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未来丞相是我夫》 第1章 001 纪家小姐纪云汐近日有些郁闷,去了京郊外的法恩寺散心。 她爱岗敬业养了三年的潜力股大腿跑了。 三年,养条狗都养熟了。 这一波,血本无归。 纪云汐上辈子是搞风险投资的。 项目失败的话,都要找找原因。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可问题是,纪云汐这回实在是想不太明白。 李、纪、杨、许是大瑜朝最为显赫的世家权贵,其中李、纪两家风光最盛,杨、许势头已衰。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反正这朝野大大小小一半以上官员,都和这四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纪云汐养跑了的那条大腿,便是杨家二公子杨卫添。 文韬武略算不上差,脸长得也还行,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但每样都不拔尖,在人杰辈出、俊男靓女遍地的上京城不是很出名。 各种条件算下来,根本配不上纪云汐。 纪云汐是谁? 纪家嫡出的三小姐,虽父母已逝,但长兄清远侯年纪不大,便已是手握实权的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注1) 而且清远侯还是太子最信任的人,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关系贼好。 往后太子继位,清远侯必定平步青云。 朝野上下谁不敬个三分? 且不说纪云汐的其他兄长,个个都大有前途,未来可期。 就凭纪云汐那脸那身段,上京城,多的是想娶纪云汐的公子哥。 可三年前,纪云汐偏偏选了中规中矩的杨卫添,和杨卫添结了亲事。 再过几月,等开了春,便是纪杨两人的大喜之日。 但偏偏就在三日前,杨卫添负荆请罪,亲自来退了和纪云汐的亲事。 原因是,人家有了心爱的女人。 ……就很离谱。 人是纪云汐自己挑的。 她口味比较特别,挑男人就挑脑子。 恋爱脑、得过且过、闲云野鹤志不在朝野、傻不拉几之类的一定不要,最好心里就想着搞钱搞权。 007,往死里搞那种。 纪云汐就爱富贵,她好日子过惯了,不想再过没钱的生活。 所以,她挑的人,她自己心里有数。 这杨卫添就不是会被情情爱爱羁绊的人,人家心机挺深,懂得隐藏,心里有大志。 不像她那些兄长们,个个看着独当一面冰雪聪明,但切了皮,剥了心,才发现个个都是大雪梨,又白又甜,被她卖了还在帮她数钱啊。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野里混,纪云汐常常发愁。 生怕一个不小心,纪家就凉了。 大瑜朝虽民风开放,但女子依旧不得为官。 而且纪云汐擅长的是搞投资,不擅长自己搞权。 术业有专攻,所以她也没这想法。 她就想从事老本行,挑支潜力股。 结果,这潜力股来退了婚,说是为了爱情? 爱情个屁。 纪云汐半点不信。 果不其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情从一开始就没这么简单。 穿到这个世界十五年,纪云汐才真正明白。 她不是普通的穿越,而是穿书。 她穿进了《五皇子》这本书里。 书中,男主五皇子和太子争夺帝位。太子名正言顺,皇后李氏一族更是权倾朝野。五皇子蛰伏多年,设的第一盘棋,便是与李氏最交好的纪家。 三年前,纪云汐与杨卫添结亲后,五皇子便拉拢了杨卫添,设下了这三年后的局。 按书中发展,杨卫添和纪云汐解除了婚事后,纪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是,纪家家大业大,他们根本不愁纪云汐嫁不出去; 二是,大瑜朝女子十五及笄,参与选秀的秀女年龄在十二与十七之间,但是几月前皇帝下旨延了来年三年一次的大选。 故而纪家根本不急,他们有一年的时间为纪云汐慢慢挑夫婿。 结果,退亲一月之后,宫里再下旨意,选秀不再延期,照常进行。 纪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亲事在身,年十五的纪云汐被迫参与选秀。 一选便中,一中便承了恩宠,没过多久就有了孕,诞下了皇子。 自然而然成为了皇后李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本一个阵营的李纪两家,成了死对头。 纪云汐惨死宫中,纪家满门抄斩,太子一族也伤了元气。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五皇子最终登上了帝位。 而纪云汐,纪家,不过是男主登帝的垫脚石罢了。 - 退亲第四日,想明白的纪云汐从法恩寺回府。 而这事,也已传遍整个上京城。 百姓们磕着瓜子,八着卦。 “你说这杨二公子为何退亲?那可是纪家小姐!” “听说是为了心上人。” “这心上人得美成什么样,那杨二才舍得退亲啊?纪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貌美,家世更是不得了,她当初和杨二结亲的时候,我觉得她要么眼瞎,要么被杨家下了降头。” “诶呀呀,你们懂什么?纪家小姐那派头,可不是男人消受的起的,听说穿要穿最好的,吃要吃最好的,什么都要用最好的。而且气性大,男子娶她哪是娶妻,分明是娶了个菩萨在家供着,要我我也退亲!” “谁说不是!上京城最负盛名的几家小姐,就纪三娘品性最差!”有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呸了声,“你们是没见过那纪三娘,一副高高在上、谁都看不起的嘴脸。也不想想,如果没她兄长,她一个女子啥都不是,有什么好嘚瑟的!谁娶她,谁倒霉!这杨二公子是个有大福气的!” 各府小姐们也在幸灾乐祸。 “那杨二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听说是杨家的表小姐,人在丹郡长大。” “没听过,应该也就那样。没想到,纪三居然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 “这纪三看男人的眼光真真不行,你说那杨二吧,也就那样,结果纪三把人当个宝。这三年来,她朝杨家送了多少好东西?结果,啧啧。” “眼光不好就该自己受着,说实话,我真是好奇她接下来挑的又是哪家公子?” “哈哈哈别又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少爷。” 闻言,小姐们笑倒了一片。 风言风语传进了贴身丫鬟宝福的耳里。 宝福生得福气,脸圆腰宽,不是个能藏话的。 她和另外一个贴身丫鬟晚香一起将纪云汐扶下马车。 边扶边骂:“又来了又来了,他们都没见过小姐,就说小姐气性大,说小姐不好相处,看不起人!这些人真是闲得祖宗坟上都长了三里草,怎么清都清不完,活该他们一辈子倒霉,一辈子都赚不到银两,一辈子只能吃糟糠腌菜!” 闻言,纪云汐朝宝福轻瞥了眼,但也没说什么,不急不慢朝府里走去。 纪云汐这一眼,若是旁人看到,必定又会觉得纪云汐是狗眼看人低。 她这一张脸,生得雍容华贵,眼角天生上挑,看人的时候,总让旁人觉得她不好相与。 在加上她这一身用钱堆出来的富丽堂皇,以及纪家从小用权势养出来的贵气,赫然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用现代的说法就是,一张高级厌世脸,加上全身上下的高奢派头。 但纪云汐真没那个意思。 她那眼,还带着点宠溺。 她对这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晚香,一个宝福,那可是好到了极点。 全府上上下下谁不羡慕? 但没办法,这两个丫鬟,纪云汐很难不喜欢。 试问,你会不喜欢吉祥物吗? 这吉祥物还象征着你想暴富的美好愿望那种? 见宝福还气呼呼的,纪云汐伸手轻轻摸了摸宝福头:“别气了,有什么好气的呢?” 宝福很委屈:“可是大家都在骂小姐,但错的明明不是小姐!而且平常就和小姐不对付的那些娘子们,肯定又在背后偷偷笑小姐了。” “让她们笑。”纪云汐轻轻耸了耸肩,眼角漫不经心的一挑,“宝福,你要知道,旁人的看法,是最不紧要的了。” 宝福疑惑:“这都不紧要,那什么紧要呢?” 纪云汐莹白的指尖点了点丫鬟的额间,理所当然:“你啊。” 说完后,她朝宝福慈爱一笑,抬脚迈进侯府大门。 长兄的随从躬身:“三姑娘,大爷和七爷在书房等您。” 纪云汐颔首,对身后的丫头们随□□代:“我和两位哥哥有事要商量,你们不用跟着,先回房吧。” 说完后,跟着随从离开。 宝福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走远,摸了摸自己圆嘟嘟的脸,拉着小姐妹,一脸兴奋:“晚香晚香,你听到小姐刚刚说的了吗?小姐说我重要!” 晚香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我问你,你叫什么?” 宝福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宝福啊。” 晚香叹了口气:“是,你当然重要。”便绕过宝福走了。 留下宝福一人傻乐。 - 纪家书房,挂着清远侯纪明喜亲自书写的佛经。 房内点了禅香,香味悠远。 纪云汐进去的时候,两名男子闲适的坐着,在唠家常。 看到她,长兄纪明喜便是一笑,慈眉善目的:“云娘到了,路上可累着了?” “还好。”纪云汐回。 另一名男子接过话,语气懒懒散散的:“纪三,你说你有急事?什么急事儿?” “四日前,杨卫添来退婚,两位兄长和我说强扭的瓜不甜,让我同意退婚,日后慢慢再挑一门好亲事。”纪云汐在一旁坐下,端了盏茶,轻轻抿了一口。 上好的明前龙井,唇齿留香。 “是,云娘你当时也应了。” “纪三,你不会要反悔吧?” 两位兄长几乎同时出声。 纪云汐先回了大哥:“是,我当时确实应了。” 然后她又转向七哥:“是,我确实要反悔。” 坐没坐相的纪家七郎一脸卧槽:“纪三,你居然执意还要嫁那杨二?你什么都挺好,就这眼神得治治,我前不久刚认识了个江湖有名的神医,我让他来给你看看眼睛?” 纪云汐瞥了纪七一眼:“谢七哥,但我用不着,你自个儿留着吧。” 然后她接着解释:“杨二我不会要了。但我也不想慢慢挑,我想尽快把亲事定下来,最好这个月就能成,反正越快越好吧。” 纪明喜和纪七均是一怔,看着自家妹妹,一时无言以对。 纪明喜身为纪家长兄,承了清远侯爵位,又是吏部尚书,在朝野也是一方大人物,见了不知多少能人异士。 纪家七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英俊潇洒,为人仗义,朝廷江湖一起混,拥有迷弟迷妹好兄弟好姐妹无数,哪里都能吃得开,结交的人遍地开花。 但每回,他们都会被自家妹妹给震惊到。 刚及笄不久的大姑娘家,说起自己的亲事,就像说我想晚上吃鸡腿一样简单。 完全没有一点儿羞涩,也不慎重。 他们两人刚刚就在商量妹妹的亲事,打算先把整个大瑜的青年才俊列个名单。 然后从里面一个个挑,挑的过程还得查他们的祖宗十八代,确保祖上清清白白,人品可靠,婚后不会让他们妹妹吃亏。 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就得小半年。 结果他们妹妹刚刚怎么说的? 最好这个月就能成? 越快越好? 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她纪三当鸡棚里挑鸡晚上烧鸡腿?? 第2章 002 生意场上,盈亏乃商家常事。 赔本买卖纪云汐也不是第一次做。 况且,从书中的结局来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杨卫添身为男主五皇子的左膀右臂,在五皇子登帝后,任中书令,被朝野上下尊为杨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但好日子没过几年,杨卫添便飘了。 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甚至有意扶持皇子们。 此乃大忌。 新帝直接将杨家端了,扶了中规中矩的吴家上去。 此后三朝,吴家长子稳坐中书令,执掌朝政,门生无数。 百姓爱之,百官敬之,皇帝信之。 吴相死后,上京城百姓自发披麻戴孝一日。 天下书生哀恸不已,纷纷赋诗作文悼念吴公。 这本书主角是五皇子,对这吴家着墨不多。 只在最后写了几句,以此来侧面烘托男主的知人善任。 而这吴相爷,吴公,连名字也没。 纪云汐又轻抿了口明前龙井,轻轻将杯盏放回。 她抬眸,打断两位兄长你一句我一句的劝阻。 “大哥,今年从地方升迁的京官按理都到了吧。” 纪明喜颔首:“应是到了。” 大瑜朝廷官位调动每年会有一次,基本都在年底完成。 以便春节过后的第一次朝会,不会有缺位,也算个新气象。 而这调动之后,皇后背后的李氏家族,会办一次雪宴。 其实也就是相亲宴 人才宴。 挑挑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有的话要不要结个亲家? 你看新年也快到了,喜上加喜,岂不更好? 结不成亲家,你来投靠我帮我做事,我在上京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也成啊。 诸如此类。 纪七警惕:“纪三,你问这个做什么?刚刚我们和你说的,你听进去没?婚姻大事,岂可……” “听进去了。”纪云汐的语气和她念课文时没什么差别,“七哥,到时雪宴我和你一起去。” 白说了。 纪七心累,捂住胸口,不想说话。 纪明喜身为纪家长兄,稳重许多,也看得开,反而很支持:“也好,云娘你可多看看,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婚姻一事,讲的是一个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你急也无用。” 纪云汐颔首表示赞同:“对了,哥,这次升迁的京官中,可有姓吴的?” “吴?”纪明喜想了想,“这个姓很常见,确实有那么两家。” 旁边靠着塌,姿态潇洒闲适的纪七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你这次眼光不算差嘛。” 纪云汐:“?” “这吴家我还挺熟。”纪七坐直了些,“我和他们家大少爷认识。” 纪明喜:“我倒也有耳闻,吴家长子吴冠山,文武双全,小小年纪在泉州便颇受百姓推崇,名头比他爹更盛。” 纪七喝了口茶,点评道:“诗词歌赋和我比,差了点。武功倒是能和我打个平手,长得很不错,当然远远不及我。品性上佳,是个日后会疼人的。” 纪云汐听完嗯了一声:“看看再说。” 纪明喜闻言也觉得挺好,便和七弟详细聊起了这吴冠山的情况。 纪云汐不是个话多的人。 她坐在一旁听着,偶尔出出神。 半晌,纪云汐轻声道:“我有点想爹娘了。” 此言一出,两位兄长话头一顿。 书房没了声,安静了下来。 纪家两位长辈死于七年前的水患。 事发之时,纪家子女悲痛欲绝。 但天灾人祸,不是人力所能阻止。 那场水患,死的人何其之多? 活着的人,日子总要往下过。 但如果,不是单纯的天灾呢? 自从这几日在法恩寺,脑海中平白无故多了书中的剧情后,纪云汐把那些剧情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很多遍。 里面都没有提到她父母的死因。 纪家在整本书里,只是开头引爆五皇子和太子之争的导火线。 炮灰的不能再灰,细节根本没有交代的必要。 但纪云汐的直觉,这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 纪明喜轻叹一口气,起身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云娘,你过得开心,爹娘才会安心。” “我知道。”纪云汐顺势从身侧掏出一张纸,递给长兄。 纪明喜接过:“这是?” “哦,这是我让晚香她们理的单子。这三年,我给杨卫添送的布匹绸缎、佩刀佩剑、时令蔬果、小吃点心等,我都折算成银两了。”纪云汐轻轻转了转手腕上戴着的嵌珠金玉镯,那颗成色极好的宝红色碧玺微微闪光,衬得纪云汐肤如凝脂,“还得麻烦大哥明日退朝后,交给礼部杨侍郎,请他们在三日内将银两给我送来。” 这杨侍郎,就是杨卫添的爸爸。 纪明喜无言片刻,一目十行扫了眼。 纪家两位长辈,年轻时便艳冠大瑜,生得这些儿女们,个个也是容貌一绝。 纪明喜长得虽没有纪云汐和纪七那般招人,但五官皆是不俗。 加上他温柔慈悲的心性,面如冠玉,宛如佛子。 “杨家手头一直不富裕,这钱杨家一出,他们日子怕是会过得比较艰辛。”纪明喜道。 纪云汐不为所动:“那些东西,是给我未来夫婿的。他杨家既已不是,物归原主不是理所应当吗?” 开玩笑,项目既然已经夭折,吃进去的,当然要给她吐回来。 当她扶贫做善事啊? 纪七:“纪三,我给杨卫添也送了匹马,这个你记上了没?” 纪云汐:“?你没和我说过,你什么时候送的?” 纪七闲闲道:“去年吧。” 纪云汐奇怪:“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纪七:“讨厌是没错,那谁让你眼瞎,我真当你们会成婚,那他不还是我妹夫?” 纪云汐敛目:“记上。” 纪七来了劲,笑了两声:“我让管家来一趟。” 纪云汐想了想家里几个兄长大手大脚的样子,又问:“你还送其他了吗?” “没了。”纪七强调,“我是真的很讨厌他。” “行。”纪云汐看向纪明喜,“大哥,你呢?” 纪明喜不太想为难人:“算了吧。” “哥。”纪云汐软了声。 纪明喜瞬间溃败:“我送了几幅珍藏的画作……” 纪云汐:“记上。” 纪明喜:“但是……” 纪云汐:“哥,我记得之前你有和我们说过,不应拿的不该拿,拿了易招惹祸端。所以,我这也算是在帮杨家。” 都是歪理,但想想确实也有些道理。 纪明喜:“也是,那我还给杨侍郎送了几幅好字。” 纪七和进来的管家交代了几句,又道:“对了,老六那家伙还给送了不少好酒。其他几个也送了不少。” 纪云汐端起茶盏抿了口:“嗯,都记上。” 跟着管家一起来帮忙的小厮闻言,大着胆子问道:“大爷,七爷,三姑娘,小的之前给杨府送东西,还给他们的管事送了几串糖葫芦,要记上吗?” - 三日后,佑昌廿一年十一月初七,大雪。 李家在别院静雅院设宴,邀上京城大大小小的公子小姐们前来。 雪花悄无声息落在树枝、草丛间,绵延出一片莹白。 院子里梅花开得极盛,争奇斗艳不输窈窕春日。 纪云汐穿了件百蝶穿花云缎裙,外头披了件上好狐狸毛制成的同色大氅。 浑身佩戴的首饰件件精致非常,上好的胭脂氤氲出一张富贵花的面容,压过这院中梅花无数。 纪家七郎纪明双陪在一边。 和妹妹不同,他一向嫌华服太过繁缛,只着了件素色白衫,而且习武之人不怕冷,他连大氅都没穿。 但那张脸过于出挑,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小姐们,娇羞地别开了眼。 整个大瑜朝,就容貌这件事情上,没有男子能争得过纪明双。 女子也不能。 大家一致认为,纪云汐虽美,但太过华贵,艳得太俗,反而少了她兄长的那一分莲华容姿。 这点,纪云汐自己也是认的。 她就是个俗人。 平白把爹妈给的好相貌,也渲染上了几分金钱的铜臭味。 天寒地冻,静雅院正厅生了火炉,暖意可人。 但大多数的公子小姐还是更喜欢打着伞在院子里走动。 赏赏梅,看看雪,聊聊天。 纪云汐捂着精致小巧的暖炉,站在廊下,单刀直入:“哪位是吴冠山?” 纪七:“……” 他恨铁不成钢:“纪三,静雅院的雪景不可多见,你就不能先好生欣赏一番吗?” 纪云汐:“哦。” 纪七继续说妹妹:“你怎么就这么急着嫁人?我们几个当兄长的,在家委屈你了?” 纪云汐:“没有,你们待我都极好。” 她一边随口应付哥哥,一双眼缓缓略过这院子里的公子哥们。 忽而,她的目光一凝。 纪云汐看到了一双手。 那双手同样捂着个暖炉,只是暖炉很是粗糙,也不小巧,看起来就很笨重。 不过那手过分的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如若活在现代,这人靠这双手,做个手摸,也能房车不愁,衣食无忧。 但最重要的是,这人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间,有一道细细的疤痕,形状有点像残月。 纪云汐非常肯定,她见过。 六岁那年,纪云汐被人贩子拐走。 同一条船上,有很多孩子。 不听话的,会被打得很惨。 纪云汐自然表现得很听话,但会跟着孩子们掉几滴眼泪,以宽贼人之心。 她发现,孩子中个头最高的男娃,看起来懦弱又害怕,眼泪说掉就掉,非常能哭。 白长这么高个。 后来,船到岸,贼人把孩子们装进车,送往未知之地。 就在路上,半夜三更,人昏昏欲睡之际,那男孩忽而出手,以雷霆之姿杀了随行的几个贼人。 心态很稳,出手极准,下手贼狠。 明显是从小学武的身段,心性也非常人所能及。 纪云汐以为终于得救了。 结果男孩杀了人,却没打算管剩下的孩子们,甚至没给他们解绑,就欲离开。 纪云汐不是真的小孩,早想办法偷偷松了自己的绳子。 她跑过去,死死抓着男孩,和对方谈条件。 他带她平安离开。 她给他黄金千两。 纪云汐现在还能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男孩的表情。 他就笑了一下,普通又真诚的笑。 就是大街上普普通通那些男孩子的笑。 纪云汐觉得稳了。 结果她被劈晕了。 醒来之后,她便已躺在了舒适柔软的榻上。 母亲告诉她,有人给当地县令送了信,告知了她们所在的方位。 纪云汐想,这男孩人倒也不赖。 但后来她发现,她想尽各种办法,瞒过了人贩子,最终妥当藏在袜子里的,上好的一颗玛瑙,和一千两银票,没了。 晕前还在。 你大爷的。 第3章 003 纪明双朝不远处一指,示意纪云汐看:“那就是吴冠山。” 思绪被拉回,她下意识朝七哥指的方位看去。 院子里的梅亭中,或站或坐围着一群人,边等煮着的梅花酒,边说笑。 这些人大部分纪云汐都认识。 半数以上皆是上京城长大的世家子,同一个圈子混,不会面生。 唯独有一个挺亮眼的男子,她没见过。 丰神俊秀,行为举止透着一股武将之风。 人看着挺自来熟,和这些今日刚结识的世家子们处的不错。 纪云汐上辈子在投资界混了十年,期间经手无数项目,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经验练就的直觉告诉她,这吴冠山不是她要找的那位稳坐三朝元老,受万人敬仰的吴相爷。 这孩子看着就热心仗义,没啥花花心肠。 而能坐那个位子的人,心肠绕不成山路十八弯,是坐不稳的。 纪明双双手环胸,朝一旁雕花的廊柱闲闲一靠:“怎么样,比那杨二好吧?” “嗯,不错。”纪云汐颔首。 她心下有了判断,便不再关注那吴冠山,重新看向先前看的地方。 和小时候一样。 这人明显比同龄人高一头。 身段颀长,像林中苍翠挺拔的松柏。 只是可惜了这身段,这人长得很普通。 单眼皮,平平常常的鼻子和嘴巴。 就像粗茶淡饭,寻常样子,不丑,但也说不上帅。 皮肤倒是不错,还挺白。 他跟在一名男子身侧,显得非常谨小慎微。 一脸生怕犯错的样子。 纪云汐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忽而轻轻笑了一下。 纪明双:“?” 纪明双:“不会吧,你这就看上了?虽然吴兄不错,但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大可再多看几个,多挑挑。” 纪云汐收了笑,抬手,保养得极好的指尖往那处点了点,问:“七哥,那是谁?” 纪明双一脸莫名的看过去。 他辨认了一下,须臾,心中瞬间警铃大作:“你又想如何?” 纪云汐:“就问问。” 纪明双一脸不信:“你到底看中的是哪个吴家?纪三,你莫不是故意误导我和兄长,借想认识冠山兄的名义,骗我陪你来参加这雪宴?” 纪云汐挑眉,一双眼因为生了兴致熠熠生辉:“哦?那家也姓吴?” 纪明双虽然不想说,但他清楚自家妹妹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知道而且最后一定会知道的性子,还是开口给她介绍了:“这是刚上任的工部员外郎吴齐的二公子。” 纪云汐嗯了一声:“我问的不是他,是旁边比他高的那位。” 纪明双变靠为站,仔细看了一会儿:“没见过也没听过。” 他思忖了一下,猜测道:“不过很可能是吴家大公子,叫什么吴惟安?这吴齐娶了两位夫人,先头那位在大公子出生时人便没了,后来再娶了一位,便是现在这位。先头那夫人只留下了这么个血脉,听说从小体弱,脑子笨拙,干什么都不行。家里不太看重他,就当养个闲人。” “吴、惟、安。”纪云汐轻声将名字念了一遍。 她抬眸,看着那小心翼翼,跟在弟弟旁边亦步亦趋的男子,发自内心的笑:“挺好,不错。” 纪明双:“???????” - “哎,明双兄,快来尝尝这刚煮好的梅花酒!” “明双兄,听冠山兄说你们早年曾一起在泉州海域剿过海匪?” “明双兄?这是发生何事了?” “明双?” 纪明双经过梅亭,亭里的世家子们热情的召唤他同饮梅花酒。 纪明双这人,从小就爱游历四方,见识极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大家都爱与他结交。 毕竟好看、有趣、会玩又懂得多的人,谁不喜欢呢? 但现下,纪明双脸色极冷,衬得那张神颜都泛着寒霜,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院子里的公子小姐们不由噤言,都侧目看了过去。 只见纪明双走到一颗梅花树下。 那梅花树下站着四五名男子,都是这次从地方调来的官家少爷。 少爷们刚到上京城,人生地不熟,也没啥出众的才能,和世家子们混不到一起。 也就自己扎堆凑个热闹。 他们都知道纪明双是谁。 看见对方过来,忙作揖。 “纪七公子。” “七公子好。” “……” 纪明双一双星目直直射向角落里那人。 那人愣了愣,还有些瑟缩地往旁边的弟弟靠了靠。 纪明双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长相身世他就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他纪家差的十万八千里。 但这品性这气质,差到没边了! 一个大男人,怯懦得和姑娘家一样! 他后院养的乌龟都比这吴家大公子有气势!! 还不如那杨二杨卫添呢!!!! 纪明双很想走人。 但纪云汐那家伙,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 哥哥们不帮忙,她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而且都是更惊天地泣鬼神的办法。 能怎么办啊? 纪明双气到极致,反而平和了。 他和其他几位点头致意,然后看向也许可能是未来妹夫的妹夫:“惟安兄?” 吴惟安声音很小,几乎都要听不见:“纪七公子,您有何事?” 纪明双开始想念杨卫添:“能否借一步说话?” 吴惟安看一眼旁边有些傻眼的弟弟,有些踌躇:“这、这……” 吴二忙站了出来:“纪七公子,您找家兄可是有什么事?兄长不太善于与人交谈,有事您可和在下说。” 纪明双闭了闭眼,懒得多说,拉上人就走。 吴二一惊,就欲出来阻拦。 吴惟安轻轻扫了对方一眼,而后苍白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地顺着纪明双的力道,离开了庭院,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众人一下子就炸了,仿佛一滴水溅进了油锅,卧槽声此起彼伏。 “噫吁嚱!噫吁嚱!” “噫吁嚱!噫吁嚱!” “噫吁嚱!噫吁嚱!” “……” 吴冠山一脸茫然:“你们都在噫吁嚱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人是谁?为何惹得明双兄不快?” “冠山兄,你刚来上京城,所以你不知道。” “你刚刚瞧见了明双陪着的女子了吗?” 吴冠山点头,还怪不好意思的:“瞧见了,应是明双兄的妹妹,纪家三姑娘吧。” “没错!三姑娘已不在廊下,明双兄来请了那家公子。那说明,那家公子,是三姑娘想见。” “噫吁嚱!噫吁嚱!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依稀记得三年前的荷花宴,那杨二也是被纪七请走的。” “而后不过几日,两家便结了亲事。” “纪家三姑娘真的,挑夫婿的眼光,不太……” “纪家几位兄长就不管管?” “你又不是不知道,纪家那些兄长把三姑娘宠得和什么似的。” “唉,家父所言果真不假,宠之则害之啊。” “你这话别在明双兄跟前说。”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 纪明双把吴惟安带到偏房后,便被请了出去。 他坐不远处的阶前,寒风呼啸而过,雪花落满肩头。 纪明双轻叹一声。 那杨卫添吧,真的挺好的。 失去才知道珍惜。 这吴惟安,他定然不能让他当纪家的女婿。 否则,任由妹妹这般胡闹下去。 纪明双几乎可以预见妹妹此后悲凉又凄惨的一生。 他得想想办法。 房外,纪明双在想办法。 房内,纪云汐在煮茶。 偏房里生着火炉,暖意十足。 纪云汐坐在案几之后,珠围翠绕,国色天香。 吴惟安低着头缩在门边,棉衣布带,惴惴不安。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 煮茶用的水是丫鬟们采的梅间雪水,刚沸,咕噜咕噜的响。 纪云汐伸手,将沸水倒入上好的紫砂壶中。 须臾间,茶香便溢了出来。 纪云汐斟好茶,抬头,看向门边那人,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吴惟安不安的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与迷茫。 纪云汐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品了品对方的微表情。 还真不错,在现代,可以当个实力派影帝了。 纪云汐:“九年过去,吴公子的戏唱得越发好了。” 闻言,吴惟安看向纪云汐。 纪云汐一脸平静的回望。 半晌,吴惟安笑了笑。 而后仪态从容地在案几一边坐下,语气非常真诚:“难得,三姑娘还认得我。” 第4章 004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省掉了“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知道我不是你是不是认错了……”之类掩耳盗铃般,纯粹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周旋。 纪云汐唇角微扬,意有所指:“公子风姿,如何敢忘?” “三姑娘言重了,在下不过无能之人,何来风姿?”吴惟安谦虚一笑,随手端起茶盏,喝了口,微微一顿,眉间轻挑。 然后他又喝了口,再喝了口。 这次上好的银叶翠尖,南方进贡的贡品。 皇帝赏了些给太子,太子自己留了点,给母家李氏和好朋友家纪氏都送了些。 今日纪云汐来做客,李氏听说她想煮茶,特地拿来招待。 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在外头可喝不到。 纪云汐静静看着,懒得客套,开门见山:“玛瑙和一千两银票,是你拿的吗?” 吴惟安将空了的茶盏放下:“三姑娘怎么认出的我?” 纪云汐一张雍容华艳的脸没什么表情,看着他,没回答。 吴惟安并没有回望纪云汐的视线。 他伸手拿了紫砂壶,一手伸过案几,一手轻扶衣袖,先给纪云汐只抿了口的茶盏里添了点茶水,而后才给自己添新茶。 一番举动行如流水,态度还带着几分谦和。 当然,他也没开口就是了。 无声的较量。 但两人都清楚,先暴露需求的是她纪云汐。 纪云汐伸手,指腹轻轻摩挲茶盏。 茶盏由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入手细腻,宛如少女的肌肤。 里边水温刚好,触之带着熨人的暖意。 行吧。 纪云汐下巴轻抬:“残月疤痕。” 吴惟安微愣,低头看了眼右手食指和小拇指间的伤痕。 这疤痕痕迹其实不大,小小一条,随着岁月流逝,还淡了不少。 他从小练武,全身上上下下伤痕太多,他甚至都忘了这处残月是怎么留下的。 吴惟安颔首:“是我拿的。” 纪云汐嗯了声,端着茶盏浅浅饮了口:“公子可有婚配?” 吴惟安微微讶异,但丝毫不惊,轻笑了下:“尚未。” 纪云汐放下茶盏,一双明亮清醒的眼不带任何羞涩,径直看向他:“哦,那你看我如何?” 吴惟安收了笑意,看着她:“在下恐怕配不上三姑娘。” 纪云汐很直接:“你配得上。” 吴惟安轻点案几:“我配不上,谢姑娘抬爱。” 拒绝两次,看来这门生意确实不太好做。 纪云汐垂眸,抛诱饵:“纪家可帮你。” 吴惟安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中茶盏,神情依旧谦和:“不用,我从未想过一步登天。” 纪云汐眼角一挑:“你拒绝我,不怕我做什么?” 闻言,吴惟安笑了:“三姑娘大可一试。” 纪云汐轻叹一口气:“这亲事今日是谈不成了?” 吴惟安:“回三姑娘,是。” 纪云汐:“那你走吧。” 吴惟安起身,朝纪云汐作了一揖,礼节周到,无可挑剔,才步伐轻盈地出了偏房。 刚走出那扇门,人还是那个人,但气质就已变了。 纪云汐一脸平静的继续喝茶。 她喝的很慢,一小口接着一小口。 这个项目不太好做。 哪怕她手里握有足够吸引人的资本和平台,但绝佳的项目,被投资人都不太愿意受制于人,更喜欢自己绝对控股,不愿意接受她的资本投入。 人之常情,不过问题不大。 越难缠的被投资人,她越喜欢。 毕竟越难缠,说明项目越好,后续回报越高。 纪云汐没什么爱好,就爱高回报。 吴惟安刚走没多久,纪明双便回来了:“我不管你们谈了什么,谈得如何。但这次婚事,你不可再胡闹。” 纪云汐望着面前兄长担心的面容,带着几分无奈:“七哥,请你放心。我自己的婚事,我不会胡闹,我心里有数。” 纪明双呵呵两声:“你三年前也和我们说你心中有数,可结果呢?” 纪云汐:“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纪明双都想哭了:“你还知道你看走眼了?” 三年前,他和家里的兄长们劝了她多少回? 可有哪回,她纪三听进去了? “我当然知道。”纪云汐敛目,认真道,“但这次不会了。” 纪明双美目一跳:“?” 还有这次? 纪云汐真心赞道:“吴家大公子真的蛮不错。” 纪明双:“???” 惨了。 纪明双想。 目的既已达成,纪云汐也不太想留下:“七哥,我先回府,你——” “我和你一道回去。”纪明双道。 他要第一时间回去与长兄相商。 家里其他几个都有事离京,还没回来。 纪三狡诈的很,长兄一人不是她对手,容易几句就被妹妹忽悠。 纪明双得在一旁看着,时刻让长兄坚定立场。 否则一切玩完。 纪云汐点了点头。 纪明双交代她:“你先在廊下等我一会儿,我和你李家哥哥说一声我们先回就来。” 纪云汐这会倒是很乖:“好。” - 廊下,晚香和宝福跟在一旁。 院中众人时不时就看一眼等人的纪云汐,眼中八卦之色怎么藏都藏不住。 纪云汐一脸无所谓。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吴惟安。 吴惟安依旧跟在他二弟身侧,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怯懦了几分,根本不敢回望纪云汐的视线。 手里依旧捧着他那个又丑又笨重的暖炉。 纪云汐想了想,抬腿迈出廊下。 晚香如魅影般跟在身侧打伞,伞拿得稳稳妥妥,半点不晃荡。 宝福生得福气,身姿没有晚香那般灵活,慢半步的跟着。 院中公子小姐们看似都在聊自己的天,但目光总若有若无的追着纪云汐的身影。 这纪三姑娘,在上京城从小便很是出名。 倒不是因为容貌,纪三虽美,但美得太俗,气质比她出挑的女子不少。 而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 说白了,就是她做的事,在这些公子小姐看来都很奇葩,很不可思议。 换做是他们,他们是不敢做的,生怕被人笑了去。 但纪三不怕人笑。 她就无所谓。 纪三越无所谓,大家就反而越关注她。 宝福对目光很敏感,一路跟着自家小姐,一路狠狠瞪回去。 她就看不惯这些公子小姐,一个个成天不做正事,闲得发慌,有事没事围在一起叽里呱啦对她家小姐评头论足。 宝福自然和小姐抗议过,问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大家闭嘴。 毕竟小姐聪明,办法多着。 但小姐却一脸莫名其妙的问她,为什么要让大家闭嘴? 还说什么什么流量,日后说不定还能什么什么的? 宝福反正听不懂。 前头小姐停了下来,宝福跟着停下,努力用自己福气的身姿挡住纪云汐的背影。 雪下得似乎大了一些,一朵连着一朵从天际落下,碰到伞面时,凝结在一起,结成了冰霜。 伞下的贵家之女华艳逼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奢侈。 吴家老二望着面前这排场,再感受了一下身后躲着的大哥。 眼前黑了黑,很想就地晕倒。 他今日怕是水逆。 吴家老二掐了把大腿,灵台清明了几分。 他作揖,为避嫌目光落在纪云汐身后的梅花梢上:“纪三姑娘好,纪三姑娘可有何事?” 纪云汐爱屋及乌,自认为亲切地看着他:“我找你家兄长,你能让让吗?” 第5章 005 风呼啸而过,洋洋洒洒的雪花随风摇摆,绕过伞面,飘进伞里,落在男子粗制滥造的大氅毛上。 男子一手捏着自家弟弟交接过来的伞柄,一手捧着笨重的暖炉。 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纪云汐。 整个人微抖。 今日天寒地冻,纪云汐拢了拢大氅,关心道:“公子可觉得冷?” 吴惟安偏过头,极快地看了旁边的吴二一眼,又飞速低下了头。 吴二冻得脸颊通红,见状又是朝纪云汐一揖:“家兄从小不善与人交谈,还请三姑娘勿怪罪。” “哦。”纪云汐点头,表示明白,从善如流地问吴二,“那你兄长可冷?” 吴二想哭了,但还是恭谨地帮着回:“家兄身子不好,从小畏寒。” “这样。”纪云汐懂了,将手里精致华丽的暖炉递给一旁的宝福。 宝福接了暖炉,大步上前,停在吴惟安前头。 吴惟安看了一眼,忙低头,又往弟弟那边缩。 宝福绷着脸,不由分说便将吴惟安手头的丑暖炉拿走。 吴惟安空了的手,保持着五指抓拿的姿势,呆悬着。 宝福看了看,把纪云汐的暖炉塞了进去。 入手触感温暖如春,还带着一丝女子的香艳。 当然,最令人心动的是,上边缀着的数颗翡翠玉石。 吴惟安下意识抓紧。 纪云汐双眸清明,对他说:“我这个暖一些。” 吴惟安一副像是被强迫的样,不敢拒绝,声音细弱:“谢、谢三、三姑娘。” “公子客气。”纪云汐就是过来送个礼,送完就打算走了。 毕竟是真的冷。 这群世家子弟,平日里好日子过惯了,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待不住,就喜欢出来吹吹寒风吟诗作对。 毛病。 可还没转身,身后便传来一个细弱的女声:“是、是纪三姑娘吗?” 语气和吴惟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纪云汐转身看去。 来人是一名身材纤弱的女子,冬雪中穿着一袭青绿色的衣裙,衬得一张秀气的脸柔弱动人。 没见过。 宝福问:“我家小姐确是纪三姑娘,你又是何人?” 女子朝纪云汐福了福身:“三姑娘,妾身乃丹郡杨依轻。” 哦豁! 旁边看戏的知情小姐小声激动:“丹郡杨依轻!杨卫添要娶的那位!” 宝福向来对上京城的八卦了如指掌。 她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生怕对方是来炫耀的:“我家小姐有事要回府。” 潜台词就是你滚吧,没时间理你。 可这杨依轻明显一副有话要说,不会轻易让她们离开的样子。 纪云汐一向不是怕事的人,她非但没顺从宝福的意思离开,反而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事?” 杨依轻又福了福身:“是,问三姑娘安。妾身冒昧来找您,实在是无奈之举。卫添哥哥退婚之事,确是杨家的不对,妾身在这给三姑娘请罪了,还请三姑娘勿怪罪卫添哥哥,都是妾身不好……” 暖炉给了优质潜力股,纪云汐更冷了。 她打断对方:“说正事。” 杨依轻一顿,脸色白了白:“三姑娘前头对卫添哥哥、对杨家的好有目共睹,杨家心中感恩……” 纪云汐有些累:“我说了,说正事。” 怎么好好说话就这么难呢。 非得扯来扯去说一大堆,很浪费时间啊,妹妹。 面前女子面色有些不耐。 纪云汐本就是不好相与的长相,这下这张脸显得更咄咄逼人几分。 再加上纪云汐的嗓音也不是娇弱柔媚那一卦,音色微冷,发音沉稳静雅。 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她在单方面欺负人家柔弱的小姐姐。 杨依轻面色很为难,身姿在这风雪之中更是纤细了几分,看起来怪让人疼:“三姑娘这三年来给卫添哥哥给杨家送的各样物件,杨家定然都会归还。只是三姑娘有所不知,家里长辈心善,这些年施粥布善花了不少银钱。妾身听闻三姑娘品行高洁,姑娘定然也能理解。且杨家长辈清廉……” 纪云汐听懂了,帮对方总结目的:“你今日找我,是为了我让杨家还钱的事?” 杨依轻一窒,不想把话说死:“是也不是……” 纪云汐:“?” 纪云汐:“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杨依轻看着都快要哭了:“请三姑娘息怒,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妾身只是看家中为难,所以今日见到三姑娘,便忍不住说了这些话。退婚一事确实是杨家不对,杨家这些年给三姑娘送的一些小玩意,还请三姑娘笑纳,纪家便不用还了。三姑娘给杨家送的,卫添哥哥都会想办法还上。” 说完,她停了停,似乎在等纪云汐回答。 宝福听了忍不住大声嘀咕:“就送的那几件寒碜的发簪啊?小姐可一次都没带过。谁稀罕啊。” 杨依轻轻声:“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但都是卫添哥哥的一片心意。就像纪府送的糖葫芦,杨家也铭记在心。” 纪云汐颔首:“如此,便多谢了。” 杨依轻一窒:“?”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纪云汐双手缩进大氅之中,觉得还是速战速决吧,“杨家先祖名满天下,这钱,杨家定然不会亏欠我纪家,会还的,没错吧?” 杨依轻点头:“自然会还,只是……” 纪云汐:“那便好,既然如此,姑娘何必找我?” 杨依轻:“三姑娘,实在是……” “哦,想起来了。”纪云汐抬眸,打断她,“你刚刚说了什么家中为难,是指这钱数目有些大,杨家一时半会拿不出来,是么?” 杨依轻觉得这话,不太好回。 可不回更不可:“是,不过……” “没事。”纪云汐客气道,“你早说便是。原本是让你们三日凑齐,既然如此,我宽限你们几日,七日凑齐罢。” 杨依轻的脸,比这雪更加白了。 正巧不远处纪明双走了过来。 纪云汐打断说话堪比裹脚布的杨家小姐:“我还有些事要先回府,姑娘不必谢我,凭我们两家的交情,用不着客气。” 话音一落,她便走了。 坦坦荡荡,全然不顾这一幕发生后,上京城又会编排她纪云汐什么。 后边,缩在二弟身侧的吴惟安轻轻掂了掂手里的暖炉。 看样子不是白送的。 可能要还。 - 回了清远侯府不久,纪明喜便也回了,还带回了一万两白银。 今日刚好是杨家还钱的第三日,下朝后,杨侍郎当着百官的面,亲自交给的纪明喜。 纪明双奇怪:“杨家不是说要七日才能还清?” 纪明喜更奇怪:“啊,杨家何时说的?杨侍郎下朝后便给我了,未曾拖欠半分。还说卫添给云娘的便不用还了,让云娘好生收着。” “雪宴上,杨卫添那未过门的妻子找纪三说的。”纪明双摇头,心想杨家做事怎么乱七八糟的。 纪明喜想了想:“怕是未来儿媳爱家心切,体贴杨家罢。” 放屁。 这是要在世家子弟和百官的圈中,坏他们纪家的名声。 看看,纪家多小气,给出去的最后都是要收回的。 而且重点怕是,想阻挠她纪云汐找夫婿。 提醒各家,你们若是为了钱财想与纪家结亲,那可得注意了。 纪家可精明着,一点亏都不让占,你们娶纪明汐,怕最后一个子儿都捞不着。 现在,五皇子一党,一点都不想纪云汐定下夫家。 他们等着一月后,纪云汐入选秀名单,进宫与皇后互相残杀。 用心险恶。 应是杨卫添接招拆招的小把戏。 纪明喜对纪云汐道:“云娘,既已如此,我们不如把卫添送的那些还给他们吧。” 纪云汐扬眉:“为何?是杨家违约在先。” 纪明双也觉得该还,不过出发点和大哥南辕北辙:“杨卫添送的,你不嫌恶心?我嫌恶心,你还给他杨二,哥给你买最好的。” 纪云汐摇头:“不,我不嫌。” 纪明双看不上这些破发簪:“可那些发簪你又不带。” 纪云汐:“没事,放着。” 这也是钱,以后总能用得上。 干嘛和钱过不去? 钱到兜里就是真的,管他是谁送的。 纪云汐坐下,喝了口婢女刚沏上来的热茶,便道:“大哥,我要嫁吴家长子。” “咳咳咳咳咳咳……”纪明双一口茶直接呛住了。 纪明喜也呛了两声:“咳,咳,这,冠山这孩子,云娘你一眼就相中了吗?” 纪云汐看了纪明双一眼:“不是,是另一家长子,吴惟安。” 纪明喜放下茶盏:“?” 怎么就换了? 他想了想:“平江调过来的,工部员外郎吴大人家的长子?” 纪云汐:“是。我看他极好……” 缓过来的纪明双讽道:“哪里好?见人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的好?长相平平的好?不通四书五经的好?家里长辈只是个小小的从六品侍郎的好?” 纪云汐提醒道:“七哥,你现在无官位在身。” 纪明双冷笑:“明年科举你且看着,更何况,那吴大人今年几岁?能和我比?他们一个小小的吴家,如此寒碜,哪里配得上?” 纪明喜斥道:“明双,不可嫌贫爱富。” 纪云汐附和:“就是。” 纪明双回道:“大哥,我纪明双的朋友,上至皇家贵族,下至乞丐走卒,我从未嫌弃过,皆以诚心相待。但在她纪三的婚事上,我就嫌贫爱富了!况且那吴惟安真的不行,大哥你一看便知,完全是扶不起的阿斗!我看我们家那糖葫芦小厮日后都比他有出息!” 纪云汐抿了抿唇,低头看着鞋面不语。 她知道七哥为她好。 但吴惟安日后真的很有出息。 纪明喜思忖片刻,劝道:“云娘,你七哥的眼光向来不错。他既说那吴家公子不行,一定有道理。这样,赶明我让吴大人带家里公子来府上见见。况且,吴家刚到上京没几日,各方面都需要安顿,想必也没那么快就能订下亲事。好事多磨,先不必急于一时。云娘,你说呢?” “太慢了。”纪云汐站了起来,“我请媒婆过来了,一会儿就去吴家提亲吧。” 两位兄长:“???” 说完,纪云汐转身就快步离开。 纪明双大怒:“纪三,你给我站住!” 纪云汐拔腿就跑。 纪明双当即便追了上去。 纪明喜听着屋外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骂战,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喝口茶压压惊。 第6章 006 吴家到上京城不过十日,在临近城门口的新昌坊租了间宅子。 这宅子还是家中管事抠抠搜搜挑了很久,才挑好的。 刚好满足全家住房问题,一间都多不出来。 更离谱的是。 家中堂堂大少爷都只能和下人一起,住在后头的偏院。 吴惟安的房间倒不算小,但里头各样家具都泛着股贫穷寒酸的气息。 只能满足基本生存问题,无法满足审美需要。 家中十几口人,下人只有四个。 一人洗衣,一人做饭,一人打扫。 剩下管事一人,干除上述外其他事情。 这会儿,年近五十的圆脸管事带了个人进来:“公子,人已到了。” 说完后,把来人一丢,关上门便走了。 吴家生不起炭火,房内冻得仿佛冰窖。 吴惟安裹着被子坐在木凳上喝凉水。 来人花甲之年,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 “阿嚏!”老人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你这屋里好冷。” 吴惟安面色如常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搭在桌上:“最近缺了点银两……” “我没钱,能借你都借了。”老人打断他,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皱纹遍布的手搭在男子伸出的手腕上,把了把脉,“不错,伤势已全好。” “信中我便与你说无碍。”吴惟安把手收回被子里,“你根本不必跑这一趟。” 老人嘿嘿两声:“这只是顺便,顺便!我来上京,一是有小友邀我前来游玩,二是——” 老人顿了顿,斜了眼旁边坐如钟的男子:“渝州那家小公子,我看过了,能治。但所用药材皆非凡品,人家也出不起这个药钱。” 吴惟安叹了口气:“知道了。” 啧,又一个要钱的。 老人隔着层被子,拍了拍他的肩,幸灾乐祸:“你说你,这么好用的脑袋,也受这穷苦之罪。悲哉悲哉!” 吴惟安耸耸肩:“秦老既如此可怜我,不如送我一味药。” 老人斜睨他:“你又想算计谁?” 吴惟安:“给我自己,祛疤。” 老人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一瓶陶瓷罐留下:“渝州小公子那事你记着,你这太冷,我要走了。” 吴惟安:“给我几日,我想想办法。” 老人点点头:“倒也没那么急,不过惟安,何必如此?你若真想用银两,以你先前布下的一切,岂不是很容易?” 吴惟安摇头,烛火下的脸虽寻常,细看却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棋要用在刀刃上,为点钱,不值。” “那你冻着吧。”老人搓了搓冻僵的手,站起来,“我走了,我还要去清远侯府见见我那小友。” “哦?”吴惟安抬眸,“你那小友是纪明双。” “正是。”老人点头,“这人品性不错,挺有趣。不过听说他妹妹眼睛似乎不太好,他多次想让我看看。” 吴惟安颔首,煞有其事:“那你去看看,好好帮着治治。” - 吴齐刚刚上任,在工部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回的家。 一到家中,二子便和他说了今日雪宴上发生的事情。 吴齐想了想,带着二子去了后头偏院找大儿子。 这会刚好是家中仆从雷打不动打扫庭院的时辰。 只见院子里,一道鬼影如魅,经过间,地上落叶悉数被抹平。 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吴二抬头看了眼天空。 一时惆怅,不由想起一些在平江的往事。 平江位于大瑜东南,还算富饶之地。 不过雨水多,常常有洪水之患。 父亲吴齐为官清廉,再加上大哥那里仿佛是个吃钱的无底洞。 家里和其他官家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穷的不行。 吴二那时还小,不太知事,常常因家里只有四个下人而自卑。 直到有一天,去了别人家,他才发现。 别人家扫地的奴才虽然多,但加起来都没他家那位扫得快,扫得干净。 然后再有一天,他父亲在官场上过于刚直断了他人财路。 别人买凶来杀他全家。 吴二才发现,他家这扫地的仆从,不止扫地快,扫人脑袋也很利落啊……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他家不简单。 很不简单。 更不用说其他那几个洗衣做饭的了…… 而大哥。 算了。 圣人有句话他吴二谨记在心。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这可是他们吴家的家训。 “惟安,今日雪宴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吴齐问道。 吴惟安:“回父亲,纪家三姑娘想我娶她进门。” 吴齐实乃没想到,瞳孔睁圆:“啊?” 吴二猜到了那么一些,倒是还好。 “这,那纪家……”吴齐想了想,忍不住抽了口凉气,“那纪家知道了你的身份?” “不算。”吴惟安摇头,“不过纪家三姑娘知道我为人,以前算是见过一面。” 吴齐有些担心:“那可要紧?” 他们所谋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算要紧。” 吴齐点点头,倒是很信任家里长子:“那你可应下了这门亲事?我们是否需要准备?” 吴惟安给自己手上的残月疤痕上药:“不用,我拒了。” “可,纪家是否会因此记恨,对我们使绊子?”吴齐眉间皱着。 “应是不会,三姑娘是个直接的聪明人。”她不会无端给自己树敌,她是想拉拢他。 吴齐点点头,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几分疲惫:“也不知道这纪家是想做什么,我们向来谨小慎微,按理不会入纪家的眼才对。惟安,你可知道这纪家做这一出到底有何目的?” “隐隐约约有几分猜测。”吴惟安上好药,将罐子盖阖上,“不过我也尚未得知全貌。不急,静观其变就是。” 父子三人又细细说了几句朝中之事。 不过主要是吴齐和吴惟安在说,吴二只在一旁听着。 屋里实在是冷。 吴二冻得打了个寒颤,忍了一会儿,也没忍住,试探道:“哥。” 吴惟安抬眼:“嗯?” 吴二:“其实,这门亲事挺好的啊……” 吴惟安:“怎么说?” 吴二看了眼吴惟安捧着的暖炉,大着胆子道:“纪家,应该挺有钱……” 屋内一时沉默。 吴齐也拢了拢衣襟。 半晌,吴惟安叹了口气:“是啊,我又缺钱了。” 话音刚落,圆脸管事啪地推开门。 太过突然,没有脚步声,吴二面上皮肉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吧,这些年,家里各路人马来无影去无踪。 他也还是没能习惯。 管事作揖:“媒婆来了,纪家来向公子提亲。” 说完后,管家人就没了。 吴齐拧眉:“纪家这是不死心?” 吴惟安摸着暖炉,倒也有几分意外。 他能看出来,这纪家三姑娘不会轻易放弃。 但倒是没想到,这离他拒绝她才几个时辰,她居然就大张旗鼓让媒婆上门提亲了。 让人寻不到章法的行事作风。 倒挺有意思。 吴齐:“惟安,现下我们该如何?” 吴二也一脸询问。 吴惟安垂眼,缓缓道:“无碍,父亲拒之便是。” - 温暖明亮,富丽堂皇的厅内。 纪云汐着一席轻便的锦绣常服,卧在铺着鹅白色毛毯的榻上,手里握着账本,数着账上的钱。 她双眼微眯,姿态慵懒,像是一只餍足的猫。 心情一看便知极好。 媒婆立在绣着山水画的屏风之后,诚惶诚恐的禀告:“回三姑娘,吴家拒了。吴大人说他家贫寒,长子无才且体弱,实在不敢应下这门亲事,怕耽误了三姑娘……” “知道了。”纪云汐听着也不恼,把手中账本阖上,“你下去吧。” 媒婆应了声是,恭恭敬敬的退了。 一旁如阎罗王般坐着的纪明双挑眉:“你们宴上没谈拢?” 纪云汐嗯了声:“没,他拒了我。” “?”纪明双捏紧了拳头,“那你还让媒婆去提亲?” 他还以为两人谈拢了,纪云汐才这般做的。 结果,对方都拒绝了,她还让媒婆去提亲? 她是生怕自己名声太好了是吗! “古有三顾茅庐。”纪云汐心里自有打算,“这是一顾。” “病入膏肓。”纪七已经骂累了,留下四个字,甩袖而去。 纪云汐没理他,换了个姿势躺着发呆。 这几日用了不少脑子,着实有些累。 没过多久,纪明双去而复返,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纪云汐半阖着眼睛:“七哥,又怎么了?” 纪明双踢了踢她的脚:“起来,随我去见贵客。” 纪云汐睁开眼,微微疑惑:“谁?” “秦老来了。”纪明双道。 纪云汐:“?” 一般而言,这世上能被尊称为秦老的,便只有南尘谷的谷主。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医术天下无双,据说能枯骨生肉,妙手回春。 纪明双已经被妹妹搞到进入无悲无喜的大境界,语气平平地陈述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特地请他来的,来给你看眼睛。” 纪云汐呵呵:“……我谢谢你。” 第7章 007 七日眨眼便过。 雪宴那日之事,已在整个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纪家三小姐眼光极差之事再次被证实。 家中有女的门户,都把纪云汐之事当反面教材讲给女儿听。 闺女啊,嫁人可要门当户对,千万别学那纪家三姑娘,眼瞎挑个哪哪都不如自己的,而且上门提亲还让人给拒绝了。 这事干得多没脸面?祖宗的脸都被丢尽了! 所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亲事就得听爹娘的!爹娘可不会害你啊。 这满城风言风语,却牵动不了纪云汐一丝一毫情绪。 今早。 上京城生意最火爆,贵家少爷小姐最爱逛的布庄把纪云汐半月前在那订的华裙送上了门。 裙子色如石榴之红,裙摆绣了形似石榴的黑金色花纹,走线极为精致繁荣,行走间,层层叠叠宛若石榴花开。 上配以白色襦衣,红白二色,衬得纪云汐艳若牡丹。 御史大人家设的梅花宴中。 和纪云汐关系挺好的李家五小姐笑道:“这石榴裙还是云娘你穿的最好看。” 御史大人姓冯,也是太子一党。 冯家其他小姐都已出阁嫁人,唯有四小姐还待字闺中。 此次,这梅花宴便是冯四姑娘一手操办的。 冯四娘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虽穿的不是同款式的石榴裙,但衣服颜色也是红色系,和纪云汐穿的有些撞了。 冯四娘长得不赖,倒也没觉得自己比纪云汐差,但到底觉得晦气,一张矜贵的脸带着几分讥讽:“我原以为姐姐今日不会来参宴呢,毕竟被退了亲,心里肯定不舒服。” 纪云汐喝了口花茶,四平八稳地回:“还好,未曾想到遇到更好的,我心满意足了。” 冯四娘呵呵两声:“姐姐,你真觉得那吴家大公子比杨二公子更好?” 纪云汐点头,理所当然:“是。” 冯四娘和她的好姐妹们对视了几眼,眼中皆是不言而喻的讥笑。 这纪三果真眼瞎。 因为死对头过于眼瞎,导致冯四娘都没什么成就感。 她轻吹了刚染好的指甲,敷衍了几句:“姐姐喜欢便好。” 便离了席,去了别处。 冯家和纪家虽然都是太子阵营,但这冯四娘很不喜纪云汐。 只因两人都长得不错,家里也是非富即贵,从小便被人比着。 冯家虽没有纪家的百年底蕴,但如今蒸蒸日上,势头正好。 不像纪家两位长辈死于水患,只能靠年轻一代维持。 冯家家主冯大人年过半百,身体依旧康健,是个能来事的,如今官拜御史大夫,又搭上了太子,圣上也很是赏识,可谓是朝中新宠。 冯家自视甚高,虽冯四娘也已及笄,但婚事迟迟未订下。 冯家想好好挑挑。 纪云汐今日便为这事而来。 冯四把她当死对头,但纪云汐向来没这意思。 除了亲人,天下关系在她看来,都是利益。 她只讲利益。 书中,她与这冯四一起参加大选。 因为她被选中,冯四便被圣上指给了郡王,远离了后宫之争。 可现下,纪云汐自然不会让自己入宫为妃。 没了她,冯四到时一定会被选中。 冯家,会代替她纪家,成为五皇子与太子交锋的第一场擂台。 同给太子办事,纪云汐不想看到太子一党互相残杀,五皇子坐收渔翁之利的场面。 因此又坐了会儿,她便跟着离了席,去找了冯四。 冯四在吩咐府中奴才摆弄糕点,斜睨了纪云汐一眼,高高在上:“姐姐找我何事?” 纪云汐想着这冯四的性子,怕适得其反,垂眸想了想,稍微绕了下话题:“妹妹似乎觉得我这夫婿挑的不好?” 说到这个,冯四便来劲了。 纪云汐一向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你冷嘲热讽的话,对方就像没听懂,不生气也不接招。 每每让冯四觉得自己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头,心里很是难受。 而且更气的是,纪云汐从来不质疑自己。 她对自己做的那些奇葩事,一点都没有悔过之心。 可现下,纪云汐居然反思了,还特地来问是不是挑的不好了? 冯四皮笑肉不笑:“姐姐既然来问我,那我可就直说了?我可都是为姐姐好,姐姐听了可别怪我。” 纪云汐点头:“妹妹放心,你大可直言。” 冯四可劲儿嘲讽:“姐姐,你这何止不好啊,简直是差劲!我知道姐姐爹娘去的早,这婚姻之事也没人给你细细把关,但门当户对的道理,姐姐你都不明白吗?雪宴那日你做的事,妹妹都替你蒙羞啊!姐姐长得也不差,怎么脑子就……” 剩下的,冯四没继续说,只是那讥诮的眼神,可是明明白白说得清楚。 纪云汐望着对面娇俏嚣张的女孩:“按妹妹这么说,妹妹又想挑什么样的夫家?” 冯四看着纪云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觉得对方是生气了。 气啊,越气她心下越是爽利。 冯四骄傲道:“那自然是这天下最为优秀的男子。” 这上京小姐们,十个里有八个都喜欢那纪家纪明双。 但冯四不喜欢,第一当然是因为纪云汐的关系,第二是因为那纪明双空有一张好皮囊,身上却连个官职都没有。 爹娘说了,她冯四,可是要嫁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而谁,最尊贵呢? 闻言,纪云汐轻轻挑了挑眉,试探道:“但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难道不是圣上……” 冯四笑而不语。 她没说什么,但有时候,默认便是承认。 纪云汐心里叹了口气:“可是这圣上,已与你我差了一辈……” 冯四鄙夷:“圣上正值盛年,算了,和姐姐你说不清楚。” 就凭纪云汐这眼瞎劲,懂什么? 她懒得多说。 冯四轻哼一声,顶着高贵的头颅,走了。 纪云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哦,冯家本就想送女儿入宫? 行吧。 人各有命。 - 纪云汐离了冯府。 这会儿距晚膳还早,纪云汐本打算直接回府,但她轻拂了晨间才换上的新衣服,改了主意。 就,漂亮又贵的新衣服,就得穿出去多转悠几圈。 纪家家大业大,名下良田宅邸无数不说,这满大街的当铺,城中有名的拍卖行均是纪家在背后经营。 也就是说,纪家是大瑜朝的房产大亨,并且垄断了整个典当拍卖业。 而且,纪家这些赚钱的营生,是纪云汐在管。 没什么,一切和钱有关的事,都是她的兴趣所在。 纪家的兄长们,每一个都有极其擅长的领域,但都不太擅长赚钱。 刚巧纪云汐很喜欢。 于是,一拍即合。 纪云汐便执掌了纪家的财政大权。 不过知道的人不多。 其实纪家从未隐瞒过,纪家几个兄长甚至每每都说纪家能有今日富裕,都是家中妹妹的功劳。 只是大家都一脸“我懂,你们又给自家妹妹贴金了”的表情。 因为大家都不相信纪云汐有这能力。 全上京城一致认为,纪云汐固定日子去巡视家族产业,都只是为了耍耍大小姐威风。 有时候吧,人越想遮掩什么,就越遮掩不住。 但反过来,人越不想遮掩什么,大家反而自动帮你遮掩了。 再一次耍大小姐威风的纪云汐先去城外看了看家中良田,而后又去了城内最大的当铺。 当铺库房里,整整齐齐摆着这些日子他人典当的奇珍异宝、有价无市极具收藏价值的名人书画等等。 纪云汐缓缓走过,每每看到有意思的,便细细把玩一会儿。 忽而,她的脚步微缓,眉间轻轻一挑。 宝福顺着看过去,辨认了一下:“小姐!这不是侯爷以前书房里挂着的那些?侯爷后来送了杨家的……” “是。”纪云汐过去随意翻了翻,“确是大哥以前搜集的字画。” 掌柜从未去过清远侯的书房,自是不知道这些。 他忙作揖:“禀三姑娘,这些字画是八日前有人来典押的。那人是个生面孔,小的不识。” “无碍。”纪云汐摆摆手,“给侯爷送去罢。” 掌柜恭敬道:“是。” 宝福乐呵了:“我就说他们杨家那穷酸样,哪来这么快就凑齐那么多银两,原是把侯爷送的书画给当了!没想到吧,这全上京城的当铺都是我们纪家的,最终还是回到我们手里!” 晚香话不多,想不通时才会开口:“小姐,奴婢不懂。杨家应知当铺在我们手上,为何还来当?” 纪云汐回她:“我们要钱的事,应惹了杨家不快。杨二公子虽然看着温润,但心气高,这书画他自然不会留着。丢了不如当了,就算当铺姓纪又如何,我们知道了,又如何?甚至我们说出去了,大家笑的还是我们纪家。” “所以嫁人应门当户对,下嫁容易吃力不讨好。”纪云汐总结了一下。 晚香点头,表示明白:“谢小姐解惑。” 宝福不明白:“小姐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嫁那吴家?”那吴家看起来,比杨家还差呢。 纪云汐捂着手里的暖炉,离了这处,往下一处走去,边走边道:“我不一样。” 她说这话,不带半点骄傲。 平静的语气中,还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怅惘。 纪云汐活了两世。 她上辈子在投资界,很多事情不是刚开始就懂的。 都是吃亏攒下的教训,一路磕磕绊绊,满目疮痍。 而没有太多经历的女子,嫁人还是稳妥些好。 宝福向来是自家小姐的坚实拥护者:“那是,小姐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等等——” 宝福忽而指着某处,声音因为震惊变了调:“小姐快看那!那那那不是那日小姐给吴家少爷送的暖炉?!” 众人闻言齐齐看去,而后又转头看了看纪云汐现下手里拿着的。 两个暖炉,除了颜色有稍许差异外,其他都一模一样。 赫然是同一批做出来的。 第8章 008 过了几日。 府中小厮站在堂中,绘声绘色的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三姑娘,小的打听过了。那吴家住在新昌坊,家中十二口人,吴大人,吴夫人,下有三位公子,两位娘子。吴大人有一哥哥,但死的早,故而帮着养了嫂嫂等五口人。另有下人四个,据传,宅子小房间不够,吴大公子和这下人住在后头偏院里边呢。” 这话一出,纪云汐身边伺候的婢女们都暗自抽了口凉气。 宝福更是一脸震惊。 唯独晚香面无表情的给纪云汐继续染指甲。 纪云汐闻言嗯了声,面色如常:“还有吗?” 这小厮前不久还跟着府中管家做事,但那日提了糖葫芦后,便被纪云汐看上,要了过来。 现在直接在她这当差。 小厮姓唐名虎,年纪不大,搁现代也不过是个高中生。 但他家里是卖糖葫芦的,从小在市井长大,路数很野,脑子也转得快。 “有有有,吴家下厨的婆娘每日都会去买菜,但专挑最便宜的买。她说吴家生不起炭火,冷得不行,顿顿都只买得起素菜,想吃点荤的,还要她上城外去逮兔子。主子又抠又穷,她说她都快要干不下去,想跑啦!” 最后一个指甲染好。 纪云汐就着屋内光亮扫了眼,烟红色,极美极艳。 是时候砸点钱了。 纪云汐眉眼轻扬,交代道:“唐虎,你去库房拿点东西。准备准备,我要去趟吴家。” - 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雪。 今日午后,终于出了太阳。 一直躲在屋中披着被子念书的吴二,着实有些被闷坏了。 他看看外头的好天气,索性拿了书,推开门,往后头小院而去。 雪后初霁,冰雪消融。 虽然天气依旧严寒,但这迎面而来的景致,清新舒爽的空气,不免让吴二心旷神怡。 他不禁念起诗句:“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注1)。 吴二脚步一停,喉咙一卡,‘不等闲’三字便消弭在了舌尖。 他连忙作揖:“兄长。” 只见院中阳光最盛之地,穿的鼓鼓囊囊,不知给自己塞了多少衣服的吴惟安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暖阳环抱,微阖双目,好不惬意。 闻言他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而左侧,家里后厨大娘拎着柴刀在劈柴,边劈边瞪晒太阳那人,不绝如缕的噔噔噔声此起彼伏,砍着木头就像切豆腐块一样轻松。 劈柴的过程中,时常有木屑四溅,一抹鬼影穿梭在其中,把碎屑扫的干干净净。 吴二:“……” 就,习惯了。 吴二吸吸鼻子,用手帕擦擦控制不住的鼻涕水,打算装模作样看个几页书,就悄无声息的离开。 结果还没等他翻两页,圆脸管家出现在院中:“公子,纪家三姑娘正往府中而来,一会儿便到。”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 吴惟安睁眼起身。 因他衣服穿得太多,行走似有不便,像只修长的企鹅,拖着椅子慢吞吞回了自己屋里。 手上,无名指与小指间的残月疤痕,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有过。 他一动,其他人也动了。 纪云汐跟着吴二迈入这处后院时,只看见旁边一个长着青春痘的小厮,穿着灰扑扑的布衣,双目无光的扫着雪。 - 吴惟安朴实无华的房内。 纪云汐披着大氅,抱着暖炉,几眼就将房间布局看在眼里。 吴二跟在一侧,颇为无力:“三姑娘,换个地方说话可好?此处是兄长卧房,在下怕姑娘久留会损姑娘清誉。” “不要紧,我向来不在乎这些。”纪云汐收回视线,看了眼角落里有些瑟缩的男子,对吴二道,“有些话我只想和你兄长说,你出去吧。” 吴二:“这怕是不妥……” 晚香和宝福进来就好一阵折腾。 她们先给硬邦邦的木椅放上柔软舒适的坐垫,又仔细擦了擦怎么都擦不干净,看起来始终陈旧灰扑的桌面,索性披上一层从西域送过来的,带着异域色彩的桌布。 而后,从携带的物件中,拿出温着的花茶,仔仔细细倒了两杯。 还顺道摸出了好几叠精致酥软的糕点。 做完这一切,晚香走过去,看似客气,但不由分说抓上吴二,便和宝福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房内,只剩下了纪云汐和吴惟安两人。 缩在墙角的男人笑了声:“三姑娘好生气派。” 纪云汐稳稳当当坐在桌前,全身上下的奢华,让这房内看起来都贵了一些。 她看他一眼,也不客气:“你这确实寒酸。” 吴惟安在她对面坐下,叹气:“世道艰难,赚钱不易。” 纪云汐挑眉,端起上好的琉璃杯盏,轻抿了口,悠悠问:“是么?我倒觉得钱挺好赚的。” 吴惟安:“……” 屋里没了阳光,又开始冷了起来,衣服穿再多都没用。 他下意识搓了搓冻僵的指尖。 纪云汐瞥了眼,发现他手上的伤疤已经没了,不由一愣,随即想通,微微笑道:“公子处事果然谨慎。” 吴惟安向来随遇而安,端起茶水便一饮而尽:“我也是怕了,万一又冒出来几个三姑娘,怕是难以招架。” 纪云汐看着他又去拿糕点,没接他这话,开始凡尔赛:“说来惭愧,我手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钱。可是钱多又如何?似乎也没多大意思。吴公子,你说呢?” 吃着点心喝着茶的吴惟安顿时觉得味同嚼蜡,第一次感受到了有钱人的恶意。 他放下茶盏,语气恳切:“三姑娘,你也知我家中贫寒。既然姑娘钱多,不如借我一些,我日后必定归还。” 纪云汐摩挲着手里暖炉的纹路,毫不留情地拒绝:“我从不借人钱。” 吴惟安面容淡了几分:“那便可惜了。” 纪云汐看着他微红的指尖,勾唇一笑:“但我喜欢送钱。” 吴惟安:“?” 纪云汐身子侧了侧,从桌脚边放着的筐里,拿了个暖炉和一叠银票。 暖炉和银票被置于桌上,她手轻轻一推,推了过去。 “我看公子手冷。”她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所以这暖炉公子可要收好,再丢怕就真的没了。” “姑娘这雪中送炭的情谊,吴某谨记在心。”吴惟安其貌不扬的面容十分真诚,他伸手,指尖便摸上了那温暖精致的暖炉,和虽然冰冷但炙热的银票,心一下子便暖了起来,“姑娘日后有事,都可来找。能帮的,我一定帮。” 纪云汐手忽而重重一按,按住那暖炉和银票。 吴惟安挑眉。 一个不放,一个不松。 局面一时僵持。 纪云汐倾身低头,乌黑柔顺的发间,发簪上的玛瑙玉石闪瞎人眼。 五官明艳,那双极为清明的眼,似乎能看透一切。 纪云汐红唇轻启,一字一句:“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吴惟安垂眸:“姑娘这是想完全将我吴家绑上你纪家的船。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当朋友不是更好?” 纪云汐:“不好,朋友随时可弃。” 吴惟安轻笑:“亲家就不能弃了么?” “也可以,但要断臂求生,大伤元气。可以公子处事之风,想必非生死攸关,不会出此下策。” “姑娘才见我两回,今日是第三回,如何敢断言?”吴惟安打量着近在迟尺的那张脸,觉得这女子真是有意思的厉害。 行事作风他完全猜不透,非常人所为,做事极为大胆,不可以常理推断。 他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纪云汐哦了声,轻飘飘吐出一句:“我极为擅长经商。” 吴惟安从善如流的点头:“略有耳闻。” 纪云汐再道:“经商需要识人。” 吴惟安懂了:“谢姑娘赏识。” 纪云汐依旧压着暖炉和银票,吴惟安也不曾松手。 他目前就这一个弱点,他也知道纪云汐在狂打他这个弱点。 这钱其实很烫手。 但尽管如此,他是真的很缺钱。 很缺很缺。 他背后不仅只有一个秦老,那不过冰山一角。 正巧,纪云汐身为商人,知道有一样东西,是旁人很难拒绝的。 那就是砸钱。 一百万不够,就一千万。 一千万不够,就一个亿。 一个亿不够,就十个亿。 事实证明,她砸得起,也总能砸的对方最后心甘情愿叫爸爸。 纪云汐更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倾身曼语:“公子可知我手里能拿出多少?” 她身上的香一丝一缕钻入吴惟安鼻尖。 这香,一闻便知是西域而来的曼珠沙华,小小一点便是黄金千两,一股金钱的味,诱人得很。 吴惟安有些醉了,下意识柔声:“多少?” “你要多少,我便能给多少。”纪云汐轻笑,“你总要娶人,不是么?” 吴惟安心微微一跳,眼观鼻鼻观心:“是。” “那便是了。”纪云汐笑意盈盈,“你日后未必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家,你再思量思量?” 话音刚落,她松了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吴惟安顺势将暖炉和银票收下,脑海中一直回旋着对方那句‘你要多少,我便能给多少’。 他有些恍惚:“好,我细细思量思量。” 第9章 009 纪云汐见好便收。 她看着对面裹成粽子似的人,没忍住,拢了拢衣襟,道:“你这屋内确实有些冷。” 刚刚一直在和吴惟安斗智斗勇,注意力都在他的一举一动上,倒没觉得。 可现下天聊得差不多了,冷意便席卷全身。 回过神来的吴惟安先将银票妥帖塞进衣兜,后捂着那当而复得的暖炉,感同身受道:“是,这世间我最厌烦的便是寒冬腊月。” 纪云汐也捂着和吴惟安算是情侣款的暖炉,闻言挑眉:“哦?你年年冬天都这么过的?” 吴惟安想起往年的冬日,一时之间颇为惆怅:“是。” “公子说过不想一步登天。”纪云汐似乎只是随口一提,“那这般想来,往后公子还要过好几年的冬。” “……” 吴惟安敛目。 心里有点难受。 纪云汐鼻尖已经冻得泛红,她点到为止:“实在太冷了,我先走一步,望公子安好。” 她落下这句话,起身出了门。 屋内,吴惟安看着她的背影,眸色颇深。 但不过一瞬,他便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桌上未收走的茶水糕点,以及看起来便能当不少银钱的桌布坐垫茶壶茶杯。 他轻轻扬了扬眉,刚伸手捻起一块柚子梅花蜜膏。 宝福和晚香便走了进来。 宝福看了眼那个瑟瑟缩缩的大公子,绷着张脸,和晚香动作飞快地把东西全收拾好。 桌子没了桌布,重新露出底下破旧的样子。 吴惟安抿了抿唇,有些踌躇害怕的问:“这、这是……” 宝福斜睨他一眼,一边将糕点放进竹筐里,一边道:“小姐说了,公子随时可上侯府喝茶。” 说完后,她看了看那人指尖拿着还没来得及吃的柚子梅花蜜膏,索性手一伸,不由分说地抢了回去。 吴惟安:“……” 至于吗?? 外头,纪云汐嘱咐完宝福和晚香后,也没先走,反而在这宅子里四下走动。 吴二跟在一边,各种委婉的劝说这样不太合适。 但纪云汐权当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府中哥哥们从小便拿纪云汐没办法。 她能不能听懂,往往只取决于她想不想懂。 更何况是吴二? 因此他只能苦着脸,陪着纪云汐参观他们小小的吴府。 确实很小。 这后头偏院就三间房。 大点的那间吴惟安在住,其他两间静悄悄的。 此时关着门,应该就是家里四个下人的住所。 纪云汐收回视线,看了看这处小院。 院子里干净异常,没有一片落叶,也没有一点雪迹。 前几日下的雪,悉数被扫在墙边一角,压得平平整整,就像军训时教官们叠的豆腐块。 应该是刚刚看到的那扫地仆的杰作,不过这会,那人却不见了。 纪云汐心中想了想,问跟着的吴二:“听说家中只有四名仆从,可还够用?” 吴二顿了顿,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说的都是实话:“回三姑娘,家里仆从虽少,但个个干活利索,且家宅不大,够用了。” “那便极好。”纪云汐点点头,朝前院而去。 按理来说,她纪云汐来吴家拜访,来接待她的,应该是吴府的女眷们。 但纪云汐到现在,还没看到任何吴家的女眷出没。 前院也是静悄悄的,只能看到两个人影。 一个小男孩,以及在给男孩送糖葫芦的唐虎。 唐虎见到来人,喜笑颜开地作了一揖:“三姑娘!” 纪云汐嗯了一声,朝那小孩看了眼:“二公子,这位是?” 吴二给她介绍:“这是我家小弟。” 吴齐和夫人老来得子,吴家三公子如今不过三岁。 吴家人衣服都穿得很多,小孩也不例外。 他被母亲塞成了一只肥企鹅,站在廊下,手里拿着糖葫芦,有些好奇但又带着些警惕地望着纪云汐。 纪云汐看着那小孩:“二公子,请问吴夫人和几位小姐可在?” “母亲和妹妹们都在。”吴二回道,“不过兄长说了,三姑娘您不用见,多此一举罢了。” 这是大哥的原话,让他在纪三姑娘问起的时候,这般回便好。 但纪三姑娘一来就往后院而去,怎么拦都拦不住,也没问这些。 吴二还觉得兄长这回说不定白交代一番。 这三姑娘看着便与寻常姑娘不同,不一定会问。 没想着,纪三姑娘还是问了。 这世间人心,兄长向来猜的很准。 纪云汐一听,点点头:“行。” 挺好,说明以后不会有婆媳矛盾,也没有后宅的各种弯弯绕绕。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一步。”纪云汐对吴二微微一福身,带上一众下人,离开了吴府。 纪云汐前脚刚走,吴惟安后脚就出了房门。 他把纪云汐给的银票悉数扔给管家。 管家仔仔细细数了遍,放进口袋,抱拳道:“公子,还缺一半。” 吴惟安是个性情不错的主子,心态一向很稳。 面对下头的人都是一副我绝对信任你、爱护你的好脸色。 所以不了解吴惟安的下属,都觉得他是一个温厚的好主子。 每每接触过后,非常感动。 圆脸管事对此嗤之以鼻。 这些年贴身跟在身边,他发现,他家公子其实就是在养猪。 每天给猪猪们好吃好喝喂着,笑嘻嘻的说你们快快长大呀。 养肥之后,也能笑嘻嘻的说宰就宰。 而这样什么情况下都能笑嘻嘻的人,面对催债时,也是笑不出来的。 他冷着一张脸:“三千两还不够?” 圆脸管事:“是。且再过几日,西域那边估计也……” “知道了。”吴惟安揉了揉眉心,“平江那边的商铺如何?” 圆脸管事:“商铺确有进账,但只是杯水车薪。公子这些年,网铺得有些大。” 这年头生意并不好做,且大瑜朝的商场和官场均有牵扯。 那些赚钱的生意背后,都有世家权贵的身影。 所以他们的人,很难进场,不敢妄动。 一动便牵一发而动全身,打草惊蛇。 但如果背靠纪家,此事迎刃而解。 圆脸管事大着胆子道:“恕老奴直言,娶纪家三姑娘……” 吴惟安看他一眼。 管事噤言,双膝一弯直直跪下,深深低头不敢再说。 吴惟安立在院中石榴树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手中暖炉,眼中眸色晦暗不明。 半晌,在管事的不安中,他淡声道:“下去吧。” 管事松了口气,带着一身冷汗消失在原地。 院子另外一角远远伫立着三人。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串糖葫芦。 纪三姑娘的小厮给院里下人们发的,人手一串。 在吴惟安出来之前,他们还围在一起,说了几句纪三姑娘的好话。 大概意思是,如果家里公子嫁过去,不是,娶进来之后,他们日后定能过上每天一串糖葫芦的好日子。 但看来,他们公子不太乐意。 后厨大娘向来都爱在吴惟安面前小声嘀咕,表达自己对清贫日子的不满。 这回也不例外,小声道:“三姑娘确实不错,人家钱多啊。” 吴惟安看了过去。 三人第一时间齐齐蹲下,用院中灌木挡住自己的身影,并对后厨大娘怒目而视。 疯了吧,没看到那圆脸管事都跪下了吗! 这会还嘴贱,不要命了吧? 后厨大娘有些委屈,抱着自己的身子。 实话还不让说了吗? 吴惟安收回视线,转身回了房。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而后,一阵风刮来。 他们下意识闭眼。 待睁开眼时,他们手里的糖葫芦便没了。 房内,吴惟安拎着三串糖葫芦,慢条斯理地关上门。 他承认,他心动了。 - 杨府。 临近傍晚,太阳被云层遮掩,外头天已经暗了。 书房没点灯,显得昏暗幽深。 一名白衣男子坐在桌后,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旁边隐在黑暗之中,还有一名男子,不见面容,只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殿下的意思,这三年筹划如今到了关键之时,容不得半点马虎。这事就交给杨公子,公子可千万别让殿下失望。” 杨卫添脸上露出点稳操胜券的笑:“麻烦禀告殿下,杨某心中早有一计,成功的话,不止那纪家三娘入宫为妃,怕是纪家七郎也得小命不保。” 这些日子,自从他和这纪云汐退婚后,对方的一举一动杨卫添一直在留意。 就那小小的吴家,她纪云汐居然也能看的上。 雪宴上当着众人面送暖炉,还亲自带人去了吴家送一堆有的没的。 这些事情,当年纪云汐也对他杨卫添做过。 她这是为了气他,故意如此,甚至饥不择食了罢。 杨卫添看在眼里,颇为不屑。 连那糖葫芦都拿来讨银两,做法也着实低劣到让人看不起。 她纪家如果不这么做,他杨卫添还会顾念几分往日情分。 而现下,就怪不得他了。 那吴惟安必须死,死因是‘纪明双’不满这亲事,□□。 刑部和大理寺,可都是五皇子的地盘。 这事只要证据确凿,纪明双必死无疑! - 此后两日,吴家府上多了不少帖子。 都是请大公子和二公子前去参宴。 想想都知道,来者不善呐。 吴惟安没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爱好,一律以风寒拒之。 吴二自然一切都听大哥的。 但帖子多如雪花,一直拒绝也不是个事儿。 而且有些是不能拒的。 比如说那国子监祭酒家公子组的宴席。 出发前,吴惟安和吴二俩兄弟特地带了个小厮。 也就是家里的扫地僧。 巷子拐角处,吴惟安看了看前方门口互相寒暄的世家少爷们,低声嘱咐:“雪竹,你去一趟清远侯府,告诉纪三姑娘,我在这里,请她速来。” 雪竹点点头,转身离去。 吴惟安放心了,扯着弟弟袖子,缩在弟弟身边,就往前边走去。 一边走,吴二一边小声问:“大哥,今日这宴真这么危险?” 吴二虽然长于暗藏玄机的吴家,这些年在家中后院,见过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但他一向被保护的很好,所以一直有把人心都往好了想的毛病。 比如这回,吴二便觉得。 就算这些上京城的少爷,因为三姑娘对大哥的态度,而轻慢他们。 也顶多就是冷着脸不理会罢了,何至于此? 吴惟安一边把周围所有动静尽收眼底,一边回:“性命应是无忧,但麻烦不会少。” 吴二:“那三姑娘一定会来吗?” 吴惟安挑眉:“我可是她精挑细选的夫婿,你说呢?” 这话中之意,吴二震惊了:“?兄长你同意娶三姑娘了?” 吴惟安敛目,颇为矜持:“也没,看她今日表现罢。” 吴二:“……” - 雪竹一身轻功出神入化,从这前去清远后府,于他而言,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再算上纪云汐过来的路程,一切也绰绰有余。 吴惟安能保证,自己今日绝对能毫发无损地离开这国子监祭酒家大人的府邸。 可千算万算,此时的吴惟安都不会想到。 在吴家勤勤恳恳扫了几年地和脑袋的下属,有一个小毛病。 他见不得地上脏。 雪竹刚飘上房顶,没飘几条巷子,便看见下方的巷道之中,皆是残雪,还混着枯叶。 以及路过行人们丢下的各种脏东西。 雪竹飘了下来,站在一边。 他想,他轻功快,扫地也快。 这一条巷子打扫完也不过一瞬而已,之后飘快点去报信,也不会有所妨碍。 且公子在,公子武功深不可测,远远在他之上。 所以家里二公子不会有危险的。 晚点也无妨。 雪竹说服自己,说干就干。 他在周围拿了把被废弃的扫把,捣腾到能用的地步后,便开始呼啦呼啦扫起地来。 没人经过,他就是一道鬼影。 有人经过,他就慢如乌龟。 一条巷子很快就扫完了。 残雪被整整齐齐拨到一边,压成豆腐块。 落叶也扫成一堆,圆圆鼓鼓堆在角落。 雪竹拍拍手,继续完成报信的使命。 可结果,他经过的第二条巷子,卫生情况也很差。 在他脑中还没想好到底是继续打扫呢,还是报信呢的时候,他的手和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扫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几乎扫遍五分之一城区小巷的雪竹,终于到了清远侯府外。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顶着张长了好几颗青春痘的稚嫩脸庞,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清远侯府门口侍卫道:“可三姑娘现下不在府中。” 雪竹一脸呆滞:“啊?那怎么办?” 他自小只擅长扫地,扫人脑袋还是后来学的,因为和扫地挺像,所以他学的很好,公子也非常满意。 所以这些年让他在吴家扫地扫脑袋,他干得也挺开心。 但其他事情,雪竹不擅长啊。 特别是这种对方不在家的突发情况。 他要回去一趟问问公子怎么办吗? 看这下人一脸实诚真挚的样子,侍卫和他说:“三姑娘去开泰庄了,你要是急的话,去那找罢。” 来上京前,管事便让他们几个把城里地图记熟了。 雪竹想了想,心想那地离这也不远,也就半盏茶时间。 他朝侍卫道了谢,继续赶路。 只是吧。 城中似乎无人打扫。 每条巷子都不太干净。 因此到开泰庄的时候,便又过了半个时辰。 唐虎把雪竹带进来时,纪云汐便看见吴家扫地的小厮,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双目无光。 “三姑娘。”雪竹脸更呆了,“我来给公子传信。” 开泰庄是上京城最大的拍卖行。 再过一段时间,有个大的拍卖会。 所以最近纪云汐都在为这事准备。 听到对方这么说,纪云汐将手里拿着的珍贵药材递给一旁的下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什么信?” 雪竹眼睛跟着那些灰尘飘,:“公子在国子监祭酒家府里,请三姑娘速去。” 纪云汐轻轻挑了挑眉。 这几日七哥带着秦老去了城外游玩散心,不在府中。 而根据下人禀报,不少平日和七哥走得近的公子哥,放言不会让那吴惟安好过。 听起来像是七哥让他们这么做似的。 但纪云汐清楚家中兄长们的性情,他们不屑如此,也不会如此。 纪云汐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但所有阴谋,最终都一定会汇聚在吴惟安身上。 只要吴惟安不出事,她纪家就会平平安安。 既然如此,纪云汐也没怎么管,就让人时刻注意着上京城的风向。 结果,人家找上门求助了。 那她还是得过去一趟,做足表面功夫,意思意思。 纪云汐颔首:“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说是这么说,但也没吩咐丫鬟们即刻动身。 而且还和旁边候着的管事们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雪竹站了一会儿,呐呐开口:“三姑娘,我过来用了点时间。三姑娘您能不能快点,我怕晚了,公子要骂我。” “无碍。”纪云汐宽慰他,“你家公子足智多谋,一定能撑到我过去,你放心便好。他骂你,你可以来侯府找我。我看你地扫得很好,我这随时欢迎你。” 雪竹眼睛一亮:“!” 三姑娘夸他地扫得好! 纪云汐微笑着收回视线,也没怎么耽搁,把手中事收了个尾,上了马车便直往国子监祭酒家而去。 但确实到的晚了。 纪云汐找到吴惟安的时候。 他已经在冬日冰冷的池塘里泡着了。 第10章 010 国子监祭酒家府邸不小,宴席在正厅进行。 而这处池塘在下人住的偏院里,人迹罕至。 参宴的宾客是不可能自己过去的。 纪云汐一向是少爷小姐们的焦点。 她一来便直接朝偏院冲,大家好奇,此刻全部跟了过来。 只见平日里几个不着调的二世祖站在池塘边上。 在他们旁边,吴二被他们的下人拦住,不让过去。 吴二急得不行,头上发髻已乱,挣扎着喊兄长。 二世祖的头头魏帆一边看着吴惟安在池塘中扑腾,一边道:“看不出来,你们吴家兄弟俩感情还挺深。只是可惜,你说你好好的吴家大公子不做,非得去招惹纪三姑娘。纪三姑娘是什么人?是你吴家能惹的吗?” 吴惟安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我没有招惹三、三姑娘……” “知道你没招惹,可那又如何?”魏帆明明知道已经有人来了,但丝毫不见收敛,“就因为你的存在,你知道我明双兄近日有多忧心吗?明双兄对家中妹妹那可是没话说,前几日他还说,要好好给三姑娘挑一门好亲事。结果,你就出现了。因着你,明双兄和三姑娘吵过多少次架?他如今心烦意乱,都被逼得出城散心了。身为明双兄的好友,我自然受朋友之托,要帮明双兄解忧啊!” 纪云汐轻轻挑了挑眉:“哦?魏公子的意思,你现下做的一切,都是我七哥让你做的?” 听到纪云汐的声音,魏帆仿佛才知道有人来了。 他一边示意让人放了吴二,一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嬉笑:“哎呀,三姑娘怎么到这来了?” 纪云汐淡淡道:“听说有人在为难我意中人,所以我特地来看看。” 全然不顾她这话出口,后头少爷小姐们便抽了口凉气。 连魏帆也被堵得一窒。 这‘意中人’三个字,怎么从她纪三口中出来,就和‘我朋友’一样简单呢? 纪云汐说完,便朝她的意中人走去。 再过几日,便是腊月,天气格外严寒,池塘表面早已结了层厚厚的冰。 那魏帆便让人在池塘凿了个大洞,然后把吴惟安丢了进去。 这会,吴惟安整个人泡在那冰水之中,为了以防自己沉下去,死命抠着冰层。 那双宛如艺术品般的双手,指节冻得泛红,凭空带上几分悲剧的美感。 他的发髻已散,被冰水打湿,贴在脸颊,双唇冻得发紫。 吴惟安虽长相平平,但也不丑,反而带着几分书生气的斯文。 再加上他皮肤白,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居然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但在身侧给纪云汐指路的雪竹,忍不住开始打颤。 想了想,他索性悄悄溜了。 纪云汐:“?” 而那边,得了自由的吴二趴在池塘边,努力够着手去抓吴惟安。 纪云汐于是让晚香去帮了一把。 晚香脚轻轻一点,飘入冰面,便将吴惟安抓了上来,放到一边。 后又安安静静退回到纪云汐身侧。 吴惟安躺在地上,咳出了好几口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纪云汐颇为不忍,走上前去,半蹲在他身侧,问道:“你还好吗?” 吴惟安瑟瑟发抖,貌似已经冷得说不出话了。 连他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冰刀:“三、三姑娘,我,还,好。” 纪云汐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她对吴二道:“二公子,你带着你兄长,先跟着宝福去换身衣服。这里便交给我罢。” 吴二道了声谢,扶着吴惟安走了。 纪云汐拍拍手起身。 魏帆倒也不怕,刚刚就站在一边看着,叹气:“三姑娘,明双兄若见你这样,怕是心里又要难过了。我向来和明双兄交好,也把你当亲妹妹。看到你这般,心里也是气啊。” 纪云汐眉间轻皱:“听你这话,你和我七哥很熟?” 魏帆:“那是自然。” 纪云汐看着他:“我七哥还让你欺负人?” 魏帆打哈哈:“哪有欺负?我们只是看那吴家公子不慎落水,想帮忙拉一把罢了。” 后头跟着他的二世祖们都嬉笑着:“就是,魏兄,你说如今这世道,怎么做好事没有好报,反而被冤枉了呢?” 纪云汐点点头,也不气,侧头低声嘱咐了晚香几句。 而后众人便瞧见,下一瞬,魏帆那一群人便被纪云汐那武功高强的丫鬟给丢进了池塘里。 刚巧便是吴家大公子待的地方。 扑通扑通好几声,那凿出来的一块地方便挤满了人,下了一池饺子。 魏帆呆了几秒,根本没想到纪云汐会这么做。 他扑腾着,气疯了,大骂:“纪云汐,你有病吧!” 纪云汐就站在上头,等了一会儿,才用她那雅致的嗓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地缓缓道:“哎呀,这不魏公子吗?你们怎么落水了?晚香,快,去帮忙拉一把。” 晚香就站在魏帆的下人们面前,听到纪云汐开口后,她才走回到自家主子旁边。 但下人们一时被唬住,依旧还是不敢动。 魏帆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住,就要往池塘深处沉了。 他牙齿都在颤:“你们都死了吗!还不快拉我上去!” 那些奴才们才如梦惊醒,手忙脚乱地去捞饺子。 纪云汐站在旁边缓缓开口:“我家七哥为人仗义,别人和他说话,他都会处于礼节回几句。在有些人看来,便以为和我七哥是亲兄弟了,借着我七哥的名义,在外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实在是可笑至极。今日这事,等我七哥回来,我会告诉他的。望魏公子好自为之。” 落下这句话,她便走了。 后头在默默吃瓜的公子小姐们看着她的背影,偷偷议论。 “虽然我不喜欢这纪三,但她这话说得还真没错。你知道吧,那谁谁前不久去和七郎问好,七郎出于礼节回了句,她回来便说七郎定是喜欢她呢!真真可笑至极! “那照这么说,去年七公子还捡了我手帕还我,岂不是七公子日后就要娶我啦?” “可能有些人吧,就是没点自知之明。” “……” - 吴惟安和吴二都换了身干净衣服,坐上了纪家马车。 按理来说,纪云汐是未出阁的小姐,这般做于理不合,不利于她女孩子的好名声。 但纪云汐吧,从来不把名声看在眼里。 她的马车相当豪华。 空间敞亮,而且烧了炉火,暖得仿佛三月春光。 吴惟安找了个最舒服的角落半靠着。 吴二坐在他旁边,行为举止很是克制,不太好意思。 绣着精美祥兽的车帘被掀开,纪云汐走了上来。 吴二连忙起身,朝她作揖:“三姑娘,今日之事多谢了。” 纪云汐:“无碍,二公子请坐。” 她看一眼完全没动静的吴惟安,随口一问:“你没事吧?” 吴惟安望着车顶,看着上边的奢华装饰,感受着车中暖意,连声音都懒洋洋的:“你再晚一步,我就沉底了。” 纪云汐解释了一下:“今日我不在府中。” 吴惟安伸长手,在一旁的小桌上挑了挑,特地拿了上回没吃到的柚子梅花蜜膏:“今日这事,完全拜三姑娘所赐,姑娘心里可有数?” 纪云汐点头:“这事确实是我纪家牵连了你,抱歉。” 如果不是她挑中了吴惟安,吴家兄弟俩今日确实不会遭罪。 吴惟安嗤了声,没说话。 但意思很明白。 就是道歉有用的话……? 纪云汐早有准备,从一旁拿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今日委屈你了。” 吴惟安从善如流的接下:“好说,这和三姑娘也没关系,都是那魏家公子的错。” “……” 旁边的吴二听着两人的对话,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开口。 还有些无语。 无语的同时,心里又有些惊讶。 在外头,兄长向来擅于伪装。 这些年来,吴二都习以为常了。 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兄长不一样的状态。 不知怎么说,但吴二就觉得,兄长此刻很是轻松。 比在父亲面前都要轻松很多。 纪云汐喝了口茶,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吴惟安微阖双目,正感受着眼下拥有的一切。 身下柔软如云朵,让人陷进去就不想出来。 四周有淡淡熏香,安神养眠。 而且里头如此暖,暖到已经不太想出去感受外边的寒冬腊月了。 “差不多了。”吴惟安依旧闭着眼,面容平静,“只是在下还有一虑。” 纪云汐看着他,挑眉:“哦?什么?” “烦请姑娘两日后来我府中一趟,到时再说吧。” “嗯。”纪云汐也没继续追问。 依照这人的品性,他说两日后再说,定然是到时有什么安排。 至于什么安排,纪云汐也不急着想知道。 她向来有的是耐心。 很快,车便到了吴府,马车停下。 吴二当即起身,朝纪云汐告辞后,便下了马车。 而吴惟安依旧没有动静。 车下的吴二以为大哥还有事和三姑娘说,便缩着身子等着。 外头实在是冷,他好想先回家。 但是,家里好像也冷啊。 车外,吴二在叹气。 车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纪云汐抬眸,望着几乎已经要睡着的人:“你还不下车吗?” 吴惟安:“……” 第11章 011 最近纪云汐过得很是不错。 七哥出城了,还没回来。 其他哥哥们行踪成谜,经常往外跑,也不在。 虽然府中还有大哥坐镇,但她大哥向来佛系,所以根本没人管纪云汐,没人和她唠叨,府中也不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纪云汐忙时跑跑开泰庄,闲时喝喝茶,赏赏花,和其他小姐们打打马吊。 这日,她起来便已是大中午。 纪云汐用过午膳后,坐在窗边赏花。 屋里很暖,火炉烧得有些旺,还有些闷。 而窗户开着,外头的冷风灌起来,刚好吹散屋内的那一点闷热。 再加上窗外便是小院,院里梅花怒开,淡淡香味随着风席卷而入。 纪云汐抿一口梅花茶,眉目舒展。 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在现代生活,开着空调开窗。 爽。 只是忽而,窗外出现一张脸。 那张脸还很稚嫩,上头带着几颗青春痘,一看就知年纪不大。 昨夜受了惩罚的雪竹,双目愈发无神了。 他将一封信顺着窗户递进来:“三姑娘,公子让我来给您送信。” 晚香一脸警惕地上前,隔着窗户盯着雪竹。 这人凭空出现,她居然毫无感觉。 纪云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示意晚香退下。 晚香是父亲给她挑的好苗子,师承江湖名门,年纪轻轻便身手不凡,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名号。 可如今看来,晚香实力却在这小厮之下。 他家里可是有四个下人啊。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他放在明面的下人。 如今朝堂之上,吴惟安谁都不是。 可在江湖之中,他是何身份,又披着谁的皮? 纪云汐敛目,缓缓起身,站在窗前,接过那封信。 她没急着看,反而随口问道:“昨晚你家公子可有骂你?” 雪竹苦着脸:“还不如骂我。” 纪云汐:“哦?” 雪竹:“昨日是我错了,今日不敢再犯。三姑娘,我先走了。” 雪竹朝她端端正正作了一揖,便离开了。 他还要去继续下饺子。 公子说了,那几家饺子下不完九次,就下他的脑袋。 纪云汐看着人凭空消失,索性倚在窗前,撕开那封信。 信纸简陋,用的也是最差的油墨。 但上边的字,龙飞凤舞,带着惊人的锐意,深深嵌入纸张之中。 纪云汐一字一句慢慢看完,思索了一会后,她将信扔进火炉之中,对着晚香吩咐了几句:“让七爷明日回府,就说我有事找他。” - 晚间纪明喜从吏部回府。 兄妹俩一起用晚膳。 今日午后,纪云汐突然间想吃饺子。 所以晚膳,厨房便备了饺子。 饺子热气蒸腾,皮薄馅大。 纪云汐吹了口气,轻轻咬了口,便听到大哥在问。 “魏家是怎么回事?” 纪云汐抬头:“魏大人是和兄长说了什么吗?” 纪明喜摇头:“是太子问我的。说魏大人找了他,让我们纪家放过他家孩子。” 纪云汐:“哦。” 纪明喜等了一会儿,看着妹妹还在安心吃饺子,无奈道:“所以你是对人家做了什么?” 纪云汐给纪明喜夹了块糖醋排骨:“我没做什么,是魏家公子不慎掉入池塘,我让晚香帮了一把。他反而误以为是我让人推的他。” 纪明喜看她一眼,摇摇头:“说实话。” “哦。”纪云汐抬眼,“那魏帆把我未来夫君丢池塘里了,还说是七哥让他做的。所以我也把他丢进去了,就这样。小事罢了,我没想到他这么大了还和他爹告状。” 听到‘未来夫君’四个字,纪明喜拿着筷子的手就是一顿。 他本想说什么,但看着妹妹的面容,便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儿女自有儿女福。 他不想管了。 就这样吧。 纪明喜继续问魏家的事,明天太子问起,他也好回应:“那你丢他一次就算了,为何又要丢那么多次?” “??”纪云汐眉头轻皱,“我就丢了一次啊。” 纪明喜也很疑惑:“但太子和我说,说魏家小公子被丢了四五次?且不止魏家,其他几家公子也是,轮番被丢入池塘之中。听说好几个公子已经发了高烧,卧病在床。家里实在没办法,魏大人无奈之下,才去找了太子。让太子和我说说,让你高抬贵手。” 纪云汐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确实只丢了一次。” 纪明喜了解自家妹妹。 她现下说的确实是实话,而且妹妹也没这么无聊,不会如此记仇。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明喜也想不通,想不通的事情就放放:“算了,不管他们。对了,你最近来往开泰庄,路上可有注意到什么?” 纪云汐吃着饺子:“什么?” “我听太子说,他发现这两日城中小巷比往日要干净得很多。” 纪云汐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是吧,我没太注意。” 纪明喜倒也没想问出什么,只是日常找了个话题和妹妹闲聊:“城中百姓对此多有夸赞,太子还以为是京兆尹府的手笔。结果太子特意跑了一趟,发现那京兆尹府并不知晓此事。许是好心人干的,太子让京兆尹府那边找找这好心人,找到了打算赏他一笔。” 纪云汐也顺着聊了几句:“这世道,这样的好心人不多了,找到了确实该赏。” 而此刻,好心人正在那魏帆家梁上。 他看着高烧陷入昏迷的饺子,苦着脸皱着眉。 怎么办啊?饺子不经下了。 他才下了五回。 - 第二日。 纪明双赶在晚膳时回了府。 他洗好手,坐到餐桌上时。 纪明喜刚好又在和纪云汐说魏家。 “……说是昨天一天被丢了总共九回,丢到现在还神志不清……” “什么丢了九回?”纪明双问道。 纪明喜便把事情和纪明双也说了一遍。 这事也着实奇怪,朝中上上下下都还以为是他纪家干的,但他们也没证据,也就只能各种含沙射影。 偏偏纪明喜从小被家中弟妹练就了一番好心脏。 人特别佛,乐呵呵的,完全不放在心上。 而且大家也没什么机会和纪明喜说话。 纪明喜在的地方,必有太子。 太子一向是帮纪家的。 谁还敢说啊? 纪明双听了,皱着眉,对纪云汐道:“我没让魏帆这么做。” “我知道。”纪云汐随口提醒,“这些人,七哥还是别交往了。” “说起来。”纪明双叹气,“我也没和他们交往啊。” 他只是出于礼节,宴席之上,和对方随口聊几句罢了。 哪想人家自来熟,拿了鸡毛当令箭。 魏家这事,纪家兄妹都不怎么纠结,说了便过。 纪明双瞥了眼纪云汐,问:“你找我什么事?” 纪云汐给他舀了碗汤:“还得麻烦七哥今晚陪我去个地方。” 纪明双看着面前的汤:“去哪儿?” 纪云汐垂眸:“待会你就知道了。” 纪明喜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出门吗?” 纪云汐嗯了声:“有个生意,我得去看看。但怕不太安全,七哥在我比较放心。” 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纪明双拿起那汤,喝了一口,哼了一声,还挺开心:“你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 纪云汐又给他夹了块鸡翅。 纪云汐是家中三妹。 前头本还有两个姐姐,但都夭折了。 故而她虽排行第三,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 纪家父母生前向来开明,纪家的哥哥们更是随性。 故而纪云汐从小便和其他家千金不同。 她一向抛头露面,还掌握了家中财政大权。 为了生意,有时候半夜还会出去。 纪明喜颔首:“那你们两个小心点,凡事安全为上。” 纪明双道:“兄长放心,有我在。” 家里小弟从小行走江湖,身手很不错。 纪明喜也没太担心。 “对了,明焱来信了。”纪明喜道,“说是过几日便会回。” 纪云汐:“……” 纪明双:“……” 此话宛如晴天霹雳。 纪明双叹了口气:“老六怎么这么快就要回了?” 纪云汐跟着叹气:“六哥不是说还没找到那毒娘子吗?怎么就回来了?” “快吗?”纪明喜奇怪的看着这兄妹俩,“明焱我记得已经离家快三月了。怎么,你们不想明焱吗?好几个月没见他,我有点想他了。” 纪明双&纪云汐:“……” 纪明喜带来的消息后遗症有些严重。 以至于几个时辰后,纪云汐和纪明双坐在马车上,依旧还在讨论这件事。 纪明双认真道:“秦老邀我去渝州,我本还在考虑。现下我觉得渝州极好,风景秀丽,不去可惜了。” 纪云汐伸手抓上兄长衣袖,眸光流转:“七哥,我亲事还没订下,你不能走,你得替我参谋参谋。” 纪明双一点点松开她的手指头,呵呵道:“你定下的事,会听我的?我还是去渝州散散心吧。” 纪云汐:“新年马上就要到了,这是团聚的日子。” 纪明双:“大哥说过,只要大家的心在一起,在哪都一样。” 纪云汐没再说什么。 外头已是亥时,夜深人静,只余冬夜的寒风呼啸。 风吹过,将帷裳吹得像是海上的白帆,仿佛下一瞬便会被吹落。 她透过帷裳看向外边无垠的黑暗。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 纪云汐率先下了马车,纪明双跟着。 只是脚刚落地,他便意识到不对:“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第12章 012 马车所停之处赫然便是位于新昌坊的吴家。 冬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余寒风裹挟。 附近每家门前都挂着灯笼,灯光昏暗,微微照亮着四周的一切。 面前吴家大门紧闭,连灯笼都没有,陷入彻底的黑暗。 一阵冷风再次席卷而过,吹得纪云汐长发飘扬。 她裹紧衣服,捂着暖炉,说话的时候,白色雾气在昏暗的灯光中蒸腾往上。 纪云汐谎话随口而来:“前两天大公子落了水,我心里放心不下。这会刚好经过,所以我想先去看一眼,看过后再去办事也不迟。” 纪明双觑着纪云汐的脸。 她一张美艳的脸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很,语气也和往常无二。 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担心。 但她嘴里偏偏又说很担心。 就有一种诡异的矛盾。 纪明双:“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真的喜欢那吴惟安?喜欢那杨卫添?” 纪云汐颔首:“最近确实挺喜欢吴大公子。” 至于那杨卫添,从他退婚那一刻起,他是谁,便与她再没有一丁点关系。 大门锁着,两人在外进不去。 敲了会儿门,也没人来开。 纪明双双手环胸倚在一边,老神在在:“你看我做什么?” “七哥。”纪云汐无奈,“帮帮忙。” “不。”纪明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而来的叶子,“你来看情夫,还指望你哥帮忙撬门?” 纪云汐没再说话,就用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明双。 纪明双作势不理。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投降了:“行了行了,我撬行了吧?” 纪云汐笑,眉眼上扬:“谢七哥。” 纪明双走过去,手微微一抬一推,厚重的大门嘎吱一声便被打开。 原本被门和夜色隔绝的一些细小动静,瞬间传来。 是刀剑相碰撞的声音。 一脸漫不经心的纪明双面色一凝,和纪云汐对视了一眼。 没再犹豫,两人一起往声音来的方向而去。 一到偏院,便发现院中七八名黑衣人拿着剑围在吴惟安房门前。 而门口,晚香就站那守着,一张脸冷若冰霜,半分不退。 后边,吴惟安脸色苍白的缩在那,整个人瑟瑟发抖。 看到院中突然间出现的两人,黑衣人们对视一眼,加快了攻势。 晚香接招拆招,但已经有些吃力。 纪明双下意识先把妹妹挡在身后,问道:“晚香怎么会在这?” 纪云汐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微苍白:“我怕那些世家子弟还会来为难,便让晚香来保护他。没想到,七哥,这些人想干什么?” 纪明双没第一时间上前,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人的招式:“是杀手。纪三,你小心点躲着。” “我知道,七哥你放心。”纪云汐退后几步,找了处灌木丛遮住自己。 纪明双见状,将腰间的软剑抽出,如霜的银色在夜色中一闪,他便出现在黑衣人身后,和晚香里应外合。 纪明双从小便游历江湖,一人单打独斗,且一路上遇见不少机缘,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而晚香也不差,平日纪明双更是会和晚香切磋切磋,提点晚香。 一时之间,两人占了上风,逼得黑衣人节节败退。 