。他用余光看了下呼延浩,去没想到呼延浩蹭的一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脸激动,大步朝使者团走去。   呼延浩一眼就看到了颜卿卿。   “你……你……”呼延浩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想起这些长老们还不认识沈少洲与颜卿卿,为了避免麻烦,此时只能将他们当成普通使者,“欢迎你们。”   双方循礼互相问好,又各自代表自己国家说了些客套话,喝了一会儿酒之后,呼延浩便提出邀请,要亲自带他们参加外面的盛典。   沈少洲和颜卿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呼延浩也知道他们二人此时来铁勒,定是有重要之事找他,于是也不敢耽搁,安排了自己的近卫在周围,将他们三人与其他人隔开,方便交谈。   他们走到帐外,外面依然在狂欢,他们便往人少的地方走。   呼延浩看了颜卿卿一眼,仍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颜卿卿笑道:“就差那么一点。”   上一世她是摄政太后,身后是年幼的天子,身前是虎视眈眈的权臣们,所以她没得选,只能放弃沈少洲。这一世,她只是颜家的小姐,无需为大夏生死存亡负责,她可以随心而选。   她已经放弃过他一次,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她也不会放弃她的家人。   如果没有顾骥和楚芳菲,当初赵柏棠给她那样的选择,她就只能放弃自己,在赵柏棠面前自尽。   沈少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朝他安抚地笑了笑:“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呼延浩看到那美丽的少女眼中容不下其他人,心中难免有一丝失落,但很快又变得坦然起来。他朝沈少洲问道:“听说大夏正在通缉你,你这个时候来铁勒,是有什么事吗?”   沈少洲道:“我们想要几株你们的天雪草。”   呼延浩微微沉吟,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说道:“之前大夏的端王也私下派过人来,朝我要天雪草。”   颜卿卿一惊,马上问道:“你给了?”   若是赵柏棠已经拿到了天雪草,那就麻烦了。   呼延浩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目光:“没有,我听说他害死了你,不会给他的。”   颜卿卿松了一口气。   沈少洲道:“我们不会白拿你的,来年大夏的战马,至少会有三分之一从你这处购买。”   “送给你们也没关系,我当你们是朋友。”呼延浩一脸认真道,“之前承诺过的事情也不会忘记的,我在位期间,铁勒就不会对大夏出兵,你们放心。”   沈少洲朝他拱了拱手,郑重道:“多谢。”   颜卿卿也朝他福了福身,行了个大夏的礼。   随后呼延浩带着二人看了一下庆典,等到结束后,又命人好生伺候,这才各自散去。第二天,呼延浩便前去祭天山摘取天雪草。   拿到天雪草后,沈少洲等人便与呼延浩告别,回到了大夏茱州。在他们前往铁勒的时候,颜万忠已经点好兵,也做好回去京城的准备。   沈少洲与颜卿卿必须比颜万忠先一步到京城,于是从铁勒回来没多久,便动身出发。   *   京城端王府后院中种了许多枫树,风一过,院中便红浪迭起,发出沙沙的声音。   赵柏棠单手支着头,酒过喉间,半醉半醒让他心神有些恍惚。   “王爷!”   “林大人,王爷正在休息,林大人!”   赵柏棠抬起眼,看到一身盔甲的林征不顾侍卫的阻拦,冲了进来。   如今德昭帝命悬一线,全靠太医每天绞尽脑汁地吊着命,沈少洲仍未捉拿归案,太子与沈少洲绑定,身上嫌疑自然未能洗脱,而原本全力打压太子的端王,近日却连早朝都不上,急坏了站在端王那边的人。   赵柏棠眼角微红,目光微醺,看向林征问道:“林大人,何事?”   凡是皇储之争,文武百官站队十分常见,但禁军统领除外,因为禁军受皇帝直辖,只忠于皇帝。林征身为龙武军统领,被卷入皇储之争,已经犯了大忌。   若赵柏棠最终不能继位,林征都能知道自己的下场有多惨。   因此,端王一派眼见着端王消沉,都觉得要有个人去找一下端王,而林征是最着急的那个,而且手中拿着兵权,说话都比其他文臣有底气。   林征朝赵柏棠抱拳行礼:“王爷,您已经许多天没有上朝了,其他大人都非常担心。”   赵柏棠微哂:“担心什么?”   林征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酒,他方才隔着大老远便能闻到那烈酒的醇厚香味。他又看了一眼一身酒气的赵柏棠,沉声道:“担心王爷因为一个女人而弃大业不顾。”   风起林间,枫树枝叶随风轻摇,红叶飘落,悦耳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赵柏棠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身子曼妙的背影,然而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确实许久没有出去了。   只有在梦中,他才能看到那年轻的太后。   然而,自从颜卿卿死后,他越来越难入睡,便只能用酒来辅助。到后来,连烈酒也失去了作用。   就像是,那人即使是已经化作幻影,也不愿意给他一个见面的机会。   “颜卿卿吗?”赵柏棠听到了林征的话,微微勾起了唇角,“你们应该庆幸才对,为了她,我也要把皇位拿到手。”   林征一愣,有些怀疑眼前这男人已经醉得开始说浑话了。   然而,赵柏棠脸上虽然带着醉意,目光却非常清明。他又倒了一杯酒,仰起头一饮而尽,低声笑道:“我要坐上那位置,才能将她追封为皇后。”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第86章 离间 风雨欲来。   林征脸上不动声色, 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端王说要追封那死去的颜卿卿为皇后,若是让追随端王的人知道这想法,不知道会动什么心思。   毕竟,谁家里还没个女儿呢?   林征那女儿是出了名的泼辣, 也不愿被束缚, 肯定是进不了后宫了的, 所以端王立谁做皇后, 林征倒是都无所谓。   林征朝赵柏棠笑着说道:“既然王爷心中有数, 那便是林某多虑了。”   赵柏棠又斟了一杯酒:“计划不变, 辛苦林大人代为安慰诸位大人一声, 本王明日便会上朝。”   林征心中一喜, 端王让他代表自己与其他人沟通, 便是表示了他在端王心中的分量比其他官员都重, 当即领了命,又表了一番忠心, 这才退下了。   走出院子没多久,一名黑瘦的中年男人便迎了上来, 朝林征行了一礼, 一脸讨好地喊了一声“林大人。”   林征认出那是端王不知从哪儿招来的江湖术士,似乎名唤王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是你。”   江湖说白了就是一些三教九流之地,虽然同为端王办事,但京中的人心底总有一股傲气,看不起外来的,更别说是从江湖来的。   然而,德昭帝身上那毒,据说就是此人独创的, 所以众人心中即使再不喜,表面功夫还是会做足,免得哪天自己被下毒死得不明不白。   “是,正是小人。”王双脊背微微躬着,搓了搓手,一脸期待地问道,“小女的药差一味‘天雪草’,早前托林大人问王爷,不知王爷那边待要如何安排?”   被王双这么一问,林征这才想起来,端王许久不见人,他们商量了许久才派他作为代表前来拜访,将他们的问题向端王表达,这王双也算是其中一个。   然而,林征一向都没将此人放在眼里,寻药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征一心就想着搞清楚端王是不是要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加上端王一副不想人打扰的表情,林征哪里顾得上替他问。   于是,林征决定打个太极,朝王双说道:“此事王爷记着呢,正在替你寻着呢,有消息了自然会通知你。”   王双一听就知道林征是在忽悠自己了。   他早就告诉端王,天雪草在铁勒王室祭天山,无需如何寻找,只是因为那天雪草长在山顶,而祭天山上设置了不少机关,而且需要铁勒王掌管的钥匙才可以通过其中关卡,所以才需要与铁勒王沟通。   从前王双跟随二皇子晋王,晋王倒下后,端王找到他,承诺会朝铁勒王拿到天雪草,所以他才选择跟随端王。   事实上,他能接触的获取渠道,也只有端王了。   然而,端王最近因为颜家四小姐的死而消沉,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江湖人士,就算是朝中其他做官的,也都见不着端王,也就今天来了个林征。   王双也不拆穿,朝林征抱了抱拳:“有劳林大人了。”   林征随意地“嗯”了一声,也不想跟王双多说,直接绕过他就走了。   王双看着林征的背影,咬着牙握了握拳,发泄般地垂在了廊柱上。他平复了下心情,随后出府去寻找药材。   像他这样的身份,出门必定是有一个暗卫不远不近地暗中跟着,一来是保护,二来是监视,王双早就习惯了身后有个小尾巴。   京城西市里能买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异国的商人都在这里摆市,因此王双经常来这里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哪个胡商有门路搭上铁勒王室,顺便补充一下平时调试药剂用到的材料。   王双来到西市后,径直走近了专售药材和香料的店铺。黑发碧眼的老板一见到他后,非常热情地给他介绍店内的新货,眉飞色舞地比划着:“王老爷,小店刚到了一批高纯的蚀魂丸,您要不要来点?”   王双还没来得及拒绝,老板就兴冲冲地从底下翻出一个匣子,一脸献宝似的朝他打开来。   匣子里面摆了一层圆滚滚的黑色药丸,上面有一张纸条,白纸黑字地写着一行字:明日辰时,松华寺,可交换天雪草。   王双不动声色地看完,朝老板点点头:“确实不错,来两颗吧。”   “好嘞!”老板乐呵呵地应下,然后拿个小银勺从匣子舀出两颗,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新匣子里,双手递给了王双。   随后,王双又挑了几样药材,付钱后又回到了端王府,又装作与府内家仆闲聊,打听京中哪家寺庙比较灵验,说是想为女儿祈福,家仆果不其然就介绍了松华寺。   于是,第二天王双就借着去祈福的理由,前往松华寺。   松华寺在京城南山,素来香火鼎盛,王双不知道是谁约的他,身后也还跟着端王府的暗卫,也不敢四处张望,只当自己是真的来祈福。   他随着小沙弥一路进去,投了香油钱,又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跪拜,差不多整套流程都下来了,终于听到身边有人说道:“王大夫,你可真会给自己省事,让端王府的影卫也跟过来了,还要我们给你解决。”   王双从跪垫上站了起来。   佛堂内被清了场,香烟袅袅中,那个还在通缉榜上的男人就这样毫不忌讳地站在了他面前。   然而,最让他吃惊的不是沈少洲,而是沈少洲身旁的少女。   那分明就是令端王日思夜想的颜家四小姐颜卿卿!   “你……你……”王双双目骇然,“你不是已经……”   颜卿卿道:“我还活着。”   沈少洲补充道:“若是你将她还活着的事告诉端王,那你以后都拿不到天雪草了。”   被沈少洲一提醒,王双回过神来。   对,管他们这些王爷小姐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些都跟他王双无关,他只想拿到天雪草救女儿。   王双一脸急切地问道:“你们当真有那天雪草?”   沈少洲手中拿了个小布囊,朝王双抛了过去。王双接过来后连忙打开,看到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居然……居然是真的!”   然而很快,王双就强迫自己稳住情绪,朝沈少洲问道:“只有这些吗?”   布囊里只有一棵晒成干的天雪草,然而他女儿的身体调理不可能只要一剂药,那天雪草的需求自然也就不止一棵。   “若你配合,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沈少洲不紧不慢地说道,“端王之前早就派人去铁勒求过,但铁勒王拒绝了。我与铁勒王有交情,他不会将天雪草给端王的,若你执迷不悟,一辈子都拿不到天雪草。”   王双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跟随过两个王爷,又在京中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到底在争什么,斗什么。   他点了点头:“德昭帝身上的毒,是我制的,但不是我下的。你要我怎么配合都行,只要把天雪草给我。”   王双反应在两人预料之中,双方就此达成约定。   沈少洲在露面前,便先出手解决了端王府的暗卫,只是将人打晕。王双随身都带着各种小分量的药粉,当即就现配一剂,让暗卫记忆出现混淆,好蒙混过关。   两人搞定了王双后,沈少洲将颜卿卿送回颜府,一直留到半夜,才趁着夜色潜出了京城。   如今已是入冬,房中烤着火,温暖如春。   在外面奔波了三个月,经历过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躺在阔别已久的高床软枕上,颜卿卿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外面天寒地冻,沈大人会冷吗?   她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与沈少洲每晚都是同榻而眠,虽然不是高床软枕,但却让她无比安心。   颜卿卿抱着被子,把脸埋在被子里,就像之前每个晚上她蹭到沈少洲身前那般。   自从颜卿卿诈死之后,颜不易便缩减了府中许多人手,只留了原来一些可靠的老人。   出了这事之后,颜不易曾带着两个儿子几次请辞,都被太子和许多老臣轮番劝阻,好说歹说才勉强留任。   尽管如此,为了避免消息传开,颜府中的暗哨增加了不少,颜卿卿也尽量避免出自己的院子,颜千钰下朝后都会去她院子中陪她解闷。   几日后,宫中收到加急的情报,说是茱州府兵统领颜万忠虽然回京述职,但竟然带着两万精兵直冲京城,请京中戒备。   消息一出,朝中上下哗然。   “殿下,颜万忠此举狼子野心,请殿下马上下令沿州拦截,若是让颜万忠直达京城,后果不堪设想哪!”   “颜大人,颜大公子此举是何意?颜大人此前是否知情?”   ……   北疆精兵用以抵御外敌,实战经验也多,其强悍自然不是普通军队可以相比的,哪怕是禁军,也未必能与之抗衡,于是朝野之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颜不易捧着象牙笏,朝赵梓枫道:“启禀太子殿下,臣不知此事,但颜家对大夏忠心日月可鉴,必无不臣之心。臣与两个儿子都还在京中,若是殿下不信,大可将臣押入天牢。” 第87章 前夕 决战之前。   “颜将军多虑了, ”赵梓枫说道,“颜家为大夏效忠多年,想必小颜将军是事出有因。”   此言一出,朝上开始议论纷纷, 赵柏棠轻轻一笑:“皇兄返京前曾在茱州数年, 带过茱州府兵, 自然是对他们放心的。”   沈少洲早就被视为太子一派, 然而在沈少洲一案中, 刺客与沈少洲都还未被捉拿归案, 太子又坚称沈少洲是被冤枉的。   在那案件中, 颜四小姐众目睽睽之下放走了刺客, 在大理寺关了三个多月, 也称与那刺客并不认识, 突然一天颜四小姐就香消玉殒了,随后大理寺给出的审讯结果, 是她与行刺一案没有关系。   就此,局面一下子就僵持了起来。   众臣脸色各异, 谁都知道如今德昭帝昏迷已久, 能不能醒过来都难说,如今太子与端王的皇位之争,一个与茱州府兵关系匪浅,一个收揽了龙武军统领林征,说不定就要兵戈相见了。   太子仿佛没听出端王的讽刺一般,点了点头笑道:“都是大夏保家卫国的好儿郎,若是皇弟见了,想必也是会放心的。”   端王脸色不变:“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按规矩他们可是进不来城的。”   “城中禁军的人也不少, 确实不太好进来,进来了也没地放。”太子说道,“所以也不必将谁放入牢中了,皇弟觉得呢?”   