黑衣人们下手更是狠辣,招招都要置人于死地。 纪明双见状,不再顾及太多,剑中带了杀气。 刀剑无眼,没过多久院中便倒了好几具尸体。 两名黑衣人看情况不妙,身形一闪,便逃走了。 纪明双让晚香留下,便立刻追了上去。 他实在想不出小小一个吴家,怎么会惹来这么多杀手。 除非,他们对吴家动手,和他纪家有关。 那他纪明双,就不能不管了! 纪明双一走,纪云汐便走了出来。 晚香当即上前来确认她的安全:“小姐。” 纪云汐摇摇头:“我没事。” 她看着七哥离去的方向,虽然知道问题不大,但到底还是担心,“你跟去看看。” “可——”晚香犹豫了一刻,对上纪云汐的眼神,便立马抱拳,跟着走了。 她是小姐的丫鬟,小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纪明双和晚香一走,偏院便只留下了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隔着房门对望的两人。 在暗中已经忍受了很久的雪竹拎着扫把第一时间跳出来,就想把偏院中的脏东西扫掉。 吴惟安看他一眼:“下去。” 雪竹哦了一声,委委屈屈的抱着扫把退下了。 吴惟安穿着寝衣,外头裹着被子,看起来是睡着之后被动静惊醒的样。 当然,只是看起来。 他长得很高,裹着被子,被子一角垂在他小腿之处,也没落地。 吴惟安缓步从房内走出,朝纪云汐浅浅作了一揖:“三姑娘果然准时。” 纪云汐朝他微仰下巴:“客气。” 吴惟安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她见这一地死人,也没有一丁点害怕。 他半蹲而下,一具一具尸体的翻找,边翻边问:“有人想我死,三姑娘可知为何?” 纪云汐跟着过去,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翻,道:“有人不想让我嫁。” “哦,为何?” 纪云汐很急着嫁人,这一点她没有丝毫掩饰。 按照她的性子,这么急,定然背后有着什么事情,是吴惟安不知道的。 纪云汐安静了片刻,也没瞒他:“十日后,腊月初三,届时太史局会观星像,红鸾星动,宜开枝散叶。” 宜开枝散叶,所以选秀照常进行。 吴惟安倒是有些诧异,品了一瞬后笑了,赞赏道:“这盘棋,不错。” 确实,用了三年设下的棋。 如果不是她穿书,有金手指,怕也是会着了道。 吴惟安又问:“三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看纪家其他人的所作所为,貌似只有她一人知道。 纪云汐看他把尸体翻了过来,脚步挪了下,避了避,不答反问:“公子又如何得知今夜有人刺杀?” 吴惟安轻笑了声,不再开口。 两人都有秘密,也都有默契。 纪云汐望着这一院的尸体,问他:“所以你意下如何?” 吴惟安上上下下去掏尸体的衣袋。 只是非常可惜,这些杀手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他还是每一个衣袋都认真掏了,边掏边抽空回:“我只应下亲事,最终能不能成婚,做不得数。” 纪云汐眉眼都不带动一下,就回了一个字:“行。” 吴惟安又道:“我暂不参与朝堂之事,我要先准备来年春闱。” 这样最好不过,纪云汐颔首:“挺好。” 吴惟安叹气,丝毫不知见好就收:“吴家缺钱。” 纪云汐:“放心。”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有着奇异的抚慰人心的作用。 吴惟安觉得那颗整日为钱担惊受怕的心瞬间便安定了:“好,我让家父上门提亲。” 这是纪云汐等了好几日的成果。 但真的到手时,她的内心也不起波澜。 纪云汐朝他轻轻福身,无悲无喜:“多谢安郎。” 吴惟安从黑衣人衣袋里掏出一张纸,笑容真挚,深情款款:“云娘客气。” 他借着月色,将那张纸一点点抚平。 上边赫然是他的画像,以及在右下角写了几个小字—— ‘吴家,吴惟安’ 吴惟安看了几眼,站了起来,递给纪云汐:“你看看,这字迹你可熟悉?” 纪云汐接过,只看了一眼,唇便抿了抿。 吴惟安重新将那些尸体弄回原样,看着她的神色:“是谁的?” 纪云汐垂下眉眼:“我七哥。” 其实从纨绔子弟借着她七哥名义,对吴惟安做些小动作时,她便知道有人不安好心。 而看到这张字迹和画迹都异常熟悉的纸时,她就彻底明白了。 前边所有小打小闹,都为了今晚。 背后的人买了杀手,杀了吴惟安,且在凶手身上留下这样一张纸,把矛头指向了纪明双。 纪明双为了不让妹妹嫁人,请人杀了吴惟安,理由合情合理,证据确凿。 如果吴惟安今晚真的死了。 那么,纪云汐怕是躲不过入宫的宿命,而纪明双也会锒铛入狱。 以纪家人对亲人的态度,纪家一定会想尽办法捞人。 而藏在背后的人,说不定还能以纪明双为饵,再咬几个纪家人下来。 环环相扣,算透了人心。 纪云汐扯了扯唇角,眼中带着点讽意,没说话。 吴惟安问:“你能否猜到是谁?” 纪云汐将那张纸一点点撕碎:“我心中确实有人选。” 吴惟安嗯了声:“说。” 纪云汐倒也不客气:“杨卫添。” 吴惟安忽而转头看她。 不说话,就只看着。 纪云汐抬眸望着他,无声询问:“?” 吴惟安笑了:“原来你是这么挑的夫婿。” “不行?”纪云汐挑眉。 “当然行。”吴惟安望着头顶那轮月,“但我比他更好。” 纪云汐不置可否。 她将撕碎的纸揉成一团,想找个地方烧了。但念头刚起,便想起吴家的条件,怕是烧不起炭火,当下估计没地方烧。 可待会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定会过来,不在当下彻底解决这纸条,纪云汐不安心。 吴惟安看她为难,伸手:“给我吧。” 眼前的那手极为好看,修长匀称。 纪云汐盯着多看了几眼,把纸团放了上去。 吴惟安随手捏了捏,往半空中一抛。 鬼影一闪,那纸团便被雪竹截走了。 吴惟安转头问她,决定送她一个见面礼:“你那可有杨卫添写的字,或作的画?” 纪云汐挑眉:“你能模仿?” “学过。”吴惟安言简意赅,顿了顿,道,“不过若你现下身上没有,那就来不及……” “哦,我有。”纪云汐眉眼微眯,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张纸。 这是之前杨卫添给她回的信,她便顺手留着了,想着日后兴许能用上。 吴惟安接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耽误,脚步轻点回了房。 很快,他便拿了张纸出来,上头的画和字,都和先前那张一模一样。 不过字迹和画迹皆已变了。 吴惟安刚把纸张塞回去,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便到了。 第13章 013 逃走的两个黑衣人,只追到了一人。 追到后,那黑衣人见自己逃不过去,索性咬du自尽。 纪明双和晚香记挂着还留在吴家后院的纪云汐,匆匆返回。 刚回去,恰巧与赶来的刑部和大理寺人马相遇。 纪明双好看的眉眼微折。 吴家院子如此偏僻,再加上此刻时辰已晚。 按理官方人马不可能这么快到才是。 且带头的还是大理寺寺正。 这个职位的官员,很少会亲自来到现场,除非是很重大的案件。 大理寺寺正看到纪明双时,一向精明的脸上不由出现几分惊愕。 不应该啊? 但到底是只在官场混了多年的老狐狸,他立马调整神色,上去作揖:“纪七公子怎么会在此地?” 纪明双回了句:“陪我三妹。” 他快步走到纪云汐那。 纪云汐正和吴惟安待在一起。 吴惟安害怕的躲在她身后,小小声:“三姑娘,这些人,是、是想杀我吗?” 纪云汐穿着描金的印花绢褶裙,亭亭玉立站在那里, 她体态一向很好,宛如院中傲立的梅花,月光洒下,将她那张明艳的脸衬出一分冷艳。 她顺着未婚夫婿的话往下:“好像是。” 吴惟安下意识往她凑近了些:“怎么会这样,我从没得罪过人,我,我有些怕……” 纪云汐:“莫怕,刑部和大理寺人到了,他们会护着你。” 在思考今晚这一切的纪明双:“……” 他黑着脸,直接挤过去,把吴惟安从妹妹身边挤开:“你没事吧?” 纪云汐摇头:“没事,人追到了吗?” 纪明双:“没,死了一个,逃了一个。” 到这,大理寺寺正才发现,不止纪家七公子在,连纪家三小姐也在。 大理寺寺正一边吩咐下属按律探查此地,一边过去问好。 这就是世家权贵的妙处,哪怕他们毫无官职,但平常官员见到他们,也得奉承着。 大理寺寺正作了一揖:“这么晚了,三姑娘怎么也在?” 纪云汐回以一礼:“今夜总觉得心神不宁,便过来看望未婚夫婿,还好我来了。” 旁边吴惟安忙抬头回道:“幸好三姑娘及时赶到,否则……” 纪明双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敢往下说,低头闭嘴。 他未婚妻很不错,唯独她家哥哥们看着好像不太好相处。 大理寺寺正呵呵笑,笑容里隐藏着几分不安:“说来也巧,今夜前边刚好出了事,我带了人马过去,结果路经此地发现不对劲,便进来看看。” “那便要麻烦大人了。”纪明双抱剑,“此事有关我纪家,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寺正已经觉得不对劲。 他今晚的目标可是要去纪家抓纪明双的,结果人家就在这。 “那是自然。”大理寺寺正喊道,“把这些尸体抬回去,好好查!” 下边的人回道:“是!” 纪云汐抬眸,刚想阻止。 纪明双先她一步:“就在这查。” 大理寺寺正:“可……” “怎么?”纪明双扬眉,“不能查?” 大理寺寺正流了一身汗:“到底天冷,怕冻了兄弟们……” “我三妹也在。”纪明双丝毫不让,“你这些下属还比不上一个弱女子?” 纪明双不退让且非常强硬,颇有种你们不翻,我自己上手翻的架势。 大理寺寺正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下属搜出那张图纸。 - 杨卫添被抓走的时候,人是懵的。 今夜的局是他所布,他自认为万无一失。 故而他也没等好消息,按照平日时辰安寝。 所以从被窝里被扯出来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事,按照他布的局,应该发生在纪家七少身上才对。 他早就看那纪明双不顺眼了,自从他和纪云汐订婚后,对方一副看不起他,觉得他配不上纪家的样子。 但杨卫添向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也是为何纪云汐一开始会看上他的一点。 他快速平静下来,安抚人心惶惶的父母家人后,跟着捕快们走了。 杨卫添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他以及他背后的五皇子,都能摆平。 如他所料,事情很快便传到了五皇子那。 “废物。”纯黑古朴的屏风之后,男人声音阴冷。 地上跪着的人瑟缩了一下:“大理寺那边来信,请殿下指明如今该如何行事?” 旁边还站着一老者,闻言向屏风之后屈膝跪下:“殿下,纪明焱要回京了。依这纪六的手段,杨公子不一定能守口如瓶。” - 一夜之间,朝中暗潮涌动。 第二日清晨,大好阳光划破薄雾,稍稍驱散一丝冰寒。 昨夜发生的消息没捂多久,便已传得满城风雨。 因为这事情中的几个主角,都是上京城老百姓们往日最为关心的。 穿着臃肿棉服的妇人们坐在阳光之下,聚在一起织衣。 说话时,雾气从口中弥漫而出,在阳光之下泛着光泽。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那杨二昨夜派人想杀那吴大!人已经被抓走了!” “啊?那吴大死了?” “没没没,刚好那纪三姑娘带着明双公子过去探望,明双公子武功盖世,有他在,贼人能得逞?” “对,昨夜有人在新昌坊当差,亲眼看见刑部和大理寺一帮人进去,然后抬了好几具尸体出来!” “我就住在新昌坊!幸好昨夜我们早早就睡了,没出门。如果出去遇见那些贼人,遭殃了怎么办?” “是这个理,那杨二看着彬彬有礼,怎想心肠这般歹毒?” “不对,杨二为何要对吴大不利?退亲不是他自己退的吗?” “后悔了呗。那可是纪家,多少公子都想娶那三姑娘啊?” “是,如果纪家能看上我那小儿,小儿入赘也行的。” “哈哈哈这是梦还没醒呢,婶儿你清醒清醒。” “但我总觉得不对,这也巧了点。你说这人派出去,结果纪家兄妹俩刚好在?你说不会是纪家气不过杨家先退婚,设局害那杨二吧?” “不可能!明双公子也在,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明双公子向来仗义,这些年来他做了多少好事,帮着朝廷剿匪,说都说不过来。” 纪明双在全上京城的眼里,便是仙子的象征,不可能有错。 当然,主要是他那张脸实在太过优越,女子向来信他。 再加上他多年来的行侠仗义,风评非常不错。 故而这种纪家陷害杨家的说法,很快就被人斥驳。 且很快他们就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那便是午后,吴家亲自请了媒婆,去了纪家求亲。 只是家中确实贫寒,聘礼可见的寒酸,但面子上却做得十分到位。 吴齐亲自过来,还带上了夫人。 吴惟安和吴二也在。 吴齐不卑不亢,语气真诚:“侯爷,按理这亲事,我吴家不敢,实在是差距过大,唯恐委屈了三姑娘。但昨日三姑娘出手救了惟安,惟安与我说,他想娶三姑娘。我想了再想,三姑娘既喜欢惟安,惟安也想娶。那我斗胆来求一门亲事,若侯爷不同意,吴家也不会纠缠。若侯爷同意,我吴家上上下下定然不会让三姑娘受委屈!” 这一番言论,情真意切。 而且做人就讲究一个气度,这吴家官位小,且出自偏僻之地,但气度不错,面相也好。 身后跟着的夫人很少说话,但看着也是个好相与的。 那位少年郎也不错,眼神清澈,举止恭敬。 纪明喜觉得这门亲事没七弟说的那么糟。 只是,唯独,云娘想嫁的大公子有些糟。 他站在弟弟旁边,微躲着,也不敢抬头。 和个女孩子似的…… 纪明喜心情复杂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想拒绝,但云娘那里怕是不允。 而且,按照云娘的性格,他拒绝了,也无用啊。 纪明喜又喝了口茶,叹口气:“这事不看我,得看我家三妹……” 话音刚落,闻讯而来的纪云汐便稳稳接上:“我同意了。” 纪明喜:“……” 一直低着头的吴惟安立马抬头,眼睛微亮:“云娘,我、我日后定会好好待你!” 纪云汐回他:“多谢安郎。” 吴惟安扯着弟弟的袖子:“我昨晚想了一夜,我、我会参加明年春闱,争取考个功名,给你争气。” 纪云汐颔首:“好,我信你。” 旁边知道自家兄长本性的吴二嘴角抽了抽,他下意识看了眼爹娘。 那两位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神情半点没变。 然后他看向纪家长兄。 只见慈眉善目的纪明喜赶紧又灌了口茶:“那,那便这样吧……” 吴齐作揖:“是侯爷抬爱了,吴某感激不尽。” 虽然答应了,但纪明喜还是有自己的权衡的:“不过大婚暂时不急,刚刚惟——” 他顿了一下,“惟安说要参加春闱,那依我的意思,大婚干脆在这之后,如何?” 这样的话,后头真不行,也还可以反悔啊。 纪明喜叹气。 吴齐自然没意见:“都听侯爷的。” 两家人又说了几句,协商好后头的纳采礼一干事务,吴齐便带着家人们走了。 吴惟安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看着纪云汐。 纪云汐四平八稳地回望他的视线,直到他们一家上了简陋的马车。 马车载了一车人,有些不堪重负,缓缓离去。 纪明喜站在侯府门口看着,唤道:“云娘啊。” 纪云汐以眼神致意:“?” 纪明喜斟酌道:“你喜欢这大公子什么?” 刚才全程吴惟安都在演,致力于恶心众人。 纪云汐当然知道兄长的顾虑,她这会就算说真话,说喜欢他演技好能搞权下手够脏,兄长应该也不会信。 于是她想了想,吐出两个字:“听话?” 纪明喜:“……” 看着确实挺听话的,跟其他府里唯丈夫马首是瞻的夫人们似的。 “好吧。”他叹口气,又想喝茶了。 第14章 014 四日后。 依旧是吴惟安那间寒酸的卧房。 多日不见的秦老再次上门,乐呵呵地烤着火炉。 吴惟安不再披着被子,也不再使劲往身上套衣服。 他坐在桌前凝神片刻,又在纸条上落下几字,细心卷好放进小竹筒。 秦老:“每次看你写竹囊,我就替大家忧心。” 吴惟安笑了下:“秦老,你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 “江湖怕是又要乱咯。”秦老医者仁心,“新年就快到了,你就不能让大家过个好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吴惟安拿着竹囊起身,开门出去扔给勤勤恳恳扫地的雪竹。 秦老看着又是一叹:“你这地都要被扫破了,这小子还这么傻。” “秦老可还有事?”吴惟安嫌烦,开始赶人。 他并不是个清闲人,眼下虽在吴府,但殚精竭力的事情依旧不少。 可以说,下属递上来的信件,并不比每天批阅奏折的皇帝少。 秦老乐呵道:“你这屋里挺暖,我再坐一会儿去去寒。” 吴惟安不置可否。 “这纪家就是人好。”秦老开始夸,“那明双小弟很不错,你这妻子也很不错,你们婚事刚定,就给你送银炭。” “迟早要还的。”吴惟安说是这么说,但双手很诚实地捂上了纪云汐给的小暖炉。 果然是有钱日子舒服。 屋里暖了心也暖。 秦老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身姿不错,但容貌不是上乘,心也黑得很,不是好人。这般纪三姑娘居然看上了你,你这真是祖上保佑啊。” 这老头子就是话多。 吴惟安懒得理,继续看信。 “对了,我来有正事。”秦老说了半天,终于把话题拐了回来,“渝州那家的小公子药材我基本都买齐了,但还差最重要的一味药。” 吴惟安头疼,很是警惕:“又要钱?” 虽然他现在背后有人,不缺钱。 但他也不愿天天找人家要钱,毕竟身为男人,他要脸的。 秦老呵呵笑:“这味药材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开泰庄你知道吧?” “嗯。”这是纪家的产业,腊月月初会有一场大的拍卖,他那未婚妻子估计最近就在忙这事,“你那药是丹芝?”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他面上已十分肯定。 这丹芝长于北方的丹塔格峰。 丹塔格峰在当地向来有神山之称,雪终年不化,而且天气变化多端,上山极为危险。 基本上十个进九个死。 但山中药材不少,还是会有很多人前仆后继。 这丹芝便长于丹塔格峰。 毒药中添加,毒便更毒。 治病救人的药中添加,药效提至千倍万倍。 故而最近上京城多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为此药而来。 更有上京城的世家权贵,甚至皇家子弟在一旁虎视眈眈。 最后拍出的价,怕不是个小数目啊。 秦老点头:“纪三姑娘是你未婚妻子,你……” 吴惟安打断他:“她不会同意。” 秦老:“一整个自然不会同意,但我只需要一小角便好。拿一点点下来,拍卖时众人也发现不了,而且对那丹芝也毫无影响。” 吴惟安敛目,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哦。” 算了,脸不重要。 - 婚事告一段落后,纪云汐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拍卖隔段时间便有。 但年底的这次,是一年中最为隆重的,也是奇珍异宝最多的。 纪云汐大半心思都花在了这上头。 这日,她正在开泰庄大厅布置。 一旁宝福走了过来:“小姐,吴家大公子在外头,说要找小姐。” 忙碌中的纪云汐头都不抬:“让他进来。” 很快,吴惟安便低着头,小步进来,一副不太敢见生人的模样。 但当他一看见纪云汐,眼睛一亮,便快步走了过去,黏在她身边:“云娘,我、我好想你。” “……” “???” “!!!” 旁边正忙的掌柜伙计们手一停,脚一顿。 甚至有路过的伙计太过惊讶,不小心被一旁的椅子绊倒了。 伙计红着脸拍拍屁股站起来,见纪云汐一帮人都朝自己看来,忙道:“三姑娘,小的莽撞,请姑娘责罚。” “没事,小心点。”纪云汐收回视线,并没有被吴惟安恶心到,一脸平静地问他,“安郎有事吗?” “没,我就想来看看你。”吴惟安又黏得近了些。 纪云汐正站在雕着盘常纹饰的木柜旁,木柜上刚好放着几个精巧的箱子。 其中一个被打开一角,露出堪称完美的丹芝。 丹芝闻之无味,伞面极圆,整体白如雪玉,但最边缘的那一圈,泛着冰蓝色。 纪家各地都雇有不少人收集各种奇珍异宝,不惜一切代价。 这丹芝便是雇的人采到的。 而且运气好,采了两个。 一个通过长兄献给了皇帝,一个用来拍卖。 这是纪家的惯常做法,极好的奇珍异宝,一定会从中匀出一部分进献给皇家。 这便是纪家富得如油依旧安稳存在,并且朝中上下不敢得罪的原因之一。 “这是什么?”吴惟安一脸好奇地探望。 纪云汐看他一眼,直接把盖子盖上:“丹芝。” 吴惟安面上一脸惊奇的哦了一声,更靠近了纪云汐一些。 他用只容二人听见的音问:“换个地方说话?” 纪云汐便带着吴惟安去了一旁的厢房。 开泰庄用来拍卖的地方极为豪华,用的都是最好的。 更何况是用来接待贵客的厢房。 摆着的装饰品是外头难见的古玩,沏好的茶是上好的湄潭翠芽,摆着的瓜果是反季节水果,糕点更是样样精致。 纪云汐当头迈进,吴惟安顿了顿,才关上门跟了进去。 纪云汐在主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开门见山:“什么事?” 她忙着,没空和他周旋。 吴惟安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主人,姿态闲适的坐在她旁边,毫不见外的给自己沏茶吃瓜:“你那丹芝……” 听到四个字,纪云汐就猜到了他的来意,直接否决:“不能。” 吴惟安用手撑着下巴看她:“一点即可。” “一点也不行。”纪云汐很坚决。 吴惟安:“为何?” 丹芝基本只长于冰川之间,并不好采摘。 就算采到了,可能也会缺个角。 纪云汐抿了口茶:“开泰庄已经放言,此次丹芝堪称完美,基本没有损伤。” 吴惟安:“只需一点,并不影响,旁人也看不出来。” 纪云汐颔首:“确实如此,但依旧不能。” 这种珍贵的药材,有就已经很好了。 就算拍到手发现有一点点损伤,也没有人会计较。 但是,纪云汐有她做生意的原则:“做生意,要守规矩。不动当品,是拍卖行的规矩。” 其他小拍卖行也许不守,经常会有这种没多大关系的缺斤短两。 但纪云汐不会。 做生意手段很多,也挺脏,但诚信,是地基。 吴惟安明白了:“云娘是通透人,在下佩服。” 事情谈完了,纪云汐起身:“没事的话,我就先忙了。” 吴惟安放下糕点,轻轻拍去指尖沾上的碎屑,双眸极冷,但语气却十分轻柔:“若当品已不在开泰庄手上呢?” 纪云汐听懂了他的意思,回道:“当品只要出了我开泰庄,便与我无关。” 吴惟安勾唇一笑:“多谢云娘。” “安郎客气。”纪云汐已经走到门口,她站在那,示意他可以走了。 吴惟安仰头,朝她露出一张乖巧听话的小白脸:“那云娘你忙,我在这陪你。你不要太辛苦了,我会心疼。” 纪云汐:“???” …… 纪云汐出了房间,迈步下楼。 下楼梯的间隙,她对一旁的宝福道:“大公子说房里有点热,他喜凉,你去把厢房的火炉撤了。” 宝福道:“好,我马上就去!” 再走了几步,纪云汐抬眼便看见远处的角落里,一个青衣小厮正拿着扫把哼哧哼哧扫地擦桌,干得热火朝天。 “等等。”纪云汐喊住宝福,“大公子不喜甜,你把厢房的糕点也撤了,给大公子带过来的小厮吧。” 第15章 015 杨卫添的事情依旧没下文。 纪家和太子交情很深,事发之后,太子便亲自问过此事。 刑部和大理寺都说还在调查,杨卫添也不曾松口,一直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纪家在府中的两位兄长,明显都能从此事中嗅出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但纪明喜向来比较看得开,他就让人盯着,平常该干嘛干嘛,日子依旧过得轻松惬意。 倒是纪明双很上心。 他每日都必定亲自跑一趟大理寺和刑部,甚至会旁观审讯。 但杨卫添倒也是个硬气的,无论如何都咬紧了牙关。 这一日,又无功而返的纪明双大步流星回了纪府。 刚踏进书房,便见家中兄妹各自斜靠在榻上。 纪明喜正一边翻《易经》,一边喝茶,眉间思索,在想来年春闱的试题。 纪云汐则是翻着账本,喝着茶,那一张艳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能看出来她心情不错。 这次茶叶换了岳山云雾,茶香袅袅,将屋里氤氲出一片岁月静好。 纪明双在门口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他看一眼长兄,再看一眼妹妹,然后又看一眼长兄。 但任凭他怎么看,这两位头都没抬,各自沉浸。 纪明双深吸了口气,重重咳了一声。 纪明喜回过神:“明双回来了啊,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吗?” 纪明双摇头:“无。” 纪明喜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想法,反而招呼道:“辛苦了,来,明双,一起喝茶。” 纪明双用力搓了搓额角:“兄长,今天是事发第十日了。再拖下去,我怕情况有变。” “可现下我们有能做的吗?”纪明喜反问,神情慈祥,语气不疾不徐。 纪明双跟着平静下来,他仔细想了想:“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是,既然如此,我们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待。”纪明喜缓缓道,“所以,喝口茶吧。” 纪明双应了一声,走过去,直接将纪云汐的账本抽走了。 纪云汐双手保持着拿账本的姿势,无奈:“七哥。” 纪明双将账本往旁边一丢,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 自从那日,纪云汐和纪明喜趁着他去大理寺,答应吴家的亲事以来,他对她就再也没好脸色。 纪云汐索性收了手,想了想,问大哥:“六哥到底何时回?” “说是就这几日。”纪明喜放下《易经》,“等明焱回来,杨家这事,估计就能有个交代。” 纪明双翘着二郎腿:“老六的手段,没人能扛过。再硬气的人,都得开口。” 说是这么说。 但想起纪明焱要回的事,纪明双和纪云汐兄妹俩,还是默契地叹了口气。 “对了。”纪明双斜睨着看过去,“你那拍卖会不是明日?” 意思就是问她今日怎么有空在府里,不去开泰庄忙活。 “差不多都安排好了,我晚些过去看看便行。”纪云汐垂眸,拿起杯盏,轻轻吹了口气。 她其实只是在家等消息。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 一直跟着纪明喜的小厮忽而快步进了书房,在纪明喜耳侧低语了几句。 向来稳得住的纪明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脸不可置信:“什么?” 闻言,翘着腿的纪明双忙坐直:“兄长,发生了何事?” 纪云汐也意思着抬眼看过去。 这个消息,她一个月前已得知。 那便是,来年选秀照旧。 一时之间,书房陷入了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纪明双拍桌而起:“这一切都是个局!兄长,有人想害纪三,想让她入宫为妃。” 否则这一切为何如此巧? 一个月前,杨卫添来退婚。而就在十日前,杨卫添还设局想吴家老大死。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为了要让他三妹以适龄未婚女子的名义,入选秀名单。 可如今圣上的年纪,比他们父亲还要年长几岁! 且说了,就他们家纪三那性子,真入了宫,得过得多憋屈? “不。”纪明喜缓缓摇头,因为在思索,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是要害我们纪家,害太子啊。” 纪明喜站了起来:“我得去趟太子府邸。” 说完后便匆匆走了。 纪云汐安静地坐着喝茶,没说话。 纪明双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她的异常。 他一脸孤疑:“纪三,你好像有些不对。” 纪云汐挑眉,轻轻将杯盏放回:“哪里不对?” “你看起来十分镇定。”纪明双眯着双眼,有个想法在脑海里一跳而过,“你不会早就知道此事吧?!” 纪云汐:“?” “所以你才如此急着嫁人?”纪明双越想越觉得一切都能说通。 她纪三行事确实一向没有章法,但也不会如此急迫才是。 纪云汐心态很稳,反问道:“兄长都不知的事,我如何提前得知?” 纪明双想想也对:“但……” 纪云汐一脸平静地打断他,把这几日从吴惟安那学的话说了:“我急是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安郎。喜欢的东西,自然要努力去争取呀。” 纪明双起了身鸡皮疙瘩:“……别恶心我。” - 选秀之事一出,朝中各方势力各有动作。 想让自家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有,想借此安插在后宫中眼线的有。 诸如此类,纪云汐似乎都听到了棋子挪来挪去的声音。 不过到底,此事已经和她关系不大。 第二日,腊月初四,巳时。 已晴了好几日的上京城,今早又开始飘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轻洒而下,宛如仙女散花。 奇装异服的武林人士,坐在豪华马车中不见其面的权贵,一席布衣看起来清贫的书生,以及附近睁大眼睛探头探脑的百姓,将开泰庄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那马车好像是大将军府里的?” “哇,少林寺好像也来了人!” “那莫不是剑客竹迎公子?” “……” 百姓们一声接着一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切。 “今年开泰庄来的人,比去年多了不少啊!” “今年听说好像有不少好东西。” “这纪家着实厉害,上哪找那么多天材地宝。” “纪三姑娘可真是个奇女子!” “你们真信这开泰庄越做越好是三姑娘的手笔?厉害的可都是她那几个兄长罢了。” “就是,听说这三姑娘还真和吴家结亲了,你们说说,这吴家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在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看不见,只能天马行空的猜测。 但入内的宾客们,倒是大饱眼福。 只见一席红装的纪云汐旁,跟着一位很高的公子。 那公子穿了件平平常常的白色棉衣。 棉衣应是被洗了很多次,能看见有些脱线了。 他一直低着头,不太敢看众人。 但偶尔抬起脸,便发觉确实如传言中所闻,这公子就是个寻常长相,五官并不惊艳,寡淡如白开水。 但他身量高,若气质好,也是个好儿郎。 可偏偏他气质不行,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纪云汐走到哪里,他便如影随形的跟到哪里。 这几日吴惟安每日都来开泰庄,纪云汐已经习惯了。 当然他肯定不是白来,是冲着那丹芝。 不过纪云汐也无所谓。 那日吴惟安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是打算等其他冤大头拍下离开后再动手抢。 这和她就没关系了。 纪云汐停下脚步,后边跟上的吴惟安似乎是没刹住车,踩了一脚她的裙摆。 纪云汐回头,微仰下巴看他,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第六回了。” 吴惟安装无辜:“什么第六回?” “你,踩我裙子,第六回了。” 吴惟安脸上涌上歉意,他手忙脚乱的:“对不住,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跟着你,然后你走得快,我怕我跟丢了,也就快了点……对不住,云娘,你脱下来我带回家帮你洗……” 纪云汐烦了:“安静,然后滚。” 吴惟安委屈:“可是我想跟着你,想帮你啊……” 纪云汐懒得和他演戏:“我断了你家银炭?” 吴惟安立马识趣:“那云娘,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纪云汐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走远,打算继续安排手里的事。 哪想拿着扫把的雪竹不经意扫到了她身边,他用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小声飞快道:“公子故意踩的,糕点你给我了。” 说完后,他就立马溜了。 第16章 016 听了雪竹的话,纪云汐心里也没太大波动。 因为她清楚,吴惟安故意踩她裙子,也不是雪竹说的,真的是因为糕点这种小事记仇报复。 他只是当下演戏演得有些无聊罢了。 就像纪云汐上辈子养的猫,总是喜欢手贱去推桌上的小玩意。 这种小事,纪云汐一般随便它们折腾。 往往它们玩累了也就停了。 但如果她有正事要忙,为了图个清净,就会赶走它们。 吴惟安亦然。 其实,养猫和养男人,本质也差不了多少。 很快,拍卖会正式开始。 纪云汐并不用出面,她坐在独属于她的厢房之中,一边喝茶一边旁观。 一切都已事先准备妥当,拍卖现场有条不紊的进行。 来参加拍卖的各路人马,事先便对开泰庄的拍卖流程很熟悉,也知道这种场合不太可能出现捡漏的情况,一开始拍价就接近各自的心理预期,所以大大缩短拍卖时间,基本第一轮拍下来就能知道这样东西,自己能不能拍到手。故而很少有拍品需要第三轮叫价的。 中途,不知哪儿去的吴惟安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来。 他在纪云汐旁边坐下,看了一会儿:“我忽而更理解你那日说的了。” 纪云汐放下空了的杯盏,抬眸:“什么?” 吴惟安一手轻抬衣袖,一手取了茶壶,给她续上茶水:“你说做生意要守规矩。” “嗯。所以?” “所以你的客人们,也很守你的规矩。”吴惟安给自己也倒了杯,单手执盏,轻轻吹了口气,“我是第一回见到,八成以上拍品第二轮叫价后就能决出最终得主的。” 纪云汐懂了,双眸微扬:“多谢。” 他在夸她生意做得好,而且夸的还挺真诚,她心领。 闻言,吴惟安看向她。 他越看越觉得有趣,笑出了声:“你倒是不谦虚。” 纪云汐脸不红心不跳,面对他的目光,礼尚往来:“你也不差。” 吴惟安唔了声:“这倒也是。” 纪云汐摇了摇头。 刚巧接下来拍的便是丹芝。 两人不再闲聊,安安静静地看着。 站在台上的是开泰庄的副掌柜,三十的年纪,为人沉默寡言,但做事十分靠谱。 他说的不多,基本上每样物件也就提个一嘴,而这回,他连那一嘴都不提了,直接说了此次是丹芝后,便让大家各自出价。 开泰庄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今日为了这丹芝,不少人直接抬着几箱子黄金白银过来。 且大家维持前边的规矩,一出口便很是真诚,给出了很诚心的价格。 “黄金八千两!” “黄金九千两!” “黄金一万两!” “黄金一万两,再加上好夜明珠20颗!” “黄金一万两,再加无意剑法秘籍一本!” “……” “嘶。”吴惟安抽了口凉气,自言自语道,“我先前怎么没想着,去采这丹芝?” 纪云汐看他一眼,揭穿他:“你比谁都惜命。” 像对方这种心里有大抱负的人,银钱并不是他的目的,可以说反而是他为了达到目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心机如此深的人,向来懂得计算得失,为了银钱,万万是不值得他去神山中拿性命冒险的。 吴惟安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云娘以为我会自己去采那丹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怕冷,我万万是不可能自己去的。但我觉得雪竹或许可以一试。” 纪云汐:“……” 开泰庄外,借着扫地探查隐在暗处的人有多少的雪竹,莫名后背一冷。 他手上扫把一停。 惨了,肯定是他家公子又对他动了什么歪心思。 每回只要公子动心思,他便会后背发凉。 不会是他向夫人告状,被公子知道了吧?? 雪竹心里很是不安,只能更加认真的扫地。 顺便数数待会会有多少个人头需要他扫的。 - 开泰庄里,叫价已接近尾声。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丹芝应该会落在一万两黄金加无意剑法的手上。 可哪想,就在众人都觉得大局已定时,忽而有个声音开口:“百蛰及解药一份,血魇及解药一份,七夜及解药一份,八虫八花膏及解药一份。” 此言一出,开泰庄一片哗然。 凳子接二连三划过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几乎八层以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人在右三厢房中,看不见真面目。 然而众人依旧盯着厢房的门,恨不得视线能将厚重古朴的门灼烧出一个洞,好看清这人到底是谁! 连台上的副掌柜,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动容。 因为这人报出的这些名字,几乎都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 且只有最顶尖的毒药师才知道怎么配出这些。 这毒,平常人握在手上,用得好,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撂倒武林高手。 用来害人和防身都极好,谁都可以用。 那些武功不高仇家极多的人,最喜欢。 况且,还有解药!这最为难得!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日后有人用这些害你,你也可以自救。 甚至还可以控制他人为你做事! 不是每一个毒药师都会配解药的,他们一向只制毒,只害人。救人是医者的事。 一个愿意配解药的毒药师,是无数人都想拥有的存在。 所以听到这个人叫价,大家如此激动,是因为比起拿到手的丹芝和奇毒,他们更想结交这位。 毕竟丹芝这种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也只有在顶级的医者和药师手上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效用。 好的厨师永远比珍贵食材更重要。 而且放眼整片大陆,能轻而易举甩出这些毒的人,不过寥寥数人。 有人大胆猜测。 “这人不会是毒娘子吧??” “毒娘子应是女子,刚刚那是男子的声音。” “这男子可能只是替毒娘子出面。” “那就好玩了,毒娘子已经许多年未曾在江湖上现世。” 这回,连吴惟安都有些诧异了。 他微微扬眉,刚想和纪云汐说些什么。 便见到一向面无表情的纪云汐脸上,神情带着几分微妙和古怪。 第17章 017 吴惟安打量着她的神色,问了声:“何事?” 纪云汐神情恢复得很快,她摇摇头,轻捻了块梅花糕。 梅花糕五瓣,松软雪白,上头还点缀着些梅红青绿的果干,看起来带着点春意。 纪云汐昨日刚染了水粉色的指甲,指甲弧度也修得极好,将本就看着可人的糕点衬得诱人了几分。 吴惟安没再继续问,跟着拿了一块。 像他们这些人,不想说的,是如何都不会说的,除非你自己发现。 纪云汐轻咬了口糕点,便有庄里伙计匆匆推门而入。 伙计先向纪云汐作了一揖,再向吴惟安作了一揖,才上前到纪云汐耳边低语。 纪云汐听了会儿,道:“可,就按副掌柜的意思办。” 伙计哎了声,恭敬地退下后又给副掌柜传达。 最终,那丹芝毫无疑义的给了那位神秘人。 同时,为了不让其他客人扫兴而归,开泰庄当场就把那神秘人的毒与解药一并拍了。 拍卖会接近尾声时,吃得差不多的吴惟安起身。 纪云汐抬头,喊住他:“等等。” 吴惟安停下脚步,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云娘想保丹芝的主人?” 一向没多大情绪变动的纪云汐脸上难得带上了笑。 果然,还是有脑子的男人比较适合她,有些话都不用她点明,免去了那些弯弯绕绕。 “是。”纪云汐颔首,“我明日会让人送一两丹芝到你府上。” 吴惟安恭恭谨谨朝她作了一揖:“云娘的心意,在下定当铭记。” 一两丹芝对纪云汐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客气。” “这几日府上估计会请安郎用膳。”纪云汐顿了顿,“到时还得麻烦你走一趟。” 纪云汐是什么人? 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纪府的膳食肯定更不用说。 免费的美食,谁不吃谁傻。 吴惟安自然一口应了下来。 - 丹芝的存在,让很多隐在暗处的人眼红。 有亡命之徒,有家中亲友病弱的人家等等。 开泰庄里机关密布,且背靠纪家,很少有人敢闯。 最主要的是,这纪家很是记仇,你偷了抢了纪家的东西,那你这辈子就完了。 就算你只是偷了一颗价值五百两白银的夜明珠,纪家也会毫不犹豫砸个几千两几万两黄金白银全大瑜悬赏抓你,不死不休。 所以从来没人敢碰纪家的产业,大家都默契地等主人离开开泰庄。 这些信息,是几日前下属搜集送到吴惟安手上的。 吴惟安之前虽就有关注上京城的一切,但也不会查这么细。 那日,他看完这些后,就和他二弟感慨:“我们日后若想下纪家贼船,怕是有些难。” 却没想到二弟一脸懵地反问他为何要下。 吴惟安无话可说。 难道他要告诉他二弟,身为男子,铮铮铁骨,他不想一直卖身吗?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家里条件确实好了不少,二弟瘦削的脸上都有些肉了。 真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她纪三,其心可诛。 吴惟安摇摇头,暗自轻叹了声。 他拉着雪竹低声嘱咐了几句,便坐上吴家马车先回了吴府。 而且马车还是他自己赶的。 开泰庄旁的小巷子里,雪竹看着公子架着破破烂烂的小马车咔哒咔哒离去,一脸茫然。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子要让他从一个扫脑袋的扫地小厮,变成一个保护脑袋的扫地小厮? 他没有护人脑袋的经验啊。 不过还好那脑袋自己跑得挺快,在上京城大大小小巷道中穿来穿去,很是灵活,将跟着的尾巴甩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还有几条尾巴跟得很紧。 雪竹轻功极佳,极擅隐在暗处,他刚想出手帮忙解决。 结果一阵寒风吹过,风中夹带着些粉尘。 雪竹下意识捂鼻,眯着眼望着随着风飘扬的白色颗粒,便有些蠢蠢欲动。 好想泼桶水,将这些脏兮兮的粉尘留下来,然后再一点点拖掉。 但他现下有要紧事,不能这样,公子会骂人。 雪竹克制下来,才发现那些跟着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倒地了。 而公子让他保护的脑袋又开始蹦蹦跳跳地在大街小巷里溜达。 雪竹茫然:??? 不过雪竹向来不愿多想,这些事情,他只要记在脑子里,然后一五一十告诉公子就行。 他继续不动声色地跟着那蹦蹦跳跳的脑袋。 然后发现那脑袋中途在一条无人的深巷子里换了身装束,再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宣仁坊方向而去,直到纪府方才停下。 雪竹看着那日给他指路的纪府侍卫大哥一脸惊喜道:“六爷回来了!” 雪竹依旧茫然:??? 他看看那侍卫大哥,又看看纪府的门匾,再看看那颗跟了一路的脑袋。 然后雪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脑袋的脸有些熟悉。 “为何熟悉?”后厨大娘一脸八卦。 吴惟安扫了她一眼,她脖子一缩,瘪瘪嘴不说话了。 雪竹一板一眼描述:“和夫人的六哥画像很像。” 后厨大娘眼睛一亮:“那人是纪明焱啊!” 自从纪云汐找上吴惟安后,他便让下属把纪家能查到的事情都查了个七七八八,包括她家中兄长们的画像,也让家里人一并看过,以便日后见着心里有个数。 纪家六郎纪明焱,在上京城也算风云人物。 不过他没他弟弟妹妹那般出名,因为大家不太愿意提他。 纪明焱在大理寺当差,是大理寺寺正。 在他手里的案子,基本都能水落石出,因为他逼供能力极强,据传手段很是残忍。 具体怎么个残忍法,百姓们众说纷纭,不敢肯定到底哪个是真。 但如今看来,怕是用毒。 后厨大娘对那纪明焱很感兴趣,她面上看着四五十的年纪,但那双眼睛却极为清澈,闪着几分兴致勃勃:“雪竹,他真拿出了那几样毒和解药?” 吴惟安淡淡警告:“坏了我的事,你知道后果。” - 纪府。 来来往往的下人们看见红衣少年时,均是一脸惊喜。 “六爷回来了!” “六爷好!” “六爷终于回来了!” “……” 红衣少年很热情,脸上笑容灿烂。 “咦,你胖了。” “嘿,变漂亮了。” “眼下乌青有点重,晚上干嘛去了?” “出息了啊。”红衣少年见到唐虎,不由分说摸上脑袋就是一顿揉,“听说你现下跟着纪三。” 糖葫芦小厮有些害羞:“是三姑娘赏识,六爷快去吧,侯爷七爷三姑娘都在等您。” “好。”纪明焱松开他,蹦蹦跳跳朝书房而去。 “明焱来了。”纪明喜听到动静,刚笑着站起来。 红衣男子便冲了进来,将自家大哥抱了个满怀。 纪明喜任由六弟抱着,拍拍弟弟的肩膀:“明焱,你在外边廋了些。” “外头吃食不行,还是家里好。”纪明焱松开大哥,往旁边一看,刚想冲过去,便见纪云汐径直踩着鞋子上了塌,靠在墙角,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见到多个月没见的六哥,纪云汐脸上也依旧冷冰冰的,语气甚至藏着深深的警告:“男女授受不亲。” 纪明焱也不恼,顶了一路的灿烂笑容就没停过,还想张开双手往纪云汐那够:“可我是你亲兄长。” “亲兄长也不行。”纪云汐再往后避了避,冷冷拒绝。 但到底没用。 纪明焱的性格一向如此,想抱的人一定要抱到,想做的事一定会做。 他也踩着鞋子爬上了塌,先虚抱了妹妹一下,然后就把她梳得清清爽爽的发髻往鸟窝的形状揉。 纪云汐就那么坐着,一张脸冷得像是雪山之顶终年不化的寒冰。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 你M的。 纪明焱□□完三妹后,便将矛头对准了纪明双。 见对方朝自己冲来,纪明双一脚踢过去:“滚远点!” “我是你六哥!”纪明焱避都不避,就往弟弟身上冲。 纪明双脚上到底没使劲,自然被扑了个满怀。 他大怒:“纪明焱,你是狗吗,滚远点啊!” 第18章 018 一番热情过后,一家人终于得以坐下叙旧。 纪府面积大,兄妹们都有各自的庭院,庭院中皆有书斋。 但纪家兄妹们都喜欢去长兄纪明喜那待着。 如若不是父母皆逝,留下府中弟妹,他身为兄长需要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要庇护纪家,他说不定已经到寺庙中修行去了。 这世间,纪明喜不爱权也不爱财,唯一让他还在朝廷沉浮的动力,便是亲人好友。 故而他心态极佳,做事慢悠悠的,不急不缓。 再大的困难摆在他面前,他都可以安然入眠。 这是一股很强大的精神力量,连活了两世,在商界沉浮过的纪云汐,都不得不承认,在大哥旁边待着,心情就会变得平和宁静。 好像世间事,哪怕生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时候,一张榻能塞下好几个纪家萝卜丁。 后来渐渐长大了一些,男孩子们就不喜欢黏在一张榻上,反而各自嫌弃。 当然,纪明焱除外。 故而几年前,纪云汐索性就改建了府中书房。 她将书房建得宽敞明亮,仿照了现代图书馆的结构,在府里建了个迷你版的小图书馆。 而且把图书馆的桌椅,变成了一张张美人榻。美人榻用了上好的红木,可坐可靠可躺。为了方便,特地延伸出一块用来放置茶盏糕点果盘的小区域。 此时,塌上的纪云汐、纪明焱、纪明双都在整理仪容。 纪云汐抿着唇,冷着脸,索性解了自己的发髻,一席乌黑柔顺的长发披下。 纪明双更惨,连衣服都乱了。 他理着理着,忍不住丢了本书砸过去。 纪明焱伸手接过,睁着大眼睛委屈:“我只是想你们罢了。” 纪明双:“你找到毒娘子了?” 纪明焱摇摇头。 纪云汐和纪明双对视一眼,接上:“那六哥你还找吗?” “当然找啊。”纪明焱兴致勃勃,“嘿,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她!” 纪云汐垂眸:“那六哥你何苦回来?” 说到这个。 双腿交叉端坐在塌上的纪明焱刷得转过头来。 纪家兄妹就没一个容貌差的,均是上等之姿,只是风格都不太相同。 纪明喜是佛系的儒雅,纪云汐是奢华的冷艳,纪明双是丰神俊朗,而纪明焱便是—— 阳光活泼小泰迪。 此刻面对家中六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纪云汐真的只能想到这个形容。 纪明焱把丹芝掏出来往旁边一丢:“我听说我换了个妹夫。” 纪云汐颔首:“是。” 纪明焱:“你都不等我回来再定!” 纪云汐:“想定就定下了。” 纪明双冷哼:“还好早就定下,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指的是前几日选秀的事,若是妹妹亲事定得再晚几日,怕以后见到妹妹,就只能跪下喊娘娘了。 纪云汐看了七哥一眼。 之前七哥每回都不满她亲事,可现下六哥一回来,他就自然站在了纪云汐那一方。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亘古不变的道理。 纪明焱切了声:“你信中怎么说的?让我快点回来一起阻止三妹,要不是看了你的信,我还在找那毒娘子呢。” “……”纪明双顿了顿,转移话题,“算了不说这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那杨卫添一事……” “对了。”安静看书,任由弟妹们吵闹的纪明喜听到这,随口告知,“杨卫添死了。” 话音一落,书房瞬间沉寂。 三人齐齐转头看他。 纪云汐:“?” 纪明双:“??” 纪明焱:“??!”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 纪明双震惊:“大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纪明喜翻了页书,想了想:“大概一两个时辰之前。” 这次连纪云汐都有些无语了:“兄长刚刚怎么没说?” 能让纪云汐震惊的事情很少,这杨卫添之死她是确实没想到。 因为按她知道的书中剧情,杨卫添活到了最后,当了丞相,富贵了几年才被新皇帝给灭了满门。 可这才哪到哪儿,书中重要的配角就死了? 而且那杨卫添,人不傻,心机也深,也算稳得住。 她还以为五皇子会想办法救杨卫添,没想到却在她六哥回来时毫不留情下了手。 这便是古代与现代的不同,皇家动你根本不讲情分。 也是为什么,纪云汐一定要挑一个好夫婿,去混朝堂。 家里兄长其实都不差,但他们从没有主动害人的心思。心太正,再加上她纪家树大招风,旁人眼红,就一定会被人设局陷害。 故而只有像吴惟安那般没什么良知,一切只看利益的聪明人,才有能力佑她纪家在棋局中平安富贵。 “这不明焱回来了吗?我看你们高兴,就让你们先聊聊,现在说也是一样的。”纪明喜回道。 纪明焱啊了一声,很是可惜:“我路上特地备了好几种毒,打算用在他身上逼供的。看来背后的人也怕我这毒啊。”他前脚刚到上京城,后脚人就死了。 纪明双皱眉:“这下线索不就断了?” 纪明焱想了想,当即跳下塌:“我去大理寺看看。” 说完便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纪明双没犹豫太久,跟着一起走了。 书房中再次只留纪云汐和大哥待着。 依纪明喜所想,这件事情基本上是查不下去了。 况且他也不太擅于查案,忧心也无用,还不如继续想想来年春闱该怎么弄。 至于背后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纪明喜也不慌。 纪云汐向来心态很稳,而且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刑部和大理寺明面上看起来与五皇子无关,但都是他的人。 如今这大瑜皇家,除了太子,还有好几位皇子。 太子是嫡出,继位名正言顺,且名声能力都不错。 可背后皇子们都虎视眈眈,暗里争斗。 而书中日后会登帝的五皇子,此刻势微,很少有人在意。 可他的势力,早已遍布朝野,只是暂时无人发现罢了。 但哪怕如此,纪云汐也从未出言提醒过兄长,也没告诉过任何人。 原本五皇子在暗,他们在明。 可在纪云汐知道书中剧情后,便成了五皇子在明,她在暗。 她没必要打草惊蛇,这样后续发展才可能会继续按照书中剧情走,那纪云汐就不慌了。 否则的话,她告知兄长们,到时惊了蛇,蛇剑走偏锋,反而不利。 纪云汐轻轻用手顺着自己的长发,眼眸望向窗外。 书房外边是府中后院,外边亭台楼阁,树木山石,数十颗梅花争奇斗艳。 雪依旧下着,将整个世界罩上一层洁白。 如今已是深冬,就快要入春了罢。 - 杨卫添是被一剑封了喉。 对方下手利落,没留下任何痕迹。 纪明焱和纪明双查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只得无功而返。 两人回府的时候,刚好是晚膳的时间,四人一起用膳。 晚膳比平日丰盛很多,且多了几样纪明焱从小爱吃的烩鸭丝、熘鱼肚等菜肴。 纪云汐想起件事:“六哥,丹芝你切一点给我。” 纪明焱欢快得吃着饭,夹菜夹的不亦乐乎:“好啊好啊。” 纪明双斜睨她:“你要丹芝何用?” 纪云汐也没瞒着:“我送点给我未来夫君。” 此言一出,纪明喜和纪明双手中筷子一顿。 虽然现下,得亏这门亲事,他们妹妹才不用参加选秀。 可是那吴惟安吧,实在让他们当哥哥的有点难接受。 唯独纪明焱还没见过吴惟安,他拿着碗筷,一双大眼睛非常好奇:“你那新夫君怎么样?我听明双说很丑。” 纪明双仰头叹息。 他错了,他不该写信给纪明焱,他很后悔。 纪云汐客观地回:“他不丑。” 纪明双呵了一声。 纪明焱哦了声:“明双还说他娘们唧唧的。” 纪明双:“……” 纪云汐:“不算吧。” 纪明焱抓抓头发,愈发好奇,眼睛一亮,拍桌道:“我很久没给你们下厨了,明日我来掌勺!三妹,你请你夫君过来一起用膳吧!让我看看他行不行,不行六哥想办法再给你换个新的。” 纪云汐:“哦,好。” 第19章 019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小小的吴家,后院积满了雪。 一大早就爬起来的雪竹拿着扫把呆呆站在屋檐下。 雪依旧还在下着,地上的积雪越积越厚。 所以雪竹不知眼下该怎么办。 现下扫吧,也白扫,雪还没停呢。 不扫吧,他看着难受。 家里后厨便在对面,做完早膳收拾好厨房的大娘打着哈欠出来,脚步轻点,便踏雪飞到雪竹一旁。 她拍拍他:“别扫了,扫了也白扫。” 雪竹抿抿唇:“会难受。” “到底还是孩子。”大娘怜爱道,“我看你这孩子实诚,和你说几句。” 她下意识往吴惟安的房间看了看,压低声音:“你随便扫扫偷偷懒,别太勤快。像我,每顿就挑最简单的菜肴准备,可快了。还有那位——”她朝专门负责洗衣服的房间努了努下巴,“他最会偷懒,所以你多学学。” 雪竹想了半天,还是义无反顾地拿着扫把冲了出去。 后厨大娘砸吧砸吧嘴,摇摇头,回屋补觉去了。 房内,秦老又来做客。 吴惟安将纪云汐一大早送来的丹芝扔给对方。 秦老拿着那点丹芝爱不释手,他妥帖塞进怀里:“总算都好了,我明日便启程去渝州看看那家小公子。” “嗯,路上小心。”吴惟安刚起没多久,长发用一根简简单单的木簪束着,穿着一袭白色里衣,行走间劲瘦的身材若隐若现。 秦老看着他,想了想如今人家攀上了高枝,于是暗示道:“此去路途遥远,我身上带的盘缠也许不够。” 吴惟安挑眉,问他:“你还剩多少?” 渝州那边知道他来上京城购买药材,所以给了秦老一些银两。 他现下还剩个五百两:“一百两吧。” 吴惟安:“够了。” 秦老:“我年事已高,这天气又冷,车里也要烧点炭……” 这老头子比年轻小伙子还身体康健,再活个五六十年不是问题,胆子肥了,打秋风都打到他这了? 吴惟安想了想,面色真诚:“你把一百两给我,一切住行我让人替你安排如何?” 秦老立马拒绝:“不用了,你的人都有大用处,我不麻烦你。” 知道自己今日是骗不到钱了,秦老就打算走了,可走前看见人家手里的小暖炉,很是心动:“你这暖炉要不借我用用?” 吴惟安眯起双眼:“做梦。” 秦老怒了:“呸!你个没良心的,你以前没钱,没姑娘看上你的时候,我还借你钱用。现下你发达了,你连一个暖炉都不舍得?” 吴惟安:“你总共就借过我十两二十文,我最后还了你二十两。” 秦老心虚地咳了声:“……钱少也是心意啊。” 吴惟安:“别想了,暖炉是云娘给我的。” 秦老叹了口气,甩甩手走了。 吴惟安将秦老送到门外,细细叮嘱了几句,见他消失在冬雪之中,才回了房拿着信在桌旁坐下。 这封信是和丹芝一并送来的,他伸手展开。 信写得很简单,邀他今晚去纪府用膳。 于是末时时分,吴惟安便带上吴二一起去了纪府。 此时离晚膳还早,纪明喜尚在吏部没回,纪云汐在书房看账本。 纪明双也在准备明年春闱,在一旁看他的四书五经。 昨日拍卖会结束,纪云汐在算这回盈收有多少,越算眉眼越是舒展。 她忽而开口:“我觉得,六哥回来的正是时候。” 他那几份毒和解药,拍了不少钱呢。 纪明双瞥她一眼:“这话我看你待会还说不说出口。” 纪云汐叹气:“六哥人呢?” 纪明双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应是出门买菜去了。” 纪云汐:“哦。” 书房内安静了一会儿。 纪云汐又道:“他这回想煮什么?” 纪明双:“没告诉我。” 纪云汐:“?” 纪明双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说是新想了几样好东西,让我们期待一下。” 纪云汐嘴抽了抽:“我想去趟开泰庄……” 纪明双看她:“你放心,只要你在上京城,他都会想办法挖地三尺给你亲自送晚膳。” 纪云汐:“……” 书房里,兄妹两人在说纪明焱。 府外,红衣少年拎着一箩筐食材,满载而归,赶巧遇上侍卫把吴惟安和吴二迎进府里。 纪明焱用手肘撞了撞侍卫:“那两位是?” 侍卫忙道:“六爷,那是吴家两位公子。” “噢。”纪明焱恍然大悟,和侍卫了解清楚哪个是未来妹夫后,兴奋地跑了上去。 听到后头的动静,吴二停下脚步回头。 旁边领着他们的丫鬟忙福身:“六爷。” 吴二一惊,忙作揖,极为恭瑾的行了一礼:“六公子好,在下吴惟宁。” 在他身后,吴惟安避着人,有些瑟缩地跟着行了一礼,乖巧喊人:“六、六哥。” 一向待人热情的纪明焱:“……” 他的热情被这一声‘六哥’给浇灭了,一丁点火星都没了。 刚刚因为好奇亮晶晶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消弭。 “你是吴惟安?”纪明焱不确定地问。 吴惟安小小声:“是……” 纪明焱:“你真的是,和我三妹定亲的那个吴惟安?” 吴惟安继续小声:“应、应该是?” 纪明焱震惊在当场。 吴惟安扯了扯弟弟的衣袖:“惟宁,我们去找云娘罢。” 吴二看着那愣着的纪家哥哥,有些于心不忍。 但他也没久留,又行了一礼,便跟着丫鬟去了书房。 纪明焱单手拎着那袋食材在后边跟着。 故而这三人迈进书房的第一眼,纪云汐和纪明双就发现自家六哥情绪不对。 失魂落魄的,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 而吴惟安却眼睛一亮,松开弟弟的衣袖,几步来到纪云汐塌前,有些害羞道:“云娘,我好想你。” 纪明双:“……” 纪明焱:“……” 吴二:“……” 反倒是知道他在演的纪云汐风轻云淡地哦了声:“但我不想,昨日刚见。” 吴惟安张了张嘴巴,又张了张嘴巴,一副难过但又强忍着的表情:“没、没事,我一个人想你就行了。” 众人:“…………” “嗯。”纪云汐点点头,朝空着的榻指了指,招呼吴家的两位,“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坐吧,请便。” 故而纪吴两家五口人,便奇异地各自坐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当然,作为当事人的未来夫妻俩,都很放松自然。 纪云汐翻完账本,便继续看前几日未看完的杂书。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这几日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吴惟安什么都没看,就乖乖巧巧坐在离纪云汐最近的榻上,深情地望着纪云汐,时而吃吃糕点喝喝茶。 全然无视一旁对他怒目而视、冷眼以对的两位纪家哥哥。 而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吴惟安偶尔眼风会扫到两位哥哥,便会害怕地立刻收回视线,身子特意往纪云汐在的方向靠,一副两位哥哥要害他的模样。 气得纪明双差点没把牙齿咬碎。 纪明焱更是捏着拳,恨不得冲上去把人咬一口肉下来。 第20章 020 书房的气氛诡异得很。 吴二明显感觉到了,他眼观鼻鼻观心,拿了本明年春闱会考到的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看着吴惟安那副样子,纪明焱待不下去了。 他怕自己真的冲上去把人咬死毒死。 他拉着纪明双出了书房。 纪明焱:“三妹到底是怎么了?” 纪明双叹气:“我也想知道。” 纪明焱:“你不是一直在府里嘛?” 纪明双:“我怎么知道?那杨卫添来退亲,她说要一个人去法恩寺散散心,结果回来就这样了。” 纪明焱很心痛:“她到底看重那人什么了?” 纪明双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兄长说,纪三喜欢那人听话。” 纪明焱:“……” “算了,我去烧菜。”纪明焱拎着那箩筐食材,决定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他今日一定大展身手,多烧几样大菜来泄愤! 纪明双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望着他:“纪六,你为何喜欢下厨?” 说到自己的爱好,纪明焱的笑容立刻灿烂了起来:“喜欢就是喜欢,哪有这么多为何?就像你喜欢游历山河,结交好友一样啊。” 纪明双欲言又止:“但——” 纪明焱用那双灵动忽闪的眼望着七弟:“怎么了?” 纪明双:“算了,没什么,你去吧。” - 冬日天暗得早。 不过戌时,外头一片黑暗,纪府已悉数点起了烛火。 外头游廊之下,昏暗温暖的火光衬着如棉絮的雪花,奇妙地达成冷与暖的平衡。 用餐的厅里,火炉里银炭烧得炙热。 纪明喜刚刚回来,冻得双脸通红。 他在主位坐下,先口头关照了一下吴家两位公子:“今日府中可好?” 吴惟安一般不回话,所以这些都由一旁的吴二代为回答:“禀侯爷,一切都好。这些日子多谢三姑娘送来的银炭,父亲让我谢谢大家。” 吴二一向挺讨人喜欢。 他和他哥哥一样,长相并不出众,但整体给人感觉非常不错。 恭瑾有礼,心善温和。 纪明喜便和他多说了几句,还问了些功课。 而至于一旁黏着纪云汐的吴惟安…… 纪明喜轻叹了口气:“明焱那还没好吗?” 纪明双双手环胸:“说是马上。”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府中下人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刚进来,便带来了属于食物的香气。 吴惟安下意识轻嗅鼻子。 砂锅煨鹿筋、桂花鱼条、五香大虾…… 他眼中甚至已经出现了食物的样子。 直到那一道道菜被摆上了桌。 吴惟安:“……” 吴二:“……” 纪云汐和纪明双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无奈。 随后而来的纪明焱将手里捧着的粥放下,非常热情地给每一位盛粥。 就连他现下最讨厌,恨不得毒死的吴惟安,他都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倒了一碗。 在下厨并且让人享受自己厨艺的这件事上,纪明焱一向很热衷。 纪云汐和几位兄长从小到大企图干预过多次,但,一点毛用都没有。 纪云汐他们已经宣告放弃,只能逆来顺受了。 纪明焱招待道:“快尝尝,这是我这些日子新想的百蔬粥,融入了多种蔬菜,辅以不少药材,味道不错,对身体也很滋补呢。” 一旁端坐的吴二:“……”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所谓的百蔬粥。 粥是绿色的,极其鲜艳的绿色,绿到让人看着发毛。 这真的对身体很滋补吗?难道不是吃了下一瞬就一命归西了吗? 还有,桌上的那些食物,到底又是什么?? 汤为什么是蓝色的? 那肉为什么是紫色的? 那鱼汤为什么如此鲜红? 那、那坨像像像……又是什么东西?? 纪明双哪怕心里有准备,但看到的时候,也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纪明焱从小就喜欢鲜艳的颜色,怎么让菜品的颜色看起来鲜艳,怎么让形状看起来独特,一直是纪明焱的追求。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喜欢制毒。 但当纪明双看到对面吴二的神色时,他突然间就奇异的平和了。 他闭上眼睛,舀了口粥入嘴。 纪明焱当他在闭眼仔细品味,托着下巴眨巴着眼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纪明双:“……不错。” 这话纪明双倒没昧着良心。 纪明焱的手艺确实不错,烧出来的菜味道挺好。 就是,颜色奇奇怪怪,形状古古怪怪。 纪明焱开心了,转而招待纪云汐。 他给纪云汐夹了块紫色的肉:“三妹,你快尝尝。” 纪云汐这才伸手拿起筷子。 她下意识偏头看向另一边的吴惟安。 吴惟安正盯着她看,脸上看起来含情脉脉,但那双眼里带了点幸灾乐祸。 纪云汐忽而对他笑了一下,转手就把肉夹出去了:“安郎尝尝,我六哥厨艺很好。” 吴惟安害羞道:“谢谢云娘。” 他便将那肉塞进了嘴里。 唔,是上好的野猪肉,不知混入了什么变色的药材,带着一点点植物的清甜,挺独特的口感。 纪云汐看了眼想要评价,但又不想开口问的六哥,帮忙问道:“怎么样?” 吴惟安捏着筷子:“好吃,六哥的厨艺真好。” 于是接下来,纪云汐便一直给吴惟安夹菜。 蓝色的汤,形状类似茅厕中物体的肉等等。 无论她给他夹什么,他悉数吃下,且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 总之一顿饭下来,只有长兄纪明喜和吴惟安吃得最开心。 而纪明双和纪云汐和吴二,基本上能不动筷就不动筷。 吃也是可以吃的,但吃完总有一种他们刚刚是不是吃了……的错觉,整个人就会很不好。 幸好纪明焱忙,并不会每日下厨。 - 晚膳结束时,菜还剩下不少。 纪明焱看着厨房收回的剩菜,有些愁。 明双和云汐二人,好像依旧不喜欢他的厨艺啊。 没事,他日后再想办法精进一下。 这么想着,纪明焱又恢复了热情,蹦蹦跳跳跑去书房,结果碰见纪云汐和吴惟安在一旁说话。 吴惟安在问纪云汐:“你可吃饱了,我看你晚膳用得不多。” 纪云汐一脸平静:“饱了。” 晚膳前,她特地让人在自己院中小厨房烧了点菜,填饱七八分才来用的晚膳。 吴惟安又道:“六哥他厨艺挺特别,很多菜色我之前从未尝过,我觉得挺好。” 纪云汐:“哦,我会转告我六哥,下次再喊你。” 吴惟安:“我看今日还剩下挺多?” 他一道道尝过,纪明焱用得都是上好的食材,且真的混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其中有一道,他觉得似乎还放了点丹芝? 真奢侈。 吴惟安想打包点回去,但直说又不太好意思,怪不要脸的。 纪云汐听懂了,立马接上:“这样,我让宝福给你装一些,你带回去让你家人也尝尝。” 吴惟安一脸真诚,情真意切道:“云娘,你真好。” - 夜间,纪明双思来想去睡不着,去隔壁找了纪明焱。 “我们得想办法搅黄这门亲事。”纪明双眉头微拧,“虽说这样对吴家不太公平,但我不想纪三日后悔恨。” 纪明焱正晃着双腿在纸上写写画画,闻言抬起头:“明双啊,其实,妹夫也没那么糟糕吧。” 纪明双:“???” 纪明焱:“我觉得他还是有优点的。” 纪明双裂开了:“什么优点??” 纪明焱赞道:“很有品位。” 纪明双要疯了:“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纪明焱想想就觉得很开心:“他很喜欢我的厨艺。” 晚上就属那妹夫吃得最多,最享受,身为厨师,他能感觉到的。 纪明漾拍拍他:“明双,想事情不能这么消极。不要动不动就想换妹夫,我们可以教教他,把他不好的地方改好嘛。比如带他练练胆子,给他培养一下男子汉气概。” 纪明双:“…………” 第21章 021 纪明焱是个执行力非常强的人,前天晚上刚和纪明双说要改改未来妹夫的性子,第二天一早他就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法子挺好,一大早便冲到了纪云汐那。 纪云汐还没起。 拍卖会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准备直接歇到过年。 而且纪家的生意也就那两块,当铺和拍卖,如今均已运行的十分完整,掌柜伙计们也都是能干事的,根本不用她怎么管。 纪云汐有些无聊,很想弄点新的东西。 但上京城的生意场,背后都和朝堂上的势力有关,不能贸然去开拓。 就比如说之前,纪云汐想搞一下成衣行业,毕竟女人谁不爱漂亮衣服? 纪云汐便去了,一开始势头就很不错,可惜那成衣是李家的产业。 李家是太子母家,几个哥哥都来提醒她最好放手,否则怕是结果不会太好。 那是纪云汐做的最不理智的一件事情。 因为来自现代的她,那时还没有这样的思维。 在古代做生意,特别是在天子脚下,都是有讲究的,哪怕你有能力,你也不能抢生意。 除非朝局势力有大变动,否则朝堂势力稳,那生意场基本也稳。 而最近临近年关,各方势力都想过个好年,并且大多心思都放在选秀这事上,倒也算平平稳稳。 可选秀之后,很多东西,怕是要大洗牌。 纪云汐觉得,她开拓新生意场的机会来了。 “三妹,你在笑什么?梦到什么了,那么开心?”纪明焱不知何时到了她床边,正俯着身子,忽闪着大眼睛看她。 对方出现的太过突然,情绪一向稳定,起伏不大的纪云汐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妈的,纪明焱这只泰迪就不能安分点? 纪云汐睁开眼,深深吸了口气,呵呵道:“六哥,您下回进门前,能不能敲门?” 纪明焱直接在她床边坐下:“好的好的,我急着找你,忘记了嘛。” 纪云汐叹气。 家里几位兄长,她拿六哥最没办法。 人家不讲道理啊,人家每回都道歉,但下次还敢啊。 而且人家还长了一张小奶狗的脸,你也没法真的和对方发脾气。 “什么事。”纪云汐拢着被子起身。 纪明焱语调欢快:“我觉得你夫君挺好的,是个好人。” 纪云汐嘴角抽了抽,无语:“所以?” “不过他还是有一些不太好的地方。”纪明焱道,“我昨晚和明双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帮他改一改,比如男子总要有些男子汉气概,整日畏畏缩缩的,不太好吧?” 纪云汐听懂了,轻轻挑了挑眉。 她要怎么和面前的六哥说,这个想法很危险呢? 吴惟安可不是什么好人,六哥恐怕不是对手。 不过,她为什么要提醒? 六哥就是身上劲太多,那劲不折腾掉,就会拿来折腾府里人,折腾她。 算了,那就去和吴惟安相互折腾,相互伤害吧。 挺好,她乐得清闲,还能有戏看。 “那你们想怎么做?”纪云汐问。 纪明焱兴致勃勃道:“我和明双商量过了,刚好近日大家都有空,我们便去鹿山冬猎。场地我去找太子殿下帮忙,其他人明双会去邀请,你那夫君,你去邀好了。” 纪云汐刚好也想出去转转,便应了下来:“好。” - “冬猎?” 绣着连年有余图案的桌布上,一双上天精心雕琢的手在泡茶。 一旁的小火炉上,用树尖雪烧开的水正冒着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纪云汐双手捂着暖炉,闲闲靠着椅背,一边看着男子煮茶,一边颔首:“嗯。” 吴惟安将烧开的水一点点倒入翠绿的茶壶,婉拒道:“我近日有些忙,怕是不便。” 纪云汐刚刚到的时候,便看见他书案前看信写信,大概也猜到他在做什么。 只是—— 纪云汐轻轻拉了拉裙摆:“我六哥那人,不到黄河心不死。” 吴惟安笑了,将煮好的第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我真不想去,他能奈我何?” 纪云汐以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神情看着他:“他会直接过来,扛上你就走。” 吴惟安:“?” 纪云汐轻轻吹了吹热茶:“真的,我不骗你,你可以试试。” 吴惟安:“……” 想到能直接把丹芝混入一道菜的行事作风,吴惟安觉得,纪云汐说的恐怕确实是真的。 吴惟安笑了下:“总感觉是鸿门宴。” 所以他不太愿意去,没啥意思。 纪云汐垂眸望着桌布上精致的花样,忽而问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打点吧?” 吴惟安喝茶的动作一停:“……” 纪云汐打量着他的神色,再道:“你下属不少,你身为他们主子,过年总要赏点东西吧?” 吴惟安:“……” 是的,今早圆脸管事还来问过他,今年过年要不要给大家伙们包点红包?有些弟兄一年都在给他办事,一直在外边跑,他们的家中,是不是需要帮着打点一下。 想起这些,吴惟安觉得这茶瞬间寡淡如水,兴致缺缺地放下了茶盏。 其实吴惟安不是没钱,他拥有的东西,都是暂时不能变现的。 也就是说,他背后资产雄厚,只是现下,现金流断了,发工资都有些难。 纪云汐觉得差不多了,点到为止,开始收网:“陪一天两百两,你觉得怎么样?” 吴惟安从善如流:“我觉得很好,你那六哥我非常喜欢,不就冬猎吗?没问题,一切都按照云娘您的安排来。” 纪云汐点头:“行。” 想了想,她又提醒:“我两位兄长没什么坏心,你勿要伤到他们。” 吴惟安无奈:“难道不是你两位兄长要伤我?” “他们只是——”纪云汐忍不住笑了下,“想改改你的性子。” 吴惟安盯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愣,而后垂下眼眸,跟着轻笑,不置可否:“是么。” - 第二日一早,吴惟安带着吴二雪竹去纪府集合。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鹿山猎场而去。 此去三日,纪家一共带了六辆马车。 其中三辆马车纪家兄妹一人一辆,兄长纪明喜朝中有事,去不了。 其他三辆放的都是这三日要用的物资,和随行的仆人。 可如今,却空出了两辆。 几位主子,都挤在纪云汐那辆马车上。 因为吴惟安坚持要和纪云汐一辆,纪明焱本来就是个爱热闹的,自然也挤了过去。 纪明双是要防着那吴惟安,他现下越发觉得,这吴惟安不简单。 看起来哪哪都不行,结果迷得他家一向清醒理智的三妹一定要嫁。 现下,不过见了他家六哥一面,就让他六哥对对方改观。 不行,他必须得防着。 这吴惟安不止娘们唧唧的,没点大男子气,还和那后院的小妾们似的,惯会耍心机讨人欢心! 而吴二,一般而言,哥哥在哪,他就在哪儿。 第22章 022 上京城的少爷小姐们真的是憋坏了。 故而此次由纪明焱、纪明双发起的冬猎,来了不少人。 有些甚至不在邀请之列,是跟着自己被邀的表哥堂姐表妹来的。 鹿山猎场位于山脚,是皇家的领地。 上京城每年一次的春猎也是在这举行,到时会更加热闹隆重,皇帝和后宫妃嫔们都会来。 而这次,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小型聚会罢了。 这也能看出,纪家如今确实是红人。 这纪明焱和纪明双想借用鹿山猎场,太子和圣上皆同意了。 纪家的马车刚停下,便有不少已经到了的公子小姐们围了过来。 他们大半都是来和纪明双打招呼的。 而纪明焱虽然是个很热情的人,但他的热情只对家里人,和他认可的好友。 对其他人,他一般都置之不理,冷到极致,当没看见。 这就是两个哥哥的不同。 六哥是很极端的人,要么极致的热情,要么极致的冷淡,没有中间地带,黑白分明。 而七哥是个中庸的人,他从来不对人过分热情,但也不会冷淡,故而哪哪都是他的朋友。 至于纪云汐,她向来只对搞钱有兴趣。和人社交的目的,都是为了利益。 能给她带来利益的,她会花心思去社交。没有利益的,她一般就冷冷的,故而朋友也不多。 所以在外看起来都不好相处的纪云汐和纪明焱,便抛下了被围着的纪明双,先去打点住处。 至于吴家那三位。 吴二和纪明双性格稍稍类似,他也看见了自己的几个好友,和大哥大嫂说了声,便寒暄去了。 雪竹不知所踪。 而吴惟安—— 他跟在纪云汐旁边,缩着脑袋一副社恐的模样。 纪明焱走在妹妹另一边,见状绕了过来,低声问:“妹夫,那日你带回家的膳食,都吃了吗?” 吴惟安记着自己的任务,他可是纪云汐雇来陪她六哥的。 而且纪云汐就在一旁,他自然要好好干活,因此态度很好地回道:“都吃了,很好吃,谢谢六哥。” 就是雪竹吃了后,一晚上跑了七八趟茅厕。 这个他没说。 纪明焱一张脸笑开了花:“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做。我最近又有了新想法……”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的聊上了。 一旁的纪云汐吩咐晚香和宝福安顿住处,她对住处的要求很高,一切都往最好的安排。 床被都要最柔软最舒适的,熏香也得点上,甚至还带来一些花瓶等摆饰,让人摆好。 毕竟纪云汐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赚钱? 当然是为了极致的享受。 所以纪云汐便这走走,那走走,确认是不是一切都按照她的意愿来。 而吴惟安一直跟着她。 高谈阔论自己厨艺创作理念的纪明焱,第一次碰见认真听他说,且给他回应的人,兴奋地也一直跟着吴惟安。 当然,纪明焱不会知道,吴惟安一直贴心回应,完全是因为收了他妹妹的钱。 营帐之中丫鬟下人们来来往往布置,纪云汐穿梭其间查看,但身边一直跟着两个大男人,实在碍事得很。 纪云汐抿了抿唇,停下脚步。 吴惟安匆匆停下,纪明焱跟着停下。 纪云汐默默看着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默默回望着她。 脸色茫然,眼神无辜。 纪云汐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仿佛养了两只她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的可达鸭:“你们能不跟着我么?” 吴惟安咬了咬唇:“可是我想跟着你。” 纪明焱站在旁边,跟着狂点头:“三妹,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纪云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面前这两只可达鸭,一只装傻,一只真傻。 她叫不醒装傻和真傻的人,于是道:“……行吧。” 算了,她不和两只可达鸭计较。 - 围猎明日才会举行,今日是给大家安顿的。 纪府的丫鬟下人们手脚都很麻利,很快就弄得差不多了。 纪云汐此行的目的,便是出来游玩,故安排好后就走出了营帐。 刚走出帐外,便发现没了踪迹的雪竹在勤勤恳恳扫雪,将营帐附近扫出一圈空地,露出被雪罩住的枯草。 一旁本就被纪云汐安排了这话的扫地小厮一脸震惊地看着。 他本来就在认认真真扫雪的,可哪想突然间这人就来了,二话不说开干。 这人扫得比他快,扫得比他干净,扫得比他好看。 是的,人家扫出来的那片空地是一个很完美的半圆。 纪府的扫地小厮看到纪云汐一行人出来,顿时危机感出来了。 他立马也拿出十二分力气开始扫雪,希望三姑娘不要炒他鱿鱼。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纪云汐:“……” 她也没打扰人家扫雪,缓步向外走去。 当然,两只可达鸭还跟着。 纪明焱像只精力无穷无尽的哈士奇,说话声就一直没停过。 吴惟安一直在认真回应,但偶尔,他看向纪云汐的眼神里,带着点沧桑。 一行人越走越远,快要走出营地的区域时,纪明双来喊纪明焱了。 毕竟这冬猎是他二人安排的,有事自然也是他们去处理。 离走之前,纪明双狠狠瞪了眼吴惟安。 他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警告对方别有小动作。 吴惟安一脸无辜,还有些害怕地往纪云汐那缩了缩。 纪明双:“……” 没事,等明天,他就来收拾收拾这个妹夫。 他现在看出来了,真的看出来了,这妹夫不简单,真的不简单,他要揪出对方的真面目! 看着纪家兄弟两走远,吴惟安呼出一口长气。 纪云汐屏退下人,独自一人朝远方漫步而去。 吴惟安跟上,洁白的雪道上,绵延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脚印。 吴惟安问道:“能不能加点钱?” 纪云汐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能。” 吴惟安有些难过:“为何?” 纪云汐脸色很冷:“不改价,童叟无欺。” 在大瑜朝,一两白银相当于现代250元左右。 她给他一天两百两白银,相当于他日薪是五万。 日薪五万还要什么自行车? 真当她是冤大头? 吴惟安拢了拢衣襟:“但我刚刚将你六哥哄得很开心。” 纪云汐懒得和他讨价还价,直接一句话让他闭嘴:“接受不了这价,你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 没钱真难啊,吴惟安感慨道。 他没再开口,纪云汐也不说话。 其实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格,有时候能讲很多话,也只是为了适应环境和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 走了一会儿,纪云汐停了下来。 她转身,双手负于身后,遥遥望着前方营地。 周遭静谧无声,只有不远处传来营地少爷小姐们的嬉笑打闹声。 因为隔得有些远,这些笑声仿佛被披上一层雪纱,朦胧而美好。 今日雪后初霁,此时太阳刚巧挂在天边一角,要落不落。 金黄色的夕阳弥漫开几道极长的光线,从天边延伸,一直落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之上。 雪在夕阳下泛着跳跃的光,虽然冷,但美到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站在一起,隔了半步的距离,各自欣赏这雪后夕阳。 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长到两人影子尽头,似乎连在了一起。 第23章 023 夕阳落山之际,有一队人马姗姗来迟。 一架架马车富丽堂皇,来势汹汹,排场极大。 营地中早到的小姐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 “这冯家近日是愈发嚣张了。” “可不是,那冯四只不过还是个秀女,却已把自己当宫中娘娘啦,威风得很哦。” “行了,这话少说两句,冯家正在风头上,我们还是别招惹的好。” 正说着,众人口中的冯四踩着下人的背,缓缓落地。 她穿得极为招摇惹眼,衣裙纷繁华丽,可谓是云鬓花颜金步摇,看上去便贵不可攀。 冯四那张娇俏的脸上带着睥睨众人的气势,她看了看,问:“纪云汐呢?” 按理,纪云汐比她年长几月,她应该唤一声姐姐,不可直呼其名。可冯四现下是再不可能喊这一声姐姐了。 日后她进宫为妃,而纪云汐却只是一个软弱无用男人的妻子,两人身份从今往后天差地别。 什么姐姐,纪云汐也配? 猎场负责接待的是纪明双的人,对方从小在纪明双前耳濡目染,闻言中规中矩道:“冯四姑娘,三姑娘应已歇下,冯四姑娘有事找小的们便好。冯家营帐就在那边,小的带您过去。” 冯四冷哼一声:“本小姐找纪云汐有事,你给我把她叫来。” 说完,和家里人往营帐扬长而去。 下人朝冯四作了一揖,礼节做得无处指摘。 只是,他也不可能去叫家里三姑娘就是了。 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清楚得很。 冯四在营帐中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纪云汐过来。 她气得砸了个杯子,出了营帐。 各自帐外的雪,是要自己带来的下人们清扫的。 冯家的下人扫得有些慢,也不够细致干净,冯四一不小心踩上残雪,脚下一趔趄,差点滑了一跤,辛亏旁边的嬷嬷赶紧扶了一把。 冯四大怒:“狗奴才!扫了半天连雪都扫不好,冯家养你何用?” 冯家那下人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之中,一个劲的磕着头:“四姑娘,四姑娘饶命,四姑娘饶命……” 冯四捏了捏眉心,对一旁的嬷嬷道:“我不想再见到他。” 嬷嬷连忙让冯家的侍卫把那扫地小厮给抓走了。 扫地小厮想起府中下人做错事的后果,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侍卫直接一巴掌劈晕了他。 就在附近,扫地的雪竹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但他向来不是个见义勇为的人,应该说,雪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见义勇为。 他的心里,只有眼下的一亩三分地。 雪竹目送着他业务能力不合格的同行走远,深刻意识到好好干活的重要性,继续拿着扫把埋头苦干。 冯四现下心情糟得很。 不知为何,她本来心情还很好,但一到了这鹿山猎场,就什么什么都不称心。 她想见纪云汐,结果过去多久了,连对方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行啊,纪云汐不敢来见她,她自己过去。结果刚出门就差点摔一跤。 晦气,和纪家有关的一切都晦气! 直到她眼风扫到一旁的雪竹。 她发现,这下人扫雪扫得非常的干净细致,空出来的地面一点雪都没有,而被扫出来的雪块整整齐齐叠在周遭,看着就让人心下有好感。 而且看那干活的样子,足够利索,足够实诚。 是个很不错的下人呢。 冯四近日都在学如何当一个好的妃嫔,有一项就是要知人善用。 手里的下人,得干活麻利些,心眼别太多,省得被其他妃嫔收买害了自己。 冯四觉得,那小厮看着就很不错,她第一眼就觉得对方很可靠。 把对方招揽过来,阉掉对方带进宫里伺候自己,是个不错的主意。 冯四便对身边嬷嬷说了几句,胖胖的嬷嬷走了过去。 冯四等着嬷嬷把那小厮带过来。 可没想到,嬷嬷过去没说几句,就极为恼怒伸手想去拉雪竹。 雪竹轻巧一避,胖嬷嬷就整个人扎进了雪竹刚扫成一团,打算压成雪饼的雪堆里,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雪竹拿着扫把一脸茫然的看着。 好吧,又要再扫过了。 雪竹想。 冯四看到这幕一惊,带着其他下人过去。 贴身丫鬟忙把嬷嬷拉起来。 冯四拧着眉问:“怎么回事?” 嬷嬷绷着张脸告状:“小姐,这狗奴才好不知好歹!我无论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会我!” 冯四于是去看那小厮。 小厮扫好的雪堆被胖嬷嬷扑腾地到处都是,他又开始扫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冯四一向不太愿意和这些奴才搭话,故而语气很淡,脸色高傲,一副我理你是你祖上积德的样。 可雪竹应也不应,连个眼神都没给,兀自扫地。 他的世界里,除了公子,其他人都是不用搭理的。 哦,现在还多了三姑娘。 “我家小姐问你话呢!”贴身丫鬟一脸刁钻。 冯四看着,红唇轻抿:“这奴才不会又聋又哑吧?” 听到这,雪竹头也不抬地回:“我能听见。” 冯四:“听得见你敢不回我?!” 雪竹迷茫地抬头看她一眼,虽然没说,但意思很明白。 你谁啊?为什么不敢啊? 冯四发誓,她是真的生气了。 - 太阳快要下山,马上就要没光了。 纪云汐和吴惟安往回走。 刚走到营地外围,吴二便匆匆过来:“兄长,雪竹那出事了。” 闻言,纪云汐和吴惟安对视一眼。 一般而言,雪竹只会自己默默找个角落扫地。 他向来不和人生事端,也没有人会去找一个辛勤劳动的清洁小蜜蜂麻烦。 所以纪云汐和吴惟安都有些意外。 而这一切,在纪云汐看到冯四时,都明白了。 冯四的营帐外,她带来的侍卫们将雪竹团团围住,看样子要去抓那雪竹。 雪竹一直谨记吴惟安的教诲,不能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一身好功夫,所以也没怎么挣扎,就是左边躲一下,右边闪一下。 纪云汐看了身侧晚香一眼,晚香便飞进了包围圈,将雪竹带了出来。 “怎么回事?”纪云汐问。 雪竹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啊,他真的很茫然啊。 他看向自家公子:“我只是在扫雪。” 公子缩在纪云汐旁边,有些害怕地看着那些侍卫,又看了看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冯四:“云、云娘,这位小姐要对我的小厮做什么?” 冯四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斜着眼瞄了眼说话的男人:“你就是那吴家的人?” 吴惟安抿了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嗤,差劲。”冯四耻笑了一声,不再看他,看向纪云汐,“这狗奴才惹恼了我,你把他交给我,我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纪云汐理都没理冯四,反而问身侧的人:“安郎,雪竹向来乖巧能干,你说什么情况下,他才会惹恼人?” 吴惟安想了想,揪着纪云汐的袖子,认认真真道:“雪竹不惹人,惹的都是又凶又歹毒的……”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说出后面的两个字:“东西。” 吴惟安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几乎听不太见,但在场的人都能看到他的口型。 冯四眼一瞪,气得红唇抖动,刚想骂什么,吴惟安又立马娇娇弱弱地接上:“这、这位姑娘,您千万别误会,我、我说的不是你,你别生气,生气的话岂不是就承认自己是了吗?” 冯四向来嚣张跋扈,但到底只是个刚及笄的丫头。 她本在气头上,现下又被这么一激,脑子昏着,根本理不清逻辑,就被吴惟安这话给带进去了。 不能生气,她不能生气。 冯四硬生生压下火气:“总之你们把这奴才给我留下!” 纪云汐轻轻挑眉:“哦?凭什么?” 冯四:“就凭他惹了我!” 纪云汐目光平静地望着冯四:“做梦。” 冯四:“你!!” 营地风大,寒风呼啸而过,吹起发丝。 以前刚入职场,遇见像冯四这种沉不住气的傻子,纪云汐还会和对方周旋,弄得自己身累心累。 但现在,她实在懒得花这个心思。 没有必要,冯四这性子,就是炮灰的份,一辈子只能沦为他人的棋子,在后宫活不过几集。 纪云汐不留任何情面:“今日鹿山围猎,是我纪家办的。这回看在太子殿下和你爹的份上,我放你一马。可冯四,你要是继续无理取闹,我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冯四:“你敢?!” 纪云汐语气淡淡的:“你可以试试。” 对方的面色平静得可怕,盛怒之下的冯四捏紧拳头,心里慌了,反而生出了几分理智。 没事,没关系,她忍,她能忍。 就像爹娘说的,等她入宫当了宠妃,这些人都要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冯四咬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身欲回帐中。 哪想吴惟安忽而开口,似乎只是和纪云汐轻声抱怨:“云娘,这人好凶哦,而且没你长得好看。” 第24章 024 冯四从小把纪云汐视为竞争对手。 她最讨厌别人和她说纪云汐怎么怎么好,最最讨厌别人拿纪云汐和她比。 特别是这种,纪云汐比她好看的话。 哪怕这话从冯四瞧不起的废物男人嘴里说出来,也不行。 吴惟安这句话,就如同一滴水溅入了油锅。 冯四气炸了,浑身颤抖,头上的步摇跟着晃动。 她控制不住的尖叫,结果被赶来的兄长捂住了口鼻,拖回了营帐之中,免得彻底丢了脸面。 纪明双和纪明焱也齐齐到了,两人来的路上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纪明双问纪云汐:“没事吧?” 纪云汐轻轻拂去身上沾着的点点雪花:“无。” 纪明焱问吴惟安:“没事吧??” 吴惟安藏在纪云汐身后:“没、没事,她吓到我了,她怎么突然间就变这样了呢?感觉换了一个人似的,好吓人哦。” 吴二:“……” 真的,每回吴二都能从自家哥哥身上,意识到没脸没皮的力量何其之大,简直所向披靡。 纪明双也很无语,而且自从他觉得这吴惟安没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后,他就越看越觉得对方不简单。 吴惟安最后说的那句话,纪明双听到了。 他甚至觉得那话是吴惟安故意说的! 如果吴惟安真的是个懦弱的男人,怎么会开口说话?难道不是一个字不说才对吗? 结果人家非但说了,还一说就戳中了冯四的心窝子,直接让冯四疯狂。 越看越有心计。 纪明双盯着吴惟安,眼中精光闪闪。 吴惟安无辜茫然地回望。 纪明双:“……” 就真的很想一拳朝这张脸砸上去。 纪明焱看他们两人确实没事,那妹夫家的小厮也没啥事后,招呼着众人:“走走走,今晚是篝火宴,我最近新调制了几种烤料,我给你们烤肉烤串!” 纪明双:“……” 纪云汐:“……” 唯独吴惟安欣然道:“好啊,谢谢六哥。” - 营前的空地之上,生起了篝火。 各家围着个火炉,自行备食。 明日才会打猎,故而今晚用的生肉,都是纪家让上京城的肉铺送过来现成的,大家自取自烤。 不得不说,冬日篝火晚宴着实有些冷。 幸好眼前的火烧得够旺,扎营之地位于背风之处,还算可以忍受。 纪明双早早就溜了,他去了别人那,和别人共食。 毕竟纪明焱烤的肉,他不一定消受的起。 纪明焱回营帐取他烤肉的工具,和那些用来调味的瓶瓶罐罐去了。 雪竹则和唐虎这些纪府下人一起,正抱着双腿乖乖坐着吃糖葫芦,并接受大家的投喂。 故而纪家的火盆前,只剩下纪云汐、吴惟安、吴惟宁三人坐着。 纪云汐忽而开口问:“你可会烤肉?” 吴惟安抿了口酒:“会。” 纪云汐望着火光,飞快做了决定:“我吃你烤的,你吃我六哥烤的。” 吴惟安放下酒盏,手捂回小暖炉:“不。” 纪云汐看向他:“?” 吴惟安朝她眨了下眼睛:“两百两只是哄你六哥的价钱。” 纪云汐懂了:“我加五十两。” 吴惟安意有所指:“烤肉我很在行。” 纪云汐继续加价,直接给他翻了四倍:“那再加两百两。” 吴惟安理了理发髻:“手有些冷呢。” 纪云汐一时没接话,她就只静静看着他。 吴惟安笑着回望,脸上表情十分柔和,情深意切的样子,但就是不松口。 开玩笑,这种时候,不趁机宰一顿怎么行? 纪云汐拢了拢衣襟,眼眸微垂。 她很有钱,几百两对她来说,就和几十几百一样,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看着吴惟安这样子,她忽然不想给了。 因为真的有点太贱了。 纪云汐坐直:“也是,不麻烦你。” 吴惟安:“?” 纪云汐看向旁边极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吴二:“惟宁。” 吴惟宁眼观鼻鼻观心:“三姑娘可有何事?” 纪云汐:“你可会烤肉?” 吴惟宁下意识看向吴惟安。 吴惟安眼中暗含威胁。 吴惟宁很是纠结,听刚刚大哥大嫂的谈话,他说会,岂不是抢了大哥的活计? 可是说不会吧,他又不想也不愿骗人。 吴惟宁硬着头皮:“……会。” 纪云汐弯唇:“那麻烦你了。” 吴惟宁想哭:“好。” 吴惟安:“??” 他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很快,纪明焱便带着他那些瓶瓶罐罐蹦蹦跳跳过来了。 他十分自来熟的想挤在纪云汐和吴惟安中间,那样他就可以左边喂一个,右边喂一个。 纪云汐拒绝了他:“六哥,你坐那吧,惟宁说今夜他给我烤肉,你正好给安郎烤。” 纪明焱愣了愣。但很快他便自己说服了自己。 也是,下厨这种全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妹夫的弟弟喜欢也是正常的。 对方定然也希望自己的厨艺得到嫂嫂的认可,就像他希望自己的厨艺得到妹夫的认可,这种心情,都是一样的嘛。 纪明焱便在吴惟安那边坐下了,然后开始捣鼓, 其实烤肉很简单,将已经处理好的食材放火上烤,记得翻一翻就能行。 最关键的,便是在调料这一步。 纪明焱的调料非常之多,而且各种颜色都有,集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 有些没味道,有些旁边的吴惟安能闻到古怪的香气。 吴惟安看着看着,突然间有些不确定了:“六哥,这些不会有问题吧?” 纪明焱撒调料撒得非常欢快:“能有什么问题?你放心,我都自己尝过的。我自己尝过没问题,才敢给你们用。放心好啦,妹夫,来,你尝尝!” 吴惟安拿着对方递过来的羊肉串,羊肉串撒上了红色和蓝色调料,味道闻起来很是刺鼻,像是黑墨水似的。 纪云汐在一旁看着,看出了吴惟安的一丝犹豫。 难得,那日家中晚膳,他可没这般犹豫过。 纪云汐轻轻挑了挑眉,温言道:“安郎,你尝尝,别辜负了六哥一番好心。” 潜台词,今晚不吃的话,工钱可不一定会给你结。 吴惟安于是硬着头皮吃了。 怎么说呢,味道有些怪,但也不是不可接受。而且吃多了,会觉得也还行。 总之一句话,为了钱,能忍。 纪明焱见状,调料撒得更是欢乐。 后边吴惟安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纪明焱便拿了几串,特意给纪明双送去。 他向来是个好兄长,怎么都不会忘了家中七弟的。 纪明双:“……” 纪明双态度很坚决:“我已经吃饱了。” 纪明焱也是非常热情:“你就吃一点,就吃一串,这东西也没那么饱肚子,而且明双,你在长身子……” “我已经长完了。”纪明双知道怎么推辞都没用,干脆直说,“你说家中晚膳也就算了,那个你会克制,可烤肉事关你的那些调料,你确定没事?” 纪明焱点头:“确定。” 纪明双提醒他:“你还记得多年前,你也是这般确定,结果老五他差点……” 纪明焱嘟囔:“我那时只是忘了,那两样调料不能混在一起嘛。” “等等。”纪明焱忽而一拍脑袋,脸色苍白,“惨了惨了。” 纪明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我好像又混在一起了!”纪明焱拔腿就往回冲,声音凄惨,“妹夫——妹夫啊!!!!” 第25章 025 纪明焱的叫声凄厉如同女鬼, 响彻整个营地,且不断往外扩散,辐射到鹿山山谷之中, 惊走无数鸟雀虫兽。 饮着酒烤着肉聊着天的少爷小姐们更是吓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卧槽声不绝如缕。 “噫吁嚱!这是发生了何事!” “妹夫?什么妹夫?妹夫怎么了?” “噫吁嚱!本少爷我刚烤好的肉,一口还没吃就被吼掉了!我去他奶奶的!” 席间纷杂声阵阵,下人们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毕竟主子们有些被惊的洒了酒, 要去换衣。 有些没拿稳手中的肉串碗筷, 他们要去收拾。 就在乱糟糟中, 红衣男子快如闪电,直直朝纪云汐在的那处狂奔而去,嘴上不停喊着:“妹夫,别吃了!别吃了!不能吃啊!不能吃啊!” 众人:“???” 众人这才认出发出凄厉叫声的是纪家纪明焱。 二话不说,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烤肉。 噫吁嚱,这些肉都是纪家准备的啊! 噫吁嚱,纪明焱就职于大理寺, 名声向来不好, 据说很擅于用毒啊! 噫吁嚱, 不会吧?? 众人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肚子疼,呼吸不畅了。 唯独纪府下人那一圈,依旧非常淡定的吃着。 除了雪竹。 他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根羊肉串, 直接吓得蹦了起来。 他明显感觉纪明焱是冲着他家公子去的, 保护公子安全,是和扫地差不多重要的事情! 结果刚站起来, 雪竹便被唐虎扯了回去。 唐虎看着主子们的动静, 朝雪竹挤眉弄眼:“小竹, 没啥事,六爷估计又弄错调料了。没事的,也不是第一回了,反正主子们都能搞定。” 旁边其他纪府下人们纷纷点头认同。 甚至开始回忆往昔。 宝福托着下巴:“我记得小姐十岁的时候,特别想吃什么火锅?但府里厨娘们都没听过,不会做啊。六爷便跑来问小姐,火锅是什么样子的,他来给小姐做。小姐说了后,六爷便去准备了。小姐说火锅讲的就是一个调料,六爷就研究了很久的调料。结果小姐那次吃后,半边身子都麻了,还拉了好几天肚子,上吐下泻。家里的几位爷都急疯了,六爷边哭边想办法,熬了几天几夜,最后把小姐弄好了。说来也奇怪,小姐在这之前肠胃一直不太好,在这之后突然间就好了很多。” 晚香点点头,一向不说话的她也插了一句:“不过最惨的还是五爷。” 众人闻言,齐齐心有余悸。 纪府之中,谁没被六爷坑过呢? 其中五爷是被坑的最惨的,不过最终也没什么事,反而因祸得福。 所以说啊—— 唐虎伸手,刚想安慰未来姑爷家的小厮,说不定未来姑爷也能因祸得福呢。 可他手落了空,雪竹人没了。 唐虎一惊,连忙四下查找,结果发现雪竹不知何时取了扫把,在清扫各处主子们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垃圾。 而就在一旁,雪竹家的公子,正被他家六爷疯狂摇晃着。 “妹夫,快吐出来,快吐出来。”纪明焱抓着吴惟安的双肩,用尽了力气摇晃,一张可爱白净的脸满是焦急,“最后那一批烤串,我混错了调料,是六哥对不住你,你快些吐出来,努力,使劲啊!!” 吴惟安:“……” 难怪,他就说,怎么吃起来怪怪的,貌似哪里不对劲。 但吴惟安也吐不出来,反而被摇得很难受。 他断断续续地问:“这、这混错了,会、会如何?” 纪明焱急疯了,内疚地要命:“轻则上吐下泻,浑身发麻,重则七窍流血而亡。这要看你吃了多少,我给你烤的那些,你吃了多少啊?” 吴惟安:“……” 好像全部吃完了。 吴惟安当即推开纪明焱,往地上一倒,就是一个干呕,假装想吐。 刚好他倒的地方,便在纪云汐脚边。 纪云汐坐在那,微微低头,一脸淡定地看着他。 吴惟安避开她的视线,脸色惨白地yue了半天,但其实什么都没吐出来。 吴二听到也一脸焦急,忙过去看情况:“兄长,兄长你如何?你没事吧?” 吴惟安难受地说不出话,依旧在干呕,仿佛要把喉咙都呕出来了,一边呕还一边抓着喉咙,看起来就快要死了。 一旁默默围观的众人跟着默默捂住了喉咙。 糟糕,他们的肉会不会也被误下调料啊! 追在纪明焱后边的纪明双总算到了。 他气喘吁吁,先看了眼自家六哥。 纪明焱正在努力从他那装满了各种药的包里掏解药。 掏一瓶不是,便丢到一旁,丢了一瓶又一瓶,脚边已经丢了一小堆。 纪明双于是过去查看吴惟安的情况。 虽然他不喜欢这人,但也没想害对方,更何况,这还是他六哥惹出来的事情。 纪明双过去的时候,纪云汐正在安慰两位吴家人。 她一脸镇定,手边还稳稳拿着酒盏:“惟宁,无需担心,问题不大。” 吴二看着已经一脸青紫的吴惟安:“可是兄长他……” 纪云汐看着半天都吐不出来的人,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事,她也不是没遇见过。 她当时就吃了一小口,就立马起了反应,马上吐了一地。 而吴惟安? 纪云汐可是亲眼看到他把所有都吃完了,六哥跑过来前,他还没事人一般地和她说笑。 直到六哥过来,他问了六哥反应后,才装吐的,而且还吐不出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纪云汐想,吴惟安的身上,应该是有一些秘密。 他应该不怕毒。 那就是装的了。 既然如此,纪云汐特地给他提了个醒:“没事,上吐下泻都是正常的,等我六哥找到解药就好了。” 她这话一出,倒地上干呕的人立马站了起来,就朝茅厕跑去。 纪明双:“???” 他看着吴惟安的背影,又看了看格外干净,没有一点呕吐物的地,轻轻皱了下眉。 吴二跟着自家大哥跑去了茅厕。 纪明双站在纪云汐身旁:“纪三,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纪云汐抿了口酒暖身子:“哪里奇怪?” 纪明双:“这吴惟安——”说到一半,他忽而意识到不对,“你怎么没有丝毫担心?你不是很喜欢你未来夫婿?” 纪云汐放下酒盏,指了指纪明焱:“不是有六哥在吗?” 纪明焱终于找到了他要的解药,立马拿着就朝茅厕冲:“妹夫,我来救你了!!” 纪明双:“……” 最终不过虚惊一场。 吴惟安吃下解药就好了,被吴二和纪明焱扶着回了营帐,躺下歇息了。 纪明焱很是愧疚:“本来还想明日围猎时,练练你的胆量。但现下,妹夫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日后我再找时间练你。” 吴惟安睁开眼睛:“……练胆量?” 纪明焱狂点头:“嗯啊,你身上有优点,六哥我很欣赏。我家三妹从小眼光就好,她挑的人果然不差。” 吴惟安收下赞美,虚弱道:“谢谢六哥。” 纪明焱向来直接:“但是你也有缺点啊。你看看你,整天躲在三妹身后,看起来什么都害怕的样子。这样不行的,身为三妹的夫婿,你要做一个铮铮铁骨的好男子,为我三妹撑起一片天!!” 吴惟安:“……” 他真不觉得,那纪云汐的天需要他撑。 她自己不捅破都好了。 纪明焱看着妹夫依旧脸色苍白的样子,下意识伸手把了下脉。 吴惟安当即就收回了手。 纪明焱愣了愣,继续道:“妹夫,总之你要赶紧撑起来。家中大哥一向好说话,明双虽然事儿多但也是个心软的,但二哥不一样。如果他回来发现你这样,那你真的就惨了,我们都保不了你。真的!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走了。” 说完后,纪明焱便离开了吴惟安的营帐。 - 亥时时分,外头月明星稀。 洗漱完的纪云汐穿了件月白色的寝衣,斜躺在床上想事情。 距离知道自己穿书后,已过去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她扭转了自己的婚事,避免自己入宫与皇后太子一党为敌。 但她纪家依旧是太子一党。 家中兄长们从小和太子一块长大,感情很不错,各方面的势力也早已交杂在一切,不管如何,纪家是不可能从夺嫡一事中脱身的。 那么,书中男主五皇子想要登帝,就必然要除掉她纪家。 纪云汐不得不防。 如今冯家对她虎视眈眈,那冯四入宫为妃后,定然会想尽办法打压纪家。这是其一。 按照书中剧情,五皇子对纪家不利的第二件事,便是明年春闱,这是其二。 春闱一事,事关重大,而且一切都由身为吏部尚书的纪明喜负责。 书中五皇子设局陷害纪明喜漏题给门生,因着这事,大哥纪明喜被拉下马,流放偏远困苦之地,没过一两年,人便死在了异乡。 纪云汐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之前纪云汐都没想好,她要怎么从这两件事情中脱身。 但这会儿,纪云汐忽然间有了些思绪。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披了件玫红色的斗篷,便去了吴惟安那。 到的时候,吴惟安正在桌前写信。 外头寒风阵阵,屋内生了火炉很是暖和。 案前点了根蜡烛,昏暗的烛光映衬在他的脸上,柔和静谧。 吴惟安的相貌并不惊艳,如同白开水,如同清粥小菜。 就像说,有些女孩长得十分宜家宜室,带着岁月静好贤妻良母的气质。 而吴惟安的长相,便类似于此,像是私塾那些文气的秀才,回到家中体贴妻子照顾儿女那种。 只是在他笔下,一个锐利的‘杀’字跃然纸上。 吴惟安将信收好,抬起头,露出斯文秀气的笑:“这么晚,云娘还未睡?” 纪云汐缓步走近,没理他的寒暄,在一旁的蒲团跪坐而下。 她将手上的一袋银子朝他扔去。 吴惟安手一伸,精确接住,在手心掂了掂,后妥帖收进怀里:“今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可也不过两百两而已。” 卖惨要钱罢了。 纪云汐无情拆穿他:“我一向觉得你戏演得挺好,唯独今晚那出不太行。” 吴惟安感慨:“我是真的吐不出来。” 纪云汐穿得不多,拢了拢衣襟:“我两位哥哥并不傻,他们应该已经看出不对劲。” 闻言,吴惟安眉眼微垂。 他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脉像,而后将袖子一点点拉长,遮住白皙但藏着恐怖力量的手腕:“一般而言,擅毒者不擅医,你六哥……” 纪云汐听出他的意思:“六哥擅毒,也擅医。” 吴惟安轻笑了声:“这倒是难得。” “他经常用错毒,所以只得擅医。”纪云汐轻叹口气。 她六哥纪明焱这人吧,脑子里缺根筋,从小致力于坑人不偿命,而且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些年还好了点,以前小的时候,他就经常把家里哥哥弟弟妹妹们坑得差点没半条命,又哭哭啼啼疯疯癫癫地想尽各种办法弥补,最终练就了一身好医术和好毒术。 这就是为什么,他制毒必定制解药的缘故。 纪云汐不动声色地看着吴惟安的小动作,问道:“六哥摸了你的脉像?” 吴惟安嗯了声。 纪云汐挑了下眉:“你的脉象有什么特别的?” 吴惟安抬眼看她:“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好。” 纪云汐平平无奇地哦了一声。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这脉象要么是百毒不侵的脉,要么是之前中了什么剧毒一时没法解,用了以毒攻毒的手法压制随时可能爆发的脉。 这种剧情,一般都发生在书中男主身上。 不过他吴惟安不是男主,只是男主的部下。 但话说回来,部下是这样的大佬,那不衬得身为男主的五皇子更加牛批了么? 只是很可惜,她截胡了。这样的大佬现在是她在养着。 纪云汐缓声提醒:“但你脉象特别,我六哥一定摸出来了。” 吴惟安捏了捏眉心,盯着她:“我有些后悔了。” 纪云汐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下:“安郎,有些船一旦上了,就没那么好下了。” 吴惟安后悔答应她的亲事,后悔和纪家走得那么近。 但,她纪云汐的钱,不是想拿就能拿,想退就能退的。 似乎只有一阵风飘过,下一瞬,本在案后坐着的人,忽而便到了纪云汐眼前。 两人离得很近。 纪云汐刚沐浴完没多久,身上还带着皂角的香,那皂角是纪云汐特地让晚香一点点调试的。 是她想要的味道,微沉的木质香,闻着冷冷的,但又藏着点甜,诱着人想往深处探寻。 吴惟安在她耳边轻语:“我想下,我就能下。” 纪云汐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如果吴惟安没有这个本事,纪云汐也会看不起他,根本不可能三番两次想他求亲,想拉他入伙。 可那又怎么样呢? 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yu望,都有需求。 她只要让他不想下就行了。 纪云汐凑近一些,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想赚票大的吗?几千万两黄金的生意,事成之后,你我一人一半。” 吴惟安呼吸灼11热了几分,下意识问:“什么生意?” 纪云汐点到为止,只说了一句:“上京城的赌场,都姓冯。” 吴惟安屏住了呼吸。 纪云汐听着他的呼吸声,眉眼微眯,吐气如兰:“那,合作愉快?” 吴惟安轻声:“合作愉快。” “好。”纪云汐轻轻颔首,发丝微扬,香气阵阵。 两人依旧离得很近,纪云汐也没避开,就照样那般坐着。 吴惟安望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视线下垂,落在她斗篷里的白色寝衣之上。 寝衣虽单薄了些,但什么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小节线条弧度柔美的脖颈。 他心下忽起了点心思,想看看这纪家三姑娘是不是真的这么无所谓。 吴惟安低头,唇若有若无贴上她的耳垂:“云娘深夜身着寝衣造访,就这么放心我?” 纪云汐那双好看的眉眼上扬,红唇轻启:“你想睡我?” 吴惟安:“?” 他轻笑,愈发逼近她:“如果我说是呢?” 纪云汐忽而偏头,两人的唇瓣差点碰到一起,还是吴惟安下意识避让了一下,才躲开了这一线之差的吻。 纪云汐看着他:“那就睡。” 吴惟安:“???” 纪云汐仰着脖子,思考了一瞬,认真道:“我还挺想怀上你的孩子的。” 两人的基因都不差,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智商也高。 那等孩子长大,她就可以让孩子接手纪家产业了。 挺好。 吴惟安懵了。 吴惟安当下便直接飞离十米远。 这什么世道,她居然想用孩子绑住他?? 纪云汐一副就知道你不敢的表情,拿过吴惟安喝的茶杯,不太在意的抿了口:“你不用担心,我的哥哥们心思不坏,而且很好忽悠,你想办法忽悠一下就成。” 吴惟安的身份,纪云汐暂时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哥哥们。 不是她不相信这些哥哥,相反,这些哥哥知道事情真相,也一定会保守秘密。 但人知道一些东西后,有些无意识的反应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就像一种磁场,纪云汐怕那五皇子感应到这样的磁场,会跟之发现吴惟安的身份。 这样,纪云汐的这张底牌就会过早暴露,不妙。 “大概就这些了,你早些歇息吧,好梦。”纪云汐起身,理了理斗篷,迈步出了营帐,背影不似寻常女子的娉婷袅娜,更像是雪山之上的雪莲,静雅大气。 - 纪明焱低着头迈进营帐之中。 他眉目紧锁,双手交叉在一起,两根食指在不停地转圈。 “发生什么了?” 纪明焱吓了一跳,当即蹦起三尺高,后在看到双手环胸靠在一边的纪明双时,稍稍冷静:“纪明双,你想吓死你六哥吗?”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纪明双继续问,刚刚纪明焱的小动作,说明他心里一定有事。 纪明焱一向不是个能藏事的:“嗯,妹夫有些不对。” “你也发现了。”纪明双长长吐出一口气,“你终于也发现了。” 纪明焱一脸孤疑地看着他:“你早就觉得妹夫不对?” 纪明双颔首:“我不是还和你说过吗?你不是让我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 纪明焱还是坚持他的立场,振振有词:“妹夫不对劲,不代表妹夫人坏啊,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可能只是不太方便告诉我们。” 纪明双:“……” 纪明焱拍拍七弟:“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纪明双道:“我刚刚特地去查看过,妹夫把你混错了调料的那批肉串全吃完了。而我们,一般吃一口就会立马有反应,可妹夫,他全部吃完了,他直到你回头找他,他才开始有反应。” 纪明焱抱着那包瓶瓶罐罐:“说明妹夫是装的。” 纪明双:“是,而且他根本什么都没吐出来,也没——”他顿了顿,脸红了一瞬,但还是说了,“也没拉出什么。” 纪明焱的重点一下子就跑歪了:“你居然偷看妹夫拉屎?!” 纪明双红着脸跳起来:“我没有!” 纪明焱震惊:“那你怎么知道他拉没拉?” 纪明双大怒:“你给他喂了解药,把他扶出去后,我进去看的!!” 纪明焱点点头,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好吧,吓死我了。明双啊,身为纪家男子,你可不能干这种偷看人上厕所的事情啊,男子也不行。” 纪明双气得跳脚:“我说了我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纪明焱见七弟真的要生气了,把话拐回了正道,“说明妹夫对我那药没反应。” 纪明双理了理衣襟,努力使自己恢复心平气和:“是,所以你又发现了什么?” “妹夫的脉象。”纪明焱咬唇,“妹夫似乎中了金蟾蛊。” 纪明双一惊:“什么?” 那金蟾蛊非同寻常,来自于苗疆,当今江湖之上根本没有解法,中此毒者,几乎只能等死。 纪明焱曾经也想努力攻克这金蟾蛊,但他失败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满江湖找那毒娘子。 因为毒娘子,据说能解这金蟾蛊。 纪明焱是本着一颗好学的、互相进步的心,想去找那毒娘子交流的。 无奈,他没找到人。 纪明双回过神来:“可妹夫现下还活着?” “是,他体内毒似乎达到了一种平衡。”纪明焱回忆起摸到的那个脉象,“有人用了很多毒在压金蟾蛊,所以现下隐而不发,这也是为何,我的药粉对妹夫没用的缘故。他根本不惧世间任何毒物了。但是,这依旧很危险,金蟾蛊不彻底解的话,迟早都会有性命之忧。” 纪明双面上惊疑不定:“这这这,所以妹夫到底是何人?” 纪明焱拍拍自己的瓶瓶罐罐们,嘀嘀咕咕:“反正肯定有隐情。” 纪明双冷哼:“我就说妹夫不对劲,走,我们去找纪三。” 纪明焱手上一撑,就坐到了桌案之上,晃着腿,想不通:“你找三妹干嘛?” 纪明双刚想说,让纪□□亲,但转念一想,却是不行。 大选之前,三妹一定要有亲事在身,否则入宫岂不是更惨? 所以现下,非但不能让三妹退亲,而且得保两人的婚事才对。 纪明双揉了揉太阳穴,咬着牙:“那我们现下该如何?回府找兄长商议?” 纪明焱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明双,你就是想太多,总是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想。妹夫不对劲,你就觉得妹夫一定会对我们纪家不利。但我看他真的很好啊,对三妹很好,一直跟着三妹寸步不离,那眼神都是对三妹的爱意啊。”说到最后,纪明焱捧着脸,双眼里闪着耀眼的星星。 纪明双无语:“……你不觉得这些都是妹夫装的吗?” 纪明焱腿晃啊晃,绷着张脸和七弟讲与人为善的道理:“那是你先入为主了,妹夫真的很爱三妹啊。而且他也对我很好,和我聊天,欣赏我的厨艺,知道我混错了调料,他也没有丝毫的埋怨。妹夫真的是个好人啊。” 纪明双:“???” 不是,怎么发现妹夫不对劲后,纪六他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妹夫确实是好人?? 纪明焱握拳,雄赳赳气昂昂:“我决定了,妹夫中的毒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给他解了!” 纪明双:“???” 什么鬼?难道不是离妹夫越远越好吗?怎么还要赶着给对方解毒? 纪明焱非常善解人意:“但妹夫似乎不太愿意我们知道他中毒这件事情,我给他把了一下脉,他就立刻缩回去了。既然这样,那我要悄悄来,不让他为难。” 纪明双忍不住了:“纪明焱,你清醒点好吗?会不会是妹夫知道你擅长解毒,所以才通过三妹,想让你帮忙?” 纪明焱摆摆手:“不可能,这毒我现在根本解不了。” 纪明双:“……” “但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纪明焱是个越战越勇的人,他自顾自道,“不过我得先了解一下妹夫为何会中这毒,给他以毒攻毒的又是谁。明双,待我们回京,我们去妹夫家看看吧!” 纪明双很心累。 他亲眼看见纪明焱在吴惟安身上栽了两回,而自家妹妹一直栽着,就没起来过。 他真的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他真的觉得那妹夫,没安好心,都是装的啊!! 可是没有人信他,没有! 不过纪明双也很想去吴家看看,他要去一查究竟,故而答应了下来:“好。” - 第二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阳光洒落,将营地笼罩在内,虽然风还是冷的,但到底让人心情好。 纪云汐换上了利落的裙装,外披一件保暖的斗篷。 她发型极为简略,只用了根白玉的发簪束在身后,飒爽英姿。 她刚出营帐,一身白衣的吴惟安便走了过来,柔声唤道:“云娘。” 纪云汐朝他点了下头,随口打了个招呼:“你好多了吧?” 吴惟安本想再靠近纪云汐一些,但不知想起什么,他下意识还是离远了那么一点儿:“好多了,多谢云娘。” 听到这两人黏腻的问好,一身盛装的冯四翻了个白眼。 她真的有些想吐,亏她之前还把纪云汐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生怕对方和杨卫添退婚后,会入宫和她争夺圣上的宠爱。 结果人家却甘愿和一个像女人似的男人黏黏糊糊。 冯四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她彻底和纪云汐不一样了。 这次围猎,冯家除了冯四,她哥哥冯五也来了。 公平地说,冯家几个公子小姐也都长得不错,这冯五也是个俊朗男子。 他朝纪云汐作了一揖:“三姑娘,昨日之事是我妹妹做的不对,我带妹妹向你道个歉。” 边说着,边朝身后扫了一眼。 冯四其实根本不乐意来道歉。 昨日她真的要气疯了,连那篝火宴都没参加,还吵着要回冯府。 是哥哥劝了她,说让她别和纪家人计较。纪家那清远侯,是个一心向道的主,心不在朝堂,一个吏部尚书也就顶天了。 而他们父亲如今深受圣上和太子爱戴,官职还能往上升。如若她冯四进宫承了宠,很可能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且今早哥哥还向她透露,父亲早就看纪明喜不顺眼,正有法子要拉那纪明喜下马呢。 说不定来年春闱,纪明喜这个吏部尚书的帽子就要掉了。 而哥哥说了,这法子,还需要她冯四出马。 这么想,冯四便收了气性,亭亭玉立地朝纪云汐福了福身:“姐姐,昨日是妹妹不好,妹妹给您和吴公子道歉了。” 纪云汐很早之前就认识冯四,冯四一直把她当假想敌,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 道歉?那更加不可能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纪云汐把一切看在眼里,扬了扬眉:“无碍,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吴惟安站在纪云汐身后,闻言一脸乖巧:“我都听云娘的。” 事情既然已经了结,一行人朝猎场入口而去。 路上,人越结越多,大家几乎都在一处了。 冯四看了眼周遭,忽而扬声,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对了姐姐,来年春闱,吴大公子可会参加?” 纪云汐扫了冯四一眼,垂下眼眸:“会。” 冯四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姐姐,吴大公子平日功课如何?诶呀,我不该这么问,姐姐挑中的夫婿,文韬武略肯定都很不错。吴大公子来年春闱必定能中榜,殿试之上,也定能让圣上赏识,赐进士及第呢。” 这就是明晃晃的捧杀了。 纪云汐看在眼里,但也不说破,反而道:“妹妹言重了,一甲不过三名而已,安郎估计不可。还是五公子有可能,吴公子的文采学问,在整个上京城可都是有名的。” 春闱距离现在也只有两月,上京城百姓自然会猜测这次的三名一甲会是谁,甚至还各自押注,企图大赚一笔。 在大家的猜测中,纪家纪明双,冯家冯五,以及李家李三,是被提及最多的人。 冯五笑了笑:“三姑娘抬举了,我定然比不上吴大公子,否则当年家父向纪府提亲,三姑娘也不会拒绝。” 听到这,围观的人心里不由都哦豁了一声。 这是桩陈年旧事了,据传这冯五当年便喜欢纪三,早早就让父亲去纪府提亲,但被拒绝。 之后没过多久,纪三便和杨卫添结了亲家。 也是因为这事情,纪冯两家虽然都是太子一党,但冯家却早就生了间隙,一心想赶超纪家,想把纪家踩在脚底下。 而近年来,冯家确实越来越好,如今风光无限,所以这事,大家都不太会提,生怕惹得冯家不快。 没想到,这冯五却这般轻松地说了出来。 冯五其实心里一点都不轻松,他这些年一直关注纪云汐。 如果纪云汐选得夫婿比他好,说不定他都不会这般难受。 可凭什么,她要这样一个无用的男人,也不要他? 冯五不甘心,恨意妒意在心里一点点累积。 昨日你看我不起,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他要他冯家越来越好,他要毁了纪家,毁了纪云汐。 而春闱,就是开始。 只要这吴惟安参加春闱,他就能买通人,给吴惟安一个非常好的成绩,然后把这脏水泼到纪明喜,泼到纪家头上。 当今圣上最讨厌在春闱中徇私舞弊的人,一旦发现,纪明喜必定下马,纪家定然元气大伤! 冯四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呀,我之前听说,吴大公子向姐姐家提亲时,就说了要参加春闱,考个好名次,风风光光迎娶姐姐呢。” 旁边和冯家穿一条裤子的人也纷纷附和。 “之前从未听过吴大公子的名号,没想到吴大公子居然如此厉害,也是一甲的人选之一呀。” “我得先向三姑娘道个歉,之前三姑娘的亲事,我很是意外,因为三姑娘确实值得更好的。可如果吴大公子学问如此高深,那便是我眼光不行了。到底还是三姑娘眼光好,一眼就挑中了吴大公子。” “……” 纪云汐静静看着这一切,暂时没开口。 他们说了很多,但都差不多一个意思,就是捧杀,就是要把她和吴惟安架在火上。 因为按照人性,正常人听到这些,肯定都不会承认自己真的不行,而是硬着头皮就上了。 但吴惟安不是个正常人。 他涨红了脸,摇着手:“我,我不行,我可能就只能中个榜,都不一定能进殿试呀……” 纪云汐垂下眼眸,忽而打断他:“不,你可以。” 吴惟安一脸懵:“云娘?” 纪云汐温声道:“安郎,不过一甲罢了,你一定可以。” 吴惟安慌了:“不,我不可以。” 纪云汐听着已经有火气了:“我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冯家兄妹俩听在耳里,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这纪云汐,上钩了。 吴惟安一张脸苍白,试图让大家明白他的实力:“我、我功课一向就不是很好……” 结果,纪云汐还没来得及开口,冲过来的纪明焱便一锤定音:“妹夫,别怕!你可以!六哥相信你,我会帮你的!” 第26章 026 昨晚纪云汐刚在想, 要怎么在明年春闱中保全长兄纪明喜,但她还没来得及付出行动,背后的人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们比她还急啊。 既然如此, 这机会,她当然得抓住。 当然,这个机会,吴惟安是关键。 但话说回来, 她养吴惟安也养了有段时间了, 银炭源源不断地供着, 钱也送了好几回。 养了这么久的鸡,总不能白养,也该给她下下蛋了。 纪云汐牵着马,和家中一行人在雪地里漫步而行。 她条理清晰地对吴惟安说:“春闱在明年二月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甲三名,说难也难, 说简单也简单, 安郎你要用心了。” 吴惟安一副遭受了严重打击的模样:“云娘, 我能中榜,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纪明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一个巴掌就拍向吴惟安的后背:“妹夫,你不能这么想啊!人定胜天, 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这几日与你交谈,我发现你其实很聪慧,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纪云汐颔首:“六哥说的对。” 闻言, 吴惟安隐晦地扫了纪云汐一眼, 里头似有千言万语。 但纪云汐权当没看见,看向一边跟着的纪明双:“七哥,你这一年都在为春闱做准备,一些事项,就得麻烦七哥你给安郎讲一讲。” 纪明双想都没想就拒绝:“不。” 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他三妹和六哥当春闱一甲是想考就能考的吗?一甲就三名,全大瑜的读书人,就出这么三名啊! 他纪明双一直在为春闱准备,虽然说是说这一年才开始上心,但相关书籍,他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看的,只是这一年再集中看一遍罢了 他是一甲的人选不错,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定能中一甲。 可听纪三和纪明焱的口气,仿佛那名不见经传的妹夫,定能中一甲? 他就想问问,这是谁给的信心? 纪云汐望着前方白茫茫的树林,柔声唤道:“七哥。” 纪明双哼了声,极为傲娇:“你求我也无用,我没这本事。” 纪明焱就直接训人了,毕竟他可是哥哥:“明双啊,你不能这么小气,读书人知识是要相互分享的。妹夫也是我们的家人,你们两个到时候一起中一甲,一甲中我们纪家就出了两人,这想想都觉得风光啊!” 纪明焱越说越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见了纪家连中两名一甲,众人纷纷震惊的画面。 吴惟安都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 这人昨晚刚探了他的脉,应该已经发现不对,结果今天怎么还能这么……把他当自家人? 纪明双也很无语,他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 拳头捏了捏,又捏了捏,才控制自己没朝纪明焱一拳打过去。 他看向旁边的吴惟安,没什么好语气地问:“我问你,就四书五经,你现下看了多少本?” 吴惟安收回视线,像小媳妇一样瓮声瓮气道:“前几日刚开始看《大学》。” 纪明双:“???” 纪明焱向来不爱看书,他进大理寺靠得是他那一手好毒术,他也从来没有了解过春闱,闻言还给予了鼓励:“妹夫原已开始准备了呀?真棒!” 纪云汐附和道:“真棒。” 只是听着就很敷衍。 纪明双:“……” 吴惟安:“……” 一直没机会插话的吴惟宁:“……” 事已至此,沟通已进入僵持的状态。 纪明双、吴惟安和吴惟宁三人,都觉得这一切非常的离谱。 唯独纪云汐和纪明焱是真的充满信心,而且这两人就完全坚持自己的观点,根本不听其他人的意见。 纪云汐是对吴惟安有信心,纪明焱纯属就是不知者无畏。 故而这一日围猎,也就他们两个人玩的最尽兴。 其实冬日打猎根本就打不到什么,但这些上京城的少爷小姐们,也不是真的为打猎而来。 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主要目的都是彼此聊聊天分享分享八卦。 晚间依旧是篝火宴,不过因着昨晚的事情,纪明焱学乖了,不敢上手了,烤肉是下人们来烤的。 一切相安无事,酒过三巡,大家各自回了营帐歇息,毕竟明日一早便要回城里。 营帐之中条件简陋,但纪云汐向来注重享受,来时就考虑到沐浴不便这一点,特地带了个浴桶过来,水也提早让下人们用火烧开。 她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在屋内美美洗了个澡,换上淡粉色寝衣,靠在床上看书酝酿睡意。 营帐之中格外幽静,空气中缓缓流动着养神的檀香,上好的银炭在一边无声燃烧,将屋内的气温维持一个舒适的度数。 忽而,一阵微风吹过,一道人影落在床前。 纪云汐满头黑发随风拂动。 她不慌不忙地翻过一页书,淡声道:“你挡着我光了。” 吴惟安这才避开,视线环视一圈,感慨:“坊间传闻,都说纪家三姑娘向来只穿最好的,只用最好的,果不其然。” 不过临时住两日的住处,被她弄得如此奢华,到处都是烧钱的痕迹。 纪云汐没理会他话中酸意,直接问:“什么事?” 吴惟安拉了个凳子在她床边坐下:“一甲我不行。” 纪云汐抬起头:“为什么不行?” 吴惟安总算有点明白那纪明双的心情了:“春闱选的是聪明的读书人。” 纪云汐点点头,表示明白:“我觉得你足够聪明。” 吴惟安笑了一下:“可我不是读书人。” 那拿来看书准备考试的时间,他拿来做其他事情不好吗? 春闱只要中了榜,谋个一官半职就够了,何必一开始就中一甲?一甲确实风光,但出头鸟可都是人人喊打的。 吴惟安向来不喜招摇,他更喜欢隐藏,更喜欢稳妥。 纪云汐把书阖上:“你是不是读书人和我没关系,但我是个商人。” 吴惟安挑眉:“所以?” 纪云汐倾身,将书放到一旁柜前,然后看向他,一字一句:“所以,你一定要是一甲。” 吴惟安眯起双眼:“三姑娘,我在想,是不是我近日给了你错觉,让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好说话?” 他就坐在椅子上,脸上还带着那么一点笑意,看起来平和从容,但却让人瘆得慌。 这种类似的气质,纪云汐上辈子见过一次。 对方是商界的大牛,七八十岁的老人了,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和对方谈生意涉及到双方利益时,你便知道,这样的人,其实最危险。 因为那样的平和从容,那样的和蔼可亲,来自于他们腥风血雨的过往,来自于他们自身的能力和手腕。 就说这吴惟安,真要彻底撕破脸,纪云汐知道她必输无疑。 所以她不会和他撕破脸。 纪云汐轻叹口气:“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你还记得我昨夜和你说过的几千万两黄金的生意吗?这上京城的赌场,都是冯家开的。你昨夜也答应我了,难不成你要反悔?” 吴惟安:“你昨夜可没告诉我,是要以我为赌注。” 纪云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语气坚定:“我向来不赌,但因为赌注是你,所以这一局,我押上全部身家。” 吴惟安看着她,没说话。 纪云汐的身家到底有多少,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人知道。 但想想也知道,定然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如果她真的全部押上,事成之后,冯家赌场肯定大伤,她赚的更是可观。 而其中一半,会是他的。 吴惟安垂下眼眸,不语。 纪云汐问道:“你就真的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吴惟安勾了勾唇:“你别激我,我可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神童。一甲我确实可以做到,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得付出非常大的心血。” 春闱考试涉及的书籍学问何其之多? 如果真要考那一甲,就算他是吴惟安,接下来一个多月,他定然也要全力以赴。 纪云汐听出对方已经松动了,直接道:“期间有事都可以来找我,我竭尽所能帮你减轻负担。” 吴惟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问了纪云汐一个问题:“我凭什么信你?” 纪云汐眉目轻扬,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 这真的是她有史以来,做过最有诚心的一桩生意了。 纪云汐脸色平静地告诉他:“我们不是夫妻吗?我人都是你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吴惟安:“……” 他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起身就走了。 纪云汐:“??” 什么鬼?这什么反应??? - 纪云汐一帮人回上京城的当日,纪家放言吴惟安能中一甲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纪云汐也没闲着,刚到府中就开始清点自己的财产。 她先让人唤来管家:“你算算我名下还有多少黄金白银,今天之内给我一个数。” 管家应了声是,便下去清点了。 然后纪云汐叫来宝福和晚香:“你们去库房中替我清点一下那些我早已不用的珠宝首饰,理出来后都拿到当铺去当了。” 宝福不明所以:“小姐,这是发生了何事?” 晚香问都不问,直接拉着想问个究竟的宝福去了库房。 这般大的动作自然惊动了府中的哥哥们。 没过半个时辰,纪明焱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三妹,怎么了!我们家要没钱了嘛!” 否则三妹何苦要将那些珠宝首饰当了,还要清点财产? 纪云汐抿了口茶,回道:“没,我们家还是挺有钱的。” 纪明焱拍拍胸口:“吓我一跳,我还想着如果家里没钱,那就得我出马,卖毒为生了。不过三妹,那你做这些是要干什么?” 纪云汐也没隐瞒:“我明日要去赌场下注。” 纪明焱一脸震惊:“三妹你何时沾上的赌瘾?这样不行的啊!那赌场是冯家开的,我早就看冯家不顺眼了,你还去赌,这不是把钱送给他们冯家吗?” 纪云汐悠悠道:“我赌我夫君能中一甲。” 正在想办法努力劝说三妹放下赌瘾立地成佛的纪明焱:“?!!” “你明日去赌场记得喊我啊!”纪明焱瞬间激动,“我也去看看我手头还有多少钱,我也要下注!!!” 纪云汐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纪明焱就蹦蹦跳跳冲出去了。 她轻轻摇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喝她的茶看她的账本。 结果账本一页还没翻完,纪明双大步冲了进来:“纪三!” 纪云汐手吓得一抖,有些无语:“七哥,你吓到我了。能不能不要学六哥一惊一乍?” 纪明双气得一张俊脸铁青:“你要把家里所有现银都拿去赌吴惟安中一甲?!” 真的,纪明双真的要被气死了。 想想他先前在外游历,多么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真真一副儒雅潇洒公子哥。 但现在,他不过回家几个月,他就觉得自己被气成了小老头! 纪云汐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纪府的钱我不会动,我动的是我自己的钱。” 纪明双:“有差别吗?你名下的钱比纪府的钱还多!” 家里钱都是纪云汐一个人赚的,哥哥们从来都不插手,自然也不会要。 在钱一事上,兄妹们都算得很清楚,自己的钱自己挣。另外每人每月都交一样的钱入纪府银库,用来家用。 所以纪云汐名下财产,真的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纪明双自然不是眼红妹妹的钱,他只是替她心疼。 这钱在纪明双看来,肯定会打水漂的。 纪云汐这些年为了做生意有多么辛苦,纪明双看在眼里。 纪明双恨铁不成钢:“纪三,我记得你原先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向理智聪慧,有些事情看的比我还清,但怎么一碰上男人,你就失了智呢?” 纪云汐认真道:“七哥,你相信我,我眼光不会出错。安郎他确实,可以。” 纪明双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罢了!罢了!反正是你自己的钱,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到时候你可别找我哭鼻子!你和那吴惟安在大街上讨饭,我也不会接济你们!” 撂下这句话,纪明双甩袖而去。 但同时,他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多赚点钱了,毕竟日后,他要养妹妹了。 妹妹花的还不少,什么都要最好的,是一笔很大的银两啊。 哦,可能还要顺便帮忙养个妹夫。 想想就很气。 纪云汐看着纪明双气冲冲的背影,有些无奈。 就,她说真话的时候,好像身旁人都不太信? 比如那日她和吴惟安说她人都是他的,他虽然不似七哥这般生气,但纪云汐感受到了对方的呵呵。 行吧,问题不大。 纪云汐喝了口茶,顺便让丫鬟朝七哥那送了些菊花茶降火。 天色变暗,纪明喜回府,一家人一起用膳。 纪明喜也已得知了府中之事,他看了眼淡定吃着饭的妹妹,试探地问:“云娘,听明双说,你们这回去鹿山围猎发生了一些事?” 纪云汐抬眸:“兄长指的是哪一件?” 纪明喜道:“呃,听说那惟安能中一甲?” 纪云汐点头:“是。” 纪明喜看了妹妹一会儿,也没见纪云汐往下说。 他就去看另外一边铁青着脸吃饭的七弟,七弟看起来是和三妹在赌气,一句话都不说。 纪明喜叹了口气,因为手边没有茶,故而只能喝了口汤。 出去找人借了一堆钱回来的纪明焱蹦蹦跳跳跑进来,刚好听到几句,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大哥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些人话外之意,皆是如果妹夫考不上一甲,那就是三妹眼光不好。但三妹怎么可能眼光不好呢?所以妹夫一定能考上一甲啊。” 纪云汐看了六哥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她是真没想到,原来家里六哥,是最信她的? 纪明双忍无可忍:“闭嘴吧你。” 纪明焱直接给纪明双夹了个大鸡腿:“我知道你对妹夫有偏见,我不和你说,我和大哥说,你吃你的饭。” 纪明喜努力理解六弟的思路,但他失败了:“明焱啊,你这个结论,不能这么下吧?” 纪明焱看着大哥,大眼睛忽闪忽闪:“啊?” 纪明喜:“云娘确实眼光好,但是,妹夫能不能中一甲,一要看妹夫自己的真才实学,二要看妹夫考场上的发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纪明焱才不管这么多:“妹夫很聪明的,人也好,老天爷也一定向着他。大哥你放心吧,这次春闱,一甲里有两个都是我们纪家人的!” 纪明喜还想说什么,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就这样吧。还是想喝茶啊。 他唤来下人:“给我倒杯茶罢。” 纪明双:“……” - 第二日午后,纪云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上京城最大的赌场而去。 纪云汐的马车非常好认,整辆马车用的是西南来的大果紫檀木,雕花梁柱无一处不精美,连马也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 故而这马车跑在街上时,百姓们都知道轿中人是谁了。 有不少闲着的百姓,便悄悄跟在后头,想看看这纪云汐是要干嘛去。 毕竟今日这纪家排场挺大,除了纪云汐的马车,后头还跟了三辆。 不知装了些什么,沉甸甸的,压得那彪悍的马步伐都不似往常那么快。 出乎众人意料的,那马车停在了德昌赌坊前。 德昌赌坊是全上京城最大的赌场,三教九流的人都爱往这里跑。 每日都有人在这倾家荡产,输得人把老婆孩子都压上了。 也有人赚的盆满钵满,大笑着离开,但保不齐过几日又来,直到输得裤衩子都没。 所以,基本上没有人能从赌场里赚到钱,这些钱,都流向了背后的冯家口袋。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冯家一直扶摇直上的原因。 毕竟官场哪里都需要打点,没钱怎么行? 缀着蚕丝线的帘子被掀开,纪云汐和纪明焱先后下了车。 纪云汐今日穿的白衣,颜色虽低调,但上头的刺绣和丝线无一处不精细,行走间在阳光下还微微闪光,带着低调的奢华。再加上那张没有表情,但五官极好的脸,活像一朵雪山白莲。 纪明焱向来爱红,今日也是一席红衣,衬得他面容愈发白皙,那双大眼睛也愈发亮。 但没有人敢和他对视,因为那些传言。 纪云汐当先走进那德昌赌坊中,纪明焱在后边跟着。 后头下人们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鱼贯而入。 围观的众人纷纷惊讶,也跟着进了德昌赌坊。 反正这地方,谁都可以进! 赌坊的坊主消息知道的很快,亲自出来迎接:“六爷好,三姑娘好。” 纪云汐嗯了一声,懒得废话:“听说你们这可以对明年春闱一甲得主进行下注?” 坊主朝后头抬箱子的下人们望了一眼:“是,三姑娘可要下注?” 纪云汐颔首:“这些,五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我全押吴惟安。”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一旁赌桌上杀红眼的赌徒,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这是什么概念? 当今皇后的俸禄,一年也不过二十两黄金,两千两白银。 纪云汐换算过,大概相当于现代的年薪五十五万。 而她今日拿出的这些,相当于现代的15亿元。 当然,纪云汐名下的资产不止这么点。 这些只是她这两日能拿出的现银,还有一些暂时无法变现罢了。 不过也够了。 纪云汐特地了解过,这次德昌赌坊针对春闱的结果,给出了几种押注方式。 如果只押一个人是一甲之一的话,若是热门人选,像纪明双这种,便只能是2:1。就是你押了十两,如果押中了,赌场还你二十两。 而越不可能的,这个比率会越大。 像吴惟安这种无人问津的,一概都是10:1 也就是说,如果最终吴惟安能中一甲,那纪云汐就能抬15亿回去。 坊主呼吸都重了几分,他帮冯家办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砸钱。 当然最重要的是,也没人能轻易拿出这么多钱啊! 可是钱太多,坊主不太敢应,他朝纪云汐作了一揖:“三姑娘,此事小的不敢做主,还容小的向主子禀报。” 纪云汐嗯了声:“去吧。” 坊主让人把纪云汐和纪明焱迎进去,好生招待后,便驱车去了冯家。 刚好,冯家家主御史大人刚回府。 听到下人禀报,他和儿子对视一眼,眼中精光闪烁:“就让她押!” 事情发生没多久,吴惟安也知道了。 圆脸管事一五一十的禀报:“……那德昌赌坊点了一下午的银钱。” 吴惟安垂眸,半晌问道:“你说她押了多少?” 圆脸管事重复:“五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 吴惟安淡淡地哦了声,挥挥手让圆脸管事下去。 圆脸管事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去了弟弟的书房,搬回了一叠书。 第27章 027 纪云汐和纪明焱走后很久, 德昌赌坊众人依旧处于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平复。 纪家有钱,全上京城都知晓。 但没想到, 居然会有钱到这个地步,那搬了一箱又一箱的黄金白银,深深刺进了众人的心田。 更可怕的是,众人都知道, 纪云汐昨日才回的上京城。 她只用了两日不到的时间, 便筹集到如此多现银。 更更可怕的是, 这些钱,还不是纪云汐的全部身家,她名下还有家宅良田无数,当铺和拍卖行的钱,她也没动。 纪云汐动的,只是她的小金库。 真真是一掷千金,众人甚至不免想道。 “那吴大公子, 不会真是个有学问的, 我们都看轻他了吧?” 否则这纪三姑娘, 怎么舍得砸这么多钱,去赌吴惟安中一甲?如果吴惟安不行,这钱可全部打水漂了啊。 “当初两家定亲的时候,那吴家的情况就被大家弄了个清清楚楚。那吴家大人算是个好官, 吴家二公子据说也是有些学问, 唯独吴大公子真的不行,在平江私塾中时, 大公子的功课都在最末等!”有知情人出言。 “但纪家就真的让三姑娘这般胡闹?” “纪家那几位爷多宠三姑娘,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可能这些钱, 对纪府来说也不算多,为了面子随便玩玩罢。” “那也不能这么说,那钱可算是大数目了,几位皇子都拿不出来……”有人悄咪咪问,“虽然说那吴大公子学问确实差,但你们忘了,纪家长兄是吏部尚书吗?春闱试题,他可是都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 “正是!” “嘘,这话不能乱说的,纪家多记仇你不是不知道,少说几句!”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纪明喜在吏部待了一天,天快黑才准备启程回府。 一向和他交好的大人过来询问:“明喜兄,你可知你家中发生了何事?” 纪明喜今日刚和几位老先生们商讨了一下春闱试题,有了眉目,心情难免不错,反问道:“何事?” 纪明喜一向不太担心家里。 家里几位弟弟妹妹虽然各有主见,但其实做事都有自己的度,一般无需他操心。 再说了,操心就有用吗?那也不一定有用。 交好的大人道:“你家三妹今日午后,拿了五万两黄金和十万两白银去了德昌赌坊。” 纪明喜:“噢,你说的是这事,这个我昨日已得知,随她去罢。” 对方:“???” 这些银钱,是一笔小钱吗? 他一辈子累死累活,都远远赚不了这么多啊。 那大人很心累,但看着格外随缘的好友,他还是提醒了几句:“明喜兄,家里弟妹你还是要管管的啊。” 纪明喜笑了下,知道好友是一片好心,便应了下来:“我知道,我会管的。” 那大人又道:“若你事务繁忙管不过来,也可娶个好夫人,让夫人替你管一管。” 纪明喜和颜悦色:“我知道,我会留意。” 大人:“还有,民间有些不太好的传闻,你也要留意一下。” 纪明喜心思已经飘远了,闻言随口问:“什么传闻?” 大人凑近,耳语了几句:“春闱试题,你可千万注意点,毕竟你家里人要参加,旁人难免会多想,就怕给你泼脏水。” 纪明喜点点头:“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纪明喜回去后,便管了这事,就是管的方法和好友想的截然不同。 他先是问了纪云汐几句:“你下午去了德昌赌坊?” 纪云汐颔首:“是。” 纪明喜点点头:“那你身上可还有钱?” 纪云汐想了一下,摇头:“没了。” 有的她都押了,不过过几日,当铺和田庄那边就会送钱过来,问题不大。 纪明喜:“我那有不少,你缺钱你自己去库房拿罢。” 纪云汐没拒绝:“好,多谢兄长。” 纪明焱忙跳出来:“大哥,我也没钱了,我也把钱全押上了!” 纪明喜一视同仁:“要用你自己去拿。” 纪明焱开心了:“好!” 纪明喜又交代纪明双:“近日我在准备春闱相关,你稍微避讳些。” 纪明双颔首:“知道。” 至于娶妻一事,纪明喜想了想,给远在边防的二弟写了封信,问对方可有心爱的女子了,打算何时成亲。 写完后,他便把信给了下人。 至此,该管的事都管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 纪明喜一身轻松,还多喝了杯茶,多抄了遍佛经。 - 纪云汐回到自己的院中:“宝福,我让你准备的糖果,你可准备好了?” 宝福点头,把糖果盒抱了出来:“都按小姐的吩咐准备好了!我试过了,非常醒神!” 纪云汐满意地点了下头:“你把那些书也都带上,我们去趟吴家。” 大瑜虽民风开放,对女子约束不多。 但一般也没有未婚女子会在夜间去男子家中,哪怕是未婚夫。 纪云汐明显不是一般女子,她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当即让下人装了满满一车书,带上特质的糖果,准备去看看她的摇钱树。 刚好撞上鬼鬼祟祟的两个人。 是纪明焱和纪明双。 纪明焱拎着盒东西,纪明双捧着叠书,被三妹在家中后门抓了包。 纪云汐挑了挑眉:“你们这是要去哪?” 纪明双:“去李兄家里……” 纪明焱:“去找妹夫!” 两人明显没对好口供,当场露了馅。 纪明双对纪明焱怒目而视。 他们两个明明私底下说好了,此行要瞒着纪三。 毕竟纪三如今被吴惟安迷得失了智,就算贸然告诉纪三,那吴惟安不对劲,纪三也不一定会相信,反而可能直接冲去问吴惟安,吴惟安到时候几句把纪三打发了可怎么办? 纪明双的想法是,他和纪明焱两个人先去吴惟安府上看看情况,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后,将证据摆在纪三面前,纪三不信也得信,一举击溃吴惟安的阴谋。 可是,纪明焱这不长脑子的坏了事! 纪云汐哦了一声,很平静:“我也正好要去找他,那我们一起罢。” 纪明焱:“好呀。”他当先就上了妹妹的马车。 不得不说,妹妹的马车真的舒服。 纪明双气得不行,坐在马车上冷着一张脸。 纪明焱忍不住又要给七弟讲道理了:“明双啊,我就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三妹呀。三妹和妹夫是夫妻,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不应该有所隐瞒。” 纪明双:“……” 纪云汐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了?” 纪明焱便一五一十地把脉象的事情和纪云汐说了。 这事和纪云汐猜的差不多,她点了点头:“六哥,那能治好吗?” 纪明焱托着下巴:“现下我也没有法子,不过三妹你放心,六哥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我一定把妹夫从鬼门关拉回来!” 纪云汐也就是问问,她其实压根就不怎么担心,那吴惟安看着就一副很长命百岁的模样:“好,多谢六哥。” 旁边纪明双没说话,他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妹妹。 妹妹从小就和别人家的小姑娘不一样,小小年纪便如同大人一般,遇事不急不躁,好像什么事情她都可以解决。 有时候他甚至有种错觉,不是家里哥哥们护着她,而是她护着他们。 除了她自己的婚事。 一开始是杨卫添,现下是那吴惟安。 在纪明双看来,简直是分外的不理智,一遇到男人就不像她了。 可万一不是呢? 万一吴惟安的不简单,纪三她比他们还清楚呢?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中涌现,纪明双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纪云汐注意到了七哥的脸色,她拿起杯盏喝了口水:“七哥,你怎么了?” 纪明双盯着她:“你知道妹夫中了毒后,一点都不惊讶。” 纪云汐没隐瞒:“我确实早就猜到了。” 纪明双惊讶:“那你为何还要与他定亲?!” 纪明焱也很讶异,但他的关注点明显与纪明双不同:“所以妹夫怎么中的毒,又是谁在帮他啊?” 纪云汐先回纪明双:“定亲后我才知道此事。” 然后再回纪明焱:“我问他,他没说,所以这些我也不知道。” 纪明双很愤怒:“他这是骗婚!他明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还答应了亲事!” 结果他还没说完,就被纪明焱砸了下头。 纪明双:“纪明焱!!” 纪明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糊涂啊,明双,你糊涂啊!亲事难道不是三妹先促成的吗?是三妹想嫁给妹夫的吧?而且谁说中毒就一定时日不多,我都说了我一定会治好的啊。” 纪明双不得不提醒他:“数百年来,金蟾蛊毒无人能解,中此毒者必死无疑。” 纪明焱握拳,一双眼亮若星辰:“那我便是这第一人!” 纪明双嘴角抽了抽:“……”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面对马车中这两人,纪明双表示,他真的无能无力。 纪三和纪明焱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而且决定的事情,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所以,他应该像大哥学习。 只有大哥那样,才不会被家里人气到吧。 纪明双甚至突然间明白,大哥这性子,是不是就是被,这样磨出来的? 纪云汐看七哥实在可怜,出言安慰了一下:“七哥,亲也定了,说再多也无用。而且因祸得福不是吗,否则你难道想我入宫?” 纪明双气到极致便是佛,他阖上双目,淡淡道:“嗯。” 还能怎么办呢?他可能真的要开始试着接受,吴惟安是自己妹夫的事情了。 但他还是有疑惑,他又睁开了眼睛,不甘心道:“可纪三,你不想知道那吴惟安为何会中此毒?他是否如面上表现的这般?他到底有何目的?” 纪云汐翻着手里的杂书,摇摇头,诚实道:“不想。” 纪明双:“……” 纪云汐确实不想知道。 她一向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她只要知道吴惟安是个心机深沉的狠人,且日后能稳居丞相之位便够了。 如今她有金手指,她知道剧情,知道吴惟安的结局,那相当于她已经挑中了一支必定会一飞冲天的股票。 既然如此,她还需要去知道股票的童年,股票的生平吗? 不需要啊。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自己的空间,她也不想吴惟安来探究她的生平,探究她到底有多少资产。 而且这些事情,在一起久了,总会慢慢得知的。 纪云汐不急,人生这么长,所有事情都要在现下全部知道也不好,留点给以后解密也不错。 纪云汐想了想,对纪明双和纪明焱两位兄长道:“我问过安郎,他不太愿意说,想必是不太好的回忆。我知道你们两人此行的目的,但真的没必要。日后我们是一家人,总会慢慢知道的,没必要现下打破砂锅问到底,让感情生了嫌隙。就像你们,也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没过问过,不是吗?” 纪明焱忽闪着眼睛看着妹妹,亮晶晶的。 纪云汐心下大喊不好,刚想躲开,可是已经晚了。 纪明焱已经朝她扑了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三妹,你真是六哥遇见最透彻的女子了!我简直三生有幸,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妹妹!六哥真真喜欢你!” 纪云汐挣扎不开,被抱得快要喘不过气,咬着牙:“我……谢谢你。” 纪明双抿了抿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像是妥协了。 怎么说呢,他开始明白大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大哥了。 - 纪家三人到吴家时,吴齐带着夫人,亲自接待了他们。 吴大人和夫人话都不太多,客气有礼地寒暄了几句。 纪明焱的热情只对他想热情的人,所以一有了外人,他便也不怎么说话。 纪云汐混迹于生意场,只要她想,她也能好好打交道。 但这不是有纪明双在吗? 所以纪云汐和纪明焱都各自站在纪明双身旁,听着纪明双和吴大人客套。 吴大人没说几句,知道他们要见的不是他,便唤圆脸管事将三人带去了偏院。 到的时候,吴惟安正在看书。 他坐在稍显简陋的桌前,似乎是很怕冷,烧着银炭的火炉就放在他脚边。 见到来人,他放下书,刚站起来,口中的‘云娘’二字还未出口,一道人影便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吴惟安:“?” 他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把来人甩掉的冲动。 纪明焱从高冷到热情只需要一秒的时间:“妹夫,好久不见,六哥想你了!你近日可好!!” 饶是吴惟安见多识广,也不由愣了愣。 不是,他和这纪明焱不是昨日才见?? 纪明焱抱了抱,就松开了他的妹夫。 吴惟安很快调整好心态,看向纪云汐:“云娘,你怎么来了?” 纪云汐走过去,看了看他桌上随意放着的书。 是四书五经。 很好,纪云汐非常满意,双眼微弯:“我来看看你。” 她对身后的宝福招了招手,宝福便将提了一路的礼盒放在了桌上。 吴惟安疑惑:“这是?” 纪云汐告诉他:“这是我为你特地备的糖果,你这些日子定要苦读,这些糖果应该能让你醒醒神。” 吴惟安感动地收下:“多谢云娘,你待我真好。” 见这两人聊得差不多了,纪明焱拿着他那盒子挤了过来,献宝一般地放在桌上:“妹夫,这是六哥为你准备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最补身子了。嘿嘿,特别是补脑子,你记得吃啊,不够了再找我要。” 吴惟安想起围猎那日的烤肉,心下已有了防备,但面上还是一副非常感动的模样:“谢谢六哥。” 纪明焱看向纪明双。 纪明双绷着张脸,将抱着的一叠书往桌上重重一搁:“里头有我批注,你可以看看。”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一副不想在此地久留的模样。 纪明焱摇摇头,刚想继续慰问一下妹夫。 但他忽而反应过来,看了看三妹,又看了看妹夫,眼睛一亮,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朝他们挤眉弄眼:“我也先走一步,你们两个多说说话,多说说话。” 说完后,马上就走了,还体贴地给两人带上了门。 房内剩下两人,两人相视一眼,一时无话。 纪云汐走到桌前,随手翻了翻吴惟安看过的那些书。 吴惟安随她翻着,打开了纪云汐带过来的糖果盒。 糖果盒分了六格,每格都放满了圆圆的糖果。且每格颜色都不一样,但都非常好看,看起来就很甜的样子。 他一向喜甜,没想到对方能有这份心意。 虽然心意不纯,但吴惟安心里还是挺欢喜的。 他伸手,拿了颗橙黄色的糖果,轻巧扔进口中。 不过一瞬,吴惟安的脸便皱在了一起。 好酸! 他立马吐了出来。 吴惟安爱甜,但其他口味也能吃,苦啊辣啊,都不在话下,唯独不能忍受酸。 一点酸都不能忍。 吴惟安被酸得话都说不出来,忙倒了杯水灌了下去。 他握着拳头,青筋暴起,好一会儿才逼退口中酸意。 吴惟安转头,看向纪云汐。 纪云汐也在静静地打量着他,还问了一句:“怎么样?醒神吗?” 吴惟安闭了闭眼:“你自己试试?” 纪云汐解释了一下:“我看你从不碰酸的东西,想来你应是不能吃酸。所以特地备了这些极酸的糖果,让你在困倦的时候醒神用。” 吴惟安气笑了:“那我岂不是还要谢你一番苦心?” 纪云汐:“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纪云汐放下手中的书,在一旁落座,接着道:“对了,除了这些糖果,我还给你带了一车的书,就在外边。” 吴惟安:“……?” 纪云汐丝毫没有心疼人的想法:“书有点多,但你都要看完。” 吴惟安挑眉,觉得很是离谱:“三姑娘,你何至于此?” 他算是看出来了,纪云汐走这一趟,目的就是送那车书,并且来督促他好好准备春闱的。 纪云汐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砸了很多钱。” 吴惟安想起管事和自己说的,对方浩浩荡荡去了赌坊的事情,忍不住莞尔:“我可没逼你。” 纪云汐给他画大饼:“事成之后,一半是你的。” 吴惟安指了指桌子:“我在努力了。” 纪云汐笑了一下,标准资本主义家的笑容:“努力还不够,你要拼命。” 最好007。 不过这话纪云汐没说出口。 但吴惟安已经懂了:“三姑娘怕是不知道,我身上还有其他事情。就比如你那位兄长……” 脉象的事情,他还没想好,也没时间想,要怎么忽悠那纪明焱和纪明双。 纪云汐打断他:“这事我来前已经摆平了,你不用再管。” 吴惟安挑眉:“哦?” 纪云汐眼神很和善,是看着摇钱树的眼神,但口中的话,却十分无情:“你现下,就是好好准备春闱。如果你不能凭自己实力拿到一甲……” 说到这里,纪云汐没再往下说,但话中的威胁意味很浓。 吴惟安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脸上。 她一向情绪波动不大,哪怕向他求亲时,都一副没太大所谓的样子。 包括那晚,她也能用平淡如水的语句,说出‘我人都是你的’这种,情人间才会说的黏腻话。 可今晚,她却稍稍有些不同。 她是真的很在意,他能不能在春闱中取得一甲的事情啊。 或者说,在意她今日砸的钱。 吴惟安忽而好奇:“不能拿到一甲的话,会怎样?” 纪云汐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于外露了。 没办法,这15亿砸下去,她也难免挂心。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哪怕她相信吴惟安可以,但也还是放心不下,生怕有变数。 她根本就没有她在兄长们和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自信和无所谓。 纪云汐反问对方:“若有人让你凭空没了二十五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你会如何?” 吴惟安仔细想了想,认真道:“我会将对方碎尸万段。” 纪云汐颔首,语气轻飘飘的:“所以你要拼命,懂吗?” 吴惟安:“哦。” 第28章 028 子时时分, 万籁俱寂。 吴家的灯火已灭,只余下偏院那一盏。 一道人影忽而从墙外飞跃而来,脚步轻巧地停在院中。 旁边的一间房里, 左右摆着各一张床。靠左的那张床上,抱着枕头睡得正香的雪竹刷地睁开眼,抄起旁边的扫把就往门外而去。 另外一张床上的人,醒倒是也醒了, 但眼睛睁都没睁。 天气这么冷, 起夜太艰难了。再说了, 有雪竹在,他好像也不需要太尽忠职守。 雪竹心想大半夜估计又要扫脑袋,但一出去就发现来人是三姑娘旁边的那个什么香。 那就不能扫了。 雪竹也说不清自己现下是庆幸还是失望。 是庆幸大晚上不要扫脑袋呢,还是失望大晚上不要扫脑袋呢。 雪竹提着扫把回房,路过时还顺道捡了好几片枯叶。 晚香看了眼雪竹,就着窗外扫了眼吴惟安的房间。 烛火之下,吴惟安的影子映在窗上, 他单手托着下巴, 在看书。 晚香见此, 很快便离开了吴家。 房内吴惟安眼皮抬都没抬。 他已经习惯了,这些时日,那纪家三姑娘隔三差五派丫鬟来盯梢。 有时候是一大早,有时候像现在这样是半夜。 他也终于明白, 纪家三姑娘那雄厚的家产是怎么攒的了。 估计她以前也没少这么盯梢, 这么盯着,什么生意做不成? 晚香回来的时候, 纪云汐还没睡。 临近年关, 当铺拍卖行也好, 家中也罢,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点。 纪云汐早早就让各当铺和拍卖行的掌柜将这一年的情况报上来。 她要根据这一年的收成,和下属平日的表现,决定这个年给他们分别发多少红包。 相当于现代的年终奖。 想要招揽能人异士,想要下属平日好好干活,怎么给一个恰到好处的数,是一门学问。 给的多了,纪云汐心疼。 她可不是个善人,她给自己的定位一向明确,她就是一个商人,商人重利。 给的少了,就怕员工跑了,或者平日松懈了。 “小姐。”晚香朝纪云汐福了福身,“大公子还在挑灯夜读。” 纪云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晚香道了声是,便离开了房间。 纪云汐停下手中的笔,心情还算可以。 考个一甲对其他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不是付出努力便能成功的。 但对吴惟安来说,只要真的拼命了,那还是非常有戏的。 而这几日吴惟安确实都有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那她便安心了。 整个上京城有十多家当铺和拍卖行,另外还有在各地的。 纪云汐算了一天年终奖,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不过还有时间,纪云汐把东西收拾好,就准备歇下了。 “三妹!你睡了吗?!”门外传来纪明焱清亮兴奋的声音。 纪云汐毫不犹豫吹灭了灯:“睡了。” 纪明焱却已经推开了门,轻车熟路地跑过去把灯重新点上:“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坐在床边的纪云汐:“……” 家中几位兄长,自从纪云汐长大后,就会很是注意,非必要情况不会在夜间打扰她,更不可能这么晚进她闺房。 唯独这六哥是意外。 在六哥的心目中,没有男女之分,只有他想不想找之分。 而且纪云汐觉得,六哥这人根本不懂男女间的情爱,也不需要。他只要有他那些瓶瓶罐罐,有可以下厨的厨房,有能品尝他厨艺的人就行了。 纪云汐面无表情:“这么晚了,六哥你有何事?” 纪明焱在纪云汐床边坐下,拉着她袖子,一双眼亮晶晶的:“我刚刚在院中小厨房熬了一锅汤……” 刚开口,纪云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直接打断:“你知道的,我夜间不吃东西。” “哎呀,六哥知道的,所以那汤我放在外头,都没给你拿进来。”纪明焱咬着唇,“只是啊,三妹。我给大哥送了一碗,给七弟送了一碗,但我还剩下一碗,你真的不喝吗?” 纪云汐:“不喝。” 纪明焱努力推销他的汤:“大哥都喝完了,还说味道不错。” 纪云汐心里呵呵,这些年过来,她兄长那已经是钢筋铁胃,酸苦无惧,无悲无喜了。 纪明焱继续:“七弟也都喝完了。” 纪云汐瞥了六哥一眼,府中谁不知道纪明双心肠最软,稍微哄一下,七哥都会去做? 纪云汐一锤定音:“真不喝,你让其他人喝吧。” 纪明焱是个能在极致热情和极致冷淡之间变换的人,同样,他精心熬制的汤,也不是谁都能喝的。 给其他人喝,他还不如倒了。 至于自己喝,他从来不喝自己熬的东西,也不吃自己煮的东西。 纪明焱很心疼,掰着手指数:“三妹,你都不知这汤耗了我多少好东西。上次你那买来的丹芝,我就放了不少。还有我那千年人参,我还放了半颗仙玉丸……” 纪云汐:“……” 行吧,也就是说,这一碗汤,价值不菲。 纪明焱觑着三妹的脸色,看她似有松动,忙道:“我给你端进来!” “不了。”纪云汐依旧拒绝。 很多年前,六哥就用这种法子哄她喝了碗汤,那难以形容的口感,纪云汐至今心有余悸。 她赚钱是为了享受,为了吃最好吃的,喝最好喝的。 而不是,喝最难喝的啊…… 不过,纪云汐也不想浪费,于是她便想起了她那棵在熬夜苦读的摇钱树。 纪云汐弯了弯唇角。 纪明焱下意识坐远了点。 他一向不怕家中三妹冷脸,他反而比较怕她笑。 一笑,准有人遭殃。 纪云汐偏过头,对他道:“六哥,你若是现下不困的话,你把这汤给安郎送过去罢。他如今在苦读,这个点还在看书没睡呢。况且,你这汤用的都是上好的灵丹妙药,如今安郎需要滋补,岂不是正好?” 纪明焱眼睛一亮,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忘记了妹夫!”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我这就给他送!” “等等。”纪云汐喊住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六哥,你要告诉安郎,这汤你用了什么熬制。” 纪明焱说了声好,也不纠结为什么要说,风风火火地走了。 纪云汐吹灭了灯,舒舒服服的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 “这是?” 吴惟安看着桌上那碗漆黑的汤,困意都消了大半。 纪明焱拖了条椅子在旁边坐下:“我今夜特地熬制的,刚刚在来的路上起好了名字,就叫春闱一甲汤!” 吴惟安:“……” 纪明焱继续道:“明双也喝了,他和你一样,都是明年春闱一甲的人选!所以妹夫,你快喝吧,我看着你喝。” 吴惟安:“……” 吴惟安一向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除了酸,什么都吃,什么都喝。 毕竟在来上京城之前,他游走各地,风餐露宿,再加上没什么钱,所以都不挑,能吃就行。 可他此刻也有些怕了。 他似乎闻到了一些酸味。 吴惟安试探了一句:“我似乎闻到了乌梅的味道?” 纪明焱眼睛一亮,很激动:“妹夫你好生厉害!我确实加了乌梅,还加了些五味子和山楂!” 吴惟安歉意地笑了笑:“六哥,实在是抱歉,我向来不能吃酸。” 纪明焱啊了声:“你不能吃酸吗?” 吴惟安点点头,盖好盖子推回去:“六哥的心意,我心领了。” 纪明焱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加这些了,你放心,我日后会记得你的口味的。” 吴惟安笑容有几分淡。 纪明焱越想越是可惜,突然间,他想起了三妹交代他的话。 纪明焱于是道:“可是这汤对你很有好处,本来这汤我是给三妹煮的,但三妹让给了你,说妹夫你比她需要。” 吴惟安:“?” 纪明焱把对纪云汐说的配方,再原原本本和妹夫重复了一遍。 吴惟安:“??” 丹芝? 千年人参? 半颗仙玉丸? 这些江湖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仙丹妙药,纪云汐她六哥拿来煮汤? 秦老知道的话,怕是要哭了。 这纪府,到底是有钱啊。 吴惟安把汤拿了回去,换上一脸感动的神色:“云娘心意如此,我不好辜负她。六哥放心,这汤我一定会喝的。” 刚好,他也觉得他这些日子晚睡早起,日日念书,身子有些虚了。 纪明焱多留了会,看着妹夫一口把汤闷了,开开心心关上门走了。 他现下很兴奋,一点都不困。 刚好经过厨房,纪明焱脚步一停。 他向来对厨房非常感兴趣,就像一个好色男子见到青楼就迈不动脚步,纪明焱看见厨房就不想走了。 纪明焱一向不被世俗礼教所束缚,他并不觉得自己未经允许,堂而皇之去逛别人家厨房有什么不对。 不,在他心目中,妹夫已经是他纪家人了。 那么妹夫家的厨房,也就是他的厨房。 纪明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他没发现,就在一旁,有人影一晃而过,圆脸管事出现在吴惟安面前:“公子,人去了厨房。” 厨房是家中厨娘的私地,没人会进去,去的话会被厨娘骂。 吴惟安一脸平静地看着书,闻言只问了一句:“家中有糖吗?” 圆脸管事:“?”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说纪明焱进厨房这事不重要。 圆脸管事:“小少爷那应该有。” 小少爷是老爷和夫人的小儿子,如今不过三岁。 吴惟安翻过一页书:“你去帮我偷一块来。” 圆脸管事:“??” - 雪竹站在厨房外,看着纪明焱在里头翻来翻去,发出各种砰砰乓乓的声音。 他去了厨娘房门外,犹豫了很久,轻轻推开一道缝。 里头,家中大娘睡得正香。 同时,房间里面也很乱。 雪竹拿着扫把的手蠢蠢欲动,但他不敢动。 以前厨娘刚来家中烧饭时,雪竹就自告奋勇去收拾了厨娘的房间。 结果,没多久,他便浑身突发红肿,起了满身的脓包。 厨娘知道后气了个半死,把他治好后,指着他鼻子骂了他三个月。 说他把她的宝贝都给扫没了。 至此之后,厨娘的厨房和房间,雪竹再也不敢进去。 雪竹从怀里拿出颗石头,往床上睡得正香的人精准一丢。 大娘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雪竹迅速回房。 大娘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反应了一瞬,捂着自己见血的额头,怒骂:“哪个狗娘养的半夜偷袭我!给老娘等着,看老娘不弄死你!——不对!谁大半夜在我厨房?!” 她当即掀被下床,直接朝厨房飞奔而去,一脚踢开厨房的门,正好和里头猫着腰的纪明焱双目对视。 纪明焱正在翻箱倒柜,他越翻越激动,越翻越兴奋。 因为他翻出了好多好东西,那些好东西,很多他也有。当然有一些,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知道那是顶顶好的东西。当然,也有些他的好东西,这厨房里没有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 是这个厨房的主人,和他一样,毒术精湛,且有一颗致力于研制新毒的赤子之心啊! 是他的志同道合者啊! 纪明焱刚想给对方一个热烈的拥抱,结果扑面而来便是无数毒粉。 他眼前瞬间被迷住了,而且一个劲地打着喷嚏:“阿嚏——阿嚏——” 厨娘气得把身上所有毒粉都往那人洒,宛若天女散花。 擅自闯入她厨房者,死! 可她没想到,对方就只打喷嚏,除此之外就没任何异常了。 而且很快,也有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毒粉朝她而来。 她气得洒得更多了,对方见此也洒得更多了。 厨房里,一时之间,粉尘弥漫。 厨娘:“你个狗娘——阿嚏——养的——阿嚏——奶奶的——阿嚏——” 纪明焱:“我看你年纪——阿嚏——比我大——阿嚏——我叫你一声阿姐——阿嚏——可以吗——阿嚏——” 厨娘:“给老娘滚——阿嚏——你叫谁姐——阿嚏——你年纪才大你全家都大——阿嚏——” 纪明焱:“阿姐——阿嚏——你的毒用得好好啊——阿嚏——” 厨娘:“废话——阿嚏——老娘在娘胎里就会用毒——阿嚏——吃的毒比你的饭还多——阿嚏——” 纪明焱:“哇阿姐你好厉害啊——阿嚏——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帮我妹夫压金蟾蛊的那个高手阿嚏——” “妹夫?”厨娘洒毒的动作一顿,她眯着眼往对面看了眼,才发现眼熟,“你是三姑娘的六哥啊!” 纪明焱也跟着停下,一个劲点头:“对啊对啊,是我是我。” 他也朝对方打量。 对方穿的粗布衣裳,上头还打着补丁,一张脸长得平平无奇,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很是清澈和灵动。 和他一样,他的眼睛也很好看。 果然,爱毒之人,都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忽而,一个想法跃入脑海,纪明焱激动问道:“阿姐你莫不是就是那江湖上的毒娘子!” 厨娘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毒粉,闻言抬高了头颅:“嗯,就是老娘。” 太不容易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她在这吴家后宅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提起了她的江湖名号,用这般崇拜的眼光看着她。 至于她自爆身份会不会被公子怪罪?不会的,公子既然放纪明焱进她厨房,就表示她的身份无需隐瞒。 厨娘简直想叉腰,仰头大笑了。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纪明焱就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厨娘不止毒术好,这些年得益于公子栽培,轻功也很有长进,非常不错。 要知道,公子一向很看重下属的轻功。 毕竟有轻功才跑得快,跑得快很重要。 厨娘刷地一下便避开,大怒:“你偷袭我?!!” 不等对方回答,厨娘再次发动了粉尘大战。 她把身上所有毒都一股脑往对方身上丢。 纪明焱愣了愣,兴奋地接上。 两个人开始疯狂向对方洒毒,洒得极为酣畅淋漓,甚至洒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怎么说呢,在两人的用毒生涯中,基本上他们洒那么一丢丢,对方就七窍流血而亡了。 每回都只能洒一点点,真的不太过瘾啊。 很快,厨房的地上便积起了粉尘。 雪竹远远站着,盯着,眼睛都盯红了。 好想扫,好想扫,好想扫…… 可是有毒,有毒,有毒…… 危险,危险,危险…… - 第二天,纪云汐睁开眼时,便迎上了六哥带着点黑眼圈,但愈发亮的双眼。 纪云汐:“……” 还好,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心脏也强大了很多。 见妹妹终于醒来,纪明焱隔着被子抓上纪云汐的手腕,双手颤动:“三妹,我找到了毒娘子!” 纪云汐:“哦。” 纪明焱激动:“三妹你可知那毒娘子是谁?” 纪云汐:“是谁?” 纪明焱:“是妹夫家的厨娘!” 纪云汐:“哇,好巧。” 纪明焱:“是啊,真的好巧!这都得谢谢三妹你,要不是你看上了妹夫,我可能就没那么快找到毒娘子了!三妹,你真好!” 纪云汐:“谢谢六哥。” 纪明焱:“三妹,要六哥给你做早膳吗?你想吃什么?” 纪云汐:“……不用了。” 纪云汐耐着性子,使用敷衍学和推辞学两门学问,终于把纪明焱劝回去补眠了。 这是她多年来的经验,她六哥脑回路清奇,普通人无法理解他的思路和行为,讲道理讲人情世故没用。 至于厨娘是毒娘子的事情,纪云汐一点都不意外。 吴家就那么四个下人。 她亲自去吴家看过,那四个下人的房间,把吴惟安的隐隐围在中间。 所以,那四人都不可能是普通人。 纪云汐在贴身丫鬟的伺候下,洗漱用膳,继续昨日没核算完的年终奖。 时间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得很快。 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 天还没亮,纪云汐便起了床。 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很早出门,一个个当铺、拍卖行、田庄逛过去,给大家发银钱。 而当铺、拍卖行、田庄的掌柜伙计们,在这一天也会起得很早,将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翘首以盼等着纪云汐过来。 在他们的心目中,纪云汐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掌柜将理得漂漂亮亮的账本,和盘点好的当品清单恭恭敬敬递到纪云汐手上:“请三姑娘过目。” 纪云汐接过,随手翻了下,递了袋银钱过去。 同时,身后的宝福和晚香也忙着给站着的伙计们发钱。 纪云汐看着众人:“这一年辛苦大家,大家回去过个好年罢,明年还得劳烦各位继续辛苦。” 手里捂着沉甸甸的银袋子,伙计们都很开心,各种的真心实意祝福的话,纪云汐收了一箩筐。 等走完后,天已经黑了。 纪云汐也没回纪府,而是先去了吴家。 她目前最大的一笔生意,得好好探望一下。 纪云汐先去给吴家长辈请了安,带去了不少年礼,还让宝福给小少爷递了个大红包,给二少爷送了文房四宝。 吴大人倒也很大方的收下了,让夫人也给了纪云汐一个红包,和一个手镯。 不贵重,但已经是吴家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纪云汐收下,道了谢,便去了偏院。 她让宝福和晚香去给吴家的四个下人送红包,自己推开了吴惟安的房门。 门内,吴惟安在看书。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了一眼,见是纪云汐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纪云汐都会抽时间过来。 她也不干什么,就如同现在这般,在一旁的贵人椅坐下。 然后,看着他看书。 贵人椅是纪云汐让人抬过来的,原先吴惟安的房内根本没有。 她舒舒服服靠着,随手拿过上次扔在一旁,看了一半的杂书。 其实吴惟安应该也不需要她盯着,她知道为了钱,他会认真的。 事实证明,他这些日子确实也是晚睡早起。 但纪云汐就喜欢盯着。 以前纪家当铺生意刚开始,纪云汐也会隔三差五过去坐着。 更久以前,她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投资的新公司,她也会时不时过去看看。 没什么,想到这些日后会给自己带来的钱,她就觉得很好看。 看着就会很开心,很安心。 第29章 029 今夜是大年三十, 外头天寒地冻,却挡不住众人们的喜悦之情。 吴家偏院后头,是另一条街坊, 从外边传来孩童们嬉戏打闹的声,还有接二连三的鞭炮声传来,一片喜气洋洋。 今日吴宅晚膳也难得丰盛,有肉香味远远传来。 吴惟安看完一篇章, 将书放下, 抬眼望向侧前方舒舒服服靠在美人榻上的人。 纪云汐并不是个迷信的人, 但她又是一个会愿意相信玄学的人。 比如说,她会给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起名晚香宝福,就为讨个吉利。 所以今日,她也一定会穿红衣,讨个大红大火的彩头。 红衣裙摆宛若落了一地的红牡丹,层层叠叠铺了一地,衬得塌上美人艳若神女。 纪云汐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露出微微疲态, 显得有几分慵懒。 她姿态闲适, 大大方方, 就算在吴惟安房内,她也仿佛是在自己那,全然不见任何局促。 其实纪云汐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她以前刚大学毕业, 进入职场时, 连去个稍微豪华的酒店见客人,都不太敢进去, 总感觉服务员都会看不起她。 而如今, 无论何种场合, 哪怕是进宫面圣,纪云汐也不会有任何紧张和不适。 这样的底气,是钱给的。 包括她如今行事高调,比如堂而皇之的去砸那15个亿,也是因为她真的很有钱。 有钱到就算皇家忌惮,也不敢轻易对她对纪家下手,而是要一点点的布局陷害。 不是没有人劝过纪云汐,劝过纪家,要行事低调。 可首先,他们出自四大家族的纪家,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低调不起来了,他们注定树大招风。 其次,纪云汐和家中哥哥们的性格,就注定低调不起来。 而且何苦? 人生短短数十年,赚了那么多钱都不能大大方方的花,而要藏着掖着,怕这怕那,那得多可怜啊。 这也是为什么,纪云汐需要吴惟安。 吴惟安擅于隐藏,和纪家相辅相成。 察觉到有目光一直在看自己,纪云汐抬起头,轻轻挑眉:“有事?” 吴惟安一笑:“无事,只是这个点了,你不用回纪府吃年夜饭?” 说到这个,纪云汐目光微顿,解释了一句:“六哥说今晚的年夜饭,他来掌勺。” 所以她才迟迟不想回家。 吴惟安颔首:“那你赶紧回去吧,别辜负了六哥一片好心。” 纪云汐眯起双眼:“要不你和我一道过去?” 吴惟安拿起书晃了晃,笑容显得人畜无害:“我要苦读。” 纪云汐扔下杂书:“不差这一时半会。” 吴惟安振振有词:“读书要争分夺秒,这可是云娘你告诉我的。我一直谨记在心,不敢有所怠。” 纪云汐:“……” 两人正说着,门被敲响,吴二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兄长,三姑娘,我能进来吗?” 纪云汐靠回了榻上。 吴惟安回道:“进。” 吴二这才推门进来,他下意识扫了美人榻上的纪云汐一眼,便很是避讳地移开了目光,朝她作了一揖,才把手中的东西给了吴惟安:“兄长,这是我和几位好友一起猜的春闱试题。” 吴惟安接过,随手翻了起来。 吴二问道:“对了兄长,父亲让我问你,今晚年夜饭你要一起吃吗?” 吴惟安摇头:“你们吃罢,不用管我。” 吴二也没觉得不对,朝两人见了见礼,便关上门离开了。 这些年来,兄长其实很少会和大家一起吃饭,包括年夜饭。 除了父亲和他,他大哥一向和家中其他人没什么交集。 家中其他人也很怕大哥,大哥真和他们一起吃饭,母亲弟妹们,根本都不敢怎么动筷。 而且从小到大,吴二就很少在家里看见大哥。 大哥小小年纪,就经常几个月几个月的在外,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而至于吴二是怎么和大哥处成现在这样的…… 只是因为吴二不喜甜。 他偶尔发现家中那个神神秘秘的大哥喜欢吃甜后,便把外人给他的糖,都给了大哥。 一来二往,两人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纪云汐看着吴二离开,才问:“你不和家里人吃年夜饭?” 吴惟安将手中弟弟给的那叠纸放好,就说了一句:“他们都挺怕我。” 纪云汐颔首,表示明白。 她这些日子时不时过来当监工,遇见吴家其他人也有好几回。 吴家夫人和几位小姐看见她,也是很局促不安的样子。 想来也是,吴惟安是先头那位夫人的孩子,和现在这位夫人没什么关系,到底隔着一层。 这样也好,纪云汐想。 等两人成亲后,她也不用维系婆媳妯娌关系了。 但纪云汐难得有些好奇:“那你为何与二弟关系还不错?” 吴惟安指节轻敲桌面,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就说来话长了……” 纪云汐静静看着他:“那你长话短说。” 吴惟安想起过往,轻笑了声:“二弟心性极好。” 纪云汐颔首:“确实。” 吴惟安看着她,状若随意地开口:“我家厨娘一会儿就会来送晚膳了,你要和我一起吃么?” 纪云汐难得有几分犹豫:“你家厨娘的厨艺,应该和我六哥差不多?” 反正这段时间,六哥他跑吴家跑得比她勤快多了,每回回来都要过来告诉纪云汐,他和那毒娘子有多么的志同道合,在研究毒和厨艺的路上,真真是惺惺相惜。 这样的话,要纪云汐如何相信,他吴惟安家的厨娘,做出来的东西,能吃? 吴惟安笑了:“这你放心,我家厨娘厨艺确实可以。” 纪云汐心想反正他自己也吃,应该确实差不到哪里去:“行,那试试。” 吴惟安便吩咐了下去。 厨房里,毒娘子已经把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了。 今日大年三十,一早家里主子便给了银钱让她去买菜。毒娘子便大采购了一番,也难得有了兴致,好好捣腾了一下。 每道菜色香味俱全,而且分成三份,一份给吴家众人,一份给公子,一份给他们这四个下人。 雪竹飘了过来,停在门口:“公子说,三姑娘会留下吃饭。” 说完便飘走了。 毒娘子正单手叉着腰分菜,闻言她下意识就摸了摸兜里揣着的钱袋子。 那是三姑娘身边的丫鬟给她的过年红包! 她刚刚仔仔细细数了十遍,非常的心满意足,因为三姑娘给的比公子前几年过年给的,加起来,还要多得多得多得多! 所以毒娘子进来送菜的时候,专门把松鼠桂鱼、糯米八宝鸡、芙蓉蒸蟹、红烧肉、糖醋排骨等大菜肉菜放在纪云汐最近的位置,然后把爆炒空心菜、春色如意白菜卷、辣炒茄子、水煮豆腐这些放在吴惟安面前。 “三姑娘和公子慢用。”她对三姑娘和善的笑了笑,对吴惟安敷衍地扬了扬嘴角,便走了。 拿着筷子的吴惟安:“?” 纪云汐看了眼他的神色,再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厨娘,和面前的菜,道:“你家厨娘确实很不错。” 说完后,她就开始动筷子,完全不需要吴惟安出言招待,也丝毫不客气。 不得不说,虽然都擅于用毒,但人和人之间真的不一样的。 这毒娘子的手艺,并不比那些酒楼名家的大厨差。 纪云汐难得多吃了一些。 吴惟安给自己戳了个春色如意白菜卷,认真问道:“你对我的下人们做了什么?” 纪云汐:“没做什么,就刚刚让宝福送了个新年红包。” 吴惟安把白菜卷扔在碗里,垂眼:“给了多少?” 纪云汐随口道:“20两黄金,20两白银。” 折算一下,大概就55万的样子。 吴惟安:“??” 吴惟安放下筷子:“你不觉得,你给的有点多吗?” 纪云汐咬了口红烧肉,这肉不肥不腻,刚刚好的口感,她已经很久没吃到了:“多吗?还好吧。” 吴惟安重新拿起筷子,然后又放下。 他似乎想说很多,但最终,他只了一句:“那我的呢?” 纪云汐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应该你给我?” 按照常理,过年过节,不都是男生给女生红包吗? 当然吴惟安给不给她,她无所谓。吴惟安那点钱,她压根就看不上,他给她好好念书就行了。 至于要让她给他红包,那真的就是想得有点美了。 吴惟安一向不知道脸是什么,他诚恳道:“你知道的,我实在是没钱。” 纪云汐颔首:“那你吃完就看书罢。” 吴惟安抿了抿唇:“哦。” 快吃完的时候,纪府那边派人过来,说是六爷在催纪云汐回去了。 纪云汐用帕子擦了下唇角,便起身回了。 晚饭是圆脸管事进来收的,他一边收碗筷一边请示:“公子,各地的人,我都依您的吩咐打点好了,他们应该都能过个好年。” 吴惟安站在桌前拿着书,闻言点了下头。 圆脸管事依旧还没走,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吴惟安抬起头:“还有事?” 圆脸管事道:“但府中雪竹他们的红包,还没给。” “嗯?”吴惟安若无其事的翻过一页书,“可夫人不是已经给过了?” 圆脸管事:“??” - 离二月初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吏部近来事情多得很。 纪明喜身为尚书,大年三十这日依旧在吏部待到很晚。 他前些日子和部下仔细研究过春闱试题,但他只提供想法,具体出的是哪些题目,怎么出,都由吏部侍郎组织负责。 不过最终,这些试题,还是需要纪明喜过目。 一向为纪明喜操心的好友又找上了他:“明喜兄啊,我近日多多少少都有听到一些传闻,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你家里人要参加春闱,而你又知晓试题,到时候有理说不清,怕是会被小人诬蔑啊。” 纪明喜笑了笑:“其实这事无须操心,明双的学问就摆在那里,又如何陷害得了我呢?” 那好友神秘兮兮的:“我说的不是明双,而是你那呃——那吴家大公子。” 纪明喜闻言面色稍稍有些古怪,但他抿了口茶,又恢复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说了句很高深的话:“若惟安那孩子能考上,说明他也是有学问的。” 纪明喜的性子一向如此,好友是恨铁不成钢啊:“明喜兄,我也不和你说这些了。我就直接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圣上,说清楚这其中关联,要么那试题让你无需过目,若要你过目,你就离家住到春闱结束。” 纪明喜又喝了口茶:“其实此事,几个月前我就已禀告圣上。” 好友一愣:“那圣上的意思是?” 纪明喜望着外头的万家灯火:“圣上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信我,也信纪家,让我无需多虑。” 纪明喜这话一出,那好友就不作声了。 毕竟圣上这话都说了,那确实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纪明喜收好东西,对着好友一笑:“这世间万事,想太多也无用,还是早些回去吃年夜饭罢。” 好友轻轻一叹:“那也只能这样了。” 纪明喜到家的时候,纪云汐都回了有一小会儿了。 她和两位哥哥在大厅闲聊。 其实主要是纪明双和纪明焱在吵,她在听。 看见纪明喜回来,三人齐齐站了起来。 纪明焱动作最快,一下子就冲了上去打招呼:“大哥,你回来了!菜都上齐了,就等你了,快些走快些走……” 纪明喜被抓着走了几步,一家人在桌前落座。 菜非常多,但一如既往的千奇百怪,色彩鲜艳。 纪云汐让下人给沏了杯茶,缓缓喝了口,才道:“我前头刚去了安郎那,就和他一起用了点,吃饱了,不太饿。你们吃罢,我陪着你们。” 纪明喜也跟着让下人沏了杯茶,闻言关心道:“惟安学得如何?” 纪云汐真实评价:“挺好,他确实用心了。” 纪明喜看着妹妹的样子,到底没说什么:“那就好,努力学了总有收获。” 纪明双的关注点和大哥不同,他坐在纪云汐身旁,低声道:“你居然偷偷吃饱了回来!” 纪云汐看着非常积极为大哥七弟布菜的纪明焱,也低声:“你也可以。” 纪明双到底心软:“算了,也不是不能吃。” 反正纪明焱煮的菜,虽然看着吃着都奇怪了点,但吃了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要不吃他烤的肉就行,他只要一洒那些粉尘,就很容易出事。 纪明喜接过纪明焱递过来的碗,先是将备好的红包发给弟妹们,而后才动筷,只是他吃了几口,便感慨道:“我有些想你们二哥和五哥了。” 纪明焱举起手:“我也想五哥了!!” 纪明双泼冷水:“五哥应该不想你,他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纪明焱对纪明双怒目而视:“七弟,这是你对哥哥说话的态度吗?而且你是五哥肚子里的蛔虫吗?我告诉你,五哥可喜欢我了!” 喝水的纪云汐差点呛住,她放下杯盏,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怎么说呢,家里六哥一向心里没数。 纪明双指了指纪云汐:“你看吧,纪三也是这么觉得的。” 纪明焱看向纪云汐。 纪云汐面色平静,坚决不卷入口舌之争:“我就是呛了一下。” 纪明焱便又和纪明双吵起来了。 兄弟俩年龄相仿,同父异母,就差几个月,算是从小吵到大。 家里兄妹几个,并不是一母同出。 纪云汐的父亲,除了她母亲外,还有一名小妾。 那小妾在父母亲出事之后没过多久,便也生病没了。 印象中,父母亲感情一向不错,而且他们两人对那姨娘也都挺好,姨娘也不是那种兴风作浪的性子。 总之,纪云汐对父母辈的事不做过多评价。 而至于这些哥哥们,哪怕不是一母同出,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关系甚至比其他家里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们还要好。 纪云汐也早就忘了,哪位哥哥和她同父同母,哪位哥哥不是了。 - 今晚的年夜饭剩下了很多。 若是以前,纪明焱会将这些饭菜多煮几次多吃个一两天,直到坏了再扔。 毕竟纪明焱用来下厨的东西,真的都是好东西,他也不舍得没坏就扔啊。 可现下,他纪明焱是有妹夫的人了! 纪明焱窝在厨房装了好一会儿,一左一右提着两大桶饭菜,蹦蹦跳跳地去吴家送温暖了。 他没去打扰吴惟安,因为他现在不止是有妹夫的人,他还有知己了! “阿毒姐!”纪明焱冲进厨房,把沉甸甸的两大桶往旁边一放,“这是我家今日剩下的年夜饭,你明后天热一热,给府里大家吃哈。” 厨娘在捣腾她的新毒,闻言看了眼,很是不爽,手上一把毒粉就洒了过去:“把剩下的年夜饭给我们,你当我们吴家要饭的啊!” 纪明焱又开始打起了喷嚏,一边反手洒毒粉,一边解释:“阿嚏——我没这么想,之前妹夫来我家吃饭,他自己主动说想带点回去阿嚏——” 厨娘也打起了喷嚏,闻言一顿:“噢,我想起来了!你在菜里放了丹芝!” 纪明焱:“对的,我这回也放了些……” 话音还未落,厨娘一左一右拎着那两大桶,丝毫不费力地放到旁边的桌台上:“不错不错,这种剩菜可以多给我送点。送的我开心了,我就告诉你我怎么压那金蟾蛊的。” 纪明焱一脸兴奋,连忙应了下来。 他美滋滋的,心想世上居然有这般好事,以后他的剩菜终于有人吃了。不仅有人吃,对方还说要教他怎么压金蟾蛊。 厨娘像看冤大头一般看着纪明焱离开吴家。 然后她刷地一下回了厨房,啪地一声踢上门,掀开那两大桶饭菜,摩拳擦掌。 这东西当饭菜吃也太暴殄天物了,她要试着把那些价值千万两的好药材从这些剩菜剩饭里提取出来。 厨娘踢门的时候踢得有些急,过程中不少木屑粉尘洒落。 雪竹拿着扫把过来,很快就扫了个干干净净。 而一旁亮着灯的房内,吴惟安依旧在看书。 只不过,纪云汐不在,他便靠在了她专属的美人榻上。 可刚靠了那么一会儿,吴惟安就没了看书的心思。 美人榻上留着点纪云汐身上的香味,她身上的香,向来闻之清冷,不似寻常女子般的甜腻。可莫名的,就是让吴惟安无法集中心神,脑海中总是闪现傍晚时她慵懒靠在那的画面。 吴惟安叹了口气,索性把书放下,出门透气。 结果刚出门,便遇见了拿着扫把飘过的雪竹。 一般而言,飘过也就飘过了,可这回,雪竹居然飘了回来。 雪竹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脸上的青春痘都快要没了,他喊了声:“公子。” 吴惟安停下脚步,挑眉:“?” 雪竹张了张嘴巴,还是干巴巴问出了口:“公子,你不看书了吗?” 吴惟安仔细看了眼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扫地小厮。 他怎么感觉似乎哪里变了? 吴惟安没回答,雪竹依旧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乖乖等回答。 吴惟安淡淡道:“我散散步。” 说完后,他抬脚往院中走去,刚好遇见回房拿工具的厨娘。 厨娘胆子比雪竹大了很多,闻言直接问:“公子,这个时间,你不看书啊?” 吴惟安面容平静:“……散步。” 厨娘:“那公子你别散步太久啊,否则三姑娘知道的话,不好交代啊。” 吴惟安静静看着她。 厨娘立马闭嘴,脚步轻点,闪回了房。 吴惟安在院子里散步,一向隐在暗处的圆脸管事停在不远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吴惟安额头跳了跳,忍无可忍,一字一句道:“我,散,步。” 圆脸管事见吴惟安似乎真的要发火了,赶紧消失。 吴惟安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听着这上京城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忽而就觉得,真的挺没意思的。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房继续看书了。 见此,隐在暗处的四双眼睛,才齐齐收了回去。 毕竟,公子春闱一事,也事关他们的未来啊。 ……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中一天天过去。 雪不再下了,天气开始回暖,院中的枯树也发了嫩芽。 二月就这么来了。 春闱,也来了。 第30章 030 大瑜朝科举考试是一步步选拔的, 先是秋季的乡试。一般而言,只有通过乡试的举人才能参加这二月春闱。春闱过后揭榜,榜前二百八十八名贡士参加最终的殿试, 由圣上排出最终名次。 不过, 大瑜朝有一项惯例,每位从六品及以上京官, 能有一名免乡试的名额,直接参与二月春闱。 纪云汐有五位哥哥, 大哥二哥五哥六哥七哥, 三哥四哥由于天花很早就没了。 大哥纪明喜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后来父亲意外去世,小小年纪便承了清远侯的爵位, 加上太子和圣上赏识, 直接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无需参与科举。 二哥如今驻扎在大瑜边境,走的就不是科举的路子。 五哥无官职,也没有当官的心思,略去不提。 六哥是凭借那一手好毒术进的大理寺,所以这免试的名额便落在了纪明双头上。 而吴家, 说来也巧, 去年秋季的乡试吴齐还在平江当官, 尚未晋升, 没有免试的名额。家里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有参加乡试, 不过大公子临时没去考, 二公子倒是中了举人, 名次在平江还是前五。 可没过两月, 吴齐就升了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 这下,吴惟安才能有机会参与这二月春闱。 平江离上京城隔得远,这些事情,还是从平江过来参与春闱的举人说起,大家才知道的。 春闱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今日便是第一天,过会儿贡院一开,考生们便要进场。 故而此时,贡院之外挤满了浩浩荡荡的举人们,有些还在拿着书嘴里念念有词的背着,争取能多看一点是一点儿。 而大多数考生,都已经没什么看书的心思,聚在一起闲聊,聊得便是那吴惟安。 “这吴大公子可真是鸿运当头啊,前头临阵脱逃,没参加乡试,后头父亲就升了官直接免过乡试。而且才到上京没多久,就被那三姑娘看中了,成了纪家的女婿。三姑娘还为了他一掷千金!”人群中风尘仆仆从大老远赶来参加春闱的书生,心里很酸很羡慕。 “谁说不是!那纪家兄长可是尚书大人,这春闱之后安排职务,好差事不都落吴大公子头上了?” “那三姑娘听说可是国色天香啊。” “是也,在这之前,我可从未听过那吴大公子的名号,是我闭塞了吗?” “非也,那吴大公子先前确实泯然众人矣,也不知道纪家三姑娘是怎么看上他的。” 这些书生千里而来,虽对外都说是为了心里的壮志,可心里想的,无非就是在上京城谋个一官半职,赚点钱过点好日子,再娶个漂亮的媳妇。 结果,那吴惟安什么都有了,他们能不酸么? 有个书生忍不住问:“那吴大公子,是否貌比潘安?” “非也非也,若是他貌比潘安,那也便罢了。可他也不过寻常长相,就是高了点白了点。”在年前雪宴上见过吴惟安的某家公子回道。 众人摇头,都想不通为何。 “听说三姑娘为了这吴大公子的名头,去赌坊砸了黄金白银万两。”有人挤眉弄眼的,“可我就不信那吴大公子能中一甲,呸,别说一甲,我觉得他都不一定能进殿试的门!” “但你们忘了,那纪大人是谁?” “也是,那就算他过了春闱,但殿试是圣上亲选,吴大公子也中不了一甲!” “这倒也是,真不知道吴大公子给纪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纪家为了一时之快,平白无故没了这么多银钱!” 就在大家都在议论吴惟安时,吴惟安正在纪云汐的马车上。 纪云汐在这些方面一向做的很好,她早早便起了床,亲自去吴家接了她的摇钱树,和摇钱树的弟弟。 吴惟宁十分恭瑾地坐在靠门边上,手里拿着书本在看。 而在一旁,吴惟安拿着茶盏,抿了口茶。 不知想起什么,他问道:“你有镜子吗?” 纪云汐有些犯困,闻言弯腰,打开脚边的暗格。 暗格挺大,里头放着不少东西,大多都是女子梳妆用的用品。 上好的妆粉、胭脂、额黄、唇脂等,还有面小巧精致的羽人纹手镜。 纪云汐将那羽人纹手镜递过去,吴惟安接过,对着自己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照了个遍。 纪云汐:“?” 她微微蹙着眉,看着吴惟安照镜子,下意识也看了看他的脸。 每个人都是外貌协会,纪云汐也不例外。 她当然也喜欢好看的男人,比如之所以能对家中六哥如此宠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六哥的五官非常优越,眼睛大而灵,睫毛长而翘,唇色淡粉,皮肤白皙。目光炯炯地看着你的时候,真的就很像一只品相绝佳的狗狗。 至于吴惟安,他的五官单独拿出来,都说不上优越,皆是中规中矩。眼睛不大不小,睫毛不长不短,一切都刚好卡在中规中矩的水准线上。 不会有人说他长得帅,但绝对也没有人说他丑。 再加上他的身高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以及没什么瑕疵算是白的皮肤,在现代,他其实也能受不少女生青睐。 当然,这些是在他正常情况下。 如果是在演的时候,那一副扭扭捏捏小媳妇的模样,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照着镜子的吴惟安叹了口气,他对纪云汐说:“我这一个多月,每天晚睡早起,最多就睡三四个时辰。” 纪云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静与他对视,平平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哦,辛苦了。” “是啊,确实辛苦。”吴惟安向来不客气,“你说我这么辛苦,怎么脸色还是很好,眼下也无乌青?” 说完,还觉得有些许苦恼。 纪云汐拿起杯盏,抿了口:“六哥天天往你那跑。” 意思就是,她六哥什么滋补药材都砸他吴惟安身上了,每天好吃好喝供着,脸色好不是挺正常? 比如那丹芝,一大半都进吴惟安肚子里了。 那丹芝可是顶好的天材地宝,消个黑眼圈根本不在话下。 听纪云汐提起纪明焱,本想去拿杯茶的吴惟安手下意识顿了顿。 她六哥送过来的吃的喝的确实补也确实贵,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吴惟安如今已经不太知道,正常的食物长什么样子,又是什么味道了。 他叹口气:“云娘,借你的脂粉一用,多谢。” 纪云汐扫了他一眼,也没问他要干什么,弯腰拿了盒全新的脂粉递了过去。 吴惟安接过,打开脂粉盖,用指尖沾了点,在手背试了试,微微摇头:“颜色不太对,还有其他颜色吗?” 纪云汐烦了,她一向不爱伺候人,给他递两回东西已经是极限了,故而直接往旁边挪了下:“你自己拿。” 吴惟安应了声好,从善如流地起身,脚步平稳地走到对面,径直在暗格前席地而坐。 纪云汐就坐在旁边,她只要出门,必然盛装。 无他,只因为她的衣裙,都是最贵的,随便怎么穿,都是盛装。 那纷杂繁复的暗金色裙摆落了一地。 纪云汐低头,看着在暗格里挑挑拣拣的人,冷声提醒:“你坐到了我的裙子。” “抱歉。”吴惟安抬了抬,把她的裙子抽出来,给她好好堆在了她脚边。 纪云汐懒得理他,往后一靠,翻着手里的京郊地图。 她最近想买块新的田庄,在挑适合的地方。 车内一片安静,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 上好的汗血宝马轻快地走在清晨的街道之上。 纪云汐这马车是她一手设计的,各种暗格小空间都留了不少,再加上最好的家具配饰,整座马车重量不小。寻常的马很难跑得动,也就这汗血宝马可以。 当然,汗血宝马之所以可以,当然是因为,吃的草料都是最好的。 时不时纪明焱还会过来给它加餐,各种好药材不要钱地往马嘴里塞。 就在马车即将到贡院外头时,一直在捣鼓的吴惟安终于弄好了,他满意地照了照镜子,抬起头问:“云娘,你看如何?” 纪云汐收回地图上的视线,看向他,一时失语。 不过她的心态很是强大,极快便恢复了正常,并且评价道:“挺好,你不当戏子可惜了。” 吴惟安一边收拾脂粉妆奁,一边笑道:“多谢云娘夸赞。”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吴惟宁抬起头刚想下车,结果一转头看见自家兄长的新样子,差点手里书都没拿稳。 好吧,兄长又要开始了。 吴惟宁眼观鼻鼻观心,先行跳下了车,便看见早就到了的纪家两兄弟朝这边过来了。 纪明双在后头不紧不慢走着,纪明焱在前头猛冲。 纪明焱直接冲上马车,伸手一把掀开车帘,便和里头的吴惟安对上了视线。 本想出口的招呼声硬生生被纪明焱憋了回去,他瞪大双眼,愣了几秒道:“妹夫!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是不是病了啊!!” 纪云汐抿着唇,伸手捂住了耳朵。 吴惟安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她,唇微微扬了扬,才转过头,用一副极其虚弱的样子,回道:“六哥,我无事。”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他便要魂归故里,飘入天堂了。 纪明焱看着妹夫缓缓下车,看着他那张灰青色的脸,那眼下的乌青,很是担心:“可你这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哪里不舒服?来,我给你看看。”说着就要给妹夫把脉。 吴惟安避了避,等着纪云汐下车,畏畏缩缩地站在她旁边,轻声道:“六哥,我还好。” 说话的功夫,纪明双也到了。 他吃惊地看着吴惟安:“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些日子,纪明双自己也在准备春闱,不像家中六哥三妹,他也有段时日没见这看不顺眼的未来妹夫了。结果没想到,这妹夫居然成了这幅快要咽气的模样。 纪明焱更是想不通,明明他昨天见妹夫还好好的,脸色红润,人也精神。 怎么一个晚上不见,人就成这样子了? 知情人之一的吴惟宁咳了咳,想了想,还是低头看书罢。 知情人之二的纪云汐瞥了眼身侧的人,微微摇头,朝身后的丫鬟们示意了一眼。 晚香和宝福将准备好的考试用品分别给了纪明双、吴惟安、吴惟宁三人。 里头都是上好的毛笔墨水,还有毛巾等生活用品,东西不多不少,刚好一个竹筐。 结果吴惟安接过时,整个身子都颤了颤,仿佛里头压了一座山。 宝福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表情,当即就是一副‘怎么办,我未来姑爷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的表情。 手里也提着个竹筐的纪明双和吴惟宁皆嘴角抽了抽。 纪明焱一眼担心的看着,自告奋勇:“妹夫,来,六哥帮你拿。” 说着,也不待妹夫同意,就自顾自抢了过来。 抢过来才发现,这竹筐根本不重。 纪明焱掂了掂那竹筐,更担心了:“妹夫,你真的没事吗?你不要强撑啊,身体不舒服我们就不考了,以后再考也是一样的。” 一直没说话的纪云汐闻言,冷冷扫了自家六哥一眼:“不行,必须考。” 只要不死,就必须得给她进这考场。何况,这人压根就没事儿。 吴惟安声音愈发虚弱了,明明他身姿挺拔,长得很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却硬是被他这幅样子衬得和株小草似的,在纪云汐身边一抖一抖:“我、我要考,我一定要考,我不能让云娘失望。” 纪明焱劝纪云汐:“三妹,你不能这样啊。身体是最重要的,钱没了可以再赚……” “你也押注了。”纪云汐提醒道。 纪明焱话头一顿。 对哦,他也押了所有身家,还欠了周围好友一大笔钱! 既然这样。 纪明焱看向吴惟安,眼巴巴地问:“妹夫,你真的还能坚持吗?” 吴惟安点了下头。 纪明焱眼里闪着光,非常感动地道:“那妹夫,你再坚持坚持,等考试结束,六哥亲自熬汤来接你。对了,明双啊——”他转头,就想交代七弟,进去考试后多多关注妹夫的情况。 纪明双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他虽然已经不劝纪三放弃吴惟安了,心里也做好了吴惟安做他妹夫的准备。但是,他还是不喜欢吴惟安这人。 一个小竹筐都提不动,配他喜欢吗? 吴惟宁想了想,也跟着这纪家七公子走了。 纪明焱没办法,就只能细细嘱咐妹夫,比如说考试过程中不舒服,就去找考官,让大夫来看看,诸如此类。 吴惟安一直听着,虚弱地嗯嗯啊啊应着。 终于,纪云汐听烦了。她忍无可忍,出言打断:“六哥。” 纪明焱回过头:“三妹,怎么啦?” 纪云汐开始赶人:“我想和安郎说说话。” 纪明焱便懂了。 他停了话头,拎着竹筐看看纪云汐,又看看吴惟安。 把竹筐给妹夫吧,可妹夫已经如此虚弱了,刚刚提个竹筐都很吃力啊。如此虚弱,还要强撑着参加考试,为云娘争光,这是多好的男人啊。 但妹妹的丫鬟们,已经在妹妹的示意下,去了外头等待。 至于是不是让妹妹帮妹夫提一下…… 最终,纪明焱果断把竹筐还给了妹夫,蹦蹦跳跳去关心他七弟了。 吴惟安提着竹筐,轻声道:“我以为他会把竹筐给你。” 纪云汐轻挑眉角:“放心,在我和你之间,他一定选我。” 别看六哥对吴惟安嘘寒问暖的,可那不过是,因为他是她未婚夫婿罢了。 吴惟安:“……” 他莫名就想起了,家中那四个下属。 他细心栽培数年的下属。 说实话,吴惟安现在甚至有几分怀疑,如果让他们选他还是她,他们能和这纪明焱一样,毫不犹豫选他吗? 纪云汐其实没什么要和吴惟安说的,她就只问了一句:“你有几分把握?” 吴惟安收回神思:“放心,能成。” 纪云汐颔首:“很好。” 两人对话到此结束。 离进场还有一点时间,此后谁都没再开口。 直到不速之客冯五的到来。 冯五在纪云汐到的那一刻,便看见了她。 纪云汐的长相,一直是冯五喜欢的。他院中那些妾室,都和纪云汐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之前也是真心想娶这纪云汐的,也下了决定,娶纪云汐过门后,定然会对她极好。 可没想到,纪云汐拒绝了他,转头便和杨卫添结了亲事。 凭什么?那杨家不过一没落世家,不像他冯家,蒸蒸日上。而且杨卫添也不是什么才子,根本不及他优秀。 前几月,他得知杨家退了婚,本还想着他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再求娶一次。可还没行动,纪云汐便看上了这吴惟安。 这吴惟安更离谱,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从六品,本人更是无才无德。 冯五心中极恨,他不恨杨卫添也不恨吴惟安,因为这两人实在太差,差得冯五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恨的是纪云汐,恨纪云汐眼光如此之差,差到居然因为这些人,拒绝他!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冯五隽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关怀:“吴兄这是怎么了?气色如此之差。” 吴惟安朝纪云汐靠了靠,虚弱道:“冯兄,实不相瞒,这一个月来,我都在苦读,故而气色才差了些。我每日睡不了一个时辰,头悬梁锥刺股,就为了考上一甲,不让云娘失望。” 说完后,他还饱含深情地看了纪云汐一眼。 纪云汐坦然受着这一眼,回道:“辛苦安郎了,我信你定能考中一甲。” 冯五自问自己一向是个擅于隐藏情绪的人,可这会,他脸上都不自主露出几分讥诮。 就凭这吴惟安?一甲? 冯五似笑非笑道:“听着确实辛苦,勤能补拙,吴兄定然能考个好名次。” 吴惟安露出个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觉得是,那就借冯兄吉言了。” 冯五:“……” 这么多年,冯五从未遇到过这般愚笨之人,连他话中的嘲讽都听不出来!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不与傻瓜论短长。 冯五不再理吴惟安,深深看了纪云汐一眼。 其实他过来,是想和她说说话。 他随便扯了个借口:“妹妹近日在家学礼仪准备选秀,不然的话,她说她本想着找你喝茶。” 纪云汐嗯了一声:“挺好。” 冯五置于身侧的五指下意识捏成拳。 总是这样,每回都这样,他和她说话,她一直如此敷衍。 冯五掩饰般的笑了笑:“快要开始了,那我便先走了,三姑娘回去的路上小心。” 纪云汐:“嗯。” 冯五转身便大步离开,脸色瞬间铁青。 他一定要毁掉纪家,然后,毁掉纪云汐! 吴惟安轻声道:“你这般冷淡,会令男子气愤的。” 纪云汐:“哦。” 那冯五看她的眼神,一直让她非常不舒服。 是一副把她当成所有物,当成猎物的眼神。 而且他的妾室,她见过一面,看到的时候就什么都懂了。 吴惟安轻笑:“但我喜欢。” 纪云汐嗯了一声:“那等你考完,就可以敲定吉日了。” 吴惟安:“什么?”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大婚的吉日。” 落下这句话,贡院大门一开,考生朝里头蜂拥而入。 纪云汐对着吴惟安点点头,转身不急不缓地离开。 吴惟安站在原地,目送着纪云汐消失在视线之中,才提着那‘沉甸甸’的竹筐,一步步,很是虚弱地朝里头走去。 不远处的考生指指点点。 “看到了吧?那就是吴家大公子!