颜不易是颜卿卿的父亲,更何况金吾卫还未回归到颜不易手中,此时颜家父子都在城中,也难以有什么作为。于是赵柏棠说道:“皇兄说得是。”   随后,众臣又商议了一下近日城中巡防安排,这才散朝。   下朝后,赵柏棠回到端王府书房中,将心腹召来,吩咐道:“告诉林征,做好准备,一旦收到传令就行动。”   “是,王爷。”   此时,距离颜万忠和茱州府兵抵达京城,还有不到五天的时间。即日起全城戒严,外不能进,里不能出,就怕有奸细混进来。   “奸细?”   阴天飘雪,颜府碧心湖上已结了一层薄冰,水榭四周垂着纱幔,里面放着几个烧得正旺的烤盆,一层纱幔隔着两个天地。   颜卿卿正提笔写字,听到颜千钰说起早朝的事,手下一顿,略带嘲讽地笑了笑:“谁是奸细?大哥的人吗?”   桌上正温着一壶酒,颜千钰淡定地自酌自饮,说道:“诸位大人没直接带出大哥的名字,已经很给面子了,毕竟现在金吾卫还没回到咱们爹手里。”   因为颜卿卿的缘故,如今颜家的处境非常微妙。   太子不管于公于私,肯定是偏着颜家的,但端王之前想借着颜卿卿将颜家和沈少洲都拉下水,颜家交出金吾卫之后,颜卿卿“香消玉殒”,端王仿佛想要赎罪一般,不再对颜家施压,大理寺的审讯结果,颜卿卿与沈少洲一案无关,正是端王的手笔。   于是,虽然颜家在京中实权被架空,但所有人却还是对颜家敬畏三分,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皇权争斗中两边受惠。   “不过是怕我们秋后算账。”颜卿卿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随后递给了颜千钰,“这便是王双的药方,一剂下去,德昭帝一刻钟内边能苏醒。”   颜千钰接过来后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   他又看了看颜卿卿,尽管周围没有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卿卿,这是沈少洲的意思?”   颜卿卿脸色平静:“他不知道有这个药方。”   那她是如何拿到的?那天是沈少洲与她一同去见王双,沈少洲不可能放她一个人跟王双独处。颜千钰说道:“卿卿,此事……”   “以防万一罢了,二哥。”颜卿卿双手托着腮,有些疑惑地看着颜千钰,一双瞳仁漆黑如同稚子,“你不信我吗?”   颜千钰苦笑:“怎么会呢?二哥只是怕你后悔,若是沈少洲知道了,以他那性子,定时要跟你争吵的。”   说是争吵都是轻的。   这药方烈性,德昭帝昏迷了这么久,一剂下去是能醒,就怕是回光返照的那种醒。   万一德昭帝没撑住,那他们这算是弑君了。   “二哥,我们这是在救陛下。”颜卿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端王一定会在茱州府兵攻城前出手的,到时候陛下、太子以及文武百官都会落到他手里,你觉得到时候陛下还能活吗?若是陛下醒一醒,助太子一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前几天她与沈少洲去见王双的时候,王双没给他们什么药方。   这药方,是上一世王双在严刑逼供之下写出来的,主审还是她二哥。当时赵梓枫已经许久没醒了,几个亲王都在虎视眈眈。后来那药也没用上,赵梓枫自己醒了过来,留下遗旨,在朝上亲钦点她摄政,这才稍微压了一下亲王们。   可如今,她二哥刚入官场不久,自然不像上一世做到太子太傅那般,做不到在官场中果断无情。   颜千钰叹了口气:“卿卿,有时候二哥觉得你变了。”   颜卿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不管怎么变,我还是二哥的卿卿。”   “是,”颜千钰笑了笑,揉着颜卿卿的头发,“所以交给二哥就好了,沈少洲也不希望你手上沾血。”   “没关系。”颜卿卿笑了笑,眼神十分坦然,“我总是在骗他,可如今我不想再骗他了。等此事了结之后,我就告诉他,若他接受不了,那——”   “那二哥就替你揍他。”颜千钰不等她说完,就接了下去,“然后让京中所有青年才俊都站成一排,让卿卿随便挑。”   颜卿卿被他的话逗笑了,两人间那股若有似无的惆怅一下子消失不见。   入夜后,风雪更盛了,尤其是后半夜,即使躺在房中,都能听见外面的呼啸声。整个京城银装素裹,街上只有巡城士兵的身影。   赵柏棠好不容易借着酒意刚入梦,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披着衣服起身,睡在外间的花意已经起来为他点上灯,并打开了房门,让来人进来。   来人一身夜行衣,身上还带着未融化的雪,进来后便向赵柏棠单膝跪下:“王爷,宫中传来消息,陛下醒了。”   赵柏棠动作顿了顿,眼神一凛。   他微微眯了眯眼,脸上闪过一丝杀意。   下一瞬,他的声音中波澜不惊,仿佛这句话早就在心中预演过许多遍一样:“给林征传话,将后宫围起来。”   “是,王爷。” 第88章 逼宫 弑父杀兄。   四更天色伸手不见五指, 风雪不止,街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   颜府内院灯火通明,夏时仔细地为颜不易穿上护身软甲,垂目掩去止不住的担忧。颜不易看着她微抖的双手, 微微皱了皱眉, 沉声道:“我自己来吧, 你去将我的刀取来。”   夏时眼睫一颤,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咬了咬唇应了一声“是”。   颜不易自己穿好护身软甲, 披上将袍, 接过夏时奉上的刀, 别在腰间。他走出房间, 三个儿女已经等在门外走廊。   颜千钰和颜百聪一身官服穿戴整齐, 颜卿卿披着斗篷,连帽子都戴上了, 饶是如此,因着之前中毒后奔波不断, 身体仍是虚弱, 此时穿得再厚,脸色依旧苍白。   颜不易见她这样就忍不住地心疼,脸上神色一暖,隔着兜帽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卿卿怎的也起这么早?从前去上学的时候都赖在床上不起来。”   颜卿卿刚想说话,看到颜不易腰侧的长刀,愣了愣,心中有些不安:“爹爹,您……您要带刀上朝?”   “爹爹是金吾卫统领, 本来就是可以带刀上殿的。”颜不易将手搭在刀柄上,“爹爹只是暂时调动不了金吾卫,但官位还是在身的。”   颜卿卿下意识地看了看颜千钰,颜千钰也是微微皱眉,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阻止。她上前抱住颜不易,抬起头看着他,眼圈微红:“爹爹,卿卿等您和哥哥们回来。”   “好,外面冷,卿卿乖乖呆在家里。”颜不易估摸了一下时辰,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坚定地推开了她,“千钰、百聪,走。”   “是,爹。”   颜千钰和颜百聪应了一声,颜不易转身往府外走去,兄弟两人正要跟上,颜卿卿上前一把拉住颜千钰。   她声音微抖地说道:“二哥,爹爹就算武功再强,也终究只是一个人,他不能一个人闯到德昭帝面前。”   “卿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爹也一样。”颜千钰叹了一声,“就算没有下属,他也是金吾卫统领,保护陛下是他的使命。”   颜卿卿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二哥也早就知道父亲的选择。   “千钰!”颜不易又远远地喊了一声。   “来了!”颜千钰一点一点掰开颜卿卿的手,“好了,卿卿,快放手吧,哥哥要去上朝了。”   颜千钰看着文质彬彬,力气却也不小,颜卿卿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她追了上去,伸着手差一点就抓住了他的衣角,一道人影却从旁边闪了出来,拦腰将她挡住。   颜卿卿看着越走越远的颜千钰,红着眼喊道:“带上我,二哥!”   颜千钰回头笑道:“秦显,这回可千万要看好我家妹妹了。”   秦显一手抓着颜卿卿的肩膀,就让她脚下进不了半步。他朝颜千钰点点头:“定不负将军所托。”   *   寒风夹着飞雪呼啸而过,百官乘马车前往宫中上朝,途中见到龙武军占据了城中要点,离宫中越近,兵力越重,俱是全副装备,表情肃杀。   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有了预感,抵达皇宫后,进入两仪殿,互相都从同僚中看到不安的神色。   殿内殿外都是龙武军,百官仿佛成了被赶到一起的猎物,端看猎人的心情,是要就地宰杀还是圈起来豢养。   将近五更天,文武百官左右列队,端王赵柏棠位于列首,太子赵梓枫却迟迟未出现于高台之上。   五更一至,赵柏棠缓步走上台阶,在御座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原本是太子监国上朝时坐的位置,群臣脸色各异,但摄于周围龙武军的阵仗,大多数人都噤若寒蝉,唯有几个老臣发声。   “王爷,您这是何意?”   “太子殿下在哪儿?”   ……   赵柏棠的指尖在扶手轻轻地敲着,等众人发问完,他才轻轻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经本王连日查证,父皇在百花宴上中毒,背后主使之人乃是太子赵梓枫。太子与沈少洲勾结已经,沈少洲年前派刺客行刺父皇,一击不成,便起了下毒的心思。”   光禄大夫焦俊抚了抚胡子:“王爷可有证据?”   赵柏棠看了林征一眼,林征会意,声如洪钟地喊道:“来人,将犯人王双押上来。”   颜千钰站在文官队列末尾,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被提上来的男人,赵柏棠坐在高处,将颜千钰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颜千钰微微眯了眯眼,很快又别开目光。   赵柏棠轻轻地哼了一声。   两名龙武军将王双按跪在地上,赵柏棠朝众人道:“此人名唤王双,擅长使毒,此前为二皇子所用,后来转投太子名下,制出一种名为‘醉红尘’的毒药,父皇身上中的便是此毒。”   若是端王所说的是事实,那赵梓枫便是弑君之罪,足以被废。然而太子与端王之争,近日以来群臣都是有目共睹的,即使周遭被包围,也不能单凭端王一张嘴说,便定了太子的罪行。   “王爷又如何证明此人便是制毒之人?”   “好说,”赵柏棠点头笑道,“让王双现场调制便是。”   话音一落,便有人抬上一张案桌,上面放满了各种药粉,龙武军将王双提起,押到到案桌前,王双双手微颤,在案桌上调试了一番,期间还用上了烧制,在群臣的目光中,调出了成品。   赵柏棠让人将御医传过来,又让龙武军出去抓了一名太监进来,将药灌了下去。   过了一会,太监开始全身痉挛,口吐血沫,赵柏棠朝御医道:“贾太医,你可看仔细了,这太监身上的毒,与父皇所中之毒是否一样?”   贾太医战战兢兢地上前查看,掀起太监的衣袖,见那太监手上黑线蜿蜒,又查看了其他症状后,颤声说道:“启禀王爷,确实与陛下身上之毒一样。”   群臣哗然。   王双又被按着跪在地上,赵柏棠问道:“王双,是谁指使你的?”   王双脸色苍白,他想起今天还在端王府的时候,赵柏棠让他在早朝时指认太子,末了还跟他说道——   “王大夫,你女儿已经在寒山等你许久了。本王从不亏待自己人,你女儿在寒山养病,本王一直都有派人照看的。铁勒弹丸之地,待本王登基,铁勒还能拒绝大夏的要求不成?”   端王拿捏着他女儿的性命。   事发突然,王双又无法跟沈少洲确认,他是万万不愿意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去赌的。他闭了闭眼,咬着牙说道:“是太子殿下。”   这句话仿佛一滴冷水落了热油锅,朝上顿时炸开了。   颜千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自袖中拿了一封信出来:“各位大人,自年前与铁勒呼延纱公主相遇,呼延纱公主对我有爱慕之意,即使返回铁勒后,也写信与我。前段时间她在书信中却提到,端王爷派人去铁勒求天雪草。”   “而这位制毒的王双,一直向西市胡商打听天雪草的消息,端王爷显然是要为王双朝铁勒取天雪草,”颜千钰接着说道,“不知王双与端王爷又是什么关系呢?”   颜千钰神色冷静地看着赵柏棠。   幸好他妹妹留了一手,去铁勒的时候让呼延纱写了这么一封信。他们与王山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无法完全掌控此人,这信果然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   “哦?颜大人又如何证明你手上书信的真假?”赵柏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道,“说起来,颜大人的父亲颜将军,今日竟然没来两仪殿,这又是为何?”   颜千钰道:“家父身体抱恙。”   此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太监冲了进来,连滚带爬地喊道:“王爷,太子殿下带着东宫十率侍卫,冲进了陛下的寝殿,要……要弑君哪!”   这又是一个惊天消息。   “啊?!这……”   “怎么会这样?!”   群臣本以为今日依旧是普通的一天,然而此时四周均是龙武军,此时又爆出太子领着自己的东宫十率,显然双方都早有预谋,就是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赵柏棠站了起来,朝林征道:“林将军,太子赵梓枫公然弑君,龙武军乃天子之卫,请林将军速去解救父皇。”   林征领命:“是!”   群臣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加上不知里外消息,此时已经六神无主。林征正要前往后宫,一名龙武军却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报!东门城破!”   赵柏棠和林征都是一愣,林征一把揪住那报信之人的衣领,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你说什么?!东门怎么会破!”   那人一脸恐惧道:“茱、茱州府兵攻入城内了!”   “不可能!”林征怒道,“看清楚了没有?是不是神武军?”   茱州府兵明明还有四五天才到京城,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攻入城内?但东门城外就是神武军的校场,说是神武军冲进来还有可能。   “林将军是对神武军有多看不顺眼?”颜千钰嘲讽道,“同为禁军,就算神武军如今群龙无首,也不是林将军随意践踏的理由。”   沈少洲从官不到两年就拿到禁军统领一职,林征却是在军中熬了许久,才熬成了统领。而颜家一直深受天家宠信,林征反而是最不得志的那个。因此,他不但看不惯沈少洲,也看不惯颜家。   此时颜不易不在,颜千钰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要拿捏他,林征还是有这个底气的,当即就径直走向了颜千钰。   赵柏棠却喊住了他:“林将军,莫要为了这等小事耽误,速去解救陛下才是。”   林征反应过来,差点一时气昏头误了事,当即恨恨地看了颜千钰一眼,匆匆往后宫跑去。赵柏棠看了颜千钰一眼,冷冷道:“颜千钰,你该惜命才对,毕竟是你妹妹拿命换的。”   颜千钰摊了摊手:“怎么了?我这就不惜命了?我可没做什么会掉脑袋的事啊?”   刚才龙武军来报时,赵柏棠已经反应过来了。   之前宫中收到的军报,一直都是茱州军离京城还有四五天,如今突然攻入城,显然颜万忠是兵分两路,一路在明,用来吸引京中目光,另一路化整为零,日夜兼程提前赶到京城外面埋伏!   而林征这个饭桶,竟然直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赵柏棠问那报信之人:“领兵之人是谁?”   那人战战兢兢回道:“蒙、蒙着脸,看不到……”   赵柏棠沉着脸,也往后宫中赶去。   *   养心殿被龙武军重重包围,东宫十率苦苦抵抗,已经有不少伤亡。   庆春得了消息,听到端王就在殿外时,连忙跑入寝宫,朝赵梓枫报道:“殿、殿下,六皇子也来了!”   赵梓枫跪在龙床前,德昭帝仍无知无觉地躺在上面。   