三姑娘的未婚夫婿!” “天呐,他脸色好差!” “听说是这段日子看书看的,每天睡不到半个时辰。” “这有点拼啊。” “不拼怎么行,三姑娘砸了那么多钱。要我看,若是他考不上一甲,说不定这门亲事会黄。” “我也觉得,刚刚那女子就是三姑娘,我就在旁边,听到了一点。那纪家六爷说身体不好就别撑着,三姑娘说不行,必须考。” “那换我,我也拼命啊。纪家的乘龙快婿,谁不想当?” “不是,你看他眼下好大的乌青,我看站都站不稳了,不会考着考着就晕过去罢?” “……” 春闱一考便是三天,虽然天气不错,不似酷暑,也没有前几月那般严寒,但依旧晕过去不少人。 唯独看着非常虚弱,气色非常差,看着马上就要晕过去,总让主考官很是忧心的吴惟安坚挺到了最后。 他颤颤巍巍地交了考卷,拎着他那竹筐,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出了贡院的大门。 吴惟宁仿佛一脸便秘的伴在身侧。 纪明双蹙着眉跟在后头。 纪明焱拎着三壶大补汤,翘首以盼地等在外头。 看到人出来,立马跳起来:“明双啊,妹夫啊,二弟啊,我在这啊!我在这啊!” 吴惟安脚步虚浮地飘了过去,他脸色惨白中透着乌青,用那一双空洞的眼朝纪明焱身后看了看,动了动唇,问:“云娘呢?” 纪明焱道:“三妹去郊外看田了。” 吴惟安:“??” 下一瞬,众人便见吴惟安双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第31章 031 上辈子在现代社会, 纪云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买房买商铺。 她买房时,还没有限购政策,所以死前, 她名下共有二十几处房产, 遍布各大一二线城市。 这个习惯,这辈子纪云汐依旧也有,而且爱上了买田地,一买就是一大片田,而后在附近建个田庄, 让当地的农民百姓负责田里的种植收成, 她提供每月月例。 在纪云汐手下做事其实非常舒服, 哪些手下勤快有本事,她都看在眼里, 在平日待遇上从不亏欠,而且一有机会就会扶你上位,栽培你,让你去更好的位置。 那些混日子的, 过不了多久也会被纪云汐清出去。 这样下来,周围的人都是勤快的, 干活从来不会偷懒, 大家心里自然不会有微词, 而且越干越起劲。 所以周遭的百姓农民们都知道,给纪家做事, 好! 良性循环, 纪云汐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但因为环境不对, 纪云汐已经好些年没有对外扩充了, 也就守着她的当铺和拍卖行, 以及先前买的良田商铺宅院过日子。 毕竟古代不比现代,生意太大钱太多,很容易让皇帝忌惮。 其实这些年,纪云汐为了纪家的安全,做了很多妥协。 比如她已经三年没买过良田宅地,就让钱堆在库房里,或者让拍卖行去收集更多更好的天材地宝。 比如收集来的天材地宝,她一定会让兄长代劳,进贡一部分给圣上。每年赈灾,也捐不少银钱。 可有什么用呢? 按照书中剧情,纪家是第一个靶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五皇子也好,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位也罢,早就已经看她纪家不爽了。 不是因为她纪家的生意,只是因为,他们是太子一党的人。 当今圣上,并不想太子继位。 那她纪家无论生意是大是小,只要皇帝没换人,纪家就一定不会长久。 既然如此,纪云汐思来想去,觉得能做的就两件事。 一、把皇帝换了,确保太子上位,只要太子稳坐皇帝之位,纪家就一定不会有事,这点纪云汐是有信心的; 二、索性把生意做大,再找一人深深根植于朝堂之上。商场官场双管齐下,不管未来皇帝是谁,只要他们想动她纪家,也得权衡能不能动; 这路很难,但是是纪家唯一的路。 他们从出生时冠上‘纪’这个姓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要么更强,要么死。 装弱只会死得更轻易,死得更惨。 做好决定后,纪云汐便重新开始买田了。 田地的主人祖上曾经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先帝赏了这一片田地。 可先祖死后,家里没有能接任的后代,渐渐势微。 一大家子只靠这片田活着,日子实属艰辛。 他们便打算卖了这片田地,迁回老家。毕竟老家在偏僻之地,日常起居用不了太多银钱,日子能过得比在上京城舒服。 纪云汐大概转了转,没怎么犹豫,便直接和田地的主人签了田契。 她这几天,已经了解的差不多,田所在之地,以及地里的每年收成,她都已经了如指掌。 来这一趟,也就是来签字的。 跟在纪云汐旁边的,便是唐虎。 唐虎年纪不大,比纪云汐还小个一岁,不过十四岁。 但纪云汐准备把这片田庄交给唐虎管。 放在别人那,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哪家管事没有三四十岁的年纪? 可纪云汐还挺喜欢用年轻人,比起从外头招年纪较大有经验的管事,她更喜欢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 而要培养人,就要有机会让新人尝试。 纪云汐觉得唐虎挺机灵,那个糖葫芦甚得她心。 纪云汐侧头,对唐虎嘱咐道:“这片田我便交给你了,接下来的时间,你要一边招工,一边在周围建个庭院,还要安排一系列的事务。具体的,你可以去其他田庄看看,让其他管事带带你。” 本来以为只是过来陪三姑娘看田的唐虎懵了:“交…交给我??” 纪云汐颔首,一张脸依旧没太多表情,淡淡问:“怎么,你不敢应?” 唐虎大喜过望,一张脸涨得通红,生怕纪云汐收回成命:“敢!敢应!” 他立刻抱拳单脚跪在了纪云汐面前:“三姑娘,小的一辈子都跟着您,定不辜负三姑娘的赏识!” 唐虎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他能有这么一天。 他才多大啊,他就能管这么一大片地了!他一定要好好管,好好干,给家里爹娘争气!给三姑娘争气! 他要告诉街坊邻居,他唐虎不是生来就只能卖糖葫芦的!!! 纪云汐笑了,刚想再交代几句,晚香忽然过来,在她耳侧轻声道:“姑娘,吴大公子出考场便晕倒了。” 纪云汐轻轻挑眉:“哦?” 她其实并不担心,未来夫婿是什么人,她早已心中有数。 虽然对方看似身中剧毒,但命比谁都硬,生龙活虎的,而且非常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纪云汐不太清楚吴惟安到底为何要闯这个官场,仅仅是因为心里向往权势,还是有什么隐情,她都不知道。 书里也没提过。 但纪云汐能感觉到,吴惟安有他的目标,且一步步非常清晰地朝他的目标而去。 目标清晰的人,最惜命。 所以晕倒什么的,百分之百是装的。 而且吴惟安从车上向她要镜子的那一刻起,已经想到了很远。 他已经在为之后的事情做打算。 可以说,吴惟安之所以让自己显得如此疲惫,在众人面前表现如此疲惫,甚至考完晕倒,全都是有目的的。 纪云汐对唐虎道:“你留在这自己摸索吧,我去一趟吴家。” 唐虎忙道:“是!” - 纪明焱真的是吓坏了。 但还好,妹夫没什么事,就是缺觉太累了才晕倒的。 吴惟安躺在自家床上安静睡着,纪明焱郑重其事地将他的补汤放在妹夫枕头旁,以便妹夫醒来就能喝上。 做完后,他才和众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考了三天,纪明双也累,他的本意是和纪明焱一起回府里。 哪想纪明焱对他道:“我去找我阿毒姐,你自己回去吧啊。” 阿毒姐的身份,纪明双也已经知晓。 这个妹夫奇奇怪怪,但纪明双已经不想细究下去。 他累了。 而且查下去有什么用呢? 纪三就会退婚吗?纪明焱会不喜欢他的妹夫他的阿毒姐吗? 想来是不会的,那他何苦去查? 纪明双也终于明白,为何长兄如此喜欢喝茶抄经。 他也有点想喝茶抄经了。 纪明双没再耽搁,自行回去,吴惟宁把他送到门外。 对着这吴家老二,纪明双倒是很喜欢。 他作了一揖:“惟宁留步,你也辛苦,赶紧回去休息罢。” 春闱这三日,吴惟宁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做完试卷,还前前后后检查了三遍。 不像他大哥,每晚夜深之时,总是一副累到撑不住的样子,在桌上会趴着小眯一会儿。 吴惟宁也跟着作揖:“明双公子一路小心。” 两人就此道别,而偏院后头,纪明焱终于找到了毒娘子。 毒娘子正蹲在灶台之后,看着里头的火渐渐熄灭,双拳紧握,面露凶光。 纪明焱提提红衣,跟着蹲下,凑过去,双眼亮晶晶地问:“阿毒姐,你怎么了?你看着好生气啊,谁惹你了?” 毒娘子牙关紧咬,恨不得把仇人咬下一块肉来:“隔壁房间躺着的那个!” “啊,妹夫?”纪明焱一脸疑惑,“妹夫刚考完回来,现在还晕着,他怎么惹你啊?” “他怎么惹我?你看看!你看看!”毒娘子伸出她那双白皙娇嫩的手,骂骂咧咧,“我这双手如此白皙如此嫩滑,但隔壁躺着的那个,居然不多请个下人来劈柴!我前几日劈的柴又用完了!!你说说,我一个弱女子,我又要烧饭,又要劈柴!居然要我用这双手,劈柴!他这些年,就只用我们四个下人!就我们四个!穷不死他!我们四个一年累死累活,给他干这干那,结果他连过年红包都没给,说三姑娘给过了!这还是人吗!还是人吗!我不想干了!我干不下去了!我要收拾包袱走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口飘过的雪竹眼风都不带动一下。 反正时不时的,家里厨娘就会这么吼上一嗓子,再加上现下公子睡着了,厨娘更是吼得厉害。 纪明焱不知道啊,他凑过去看着那双手,惊叹道:“阿毒姐,你手确实很白很细嫩,你这个年纪,手还能这么细嫩?和我三妹的差不多欸。” 毒娘子一把毒粉就糊上了纪明焱的脸:“你说我老??” 纪明焱呸了半天毒粉,很委屈:“可是你确实年纪不小,应该三十了吧?” 说起这个,毒娘子目光更是阴毒:“我不干了,我真的不干了,我干不下去了!” 说完她就腾得起身,拿了把柴刀就往外冲。 纪明焱以为她要对妹夫不利,忙跟着,结果发现毒娘子去劈柴了。 她力气极大,劈柴声停都不带停的,木屑满天飞,雪竹也跟着满天飞。 纪明焱就在旁边看着,边看边惊叹:“阿毒姐,你不止毒用的好,柴也劈得好啊。” 毒娘子最喜欢别人崇拜她:“那可不,姐姐我什么不会?我劈的柴比你吃的饭还多。” 纪明焱又看了会,很快毒娘子便劈出了一堆柴。 她风风火火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纪明焱便跟着走来走去走了好几趟。 当然,他没帮忙搬,毒娘子也没让他搬。 纪明焱想了想,问道:“阿毒姐,你说你们有四个下人啊?” 毒娘子怒容满目:“对,就只有四个!这没良心的主子噢。”说着,又朝吴惟安的房间看去,那眼神恨不得把门盯出一个洞来。 纪明焱跟在搬着一捆柴的毒娘子身后:“但是我怎么就只见过三个?你,雪竹,还有管事。” 毒娘子啪地一声将柴往旁边一丢,拍拍手:“因为他懒得见人啊!最会偷懒的就是他了!奶奶的,老娘越想越气!我今晚不烧饭了!我要休息!我要去喝花酒!我要去看男人!” 纪明焱眨巴眨巴眼睛:“阿毒姐,你不制毒吗?” 毒娘子震声:“毒毒毒,你就知道毒!就不能让我歇歇吗?!” 可说是这么说,毒娘子还是生了火,先快速炒了几个最简单的菜,解决了府中的晚膳。 然后拿出制毒专用小锅,换了烧饭的锅,开始和纪明焱一起窝在厨房快快乐乐研究新毒了。 纪云汐到的时候,便听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兴奋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朝厨房看了眼,摇摇头,也不敲门,径直推开吴惟安的房间门,迈步走了进去。 春闱结束便已是傍晚,这会天早已暗了下来,房间里乌漆嘛黑的一片。 丫鬟们被她留在马车上,没跟进来。 纪云汐站在离门很近的地方,没打算摸索前进,而是回头就想出去找人点灯。 结果有声音从床上传来,朦朦胧胧中有一个黑影起身,闲庭漫步般走到桌前。 没过一会儿,烛火被点上,房间亮堂了起来。 纪云汐下意识眯起了眼,等适应后才看去。 烛火前方,吴惟安站在那里,面容平静,宛若松竹。 纪云汐看着他:“你醒了?” 吴惟安低低嗯了声,揉了揉眉间,微微苍白的脸带着几分疲倦。 这些日子,他确实费尽了力气,一个时辰当两个时辰在学。 再加上这三天无眠无休的会试,吴惟安确实也是累了。 他问:“你找我有事?” 纪云汐朝她的美人榻走去:“听说你晕倒了,我来看看。” 吴惟安轻笑了声,同时朝美人榻旁的桌前迈步:“你还真是让人寒心。” 纪云汐往美人榻上一靠,挑眉看他:“?” 他伸手,倒了两杯凉白开,递给纪云汐一杯:“我以为你会在外头等我。” 纪云汐接过,抿了口水:“刚好要去郊外看田。再说了,你不是让我放心?” 吴惟安就站在美人榻旁,修长白皙的五指浅浅握着普普通通的茶杯,缓缓开口:“放心和关心是两码事。” 纪云汐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他的手上:“我现下来看你了,一样。” 吴惟安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语气听着有几分伤怀:“算了。” 纪云汐耸耸肩,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就对方这演技,谁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只有黄金白银才是真的。 纪云汐抬头,提醒道:“三月放榜,你要做好准备。” 吴惟安在一旁坐下,似乎没懂她的意思:“嗯?我不是等着收钱就行?还要作何准备?” 纪云汐知道他在装不懂,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点明:“冯家会有行动,等春闱放榜后,便是一场硬仗。有兄长有太子,你最终还是能进殿试一试。但是,圣上不一定站我们这边。就算依你的表现,你能进一甲,圣上不一定给。” 吴惟安垂眸:“所以?” 纪云汐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轻声道:“所以,你该用用你的人了。” 吴惟安偏头看她,忽然问道:“圣上对太子不满?” 但按照吴惟安看来,当今皇帝对太子还算满意,挺看重的样子。 至少他安排的眼线,没看出有任何不对。 纪云汐没有瞒他:“是。” 吴惟安微微蹙眉,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水。 半晌,他轻笑:“难怪你急着拉我入伙。” 纪云汐没否认:“你要确保万无一失。” 吴惟安把玩手中喝完的空杯,目光落在前方的火烛之上:“你就这么相信我?” 当今皇帝在殿试中如何排名,难道他想干预就能干预吗? 很多事情都是存在风险的。 从去赌坊砸那15亿前,纪云汐就想了很多。 一甲是圣上钦定,就算吴惟安确实有实力,但圣上如果给了他第四名的话,又该如何? 纪云汐在赚钱上向来很有方法,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没招。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吴惟安日后能稳坐丞相之位,成为万人敬仰的吴公,就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再加上,他像是一个无底洞,似乎需要源源不断的钱。 那么纪云汐猜测,他应该是在背后养了很多很多人。 那他就应该有办法。 至于他要找什么人,怎么找,纪云汐不问也不关心,她只要一个结果。 当然若结果是失败的,纪云汐愿赌服输,那15亿没了就没了。 可她当然想要好的结果,而且她要的也不仅仅是那15个亿。 纪云汐抬头,定定的看着他:“我当然信,否则你以为,我为何选了你?” 她的钱,从来不白砸。 吴惟安勾了勾唇角:“三姑娘,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对我知道多少?” 他就坐在美人榻平日放置杂物的柜台之上。 说话的间隙,他低下头,唇刚好就在她左脸脸颊上方一点。 纪云汐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美人榻上,闻言她睫毛动都不曾动过:“我知道你不简单,猜测你想做的事也不简单。” 吴惟安嗯了声:“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不知道。”纪云汐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书里主角是五皇子,吴惟安只是五皇子最大的暗棋,一直到书的最后才显出水面,提之甚少,“我也不想知道。我拉你入伙,仅仅是希望太子能顺利继位,希望我纪家能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罢了,其他,你想做什么,你是谁,我一概不关心。” 吴惟安静静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剔透,他这般近的距离,能看见浅浅的绒毛。 吴惟安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坐直,拉远距离:“我知道了。” 纪云汐点点头,便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达成。 她起身,就打算离开。 吴惟安又是轻叹:“用过就丢,真真让人寒心啊。” 纪云汐回头看他:“?” 她又怎么了?? 吴惟安右手手肘抵在腿上,下巴搁在手掌,望着她:“你今晚过来,根本不是因为我晕倒过来看的。” 纪云汐:“?你也不是真晕。” 吴惟安:“你怎么知道我真晕假晕,如果我真的晕了呢?” 纪云汐有些无语:“早点睡罢。” 她留下这四个字,便回了。 临走前,她想把六哥一道带走,但纪明焱沉迷制毒,说什么都不肯走。 纪云汐也没强求。 结果那毒娘子眼睛一亮,手往围裙上一擦,朝她作了作揖:“三姑娘,你可记得我?” 纪云汐看着面前的女人,颔首:“当然,最近经常听六哥提起娘子。” 毒娘子嘿嘿道:“记得就好,上次我烧的年夜饭,三姑娘吃着可还习惯?” 纪云汐:“习惯,色香味一绝。” 毒娘子甩甩手,开始展示她自己:“没有没有,三姑娘谬赞了,我近年来厨艺都生疏了。当年来吴宅之前,我曾在江南有名的风雪楼当过大厨。” 哦?风雪楼?听说全大瑜最好吃的一家酒楼? 纪云汐笑道:“难怪娘子手艺如此之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纪云汐先行告辞。 毒娘子望着纪云汐离开的背影,一副神往的模样。 纪明焱靠了过来,跟着毒娘子看着自家妹妹走远,好奇:“阿毒姐,你好像很喜欢我三妹啊?” “当然喜欢!”毒娘子丝毫不掩饰,“你三妹一看就很有钱,还很大方。我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说到这,她又朝隔壁房间瞪了眼。 真的,她现在还留在府里干活,完全是因为,家里公子是那三姑娘的未婚夫婿。 这样的话,她还有点盼头。 否则,她真的马上就走,不干了! 隔壁房间,吴惟安正坐在桌前写信。 最后一字落下,他将信放进信封之中,喊来管事。 吴惟安:“你亲自去里丰把这封信交给蒋公,告诉他,当年救他弟子的恩情,他可以还了。” 圆脸管事恭敬道:“是。” - 从那晚之后,纪云汐没再去找过吴惟安。 她忙着当铺的事,拍卖行的事,还有购置一切合适的宅子,店铺,良田。 吴惟安也没去找过纪云汐,前头为了准备春闱,他堆了很多事,现下正一件件搞定。 春闱的试卷,吏部请了翰林院的大学士们批阅,纪明喜也忙得早晚都不着家。 同时,选秀在大张旗鼓的进行。 听说那冯家四姑娘在选秀中得了圣上青睐,一开始就赐了贵人,正在家学习宫中礼仪。 三月初,冯贵人风风光光入了宫,很快就承了宠,很是受圣上喜爱,各种赏赐不断。 三月中旬,春闱试卷批阅完毕。 十六号那日,无数考生聚集茶楼酒楼,翘首以盼等着放榜。 纪明焱早早就订好了榜碑对面的酒楼厢房,拉着三妹、七弟、妹夫、妹夫他二弟一起等榜。 第32章 032 悬挂春闱榜的榜碑位于丰耀坊中。 丰耀坊西临朱雀街, 位于上京城中心地带,一向就很是热闹。 今日,丰耀坊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四周的茶馆酒楼都坐满了人,店里小二忙上忙下, 恨不得一人能有千双手。 福满酒楼三楼临街的厢房中,其他四人都坐在桌前, 唯独纪明焱趴在窗沿翘首以盼。 包厢挺大,一桌能坐十几人, 如今因只有四人, 就显得格外空旷。 原先纪明焱是坐在最中间的, 右边是纪云汐,左边是纪明双。 纪家比吴家早到一些, 吴惟安进来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坐在了纪云汐身侧的位置。 按理来说,吴惟安向来跟在他二弟身边。不,应该说,出门在外,二弟一般都会伴在兄长左右。 吴惟安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二弟定然会坐在他身侧。 可不知为何, 吴惟安刚在纪云汐旁边坐下, 便看见二弟顿了顿, 居然直接坐在了纪明双那。 然后,他们两个便低声交谈了起来,说的都是春闱的事情, 在互相交流自己卷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以及怎么解题会比较好。 吴惟安:“?” 吴惟安侧过头, 低声问纪云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纪云汐正在喝茶,上好的明前龙井。 她先不急不慢地小饮一口,而后放下杯盏,偏头:“什么怎么回事?” 吴惟安看着对面交谈甚欢,仿若亲兄弟的吴二和纪七:“他们两个,怎么突然间关系变好了?” 纪云汐跟着看了眼,又收回视线看看身边的人。 说起来,上次见面还是春闱结束那晚,那已经是二月初的事了。 今日已是三月十六,她差不多一个半月未见她这摇钱树了。 摇钱树没有太多变化,不过看着清瘦了些。 也不知道是真的廋了,还是衣服的关系。 是的,吴惟安终于脱下了他那臃肿的棉衣,换了件白色为主,灰蓝为辅的襕衫,将他本就不错的身段衬得清隽挺拔了几分。 只是脸还是不太能看。 纪云汐一眼就能看出,他今日出门还是化了妆,把脸画得灰青一片,看着像是被掏空了身体,只剩一副躯壳。 吴惟安被看得有些害羞,扭捏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对面和吴二交谈的纪明双,差点一口茶吐出来。 真的,太恶心了。世上怎么会有这般让人恶寒的男子?明明吴家弟弟还是很正常的啊? 吴二哪怕已经习惯了兄长在外的模样,可每回见着,他还是很替兄长尴尬。 可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纪明双一起,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地继续聊四书五经。 纪云汐本人倒是反应平淡,甚至她还饶有兴致地轻声夸了句:“你这妆化得不错。” 吴惟安凑近,低声:“我其实还能化得更好,但家中脂粉所剩无几,这些年行走江湖快用完了,都见底了。不得不说,上回你车里那些,粉质极好,我三天没洗脸也还能保持原样。你要不送我一些?总感觉日后经常要用到。” “…………” 纪云汐嘴角抽了抽。上辈子加这辈子,她见过很多人,奇葩也有,但……吴惟安这样的,她真的第一回见。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东西,她有的是。 上辈子纪云汐就爱囤各种化妆品护肤品,来到古代后,也差不多有这个习惯。 她家里胭脂唇脂堆了很多,确实也用不完。 于是她颔首:“你待会自己拿吧。” 吴惟安羞涩一笑:“多谢云娘~” 说话的功夫,店小二推开厢房的门,给刚到的吴惟安和吴惟宁添置茶水。 酒楼人多,本就吵闹。但刚刚关上门,到底隔绝了一些声音。可现下,门一开,下头的声音便悉数传了进来。 “方远!你就是个骗子!你把钱还我!” “兄台,愿赌服输。前头可不是我逼着你和我赌的,既是赌了,哪有把钱还你的道理?” “你——” 在这之后,说话的内容便听不清晰,传来凳子、碗筷掉落的声响,还有男子愤怒的声音。 两人似乎打在了一起,又被人拉开。 “行了,别闹了,你们都冷静冷静。” “他骗我钱!” “早和你说了,方远这人擅赌,玩得花样多,你赢不过他的。” “方远,你也过了乡试,是个举人了。别总是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这些怎么不入流了?这些法子其实都在《九章算术》里头能找到,都是学问。”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等榜呢!” “……”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纪云汐叫住准备走的店小二:“下头发生了何事?” 店小二知道这厢房里都是些什么人,闻言恭恭敬敬道:“回三姑娘,那方远是从乡下过来赶考的,家里远又贫寒,官府发的路费补贴早就用完了,身上没钱,便靠激怒其他考生和他赌来赢钱。这人名声臭得很,各位举人老爷们都不爱和他来往。” 纪云汐垂眸:“知道了,你下去罢。” 店小二哎了一声,恭恭敬敬退下了。 店小二前脚刚走,纪云汐后脚起身,离开了厢房,站在三楼围栏前,低头朝下方大堂看去。 下方的一个书生满目怒容,身边围着很多同僚,似乎在劝他。 而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衣的瘦弱男子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周遭人都不愿与他为伍。 但他自己也乐得自在,在数着刚刚赢到的银钱。 纪云汐看了一眼,唤来宝福,低声嘱咐了几句。宝福很快便领命而去。 吴惟安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他在想,她当初在雪宴上挑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般? 他和堂下的那个穷书生,在她眼里,是不是都一样? 吴惟安下一瞬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确实应该差不多。 首先,他们都很穷。 其次,他们身上都有她看中的东西。 纪云汐转身时,便迎上了吴惟安的视线。 他的视线之中,带着探究,还有几分……受伤? 纪云汐随口问道:“怎么了?” 吴惟安捂着胸口,悲从心来:“你是不是看中了那个黑衣穷书生?” 纪云汐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落下一句:“你可以试着开个戏院,我觉得你的戏院应该能赚钱。” 突然间冲出来的纪明焱耳尖:“什么戏院?谁要开戏院?三妹你要开戏院啦?” 纪云汐:“……” 纪明焱也没等纪云汐回答,接着兴奋道:“发榜的人来了!马上就到!我们赶紧过去抢占最佳位置!!” 说完后,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妹夫,就直接往楼下狂奔。 果不其然,纪明焱拉着颤颤巍巍的吴惟安刚到楼下,大家也都知道了。 酒楼中瞬间轰动,无数书生朝外头蜂拥而去,这人流,和现代社会节假日的热门景点也没什么区别。 纪云汐看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厢房,刚好和出来的纪明双和吴惟宁碰上。 纪明双问:“不是发榜了吗?你怎么不下去看看?” 纪云汐挑眉:“六哥不是去了吗?” 按照她对自家六哥的了解,她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 纪明双沉吟道:“到底不太一样。” 他是考生,他也好奇自己的成绩,也想亲眼看看那榜。 故而纪明双和吴惟宁还是下了楼。 纪云汐一人回了厢房,舒舒服服坐下,靠在窗边,看着下头人潮涌动中被挤得面目全非的众人,端起茶盏,很是自在地喝了口茶。 结果茶刚喝了三口,纪明双和吴惟宁回来了。 纪云汐挑眉:“?” 纪明双坐回位置,道:“你说得对,纪明焱看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吴惟宁也心有余悸:“外头好多人。” 三人便在厢房中安安稳稳坐着,茶差不多喝了半杯的时候,人群中的纪明焱扯着他的妹夫,终于到了榜前。 他朝榜头一看,一眼便看到熟悉的名字,当即便转过头朝着福满楼大喊:“明双啊!你第一啊!!!明双啊!!!你第一!!” 纪明双其实心里有些紧张,虽然他对外表现得很是淡定,一副潇洒自在随便第几都无所谓的模样,但他真的挺紧张。 因为纪明双是真的怕,他没考过他妹夫…… 说来奇怪,纪明双觉得他妹夫就不可能上榜,他妹妹砸的那些钱只能打水漂。 可他心里居然会害怕妹夫比他考的好,这真的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只能说,妹夫虽然各方面都不行,但这些日子确实很拼命吧。 那副一看就过劳的模样,和一天只睡一个时辰的努力程度,纪明双扪心自问,他是做不到的。 但现在,听到自己第一后,纪明双终于松了口气。 那边,纪明焱实在过于兴奋,也怕隔得远,弟弟妹妹听不见,他又嚎了两嗓子:“明双你考了第一啊!!!明双你听见了吗!!!!” 松了口气的纪明双,被纪明焱这嗓子喊得眼前一黑,恨不得飞过去堵住他六哥的嘴。 他一向不是很高调的性子,但纪明焱这么一喊,别说他听见了,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啊。 真的是,太尴尬了。 纪云汐弯了弯唇,为自家哥哥高兴:“恭喜七哥。” 吴惟宁也是诚心祝贺:“恭喜明双兄。” 纪明双耳尖微红,咳了一下:“我也没想到能考第一。” 纪明焱嚎完后,继续往下看,结果他瞪大双眼,一副狂喜的模样。 他旁边,吴惟安被挤得脸色惨白,看起来像是没缓过来,一直在喘气,都没来得及看那榜。 纪明焱一手抓着妹夫手肘,死命用力捏,边捏边喊:“妹夫啊!!!!你第三啊!!!你真的考了第三啊!!!!不枉费你这些日子的辛苦!!!!也不枉费我天天给你送补汤啊!!!!!六哥就知道你能行啊!!!!!” 刚刚纪明焱喊纪明双是第一时,大家其实反应并没有很大。 因为这在众人意料之中,纪明双本就是第一的热门人选。 从小到大,在上京城,在书生的圈子里,纪明双一直都是风云人物。 他的学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知道纪明双确确实实很厉害。 可妹夫第三? 那纪三的夫婿第三? 那吴家大公子第三? 瞬间,众人纷纷静默,原本吵闹杂乱的场地,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纪明焱的声音便格外突出,他在狂笑:“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有钱了!我终于可以不被催债了!哈哈哈哈!” 吴惟安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他抬着头愣愣看着。 同时,他不动声色地使了巧劲,将纪明焱捏他手肘的手给扯开。 纪明焱过于兴奋,也没太在意。 看着看着,吴惟安的眼角忽而闪现泪光。 笑完的纪明焱,刚想给妹夫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转头便看见那泪花,震惊道:“妹夫,你怎么哭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众人:“??” 吴惟安伸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居然真的上榜了,居然能考的这么好。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乡试之前我也很努力的看书,其实从小到大我真的都有很认真在学。但周遭人都说我不行,我也觉得我不行,所以乡试我都不敢去考,因为我觉得我一定考不过。但是这回不同,云娘如此信我。从未有人像她一样信我爱我,我一定不能辜负她。所以我寒窗苦读,每天就顶多睡一个时辰,有时候甚至都不合眼。我努力看书,往死里看书。书上告诉我勤能补拙,告诉我天道酬勤。没想到,真的如此。真的,真的,真的……” 说到最后,吴惟安说不下去了,他蹲下了身子,捂着脸掩面而泣。 纪明焱跟着蹲下,很是感动地拍着吴惟安的肩膀:“妹夫,男子有泪不轻弹啊。不过你这些日子真的辛苦,六哥都看在眼里。你看看,你都廋了这么多。不过苦尽甘来,你以后和三妹定然能够越过越好。” 四周挤着的书生看着听着,一时之间不知自己作何感想。 他们本来都对吴惟安考了第三的结果很是不信,可听了这吴惟安一番话,有不少人改变了想法。 因为吴惟安说他自己从小到大就在认真学,没去参加乡试,是因为害怕,因为对自己没信心,周遭人也对他冷嘲热讽,觉得他不行。所以他没敢去。 在场的很多书生,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 他们有些甚至考了好几回科举,他们知道被人看不起的滋味,知道明明看了数十年的书,但到了考前却不想去考,不敢去考的感受。 除了感同身受,他们还很愧疚。 毕竟吴惟安如此努力,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甚至不睡,这是多么用功啊。 春闱考试那日,吴惟安的样子,大家其实都看到了。 考试过程中,好几回吴惟安撑不住趴在桌上,但又强撑着起来答题的样子,也有不少人看到了。 包括今日,他依旧气色不好,想来春闱结束的这一个多月,他也还在认真看书,不曾懈怠。 而他们呢? 他们说要用功,但看书时常走神,困了就睡,睡前还安慰自己,明天一定好好看。但到了第二天,又重复昨日。 这次考得不好的书生,捏着拳头暗自决定,他们一回去就认真学,向这吴惟安看齐。 等下一回春闱,冲上前十或者前三的,说不定也会是他们! 这就是努力的力量! 毕竟最大的榜样——吴惟安!就在他们眼前! 努力真的会成功的!拼命学真的能考个好名次! 离吴惟安近的书生,看着吴惟安还在痛哭,自发过去安慰:“吴兄,我林凤从未服过谁,但这次,就服你!你好好准备殿试,在殿试中考个一甲,让天底下读书人都看看,努力就一定能有所获!” 这林凤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围过去,七嘴八舌地安慰吴惟安,表达自己的佩服和仰慕之情。 旁边的酒楼之上,冯五站在那里,一脸讥诮。 他不信吴惟安真能考中第三,这一切都是纪家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那纪明喜定然把题目给了吴惟安。 毕竟,纪云汐在他家赌坊砸了五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 如果吴惟安中不了一甲,这些银钱,可就打水漂了。 纪家会同意? 这些钱,可不是少数,他冯家一时都拿不出来。 也就这些穷酸书生最好骗,吴惟安哭一下说几句,就相信了? 可笑。 冯五侧头,对着旁边的下人嘱咐了几句。 按例,殿试虽是圣上出题,但那些题目,其实是吏部给的,圣上在里头挑罢了。 冯五肯定,那纪明喜也定然把殿试的所有题目给了吴惟安,让吴惟安准备了。 但他和他背后的人,是一定不会让此事成真的。 吴惟安,纪家,纪云汐,都给他等着! 冯五笑了起来,笑容透着几分疯狂。 冯五的茶楼就在福满楼旁边。 福满楼的三楼,却是一番完全不同的反应。 在听到纪明焱说出妹夫考了第三的那一刻起,纪明双刷地一下就从位置上起身。 这个消息,比他自己得第一,还让他震惊。 怎么可能?? 就那个,一副小白脸模样整天缩在他妹妹旁边的妹夫? 吴惟宁听到,却没有太多的惊讶。 因为他一直知道,他兄长就不是个简单的人,兄长做出什么事情,应该都挺正常的。 包括当众掩面而泣。 这事也只有他兄长才做得出来。 吴惟宁咬着唇,又忍不住替兄长尴尬了。 至于纪云汐,她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说,她心里一直相信吴惟安没问题。 但真的出了这个结果,她还是很开心的。 渐渐的,大家都看到了自己的名次。 欣喜者有之,难过者有之。 但和往年不同,今年没考中的人,仿佛都被打了鸡血。 他们伤心了一会儿,就开始振作了起来,当即回客栈回客栈,回家的回家。一回去就立马拿出书开始看。 吴惟安接受了很多人的安慰与仰慕,擦掉泪水,一步步走向从福满楼出来的纪云汐。 吴惟安满怀深情地看着她:“云娘,我做到了。” 纪云汐坦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大大方方,微微颔首:“听见了,不要懈怠,还有殿试。” 吴惟安重重点头:“云娘你放心,我一定拿下一甲,风风光光娶你。”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而这一天,这一幕,被人记录了下来,成为了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 外头停了三辆马车。 纪府来了两辆,吴家来了一辆。 纪云汐当先上了她的车,纪明焱下意识就要跟上去。 他现在还很兴奋,他有满腔话想和三妹说。 结果吴惟安拉住了他,小声道:“六哥。” 纪明焱越看妹夫越顺眼:“怎么啦?” 吴惟安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想,和云娘待一会儿。” 纪明焱当即了然:“忘记了忘记了,你现在肯定有很多话要和三妹讲!” 就像他,有非常多的话想和三妹说,更不用说是妹夫了! 纪明焱非常体贴,上了纪明双的马车。 一上去,他就把纪明双扑了个满怀,死命探手去揉纪明双的头:“明双啊明双啊,六哥就知道你很棒,你果然没让六哥失望啊哈哈哈!以后我就是状元的哥哥了!” 纪明双大怒:“纪明焱!滚远点!” 兄弟俩吵成一团。 而吴惟宁,此次拿了三十八的名次,对他来说,也很不错。 他急着回家给家里母亲妹妹们报喜。 爬进马车的吴惟安放下车帘,将周遭的目光隔绝在外。 他舒舒服服靠在柔软的靠垫之上:“我挺喜欢你六哥的。” 纪云汐从一旁的暗格里拿出一小罐茶叶,倒入了茶壶之中:“哦?” 吴惟安想了想刚刚的场面:“有你六哥在,事半功倍。” 纪云汐取了煮沸的水,缓缓倒入茶壶之中,茶香四溢。 她嗯了一声,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把其中一杯亲自递给了他。 吴惟安接过:“第三名就值一杯茶吗?” 纪云汐看他一眼,觉得这人最擅长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以不喝。” 吴惟安一笑,抿了口,道:“好茶叶,只是你不会煮茶,可惜了。” 纪云汐确实不会煮茶,她只会放茶叶,倒水。 可那又如何?她轻轻吹了吹热气:“不可惜,我不缺好茶叶。” 吴惟安无话可接,只能闭嘴。 是啊,他的夫人,有钱到可以用好茶叶泡澡。 是他僭越了。 马车先将纪云汐送回纪府,再将吴惟安送回吴家。 只是在快到吴家时,吴惟安蹲在放了胭脂的暗格前,捣腾了好一会儿。 马车再次回到纪府时,纪云汐院里的丫鬟来收拾东西。 这丫鬟最近刚接手收拾马车这项活计。 她收拾着收拾着就觉得有几分不对。 一、小姐基本上不会把茶全部喝完,一般都会剩个一半以上; 二、小姐也不会把瓜果糕点吃完,一般会剩下大半以上。 可这会,茶壶空了。 瓜果糕点也空了。 丫鬟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悉数收拾了。 而后她一个个打开暗格,查看东西是否齐全,如果缺了,就及时补上。 结果,在她打开放满小姐胭脂粉盒的暗格时,她大惊失色。 因为那个暗格,空了。 里头什么都没了,包括小姐喜欢的那把羽人纹手镜! 第33章 033 春闱名次是上午巳时出的, 没过多久,全上京城基本都已知晓纪明双拿了榜首,吴惟安得了第三。 吴惟安当众掩面而泣的一幕, 更是被大家传得绘声绘色。 甚至,他自述的准备春闱期间一天睡一个时辰的事件,已演变成每日通宵达旦寒窗苦读, 只有撑不住才会眯一会儿了。 春闱告一段落,纪明喜难得回家用午膳。 今日纪府午膳很是丰盛,全为了庆贺纪明双的好成绩。 用过午膳后,兄妹四人靠坐在书房美人榻上歇息闲聊。 纪明焱双手托着下巴在懊悔:“我们应该把妹夫和妹夫他二弟留下用膳的。” 纪明喜雷打不动地喝着他的茶, 微微叹息:“没想到,惟安这孩子真的考了第三。” 纪明双到现在也没想通,甚至提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释:“他怎么考的?大哥, 不会是翰林院的大人们弄错了罢?” 听到这里, 纪明焱一下子坐直,开始训导弟弟。 毕竟在家里,除了纪明双和纪云汐, 就他最小。 而三妹,纪明焱一向不会训, 那就只剩下纪明双了。所以只要有训导弟弟的机会, 纪明焱就一定不会错过。 “明双啊,你怎么能这么想!”纪明焱苦口婆心, “早上你也在,你没听见妹夫说的吗?他这些年寒窗苦读,有如今的成绩不是很正常吗?不是我说你啊, 明双啊, 你要是有妹夫一半努力, 你十岁就可以去参加科举,风风光光当状元郎了!” 纪明双:“??” 早上发生的事情,纪明喜还不知道,他问了一句:“早上惟安说了什么?” 纪明焱便绘声绘色,一五一十把吴惟安说的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 纪明喜听着听着,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了,面上动容:“这些,你妹夫他前头从未说过。” 纪明焱自认为他非常懂他这妹夫,便代为回答:“这些年,太多人看不起妹夫了,妹夫也对自己没了信心,故而才不敢说他早年就这么努力读书。否则努力了还一事无成,岂不是让人更看不起他?不过到底都熬过来了,这些日子,我陪伴在妹夫身侧,真的是很心疼他。所以明双啊,你不能再这般看不起妹夫了。说起来,妹夫可你比厉害多了。” 纪明双:“???” 纪明喜设身处地想了想,顿时心中多了几分愧疚之情。 这妹夫出生便没了生母,那吴大人虽然是个好官,但一定事务繁忙,也顾及不到家里长子。妹夫在这样的境地长大,故而才养成了如今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罢?毕竟继母定不如生母,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相当于寄人篱下了。 纪明喜对着旁边的纪云汐道:“云娘,还是你看人准。在这上面,我也要多和你学,不能以貌取人。说来惭愧,我原先觉得惟安不是个好的夫婿人选,心里着实不同意这门亲事。可现下听明焱这般说,我才知道惟安心性如此之坚。” 纪云汐从坐下开始就没开口说过话,因为她在研究如何经营古代的赌坊。 她之前从未了解过这个行业,所以一切都是全新的,都需要学。 听到兄长这般说,她才抬起头:“兄长谬赞了,安郎他没六哥说得那般好。” 纪云汐说的是实话。 吴惟安准备春闱期间,睡眠充足,而且睡眠质量应该也很好,吃的喝的更是奢侈,所以都有些营养过剩。她看他皮肤又更白嫩了一些,本就高的个子,似乎又高了那么一点。 毕竟算起来,吴惟安也就比她年长两岁,不过十七而已,还是能长高的。 但听在几位哥哥的耳里,纪云汐这话完全就是谦虚。 纪云汐轻轻挑眉,知道他们误会了,但也懒得解释。 算了,她说的话,很多时候都是真的,但很多时候也都没人信。 就像她之前说吴惟安挺好,他们不信。她现在说吴惟安没他们想的那么好,他们也不信。 几人又说了几句,忽而纪明喜的仆从神情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侯爷,圣上请您即刻入宫!” - 纪明喜到御书房时,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 太子,御史大人冯其石,还有他吏部旗下的侍郎、郎中、员外郎几人,及翰林院几位很有声望的大学士,甚至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也在。 皇帝坐在上方,面容温和,看到纪明喜进来,语气还含着几分笑:“明喜来了。” 他转向冯其石,道:“明喜估摸着还不知道这事,你说给他听听,也听听明喜怎么解释。” 纪明喜看到这满书房的人,其实心里大概就猜到了怎么一回事。 但他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慌不忙,恭恭敬敬给皇帝、太子见了礼,最后看向冯其石。 冯其石一脸他也不想这样,但职位在身不得不说的样子:“纪大人,我知你为人,知道你断然不会这般做。可我是御史,监督百官、整肃纲纪是我之职,接下来说的话,还请纪大人勿要怪罪。” 纪明喜朝冯其石道:“冯大人,不妨直言。” 冯其石朝着皇帝和太子作揖:“圣上,太子殿下,今日午时,臣收到多人密报,说纪大人涉嫌春闱泄题。” 皇帝低头听着没说话,手里还拿着本奏折。 他虽已经上了年龄,但看出年轻时容貌也不差,而且他气质柔和,若不是坐在那龙椅之上,怕是没人会觉得他居然是当今圣上。 在纪明喜旁边站着的太子长着张娃娃脸,身形微胖。他看父皇没开口,便代为问道:“此事可有证据?” 冯其石忙道:“禀太子,此事确实没有证据。臣本不该将这事禀圣上,可臣收到的密报实在太多了,这春闱榜刚刚公布没几个时辰,臣已经收到了两百多封密报信,怀疑纪大人依职务之便,将试题泄给吴齐大人家的大公子。依臣之见,这密报信皆出自书生之手,臣怕此事不重视不彻查的话,会引得书生不满,对我大瑜朝名声不利啊。” 书生这个群体,一向都不太能招惹。 因为他们有笔,能写诗能作赋,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而且一不小心,这些诗词流传下去,便遗臭万年啊。 太子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相信纪明喜:“父皇,冯大人说的确实有理,但明喜不会做这事。” 皇帝抬起头来:“朕和太子想的一样,明喜是朕从小看到大的,他的品性如何,朕最为了解。不过,冯爱卿说的对,既是书生们对结果有疑虑,就得为他们解除疑虑。众位爱卿,可有法子?” 皇帝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的各位大人们便开始议论了起来。 而处于事件中心的纪明喜,非常佛系地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说,也不为自己辩解。 在场所有人也习惯了纪明喜的处事风格,他这种场合,一般都不会说话的。 只有大家问到他,他才会说。而且说了一般相当于没说。 大家基本都能猜到纪明喜会说什么——都行、皆可诸如此类。 而太子不一样。 太子做事向来认真,凡事都要弄个明白。就说去年年底那好心人扫了上京城大半巷道的事情,太子现在还隔三差五去问那京兆尹府,好心人找到没呢。弄得现在京兆尹府大人远远看见太子就想避开。 更不用说此事关系到他最好的朋友,太子那是相当关心,和几位大人吵红了脸,一副护崽的模样。 而他护着的纪明喜,就站在他旁边,事不关己地听着。 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回,视线总是会落在皇帝手边的茶盏上,然后他又会收回。 最终,还是刑部的大人想出了个好方法:“禀圣上,太子,据臣所知,蒋公前不久从里丰来了上京城,目前还在城中。” 皇帝:“蒋公来了?此事朕怎么都不知道?” 刑部大人道:“蒋公最为心爱的大弟子前些年得了重疾,还好治愈了,一直在城中休养。蒋公说是想这大弟子了,一时兴起便来了上京城。只是蒋公低调,谁都没提。这事还是臣家里小儿提起,臣才知晓的。” 刑部大人家的小儿子,是蒋公大弟子的学生。 这蒋公如今八十有八,德高望重,学问极深,是天下书生最为敬佩的老先生。 不止如此,他还是先帝爷的老师,先帝崩后,蒋公便辞了官,回了里丰开私塾。 说起来,当今圣上的太傅,也是蒋公的学生。 刑部大人继续道:“蒋公一来,不少老先生为了见蒋公一面,也从各地赶来。所以依臣之见,今年殿试,就由这些先生出题把关。考生们的学问到底是真是假,到时一试便知,天下书生定然也不会再有疑异。” 皇帝颔首:“爱卿这个提议最好。既是如此,殿试便提前罢。李公公,传朕旨意,殿试于两个时辰后进行。殿试一众事务——” 他看了看下方,道:“都由冯爱卿代为操办,如何?” 皇帝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谁敢说不行? 甚至皇帝也根本不需要先问过蒋公以及众位老先生愿不愿意为殿试出题考问,反正圣旨一下,所有人都要遵从。 冯其石忙应了下来,很是隐蔽地看了纪明喜一眼,眼里一道精光闪过。 这一切,都按照他们的安排在走。他倒要看看,突然提前的殿试,全然未知的题目,这纪家接下来还能怎么做! 和科举有关的事情,在大瑜朝向来都是由吏部负责的。 皇帝这么安排,便是架空了吏部的职权。 一般而言,手中权力突然间被收走,正常人心里都会失落难受。 可纪明喜依旧没太大波动,反而想着,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为了春闱,他可是辛苦了好几个月啊,连佛经都没能好好抄。 说实话,纪明喜就觉得,吏部安排官员任免升迁考核就已经够忙了。这科举,就不该放在他吏部才是。 如果之后不要再回到他手上,那该多好啊。 - 殿试提前的圣旨一出,纪云汐很快便知道了。 虽然此事已不由纪明喜负责,可皇帝也没放纪明喜回府,就让纪明喜先暂时待在宫里。 纪明焱是个非常乐观的人,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去告诉妹夫。毕竟妹夫家消息闭塞,不一定能那么快得知,晚了耽误他妹夫殿试可怎么办?所以他当即就跑去了吴家。 纪明双却是眉头紧皱。 从圣上突然间召唤兄长进宫开始,他便察觉此事不对。而这忽然提前的殿试,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按照惯例,大瑜朝科举三月中旬公布春闱名次,四月中旬才会开始殿试。中间一个月,是给考生们准备用的。 可现下,明明早上春闱名次才刚公布,结果殿试马上就要进行了! 这实在是太过突然,简直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纪明双问纪云汐:“此事你怎么看?” 纪云汐也有些意外。 从她早上知道吴惟安的排名开始,她就知道接下来会有很多变数。饶是纪云汐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殿试居然这么快就开始了。在她设想中,最快也要几日之后才是。 毕竟殿试如此重要,准备需要花不少时间。 所以说,当今圣上也不是个简单人啊。 纪云汐抿了口茶:“我猜,圣上怀疑兄长泄题。” 纪明双也是这么想的,可这话真从妹妹嘴里说出来,他心下还是一跳,忙从榻上起身:“我怕兄长有事。” 纪云汐盘腿坐在美人榻上,双膝上放着一些赌坊的资料,闻言她宽慰道:“七哥不用担心,只要兄长没给你泄题,兄长就不会有事。” “兄长怎么可能会给我泄题?!”纪明双道,“我倒是担心兄长给你那夫婿泄题!万一殿试之上,吴惟安表现极差,你可知兄长到时会如何?!” 纪云汐看他一眼,就说了一句话:“兄长为人,七哥你清楚。” 纪明双确实是慌了,毕竟此事事关大哥的安危,他不可能不慌。 而且,他确实是对那吴惟安没太多信心,哪怕他上午时,真的有那么一刻觉得,吴惟安真的是靠实力考的第三。 但是三妹说得对,他大哥无论如何都不会干出这种泄题的事情。他揉了揉眉心,让自己镇定下来,认真问纪云汐:“吴惟安真的没问题吗?” 纪云汐镇定道:“真的。” 纪明双看着他妹妹。 他妹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此事完全不用担心。 纪明双叹了口气:“好,那我准备殿试去了。” 纪云汐点头:“七哥加油。” 纪明双苦笑了下,当即大步离开了书房。 书房中只剩下纪云汐一人,她低头,继续研究赌坊生意。 半个时辰后,宝福走了进来,步伐匆匆脸色古怪:“小姐,吴公子来了。” 纪云汐抬头,微微一怔,继而蹙眉:“他来干什么?” 离殿试开始就只剩下一个时辰了,他不赶紧收拾收拾进宫去,来她这干什么?? 宝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对了,还有件事得告诉小姐,今日小莹收拾马车,发现脂粉格里空了,连小姐最喜欢的那把羽人纹手镜也没了。但是今早出门前,这些都还在的。可马车送完吴公子之后,就没了。” 纪云汐:“…………” 纪云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宝福应了一声,便出了书房,刚好和匆匆赶来的吴惟安正面迎上。 宝福往旁边避了避,敷衍地福了福身,但脸上一脸不屑。 这男人真不要脸,连小姐的脂粉镜子都拿! 吴惟安是提着那个春闱时纪云汐准备的小竹筐来的。 时间确实很赶,他关上书房门也不再掩饰,直接脚尖轻点瞬间飘到纪云汐前头,二话不说扔给她一团纸。 纪云汐下意识接过:“?” 吴惟安朝她一通说:“时间比我想得要紧凑,有些来不及。这纸我刚刚来的路上写的,你到时交给我那管事,让他去找人在书生圈里散布纸上的内容,他知道找谁,你给他就好。” “??”纪云汐更是疑惑,“你可以直接给你家管事。” 何必多此一举,特地赶来纪府,让她转交给他管事??? 纪云汐甚至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戏演着演着脑子出了问题? 吴惟安朝她露齿一笑:“散布流言要花钱,一个人大概十两,起码得找百人。你一并把一千两交给我那管事。好了,来不及了,我不和你多说,走了。” 话音一落,他人便飘到了书房门口,打开房门便往外冲。 纪云汐:“…………” 所以,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让她付钱? 而且就只是为了区区一千两?? 纪云汐一脸难言,颇有几分嫌弃地打开那团纸。 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说辞,纪云汐给他总结了一下,核心思想便是: 一、他吴惟安准备科举非常辛苦,每天顶多睡一个时辰,大年夜手冻僵了也依旧在写字; 二、努力一定会有收获,就像他吴惟安,在春闱中考到了第三; 三、他吴惟安爱惨了她纪云汐,爱情给人力量; 纪云汐面无表情地把纸捏了回去。 心想,这就是现代说的毒鸡汤吧。 毕竟,给他力量的是金钱。 - 吴惟安赶到宫门口时,考生们已经往里走了。 他喘着气,在队伍的最后头,跟着人流一点点往里。 门口,侍卫们正在一个个核查考生们带的东西。 短短不过半日,吴惟安便已经成了书生中的大名人。 旁边的人看到是他,都自发和他打招呼。 吴惟安脸色依旧很差,努力挤出笑容,有些害怕但又鼓起勇气回应大家。 这次殿试实在是太突然了,考生们都在说这事。 很多人都猜到这事肯定是和吴惟安有那么一点关系,毕竟发榜之后,也有很多人在传吴惟安作弊,那吏部尚书泄了题。 但吴惟安毕竟就在他们旁边,而且上午的掩面而泣和那番话给大家印象太深,他们都默契地不在本人面前提这事。 “突然间提前这么多,我这心里实在是慌得很啊。” “我也是,春闱考后,我就休息了一个月。本想着等发榜后再准备殿试,可现下哪还来得及!一个月没看书,有些内容我都记不清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吴兄,这一个月,你应该也有为殿试准备罢?” 吴惟安有些吃力地提着他的小竹筐,闻言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怕让云娘失望,不曾懈怠过。这一个月也是天天从早看到晚,睡不了多少时间。今天上午一回去,我也就开始看书了。” 周遭的书生纷纷惊叹。 “天呐吴兄,你这着实太用功了些!我自愧不如!” “难怪你脸色这般差!” 吴惟安虚弱道:“没有没有,我还是怠懒了。刚刚来的路上,我抽空去见了云娘,否则那点时间,我还能再看一会儿。” “噫吁嚱!噫吁嚱!……” 当即,人群中传来阵阵卧槽声。 此次参加殿试的共两百八十八名,但最终准时到的只有两百三十一人。 有些是知道的晚了,赶来后已经过了点,侍卫不让进,只能在宫门前痛哭流涕。 有些是知道自己上了榜,心情很好便去喝了花酒,此刻还醉倒在温柔乡中。 蒋公和几位老先生,也已被请到了皇宫之中。 几位先生年龄不小,而且均是非常突然地被圣旨传进宫的,但他们到底经过大风大浪,一个个神色自若,很快就投入到殿试准备之中。 他们个个学问极深,出题对他们而言一点都不难,没多久就选好了题目,让众考生去考。 考完后,他们的卷子将由翰林院的学士们,和几位老先生一起批阅。 批阅之后,只留三十八名参与殿前问答。 问答的内容,便是根据考生写的文章来问的。 这番流程下来,等到了殿前问答,便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大家熬了一宿,都很是疲惫。学生们是,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更是。 倒是皇帝精神挺好,坐在龙椅之上,温和道:“此次春闱听说有很多人心有疑虑。故而朕特意请了蒋公而来,代朕出题考问各位。望各位好生回答,让朕看看各位的真才实学罢。” 殿下众人恭恭敬敬行了礼,殿前问答便开始了。 老先生不愧是老先生,每一个问题都很难回答,站着的三十八名考生皆是紧张得不行。 很多人支支吾吾答了半天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反倒是那吴惟安,虽然细弱的身子在众人的视线下抖啊抖,声音也颤啊颤,头也不敢抬一直低着,但他说得每个字都很清晰。 哪怕几位老先生的提问再怎么刁钻,他每个问题居然都答得很不错。 连圣上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答完后,吴惟安腿都软了,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回了等候区,第一时间擦了擦额间的汗。 一张脸更是惨白,搭配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十分可怖。 第34章 034 佑昌廿二年绝对是大瑜朝最为特殊的一年。 殿试在春闱发榜当日便开始, 于第二日晚间结束,第三日上午,最终的结果就出来了。 一甲三人, 状元纪家纪明双,榜眼李家李三,探花吴家吴惟安。 原先被众人认为会进一甲的冯五,被吴惟安挤了下去,成了二甲第一名。 这结果一出, 满京城沸腾。 状元郎纪明双手捧钦点圣昭,领着诸位进士游街。在他后方左边,吴惟安拉着缰绳跟着, 虽看上去有些紧张,但面上露出点欣喜的微笑来, 气色也比前几日好了些。 大街上热闹得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夏庆贺,姑娘小姐们将手中香花扔了纪明双一身,眼里心里均是爱慕之情。 这每回状元游街,其实就是场大型相亲会, 隐在暗处的各家, 都会看看这些进士之中是否有适合婚配的青年才俊。 首先第一个, 便是这纪明双。 从小到大, 想嫁纪明双的女子不计其数, 更不用说他如今还风风光光当了状元郎。 容貌、身世、才能, 纪明双都是一绝。朝堂之中更是有很多位高权重的大人们, 早早就看中了这个女婿,想和纪家结亲。 但纪家长辈早年间意外去世, 如今府中当家做主的是纪明喜。 长兄如父, 按理来说纪明喜完全可以为纪家弟妹的婚事做主。 可全朝廷上下谁不知道, 找纪明喜根本没用。纪明喜做不了家中弟妹的主,所以他们的女儿想嫁纪明双,必定得纪明双自己同意。 只是纪明双早年间被缠得烦了,放言道他要等兄长们先娶妻,他才会考虑这事。 可纪家几位哥哥,包括最为年长的纪明喜,在婚事上都没有动静,也没有能劝他们的人。 毕竟也劝不动啊。 前几年甚至有大臣大着胆子绕过纪家,去让皇帝赐婚。可皇帝说了,他不管这事。所以纪明双这个上好的女婿人选,各家只能忍痛舍弃。 至于第二位,那可是太子的表弟,早早就订了门好亲事,轮不上他们。 而第三位,父亲虽只是个从六品员外郎,但近来在工部表现得挺好,日后说不定还能往上升升。最关键的是,人家自己争气,拼命了数月,居然真的考了个一甲。这般韧性实属难见,也算是个好苗子了。 且如今那大红袍一穿,倒也人模人样。 唉,当初怎么会觉得这吴家大公子哪哪都不行呢?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么?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探花郎早早就被纪家三姑娘挑走了! 提到这个,先前一致认为纪云汐眼瞎的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而且他们还想起了一件事,这吴惟安中了一甲,那纪云汐当初在德昌赌坊砸的银钱,岂不是可以十倍奉还? 十倍啊! 纪云汐当初砸了五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那意味着纪云汐将能拿回五十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啊!! - 李家在福满楼订了午宴,邀各位进士参宴。 纪明双认识的人很多,一到福满楼门口,便被众人拉走了。 吴惟安跟在二弟身后,随着人流走着。 这福满楼是上京城最好最贵的酒楼,席间饭菜酒水都不会差。 按照往日,吴惟安是绝对不会缺席的,可今日,他低声对弟弟道:“你去吃罢,我有点事,得先回府。” 吴惟宁点点头,没放在心上,看吴惟安走后便去找了他的同学。 吴惟安急匆匆回了吴家。 没过多久,一辆老旧矮小的马车从吴家后院出来,摇摇晃晃地朝纪府的方向而去。 也不知那马车中到底放了什么,拉着马车的马脚步明显很是沉重,有点不堪重负,速度也很慢,半天也没走出多远。 车里的吴惟安低声催促:“赶快点。” 外头驾车的管事绷着一张圆脸:“公子,已经是最快了。” 这阵子都是蹭纪云汐马车,导致完全习惯了纪云汐马车速度的吴惟安:“??” 圆脸管事提醒道:“公子,这马是集市上最便宜的马。” 依他所见,这马能撑到现在,还能走,就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哦。”吴惟安总算想起这事了,年前刚来上京城,他手头很是拮据,买什么都只能买最便宜的,“这马这些日子辛苦了。今日过后,便让它在马厩好生歇息罢。” 圆脸管事:“那这马车?” 吴惟安眉眼一扬,语气淡淡地,颇为不屑:“买只汗血宝马不就行了?” 圆脸管事:“??” 他又道:“哦,马车也换换,就按照夫人那样来罢。” 此时此刻,吴惟安终于明白,平日他那未婚妻子,为何神情总是如此淡然。 他现在也很淡然,由内而外的,淡然。 …… 正午时分,纪云汐才刚准备起床。 昨日殿试晚间才结束,大哥七哥和摇钱树回来得晚,她躺下准备睡觉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晚香和宝福伺候着她洗漱穿衣,两人刚给纪云汐换上衣裙,院外丫头便禀告说是吴公子来了。 纪云汐坐在镜前:“让他进。” 吴惟安是第一次进纪云汐的院子,他之前来的时候,基本都在纪家的正厅或是书房。 纪家的正厅和书房已是十分阔气,但纪云汐的院里,更是无一处不精致奢华。 价值千金的古玩,被她随意放在一边,扔在那像是凑数的。 更不用说是其他东西了。 就说她那床,大得可以在上头滚来滚去都滚不到边吧? 她睡的床这么大,晚上不害怕吗? 吴惟安收回视线,看向坐在梳妆镜前的纪云汐。 她此刻刚洗漱完,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脸上还带着点水迹。 旁边三个丫鬟围着她,一人拿着上好的梳子小心翼翼给纪云汐梳头,一人拿着粉脂在给纪云汐上妆,一人站在一边随时听候传唤,等着给纪云汐端茶送水。 本来心情很不错的吴惟安,莫名就叹了口气。 闻言,纪云汐从镜子里看向他,微微疑惑:“怎么?” 吴惟安走到她旁边,靠在梳妆台旁,又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人生来不同。” 纪云汐:“???” 纪云汐很是无语,也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 但她也懒得猜他的心思,毕竟吴惟安这人,只要他想隐藏,你是怎么都猜不到他的真实想法的。 毕竟那演技,纪云汐小时候就见识过一回,这些日子,更是见得有些麻木了。 纪云汐问道:“你们不是有午宴?” 吴惟安嗯了一声:“我们何时去那德昌赌坊?” 纪云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道:“待我用过午膳罢。” 这次押注,纪云汐大获全胜,手里突然间就能多出四十五万两黄金,九十五万两白银,也就是135个亿。 这是纪云汐的习惯,她总是爱把大瑜朝的银钱,换算成现代的RMB,这样更能获得赚钱的快乐。 135个亿绝对是一笔大钱,拿到手之前,纪云汐也很是费心,时不时就去吴宅盯梢。 可现下真的到手,她虽然心下欢喜,但也没多大兴奋。 毕竟,她钱真的挺多的。 虽然这具身体才15岁,可她活了两辈子,这辈子刚出生在喝奶的时候,就想着要怎么赚钱了。 所以,她钱真的挺多的。 多到赢了这135个亿,她也没有很激动,自然也不急。 她慢慢地让侍女们给她梳了个很是复杂的发髻,化了个看起来简单但其实很费时间的妆容。 等纪云汐收拾完后,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 一开始,吴惟安还靠在梳妆台前看着侍女们给她打扮。后来,他索性靠在她的美人榻上喝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上好的茶叶都被他喝淡了,淡到没味。 吴惟安想,要不是看在那二十五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的份上,他不会等的。 他真的,不会等的。 终于,纪云汐从梳妆镜前起身。 吴惟安也跟着站了起来:“走罢?” “你不饿吗?”纪云汐看他一眼,“我饿了,我今日还没用膳。” 吴惟安:“…………” 他是饿啊,可他喝茶喝饱了啊。 他原以为她不会饿呢,她可是硬生生坐那坐了一个时辰! 没想到,她也会饿? - 今日德昌赌坊热闹得很,可里头却没多少人在赌,大家都站在门口,一个个翘首以盼,似乎在等着什么。 此刻已近申时,众人议论纷纷。 “三姑娘今日是不是不来了?” “不会罢?这么多银钱,换我的话,我一早就来了!” “都这么晚了,马上这天可就黑了!怎么回事,纪家都不心急吗?我都替他们心急啊!” “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罢,再等等。” 这话音刚落,远处有声音传来:“来了!!来了!!” 此话一出,人群沸腾,一个个踮着脚看去。 毕竟众人也想开开眼界,也想知道这么多银钱到底能装满多少箱子,堆在一起到底有多少啊! 大家把德昌赌坊的一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但见纪府的车队驶来时,都很默契地让出了一条道。 哦豁!这次纪家来了十五辆马车!! 待十五辆马车驶过,大家又围了回去,继续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一辆破旧的,非常缓慢的,嘎吱嘎吱响的小马车就这么被堵在了人群外头,和前方车队失去了联系。 圆脸管事看着前头密密麻麻的人,大声道:“让让,麻烦大家让一让!” 大家理都不理,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前挤。 车队最前头自然是纪云汐的座驾。 吴惟安也在里边,他将车帘一角放下,微微摇头:“外头的人,比上午游街时还多。” 果然,银钱无论在谁心目中,都最重要。 纪云汐嗯了声,拉开下方暗格,从里头拿出面新的羽人纹手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确保没什么问题。 吴惟安下意识朝她那手镜看了眼,再低头看了看之前空了,但此刻又恢复了满满当当的暗格,心头略微有些酸涩。 他转手也从自己兜里掏出面手镜,跟着照了照自己的脸。 两人对自己的妆效都挺满意的,各自把手镜收起后,便下了马车。 德昌赌坊管事倒是很想装死,可实在没法装。 一来,外头人太多太多,他甚至怀疑半座城的人都来了。这么多人看着,赌坊不能不管。毕竟日后还是要做生意的,要是让大家觉得,赌坊赔不起钱,谁还进来赌? 二来,纪云汐的车队跟着不少侍卫,看着就不太好惹。 管事忙让人赶去冯府喊人,而后便面带笑容地迎了上去:“小的见过三姑娘,见过吴公子。” 然后他看向吴惟安:“小的在这给吴公子贺喜了。” 吴惟安眼底下的乌青还在,依旧非常明显,但气色稍微好了一些。 他站在纪云汐身侧,轻声道:“多谢。” 那管事还想寒暄,纪云汐直接打断他:“我来取钱。” 管事脸上笑容十分僵硬:“当然当然,只是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纪云汐再次打断:“这意思是,你们赌坊不准备给钱?” 管事汗流满面,忙道:“自然不是,可——” 纪云汐轻轻摸了摸发鬓:“哦,那就开始装钱罢。” 她话音刚落,后头纪府侍卫们,便每人扛着个箱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赌坊大门。 纪府的侍卫们,一个个身体强健,很是阳刚。在他们面前,赌坊的那些打手根本就不够看。 侍卫们二话不说,打开箱子,就开始到处找钱装钱。 毕竟赌坊里,桌上,库房里,都是银两。 他们一边装钱,旁边还有账房先生在清点。 管事:“这这这,三姑娘,您不能这样啊,这可是抢——” 纪云汐没说话,反而弯了弯唇角,笑意吟吟地看着那管事。 管事被看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这虽然确实是抢,可也确实不是抢啊。 纪云汐拿的,都是她本该拿的钱。 管事汗如雨下,但他也着实没有办法。 理,他们不占。打,他们也打不过。 管事只能安慰自己,他也只是个管事而已。 这赌坊不是他的,而是那冯家的。当初纪云汐拿着钱来押注时,他可是问过大人的意见,大人说能押,他才让纪家三姑娘压的。 可现下,明明知道吴家公子中了一甲,赌坊要赔钱,可冯家却丝毫没有指示,也没有人来,让他一个人在这顶着。 哪有这样的道理? 管事劝了几下,也就不劝了,就看着纪云汐带来的侍卫兴奋地装钱。 吴惟安跟着纪云汐在赌坊一处坐下,看着面前这一幕,再看了看一脸淡然的纪云汐,垂下了眼眸。 来前就知道要钱不会容易,他甚至帮着想了不少法子。 但不得不说,都没他夫人这法子好,够狠够直接。 果然,赚钱要钱一事,还是他夫人比较厉害。 钱装得差不多时,冯家终于来了人,是冯五。 冯五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但他向来要面子,众目睽睽之下脸上还是带着点笑,看起来风度翩翩,可那双眼里的阴鸷却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三姑娘,吴公子。”冯五佯装讶异,“这是发生了何事?” 纪云汐不是很想搭理冯五,她看了吴惟安一眼。 吴惟安笑了笑,回道:“冯公子,云娘先头在赌坊砸了不少银两押我会中一甲,我们赌赢了,故而我陪云娘来取钱。”说完后,他很是好奇和疑惑地反问,“对了冯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冯五沉默了:“这赌坊,是我冯家产业。” 吴惟安震惊道:“这么巧?这赌坊居然是冯兄家开的吗?” 冯五:“是。” 吴惟安面色由震惊转为喜悦:“那可真好!我原先还担心这赌坊赖着不肯给钱,但这赌坊若是冯兄的,我就不担心了。冯兄向来品行高洁,冯大人更是人人敬仰的御史大人,赖钱这种事情,是断然不会发生的。云娘,你说呢?” 纪云汐颔首:“确是如此,我家中几位兄长,也常常让我多和冯四姑娘,不,贵人娘娘看齐。” 冯五一口血堵在胸口。 他来时本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可现下,已经不能说出来了。 若是说出来,岂不是打了他冯家的脸? 冯家向来很在意脸面,怎么都不肯让人小瞧了去。冯五更是,他硬生生挤出笑意:“两位谬赞了。” 纪云汐带来的人不少,赌坊的银钱很快就被搬空了,分文不剩。 纪府的账房先生过来,打断三人间的对话:“禀三姑娘,这里银钱悉数加起来,还不足五万两黄金。” 也就是说,连纪云汐砸的本钱都不够。 她略微挑眉:“五公子,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罢?” 冯五看了眼外头看热闹的人,觉得丢脸到极致。他脸色铁青,硬撑着道:“赌坊中一般不放过多现银。” 吴惟安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那都放哪呢?” 冯五握着拳头:“在我家库房。” 纪云汐颔首:“那就劳烦五公子的人带带路,我让府中下人去取。” 这话,冯五没敢接。 冯家库房里的钱,可不是他能做主的。 而且冯五很清楚,就算把库房里的钱全拿出来,也远远不够。 冯五道:“我得请示一下父亲。” 纪云汐倒是挺善解人意:“如此,那便麻烦了。” 吴惟安多问了句:“冯兄,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凑好?说来惭愧,这钱是云娘花的钱,我作为男子,总不能让女子在我身上花这么多。只有钱重回到云娘手里,我才能安心。还望冯兄谅解我的心急呀。” 冯五已经笑不出来了:“我会尽快。” 纪云汐也没想今日就能把钱拿回来。 毕竟这么多现银,她收集都需要时间,更何况其他人? 当然,纪云汐猜测,冯家恐怕凑不齐。但也没关系,纪云汐就没想收齐。 她落下一句:“那就三日罢,三日后我让府里侍卫们去冯府取钱,此事就麻烦公子了。” 说完后,纪云汐和吴惟安便离开了此地。 马车上,吴惟安道:“你先给我两万两黄金罢。” 纪云汐一脸莫名地看他:“为何?” 吴惟安扬眉:“云娘难道忘了,你说此事事成后,我们一人一半。” 这回她拿了四万多两黄金,他只要两万,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纪云汐放下手中的茶盏:“我说的是,赢来的钱,一人一半。而我,还没收回成本。” 吴惟安:“???” - 第二日刚下早朝,冯其石第一时间便去找了太子和纪明喜。 “太子殿下,纪大人。”冯其石一脸苦笑,“臣实在没办法,只能腆着老脸来求求二位了。” 太子向来是个很操心的人,而且冯其石是他的人,太子不会不管,闻言便道:“发生了何事?你说来听听。” 冯其石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纪明喜,便把赌坊的事情大概和太子说了说:“我家五儿和纪大人家妹妹年纪都小,都不太懂事,才闹出了这般事。殿下有所不知,那赌坊虽是臣家里的生意,但平日事务都是管事一手操持。纪大人妹妹当初来押注,臣一家都不知道,知道的话,是怎么都不会同意,不会做这笔生意的。毕竟那钱不是少数,哪能让这些娃娃们胡闹呢。” 太子皱着眉:“此事我都知道,你们冯家不知道吗?” 冯其石:“…………” 太子回忆了一下:“当初全上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我还劝过明喜,让他回去和云汐好好说说,日后不能这般挥霍。” 冯其石忙道:“是啊,臣也是这个意思。臣这就将当初三姑娘的银钱退回去,此事就当没发生。纪大人,你觉得如何?” 纪明喜这才抬起头:“冯大人,此事我做不了主。云娘这孩子一向很有主见,并不听我的。” 说到最后,纪明喜长叹一口气,很是无奈。 冯其石:“…………” 太子也叹:“我也算是看着云汐长大的,云汐性子我了解。冯大人,你还是愿赌服输,该给云汐多少,就给云汐多少罢。毕竟已做的事,便已是做了。你家还是开的赌坊,更应该懂愿赌服输四个字。” 至此,太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这也是为什么,冯家虽是太子一党,但一直不甘心屈于太子之下,想让女儿进宫为妃生下皇子的原因。 因为在纪家和其他人之间,太子一定选纪家。 冯其石急匆匆回了冯府,拉着夫人在房间说了好些话。 第二日,冯其石的夫人便进宫见了女儿。 冯四如今在后宫风头正盛,陛下连续三日翻了她的牌子,恩宠冠绝六宫风头一时无人能及。 冯贵人见了母亲后没多久,就去御书房送鸡汤了。 冯贵人进宫前,其实心里还是怕的。毕竟当今圣上的年龄,和她父亲差不多。 但那日侍寝,第一次见到圣上,冯贵人就不这么想了。 圣上虽然老了些,但也是风度翩翩,而且很是温和,私底下没什么架子,对她极好。 故而冯贵人恃宠而骄,在御书房里耍着性子要皇帝想办法解决纪云汐这件事情。 冯贵人这般做,也是有底气的。她这些日子把后宫的妃嫔都见了个遍。 她觉得,就没有一个比她好看的。 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总管太监缓缓退出御书房,妥帖关上门。 他想着,这皮相再好,没了里头,看两天也就腻了啊。 这冯贵人,怕是当不久咯。 最终,三日过去,冯家没有走通任何一条路。 第三日,纪府的侍卫一大清早便到了冯家大门口候着,阵仗极大,引来很多人围观。 冯家没有办法,只能把库房里的钱也拿了出来,东拼西凑,最终凑到了大概七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 冯其石和冯五都没出现,只派了管家出来交涉。 纪云汐和吴惟安也没出现,来的人是纪府的账房先生,他朝冯家管家说了纪云汐的意思:“看在往日情分上,三姑娘愿意退一步。剩下的钱可以不用还,用冯家手上的八家赌坊来抵便可。” 是的,纪云汐其实看上的,是冯家的赌坊。 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么反过来,断人以鱼不如断人以渔。 …… 纪家,纪云汐的院中,吴惟安看着摆在他面前的那些黄金,高兴不太起来。 因为比他想得少了很多很多。 吴惟安抿了抿唇,抬头问坐在主位喝茶的纪云汐:“所以,我最终只能拿到一万两黄金?” 纪云汐轻轻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还有四家赌坊,也是你的。我只是代你经营,到时候盈利都会结算给你。” 吴惟安还是更想要现银,钱拿到手里才是真的。 而赌坊的盈利,是一月一月结算。这意味着,他可能真的要被绑在纪家的船上了。 纪云汐想起件事,把茶盏放下,起身走到一旁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 她走到吴惟安旁,将帖子递了过去。 吴惟安没接:“这是什么?” 纪云汐淡淡道:“接下来几月的良辰吉日。我们该成婚了,你看着选一个告诉我罢。” 吴惟安安静了好一会儿,伸手接过:“哦。” 第35章 035 纪云汐见他接过, 便坐了回去。 吴惟安没第一时间翻开,拿着帖子坐在她一旁的位置上。 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将那烫金的贴翻来翻去,眉眼微垂。 纪云汐也没理会他,随手拿起一旁冯家送过来的赌坊宅契翻看。 过了一会儿, 吴惟安才翻开那贴子, 看到第一个良辰吉日时, 他微微挑眉:“四月十八?一月不到的时间,可来得及?” 纪云汐在红木椅后垫了柔软的靠垫, 她闲适地靠着,视线落在手里的宅契上, 闻言淡淡道:“来得及。” 吴惟安看她一眼。虽然他这位未婚妻子依旧如往常那般淡然, 那张好看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他就是觉得她此刻心情不错? 吴惟安蹙眉:“大婚要准备的事情何其之多, 怎么可能来得及?” 纪云汐放下手中的宅契,换了本厚厚的账本翻看:“只要钱够,你想明日成婚,大概也行。” 吴惟安:“…………” 也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成个婚算什么? 吴惟安一脸冷意:“但我吴家不行。” 他没钱。 纪云汐朝前方即将被抬回吴家的黄金抬了抬下巴:“一万两黄金,应是够了。” 吴惟安:“???” 他砰得一声阖上帖子,双眼微眯:“三姑娘, 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吧?” 这些日子,他吴惟安寒窗苦读, 原以为能拿回一大笔银钱。那钱, 足够他养身后那些人好几年了, 此后不用再过上时不时被催债的生活。 可着实没想到, 那冯家一点都不行, 看着挺有钱,结果家里库房也就那么一些,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 虽是这样,但好歹他也能拿回一万两黄金,也算能应付一些时日。 结果,按这纪家三姑娘的意思,这一万两黄金,他最终还是要通过大婚的形式,还回去?? 这一笔买卖,真亏,大亏特亏。 难怪她纪家富可敌国,有她纪云汐在,能不富吗? 纪云汐总算抬眼看他:“成婚的钱,你迟早要花。而且你放心,成婚那日的酒水宴席以及一系列布置,都由我来。你的话,出个新宅院就成。” 吴惟安轻轻哼了一声,重新打开那帖子,看了看另外两个日子:“择日不如撞日,那就选最近的,四月十八罢。” 听到这句,纪云汐脸上难得出现几分讶异的情绪。 她原本以为他会选最后一个日子,结果,他居然选了四月? 吴惟安将帖子往桌上一丢,拿起茶盏悠悠喝了一口,看着纪云汐的面色,扬眉:“不行?” “行。”纪云汐收回视线,“只是挺出乎我意料的。” 吴惟安望着前方摆着的几箱黄金,微微一笑没说话,只一脸高深莫测。 既是已决定成婚,那就早点好。省得他认识的那些三教九流,比如说秦老,有时间赶来上京城参加婚席。到时候,这些人在上京城的衣食住行还得他让管事安排,这钱可是要他掏的,毕竟他们都为他做事。 而他们,是不可能送什么好礼的。这亏本买卖,吴惟安不干。 两人订好大婚的日子后,吴惟安带着他的一万两黄金回了吴家。 纪云汐让家里马车送他回去的,马车送之前,宝福特地让人撤了车里的酒水糕点,还有暗格里的胭脂水粉,特别是那面羽人纹手镜。 这羽人纹手镜是江南有名的手艺人亲自制作,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镜面也比世面上卖的其他手镜要清晰得很多。那雕刻更是花了大心思,看着简单但其实极其繁琐。 只是可惜,那手艺人前些年手受了伤,所以这镜子,世间就仅有这两面了。 再被拿走一面,小姐就没有了啊!! - 在大瑜朝,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赌坊的生意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必须得经过朝廷批准。 目前,上京城一共八家赌坊,其中德昌赌坊最大,人也最多。而这八家,先前都在冯家手里。 可这几日,这八家赌坊都关了门,没有营业。 午后,纪云汐的马车停在德昌赌坊门外。 和前几日德昌赌坊外人挤人的盛况不同,这回赌坊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 路人来来往往,顶多路过时对着纪云汐的马车指指点点,互相聊个几句八卦,便各自忙碌。 赌坊外有人守着,一见到纪云汐,低着头弯着腰恭恭敬敬开了门。 纪云汐带着一众人迈步走了进去。 里头乱糟糟的,筹码洒了一地,桌椅也倒着,像是遭了贼。 冯家把赌坊给了纪云汐,连带着在赌坊做事的人也一并转给了她。 这些人前头便是冯家雇佣的,并不是冯家的仆人,只是在冯家那里拿工钱做事罢了。 这次,相当于他们换了雇主。 见到纪云汐进来,有些忠厚的,便低着头恭敬地候着不敢说话。有些面色不愉,双手环胸一脸不服气地看着纪云汐。有些长袖善舞的,对着纪云汐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一声声‘三姑娘’‘三姑娘’叫得比谁都好听。 纪云汐只淡淡应了一声,朝杂乱的地面扫了眼:“这三日,你们都在家里歇着?” 在赌坊做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纪云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个一向和冯家交好的老伙计跳了出来:“是啊,只能歇着。三姑娘家的侍卫就堵在赌坊门口,谁还敢来?” 不少人附和他,跟着点头,脸上带着怒气和不服气。 纪云汐抬眸缓缓看过去。 她这段日子都在研究赌坊,这些赌坊里的员工,她也一个个事先了解过了。 这些不服气的伙计,在赌坊里都有比较重要的职务,是很有经验的老伙计。 隔行如隔山,每一行都有它的门道。纪云汐没接触过赌坊,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准备,但到底也是纸上谈兵。 冯家也就是猜中了这一点。他们如此大方的把伙计们也一并给纪家,自然不是想做好事。 这些老伙计,和冯家牵绊很深,放在赌坊,便是冯家的眼线。不止如此,还能恶心纪家,恶心纪云汐。 而且冯家有信心,纪云汐不敢踢掉这些老伙计。 要知道,这些老伙计一走,可就无人懂赌坊的门道了。 “三姑娘,这赌坊今日可以开门了吧?”老伙计的头头继续问,“要开门的话,得有银钱。至少得先有个一万两黄金放着,德昌赌坊的客人不缺有钱的,到时候赌坊输了,都没钱赔给客人,那我们这赌坊还怎么开?” 那头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人人都叫他叶师傅。德昌赌坊如今能成为八大赌坊里最大的一家,和叶师傅分不开。叶师傅懂算学,脑子也灵活,自己研究过好几种新赌法,把德昌赌坊经营得蒸蒸日上。虽说管事才是管赌坊的人,但其实,叶师傅才是德昌赌坊真正的大人物。 纪云汐轻笑了声。 叶师傅看着这小女娃,心中极为不屑,等着纪云汐出言。他甚至已经开始想纪云汐会说什么,而他要怎么嘲讽回去。 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娃,还想来干涉这赌坊?不就仗着自己是纪家人,作威作福惯了吗? 纪云汐什么都没说,她只偏头往后看了一眼:“方远。” 在宝福和晚香之后,跟着八位男子。在这之前,大家都没怎么把这八位男子放在心上。 直到看到纪云汐往后看,大家才跟着往后看。 看到人群中的人,叶师傅倒是挺惊讶的。 因为里头有人他认识,那人平日爱在街坊邻居间自己开小赌局,结果被捕快抓了回去,在牢里关了三年,前不久才被放出来。 八名男子中,有一位最矮最廋的,听到纪云汐叫唤后,他便立马走了出来,几步小跑到纪云汐身旁:“哎,三姑娘。”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服上打满了补丁,脚上的鞋子还破了个洞。 他个子不高,比纪云汐还要矮一个头,身材也极为纤弱。那张脸也很小,由于风吹日晒,皮肤状态不是很好,不过那双眼倒是挺灵动。 这人便是春闱发榜那日,纪云汐在福满楼看上的人。 她让宝福私下联系了对方,这几日也谈好了条件。 纪云汐对着德昌赌坊的一众人等道:“这位是方远,从今日开始便是德昌赌坊的管事。赌坊的一切事情,都由他来管。赌坊什么时候开业,要多少银钱,方管事自然会禀告于我,其他人就没必要操心了。” 叶师傅蹭的一下站直:“三姑娘,这人才多大,你就让他当管事?!” 方远看着叶师傅,流里流气道:“我不小了,我今年十八了。” 纪云汐根本没理叶师傅,对方远交代道:“接下来有的是你费心的,但你放心大胆做,有什么事情我兜底。” 方远喜笑颜开,朝着纪云汐作揖:“请三姑娘放心,小的定能管好。”声音清亮甘甜。 方远这次春闱考得极差,他极为偏科,算学非常好,可文论确实不行。能通过乡试参加春闱,已是老天爷保佑了。 按理来说,春闱没中,他也是个举人,回老家说不定也能在衙门谋个差事。 但是,方远没法回去,也不会回去。现下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更是死都不会离开上京城。 纪云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带着剩下七位各处搜刮而来的新管事,去其他赌坊。 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亲自料理这些冯家的眼线。她真的很有钱,所以她为什么还要自己亲力亲为去费心思呢?花钱找人才帮她运营赌坊不就好了? 看着纪云汐离开,叶师傅气得胡子翘得老高,就要追上去讨个说法,但被方远喊人拦了下来。 方远朝那椅子上一坐,高高翘着二郎腿,抠着自己的指甲:“三姑娘说了,这里我说了算。你们有事找我,不要越过我去找三姑娘,懂吗?三姑娘忙得很,哪有时间理你们,也不看看你们自个,配三姑娘理你们么?” - 纪云汐走完八个赌坊,到家时天已经暗了,比几位哥哥回来还晚,大家都在等她用晚膳。 殿试一事如今是冯御史代管,纪明喜难得清闲几日,从小到大开始关心家中弟弟妹妹。 他拿着杯茶坐在主位,先问妹妹:“云娘,一切可还顺利?” 纪云汐点点头,露出点笑:“挺顺利的。” “那便好。”纪明喜颔首,问过妹妹,他便看向弟弟们。 纪明双高中状元,这几日都在参加各种宴席。他朋友多,这种场合自然也多,已经好几日没在家用膳了。 纪明喜交代道:“明双,切勿骄傲。” 纪明双回道:“大哥放心,我知道的。” 家里七弟其实是家里最让人放心的孩子。纪明喜没再多说,看向六弟。 纪明焱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神色恹恹地往嘴里塞白米饭,整个人都没精神气。 纪明喜问道:“明焱,你身体不舒服吗?” 但纪明焱的身体,是不可能不舒服的。 他擅毒,这些年为了家中哥哥弟弟妹妹的生命安全,还学了一手好医术。 他身体倍棒,连风寒都不曾有过,也就只有大哥会担心他生病了。 纪明焱摇头:“没。” 纪明喜脸上很是担忧:“我去找太子,让宫中太医给你看看,你别是染了风寒。” 纪明焱继续摇头:“不用。” 纪明双看不过去了,伸手夹了个鸡腿往纪明焱的碗里丢。然后他对纪明喜道:“大哥,纪明焱他没事。只是他的新毒一直没成功,他没心情。” 纪明喜噢了一声,喝了口茶,开始吃饭。 纪明焱开始机械地啃鸡腿,双目无光,很是呆滞。 纪云汐坐在纪明焱另外一边,见此朝他碗里丢了几片青菜叶子,然后道:“对了,我这还有件事。” 纪明喜和纪明双齐齐朝她看来,纪明焱叼着根青菜叶子慢半拍地转过头来。 纪云汐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筷子,用很随意的语气砸出了一个重磅消息:“下月十八,我要和安郎成婚。” 纪家兄弟三人闻言点点头,没什么太大反应,齐齐转过头,继续吃他们的饭。 只是,下一瞬间,待他们反应过来纪云汐的话到底是何意时—— 纪明喜保持着往嘴里夹茄子的姿势,张大了嘴巴。 纪明双直接被嘴里的饭呛住了,他连忙一手捂着,起身离了席,飞快朝外头跑去,然后一口吐在了外边。 纪明焱手里啃了一个洞的鸡腿直接掉在了桌面之上,嘴里的青菜叶子更是被他喷得老远。 纪云汐望着桌面上的青菜叶子,蹙了蹙眉,有些嫌弃地喊了声:“六哥。” “三妹!!”纪明焱嘴一擦,直接惊坐起,“你终于要和妹夫成婚了吗?!你们成婚之后,妹夫一家是不是要搬进我们纪家啊?那我岂不是天天可以给他补身子,天天见阿毒姐了?!我最近新毒一直不成功,想让阿毒姐上府里帮忙看看,但她不肯来。她说她是厨娘,来纪府找我不合适,会被人发现异常!” 纪云汐摇头:“应该不会。” 她和吴惟安,是正常嫁娶,而不是让他入赘。 搬进纪家当然好,但吴惟安不会同意,纪云汐也不会提这个要求。 纪明焱有些可惜的啊了一声,但他又立马道:“那你们成婚后,我可以和你一起搬到吴家去吗?” 纪云汐:“?” 纪明喜:“??” 吐完回来的纪明双:“???” 他一把就拍上了纪明焱的背,冷着脸:“当然不行!” 纪明焱怒了:“为什么不行?!” 纪明双:“就是不行,吃你的鸡腿。” 纪明焱看了看纪云汐和大哥的脸色:“好吧。” 看来真的不行。 纪云汐道:“我让安郎这几日买个新宅院,就让他买在纪府附近。” 纪明焱眼睛又亮了回去:“这个好!!” 纪明喜放下碗筷:“云娘,可是这日子,会不会太急了些。” 纪云汐:“我觉得还好。” 纪明双:“哪里还好?这一个月时间都不到,你要准备婚服,准备宴席,还要拟定宾客名单,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 纪明喜点了下头:“明双说的对,不能再晚几个月?” 纪云汐摇摇头:“就下个月十八吧,早点结了,免得夜长梦多。” 纪明双:“…………”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要是以前,他就定然长篇大论了。可这回,他下意识看了眼他大哥。 纪明喜也一脸无奈,心里估计也觉得很离谱很不可思议。 但他就轻轻摇了摇头,手很自然地摸上茶盏,拿起便抿了一口,才道:“那,那你们自己看着办罢。” 纪明双:“…………” 行吧,看来说了也没用。算了,他闭嘴。 纪明喜又喝了口茶:“你们二哥驻守边疆,不可轻易回京。不过你们五哥可以,我待会就给他写封信,让他即刻赶回。” 纪明焱听到这个,眼睛更亮了,他把啃完的鸡腿骨头一丢:“好啊好啊!我好久不见五哥了,我可太想他了!之前我在外找那毒娘子,还顺道去了五哥师门找他,可去了师门,他们都说五哥在闭关,害得我都没见到!” 纪明双冷哼一声:“我看五哥分明是不想见你。” 纪明焱一只手就揉上了纪明双的脑袋:“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老是说我?明双啊,你记住,我可是你哥!大几个月也是你哥!” 纪明双双手握拳,青筋暴起,他咬牙:“你用的哪只手?” 纪明焱收回手,看了看,发现油污差不多蹭没了,开心道:“抓鸡腿那只啊。” “纪明焱!”纪明双暴怒,兄弟两人当场便打起来了。 你一拳我一脚,从厅内到厅外。 纪明喜和纪云汐稳稳坐在餐桌前。 纪明喜又喝了口茶,默念了几句佛经,继续吃饭。 纪云汐也重新拿起碗筷,边吃边想府里周围哪里有合适的宅院。 其实有一处挺合适,那宅子现下在她手上。 不过,好像没有人知道是她的? 纪云汐低下头,勾了勾唇角。 - 吴惟安把那一万两黄金搬回了他的房间,并向吴家宣布他将于下月十八和纪云汐成婚的消息。 吴家书房里。 吴齐皱着眉:“这时间太紧,很多东西我们都无法备齐。” 吴惟安坐在椅子上,神情漠然:“父亲放心,三姑娘会准备,我们配合就好。” 吴齐看向自己的大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儿子,他身为父亲,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吴齐叹了口气:“惟安,婚姻是大事,你可真的想好了?” 吴惟安淡淡地嗯了一声。 吴齐:“若你母亲在世,她应该会希望你娶一个互相喜爱的女子。你真喜欢那三姑娘吗?” 那纪家三姑娘确实哪里都很好,这门亲事,是他吴家高攀了。 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人,而且这一切都太过随意了。 这场婚事,总感觉宛如儿戏。 吴家书房很小,烛火昏暗。 吴惟安坐在一角,脸隐在幽暗之中,看不太真切。 他低着头,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三姑娘和我,很适合。夜已深,我先回房休息,父亲也早点歇着罢。” 吴惟安从书房出来,朝偏院而去,路上和圆脸管事交代:“接下来几日,你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宅院。大一些,气派一些,且最好能划出两片区域,我和三姑娘住一处,父亲他们住一处。” 圆脸管事仔细记下,道了声好。 想起纪云汐的要求,吴惟安又补充道:“对了,宅院要离纪府近的。” 圆脸管事犹豫了一下:“公子,纪府周围的宅院,都不便宜。” 吴惟安叹了口气:“你先找着罢,一万两黄金内,都行。” 那预算就相对充裕了,圆脸管事道:“是,公子。” 圆脸管事心想,此次公子中一甲,三姑娘赢了那么多钱,肯定给了他家公子很多。 否则按照公子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会给一万两黄金买宅院?那公子手里,肯定远远不止一万两黄金。 既是如此—— 圆脸管事看了看一旁的马厩,道:“公子,我明日去市集先挑只汗血宝马,您看如何?” 吴惟安脚步一停:“为何?” 圆脸管事一副‘公子你怎么记性如此之差’的模样:“公子,前几日您说,要换一匹马。” “哦,这事。”吴惟安点点头,想了想,朝那马厩而去。 瘦弱的马正站着睡觉,听到动静,朝两人喷了喷鼻息。 这只马是真的很不容易,家里出行都靠它。 圆脸管事是真的有些心疼,还好前段日子,那纪家六爷时不时来送大补汤,有时候还会绕过来喂马。 故而马虽瘦,但吃了上好的大补药材,还是康健的。 吴惟安看了看:“我觉得这马挺好,不用换了。” 圆脸管事:“?” 吴惟安训斥道:“日后我便是有家室的人。你身为管事,要为我勤俭持家,不要动不动就买这买那,懂?” 圆脸管事:“???” 第36章 036 五皇子府。 殿内檀香萦绕, 在素黑的屏风之后,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是下了一半的棋局。 堂下, 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低着头弯着腰, 没敢说话。 屏风后的男子执一黑棋, 放了半天也没落下:“这下棋一事, 一步错步步错。” 对面的女子亭亭玉立的跪坐着, 闻言问道:“殿下说的可是纪家之事?” 五皇子闭上眼睛:“是啊,原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若是纪家三姑娘入宫, 宫内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冯家女, 不够看。” 话音刚落,他便丢了那枚棋子。棋子砸回棋罐中, 发出脆响。 太子背后势力看着庞大, 但真正仰仗的不过李家和纪家罢了。李家后头有皇后撑着,积淀极深, 不能先动。只有先把纪家拉下来, 再动李家才是上策。而之前的安排, 设局让纪云汐入宫, 引起李纪两家之争, 让他们内斗,是上上策。 毕竟后宫妃嫔, 哪怕是亲姐妹, 都势必会站在对立面。 可惜,这棋局, 从一开始就输了。 输在了—— 他们的新探花郎, 吴家吴惟安。 而且还输了两回。 一回是杨卫添, 一回是殿试。 “本想着殿试能拉纪明喜下马,不曾想,反倒让他们纪家愈发风光。”五皇子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对面的女子听,还是说给堂下的大人们听的。 堂下大人忙道:“殿下,冯其石这几日接触过臣,似乎想投靠殿下。” 五皇子听笑了:“冯家也配?” 堂下大人恭敬道:“臣也是这般想的,冯家能走到如今,也就靠些小聪明加上圣上抬爱罢了。如今冯贵人弄得圣上不喜,冯家怕是长久不了。那臣先和冯其石周旋着,哄他给纪家找些麻烦也好。” 五皇子嗯了一声:“科举一事,让冯其石向父皇进言,从吏部转到你礼部。” 礼部尚书稍有疑惑:“殿下,恕臣无能,圣上可会同意此事?” 五皇子偏过头,露出一张和皇帝三分相似的脸:“父皇会同意的。” 种种迹象表明,他父皇早就已经在忌惮纪家了。 纪家怕是也有察觉,这些年做事愈发低调谨慎。那纪明喜更是说得少,做得少,看起来一切随缘,但其实滴水不漏。 错过这次殿试,想在纪明喜身上找漏洞,怕是难了。不如将吏部的职权,划分一部分到礼部。 科举一事,事关重大,与天下有能之辈息息相关,他得抓在手里。 两位大人领命而去,一旁女子想起件事,提醒道:“殿下,下月十八,三姑娘要出嫁了。” 五皇子望着前方的棋局:“是我错了。” 女子脸色疑惑:“殿下何出此言?” 五皇子道:“那纪云汐不是寻常女子。当年杨卫添也不被众人看好,但杨卫添心思极深,前途不会差。所以,那吴惟安又怎么会差?”他的两次棋局,都输在了吴惟安这枚棋子上。 五皇子喊来暗卫:“去,仔细查查吴惟安。” …… 第二日一早的朝会,朝廷百官便针对‘科举到底该吏部管,还是礼部管’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此次赌坊一事,冯其石对太子的态度感到非常寒心。他仔细思量了一番,想着日后就算太子继位,他冯家也只能屈居于纪家之下。甚至,若是纪家因近日的事情,想害他冯家,他冯家也毫无招架之力。 毕竟,太子的心,都是向着纪家的。连太子的母家李家,都与纪家关系很不错。 冯其石便投靠了五皇子。五皇子那边虽还未松口,但意思也很明显了。只要这事成,他此后便能成为五皇子的人,受五皇子庇护。 故而冯其石在朝堂之上极力争辩:“此处科举实在是办得不够妥当,差点引得天下书生不满。还是皇上圣明,当机立断举行殿试,请了蒋公前来,才堵住了天下书生的嘴。若不是如此,后果不堪设想,纪大人怕是要遭殃啊!所以这事,还是得交给礼部。礼部懂礼法,更能将科举一事办好啊,陛下!” 纪明喜身为吏部尚书,站在一旁听着,闻言还下意识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大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纪明喜掩面轻咳了一声,不敢再点头。 李大人站了出来:“冯大人此言差矣,吏部掌管官员选拔升迁之事,这科举选的便是我大瑜朝的能人,自然就该放在吏部,哪有放在礼部的道理?” 冯大人驳了回去:“科举虽是为选拔百官用,可过程中哪一处不需要懂礼法守礼制?此事由礼部承办,试题由翰林院学士出,最终选出的进士再由吏部负责调派。如此,岂不是更为妥当,且更能避免泄题舞弊之事?” 李大人还欲争辩,可皇帝出言打断了:“冯爱卿说得不错,朕也觉得放礼部会更合适些。纪爱卿,你觉得呢?” 纪明喜这才站了出来,他朝殿上拜了拜:“臣听圣上的。” 皇帝颔首:“那此事便这样罢,退朝。” …… 从殿试忽而提前,吏部被晾在一边开始,吏部这几日便人心惶惶,今日更是到达了巅峰。 纪明喜从朝中回到吏部时,侍郎、郎中、员外郎、各司主事都围了过来。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吏部侍郎满面愁容,“科举这般重要的事情,圣上却交给了礼部,这是对我吏部不满啊!” “莫急莫急。”纪明喜宽慰几句,在主位坐下。 下人都知道他的习惯,很快就端上了茶盏。他喝了一口,道:“你们莫自己吓自己,这说起来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众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确实没看出来这是好事。他们吏部的职权,都被划走了啊!圣上都不待见他们了啊! 纪明喜又喝了口茶:“你们前几月,不是还和我说太忙了吗?这下我们吏部差事应该刚刚好,日后也定能按时回家用膳了。且圣上并未降我们俸禄,何乐而不为?” 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众位大人继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朝纪明喜作揖:“谢大人提点。” 纪明喜和善的笑了笑:“这几日你们把科举的事务都理一理,然后转交给礼部。今日天气好,下午就不用过来了,在家歇着罢。” 众位大人闻言,喜滋滋地走了。 吏部掌管百官任免、升降、勋赏,受百官敬重,可谓是六部之首。 在吏部任职的官员,按理应斗志昂扬,以前也确实是这样。 只是,从纪明喜当了尚书后,这几年,吏部氛围变了很多。 该干的事情都有在好好做,但是少了很多官僚气,留下的这些大人,也都很安于现状。 他们也知道,官位想再往上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么有极为出色的才能,这样的人,在纪明喜手下待不了多久就跳到其他部去了。要么身后有人,这样的人,也不会来他们吏部。 所以长久留在吏部的大人,只想安安心心做事拿俸禄,等年纪大了,便回家安享晚年。 他们最近如此担忧,也是怕吏部有大变动,头顶上乌纱帽不保。可见尚书大人如此淡然,看着还挺开心,他们便放心了。 且事情少了好多,突然间就有很多空余时间看书逗鸟喝茶了呢。 美哉美哉。 …… 未时,纪云汐午睡醒来,刚到书房中拟定宾客名单,纪明喜便回了纪府。 今日一早,纪明双和吴惟安都到翰林院报道去了。 纪明双身为状元,从今日起便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吴惟安身为探花,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而纪明焱,跑大理寺跟着查案去了。 纪云汐讶异:“兄长今日怎么这个点就回了?” 纪明喜嘴角不自觉带上点笑意,他在一旁坐下,接过宝福递上来的茶盏,长舒一口气:“现下事情不多,我便早些回来。” 殿试一事不用吏部管,吏部目前只需要给过了殿试的这些进士安排职位。 但历年来,怎么安排,如何安排,其实都有一套流程。跟着流程安排便可,万变不离其宗,简单得很。 纪云汐点点头,问道:“兄长,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纪明喜喝了口茶,把今日早朝的事情和三妹说了。 纪云汐扬了扬眉。 据书中剧情,科举由吏部到礼部,还是男主登帝第一年做出的革新。 没想着,现下提前了这么多。 不过也正常,按照原先的剧情,此次科举害的是她大哥。现在大哥安然无恙,吏部依旧在大哥手上,五皇子一党自然要想办法拿走一部分职权。 只是—— 纪云汐偏头,看着她大哥愉悦的模样,心想那礼部要知道她大哥的想法,怕是会被气疯。 毕竟,礼部的官员们,俸禄没涨,活多了啊。 而且科举这事,还不好办。 办好了,是应该的。但凡出现点问题,脑袋就很危险。 - 第二日午后,吴惟安以准备婚事为缘由,向翰林院告了半天假。 纪云汐的马车直接开到了宫门口等他。 吴惟安掀帘而上,将手中的布包往旁边一放,坐在纪云汐对面,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真没想到,翰林院修撰俸禄这么低!” 婚事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纪云汐拿着笔写字,闻言头也没抬,随口接了一句:“多少?” 吴惟安给自己倒了杯茶:“年俸禄45两银,禄米45斛。” 那几日冬日围猎,他陪纪明焱的日薪,都比这多得多! 翰林院一向是清水衙门,纪云汐倒也没有很意外。 她将拟好的宾客名单递过去:“你看看,漏了的你自己加,加完后给宝福,宝福会让人一家一家送婚帖。” 吴惟安打开看了一眼便阖上:“没问题,就这样罢。” 纪云汐:“??” 她很是无语:“你这就看完了?” 吴惟安看着她,情深意切:“其实不用看,我信你,都听你的。” 纪云汐嘴角抽了抽:“……我就只写了你家中几人,你的其他好友……” 吴惟安打断他:“哦,我没有朋友。” 纪云汐抿了抿唇:“行吧。” 吴惟安将茶一口喝尽,感慨道:“翰林院的茶,太差,都没什么味。”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哦。” 吴惟安暗示道:“还是云娘你这的茶好,喝完人就精神了。” 纪云汐就是不接他的话:“嗯。” 吴惟安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如玉的指节握着上好的瓷杯,轻轻晃了晃茶水,忽而垂眸道:“有人在打听我。” 纪云汐抬头:“谁?” 吴惟安摇摇头:“背后是谁我暂时不知。”他看向她,“但我想,你说不定能猜到。” 纪云汐迎着他的目光,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低下头,将手下的笔墨纸砚慢慢收好。 纪云汐确实知道是谁,她也没瞒他:“应该是五皇子。” “哦?”吴惟安轻轻抿了口茶水。 这五皇子,他知道。 五皇子是死去的珍妃所出,珍妃出自平民。据说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外出游历带回来的。 只是圣上继位没多久,五皇子六岁时,珍妃便香消玉损了。 而这五皇子,背后无母家撑腰,似乎也不受皇帝喜爱,一向不受重视。 ‘不受重视’四个字,往往能隐藏很多事情。 他吴惟安也不受吴家重视啊,所以当初知道这事时,吴惟安便觉得,这五皇子说不定和他是一路人。 毕竟无母家撑腰,还能在后宫之中平平安安长大的皇子,想想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纪云汐看着吴惟安。 对方的神情颇为高深莫测,似乎是对这五皇子并不陌生,还有几分很奇怪的情绪在。 纪云汐垂下眼睫,拿起茶盏抿了口,问:“怎么?” “没什么。”吴惟安轻笑,“只是来上京城前,我心中大概有数。这五皇子,我还蛮看好的。” 纪云汐懂他的言外之意:“你本意想投靠他?” 吴惟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本意只是想亲自来上京城了解了解,再做打算。