这位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原本健壮的身体已经衰弱得不成样子,原先饱满的肌肤都凹陷下去,看起来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   庆春从一旁温着的小盅里捧出一碗药,快步跪到赵梓枫旁边,低声道:“殿下,东宫十率快要撑不住了!”   赵梓枫闭了闭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再睁眼时,他接过庆春手中的药,庆春马上扶起德昭帝,用芦管吸一管药,伸进德昭帝喉咙中,一点一点地灌了进去。   不过一小会儿,整碗药便进了德昭帝身子里。   赵梓枫一身盔甲,起身正要走出寝宫外,庆春连忙拉住他:“殿下,小祖宗!您这是要去哪儿?”   赵梓枫沉声道:“皇弟领了军要弑父杀兄,我岂有不迎战的道理?留在这里又出不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战。”   按照约定,他故意将德昭帝醒来的消息透给赵柏棠,加上茱州府兵离京越来越近,赵柏棠一定会动手的。   只要坚持到那个人来。   赵梓枫大步走出寝宫,颜不易已经领着残余的侍卫退了进来,与赵梓枫一碰面,颜不易便朝他喝道:“殿下,让里面的人关上宫门!林征要闯进来了!” 第89章 亲近 我想与你再亲近些。   破晓将至未至, 东门城楼上巡逻的士兵无声倒下,软倒的身体被后面的暗卫接住。随后暗卫翻下城楼,起手将守门人劈昏,随后打开城门。   埋伏在城外的茱州军掀开掩护的白布, 为首之人蒙着面, 只露出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他抽出腰间佩刀, 一夹马腹, 率先冲了出去!   一万多茱州军紧随其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入了京城, 沿路巡城的龙武军俱是小队行动, 碰上茱州军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迅速退至宫中, 给统领林征传消息。   龙武军重心全在皇宫中, 林征与端王在后宫逼宫,副将黎晓鸣奉命在宫外拦截茱州军。   茱州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在宫前与集结成阵的龙武军相遇。黎晓鸣一看对面首领蒙着面,正想嘲笑一番, 就看到对方拉下了面罩。   竟是那消失了许久的沈少洲!   黎晓鸣怒斥道:“茱州乃北疆屏障, 尔等——”   沈少洲不等黎晓鸣说完,反手从箭筒上抽出三支箭,搭箭拉弓,三箭连发,破空而去。   黎晓鸣连忙提剑劈开,那断箭却仍带着余力,扎进了他身后的一名龙武军身体里,带得那人翻下了马,引起周围的人一阵变色。   “冲!”沈少洲熟悉禁军阵法, 当即不与黎晓鸣废话,带着茱州军冲入了阵中,身旁百里无忌等近卫紧跟其后。   林征本就比不上沈少洲,黎晓鸣终究只是林征的副将,不过片刻便被沈少洲冲散了阵型。   沈少洲的声音在阵中穿透:“端王谋害陛下,林征助纣为虐,茱州军特来保护陛下,清君侧,肃宫廷!念尔等为他人蒙蔽,缴械免死!”   “沈少洲与太子勾结刺杀陛下,休要听这乱臣贼子胡言乱语!” 黎晓鸣怒斥道,“太子已伏诛,今日谁拿下沈少洲的人头,谁便是立了大功!”   林征心术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龙武军中不少人知道是被卷入皇储之争,却都想若端王成功上位,自家统领水涨船高,身在龙武军中自然也能得到好处。   然而此时此刻,茱州军一人顶两人,凶悍无比,又是沈少洲领兵,在阵中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弱点,对着龙武军犹如切菜砍瓜一般,龙武军溃不成军,连连退入宫中,许多人已经生了缴械之心。   黎晓鸣见状,不再恋战,趁混乱之际带着近卫往两仪殿的方向逃去。   “百里,去追黎晓鸣,他要拿百官做人质了。”沈少洲朝百里无忌道,“如有反抗,就地斩杀。”   百里无忌当即领命而去,追着黎晓鸣去救百官,而沈少洲领着其余人冲向后宫。   *   后宫养心殿被重重包围,殿门已破,龙武军涌入殿中,若非颜不易经验丰富,只领着比对方少一半的兵力,寝宫早就被攻破了。   颜不易领着东宫十率一路退至寝宫前,赵梓枫回头冲庆春大声喊道:“庆春,把寝宫门关上!”   庆春看着远处蜂拥而至的龙武军,吓得腿都软了:“殿、殿下!您快回来啊!”   颜不易铠甲上不知道被溅了谁的血,他抹了一把脸,沉声朝赵梓枫道:“殿下,您也到里面去吧。”   赵梓枫抽刀挡在身前,笑道:“颜将军莫要忘了,我在茱州呆过好几年,这点场面还吓不住我。”   颜不易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   他们果然没看错人。   他不再劝阻,指挥着卫兵占据阵点。不一会儿,龙武军已到,端王赵柏棠与林征就站在了赵梓枫与颜不易对面。   “林征,你不配领这龙武军!”颜不易紧了紧手中的刀柄,“陛下还在寝宫之中,你竟带着龙武军造反!”   林征呸了一声,不屑道:“我不配,难道你配?你与太子挟持陛下,我与王爷本欲解救陛下,不料你们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敢杀害陛下!”   就在双方对峙时,寝宫宫门突然大开,一把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朕离驾崩还远,林将军可以退下了。”   双方俱是一愣,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从寝宫出来的人身上。   德昭帝在春喜和庆春的搀扶下,立于宫门前。尽管昏迷多日,但他一醒来后,春喜便连忙将端王与太子之争的事情告诉了他。   德昭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从小在他眼中最省心听话的六皇子,竟然与林征联手逼宫,于是他不顾春喜的劝说,命宫人将寝宫大门打开。   “陛……”林征没想到德昭帝竟然会醒过来,因为赵柏棠一直都跟他说,德昭帝中的是剧毒,仅剩一口气,所以他才同意做逼宫这种事。   眼下德昭帝就在眼前,林征肝胆俱裂,下意识地就想喊“陛下”,被赵柏棠冷冷地截住了。   “冒充天子乃是死罪。”赵柏棠脸上不带一丝感情,随后警告般地看着林征,“林将军,将这些乱臣贼子诛杀在此,龙武军便是立了首功。”   林征马上反应过来了。   端王让他连德昭帝带太子一并诛杀。   他和端王都是主犯,若德昭帝与太子不死,龙武军大部分人也许不会被责罚,因为龙武军也不过是听他这个统领的命令。   可他这个统领,是必死无疑,而且还要被株连九族。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便是要弑君了。德昭帝朝颜不易缓缓开口:“颜将军。”   颜不易应道:“臣在。”   德昭帝下令:“端王与林征逼宫谋反,生擒端王,就地诛杀林征。”   “遵旨!”   下一瞬,兵戈之声和杀喊声铺天盖而来,颜不易率兵抵挡,赵梓枫退至德昭帝身边,与其他人一起为德昭帝抵挡所有攻击。   龙武军仿佛无穷无尽一般,颜不易护着德昭帝父子退入宫中,眼看着所剩无几的东宫十率就要被覆盖,龙武军后头一阵骚动,沈少洲终于领着茱州府兵赶了过来,从后面包抄,杀了龙武军一个措手不及!   局势瞬间就被扭转了过来,禁军之间从前也曾联合演练,沈少洲与颜不易配合无间,很快便将场面控制了下来,活捉了赵柏棠与林征。   德昭帝被烈性药强行唤醒,此时已经站不住了,赵柏棠让春喜扶德昭帝回宫,并让人将王双与御医都召过来,为德昭帝查看身体。   赵柏棠双手被扭到背后,肩膀被死死按着,沈少洲走到他面前,两人看着对方,都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杀意。   沈少洲唇角抿成一线,手握流云刀,指节微微泛白。   赵柏棠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一脸无所谓的笑:“想杀我?你还不配。”   沈少洲冷哼一声,反手将刀插回刀鞘中,迎着赵柏棠挑衅的目光:“你已经输了。”   “我输了,可你也没赢。”赵柏棠眼底隐隐透着疯狂,叠着恨意,“沈少洲,你可真是一个卑鄙小人。”   自从他知道那些梦不止是梦之后,他便知道,沈少洲也是重生的。   真可笑,上一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的沈少洲,利用先知在这一世混得风生水起,让父皇给他与颜卿卿赐婚。   若没有沈少洲,他说不定就能和颜卿卿在一起了。然而没有如果,颜卿卿死在了他夺权的路上。   沈少洲与赵柏棠之间的对话,只有彼此听明白了,其他人听着云里雾里。   然而,在谋反案之中,这些私人恩怨都得放到后面,除主从犯之外,赵梓枫当场赦免了龙武军的普通士兵,其余主从犯押往大理寺,随后他又带兵返回两仪殿,通报了端王及林征的罪行,将所有端王一派的官员全部送入狱中,命大理寺彻查端王谋反一案。   黎明已至,冬日升起,阳光映入两仪殿。   德昭帝强撑着身体,也往两仪殿走了一趟。   群臣一开始被龙武军围困,后来又等到了太子,以及许久未见的宣平侯沈少洲,最后竟看到了昏迷许久的德昭帝,纷纷跪下痛哭流涕。   德昭帝下诏废除端王王位,恢复沈少洲官职,让颜不易重掌金吾卫,朝中势力经过一轮清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到端王一案中。   临近年关,百官却上了一个从官以来最刻骨铭心的早朝,下朝后走出两仪殿,许多人后背都被汗湿透了,但依然有不少人想朝宣平侯说两句讨喜话。   沈少洲从前不喜拉帮结派,跟许多官员都没有来往,此时心中牵挂着人,更是一刻都不想浪费,直接当没听到也没看到,朝太子告了一声罪,直接在宫中纵马离开,直奔颜府而去。   颜卿卿在府中坐立不安,秦显默默地站在一边,珍珠忽然跑了进来,一脸兴奋道:“小姐,侯爷来了!”   颜卿卿一愣,随即马上站起来,提着裙裾往外跑,刚出厅门没多久,就看到沈少洲了,朝他冲过去扑到他怀里:“你回来了。”   沈少洲进来前特意将铠甲除掉,只着了一身武袍。怀里的少女在微微颤抖,他紧紧地抱着她,低声道:“我回来了,卿卿。”   “我爹和哥哥他们……”   “他们都没事。”   太好了!颜卿卿眼眶一热,把脸埋在沈少洲胸前。   端王一案牵连甚广,尽管王双参与了端王一案,但赵梓枫给了他另一条路:为德昭帝调理身体,可免死罪。   王双自然答应了,饶是如此,德昭帝自醒来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几天后,宣布禅让皇位,让太子赵梓枫继承皇位,自己则以太上皇的身份退居后宫养病。   此时已到十一月底,离过年仅剩一个月,因过年期间万国来朝,登基典礼需得加快进程,礼部上下心中都叫苦不迭。   大夏连着两年过年都出大事,去年是晋王谋杀皇子,今年是端王谋反,让百官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赵梓枫让礼部一切从简,终于紧赶慢赶在腊月下旬完成了登基,又进入了接见各国来使的时候,整个皇宫忙得一刻都停不下来。   颜卿卿的身份也恢复了,京城第一美人死而复生的消息,让当初无数男子碎了一地的心又重新粘了起来。   她得了新帝的恩准,可随时出入宫中,在沈少洲忙着给神武军拉练的时候,她特意进宫求见新帝。   原本她以为要等许久,但没想到赵梓枫听到她入宫后,让庆春将她带到御花园,自己也很快便来了。   颜卿卿看着那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年轻帝皇,不由得笑了起来。   可她已经不是他的皇后了,她和他都各自有了新的人生。   颜卿卿正要跪下,赵梓枫快步上前托着她的手肘:“卿卿以后见到朕,都是不必下跪的。”   她愣了愣,随后笑道:“谢陛下恩典。”   赵梓枫问了一下她的近况,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后,他问道:“卿卿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想与朕说吗?”   颜卿卿点点头,垂下目光,轻声道:“陛下,我想去见一下赵柏棠。”   赵柏棠如今已是重犯之身,被关在大理寺北狱,自进去那日起,就断了所有与外间的联系,就连镇守牢房外的人,也都是从原来东宫十率重挑选出来的,所有送进去的食物都经过重重查验。   如果没有皇帝的手谕,任何人都不能见赵柏棠。   颜卿卿提出这样的要求,赵梓枫心中有些疑惑,但脸上也没露出来,只调笑道:“不怕沈少洲吃醋?”   “怕的,”她重新抬起头,朝赵梓枫笑了一下,似是有些无奈,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所以我想带上他一起去,他在外面能听到我与赵柏棠说的话。”   少女目光柔和,眼中却带着一点伤感,赵梓枫忍不住抬起了手,想要摸一下她的头,随后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放了下来。   他一脸认真道:“怕什么,朕封你为公主,该是他怕你才对。”   颜卿卿一愣,被赵梓枫这话逗笑了:“那倒也不必,陛下,颜家势已经够大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最后颜卿卿得了赵梓枫的手谕,赵梓枫还命人给大理寺那边打了招呼,后面颜卿卿随时可进去。   颜卿卿将手谕收好,让人去御武监给沈少洲传话,让沈少洲晚上回宣平侯府。   沈少洲收到传话后,便知道颜卿卿晚上是要来找他了。果然一到晚上,他便在府中等到了那小姑娘。   宣平侯府府的下人本就不多,两人独处的时候,沈少洲更是让人全部退下,好让彼此都能放得开。   颜卿卿坐在沈少洲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仰起头双唇在他耳边点了点,低声道:“沈大人,今晚卿卿在你府上过夜好不好?”   两人在逃亡期间本就天天睡一起,颜不易父子也知道了,知道他也没对他们的宝贝卿卿做什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此时沈少洲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想要像之前那样,当下也没在意,温柔地在她额上点了点:“好。”   反正过了年后,他的小姑娘就要及笄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娶她了。   然而,到了晚上,当两人一起上了榻之后,沈少洲就发现颜卿卿有点不太对了。   颜卿卿抱着沈少洲的腰,在他的脸上啄米般地轻点,一路往下,在喉结加重了力道,身前起伏的柔软在他身上轻轻蹭着,手上还不忘扒拉着他的衣带。   沈少洲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倒抽着冷气,连忙按住她作乱的手,轻轻地推了推她,两人拉开一指宽的距离:“别……别这样……”   颜卿卿被他捉住了手,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地撩了撩,声音有些黏糊:“可是卿卿想和沈大人再亲近些,沈大人不想和卿卿好吗?”   沈少洲想到两人之前经历过的风雨,心中忍不住一阵柔软,喉结在黑暗中动了动:“想的,每日每夜都在数,离卿卿长大还有多少天。”   少女沉默了一下,笔直的双腿抵着沈少洲,听着他骤然加急的呼吸,小声道:“沈大人,其实我……”   沈少洲满心都是怜惜,却还是认真听着怀里的人在说什么,见她突然又没了下半句,疑惑“嗯”了一声。   颜卿卿却又不说了,除去了身上的里衣,只专心地让他更加着迷。   少女的肌肤光滑细腻,沈少洲脑中闪过颜不易提刀砍人的情景,但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怀中温香软玉,情潮将未来岳父舅哥的恐吓掩盖过去。   “卿卿……”沈少洲在她耳边呢喃,“卿卿,我爱你……不要害怕……”   那点呢喃紧贴着她,传到脑中仿佛放大了无数倍一般,颜卿卿身体一僵,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沈少洲正贴着她的脸,那点热泪滑落下来,一下子就将他烫清醒了。   