可我才到上京城没几日,你不就找上门来了么?” 现下,他已经被牢牢绑上了纪家的船,也就是太子一党的人了。 那五皇子,注定只能是死敌。 纪云汐提醒他:“五皇子不简单,他既已查你,定然是对你生疑。你可有对策?” 吴惟安看向纪云汐,一脸凝重:“说实话,有些难。这事可能需要云娘你帮一把。” 纪云汐蹙眉:“说。” 吴惟安:“我刚入翰林院,到处都需要打点,但我手头紧。” 纪云汐:“…………” 纪云汐闭了闭眼。 她刚刚是真的以为吴惟安有困难,也是真的想出分力。 结果,他其实只是想向她要钱?? 纪云汐并不小气,相反,作为主顾,她十分大方。 如果吴惟安正常点,别整天在她面前瞎演,她给他几万两也没什么。毕竟大家日后就是一家人。 可现下,反正纪云汐就不想给他太多。甚至还有点不想给。 她脸色很冷,语气更冷:“这样,你列个单子,要给谁打点,打点什么,大概需要多少银钱。列好后给我,我再把钱给你。” 吴惟安:“??” 他一脸受伤加不可思议:“你我之间,需要这样?” 纪云汐不留情面:“需要,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夫妻也是。” 吴惟安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子,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不能怎么办。 他没钱,没钱就是原罪。 最终,吴惟安只能拿过刚刚纪云汐用过的笔墨纸砚,开始一项一项仔仔细细列单子。 马车在宣仁坊停下时,吴惟安也写完了,他核对了一遍,没问题后交给了纪云汐。 纪云汐拿过,一目十行扫了几眼,下车时交代宝福,让宝福拿三百两白银给吴惟安。 宝福很看不惯这未来姑爷,因为这姑爷一脸穷酸样,连小姐的镜子都拿。 但小姐喜欢,她也没办法。所以她还是掏了三百两白银给了吴惟安,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下巴抬得老高,白眼翻得老白。 吴惟安丝毫不介意,从善如流收了三百两,带着纪云汐看新宅院去了。 圆脸管事挑挑拣拣,最终留下了三处。 三处都离纪府挺近,均在一公里以内。 纪家就在宣仁坊,宣仁坊离宫城不远,附近住的也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故而价钱并不便宜。 且大多数时候,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毕竟这可是宣仁坊的宅子,宅子的主人,大多都不缺钱,就算空着也不一定会卖。 而且主人卖宅子,还要看买的是谁。 圆脸管事之所以能挑出三处,还是宅子的主人看在纪家的份上才卖的。 三处宅院,离纪府的距离由远及近,价钱也一步步攀升。 第一处宅子,离纪府刚好一公里左右,要价六千两黄金。宅子挺大,里头也有两处院子,但一处占了大半面积,另外一处就显得有些小了。 吴惟安想要两处院子差不多大,或者能有改造空间的。所以他没看上这一处。 纪云汐自然也没看上。 第二处宅子,离纪府在一里到二里之间,要价七千两黄金。宅子和第一处差不多大,有三处院子,每处院子摊下来便显得小了些,而且光线不是很好,布局也让人觉得不舒服。 吴惟安依旧不太满意,这家还不如第一家呢。 纪云汐自然还是没看上。 第三处宅子,离纪府很近,就在前后街。从纪府的后院出来,往左走个十几步,便是宅子的正门。 纪云汐一行人跟着宅子主人派来的管事走进去。 一进去,吴惟安就有些满意。 因为这宅子确实不错,这布局一进去,便让人觉得心里头舒服。 而且刚好满足吴惟安的需求,两处院子,每处院子差不多大。两处院子之间,还是由人造小湖泊隔开的,湖泊中央是一个赏荷亭。 虽宅子现下空荡荡的,显得有几分荒凉,杂草丛生。 可若是好好打理,日后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花团锦簇,定然很是不错。 吴惟安非常心仪,他问对方:“这宅子卖多少?” 那位老人家道:“回公子,一万零二千两黄金。” 吴惟安蹙眉:“有些贵了。” 老人家道:“公子,这宅子布局风水位置都很好,这个价,已经算便宜了。” 纪云汐听着吴惟安和对方讨价还价,没说什么。 她参观般,迈步往四处随便走走。 这处宅子确实不错,当初主人缺钱,转手转得急,她六千两黄金拿下的。 因为纪云汐手里头宅子太多了,所以拿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家里哥哥们也都不知道。 且原主人拿了银钱便离开了上京城,此事更是无人得知。 吴惟安朝她走了过去:“云娘。” 纪云汐转头:“怎么,价钱没谈拢?” 吴惟安颔首:“这家主人实在小气得很,我怎么说,对方都不肯便宜一些。” 吴惟安越说越心痛,之前看的那两处宅子,最贵的也就七千两黄金,买了他还能剩下三千两黄金。可这处,居然开价一万零两千两黄金,整整贵了五千两黄金!他想买,也没钱买啊。 至于让纪云汐帮忙买,吴惟安实在没这个脸。 毕竟身为男子,其他都不需要他准备,他只要备处宅院。若是宅院还让他未婚妻子出一部分钱,他脸往哪搁? 且这宅子,父亲二弟他们也会来住,那吴惟安更是不能让纪云汐掏钱。 当然,最重要的是,吴惟安觉得纪云汐不会掏的。 纪云汐确实钱多,但她的钱,可不是好拿的。她精明着呢。 吴惟安面色有些疲惫:“要不,就第一家罢。” 纪云汐看着他:“但我喜欢这里。” 吴惟安轻叹口气。 谁不喜欢?他也喜欢呐。 越贵的当然越好,这个道理,他懂。 纪云汐伸手,轻轻用指尖碰了碰蔷薇的花瓣,思索片刻才道:“那两千两我出罢,一万两你出。” 吴惟安没有犹豫,一脸正气:“好。”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四月。 这一天,纪明喜写给纪明渊的信也到了。 纪明渊在闭关,同师门的师兄给他送饭的时候,把信也一并从小洞口里塞了进去。 第37章 037 四月初三, 温度不热不冷,风吹过来都夹带着令人舒适的气息。 纪云汐手里的八家赌坊,接二连三开了业。其中德昌赌坊是最先开的那家, 今日已是营业第五日, 里头人来人往, 异常火爆。 这都得益于新管事方远,他先是搞出了什么新赌法的噱头,找了城中乞丐们满上京城奔走相告, 又放言出去,说德昌赌坊新开业前三日, 每人都可免筹码赌一回。诸如此类,可谓是花样百出。 方远最近可是忙得脚不沾地, 但听到纪云汐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亲自出去迎接纪云汐。 他带着纪云汐在德昌赌坊里走动,边走边给纪云汐讲:“三姑娘, 原先赌坊那些不听话的人, 我都让他们走了。包括那叶师傅。三姑娘您是不知道, 那叶师傅一副你有本事让我走的样,可我真让他走了, 他反倒不肯走了!嘿, 在赌坊门口是又哭又闹啊,一个大男人, 也不嫌丢人!我看着烦, 让打手给他丢远了。” 纪云汐轻轻颔首, 看着热闹的人群, 挺满意的:“你做的不错。” 方远嘿嘿笑了笑:“都是三姑娘您教导的好, 您说让我尽情做,有事您兜底。那小的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纪云汐朝方远扫了眼。 方远换下了他那身破旧的黑衣,换了件新的布衣,脚上也是双新鞋。这些日子经营赌坊虽然辛苦,但到底不用再风餐露宿,吃得好睡得好,脸上也红润了起来。 纪云汐不动声色朝他胸前扫了眼,而后收回视线,沉吟了会,道:“你知道,我手里还有其他七家赌坊。那七家生意挺冷清的,我打算等月底看看,若是这月德昌盈利不错,我有意让你把其他七家也一并管了。你觉得如何?” 方远愣了愣,半晌都没说话。 不是,原本三姑娘让丫鬟找他,说让他当德昌赌坊的管事,他便觉得这已经是天上砸馅饼了! 这事,方远之前想都不敢想,他每日想的最多的便是,下一顿的饭钱在哪,今晚睡哪。 毕竟他虽是举人,可他不能回乡,也不认识什么先生,拿不到举荐信,想进官府当幕僚也很难的。 结果,三姑娘就问了他几句,便让他当了赌坊的管事!现在,这半个月不到,他又即将从一家管事,变成八家管事! 这已经不是砸馅饼了,这是神仙姐姐下凡了罢?纪家三姑娘是天上的神仙姐姐吧?否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大方的人? 方远喜极而泣,当即就给纪云汐单膝跪下了,他抱拳,郑重道:“三姑娘,小的愿意!小的一定不辜负您所托!” 纪云汐让宝福将方远扶起来,便离开了此处。 宝福晚了一步,她将纤弱的方远扶起来后,给他递过去一张纸。 方远看了看,是上京城的地图,标出了八家赌坊的所在位置。其中,德昌赌坊和其他三家用红圈圈了起来。 他不太明白,问道:“阿福姐姐,这是何意?” 宝福被这声姐姐叫得心里头舒服,道:“这圈起来的四家,是小姐的。另外那四家,是未来姑爷的。有几家赌坊离得不远,小姐说可能会抢自家生意。你懂小姐的意思了吗?” 方远懂了:“阿福姐姐麻烦您告诉三姑娘,让三姑娘放心,红圈的这四家,我一定会让它们成为最红火的四家!” 宝福满意了。这方管事是个懂事的,难怪小姐一眼就看中了。 话说回来,小姐眼光一向很好,挑的人就没错过。 虽说那姑爷很是穷酸,但宝福不得不承认,姑爷念书还是很厉害的,一下子就帮小姐赚了不少银两,还有这八家赌坊。 - 纪云汐从德昌赌坊离开,车驾便去了上京城最火的成衣铺。 前段时间,就在买完新宅院的那日,纪云汐便带着吴惟安过来量身形,订喜服。 这才不过十日,吴惟安的喜服便赶好了,用的是难得一见的好丝绸,绣样也好,不过时间紧,没有纪云汐的喜服那般精致罢了。 两人喜服的布料,纪云汐三年前和杨卫添订婚之后,便准备好了。 她特地让人从江南那边买的。只是这些布料一直没动过,放在家中库房。 直到去年年底,纪云汐和吴惟安定亲后,她便让宝福她们拿去成衣铺,开始为她缝制喜服。 毕竟纪云汐对自己的衣食住行要求一向很高。就比如她的衣裙,布料她自己会准备,而绣样则要成衣铺最好的绣娘缝制。这一套喜服缝制下来,至少一个月起步。 而吴惟安的么,普通绣娘赶一赶,十日足够了。 纪云汐取了两人的喜服便回了纪府,她准备了点东西,带着一队下人,浩浩荡荡从府中后院离开,没走几步,便进了吴家正门。 吴家已经搬了过来,在三月的最后一天。 他们原先住的宅子,并不是买的,是租的。租金按月算,三月底搬走的话,四月就不用再给租金了。 故而虽新宅院很多东西都没理好,院中的花草杂乱得像三年没清的坟头草,但吴家人还是住了进去,而且每个人都挺高兴。 吴惟安带着他的四个下人,住进了相对比较隐蔽,环境幽静一些的那处院子。 另外一处,便是父亲、吴二、吴二他母亲妹妹等人住的。 两处院子大家各自收拾。 雪竹自从搬过来,便一股脑投入了他轰轰烈烈的扫地拖地事业。 这处院子比他们以前住的都大,而且要大好几倍,工作量也多了好几倍。 但雪竹一点都不难过,反而越扫越起劲,越拖越起劲。毕竟他真的闲了很久,之前那个家偏院那么一点点大,他随便扫扫就好了。如果不是怕泄露行踪,雪竹是很想出去扫大街的。可京兆尹府的人还在找他,他不能去。 故而这搬过来的三日,雪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将院子上上下下扫了七八遍,拖了七八遍,但依旧还是不太满意。 纪云汐带着纪府下人们过来送东西时,看到的便是汗流浃背,正在勤勤恳恳扫第九遍的雪竹。 见到她来,雪竹停了下来,朝她作了一揖:“三姑娘好,公子在房间里。” 纪云汐颔首:“好,多谢。” 雪竹擦了擦额间汗,又开始扫了起来。 纪云汐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脚下,脚下的地干干净净的,比她的院子都干净一些。 纪云汐一向不爱管闲事,别人如何,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她一向是无所谓的。 可看着雪竹忙碌的身影,纪云汐很难得地开了口:“我觉得挺干净了,你可以歇歇。” 雪竹认真道:“还可以更干净。” 纪云汐扬眉:“不累吗?” 雪竹摇头:“不累。” 纪云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朝里头走去。 毒娘子正在她宽敞的厨房里一边绕圈圈,一边叉腰狂笑。这三日,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厨房!! 正笑着,她眼风扫到纪云汐,连忙跑了出去,喜笑颜开:“三姑娘,您来啦!” 纪云汐回以一笑。 毒娘子非常体贴:“您找公子吗?他在房间里收拾呢。” 纪云汐颔首:“好,多谢。” 毒娘子跟了几步,看着纪云汐朝前头的公子房间走去,没忍住,叉着腰对天咧开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她也有今日!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三姑娘,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住进这么大的院子,拥有这么大的厨房呢?靠公子自己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 她爱死了三姑娘,她只恨她不是男儿身!否则这事轮得上公子? 纪云汐到吴惟安的卧房前时,圆脸管事忽而出现。 跟在纪云汐后头的晚香下意识上前一步,纪云汐微微摇摇头,晚香才退了回去。 圆脸管事满脸笑意地朝纪云汐作了一揖,给她推开了门:“三姑娘您请,公子在里头呢。” 纪云汐颔首:“好,多谢。” 吴惟安正在里头收拾房间,闻言刷地一下转头,目光直直落在他的管事脸上。 圆脸管事察觉到自家公子的眼光,转头看过去,堆满笑意的脸恢复成往日的死尸脸。 他朝公子作了一揖,便退下去了。 吴惟安:“?” 纪云汐迈步而进,四处看了看。 这卧房大得很,相当于现代两个主卧,加两个衣帽间的面积。 只是吴惟安的家具实在少得可怜,显得整个房间异常空旷简陋。那张小破床摆在那里,更是显得寒酸。 可以说,整间房唯一上档次的,便是之前纪云汐搬过去的美人榻。 纪云汐朝身后看了眼,宝福和晚香立马上前。 她们先是速度极快地将那美人榻擦了擦,然后铺上一层柔软干净的垫子。 纪云汐坐下,宝福和晚香两人便将茶水糕点备好了。 卷着袖子在收拾书本,都没顾上喝茶的吴惟安:“…………” 准备好这一切后,宝福才去了外头唤人。 于是接下来,吴惟安和他的四个下人,便看见纪云汐带过来的一队家丁抬着东西忙进忙出。 他们先把吴惟安的那些小破床、小破桌、小破椅抬了出去,然后搬进来非常大的全新的上好的家具。 吴惟安站在那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走过去问纪云汐:“你要把我那些床和桌子搬哪去?” 纪云汐拿着婚席的菜单在看,闻言随口道:“扔门口,谁要谁捡。” 吴惟安忙道:“先别扔。” 纪云汐抬眸看他:“不然?” 说实话,她府中下人睡的床,用的桌,都比他房里的这些要好。 吴惟安扬了扬唇:“这些都是好的呢,我让管事拿到市集上变卖,兴许还能卖个几十文。” 纪云汐抽了抽嘴角:“随你。” 想起外头的雪竹,纪云汐忽而开口,微微不满:“我觉得你这院子已经足够干净了,你还要让雪竹继续扫下去?” 正在盘算全家算下来,这些旧家具能卖多少文的吴惟安挑了挑眉,他看着美人榻上靠着的女子,笑了下,有几分无奈:“你似乎在为雪竹打抱不平?” 纪云汐面无表情,也没否认:“看着挺让人心疼。” 那雪竹,就像一个不谙世事,被黑心主顾欺压的小男孩。 他现在都还在扫地呢。 吴惟安解释道:“雪竹其实并不仅仅在扫地。” 纪云汐:“??” 吴惟安:“他们一派的功夫都是这般练的,他在练功罢了。有机会你看看便知,不过,最好是别有这样的机会。” 江湖中的门派,练功的功法奇奇怪怪,什么都有。 纪云汐听家中七哥提过,闻言倒也没有很惊讶:“这样。” “对了。”纪云汐指了指一旁放着的喜服,“你的,你待会试试,大了小了直接找成衣铺子改就行。” 吴惟安点点头,走过去随手摸了一把。结果入手丝滑,像是摸到了带点冰的云朵。 他指尖一顿,抬起头来:“这可是云纱锦绸?” 纪云汐看他一眼,颔首:“是。” 这吴惟安,认东西倒是又快又准。不止这云纱锦绸,这些日子来,她用的好茶叶,他一喝便知。她点的好香,他一闻便知。 “之前我仅仅只是听说。”吴惟安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都说这江南的云纱锦绸触之如云,感之如冰,比女子白皙的肌肤还要滑腻数倍。果不其然啊——” 纪云汐喝了口茶,淡淡问道:“你摸过女子白皙的肌肤?” “当然不曾。”吴惟安回得很快,他将手收回来,看了看自己的指节,想起件事,问,“不过人皮算么?” 纪云汐:“…………” 纪云汐过来一趟,把吴家所有家具都换了个遍,包括吴惟安父亲那边的院子。 换好后,她便走了。 吴惟安亲自将纪云汐送到大门口,后头雪竹、厨娘、圆脸管事下意识跟着,连吴二都跟了上来。 吴惟安满目柔情地看着纪云汐,细心嘱咐:“云娘,这些日子你实在辛苦了。你回去路上担心些,别磕碰到了。府中之事你放心,窗花、灯笼之类的,我自会安排。” 纪云汐:“行。” 说完她转身便走。 吴惟安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她进了纪府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吴二非常不好意思:“哥,这些我们真的能收吗?让三姑娘做这些,总感觉不太好。” 吴惟安立在一边,闻言轻声道:“嫂子。” 吴二一怔,没太听清:“什么?” 吴惟安再重复了一遍:“以后喊嫂嫂。” 说完这句话,吴惟安便回了房,试了试那身喜服。 不得不说,最好的成衣铺做出的衣服就是不一样,完全按照他的身形而来,加上这世间绝佳的面料,那感觉那滋味,就像那句有名的诗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所述。 他小心翼翼将喜服脱下放好,锁进了箱子里。 - 婚事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寻常来讲,想要办好的话,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临时办一场婚事,就算真的办了,也是很难办好的。 可这条道理,在纪云汐这里,显然不成立。 喜服时间太紧,赶不出来?没事,她出十倍的价钱。 烧菜的酒家那日忙不过来?没事,她出十倍的价钱。 就这般,到了四月十八那日,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这日天气极好,吉时时分,吴惟安穿着他那身新郎服,从吴家走了出来。 上好的新郎服将他颀长的身形衬得极佳,他今日气色也很不错,迈步而出时,一时之间甚至让人有些恍惚。 这还是当初那个瑟瑟缩缩让人看不起的吴家大公子吗?明明脸还是那张脸,怎么突然间,仿佛变了个人?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更不用说短短数日,他吴惟安便已金榜题名,将要洞房花烛了。 前来围观两人大婚的人们纷纷感慨道。 纪云汐一向是上京城的焦点,吴惟安自从中了探花郎,名气更是从书生堆里到了老百姓堆里。大家教导家中孩子,都拿吴惟安当榜样了。 故而今日一早,很多老百姓早早就来了宣仁坊,蹲守在纪家和吴家门外。 很多还是特意带着孩子来的。 见到吴惟安出来,旁边的母亲忙对自家孩子道:“你看看,你看看!那就是吴大人!他读书可用功了,大冬天啊,从早读到晚,就睡半个时辰,手冻僵了还在看书!你呢?你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 另外一边的父亲也给自己孩子画饼:“吴大人可是出息了,他娶的媳妇,可是侯爷府的千金小姐,家里有钱,长得还好看!所以二虎子啊,你听爹的,好好读书!以后你也能娶好看媳妇!” 外头牵着马,等着吴惟安出来的吴惟宁总是免不了听到几句。 他听得面色微红,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说来惭愧,他家大哥并没有那么用功啊。 吴惟安满脸笑容,他朝众人作了作揖,朝家中二弟走去,接过了马的缰绳。 这是府中唯一一匹马,有些瘦,胸前绑着喜庆的大红花。大红花还是家里圆脸管事亲自剪亲自做的,因为街上买要钱,公子说成家后要勤俭持家,能不买的就不买。 吴惟安翻身上马,带着后头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朝纪家而去。 马没跑几步,绕了个路口,再跑几步,便在纪府门前停下了。 也是一身大红衣的纪明焱在门口垫着脚翘首以盼,一看见吴惟安,他眼睛一亮,便冲回府里,大喊:“妹夫来啦!三妹,妹夫来了!!” 纪云汐正坐在梳妆镜前,旁边站着纪明喜和纪明双。 纪明喜看着自家妹妹,心生几分不舍:“云娘,日后你在吴家,要好好顾着自己。若是没事,记得多回家看看。” 纪云汐抬眸,红唇轻启:“吴家就在隔壁。” 纪明喜话头一顿。 妹夫买了新宅子后,纪明喜还亲自上门看过。距离确实很近,走几步就到了,他到吴家,和他到云娘的院子,其实也差不了几步。 “也是。”纪明喜双手负于身后,“那你去罢。” 红盖头在纪明双手里,纪云汐看向他,虽没说话,但纪明双知道,这是在催他给她盖红盖头了。 自从进了翰林院后,纪明双性子沉稳了很多。 其实主要是累的。带他的大学士便是经常为纪明喜担心这担心那的好友,故而对好友的弟弟,大学士也十分爱惜。 爱惜的方式,便是死命让纪明双学这学那。 纪明双拿着盖头走过去,想说很多,但最终就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吃亏。” 纪云汐对着七哥一笑:“自然,放心。” 纪明双也扬了扬唇,轻柔地给妹妹盖上了红盖头。 纪明喜一时之间心头微酸,他想,这一幕,父亲母亲看到了该有多好? 而且,现下二弟也不在,五弟说是在回来的路上了,可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 但这点酸涩没维持多久,就在纪明焱冲进来时,被冲淡了。 纪明焱手里抱着个罐子,神秘兮兮的:“妹夫来了,我们不能轻易让妹夫接走三妹。所以我昨晚连夜熬制了一罐汤!” 纪明双:“…………” 就,他突然间有些同情妹夫了。 最终,吴惟安当着众人面喝下了这罐汤。 这汤又酸又甜又苦又辣,也不知道纪明焱到底加了什么。 其他味道吴惟安都没问题,可他唯独受不了酸。 一点酸味都不行。 所以一口闷下后,他好几次反胃,但强忍着压下没让自己吐出来。 毕竟他今日穿的是新衣,如此好的料子,还是他第一次穿。吐出来,弄脏了可如何是好? 吴惟安将汤罐还给了纪明焱,从纪明喜手里接过了纪云汐。 如玉的指节,触感比云纱锦绸更佳。 绸缎毕竟是死物,可这女子的手,入手温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微微一顿。 纪云汐盖着红盖头,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见下方两人相握的手。 吴惟安的手指很漂亮,纪云汐从看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 五指修长,如竹之节。触之稍显粗粝,平日除了握笔,怕是也没少拿刀拿剑。 吴惟安回过神来,五指轻巧滑入纪云汐的指缝之间,十指相扣,牵了她上轿。 过程中,他离她极近,小声道:“你身上有糖吗?” 纪云汐冷声回道:“无。” 38、038 宾客大多都是纪家请的, 吴惟安根本没请任何人,后头倒是吴齐亲自找了纪云汐,添了几个他交好的大人上去。 此次来参宴的宾客, 大多非富即贵,连太子都来了。圣上也派公公送了礼。 纪云汐和吴惟安拜过堂后,便被送到了新房,吴惟安被留下陪满席宾客。 刚迈进新房,纪云汐便掀了自己的红盖头。 嬷嬷一惊,忙道:“夫人, 万万不可啊!这——” 纪云汐扫了嬷嬷一眼。 嬷嬷便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请她来的是纪云汐, 给钱的是纪云汐, 嬷嬷自然识时务。 纪云汐淡淡道:“这里不用你们了,你们下去罢。” 嬷嬷带着一行人应了声是, 便恭恭敬敬退下了。 纪云汐这才开始打量新房。 自从那日来这换了新家具后, 她便没再来过。 吴惟安说他会布置, 纪云汐便也随他去。 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房间中的物件摆得整整齐齐, 挺有讲究。 房间的窗上、柜前,都贴上了十分喜庆的窗花剪纸, 模样还挺特别,惟妙惟肖。 那张偌大的床上, 除了纪云汐送过来的喜被外, 也铺了满满当当的红枣花生。 纪云汐穿着大红嫁衣,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走了一圈后,在美人榻上坐下。 在美人榻对面的墙上,还挂了一幅画。这画纪云汐之前未曾看过, 这还是头一回。 那画上是绵延起伏的群山,笔锋极其锐利,让人望之便心胸开阔。 宝福和晚香早已将精致的菜肴摆好。 纪云汐收回视线,随意用了点膳食,然后便开始翻阅季报。 这是纪云汐仿照现代,让纪家旗下的当铺、拍卖行写的,每三月一次,在季度结束十五日前给她。 前几日她忙着准备大婚的事,还没来得及看。 结果刚翻开没看多久,一位稍显忠厚的嬷嬷来敲了门,说是受纪家七爷所托。 纪云汐有些疑惑:“七哥?” 七哥让嬷嬷过来干什么? “让她进。”她道。 嬷嬷一看便教养极好,她恭恭敬敬朝纪云汐行了礼,而后将怀里的一本东西递给了纪云汐。 纪云汐接过,随手翻开了一页,而后顿了顿。 宝福就在一旁伺候,她好奇地抬头跟着看了一眼。 只见上头,两个小人,一男一女,奇奇怪怪地缠绕在一起。 宝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嬷嬷。 嬷嬷面色正常,带着点笑,柔声道:“今夜夫人洞房花烛,这些也该有所了解。男女之间的事,并没有什么说不得的。到时夫人切勿惊慌,女子初次有些疼是正常的。若实在疼了,和姑爷说一声。奴才刚刚在前头见过姑爷,姑爷应是个体贴的男子,夫人切勿害羞,尽管直言。夫妻之间,很多不必要的误解都是少说不说的缘故……” 嬷嬷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大概讲的是圆房要怎么圆,日后夫妻之间又要怎么相处之类的。 纪云汐面无表情的听着,将手里那本春宫图一页一页翻完了。 也就那样吧。 她翻完后,将那册子往一旁一丢:“我知道了,多谢嬷嬷。也请嬷嬷代我向七哥道声谢。” 家里哥哥们都对她极好,但其实内心最细腻,最注意细节的,便是七哥了。 不过细节到甚至特地请了个嬷嬷,来给纪云汐讲这些事情,纪云汐也实在是没想到。 但确实是纪明双会做的事。 - 前院,吴惟安在招待宾客。但这些宾客大多是纪家请的,故而最终帮着招待的,是纪明双。纪明双还下意识带着吴二,把吴二介绍给这些权贵。 至于吴惟安么。 他喝了几杯酒,就趁众人不注意溜到了一旁。 这宴席上的菜,用的都是最新鲜最昂贵的食材,家里毒娘子忙不过来,纪云汐还请了好几个酒楼的大厨来帮忙。 酒更是不用说了,开了一壶又一壶,当然,这些也是从纪家酒窖里运过来的。 吴惟安拉着圆脸管事,低声道:“这些人酒喝得多,菜吃得不多。结束时菜会剩很多,你仔细点,看着那些酒楼的大厨。他们说不定会把没用完的菜带走,你要防着。” 圆脸管事道:“好的,公子。” 吴惟安又道:“这些人送的礼——” 管事绷紧了圆脸:“宾客们送的礼,夫人的丫鬟在管。” 吴惟安眉头轻扬,但也没说什么:“那便好。” 交代完后,吴惟安便回了席间,跟着纪明双一起认人。 纪明双倒也没说什么,一视同仁地带着吴家两兄弟,把两兄弟介绍了出去。 毕竟木已成舟,吴惟安已经成了他妹夫。 那他只能给妹夫言传身教,好好把妹夫的坏毛病给改了。 这般想着,纪明双看着缩在他后头畏畏缩缩的吴惟安,直接伸手把人扯到了前头,沉声道:“站直,昂首挺胸!你记着,和人打交道要面带微笑,眼光直视对方,态度不卑不亢,懂吗?” 圆脸管事站在最角落,看了会被逼着交际,显得可怜兮兮的公子,直到心情恢复平和,才转身离开。 圆脸管事最近一直被吴惟安压榨。 不,应该说,府中的四个下人,一起被吴惟安压榨。 就在大婚前五日罢,吴惟安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大堆红纸。 而后他把家里的四个下人,还有他弟弟都叫来,亲自教大家剪窗贴窗花。 圆脸管事很想反抗。 毕竟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啊,让他打点府中上上下下,甚至砍几个脑袋都没问题。结果,让他剪窗花?? 让他一个老眼昏花的中老年男人,拿着小小一张红纸,眯着眼对着烛火剪窗花?? 可他不敢反抗。 一、他打不过吴惟安。 二、他有把柄在吴惟安手里。 所以圆脸管事剪了五日窗花,内心的戾气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所以他只能看着吴惟安惨兮兮的样子解解气。 解完气,圆脸管事便去了厨房,和毒娘子说了吴惟安的意思。 毒娘子一脸鄙夷:“小气不死他!” 骂是这么骂,但毒娘子还是有好好盯着那些酒楼来的大厨,确保他们没有偷菜。 - 酒过三巡,喜宴之上,倒了一大片。 太子也喝得满目通红,拿着酒杯和纪明喜碰了碰后,一饮而尽,便倒了下去。 纪明喜依旧目光清明,他拿着酒杯,浅酌一口。看着太子府的下人,将太子扶了回去。 纪明双也喝多了,坐在旁边,昂首挺胸,一动不动。 纪明焱站在他身后,伸手摇了摇纪明双,又摇了摇纪明双。但不管纪明焱怎么摇,纪明双都和个不倒翁似的,最终都会恢复成昂首挺胸的模样。 纪明焱啧啧称奇。 纪明喜起身,将两个弟弟带了回去。 纪明焱拉着昂首挺胸的纪明双,跟着大哥往府里走。 走到一半,他忽而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一拍脑袋:“大哥,惨了!” 纪明喜被他吓一跳:“又怎么了?” 纪明焱很是懊悔:“妹夫刚刚也喝醉了,我把他放一旁,本想着晚点给他送回去。但是我忘记了啊!” 而被忘记的‘醉得不省人事’的吴惟安,此刻已到了卧房之外。 亥时,前厅喧嚣已停,吴家安静了下来。 房间内烛火很亮,比平日要亮堂得多,吴惟安站在门外看着,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吴惟安四五岁时,便被师父带着满江湖跑。 同样的年纪,其他孩子还庇护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每日开心吃喝便好。 可吴惟安,已经懂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生计,什么是活着。 他比同龄人经历得多,看得多,心自然也老得多。 已经很少有人有事,能真正让他心下波动了。 但这会,吴惟安还真有些紧张。 毕竟在吴惟安的认知之中,他不一定会娶媳妇。就算真娶媳妇,估摸着也会在很久以后。 他并不认为,伪装之下畏畏缩缩的自己,能有女子看上他。 可不曾想到,他到上京城做成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先讨了个媳妇? 这世间事,真真难以预料啊。 说实话,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哪怕他院中有四个下人,但很多时候,他到底去了何处,干了何事,在不在房间,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管的。 可从今以后,好像不太一样了? 吴惟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决定对不对。 毕竟一个人的生活,和两个人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 吴惟安非常享受一个人的日子,之所以决定成婚,是他权衡过后的结果。 可现下,他犹疑了。 吴惟安轻轻摇头,长舒一口气,推开了门。 纪云汐早已洗漱完毕,穿着件桃红色的寝衣,坐在美人榻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下属交上来的季报上写写画画。 她体态极好,坐在那,像是开着的一朵玉莲。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非常认真。 吴惟安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郎服,再看了看他新夫人的桃红色寝衣,才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轻叹道:“你怎么连衣服都换了?” 按理,她难道不应该坐在床边等着,等他去揭红盖头,两人再一起喝杯合卺酒么? 纪云汐头都没抬,心思还在当铺的生意上,但也听到了他说的话,勉强分出一分心神敷衍他:“家里还是寝衣舒适。” “可今夜,是我们大婚。”吴惟安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看了看她,“我还没见过你穿嫁衣的模样。” 毕竟他接她时,她披着红盖头。 可现下等他回来,她红盖头没了,妆容也没了,衣服更是换了。什么都没了。 纪云汐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半晌才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吴惟安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既然他这么说了,纪云汐也没问。 她一向都不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往外看了看夜色,一边收笔墨纸砚,一边道:“宝福她们将热水早就备好了,你快去隔壁浴房洗漱罢。夜深了,我困了。” 吴惟安:“哦。” 他便取了寝衣,去隔壁洗了澡,很快又回了卧房。 纪云汐正坐在梳妆镜前涂涂抹抹,吴惟安一走近便闻到淡淡的香。 他拿着东西目不斜视地路过,然后又折返,在看见旁边放着的小册子时,停下了脚步。 吴惟安一手擦着滴着水的长发,一手抬起那册子,随口问:“这是什么?” 那册子外边全黑,什么都没写,看起来神秘兮兮的,弄得和武功秘籍似的。 纪云汐做好最后一道护肤流程,从梳妆镜前起身,微微打了个哈欠,朝床上走去,闻言斜了一眼,答道:“春宫图。” 吴惟安:“…………” 他用古怪的脸色看着爬上床的纪云汐:“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纪云汐将被子摊开:“嬷嬷给的。” 吴惟安拿着那册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他面无表情地问:“那你看过了吗?” 纪云汐颔首:“看过了。” 纪云汐已经准备躺下了,躺下之前她看了看桌前站着的人,想了想,说了句:“你也可以看看,日后总用得上。” 现下么,他身上还有蛊毒,得毒解了才行罢。 不过两性知识,让他早点了解了解还是有必要的。 吴惟安:“…………” 夜,愈发深了。 房内烛火熄了一半,只剩下半边还亮着。 烛火之下,勾勒出一道隽秀的身影,吴惟安坐在桌前,在回信。 其实这些信倒也不急着回。 他下意识看了眼床上。 纪云汐早已睡下了,她躺在里头,侧着身背对着他,没什么动静。 听着呼吸平稳,应是已经睡着了。 吴惟安收回视线,继续回他的信。 半晌,外头有人轻敲房门,晚香的声音低低响起:“小姐,我有要事禀告。” 吴惟安抬头,看了眼纪云汐。她没什么动静,整个人陷在被窝之中,小小一团。 白日里看着说一不二,气势极盛的人,睡着了也就这么小小一团。 他轻叹口气,起身开了门。 晚香见到吴惟安时,微微一愣。 吴惟安将侍女脸上的焦急看在眼里,问:“何事?” “这——”晚香朝里看了眼,有些犹豫。 今晚是小姐的新婚夜,而且这个点了,晚香其实不想来打扰。 但这件事,他们不敢自作主张,也不敢等明日再来禀报。毕竟这样的事情,她家小姐一向很重视。 前些年,郊外一家田庄的粮仓意外走水,管事将火扑灭后,因为已是下半夜,且那几日纪云汐染了风寒,他们便没敢深夜打扰纪云汐,想着第二日一早再禀告。 结果第二日起床,纪云汐得知此事,发了大火。 在这之后,在纪云汐手底下做事的人便知道,只要出事就要第一时间通知纪云汐。 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场合。 但今时不同往日,日后小姐屋里可不仅仅只有小姐一人了。 晚香看着吴惟安,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这事她应该直接和小姐说罢? 看穿一个婢女的心事不难,吴惟安淡淡道:“你家小姐睡着了。” 晚香和宝福不同,这些日子跟在小姐旁边,她知道吴惟安不简单。 故而她没犹豫多久,道:“今夜有人擅闯赌坊,砸了我们的店,伤了我们不少人,还抢走了不少银两。” 吴惟安蹙着眉,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床上本睡得好好的人突然间坐了起来。 纪云汐睡眼惺忪,头也有些懵,但她好像听到了有人砸她的店? 砸她的店?! 吴惟安:“…………” 半个时辰后,穿戴整齐的纪云汐人便到了德昌赌坊门外。 吴惟安在一旁陪着。 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但德昌赌坊灯火通明,而且有吵闹声传来。 方远面色凝重地朝纪云汐行礼:“三姑娘,今夜本不该打扰您和姑爷,但事出紧急——” 纪云汐伸手打断对方:“你做得对,发生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方远当即带着两人往里走,边走边汇报:“就在一个时辰前,突然间有蒙面的黑衣人闯进赌坊,他们手里拿着锤子,不由分说便到处砸到处抢。店里伙计上前想阻止,可那些黑衣人一个个膘肥体壮,我们的伙计不是对手。” 赌坊里头现下十分乱,桌子椅子筹码掉了一地,店里的伙计们一个个鼻青脸肿,严重的甚至手脚都被打断,坐在那动也不能动。甚至还有客人也被殃及,受了伤坐那大骂,要求赌坊赔偿的。 纪云汐收回视线:“大夫呢?” 方远回道:“现下太晚,医馆都已经关门。小的已经派人挨家挨户去请大夫了,大夫们应该很快就能到。” 纪云汐嗯了一声,视线在这些人身上扫过,那张明艳的脸极冷,漆黑的双眼里更是结着冰霜。 今夜之事,不仅仅只是德昌一家赌坊受到重创,其他七家也一并遭了贼。 上京城一向安全,很少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堂而皇之抢店的。 故而先头,纪云汐也只给赌坊里请了普通打手,对付闹事的客人足够了。可对上有身手的江湖人士,便不够看了。 而且劫店的这个时机,也选得很好。刚刚在她的新婚之夜,背后之人,是故意恶心她啊。 纪云汐拳头紧握,暗自吸了口气。但她面上依旧没太多表情,条理清晰地吩咐道:“先请大夫为大家医治,药费和相应的赔偿我们出。客人的损失也给他们赔,你记得好好安抚他们的情绪。此事到底是我们没做好防卫。另外,尽快理清店里的损失,到底被抢了多少银两,店里多少东西被损坏,我都要知道。” 方远作揖:“是。” 纪云汐又道:“其他七家赌坊,你也一并通知他们。” 方远一并应下,急匆匆便办事去了。 吴惟安刚刚一直在看方远。见方远离开,他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收回,看了眼天色,对纪云汐道:“回去罢,天都快亮了。” 现下确实也做不了太多。 劫匪们已经跑了,古代不比现代,没有到处都是的摄像头,查不了监控。 但随便猜猜,便知道干这事的人是谁。可这种事,很难找到证据不说,虽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且受伤的也只是贱民,官府并不会上心。 纪云汐闭了闭眼,嗯了一声,回了马车上。 回去的路上,她一字不说,就端坐在最里头,低着头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惟安给她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 纪云汐摇头:“不喝。” 吴惟安只能收回,自己喝了。 他喝一口,看一眼纪云汐,再喝一口,再看眼纪云汐。 到了家后,纪云汐一人走在前头,一到房间便脱了外衣,径直脱了鞋袜爬上床盖被子闭眼睛睡觉。 吴惟安静静看着,也没多说什么。 忙活了一天,他也实在有些累了,换了寝衣,吹了房中烛火,便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躺在最外头,和纪云汐隔了老远,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 不知过了多久,闭着眼睛的纪云汐睁开了眼。 她望着上头的床顶,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我生气了。” 纪云汐的语气,和往日一样平淡,听着仿佛在说今晚月色不错。 吴惟安阖着双眸,声音也轻:“冯家故意恶心你我,就是想让我们生气。气到自己可不划算。” “我知道。”纪云汐冷着脸,“可我真的生气了。” 吴惟安低低笑了声,他翻过身子,仰面躺着,双手置于枕后,温声问道:“那你要怎么才能解气?” 纪云汐眯起双眼:“冯其石的舅兄在上京城有一家镖局,开得挺大,挺赚钱。” 她顿了顿,从床上坐了起来,盘着双膝,面向他,正色道:“我要抢镖。” 吴惟安偏头看过去。 房内一片黑暗。纪云汐那双眼,在朦胧的夜色中,亮得惊人,似乎在冒火。 他没忍住,笑意从心口荡漾开,胸腔跟着震动。 纪云汐莫名其妙,皱眉:“你笑什么?” 吴惟安敛去笑意:“没什么。” 纪云汐再次重复:“我要抢镖。” 吴惟安似乎是真的困了。 他低低嗯了一声,声线染上倦意,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那便抢。” 作者有话要说:  纪三:w! 吴大:不敢说话jpg 感谢在2021-10-13 17:24:47~2021-10-14 18: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啵叽蜜桃、生的荒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肉包 30瓶;叶不修的小可爱、十六月 20瓶;阿雨、大花、蒙戮兽、霏微、11338645、总迷路的赤也、是云起、边灼灼 10瓶;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5瓶;惨绿少年、水水水儿呀 3瓶;没有然后。、□□ilexnn、玖月啾 2瓶;不要饭来张口、元元不圆、春泥又护花十全大补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039 外头夜色静谧, 月亮高悬。 人工湖那头传来蛙鸣声阵阵。 房内留了半扇窗未关,夜晚的风路过,轻拂窗上贴着的‘囍’字窗花。 纪云汐盘坐在床上, 微微偏着头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抢镖,她道:“我的人都在明面上, 动不了。” 她开当铺和拍卖行的, 自然有聘请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 只是这些人,怕是早就被宫里盯上了, 行事就必须谨慎。 吴惟安阖上双目,声音愈发低沉:“知道, 我会安排。” 纪云汐满意了:“年前听说那镖局接了几单大生意, 我估摸着过不了几日就会到上京城外。明日我让晚香再去确认, 确认后我告诉你。” “好。”吴惟安回道。 她的语气虽然依旧不平不缓, 但他还是能听出几分兴致勃勃。 吴惟安脸上浮现一丝细微的无奈, 可惜黑暗之中, 纪云汐没看见。 他唇角微勾:“那夫人现下能睡着了么?” 纪云汐这下心里头才爽了,她重新躺下,淡淡道:“可以。” 吴惟安低低嗯了声:“那睡罢。” 纪云汐说了声好,翻了个身朝里头,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她只要心情平和,入睡就很快。 倒是吴惟安, 一整晚都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他是学武之人, 五感极强。纪云汐浅浅的呼吸声, 他听得清清楚楚。她身上飘过来的浅香,他也闻得清清楚楚。 天刚蒙蒙亮,还要去翰林院的吴编修便爬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 没吵醒床上睡着的人。 马厩在后院,吴惟安自己过去牵马。 原本家中只有一匹马,但因为纪云汐过来,那头专门为纪云汐拉车的汗血宝马也过来了。 汗血宝马和吴家廋马站在一起,对比惨烈。 一头威武雄壮,毛色极亮。 一头瘦骨嶙峋,毛色偏暗。 看见有人过来,汗血宝马用那铜铃大眼居高临下看了吴惟安一眼,理都没理。吴家廋马没什么反应,似乎还在睡。 吴惟安没怎么犹豫,就去牵汗血宝马。 他用用夫人的马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罢? 可惜,他没能牵动。那马不听他使唤,脚蹄子仿佛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吴惟安挑眉,手上刚想用劲,宝福抱着一大堆草亲自过来了,白眼翻到天上:“咳咳,姑爷早。” “早。”吴惟安松开缰绳,“你来得刚好,马车你帮我备一下。” 宝福皮笑肉不笑:“姑爷,要用马车的话,得和小姐事先说过,否则奴婢也不敢擅作主张给姑爷备马。姑爷,您和小姐有说过吗?”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看着那一脸桀骜不驯的汗血宝马,又看了看旁边桀骜不驯的刁奴,觉得自己婚后生活堪忧。 而且他也不能对他们下手。 新婚妻子的性子,吴惟安昨晚深刻认识到了。 她的人她的钱,谁动了谁就得遭殃。 最终一脸困倦的吴惟安,只能认命地牵着他那也没啥精神的吴家廋马出了门。 吴家需要早起的,也就他们父子三人,女眷们都还在睡。 吴二在殿试中表现得中规中矩,没能入翰林,但被户部尚书看中,成了户部下的一名小小掌固。 三人坐着家中唯一一辆马车,从街道刚拐出去,便遇见了纪府的马车。 纪明焱一直拉着车帘往外张望。 忽而眼神一亮。 那匹马他认识!他在吴家喂过!因为对方实在是太瘦了,瘦得纪明焱印象深刻。 纪明焱可从没见过那般廋的马,毕竟纪府的马,每一匹都很壮。 故而前段时间妹夫准备考试,他给妹夫补身子的时候,便顺手给妹夫的马也补了补。 只是说来奇怪,妹夫和他家廋马,不管吃了他多少好药材,都没胖起来。 也不知道吃哪里去了。 纪明焱半个身子都探到马车外,挥着手大声喊道:“妹夫!早啊!” 纪明双皱眉,伸手抓了纪明焱一只腿防止这傻子掉下去,毕竟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而后跟着看了出去。 纪明喜手里拿着盏茶,边喝了口边往外打量。 那辆破旧的马车车帘被掀开,吴惟安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纪家三位哥哥眼中。 他脸上露出笑容,有些虚弱地打招呼:“大哥早,六哥早,七哥早。” 吴齐看到纪明喜,忙让圆脸管事将马车停下,而后在车窗前作揖:“纪大人早。” 纪明喜放下茶盏,回以一礼:“吴大人早。” 吴二也在向纪明双问好:“明双兄早。” 纪明双作揖:“惟宁早。” 纪明焱整个人挂在车窗上,打量着妹夫神色,很是担心:“妹夫你这是怎么了?看着气色很差啊。听说昨晚三妹的赌坊被人砸了,你们大半夜还跑过去看,可还好?” 闻言,纪明喜和纪明双也下意识看了过去,面露关心。 吴惟安乖巧答道:“云娘都处理好了,各位哥哥放心。” 吴齐的官位还没够得上参加朝会,但纪明喜要参加。 早朝要早,纪家马车没停留太久,怕耽误了时辰。两家各自道别后,便朝两个方向驶去。 纪家的马车先送纪明喜和纪明双去宫门,再送纪明焱去大理寺。 吴家的马车先送吴齐去工部,再送吴惟安去宫门,最后送吴惟宁去户部。 故而纪明双先到了翰林院,过了会,吴惟安才到。 吴惟安一直在犯困,整个人显得精神不济。 纪明双打量了他好几眼,走过去将一堆书给他:“大学士让我给你的。” 吴惟安态度很好地接过:“多谢七哥。” 纪明双放下书后也没走,就站在附近,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没问。 吴惟安疑惑:“七哥,可还有何事?” 纪明双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绷着张脸转身走了。 吴惟安:“?” 饶是他一向擅于猜人心,这回也没能猜出纪家七哥到底想说什么。 翰林院很忙,时间在忙碌中过得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 纪明焱忽然出现,提了两份午膳过来送餐。 他先看着吴惟安吃下,再去找他七弟。 纪明双身为状元,是最忙的,大学士们有事首先找的就是他。毕竟他是状元,懂得最多,事情也干得最好。 而且纪明双为人仗义正直,不是个会推脱事情的人。事情交到他手上,大家都放心。 纪明双累得不行,捏了捏眉心,看着那午膳,觉得心也很累:“你来干什么?翰林院会提供膳食。” “翰林院的午膳哪有我做的好?”纪明焱是最闲的人,他在大理寺也是挂职,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没人会说他什么。他这几日每日早起去大理寺报道,完全是因为闲得慌。 纪明双头疼:“你以后别送了。” 纪明焱翻白眼:“我也不是给你送的啊,我是特意给我妹夫送的,你的只是顺便!” 纪明双:“你也别给他送,一个大男人,用得着你天天送午膳?你别把妹夫给惯坏了!” 纪明焱大怒:“纪明双,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可是为妹夫的身体才送的!” 纪明双:“妹夫身体不是挺好?” 纪明焱四处看了看,凑近纪明双,小声道:“妹夫身上有蛊毒,我送午膳是为了给他喂药啊!” 纪明双愣了愣:“哦,我忘了这事。” 纪明焱摇头,双手环胸,一副家中没他不行的得意样:“你说说你们,你们这些靠不住的。还好我在家,否则你们可怎么办呦。” 纪明双下意识问:“你那药有用吗?” 纪明焱摇头叹息:“没用,我回去继续试试。” 纪明双颔首。 但忽而,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纪明焱吓了一跳,差点从桌子摔下来:“明双啊,你能别一惊一乍的吗?吓死你六哥了。” 纪明双拉过纪明焱:“我问你,那蛊毒,会不会通过肌肤之亲传给他人。” 纪明焱疑惑:“肌肤之亲是什么意思?就手碰手吗?那肯定不会啊。一起吃饭也没关系的,蛊毒并不会传染。” 纪明双无言片刻,咬牙道:“昨夜可是洞房花烛,若是纪三和妹夫圆房……” “啊?”纪明焱眨了下眼,“他们不会圆房啊。” 纪明双:“?” 纪明焱拍拍七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明双啊,哥哥到底比你年长几月,考虑也比你要周全啊。我前段时间就和妹夫说了,妹夫说他知道。我也和三妹说过了,三妹也说知道了。所以他们不会圆房啊。” 纪明双微微松了口气:“那便好。” 最近事情发生的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 春闱,殿试,然后又是突然供职于翰林院,他都没能好好休息,一直在忙,忙得脑子都有些混乱。 正想着,大学士的小厮又来喊纪明双了。 纪明双连午膳都没用,急匆匆跟着走了。 纪明焱摇摇头,回了吴惟安那,将纪明双又被大学士喊走的事告诉了妹夫。 吴惟安心有余悸:“还好我不是状元。” 纪明焱也很是赞同:“还好我也不是。” 太惨了。 当状元真的太惨了。 - 五日后,吴编修休沐。 一大早,他便带着自家娘子去了郊外踏青。 四月末的时节,处于春夏相交之际。放眼望去,郊外田里的庄稼绿得宛如翡翠,天虽然还未热,但袭来的风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夏的味道。 雄姿英发的汗血宝马跑过田野,离上京城越来越远,直到四周不见任何人烟,只留一条蜿蜒的官道。 官道一旁,有不少通往山上的岔路。 圆脸管事熟稔地架着马车,让马从其中一条往上。 到了半山腰时,上方坡度愈陡,马上不了。 吴惟安当先从马车中出来,而后扶了纪云汐下车。 根据可靠消息,今日大庆镖局的一支镖将要经过此地,而后回京交差。 人吴惟安已经安排好了,按理他和纪云汐根本不用走这一趟,在家中等消息就行。 可,就在昨晚将要入寝之时。 纪云汐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抹手霜,一边问:“你确定明日没问题?” 吴惟安正在理从翰林院带回来的书卷,漫不经心回道:“抢个镖能有什么问题?” “我就问问。”纪云汐脸色淡淡的,“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吴惟安:“放心,雪竹带队。” 纪云汐挑眉:“雪竹?” 虽然雪竹她很喜欢,扫地扫得很干净,但,靠谱么? 吴惟安听出她话中之意,笑道:“雪竹虽然有点毛病,但关键时候不会掉链子。” 纪云汐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只是在她起身时,状若随意地问了句:“你明日休沐?” 吴惟安:“是。” 纪云汐点点头,朝床边走去。 闷头整理书卷的吴惟安忽而顿了顿,他拿着卷书抬起头,看着她停在床边,拖鞋,爬上床,掀被子,躺下,盖被子。 动作行云流水,还挺赏心悦目。只是,她全程冷着张脸。 虽然纪云汐向来表情不多,脸色也很淡。此时和她平日也没什么区别,但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吴惟安沉吟了一会儿,道:“之前我是不是说过,有机会让你看看雪竹整日扫地是为何?” 已经闭上眼睛的纪云汐刷地睁开,她嗯了一声:“好像是。” 吴惟安失笑:“那明日郊外踏青,云娘可要与我一起去?” 纪云汐:“可。” 而后今日一大早,天蒙蒙亮,吴惟安都还在梦乡之中。基本不怎么早起的纪云汐便睁开了眼,从另一头轻手轻脚爬下了床,坐在梳妆镜前捣腾了一个时辰。 待吴惟安打着哈欠起床时,纪云汐已经收拾完毕,一身珠翠罗绮,闲闲地倚在美人榻上翻着账本等他了。 她今日穿了件月牙白的留仙裙,腰间系着条红色丝带,领口也用红丝线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与腰间红带刚好相衬。 裙摆拖地,在陡峭的山间行走,十分不便。 但纪云汐不急不恼,脸色云淡风轻,一手微提着裙摆,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上爬。 只是爬山确实累,纪云汐不是个爱动的人,没爬几步就有些喘。 察觉到身侧人的视线,纪云汐看了回去,挑眉:“有事?” 吴惟安没忍住:“你何必穿得如此隆重?” 纪云汐反问,带着几分傲然:“不行?” “行。”吴惟安败下阵来。 他轻叹一口气,看了看上头长长的一段路,觉得按照他夫人这么爬下去,到的时候,镖都可以被来来回回抢个几十回了。 他问:“我带你上去?” 闻言,纪云汐当即停下了脚步:“可以。” 吴惟安伸手,轻轻揽过纪云汐的腰,微微用力,带着人腾空而起,没一会儿,两人便站在了山巅。 四处视野开阔,下方官道发生的一切,基本能看得清楚。 而因他们四处有灌木树枝遮挡,下方看不到他们。 一众黑衣人早已埋伏在四周,只等着镖队经过。 百无聊赖,吴惟安和夫人聊天:“你为何不学学轻功?” 吴惟安靠着他这身出神入化的轻功行走江湖,基本上没人能留下他,也没有险境能困住他。 故而他对属下的轻功要求极高,毕竟轻功好,跑得快。这很重要。 以纪家的家世,纪云汐若是想学就能学。 可纪云汐不会武功。 纪云汐斜了他一眼:“那你为何不赚钱?” 吴惟安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优越感荡然无存:“…………” 他张了张嘴,认真道:“其实我也有赚。” 就是赚的没有花的多,常常拆东墙补西墙。否则的话,他也断断撑不到现在。 “哦。”纪云汐收回视线,挑眉,但笑不语。 就他?赚钱? 忽而,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官道上尘土飞扬。 纪云汐不再理会吴惟安,专注地看着下方。 大庆镖局的人满脸春风得意,将马赶得极快。 这离上京城不到八公里,今日他们就能将这镖安安稳稳地送回镖局。 大庆镖局背后有冯家撑腰。那冯家,家主是御史大人,四小姐前不久入了宫,当了贵人娘娘。 故而到了这上京城的地界,难不成有人活腻了敢抢他们大庆镖局的镖不成? 镖队掉以轻心,看到从四面涌出的黑衣人时,甚至有些恍惚。 可黑衣人根本没给他们机会,直接就朝他们运的货物箱子而去。 镖队一个个身手不错,他们也不慌,当即就和黑衣人交上了手。 结果一交手便发现,这些黑衣人身手很差啊,几乎没什么功夫,就仗着身强力壮和一身猛劲硬怼。 镖队的人还来不及得意,一名蒙着头的黑衣男子,拎着把厚重的黑剑。 且那人拎剑的手法很奇怪,像是头回拿剑的毛头小子。 而后,黑衣男子挥剑,用剑面直接朝人脑袋扫去,只是扫之前,他顿了顿,把剑面下移,改为扫人脸。 他力道掌握得极好,一剑扫过去,镖队的人连带着牙齿往外吐了口血,便直接被扫晕在地。 雪竹速度极快,刷地一个来回,镖队的人便被他扫完了。 而且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交替着来。 只是镖队的人是单数,扫完最后一个后,左边的人数便比右边多了一个。 雪竹蹲在最后一人前认真想了想,把那人放在了最中间。 雪竹满意了,拍拍手离去。 至于他带来的那些黑衣人,正在不亦乐乎地搬东西。 是的,这些黑衣人不是来打镖队的,他们不会武功,过来只是单纯来搬东西。 之所以身强体壮,是东西搬多了搬出来的腱子肉。 - 这几日,冯家父子心情不错。 他们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只要一想到新婚之夜,吴惟安和纪云汐半夜还要在德昌赌坊忙这忙那,他们就想笑。 那纪家人吴家人真以为他们冯家赌坊这么好拿? 赌坊钱财放什么位置,里头什么布置,他们清清楚楚。 故而找人去抢赌坊,简直是最简单不过了。 而且这事,纪云汐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毕竟他们什么证据都没留下,也没让人闹出人命,那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冯其石喝了口茶,问他儿子:“赌坊抢来的钱,有多少?” 冯五道:“不多不少,八家赌坊加起来大概五千两黄金左右。他们开业没多久,店里钱也没有放很多。” 冯其石点点头:“也还好,总之也不是为了钱。看到纪家不痛快,我心里头就舒服了。”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又说了几句闲话,冯家大舅兄便匆匆赶来。 冯五起身见礼:“舅舅。” 冯家大舅兄长得肥头大耳,黑着张脸道:“镖被抢了!” 冯其石:“什么?” 虽然那镖局是舅兄家的生意,可赚来的大半钱都是进他口袋的。 没了赌坊后,冯家可就靠这镖局活着了。 毕竟御史大人的俸禄,根本就不够一家子锦衣玉食。 “镖被抢了!”大舅兄气得肥脸抖动,“就在离城不远的地方被抢的!那镖是米仓老板的,他从江南那头买的十八箱上好稻米,全被抢了!他现下要我们赔偿!” 冯其石连忙安排了下去,还特意找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那些被扫晕的打手也醒了过来,但事发突然,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观察,就被人一剑扫晕了。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问了个遍,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冯五一张脸铁青:“肯定是纪云汐找人干的!” 可没有证据指明是纪家干的,他们就算知道是纪家下的黑手,也没有任何办法。 冯家人只能自我安慰,那纪家只抢了一镖,他们可是抢了纪家八家赌坊。算算还是他们赚了。 结果,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数月,大庆镖局的镖接二连三被抢,根本走不进上京城。 哪怕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镖局的人严防死守,也于事无补。 镖还是一个个被抢,钱赔了一家又一家。 镖局的镖各种各样,大庆镖局运送的都是最稳妥的镖,也就是粮镖。 他们基本在江南和上京城之间走镖,将江南水乡上好的稻米、面粉、黄豆、茶叶等运给在上京城开店的老板们。 能在上京城把生意做大的老板,身后势力都不简单。 大庆镖局根本不敢不赔。 冯家的库房几近破产,而原本空荡荡的吴家粮仓,却在短短数日内全满了。 小小的编修大人吴惟安,每日从翰林院回来,不管再晚,都必定要去粮仓瞅上几眼。 宝福每回都很替她家小姐无语。 就这些粮食,小姐家的粮仓早八辈子就放满了,送小姐小姐都嫌占地方。毕竟小姐家的库房,有更值钱的金银财宝需要放。 作者有话要说:  庆贺吴家满仓,本章掉落88个小红包 感谢在2021-10-14 18:01:39~2021-10-15 15:2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48665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90瓶;歆 64瓶;叫我爸爸谢谢 20瓶;苏尚卿苏苏苏、妙妙喵 10瓶;比巴卜、喵 5瓶;48294321 4瓶;茉莉柚茶 3瓶;曼珠沙华 2瓶;Cauchy、47542052、大兔兔、nnnnnxy、走在冷风中的鹿鹿鹿、瞌睡虫、小淨、顾三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040(修) 圆脸管事跟在一边, 问道:“公子,我们何时停止抢镖?” 吴惟安将装着稻米的盖子盖上:“大庆镖局关门了吗?” 圆脸管事摇摇头:“尚未。” 吴惟安勾了勾唇:“你家夫人想看大庆镖局关门。” 圆脸管事明白了:“是,公子。”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 看着这叠得满满当当,几乎连人都要走不过的粮仓, 眼里染着笑意, 但嘴上却悠悠叹了口气,颇为感慨:“最毒妇人心呐, 我都替冯家心疼。你说说他们惹谁不好,去惹云娘?这不是找死么。” 圆脸管事死死绷着张沟壑丛生的脸, 紧紧抿着唇没接话。 粮仓之外, 宝福刚巧路过, 便听到了这段话。 她脸一横, 眼一竖, 拳一握, 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了。 圆脸管事的耳朵动了动,他看自家公子一眼,公子没什么反应,他便也没管。 吴惟安迈步从粮仓离开,漫不经心地问:“宫里冯贵人那安排好了么?” 圆脸管事道:“已按照公子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吴惟安嗯了一声,迈步离开。 他步伐优雅休闲, 看起来就知道心情极佳。 圆脸管事那张皱纹满面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 十分细致地锁上粮仓的门。可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公子也好意思说最毒妇人心? 最毒的难道不是公子他自己?? 夫人至少只是想冯家镖局关门, 公子他却想将冯家斩草除根呐。 惹谁也不能惹吴惟安。 否则圆脸管事为何要跟着他这么多年,连剪窗花都忍下来了? 因为比起钱,命它更重要。 - 天色渐晚, 太阳将要落山,菜香味从厨房里溢出。 最近,毒娘子烧菜烧得非常起劲。毕竟公子婚前,她只能去市集捡别人剩下的烂菜叶。就那烂菜叶,她能给煮熟就不错了,还想她费心思烧?那是不可能的,烂菜叶配不上她的好厨艺。 可今时不同往日。 夫人来后,家里的食材瞬间上了一个全新的档次,菜是农民每日刚从菜地里摘下便送过来,都是最嫩最新鲜的,叶片还挂着露水。肉更不用说了,以前十天半月才能有一回肉可烧,可现下上好的猪肉牛肉羊肉海鲜,多得数不胜数,只要毒娘子和宝福说一声,半个时辰内就能给她送到。 这简直是大厨的天堂。 毒娘子卯足了劲头下厨,那晚膳叫一个丰盛。 毒娘子将菜摆好后,宝福便去房里叫纪云汐。 纪云汐放下手中算盘,正打算起身,便见宝福一脸愤怒。两个脸颊气得像河豚。 纪云汐一看,当场就笑了:“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宝福气呼呼的:“小姐!我刚刚去了粮仓,听到姑爷和他家管事在说话,他们在说你!” 纪云汐挑眉:“哦?说我什么?” 宝福凑过去,将吴惟安说的话,原模原样说给了纪云汐听。 纪云汐嗯了一声,正色道:“我知道了。” 宝福瞅着小姐的脸色,心想待会有姑爷好看。看她家小姐怎么收拾他!他居然敢背着小姐,在小姐身后说小姐坏话! 宝福跟在纪云汐后头走进吃饭的正厅时,刚好吴惟安从粮仓回来。 宝福当即又是一个白眼,看都不要看他。 纪云汐把这些看在眼里。她在桌前坐下,然后让宝福她们也下去吃饭。 她用膳时,向来不用下人们在一旁伺候。 很快,桌上便只剩下她和吴惟安两人。 吴惟安看着这满桌精致美味的佳肴,在思索先吃哪一道。 有时候选择太多,也不是好事啊。 吴惟安心情愉悦地想。 纪云汐看他一眼,冷冷地问:“听说你在背后骂我?” 吴惟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一脸不可思议:“天呐,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纪云汐呵了一声:“说我心肠歹毒?” 吴惟安瞬间否认,脸色认真:“我可从未说过。云娘,你千万别听了有心人的挑拨。” 纪云汐挑眉:“所以你真觉得我心肠歹毒?” “云娘,你怎么会这般想。”吴惟安转过身,面对纪云汐,面色端正,满目深情,“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清楚吗?” 纪云汐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回,懂吗?” 吴惟安点头,摸摸鼻子,轻叹:“知道了。” 两人开始用膳,席间很是安静,但气氛也不尴尬。 纪云汐向来不是话多的人,而且她气场极稳,任何场合下,尴尬的都不会是她。 吴惟安更是,他向来不知脸皮厚为何物。尴尬这种情绪,是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吃了一半,吴惟安忽然长叹一口气。 纪云汐看他一眼,夹了块鱼肉,没搭理他。 然后吴惟安又叹了口气。 纪云汐无语:“你怎么了?” 吴惟安道:“你不觉得,你那个丫鬟,对我态度很差吗?” 纪云汐挑眉:“所以?” 吴惟安:“你不能和她说说,让她对我态度好一点?” 纪云汐哦了一声:“可我向来不管宝福,一切都随她。” 吴惟安劝道:“御下有方,你的丫鬟,你要好好管管。” 纪云汐斜睨了他一眼,突然间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赚钱吗?” 听她提到这个,吴惟安来了精神,他也想取取经:“什么时候?” 纪云汐一副高深莫测:“从宝福来了我家,我给她取名叫宝福的时候。总之从那以后,我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 吴惟安:“?” 他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 纪云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叹口气:“你得想想办法,让宝福自己对你好点。说不定,等宝福认可你之后,你的财运也变好了。” 吴惟安:“??” 如果不是纪云汐脸色依旧正常,且说的煞有其事,他会觉得纪云汐在诓他。 纪云汐低头,敛去眸中的笑意,放下碗筷:“我吃饱了,先走了。” 吴惟安喊住她:“等等,家里粮仓库房都放满了,放不下了。但还有一些藏在郊外山洞中没搬回来,你那可有地方放?” 纪云汐摇头:“没有。” 吴惟安:“你名下房产不少吧?” 纪云汐颔首:“确实不少,但我有更贵重的东西要放。” 吴惟安:“那山洞里那些如何处置?” 卖是不能卖的,容易被有心人察觉,会惹上点不必要的事端。 纪云汐耸耸肩:“你可以送人。” 吴惟安想了想:“但我不太舍得。” 纪云汐扫他一眼:“有舍才有得,你在家藏那么多粮食,放着发霉?” 说完后,纪云汐就走了。 吴惟安一人坐在桌前,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而后他喊来管事,低声嘱咐了几句。 接下来几日,上京城百户人家家中,都出现了一袋黑色布包。 那布包其实是破旧的黑色头罩。他们平时出任务,有时候黑色头罩会破。破了后,他们要拿着破了的头罩还回去,才能向上头要新的。 破旧的黑色头罩中,是四包纸。 一包包着米,一包包着冰糖,一包包着面粉,一包包着茶叶。 说实话,分量很少,但胜在品质很好,一看就是店里卖得最贵的那一档。 他们的直属上级告诉他们,这是主子体贴大家辛苦,特意给大家备的心意。让大家别张扬,低调些,自己偷偷在家吃就行。 他们都隶属于一个组织,组织没有名字,而且行事低调,外人想进组织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毕竟不是他们选择组织,是组织看上他们,一步步试探接触他们的。故而江湖庙堂之中无人知晓。 他们隐藏在各处,在市井之间,过他们的日子,大多数时候都与平常人无异。 主子轻易不会让他们做事,往往几年可能都没有一个命令。但若是命令下来,他们就得拼尽全力把事情做好。 事情搞砸的结果,他们承受不起。 而且主子的命令向来很有分寸,不会超出大家的能力范围。 故而他们十分听令,也很是敬佩那位无名无姓的主子。 这回,收到这袋来自于主子备的小礼,大家心中除了敬佩,还有深深的感动。 他们时常在私底下讨论,讨论其他教派的人日子过得多么多么好,每年都能拿到很多银两,就算没有银两,逢年过节礼品也不少。 可他们呢?这么多年,他们一根毛都没见着。 甚至大多数时候,出任务花的银钱,他们还要自己先行垫付。 垫付之后朝上头汇报,也要等小半个月,才能最终把银钱拿回来,过程极其艰辛。 这么多年,吐槽的人不少,可从未有一人脱离组织。 因为钱虽然重要,但组织能给他们的,是钱买不到的。 而且组织几乎无所不能,除了经常没钱。故而大家越是了解,心中越是敬佩,越是敬佩越是深深的害怕与忌惮。 他们不会走,不敢走,不能走,也不想走。 有三人刚好是邻居,聚在一起闲聊。 “看来我们最近闲钱不少,都有银两给大家备小礼了。” “是啊是啊,我前几个月垫付的银钱还没往上报,想着晚点,减轻上头的负担。但现下,我应该可以报了吧?” “快报快报,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万一上头钱又不够,你这垫付的银两,都不知道哪年才能报下来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回去算算,然后去找头头。” - 今日休沐,但纪云汐一早就回了纪府陪哥哥们,家里只剩下吴惟安一人。 房内静谧,落针可闻,气氛剑拔弩张。 圆脸管事低着头,看着地板,一句话都不敢说。 吴惟安一张脸冷若寒霜。 他将厚厚一叠纸往桌上一扔:“怎么这回多了这么多?” 圆脸管事做好了逃离的准备:“弟兄们说,公子给大家送了小礼,想来近日手头宽裕。故而——” 说到这,他便没接着说了。 吴惟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哼一声:“升米恩,斗米仇!真的是好心没好报,你们这些人太让我寒心。” 圆脸管事眼观鼻鼻观心,更是一字都不肯说了。 只要不涉及钱,公子其实很好说话。公子向来对下属包容,上回雪竹扫大街误事,公子也没怎么生气,事后只要雪竹不再犯也就过去了。他可以无视下属的一些小毛病,给个机会。 可涉及到钱,那就不好说了。暴怒可能只是下一瞬。 过了好一会儿,吴惟安揉了揉眉心:“急的先报了,不急的再拖拖。” 圆脸管事对此丝毫不讶异:“是。不过公子,那银两?” 吴惟安闭了闭眼:“用赌坊送过来的钱填上。” 他名下的四家赌坊,昨日纪云汐刚把上月净赚的银两送到他手里,他还没捂热呢…… 圆脸管事愈发小心翼翼:“但估摸着,可能还有些不够。” 吴惟安紧紧抿着唇。 圆脸管事试探道:“要不要问夫人要?” 吴惟安冷冷扫了他一眼。 圆脸管事缩回头,不再说话。 不知为何,他家公子婚后,反而更注重面子了一些。近日都不太向夫人拿钱了,也不知道咋回事,这可不像公子的往日作风。 毕竟他家公子,在钱这件事上,什么时候要过面子? 吴惟安思索片刻:“这样,你拿家里粮仓里的米抵一抵。反正他们不也要买米?不如向我买得了。” 圆脸管事:“…………?” 吴惟安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想起先头送给这群好心没好报的下属的粮食小礼包,吴惟安心口就有些发涩。 圆脸管事走后,一名肚子吃得圆鼓鼓的,脸比圆脸管事还圆,但比圆脸管事年轻一些的男子悄无声息飘了进来。 吴惟安看他一眼,说实话,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已经有个把月没见到这位了。 “何事?” 那人道:“近日上京城有人频繁使用阵法,且总是往吴家方位而来。我好几次破坏,但对方次次卷土而来。” 吴惟安皱了皱眉。 - 午膳过后,纪明焱拉着哥哥弟弟妹妹帮他打理药园。 这处药园在纪明焱的院子里,他的院子,有五哥亲自布下的阵法,没有纪明焱带着,其他人是进不去的。 因为里头到处都是危险,就说路边看着平平无奇的一株草,碰一下便可能一命呜呼。 纪明喜,纪明双,纪云汐之所以没事。 是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已经被纪明焱折腾到体内出现了抗体,各种天材地宝吃了个遍,早就百毒不侵了。 茂盛的药园里,纪家兄妹们在辛勤劳作。 纪明双在给纪明焱锄地,纪明喜在帮纪明焱剪枝,纪云汐在浇水,纪明焱跟在纪明双后头,给锄好的地播种。 纪明喜边剪边道:“离云娘大婚都一个月了罢?你们五哥怎么还未到?” 纪明焱抬起沾了不少泥土的脸:“就是说!我等五哥都等很久了!按理一个月前就该到了啊!五哥不会又迷路了吧?” 纪明双那双深受京中小姐们喜爱的神颜也都是泥:“肯定,五哥哪次不迷路?” 浇着水的纪云汐随口问道:“最久一次,五哥用了多少时间?” 纪明焱拿出手指数了数:“三个月?是吧,明双。” 纪明双点头:“是。” 纪明喜摇摇头,手下一不小心,剪多了枝叶。 他顿了顿,继续剪,边剪边道:“算了,五弟总会找到家的。” 就像这枝叶,也总会长回来的。 至于要不要派人去找? 纪家兄弟姐妹们都很有默契,毕竟派了也是白派。 纪明渊很难找,连一向能挖地三尺的纪明焱都找不到,更何况其他人? 反正试了一圈,他自己会找回来的。 种好新药材后,纪明焱又到后厨捣鼓了一会儿,新出品一味汤。 他兴致勃勃地要和纪云汐一起去吴家,给妹夫试药。 纪明双看了看那乌漆嘛黑的汤,有些庆幸。 还好现在纪明焱有妹夫折腾,否则受苦的可就是他了。 纪云汐带着六哥走回去。 她看了看那味汤,问道:“六哥,你给安郎试的药,可有什么依据?” 纪明焱一脸疑惑:“啊?什么什么依据?” 纪云汐抬头看了看天,耐心解释:“安郎既然中那毒,你不是得先钻研那毒,然后针对这毒研制新药吗?” 纪明焱恍然大悟:“哦哦,可那蛊毒没法钻研,因为已经绝迹,我先前从未见过。连阿毒姐知道的也不多。” 纪云汐挑眉:“所以?” 纪明焱嘿嘿道:“所以我都瞎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呢?” 纪云汐嘴角一抽:“…………” 行吧。 - 吴惟安的卧房紧闭。 里头,雪竹、毒娘子、圆脸管事,以及那常年不见人影的人都在。 毒娘子叉着腰,绕着人一圈一圈的转:“宅大人,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又圆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日都去厨房偷东西吃,你就不能饭点出现,和大家一块吃吗?” 宅大人理都不理她,手中划着符纸,往四方位丢去。看着杂乱无章,但内里大有门道。 阵法一事,在江湖中向来很玄,不是能用常理解释的。 毒娘子转得有些晕,退了回去,继续看宅大人装神弄鬼。 她觉得吧,这些懂阵法的人,都神秘兮兮的,脑子看着都不太正常。 这不,宅大人丢完最后一道符纸,没等多久,原本空无一人的地上,便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长得极为可爱,脸带着婴儿肥,皮肤比女孩子都好,一双黑如葡萄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他左边挂着个大布袋,右边也挂着个大布袋,看着沉甸甸的。 那男子脸上本来带着几分小欣喜,但见到屋内这些陌生人时,欣喜变成了惊吓。 他一时之间呆住了,一动不动。 靠在角落的吴惟安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他没给信号,雪竹毒娘子他们便也没动静,一边时刻保持戒备,注意陌生男子的一举一动,一边也是深深的疑惑。 本来还以为是找上门的敌人。 按理来说,知道吴惟安真实身份的人很少,几乎不可能有人找到吴家来。 但万事皆有可能。 可是,这人看着,就不太像来找他们麻烦的啊。 总感觉,这人此时非常害怕。 似乎终于反应过来,陌生男子速度极快地往左边袋子一掏,掏出一大包粉末,就朝众人洒了过去。 众人下意识遮鼻一挡,但也没多少担心。 毕竟粉粉末末肯定是毒,毒娘子在,这毒对他们没用。 果然毒娘子丝毫不避让,还下意识嗅了嗅。那粉末是改良后的蒙汗药,药效极强,闻上一点就倒。 不过对屋里的人没用,他们可是长期和毒娘子一起生活的。 毒娘子下意识皱了皱眉,愈发觉得不对。 这改良的蒙汗药,她只在纪明焱那见过啊。 蒙汗药这种东西,几乎没有用毒高手愿意去改良的。毕竟没有人那么闲那么无聊,有这时间钻研剧毒不好吗,谁去钻研平平无奇的蒙汗药啊? 所以这事,只有纪明焱会干。所以这改良的蒙汗药,也只有纪明焱手上有。 而这人手里也有? 毒娘子刚想把这事告诉吴惟安,门口便传来纪明焱的声音:“妹夫!!我来给你送药了!!!” 很快,纪明焱便跑到了房门前,伸手一推,但没推动。 门被反锁了。 纪明焱敲门:“妹夫?开门呐,你在睡觉么?” 众人看向吴惟安。 吴惟安收回视线,淡声吩咐:“雪竹,开门。” 雪竹便跑过去给纪明焱开了门。 纪明焱就往里冲,结果忽而脚步一顿,视线落在那陌生男子身上。 下一瞬,他脸上出现狂喜之色,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跑了过去,一把将中间面色惊恐的男子抱住,激动道:“五哥!!!五哥你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纪云汐刚巧到了门口。 听到纪明焱的尖叫声,她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朝里看去,刚好和五哥对上视线。 只见她五哥,一脸生无可恋的被抱着,面色愈发惊恐。 看见三妹,他眼睛一亮,唇动了动,无声吐出两个字:“救我。” 41、041 纪云汐偏头, 和站在窗前的吴惟安对上了视线。 她轻轻挑了挑眉,似乎在问他怎么回事。 先头还一脸淡漠的吴惟安,见此朝她眨了眨眼睛,耸了耸肩。 似乎在说他也很无辜, 他什么都不知道。 纪云汐:“…………” 她懒得再看他, 抬脚朝五哥那边走。 吴惟安放下手中书卷, 忙出了卧房,小跑过去,站在纪云汐身侧, 一脸茫然:“雪竹, 这是怎么了?这人怎么突然间就出现在我们家院子里头了?” 雪竹默默地看了他家公子一眼, 干巴巴道:“禀公子, 我也不知。” 说完后, 拎着扫把去吴齐吴惟宁他们住的院子, 帮忙扫地去了。 吴惟安愈发茫然, 问:“厨娘, 你知道吗?” “不知道。”毒娘子没忍住, 低头轻轻翻了个白眼,心里头暗骂。 公子他又来了又来了,简直没眼看啊没眼看。 吴惟安看向在捡石子的灰衣扑人:“阿宅, 你知道吗?” 宅大人把石子揣进兜里,缩着身子站在一边:“奴才不知。” 吴惟安这才看向纪云汐,刚想开口。 纪云汐便冷言打断了他:“别说话。” 听都不用听,肯定都是废话。 吴惟安:“哦。” 那边, 纪明焱先是狠狠地抱了一把他最爱的五哥,然后没忍住,双手抓着他五哥的双臂, 兴奋地把他五哥摇来摇去:“五哥,三妹大婚都在一月前了,可你怎么才到?我想了你一个月!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盼着你回来!” 纪明渊被晃得晕乎乎的,自然没法回。 纪明焱也不需要纪明渊回答:“五哥你是不是又迷路了?刚刚大哥和明双还提起你呢,我们原以为还要好几个月之后才能见到你。结果你现下便找到了家,大哥和明双知道肯定很开心!” 纪明渊:“我……” 纪明焱:“今晚我一定要亲自下厨,庆祝五哥你回家!” 纪明渊瞪大了双眼。 纪明焱还是很兴奋:“五哥你是不是找路找累了,怎么都不说话啊?” 纪云汐面无表情出言提醒:“六哥,五哥要被你晃晕了。” 纪明焱这才意识到,忙松开手:“啊呀,我太高兴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吴惟安看着纪明焱将晕乎乎的纪明渊拉进大厅喝茶,对纪云汐低声道:“先前我其实不太明白。” 纪云汐看向他:“什么?” 吴惟安:“不明白你明知我为人,为何却要选我。” 他吴惟安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就算现在,他也并不是真的就认定了纪家。 他相信纪云汐也心中有数。 故而以纪云汐的能力家世,挑个品性好爱她护她的男子为夫,一辈子和和美美,岂不是更好? 当见到她的这些兄长们后,吴惟安大概明悟了。 她大哥他就不说了,他觉得纪大人日后有机会的话,估计还是会去寺庙中修行。纪明喜心中一直存着善念,哪怕知道世间有恶,但还是选择以善意看人。 她的状元七哥么,最近可是翰林院的大忙人,什么事交到纪明双手里,纪明双都会完成得十分完美。所以翰林院的大人们,更喜欢纪明双了,但也更喜欢找纪明双做事了。大概燃烧自己,照亮他人,说的就是她七哥罢。 至于六哥纪明焱么?那就不是个正常人。 而现下的五哥,就冲着宅大人一个月数次乱他阵法方位,但每回对方都还是坚持不懈地再次用阵法回家,便知道,这五哥和他的哥哥弟弟们也差不了哪去。 毕竟,阵法不行,不能靠步行,或者马车的方式回纪府么? 这五哥,这一个月可都在上京城里瞎转悠啊。 她二哥,吴惟安还未见过。 但吴惟安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难怪纪云汐要拉他上纪家的船。 毕竟要护着这一船的人,吴惟安都觉得有些累。 纪云汐懂他的言下之意,闻言也没说什么,就轻轻叹了口气。 她跟在两位兄长旁坐下,吴惟安也紧挨着她入座。 纪明渊双手捧着杯茶,小口小口战战兢兢地喝茶,视线朝吴惟安那飘啊飘。 吴惟安面色柔和,对纪明渊露齿一笑,有些害羞道:“五哥好。” 纪明渊声线微颤,滴溜溜的双眼继续飘啊飘:“妹,妹夫,你,你好啊。” 吴惟安下意识扬眉:“?” 吴惟安看向纪云汐。 纪云汐轻轻吹了口茶:“我五哥一向怕人。” 吴惟安了然。 他一向在外头装得内敛怕人,而这位,才是真怕人的。 纪明焱跳出来:“五哥你别怕,妹夫他人可好了!” 纪明渊抿了抿唇,往里坐了下,试图用纪云汐挡住吴惟安。 纪明焱是个话多的:“五哥,你这回好生厉害,也就晚了一个月。我还以为你要晚三四个月呢。” 说到这,纪明渊就有些难过,他轻声:“我其实,一个月前就到上京了。” 纪明焱一脸震惊。 一向淡定的纪云汐也有些疑惑:“既是如此,五哥你怎么今日才找着?” 纪明渊抓抓头:“不知,方位总是不对。” 按理不应该,他从师门到上京,一路而来方位都是对的,没有错的。可到了这上京城,就怎么都找不到纪家在哪。 纪明渊是八卦门的弟子。 八卦门在江湖之中,不是什么大门派,但名头也不小。 因为江湖人士都喜欢找他们算命。 但其实,八卦门除了算命这拿手绝活外,还有一小支是学阵法的。 江湖上有名的行军阵、万剑阵、迷宫阵都出自于他们的祖师爷。 纪明渊便是这小支下的弟子。 他们师门,有一种阵法叫无影阵。 这种阵法学的人极少,因为用处不大,但学起来却难。 无影阵能借八卦之势和星斗方位一定程度上隐匿身形。但这种阵法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处落脚之地,目前最长也就只能到一两公里,而且空旷之地是用不了的,必须有遮挡物。且落脚之处也大有讲究,需要卦算。故而只要遇上懂卦算的人,就能轻易被对方给逮住,弄一个瓮中捉鳖。 所以想用这阵法害人不简单,且存在被反捉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无影阵学的人极少。 而且这阵法学了,还对人有影响。无影阵的方位是用卦象和星斗算的,和平常的前后左右完全不同,故而学久了,就认不清正常的路。 可学不精的话,用无影阵也会走错路。 纪明渊先头便学得不精,故而迷路是家常便饭。 可这回他闭关一年有余,自问已经学到了精髓。从师门到上京城也是一路畅通无阻,可到了上京城,却硬生生被困了一个月。 想来,还是学得不够精。 纪明渊想,他还是得早点回师门闭关再学学。 跟在旁边没回房的宅大人看着那娃娃,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这位应该就是他师弟拐回来的弟子罢。 大概十年前,他师弟在上京城溜达,使用无影阵时刚好落在一小男孩的院中。 师弟看那虎头虎脸的男孩非常投缘,诓他做自己弟子。 可无论他说什么,小男孩一个字都不回答。师弟放弃,打算走人,这下小男孩总算开口了:“你,你刚刚是怎么,藏起来的?” 师弟:“你也想藏起来吗?” 小男孩点头。 师弟:“我有一种阵法,能藏起来走路,你想不想学?” 小男孩眼睛就是一亮。 就这样,师弟就拐了个徒弟回家。 听说师弟这个徒弟,对其他阵法都不怎么感兴趣,唯爱能隐匿身形和让别人都找不到自己的阵法。 无影阵虽然用处不大,但非常繁琐非常难。 可这娃娃才十几岁的年龄,无影阵就已经学的很不错了。 后生可畏啊。 宅大人默默地离开,回房间洗衣服去了。 他洗衣服不用手,用阵法,所以他觉得在公子底下做事,轻松得很。 纪云汐从未见过宅大人。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满脸疑惑、懊恼交织的五哥,垂下了双眸。 纪云汐刚刚见到五哥时,也以为五哥是迷路直接迷到她夫君家里了。 可,这从未见过却偏偏今日才见到的第四个仆人,让纪云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她靠近吴惟安,耳语道:“我五哥迷路一月,是不是和你有关?” 吴惟安轻轻咳了咳,望着天:“没有啊。” 纪云汐安静地看着他。 吴惟安无奈:“确实与我无关。你要怪罪,应该怪阿宅。他自己擅作主张乱你五哥方位,也没和我讲,今日才告诉我的。” 纪云汐轻嗤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将他说宝福的话悉数还给了他:“御下有方,你怎么管的下人?” 吴惟安哦了一声:“说来也巧,我和你一样,向来不管宅大人,一切随他。” 他管人确实管得很松,只要不动他的死线就行。 毕竟如果人人发生点小事都要向他汇报,他岂不是得累死。这多划不来啊。 纪云汐轻哼一声:“反正你害苦了我五哥。” 吴惟安拍拍衣服袖口,风轻云淡:“反正与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你找阿宅。”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修了一下,虽然对后续剧情影响不大,但建议重看哦。 PS:晚点还会有一章。 感谢在2021-10-16 01:09:48~2021-10-17 17:1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皮皮 120瓶;青城的山下 15瓶;4444YSY、紫嫒、桜梦、11338645、霜降、默然、软软是个御姐、南橘 10瓶;软软 8瓶;一叶扁舟 6瓶;木木、努力活着、诺诺、客遇、杏花京华、胖瓜胖瓜、Elena 5瓶;Nuannuan、27019959 4瓶;爱做梦的菜包、你礼貌吗、玖月啾 3瓶;椰圈圈、22664288、沁峤、任莫然、dioo、野Fish 2瓶;柠檬霸霸杯、若水琉璃、zdxgz、冬天来了、不是人君、17483501、晏晏、磕糖仙女、晨熙麻麻、迷、君子如风、29884834、不要饭来张口、25879639、爆拳张无敌、遇欢、柒婳、Cauch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042 没坐多久, 纪明焱便拉着纪明渊回家了。 纪明焱兴致勃勃地想露一手,烧一桌大餐。 走之前,他还特意问了问:“三妹,妹夫, 你们要来一起用膳吗?” 纪云汐想都没想:“不了, 我刚回又去, 太麻烦了。” 吴惟安立刻道:“我在家陪云娘用膳。” 纪明焱一脸可惜,但也没多说什么,拉着他五哥便回。 纪明渊一脸惊恐, 回到纪家见了大哥和七弟之后, 便躲了起来。 准备好晚膳的纪明焱去找他, 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纪明双搬着叠书卷进屋, 对纪明焱道:“你别去烦五哥, 他最怕见你。” 纪明焱跟在他后头, 一脸委屈:“我只是想告诉五哥, 我的厨艺这些年长进了很多, 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可五哥好像已经不信我了。明明以前五哥最信我。” 纪明双摇头:“你还好意思说?你那菜害得五哥那一个月, 见了多少大夫和亲朋好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怕见生人。” 纪明焱闷闷不乐的:“好吧。” 纪明焱便走了,他拎着这晚剩下的许多菜, 熟门熟路地去了妹夫家。 不得不说,两家离得近就是好啊。纪家很大,吴家要小一些。故而纪明焱从他家院子到妹妹家院子,和他现在从他家院子到吴家的距离是差不多的。 夜色之中, 纪明焱哼着小曲,快快乐乐地先去了趟马厩。 纪明焱先喂了妹妹的汗血宝马,然后再去喂妹夫的吴家瘦马。 喂完两匹马后, 纪明焱才去妹妹的院里。 不过他也没去找妹夫,而是拐进毒娘子的厨房,将剩菜给了毒娘子,然后开始交流他们的制毒心得。 不远的卧房之中,纪云汐对吴惟安道:“过几日便是小满,宫中会举行小宴。皇后邀我进宫参加,你和我一起去罢。” 小满之后南方多降水,而农作物生长成熟缺不了水。 早年间,南方大旱,几乎颗粒无收,实在劳民伤财得很。后来,到了小满节气这一天,白日礼部便会举行一场祭天仪式,晚间皇后会备场小宴,就当祈福。 能参加宴席的人数有限,而且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晚宴,故而一般不会去请朝廷重臣,而是相对年轻一些的官员以及女眷。 这些都由皇后一手安排,纪家向来与李家交好,故而每年,皇后定会请纪云汐。 往年纪云汐尚未婚配,都是一人前往。今年有了夫婿,自然要带吴惟安进宫。 这事吴惟安事先就知道,故而纪云汐提起,他便也一口应了。 到了小满这一日,吴惟安早早就离开了翰林院,回了家。 刚迈进院中,便见到宝福那刁奴在等他。 一看到他,宝福绷着张很有福气的脸走过去,将手中的衣服递过去:“还请姑爷快快换上,别让小姐等太久。” 说完,她头一抬,腰一扭便走了。 就像村里农家们养的大白鹅,凶得很。 吴惟安抱着那身明显是男子的衣服,下意识摸了摸。 这布料自然比不上他那身新郎服,但也是上好的料子啊,是他拥有的,除了新郎服外最好的衣服了。 故而吴惟安没和那刁奴计较,去了偏房将衣服换上,才去了卧房。 纪云汐差不多已经打扮妥当,她坐在梳妆镜前,扶了扶发髻,结果便见到吴惟安在镜中出现。 他的服饰一向素净,可这回不同。衣服以靛青和白相间,纹着精致的山水绣样,肩膀腰间剪裁极佳,衬得他身姿俊朗,让人眼前一亮。 纪云汐多看了他几眼,赞道:“你这身不错。” 吴惟安浅笑:“还得谢过云娘,特地让人给我备了衣裳。” 纪云汐从镜前站起,闻言道:“不是我。” 吴惟安:“?” 纪云汐见他疑惑,解释道:“家中衣食住行,我都交给了宝福。” 毕竟纪云汐爱管的是生意,家中大大小小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她是不爱管的。 她手下两个大丫鬟,晚香管她出入安全,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宝福在做。 包括她那些华丽漂亮的衣裳,自然也包括吴惟安这身。 吴惟安轻轻挑了挑眉,给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信的答案:“这么说来,你那丫鬟,是真的将我当姑爷了?” 纪云汐轻轻耸肩:“你觉得是就是。” 吴惟安笑了:“那我就觉得是。” 纪云汐颔首:“可。”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以纪云汐对宝福的了解,宝福特地给吴惟安备这衣服,是怕他和她进宫,穿得不够好,丢她的脸罢。 不过有时候,实话没必要说出口。 - 宴席之上,纪云汐和吴惟安坐在不起眼的一角。 纪云汐只在该高调的时候高调,这种皇帝皇后都在的场合,她一般都是怎么低调怎么来。 而在这种场合,吴惟安更是低调,就乖乖在纪云汐旁边坐着,非常安分。 只不过,他偶尔会不经意抬眼。 因那冯五也来了,席间一直看着他和纪云汐,那双眼里都是怨愤。 舅舅家的镖局一直被抢,前几日实在无法营生,只能关了门。 冯家彻底没了赚钱的买卖,这些日子过得极为艰辛。 他们向来富裕惯了,没了银钱又怎么能够忍受? 家里人甚至起了变卖珠宝的念头,可这上京城的当铺,都在纪家手里。 他冯五丢不起这个脸! 而且,冯五心中虽然一直想加害纪家,加害纪云汐。可他真见到纪云汐,总是不由自主被她相貌吸引。 纪云汐简直长在了他的心中,他四年前一见,便未曾忘过。 之所以想让纪家没落,是因为冯五想借此,将纪云汐收入后院,让纪云汐成为他的妾! 可如今,佳人就在他眼前,身边坐着的却是他怎么都看不上的男子。 冯五又难受又愤怒又怨恨。 他看着吴惟安的目光,便愈发阴毒。 冯贵人也在场。 这晚宴,后宫妃嫔基本都在。 家中近日发生的事情,冯贵人也从母亲那知道了。 她顺着哥哥的目光看去,见那纪云汐,眼神暗了下。 冯贵人想了想,低声对丫鬟交代了一句,然后带着丫鬟起身,径直去了纪云汐那桌。 冯贵人轻笑:“吴夫人,好久不见。” 尊卑有别。 纪云汐和吴惟安起身见礼。 纪云汐眼风不动:“给贵人娘娘请安。” 冯贵人看着纪云汐,对方行礼行得极好,端端正正,指不出半点错。 按理见到纪云汐给她行礼,她应该开心。 可对方哪怕福着身子,矮她半个头,冯贵人还是觉得心里不爽快。 因为纪云汐脸上毫无屈辱,一如既往的淡然。 冯贵人近日在后宫中也不太好过,皇上如今已经很少翻她牌子了,反倒喜欢往另一名和她同时进宫的美人那跑。 那美人,现下还怀了身孕! 冯贵人没敢让纪云汐行太久的礼,怕又被那美人在皇上面前说三道四。 她从丫鬟那拿了杯酒,然后让丫鬟也递给纪云汐一杯。 结果纪云汐还没接过呢,丫鬟便松了手。 吴惟安像是被吓到了,情不自禁退后了几步。 那酒直接洒了纪云汐一身,酒水溅出,但没溅太远,刚好停在吴惟安的鞋头一点距离。 吴惟安今日的鞋也是新的,上好的料子,脚感舒适得很。 纪云汐半点都没避让,就看着酒水洒了自己一身。 因为这实在太俗套了,从她听到冯四让丫鬟递酒,她就预见了会发生什么。 她果然不能对冯四抱太大的期望。 洒了她一身酒又如何?她衣服多得是啊。 想到这里,纪云汐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吴惟安面色惊恐地回望着她。 他眼中也带着几分慌乱,但纪云汐觉得,他似乎在庆幸什么。 纪云汐下意识看了看他的新衣裳和新鞋。 “哎呀,吴夫人你没事罢?”冯贵人状若吃惊,教训道,“你这奴才是怎么回事!连杯酒都拿不稳!” 皇后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冯家和纪家近日发生的事情,皇后自然也知道。 纪家对她,对太子而言,都很重要。皇后自然要护着纪云汐。 这些年,太子做的那些让百姓称赞的好事,哪一件不需要花钱? 那钱,都是纪云汐通过纪明喜,送到太子手上的。 更不用说那些灵丹妙药,天材地宝。 皇后心中明明白白,对纪云汐,她也很难不去喜欢啊。 她当年想让太子娶纪云汐当太子妃。 但太子是个一根筋的,说他对纪云汐没有男女之情,他把她当嫡亲妹妹。 故而,皇后就此失去了一个哪哪都好的儿媳妇。 皇后问道:“这是怎么了?” 几人向她行礼。 纪云汐还没福身,皇后当即就道:“免礼。” 她看向冯贵人,威严道:“冯贵人,怎么回事?” 冯贵人低着头:“臣妾进宫前和吴夫人关系很好,今日见到就想和吴夫人喝杯酒,哪想到臣妾的丫鬟手没拿稳,洒了吴夫人一身。” 皇后看了眼那丫鬟,道:“这点事都做不好,平日怎么伺候主子?来人,把这丫鬟打入辛者库。” 冯贵人一愣:“皇后娘娘,这——” 那丫鬟更是慌了:“贵人,贵人——” 皇后不喜地皱眉,她后头的嬷嬷直接捂住丫鬟的嘴,让人把丫鬟押了下去。 冯贵人还想说什么,皇后道:“行了,你回罢。本宫和云汐说几句话。” 冯贵人再嚣张跋扈,也知道她现下惹不起皇后,只能悻悻不平地走了。 走之前,狠狠地瞪了纪云汐一眼。 “没事罢?”皇后和善地问道。 纪云汐摇头:“没事,多谢娘娘。” “我让人带你去换身衣裳,今日夜晚还是有些冷,别染上了风寒。” 纪云汐没拒绝:“好。” 她一走,皇后便看向了吴惟安。 吴惟安缩在那里,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皇后问道:“你就是那吴家孩子罢?” 吴惟安小声回:“是,皇后娘娘。” 皇后上上下下看他几眼,也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身后嬷嬷扶着她:“娘娘,我看这探花郎,似乎配不上三姑娘啊。” 皇后笑了笑,目光幽深。 吴惟安看着皇后走远,本想回桌继续用宴。 结果眼角扫到冯五朝他走来。 吴惟安叹气。 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他毫不犹豫转身,直接去追纪云汐。 冯五脚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面色发狠,跟了上去。 - 纪云汐换好衣服,刚出门口,便见到吴惟安在等她。 她疑惑道:“你来干什么?” 吴惟安凑近她,害怕道:“那冯五看着很可怕,我不敢一人留下。在你身边,我放心点。” 纪云汐:“…………” 两人身子挨着身子,当然主要是吴惟安挨着纪云汐身子,一起朝宴厅走去。 身后,晚香和宝福、以及带他们过来的宫女刻意退后一截。 吴惟安道:“我看皇后很护着你。” 纪云汐嗯了一声。 吴惟安将心比心:“你是不是没少往太子手上送钱。” 纪云汐颔首。 吴惟安轻轻摇头:“果然。” 能坐稳皇后宝座,且能让自己的儿子稳稳坐在太子之位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简单。 这样不简单的人,都对他夫人这般好。只能说,银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两人走着走着,与冯五迎面遇上。 双方都停了下来。 冯五装得风度翩翩:“三姑娘,吴编修。” 纪云汐点了点头,问道:“五公子,可有何事?” 冯五顿了一下,道:“我代妹妹和你道个歉,妹妹那丫鬟从小陪着她长大。三姑娘能否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那丫鬟从辛者库出来?这些日子,我们两家也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此事过后,我们就此和解如何?” 纪云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皇后娘娘向来赏罚分明,娘娘今日罚贵人的丫鬟,也不是因我的缘故。而是丫鬟自己没做好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开这个口,陷娘娘于不利。五公子,你说呢?” 冯五笑容微淡,他看向吴惟安。 如今他和吴惟安都在翰林院,但他在翰林院有熟识的学士,虽他也是编修,但他现下负责分配所有编修手头的活。 吴惟安见此,就知道这人又要给他派活了。 翰林院在皇帝的管控之下,眼线很多。故而吴惟安在翰林院做事很小心,本本分分的,所以一向对冯五逆来顺受。 他倒是想指望纪明双意识到妹夫被排挤,能出手相帮,但纪明双自己都累死累活的,活比他多得多,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吴惟安于是就忍着,反正他也不需要忍太久了。 可吴惟安还是不太爽快,毕竟活他多干了,俸禄没多呀。 吴惟安这么想着,忽而伸手环过纪云汐的腰,但他动作很轻,虽显得亲昵,可极为绅士礼貌。 本想说话的冯五突然间一窒,目光瞬间落在吴惟安的手上。 纪云汐抬头,朝身侧的人看了一眼:“?” 吴惟安低头,话说得又轻又快:“帮我一下,我气气他。我最近日日晚回,都是他的缘故。” 纪云汐觉得他很幼稚。 冯五一直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她都知道。 平日两人都在的宴席,有时纪云汐和其他男子走近一些,冯五情绪都不太对。 这些年来,纪云汐都觉得冯五很烦。 后来她渐渐不怎么参加上京城少爷小姐们的聚会,也是因为她恶心冯五的缘故。 可吴惟安的做法,也太幼稚了。 和小朋友故意在没糖吃的小朋友面前,秀自己有糖吃的做法有何区别? 但纪云汐也没挣扎开,任由吴惟安揽着腰。 冯五咬牙:“惟安兄,那些古籍,你今晚能否整理好?明日大学士怕是要用。” 吴惟安面露犹豫,他眼风使劲朝纪云汐扫。 毕竟他在外,不是个敢拒绝人的人。 纪云汐沉默半晌。 吴惟安叹口气,心想自己估计得熬一宿了,正打算同意时。 纪云汐开口:“怕是不能。” 冯五皱眉:“三姑娘——” 纪云汐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回去便不早了,我要歇息。安郎得陪着我,我一个人害怕。” 话音刚落,她偏过头,微仰着下巴看他,低声:“安郎,你说呢?” 吴惟安刚巧低着头。 两人靠得极近,纪云汐说话的时候,鼻息就喷洒在他耳边。 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纪爸爸冷脸:幼稚。 - 本章继续掉落88个小红包~ - 推一下我的预收文,感兴趣可以戳我专栏看看哈 《怀孕后我嫁进豪门了》/插柳成荫 文案: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发现我怀孕了。 发现第二天,不认识的豪门大帅比找到了我,说孩子是他的。 于是,我便嫁进了豪门,嘿嘿。 感谢在2021-10-17 17:14:58~2021-10-17 20: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151511、懒得想名字就叫这个好、瞌睡虫、落英缤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043 月明星稀, 纪云汐在屋内洗澡,吴惟安坐在屋顶赏月。 从宫中回来已半个时辰有余,但吴惟安的右耳还是红得滴血, 且烫得慌。 他单手捂着右耳, 望着月色, 有些恍惚。 圆脸管事忽而出现在一旁, 朝他行礼:“公子。” 吴惟安没有回答, 似乎没听见。 圆脸管事见此,声音稍微大了点:“公子!” 吴惟安这才回过神, 转头淡淡扫了一眼:“有事?” 圆脸管事颔首:“禀公子,宫里已安排妥当。我们的人手与冯贵人和佟美人都搭上了线。” 吴惟安继续捂着他的耳朵赏月,低低嗯了一声。 圆脸管事便当吴惟安已经听进去了, 又道:“秦老来信, 渝州那家小公子他已经治好。若是无事, 他便回南尘谷了。公子,是否能让秦老回去?” 吴惟安低低嗯了一声。 圆脸管事:“???” 圆脸管事蹙着眉,仔细看了看他那抱膝坐着, 右手手肘撑着右膝盖,修长五指捂着耳朵的公子。 他想了想, 换了一边,从吴惟安的右边换成了左边,后又把秦老的事重说了一遍:“公子, 您看如何?” 吴惟安:“嗯……” 圆脸管事:“???” 圆脸管事安静半晌,忽而大声:“公子!秦老来信!说他想回南尘谷了!您看是否能让他回去啊!” 发呆的吴惟安被突如其来的声线吓得身子一抖, 差点一头往下栽去。 他连忙稳住身子,转头,怒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圆脸管事绷着张死人脸, 沉声解释:“我看公子好像听不见,怕是我声音太轻。” 吴惟安轻咳了声,挥挥手:“让他回吧。” 圆脸管事作了一揖:“是,公子。” 他站在那,盯着吴惟安还红着的右耳朵,陷入沉思。 吴惟安看他一眼,见他还不走,问:“还有事?” 圆脸管事摇头:“没有了。” 吴惟安挑眉:“那你留在这干什么?” 圆脸管事这才下屋顶。 下了屋顶后,他便去敲了毒娘子的厨房门。 毒娘子的声音传来:“谁啊?” 圆脸管事:“是我。” 毒娘子:“进。” 圆脸管事推门进去。 毒娘子正在清点她明日要用的食材。 圆脸管事出声:“公子的金蟾蛊如何了?” 毒娘子头都没抬,爱惜地摸着那新鲜的猪肉牛肉:“就那样啊,反正死不了。” 圆脸管事哦了一声:“我问你,那金蟾蛊可会影响听觉?” 毒娘子意识到不对,转过身:“怎么了?公子他听不到了?” 圆脸管事皱着眉:“好像是,特别是公子右耳。我感觉有些不对。” 毒娘子摸着下巴:“按理不会,这么多年了,公子也都好好的。金蟾蛊早已与他融为一体,不过金蟾蛊到底会如何,也没人说得清。这蛊毒一向稀奇,不好说啊。” 圆脸管事有些担忧:“若是公子真的听不见的话……” 毒娘子拧着眉:“你确定公子听不见吗?” 圆脸管事面露犹疑:“我刚刚向公子汇报公务,要很大声他才有反应。而且我看他右耳很红,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毒娘子想了想,道:“一试便知。” 说完后,她跑回屋爬进床底,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箱子。箱子外头铺满了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毒粉,保证谁敢碰这箱子谁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毒娘子打开箱子,从里头掏出了她这些年攒下的银钱。 毒娘子捧着那袋银钱出去,猫着腰绕到了吴惟安背后,而后轻轻晃了晃。 里头的碎银子发出轻响。 很细微,藏在夜晚的风中,几乎听不清晰。 可屋顶上坐着的人,瞬间转头,直直朝毒娘子看去。 毒娘子忙将那袋钱揣进衣兜里,对不远处的圆脸管事摇摇头。 没事,公子他耳朵非常好。 - 纪云汐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但每日吴惟安起床时,她还是隐隐约约有感觉的,哪怕他动作很轻。 今日也是如此。 天蒙蒙亮,吴惟安便起了。 从那日宫宴之后,已过去十日。 宫宴那晚,吴惟安是爽快了。可这十日,他的编修日子愈发难过了。 冯五让他整理编写的古籍越来越多。而吴惟安还不能拒绝。 有时候,他甚至会有些懊悔,他为什么不当个嚣张跋扈的吴编修,而是选择成为了逆来顺受的吴编修呢? 但落子无悔,这十日来,吴编修委实是辛苦得很。 在整个翰林院,就他和纪明双到的最早,走的最晚。 因此,纪明双对他的态度愈发好了,两人甚至开始惺惺相惜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闭着眼睛洗漱的吴惟安脑子混乱的想着。 他轻手轻脚换好衣服鞋子便出了门。 正要踏出院子门,圆脸管事匆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公子,今早宫中事成。” “哦?”满脸困倦的吴惟安瞬间清醒,“那今日,怕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冯编修了罢?” 圆脸管事作揖:“恭喜公子。” 吴惟安面带笑意,神清气爽地朝外走去,可走了一步,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 他穿的还是他自己那双破旧的鞋,衣服也是旧衣。 