被子里一片凌乱,沈少洲慌神了,手忙脚乱地给颜卿卿擦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卿卿,别怕……” 第90章 交融 什么沈大人,喊少洲哥哥。   话音未落, 沈少洲只觉得怀里的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或者是方才自己手上没轻没重弄疼了她。   总之,小姑娘哭成了个泪人,咬着唇小声呜咽, 压抑着声音, 像是不想被他听到一样。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沈少洲既羞愧又心疼, 手足无措地擦着她的眼泪, 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 “是我不好, 对不起……卿卿, 很疼吗?那个……是哪里疼?”   他越是这样, 颜卿卿心里就越是酸楚。她听着他低声轻哄, 握着他的手, 牵引着他落到她那柔软的心口,软糯的声音还带着些鼻音, 听起来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这里。”   尽管沈少洲毫无经验, 但他自己也不知为何, 竟然一下子就懂了。   房里烤着炉火,房内温暖如春,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温热起来,因为沐浴时加了进贡的香油,此时那香气愈发浓郁,撩人心脾。   那是他心爱之人,鼻端是她的馨香,耳边是她细碎的声音, 怀里是她温热柔软的身体,沈少洲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被轰然击溃了。   沈少洲哑声道:“揉一下就不疼了。”   长期握刀的手带着薄茧,在绸缎般的肌肤上带起阵阵战栗,随后又一路流连到别处。   少女抱着他的脖颈,唇瓣贴着他的,仿佛不会游泳的人落入了海浪中,无助地抱着一根浮木:“沈少洲……”   除了喊着他的名字,她再也说不出其他话语,沈少洲满心都是怜惜,一边小心翼翼地索求,一边温柔哄道:“我在,不怕……”   一夜无眠,满室旖旎。   将近五更的时候,颜卿卿沉沉睡去,沈少洲小心翼翼地起身,到房外交代守夜的小厮天亮后不要让人来打扰,随后又回到榻上,心满意足地拥着颜卿卿,毫无内疚地翘掉了早朝。   颜卿卿睡了许久,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房中为了保暖,门窗都挂起了厚厚的褥子挡风,仅有几缕亮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映得房中半明半暗。   昨夜两人折腾了一宿,颜卿卿这会儿眼皮还有些睁不开,正想再继续睡,沈少洲食髓知味,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情话,手上却开始不老实了。   她推了推沈少洲,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困……”   那点力道对沈少洲来说,连挠痒都算不上,他轻易地按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在骨节上轻轻碰了一下,低笑道:“睡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颜卿卿完全清醒后,起来时才发现满身都是痕迹,顿时就有些慌了,怕回颜府后沐浴时被珍珠看到,继而被父亲和哥哥们知道。   颜卿卿欲哭无泪:“沈少洲,你这也太卖力了。”   “啊可是,”沈少洲一脸暧昧地看着她,“卿卿明明也很喜欢。”   颜卿卿:“……”   她脸上一红,在被窝里摸索着昨夜脱下的贴身小衣,摸了半天都没找到,一看地上又没有,但也不好意思直接掀开被子找,只好继续在被窝里慢慢摸,又不可避免地摸到了沈少洲。   沈少洲一脸坦荡的模样,见她身上越来越烫,这才把手从被子里抬起来。他五指一松,指尖夹着一根绸带,那带着微香的小块艳色丝绸就被抖开了:“卿卿是在找这个吗?”   颜卿卿:“……”   她把被子拉起来蒙着脸:“沈少洲你这个大流氓!”   沈少洲忍不住笑了起来,也缩到了被子里,伸手将她捞进怀里:“那怎么办呢,我就是忍不住想欺负卿卿。”   颜卿卿把头埋在他肩上,脸上几乎要滴出血。   被子里气闷,颜卿卿死活不肯出来,沈少洲怕她闷着了,不敢再逗,赶紧认错,连哄带骗才让她露出脸。   颜卿卿原是没想到身上会留这么多痕迹,现在正想着要怎么骗过自己的贴身侍女。   沈少洲本也不是没担当的人,情到深处不能自已,觉得被岳父揍一顿也是应该的。然而心念电转间,他又改变了注意。   他一边替颜卿卿穿衣服,一边说道:“卿卿,不怕的,过两三天就能消掉了,这几天晚上你在这边过夜就是了。”   颜卿卿无法,心道也只能这样了。   临近过年,百官都非常忙碌,尤其是禁军,万国来朝时京中外来人甚多,禁军需要负责京中和宫中安全,所以颜不易与颜百聪几乎都不见人影。   颜卿卿趁着白天回了一趟颜府,发现竟然连颜千钰都不在,于是只好跑到他书房,将原本托他办的事写成一封信,放在他案桌上,随后又回到了宣平侯府。   她真心以为沈少洲是给她出主意的。然而,一到了晚上,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她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好气又好笑地问道:“沈少洲,你又要做什么?”   沈少洲握住她的双腕拉过头顶,仿佛一只诱捕了猎物的大尾巴狼,迫不及待地嗅着那勾人的香气,低笑道:“卿卿这两晚性子都野了,不喊沈大人了。”   他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颜卿卿连忙改口唤道:“沈大人!沈大人,卿卿错了,沈大人不要跟卿卿计较好不好?”   房内蜡烛还未熄灭,沈少洲看清楚了少女通红的面色,她一脸求饶的可怜模样,却只能任由他摆布,沈少洲觉得内心那头野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双唇研出艳丽的颜色,那色泽仿佛娇艳欲滴的百日丹。他哼了一声:“喊什么沈大人,喊少洲哥哥。”   颜卿卿:“……”   沈少洲微微眯了眯眼,颜卿卿看着那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欲哭无泪喊道:“少洲哥哥。”   “乖,”沈少洲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地点了一下,低笑道,“哥哥疼你。”   “你……唔!”   于是半推半就地,又与前夜并无不同。   沈少洲连着几日告假,将军务都推给了百里无忌。最后,就连颜不易都看不过眼了,派了人去宣平侯府探病,沈少洲不敢忽悠岳父,第二天就回到了军中。   大理寺狱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端王谋反一案终于尘埃落定。   除夕这天,百官公假,宫中的马车却停在了颜府门前。   颜卿卿披着狐裘,抱着手炉,与颜千钰一道从府内走了出来,珍珠在旁边给她打伞,秦显跟在身后。   “你去见那疯子做什么?”颜千钰自从看到颜卿卿给他留的信之后,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她说要去大理寺一趟,见那被废了的端王赵柏棠,还要他这哥哥将沈少洲带过去,让沈少洲在隔着墙,安静地听她和赵柏棠说话。   妹妹的意思显然就是要他去摆平沈少洲了,颜千钰越想越头大,赵柏棠那疯子对她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心知肚明,沈少洲没在那人逼宫当天一刀砍了他,都已经是非常大度了。   宫中的马车近在眼前,新帝的贴身太监庆春亲自候在马车边,颜千钰拉住自己妹妹的手臂,劝道:“卿卿,你若是坚持要见那疯子也就算了,但是没必要让沈少洲知道。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你莫不是真的对他……”   “没有,”颜卿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颜千钰一眼,“二哥,真的不是。”   若是这宝贝妹妹换做是弟弟,颜千钰早就直接开骂了,但对着她,颜千钰连重话都不舍得说。   “二哥知道卿卿不想瞒着沈少洲,”颜千钰又变着法子劝道,“但赵柏棠这犯的是死罪,人一死就什么也没了,这事情就只有你知道,你不告诉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颜卿卿沉默了,半晌后道:“二哥,你帮不帮,不帮的话就算了,我去找大哥。”   颜千钰:“……”   颜万忠之前领茱州府兵来京,跟沈少洲一明一暗,负责吸引赵柏棠一派的目光,比在暗处的人马晚到几天。赵柏棠一派被收押后,颜万忠也到了京城,却没有退兵,一直等到了赵梓枫继位。   新帝顺势就将他留在京中,原来龙武军被林征领着谋反,如今林征伏诛,颜万忠刚好就替了他的位置,成了龙武军统领,颜家就此总算团聚了。   颜千钰虽然也宠妹妹,但大多时候还是讲道理的,像之前她与沈少洲闹矛盾,在风月馆闹得轰轰烈烈的时候,颜千钰还吼过她。   颜万忠则是跟颜千钰不一样,在他们这大哥眼里,不管过程如何,反正妹妹就是对的。   颜千钰几乎都能想到了,若是卿卿去找大哥,那大哥肯定是先揍他一顿,然后再让他按卿卿说的去办。   都是要办的,他干嘛要多挨一顿揍呢?   颜千钰只好道:“帮,肯定帮,卿卿放心。”   两人走到府门前,庆春上前行礼,朝颜卿卿道:“颜小姐,陛下说了,旧案不留过年,今日是最后一天,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请颜小姐上车。”   颜卿卿点点头:“我知道了,有劳庆春公公。”   庆春恭声道:“颜小姐客气了。”   颜卿卿上了宫中的马车,颜千钰也乘着颜府的马车前往宣平侯府。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因而大理寺狱中空出了不少牢房。   大年三十,京中百姓大都到街上参加驱傩,好将一年中的霉运都清掉。百官公假,侍卫跟狱卒可是连过年都得值班,到不得街上,就只好在狱中搞个火盆意思意思了。   谁也没想到,那今年开了血光之灾的颜小姐,在这大年三十还来大理寺狱这种晦气的地方。   那少女一身华贵的雪白狐裘,面容精致,一双桃花眼映着烛光,眸中波光潋滟,目光流转间勾魂摄魄,看得狱卒们都失了神。   她身后的秦显目光冷冷地扫过狱卒,把手搭在了刀柄上,无声地散发着杀气,吓得狱卒们赶紧挪开眼睛。   庆春咳了一声,狱卒头子连忙上前迎接,给他和颜卿卿行礼,满脸堆笑:“庆春公公、颜小姐!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见谅。”   颜卿卿心中装着事情,也不想跟他多说,直接拿出了赵梓枫的手谕:“我要见赵柏棠。”   此事庆春之前早已打过招呼,狱卒头子连手谕都不检查了,连忙点头亲自带路。   赵柏棠被关押的地方,与颜卿卿之前呆过的地方一样,都在大理寺北狱最深处,此时更是加重了看守,由原来的东宫十率抽人把守,层层铁栏,每一层都需要查验,最后一层连狱卒头子都不能进去。   庆春将手上的提盒交给颜卿卿,她又将手谕交给守卫,守卫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放了颜卿卿进去,一名守卫拿着钥匙,引着她往里面走。   通过最后一层后,离牢房还有一段距离,每隔三四步就有一名侍卫。颜卿卿走了一会儿,拐了角之后,又等了等,直到方才那关卡处又来了人,她才继续走。   关押皇族的牢房是按着宫中寝殿的配置做的,铁栏后甚至还能拉下竹帘,阻挡外面的窥视。   一路上的牢房都是空的,最后一间牢房的竹帘被拉了下来,侍卫停了下来,打开牢门。重铁栅栏被拉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侍卫帮她将竹帘拉起,随后躬身行礼,悄然退下。   赵柏棠斜靠在榻边,支着下颌,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广袖自他腕间滑落下来,颜卿卿看到了上面缠了一根铁索。   既然赵梓枫敢让她一个人进来,自然是做好一切防范了。   她将提盒放到桌上,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他身前,低头看着他:“端王。”   赵柏棠几乎是同时就睁开了眼,见到不过咫尺之外的少女时,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想要站起来,却又闷哼一声,伴随着身上哐啷的锁链碰撞声,跌坐了回去。 第91章 旧情 娘娘,你欠本王的,来世再还。……   赵柏棠眼中闪过种种情绪, 但也不过瞬息的功夫,便又沉寂了下来,仿佛刚才是失态是错觉一般。   他定定地看着颜卿卿,缓缓地勾起了唇角:“娘娘, 你又赢了。”   在颜卿卿的印象中, 上一世的端王从未落魄过, 哪怕是到了最后。即便是此时此刻, 他被铁链束缚着, 也依然从容, 仿佛他还是那个大权在握的端王。   颜卿卿一脸平静地说道:“你我之间不必不死不休, 若你愿意辅助陛下——”   “然后看你和沈少洲恩爱缠绵?”赵柏棠低笑着打断了她, 轻轻地哼了一声, “娘娘也将本王想得太大方了。”   颜卿卿皱了皱眉, 一言不发低看着他。   “不过,”赵柏棠话锋一转, 放下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 “如今赵梓枫身上没中毒, 文有颜千钰和袁绍晖,武有颜家和沈少洲,更何况还有娘娘在暗中护着。”   “上一世大夏都那样了,娘娘还能力挽狂澜,如今的朝堂,对娘娘来说又有何难。”赵柏棠似笑非笑道,“赵梓枫有你们足矣,他也不会放心本王。”   “所以,”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紧紧地锁着少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从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中觑见了一丝裂缝,“娘娘,你朝赵梓枫求情了,因为你对本王心中有愧,是不是?”   颜卿卿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是。”   赵柏棠纵声大笑,与平日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   他看着她渐冷的神色,笑得愈发放肆,又指了指桌上的提盒:“让本王再猜猜,里面是醉红尘,若是本王不答应,娘娘便如上一世那样,亲自送本王上路。”   “你既已想起前世的事,皇位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颜卿卿低声道,“若是你不愿辅助陛下,做个闲散王爷也可以。”   “是啊,助你除了几个王爷,抄了丞相的家底,收拢北疆兵权,”赵柏棠想起了从前,点了点头,像是有些怀念,又像是有些唏嘘,“本王有无数次机会坐上龙椅,最后却喝下了毒酒,只因为那是你亲手奉上的。”   颜卿卿握了握拳,声音微冷:“端王,说到底,当初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你们赵家的江山!你也不要忘了,弘武六年铁勒来犯的时候,你是怎么威胁我的!最后是我三哥上的战场!”   “那娘娘如今又为何心中有愧?”赵柏棠偏了偏头,一脸无所谓的笑,“是因为你又一次利用了本王对你的感情。上一世本王不得不死,这一世却还有得救,是不是?”   颜卿卿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浮起怒意。   不识好歹。   上一世他明明也已经大权在握,只要他愿意辅助皇帝,只要他安分地做他的端王,她就不会动他。   那时他已是唯一的亲王,丞相一派也倒了,朝中大权已经归到她手中。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她与他其实很像——同样被虎狼环绕,同样势单力薄,却又同样工于心计,企图在一团死结中牵丝结网。   