毕竟他只有两身好衣服。 一是大喜之日穿的,日后怕是没什么场合再穿了。这件已经被他锁进了箱子,妥帖保存。日后留给儿子或者女婿大婚之日穿,也不错。 二是上回宫宴宝福给他准备的,他那天穿了之后,便特地送过去盯着宅大人给他洗好了,洗好后他妥帖挂了起来,和纪云汐那些华丽的衣裙挂在一起。 第二件日常也可以穿,但吴惟安不舍得。毕竟这翰林院,不值得他穿这身好的。 但若是今日的话—— 吴惟安突然间有些理解,为何纪云汐那日去看抢镖,特地要打扮一番了。 这么想着,吴惟安转身回房:“我去换身衣服,你先将马车备好。” 圆脸管事:“???” 他眯着老眼,看着吴惟安的背影,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他家公子了。 当然,他以前也没看懂过。但以前的公子,至少还有迹可循。但现下,他是彻底看不明白了。 原来男子成婚后,还能有这变化? 吴惟安推开房门,睡梦中的纪云汐便有所感知。 但她也没睁眼,以为他只是忘记东西回来取,很快就走。 可过了一会儿,人也没走,反而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实在是扰人清梦得很。 且这声音传来的方位,似乎是她的——衣柜? 纪云汐刷地睁眼,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你在干什么?” 衣服换到半道的吴惟安:“…………” 纪云汐眼前,由朦胧变得清晰。 只见那人背对着她而站,肩胛骨线条流畅,一路蜿蜒而下,那一身劲廋好看的肌肉,带着惊人的力量。 纪云汐沉默了。 吴惟安也沉默了。 他飞快将衣服穿好,站在那系腰带。 大婚之后,虽然两人共处一室,共睡一床,但都挺注意的。 两人沐浴都在隔壁的偏房,换衣服特地过去的话,倒是有些折腾,故而便在屏风之后。 但没人的时候,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吴惟安最近赶着去翰林院,而且日日早起,纪云汐根本都没醒,他就当屋里没人了,随便一换了事。 前几日都相安无事,偏偏今早不小心被她看到了。 吴惟安轻咳一声,面上愈发淡定,语气更显平常:“我吵醒你了?” 纪云汐重新躺下,背对着他阖上双眸,语气也很淡:“嗯。你怎么又回来了?” 吴惟安系好腰带,语气更淡:“我换身衣服。” “?”纪云汐觉得有些奇怪。 她睁开双眸,偏头看去,才发现今日吴惟安穿了宫宴那件衣服。 那件衣服,纪云汐早就在自己的衣柜中看到了。 挂在一旁,平平整整的,足以见到主人对它的喜爱。 而他的其他衣服,吴惟安可都是随便堆在一角的。 这样宝贝的衣服,他今日为何偏偏换上了?而且还是去而复返特地回来换上的? 纪云汐问:“可是发生了何事?” “嗯。”换好后,吴惟安转身,意有所指,“我得送冯编修一程。” 此话一说,纪云汐就明白了。 她下意识撑着手从床上爬起来,被子拥在她纤细的腰间:“你对冯家做了什么?” 吴惟安朝她弯了弯唇:“送了冯家一件小礼,帮了冯贵人一把。” “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一步。”吴惟安顿了顿,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你继续睡罢。” - 翰林院中,吴惟安的桌前叠了满满一堆古籍。 他一手翻阅,一手拿着纸笔写写停停。 纪明焱今日又来送午膳。 他将午膳放在一旁:“妹夫,快来快来!我们先用膳!” 吴惟安应了声好,放下纸笔,刚想起身,便见冯五抱着叠书朝他走来。 冯五脸上带着彬彬有礼的笑意,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把书给吴惟安叠了上去,叠成了一座山:“惟安兄,这些古籍,学士说三日内要理好,就麻烦你了。” 吴惟安和纪明焱不约而同朝那叠书看去。 本来这书已经高到与他们的头平齐,这下,直接比他们的头还要高得多。 两人都坐着,冯五站着。 冯五那张脸就在那叠书的上方。 纪明焱从那叠书的尾看到那叠书的头,惊叹道:“妹夫,就三天的时间,你能理完?” 他看着,三十天都不一定能理完吧? 吴惟安脸微白,声线颤抖:“怕,怕是不能。” 冯五拍了拍衣袖:“惟安兄放心,我手头的事干完后,就会和你一起理的。” 吴惟安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纪明焱见此,当即为妹夫出头,拍桌而起:“冯五,你这也未免太过分!” 冯五冷笑:“明焱兄,这是我翰林院的内务,就不劳明焱兄挂心了。” 纪明焱还想说什么,吴惟安连忙起身,将他拉住,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六哥,没事的,我能处理好。这些本该就是我做的,你别误会冯兄。” “如此,便麻烦惟安兄了。”冯五笑了笑,视线看到吴惟安今日穿的衣服时,眼神变得狠厉。 他讨厌这身衣服,更讨厌面前这个吴惟安! 一个做事黏黏糊糊,不敢拒绝,畏畏缩缩的窝囊废! 可偏偏,他冯五视若珍宝的女子,却将这窝囊废当宝贝!! 冯五心下怒火中烧,可偏偏他又不能拿这人怎么样。 他甩手就欲走。 吴惟安叫住了他:“冯兄留步!” 冯五停下:“惟安兄有何事?” 吴惟安朝他友好地笑了笑,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冯兄路上小心,走好。” 冯五冷嗤了一声,敷衍道:“多谢惟安兄。” 说完就走了。 吴惟安直起身,目送冯五远去。 纪明焱探过头来,和他一起目送,嘟哝道:“妹夫,这冯五明显故意为难你。你怎么还应下了呢?” 吴惟安娓娓道来:“六哥,你这话不对。冯兄对我很好,这些时日,在翰林院对我更是照顾有加。爱之深责之切,冯兄让我整理这么多古籍,也是为我好,想我从古籍中多学些学问呀。” 纪明焱惊叹地看着他:“妹夫,你,你,你心胸实在是太开阔了!你人真的太好了!” 吴惟安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六哥谬赞了。” 两人这番话,落在房中其他人耳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会儿就把这事告诉了身边的好友同窗。 好友同窗又告诉了他们的好友同窗。 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全上京城的书生圈便传遍了,且大有往各地扩散的趋势。 看看这探花郎!考前努力就罢了,进了天下书生都想进的翰林院后,还如此努力,毫不懈怠。对为难他的同仁,还能以这样的善心想对方! - 吴惟安走后,纪云汐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 今日怕是有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午时刚过,宫里便来了消息。 佟美人今日晨间忽而腹痛,圣上刚巧留宿在佟美人那,立马就宣了太医。 太医拼死保胎,胎儿总算是留了下来。 可圣上大怒,下旨彻查此事。 没多久,便查出了与冯贵人有关,证据确凿。 冯贵人对皇嗣下手,当即被打入冷宫。此事牵连冯家,冯家所有男丁被流放,女子入辛者库,终身为奴。 消息是宫中皇后给的。 皇后知道她与冯贵人从小不对付,特地让人来送信。 纪云汐听完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从冯四打算入宫为妃时,纪云汐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冯四的性子,在宫中能活那么久,已是圣上垂怜了。 今日吴惟安回得挺早。 前段时间,吴惟安到家时,都已是深夜。可这下,天都还没黑。 吴惟安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拿了衣服到屏风之后换。 正在美人榻前看杂书的纪云汐嘴角抽了抽:“…………” 至于吗? 吴惟安换好衣服出来,见天色还早,打算去家里粮仓转一转。 这些日子,他回家很晚。故而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去转粮仓了。 也不知道,粮仓里的米面还剩下多少。 吴惟安一边寻思着,一边准备出门。 刚好迎上纪云汐一言难尽的眼神。 吴惟安:“……?” 他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纪云汐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吴惟安看着她。 和出门的盛装不同,纪云汐在家倒是穿得素净。衣服料子自然也好,但是款式简单,穿起来舒适感更强。 她舒舒服服窝在美人榻中,塌下铺了一层柔软的毯子,旁边瓜果茶水糕点一应俱全,看起来慵懒闲适。 吴惟安忽而仔细想了想。 两人成婚一月有余,在家中,他见她都是窝在美人榻上。基本上很少看到她在院中走动。 吴惟安垂眸,不动声色问道:“云娘,我打算去散会步。你要一起吗?” 纪云汐想都没想就拒绝:“不。” 外人看不出来,但和纪云汐生活一段时间后,都会知道,她是个不爱动的人。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纪云汐很忙,她手里生意多,经常要这家店跑跑,那家良田走走。 今日她难得给自己放假,只想缩着看看杂书。 至于散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纪明双从小学武,小时候经常想拉着纪云汐一起练。 可纪明双就从来没拉动过,因为纪云汐不喜欢扎马步,不喜欢跑步,走路走多了也不喜。 纪明双都拉不动,其他人更是拉不动。 见她拒绝得如此彻底,吴惟安轻轻挑了挑眉:“真不一起?” 纪云汐:“不。” 吴惟安哦了一声,想了想:“今日宫中发生的事,你可知晓?” 纪云汐颔首。 吴惟安循循善诱:“那你可想知道,我在其中做了什么?” 纪云汐确实很好奇,她放下手中杂书,抬眸静静看他:“哦?你做了什么。” 吴惟安笑了笑:“所以,散步吗?” 纪云汐:“…………?” …… 先头杂草丛生的庭院,如今已焕然一新。 院中开满了花,湖中也多了一群鱼,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纪云汐不快不慢地走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悠哉悠哉地伴在一侧。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他聊天般道,“那冯贵人本就是想害佟美人。我只是让人给她提供了一个小计谋,然后又让人去帮帮可怜的佟美人罢了。” 纪云汐嗯了一声:“和我猜得差不多。” 两人行至粮仓,吴惟安拿着钥匙开门,推门而入。 纪云汐还是第一次到粮仓来,她走进去,四处看了看。 吴家的粮仓不大不小,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大概只放了一半的粮食,空了一半。 可按照镖局抢来的那些,不可能只剩下一半。甚至,这粮仓放满还能有多出来。 抢镖一事,前前后后都是吴惟安出人出力,而且是为她泄愤,故而纪云汐什么东西都没要。 当然,主要是,她也根本不缺这些。 纪云汐随口问道:“怎么就只有这么一些了?” 想起那日她给他的提议,她又道:“你都送人了?”语气明显不太相信。 吴惟安站在前头,背影一动不动。 他面色很淡,双眸幽深,双拳下意识紧握。 闻言,他动作很缓慢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纪云汐奇怪:“那都哪去了?” 吴惟安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还债。” 纪云汐看他一眼:“你到底欠了多少?” 吴惟安轻叹口气,揉了揉眉心,自暴自弃:“不知道,不想知道。” 纪云汐:“…………” 纪云汐也没再打探下去。 她可不太想知道,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反正他目前也没向她要,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给。 等他开口要了,再说呗。 她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吴惟安顿时没了逛粮仓的兴致,甚至之后他都不太想来逛了:“我们回罢。” 纪云汐看他一眼,察觉到他的低落,不知想到什么,唇忽而勾了勾。 不过很快,她便敛去了笑意,正色道:“想起来,我得去个地方,你陪我一起吗?” 吴惟安心情不太好,刚想拒绝,便扫到了纪云汐脸上的神情。 纪云汐脸上表情一向不多,可能在大多数人眼里,看着都差不多,但其实是有不同的。 比如现下,吴惟安就看出了一丝……狡诈?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眸,唇角微扬:“好。” 两人出了粮仓,纪云汐便让宝福备了马车。 马车朝开泰庄一路狂奔而去。 纪云汐来得很突然,开泰庄的掌柜匆匆来见:“三姑娘,姑爷,可是发生了何事?” 纪云汐摇头:“无事,你让人带我们去库房看看。” 开泰庄的伙计依言将库房门打开,纪云汐当先走了进去,吴惟安跟在后头。 一进去,吴惟安便怔住了。 开泰庄的库房很大,可却不显空旷,反而很是拥挤。 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上好的木料就叠了一堆,那些从远处运来的上好檀木,一大段一大段,看起来成色极好。拿出去拍卖的时候,不少权贵都会要。 而这些好木料,却是其中最不值钱的玩意了。 拳头般大的夜明珠,在烛光之下闪闪发光的玛瑙宝石,价值千金的字画,上好的瓷器,还有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鹜的兵器药材武功秘籍。 连金叶子,都摆了好几箱。 吴惟安不由自主走过去,下意识捞了一把,感受着金叶子在指缝间划过的美妙触感。 他下意识抬头朝前边看了看。 纪云汐背对着他。 鬼使神差的,吴惟安下意识抓了一把,刚想放进兜里。 可哪想,他夫人仿佛在背后长了双眼睛,冷声道:“放下。” 吴惟安手微微一顿,只能放回去:“哦。”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向夫人炫一下自己粮仓,结果反被炫的吴编修:是我输了。 - 不好意思,降温太冷,脑子都不活络了,所以今天更新晚了一个小时quq 本章掉落88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10-17 20:55:09~2021-10-18 19: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無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软恬 12瓶;小狐狸的解忧杂货铺、橘子好吃、假的假的吧 10瓶;诺诺、椰圈圈、玺玺睡吧、18830187、风、43028927、sanqiuguizi 5瓶;阳 3瓶;22664288 2瓶;哈哈哈、27151511、zdxgz、月亮圆圆、Esperanza、咚咚、瞌睡虫、42894060、甘露寺蜜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044 见此, 本跟在纪云汐身侧的宝福,二话不说便走到了吴惟安旁,面露凶光地看着他。 吴惟安拿起上好的瓷器把玩, 宝福目不转睛地盯着。 吴惟安从装满了大大小小夜明珠的盒子里抓了把珠子, 宝福死死盯着。 吴惟安蹲在放满玛瑙珍宝手串的箱前爱不释手, 宝福居高临下全神贯注地盯着。 吴惟安叹了口气, 觉得这世间实在没意思得很。 他起身朝纪云汐走去。 纪云汐在放满字画的架前站着, 手里拿了卷画,微蹙着眉似乎在辨认什么。 吴惟安停在她身侧跟着看了眼, 随口一问:“怎么了?” 纪云汐望着画的右上角,那里题了几行字,并在末尾盖了画家的印信。 这些画家, 字迹潦草, 印信更是辨认不出什么字, 纪云汐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画到底是谁的。 她抿着唇,面色愈发冷,下意识朝他看了眼。 她觉得他也许知道。但让她直接问, 那是不可能的。 纪云汐想了想,淡淡道:“你觉得这画如何?” 这是一幅竹石图, 竹看似写意,却无一处不精妙,可见画工之精湛, 意境也是上佳。 古往今来,画竹之人数不胜数, 但最受大家推崇和喜爱的,便是前朝的问安先生了。 问安先生的画,可是千金难求。 但他夫人手中钱财何止千金,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身家,但反正比千金还千金。 所以这画落在她手里,吴惟安也丝毫不惊讶了。 他赞道:“问安先生的竹石图,自然极好。” 纪云汐眉目舒展开,颔首:“我也觉得极好。” 偶尔闲暇时,吴惟安也会作作画。且内心深处,他其实也很喜欢收藏这些名家的字画,只是这些字画都价值不菲,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么要钱的爱好,他玩不起。 但—— 吴惟安看了眼纪云汐的面色,总感觉她此刻有些愉悦。 而且她拿着这画欣赏有些时间了,难不成,她也喜欢这问安先生的竹石图。 吴惟安双唇微勾:“说起来,我挂在房中那幅群山图你可有看见?” 纪云汐颔首。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看着那竹石图,越看越喜欢:“先前布置婚房时,便觉得那处缺了幅画。但又没遇上合适的,我就自己随手画了一幅挂上。但现下,我觉得这竹石图更合适。” 纪云汐将这画收好放回原处:“这画于五日后在开泰庄拍卖,你可以来拍。” 吴惟安:“???” 顿了顿,纪云汐扫他一眼,又加了句:“当然,你得先有钱。” 吴惟安:“…………” 吴惟安劝道:“云娘,问安先生的画可遇不可求,你真不带回家挂上吗?”毕竟她自己也住那屋里啊。 纪云汐摇头:“我觉得你那副群山图挺好。” 吴惟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多谢。” 纪云汐对一旁的伙计交代:“你让人去一趟纪府,告诉我大哥,开泰庄有问安先生的竹石画,他若是想要,记得五日后来拍。” 伙计见怪不怪,忙应了一声。 吴惟安愣了一下:“你让大哥,来拍?” “嗯。”纪云汐应了一声,“大哥酷爱收藏字画,他想要问安先生的画很久了,前几日就让我留意开泰庄里有没有。” 吴惟安不懂:“你为何不直接送?” “亲兄弟明算账。”纪云汐意有所指地看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一眼,“而且开泰庄里的待拍品不能随意动,这是规矩。” 察觉到她的视线,吴惟安下意识侧了侧身:“哦,那挺好。” 纪云汐伸手,她五指纤细,指甲形状修得极好,不长不短,透着刚染上不久的浅绿。 她面色无悲无喜,语气肯定道:“拿出来罢。” 吴惟安抬头望望天,将左手指腹间藏了有一会儿的夜明珠放到了她手心。 两人指尖微触,而后又离开。 那颗夜明珠很小,却极为莹润,非常适合制成女子的发簪。 纪云汐递给宝福,宝福收下,狠狠剜了吴惟安一眼,把夜明珠放了回去。 她明明一刻不停地盯着,防止姑爷又拿,可怎么姑爷还是拿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两人朝门口走去。 吴惟安感慨:“你在钱财一事上,未免太过敏锐。” 纪云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 “其实给你一颗夜明珠也没什么。”纪云汐坐进马车,“冯家没了我还挺开心的。” 吴惟安动作一顿,而后神色如常地跟着进了马车,在她旁边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眉眼一挑:“哦?” 纪云汐难得解释道:“但库房的东西不可随意乱动。每一件东西,每一片金叶子都登记在册,有迹可循。若可随意拿取,容易乱套。” 吴惟安:“嗯。” 意思就是,她就是嘴上说说,给还是不会给的。 从她大哥想要字画都要自己出钱买这事看来,他夫人的便宜是不好占的。 吴惟安现在明白了,纪云汐是有钱没错,但她抠啊。 婚前她如此大手笔,都是骗他的啊。 吴惟安轻叹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 且只给他自己倒了杯茶。 纪云汐看他一眼,心里腹诽。 幼稚。 两人一路无话。 回去用过晚膳后,吴惟安捧着圆脸管事送上来的一大叠信,坐在桌前一封封翻看,一封封回。 而他夫人拿着账本,靠在美人榻上打算盘。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五指飞快。 吴惟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心想,钱多就是好,那算盘珠子都要被她打飞了。 时间尚早,两人房门也没关。 宝福捧着一叠衣服,迈步走了进来。 纪云汐对晚香和宝福两个贴身丫鬟极好,只要她门开着,她便默许两个丫鬟可以随意出入,且不用和她打招呼。 宝福轻手轻脚地从打算盘的小姐旁经过,走到正在奋笔疾书的姑爷那。 吴惟安抬头:“有事?” 宝福将手里那捧衣服放在一边,双手在肚前托着,绷着那张充满福气的脸,吊梢眉一动一动,字正腔圆:“这几身衣服是成衣铺那边刚送来的,和姑爷你身形相衬。成衣铺为姑爷量身定做的衣服,估摸着要十日后才能好,姑爷这几日就先将就穿着罢。” 吴惟安笔尖一停,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太敢相信:“给我的?” “是。”宝福一副对自己小姐很无奈的样子,“都是小姐交代的。小姐还说了,会给姑爷您订做一辆新马车。新马车估摸着要半月才能好。” 突然间,吴惟安觉得面前的宝福顺眼了很多,他带上点笑:“多谢。” 宝福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走了。 也就她家小姐人好,还出钱给姑爷做新衣,买新马车。 这姑爷,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纪云汐做事一向专注,她只要沉浸进去,便会直接忽略周遭的一切动静。 等她算完账,转了转略微酸疼的脖子时,忽而发现一旁多出了一杯茶。 茶还微微冒着热气,茶香飘逸。 位于庆隆坊的五皇子府。 男人伸手,端起茶盏,轻轻摇晃。 堂下,幕僚们问道:“殿下,冯家求救于我们,是否需要出手相帮?” 男人笑了一声,声音很冷:“冯家不忠,先头明明是皇兄的人,却想投靠于我。你帮了之后,你怎知他日后不会投靠别人?” 幕僚明白了:“是。” 五皇子又道:“不过冯其石被贬,御史的位置空了出来。这倒是件好事,得安排我们的人上去。” 幕僚应了下来,几人三言二语争论了一番,选了个方案。 五皇子漫不经心地听着,没怎么插话,算是默认幕僚提出的方法。 待下头讨论声渐消后,五皇子开口:“纪家最近有何动静?” 幕僚:“禀殿下,除了纪明渊回了上京城外,没有太多动静。” 五皇子又问:“那吴惟安,可有查到什么?” 幕僚:“禀殿下,我们的人特地赶去平江暗访过,暗访的结果,吴惟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五皇子皱眉:“所有能查的都查过了?” 幕僚:“是。” 五皇子眉头皱得更紧:“不,继续查。此人身上一定有秘密。” 幕僚有些为难的样子:“恕小的们愚昧,请殿下示意,该如何查?” 那吴惟安,能查的他们都已经查过了。 就算再去查一遍,大多也都是一样的结果,徒劳无功罢了。 五皇子面色深沉如水,浑身威压压得堂下众人字都不敢说一个,皆低下了头。 五皇子:“过往既查不到,那就找人跟着。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幕僚小心翼翼:“那吴惟安要么在翰林院,要么在家。翰林院倒是有人一直盯着,可也没什么异样。但家中的话,纪家三姑娘在,明里暗里护着她的人不少,我们的人,很难靠近。” 砰得一声响,五皇子直接砸了茶盏。 堂下众人避都不敢避,当头一人直接让杯盏砸到了头,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众人忙跪拜在地。 就在大家心下慌乱之时,有女子推门而入。 那女子戴着面纱,身姿曼妙:“殿下。” 五皇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模样:“你来了。” 女子从众人间行过,一步步向上,在五皇子旁边坐了下来:“殿下不用动气,也没必要为难他们。”她看了眼堂下众人,“那吴惟安一下翰林院就往家中跑,几乎不去其他地方。而吴家与纪家离得极近,被那三姑娘守得固若金汤,我们的人确实很难探查到什么。” 五皇子:“我知道,但我总觉得吴惟安很不对。” 女子沉吟片刻:“吴惟安再不对,但此事的关键还是在纪家。纪家不除,太子不倒,我们大业难成。” 纪云汐有钱,纪明双纪明焱纪明渊从小游走四方,在江湖中混,认识不少能人异士。两相结合之下,太子身边也好,纪家身边也罢,都有高手暗中护着,他们想加害也没有任何办法。 纪明喜身为吏部尚书,为人正道,和他交好的朝中官员以及有学识的先生们很多。 纪家二爷驰骋沙场,驻守边疆,手下兵将无数,在军中很有威望。 故而虽他们一直忌惮纪家,却也很难出手。 连圣上,怕是也有些戒备,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前头的选秀一事,科举一事,本来都是很好的机会,但都被纪家一次次化解。 五皇子问她:“你可是想出了什么法子?” 女子笑了一下:“赌坊开业那日,我悄悄去看过。那方远不太对。” 五皇子挑眉:“怎讲?” 女子凑过头去,在五皇子耳边低语几句。 五皇子眼中精光微闪:“就按你说的办。” 而后他看向下方的刑部大人,出言嘱咐了几句。 刑部大人一愣,下意识问道:“但那方远只是小小一名管事,纪家真的会出手吗?” 五皇子和女子相似一眼,他低声笑了笑,语气很是不满:“我让你们盯纪家这么多年,你们还看不懂纪家人吗?” 半月之后,已是六月底。 天气热了起来。 今日吴编修休沐,他起得有些晚。 昨日纪云汐回了纪家,晚上在纪家睡的,就没回来。 故而这张偌大的床,只有吴惟安自己一个人睡。 他心满意足地把床滚了个遍,才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上京城地理位置不错,夏天再热也尚在可忍受范围内。 不过虽是这样,吴家却已用上了冰块。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纪云汐怕热。 虽然纪云汐回纪府了,但院中丫鬟还是如往常一般把屋里的冰块续上了。 她们得保证在这炎炎夏日,小姐的厢房一直都是凉快的,让小姐一回来就能舒舒服服的。 这可大大便宜了吴惟安。 吴惟安最近日子实在过得舒服得很。 虽然他兜里还是没钱,但他跟着纪云汐,吃最好的食物,睡最舒服的床,喝最贵的茶。 且才入夏季,就已经用冰块降温了。 这可太难得了。 前些年的夏季,他都是热得浑身冒汗,也没钱用冰,只能硬熬啊。 吴惟安刷完牙洗完脸,从纪云汐的美人榻前路过。 纪云汐的美人榻,下头的毯已经换成了上好的凉席,后头摆着几个舒服的靠枕。 吴惟安坐了下去,往靠枕上一靠,舒服地叹了口气。 纪云汐留下的丫鬟给他送来了早膳,就放在美人榻一旁。 她的这些下人,对他态度都很不错,除了那宝福。 不过现下,那宝福跟着她一起回纪家了,美哉美哉。 吴惟安舒舒服服的靠着,拿了本纪云汐平日在看的杂书,一边吃早膳一边翻看。 只是那书的内容,却没从他脑子里过,他凭空想起了一些画面。 纪云汐靠在这张美人榻上的画面。 她一向不爱动弹,天气热了后,就更不爱动了。只要不去店里田里转悠,她一般就缩在美人榻上。 时不时朝旁边的冰鉴里拿吃的。 吴惟安放下杂书,探过身子掀开了冰鉴的盖。 她在的时候,他都没好意思仔细看。 结果一掀开,吴惟安便在心里赞了一声。 这冰鉴里头,放着各种各样冰着的瓜果,一块块切得圆圆整整,在这样的夏日,让人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而且,一旁还放着几碗冰粉? 吴惟安之前没听说过冰粉,他还是前几日听她主仆聊天的时候,听到的。 他也没犹豫,伸手拿了一碗,而后发现里头有山楂。 但有山楂的同时,还有红糖。 吴惟安挑了半天,将那山楂挑了出来,垒到另外一碗冰粉里去。 然后他才用勺子挖了一口。 结果,一吃便惊为天人。 这冰粉里放了什么凉粉,加了满满当当红糖,再辅以葡萄干、小块西瓜、枸杞等等配料。 自然,还有山楂。虽然他把山楂都挑出来了,但到底剩下一些碎末。 吴惟安不喜酸,向来不吃山楂这玩意。 但冰粉中的山楂却如此美味,简直是冰粉中的点睛之笔。 吴惟安将垒过去的山楂,又给重新拿了回来。 他美滋滋的吃完,碗还没放下,院外便传来了动静。 吴惟安当即将空碗往冰鉴里一放,把盖子盖上,恢复了原样。 纪云汐从外头迈步而入,便看到吴惟安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还没说什么,吴惟安就很自觉地站了起来,摸了摸鼻子,让了位。 纪云汐挑了挑眉,也没坐回去,而是转身去一旁取了东西。 吴惟安见此,不由问道:“你还要出门?” 今日他休沐诶。 “嗯。”纪云汐颔首,“有些日子没去赌坊了,我打算今日去看看。” “赌坊?”吴惟安很快就下了决定,“我与你一起去罢。我也要去我的赌坊转转。” 纪云汐没拒绝,她本想拿了东西就走,见状催道:“那你快点。” 吴惟安摆摆手:“无事,你先走一步。昨晚新马车送到了,我刚好试试。” 纪云汐看着他,一脸无语:“也行。” 然后她便走了。 吴惟安没耽搁太久,去了马厩。 制新马车的木行只负责马车,马他们是不送的,要自己配。 而纪云汐仿佛忘记了这事,没提起过马。 吴惟安也没问,他如今可是翰林院编修,在书生里头也有些名气。大家都吴大人吴大人地叫他,对他很是崇敬。所以向夫人要马这种事情,不是吴大人能做的。 至于这马车,也不是他自己要来的。 这是夫人的心意。 吴惟安牵了他的廋马,给瘦马套上了新马车的缰绳。 新马车比旧马车宽敞了很多,重量自然也重了不少。 但瘦马也没什么反应,一如既往无精打采地拉着车跑,快慢和它拉破马车的快慢一模一样。 …… 纪云汐先去的德昌。 不得不说,方远手段确实厉害,如今德昌被他经营得红红火火。 方远带着纪云汐边转边道:“小的前不久改了些规矩,以前冯家经营时,是允许男子以——”他顿了一下,眼眸有些黯,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妻女为赌注的,小的改了这一条,只接受现银为注。” 纪云汐颔首:“挺好。” 方远松了口气,带着纪云汐继续转。 但忽而,赌坊中有人来报:“三姑娘,方管事,有大批捕快朝这边而来,也不知是不是冲着我们赌坊来的。” 方远面色一变,整张脸一下子就白了。 纪云汐朝他看了一眼,轻蹙了下眉。 方远身上有秘密,她是知道的,她能看出来。 但纪云汐未曾深究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被人知道的秘密。 她只需要方远能干,能经营好赌坊就行。 这些时日,方远也未曾让她失望过,甚至比她想得还要好上几分。 可现下,怕是要出事了。 纪云汐也不慌,她面色依旧沉稳,低声问道:“方远,到底何事?” 方远抿了抿唇,四处看了看,想说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显得很是犹豫。 而且他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捕快们来得极快,瞬间闯进了赌坊,将方远和纪云汐围在了中间。 吴惟安赶在捕快前头跳下马车,连缰绳都没来得及系,跑进了赌坊大门,不动声色站到纪云汐一旁。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 他蹭过去,很小声:“新马车还不错。但就是马走得有些慢。” 纪云汐抿了抿唇,没理他,朝前头看去。 捕快头子朝纪云汐和吴惟安作了作揖:“三姑娘,吴大人,衙门接到人报案,管事方远涉嫌杀人,还请让在下将方远带回衙中审问。” 说是这么说,其他捕快已经上前朝方远走去。 方远咬着唇,就站在原地,连退半步都不曾。 从那日起,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每天都提心吊胆。可到了上京城,他当了以前从来都不敢想的管事,管了八家店后,前尘往事似乎都已渐渐远去。他以为山高水远,此事说不定能从此掩盖,他能好好过日子了。 可到底,他还是逃不过。 也罢也罢,这辈子能有几月的时间,只属于他自己。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方远朝纪云汐一拜:“三姑娘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 纪云汐伸手,拉着他的手腕,手上一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跟前。 方远身子纤细,比她还矮一个头。 纪云汐低头,在他耳边道:“无论如何都别招供,其他交给我,我会想办法。” 方远猛地抬头:“三姑娘——” 方远还没说什么,便被捕快双手反剪,押了下去。 他频频回头,看着纪云汐。 纪云汐站在那里,目光悠远,看着方远被带走。 待她收回视线时,发现身边人一直盯着她看。 纪云汐本来不太在意,但对方目光太烈了些,看得她蹙起了眉:“怎么?” 吴惟安低头,在她耳边轻声:“你这管事是女扮男装,你该不会是男扮女装罢?” 纪云汐:“?”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编修:夫人那话,有点飒。 ps:友情提醒,马车要跑了。[狗头] 感谢在2021-10-18 19:15:34~2021-10-19 17:5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淡忘 3个;C爱睡觉、黄猿的小娇妻、奶昔是只猫、33280863、2464609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钰 40瓶;砚清 30瓶;潇潇、ξ、暮四予矜北 20瓶;约尔、多云转晴、吃一瓣柚子 10瓶;好烦嘞 9瓶;浮珑山龙树 6瓶;鸭鸭别说话、江南柳堤、吸猫成瘾菌子、一颗饭、唐宝宝、w、条条大路通司马、38827635 5瓶;惨绿少年 4瓶;遇欢、22664288 3瓶;只是一个普通荧罢辽、做最好的自己   2瓶;迷、苏浅歆、紫玉兰、不要饭来张口、晨熙麻麻、小语和小航、柑橘栀子花、偏安、情随事迁、猫、乖·不哭、磕糖仙女、凛。、得闲饮茶、滑稽仙女、17483501、27151511、鳕鱼罐头、delia、沈园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045 事发突然, 方远被带走后,德昌赌坊一片混乱。 好奇者有,惊疑者有, 后怕者有。 “天呐, 你们听到了吗?这方管事杀了人??” “到底能当赌坊管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杀人都敢!” “别说, 这方管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赌坊里多少伙计都被他赶走了?最近有多少赌徒不由分说就被方管事让人丢出去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走罢走罢, 这种赌坊谁还敢来?怕是不要命罢。” “但兄弟,全上京城的赌坊, 说白了不都是一家吗?你不在这赌,在其他家赌不也一样?” “……也是。” 嘈杂声质疑声此起彼伏,纪云汐喊来坊里除方远外能力最强的人,把德昌暂时交给了对方接管,并且仔细交代了一些事项。 吴惟安想起自己的马车, 在捕快们走后, 就赶紧跑了出去。 结果,外头本该停着一架新马车,一匹瘦马的地方, 空空如也。 他的马, 拉着他只坐了一回的新马车, 跑了。 跑了…… 跑了! 吴惟安停马车的旁边, 纪云汐那辆精致宽敞的马车却还在。 那头毛皮顺滑,膘肥体壮的千里马帅气地甩了甩马头, 耐心等着它有钱的女主人。 吴惟安仔细辨认了一下,纪云汐也没给她的马系缰绳。 所以她的马,怎么就没跑?偏偏就他的跑了? 正想着,纪云汐的车夫从一旁的小巷道钻了出来。 看见吴惟安, 车夫行了一礼。 吴惟安问他:“你看到我的马车了吗?” 车夫一愣,摇摇头:“小的没看见。” 吴惟安问他:“你不在这守着马车,你去哪了?”若是对方在,他的马车就不会跑! 车夫有些委屈,有些难为情:“小的上茅厕去了啊。” 吴惟安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不让人上茅厕吧? 在他停马车的另一边,站着个小男孩。 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拿着串冰糖葫芦,仰着张脏兮兮的小脸,舔着糖葫芦,正在看着他。 吴惟安盯着小孩,一大一小两眼对两眼地看了会儿。 他记得,他刚刚进门前,这小孩就站在这! 吴惟安走过去,在小孩面前蹲下,柔声问:“孩子,你可有看见哥哥的马车?那马长得瘦瘦的。” 小孩点了下头。 吴惟安眼睛一亮:“那你可看见马儿往哪跑了?” 小孩犹豫了一下,朝街道左边右边看了看,而后朝街道左边一指。 吴惟安道了声谢,就朝街道左边跑去。 他的瘦马跑不快,说不定现下还能追上! 小孩看着吴惟安跑动的背影,擦了擦手指,摸了摸头,又看了看右边,晕乎乎地咬了口糖葫芦。 …… 纪云汐处理完德昌的事后,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现下已经没什么逛赌坊的心情,她得回去想想方远这事该怎么办。 纪云汐站在马车边上,四处看了看,没看见吴惟安。 奇怪,捕快到那会儿,他明明还在。刚刚在里头虽然没看见他,但纪云汐以为他在外头坐马车里等。 毕竟吴惟安看起来就很喜欢他那辆新马车。 而且这些日子,据宝福说,他没少去车行中盯着人伙计干活。 伙计都被他盯怕了。 纪云汐也能理解,毕竟古代的马车大概等同于现代的车。 现代不少男人对车都有不一样的感情,她当年熟识的不少商界名流,也都挺爱车的。 纪云汐问马夫:“大人呢?” 马夫答道:“禀三姑娘,大人的马车好像丢了,大人去追了。” 纪云汐:“?” 纪云汐揉了揉眉心:“那我们先回罢。” 结果马车刚行不久,便停了下来。 纪云汐正疑惑怎么停下了,车帘被掀开,气喘吁吁的吴惟安爬了上来。 这六月的天,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吴惟安出了一头汗。 纪云汐给他倒了杯凉茶递过去,问道:“没找到?” “嗯。”吴惟安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情绪看起来不太高,很是失落。 真是见了鬼了,他那一向跑不快的马,他追了一路,居然连个马屁股都没见着。 他还问了不少行人,但没一个说见过的。 刚巧看到纪云汐的马车经过,他便去拦了下来。 错过了追马的最佳时段,那马车怕是不太好找了。他又不能用轻功,只能靠双腿跑。 这个天,太热了,以前还能忍受,可如今在家中享受了冰块的凉,吴惟安就不太想委屈自己了。 如今看来,只能回去发动管事雪竹他们,从长计议,满上京城找了。 纪云汐给自己也倒了杯凉茶,但她没喝,就放在手心把玩。 见到他唉声叹气的模样,纪云汐想了想:“找不回来,我让车行那边再给你做一辆罢。” “不。”吴惟安吐出一个字,眼神冰冷,“能找回来。” 他不信了!他会找不到他的马车! 最近这些时日,他画了多少图纸,跑了那车行多少趟,和那些愚笨的伙计‘商量’了多少回,费了多少精力,才出的这么一辆,非常非常非常合他心意的马车。 这不是再订一辆马车能解决的事儿! 纪云汐摇摇头:“不过马车怎么会跑?” 吴惟安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一时之间没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反正那会儿,他就是没系缰绳。没系缰绳,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吴惟安轻叹:“我也不知,我明明系好了。可能是路边小孩贪玩,帮着解了罢。” 纪云汐颔首,绕过这个话题,问他:“方远这事,你怎么看?” 闻言,吴惟安敛去脸上诸如悔恨懊恼气愤的神情。 他看了她好几眼,又看了看手中空了的茶杯。 他就说呢,她怎么好心给他倒了茶,还主动提出要再送他一辆马车。 原来在这等着。 吴惟安低头,给自己续了杯凉茶,拿在手心,往后一靠。 风吹起车帘,给凉快的车内带入一丝外头的燥热。 吴惟安从被吹起的帘缝中,望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行人,轻抿了口凉茶,不紧不慢开口:“方远这事,冲你们纪家而来。” 纪云汐微低着头,轻晃着杯中凉茶:“我知道。” 吴惟安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身上:“此事最省事的方案,便是别管。总能找到比方远更好的管事。” 只要别管,背后之人就没法陷害纪家。顶多牺牲一个方远。 那方远,就算再有能力,可也不过就是一名普通人。这世间,向来最不缺人,也不缺有能之人。 再多点时间找找,也能找到合适的管事,说不定比方远更好。 只是—— 吴惟安轻轻勾了勾唇,看着他那似乎很淡然的夫人:“你能做到别管么?” 纪云汐抬起头,那双明亮坚定的眼,安静看着他,红唇轻启,轻飘飘把问题抛回去:“换做是你,你管吗?” 吴惟安将杯盏放下,发出一声轻响,一锤定音:“管。” 纪云汐挑起好看的眉,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这倒是挺出乎我意料。” 吴惟安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别看他面容良善,但‘善良’二字向来与他无关。 人在他手里,怕仅仅只是一枚棋。 方远这枚棋子,分量并不重。她以为他会说不管。 吴惟安弯了下眼,面容平和良善,语气温柔缱绻:“救一人,安万人心。他们会心甘情愿为你卖命的,何乐不为?” 纪云汐听懂了他的意思:“也不知当你的人,是幸还是不幸。” 吴惟安耸耸肩,他向来不想这种问题。他看她,随口提醒一句:“刑部大牢怕是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们纪家自投罗网,你可以管,但要另寻他法。否则你非但救不回方远,反而会把自己赔进去。” 至于让他想办法帮忙?方远又不是他的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方远暗自将他的四家店生意,引流一部分到纪云汐的四家店下了。 纪云汐看着他,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当我傻?” 吴惟安失笑:“我就提醒一下你。如今你我已成婚,你可莫拖我吴家下水。” 纪云汐没忍住,轻轻翻了个白眼。 她沉吟片刻,和他商量:“我要借用一下你的人。” 吴惟安嗯了一声:“做什么?” 纪云汐道:“方远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背井离乡来到上京城,而且精通赌术。我猜测,她爹嗜赌将她抵给了赌坊,故而她小时候可能在赌坊待过一段时日。后来,因为某些缘故,她应该被人买走了。被买走的女子,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她应该失手杀了人,杀了之后顺势顶替了男子身份,逃来了这上京城。” 吴惟安颔首:“会试中,方远是最后一名。” 纪云汐:“从方远当我管事到现在,差不多三月的时日。这时间,刚好够人去一趟方远老家,而后回来。那五皇子的人,定然是将真方远的爹娘带来了。我要你的人,帮我找到方远的爹娘。” 吴惟安看她一眼,眼中露出几分欣赏。 他眸中带着笑意:“可以,刚好我要找马。但亲夫妻,明算账?” 纪云汐看向他:“知道,你开个价。” 吴惟安想了想:“市面上找人一般一千两,我要两千两。”他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当然,你也可以另寻他人。” 纪云汐哦了一声,淡淡问他:“一千两和两千两区别很大?” 老神在在的吴惟安二郎腿一顿:“…………”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挺大的,哪怕同床共枕,也是天差地别。 他轻叹口气:“那就说定了,两千两,先付一千,事成再付一千。” 纪云汐弯腰,打开了另一处小暗格,从里头叠得满满当当的银票中抽出二十张,递了过去:“不用,我现在就付全。” 吴惟安:“…………” 就,本来他还挺开心能入账两千两。 可现下,他忽而就没那么开心了。 但吴惟安还是第一时间放下了二郎腿,接过了银票,揣进了兜里。 刑部大牢外,一身伤的‘方远’被一桶水泼醒。 水顺着长发滑落,露出一张明显是女子的脸。 ‘方远’五官不是很精致,是非常普通满大街的长相。 牢外,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站在那辨认。 面容刻薄的老太婆激动地指着‘方远’:“就是她!她就是我家那贱丫!我家老头子当年赌钱,赢了点小钱,刚好看到这贱丫在旁边端茶送水,于心不忍就从赌坊买下来了!我们本来是要让这贱丫给我们小儿子当童养媳的!从小到大,给她吃的穿的,结果想不到这贱人心肠这么歹毒啊!居然害了我儿,我儿啊!还冒充我儿写了信说要去上京城赶考!若不是贵人找到我们,我们都还不知道这贱人居然害了我儿啊!我那可怜的儿啊!他好不容易考上了乡试,当了举人老爷啊!结果,结果就被这贱人害了!大人,您要为我儿主持公道,将这贱人五马分尸啊!!” 老太婆捂着心口,想起自己那本该有大好前途的小儿子,便悲痛欲绝。 她声音尖锐,在牢狱中来回盘旋。 ‘方远’微微动了动,艰难睁开眼看了看,而后又吃力地阖上,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双唇,勾出讥讽。 ‘方远’咬紧了牙,听从三姑娘的吩咐,痛晕过去也不承认她杀了方远。 她如果真的认了,三姑娘怕是也没办法救她了。 三姑娘说会想办法救她出去。 说实话,三姑娘的身份与她天差地别,这些时日,她其实也没见过三姑娘几面。 赌坊对她来说是全部,但并不是三姑娘的全部。 可莫名的,她就是相信三姑娘。 ‘方远’从未信过他人,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向来只有她自己。 可这回,她信三姑娘。 既然三姑娘这么和她说了,那三姑娘一定能做到。 所以哪怕方远确实是她杀的,她也死不松口。 因为她想活着,她一直一直想活着。 哪怕以前的日子再苦,再难捱,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生的希望。 从来没有。 更何况,这三个月的日子,让‘方远’看到了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让她知道,她并不比男子差,她看到了属于她的广阔天空。 她每天睡前都充满着对明日的期待。 可这样的日子,她只能过三个月吗?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方远那种人,本就是死不足惜! ‘方远’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她‘贱丫’。 她六岁被父亲卖给了赌坊抵债,就为了十文。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小时候长得很丑,青楼都不肯收她,赌坊只能把她留着端茶送水。 然后她被方父用十五文买下,带回家当了童养媳。 方远是方家最小的儿子,但身体有隐疾,不能人道。方家父母怕小儿子长大后娶不上媳妇。 贱丫到了方家后,日子过得比在赌坊还不如。 她要负责整个方家的所有活计,方家所有人,都可以打她骂她。 贱丫逃过很多回,但每回都失败。 她身子从小瘦弱,跑不了多远,而街坊邻居,总是帮着方家。 而后,她变得乖巧,她不再逃了。她在等自己长大,等一个机会。 那方远,虽身有隐疾,但为了成为官老爷,成为人上人,一直努力读书,还成了举人。 只是他读书压力大,便折磨她泄愤。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忍。 后来,有一天,在方远入京赶考前几日,方家除了方远,所有人都不在。 仿佛上天都要帮她,方远想起有样东西没买,也出门去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怕路上遇到危险,还藏了把刀,就要走。 可方远忘带银钱,去而复返。 方远毒打她的时候,她把刀拿了出来。 她插得很准,非常准,直入他心口,一刀致命。 而后,她处理了尸体,留下了信,反正方家人除了方远都不是读书人,认不出笔迹。 她成了‘方远’,她来了上京城。 所以,她会怕严刑逼供吗? 不,她不怕。 反而,她很开心,她很轻松。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 因为她很清楚,只要她能熬过这最后一劫,往事都将了去。 从此之后,迎接她的,便是真正的人间。 也许没有那么好,但一定不会那般坏。 那便足够了。 纪云汐和吴惟安两人刚到家,纪明双和纪明焱已经在等他们了。还带来了来自刑部的第一手消息。 这个消息,当然不是他们探听到的,他们手没这么长。 是家里大哥的手笔。 事情来龙去脉和纪云汐猜得差不多,她将复刻的案卷收起,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纪明焱看纪明双一眼,抢在他七弟前头开口:“三妹,有要用到六哥的地方,你直说!别和你六哥客气!我的新毒都还没地方试呢!”真的,他可难受了。 纪明双看了看天,默默往旁边走了三步,远离纪明焱,才道:“我认识些江湖上的人,他们如今有不少人在上京。” 从小到大,纪云汐的性格,几个哥哥都知道。 发生这种事,他们妹妹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而妹妹的事,自然便是他们的事。 纪云汐一向冷淡的脸柔和了下来,吴惟安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温婉:“谢六哥,谢七哥。确实是要你们帮忙。” 纪明焱非常激动:“三妹你说!要什么毒,我都有!那蒙汗药我最近又改了改,随便一点就能迷晕一大票人,绝对很适合劫狱!” 纪云汐沉吟片刻道:“一切还是要慎重。两位哥哥先帮我探查一下刑部周遭,千万不要急躁,等我想好具体法子告诉你们之前,你们不要私自动手。” 纪明焱疯狂点头:“好!我接下来几日就跟着大理寺的朋友们去刑部四处转转。” 纪明双时常为他六哥担忧,不放心地叮嘱:“你小心些,别冲动。” 纪明焱摆摆手:“放心,我只看看,我不说话,我不带毒,我离得远远的。” 纪明焱虽然脑回路清奇,但很听话。 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会很小心。 而纪明双向来就是个谨慎的人。 纪云汐也不担心,交代了几句,就让两位哥哥走了。 毕竟,她只是让他们去演演戏罢了。 吴惟安悠悠道:“你为何不明说?”那两位哥哥,怕还真以为纪云汐要劫刑部大牢呢。 纪云汐收回目送两位兄长的视线,转身回房:“他们演得没你好。” 吴惟安笑意盈盈,双眼弯弯:“多谢。” 人家夸他呢。 吴惟安没跟着进房,他喊来圆脸管事,吩咐道:“让城里的人准备动一动,两件事,找人找马。找马在明,找人在暗。等我信号。” 圆脸管事作揖:“是。” 吴惟安交代完后,才进了房间。 纪云汐坐在塌上,翻开那案卷一字一句地仔细看。 吴惟安没打扰他,走到她的梳妆镜前,拿了把剪刀,看着自己没穿几日的新衣服,挑了几处剪了些口子。 然后,他弯着腰在镜前给自己涂涂抹抹,顺道给衣服也涂了下。 等纪云汐从案卷里抬起头时,便发现她的夫君变了一副样子。 衣衫又脏又破,面色又憔又悴。 他朝她眨了眨眼睛,在傍晚太阳落山之际,出了门。 林凤是春闱放榜之日,在吴惟安痛哭之时,第一个出言安慰吴惟安的人。 那日殿试,林凤也在,他亲眼听见了吴惟安所答之言,着实为吴惟安的才学所惊叹。 现下他也同和吴惟安在翰林院当职,亲眼看见吴惟安在翰林院有多么刻苦,前段时间更是早出晚归。 而且吴惟安人也很好,在翰林院与人为善,非常好相处。 故而林凤如今已经将吴惟安当成了自己的榜样,他更是坚信,日后这吴编修,必定大有所为。 这日,他在酒肆中和一众才子喝酒作诗,结果不曾想,居然看见吴惟安面色焦急地路过。 而且对方衣服都破了,看起来就像是逃难的难民。 林凤忙放下酒杯追了出去:“惟安兄,这是发生了什么?你面色怎这般差?衣服又是怎么了?” 酒肆位于闹市之中,不远处便是青楼,此时人非常多。 吴惟安停下脚步,唉声叹气:“林凤兄,今日我丢了家中唯一一匹马,我在找它。我找了一日,可怎么都找不着啊!” 说完后,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双唇抖动,面色焦急。 吴惟安那匹很瘦的马,林凤是知道的。 他又问了几句,便道:“上京城很大,而且鱼龙混杂,恕在下直言,惟安兄的马,怕是找不着了。” 吴惟安面色一白。 林凤道:“这样,我家中良马不少,惟安兄若是不介意,可上我那挑一匹。” 吴惟安摇头:“不不不,多谢林凤兄好意。可我那马,对我意义非凡。在我困苦之日,我时常去家中马厩喂马,马儿见我便我蹭我手心。我已将那马视为好友,视为亲人。亲人好友走丢,怎可放弃?” 吴惟安大声道:“我一定要找到它!” 这一声真的极大,周围的行人不由停了下来。 他们以为这两名书生在吵架,故而都下意识围过来看热闹。 林凤兄不由一愣,忙抱拳:“惟安兄真乃性情中人!” 吴惟安苦笑,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实不相瞒,当初家中贫穷,马买得最便宜最次的,也就花了八两。可若是有人能替我找到那马,我吴惟安愿以五十两白银作为赠礼!” ‘五十两’三字一出,围观人等不由惊呼出声。 虽纪家动不动就是几千两几万两,可其实在大众之中,一两银钱都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更何况是五十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到市集之中买一匹普通马,差不多在二十两左右。而这位大人能用八两买到,说明也不是什么好马。 这意味着,找到一匹不好的马,就能赚五十两?!!! 而且这人说他叫什么? 吴惟安? 之前的探花郎不就叫这名? 那上京城有名的纪家三姑娘的夫婿,不就叫这名? 那想来,确实出得起五十两,也不会赖账了! 人群中传来声音:“吴大人,您那马长什么样!” 吴惟安便详细描述了一下他的马:“黄棕色,长得极廋,眼睛极大,尾巴上有一半毛是黑的。” 人群中又道:“吴大人,您能不能画一张?我们大家给你找啊!” 吴惟安便去了酒肆之中,用了林凤的纸笔,画了马。 而后这张画,被人转画了一次又一次,没多久,街上的乞丐都人手一份了。 全上京城,轰轰烈烈的,替吴编修找起了他的马儿。 作者有话要说:  马儿:屁,主人从没喂过我,都是纪家六哥喂的。 晚了几分钟,本章掉落88个小红包~ 感谢在2021-10-19 17:57:04~2021-10-20 18:1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無名、菥落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624482 30瓶;Coffeecat、烟淼 20瓶;我改名了。、274755、蒙戮兽、青络、11338645、殊砚 10瓶;虎躯一震 6瓶;纳兰辞、蚩子渊啊、nibasan、玫兰帝姬 5瓶;你好烦、小小的夏天 2瓶;迷、我就不~、ω、1迷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046 瘦马图出世不到半个时辰, 明面上为主子找马,实际上是为夫人找方家父母的圆脸管事便在一条巷子里遇到了马儿。 此时天色已暗,巷道之中漆黑一片, 瘦马站在墙角, 一动不动, 在睡觉。 圆脸管事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还是学武之人的直觉, 让他感知到墙角似乎有什么。 他借着月色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家里的马。 瘦马躲着的这条巷子, 离白日公子丢马车的地方不远,不过此处巷道前边是死胡同,故而人迹罕至,没人来,也就没人发现。 那方家父母如今还没找到, 那就意味着这马不能被找到。 如今这上京城, 大家都在找马,他们的人才能得以混迹在众人之间,满上京城搜寻有异样的庭院, 看里头是否藏着那方家父母。 若马被找到了, 没了众人遮掩, 他们的人再小心, 怕也会被有心人察觉到踪迹啊。 故而圆脸管事没打扰瘦马,当没看见, 走出了巷道。 刚好有一群丐帮子弟举着火把过来,当头人道:“这条巷子还没看过,走,我们进去看看!” 圆脸管事善意提醒:“我刚从里边出来, 没发现有马。” 丐帮头头看着他:“老人家,你也是来找那五十两的吗?” 是的,如今,全上京城的人都把探花郎大人家的瘦马,称作‘五十两’。 圆脸管事点点头:“不瞒各位,我便是吴家的管事,家里大人心急,我们这些下人都出来找了。” 丐帮当即不疑有他,拿着煤灰在巷子口画了个叉叉,一边和圆脸管事朝前头走去,一边从圆脸管事嘴里套话:“那五十两,平日最喜欢吃什么草啊?又最喜欢做些啥啊?” 这么满大街找,总不是个事儿。 如果知道那马喜欢什么,就可以把马钓出来! 钓鱼不都这样钓的嘛! 圆脸管事抛了几个假消息,很快就和丐帮人马分道扬镳。 他又转了一个时辰,和他们的人暗中接了头,便回了吴家 吴惟安早早就回了。 他和纪云汐一前一后洗好了澡,待在卧房中吹冰。 美人榻那是纪云汐的地盘,窗前叠满了书的桌子是他的地盘。 他在写写画画,纪云汐在查看铺里送上来的上月物资清单。 对方远这事,纪云汐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计划,但这一切,都要等找到那方家父母后,才能实施。 如今才刚开始找人,急也没用,故而纪云汐很快也就静下了心,开始处理公务。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桌前的吴惟安抬起头,对纪云汐道:“是管事,他应该有事要禀报。” 纪云汐嗯了一声,随口道:“那你让他进。” 吴惟安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斜倚在塌上,穿着单薄的月牙白寝衣。 吴惟安目不斜视地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没让圆脸管事进来,而是推开了窗,探出半个身子,对站在门外的管事道:“何事?” 圆脸管事看看面前阖着的门,又看了看探出半个头的公子,走过去,站在窗外:“公子,人还未找到。” “嗯。”吴惟安缩回身子,隔着扇窗,淡声问道,“那马呢?” 圆脸管事:“马倒是找到了。” “哦?”吴惟安蹙眉,心下微紧,“我们的人找到的,还是百姓们——”他顿了一下,“找到的?” 圆脸管事看着窗里公子那张脸,老脸忍不住就是一抽:“禀公子,是我在巷子里看见的。” 吴惟安松了口气,眼眸中带上了点笑:“不错,那你可将那马带回了?” 圆脸管事摇头:“依小的愚见,这马还没到可以找到的时点。” 吴惟安眼中笑意瞬间消弭:“所以你没把马带回来?” 圆脸管事:“是。” 吴惟安闭了闭眼:“我的好管事,你每次都只能想到一步,你不能多想几步?” 圆脸管事不明白,他觉得他自己没做错:“小的不明白,还请公子明示。” 吴惟安冷声训斥:“你把马留在那,万一马被其他人找到了呢?五十两你帮我出?你就不能偷偷把马带回藏在府中?”这样就没有人能找到马,他就永远都不要给那五十两。 圆脸管事绷着一张老脸,觉得他公子为了钱简直张嘴就来:“禀公子,小的确实想过。可马目标太大,如今街上到处都是人,不好偷偷带回。” “这倒也是。”吴惟安揉了揉眉心,“对了,那马可还拉着马车?” 圆脸管事颔首。 吴惟安痛心疾首:“那你不能把那马车卸下?马不能带回,马车你总可以拉回来罢?” 那马车,可比马贵多了。 圆脸管事望了望天。 这他还真没想到。 而且,他把马车拉回来?他是马吗? 吴惟安摆手:“赶快去看看,把马车给我拉回来。” 圆脸管事应了声是,消失在窗前。 吴惟安站在窗前,单手叉着腰,无奈地摇摇头,颇为恨铁不成钢。 身后,纪云汐已经看了他有一会儿了。 她在想,圆脸管事和雪竹他们这些年一直跟着他,到底图他什么?是图他抠,呃,或者说,节俭吗? 吴惟安转头,迎上纪云汐的目光,朝她勾了勾唇角:“对了,云娘,有件事得麻烦你一下。” 纪云汐轻轻甩了甩手中的物资清单,觉得这件事,不会是她想听的。 她冷声拒绝:“我怕是帮不了你。” 吴惟安从桌前离开,行到一边,拿起被他破坏的新衣,一脸光风霁月,语气轻柔:“只是件小事。” 纪云汐盯着他挂在手肘上的衣服,眉眼上扬,肯定道:“你想让我赔你一件衣服?” “当然不是。”吴惟安挑眉,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模样,“只是想让你手下擅长刺绣的丫鬟,帮我补一补。我那几个下人,没一个会补衣服的。” 纪云汐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哦了一声。 五哥回来后,纪明焱就没怎么见过他五哥。 五哥的院子有阵法,他也进不去。 可今日,纪明焱算了算,觉得他五哥的储备粮大概吃完了,故而一直守在厨房,果不其然守来了纪明渊。 纪明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大袋子,这袋子看着平平无奇,但用的是上好的蛇皮料子,装再重的东西,也不会破。 纪明渊将厨房中米面,蔬菜肉类一样一样快速地往袋子里装。 他院子里有个小厨房,他会自己简单下厨。 只是没人能进他院子,自然也没下人给他送食材。纪明渊只能隔段时间,在弹尽粮绝之前,来家里大厨房洗劫一空。 纪明焱跟在旁边,一边帮着他五哥装袋,一边把纪云汐的管事被刑部抓走的事情,告诉了纪明渊。 他贴心嘱咐:“五哥,你有时间去刑部大牢外头探探,先看好落脚点,到时候可能也需要你帮忙耶。” 纪明渊手上动作不停,越来越快,但说话却慢吞吞的:“好,知道了。” 他将两个蛇皮袋子装得鼓鼓满满,直到再也塞不下,便迅速回了院子。 家里六弟太热情,他招架不住。 纪明渊来到院中的小厨房,将袋子里的食材一样样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后,想了想六弟和他说的妹妹的事情,回屋里把瓜子花生糖果干粮和水装进空了的蛇皮袋子,确保这些足够他在外头活个半月一月后,便用着他那无影阵,悄无声息在上京城游走,到了刑部大牢四周,各处都探了探,算好能落脚的星宿方位,便打算打道回府。 说起来也奇怪,他出门前还怕自己又在上京城迷路。 可今夜,居然格外顺畅,都没迷路。 纪明渊鼓着可爱的小脸,挂着两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换了个路线回纪府。 结果,刚落下一处,便觉得有一股热气喷在自己脸上! 纪明渊吓了一大跳,张大了嘴巴,但没发出任何声音,而是猛地往墙上一靠,四肢平贴墙角。 在睡觉的瘦马也被忽然出现的人吓到了,睁着铜铃大眼,拉着后头的马车。 一人一马四目相对。 纪明渊发现是马后,松了口气。 他是怕见人,但不怕见动物。 纪明渊揉了揉自己的脸,就打算离开,但他又看了那马一眼。发现那马长得极廋,廋得让人心疼。 可这么瘦的马,背后还拖着一架沉重的马车。 一看就是被主人家虐待,逃出来的马。才在这夏夜,躲在小巷子里。 纪明渊犹豫了片刻,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半晌,他还是下了决定,帮马卸下身后的马车,牵着马走了。 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他也没挣扎。 因为纪明渊的身上,沾着点马熟悉的气味,挺像一直给它喂好吃的人。在马小小的世界里,它就默认纪明渊就是给它喂好吃的那个人了。 纪明渊牵着马离开没多久,圆脸管事出现在这条巷子里。 圆脸管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马的踪迹,最终拉着马车回府交差了。 吴惟安看到马车后,心情好了不少,但他还是嘱咐圆脸管事:“人要找,但马也是要找的。别看我们的马廋,可这段时间纪明焱把他喂得不错,那些瘦肉都有分量的很,日后说不定也能是一头千里马。” 毕竟吃过丹芝的马,能差到哪里去? 五皇子府,院中,五皇子在练剑。 天气很闷,哪怕晚间有风,但五皇子依旧出了头汗。 他结束最后一招,走过去将剑递给女子,接过女子的毛巾,问道:“如何?那管事可交代了?” 女子摇头:“未曾,那方管事倒是颇有几分血性,刑部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她也死不松口,不承认人是她杀的,也不交代藏尸之处。” 五皇子轻嗤了一声:“乡野村妇罢了,此事由不得她。就算她不交代,又如何?重要的还是纪家的动静。” 听到这,女子不由浅笑:“我特地过来,便是要和殿下说这事呢。吴编修借找马之名,弄得全上京城人头攒动,都在找马,实在好生热闹。而纪家的几位爷,借此混在人群中,在刑部外转了几圈,连那位常年不见人影的纪五爷,我们的人也发现了他。” 五皇子擦着额间的汗,眼神冷厉:“倒是出浑水摸鱼的好计策,但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那纪明渊擅于阵法,我们要小心。” 女子道:“殿下放心,前不久我拉拢了许多江湖人士,防得便是那纪家五爷和六爷。” 五皇子将毛巾递给女子,接过女子手中的茶水:“大牢要外松内紧,让你的人算好刑部外的星宿方位,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到时就来一个瓮中捉鳖!” 他不怕纪家来,就怕纪家不来。 只要纪家一来,那太子也就完了。 而依照这些年他对纪家,对那纪云汐的了解,这方远,纪家定然会救。 吴惟安的人动作很快,第二日一早,人便找到了。 圆脸管事照例在窗外禀告:“方家父母在里泉坊的一处小院中,院中有十二人把守。” 坐在梳妆镜前的纪云汐闻言,耳朵动了动。 她没出声,认真听着他和他管事的对话。 吴惟安颔首:“晚上行动罢,你带着他们三个人一起。” 圆脸管事作揖:“是。”说完就要退下。 “等等。”吴惟安喊住他,看了看天边微光。 此时还早,他该去翰林院了。 但屋内冰块吹得人实在凉爽,他早上在被窝里多赖了会儿,现下出发到翰林院估摸着也晚了。 而且,翰林院可没那么多冰让他们用啊。有点热。 吴惟安脸色平淡,晨光落在他脸上,透着几分深不可测:“你去翰林院帮我告个假,就说我心系爱马,神志恍惚。” 圆脸管事看着窗前公子的脸,实在很能绷住他的老脸。 圆脸管事的年龄和吴齐大人差不多,也就是说,他的年纪可以当公子的父亲了。 如果他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怕是会忍不住动手,亲自为这世间解决这祸害啊。 圆脸管事吐出一个‘是’字,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他怕他忍不住。 梳妆镜前的纪云汐也很无语,圆脸管事走后,她才开口:“你不是说,在翰林院,你手头事情很多?” “是啊。”吴惟安轻叹,“那冯五走了后,我事情好像也没少多少。” 纪云汐默了默:“那你还告假?” 吴惟安神态轻松:“没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他们急的话,会让其他编修顶上的。” 纪云汐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她敷衍地嗯了一声,喊来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吴惟安问她:“你要出门?” 纪云汐颔首:“今日我得去开泰庄。” 吴惟安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那方管事都被抓进大牢了,你不需要在家里歇几日,缓一缓心情吗?” 纪云汐对着镜子侧了侧脸,看到自己的皮肤依旧光滑细腻,心情挺好,她随口道:“不用,我是为自己做事。” 吴惟安闭上嘴巴,无话可说了。 是啊,他累死累活也是为当今皇帝做事,这么累,一年俸禄也就那么一点。 而他的夫人呢?忙碌都是为她自己的生意,她去开泰庄忙一天赚的赢钱,估摸着是他在朝廷打拼数年才能赚到的总数? 越比越让人心寒。他又想起了她开泰庄的库房。 吴惟安忽而开口:“对了,你好像少给了一笔。” 纪云汐蹙眉:“什么?” 吴惟安忽略掉旁边宝福虎视眈眈的视线,对着纪云汐,一脸正色:“晚上抢人的钱你还没给。” 纪云汐:“?” 丫鬟在为她摆弄发髻,纪云汐伸手,示意她们停下。 而后,她转过身子,直面向他,语气飘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此事,两人先头虽然没说得很明白,但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那两千两包括找人以及抢人。 虽然没有签订纸质协议,但口头协议也是协议。 可现在吴惟安的行为,等于事后翻脸,要加钱。 相当于摧毁了两人先头默认的口头协议。 对此,纪云汐非常不喜欢。 说实话,她不缺这么点钱。 他就算当时开口要个五千两,她也会给。 但现在,他要加钱,她就不乐意了。 出尔反尔,当她冤大头? 吴惟安看着纪云汐,能明显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变化。 她的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威胁。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像一头母狼一样盯着他。 他觉得,他要是真的再说一遍,他的好日子可能就要到头了。 比如那些新衣服,比如房间里不曾断过的冰,比如一日三餐的美食,比如那相当美味的冰粉。 可他吴惟安是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他脸色变都不变,神情淡淡的,语气也淡,但语速非常快:“我说晚上抢人的钱你还没给。但你先别生气,抢人很便宜,五十两就够了。” 纪明焱一早就跟着他大理寺的同僚,一起到刑部转了好几圈。 对周遭安防布局,他都了然于胸。 故而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事了,只等着三妹一声令下,便带着他的强劲版蒙汗药,和一堆新药,大展身手。 纪明焱百无聊赖之时,听说他妹夫的瘦马还没找到。 妹夫甚至都要病了,今日连翰林院都没去,就在家中静养。 纪明焱很是担忧。 一是为他妹夫的身体; 二是为那瘦马。 瘦马都是他在养着喂着的,他已经喂出几分感情了。 那马那么瘦,如今又走丢了,在大街上风餐露宿的,想想就很可怜。 要是遇上了贼人,被贼人偷走,被日日夜夜的奴役,那就更可怜了。 纪明焱第一时间回了他的小院,在他的毒虫窝里待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他的追魂虫。 追魂虫没什么毒性,但嗅觉灵敏,极其擅长追踪。 纪明焱当初很喜欢,搜集了一只回家,玩了段时间就腻了,便扔进了毒虫窝。 这下,这只被他冷落多时的追魂虫,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纪明焱带着他的追魂虫去了吴家马厩,捡了几根瘦马的毛,带着追魂虫去了昨日妹夫丢马的地方。 他也没告诉在家中休养的吴惟安,因为他想等找到马之后,再告诉妹夫,给妹夫一个惊喜。 纪明焱让追魂虫闻了闻马毛,而后跟着追魂虫在大街小巷里转悠。 小小的追魂虫飞飞停停。 纪明焱发现,这瘦马果然是他一手喂出来的,相当聪明,专往没人的巷子里窜。 难怪到现在,都还没人找到马呢。 追魂虫绕了一大圈,纪明焱追了一大圈。 慢慢地,日头西斜,慢慢地,天色暗了下来,慢慢地,过了晚膳的点。 纪明焱累了,追魂虫也累了。 纪明焱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有点想回家吃饭了。 正想着,他便发现自己跟着追魂虫,回到了纪府。 纪明焱:“??” 他拍拍脑袋,觉得这事情不太对。 这追魂虫怎么回事?怎么绕了一大圈,给他带回家里来了? 难道这追魂虫,不顶用了吗? 可能是罢。 纪明焱跟着追魂虫进了家门,想着他得想办法再去找只追魂虫来。 那马找不到,妹夫得多伤心呐。 纪明焱一边在记忆中搜刮当年他是在哪里找到的追魂虫,一边无意识跟着追魂虫走。 结果发现,追魂虫飞到了他五哥的院子门口,而后飞入阵法,不见了踪迹。 阵法挡不住小虫子,但能挡住他纪明焱。 他只能站在外头,翘首以盼。 正想着怎么喊五哥,让五哥把他的虫还回来。 便发现,不起眼的一颗树下,有动静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很轻,类似于一堆草料掉在地上。 纪明焱抬头看去,便看见了纪明渊的身影。 纪明渊依旧挂着他一左一右两个大蛇皮袋,只是这回,蛇皮袋里装的不是人吃的东西,而是满满当当的草。 不止如此,纪明渊手里还捧着一大堆草。 刚刚,就是他手里捧着的草掉在了地上。 此刻,他将两个大蛇皮袋往背后一拨,正有些艰难地弯腰去捡。 纪明焱本来是想冲过去打招呼的,可此情此景,他忽而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 那妹夫家的马,不会是他五哥偷的罢! 否则这追魂虫怎么就进了五哥的院子,怎么五哥偏偏去马厩搬了一堆草。 五哥他又不吃草。 天呐!! 这下可怎么办!! 五哥对他很重要,妹夫对他也很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该选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瑜史记记载:吴公有一瘦马,亦师亦友,不幸走丢。吴公哀恸不已,卧病七日。 马:我,红颜祸水。 掉落88个小红包~ 感谢在2021-10-20 18:15:55~2021-10-21 18:5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元西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va 274瓶;木子、小麦子啦啦啦 20瓶;泠九九九九 18瓶;软软是个御姐、土豆 10瓶;大葱蘸大酱 9瓶;今天加更吗、闲人一个、煦儿 5瓶;落英缤纷 3瓶;木梓安、22664288、条条大路通司马 2瓶;鱼塘、晨熙麻麻、Cauchy、水色墨点、25879639、苏浅歆、174835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047 纪明渊没看见纪明焱, 捡起草后便回了院子喂马。 纪明焱太过震惊,停在原地也没叫他五哥。 他魂不守舍地游走在纪府的后花园,心下实在纠结得厉害。 五哥他从小就不太爱与人相处, 相反倒是挺喜欢小动物。 那时母亲还在世, 她怕五哥一个人待着孤寂, 送了一只小狗给五哥。 可没过几年, 小狗死了。五哥很伤心, 此后再也不养任何动物。 时隔多年,五哥他带回了一匹马, 说明五哥定然很喜欢那匹马。 五哥常年一个人待着,如果有只马能陪着他,是件极好的事。 问题便出在,那匹马是妹夫家的马!妹夫他也很喜欢那匹马呀! “你怎么了?” 深夜时分才从翰林院回来的纪明双,看见纪明焱, 冷不丁出言。 纪明焱抬起头,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几分忧郁:“你不懂。” 纪明双:“???” 纪明双无语片刻,猜测道:“不会是白日你去刑部, 惹出了什么麻烦罢?” 纪明焱摇头, 一脸鄙夷:“自然不是, 我怎么可能会惹麻烦?” 他看了看七弟, 想了想,咳了几声, 表情非常严肃:“明双啊,六哥问你一个问题。” 纪明双颔首:“你问。” 纪明焱:“若是有一天,需要你在我和五哥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本来还在认真听, 真以为纪明焱遇到了什么难题,打算替他想想办法的纪明双:“…………” 纪明焱眨巴着大眼睛,还在期盼着纪明双的答案。 纪明双对着纪明焱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一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道:“不早了,早点睡罢。” 便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了。 最近翰林院忙得很,他累。 正当纪明焱还在继续纠结之时,与纪家处于对角线的吴家里,圆脸管事带着家里三个下人,悄无声息离开了吴家,到了里泉坊的小院之外。 墙外,四人在无影阵的遮掩下,隐在角落之中。 下弦月挂在天边一角,四周星星忽明忽暗,与此处方位隐隐相合。 墙内,那方远爹娘上了年纪,早就已经进房间休息。五皇子的人守在四处。 此时安静得很,只听见偶尔有酒醉之人路过,发出听不清内容的自言自语。 五皇子的精锐人马,都守在了刑部大牢,等着纪家人自投罗网。 故而此处守着的人,武功都比较次,也就三个稍微好一点,但都不够看。 毕竟在五皇子和他身边的女子看来,这方家爹娘,已然用处不大。 那纪家找上方家爹娘,又有何用?他们最有出息的小儿子被那管事所杀,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难不成还能翻供? 再说了,此事又能怎么翻供?那方远确实被管事所杀,只是尸体还尚未找到罢了。但迟早会找到,且这管事,顶替方远的身份上京赶考,可是铁证如山。 纪家要救管事,也只有劫狱这一法子。 故而守着方家爹娘的人马,也不太认真,昏昏欲睡的。 因为没有人觉得,有人会大费周章来找方家爹娘的麻烦。 此时夜色已深,守夜的人越来越困,越来越困,忽而一个个栽了头,倒了地。 “是蒙汗药!”剩下武功最强的三人未中招,“小心!” 这蒙汗药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药效并不强,武功稍好的人手,能以内力一抵。 毒娘子手头有纪明焱特制的强劲版,对方送她的,但她没用。 毕竟这玩意,也就纪明焱手上有。而且这些人,也配不上这强劲版的。普通的足以。 毒娘子从墙上跳了下来,换雪竹起身而上。 他宛若鬼影,如一片叶子飘进院中,剩下三人背靠背举着剑,正想与这蒙头黑衣人拼死一搏。 只见对方掏出他的厚剑,以肉眼难以看清的轻功走位,朝三人的头拍去,一拍一个准。 三人被拍晕在地,倒地的位置有些乱。 雪竹用厚剑推着失去意识的身体,推出了三人头靠头,双脚一致向外的图案。 有一人双脚并拢,和其他两个双脚微开的不太一样,他顺道把那人脚也分开了一点。 雪竹如今谨记公子教导,已经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毛病。 他都没管四周被毒娘子蒙倒的那些,倒得乱糟糟的人,就飘进了方家爹娘的屋。 老人上了岁数,本就浅眠,雪竹一到床前,他们便醒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雪竹照旧一人一拍,就把他们拍晕了过去。 而后他左边扛一个,右边扛一个,飘出了墙。 外头,三人在等他。 圆脸管事在注意周遭动静,毒娘子哈欠连天,宅大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他的小马扎,坐在那弓着身低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见到雪竹来,宅大人将小马扎收起放进蛇皮袋里。四人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前往郊外的田庄。 此处是纪云汐的田庄。 圆脸管事他们出发前,吴惟安问她把人放哪,她用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的方式,在手里的铺子田地宅院里点到了这处。这处田庄管事在纪云汐手底下干了很久,也是纪府出去的人才,可信。 纪云汐早就打好了招呼,管事空出了一处庄里最偏远,无人会去的小院,让雪竹把人关了进去。 雪竹将老头老太婆放在床上。 此时他们在安全之地,时间充裕,故而雪竹很有耐心,他将两人在床上摆得平平整整,还给他们微调四肢位置。 圆脸管事、毒娘子和宅大人三人就在旁边等着。 毒娘子和圆脸管事闲聊:“听说夫人给公子给了两千两!圆管事,这钱我们有份吗?” 圆管事双手负于身后,看了看毒娘子:“有。” “啥玩意?我们都有份?真的假的??!”毒娘子声音一下子变大,非常震惊非常惊喜,她刚刚就是随口问问,因为这根本不可能。那是谁,那是他们公子!能给一文绝对不给两文的公子! 宅大人坐在他的小马扎上,揣着手低着头没参与讨论。 当然,他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但他觉得,阿毒这小姑娘,怕是高兴太早咯。 果不其然,圆管事扯了扯皱纹横生的脸:“公子拿出了一千两,让我先把前段时间大家急着报的银钱报了,剩下的再给这次出力的弟兄们平分。” 毒娘子搓了搓手,很激动:“那每个人能分到多少?” 圆管事:“我算了算,上京城百来个弟兄,每人最终能分到七文罢。” 已经被家里夫人大鱼大肉养叼,每日吹着冰块(是的,现在家里人人都吹上了冰块,不管是那头院子的老爷老夫人,还是他们这些下人),宝福姐姐还时不时给个几两赏银说她厨艺真的很棒的毒娘子:“…………”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弭。 宅大人幽幽开口:“跟着公子这些年,你看他什么时候干活给过钱?有就不错,七文比我想得还多了不少。” 那头,雪竹给老头老太婆调整好了最标准的睡姿,而后把被子拉起,整整齐齐漫过他们的身体,盖过他们的头。 一切都很完美。 雪竹起身,四人打道回府。 毒娘子往那边扫了眼:“雪竹,你这被子盖的,和给死人盖一样,你确定他们还活着?” 雪竹认真回:“我睡觉就是这么盖的。还活着。” 田庄的管事等四人离开后,忙进了房间,把那被子给拉下了一点。 这两人对三姑娘还有用,窒息了就不好了。 夜色已深,纪云汐和吴惟安的房内,烛火还亮着。 晚香敲了门,得了令后匆匆推门而入。 吴惟安坐在桌前,翘着条腿,闲散地靠在椅背。 他手里拿着某地的地势图,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纪云汐手里拿着杂书缩在美人榻里,但她一页未翻。她抬起头,看了眼晚香的神色:“怎么了?” 晚香福了福身:“小姐,襄平那边飞鸽传书,近日入夏,天气燥热。我们的四家当铺库房不慎起了火。” 纪云汐眸色一凝,从榻上直起身:“火势如何?可有伤亡?” 晚香:“火都已经扑灭,但有不少东西损坏,也有几个伙计受了伤。不过性命无忧。” “那便好。”襄平在干燥闷热之地,一入夏温度就高,很容易起火,年年都有发生。每年也都有提前好好预防,但到底每年都会出事,纪云汐交代道,“受伤的伙计要安顿好,损坏的东西也要清点。当铺中银钱不足的话,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补上。对了,你通知下去,让各地各家铺子都注意点,到了夏日容易起火,易着火之地勿带火烛。至于襄平四周的铺子,让大家到了夜间都别点火,都用夜明珠代替。” “是,小姐。”晚香领命而去。 吴惟安和窗外的圆脸管事对视了一会儿,等晚香走后,转过头对她道:“他们回了,人抢到了。” 纪云汐暗自松一口气,但她脸上没泄露任何:“那便好,我明早就过去。” 多年在商场混,她没能学会像吴惟安那样出神入化的好演技,但喜怒不形于色,她还是能做到的。 吴惟安放下手中地势图,起身将窗户关上,将站在外头久久看着他,却敢怒不敢言的毒娘子抵挡在外头。 这毒娘子也是个爱财如命的,这般作态,怕是知道了她跑这一趟只能赚七文钱。 有七文钱还不够? 吴惟安伸了个懒腰,行至床边,舒舒服服靠着,拿了本杂书,打算翻个几页就睡。 这杂书是纪云汐的,解解闷确实不错。 纪云汐也从美人榻上下来,她趿拉着绣鞋,走到床尾。 吴惟安人高腿长,他非常自觉地缩了缩脚。 纪云汐从床尾爬进床,坐在她的地盘上。 这张婚床极大,睡四五个人都没问题。 这些日子,纪云汐睡最里头,他睡最外头,中间仿若隔着一道银河。 纪云汐跪坐在银河那一头,一边理着被子,一边忽而开口:“你说你摸过人皮?” 吴惟安翻过一页杂书:“我说过吗?” 纪云汐看着他:“你说过。” 吴惟安抬起头,回望着她的视线,忽而来了点小兴致。他茫然:“哦?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给你送婚服时,你说云纱锦绸比女子白皙的肌肤还要滑腻数倍。我问你是否摸过,你回我说未曾,并问我人皮算吗。”纪云汐原原本本给他复述了一遍。 看着她认真复述的样子,吴惟安一下子就笑了:“难得云娘记得这么清楚,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摸过,怎么?” 纪云汐颔首,又问:“那你可会做□□?” 吴惟安挑眉:“你要我做那方远的皮?” 纪云汐:“是。” 吴惟安收回视线,重新翻着杂书:“我确实也会,也确实有几张人皮闲置着。” 纪云汐开门见山:“那你开个价。” 吴惟安砰得一声阖上杂书,掷地有声:“八千两!” 纪云汐眼睛都不眨一下:“行。你要多长时间?” 吴惟安将杂书丢回原地:“最快三日,但你要给我画像。” 纪云汐掀开被子躺下:“明早从田庄回来后,我会给你。” 吴惟安:“没问题。” 两人达成协议,均躺下准备入睡。 但吴惟安有些睡不着。 他爱干□□这事,但他又不想浪费人皮。可他出的价比江湖上高多了,没人会找他。但他是绝不可能降价的,哪怕把人皮放到发霉,也不降价。 结果现下,他能做点自己喜欢的手工,还能赚一大笔钱,美哉美哉。 纪云汐也睡不太着,她脑子里最近翻来覆去的在想如何解救自家管事的事情。 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了一会儿,忽而轻轻开口:“你睡着了么。” 吴惟安也轻轻回:“没。” 纪云汐恢复到正常的音量:“你那面具,会轻易被掀开吗?” 吴惟安一手置于脑后:“我有特殊的法子,很牢固,和自己的脸没什么区别。不信你可以让人去掀掀毒娘子的,能掀开我给你八千两。” 纪云汐微微惊讶,惊讶过后又觉得确实是在情理之中:“难怪我看她眼眸清澈,不像是这个年纪。” 吴惟安嗯了一声,绕开了这个话题,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也就睡了。 没几个时辰,天还未亮,纪云汐便起了。 她今日要去田庄,但也不可能直直朝那处田庄而去,她要城里当铺先绕一圈,再到各田庄绕一圈。 故而她起得很早。 学武之人五感极强,吴惟安闭着眼睛从床上跟着爬了起来。 他扯着被子坐在床上,清醒了一小会儿,看了看外头还未亮的天,叹道:“有些早。” 纪云汐从外头洗完脸进来,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今日你还告假么?” 吴惟安再次躺下,很困:“告罢,我马还没找着呢。” 纪云汐已经习惯了,闻言眉头动都不动。 她用毛巾擦着手,倒是想起了件事:“你说你需要三日,那还需要三日的假?” “嗯,我一会儿就让管事替我再到翰林院一趟,说我依旧精神不济,早上挣扎着起身,结果晕了过去。”吴惟安闭着眼,已经想好了告假缘由,他对纪云汐道,“不过这三日我不会在这,你别让人进我们房间找我。” 纪云汐放下毛巾,站在原地想了想,看着床上赖床的人,冷静道:“既是如此,做戏就做全套。” 吴惟安睁开眼,侧过头:“什么?” 宝福刚巧带着梳妆丫鬟进来。 纪云汐开口:“宝福,大人身体不适,起身时晕了过去。你快传我命令,去请芪芳堂的程大夫来看看。” 宝福:“啊?” 她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床上的姑爷。 夏日清晨,一夜过去,房内冰已悉数化了,但还留下点凉意。 她家姑爷盖着轻薄柔软的夏被,上身微抬,一手手肘撑在床上,正睁着眼睛看她。 结果下一瞬,她家小姐话音刚落,她家姑爷便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倒回了床上,没了生息。 宝福:“???” 纪云汐看了看被震惊住的宝福,催了下:“宝福,快去。” 宝福在原地顿了一秒,领命而去。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姑爷一看就是假晕的!! 但小姐这么吩咐了,那自然有小姐的道理。 她就当姑爷确实晕过去了,否则还能咋? 纪云汐此次出门,与她平日出门一致,均是盛装打扮。 虽芪芳堂离纪家吴家不近,但纪云汐的马很快,纪云汐打扮也花了不少时间。 她刚收拾完,程大夫就来了。 程大夫五十出头,是芪芳堂的首席大夫,也是芪芳堂的老板。 芪芳堂是他一手慢慢建起来的,程大夫是个心善心软之人,常常给付不起药钱的穷人家看病。 故而芪芳堂非但不赚钱,还是亏的。 之所以能在上京城开这么多年,都是纪云汐砸钱的结果。 具体情况,宝福来的路上就和他说了。 程大夫朝纪云汐作了一揖,便朝床上睡着的男子走去。 他立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装模作样对着空气把了会脉,然后道:“三姑娘,大人这是哀思过度,再加上前些日子春夏交季身子有所亏和平日劳累过度,这才晕倒的。三姑娘不用担心,大人只需静养三四日,照我待会开的方子吃药,也就好了。” 纪云汐刚想点头,便见床上没动静的吴惟安睁开了眼,纠正道:“七八日罢。” 程大夫本是看向纪云汐,结果身后冷不丁出现的声,吓了他一跳,他又转过头,和床上的人两眼对两眼:“啊?” 吴惟安朝程大夫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我觉得,我可能要静养七八日才能好。” “这……”程大夫看向了纪云汐。 吴惟安也看向了纪云汐,神色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弱不禁风的样。 纪云汐沉默片刻,对程大夫道:“听大人的罢。” 纪云汐走后没多久,吴惟安便也起了。 如今他是身体不适在家静养的人,不能和纪云汐一起去。 否则他倒还真想亲眼看看,纪云汐要对那方家父母做什么。 吴惟安换了衣服,将纪云汐走前给的八千两揣进兜里,推开门出了院子,就迎面撞上了翰林院回来的圆脸管事。 直觉告诉他,这圆脸管事步伐匆匆,看起来似乎有事要找他,而且一定不会是好事。 这些年,只要有要用钱的地方,圆脸管事的步伐,都是这样的。 吴惟安抿了抿唇,装作没看见,脚上一动就打算走人。 圆脸管事立马过来,挡住吴惟安的路,他作了一揖:“公子,假已经请好。” 吴惟安叹口气:“嗯,学士们可有说什么?” 圆脸管事:“学士们夸您是性情中人,让您好好静养,马通人性,知道公子您心中挂念,定然会回来的。” “哦。”吴惟安想着怀里的银票,面色愈发的冷,似乎还带着点杀气。 圆脸管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他嘴上话却不停:“还有一事,公子,我们岩南的镖局库房不慎起了火,顾客那些上好的布料纸张等等都被烧了……” 岩南就在襄平的边上,两地气候都干燥闷热,夏日十分容易走水。 吴惟安的镖局都是个体户,经营得不是很大,因为开得大了就会惹眼,容易暴露。 这些镖局商铺赚的钱,都源源不断供应各处需要用钱的地方,所以吴惟安本人手头半分子都没有。 他还经常因为这些意外,需要想尽办法筹钱。 他手里的钱,就没有一次能捂热的。 这么多年,吴惟安都习惯了,他脸色非常淡,想了想昨晚纪云汐交代晚香的,依葫芦画瓢道:“受伤的弟兄要安顿好,损坏的东西也要清点。你通知下去,让各家镖局商铺都注意点,到了夏日容易起火,易着火之地勿带火烛。至于岩南四周的铺子,让大家到了夜间都别点火,都用——” 背诵的吴惟安话头一顿,在圆脸管事惊诧的面色下,换了一下:“都用擅于夜间视物的弟兄们代替罢。” 圆脸管事看了公子一眼,又看了公子一眼,惊疑不定。 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公子居然交代得如此条理清晰!公子以前基本就说四个字‘又要多少?’。 圆脸管事忙道:“是,公子。只是顾客们的东西,都需要赔偿。镖局没钱……” 吴惟安哦了声:“又要多少?” 圆脸管事这才找到了熟悉感:“七千两。” 吴惟安如竹如松柏,双手负于身后,直立在院门口。 太阳从天边升起,光落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圆脸管事也知道这数目不小,公子应该拿不出来。 公子手里,应该只有一千两。 可此事有些急,涉及到赔偿。 圆脸管事咳了咳,试探地出了个主意:“公子,要不要找夫人——” 吴惟安冷冷扫了他一眼。 圆脸管事立马闭上嘴。 吴惟安伸手,从怀里掏了一张又一张,给了圆脸管事七张。 而后,他面无表情一张脸,脚下步伐极快,如同一道鬼影,瞬间消失在管事面前。 过了一会儿,吴惟安来到密室之中。 他从墙上拿出一个箱子,解了繁复的锁。 里头,赫然是几张人皮。 吴惟安紧紧抿着唇,冷着张脸,将人皮拿出,露出最底下的一张一千两银票,和五十两碎银。 然后他把怀里另外一张一千两银票,放了进去,再用人皮盖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富裕如我。 - 为庆祝吴大喜获存款,随机掉落88个小红包~ 感谢在2021-10-21 18:54:29~2021-10-22 19: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三省吾身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52265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nfjj 50瓶;夏年 40瓶;skykuo、三省吾身 20瓶;人在旅途 15瓶;想啊想、Vt、骄阳似火、每更一瓶 10瓶;帅一木南 9瓶;啊哈哈哈哈哈 8瓶;黎姑娘、Chapan~要吃甜、阿莹 5瓶;早安晚安 3瓶;苏浅歆、yuaibgqil、沁峤 2瓶;荷塘花开、nibasan、oo、月亮圆圆、条条大路通司马、椰子别熬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048 方老头和方老太原先被关在房里, 还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摔杯砸椅,可真被人带到了纪云汐面前, 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庄里条件不如城里, 最好的厅房在宝福看来也有些简陋。 可对从乡下土生土长的方家老头和老太来说, 这厅房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最阔气的。 看起来便成色极好的檀木桌椅, 一旁摆着的几大盆冰块, 以及堂上坐着的贵人。 那贵人相貌极好,发髻别着一朵金色牡丹、辅以白色玉簪,戴着简单却透着精致的耳坠, 穿着件盛红色绣着吉祥如意纹的里裙,外头披着件月白色纱衣, 腰间系着与发饰相衬的金色腰带。 贵人斜倚在椅间, 染着淡红色的指尖, 拿着把精致秀气的小团扇, 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方老太和方老头甚至都没敢多看, 瞄了几眼, 就低下了头,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刚刚在田庄管事前的嚣张跋扈全部没了,仿佛被捏住了脖子的两只乡间老野鸡老野鸭。 方家位于偏远之地,村里也就几十户人家。这么些年, 也就出了他们家小儿子一个举人。 当初小儿子中举, 县里的大人们特地过来了一趟, 当时他们跪在地上时,偷偷看一眼,就觉得那大人威严极盛。 可此刻堂上贵人, 浑身气势比那大人盛了不知多少,一看就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也不是他们能高攀上的人。 纪云汐静静看着两位老人,给了旁边宝福一个眼神。 宝福清了清嗓子,斜着眼,没什么好气地开口:“你们可就是方远的爹娘?” 方老头是个怂的,他看了眼老太婆。方老太双手十指交握摆在身前,有几分局促:“是,是的。” 这贵人的丫鬟,看着更不像是好惹的主。 宝福看到这对老人没见过世面畏畏缩缩的样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说话的时候调子更是几乎飞上了天:“我们家管事可是就是你们向刑部告发的?说我们家管事杀了你们儿子?” 宝福说得直接,完全不避讳,也不顾及这对父母的心情,一副我能和你说话,是你祖上显灵,你要好好感恩戴德的样子。 若是旁人说这话,方老太肯定是要骂的,但贵人这满脸凶蛮的婢女,方老太别说骂,连视线都不敢对上,因为你看过去,她那双眼必定狠狠瞪你:“是的,那贱丫确实是我们告发她,贵人小姐,那贱丫就不是个好东西,从小好吃懒做,还偷东西!如今还杀了我儿!我儿待她多好,她居然能下得去手!这得多毒的肠子啊!贵人小姐,您可千万不能信她,她惯会骗人!” 来到村里找他们,把他们带到京城的人告诉过他们,说那贱丫如今被某家小姐看上,当了什么赌坊的管事!堂上这位就是那位小姐吧? 没见到这位小姐前,方老太觉得这小姐简直瞎了眼,可真见了这位小姐,方老太觉得肯定是那贱丫头使了心计攀上了高枝! 这位小姐能让贱丫当管事,说不定也能让她家闺女当管事呢! 她也有个闺女,比那贱丫好无数倍! 纪云汐垂下眼眸,这才开了口:“你说得是不错。这方管事确实骗了我。” 方老太面上一喜。 纪云汐继续道:“因为她,我的店亏了不少银钱。钱倒是其次,但我向来最气人骗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方老太抬起头,脸上眉飞色舞,安慰道:“贵人小姐,您和那贱人气什么!气坏了身子多不值!而且那贱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斩头咧!” 纪云汐缓缓摇头:“不,我要把她从刑部救出来。” 方老太话头一顿:“这——” 纪云汐勾了勾唇,笑了下:“人一死可就解脱了,她是舒服了,可我这口气消不了啊。” 宝福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看着那方家老夫妻,闻言十分娴熟地接上了她家小姐的话,语气极其恶毒:“就是,小姐,依奴婢看,就该把那方管事从牢里带出来,关在家里,砍下她的两只耳朵,挖了她的两双眼睛,斩了她的四肢。背叛小姐,出卖小姐的人啊,就要让他们活着受罪,死这种好事,可不能让他们占了!” 方老头和方老头冷抽一口凉气,均是一脸惧怕,看着纪云汐和宝福的眼神里,更是小心翼翼。 不过话说回来,这贵人说得对啊!让那贱丫就这般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纪云汐看时机差不多了,懒洋洋道:“我这呢,有一法子,想让二位帮我个忙。事成之后,为表谢意,我会给你们四千两。” 方家那对老夫妻豁然抬起了头,脸色震惊!比当初京城里来人找到他们,告诉他们小儿子被贱丫头杀了时,还要震惊。 毕竟两人生了不少孩子,六儿两女。虽然他们从小惯爱小儿子,但也不缺儿子。 可他们缺钱啊。 家里媳妇们又添了两个大胖孙,一家子这么多人,哪哪都要钱。 而这四千两,四千两是什么概念! 在他们村里,五两银子就可以让一家过两年!还能过得很好! 那上京城来寻他们,让他们过来告发贱丫,并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们五十两,他们都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来了! 毕竟此事能为小儿报仇,又能赚钱,他们不干才傻! 可这位贵人小姐,一开口就是四千两!四千两啊!多少人一辈子别说四千两,连一百两都见不着! 而且,这贵人小姐要救贱丫头出刑部,也是为了折磨贱丫头,也是给小儿报仇! 这是他们死不瞑目的小儿子,在天上保佑他们方家,特地让这贵人小姐来找他们的呀! 方老头没忍住,忙不迭开口:“好好好……” 方老太撞了他一下,抢过话头:“贵人小姐,好是好,可是四千两可能不太够,能不能再加一点呀?” 她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意,浑浊的眼中闪着贪婪的神色。 毕竟方老太可是最会讨价还价的,这位贵人小姐一看就不缺钱,那她不得趁机多要一点? 纪云汐不喜地蹙了下眉。 宝福脸一横,眼一瞪,指着堂下两人就破口大骂:“大胆!到底是乡下来的老玩意!当这是市集,你来买菜讨价还价?我们小姐能出四千两,那都是做善事,看你们死了个儿子可怜!结果你们还想加钱!加死你们算了!我们小姐最讨厌你们这种人,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扔出去,省得在这里碍了小姐的眼!” 此言一出,老夫妻俩就慌了神。 老头子当即就推了老太婆一把,把老太婆推倒在地,怒道:“你个老不死的,就会坏事!” 而后他忙双腿一倒,就朝纪云汐跪了下去:“贵人小姐,我这老太婆不懂事,您可千万别听她的!您说,您什么忙,我们两个都一定帮!一定帮!” 老太婆摔得浑身疼,但她二话不说,变坐为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纪云汐忏悔:“贵人小姐,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贪心啊!我不敢了,贵人小姐别赶我们啊!您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纪云汐静静地看着堂下的两人,没说话。 宝福以前没少和纪云汐演这些戏码抢生意,见此冷哼了一声,吊梢眉一动一动:“你们最好是真心忏悔。而且我警告你们,小姐最讨厌别人骗她出卖她,若是你们拿了银子,出卖小姐,那你们就等着被砍耳朵挖眼睛罢!” 方家两人心头一紧,忙摇头说不敢。 他们当然不敢,而且也不会。那四千两到手,他们只会死死瞒着,偷着乐。 纪云汐离开此处田庄后,又将附近几个田庄都逛了逛,便回了吴家。 她将画师根据方家父母的描述,画出的画像递给了吴惟安,顺道和他说了说方远的身高体型性格之类的:“那方远因身有隐疾,在外人面前很是沉默。你那有比较相符的人么?” 吴惟安看着画像,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有。” 纪云汐颔首:“行,向你租用几日,你开个价。” 吴惟安收起那张画像,难得大方:“这次不收你钱,人也不用租,今后就送你了。” 纪云汐多看了他一眼。 吴惟安心情挺好:“就当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生意,给你的优待。” 毕竟这些年,他手里可从来没有过存银。 但现下,就算镖局需要赔偿,可扣掉赔偿款,他可是也有两千零五十两银子了。 别看他这夫人大手大脚,一开口就是几千两几万两,那是因为她有钱,她的生意动不动就这个数。 但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两千零五十两银子,可是一大大大大笔钱了。 优待? 纪云汐面上没太多表情,但心里呵了一声。 纪云汐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明确,她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的毛病她都有。 做生意,诚信和公平公正是对顾客。 而和合作伙伴的相处,那就不太一样了。 面上是合作,是相谈甚欢惺惺相惜,是互相忽悠对方给对方画大饼,但背地里可都是看不清的试探和争夺话语权。 你和合作伙伴讲诚信,讲公平公正,那往往你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为何合作?合作的开始,不都为了利益么。 那就随时也会因为利益而反目成仇。 只有保证两人的利益始终绑在一起,这段关系才能长久维系。 纪云汐很欣赏吴惟安这个人,因为她觉得,对方的想法,和她差不多。 两人都讲利益,反而简单。因为利益一致不一致,很容易能看出来,也能掌握规律,有迹可循。 而感情,太过多变。 毕竟纪云汐在现代看了太多。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它是不是会一直在。 多少情侣,多少夫妻,一开始爱得死去活来。可一年两年三年,爱突然间就没了。 也许昨天还爱,今天就没了呢。 而且吴惟安这人,深不可测,戏演得让人分不清真假。纪云汐目前也没看透他。 但她只需要知道一点,他可不是个讲感情的人。 纪云汐代入自己想了想。 现在她能如此大方,是因为她真的有钱。赚的永远比花的多,因为钱多到一定程度,就能钱生钱了。 可一开始没钱的时候,她也是分文必争,能花一毛绝对不花两毛的。没钱的她,什么情况会愿意免费?当然是这件事,本就是她乐见其成的时候。 纪云汐垂眸想了想,抬眸,看着面容轻快的他,忽而问:“你那人,刚好缺个身份,需要张脸?” 吴惟安拿着画像的手一顿,可面上半分不显,带着几分讶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都是为了帮你。” “哦,那多谢。”纪云汐语气敷衍,听着就知她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吴惟安绕过这个话题,刚想问问她到底给了那方家夫妇多少,以至于对方居然愿意给杀死自己儿子的人开脱,就发现了有人上门。 他听力极佳,纪明焱的脚步声,只要踏进吴家大门,他就能察觉到。 吴惟安对她道:“你六哥来了。” 纪云汐:“他应该是来看你。” 吴惟安拿着画像:“我现下就去做面具,你六哥就靠你拦着了。这三日我不在,吴家就拜托你了。” 纪云汐颔首:“知道,去吧。” 面容镇定,语气淡然,听着就让人心下安稳。 吴惟安捏着画像,脚下轻点,飘到冰鉴旁,顺走了一碗冰糖最多的冰粉,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纪云汐迈步而出,反手将门关上,朝院外走去,刚好和跑进来的纪明焱遇上。 纪明焱一听到妹夫晕倒就赶紧过来:“三妹,妹夫如今怎么样?醒过来了吗?” 纪云汐颔首:“一个时辰前醒了一会儿,但现下又睡着了。” 纪明焱当即道:“我去看看他!” 纪云汐喊住他:“六哥,程大夫说安郎需要静养,这七日最好别让人打扰他。” 纪明焱委屈道:“可我不是外人啊。” 纪云汐提醒他:“但你有些吵。” 纪明焱没话说了。这个他自己也认,可他没办法。他就是喜欢和喜欢的人说说话,有错嘛? 纪明焱站在原地,低着头,时不时就抬眼,看看纪云汐。 他心里藏着马的事情呢。这事他还谁都没告诉,因为他没想好怎么办。 但现下,妹夫因为想念马,都晕倒了,需要静养七日! 那纪明焱觉得,这马还是要还给妹夫的。 纪云汐看出他的犹豫,问道:“发生什么了?” 纪明焱纠结了一会儿,便把事情对他三妹和盘而出了。 马在五哥那里,纪云汐倒是真没想到。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件好事。 至少这几日,不会再有人找到马上门来了。 吴惟安的七日假,有保障了。 纪明焱道:“这事我还是去告诉妹夫罢,不能让妹夫一直病着!” 纪云汐摇头:“六哥,此事不能说。” 纪明焱疑惑:“为何?说了妹夫就能好。” “不。”纪云汐不紧不慢地忽悠,“程大夫说了,这七日不能让安郎心情起伏太大。他如今虽伤心,但心情已稍稍平复,接受了马可能找不回的事实。但若你现在告诉他,马找到了,他必定大喜。大喜大悲,是大忌,我怕安郎承受不住。还是等他身体好后,再和他说稳妥些。” 纪云汐对家里哥哥们的性子门儿清,她真想忽悠,没一个哥哥能招架住。 更不用说,还是最容易被忽悠的纪明焱。 * 密室之中,桌前放着一颗不太亮的夜明珠。 黯淡的光映衬着吴惟安的脸。 