她与他之间不止争斗,也互相提防互相合作,就这样走过了十多年,朝中从混乱不堪一直到日渐清明。   他们之间是对手,某种程度上来说,却也算得上是老朋友,她不想做那飞鸟尽良弓藏之人。   若是就这样一直下去,便是狼子野心的亲王最终成为一代贤王的佳话。   可他偏偏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反了,输得毫无悬念。   她和他之间总是走到这样的死局。   颜卿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重生的缘故,仿佛脾气也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她冷静下来,只觉得满心疲惫,看着赵柏棠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无可奈何:“你为何总要逼我。”   “是本王不好。”赵柏棠如此说着,脸上却不见一丝悔意。   她看着他不说话了,他抬手支着耳侧,懒散笑道:“娘娘还是如此天真,本王愿为娘娘裙下之臣,可娘娘既想要臣的好,却又不愿给臣之所求。如今娘娘为求心安,便又要臣屈服于赵梓枫。”   说到赵梓枫,赵柏棠笑容未变,眼神微冷:“赵梓枫何德何能,也配居于本王之上?”   颜卿卿不想与他在过去的事上做唇舌之争,说道:“事已至此,端王,你该放下了。”   “‘放下’?”赵柏棠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底隐隐透着几分恶意,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不,本王但求一死,本王要娘娘此生心中有愧,要娘娘永远都记着本王,记着本王为你做过什么,记着本王是如何两次死在你手里。”   牢笼中放了烤炉,可赵柏棠每说一句,颜卿卿就感觉身上多了一分寒意,让她忍不住微微战栗。   明明被铁链锁住的是赵柏棠,他连靠近她都做不到,但那目光却仿佛毒蛇一般,不紧不慢地从榻边游移过来,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在身上一点一点地收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多年的交锋让他们彼此间都知根知底,赵柏棠知道她心中有愧,便知道自己能占上风。   他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笑意愈深,继续说道:“娘娘莫要忘了本王,上一世你选择了赵梓枫,这一世选择了沈少洲,既然娘娘心中有愧,那下一世便总该轮到本王了。”   颜卿卿抱着手炉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指尖微微泛白:“京中的小姐们爱慕你的大有人在,总能找到品貌才情比我更好的,你又何必如此。”   “可那些都不是你。”赵柏棠笑声渐止,眼中终是浮起了不甘,“上一世赵梓枫捷足先登本王无话可说,可沈少洲又是什么东西?!能做宣平侯也不过是得了重生的便宜,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愚蠢的莽夫,娘娘竟委身于他,本王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赵柏棠是真的想不明白。   他甚至觉得,她与沈少洲站到在一起,都是有失身份。   颜卿卿看着赵柏棠,忽然就觉得他有些可怜,可她知道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哪怕是来自于她的。   她笑了笑,反问道:“那我又有什么好呢?除了一张脸,王爷还看上了我什么呢?祸国殃民之名?心狠手辣的手段?翻脸无情的性格?”   “我上一世从未为自己而活。”颜卿卿敛了笑意,与赵柏棠平静地对视,“你皇兄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让我做他的皇后。他对我好是真的,可我因为那三年为他守了二十几年江山也是真的,所谓帝王心术不过如此。”   “太子并非他的亲生孩子,我与他没有男女之情,更没有夫妻之实,他临死前让我摄政,让我宣布有身孕,然后与心爱之人结合,日后可废除假太子,让我的孩子继承皇位。”   饶是赵柏棠经历过许多风雨,听到这个藏了一世的秘密时,眼中也掩不住震惊。   “很意外吗?”她与赵柏棠都是局中人,自然知道这三言两语间含了多少辛酸苦楚,“他不吝这帝位,可帝位也非我想要的。我本想将帝位还给你们赵家,四王已绝,便只剩下你,只要你立妃,有了世子,我便会将你的世子立为太子。”   然而,上一世的赵柏棠,枕边侍寝之人无数,王妃之位却始终空着。   颜卿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最后缓缓地笑了笑:“赵柏棠,除了我自己,我可以将能给的都给你,可你只想着跟我玉石俱焚。”   “娘娘……”赵柏棠看着她眼中的伤感,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想要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然而身上的铁链紧紧地缚着他,即使磨破了皮,他也离不开榻边半步。   “这便是区别,赵柏棠。”颜卿卿看着他徒劳的挣扎,脚下不动半分,“沈少洲从未想过伤害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说?!”赵柏棠挣得铁链铮然作响,眼角发红,“本王怜你惜你爱你,连性命都给你,何曾真正伤过你!”   上一世她就在他的眼前,而她与赵梓枫之间竟然什么也没有!   他本该有大好的机会的。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可我不信你,赵柏棠。”颜卿卿声音平淡,“我不信任何人。对于男人来说,要江山也要美人是雄心壮志,可对于女人来说,摄政便是牝鸡司晨。每天我坐在高台之上,御座之后,下面的每一个人嘴上高呼千岁,心里却都想把我拉下来。”   那些刀光剑影,明争暗斗,如今颜卿卿说起来不过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上一世早就不是颜四小姐了,只是颜太后,我背后是颜家,是十万禁军,是先帝临终前的托孤大臣,多少人将性命交到我手中,稍有不慎他们就得跟着我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牵了牵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既是自嘲,也是笑男人的天真:“我连我自己都不是我的,如今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不信你,赵柏棠,你不觉得可笑吗?”   “那本王死了之后呢?”铁链勒入皮肉,上沾了点点血迹,赵柏棠哑声道,“本王死了之后,你可有一丝一毫动情?”   颜卿卿微微垂下目光,扇形的羽睫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投下一片阴影,掩住里面的神色。   她轻声道:“赵柏棠,我对你有愧,但无悔。”   也就是说,即使上一世重新来一次,她的选择依然还是那样。赵柏棠沉沉地笑了:“娘娘真狠心。”   牢笼再奢华终究也是在狱中,即使烤着炉火,从外面的走廊中不断有阴冷之气灌进来。   颜卿卿抱着的手炉已失去了温热,她只好随手放下,呵着白气,畏寒地拢了拢狐裘,下巴都埋进了绒毛领子中,整个人愈发显得娇小。   不过是几步之距,赵柏棠却可望不可及。   他知道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从前每年刚入冬,她在的地方便要烤得如同蒸炉一般,他每回去御书房都要出一身汗。   “把酒拿过来吧。”他看向桌上的酒壶与白玉杯,“让本王喝了,娘娘也早些回去,狱中阴冷,莫要受寒了。”   颜卿卿目光一颤,细长的眼尾斜斜抬起,漆黑的瞳仁映着烛火,波光粼粼,盈润得仿佛随时溢出水来。   赵柏棠阅人无数,这桃花眉眼一直是他见过中最好看的。   他想起了上一世与她初见时,她被皇兄牵着,一脸乖巧地喊他殿下,那媚眼跟后来她在御座之后生杀予夺时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让人恨不起来。   见颜卿卿脚下不动,赵柏棠挑了挑眉:“不舍得本王了?”   她缓缓问道:“你想清楚了?”   “这有什么可想的。”赵柏棠靠在墙上,目光拂过她的媚眼,一点一点往下移,落到她的心口处,“本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即使得不到娘娘,也要在娘娘心中占一席之地。”   颜卿卿转过身,慢慢走到桌旁,拿起了酒壶和白玉杯,又回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榻边。酒壶冰冷,她有些手抖,抿着唇将酒倒入白玉杯中,抬起手远远地递给赵柏棠。   赵柏棠抬了抬手,衣袖滑落一截,露出手腕上小段铁链,那长度仅能让他抬起不到一尺,根本够不着那酒杯。别说这距离,他若是坐直了,让他自己拿着杯子都送不到唇边去。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往里面让了让,拍了拍身侧榻边:“过来,你怕什么?本王又不害你。”   颜卿卿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她的狐裘甚至覆上了他一小块衣衫。   赵柏棠慢慢坐直,她抬起手,白玉杯中散着酒香,漾起细细的波纹。   他定定地看着她,忽而一笑,轻声道:“娘娘,你大意了。”   颜卿卿一愣,心中一沉,想要抽身而退已经来不及了。   赵柏棠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按在她后颈上,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赵柏棠的脸倏然贴近,双唇覆上她的。   颜卿卿猛地睁大眼。   赵柏棠方才借着衣袖的阻挡,一手拉着另一手的铁链,所以看起来才会那么短。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算计这个,这让颜卿卿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白玉杯跌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衫上,颜卿卿左手仍拎着一壶毒酒,不敢随意摔了,分神间唇上一疼,是被赵柏棠咬了一下,她倒抽气时张开了唇,让他乘虚而入。   她空出的右手推搡着赵柏棠,却动不了他半分。   那双桃花眼离他如此近,他看到那瞳仁中迅速浮起的雾气,眼尾艳如红鲤,那点泪痣仿佛要沁出血一般,与他无数次在席被间闭眼想象时一模一样。   赵柏棠一把将颜卿卿推开,她扬手就要朝他脸上掴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颜卿卿气得发抖:“你……”   然而,不等她说完,赵柏棠便拿过她手中的酒壶,衔着壶嘴将酒灌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咽了下去。   颜卿卿愣愣地看着他,他将酒壶随意一扔,握在她腕上的手用力一扯,又将她拉近了几分。   酒入口后,赵柏棠感到那酒所过之处犹如被灼烧一般,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腹中像是有一把钝器在血肉中翻搅。他喉咙间一阵腥甜,定定地看着颜卿卿,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脑中:“颜卿卿,你给本王记好了,你欠本王的,下辈子还。”   颜卿卿微微有些发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她朱唇微启,仿佛一朵艳丽的娇花一般,那是被他方才染上的颜色。   血丝自他唇边蜿蜒而下,眼前的少女开始有些模糊,可他仍是不愿松手,忍着剧痛追问道:“记着了吗?”   “赵柏棠,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姑娘……”   赵柏棠已经看不清那心心念念的面容,耳边开始一阵嗡鸣,少女的声音时远时近,指尖还能隐约感到她的肌肤。   “你会很喜欢她,她也会一心一意地待你……”   不会的,不会的,本王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   赵柏棠想告诉她这句话,可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喉管处涌出的鲜血堵住了所有话,他最后听到的一句,是她哽咽着的一声“对不起”。   不要哭了。   最后一丝残余的意识也消失殆尽,赵柏棠安静地倒在颜卿卿身上,双手滑了下来,垂在两人身侧。   颜卿卿眼前一片模糊,扶着赵柏棠的肩膀,想要将他放回榻上。   男人高大的身体无知无觉,沉重的身躯带着她往下倒,看起来就像是她伏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颜卿卿正准备起来,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手臂,蛮横地拉了起来,带着她转过了身,撞入一个冷硬的怀抱中。   “你哭什么?”   沈少洲捏起她的下巴,一眼便看到了她唇上的痕迹,拇指用力地在上面擦拭,目光阴晴不定:“告诉我,你哭什么?” 第92章 坦白 前世今生。   烛光摇曳, 炭火烧得正旺,发出一声哔啵轻响,却仍是无法烤热这阴冷的牢笼。   “沈少洲……”颜卿卿被迫仰着头,看着沈少洲眼中翻涌的情绪, 微微发抖, 脸色发白, 双唇却鲜艳欲滴, 仿佛寒风中的一朵娇花, “我就是你一直痛恨的颜太后。”   她说过的, 端王一案结束后, 就会向沈少洲坦白。   她不想再骗他了, 可她也没有勇气当面与他说, 于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让他旁听她与赵柏棠的交谈。   下巴上的力道倏然加重,她忍不住闭上眼, 热泪划过脸颊,许是寒冷刺骨, 又或者是心痛难耐, 让她的坦白一开口便带了颤声:“非完璧之身不能进宫,你不必担心此生大夏再出一个颜太后。”   沈少洲死死地看着她,想起了那夜两人唇齿相接时她哭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攫住了一样,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他眼角发红,哑声问道:“这就是你这几日留宿宣平侯府的原因?”   骨头仿佛要被捏碎一般,颜卿卿咬着唇硬生生扛下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羽睫沾着眼泪, 仿佛一对被雨水打湿的黑蝶,微弱地扑腾着双翅。   少女的泪水落下来,砸得沈少洲心头生疼,却无法浇灭那团火。他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间一点一点挤出来:“说话。”   颜卿卿连唇色也开始发白了,脸上染上绝望的神色,声如游丝:“是。”   她听着男人变得粗重的气息,等待着承受他被欺骗后的怒火,下巴上的力道一松,她转而被他猛地扯到怀里。   那一声轻轻的“是”,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沈少洲心脏,让他心头刹那间鲜血淋漓。   他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得仿佛想要将她揉碎,融入到骨血中:“颜卿卿,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狼心狗肺?!”   