他难得认真,唇微抿着,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双手拿着一根极细的针,针头沾着特质的染料,灵活地在皮上来回穿梭。 当日准备科举,吴惟安每晚到点就睡,甚至偶尔看得烦了,还会偷偷懒。 可现下,他每日就睡一两个时辰,也毫无怨言,反而如痴如醉。 三日后,吴惟安拿着面具,以诡异的身形走出了密室门,而后飞身而起,掀开地窖门。 地窖就在粮仓的角落里,平平无奇。 他把门重新盖上,一路从粮仓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看着就烦。 这些日子,粮仓里的粮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一日变少。 想必再过几天,粮仓就会恢复成以往空荡荡的模样。 他不禁在心中想,他那些下属,真的就没钱到宁愿拿粮食,也不愿多等些时日。他们不能待他日后有钱了,再来向他拿钱吗? 吴惟安打开粮仓的门,走了出去。 外头已是夜间,湖心亭中有蛙叫声传来。 吴惟安抬头看了看夜空,开口道:“出来罢。” 黑夜之中,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现出身影,他低下头弯着腰,恭敬道:“公子。” 吴惟安抬脚,在院中不紧不慢地走着,随口问道:“三年了罢?” 面具男子点头:“回公子,是。” 吴惟安将手中新鲜出炉的面具轻轻一抛,男子第一时间接住。 吴惟安:“你今后的身份,方远。具体的,夫人会和你讲。” 面具男子握着手中的面具,暗自长呼了口气。 三年了,他隐在暗处,没有身份。 他早该是个死人,是公子,给了他一条命。 而他等了三年,等来了能在阳光下活着的机会。 面具男子沉声道:“是,谢公子。” “日后路怎么走,你自己看着办。”吴惟安对这人并没有安排,“但希望有一天,你能有机会让我用上你。” 面具男子单脚跪地:“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不辜负公子栽培。” “嗯,起罢,戴上就别摘了。和我一起去见见夫人。” 吴惟安带着方远见了纪云汐。 纪云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吴惟安靠在一旁,双手环胸:“怎么样?你这八千两,花得可值?” 纪云汐颔首:“确实不错。” 吴惟安一笑,脚尖轻点,心下得意。 纪云汐嘱咐了方远几句,方远便隐了身影,按照纪云汐交代的,去找了他的‘爹娘’。 方远离开,卧房的门被关上。 纪云汐还有一些明日的细节,要用吴惟安手里的资源。 比如那日殿试前,帮他在书生圈里给他立人设的‘水军’。 吴惟安自然双手奉上。 这些资源,放着也是浪费,能给她用,还能帮他赚钱,简直一箭双雕。 以前他手里资源再多,可都没地方卖。 江湖庙堂之中,无人知道他搭建的网,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怎么卖?卖给谁呀? 这次动用层层关系,让他父亲的名字出现在吏部纪明喜的眼中,让父亲调任来京,也是吴惟安觉得时机到了。 他原本是想在几个皇子中选个看上眼的人,大家互利互惠。 没想到,纪云汐先找上了门。 前头他还迟疑,但如今,吴惟安觉得纪云汐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她纪家和太子的关系,以及她那富可敌国的钱财,就是她最佳的倚仗。 而她那一家心善简单的哥哥,就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有明显的把柄,这样的人很适合,比皇子们合适多了。 那些皇室之子,心思太重太多疑,而且心狠,最擅长用过就丢。可纪家不会。 且他在皇子们面前,必得做小伏低,哄着捧着。虽然他是不在意,但能不折腰,当然选择不折。 公子和夫人的门被关上,不远处做事的圆脸管事,便抬脚离开了。 他刚刚都听见了。 他就说那日,公子怎么能拿出七千两!原来是靠这面具卖了夫人八千两! 方远背后的人,圆脸管事知道。 这人身上背了血海深仇,杀了江湖中一个大门派的长老报了仇,可之后一直被追杀。 若不是公子让他们救下,人怕是早就死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公子前头向夫人拿了两千两,给了他一千两,那就是还剩一千两。 现下又靠卖皮卖了八千两,给了他七千两,又剩下了一千两。 公子手里,如今有两千两。 这次上京城的兄弟,前几年欠下的差银,基本都结清了。 可其他地方的兄弟们,还欠着啊。 圆脸管事心想,就以上京城向外扩,一个一个城的结清罢。 毕竟这些年,大家都来要钱啊。 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在挡着,都是他,腆着老脸和大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如今日子过得困难,希望大家能等等,能宽限些时日啊。 两千两,应该能结七八个城池罢。 一个城一个城的还,总能有还清的一天。 想着想着,圆脸管事的腰杆子都直了一些。 他已经预见了日后债务还清后,上上下下和和美美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卧槽,有内鬼! * 继续掉落88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10-22 19:53:40~2021-10-23 18:1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吕吕 63瓶;地瓜吃饭 50瓶;杜撰公子、陪酒公主一号 30瓶;翠雨梧桐、yibo 20瓶;九天画糖、阿瑾、撩,撩,撩个妹子?、坚持梦想、一颗甜兴★呀、临家 10瓶;没有然后。 9瓶;虎躯一震、方也 6瓶;yuaibgqil、静静看文刷评、whataboutlove、兔子啃胡萝卜 5瓶;兮知 4瓶;我想静静、早安晚安、泗上 3瓶;大洋、海不扬波浴日晴、暴富、我就不~、47542052、春泥又护花十全大补药、zdxgz、月亮圆圆、闲人一个、Deer、27151511、瞌睡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049 这几日, 上京城无数人马联合起来,几乎将全城搜了好几遍,但都无人找到那匹“五十两”。 “要我说, 这五十两定是被那些马贩子找到了, 偷偷藏了起来!” “但那五十两也就寻常马, 而且听说是探花郎一家刚到上京城, 没钱的时候买得最次的马, 马贩子收走卖也卖不出五十两,何不直接送还给吴家,拿个五十两?” “这你就不懂了罢, 探花郎那马,也许不是跑丢的, 而就是被马贩子拐跑的!他们趁着捕快们抓那方管事, 偷偷把马牵走了。” “说起来, 那赌坊管事一案如何了?” “嘿, 我先前是真没看出来, 这管事居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杀了她未婚夫, 替了未婚夫的举人身份进京赶考!这种人, 就该碎尸万段!” “我有认识的亲友在刑部, 据他说,那女子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不承认人是她杀的呢。” “这事最气的定然是那三姑娘了, 这赌坊管事多受三姑娘重视, 结果人进了刑部。你们说, 那刑部会不会怕得罪三姑娘,得罪纪家,把那管事放了啊?” “这可是在上京城!天子脚下, 她纪家敢如此嚣张?这事全上京城的百姓都看在眼里,要是刑部敢轻轻放过,我第一个去告御状!”当初春闱放榜之日,在酒楼和‘方远’起争执的书生康培气红了脸。 这次春闱,康培考得不太好,没进殿试。 他本来还很伤心,但看到‘方远’是春闱最后一名,他瞬间就开心了。可没开心多久,他便得知‘方远’当了赌坊的管事,攀上了纪家! 按照康培想的,‘方远’就该收拾包袱滚回老家去,凭什么还能留在上京城,而且居然过得风生水起! 康培家不在上京,这次没考好,他应该早就启程回去继续读书,准备下一次的科举。但他留了下来,就想看看这‘方远’结果会如何。 康培想,过不了几日,这‘方远’就会被纪家赶走。可没想到,对方反而越来越受纪家重视。 康培闷闷不乐,本打算离开上京城了,就传来‘方远’被关进刑部大牢的消息。 到底老天开眼!他就说那‘方远’一看就是小人作风,不是什么好人! 康培最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和好友们在刑部对角的茶馆里喝喝茶,听大家聊‘方远’,骂‘方远’。 这日依旧如此。 巳时四刻,茶馆里人不少,比平日要多一些。 康培和他的那群好友上楼时,便发现了一些熟面孔。 都是平日有交集的书生们。 大家互相问了好,便各自落座喝茶。 茶馆的说书人在堂中讲起了先皇尚在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事与科举有关,说的是当时有一个书生,极有文采,三岁作诗,五岁便开始准备科举。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在乡试中拔得头筹,就欲入京赶考之时,却为救妹妹秀荷瞎了双眼,再也不能视物。 秀荷见兄长悲痛,提出让她代兄长参加春闱。 秀荷从小与兄长一起长大,兄长教她识字念书,学问也不差。她以兄为名,入京赶考,在春闱殿试中都表现得不错。 可最终,被有心人拆穿了身份。 冒他人之名参加科举,可是大罪。 本以为先皇会处置秀荷,却未曾想,先皇非但没有怪罪,而且还下旨赏了兄妹二人。 兄妹二人后来在所在之地开了私塾,教书育人。 如今数十年过去,私塾已经没了。但这件事流传了下来,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一件美事。 先皇圣德仁厚的名声,更是流传天下。 这故事大家都已经听烂了,茶楼的说书先生一般都不会讲。 不知为何,今日却又讲了这事。 康培根本就没听,坐在茶楼窗前,看着不远处的刑部。 只要想到那‘方远’在里头受苦,他就心下爽快。 可忽而,有老妪的哭啼声传来,越来越清晰。 不止康培听到了,街上的行人们也都听到了。 人都爱凑热闹,不少人凑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老头和方老太一左一右,扶着一名年轻男子,抹着眼泪朝刑部走去,旁边跟了一堆指指点点的人。 那中间的男子,拄着拐杖,一条腿微瘸,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很沉郁,像是经历了什么大事,没有生的气息。 方老太泪流满面:“作孽呀!是我方家作孽呀!是我错了,是我这老太婆错了!” 方老头也抹了抹眼角。 旁边好奇的人问:“老人家,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方老太声音嘶哑,面上均是深深的愧疚:“我是、是牢里女管事的婆婆,前几日,是我和我家老头向刑部告发,说是她杀了我儿方远。可没想到,是我误会了我儿媳妇啊!是我啊!” 说到这,方老太朝自己的胸口捶了一拳。 “这是何意?” 方老太指了指拄着拐杖的男子:“这是我儿方远。他根本就没死!” 众人齐齐惊呼出声:“没死?!” 方老太哭着点头:“嗯,我儿没事,我儿命大啊,命大啊。我儿上京赶考途中,不慎马儿受惊,从悬崖摔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没法赶路!眼看着错过春闱,儿媳替我儿着急,他们两个一商量,就让我儿媳先代我儿入京,拿着信件去吏部报道。我儿晚些赶到,直接参加春闱。可没想到,我儿途中被人骗人钱,迷了路,兜兜转转,一路行来,昨日才到上京!” “可,可我和孩子他爹,却误以为是儿媳害了我儿,害得儿媳在牢中待了这些日子。想想,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什么孽啊!!”方老太哭得几乎要昏过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事未免过于戏剧,但这可是人家亲爹娘,亲爹娘都是向着自己孩子的,怎么可能会说假话。 而且人家儿子确实就在这站着呢。 人群中有不少热心人,忙出来给他们出主意,跟着他们到了刑部,要找大人们,让他们赶紧放了人家儿媳妇。 那哪里是杀人犯,明明是女中豪杰! 茶楼之上,康培霍然站起,立在窗前往下看。 不是,事情怎么就变这样了? 那‘方远’怎么就突然间成了当代秀荷? 康培还在震惊之中时,旁边不少书生已经非常热心地下了楼,很有正义之感地掺和了进去,帮着大家和刑部吵架,要他们赶紧放人。 在吵架这一事上,刑部这些人,是吵不过书生的。 那一个个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隐在暗中,这几日将刑部守得固若金汤,每晚入夜后都全神贯注等着纪家人来劫狱的五皇子人手,没想到,他们苦苦等了几日,等来的却是一群慷慨激昂的百姓和书生。 刑部大门口,此刻吵闹得仿佛像是菜场。 而纪家人,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纪明喜人在吏部,但近来吏部事情不多,他在和吏部二把手下棋喝茶,好不快乐。 纪明渊在自家院子撸马晒太阳。 纪明焱去了马市,妄想找到一匹和五十两长得差不多的马。 纪明双在翰林院,翻古籍翻得满脑之乎者也。 纪云汐去开泰庄看货了,下头人搜集了一箱好药材,开泰庄又能大赚一笔。 而吴惟安,一大早他就听到了管事要钱的脚步声,二话没说躲进了密室,窝在里面不出来。 “废物!”五皇子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桌上的东西掉了个七七八八,“一群废物!” 下方,废物们战战兢兢,缩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那对老夫妇失踪了三日,整整三日!你们都没把人找着,还让他们堂而皇之出现在刑部大门,闹了起来?!”五皇子气极,“他们出现的那一刻,你们就该下手诛杀!” 当头跪着的人颤声道:“人一出现,属下就派人来通报了。此事关系重大,属下不敢擅作主张……” 茶杯直直砸到了他的头上,瞬间血肉模糊。 五皇子:“事事都要我交代清楚,是我给你们做事,还是你们给我做事?一群脑袋空空的废物,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却没半点审时度势的能力,我要你们何用?!” 在旁边静静站着的女子,等五皇子发完了火才上前,她示意大家退下,轻柔道:“殿下,别气了。” 五皇子揉着眉心坐下:“身边人都不顶用,原本那杨卫添还行,但过早暴露。我让你物色的能人,你可有人选了?” 女子轻轻摇头:“还未找到特别合适的。殿下莫急,能人如好马,可遇不可求。” 五皇子闭眼:“我知道。” 女子问道:“殿下,现下我们该当如何?过不了多久,圣上怕是就会下旨放人。” 圣上当年登帝不太光彩,故而这些年愈发注重名声,只要与他名声有益的事,圣上都会做。 这方远一事,是他们输了。 五皇子一时之间没说话。 女子试探道:“可要让我们的人,让她死在牢中?” “不可。”五皇子睁眼,目光阴郁,“若方远死在牢中,必起群愤。父皇重名声,定然下旨彻查刑部,刑部不经查。” “放了罢。”五皇子咬牙,满眼不甘心,“那方远也不是人物,不过是为了引纪家出动的小虫。这次是我输了。” “可没关系。”五皇子轻声,自言自语,“从小到大,我输了多少次?我不急,我能等。” 女子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五皇子霍然抬头:“不过那吴惟安,给我继续查!你可有发现?从吴惟安出现开始,纪家每一回都能全身而退!” * 第二日,刑部就放了人。 圣上效仿先帝,给了两人不少赏赐。 纪云汐安排的人第一时间将浑身是伤的‘方远’接了回去,芪芳堂的程大夫早就在等着,‘方远’一被抬回来,他便开始为她治伤。 ‘方远’被放的第二天,方老头方老太便动身离京。 这是纪云汐要求的,他们的儿子方远会送他们到城外,从此之后他们不许再踏进上京城半步。 方远和‘方远’并不和他们回去,今后会留下来。 管事回来后,纪云汐并没有亲自去探望,而是让宝福代她走了一趟。 宝福一张脸气得鼓鼓的:“方管事浑身都是伤,就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十指也被夹得血肉模糊,今日她还昏迷着,没醒来呢。程大人说,方管事这伤要养好几月才能养好。” 纪云汐坐在榻上,双手手肘置于桌前,掌心握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茶盖,闻言就嗯了一声。 宝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有些委屈。 纪云汐瞅着她的脸色,有些好笑:“怎么了?有话想说。” 宝福猛点头。 纪云汐:“你说。” 宝福便道:“小姐就不该给那对老不死的那么多钱!要我说,一文钱都不能给!还得骂死他们,吐他们一脸唾沫!可小姐却给了他们那么多钱,让他们开开心心离开了上京城,我心里实在气不过!我要气死了!” 说到最后,宝福一脸恶毒,双拳紧握,恨不得冲出城追上那对老头老太,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纪云汐抬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轻声道:“福兮祸兮,谁知道呢。” 宝福抓了抓头,听不懂。 纪云汐看她一眼:“我一个人待会,你下去罢。” 宝福说了声是,便退下了。 纪云汐将茶盏放下,低头望着杯中茶水发呆。 上辈子的很多陈年往事,到了这辈子,她已经很少想起了。 可方远这事,却唤起了一些回忆。 这辈子的她,出生在权贵之家,生来就含着金汤匙。 可上辈子的她,不是。 她长在大山里,家里三个孩子,她是长姐,下头两个弟弟。 家里贫穷,就两张床。 爸妈一张小床,他们姐弟三人一张。 那时候纪云汐也不过六岁的年纪,她睡着后,睡姿不太好,手脚压在弟弟身上,弟弟哭了出来。 爸妈被吵醒,二话不说拉起她就是一顿打。 这些小事太多太多,很多甚至已经淡去,她已经记不太起来了。 不过到底生在现代,她没方远这般惨,十几岁就孤身去了大城市。 大城市机会多,她找到了她适合的领域,一步一步,吃过不少亏,栽过很多跟头,然后又一次次爬起来,最终成为了在投资界叱咤风云的纪总。 她换了姓改了名,从没回过头,也从未再回过那座山。 而这辈子,和上辈子完全不同。 她出生就有一对好父母,哥哥们也待她极好。 上辈子的事情,都仿若过眼烟云。 可方远,纪云汐通过方远,看到了当年跌跌撞撞的自己。 当年在最绝望,在四面楚歌之时,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出现,能稍微拉她一把,一把就好。 可没有。 她一直,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那些看似想拉她的手。 最终都证实,都是假的,都是想推她入深渊。 所以,她愿意拉方远一把。 但她,也确实为上辈子的自己,感到有些许难过。 * 密室之中,暗藏各种小机关的盒子里,仅仅只剩下五十两。 吴惟安面色淡淡的,他将人皮一张张放回去,将盒子重新放好,出了密室。 密室外头,圆管事正翘首以盼。 吴惟安手里拿着那两千两银票,没说话,也没给,而是给了圆管事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真是巧啊。 圆管事一开口,就是要两千两。 多巧,刚好他手里就有两千两。 圆管事低着头躬着身,眼观鼻鼻观心。 吴惟安将两千两朝他扔去,圆管事一把接住。 吴惟安当即转身就走,他不想再看见圆管事了。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吴惟安迈步而入。 纪云汐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书,一如往常。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面色无悲无喜,从她身边经过。 可走了三步,他忽而停下,转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似乎在看书。但她手里的书,一页未翻。 吴惟安问:“你心情不好?” 纪云汐回过神来,翻过一页杂书,状若随意:“没有。” 她抬起头,神情正常,反问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哦。”吴惟安收回视线,轻叹,“因为我心情不好。” 纪云汐疑惑:“为何?” 吴惟安答道:“遇人不淑。” 纪云汐蹙了蹙眉。 总感觉,他说的这‘人’似乎说的是她,似乎又不是。 她阖上杂书,懒得猜,直接问:“你是说我?我怎么你了?” “当然不是你。你也没怎么我。”吴惟安摇头,“不提了,不说他,晦气。你喝酒吗?” 纪云汐:“?” 吴惟安:“我有珍藏的桂花酒,喝一点,去去晦气?” 纪云汐想了想,点头:“好。” * 夏日夜晚,风倒也凉快。 头顶月光清明,繁星闪烁。 纪云汐抱着双膝,坐在卧房屋檐之上。 在等人拿酒。 不远处,吴惟安脚步轻点,飞跃在屋檐之间。 几瞬息内,他人便到了,扯扯衣裙,在她旁边坐下,随手递给她一壶酒。 纪云汐揭开封纸,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她轻抿了一口,酒味刺激得她脸不由一皱。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仿佛喝水一般。 吴惟安看了她一眼,轻笑:“你看起来酒量不错。” 纪云汐仰头看着天边月:“还行。” 吴惟安点点头,没再多说,对月浅酌几口,静静赏了会月,刚想和她说说话。 本还好好坐着喝酒的人,忽然头就往下方一栽,看着就要整个人掉下去。 吴惟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衣领,把她给提了回来。 纪云汐整个人顺着他的力道往他那靠。 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溢满鼻尖,吴惟安呼吸微微一停。 纪云汐一手揉着太阳穴,拉开两人的距离,晕晕乎乎地坐直,看向他,很有礼貌地道歉:“抱歉。” 吴惟安看向她。 不知何时,她的一张脸已经红了,目光更是迷离。 但她道歉的时候,能看出来,她在努力地端正神色。 他一脸难以言喻:“这就是你说得还行?” 她才喝了几口,就醉成这样? 纪云汐拿着酒壶又喝了一口,证明给他看:“我是还行。” 吴惟安:“…………” 他摇摇头,也没管她,就随她喝。 毕竟这酒已经开了罐,她也喝过了,怎么她也得喝完,不能浪费罢。 十五文一壶呢。 想起十五文,吴惟安叹了口气,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给了那方家四千两?” 纪云汐甩甩晕乎乎的头,浅浅笑了下,看向他:“不止。” 吴惟安侧头,目光落在她那张极艳的脸上,说话声下意识轻了不少:“哦,是不止。你还让方远多送了一大袋银子。” 纪云汐点点头,又点点头,浅笑加深,语气有些小得意:“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吴惟安从没有这么细致看过她的眉眼五官,“财不配位,危。” 家中贫苦又不够聪明的女子长得过美,下场都很凄凉。 没有能力守住财的人手里,有太多钱,那可不是福气,那是不定时zha弹。 纪云汐重重点头,迷离的双目中,透着几分欣赏。 吴惟安收回视线,抿了下唇:“但我觉得,一千两足矣。” 纪云汐伸手,五根手指映衬着天边月色。 她看了半天,数了半天,收回了一根:“我答应给他们四千两。然后我又给他们送了四百四十四两当赏银,总共是四千四百四十四。这是,我对他们的祝福。” 吴惟安失笑。 纪云汐又坐不稳了,看着就要往前倒。 他率先出手,把人拉住。 她顺势倒到一旁,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吴惟安收回视线,坐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喝完了酒。 而后他起身,将醉倒的人单手捞了起来,夹在身侧,送回了房。 她一碰到床,便自觉地缩到了最里边,背对着他,乖巧得一动不动。 吴惟安弯腰给她盖上被子。 床很大,可他早就发现了。 其实她只睡一个小角落,而且睡相极好,一整个晚上都可能不会动一下。 吴惟安坐在床边,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幽深。 半晌,他起身出门,喊来圆脸管事:“我记得,上京城回方家村,定要过黑淳山一带。” 圆脸管事此刻当然不会去触公子眉头,恭敬答道:“回公子,是。” 黑淳山匪,向来是商家和有钱人的噩梦。 他们武功不低,行踪成谜,而且消息极为灵通。 只要商家和有钱人路过,一定会被他们抢。 若是大家乖乖被抢,他们不会伤人性命。 但若是反抗,那必死无疑。 他们的小镖局,几年前就被抢过三回。 兄弟们都气到了,势必要拼死也把这匪窝给剿了。 可公子没同意。 圆脸管事还记得,公子说黑淳山匪懂兵法,剿之要花费大力气大伤亡,且他们京中有人,不划算。 故而从此,他们的小镖局不再接要过黑淳山的单,硬生生少了一半生意。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望着天边的月:“夫人的祝福,我怎么也得替她送到罢。” 圆脸管事:“?” 吴惟安又道:“我那三次镖,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两。凭什么我两千两要被抢,方家的四千两不被抢呢?” 圆脸管事懂了,他道:“我这就去安排。” 吴惟安嗯了一声,还不太满意:“黑淳山匪对我们的好意,我们也得还了。” 圆脸管事:“公子的意思是,可以让兄弟们动手了?” “不。”吴惟安轻笑,“五皇子的尾巴最近不是一直盯着你么?圆管事,你要善良,别让他们心灰意冷,给他们透露一点我们的‘势力’。” 而不是,总盯着他手里的银钱。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没事,我还有50两,他不知道。 * 88个小红包掉落~ * *感谢在2021-10-23 18:10:24~2021-10-24 18:5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元西西、谨寒゛、大丁丁女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舞 66瓶;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 59瓶;大丁丁女孩 30瓶;ξ 27瓶;土豆、尘 20瓶;耶啵的小仙女 15瓶;吸猫成瘾菌子、陌上花开、赤兔麦城送忠魂、茶茶、沫雨、零芯 10瓶;苏浅歆、唐宝宝、杏花京华、叫我爸爸谢谢、亚未VS牛排 5瓶;柒笭笙 4瓶;松畅、哈哈哈、清风如橘 3瓶;□□ilexnn 2瓶;月亮圆圆、早安晚安、莹、爱茜茜、白白、瞌睡虫、榕子、小淨、每更一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050 第三日一早, 纪云汐醒来时,头疼欲裂。 她皱着眉,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 上辈子在商界,时常有酒局, 需要应酬, 她酒量确实还行, 她并没有说谎。 可其实纪云汐根本就不喜欢喝酒,故而到了这辈子,她已经不需要喝了,也就没怎么喝。 结果没想到, 她酒量已经这么差了么。 事实说明, 会背的课文如果不时常复习就会忘得一干三净, 而练出来的酒量不去巩固放养个十几年, 也会变成三杯就倒。 但还好, 酒醉之后她也没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哦,她好像不小心倒他怀里了。不过她也很快坐直, 且得体地道了歉。 不错。 回忆了一番,纪云汐疼得不行的头稍有缓解。 她才侧头, 朝一旁看去。 吴惟安就睡在那里。 柔软轻薄的夏被她和他一人一条, 她的好好盖着, 他的已经不在他身上。 纪云汐稍稍仰头, 朝床外看了一眼, 就看到被子一角搭在床沿,其他部分已掉落在地。 房间摆着融化后的冰水, 屋内清凉,他似乎有些冷,微蜷着身子, 面对着她躺着,离她近到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 吴惟安的五官并不出众,不过出现在一张脸上,却很协调。 不惊艳,但却让人看得舒服。眼睛阖上时,不曾想睫毛倒也挺浓密,轻声喘着气,尚在睡梦之中,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纪云汐看了会儿,收回视线,平躺着,看着床顶,在想事。 两人成婚已经两个多月,躺在这床上也两个多月了。 当然,偶尔有几个晚上,要么她回纪府过夜,要么他有事没回。不过大多数时间,他们是睡在一起的。 纪云汐抿着唇,理了理他这段时间睡觉的位置。 刚开始一个月的时候,他睡在最外头,她睡在最里头,中间空了三人,大家都规规矩矩。 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候,晚上睡前他在最外头,但她有时醒来,会发现他睡进来了一些,中间空了两人? 前些时日罢,睡前他照例睡在最外边,但有那么几天她比他先醒,会发现他又睡得近了一些,中间只留一人位。 而现在—— 变成一个拳头了? 大概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他的性子本就是得寸进尺,他睡后无意识的举动,都反应了这一点。 纪云汐忽然间就有些好奇。 身为习武之人,他没有防备的睡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就不怕她偷袭? 纪云汐向来敢于尝试所想。 而且他真的离她太近了。再让他这般下去,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抢她被子了? 她伸手,五指成拳,看了眼他心口的位置,以最快地速度假装捶了过去。 纪云汐刚动,吴惟安的睫毛便是一颤。 他还尚在睡梦之中,但身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手一把扣住她手腕,反剪至她身后,半个身子就朝她压了上去。 “嘶——”纪云汐抽了凉气,蹙着眉,“疼。” 睁开眼的吴惟安稍愣了愣。 但他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眼下这情况怎么造成的。 吴惟安没放开她,就随意松了松手上力道。 指尖女子的腕骨细而柔,温凉如玉。 她盖着被子,身上的暖意微微透过轻薄的夏被,香味更是溢满鼻尖。 他已经分辨不出她身上到底是什么香了。 只因她换香太快,过于见异思迁,市面上的香都要用一用。 吴惟安轻叹:“昨晚还喝了我珍贵的桂花酒,今早就想对我下黑手。这就是女人吗?云娘,你怎么舍得。” 说到后头,语气愈发委屈。 纪云汐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实在没忍住,对着床里头的墙,轻轻翻了个白眼。 她淡声:“松手。” “我不。”吴惟安微热的呼吸几乎就在她耳畔,“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因为痒,纪云汐瑟缩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干脆直接去甩他的手,想把他推开。 她懒得和他说,能动手就不动口。 毕竟这人又在演。 可他纹丝不动,她的那点力气对他而言,宛若杯水车薪。 吴惟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纪云汐突然间就后悔了。 她小时候不应该因为不爱动弹,不应该因为觉得只要足够有钱,就能买到武林高手为她卖命,而不学半点武功了。 纪云汐累了。 她不再挣扎。但她也不说话。 解释个毛线,他明明自己心里门儿清。 她闲得吗,配合他演戏玩? 吴惟安等了一会儿:“解释呢?” 纪云汐冷声:“没有。” 吴惟安:“?我连一个解释都没有么?” 纪云汐没有犹豫:“是的。” 吴惟安顿了顿:“我心里有点难受。” 纪云汐淡淡的:“哦,那真是太好了。” 吴惟安:“…………” 他忍不住就笑了,头几近埋在她颈间。 他这夫人其实挺好玩的,给的反应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纪云汐下意识缩着脖子,浑身鸡皮疙瘩竖起。她脸上带着薄怒:“吴惟安!” 刚巧此刻,听到屋里传来动静,打算伺候纪云汐洗漱的宝福推开了门。 因为纪云汐和吴惟安的夫妻生活光明正大,至今没有什么下人不能看的内容,故而他们只关门,不锁门,方便下人伺候。 宝福推开门时,吴惟安的低笑声瞬间中断,仿佛被人掐了脖子。 纪云汐身子也是一顿,两个人齐齐静止了下来,一动不动。 宝福也懵了。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她看到姑爷亲昵的抱着她家小姐,而且头还埋在她家小姐的脖颈之间,似乎在亲? 在亲??! 在亲!!! 经过的晚香看了一眼,见宝福一动不动,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进去一看。 晚香顿了顿,赶紧拉上宝福走了,走之前还给屋内两人关上了门。 吴惟安松开纪云汐,回到了他的外侧,捡起了他的被子,给他自己重新盖上,闭眼睡觉。 纪云汐翻了个身,躺在她的最里边,背对着他。 两人桥归桥,路归路,界限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纪云汐再躺了一会儿,没事人一样地绕过他下了床。 * 吴惟安病好后去翰林院的那天,午膳之时,纪明焱特地过去了一趟。 他绕着妹夫转了一圈,确定妹夫身体没问题后,试探道:“妹夫,你可还想那马?” 吴惟安闻言脸色不由一黯,轻声道:“还想的。”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一直想着它。” 一旁的同僚们闻言,忙过来安慰。 “惟安兄,世事无常,你可别再过分伤痛。我们很是担心啊。” “是啊,惟安兄,若与那马有缘,它总是会回来的。若是无缘,强求也无用。你还是好好养着身体,过好自己的日子。” “……”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不少。 纪明焱在旁边听着,终于下了决定,回了纪府,找了他五哥。 今日吴惟安回家早,大家都担心他身体,让他早点回去歇息。 现下和吴惟安一起当编修的这帮人,还未被官场影响太多,尚且带着书生意气,对品性高雅之人很是友善。 而且当初,这帮比较单纯的书生,都和冯五处得不好,受了冯五不少气。可以说,他们算是一起经历了一段苦日子,有了些并肩作战的感情。 夏日本就日长夜短,吴惟安到家时,天还亮着,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 他特地绕去看了看他的马车,这马车他就坐了一回,结果马就没了。 纪云汐前几日就告诉了他,说那马在她五哥那。 那时候吴惟安不急着要回来,但现下,他已经回了翰林院,马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如果那两千两还在手,他倒也可以稍微大方点,就把马送给她五哥,自己再买匹好的。 但现下,两千两没了。他只有五十两,那还是待会晚膳时和纪云汐说一声,让她五哥把马还回来罢。 而且按理纪家的有钱程度,她五哥也不会和他计较找马的五十两。 刚这么想,圆管事便过来汇报了:“公子,纪家五爷和六爷牵着我们家的马过来了。” 吴惟安眼睛微微一亮:“赶紧让他们进来。” 今天他运气不错,在翰林院没做多少事,回来刚想着要马,人家就给士动送上门了。 真真是心想事成呐。 吴惟安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和纪家人迎面遇上。 纪云汐看了看他:“五哥给你送马了。” 纪明渊牵着马,站在纪明焱身后。 闻言,他看了妹夫一眼,摸了摸那‘五十两’,把缰绳给了纪明焱。 这马确实对他的脾性,如果不是六弟告诉他,这马是妹夫的,妹夫为了找这马煞费了苦心,还病了七日,他倒是真的挺想养这马的。 纪明渊从小养过狗,知道狗没了那种感受,所以他对妹夫的心情,感同身受。 他没有犹豫,就跟着六弟过来还马了。 纪明渊没想在家待太久,过段时间天气凉快些,他就打算回师门继续闭关。 这马跟着他也是颠沛流离,能还给爱马如此的妹夫,对他们两人一马来说,都是一件大幸事。 纪明焱把马牵过去,交到吴惟安的手里:“妹夫,都怪六哥,现下才跟五哥说起这事。” 吴惟安接过马,摸了摸依旧很瘦的马背:“不,是我要多谢两位兄长。若不是你们,这马估计都已经被马贩子捉走了。” 旁边,‘五十两’适应良好,好像不管谁当它士人,都无所谓。 它用那双铜铃马眼,静静看着眼前的士人们互相致歉,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吴惟安说了几句好话,就想牵马去马厩了。 可那纪家五爷,站在纪明焱身后,一直在看着他。 吴惟安:“?” 对方这是舍不得还马? 纪云汐静静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替五哥说出了心里话:“你不是说,找到马会给五十两赏银么?” 吴惟安:“???” 他看向纪云汐的眼里,是震惊,仿佛在说‘难道你哥哥找到马,我还要给钱???’。 纪云汐淡淡解释:“五哥是玄机门弟子,信命理。你前头说找到马要给钱,那就要给。不给的话,五哥怕马之后还会丢。” 纪明渊缩在六弟身后,点头,点头,又点头。 圆管事和纪云汐都知道他为人,他不用装。 但对着纪明焱和纪明渊,吴惟安忙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看我,都开心得忘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五十两我说了,我当然会给。五哥六哥你们先去院子喝喝茶,我先把马安顿好。” 纪明焱纪明渊便跟着纪云汐去了院子。 吴惟安站在原地,笑容瞬间消弭,他看向圆管事。 圆管事低下头:“我身上只有七文钱,上回找方家人时分的。公子要吗?” “你自己留着罢。”吴惟安面无表情,牵着马离开。 把马放到马厩后,他绕去了密室,拿了五十两,回了院中。 圆管事在不远处看着,皱纹丛生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疑惑。 公子手里还有钱啊? * 这日夜间,纪云汐和吴惟安心情都不是很好。 纪云汐坐在塌前,在打算盘。 她在算,为了方远这事,她前前后后到底花了多少。 吴惟安那里,她就花了一万两。 方家爹娘,她给了四千四百四十四两。 还有这几日赌坊进账也少了,再加上管事尚在养伤,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算下来数字也不少,八家赌坊三个月估计会少两万两左右。 另外,还有其他比较零散的花费。 最后估算下来,她大概会因此损失三万七。 啪得一声,纪云汐将算盘推到一边。 坐在桌前的吴惟安看她一眼:“怎么?难不成你也亏钱了。” 纪云汐转身,看向他:“你也亏了。” 吴惟安轻嗤一声:“五十两而已。”小钱,他不在乎。 纪云汐纠正他的说法:“不,我刚刚顺便也帮你算了下。因为此事的影响,你那四家赌坊后续三月,盈利大概会少七八千。” 吴惟安呼吸就是一窒:“什么?” 那四家赌坊的盈利,是圆管事每月去找各家赌坊管事拿的,拿了就花出去了。毕竟他那张网,要花钱的地方多着,非常烧钱。他不想经手,也不想知道每月到底能有多少,反正这钱他又留不下来。 可虽然这样,这七八千让圆管事花出去,未来的某一天,是能通过各种法子变相收回的,就是时间长点。 但现下,没了可就是没了。 吴惟安置于桌上的五指,下意识蜷缩成拳。 纪云汐视线从他手上收回:“方远这事,我大概能猜到是谁给五皇子出的士意。” 吴惟安眉眼上挑:“哦?” 纪云汐眼中亮得惊人:“你可听说个‘兴乐’这个商号?” 吴惟安颔首:“听过,兴乐布庄兴乐客栈名满天下,大瑜朝各地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听说邢家也很有钱。” 全大瑜有名的商家,也有四家,纪邢叶于。 其中除了纪家外,其他三家祖上历代为商,生意红红火火。 但能一直红火的,说明他们背后都有人撑腰。否则的话,不可能长久。 这也是为什么,吴惟安手下的商铺镖局赚不了太多钱。 因为一旦多,就会被权贵之家注意到,此后要么投靠权贵家,要么就被打压,销声匿迹。 纪云汐微微垂眸,喝了口茶:“嗯,邢家父母早逝,膝下只有一女,邢舒月。” 纪云汐和邢舒月见过好几回。邢舒月虽出生商贾之家,但她小姑如今是后宫的雯妃娘娘,上京城的各种宴会之中,邢舒月时不时也会来参宴。 在不知穿书剧情之前,纪云汐以为邢舒月背后的人是雯妃。 可知道穿书剧情后,纪云汐才知道,这邢舒月是书中女士,她和雯妃,都是五皇子的人。 这本书,前半部分剧情是五皇子和邢舒月联手夺权,后半部分剧情,是两人之间的狗血虐爱。 这虐爱的情节很靠后,是五皇子登帝后才发生的。 吴惟安挑了挑眉:“五皇子和这邢舒月苟且,不会也是看上了邢家的钱罢?” 喝茶的纪云汐一口呛住。 吴惟安看着她咳得满脸通红,柔声关心:“你喝慢些,我们有名分的。” 纪云汐:“…………” 待她咳完恢复平静,吴惟安好奇道:“你和邢家,谁有钱一些?” 纪云汐一脸无语:“我怎么知道邢家有多少?” 吴惟安哦了声,状若随意地问:“那你有多少?” 纪云汐轻轻挑眉,坐直了一些,语气轻飘飘的:“我说了,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吴惟安颔首:“两千零五十两。” 纪云汐:“什么?” 吴惟安重复:“我现在,不多不少,就要两千零五十两。” 纪云汐默了默,点头:“行,我让宝福给你。” “不。”吴惟安摇头。 他看了看窗外,刚好看过圆脸管事在不远处吩咐雪竹什么。 总感觉心下有些不安,他道:“等一月之后,你的祝福送到,你再给我。” 纪云汐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你。” 吴惟安:“记得,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给我。” * 吴惟安事情吩咐好后,一般就不怎么管了。 他手下的所有人,都是这些年他一个一个亲自挑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且他事情不少,也没那么多精力盯着。 可圆管事却发现,接下来的日子,他家公子几乎每隔几天就要问,那方家夫妇经过黑淳山了么?什么时候才能到黑淳山?怎么这么慢,这些人手里四千多两银子都舍不得换匹快马么? 诸如此类。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五皇子除了在朝中和太子和其他皇子斗智斗勇外,其他剩下的精力,都用来盯黑淳山这件事上了。 五皇子向来对危险有着本能的直觉,那吴惟安,就让他觉得很危险。 可他的人目前什么都还查不到,不明白敌人手里有什么底牌之前,五皇子也没急着下手。 而且,他的人蹲了一段时间,总算抽丝剥茧,发现那吴惟安家的管事,似乎让人给黑淳山的匪传了密信。 方家夫妇回方家村必过黑淳山。这密信的内容不言而喻。吴家和山匪的关系也不言而喻。 可这黑淳山匪,背后之人是他皇叔。 皇叔一向中立,并不站任何一位皇子,也不站太子。 可这山匪和吴家有关,吴家和纪家有关,纪家和太子有关。 难不成,皇叔暗中其实是太子的人? 那吴惟安,定然在江湖上也有什么身份,皇叔认识他,把他送到了纪家身边,也就是太子身边。 若是如此,他现下的处境,怕是比他想的要糟糕些。 此事越想越可怕,五皇子当机立断,决定剿了匪窝。 谁知道匪窝里头,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且想必也有那吴惟安身份的线索! 五皇子暗中筹谋,在方家夫妇进入黑淳山地界时,派出了离黑淳山不远的一支军队,以剿匪为名义,偷偷潜伏四周。 为保此事没有任何闪失,五皇子还派了不少身边的高手暗卫过去帮忙。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黑淳山匪果然出现,去抢了方家夫妇的银钱,方家夫妇抵死不从,当场就被山匪砍了头。 军队趁山匪不备之时,围攻了上去。 黑淳山匪狡诈,对地形极为熟悉。 五皇子的人马整整追了三天三夜,伤亡惨重,但成功追到了山匪的老本营,把黑淳山匪给一锅端了。 事情到这,都在五皇子的掌握之中。可之后发生的一切,仿佛脱了缰的野马。 那山匪的老本营,有珠宝玉石,有美酒佳肴,但唯独没有任何五皇子想要的东西。 一点都没有。 黑淳山匪就真的只是一群恶徒山匪。 他皇叔,也真的是中立,就是爱钱了一些。 此事五皇子是暗中做的,那支军队明面上也不是他的人。 可那日军队人马剿完匪下山,便发现山下有一群武林人士,说是自发想来剿匪,为百姓和朝廷做点好事。 这些武林人士,认出了隐在军队之中的江湖高手,当场就点了出来:“这不是无影门的笑脸长老吗!您不是远在上京在五皇子府做事吗?怎么来了这剿匪,难不成,是五皇子体贴百姓,特意派您过来的!五皇子真是个好皇子,有君子之仁,帝王之相啊!!!” 这些消息在百姓之中广为流传,很快也就传回了上京城。 消息传到的那一晚,五皇子府一片死寂,吴惟安又重新拥有了两千零五十两。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子:我敲你妈!我敲你妈!我敲你妈!听到了,敲你妈!敲你妈!敲你妈! 吴大:数钱中,勿cue - 评论有说分不清哥哥的名字,我在这说一下哈。 大哥:纪明喜 二哥:名字还没取 三哥:人没了 四哥:也没了 五哥:纪明渊 六哥:纪明焱 七哥:纪明双 * *感谢在2021-10-24 18:51:18~2021-10-25 15:5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鱼的猫、無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景 97瓶;零 86瓶;青柠爱虾滑、天上有牛 10瓶;洋芋、春林野雾 8瓶;D.T. 7瓶;taro 5瓶;yuaibgqil、每更一瓶 2瓶;松畅、你头发乱了噢、就看一会儿、大洋、柠檬霸霸杯、kirei、早安晚安、苏浅歆、月亮圆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051 夏日炎炎, 近日吏部事务不多,闲暇多时的尚书大人纪明喜忽而发现,一家人已经有段时日没聚在一块了。 三妹已嫁为人妇,虽就住在隔壁吴家, 但她其实是不太爱动的性子, 也不太经常过来。 纪明喜更不爱动, 他也不会过去。 七弟纪明双如今在翰林院供职,翰林院大学士前几日还和他提起,说明双是个栋梁之才!这未来的栋梁之才,每日早出晚归, 成了府里最大的忙人。 纪明喜这个闲人, 已经快七日没见到忙人了。 六弟纪明焱倒是天天见, 略去不提。 而自打五弟纪明渊回京, 除了回来那日见过外, 纪明喜也未再看过他了。 倒是六弟纪明焱经常和他说,家里的瓜子花生话梅又没了, 被五弟拿完啦。 厨房的米面粮油也没了,又被五弟拿走啦。 那妹夫丢的马, 也被五弟找到拿走啦。 说起这个妹夫, 纪明喜倒是经常见。 他有时上早朝, 出门之时, 常常会在街的拐角和吴家碰见。 妹夫都会和他打招呼。 纪明喜也发现, 他的妹夫近日换了驾新马车,不过马倒是没换, 还是那匹可廋的马。 这么一寻思,后知后觉发现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自己弟弟妹妹的纪明喜,终于有了当长兄的觉悟。 午间便没了什么事, 从吏部回家在喝茶的纪明喜,对着空荡荡的书房,临时安排了一场家宴,让下人一个个去通知。 纪云汐是最先收到的那一个,因为她很好找,要么在家,要么在店里。 她这一个月都在忙即将开业的新生意,想了想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家里人了,吩咐宝福到时间记得提醒她后,便又一头扎进了赚钱的游戏。 还很好找的自然是在翰林院的纪明双和吴惟安。 纪府下人把侯爷的口信带到后,面带为难地问:“七爷,姑爷,你们今日有见到六爷吗?” 纪明双摇头:“没有。” 吴惟安也摇头:“今日六哥好像并没有来。” 下人轻叹一口气。 六爷平日看似经常在周围晃荡,但他其实行踪最迷。 能见到他,是因为他想见你,所以他来见你。 但如果他不想见你了,或者找到比你更好玩的事了,你想找,是很难找到他纪明焱的。 纪明焱说是在大理寺供职,但他在大理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没有人会说什么。 因为纪明焱并不在乎这大理寺的小官职,而大理寺很需要纪明焱的一手好毒术。 当初纪明焱之所以进大理寺,是因为有个大案悬而未决,圣上又给出了期限,大理寺没办法,自己去求来的纪明焱。 大理寺比翰林院近一些,下人来翰林院送信前,先去的大理寺,可纪明焱不在。大理寺的人说,让他们去翰林院看看。 可翰林院也没有。 纪明双看向吴惟安:“这些日子你和六哥走得近,你知道他会去哪些地方吗?” 吴惟安仔细想了想,对纪府的下人道:“你去我家看看,六哥可能在我家厨房。” 下人感激地对吴惟安作揖,便又匆匆回了宣仁坊,去了吴家,让吴家那圆管事帮忙看看,他们家六爷在不在。 圆管事便去找了毒娘子,毒娘子在嗑瓜子。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吐瓜子皮,旁边雪竹盯牢了她,在扫瓜子皮,身影晃得人眼花缭乱。 毒娘子:“纪明焱?不知道啊,他今天没来,你找他干嘛?” 圆管事:“纪家人在找他,对了,今日公子夫人都在纪家用晚膳,晚膳你可以简单准备一下。” 毒娘子点头:“知道了。” 外头,纪府下人擦了擦汗,正头疼之际,忽而有只手伸过来摸他的头:“你怎么在这?大哥找三妹有什么事吗?” 下人感动道:“六爷,您终于出现了!您这是去哪里了啊,小的找您找得好苦!” 纪明焱歪了歪头,抬起另外一只手,摊开手心,手心里赫然是两条又长又粗的蜈蚣:“我挖蜈蚣去了啊!” 下人:“…………” 他尖叫地退后了好几步。 纪明焱把蜈蚣收起来,仔细了解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你们和我五哥说了吗?” 下人一叹:“小富在五爷院子外喊了好几声,也不知道五爷听不听得见。” 这事纪明焱最有经验:“听不见的,五哥的阵法隔音。” 下人:“那,那怎么办。六爷,您得帮小的想想办法呐!” 纪明焱拍拍下人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放心,按六爷教你的做,抓我五哥一抓一个准!” 他把法子告诉下人后,便溜进吴家找了毒娘子。他要让毒娘子鉴赏一下这绝佳的毒蜈蚣。 毒娘子已经嗑完瓜子,准备收工了。 雪竹也扫完了瓜子皮,有些黯然道:“你不吃了吗。” 毒娘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扒着嘴唇皮让雪竹看:“你看看,你看看,瓜子磕得我嘴唇皮都干死了!雪竹,你就不能歇歇吗!” 夫人嫁进来后,带了不少丫鬟。 但没过几日,夫人就只留了晚香、宝福和几个伺候她梳妆打扮的丫鬟在吴家,其他人都回纪府去了。 因为院中实在用不着那么多人,雪竹一人就可以将整个吴家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院里的花草更是整整齐齐,维持同一个高度。 如今吴家卫生环境和花草长势步入正轨,雪竹每日就更加轻松,他就更加闲。 旁人都恨不得天天闲着,唯独雪竹闲不住。 毒娘子翻了个白眼,搬着小凳子回厨房,遇上了纪明焱。 她刚想对他说,他家里人找他,便被他手里的毒蜈蚣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当即进了厨房,将毒蜈蚣放在厨房的地上,将毒蜈蚣翻来覆去,从里到外,从长相到毒性叭叭叭品鉴了很久。 吴家旁边的纪家,回去的下人按照纪明焱说的,拿了盒瓜子花生话梅等小零嘴,摆在纪明渊院子门口,而后在里头放了封信。 果然没多久,五爷人出现了。 …… 日头渐渐西斜,在外忙碌的人们归家。 大街小巷,传来各家饭菜香。 因那两条毒蜈蚣的功劳,纪明焱今日没有下厨的欲望,纪家晚宴菜色极为丰盛,且色香味俱全。 人还没到齐,菜也没上齐,故而先到的人也没上桌,就坐在外头喝茶。 纪明喜在府里,他早早就在主位坐着。 没多久,纪明渊斜跨着一个蛇皮袋出现了,他作了一揖:“大哥。” 纪明喜唇角含笑,和风细雨:“先坐会喝点茶,等等他们。” 纪明渊便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而后从小蛇皮袋里抓了把瓜子花生,动作很轻地剥着吃。 纪明喜知道五弟不爱聊天,也没找他说话,兀自品着茶。 “大哥五哥我回来了!”纪明焱蹦蹦跳跳冲了进来,一看到五哥二话不说就拉了条椅子坐了过去,亲昵地从纪明渊的蛇皮袋里抓了把小零嘴。 纪明渊:“…………”他蹙了蹙眉,但也没说什么,继续剥剥到一半的花生。 纪明双、吴惟安、纪云汐三人是前后脚到的。 纪明焱看到他们进来,又朝纪明渊的蛇皮袋里掏了好几把零嘴,一人分了一把,并给予热情的招呼。 纪明渊:“…………” 他滴溜溜的眼睛看着纪明焱掏了一把又一把,默默地把蛇皮袋给系上了。 人齐后,一家人入了座。 纪明喜端着杯茶,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和大家闲聊:“五皇子殿下真乃勤政爱民,今日早朝,连圣上都当着百官的面夸了五皇子。” 纪明喜在饭桌上,一向喜欢给弟妹们讲讲朝中趣事,纪家人也都习惯了。 几个爷反应都不太大。 唯独纪云汐,她特地看了眼旁边的吴惟安。 吴惟安秀气地咬着个大鸡腿,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眨了眨眼睛。 五皇子这事传来,纪云汐就知道是吴惟安的手笔。而且她也大概能从事后,猜出他都干了些什么。 以方家夫妇身上的钱财引来黑淳山匪的注意,并故意让自己和黑淳山显得暧昧,惹得五皇子对黑淳山匪下手。 有些人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是个军师之才了。 可吴惟安,还特地安排了一群武林人士,故意去指认五皇子的人,让五皇子与他皇叔互咬。 纪明焱向来不关心朝中之事,他好奇问道:“五皇子做了什么?” 纪明双见长兄在喝汤,代为回答:“五皇子剿了黑淳山的匪。” 纪明焱闻言就是一拍桌子:“这黑淳山匪我知道!当初我路过,他们也想抢我腰间钱袋子!也不打听打听我纪家六爷的名声,我的钱袋子里面装得不是钱啊。” 纪云汐开口:“你那回装了什么?” 纪明焱嘿嘿笑了几声:“我装了一袋子的飞蚁,那钱袋子一被他们打开,蚂蚁全飞出来了!我后头一只一只去抓回来,害我在黑淳山耽误了半个月。” 想想纪明焱就气,越气就越觉得五皇子不错:“我先头都没怎么听说过这位皇子,不曾想,这位皇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五皇子殿下人真好啊!”他由衷赞道。 把鸡腿吃得干干净净的吴惟安擦了擦嘴角,闻言也跟着赞:“五皇子是真的好。” * 第二日,吴惟安休沐。 晨间天刚亮不久,枕边人就醒了。 纪云汐看了眼昨日又睡得离自己很近的人,从床上站起,直接抬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而后下床,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随意往后一丢。 吴惟安闭着眼翻了个身,将被捡起的被子摸过来,一边往自己身上盖,一边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从方远的事情发生过后,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纪云汐早出晚归,比他还忙。 晚间,他到家了,她人依旧不在,临睡前才回。 说起来,吴惟安已经十多天不曾与纪云汐用过晚膳,昨天家宴,是这十几天的头一回。 纪云汐淡淡道:“生意。” 吴惟安:“什么生意?” 纪云汐看他一眼:“你想知道?” 吴惟安很诚实:“想。” 半个时辰后,纪云汐带着吴惟安一起离开了吴家,来到离开泰庄不远的一处商铺。 商铺前边的正门关着,纪云汐和吴惟安是从后门进去的。 后门一进去,便是一处庭院,庭院里布满了染缸,一旁还晒着布。 将近百名女工在庭院间四处走动,忙忙碌碌,她们见到纪云汐过来,都会恭恭敬敬喊一声:“三姑娘。” 纪云汐嗯了一声,继续带着吴惟安往前而去,期间经过几处房间,房间宽敞,里头有绣娘们一边做活计,一边嬉笑打闹。 再往前,就是此刻大门紧闭的店面了。 店有三层楼,一楼各柜中已经摆满了布匹,每一匹都颜色鲜亮,面料精致。 二楼和三楼,都是已经做好的新衣裳。不同的是,二楼是男子衣物,三楼是女子衣物。 每一件,都透着奢华精致。 吴惟安静静地看着。 原来这就是他夫人要做的新生意。 他不由想起了他在平江的小店铺,小店铺也卖衣服,但生意惨淡。 那些放前头卖的衣裳,都已经放了好些年,也没卖掉。伙计们到后来,都懒得去抖灰尘了。 不过也不打紧,他那小店铺主要是给弟兄们缝制黑色面罩,黑色夜行衣的。 而纪云汐这店,一看就下了不少血本。 吴惟安低头:“你这一个月,就在忙活这些?” 纪云汐颔首:“是,除了这一家外,还有三家,分别处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吴惟安想了想,问道:“下了不少血本罢?” 纪云汐嗯了一声:“各方面加起来,四家店大概四五万两。” 吴惟安轻轻啧了啧。 他那小店铺,前前后后也就花了一百两不到。 “兴乐布庄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就算你这店再大,布料再好,衣服再好看,但兴乐也都不差。你确定,你不会亏?”吴惟安是真真切切地为他夫人感到心疼。 毕竟纪云汐的钱,虽没在他手里。 但他们已经成了婚,感情也越来越好了,不一定会和离。 他替她的钱心疼一下,也是有些道理的。 纪云汐斜了他一眼:“我何曾亏过?” 吴惟安顿了顿:“也是。” 纪云汐的钱拿着烫手。 所以若非必要,他一向不主动开口,拿也是公平买卖。 纪云汐带吴惟安又逛了其他三家布庄。 每一家布庄的定位都不太一样,开泰庄附近的那家,所有都是最好的,面向的是权贵家的少爷小姐们。 其他三家,一家面向平民百姓,一家面向介于平民百姓和权贵之间,手里有点钱,有点官位,但钱又不够多的小康之家,另外一家则是专门定制,比如主要负责家中仆从的衣物,门派弟子的衣物等。 四家一一看完,两人到吴家时,太阳已经落山。 在家里,说话就不用顾及太多。 纪云汐刚踏进房门,便直接问:“你想入伙吗?” 吴惟安脚步一顿,眉微微一扬,呼吸稍稍一窒:“什么?” 其实,问虽这么问,但他内心已经有底了。 手里没钱了这么多年,如今财神爷要向他砸馅饼了么? 纪云汐坐在梳妆镜前,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下,道:“皇后昨日派人请我入宫,说想见见我。” 吴惟安斜倚在一旁看着她:“哦?” “但皇后真正想见的——”纪云汐抬眸,“是你。” 吴惟安垂眸,淡笑了一声,没说话。 纪云汐继续道:“太子能稳坐太子之位,功劳大多都在皇后。她知道你不简单。” 这些年来,皇后对纪云汐很好。 纪云汐知道为什么,因为纪家对太子很有用,但同时,纪家又有很多弱点。 纪家这种存在,很受皇后喜欢,同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吴惟安会答应和她成婚的原因。 是为钱,但最重要的,也不单单只是钱。 倒也得多亏皇后在后头护着纪家,纪家才能平安至今。 “此次五皇子一事,我能猜到是你手笔。皇后娘娘也能想到。”纪云汐将发簪取下,“她是想拉你入太子阵营,为太子出谋划策了。” 吴惟安轻叹一声:“那我岂不是更忙了。” “你最近还挺闲。”纪云汐从镜中看他一眼,“我接下来要动五皇子钱袋子,五皇子势必不会坐视不理。你入太子阵营,帮我牵绊住他。” 吴惟安倒也爽快,五皇子必须得尽快解决掉,否则给五皇子蛰伏的机会,目前是五皇子眼中钉肉中刺的他可就危险了:“行。”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一人一半?” 纪云汐颔首:“一人一半。” 吴惟安强调道:“不是你两家,我两家。而是一人一半。” 纪云汐依旧面无表情:“哦,知道了。” 可她放在梳妆台上的五指,不由微微蜷缩。 吃一堑长一智的老狐狸。 吴惟安这才起身去洗漱,转身时脸上表情悉数消失,眼眸微动。 上回赌坊,他没搞清楚你四家我四家,和你一半我一半的区别在哪里,被她小小摆了一道。 这回,他有经验了。 别看他这夫人面上看着明艳大气,出手阔绰。 但她的钱拿着最烫手,而且她各种小九九,算得可精了。 不愧是生意人,在生意场的算计上,他真的不如她,难怪她能赚这么多钱。 而且他的话不可信,她的话,也不是都可信的。 * 夜已深,纪云汐和吴惟安的卧房灯已熄。 忙完的圆管事回自己房间时,下意识停了停脚步,朝公子夫人的房间多看了几眼。 他总觉得公子近日有些不对。 圆管事算是看着吴惟安长大的,十几年了,他对吴惟安非常了解。 他家公子什么都好,但就是没什么财运。 依他公子那弯弯绕绕的心肠,想做生意,其实也不难,但总会遇到各种意外。 大概是上天是公平的,不会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全占了。 后来公子就放弃了,随缘了,生意之事他再也不插手。 可公子要成的事,费精力也费钱。这些年,公子拆东墙补西墙,日子确实过得困苦,手里常常一文钱都没有,想吃糖都不一定能买得起,都要靠二公子接济。 而手里没钱的公子,和手里有钱的公子,其实是有稍许区别的。 其他人都察觉不到,但看着吴惟安长大的圆管事能。 就像今晚晚膳,有公子爱吃的糖醋排骨,和公子可有可无的剁椒鱼头。 若是公子手里没钱,两样他都会吃完。 可他今晚,偏偏剩了点剁椒鱼头。 圆管事就像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生怕欠了一屁股债的公子偷存着钱乱花,而不先把债给还了。 正巧,忙完的宝福也打算回房休息。 宝福对这姑爷家的老管事还是挺喜欢的,因为这老管事做事一丝不苟,件件条理清晰。 宝福就喜欢能踏踏实实做事的人,所以她很难喜欢姑爷这人。 圆管事见到宝福,脑子突然间就灵光了起来。 如今能给公子钱的人,除了夫人还有谁? 当然,他不可能去问夫人给了公子多少,但这丫头说不定知道。 而且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丫头不喜欢他家公子,那不是正好吗? “宝福。”圆管事喊了一声,“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宝福点头:“可以啊。” 圆管事:“最近,夫人手里可有什么没有去向的支出?” 宝福脸刷得一下就变了,她皱着眉:“圆管事,你问这个干啥?小姐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休想替你家公子到我这来打探小姐的事!” 圆管事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打探夫人的事,我其实是想知道,夫人是不是又给我家公子银钱了,我家公子手里是不是藏有钱。” 宝福呆了:“啊?” 圆管事毫无愧疚地出卖了他的公子,反正他说的是实话:“我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爱财。吴家困苦你是知道的,公子常常以他手里没钱为缘由,不给我家用。所以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钱。” 宝福震惊了,管事为这家尽职尽守,自己的钱都补贴进去了,结果主子家却不给家用? 宝福当即就努力想了想:“小姐其他事情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小姐去向不明的银钱有多少。” 她家小姐喜欢记账,小姐的每一笔钱去向都有门路,很少有去向不明的钱。 不过自从小姐认识了姑爷,就常常有去向不明的支出。 圆管事老脸一动:“多少?” 宝福道:“最近就有一笔,两千零五十两。” …… 夜愈发深了,天空之中,云越积越厚,挡住了月光与星星。 风越来越大,没过多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夏日,房内放着冰块消暑,盖上条薄被,冷热刚刚好。 可今夜忽而暴雨,温度骤降,吴惟安又没了被子。 他冷,下意识蜷着身子,并且感觉到里头有一团散发着温暖的东西。 这团东西很熟悉,出现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他试探过,没有危险。 因为周遭安全感很足,睡梦中的吴惟安并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他只是朝那团东西静悄悄地挪了过去。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靠到了一起。 他先贴着她睡了会儿,可还是很冷。 吴惟安伸手,扯开了那团东西的皮,努力把自己sai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夫人,冷冷,贴贴。 * 为钱包漏洞的吴大默哀,掉落88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10-25 15:57:06~2021-10-26 16: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稳的饼干、33280863、504885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320686 118瓶;东方之珠 25瓶;tutu、silver、旁观者 20瓶;塔塔 12瓶;guu05、敢敢、流年终好 10瓶;犹记惊鸿 8瓶;冰舞 6瓶;小芊、18772065、是腓腓呀 5瓶;你的小祖宗已上线、椰圈圈、苏浅歆 3瓶;喵 2瓶;我就不~、美dei货银、每更一瓶、月亮圆圆、nibasan、?肥哈?、顾三秋、桃之妖妖、大贝、七叶璃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052 几乎是在吴惟安扯开纪云汐的被子, 并且死命往里钻的那一刻,纪云汐毫不犹豫,一脚就踹了过去! 吴惟安反应也快,几乎是在纪云汐踢过来的那一刻, 他的身子微微一顿, 顷刻间, 整个人就往外退,脚尖在床垫间轻盈一点,他整个人飞了起来,一直退到床下, 立在半空中, 而后落地。 可到底睡梦之中, 安全感太足, 他没了防备, 退时晚了半步,右腰被踢到, 隐隐约约地发疼。 吴惟安捂着右腰,光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 带着五分困倦两分茫然两分防备一分疼痛地看着床上。 纪云汐也已抓着被子从床上坐起, 长发微乱, 一双极为好看的脸上带着被吵醒的恼意。 外头狂风暴雨, 夜色极黑极沉。 房间也是漆黑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人两双眼在黑暗之中,自然而然地碰撞在一起, 亮得惊人。 他们互相对视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脑子渐渐清醒,一时之间, 谁都没开口。 外头雨声淅淅沥沥,可房中的动静皆传到了雪竹与晚香耳中。 两人的职责皆是护佑主子安全,房间都在主子卧房的一左一右。 他们听力极佳,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武功高强,很快就来到了主子房门之外。 雪竹握着手中扫把,一脸跃跃欲试:“公子?”大晚上的,是不是有脑袋要给他扫啊! 晚香谨慎道:“小姐可好?” 外头的动静打破屋内的沉寂。 纪云汐率先开口:“我无事。” 吴惟安跟着开口:“回去歇着罢。” 晚香闻言,朝着门作了一揖,脚尖轻点,就回了房间。 雪竹握着手把,有些失望,但也回了房间。 这日子,真的太闲太无聊了。 有件事在雪竹心里藏了一天了,他再想,他还是得找夫人讲一下。 否则在这样闲下去,他会被逼疯的。 屋内,听着晚香和雪竹都离开,纪云汐又朝黑暗中朦朦胧胧站在地上的人影看了眼,抿了抿唇。 睡着后行为不受控制,吴惟安爱踢被子,踢完被子冷了找温暖之地,是人的本能。 她踹他,是被吵醒时的反应,也是人的本能。 所以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纪云汐索性拢着被子躺下,翻了个身往里,阖上双目就准备继续入睡了。 吴惟安站在那,看看天,看看地,见夫人没动静后,垫着脚尖走到床边,捡起他的被子,小心翼翼躺回了床。 以防万一,他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好几圈。 第二天清早,雨便停了,阳光大盛。 雪竹不太需要睡眠,听到外头雨声没了,天还没亮他就起床去扫水坑里的水。 等晨间太阳出来,往地上一晒,被扫得只有一层微微湿润的地面,很快就被晒干。 仿佛昨夜未曾下雨一般。 眯着双眼起来准备早膳的毒娘子,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不远处拿着抹布给花花草草认认真真擦雨水的雪竹,再看了看房门紧闭已经快一个月不曾出门的宅大人的房间,以及备好了车马安排了府中一切事务拿着一叠纸候在不远处蹲守公子的圆管事,自言自语道:“公子身边,也只有老娘我是正常人了。” 一旁晚香经过,脚步微顿:“?” 房间内,纪云汐醒了。 她平躺在床上,目光望着床顶。 旁边,吴惟安蜷缩着身子,依旧隔着层被子贴着她睡。 而他的被子,照例不翼而飞。 纪云汐伸手,面无表情隔着被子戳了戳他,直到把人戳醒。 吴惟安很自觉地挪了回去,长手往地上一探,捞起了他的被子。 纪云汐起身,喊来丫鬟伺候洗漱。 等会,她和吴惟安便要进宫去见皇后。 当今皇后和纪云汐母亲算是闺中密友,纪母人没了之后,皇后便待纪云汐极好,时不时就会喊她进宫一叙。 纪云汐身为晚辈,刚成婚没几月,带着新婚夫婿面见皇后,也并无不妥之处。 两人起得不算早,纪云汐打扮又很花时间,收拾好后,也差不多到了进宫的点。 今日进宫用的是纪云汐的马车,纪云汐先走一步,因为吴惟安被圆脸管事喊住了。 院子里,擦了一半雨水的雪竹,看了眼被管事牵制住的公子,又看了看出了院子的夫人,鼓起勇气,悄悄追上了纪云汐。 “夫人。”他飞上前来。 纪云汐看着他,停下脚步,面上虽不显,但内心疑惑。 别人找她,她往往都能猜到几分来意。 可唯独雪竹,纪云汐此刻还真不知道他来找自己是做什么。 雪竹不止扫脑袋直接,他想好后,说话也直接:“夫人,你布庄还缺人吗?我想帮你染布。” 纪云汐:“???” 旁边下意识挡在雪竹和小姐间的晚香:“???” 昨日吴惟安和纪云汐逛布庄的时候,雪竹也去了。 他一边给夫人的布庄扫地,一边在院子里看女工们染布,看得如痴如醉,看了很久。 雪竹觉得,染布这活,他喜欢,而且他能做的比所有人都好。 昨天好几块布,那些姑娘都染得不够细致。 好几回,雪竹都想把那些姑娘扫开,自己上去动手。 但是那些姑娘是夫人的人,夫人是公子的人。 雪竹忍住了。 可昨夜夜里,他一个人被子盖头,睡在床上,想了很久。 他觉得,早上公子去翰林院时,他可以去夫人布庄帮着染布,晚上公子回府再回去守着公子加继续打扫吴家卫生。 这样,他的日子想必会很充实。 想想,雪竹心里就痒痒。 * 奢华精致的马车朝宫门急驶而去。 马车之内,纪云汐和吴惟安相对而坐。 纪云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饶是她这些年见人无数,但她依旧被雪竹所震惊。 吴惟安无精打采的,神情低落。他的两千零五十两存银,又只剩下了五十两。 每回他手里有点小钱,那些下属就莫名其妙来讨银两,说自己日子过得如何艰辛,养夫人养孩子,家里都快要没米了。 他刚刚看了几封管事拿来的信,基本都差不多是这些说辞。 可他也要养夫人。 他虽然还没孩子,但也要为养孩子做好准备罢? 存点银钱不过分罢? 可每次,这些人都能闻到他手里有钱,专找他有钱的时候来讨钱。 明明也都欠了好几年,平日也没见那么急,可只要他有钱,那便是十万火急,好像他不给,他们的夫人就要把他们扫地出门一样。 这问题,出在哪里?出在他身边有人有异心。 圆管事最可疑,吴惟安怀疑的就是他。 所以这回的两千零五十两,除了他和夫人,就没第三人知道了。 结果,还是守不住。 就和他以前做生意一样,明明没有问题,可总有意外发生。 还都不是人为,是天灾。 纪云汐看了眼他:“怎么,出什么事了?” 吴惟安有气无力道:“下人有二心,但我又暂时离不开他,你说怎么办?” 纪云汐微微挑眉:“这事雪竹和你说过了?” 吴惟安霍然抬头:“雪竹又怎么了??” 这孩子,除了有点小毛病以外,不需要他怎么操心啊。 活干得又快又好,而且不花钱,还会自己给自己加活,他很喜欢的。 那看来不是雪竹这事,纪云汐道:“雪竹刚刚找我,说想在布庄给我染布。” 吴惟安一时失语:“…………” 他想了想,笑了下:“这活确实对雪竹胃口。”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纪云汐颔首:“我让宝福安排。” 雪竹这样的员工,没有老板会拒绝。 * 皇后隐在帷幔之后,纪云汐和吴惟安朝她见了礼。 皇后笑着对纪云汐道:“无须多礼,快坐下。说来,本宫早就该宣你进宫一叙,但近日宫中出了不少事,本宫也没空出时间来。对了,听说云汐你近日打算开布庄?” 纪云汐坐下,面上也带着淡笑,回道:“回娘娘的话,是的。娘娘也知云汐自小喜欢衣裳,最近刚好时间闲暇,就打算开几家布庄。让娘娘见笑了。” 吴惟安坐在她旁边,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原来她也是会笑的。 皇后面带笑容,带着大人对晚辈宠爱的嗔笑:“也好,不过你前头未开过布庄,怕是会遇到点曲折,你可要小心点。” 纪云汐忙道:“娘娘放心,云汐一点会小心。” 皇后颔首,看向一侧没说话的吴惟安:“说来,这是本宫第二回见你。” 吴惟安恭恭敬敬道:“是,娘娘。” 皇后话中有深意:“云汐这孩子,向来眼光很好,既然她看上了你,那你一定是个好孩子。本宫和云汐的娘亲是多年闺中密友,本宫将云汐视为自己的孩子,太子也一直将云汐当妹妹,如今你是云汐夫婿,也都算是自家人。你可别和本宫见外啊。” 吴惟安脸上微微动容,似乎被感动了:“卑职不敢,云娘有娘娘疼爱,是云娘之幸,卑职之幸啊!” 皇后笑了笑:“云汐近日在开布庄,想来也会忙碌一些。你要多多体贴她。” 吴惟安垂眸,面上带着轻柔的笑:“娘娘放心,卑职一定会照顾好云娘,不让云娘累到,也不让娘娘忧心。” 这话便是应下了。 皇后笑了笑:“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纪云汐和吴惟安便向皇后告辞了。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什么也都说了。 没过几日,太子给皇后请安。皇后便和太子提了提,让太子公务繁忙之际,也记得关心一下云汐和云汐的夫婿。 之后第二日,纪明喜便带着妹妹和妹夫,去了太子府上。 当年,当今圣上继位,皇后母家和纪家身为左膀右臂,出了不少力。 纪家损失最惨,纪云汐的几位叔叔还未成家便牺牲了,只留下她的父亲一脉。 只可惜,父亲和母亲早早在水患中遇害,只留下他们兄弟姐妹几人。 而李家倒是人丁兴旺,再加上宫中有皇后护着,风头很盛,如今势力遍布大瑜,如日中天。 这种局面,一看就知太子党和皇后一家,包括纪家都是炮灰的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书中,他们都是男主五皇子往上爬的垫脚石。 圣上对两家忌惮极深,如今没动手,也是因为李家和纪家牵涉太多,皇帝也不好轻易下手。 再加上皇后不是善茬,皇帝有很多把柄在皇后手中。 但只要有机会,皇帝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如今局面看着风平浪静,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可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很久。 给纪云汐的时间,不会很多了。 但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纪云汐和吴惟安跟着纪明喜刚走进太子府,府里的下人们便忙上来,给一众人见了礼,熟稔地对当头的纪明喜道:“侯爷,殿下在花园等您呢。前几日,殿下刚收来一幅好字画,就等着侯爷您来一起品鉴。” 纪明喜也认识这宦官,两人没聊几句,便到了太子花园。 太子正在亲自剪花枝,听到下人禀报说清远侯来了,忙把剪子递给一旁的下人,急匆匆往外走,两拨人在鹅卵石小道上相遇。 纪家三人忙朝太子行礼。 太子步伐匆匆,甩甩手,说话都不带歇的:“免了免了,明喜,你怎到得这般晚,我花都要剪好了!你说说你,你何时能改改你这慢悠悠的性子!实在是让我好生着急!” 纪明喜一笑,慢慢回道:“殿下多等了,臣……” 他还没说完,太子就看向了纪云汐:“云汐啊,我有一段时日没见你了。你怎么也不多到我府上来,太子妃很是想你。” 纪明喜已经习惯了,兀自闭了嘴,站在一旁四处观望花园之景。 纪云汐回道:“殿下——” 太子也没等纪云汐回,看向吴惟安:“孤听说过你,你就是那探花郎罢?好样的,读书人就要有你这份吃苦耐劳的性子,你在翰林院好好干,干个几年让明喜给你挑个好官位,以后前途定然不错。” 吴惟安看了眼旁边对这一幕都非常习惯的大哥和夫人,收回了眼神,恭敬微笑的听着太子语速极快的教导。 当初他来上京城之前,太子和几位皇子身世,吴惟安都有事先了解过。 太子是第一个被他排除的。 首先,这太子的势力太过惹眼,活脱脱的活靶子。 其次,太子向来有勤政爱民的好名声,天下百姓都对太子很是拥护。因为太子确实做了很多实事。 吴惟安之前没见过太子,但从这两点看来,不管太子是装得勤政爱民,还是真的勤政爱民,吴惟安都觉得这太子是个傻的。 能活到现在怕是上天爱戴。 不过,前几日见了皇后,以及这段时日和纪云汐的相处,吴惟安把上天的爱戴,改成了有皇后和他夫人两位女子护着。 那皇后,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夫人么,更不会是。 刚刚来拜访太子的路上,吴惟安还问过纪云汐,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纪云汐只说了一句:“太子和我兄长关系很好。” 那时候吴惟安没太明白是何意,现在,吴惟安明白了。 也是,能和纪大人关系好的人,外在性子就算看起来南辕北辙,但内里其实都差不多。 因为正等他想说‘多谢太子殿下’时,这位殿下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对一旁的宦官道:“其他大人可都到了,到了就赶紧过去罢!” 皇帝放了一部分权,主要是工部和京兆府尹的事,让太子参与朝政。 此次来的几个大人,都是工部和京兆尹府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 太子一行人一进来,大人们都欲起身行礼,太子挥挥手:“都坐下都坐下,杨大人,夏季清河郡一带雨量大,你那防水土坝建得如何了?” 这下,太子倒是给了那杨大人说话的机会:“回殿下,此事臣已交代下去且时刻关注,请殿下放心。” 太子颔首,又问了杨大人好几件事,接着他又继续去问其他几位大人。 问完京兆尹府大人后,太子又补了一句:“对了,年前那位好心人可有线索?” 京兆尹府大人黑脸默了默:“回殿下,还没有。” 坐在一旁的纪云汐和吴惟安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虽然两人没有交谈,可他们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意思。 吴惟安问:‘那好心人就是雪竹?’ 纪云汐回:‘是的。’ 吴惟安收回视线,望着主位为这天下操碎了人,是真的勤政爱民的太子,轻叹一口气。 那位好心人,现在应该在开心染着布罢。 太子问完后,看了看堂下众人,道:“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明喜,走罢走罢,我带你去看看我前几日收的画。” 纪明喜慢悠悠站起来,和脚步很快但又只能慢下来等好友的太子,一起离开了此地。 太子一走,席间的大人们均端起茶盏,各自喝了一大口。 而后他们齐齐看向吴惟安。 吴惟安被看得有些害怕,缩在纪云汐身侧:“云娘,太子和兄长怎么就走了?”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太子不管这些事,这些事娘娘在管。这是太子和娘娘达成的约定。” 这太子,和她那些哥哥一样,知世间有阴暗而不阴暗。 早年间,太子还为这事和皇后大吵一架,说他不需要这些,他只想堂堂正正当个太子。 可之后没几日,便有人因这事而死。 此事发生后,太子消沉了一段时间,似乎是想明白了,便和皇后谈了一场心。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谁也不为难谁,大家都保持自己的想法,互不干涉便好。 他就好好当太子,而皇后就好好扶持太子上位。 故而太子阵营的这些大人,都要做两件事。一是听太子的把手上的活好好干好,二是听皇后的护住太子势力干死其他皇子势力。 这些大人,都是皇后和纪云汐选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那杨大人率先道:“编修大人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就别装了。三姑娘的夫婿,怎么会是普通人?” 其他大人也均是意味深长,一副‘你别演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的模样。 吴惟安挑高了眉,他看向附近老神在在喝着茶的纪云汐,觉得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在吴惟安的想象中,纪明喜才是参与这场聚会的人。 可没想到,他夫人才是?而且他夫人,看起来和这些大人都很熟稔?? 其他大人也没再和吴惟安多说什么,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五皇子。 “近来五皇子流年不利啊,刑部出了件案子,和刑部尚书家儿子隐有牵扯。” “刑部尚书想压下来,我们可不能轻易让此事揭过。” “你们知道罢?黑淳山匪被剿,听说庆文王大怒,近日正借着给圣上庆生的名头,在回上京的路上了。我可等着庆文王到,找五皇子茬了。” “哈哈哈此事想想就有意思得很,这事编修大人做得好啊!到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想不出这一石四鸟之计啊!” “编修大人莫慌,虽太子不管这些事,我们这些为人臣的要多操点心。但等太子上位,我们的好日子便来了。只要我们不做有损江山社稷之事,太子不会像其他皇子般忘恩负义,忌惮我们而对我们下手的。祸兮福兮,你细细想想,反而会觉得太子才是最好的人选。” 吴惟安扯着嘴角笑了下。 既然不用装,他也懒得装了,和纪云汐一样,靠在椅背喝着茶,听着这些大人们想点子坑害五皇子。 事情走向确实超出他意料太多,晚间回去后,吴惟安还有些神思恍惚。 照理来说,五皇子那样的人,才是前头吴惟安觉得扶持的好人选。 可,从纪云汐找上他开始,事情就拐向了完全相反的局面。 而且,吴惟安居然还真觉得太子党的大人们说着有几分道理。 太子这种君王,对他们这些幕后僚臣来说,才是好主子啊。 毕竟等他完成那件他必须要完成的事后,他也只想富富贵贵地过好小日子。 只是还有一事,吴惟安心头困惑许久。 他看着擦好手油,带着一身香味上床的纪云汐。 她今天又换了新香,整个房间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被弄得妖气冲天。 吴惟安轻轻擦了擦鼻子,淡淡的语气中藏着深深的诧异:“你居然是太子党的人。” 刚躺下的纪云汐更是疑惑:“我不是一直都是?” 她是很明显的太子党啊。 吴惟安侧过身子,单手托着头看她,换了种问法:“你常常和各位大人一起谈事?” 纪云汐这才明白他诧异的点:“偶尔,不经常。与你不擅生意一般,我对朝中事也没什么兴趣。” 吴惟安:“那你还在?” 纪云汐哦了一声,平平淡淡告诉了他原因:“大人们做事要钱,钱都是我给的。我自然得抽空去听听。” 毕竟钱花到哪里,这些大人有没有哄抬价格企图多骗些她的钱,她总要心中有数罢? 就像现代她投资的公司,就算她不懂公司的具体事务,也不妨碍她去参加公司会议,听听那些公司老总骨干们,都准备把她投资的钱用到哪里。 吴惟安瞬间没话了。 他也瞬间明白,那些大人为何对纪云汐态度如此友善了。 就像他,对着她,他也很友善。 吴惟安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腰,友善和她协商:“云娘,若是今晚,我是说若是,我又抢你被子。你可否忍住别踢我?” 她那脚,还挺有力的,而且踢得挺高,每回都专往他腰那一圈踢。 挺废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点,因为我在思考两个问题。 1.什么时候吴大人能富富贵贵? 2.什么时候吴大人能不被踹? * *感谢在2021-10-26 16:49:02~2021-10-27 20: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三省吾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谨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css 30瓶;娇娇 21瓶;三省吾身、浅曦 20瓶;贝贝、茶茶、萌小兔、日常催更、夏夜 10瓶;流年易逝 8瓶;冰舞 6瓶;21602852、杏花京华、扇扇、听听、Fishwwh、赤兔麦城送忠魂、charg、阿嗡 5瓶;木梓安 4瓶;小芊、Nuannuan 3瓶;作者哭着伸出舌头舔上、yuaibgqil 2瓶;一笙十年、月亮圆圆、松畅、每更一瓶、爆拳张无敌、苏浅歆、晨熙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053 从前几日暴雨之夜, 吴惟安第一次抢她被子,纪云汐就知道,这事怕是没完没了了。 果然, 这几夜, 每晚纪云汐都会被他扯被子的动静吵醒。 分床睡倒是可以解决这件事, 但没有必要。 纪云汐不是个矫情的人, 他们是夫妻,这种事和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 从她看中吴惟安开始, 心里就做好了只要他不踩她底线,就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打算。 毕竟吴惟安除了纪云汐很看重的脑子外,外形整体上也高于男性平均值, 那身材那双手甚至可以算是上佳,属于纪云汐愿意睡的范围。 但半夜被人吵醒, 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就是踢,比脑子反应还快,纪云汐也没什么办法。 纪云汐回他:“我尽量。同样, 请你也忍住别抢我被子。” 吴惟安颔首, 手上把被子裹了又裹:“好,我尽力。” 两人达成协商,吴惟安挥灭屋内烛火,房间变得幽暗, 困意跟着席卷而来。 他背对着她, 躺在床沿边,酝酿睡意。 她背对着他, 贴着墙,酝酿睡意。 两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很快静下心并且专心致志完成,包括睡觉这件事。 他们心无旁骛, 几乎同时在很短时间内便陷入了梦乡。 可到了半夜,纪云汐的被子依旧被吴惟安扯开了。 纪云汐从睡梦中惊醒,但因这几日天天被吵醒,她反应迟钝了很多,几乎在吴惟安都要钻进她的被窝里时,睡梦中的她才意识到。 她的腿照旧做出踹人的动作,就像百米赛跑的运动员一般,屈膝蓄力,就欲往旁边踢去。 吴惟安也被踢出了条件反射,头和脚都没怎么动,反而腰灵活地往后一躲。 可等了那么一小会儿,吴惟安都没等来那一脚。 他彻底清醒,抬眸看去。 纪云汐也醒了。 她不是爱动的性子,在家一般躺靠在贵人榻上,出入也有马车,她走不了几步。 在店里,她也有歇息的地方,有什么事让晚香宝福她们喊店里伙计们过来就行。 而这几日,她因为踹人踹得狠,似乎运动量有些过度,大腿的筋有点拉伤,刚刚想用劲,需要大腿使力的那一块肌肉就疼,直接把她疼醒。 这种感觉,就像纪云汐在现代,去学跆拳道,跟着老师踢了几个前踢横踢侧踢,接下来的几天连下楼梯都困难的感受一样。 幽暗之中,吴惟安看不清她的脸色,但能看见她似乎在揉大腿。 吴惟安从小练武,马步小时候一蹲就是一时辰,他稍微一想就明白她怎么了。 吴惟安轻叹一口气,他觉得纪云汐哪里都挺好,唯独不太让他满意的,就是他这夫人太不爱动了。 像他,只要不是翰林院回来得太晚,他必定都会在粮仓之中绕圈负重跑个一时辰,再去洗漱。他还会拉着圆管事、雪竹、毒娘子一起跑。体力对习武之人很重要,必须日日勤练,不可懈怠。 至于洗衣服那位,他们玄机门奇奇怪怪,逃跑不用轻功也能跑得掉,吴惟安也就不管了。 而这位夫人,别说跑,她连散步都不怎么散。 吴惟安很自然地从她被窝里退出来,回到床边,捞起他的被子,一边给自己盖好,一边对她道:“你平日要多走动走动,才不至于踢几脚就腿酸。” 揉着大腿,企图让堆积的乳酸快些消解的纪云汐手一顿,她收回手把被子拢好:“要你管?” 难道她不知道要多运动吗? 在现代的时候,她可是在健身房、瑜伽室、跆拳道馆、羽毛球馆、游泳馆、舞蹈室、高尔夫俱乐部、网球场等等都办了终身会员。 但是她真的很忙,哪有时间去? 如今,她布庄即将开业,事情更多,她回来就很晚了,哪有时间? 吴惟安摸了下鼻子,轻叹:“我没管,这只是我小小的愚见罢了。” 纪云汐轻嗤一声:“你倒不如想想,怎么改掉你踢被子的小毛病。” 吴惟安安静半晌,最终只能道:“睡罢。” 纪云汐:“嗯。” * 庆文王和当今圣上,都是先太后所出。 其他王爷死的死,伤的伤,唯独庆文王在封地日子过得滋润。 圣上对这个皇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方对他的皇位没想法,圣上都可以随这个皇弟去。 毕竟当年在深宫之中,兄弟两互相扶持,感情也算深厚。 庆文王从小就没他皇兄聪明,但他长于后宫,也不傻,知道怎么能保命。 故而他便在封地安心当个富贵王爷,借着皇兄的势,总爱赚点不义之财。 那黑淳山匪,便是庆文王在背后给他们当靠山,黑淳山匪抢来的大半银钱,都进了他的口袋。 庆文王和他的王妃妾室子女们,都有挥金如土的毛病。 这下黑淳山被端,庆文王那个心痛啊。 他当即借着皇兄的生辰,带着小女儿快马加鞭来了上京城,就是要找那五皇子不痛快! 毕竟那五皇子,在一众皇子中不起眼,母妃身份低贱,看起来就不受皇兄重视。 他身为皇叔,去帮皇兄教训教训,恶心恶心五皇子。只要他不伤人,想来皇兄也不会苛责他。 可庆文王刚到上京,去向圣上请安,圣上却像闲聊般问他:“黑淳山匪离你封地不算远,你平日可有耳闻? ” 庆文王心里一惊,黑淳山匪是他在背后护着这事,皇兄他定然是知道,前头也是默许的,可现下这般提出来—— 他忙答道:“回皇兄的话,确实偶尔有听到……” “听到你怎么不和朕提?要不是皇儿出手剿匪,朕都还不知那黑淳山匪如此猖狂!” 庆文王瞬间就明白了皇兄的意思。 这是不让他对五皇子下手啊! 庆文王从皇宫回来后,便有些闷闷不乐,成日在乐坊喝酒,也就没去找五皇子麻烦。 太子党的大人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曾想这庆文王,平日嚣张跋扈,做事冲动鲁莽,但居然就这般忍了下来!我本还想让五皇子和庆文王鹬蚌相争,我们在后头渔翁得利。可结果,失算了失算了。” “庆文王能活到现在还是有原因的,大事上他可不冲动。话说回来,圣上到底不喜太子殿下啊。” “是啊,这些年,各皇子蠢蠢欲动,在朝野中结交权贵,不都是圣上默许的吗?” “唉,还是说回正事。如今庆文王袖手旁观,五皇子一党把目光对准了我们,对我们虎视眈眈,我近来疲于应对,差一点就落入对方圈套,还好我及时反应过来,否则,老夫这乌纱帽怕是不保咯。” “我这也是,刑部那不清不楚的案子,人我在护着,五皇子的人近来好几回派死士想灭口,幸好小吴大人出手相帮啊。” 吴惟安坐在角落,闻言淡笑了声:“姜大人客气了。” 各位大人看向他:“小吴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在这里的各位大人,年纪都挺大,最大的孙子的儿子都出生了。最年轻的,家中也有三个孩子。 单论吴惟安的年纪,在这些大人眼里,就是个小屁孩。 可大人们却没有把吴惟安当小孩的意思。 以前,他们到底也有些年龄论,可那三姑娘,彻底扭转了他们这种看法。 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三姑娘目光之毒辣和老练,他们这些老匹夫,都不得不服。 而三姑娘亲自挑选的夫婿,又怎么可能差呢? 甚至宫里的皇后,怕他们轻视吴惟安得罪了人,还特地嘱咐过他们这一点。 这些大人既然知道他的真面目,吴惟安也就懒得演戏了。 他静静坐在角落,单手撑在扶手,脸隐在昏暗之中,:“五皇子我会牵制住,邢家那边云娘也会盯牢。” 众位大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小吴大人放心,只要你能牵制住五皇子,那些大人没了五皇子指点,不足为惧!” 吴惟安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听便走了。 这些大人做事还可以,他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吴惟安回了吴家。 纪云汐还没回来,他坐在桌前,写了张小纸条,吩咐宅大人:“给庆文王的老仆。” 庆文王此次入京,下榻在驿馆。他把整个驿馆都包了下来。 庆文王从乐坊回来,对着他最信任的老仆唉声叹气:“本王已经数十年没受过这气了!可本王却得忍着,本王实在难受!这心口,实在堵得慌!” 钱就是他的命根子啊!那五皇子做什么不好,偏偏动他命根子?! 老仆给庆文王端上一盏醒酒的茶。 这老仆年少时是个街头混混,做的都不是入流的事,他十二年前才进的王府,在府中跑腿儿,没一年,就受到了庆文王的重用。 因为这老仆,非常对庆文王的胃口,而且常常能给庆文王出一些好主意。 今夜也是如此。 老仆在庆文王耳边道:“王爷想恶心那五皇子,还不简单吗?” 庆文王道:“但皇兄的意思,是不让本王对五皇子下手啊。” 老仆露出个笑:“那王爷就别对五皇子下手,您是五皇子的皇叔,也应该多多关心五皇子。听说五皇子喜好琴音,明日一早,王爷索性带着乐手去五皇子府上,和五皇子一起赏乐。依老奴说啊,王爷您带着小群主去五皇子府住上个一个月更好。” 庆文王皱起眉:“本王恨不得从此不要见那五皇子,你还让本王住他府上,日日见他?!” 老仆把其中的道理细细说给了庆文王听:“老奴看那五皇子心机深着,指不定成日在府中密谋什么,府中兴许也有秘密。王爷您住进去,那五皇子还怎么密谋?五皇子一被您牵制住,太子啊其他皇子啊,定会对五皇子的人下手。这事也不是您干的,圣上又如何怪罪得了您呢?” * 纪云汐的四家布庄,将于明日开业。 其中在开泰庄附近的东蕴布庄,都是最好的布匹,最好的绣娘,最好的衣裳,顾客群体瞄准的自然也是上京城中的权贵们。 开店成本,东蕴也要远远高于其他三家。 可此次开业,纪云汐主打的,却是位于西边街坊深处的西蕴布庄。 权贵之家住得都离皇宫近一些,离城门口远。 而这西蕴布庄四周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身上没太多银钱。 五日前,纪云汐便让城里的乞丐小孩们,满上京城的给她的西蕴店铺宣传。 她的四家布庄,都于明日辰时开业。 开业第一月,先到西蕴布庄的前一百名顾客,都可在店里免费拿一件200文之内的衣服,一百名之后消费每满100文减50文。北蕴布庄不送衣服,但消费每满1两减5钱。而定价最高的东蕴布庄没有任何优惠,专门提供府中下人、门派弟子服装的南蕴布庄也没有活动。 此时夜色已经有些深了,纪云汐还在西蕴布庄。 她再做最后一遍检查,店里的衣服是否都已经摆好,量是否充足,找钱的零钱是不是也准备充分了。 西蕴布庄这些衣服,布料都是最常见的麻布,很便宜。 衣服上的绣样也不多,都是最简单最容易绣的花样,但针脚却都很平整,布料的颜色也染得不错。 这些衣服成本不高,卖价也不高。 西蕴布庄的衣服,最贵的一件500文,最便宜的一件20文,但整体来说,100-200文之间的衣服是最多的。 纪云汐确认好后,出了布庄,上了停在外头的马车。 大瑜没有宵禁。 此刻虽已不早,但也还没有很晚。 再加上夏日炎热,还在外纳凉的百姓也有不少。 他们看看那离开的豪华马车,再看了看挂着红灯笼,很是喜庆的西蕴布庄,都在交头接耳。 “你说这什么什么西什么什么布庄,前一百名到店里的人,真的能不用钱拿一件衣服?” “是啊,这事听着是好,可会不会有诈?我可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我在上京城活了这么多年,可没见到哪家布庄开业会送衣服。” “是啊是啊,我也不曾听过有布庄送衣服。就是对面街口的面馆,两年前刚开,说是会送一碟小菜,但那小菜还真的小,一口都不够塞!” “就是说,这西蕴布庄送的衣服,也不会小的连我那大孙子都穿不下罢?” “但不是说,送的是200文的衣服吗?那可是200文!” “不不不,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立刻去西蕴店铺问了,他们说是200文以内。这个‘以内’就很有学问了,这些商人就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看起来我们能占大便宜,但最后都是我们吃亏,他们赚大钱!” “可这西蕴布庄是纪家开的,纪家的当铺,我去当过几回,其实还挺好的。比我前头在南方的当铺,要实诚多了。” “是啊,人纪家也不缺钱。纪家开布庄,肯定是要抢兴乐布庄的生意!那纪家肯定是要动真的!” “哎呀,你们这些人啊,就最容易被骗!纪家不缺钱,但不代表纪家愿意给大家占便宜啊!哪个商人手里没钱?你们啊,就别被这些商人带跑咯,明天该干嘛干嘛,反正你们又不缺衣服穿。真缺衣服穿,还不如去兴乐布庄,老字号,不会骗你。纪家都是开什么当铺的,哪里懂哪门子衣服,那些衣服买了说不定也穿不了,一块烂布放家里还占地方呢。” “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我明日反正没事,就起来去看看,真有拿一件也不亏嘛。烂布也可以拿来擦地。” “我可不行,这个点我可要去买菜,去的晚了,新鲜的菜都被人挑走了,我哪有时间来这等着啊。” “是说,我明日还有活要干,没时间过来啊。” 大家忙了一天也累了,没说几句,便都回去歇下了。 这西蕴布庄开业送衣服的事情,不过是个谈资罢了,没在他们心里停留太久。 大多数人明早一起来,就要开始忙活,就没时间过来。 倒是闲着的喜欢贪小便宜的,又住在附近不远的,都决定明日一早来看看。 * 西蕴布庄离吴家很远,几乎跨了半个上京城。 纪云汐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但没想到的是,房间里灯还亮着。 纪云汐走进去,一边摘耳环,一边看了看靠在床上,拿着本书的吴惟安,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吴惟安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还没回来么?” 纪云汐坐在梳妆镜前摘头饰:“你没必要等我。” 吴惟安放下手中的书,情真意切道:“你为我们的布庄奔波繁忙,为人丈夫,怎么能先睡呢?”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哦,那就多谢了。” 吴惟安问道:“你那西蕴布庄,真的要送一百件衣服?” 纪云汐点头:“是,怎么?” “没什么。”吴惟安重新拿起书,想了想又道,“送就算了,可送个十件也差不多了罢?而且你还要送一个月?送个三日也够了罢?” 纪云汐把头上脖子上耳朵上手上能摘的饰品全都摘了。 她此刻困了,所以动作很快,摘完后,她拿了衣物准备去隔壁沐浴,闻言意味深长地对吴惟安道:“你知道,改变一个人的习惯需要多少天吗?” 还在算这么一送,他和她,当然主要是他,要亏多少银两的吴惟安:“??” 纪云汐没回答,也没等他回答,就快步出了卧房。 没多久,纪云汐便回来了。 吴惟安挑了下眉。 平日她沐浴需要大半天,今日这么快就好了? 真难得。 纪云汐很累很困,沐浴过程中她都是强撑着,才没睡过去。 她浑身腰酸背痛的,绕过吴惟安爬上床,掀开被子就躺下。 吴惟安还想着她那个问题呢:“三十天?” 困得脑子都要转不动的纪云汐:“什么?” 吴惟安:“改变一个人习惯,要三十天?” 纪云汐:“哦,不是,21天。” 吴惟安:“那你为什么要多送九天?” 纪云汐:“我乐意。” 吴惟安不太乐意:“云娘,我知道你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么一点钱。但如今你我已成家,要为日后打算不是?能省的钱,我们还是尽量省着,这些没必要花的……” 纪云汐:“闭嘴,我困了,熄灯。” 吴惟安:“哦。” 灯一灭,不过瞬息之间,吴惟安就听到了她夫人浅浅的呼吸声,想来是已经睡着了。 看来真的累了。 他摇摇头,没多久也进入了梦乡。 他明日虽然休沐,但他一早有事,得早起。 两个时辰之后,外头天还黑着,吴惟安便睁开了眼。 而后他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 她背对着他而睡,他揽着她的腰。 人柔弱无骨,浅浅呼吸,没有任何转醒的痕迹。 吴惟安眨了下眼。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趁着天还没亮,驾着他的马车离开了吴府。 纪云汐醒来的时候便发现,一向贴着她睡的吴惟安没了人影。 今日布庄开业,纪云汐要赶到。 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一边问宝福:“姑爷呢?” 宝福拧着眉心:“姑爷天还没亮就走了,小姐,我觉得姑爷不太对劲。” 纪云汐神情微顿,有些疑惑:“哪里不对劲?” 宝福想着姑爷推门而出时,脸上的那个轻笑,道:“姑爷是笑着走的,看起来就像,像,像是——” 像了半天,宝福都没好意思把心里话说出口。 纪云汐从镜中看她:“像什么?” 宝福咬着唇:“小姐,宝福不敢说,怕您怪我多嘴。” 纪云汐蹙眉:“说罢,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宝福这才道:“姑爷笑得春风满面,看着就像是去私会情妇!” 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的纪云汐:“…………” 这一点,是不太可能发生在吴惟安身上的。 她摇摇头,没让宝福再胡乱猜测下去,待妆容好后,便去了西蕴布庄。 纪云汐到的时候,刚好离辰时差一刻。 西蕴布庄门口排了条小队伍,大概二三十人的样子。 这和纪云汐的预期差不多,第一日大家都在观望,能来二三十个,已经不错了。 只是—— 纪云汐从队伍旁经过,欲往布庄里走时,脚步忽而一顿。 她发现,排在最前头的那个人,非常眼熟。 赫然便是宝福说,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去会情妇的那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吴大人:我是来给夫人撑门面的。 * * 感谢在2021-10-27 20:12:53~2021-10-28 20:2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大牙衡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曲 30瓶;欢欢乐乐、大花、零芯、溦、夜深千帐灯 20瓶;不要懒惰、百里灼华、想啊想、土豆、二七、左东右西、橘子 10瓶;45168709、小乖乖、啊~尼古!、静静看文刷评、柒小小 5瓶;芒果布丁 4瓶;小小的夏天、疯兔在散步 2瓶;38619566、星城、delia、你礼貌吗、?肥哈?、221283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054 一大清早在西蕴布庄外排队的二三十人, 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家,老婆子最多,差不多十五六个。老头子有三四个, 圆管事也在其中。岁数比较轻的中年妇女差不多也是三四个。 而排最前头的吴惟安, 年轻得格格不入。 再加上他那身高, 简直是鹤立鸡群, 旁人想不注意都难。 来排队领衣服的老婆子们,之前都没见过吴惟安。 她们你挽着我, 我挽着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这年轻小郎君看了个遍,出声道:“小郎君, 这大早上的,你也来领衣服?” 吴惟安立在前头, 穿着月牙白锦袍,以玉冠束发。 他面容白皙,身材挺括, 气质斯文, 站在那不太像是会为这200文的衣服,而大清早赶过来的人。 听到人问起,吴惟安转过头去,脸上露出个真诚温柔的笑容, 看起来就是个很好说话的晚辈模样:“是的, 老人家,我也来领衣服。” 老婆子们在这上京城, 偶尔也能在大街上看见十分俊俏的公子哥,那容貌仿佛神仙下凡一般。 她们除了感慨一句,内心也没太大起伏, 毕竟那样的容貌虽然极好,可就是让人只想欣赏,却不会真的喜爱,也不会想去亲近。 可这小郎君一笑,容貌比不上那些公子哥,但比她们平日遇到的男子也要好得多。 而且小郎君笑起来很好看,身材更是好得不得了,就特别招人喜欢。 她们乐得眉开眼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往外抛,吴惟安也不恼,他今天心情不错,很耐心地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回答。 “小郎君是哪家人?今年十几?可娶妻了?若是没有娶妻,老婆子我有个侄女还不错的。” “吴家人,年十八,娶了。” “可惜了可惜了,小郎君,说来你不信。老婆子我很会给人看面相,你这面相就很好,你夫人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呐!” “多谢老人家。” “小郎君家里看起来条件不错,怎么也这么早来领衣服啊?” “夫人家条件确实不错,我家条件差一些。” “那再差也不能缺你件衣服罢?我看小郎君是个读书人,正是考功名的好时候,应该在家好好读书,这种事情你不该操心,让你夫人操心嘛。夫人条件再好,她嫁给你,就是你家的人,一家哪能说两家话,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大清早过来领衣服呢?你夫人这般做,就不怕被街坊说闲话啊?”说这话的是人群里前几月又给家里添了个大胖儿子的妇人,面上颇有些得意,“我夫君便在家读书,这些事情,我是断断不可能让他做的!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衣食住行,哪样不是我打点呀!” 吴惟安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柔情蜜意来:“不可不可,衣食住行这些小事,哪能让我夫人操心?我夫人近日为开这布庄早出晚归,我心里已是很心疼了。今早过来,我夫人也不知道。这布庄今日刚开,我怕店里没人,这才特地过来给新店添点人气的。” 那妇人看着这秀气斯文的小郎君,听着这番话,心里怪不是滋味,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噢,你夫人在这家布庄里给人干活啊?