颜卿卿身体一僵,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沈少洲感到心脏上那把尖刀翻搅了一下,让他痛不欲生。   “我早就知道了,”他把脸埋在颜卿卿脖子上,颤声说道,“在顾骥带着你逃出京城后我就知道了。”   “你……你竟然……”颜卿卿喃喃道。   竟然已经知道了。   她感到了他的气息洒落在脖颈间,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肌肤,烫得她微微瑟缩。不过是细小的动作,却几乎要压塌沈少洲将近崩溃的心房。   “你不信我,”沈少洲声音里都是压抑的痛苦,他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有些茫然的脸,“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你却还不信我。”   颜卿卿呆呆地看着他:“沈少洲……”   “你要如何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真意?”沈少洲把流云刀解下来,把刀交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朝自己心口比划,“要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吗?”   吹毛断发的名刀,一出鞘还未碰到衣衫,便将沈少洲的衣襟割开一道裂痕,颜卿卿猛然回过神,一边把刀往回拉,另一只手朝他脸上扇去:“你疯了吗?!”   沈少洲被打得头偏去一边,手上力道一松,颜卿卿马上挣脱他的手,将流云刀扔开。   流云刀哐当一声砸到地上,让两人都稍微冷静了一些。   两人在牢笼中相对而站,仿佛两只困兽一般。   颜卿卿那一巴掌用尽全力,沈少洲脸上一阵火辣发麻。他缓缓地把头转回来,一脸狼狈,眼神脆弱地看着她:“我是疯了。”   当初赵柏棠趁着他去西疆收服府兵的时候,在京中发难,利用百花宴扣住颜卿卿,引出顾骥,牵扯出他刺杀德昭帝一案。颜卿卿为了保护他,放走顾骥,被赵柏棠送入大理石北狱。   赵柏棠让她在沈少洲与颜千钰之间选择救一人,她服毒假死骗过赵柏棠,被送回颜府,随后顾骥将她带出京城,与他会合。   那段时间颜卿卿昏迷了许多天,沈少洲日夜照顾,听到了她说的许多梦话,由此得知她也是重生的,只是大多时候她说的都是只言片语,许多事情他都不是很清楚,也仅仅只是确定她就是颜太后而已。   他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她甚至都已经为他豁出性命了,就算她是那祸国殃民的颜太后又如何?她此生是他沈少洲的女人,这就够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听到这些,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认识了她,才知道原来她根本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她将他流放至南疆,是为了保护他。   她与赵梓枫之间没有情爱,结合只是为了助他稳固皇权。   那些被他凭一腔热血痛骂过的人,她后来都一个个收拾了。   她为大夏守了二十几年的江山,是无冕之王,可他和其他人一样误会她,痛骂她。他错过了她的上一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等在她身边的是赵柏棠。   赵柏棠说得对,他配不上她。   当他听到她与赵柏棠提及上一世的事情时,他心痛她,他想着等她出来以后,他一定要抱住她,朝她认错,求她原谅的。   然而,当他听到赵柏棠与她的那些纠缠时,当他看到她伏在赵柏棠身上哭的时候,他心中的妒火不可抑制地腾升起来。   活人永远都比不过死人。   那一刻,他脑里只有一个想法:赵柏棠成功了。   赵柏棠了解她,正如上一世在所有人都误解她的时候,赵柏棠却能做那唯一发现珍宝的男人。   而他沈少洲,上一世莽撞进谏,让她为了保护他而将他流放至南疆。这一世,她明知道他是重生的,却也不朝他解释,甚至为了让他放心,将身子给了他。   从头到尾,她都在护着他,顺着他。   他既心疼她,又妒忌赵柏棠,想求她原谅,却又被妒火烧得失去理智。   “卿卿……”沈少洲觉得一双脚重如千斤,他朝颜卿卿踉跄两步,忍不住跪了下来,双臂环着她的大腿,贴在她身前,抬起头看着她,眼中血丝交错:“我错了,你相信我……我也愿你为你做任何事,我也可以为你付出性命,你为什么不信我……”   颜卿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信的。”   沈少洲看着她,眼里渐渐浮起绝望:“你根本不信。”   颜卿卿微微一愣,扶着他的肩膀也跪了下来,捧着他的脸,一脸认真地问道:“那你要怎样才信我是信你的呢?”   沈少洲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说不过她的。   从她重生起他们相识以来,他们之间一直就是这样,她总是三言两语就能绕得他昏头转向。   “上一世是我太愚蠢,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我错了,”沈少洲语无伦次地说着,“若是一切能重来,赵柏棠做到的那些,我也能做到……”   “沈少洲,我从未怪过你。”颜卿卿总算反应过来了,直接打断了他,一字一句,缓慢又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已经察觉我是重生,不知道你能接受这样的我,这是我不对。”   沈少洲心中一酸:“你没错,都怪我。”   颜卿卿指了指他的心口,笑道:“口是心非啊,沈大人,刚才不是还因为这事吼我?”   沈少洲愈发羞愧,刚想认错,颜卿卿又接着道:“别急着认错,听我说完。”   沈少洲连忙点点头:“你说。”   眼前的男人此生算是顺风顺水,就算是之前被通缉,在外逃亡时也没这么狼狈。颜卿卿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脸上的掌印,轻声道:“我对赵柏棠心中有愧,但无悔。赵柏棠是赵柏棠,你是你,我喜欢的就是你,你没听到他刚才是有多嫉妒你吗?你倒好,还去吃他的醋。”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沈少洲小声地反驳:“你趴在他身上哭了……”   终于直接说出来了,有进步。颜卿卿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个我得解释一下,他倒在我身上,我想把他放回榻上,但是他太重了,我力气不够,被带了下去,然后你刚好又过来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沈少洲嗫嚅道,“那你……”   颜卿卿看着他现在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又想起刚才他进来就粗暴地拉起她质问她哭什么,不由地笑了笑,很快又敛了笑意,目光坦荡:“我一直知道赵柏棠的目的,可我还是与他联手了。斗到最后,朝中大权已大部分归于我手,他却选择在那个时候谋反,被我亲手杀了。”   “他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头一次在沈少洲面前卸下往日天真无邪的样子,“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思,利用了他的感情,他明知必输也反,成全我收归全部权力。”   “沈少洲,你一直光明磊落,可我不像你,我玩弄心术,利用感情,手上沾过许多血。”她笑着笑着眼中就泛出了泪花,“我配不上你。”   沈少洲怔怔地看着她。   明明是他配不上她,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呢?   他回过神,捧着她的脸,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颤声说道:“谁说的,卿卿是这世间最好的。”   颜卿卿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身前。   她今天来的路上,本已经做好了跟沈少洲决裂的准备。   因为打算今天坦白,所以之前想要与他春风一度,既是想让他知道她的身份后放心,也是她不想留遗憾。   沈少洲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决绝地说道:“赵柏棠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便是有下一世,我来替你还,我替他争皇位。”   颜卿卿哭声一顿,哽咽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说道:“不用还。”   沈少洲:“……”   这……这么狠的吗?   颜卿卿反手指了指床上的赵柏棠,吸了吸鼻子,道:“他没死。”   沈少洲:“……”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不是说喝了醉红尘吗?”   “我没说,”颜卿卿抹了抹眼泪,哼了一声,“那是他自己以为的。我让王双配了个药,让他忘尽前尘,以后过点正常日子吧,别总是算计来算计去。”   她和赵柏棠斗了这么久,他确实对她知根知底,可她也熟悉他的为人。   她确实心中有愧,若是他就这么死了,她这一辈子心里都扎着一根刺,日后她与沈少洲之间不管如何,都会横着一条裂缝。   所以,她不能让他死。   沈少洲回过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颜卿卿见他这样,又有些不安了,绞着手指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坏?”   “不不不,”沈少洲连忙否认,随后又衷心道,“我觉得卿卿很厉害,思虑周全。”   颜卿卿低下了头,一脸恹恹地“哦”了一声。   沈少洲有点不知所措:“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颜卿卿抬起头,正要说话,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两人俱是一愣,颜卿卿刚才动来动去,身上的狐裘早就敞开了一些,沈少洲皱了皱眉,连忙重新替她捂紧,最后干脆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以后不许这样硬撑着,身子还没好,万一又风寒了怎么办……”   颜卿卿听着沈少洲略带担忧的语气,心中的郁气突然就散开了。   是啊,她和他还有以后,即使他现在知道了她的过去,即使他还是有点不习惯,但假以时日一定可以磨合过来的。 第93章 结局 Happy Eending   第二天就是新年, 除了百官要参加大朝会,不管是皇孙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开始互相窜门祝福。   颜卿卿受凉,一觉醒来就有点烧, 整个人都恹恹的。   她下个月就要及笄了, 沈少洲又迫不及待地想将人娶回去, 昨夜将她送回颜府后, 就直接朝颜不易请求将婚期定在及笄第二天。   这对小鸳鸯经历了多少磨难, 大家心知肚明。颜不易本想还再留闺女一年半载的, 但也知道沈少洲对他宝贝闺女是患得患失, 也不想折磨人了, 于是就答应了。   反倒是沈少洲将此事通知沈家老爷夫人, 被沈老爷骂了一顿, 连夜携夫人赶到颜府赔罪,说自己儿子不识礼数, 沈家绝对是重视这未来媳妇的,所有礼节步骤都不会落下, 绝不马虎云云。   颜不易是觉得还有一个月, 办什么都来得及,当今陛下还是半个月内登基呢,登基大典不比成个亲隆重繁琐?   于是他又拿捏了一下,表示没关系的,繁文缛节不重要,重要的是少洲要对卿卿好。沈家老爷夫人当即就替自家儿子承诺了,也表示以后卿卿进了沈家,沈家上下也都会对她好。   因着这样,这一个月内, 颜卿卿的身体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大过年的,颜不易也让她在家中养病。   颜卿卿出不去,其他人就只能来颜府了。   陶楚鸢刚到颜府门口,就看到旁边正好也有一辆马车停下,楚芳菲从里面下来。   两人目光相触,陶楚鸢愣了愣,有点意外,随即如临大敌,后退一步:“你来做什么?”   楚芳菲从前在知雅堂时看不上颜卿卿,其中一个缘故也是因为她与陶楚鸢相交。陶楚鸢虽然家世还行,但咋咋呼呼的跟个市井泼妇一样,也实在是太掉价了。   她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你来做什么,我就是来做什么的。”   楚芳菲直接白了她一眼:“你走开,你什么时候跟卿卿这么熟了?别是因为你们楚家之前攀的端王倒了,现在又要舔着脸来讨好颜家吧?我家卿卿虽然是个好姑娘,但我是看不惯你这样的。”   楚芳菲:“……”   什么玩意儿?   她心想着自己不能跟傻子呆一起,于是冷着脸,正要转身回马车,顾骥刚好走了出来,快步跟了过去:“楚小姐,颜小姐正等着你进去。”   见是顾骥,楚芳菲脚下顿住了,也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顾骥道:“因为你今天会来。”   楚芳菲:“……”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顾骥脸色如常,仿佛觉得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了。   陶楚鸢说的其实也不完全错。   之前端王得势,端王想借楚家的力,楚家也想押一把端王,于是给让她与端王定亲了,双方算是结了盟。   如今端王被清算,别看楚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如今楚家上下都慌得不行,就怕今上什么时候不高兴了,翻旧账清算。   当初她跟着颜卿卿一起跑的时候,可气坏了楚家老头子,如今这反而成了楚家眼中的救命稻草。   自从她返京以来,他们对她比从前更好了,天天都在暗示她跟颜家那即将成为宣平侯夫人的小姐打好关系。   这些她都能忍受,最过分的是他们竟然又开始给她物色夫婿了,连过年都没能有个消停,于是她才一怒之下跑过来颜府这边。   跟颜卿卿相处了几个月,这丫头的性格确实得她心。   可她没想到顾骥也来了。   她忽然就觉得,虽然陶楚鸢这货虽然嘴巴很臭,但她大人大量,似乎也是可以容忍一下的。   陶楚鸢有点不高兴了,一脸狐疑地看着顾骥:“你谁啊?”   卿卿什么时候跟楚芳菲这么熟了?她怎么不知道?   云易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那是江湖退隐的一个高手,现在跟着宣平侯。”   顾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陶小姐,端王是端王,楚家是楚家,连陛下都没将他们挂到一起,陶小姐还是慎言的好。”   楚芳菲愣了一下,看着顾骥,忽然想到了当初在风月馆时,沈少洲为了颜卿卿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忽然能感受到颜卿卿当时的心情了。   太爽了。   “你……”陶楚鸢脸上微怒。   云易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骥:“那也轮不到你来说这句话。”   颜卿卿正在厅中和夏侯雪聊天,两人方才都听到家仆来报,说是楚家和陶家两位小姐都过来了,等了半天还没见到人进来,干脆亲自到门口去看。   她看着雪地上站着的几个人,一脸疑惑:“你们不进来,在这儿做什么?”   “卿卿!”   “颜卿卿!”   陶楚鸢和楚芳菲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见彼此动作都不约而同,又都冷哼了一声。   颜卿卿有些无奈,大概是猜到了,朝还在雪地里对峙的顾骥和云易道:“别闹了,都进来吧,大过年的不要吵架。”   管事老陈极有眼色,当即说了一些吉利话,活络了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将众人引进去落座。   因着端王一案,所有人之前都忙得焦头烂额,颜卿卿还要想着怎么跟沈少洲解释上一世的事情,所以也没空跟陶楚鸢等人叙旧,也就没跟她说起自己在外逃亡的日子。   楚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自家嫡小姐叛逃,肯定是不会对外说的,只对外说楚芳菲生了重病,要好好养着,见不了外人。   于是一来二去,陶楚鸢和夏侯雪都根本不知道,颜卿卿早就和楚芳菲化敌为友了。   如今糟心事都全部解决了,在座的也都是自己人,于是颜卿卿趁着今天,跟陶楚鸢和夏侯雪说了一下当初的事情。   从楚芳菲助她在大理寺北狱假死,到顾骥带她们出京,到与沈少洲会合,甚至还去了一趟铁勒等等。   京中小姐的日子奢华而平淡,这一系列的逃亡生活,落到陶楚鸢和夏侯雪耳中,自然是惊心动魄的。   陶楚鸢当即就知道自己误会了楚芳菲,虽然她嘴巴不饶人,但认错时是毫无心理障碍,马上就朝楚芳菲道歉了。   楚芳菲也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利落,自己自然不能输了气度,大度地摆了摆手,算是接受了,两人正式和解。   京中年味正浓时,沈、颜两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各自为两家的亲事做准备,且颜家还要再准备自家小姐的及笄礼。   新帝在大朝会的间隙,还特意问了一下颜万忠,需不需要宫中派人帮忙。他没问沈少洲,俨然是将自己当成是颜卿卿的娘家人了。   *   转眼二月初二到来,春风满京。   颜卿卿本以为,算上前世,自己也不算头一回出嫁了,理应很淡定才对。   可没想到她前一夜就几乎没怎么睡,越到后面就越睡不着,珍珠天未亮就来喊她起床,一见自家小姐已经坐在床上,当即被吓了一跳。   颜卿卿连忙跑到梳妆台前捧起铜镜,忽然有些慌了:“珍珠,我眼下好像有点青。”   珍珠凑过去看了下,安慰道:“没有的事,小姐,您今天一如既往地好看。”   自家小姐显然是紧张了,珍珠安慰了一下,连忙让其他侍女一同进来服侍梳洗。   嫁衣繁复华美,大红底色上绣着金凤凰和如意祥纹,裙裾逶迤,需由好几个侍女同时展开,为颜卿卿穿上。   出嫁新娘本该是由母亲梳头,但颜夫人早逝,因而新帝请了自己的母后代劳,由太后亲自为颜卿卿梳头,给了颜家无上荣光。   太后也隐约了解过皇帝从前的一些事,知道这原本该是他的小皇后,但姻缘这种事强求不来,更何况若没有颜家,皇帝都未必能顺利登基,因而她也非常感激颜家。   太后出宫来到颜府,颜府上下赶紧出来迎接,就连颜卿卿都拖着喜服跪拜,太后让众人不必多礼,各自忙去。   她随后到了颜卿卿的闺房,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也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公主了,简单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好了,怕误了吉时,本宫给卿卿梳头。”   颜卿卿乖巧地点了点头。   上一世,她进了宫之后,这位太后待她也是极好的。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镜台前,太后一手拢着颜卿卿的墨瀑一般的长发,一手拿着梳子,缓慢而细致地为她梳着头发。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绾好了发髻,太后便将颜卿卿交回给珍珠,让珍珠给颜卿卿描妆。   珍珠摩拳擦掌,誓要将毕生所学在今天发挥到极致。敷铅粉,描黛眉,贴花钿,抹胭脂,点红唇,随着那一道道妆饰,颜卿卿那本就精致的五官,愈发变得娇艳妩媚起来。   这时,侍女捧了一个木托过来,上面摆着一顶凤冠。   冠上之凤点翠而成,作展翅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化为真凤腾空而起。翠凤口衔珠宝,立在如意云下、牡丹花上、花树之间,那云、花、树多是珍珠宝石点缀而成,间或以点翠修饰。   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整顶凤冠流光溢彩,看起来异常华美。   颜家父子几人也早就起来了,紧张地等着颜卿卿梳妆,在那紧闭的房门打开时,他们都忍不住屏气凝息。   从前那个粉粉嫩嫩的瓷娃娃,长成了如今的娉婷红妆,即将离开父兄,与另一个男人共度一生了。   颜卿卿也忍不住有些羞涩,问他们自己今天好不好看。   颜不易一个铮铮铁汉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只一个劲地说着“好”,几位兄长自然也连声说好看。   他们的妹妹,本来就是京城第一美人。   颜府外,沈少洲一身玄色红里礼服,骑在戴了红花的乌霜上,紧张地等着他的新娘出来。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既有宣平侯府的人,也有沈家的人,还有神武军的一些得力下属。   吉时一到,新娘兄长颜万忠抱着盖了盖头的颜卿卿,将她送入花轿,随后与颜千钰、颜百聪随迎亲队伍向宣平侯府走去。   今日京中万人空巷,百姓们都道,宣平侯年少成名,后虽身陷冤案,但如今已洗脱冤屈,荣宠更胜从前。这宣平侯夫人就更不用说了,死而复生,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然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如今两位喜结连理,百姓们都想要沾点喜气,将主道两边都挤得满满的。   迎亲队伍将京中福地都绕了一遍,寓意以后新人都福气满满,这才返回了宣平侯府。秋冬早已领着一众家仆迎接。   花轿落地,沈少洲下了马,一步一步来到花轿前,感觉手心都有些汗湿。   即使这一幕他已经想象过无数遍,但此时梦想成真,他依然感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指尖微颤,挑开帘子,声音都有些结巴:“卿、卿卿,到侯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的颜卿卿摊出手心。   颜卿卿也很紧张,缓缓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两人都有些手抖,握到一起,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抖了。   颜卿卿被盖头挡着,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外面许多人在起哄看热闹,有些面红耳热,忽然就觉得盖头真是个好东西。   两人进了侯府,沈家老爷夫人都坐在主位,沈、李两家的长辈后辈们都来观礼了。   有人唱喏——   “一拜天地。”   沈少洲与颜卿卿转过身,朝着正门处礼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回身,朝着沈家老爷夫人礼拜。   “夫妻对拜。”   两人直起身,相对而立,隔着盖头,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两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了新房,又在长辈妇人的指引下喝合卺酒。沈少洲身为新郎,喝了合卺酒后还要招待宾客,颜卿卿只好坐在喜床上等他。   沈、李两家同辈的孩子不少,从前所有人见沈少洲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私下互相讨论都以为他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他们之中第一个成亲的。   李潇端了个海碗敬酒:“哥,厉害啊,闷声发大财,直接就把第一美人娶回来了!”   沈少洲一饮而尽,朝她评价道:“好好读书,别乱用词,再这样你要嫁不出去了。”   李潇:“……”   所以说,小嫂子到底看上这个表哥什么?   其他人见他这么嚣张,顿时一拥而上,大有不灌醉他不罢休的势头。   神武军都是糙汉子,当初沈少洲接管神武军的时候,为了收服这帮人,平时没少和他们喝酒,虽不至于千杯不倒,但摆平这帮世家里的小兔崽子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颜卿卿等到了一个满身酒气但还很清醒的沈少洲。他只要一想到她就很紧张,所以要借酒壮胆。   他反手将房门关上,房中烛火灼灼,映得他的新娘那身衣服流光溢彩。   她双手交叠在膝上,是一个乖巧的姿势。   刚刚喝下的酒在他血液中沸腾,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迫不及待地挑起了她的盖头,轻轻地抬了抬她的下巴,还贴心地将手放到她脑后,给她托着那沉重的凤冠。   美人如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沈大人。”   沈少洲喉头一紧,取下了凤冠,将她压在榻上,一边除着那碍事的衣裳,咬了咬那花瓣一样的双唇:“还叫‘沈大人’?喊错了。”   温热的酒气从唇瓣延至耳边,白天折腾许久才穿好的喜服,竟然被三下两下就解开了,男人贴着她耳边说喊错了不高兴,要她哄他,不然就要罚她。   “少洲哥哥……”   两人早就不是第一回 了,男人在这方面总是能无师自通的,沈少洲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的小姑娘愉悦,带着薄茧的手轻易地带起一阵阵战栗。   颜卿卿有些难耐地仰了仰脖子,本就朦朦胧胧的桃花眼一片迷离,眼角泛起漂亮的红色,白玉般的耳廓被细细啃咬,被酒气染红。   “又喊错了,”沈少洲轻轻地蹭着她,好心地给了个提示,“夫人。”   夫人。   对,她是他的夫人了。   颜卿卿感觉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被一点点填满,双颊酡红,环着他的脖子:“夫君……”   “我在。”沈少洲满足地应了一声,“我在的。”   从今往后,一直都在。 第94章 番外一 宣平侯家的大小姐。   仁昭十年六月初一, 本该是普通的一天,然而宣平侯府上下都急疯了。   沈少洲原本正在御武监处理公务,秋冬神色慌张地赶来告诉他,大小姐不见了。他摆了摆手, 并不怎么在意:“知道了。”   这京中谁人不知宣平侯府大小姐沈娉婷。   见过她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说一句, 好好的姑娘, 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继承了母亲那漂亮的桃花眼, 楚楚动人的泪痣, 又带了点父亲的英气, 别的不说, 单凭容貌, 绝对就是一位飒爽小美人, 比红颜榜上哪家小姐都好看。   可算上其他的, 比如言语,比如品行, 沈小姐可就连榜尾都够不上了。   舅舅颜千钰总取笑这小外甥女,说你舅舅我到现在都还是蓝颜榜榜首, 当年你爹娘没成亲那会儿, 那都是榜一榜二,你连个榜尾都够不着,也太不长脸了。   沈大小姐白眼一翻:“舅舅,那劳什子红颜榜有个屁用,要说名,京中哪个不认识老子?要说利,老子也不差钱。”   颜千钰噎了噎:“小宝贝,你能不能别顶着这张脸用这种语气说话。”   “为什么?”沈娉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外公不也这样吗?”   颜千钰:“……”   因为沈大小姐想学武,而父亲沈少洲不准她学,她就缠上了外公颜不易。   颜不易本就宠女儿,如今得了小孙女,隔代宠,更是将她宠上天了,要什么给什么,就连被父亲沈少洲追了九条街,都知道要往颜府跑。   颜不易是谁?那可是金吾卫统领,当年端王逼宫时,以少战多护住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的大功臣,武功在整个大夏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宝贝孙女要学,颜不易可不就倾囊相授?   结果就是沈大小姐现在见谁不顺眼,一言不合就上手,号称京城混世小魔王。   有那么一段时间,沈少洲甚至想直接将这闺女扔去知雅堂了,但李茉阡拒绝了。连自家人都拒绝收,可想而知这小丫头得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   沈娉婷还很聪明,知道该装的时候就装,知道沈、颜、李三家中,最受宠的是她娘亲颜卿卿,所以在娘面前都是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模样。   得到最受宠的女人的宠爱,四舍五入,她也算得上是最受宠的小宝贝。   直到现在,宣平侯夫人颜卿卿,时不时还跟自家夫君抱怨,说这京中的人就是吃饱了撑,当年她返京时就满城传她的谣言,现如今她女儿还这么小,竟然就开始传到她身上了。   对此,沈少洲总是面上顺着夫人,回头给闺女一顿藤条炒肉——实在是,她这欠抽的闺女打人还不重样,他现在每天上朝,隔三岔五就要被同僚问罪,说沈大人,您家沈小姐昨日把我家儿子给打了。   所以,当秋冬跑来跟沈少洲说,沈娉婷不见了的时候,沈少洲甚至都想说,秋冬,你该担心这京中哪家倒霉公子才对,还有担心你少爷我明天上朝要被谁问候。   但此时御武监还有其他同僚在,沈少洲虽然不好面子,但也不想丢这个脸,于是就只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他家那死丫头一个月藏起来几次,但凡有什么想要的又得不到的,就开始作妖。   结果秋冬说道:“可是少爷,夫人都被气哭了!”   沈少洲一愣,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连交代下属的话都没有,匆匆出了御武监,拉上乌霜,翻身而上就往侯府里去。   府里的下人都出去找人去了,沈少洲刚到听见自家夫人在哭。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欺负你姐姐!不要欺负你姐姐!不要欺负你姐姐!你就是不听!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大舅哥颜千钰也在,正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是捂着脸哭得正伤心的妹妹,一般是臭着一张小脸的小外甥。   宣平侯府家孩子有二,大小姐沈娉婷,以及小少爷沈一鸣。   沈一鸣跟父亲沈少洲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连性子都一模一样。   然而,他毕竟才七岁,经常给姐姐背锅,次数多了,终于也忍不住生气了:“我都说了不是我,是姐姐打碎的,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偏心!”   颜千钰当然也知道小外甥委屈了,但此时妹妹又有身孕,最是不能动气的,当即就朝沈一鸣使眼色了:“诶诶,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沈一鸣抿着唇,眼圈红了。   沈少洲一进来就是看到这般情形,颜千钰一见他来了,当即松一口气,曾经的京城双璧佳公子,如今被两个小孩和小孩引发的事,搞得每天焦头烂额。   沈少洲连忙走过去,颜千钰赶紧让位,把大的交给他,自己将小的抱了起来,换个位置哄,什么舅舅知道你姐姐就是个小混蛋呀,咱们一鸣小男子汉,最有担当了云云。   宣平侯府鸡飞狗跳之时,沈娉婷正骑着三舅送的纯种汗血马赤霞,悠哉游哉地出了城。   京中的地方差不多被她翻来覆去地玩腻了,她听干娘楚芳菲说过,铁勒塞外风光极美,于是也想去一趟看看,可她爹连眼尾都没看她一眼,问她是不是又欠抽了。   “哼,那就不能怪我了。”沈娉婷心中盘算着,比起以往她想要的小礼物,去铁勒似乎算是一件比较大的事情,想要让爹娘答应,也许需要在外面过个夜?   六月午后骄阳似火,沈娉婷白皙的皮肤被晒得有些红,汗都出来了,她有些受不了。可一路上都是黄石路,赤霞跑了许久,才终于见到稍微密一些的树,还有座别苑。   想来是京中哪家在郊外的别苑。   哦豁,太好了。沈娉婷拉了拉缰绳,微微调了下方向,打算去借个地方纳凉,不然回头她都得晒黑了。   别苑低调却不失气派,与周遭的树浑然一体,外面竟然还有士兵在把手。   沈娉婷年纪虽小,但自家老爹是神武军统领,大舅是龙武军统领,外公又是金吾卫统领,京中禁军各品级的制服,她都能如数家珍。   然而,此时守在外面的人,她竟然看不出是哪路的。   这让沈娉婷十分好奇,控着赤霞轻快地走了过去,不出预料地被拦住了。   从军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姑娘座下赤马价值不菲,就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小姑娘的马术非常娴熟,不是寻常贵族子弟能比的,只有将门出身的才有可能。   小小年纪就满脸倨傲,加上这标志性的眉眼,已经有人猜到小姑娘的身份了,顿时就头疼起来。   “喂,”沈娉婷开口了,“你们是哪位将军手下的?”   他们的职责只是看守这个别苑,这苑中之人的身份是绝密,换做是别人,根本不允许被靠近。   但沈娉婷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知道平时别人都得顺着她,见没人回答,顿时就有些生气了:“问你们话呢!”   其中一人只好道:“小姐,我们不是哪位将军手下的,这里是私人别苑,您请回。”   “你当我傻呢?”沈娉婷哼了一声,又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看,“里面住着谁呀?”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   沈娉婷:“……”   除了她老爹,还没有人能拒绝她的要求的。对方越是这样,沈娉婷就越是不依不饶,铁了心要进去逛逛。   皇宫她都能进出自如,这里不就是个郊外的破房子吗?   她摸了摸下巴:“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帮你进去看看呗?”   守卫:“……”   沈大人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姑娘的?   外面的动静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人,一把温润的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外面是怎么了?”   守卫当即恭声道:“小人该死,扰了公子清净,只是一位姑娘路过问路。”   因为平日沈娉婷一句话总能气死人,所以很少人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讲话,通常不出五句就会憋不住,不出十句就能暴跳如雷。   所以,她很少能听到这样平静又好听的声音,温温润润,在这当空烈日中仿佛一股清凉的泉水,浸过了心头,似乎连后背黏糊糊的汗水,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沈娉婷忽然很想看一下那人是长什么模样的,是不是也像他的声音一样舒服呢?   她小声威胁道:“让我进去,不然我就继续扰你家公子清净!”   守卫八风不动:“小姐,公子正在养伤,你这样真的不太好……”   什么意思嘛?她就进去看看,又不做什么,难道那人看她一眼就会吐血吗?见里面没了声音,当即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哥哥,我热得好难受,头晕,可不可以借我一杯水喝呀?”   她见过的,见过娘亲用什么语气跟老爹说话,将老爹收得服服帖帖的。   果然,那把温润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可以,你进来吧。”   这……守卫们面面相觑,沈娉婷翻身下马,也不把马栓一下,就让这金贵的大宛马原地带着,自己直接屁颠屁颠地跑进去了。   苑中绿树成荫,一颗大榕树下放了张贵妃榻,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身着白衣,躺在贵妃榻上,双手交错搭在腹上,闭着眼,似乎是在养神。   沈娉婷走近了些,见那人脸色苍白,长得倒是好看,尤其是那双唇,唇角微微勾着,像是微笑一般。   她平时挺不待见人穿白色的,总觉得穿白色太装,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白衣金冠,也可以穿得那么好看。   “屋里有杯子……”男人正要让沈娉婷自己去屋里倒凉开水,就听到耳边一阵杯壶碰撞的声音,皱着眉睁开了眼。   沈娉婷见旁边的石桌上有茶壶和杯子,直接拿了过来倒水喝,没想到喝下去的竟是一股诡异的苦味,当即喷了出来,溅了那男人一脸。   男人:“……”   沈娉婷活了九年,第一次感到羞愧,第一次脸红,连忙放下杯壶,手忙脚乱地往他脸上抹:“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双手一夹,夹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碰自己。   沈娉婷讪讪地收回手,男人坐起身,抬起衣袖在脸上印了印,将水迹擦干,这才侧过脸,去看这毛手毛脚的小孩儿。   小孩儿蹲在地上,苦着脸,抿着唇,一双桃花眼雾雾朦朦,眼尾一颗泪痣,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可怜。   男人看着那双眼睛,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忍不住皱着眉捏了捏眉心。   沈娉婷刚才就听那侍卫说这人正在养病,如今看他这模样,顿时就有些心虚了:“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   “无妨。”男人自然不至于要跟一个小孩儿计较,朝屋内指了指,“里面有白开水,你自己进去喝吧。”   沈娉婷小声地应了一下,把地上的杯壶拿起来,放到他手里。   沈娉婷今天跟弟弟吵了一架,赌气没吃饭,这会儿肚子开始乱叫,男人想了想,又道:“里面也有点心,若是饿了就吃一些。”   沈娉婷摸了摸肚子,笑嘻嘻地说了声多谢,欢快地跑进屋里。   男人看着沈娉婷的背影,脑仁一阵发疼,又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等沈娉婷吃饱喝足后,男人已经再次躺下了,还是刚才她初见时的模样,胸口微微起伏,整个人没什么血色,像白玉做成的。   沈娉婷聪明,刚才出来的时候就从里面顺了一张小凳,这会儿放到贵妃榻旁边。她坐在小板凳上面,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男人。   她想同他说话,因为她喜欢那温温润润的声音。   可这人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她小声道:“喂。”   男人仍是闭着眼:“嗯。”   原来醒着呀!沈娉婷眼神一亮:“我叫沈娉婷,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人回答道:“柏棠。”   沈娉婷想了想,好像没听说过京中哪家是姓柏的。   难怪啊,她就说呢,京中那些都是草包,说不到几句就开始恼羞成怒了,看看人家这姓柏的大哥,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她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没有,”柏棠说道,“我只是身体不好。”   “喔,这样啊。”沈娉婷安慰道,“我娘身体也不好。”   柏棠随口应了一声。   沈娉婷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平日她很少和人友好和睦地坐下来这么久。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男人睁开眼了,微微侧过脸,看着她问道:“小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啊……我被弟弟欺负了,”沈娉婷漆黑的瞳仁滴溜溜转了转,飞快地眨了眨眼,“哥哥,我好不开心呀,弟弟总是欺负我。”   男人看着她,半晌后忍不住笑了。   沈娉婷顿时有些心虚了,随后又想道,怕什么?他又不知道她跟她弟弟的事。她继续抱怨道:“我爹还经常打我,我怀疑我不是亲生的。”   “那是有些过分了。”男人点点头附和道。   沈娉婷又捡了些平时的事情跟他说,他偶尔搭一下话,说到最后她又道:“要是他们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男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孩子气。”   沈娉婷有些不高兴了:“我九岁了。”   男人看了看天色:“你该回家了。”   沈娉婷四处看了看,问道:“你这里没有其他人吗?”   男人嗯了一声。   她皱了皱眉头:“那你一个人不会觉得无聊吗?”   他道:“不会。”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小姑娘的预料,她又说:“怎么可能?你别不好意思啊。”   男人有些无奈了,只好道:“是有点无聊。”   “喔,”小姑娘点了点头,笑嘻嘻道,“那我明天还来。”   男人有些意外,想说你别来了,但看着对方那飞扬的神情,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好一会儿后,他才道:“回去吧,你家人要担心了。”   沈娉婷高高兴兴地走了,骑着赤霞风驰电掣地奔向京中,一入城就听到不知道是谁的喊叫声:“在这里!大小姐在这里!”   不一会儿,沈娉婷就被自家老爹亲自拎了回家。   沈少洲觉得自从这女儿会开口说话以来,自己的脾气是真的越来越不好了,深切体会到岳父带颜千钰时的艰难。   不,颜千钰比他这讨债鬼闺女好太多了。   沈娉婷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抗议:“爹!我丢了一天,你就是这样对丢了一天的亲女儿吗?我要告诉娘,我要告诉外公!”   沈少洲觉得血气又要翻涌了:“你试试看?沈娉婷我告诉你,你一个月都别想出府门,去给我抄五百遍孝经!”   沈娉婷嘴一扁,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沈少洲被这声音轰得有些耳鸣,正准备骂人,颜卿卿已经听到了动静,一出来就看到宝贝女儿被沈少洲拎在空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沈少洲,你干什么呢?!”   这死丫头!沈少洲连忙将人放下,沈娉婷哭得跟小花猫似的,看起来好不凄惨,朝府中最有话语权的女人跑去。   “呜呜呜娘……”   于是沈少洲晚上被赶去书房睡了。   晚上,沈娉婷扒着自家老爹书房的门框,露出半张脸:“爹爹,还没睡呢?”   沈少洲:“滚。”   沈娉婷眨了眨眼:“爹爹,你这样的,明天晚上都还要睡这里。”   沈少洲:“……”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会生出这么个坑爹的女儿?   沈娉婷:“爹爹,我错了呀,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少洲一脸狐疑地看向门边,看着那张和自家夫人酷似的小脸,不说话的时候,是真的和当年娇滴滴的小姑娘十分相似。   颜卿卿如今仍是当得起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随着年龄的增长,甚至比当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只是沈少洲偶尔也会想念自家夫人带着一丝青涩的模样。   沈少洲看着自家闺女那模样,顿时也气不起来了,哼了一声,道:“说吧,什么事?沈娉婷我跟你讲,你娘有孕在身,你少作妖,要还是说去铁勒的事,就不必开口了。”   “自然不是,”沈娉婷一脸乖巧道,“女儿不去铁勒啦,之前是女儿不懂事,害爹爹和娘亲担心,惹爹爹生气了。”   沈少洲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仍是硬着头皮拿出了作为父亲的威严:“知道就好。”   沈娉婷又道:“那禁足和孝经能不能免了?”   哼,他就知道。沈少洲没好气道:“要是爹明天晚上能回房睡,爹就考虑一下。”   “哦,”沈娉婷眨了眨眼,“那要是今晚就能回去呢?”   沈少洲道:“那就免了。”   父女俩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当夜,宣平侯沈少洲成功返回房中,心满意足地拥着自家夫人入睡。   功成身退的沈大小姐往自己房间走,经过廊下时抬头看了看那皎皎明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人身上的月白衣裳。   她笑了笑,欢快地跑了起来。 第95章 番外二 赵梓枫×颜卿卿   赵梓枫很早就知道, 自己以后是要娶颜家的小女儿的——无他,仅仅是因为那是他的好兄弟颜万忠的妹妹。   他十四岁起就被调到茱州,颜家几代掌管金吾卫,世家庇荫, 比起普通百姓, 甚至是寻常官家子弟, 颜家的几位公子轻易就能寻个好前途。   可颜家的大公子偏不, 不想靠着父亲的关系, 跟随他跑去了边疆之地。   颜万忠是他的下属, 更是他的兄弟。   铁骨铮铮的男人, 说起自家小妹妹时, 却是一脸温柔憨厚。   赵梓枫心里最初其实是没什么感触的, 毕竟天家没什么兄弟亲情。他之所以会来茱州, 不就是因为父皇担心皇兄皇弟会对他下手么?   他坐在篝火前,一边喝着酒, 一边听着颜万忠最后说了句:“你若是见了卿卿,一定会喜欢的, 我家卿卿可讨人喜欢了。”   “是吧, ”赵梓枫心不在焉道,“跟颜夫人像,那肯定很漂亮了。”   边疆不比京城繁华,军中生活简单而重复,赵梓枫已经习惯了颜万忠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起颜家兄妹的琐事。   也许是真的太无聊了,赵梓枫听着听着,居然也听出了几分趣味。   尽管他没见过那小姑娘,但颜万忠说得生动,赵梓枫有时候甚至觉得那小姑娘就活生生在眼前。   “哪天能见一下就好了, ”他笑着说道,“你说得这般好,也不知道有没有男子能配得上你家卿卿。”   颜万忠一脸自豪道:“那自然是值得最好的。”   赵梓枫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那不如嫁给我好了。”   颜万忠一愣,敛了笑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了。”   “没有,是你误会了。”赵梓枫道,“你看,虽然我没见过她,可我已经认识她了,总好过回京中随便娶一个女人好。”   他确实是误会了,他以为颜万忠多少有点那个意思。   亲兄弟还要算账呢,而且有点利益绑定,才能彼此更放心。   更何况,他确实需要一位太子妃,颜万忠是他兄弟,而且颜家手握禁军,没有人比颜卿卿更适合做他的太子妃了。   对于颜家来说,来日他登基之后,颜卿卿就是皇后,颜家荣宠更盛,彼此双赢,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吗?   没想到,颜万忠又道:“那也要卿卿愿意才行。”   赵梓枫是真的意外了,长兄为父,他自己给颜卿卿做主不就得了?   当然,他知道这句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调侃道:“也是,待回到京城,看看卿卿能不能看得上我。”   没想到颜万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殿下得对自己有信心。”   赵梓枫:“……”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