虽然在店里帮人干活辛苦,但该她做的,你还是要让她做呀。” 吴惟安有些不好意思:“想来这位夫人误会了,这布庄就是我夫人开的啊。” 妇人瞪圆了眼睛,面色一青:“什么?!” 旁边一直认真听着的老婆子们也惊讶:“这居然是你夫人开的店!” 人群有人反应快:“可这西蕴布庄不是纪三姑娘开的吗?你你你你——” 那人指着吴惟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吴惟安朝大家害羞的笑了笑。 正巧,纪云汐就在他跟前经过。 吴惟安打了声招呼,言语之中皆是关切:“云娘早,用过早膳了吗?这一路过来可有累着?” 纪云汐停下脚步,她看了眼他,抿了抿唇,才道:“用过了,还行,没你累。” 天没亮就出门,比她到的还早,她佩服。 吴惟安:“我不累,想到我能成为云娘你的第一个顾客,我便心下欢喜。” 纪云汐扯了扯嘴角,明显不信,敷衍道:“是么?” 夫妻两在这说着话,排着队的老婆子们竖长了耳朵听着。 听见纪云汐这么问,她们连忙帮着作证。 “是呀是呀,三姑娘,小郎……小吴大人刚刚都还满口‘我夫人、我夫人’呢,三姑娘,小吴大人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老婆子说到这,声音越来越轻,便不太敢说下去了。 纪云汐这样的贵人,平日就算停留在她们旁边,她们断断是不敢打招呼的。 现下之所以敢说话,完全是和她们聊了一早上的小吴大人在这站着呢。 而现在,看着面前五官明艳,霓裳羽衣,贵不可攀的人,她们话头一窒,也就没敢再说下去。 这三姑娘和她们街坊里刚嫁人的新妇不一样,不是她们可以说教的。什么多体贴家中丈夫啊,平日要尽心尽力侍奉公婆啊,快些给丈夫家添大胖儿子啊芸芸。 纪云汐朝这些老太太老头子看了眼,目光在吴惟安后边一直低着头的圆管事顿了顿,而后重新落回吴惟安身上。 她朝他微微一颔首,迈腿走进了布庄的大门。 布庄马上就要开了,她没这功夫听人唠嗑。 辰时一到,布庄门打开。 店里伙计一边数着数,一边让人一个个进去挑选。 老婆子们进去后,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问一旁的伙计:“店里所有衣服我们都能随便挑一件,不要钱?” 店里伙计态度很好,他指了指店里:“两百文以内的衣服都可以挑的,店里一楼的都是。楼上还有一层,但都超过两百文了,两百文以上的,都要买。不过店里这一个月便宜,每满一百文减五十文呢,同样的价钱,在其他布庄肯定买不到的。” “噢——”这二十多个人齐齐惊叹,朝伙计指的几个货架走过去,这件翻翻,那件摸摸。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相信,送一件两百文以内的衣服这事,是真的! 白捡的便宜,谁不愿意占啊!而且这西蕴布庄的衣服,布料都是普通布料,和其他布庄一样,皆是最便宜的麻布。可是那花样和剪裁,以及布料的颜色,都很不错。 这些老婆子们都是眼光毒辣的,当即就想选件在里头最好的。 有些聪明的,还多拿了几件去问伙计价钱,想在里头选最贵的,最好是刚巧就选中两百文的。 刚刚在外头话最多的妇人,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摸着衣服。 时不时,她的眼神就专往纪云汐那瞄。 纪云汐站在旁边看了没一会儿,便往二楼而去。 那小吴大人,和他的管事一人挑了件衣服,跟着上去。 两人站在楼上往下看,小吴大人低头,面带笑容的不知在纪云汐耳侧说什么。 纪云汐心不在焉的听着,雍容华贵的脸庞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可一世,像给人甩脸色看一样。 妇人五指握成拳,挑了件衣服就走,心里忿忿不平:有钱了不起吗?还不是会投胎,生在了有钱人家。全上京城都知道,纪家三姑娘的夫君,是她自己不要脸求来的。哪有女子主动上门提亲,还不止一次的?这纪家女子真的是把女人的脸都给丢尽了!结果现在还对自己夫君摆脸色!从她来,到现在,她可就没笑过!这小吴大人可是探花郎啊,前程远大着呢,她就继续摆呗,以后小吴大人休了她,她都没地哭! 妇人这般想着,拿着衣服回了家。 婆婆本来还在为白捡了便宜开心,可一看她挑的是她自己的衣服,就骂道:“你就知道给自己挑衣服?不知道给我那寒窗苦读的小儿挑一件?你就尽想着你自己!……” 骂声不绝如缕,妇人很是委屈,往书房看了眼,想夫君出来帮自己说说话。 可没有,她夫君嫌吵,反而把书房的窗给关上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对她夫君这般好,什么她都尽心尽力帮他做了,从嫁给他起,宁愿自己吃糠糟菜,也要把最好的留给他。可夫君,为什么还是没那小吴大人对他夫人那般好呢? 小吴大人那夫人,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和好妻子更是半点都不沾边,也断断不可能做到她这般,小吴大人为什么反而对夫人那么好? 婆婆骂了媳妇几句,想起什么,忙把衣服放下,抓着媳妇又往布庄赶去:“你不是说今日去的就二三十人吗?那我们再去一趟,说不定还能多拿两件!” 可等婆媳俩到了店门口,便发现里头已经到处是人了。 听到真的有便宜可占,周边人闻讯而至。 婆婆扯着不太情愿进去的媳妇往前。 伙计拦住他们,笑着道:“今日一百名已是满了,两位若是要买,小的带你们到二楼去看看?” 两人只能无功而返。周围有很多人和他们是一样的,来得晚了,没成为前一百。 刚巧这时,纪云汐一行人从里头出来,准备离开。 纪云汐旁边跟着的吴惟安,手臂上就挂着件衣服,后头的老管事手里头也有一件。 周遭人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今日这小吴大人第一个来排的,他还挑了件两百文里面最好的衣服!不是我说,纪三姑娘既说是送一百件,又何必让自己人来占这个位置啊?” “一看你就不知道,那小吴大人不是来和我们抢那一百件衣服的,今日开业,他是来给夫人撑场子的!小吴大人对三姑娘那可是好得没话说啊。” “撑场子为什么要拿衣服回去?而且那是他们家管事罢?管事手里可也拿了!”没抢到衣服,就差了一步的人耿耿于怀。 “小吴大人说了,他想成为夫人新店的第一个顾客,这第一件衣服,他估计是想拿回去当信物珍藏呢!至于管事,管事也是给主子家干活的,顺道自己拿一件,也是人之常情嘛。” “你也别气了,明日来早点就好。这小吴大人顶多也就来这么一天,又不会日日过来。” “那肯定的,小吴大人在翰林院供职,可是个大忙人。不过这人是越来越多了,我明早可要早点过来排着!” * 五皇子因帮着剿了黑淳山匪一事,最近颇受圣上重视。 这日刚下早朝,他正准备去礼部看看,身边下人匆匆上前:“殿下,庆文王带了小郡主来了府中!” 五皇子霍然抬头:“什么?” 他连礼部都没去,便直接回了五皇子府。 那庆文王来他府中,定然是不安好心。 他至今未曾娶妻,府里只有他一人,有些东西不能让外人瞧见。 五皇子到的时候,庆文王正在他的宴客厅里,听着曲儿,喝着酒儿。 小郡主今年八岁,从小嚣张跋扈,在宴客厅里待不住,已经满五皇子府跑了。 五皇子的下人想拦又不敢拦,而且小郡主也不听他们的呀! 五皇子让人赶紧把小郡主带回,而后大步走进宴会厅,走到主位前:“给皇叔问安,皇叔今日怎么突然间过来了?也不提前让下人说一声,让侄儿都没能好好准备一番。” 庆文王这下终于明白了他那老仆提的点子有多好。 这五皇子府,东西看着都不错,酒也不错。 他在这住一个月,吃侄儿的,喝侄儿的,用侄儿的,岂不是美哉? 而且他小女儿调皮爱闹,在驿馆闹得他受不了,现下来了这比驿馆大的五皇子府,闹也让他侄儿的下人烦去。 庆文王乐呵呵道:“本王喜好竹乐,听说皇侄也喜,特地带来与皇侄欣赏一番。皇侄不会嫌皇叔烦罢?” 五皇子恭敬道:“自然不会。” 这皇叔小时候在宫里,救过父皇一命。太后薨逝前,更是特地叮嘱过圣上,要好好护着这唯一的弟弟。 故而,五皇子面上不会和庆文王过不去。 庆文王硬生生拉着五皇子陪了他一日,到了晚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五皇子笑道:“天色已是不早,皇侄送皇叔回罢?” 庆文王依旧坐着,问旁边在吃东西的小郡主:“仪儿,我们得回驿馆啦。” 小郡主当即就将手里的东西一扔,任性道:“我不要!我要住这里!我不走!我要住皇兄这里!你们不让我住!我这就进宫找皇伯伯,皇伯伯说了,我想要什么都可以说,皇伯伯都会帮我想办法的!” “这——”庆文王一脸溺爱地摇了摇头,对着五皇子理所当然道,“既然如此,皇侄儿,本王看你皇府也大,你就把最偏僻的房间给本王两间。待皇兄生辰过后,本王自然就会走。皇侄放心,本王不会白白占便宜。到时候,这些日子的衣食住行,本王和仪儿用了多少,你算算,本王会付给你的。” 五皇子脖颈间青筋暴起,气得嘴唇微抖,但还是笑道:“皇叔说的哪里的话,侄儿这府里,皇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小郡主一听,当场就跳了起来,手舞足蹈:“耶耶耶,皇兄真好!皇兄我可喜欢你这里了!” …… 晚间,西蕴布庄关了门。 今日布庄热闹了一天,早上是抢衣服的大众,后来便是冲着满一百文减五十文来的。这相当于买一送一了,本就近日有买衣打算的人,都会过来看看。 不过大多数人都还只是在观望,真正付钱的人不多。 可到底带起了店的招牌,几乎就一天的时间,满上京城都知道,这西蕴布庄每天会送一百件衣服,那衣服还不错。 西蕴布庄不远处的街口,有一辆极为低调的马车离开。 邢舒月低声道:“去五皇子府。” 马车朝五皇子府驶去,然而半道被拦下,来人轻声道:“庆文王带着小郡主住进了皇府。殿下说,这段时日,姑娘还是先别来了。” * 昨晚睡得晚,今日起得早,故而今夜,纪云汐一到家就去洗漱,争取早点洗好早点上床睡觉。 她洗好回房时,吴惟安正站在一旁,娴熟地摸着那两百文的布料和绣花,见她进来,他道:“市面上两百文的衣服,绣花没这般精致。” 纪云汐爬上床:“是,这便是我们的优势。” 吴惟安顿了下:“但成本也会比其他店高,而你的价格却没变。” 而且,还有那该死的满一百文减五十文,虽然这只维系一个月,但一个月得损失多少?布庄什么时候才能盈利?他的一半银钱又何时才会入账? 纪云汐躺下:“要抢邢家生意,总得下血本。” 吴惟安轻叹一声:“好罢,不过亏损我可不承担一半。” 纪云汐无言片刻,扯了下嘴角:“哦。” 吴惟安将两件两百文的衣服挂好,走到床上,在她旁边躺下,轻飘飘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今日有位老人家说我是旺妻的面相,你布庄的生意,必定红红火火,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纪云汐呵了一声:“别人说你就信?你不如让我五哥帮你看看面相,听听他怎么说。” “算了,小事,不麻烦五哥。”吴惟安撑着头,看着她冷酷的背影,又轻叹了口气,低低道,“还有人说,你待我不够好。” 纪云汐闭上双眼,心中不起半点波澜:“你需要对你好的人?” 吴惟安轻笑:“那确实也不需要。” 纪云汐耸耸肩,拉起被子到胸口,就打算酝酿睡意。 不过,她终于想起了件事。 这一天都匆匆忙忙,早上更是醒来便起了。 纪云汐这才发觉,昨夜她没被他吵醒。 纪云汐翻过身,面朝着他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没抢我被子?” 吴惟安轻眨了下眼睛,呼吸下意识变轻,他努力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我今早醒来便起了,没太注意。” 纪云汐也没怀疑:“你昨晚睡前可做了什么?” 吴惟安仔细想了想:“我多裹了几圈被子?” 纪云汐颔首:“那你今晚再多裹几圈。” 她最近严重缺乏睡眠,若是半夜被他吵醒,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在现代,纪云汐上过一些格斗课程,教练有教过几招女孩子遇险时,比较有用的招数。 腰并不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好。” 吴惟安依言,给自己多裹了几圈。 没过多久,两人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刚亮,吴惟安率先睁开双眸。 他今日要去翰林院。 而且他丝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怀里照样有个人。 天罗地网都困不住他,更何况那破被子? 怀里暖玉生香,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双目微阖,有点没睡醒。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院里低声传来圆管事的声音,吴惟安才轻手轻脚地起了身。 圆管事见到吴惟安,迎了上去道:“大人和二公子都先走了,公子今日起得有些晚,怕是要迟了。” “昨日起得太早,不妨事,我用用夫人的马,应该能赶上。”吴惟安盯着圆管事,“倒是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了,那边辰时才开,你这就领到了?” 圆管事摇头:“没,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排了很多。数了数,不止一百,我就先回了。” 吴惟安脸一下子就冷了下去:“我昨晚怎么嘱咐你的?我不是说过,今日一定不止百人,要你早些去吗?” 圆管事老脸更冷:“有人大半夜就在排着。” 吴惟安:“那你不能大半夜去?” 圆管事:“回公子,老奴年事已高,晚上要睡觉。” 吴惟安:“不都说老人家睡不着,起得早么?” 圆管事:“……都是老奴的错,老奴睡得着,请公子责罚。” 吴惟安:“算了,下去罢。” 吴惟安摇摇头,双手负于身后,步伐轻盈地迈出了院门。 大半夜排着就为件两百文的衣裳,至于么?但凡把这劲用到读书上,早就考到功名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一直到吴惟安的背影消失,立在廊下的宝福才收回了视线。 她绷着脸,皱紧了眉头。 姑爷又在笑了,笑得和一朵桃花似的。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今日份没抢到,想走后门。 * * 感谢在2021-10-28 20:28:12~2021-10-29 17: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努力的牛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子 43瓶;唯见南山 37瓶;花生家的小太阳 31瓶;20210221 29瓶;33280863、路人妙妙、22598923、苏苏苏苏苏小肥、卡卡柯西 20瓶;L°葵○I、一二三 10瓶;大贝 7瓶;木雨、闪亮小妖婆、阿瑾、杏花京华、兔子啃胡萝卜 5瓶;南栀 3瓶;情随事迁 2瓶;土土每天都很棒、宁蒙^ω^、砂糖橘、桃之妖妖、大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055 吴惟安在最后一刻赶到了翰林院。 刚到没多久, 纪明双捧着一叠书卷进来,将手中的书卷分给房中众人。 最近这段时日,翰林院主要都在对史书进行校勘编撰。 纪明双把最后几卷古籍递给吴惟安。 吴惟安将古籍收下, 笑道:“麻烦七哥了。” 纪明双一时之间也没走。 他看到吴惟安就想起前头一直围着妹夫转的纪明焱, 可最近对方不知所踪。 纪明双问:“我好几日没见六哥了, 你可知六哥最近在忙什么?” 吴惟安还真知道:“在漫山遍野挖蜈蚣。” 挖完之后会兴致冲冲来他家找他家大厨品鉴一番。 毒娘子向来也爱这些玩意, 若不是她如今厨娘的身份不宜做这些事,毒娘子一定跟着挖虫子去了。 每回纪明焱拿着蜈蚣心满意足的离开, 毒娘子看着对方的背影,都一脸羡慕,馋虫子馋得流口水。 纪明焱这些日子下来, 已经挖了几十条蜈蚣,每一条都特地拿来给毒娘子欣赏, 然后又拿回家中,放在他的院子里,给他的毒花毒草松土。 而她堂堂毒娘子, 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毒娘子, 手里头却一条都没有! 故而近日,毒娘子脾气不太好。 雪竹都绕着她走。 “…………” 纪明双摇摇头。 没进这翰林院以前,听到这种事情,纪明双是定然要去找他六哥, 让他六哥别整天挖什么蜈蚣, 还往家里带。 而进了这翰林院,日日早出晚归后, 纪明双已经无所谓这些了。 他管纪明焱挖什么蜈蚣,挖多少蜈蚣。 纪明双现在只想赶在圣上生辰前,将史书校勘好, 然后回家睡个一整天。 纪明焱就算把天捅破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再大的事情,都有大哥顶着,再不济二哥也可以。 他只是最小的弟弟罢了,他不需要操心这么多。他以前一定是太闲了,整日盯着哥哥妹妹们,给他们操心这操心那。有这时间,他当初多跑几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吃喝玩乐,和好友们吟诗作对不好吗? 不像他现在,已经被这翰林院困住了,连睡觉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纪明双心里涌起一点后悔。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多看了吴惟安一眼,沉吟道:“你近日交上来的东西不错,我看过了。大学士也和我夸了你。想来我手里头的活,你也能胜任罢。” 吴惟安瞬间就明白了纪明双的意思。 他轻挑了下眉眼。 从大家进这翰林院开始,他夫人这七哥可都是事事亲为,骨子里也有股天之骄子的傲气,手里的活不需要也不想别人染指,向来自己单打独斗。这七哥确实也完成得很好,学士们也都很喜欢。 只是,七哥他很忙就是了。 就比如说昨日,翰林院几乎所有人都休沐,只有纪明双一个人,还在忙碌着。 纪明双:“我近日有些忙不过来,我看你每日到点就走了。这样,你每日多留一时辰,帮我一下?” 吴惟安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很是为难:“七哥,你的活比我们的都难一些,我真的不一定能胜任。” 眼看纪明双又要开口,吴惟安立马接上话头,抛出杀手锏:“而且七哥,这几天云娘的布庄刚开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担心她,想陪在她身边帮她,还请七哥担待。” 纪明双震惊:“纪云汐什么时候开布庄了?” 吴惟安:“就在昨日,刚开。”他觑了眼这位哥哥的神色,再补上一句,“开了四家,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七哥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纪明双:“…………” 他沉默不语地离开,果然在路上听到很多人都在提这件事。 也是在这一刻,纪明双忽而明白,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日后纪云汐孩子都出生了,他这个当小舅的都不知道,那实在太离谱。 没过一会儿,纪明双就去了大学士那坐着,喝了好几杯茶。 纪明双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朋友找他,能做的他都帮。这也是为何,纪明双有很多朋友,天南地北认识很多人的缘故。 故而心里虽然想推,但纪明双也不知道怎么推。 不过他想起了吴惟安刚刚对他说的。 纪明双依葫芦画瓢,学着他妹夫的话术,还参照了一下他妹夫为难的表情,推了一部分活计出去。 * “听说了吗?昨日清晨,惟安兄早早便到西蕴布庄领衣服去了。” “嗯,昨日我家娘子说给我听了。唉,言语中都是让我多和惟安兄学学。” “惟安兄是真爱他夫人呐。” 林凤近日和吴惟安关系愈发好,闻言,他道:“三姑娘的布庄新开,我们是不是最好都去照顾一下布庄生意?” 人群中不少人纷纷颔首:“我正想着这事呢。昨日夫人也问过我,要不要去北蕴布庄添置几件衣物。” 那西蕴布庄的衣服,都是在几十文到几百文之间。 而他们这些人,不会去买这个价位的衣裳。 故而那北蕴布庄,比较适合他们。衣裳价位都在几两之间。 至于东蕴布庄,那是给手里不缺钱的有钱人家开的,衣裳一件都是百两起步。 至于南蕴布庄,其实也是面向有钱人家。只有有钱人家,家里仆人多,才用得着给仆人添置一样的下人衣饰。 林凤道:“离秋日也没几月了,我刚好也需要提前订制几件秋日衣裳。不如今晚,我们早些去北蕴布庄逛逛?” 众人纷纷点头。 有人看向人群中一名瘦高的男子:“马旭兄,我记得你前日刚说,你家中爹娘弟妹过几日会到上京城,你和夫人准备给他们添置新衣。这不正好吗?” 马旭笑了笑:“是啊,不过今晚我可能有些事,不一定能和你们一起。你们先去,我过几日再去看看也不迟。” 大家点点头,也就没多说了。 马旭心里其实很不乐意。 他和夫人都看中了兴乐布庄的衣裳,只是那衣裳稍微有些贵,他和夫人还在犹豫。 可再怎么犹豫,马旭其实都已经决定了,就去买那兴乐布庄的衣服。 兴乐布庄是百年老字号,在大家的心里,能穿兴乐布庄的衣服,可就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 马旭家里并不富裕,这些年在翰林院供职,辛辛苦苦攒了不少钱,日子好过了一些,这才把在乡下的爹娘弟妹接过来。 让爹娘弟妹穿上好衣服,是马旭当年心中小小的一个执念。 吴惟安也是寒窗苦读考进翰林的人,而且比他还要拼命几分,故而马旭一直以来都挺佩服吴惟安的。大家平日也都玩在一起。 但因为和吴惟安走得近,他就一定要去买那纪三姑娘布庄的衣服吗? 凭什么? 马旭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可心里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开始厌恶吴惟安这些人了。 甚至就走几步去吃饭的功夫,马旭都已经在脑里想好要怎么远离隐隐以吴惟安为中心的这个圈子了。 他当初就应该自独善其身,和大家君子之交淡如水的。 交往太深,这种人情世故,实在让人讨厌得很。 在翰林院的饭堂门口,林凤一拨人刚好和吴惟安碰上。 “惟安兄!”大家纷纷打招呼,“恭喜你家夫人新店开业啊。” 吴惟安面容友善:“多谢各位。有空定然请各位喝酒,不过家中最近忙,实在没时间,估计要日后了。” “不碍事。”林凤道,“我刚刚还和大家说,今日晚间去北蕴布庄看看,添置一些衣裳。” 北蕴布庄? 每满一两减五钱的那家? 吴惟安视线在马旭脸上一掠而过,笑道:“多谢林兄,多谢各位。但大家不必如此,若是最近确实需要买衣服,是可以去看看。但若是不需要,就不用去了。等日后有需求,再去也不急。若是各位因我的缘故,而特地去花这钱,我心里实在难安啊。” 现在这一个月,布庄给的价格,相当于买一件送一件,这可是亏本买卖。 吴惟安希望这些同僚,最好都一个月之后再去。 故而他又多劝了几句,硬生生把大家劝了下来。 在旁边的马旭一愣,心里头还没堆起来的厌恶瞬间就没了。 反而,他觉得可愧疚了。 人家惟安兄没这么想,他却以自己的恶意,先去揣测了对方的意思。 * 吏部的大人们照旧准点回家。 一到家中,用过晚膳之后,几位住的近的大人打算一起遛鸟,但一个个都被夫人拉去逛北蕴布庄了。 大人们疑惑:“家中不缺衣物,又要买吗?要买为何不让下人们去?而要你我亲自跑一趟?” 夫人们恼道:“纪大人的妹妹开了布庄,于情于理,我们都该亲自去照顾一下生意!” 大人们更是疑惑:“啊?纪三姑娘开布庄了?” 夫人们纳闷:“对啊,昨日新开的,全上京城都知道了,你们怎么不知道?纪大人没提这事吗?” 大人们摇头:“没啊。” 吏部的大人们,近日来日子过得很滋润。 朝堂之中暗潮汹涌,可在吏部,却一片平和。 今日,尚书大人纪明喜花半个时辰就安排好了一切事务,拉着几位大人一起喝茶,给大家讲佛经。 什么布庄? 尚书大人根本就没提起过,他们现在的脑子里,都是尚书大人教的佛经。 可夫人们压根不信,拉着大人们过去了。 到的时候,发现北蕴布庄里挤满了人。 而且都是些熟识面孔,基本上都在朝廷里当官。 大家本意都是冲着纪家来的。 他们也没想着靠买几件衣服,就妄想攀上纪家的关系。但买几件衣服,对大家而言也只是小事,这道理,就和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样。 多在人面前笑笑,总比不笑好。几件衣服的钱,这些人也不缺。 而林凤一帮人,虽午膳之时被吴惟安劝了几句。可吴惟安越是劝,大家便越发觉得吴惟安这人好,越觉得吴惟安这人好,大家就更想就照顾他家生意。 故而今晚,林凤他们还是来了。 甚至连本来不想来的马旭,也都来了。 这下,北蕴布庄人满为患,往来者官位都不大,但都是读书人,大家碰上了皆能互相聊个几句,越聊越投缘,交情也就这么搭上了。 大人们在聊诗文聊古往今来,夫人们倒是全心全意在看衣服。 一看便发现,这北蕴布庄的衣裳,居然完全不比兴乐布庄的差。而且现在买,还比兴乐布庄便宜一半!便宜一半啊!! 能亲自来店里挑衣服的大人,官位都小,一年俸禄没多少银子,夫人们操持家务,也都是一文钱当两文用的。 这下,夫人们起劲了。 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多买一些,把明年后年的也都给买了囤着? 从西蕴布庄过来的纪云汐,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北蕴布庄,轻轻扬了扬眉。 西蕴布庄那边生意也不错,可没想到,这北蕴看起来还更好。 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纪云汐没待太久,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到家的时候,吴惟安站在书桌之前,神情认真地写信。 纪云汐也没打扰他,拿了换洗衣物去沐浴。 待她洗好回来,吴惟安的信也写完了,他封好后,交给圆管事:“以宅长老的名义,送到玄机门。” 圆管事道了声是,拿了信便退下了。 纪云汐刚好听到这句,随口一问:“宅长老知道你以他名义,给玄机门送信么?” 吴惟安轻轻挥了挥衣袖:“他不需要知道。”而后他又补了一句,“估计他也不想知道。” 纪云汐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对了,今日北蕴布庄生意不错,我看到很多和你交好的翰林院人士。” 吴惟安:“?” 他不是把他们劝下来了? 毕竟当下,他们去店里买衣服,可不是送他钱,是占他便宜啊。 纪云汐向来恩怨分明,她以为是他帮着招揽的生意,道:“多谢。” 吴惟安眼眸微微一动,轻咳了一声:“不用,都是自家生意。” 纪云汐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此时离安寝时辰还早,她靠在美人榻上,难得有时间看会儿杂书。 吴惟安靠在书桌前:“南蕴布庄,我手上也有客源。” 纪云汐从书中抬起头:“哦?” 吴惟安道:“武林各门派,我都有点关系。不过若是太多门派用南蕴布庄的衣服,就太惹人眼了。” 纪云汐听着听着,就觉得稍稍有些奇怪,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吴惟安:“玄机门挺好。你五哥是玄机门的弟子,玄机门用南蕴布庄的衣服,实乃情理之中。” 纪云汐心里头瞬间有个念头浮现:“所以……你刚刚写那信,就是让玄机门用南蕴布庄的衣服?” 吴惟安一脸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纪云汐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实在没忍住:“可玄机门是小门派,上上下下也就五六十人,他们顶多也就只订五六十件?” 五六十件衣服,还要特地从上京城运到玄机门,何必?? 吴惟安谆谆劝道:“云娘,积少成多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懂才是。” 纪云汐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她在生意场上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奇葩没遇过,她的心绪,已经很少有这么大的起伏了。 纪云汐阖上杂书,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挤出个笑,学着他的语气,谆谆劝道:“安郎,这衣服从上京城运到玄机门,途中花的银钱,大概比赚得还多。” 吴惟安挑眉:“五哥不是要回玄机门吗?五六十件衣服,让五哥带一下就好了。” 纪云汐:“…………” 她无话可说,重新翻开杂书,敷衍道:“也是。” 可没看几行,她便察觉到吴惟安依旧还在盯着她。 纪云汐微微蹙眉,抬头,看着他。 吴惟安轻眨了下眼睛,也在看着她。 纪云汐:“有事?” 吴惟安摇头:“没事。” 他顿了一下,又问:“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纪云汐:“??” 她皱着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 从刚才,纪云汐就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了。 从他开始自bao他和武林各门派有关系开始。 看着他眼里似有期待的模样,纪云汐心头有个非常荒诞的猜测:“你是想让我……夸你?” 说实话,这个猜测,纪云汐问出口,都觉得不可能。 他为什么想让她夸?他为什么开始慢慢自bao? 这种情况,纪云汐在现代遇到过。 对方是个年轻有为的男企业家,合作到一半,就开始做一些对她有利,但对他自己利益不太大的事情。 果然没多久,对方向她表白了,说是喜欢她。 纪云汐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就很无奈。 她自然拒绝了对方,但当时两人还有合作,就说好了合作还是继续,和以前一样。 可之后,那位总裁正事不干,还总借着开会的名义,试图约她吃晚饭看电影。 而且智商开始下降,差点害得他们的项目大亏损。 从那以后,纪云汐对一切恋爱脑的生物敬而远之。 她眼里深处藏有警惕与戒备。 吴惟安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他忽而轻笑,眸光幽深:“我只是想说,我尽力了。” 纪云汐:“所以?” 吴惟安收回视线,悠悠道:“所以,能四六吗。你四我六。” 纪云汐想都没想,一口回绝:“门都没有。” 吴惟安:“哦。” * 在这之后的几日,西蕴布庄和北蕴布庄的生意愈发好了。 一来,大家都发现,这两家布庄的衣服,是真的不必兴乐布庄的差,而且最近多便宜啊,比兴乐便宜一半呢,谁不买谁傻。 二来,北蕴布庄如今已成为书生们最喜欢逛的地方了,因为在那时不时就可能遇见翰林院的大人们。翰林院的大人,可都是科举之中的佼佼者。若是能遇见,得到对方几句点拨,甚至得到提携,那可是踩狗屎运的大喜事啊! 这两家店,店里的存货都卖空了,还好纪云汐开店之前早有准备,很快又补了新的。 可南蕴布庄和东蕴布庄,却人烟稀少。 东蕴布庄的衣服很贵,而且不卖现货,都是专人专衣需要订的,一套最少都是五十两起步,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会去买。 和纪家交好的几位小姐,倒是都有订个几件。 可生意这事,靠熟人照料,是起不来的。 南蕴布庄买的是家仆衣裳,一次至少五十件起卖,面向的也不是普罗大众,而是家大业大的人。 “舒月你别担心,北蕴和西蕴看着人多,可都是亏的。东蕴和南蕴更是无人光顾,根本不足为虑。”闺中密友小聚,一位小姐笑着劝道。 “就是呀。东蕴我去看过了,也不知她纪云汐怎么敢卖这个价,衣服没你家的好,却还比你家的贵。”另一位小姐嗓音柔媚道,“你就宽了心,等着她纪云汐自个儿关店罢。” 席间低着头的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 在这上京城,众人都知纪云汐是个美人,那是因为大家都没怎么见过邢舒月。 她出入都戴着兜帽,见她容貌的人,很少很少。 不知道的人,都还说邢家孤女,定是容貌丑陋,才整日戴着兜帽呢。 女子微微一笑。 离了五六条街的吴家,这三人口中的纪云汐,正在沐浴更衣。 待她备好妆容,准备出门时,从翰林院回来的吴惟安刚好到家。 吴惟安挑眉:“你要出门?” 纪云汐颔首:“是。” 吴惟安看了看快要黑下来的天:“可这个时辰,就快用晚膳了。” 纪云汐挥了挥衣袖,轻轻嗅了嗅自己的新香,还挺满意的:“哦,我今晚不在家用晚膳。” 吴惟安看着她这盛装打扮的模样,直觉她肯定是要去见谁,而且定然不是见她哥哥们:“你要回纪家用膳吗?” 纪云汐摇头:“不是。” 吴惟安一手撑在桌沿:“你约了人?” 纪云汐想了想:“也不算。” 吴惟安漫不经心地翻着桌上的书页:“那你一个人在外用膳?” 纪云汐没否认:“差不多。” 吴惟安收回手,转身对她道:“既然如此,索性我和你一道去好了。” 纪云汐:“?” 吴惟安:“省得毒娘子要备我的膳食,而且我想起来,我们确实还从未在外用膳过。这样,你挑个地方,这顿我请你。” 纪云汐:“??” 纪云汐挑高了眉,确认了一遍:“你请我?” 吴惟安淡淡地嗯了一声。 纪云汐不太相信:“你付钱?” 吴惟安一脸无奈:“那是自然。” 他还有五十两。 别看他夫人一开口就是几千两几万两,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上京城,一两银子就能够吃得很好很好很好了。 就算纪云汐要去最贵的酒楼,十两也差不多了。 他夫人的性子,也不是会乱点菜的人。 足矣。 纪云汐笑了一下:“那好啊。” 因为临时多了个人,两人出门前耽搁了一下。 一个时辰后,纪云汐豪华的马车才到了地方—— 怡红院。 全上京城,不,全大瑜,最好,也是最贵的,销金窟。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 *感谢在2021-10-29 17:26:24~2021-10-30 18:1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努力的牛牛 2个;Yee、想與你今夜接吻、3328086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 200瓶;绾卿 41瓶;33280863 40瓶;一身月 30瓶;Yee 25瓶;娇娇、雅 20瓶;灯火系渔舟、零芯、浮生如梦云生、流年终好、14071825、嘟嘟 10瓶;卡卡、不知道去取啥名、沅芷 8瓶;天天都在看、下雪打伞、杏花京华、猫宝贝、咕咕咕e、蓁蓁、神青战、四点…… 5瓶;Mavis 4瓶;苏浅歆 3瓶;20744642 2瓶;dulge、顾三秋、爆拳张无敌、53906756、大洋、早安晚安、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6、056 怡红院位于护城河旁。 一到了夜间, 护城河这一带红灯笼高挂,丝竹管弦声不绝如缕。 河边的风吹过来,都带着女子旖旎甜艳的香。 行走在其间的多半都是春风满意的男子, 三三两两, 或醉或醒, 留恋在这夜晚的温柔乡中, 不知今夕是何年。 此处大多都是青楼乐坊,做的都是男子的生意。 当然, 不远处的角落中,也有家小倌馆,也能看见几个明显作男子打扮的女子混迹其间。 吴惟安先下的马车, 听到后头动静,他一边观望四周, 一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五指修长。 旁边候着的宝福, 从来都没有一双能欣赏男子的眼睛, 见此反而快她姑爷一步,率先伸长手将纪云汐扶下来。 手尴尬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 吴惟安摇摇头,轻叹一声,将自己无人问津的掌心收回。 怡红院是全上京城最大的青楼, 出了不知多少名妓。 平日怡红院就很热闹, 可今夜,人更是络绎不绝。 院前不少小厮正在牵着马, 将贵客们金碧辉煌的马车牵到后头的马厩中。 看到纪云汐,在门口迎着贵客的老鸨眼睛一亮,身姿袅娜地迎了过来。 老鸨上了年纪, 脸上皱纹横生,可风韵犹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今夜是什么风,把三姑娘都给吹过来啦。” 纪云汐轻笑:“刘妈妈,好久不见。” 刘妈妈的眼神瞥了眼旁边的男子,没怎么理会他,亲昵地迎着纪云汐进了这怡红院。 附近一直盯着纪云汐看的一众男子:“?” 怎么回事?要知往常,这怡红院都不怎么欢迎女客,毕竟女客大多来捉奸,往往都是来大闹一场的。 可现下,这刘妈妈不理一旁男客,倒是对那女客格外殷勤? 看看那男客,脸上神情都不太好了。 男客吴惟安正仰着头,双手负于身后,望着上方流光溢彩的‘怡红院’三个大字,步伐有些迈不开。 早年间行走江湖,什么地方他没去过? 这青楼里的花费,他最清楚不过。 是他大意了。 他是真没想到,他夫人是来这里用晚膳的。 要是知道…… 纪云汐跟着刘妈妈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特地停下来,转身,用那双清晰坚定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 吴惟安站在街边人潮之中,看着灯火阑珊处,转过头来面容明艳气质却清冷的女子,眉眼微微一顿,眼里幽深一片。 下一瞬,幽深褪去,他扬起了一个稍许勉强的笑。 吴惟安迈腿,深一步浅一步地朝她走去。 纪云汐见他跟上,才往里走。 刘妈妈看着这两人间的暗潮汹涌,什么都没说,嬉笑着给纪云汐介绍:“这批女子都是我前头特地从江南各地网罗过来的,脑子也水灵。” 纪云汐嗯了一声,和刘妈妈聊天时,神情意外柔和,面带笑容,和在吴惟安面前,甚至她哥哥面前,都不一样:“刘妈妈好手段,能把闻名江南多年,卖艺不卖身的青帘姑娘都请进你怡红院。” 这青帘姑娘,可是江南那边闻名已久的艺伎,今年二十二,在现代还是刚出校园不久的年纪。但在古代,在这青楼水嫩嫩的女子中,不算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老了。 但今夜,这怡红院九成以上的人,都冲她而来。 多少男子,都想买下这青帘姑娘的初夜。 无他,新鲜罢了。 “三姑娘这夸得让妈妈我都不好意思了。”刘妈妈笑道,“哪有什么手段,只要肯下血本,都能成啊。” 纪云汐笑着颔首:“也是。” “也不知青帘姑娘有没有这个运气,让三姑娘看上了。”刘妈妈感慨一句,“我经常和我这些姑娘说啊,她们最好的归宿就是被三姑娘您看上了。” 纪云汐跟着刘妈妈走上雅间,眉眼带笑,但笑意淡淡的:“是么?说起来,我一直看中的都是刘妈妈你。” 刘妈妈拿着帕子扫了纪云汐一下,香味扑鼻:“若妈妈我年轻几十岁,那我肯定就应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咯,就守着我这怡红院过着罢。好的归宿,还是留给这些还年轻的姑娘们。” 刘妈妈将人带到最好的雅间,离开前又看了眼安静不语的吴惟安,给他们关上门离开了。 纪云汐走进去,在主位坐下。 这处雅间视野极好,窗户开着,正对着下方的戏台。 一会儿,这批怡红院的新姑娘们,都会在上方或唱或跳。 初夜价高者得,若是要买人,就得找刘妈妈问价了。 吴惟安在纪云汐一旁的位置坐下,第一个问题便是:“这雅间,要另外加钱么?” 纪云汐看了眼宝福。 宝福这才开口,一脸刁钻:“茶水酒菜满一百两就不用。” 吴惟安态度很好地继续问:“若是满不了呢?” 宝福双手捧着垂在小腹前,吊梢眉里都是明晃晃地瞧不起:“满不了要加十两。” 吴惟安陷入沉思。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眉眼弯了下。 吴惟安也看向她,眼神饱含真挚,似乎想让她开口问点什么。 只要她开口,他就有办法把这顿推出去。 可纪云汐什么都没说,很快敛了笑意,挺自在地靠在椅背,把玩自己刚染的水黄色指甲。 吴惟安指尖轻扣桌面:“似乎有些贵啊……” 纪云汐轻佻眉眼,柔声道:“是有些,这顿就多谢安郎了。” 吴惟安:“…………” 门被推开,怡红院的伙计拿着纸笔快步走进:“三姑娘,大人,两位可要用点什么?” 吴惟安率性开口:“你这有菜单么?” 伙计一愣,忙道:“有的有的。” 他把一张纸递了过去,看了看主位上的三姑娘,又看了看这位拧着眉认真看菜单的大人。 这位是三姑娘,伙计熟。三姑娘带着的这位,怕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探花郎了。 这探花郎果然是个本本分分的书生啊,身上没一个地方和他们怡红院搭的。 刚刚刘妈妈带着他们上楼的时候,伙计就发现了。 别的男人眼睛盯着的,都是楼里姑娘们低低的领口,雪白的肌肤。而这位,盯的都是桌上的酒菜,一旁的金瓶玉石。 看来这探花郎以前家里确实没几个银钱。伙计在这怡红院跑腿,家里也是穷苦的,顿时就对这勤俭持家陪着夫人来的探花郎有了些好感。 故而对方一个个问那些酒菜多少银两时,伙计都耐着性子回答。 毕竟怡红院的菜单,从不写价钱。 要是是其他客人,他可是不回答的。 来怡红院了,还问酒菜多少银两一道? 既然没钱,来什么怡红院啊! 问完,对怡红院的菜价酒价有了个大概了解后,吴惟安也没问纪云汐要吃什么,自顾自点了一素一荤一汤:“清炒毛毛菜,鱼香肉丝,番茄蛋花汤,两碗白米饭。” 四样加起来,正好八两六。 加上雅间费用,最终十八两六。 不得不说,怡红院卖的这米这菜,怕不是黄金做的。 钱这么好赚? 伙计第一回,遇见雅间的贵客,就点了这些。 他下意识看向纪云汐。 吴惟安把菜单纸递回去:“好了,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等等。”纪云汐余光觑着旁边的人,垂下眼眸,轻飘飘道,“再加一壶剑南春。” 伙计:“好——” 吴惟安打断伙计:“你先等等。” 而后他转向纪云汐:“你想喝酒?” 纪云汐:“嗯,不行?” 吴惟安神情认真:“我那还有上好的桂花酒。” 纪云汐:“我就想喝剑南春。” 吴惟安哦了声:“可依你的酒量,你不怕喝一杯就倒?那接下来你还怎么看姑娘?” 想起那晚喝醉的自己,纪云汐:“…………” 纪云汐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也是,那便来一壶明前龙井。” 伙计:“好——” “你等等。”吴惟安打断伙计,对纪云汐道,“明前龙井的茶叶,你不是有吗?你手里的明前龙井是最正宗的,外头的明前龙井,都有些次了。” 伙计这就不同意了:“大人,我们怡红院的明前龙井,那可是顶好的——” 吴惟安笑:“可我夫人家的明前龙井,是当今太子殿下赐的,你们怡红院的明前龙井,难不成比太子殿下的还要好?” 伙计这哪还敢说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忙道:“不敢不敢,那当然是太子殿下的好多了。” 吴惟安朝纪云汐一笑:“你看。” 纪云汐面色冷清,不为所动:“就加一壶明前龙井,我现在就要。” 吴惟安无奈叹了口气,他起身:“这样,我去马车里取茶具茶叶,我亲手给你泡。您看成吗?” 纪云汐抬头看他,红唇轻启:“也可。” 吴惟安便走出了雅间,而且不由分说把伙计也给带走了。 宝福看得目瞪口呆,见姑爷走后,她委屈朝纪云汐哭诉:“小姐,您看看姑爷!他就给您点这些玩意儿!” 纪云汐坐在主位,轻轻弹了弹她的指甲,不紧不慢道:“宝福,你去找伙计,给我加两道菜。就——”她想了想,他手里头应该就五十两,“鲫鱼豆腐汤,红烧排骨。” 宝福:“好的!小姐!!” * 吴惟安静静看着眼前的鲫鱼豆腐汤和红烧排骨。 而后他又看了看一旁的纪云汐。 纪云汐拿着茶盏,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的戏台。 她轻抿一口上好的明前龙井,看着台上女子泪光盈盈地唱着歌,嗓音带着哭腔,哀怨凄婉,我见犹怜。 可直到这首歌唱完,席间有人出价,纪云汐依旧不为所动。 这鲫鱼豆腐汤从热气腾腾到凉气阵阵,吴惟安就没见纪云汐吃过几口。 她这人,嘴巴挑着。 这怡红院贵得要死的鲫鱼豆腐汤烧得一般般。 而且她不止嘴巴挑,眼光也挑。 鲫鱼豆腐汤都凉了,她也就出手买了三个姑娘。 能进怡红院的,容貌身段都不会差。可站在这台上,每个人的表现却不尽相同。 有哭哭啼啼的,唱得断断续续,害怕得畏畏缩缩的。这种,纪云汐一个都没要。 有已经认了命,眼里一分光彩都没的。纪云汐也没要。 有得意洋洋,妖娆妩媚的。纪云汐更看不上。 她出手买的那三个姑娘,均是堂堂正正站在台上,和其他人一般无二,跳着舞唱着歌,但那双眼里都透着不甘,藏着火焰。 也许只要给把草,就能燎原。 最后一个,自然是那万人期盼的青帘姑娘。 吴惟安早年间在江南见过。 游走在一众男子之间,浓情蜜意,借力打力,却依旧能保自己清白之身。 是个聪明人。 只是平衡终究会被打破,再狡猾的兔子,也会被猎人携手瓜分。 吴惟安当时猜她顶多再撑三年,可不曾想,居然撑过了五年。 五年过去,江南怕已没有她的立身之处。她倒也聪明,索性来了上京城,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吴惟安看向纪云汐。 果不其然,纪云汐在宝福耳边轻声嘱咐。 青帘是最后一人,这场热闹即将到达尾声。 吴惟安垂眸,轻轻放下手中筷子,刚想站起来,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口。 那手五指莹润如玉,指甲修得微长,染着水黄色。 前日 ,他亲眼看见她的丫鬟们给她染的,而她人就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纪云汐交代完宝福,偏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吴惟安不紧不慢,语气微微疑惑:“云娘,怎么了?” 纪云汐松开他的袖口:“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 吴惟安嗯了一声,从席间起身:“你先等我一会儿,刚刚茶喝得有些多,我去去就来。” 纪云汐跟着起身:“正好,一起罢。我茶也喝了不少。” 吴惟安笑容微窒。 纪云汐寸步不离地跟着吴惟安。 哪怕吴惟安上茅厕,她也在门口等着。 怡红院的茅厕,也修得金碧辉煌,就是窗被锁死了。可能是怕怡红院的姑娘跑出去。 最终,两人踏出怡红院的大门之时。 纪云汐买了四个姑娘,花了整整一万两。 吴惟安请夫人吃饭,用了整整四十八两六。 纪云汐带着四个姑娘,在回吴家之前,先去了一处宅院。 院子不大不小,也是她手里的宅子。 纪云汐和吴惟安下车后,新买的四位姑娘早就下了车,低着头在一旁候着。 她们此时此刻,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主顾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虽是如此,但四人表现也还算稳得住,眼里不带任何泪光,也没有妄想逃跑,而是选择静观其变。 青帘经历过大风大浪,年龄在四人间最长。 她礼仪极佳,听到有人下了马车,就先福了福身,眼睛也一直看着地面,没抬过头看过哪怕一眼。 纪云汐一一看过,什么都没说,当头朝大门口而去。 行走间,裙摆飞扬,淡淡的松脂香味传来。 众人一愣,除了青帘外,其他三人皆愕然地抬起头。 前方,纪云汐一步步拾级而上,走得极稳。 吴惟安伴在一侧,时不时摸摸腰间锦袋,有些心不在焉。 步入正厅时,心不在焉的吴惟安忽而回了神。 厅内,有四名男子候着,每一个均是上等之姿,特别是最左边的那位,容颜上佳,气质缥缈如云,笑起来眉目含情。 一看,就是女人最爱的长相。 这人吴惟安虽然没见过,但他听过。 这是和怡红院同一条街的,街口那小倌馆的大红牌,鱼跃公子啊。 鱼跃四人朝纪云汐见礼,嗓音清亮,带着年轻男子的风味:“见过三姑娘。” 纪云汐微微一笑:“不用多礼。” 吴惟安霍然看向纪云汐,那双眼里,都是控诉之情。 纪云汐没理他,转身看向后头跟着的四位姑娘。 青帘也已抬起头来,她极为注意分寸,并没有直视纪云汐,而是避开了一些,余光不经意扫到旁边的人。 她目光忍不住一凝,神色微微愕然。 吴惟安低垂着眉眼把玩他腰间的锦袋,并没有任何回应。 纪云汐眉间微微一动,朝着青帘的方向,看了眼吴惟安。 宝福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八人的卖身契,她把卖身契递给纪云汐。 纪云汐接过,收回视线,走到一旁坐下。 吴惟安跟着坐下,青帘的目光忍不住跟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又立马收了回来。 当年在江南,她十七,这位小她四岁,十三。 青帘亲眼见到他杀人,还不小心见到面罩滑落后他的长相。若不是她反应快,靠出卖城里几位大人家的消息,并且对月发了毒誓,躲过了一劫,她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当初,青帘其实还大着胆子,仗着自己年轻貌美,才艺一绝,妄想让这位带着她离开,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青帘直到今日,还能想起那日的画面。 她长于乐坊,生于乐坊,可她不想一辈子都在乐坊,供人取乐。 青帘当时虽然害怕,但她也不是寻常女子,隐隐觉得面前这人,绝对有能力带她离开。 机会向来转瞬即逝,青帘会努力抓住每一个机会,她朝他跪下,泪眼婆娑:“这位公子,求您带青帘离开此处。” 少年郎站在树荫之间,月色从上方洒落,落在他手里带血的刀上。 他歪了下头:“好处?” 那时候的青帘,是真的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好处? 江南多少公子少爷,都想得到她啊。 青帘轻声:“青帘愿以身相许,此后都是公子您的。” 他当即就笑了:“我比较爱财。” 青帘反应也快:“青帘手头有一千两,我还有很多首饰,出去当一当,也能当一些……” 少年郎轻叹了口气:“不够多啊,用了也就没了,又有什么用呢。” 而后,他话头一顿,说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没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便离开了。 青帘确实是个聪明人,她向来爱惜生命,也知道对方是笃定她确实不会说才愿意放她一马。 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她只能烂在心里,这些年从未提过。 可不曾想,在这上京,她居然还能见到他。 “这是你们的卖身契。”纪云汐一张张看过,而后扔到一旁的桌上,看向厅中站着的众人,“从此以后,你们便是我的人。” 鱼跃公子在这上京城最久,他知道纪云汐是谁。 他也知道,如今开泰庄管各地宝物采购的人,就是从他们小倌馆里出去的。 一开始,那位前辈是负责在台上讲解拍卖的。 当时,不少小姐都冲着那位前辈来,硬生生把开泰庄的人气带了起来。 再后来,开泰庄发展越来越好,已经不需要靠美男美女吸引顾客了,那位前辈也显示出了他的才干,不再需要靠着皮相抛头露面。 如今,那位娶了妻子,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平和美好。 鱼跃隐下内心情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是,鱼跃全听三姑娘吩咐。” 其他七人中,也有几人知道这些事,当即跟着行礼。 青帘也是内心震动。 她到上京城不久,可她向来会为自己筹谋。 她和怡红院的刘妈妈这些日子处得不错,刘妈妈常说,她这怡红院的姑娘们,也有不少被赎身赎走的,但要说归宿最好的,便是被三姑娘赎走的。 而后青帘又特地去了解了这位三姑娘,知道对方是清远侯的妹妹,家世显赫,开蕴当铺和开泰庄,都是纪家的产业。 这当铺和开泰庄,江南各地可都有分店。 “我最近开了四家布庄,每家布庄都还缺一男一女帮我招揽生意。其实和你们先头也没太大区别,都要靠你们的容貌招人。”纪云汐不紧不慢开口,“你们可愿意?” 青帘猛地抬起头来,她和附近的几位姑娘公子对视了一眼,大家没有二话,直接双膝跪地。 他们这些人,毕生所求,便是离开那些奢靡之地,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纪云汐给的,恰恰是她们可望不可即的一切。 虽然都说靠脸,可青楼和布庄,完全是天壤之别。 “行,具体的会有人告诉你们。”纪云汐示意宝福把卖身契收起,从椅子上起身,留下一句话,“能走到哪一步,就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两人朝外走去。 吴惟安品了品她这一手,赞道:“云娘真真会算计人心。” 那些贵家小姐,早就想一见传闻中的鱼跃公子了。 可她们都爱面子,断断是不可能去小倌馆的。结果,纪云汐直接把人请到了自己布庄里。 而青帘姑娘,不少少爷公子也早就听说过她在江南的名号,很想见一面呢。 最主要的是,这两人,在欢乐场混迹这么久,都是最会玩弄人心,吃人不吐骨头的。 那些小姐公子进了布庄,钱袋怕是要不保了。 “不比安郎。”纪云汐看他一眼,“青帘我都是第一次见,你似乎早就见过了。” “是啊。”吴惟安摸着锦袋,轻叹,“那鱼跃公子我也是第一次见,云娘你不知何时,都已经买回来藏在外头养着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问:锦袋里还剩下多少? * 10月最后一天,本章掉落88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10-30 18:17:51~2021-10-31 17: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g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三、阿亚、喵喵Dawn 40瓶;塔塔 36瓶;王姐 25瓶;Alisa、一个大牙衡妹、反杀闰土的猹、琳醒、追了太阳三条街 20瓶;韵贤 18瓶;...... 13瓶;莳也、shirlly、风入松歌、夜半时分数绵羊、D.T.、秋天的雯子、时光深处、饭小岚、顺顺利利、鱼塘、三水方、42768278、avis、糖芯、喵 10瓶;22664288、椰圈圈 6瓶;冰河世纪、泗上、怀里小熊、行走江湖的枫叶、行人、收件人风和日丽呀、柠七yy 5瓶;40552885、惨绿少年、陌上花似锦、jo 3瓶;yuaibgqil 2瓶;大洋、Cauchy、墨卿然、小淨、情随事迁、月亮圆圆、瞌睡虫、祈太、宁蒙^ω^、flyappleyan、花舞月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057 纪云汐这些日子都在物色四家布庄适合的‘高流量高颜值服务员’。 算下来, 开这四家布庄前前后后花了她大几万银两,短期内是很难收回成本的。 可她当下的初衷,是不计一切成本抢兴乐布庄的客流和生意。 她参考的也是上辈子外卖刚入市场时, 各大商家用低价抢人以及用流量明星带货的双模式。 兴乐布庄没了生意,就没有进账。没有进账,却一直有流出, 必定会出现资金缺口。 出现资金缺口,邢家若不想布庄关门, 就要将客栈那头的盈利填进布庄之中。 书中女主邢舒月, 对家族亲情看得很重, 她一定不会让兴乐布庄出事。 邢家当年靠布庄发家,客栈是后头才起来的。 兴乐布庄是邢家的源头,也可以说是信仰。 而邢家一直是五皇子的钱袋子,这钱袋子一瘪,五皇子府上养着的那群幕僚、武林高手、死士暗卫,以及布局的每一件事, 哪一样不需要用钱? 钱确实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 寸步难行。 这个道理,谁都懂。 这一件事上, 纪云汐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布庄也将会渐渐走上正轨,她只要源源不断地往里砸钱, 而后静观其变, 看看那邢舒月打算如何行事,见招拆招便行。 若是对方想打价格战,纪云汐也奉陪到底。 就是不知道邢家, 有没有那么大的资金量,烧得起多少钱了。 否则一旦山穷水尽,邢家不止没了布庄,客栈也保不住。 到时候她低价收购,岂不美哉? 上辈子纪云汐,就爱这么和竞争对手玩。 直到把对方玩死。 从未有人能真正知道她纪云汐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心里头轻松了,身体也收到反馈,推迟了好几日的葵水在这天晚上悄然而至。 纪云汐睡眠质量一向不错,睡着后只要动静不大都能一夜到天明。 可今晚,半夜时分,她却陡然惊醒。 纪云汐的第一反应是,葵水来了。 纪云汐的第二反应是,吴惟安骗了她。 他双手环在她腰间,下巴抵在她发顶,把她当人形抱枕一样抱着,睡得正香。 背后这男人体温比她低一些,环在她腰间的手温凉如玉。 纪云汐安静躺着,在理思绪。 这些日子,她每日醒来,吴惟安早就起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被窝。 她以为是他上翰林院起得早,可他前天休沐,也难得起了个大早。 她一醒来,他刚好练功出了一大身汗回来。 那时纪云汐没多想,因为习武之人勤加练习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现在仔细想想,这么久了,他何时在早间早起练功过?他不都大晚上去他的粮仓拉着下属对打么。 吴惟安就不是个喜欢早起的人,他反而喜欢晚睡。 呵。 她不是没问过他,他怎么回答来着? ‘好像确实没有?’ ‘没太注意?’ 男人的劣根性啊。 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有投怀送抱都不会拒绝。 更何况,纪云汐长相身材都是上佳。 不过小问题罢了,纪云汐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他们已经是夫妻,纠结这些小事也未免太过矫情。 纪云汐曲起手肘,往后戳了戳他。 吴惟安睡得懵懵懂懂,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把人抱紧了点,呓语道:“怎么了……” 他手一收紧,压到了她的小腹,纪云汐便感觉到了葵水的来势汹汹。 她蹙眉,加大力道往后捅了下,冷声:“松开。” 吴惟安刷地一下清醒。 他立刻松开了双手,身姿轻快地往旁边一滚,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他轻咳了一声,本想解释几句,但想想,他这夫人不傻,解释也不过欲盖弥彰。 吴惟安索性闭嘴闭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纪云汐从床上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身下,感受到了一手滑腻。 床果不其然沾上了血,这让她心情变得很差。 每次姨妈期间醒来,发现衣服和床都沾上姨妈血,是纪云汐认为最糟心的事。 她冷着脸从床上爬起来。 吴惟安很高,人躺在床上,刚好摊成一长条,从床头到床尾。 纪云汐如今已经习惯了这条人的存在,黑暗中也能精准从他身上跨过去,下了床,打开床脚的一个暗格,从里头拿出一颗鸽子大的夜明珠。 周遭黑暗被驱散,纪云汐走到衣柜旁,拿了件干净的寝衣和类卫生巾物品,出了门。 这期间,吴惟安一字未说。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不佳,似乎有些暴躁。 房内重新恢复黑暗,黑暗之中,吴惟安睁开双眸,单手托着头,兀自纳闷。 这整得哪一出?要和他分房睡?至于? 她当初不是还说挺想怀上他的孩子的? 他正想着呢,宝福带着一众丫鬟忽而开门进来。 夜明珠照亮了房内,宝福走到近前停下,福了福身,语气依旧阴阳怪气:“姑爷,劳烦您起身,小姐喊我们换寝具。” 吴惟安轻佻了下眉眼。 分床睡还不行,还要把她的寝具也带走? 他叹口气,认命地起床。 这刁奴对他虎视眈眈,怕是再不起,她就动手了。 这些日子,吴惟安也看出来了。 纪云汐基本上不怎么管下人,只要他们把手头事情做好。 而且,她对宝福这丫鬟,更是宠得不行,宠女儿似的。 库房钥匙她都给了宝福,她之前给他的那些银两,都是找宝福要的。 算了,他不和头脑简单的刁奴计较。 吴惟安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空茶杯。 忽而,他眼神微微一凝,落在被丫鬟们换下来的床单之上。 那里有一团血迹。 吴惟安轻嗅了下,果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武功高强之人五感一向极强,但在熟悉的环境之中,会因为本人放松警惕,而下意识忽视。 吴惟安蹙眉低头,指尖轻扣桌面,神情晦暗不明。 换好干净衣裳的纪云汐从外头进来。 丫鬟们还在铺新的寝具,纪云汐朝吴惟安看了一眼,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一起等。 吴惟安神色正常地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你来葵水了?” 纪云汐:“嗯。” 吴惟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和平常无异,除了脸色稍许有些苍白。 纪云汐毫不示弱地看回去:“有事?” 吴惟安是真心发问:“你不疼吗?” 这个问题,他好奇很久了。 两人成婚已快四月,他差不多摸清楚她来葵水的规律。这个月确实晚了些。 纪云汐:“不疼。” 吴惟安若有所思:“这样。” 纪云汐看向他:“怎么,你见谁疼过?” 吴惟安垂眸:“偶然见过,没什么。” 纪云汐轻嗤了声。 她想了想他的为人处世。 若是没有必要,他应该不会花精力去在意这些无关人等的细节。 像他们这些人做事,向来无利不起早。 纪云汐随口猜测:“你不会趁着人家来葵水之时,痛下杀手罢?” 吴惟安将空茶盏放好,伸手拿了茶壶,倒了杯水,本想递给她,但递出去前意识到水是凉的,他索性自己喝了,语气真诚道:“我怎会做这种事?这也太没良心了。” 哦,那他确实这么干了。 纪云汐也丝毫不意外:“真是可惜,我不疼。” 吴惟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没有武功在身,疼和不疼有区别?” 纪云汐:“…………” 她置于桌面的手五指成拳,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想了想,似乎也无法反驳。 她确实没有武功在身。这确实是她的弱点。 纪云汐拍桌而起,冷声道:“睡觉。” 吴惟安身子跟着颤了下。 嘶,火气有点大。 他一口一口喝着凉水,喝完后才回床。 纪云汐已经睡下了,她微蜷着身子,哪怕不疼,但双手依旧下意识捂着小腹。 反正她看起来并不在意。 吴惟安没去动丫鬟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被,径直拉住她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他手环上她的腰,刚想把她揽入怀中。 睡梦中的人动了动身子,已经自觉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姿态。 吴惟安微微一愣,他阖上双眸,唇角微扬。 * 之后的进展和纪云汐估计的差不多。 她将青帘姑娘和鱼跃公子放到东蕴布庄的第二日,一整天下来,东蕴布庄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二楼专卖男子衣饰,鱼跃公子安排在二楼。可女客经过间,都会在二楼停留,目光追着席间招待男客的鱼跃公子,三步一回头。 甚至有女子拉来家中兄弟,打着为哥哥弟弟们买新衣的借口,陪着他们在二楼转悠。 青帘姑娘在三楼招待女客。 当初青帘姑娘名满江南,靠得就是一副好嗓音。她嗓音清甜抓耳,和小姐们说话时,软了二楼不少公子们的心田。 也有不顾及风言风语的公子,特地去那三楼,给家中姊妹娘亲挑衣服。 其他三家皆是差不多的运营模式,虽都不及青帘和鱼跃有名气,但怡红院和小倌馆出来的人,容貌都不会差。 人本质都欣赏好看的事物,能在挑衣服的时候,多见几眼好看的人,谁不乐意? 更何况,如今布庄便宜,算是买一件送一件,而且做工布料压根不比别人家的差。 价格,质量,服务。 三样优势出来,纪云汐的布庄生意不好,都难。 而且人向来有从众心理,她布庄的人愈多,就有更多人非得到她家布庄来买。 哪怕现下无货,需要等一段时日都心甘情愿。 毕竟抢的人多,说明这东西好呀。 别人家的都没人买,说明不够好嘛。 至于前头百姓最为喜欢和拥护的兴乐布庄,接下来一月也是生意惨淡。 顾客可不和你商家讲情怀,他们追求的,都是物超所值。 不过哪怕如此,兴乐布庄也没什么动作。 它们没有跟着降价,静悄悄的。 对方这么稳,倒挺出乎纪云汐预料。 不过这五皇子和邢舒月是书中男女主,稳得住也正常。 在纪云汐的布庄生意红红火火之际,圣上生辰也到了。 庆文王给皇兄过完生辰,即将离开上京,回到他的封地。 在离开前一日,仪儿小郡主不知从哪个下人口中听到了东蕴布庄的名号,吵着嚷着要去东蕴布庄买衣裳。 庆文王也听说过青帘姑娘的名号,他本来就欲去这东蕴布庄走动走动。 可庆文王惧内,生怕这事传到王妃的耳里,回去后吃不了兜着走,一直都没敢去。 这下女儿提起,正中他下怀,父女俩一拍即合。 东蕴布庄的伙计,都是纪云汐精挑细选的人。 再加上这月来,伙计们都见识了上京城各家权贵,看到庆文王来,也很稳得住,恭恭敬敬行了礼,请人迎了两位上去。 庆文王拉着女儿的手,已经听见了三楼传来的女声。 那女声音色极好,一听便是上乘。而且青帘姑娘不止有一副好嗓音,据说更有一副好容颜。 庆文王心头被勾得极痒,催着女儿道:“仪儿走,我们快去三楼。爹爹给你和你大姐姐你娘亲挑好看的衣裳。” 仪儿蹦蹦跳跳的:“好啊好啊!” 可到二楼,仪儿一见鱼跃公子,就不走了。 庆文王爱财好色,他的女儿,和他一脉相承。 八岁的小姑娘,不懂男女之情,但她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 她当即死死拉着她爹的手:“爹爹,先给你和大哥哥买!” 这丫头爱和她娘亲告状,庆文王只能哄:“仪儿啊,先给你买!爹爹和你大哥哥衣服多着呢,不急啊不急。”他比较急着见传说中的青帘姑娘。 “不行!就要给你们先买!”仪儿甩开庆文王的手,一屁..股坐地上就哭着闹着不肯起来了。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也和她娘亲一脉相承。 肚子又圆又大的庆文王毫无办法,只能由着女儿。 仪儿当即就蹭到了鱼跃公子旁边,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一向嗓音又尖又亮吵得五皇子府里下人头疼一个月的她,声音软了下来,糯糯的:“我、我要给爹爹大哥哥买衣服!” 鱼跃公子看了父女俩一眼,知道这二位是不缺银两的,当即态度很好地哄着小丫头。 东蕴布庄的衣裳都是订制的,鱼跃给两人讲述各匹面料。 他每讲一匹,仪儿小手一挥,十分气派地就说买。 庆文王也不缺这点买衣裳的钱,他心不在焉的跟着,见女儿被哄得很听话,他让属下看着,自己偷偷摸摸去了三楼。 青帘姑娘从庆文王踏进布庄的门,便知道了。 见此,她迎了过来,带着庆文王看布。 庆文王晕乎乎的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话,青帘每说完一匹布,都眉目含情地看着他,庆文王便晕乎乎地说买。 最终,庆文王父女俩走出东蕴布庄时,订了庆文王府三年都穿不完的衣裳。 回去后,庆文王妃大怒,庆文王府鸡飞狗跳了好几日。 庆文王妃吵着说要退,都被庆文王和仪儿赶紧拦了下来。 父女俩的想法也是一脉相承,这衣服退了,他们的脸往哪搁?以后再去上京,如何有脸再去东蕴布庄见鱼跃和青帘啊? 后头,订的衣裳送到庆文王府时,庆文王妃见衣裳确实值这个价,而且颜色款式都比封地要新,要好看数倍。 庆文王妃便再也不提这事了,忙着日日穿着新衣出门,和她的那些‘闺中密友’小聚显摆。 庆文王府的事,乃是后话。 总之,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地在东蕴布庄发生。 鱼跃和青帘先头混迹欢乐场,和贵客打交道都是一把好手。两人都格外有分寸,他们会根据每一位贵客的家世,卖出一定量的衣裳,绝对不会让这个程度太过。 庆文王有钱,且即将离开上京城回到封地,自然要好好宰一笔狠的。 故而这一月来,纪云汐的布庄非但没有亏损,反而因为东蕴卖出的那些贵衣,小有回本。 可兴乐布庄,却完全相反。 庆文王走后第二日,邢舒月便去了五皇子府。 前头,庆文王在,几乎日日夜夜盯着五皇子,五皇子上哪,他这个皇叔也跟着上哪。 邢舒月根本没有机会和五皇子碰面。 邢舒月在五皇子府待了半时辰,出来后没多久,便去了长松坊。 坊里有一颗大榆树,榆树旁住了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今年二十有五,嫌贫爱富,最爱光鲜艳丽的衣裳。 而男主人,性格冲动易怒。 当年,女主人在她的兴乐布庄花重金买了件衣裳,事后男主人和婆婆便来布庄闹了。 自然,此事很快就被邢舒月摆平。 此后两年,女主人稍有收敛。 不过近日,邢舒月想起了这两人。 她低声对身旁人耳语了几句。 身旁人领命而去。 * 钱宜秀是街坊里最会打扮最会花钱的妇人。 家里婆婆很早就看她不顺眼,想儿子休妻。但媳妇漂亮,儿子说什么都不肯。 两年前,钱宜秀没忍住,偷偷拿了家里钱去兴乐布庄买了件衣裳。 事后衣裳退回,她被婆婆修理得很惨,这回,丈夫非但不帮,也和婆婆一起对她动了手。 之后两年,婆婆防着,钱宜秀也是怕了,一直也没敢进那些布庄首饰店。 她一进去,就忍不住。 而近日,钱宜秀又有些忍不住了。 因为如今东蕴布庄的名头实在大,她确实是想去看看。 可到底忌讳着两年前的事,钱宜秀还是没敢。 这日下午,她在自家面店里帮忙。 婆婆在收银钱,丈夫在后厨擀面。 只是很巧的,婆婆和丈夫前后脚被人叫走了。 事情好像很急,婆婆甚至连银钱柜子都没锁好就被对方拉走了。 钱宜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她到底没什么动作,依旧在洗葱。 不远处的翠花大婶忽然过来找她唠嗑:“大妹子啊,你听说那东蕴布庄不?” 钱宜秀点了点头。 翠花大婶道:“我听说里面衣服可好看呢,里面的什么什么鱼公子,长得可俊了哦。” 钱宜秀忙补上一句:“是鱼跃公子。” 翠花大婶:“对对对鱼跃公子,大妹子你知道啊?” 钱宜秀点了头,脸色羞红:“我见过。” 她特地去那小倌附近转悠,晃了好几日才见到的。 翠花大婶看着这钱宜秀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打扮得和狐狸精似的,还整日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就是个不着家的狐媚子。 她儿子成日来这面店吃面,不就是来见狐狸精么。 翠花大婶道:“那可好了!大妹子,我正准备去那东蕴布庄呢,你陪婶子去呗!” “啊?”钱宜秀一愣,有点心动又有点迟疑,“婶子,那东蕴的衣服,都可贵啦。婶子你钱够吗?” 翠花大婶道:“够的够的。”她伸手就去拉人,“快走罢,婶子存了这么久的银两,就想买件好看的衣服。别人都不懂,但大妹子你肯定懂的。” 钱宜秀忙点头。 她本来就想去东蕴,这下被拉着,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走之前,钱宜秀鬼迷心窍,偷偷拿走了家里的银两。 可两人刚进东蕴布庄门口,翠花大婶忽然间说钱忘了带,让钱宜秀在店里等着,她回家取了钱就来。 钱宜秀已经被店里五颜六色的好布匹,和挂在一旁展示用的漂亮衣裙,迷住了心眼。 她甚至都没听翠花大婶说了什么,嗯嗯啊啊的敷衍着,眼睛已经盯在了那些她想要很久的衣裳上。 钱宜秀从一楼去了三楼。 青帘一眼看出钱宜秀应该不太能买得起,为了避免争执,青帘甚至特地出言,想打消钱宜秀买衣裳的念头。 可执念太深,钱宜秀最终还是用了所有的银两,订了件店里最便宜的衣裳。 …… 翠花大婶并没有回家,她去了面店,刚好遇上回来的男人和婆婆。 翠花大婶赶紧过去:“啊呀,你们去哪里了?让我一番好找啊!我刚刚从东蕴布庄经过,发现你家婆娘在店里哦!!” 男人和他娘对视一眼。 “这个贱蹄子!!”男人他娘一拍手,赶紧冲进店里看她放钱的柜子,果然,她忘记锁了,里头的钱都被那贱蹄子给全部拿走了! 男人也气得不行,四处走动间,拿了把扫把就往外冲。 翠花婶子连忙把人拦下来:“大朗,你这是要干嘛?” 大朗脸色阴鸷:“我揍死她!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我看她还怎么出门!” 翠花大婶记着旁人的交代,把对方让她说的,对着男人说了:“你和你婆娘计较什么。说到底,这也不是你婆娘的错。那东蕴的衣服,我看了都想要!谁不想要啊?最近大家可都说这事呢,而且听说这家店,不止卖贵的衣服,还特地找了好看的男子在店里卖衣服,就为了勾宜秀那样的妹子去送钱!说到底啊,都是这些开店的不对!黑着心想骗钱呢!” * 布庄生意告一段落,过不了多久又是开泰庄的一场拍卖。 纪云汐近日都在开泰庄忙这事。 这天傍晚,吴惟安下了翰林院也没先回家,而是特意去东蕴布庄转了转。 他能看出来,日后这东蕴布庄的一半盈利,将会是多么丰盛的一笔银钱呐。 故而最近,吴惟安就特爱逛东蕴布庄。 青帘看见他来,便下意识避让。 她如今可算知道这人是谁了,也知道他是三姑娘的夫婿。 如今的日子,是青帘期盼了好久,做梦都不敢想的。 她可不想因和这姑爷有牵扯,而惹了三姑娘的眼,丢了这活计。 每回见他来,青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她总觉得每回这人看她的眼神,都太亮了一点,弄得青帘心中害怕,怕他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吴惟安看看这些布匹,看看青帘姑娘,看看鱼跃公子,越看越是欢喜。 原本他对鱼跃有点不喜,但如今对方给东蕴带来了这么多生意,吴惟安自然不计前嫌,觉得这男子确实不错。 他很是欣赏。 吴惟安欣赏完,去了附近的开泰庄,和他夫人一道回府。 天边夕阳瑰丽如仙境,街边行人来来往往,街边小贩坐在附近不远,吆喝着卖菜卖饼卖鸡蛋。 纪云汐和吴惟安一道出来,两人离得很近。 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她轻声问他:“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吴惟安回道:“查到了一些,但五皇子藏得太深,很多证据已被他销毁,有点难。” 纪云汐仔细想了想:“其实,也差不多了。” 吴惟安赞同:“我们埋个种子就好,剩下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忽而有鸡蛋砸来。 砰得一声,砸在纪云汐额间。 鸡蛋破了壳,橙黄色的蛋黄蛋白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冰冷黏腻,还有些疼。 刚刚两人谈事,晚香宝福一众下人退后了一段距离。 这回,一时之间都赶不及。 越来越多的鸡蛋破空而来,蜂拥而至。 纪云汐不避不让。 她端端正正立在原地,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擦脸上的蛋清。 哦,她已经记不清她被人砸鸡蛋砸过多少回了。 吴惟安反应很快,他一把扯住她袖子,想将她往怀里带。 但无济于事,母子俩人喊来一众亲戚,四面八方围着朝纪云汐和吴惟安扔鸡蛋。 他们越砸越疯狂,嘴中叫唤着,嘶喊着:“砸死你们这些奸商!砸死你们!店里衣服卖那么贵骗百姓钱!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一个个都是黑心肠啊!大家可别再去买东蕴布庄的衣服了啊!他们在骗钱!骗钱!骗钱!” 吴惟安缓缓眨了下眼。 蛋液从他眼睫滑落,周遭一切都有些朦胧。 他低头,眼前只剩下纪云汐的脸。 她出门都会精心打扮,那张脸一向精致好看。可现下,却极为狼狈。 可她的神情显得非常平静,甚至习以为常。 习以为常。 吴惟安淡淡地想。 纪云汐确实是习惯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闭上了双眼,安静等着她的人解决这群围过来的百姓。 纪云汐甚至开始想,这群人应该是邢舒月的手笔。 这位书中女主,最爱干这种事。 接下来,这家人怕是性命不保,邢舒月会对他们动杀手。这样才能掀起滔天巨浪。 那么她应该…… 纪云汐忽而睁眼。 她感觉到,身前这人气场不太对,隐隐有杀意。 他甚至微微抬起了右手。 周围有很多他的人,这手势怕不是…… 纪云汐想都没想,径直把他抬起的右手不由分说给压了回去。 她的五指握着他右手四指,两人的指间都是蛋液,很是滑腻。 但纪云汐还是紧紧握着。 她靠近一步,微仰着头在他耳前提醒:“不要冲动。” 吴惟安一顿,忽而就笑了。 他右手轻轻一动,反握住她的手。 而后他伸起左手,落在她脸颊上,徒劳无功却依旧认真细致地擦拭她的脸颊,声音轻得似乎听不见:“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纪云汐微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很cu长![夸我,懂?] * *感谢在2021-10-31 17:09:28~2021-11-01 19:3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月yq、一觉睡到自然醒 50瓶;永不完结 40瓶;赤兔麦城送忠魂、wxy99644513 35瓶;22761598 30瓶;来来 25瓶;一念嗔痴、蓝染、微若微思、凛。 20瓶;酱油君、醉生梦死 15瓶;隋了 14瓶;大大及其家人身体健康 13瓶;沙丘上的小狐狸、阿俞、不是人间富贵花、似水流年、弱水三千、日常催更、奶昔是只猫、Phoebe、iuiu5、巧克力、河岸植物、-片寄奶太、兆生、h小诗、pengpeng、daidai、想象无能 10瓶;给你一点甜甜 9瓶;0393 6瓶;厘米、oo、柠七yy、客遇、虎躯一震、栖栖_ 5瓶;你的小祖宗已上线、清风如橘、池鱼思故渊 4瓶;不要太萌 3瓶;zdxgz、榕子、冰河世纪、happy~、光年·星子 2瓶;17、33041667、小淨、懒得想名字就叫这个好、=3=、晨光如水、温染琉璃、情随事迁、月亮圆圆、爆拳张无敌、满船清梦压星河、19419318、abx662000、大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058 开泰庄街对角有一家茶肆。 茶肆三楼临街的雅间, 画着江南山水的屏风挡住窗台一半。 屏风与窗台之间隐隐约约的缝隙中,一名男子收回了视线。 旁边坐着容貌姣好的邢舒月,她正在煮茶。 下方闹哄哄的, 不少路过的行人对着开泰庄指指点点,随着人群往那头聚集看热闹。 面馆一家人依旧在大骂纪云汐的东蕴布庄骗钱,煽动家中媳妇偷钱买衣。 纪云汐那方却是静悄悄的, 听不到太多动静。 但能从面馆婆婆“打人啦!打人啦!杀人啦!”的尖叫声中,听出纪云汐的侍卫应该已经开始驱散人群。 纪云汐身旁的贴身丫鬟宝福也跟着破口大骂, 声音居然稳稳压过面馆婆婆的尖叫声, 让邢舒月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个老婆子惯会睁眼说瞎话!鸡蛋这样的东西你都拿来砸我家小姐!你还真舍得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挖了你家祖坟你家老祖宗青天白日给你托梦呢!结果是你家中儿媳偷钱买衣服!我呸!不是我说你啊, 老婆子,你这儿子看着岁数很大了,你儿媳今年也不小了罢?居然还偷钱买衣,这种事你找官府,把你家儿媳关进大牢啊!而你们不找官老爷,拿着鸡蛋来砸我家小姐, 难怪你儿媳妇会偷钱!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不会说话就闭嘴!眼睛瞪那么大干啥?小心掉出来哦老太婆!……晚香!晚香你抓我干什么!放开我……我骂死他们!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宝福的声音渐渐远去,纪云汐一行人看样子已经离开此地。 面馆婆婆被骂懵了, 在下方当着众人面哭诉。 旁人有安慰几句的,但大多都心无波澜。 纪家三姑娘身边有个狗仗人势, 嘴巴特别毒的丫鬟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早年间也见识过不少回。 但三姑娘从来不在乎什么好名声, 丫鬟泼妇骂街,大家各种冷嘲热讽说她御下无方,她也无动于衷。 大家也就习惯了, 后来时间一长,连嘲讽都懒得嘲讽了。 能怎么办? 骂不过就躲着呗。 毕竟只要你不凑上去找骂,人也不会特地来骂你。 …… 下方依旧嘈杂,而雅间里始终静谧安宁。 茶也煮好了,邢舒月倒了一杯递给五皇子,柔声道:“可惜了,没逼出吴惟安动手。” 五皇子接过茶,冷哼了一声:“美人遇险,还能行事不乱,此人果然不简单。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黑淳山一事才着了他的道!”他捏紧了茶盏,茶盏里的水跳动不停。 邢舒月宽慰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 “我知道。”五皇子放下茶盏,里头水四溅而出,他眼神里闪着精光,“不过今日也没白来,倒是让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邢舒月温柔一笑,眼里都是情意:“殿下,是什么?” 五皇子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朝她解释:“鸡蛋扔出去前,那吴惟安就意识到了。原本他双肩自然,但那一刹忽而紧绷。下一回,舒月你可以认真观察一下。” 邢舒月牵上五皇子的手:“殿下你的意思是,吴惟安完全可以帮纪云汐挡下前面的几个鸡蛋,但他没有,晚了一步才去拉?” 五皇子点头,把玩着邢舒月的五指,脸上皆是算计之色:“这种情形之下,还能思索普通人遇到此事的反应时机,绝不比普通人快一步。此人心思何其缜密。可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知道——” 五皇子笑了一下:“他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反倒告诉了我,他和纪云汐之间没有感情。原我还想着,我们对吴惟安一无所知,该如何对付他。但现下,我有了一计。” 邢舒月头置于五皇子双膝之上。 五皇子低声和她耳语几句,最终又交代道:“不过此事先不急,当下最重要的是,面馆一家必须得死!” 面馆一家血染满门,舆论四散。 他把刀都备好,递到他父皇面前了,父皇一定会接。 到时候,纪家轻则关店,重则牢狱之灾! * 纪云汐的脸,被吴惟安越擦越花。 一上了马车,她就挥开了吴惟安的手。 旁边没有人,他就没必要装深情郎了。 但刚刚那一瞬间,纪云汐承认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当他认真细致,甚至有些执拗地想帮她把脸擦干净的那一刻。 纪云汐一边弯腰在马车里拿时刻备着的毛巾,一边思绪纷飞。 她之前都不太理解,怎么会有女人因为男人对她好,就爱上了男人,以至于执迷不悟,分分合合,怎么都不愿离开。 那么刚刚,纪云汐大概明白了。 人性如此,每个人都渴望被呵护,被保护,被爱。 她也不例外。 这种感觉,就像罂粟,一染上就很容易成瘾。 若是护你之人,还是你欣赏的人,那就更容易万劫不复。 纪云汐翻出两条毛巾,递给他一条,低着头沉默地给自己擦着脸。 她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警告自己要小心,要时刻保持清醒。 两人是夫妻,后头还会发生更多亲密的事情,牵扯会变多,羁绊会加深。 她不排斥,甚至会乐见其成看到两家死死绑在一起。但她始终需要一颗足够清醒的头脑。 纪云汐深深吸了口气,压下那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小悸动。 吴惟安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 他都擦得差不多了,而她依旧还在慢慢擦拭,只擦了额头和眼睛。 眼睛以下,她的发,她的衣,还是黄橙橙的一片。 嫣红的唇瓣边,也有碍眼的痕迹。 吴惟安把玩着手间的毛巾,指尖轻动。 可他手还没抬起来,就看到纪云汐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戒备。 吴惟安垂下眼眸,将毛巾随意扔到茶几之上,往后一靠,道:“你怎么看?” 纪云汐收回眼神:“如果我是他们,这事只是开端。这一局,最重要的点是,那一家人必须得死。灭了满门,血流成河,死得越惨越好。人向来有怜悯之心,到时民怨四起,当今圣上向来体察民心。圣上一开口,纪家布庄再无开业的可能。” 吴惟安嗯了一声:“那家人交给我。” 纪云汐颔首:“行。” * 回到家中,两人各自沐浴。 吴惟安洗好后,和纪云汐说了声,便走了。 纪云汐有些讶异。 这种事,吴惟安向来都不会自己出动,他都是喊圆管事和雪竹他们。 而他自己,就在家待着。 她轻轻挑了挑眉,坐在梳妆镜前,喊丫鬟重新给她梳妆打扮。 她也得出去一趟。 纪云汐梳妆打扮的功夫,家里几位哥哥听说了今日开泰庄门口的事,接二连三上门。 纪明焱更是怒气冲冲,说要把他药地里的毒蜈蚣们全挖出来,带到面馆一家,给他们暖被窝。 当然,最终被纪云汐三言两语劝了回去。 梳妆打扮完后,纪云汐去了鱼跃、青帘他们的住处。 为了方便,四家布庄里没有成家的伙计,都在这处宅院住着。 今日的事情,青帘和鱼跃都亲眼看见了。 其他三家布庄也都已听说。 甚至在纪云汐过来之前,四家布庄的人聚在一起就聊了这事。 故而在来见纪云汐的路上,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青帘本以为会见到怒容满目或者愁容满面的三姑娘,可不曾想,三姑娘还是往日的三姑娘。 妆容依旧精致,衣饰样样讲究,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给人以一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但却如此可靠。 众人下意识就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便听到主位上的纪云汐开口:“明日起,四家布庄都关店。” 众人霍然抬头,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胆子小的,甚至直接跪下了:“三姑娘!请三姑娘三思!这店不能关啊!!” 要是关了,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又被三姑娘打回原处呢?这一下,大家深深怨恨起了面馆那一家人。 东蕴布庄的人甚至开始后悔,在今日傍晚事发之时,他们都在观望,没有跑过去,没有将那群面馆的人狠狠揍一顿! 青帘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朝纪云汐福了福身:“三姑娘,面馆儿媳来店里买衣时,奴家看见了。奴家劝了她几句,可她不听。奴家便也没管太多。若是,若是奴家坚决,不卖她衣裳,这事就不会发生了。三姑娘若要责罚,责罚奴家就好,可千万不要关店……” 纪云汐看着大家的反应,安静听着青帘说完,才道:“店开着就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此事与你无关。” 青帘抬头:“可是——” 纪云汐目光悠长:“关几日罢了。” 五皇子和邢舒月的目的,不就是想关她布庄吗? 那她如他们所愿,她自己关了。 纪云汐垂下眼眸,勾了勾唇:“你们大可不必担心。这一个多月你们都没歇过,刚好趁关店这几日歇一歇。店里货源不足,也可以趁这段时日补上。原先几家管事和我提的一些建议,我觉得也挺好,你们一起改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刚刚纪云汐说要关店,他们心里涌起了一股后怕。 关四家布庄,对家大业大的纪云汐来说,虽有亏损,但其实没什么。 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安身立命之所啊。 纪云汐望着他们,继续安抚:“发生此事也是给我们一个教训,日后你们需更谨慎。此次倒是不用过多担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真正把自己的性命,与布庄的生死存亡挂钩在了一起。 * 夜深露重,如今已是九月。 天气凉了,晚间风吹过,让夜香工也不由紧了紧衣物。 他打了个哈欠,往家中后院而去,打算拿了桶,推着车挨家挨户去收夜香。 忽而,夜香工脚步一顿。 他眯起小眼睛,连忙快步走到院中一角。 那里一向是他堆收来的夜香的地方,昨晚收的夜香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他堆在这。 可现下,居然生生少了好几桶!! 他当即骂道:“哪个生孩子没P眼的,居然连夜香都偷!” 夜香工骂骂咧咧的,推着他的车,走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 而离这隔了两个坊的长兴坊中,榆树旁的那户人家,今晚却不太平。 五皇子似乎也猜到纪云汐吴惟安定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派来的杀手和死士,一批接着一批。 这家人面馆开了快十年,生意不错。当初也运气好,从急于脱手的主人家买下了这处宅院。 宅院院子挺大,都被老婆子拿来养鸡了。 面馆里一般客人都会点鸡蛋,自己养鸡,鸡蛋就不用买。而且鸡也可以杀了做鸡肉面。 此刻,院子里数不清的公鸡母鸡均瑟瑟发抖不停地往角落里挤。 这些小动物,向来对危险最为敏锐。 院子里,十几个黑衣人守在房间外头,把房间守得固若金汤。 五皇子的人,一批一批进来。 这些暗卫死士武功不低,和吴惟安那十几个黑衣人不分上下。 但五皇子派来的人要多得很多,若只有这十几个黑衣人,早晚败下阵来,让五皇子的人夺门而入。 可他们有雪竹。 雪竹一身黑衣混迹其间,这次他不用再收着手,可以堂堂正正扫人脑袋了。 面罩盖着头和脸,只留出一双眼睛。 雪竹那双眼睛极亮,兴奋看着院中那些死士,就像平日他看毒娘子吐出的瓜子皮儿。 雪竹扫脑袋扫得情难自禁。 他吃斋太久了,压抑太久了,全都释放在了今晚。 而且这一个多月,他白日都在夫人的布庄里帮着染布,他染布染得很细致,经常要盯着布可有哪怕一个小圆点没染好,这练就了他一副好眼力。他一眼就看中这些人的脖子,哪里最容易扫。 一刀过去,不多不少,刚刚好。 其他十几个黑衣人轻松得很,偶尔扫几尾漏网之鱼。 他们可不敢上去和雪竹抢人头,抢多了雪竹会生气。 他们完全打不过雪竹,在雪竹手下,他们一招都走不过。 这毕竟是公子带在身边,亲自栽培数年的人。 雪竹已经如此恐怖,公子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可惜了,这些年来,公子已经很少自己动手,很少参与这些事了。 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公子也在这里。 不过正在房间内,给这家人浇屎。 圆管事也在里头。 和专门负责扫脑袋的雪竹不同,圆管事今晚就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去偷夜香桶。 第二件,将这家人五花大绑,堵上他们的嘴巴,遮住他们的眼睛,把他们扔水缸里。 而后,看着他的公子,一勺一勺给这些人浇屎。 圆管事曲肘,隔着面罩,将塞鼻子的棉花再往里怼了怼。 院子外彻底没了动静。 雪竹扫完脑袋,和大家一起搬尸体,拖院里的血迹。 十几个黑衣人很难过,他们拖点地,都要被雪竹虎视眈眈的盯着。 难啊。 他们纷纷感慨。 圆管事更难。 公子浇开心了,他还要把这些人挑到院子的井旁,一桶一桶把他们泼干净,再把夜香桶给人家还回去。 而吴惟安,在经过院子时,看见那群挤得密密麻麻的鸡。 别说,这家人鸡养的挺好,一只只都很肥啊。 吴惟安挑了一公一母,塞在夜行衣里,回了吴家。 一公一母两只鸡动都不敢动一下,就乖乖缩着翅膀待在他的夜行衣里。 这个点,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 吴二早已陷入梦乡之中。 这些时日,吴二也当了个小小的小官。 他向来是个实在人,事情做得细致,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有人在他窗外敲了好几下,他被吵醒,从床上起身一看,发现是他大哥。 吴二忙拿了件长衫披上,就开门出去了。 “兄长,可是发生了何事?”吴二语气担忧。 结果下一瞬,他的怀里就被塞了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 公鸡膘肥体壮,母鸡肥硕圆润。只是身上都一股厕味。 两只鸡你挤我我挤你缩在他怀里,和他大眼瞪小眼。 公鸡:“喔喔喔。” 母鸡:“咯咯哒。” 吴二:“???” 他抬头,看向他兄长。 兄长本人脸色淡淡:“你娘不是养了一群鸡?” 吴二语气艰涩:“……是。” 他要如何理解,他兄长半夜叫醒他,就只是为了给他送鸡? 吴惟安颔首,理所当然:“那一起养罢。” 他院子里不能养,鸡会掉羽毛,雪竹扫着扫着就会忍不住把鸡毛拔完。 吴二神情艰涩:“……是。” 吴惟安便走了。 他回到院中,先去沐浴,才回的房。 此刻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不到,纪云汐按理应该已经睡着。 可她没有。 吴惟安迈入房间,就能从她的呼吸声中,听出她还未睡。 但她没开口,吴惟安也没开口。 房中昏暗,吴惟安神情自若地走到床边,而后在床边坐下。 纪云汐忽而问道:“怎么到这个点?” 吴惟安回:“人有些多。” 纪云汐:“没发生什么事罢?” 吴惟安:“没。” 纪云汐这才放下心来:“睡罢。” 吴惟安嗯了一声,在床边躺下,想了想,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似乎无论发生何事,她都能稳住。当初方远的事情发生时,她也能很快入睡。 可今晚,她怎么没睡呢。 纪云汐沉默。 她睁开双眸,望着床顶。 在他回来之前,她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其实两个时辰前就已经躺下了。 可,纪云汐就是没能睡得着。 她甚至数起了羊。 鼻尖隐隐约约有一股味道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纪云汐轻轻嗅了嗅,又嗅了嗅,眉越蹙越紧。 这味道,这不是…… 纪云汐略过他的问题,反问他:“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厕味?” 吴惟安沉默。 他抬起手,伸到自己鼻尖闻了闻:“有吗?” 他刚刚仔细洗过了啊。 “有。”纪云汐很肯定,“所以你做了什么?” 吴惟安哦了一声:“浇肥。” 纪云汐:“…………” 吴惟安看了看里头的她,认真问:“忍忍?” 纪云汐无情回道:“不能。” 吴惟安轻叹:“那怎么办?” 纪云汐冷声:“去洗洗。” 吴惟安:“我刚刚洗过了,还用了不少你的花瓣。” 纪云汐:“再洗一遍。” 吴惟安只能起身,重新回了浴房。 纪云汐沐浴用的花瓣还剩下半篮,他刚刚就抓了两把。 这回吴惟安索性把半篮子花瓣全部倒了下去,把自己泡在了红色的花海中。 他闭上双眸,双手置于浴桶边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旁边的卧房之中,纪云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就爬了起来。 她点了灯,到梳妆台前挑了一瓶香,涂抹了一点点在床榻之间。 大瑜这个朝代,香大多还是熏香。 不过纪云汐用不惯,自己找了人制了类似于现代的香水。 当然,没有喷嘴,只能像用风油精一样用。 纪云汐抹了香后,就去开了窗。 窗一打开,便能看见旁边的浴房里,灯亮着。 花瓣估计是压不住他身上的味。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浇了多少肥,味道与他如影随形,相伴相生。 纪云汐把玩着手中香水瓶,思索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她走到浴房之外,屈指扣门三下:“是我。” 里头传来吴惟安的声音,朦朦胧胧,隔着浴房的水汽:“怎么了吗?” 纪云汐道:“我把香水瓶放在门口,你拿去倒一点到水里,应该有用。” 说完后,她弯腰,就欲将香水瓶放在地上。 “等等。”里头有水声传来,灯火映衬下,一道人影从浴桶里起身,然后一步步朝门口而来。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道缝隙,一只手从里头探出来。 那人五指修长白皙,剔透的水珠从指间滑落在地面,在月光下微微发光。 夜太深了,大家似乎都困了,他嗓音微哑:“给我。” 纪云汐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垂在身侧的左手五指下意识蜷缩。 她敛眉,将玉瓶递过去。 瓶子用了铜錾刻工艺,雕螭龙饕餮,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透着如月的光泽。 吴惟安身子隐在门后,他去探那瓶子,指间无意划过她手背。 纪云汐指尖倏然一松,玉瓶从她掌心滑落。 那只手动作极快,几乎纪云汐刚掉,玉瓶就被他接在了手心。 他收手,轻笑:“好险。”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掉落88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11-01 19:36:52~2021-11-02 19:0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腐木、西瓜啊西瓜、旁观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凉 59瓶;. 50瓶;栗栗栗栗栗栗子 30瓶;璇子李李、大大及其家人身体健康、紫苏 20瓶;小小的人儿 19瓶;zuoqiygfei 15瓶;春卷、墨吾、LeahMah、nysjj、茶茶、吃宵夜喊我、jue、顺其自然、柯基and喵、26144385、ant、左东右西、Suzy、21201858 10瓶;永不完结、逝回° 漠然°、哈哈哈、delia 6瓶;风舞、万古流芳、我蹲在坑下啊 5瓶;喵、木梓安 3瓶;小鱼干就要吃辣的 2瓶;zdxgz、温染琉璃、爆拳张无敌、40552885、17、abx662000、桃之妖妖、De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9、059 嘎吱一声, 浴房的木门重新被阖上。 纪云汐站在门外。 今晚月色皎洁,月光如银霜洒落。 她微微抬手,低下眉眼, 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 光滑细腻的肌肤间,留着条淡淡的水痕,即将消失不见。 纪云汐没有谈过恋爱。 上辈子她忙于事业, 内心也没什么结婚的打算。 婚姻也好,恋爱关系也罢, 在纪云汐眼里, 本质都是交织缠绕的利益网。 男女间爱意的衍生, 细细想来,也来自于你从中得到了利益。 伴侣好的容颜、级的学历、极高的双商、优越的家境等等,说白了,大多爱意不都建立在这之上么。 而这辈子会选择婚姻,不过是背景时代不同下的不同选择。 现代商界环境自由,只要不违法就行, 也不会动不动涉及到自己或家人性命。当然,她上辈子没什么家人就是了。 而古代经商环境要差得多,与朝堂局势息息相关, 甚至太过会招帝王忌惮,性命如草芥。 纪云汐还有要护的纪家。 人有所长所短, 纪云汐擅长的也不是官场那一套,找个与她互补的合作对象, 加以婚姻捆绑, 就是最佳的方式。 吴惟安这个合作对象,纪云汐至今都很满意。 只是时间永远伟大且可怕,朝夕相处数月, 她似乎有些习惯他了,他也似乎习惯她了。 最近,他各种小细节小动作有些多。 纪云汐也没想猜他到底何意。 吴惟安这个人,去猜他心思,纯粹就是吃饱了没事干,脑子被驴踢了。 因为猜不透。 真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假的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 真的可能变成假的,假的也可能变成真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能轻易被猜透,就不是纪云汐满意的那个人了。 所以不用猜,只需等。 静静等待,静静观望,等狐狸露出尾巴,等太阳从迷雾中升起。 纪云汐向来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不过一瞬之间,手背的水渍随风而散。 纪云汐转身回房,脚步一如既往,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得足够实。 门内,朝浴桶走去的吴惟安感觉到,脚步一停,转身看了一眼。 他指尖把玩着那个小玉瓶,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双眸诡谲幽深。 * 第二日一早,有不少人踩着纪家布庄开店的时辰涌去。 纪家布庄每日开店,都会补上一些卖缺货的布匹,不多,常常也就几匹,需要靠抢才能抢到。 可今日,大家到店里一看,都愣住了。 因那布庄门紧闭着,到了点也没开,而店外立了个木牌。 人群中有人不识字,问一旁识字的人。 “这上头写着什么啊?” “上头说布庄要关店修整一些时日。” “关店??为啥子要关店啊!” “依我猜,恐怕和昨日发生的事情有关!那三姑娘和探花郎被人拿鸡蛋砸了!那家人的媳妇偷了钱去东蕴布庄买衣裳,他们觉得是纪三姑娘的布庄用鱼跃公子引诱他们媳妇偷钱买的!” “这都什么事情啊!那照这个理,那些青楼小倌馆更要关!多少男人偷钱去喝花酒咧!!” “是说,我也觉得这布庄不该关嘛。” “那我前头定下的衣裳怎么办?布庄就不给了?” “没,上头写了,说先头定下的衣裳都会做好亲自给各位送上门的。” 百姓们对着关了的布庄指指点点。 真正打算来买衣裳的人气得捶胸顿足。 可没办法,再气店也关了。这些人只能去附近的布庄。 先头因纪家布庄便宜,上京城不少布庄都有降价。 可这些商家惯会见风使舵,见纪家布庄关了店,他们的价格立马就涨起来了,甚至比没涨之前还高那么一点儿。 原本纪家布庄的衣服又好又便宜,店里招待客人的伙计,长得好看说话也甜。 而其他布庄呢?衣服看起来没什么新意,价钱又贵,小店铺都是老板自己招待客人,态度自然不比那些青楼小倌馆出来的伙计好。 好多人各种店溜达一圈,实在是下不去手买其他店的衣服。 甚至他们之前喜欢的兴乐布庄,在他们心里感觉也差了点什么。 最终大多数想买衣服的人,基本上都没能买成。 明明兜里有钱却买不到,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大家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准备回家,正好见到一家人怒气冲冲地带着一众捕快朝前边走去。 “这是发生了何事?” “哦哦,这就是昨日拿鸡蛋砸纪三姑娘的那家人!他们今日一早就去官府报案了,说纪家三姑娘昨日派人绑了他们,把他们关在房里,给他们——”说话的人一停,喘了口气。 旁边人立马催促:“给他们干嘛?” “给他们浇粪!你别说,我刚刚凑近了闻,确实是还能闻到那么一点味的!” 大家议论纷纷,索性跟着捕快们一直到了那家人的家门口,站在外头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面馆婆婆带着捕快们往卧房里走,试图带他们去看昨日他们被浇粪的房间,给他们指明位置。 可捕快头头却不太关心这家人有没有被浇屎,在哪里被浇屎。 他示意属下探查四周。 属下四处查看,企图在四周找到些血迹。 可什么都没有。 这昨日死了无数暗卫死士的院子里,地面干干净净的,一点小红点都没发现。 甚至他们让仵作拿一些药粉洒在地上,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院子,真的很干净。 面馆婆婆拖着音调在哭诉:“大人们啊,你们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啊!我老婆子活到这个岁数,就没受过这罪啊!你们赶紧去把那纪家人抓起来!抓起来!” 面馆婆婆现在想想,还觉得恶心。 昨日他们被扔在大水缸里,被人从头到尾浇夜香的时候,他们都清醒着。 夜香划过鼻间,顺着绑着嘴巴的黑布,滑入嘴里……流遍全身的感觉,恶心到面馆婆婆说着说着就开始干呕。 捕快头不动声色退后几步:“你们可有看清那些黑衣人长什么样?” 面馆婆婆摇了摇头,忽而又点了点头:“看清了,就是纪三姑娘的人!” 捕快头:“……你如何证实那是纪三姑娘的人?” 面馆婆婆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道:“那肯定就是她的人!大人你听我老婆子的,肯定没错!” 捕快头:“……” 他摇摇头,眼里均是鄙夷。 事情能这么简单? 她说是谁就是谁?不用证据? 他帮五皇子办事不错,但办事也讲究个证据! 没有证据,他敢去抓那纪三姑娘? 纪三姑娘背后是纪家,纪家背后是太子,太子背后是皇后! 连五皇子都要事事小心,更何况是他! 院里被清扫得很干净,根本找不出这里有死过人的痕迹。 捕快们没过多久就走了。 面馆一家傻眼了。 面馆婆婆追出去,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被纪家收买了,收了他们的银钱啊!” 她看着家外头围着的街坊们,哭诉道:“我们普通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你们看看,这些捕快根本不为我们办事!大家得帮帮我们……” 人群中有性子烈的当场就吐了口痰:“我呸!我是忍不住了,大婶你歇歇罢!你怎还有脸说?要我说,若你们真被人泼了粪,那也是你们活该!谁让你们拿鸡蛋砸人?你们自己不做人事,就别让人把你们当人!” 面馆婆婆瞪大了眼睛,气急:“你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们拿鸡蛋砸人,那是有苦衷的!” 面馆儿子见自己母亲被气得摇摇欲坠,忙过去扶着,阴沉着脸对大家道:“若不是他们布庄诱我媳妇偷钱买衣服,我们也不会如此!” “要点脸罢!”旁边有人跟着出言,“可是布庄的人上你们家,把你们媳妇拉过去,逼着你们媳妇买?没有罢?你们自己媳妇忍不住,你们自己管不住你们媳妇,关人家布庄什么事!东蕴买不起,去西蕴啊!好了,现在布庄关店了,你们满意了罢?满意了罢?你们倒是满意了,我们这些想买衣裳的人怎么办?啊?” “就是!现在店一关,其他布庄也涨价了!天气就要凉了,我本还想给家里孩子添点冬衣呢!真是晦气!” “我也是!本来同样的价钱,我能在西蕴买两件!现在好了,只能买一件了!” “纪姑娘是真的好,本来西蕴布庄满百文减五十文只持续一个月的,可后头她说体贴我们这些老百姓,虽不再送衣服,但满百文减五十文还是有的,说是干脆再来一个月!” “别提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怪这家人!大家记住了,对面街口的榆树面馆,就是这家人开的,大家可别去吃了!” “好,不去吃了。饿死我都不去了!” “就是就是,心这么坏,谁知道会不会在面里下du啊。” 面馆一家还欲争辩,但无济于事。 这些人越想越愤慨,想到要多更花钱买衣裳,杀人的心都有了:“以后别让我在街上见到你们,见到一次我就骂你一次!” * 秋收时节,城外的村庄格外忙碌。 钱木村是离上京城最近的一个村庄,村里良田肥沃,村民这些日子都在田里忙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时正是午后,钱老头和钱大娘正忙着,忽而有人快跑过来,在田埂上喊他们:“大爷大娘,你们家来人了哩!来的还是个贵人!你们快去看看!” 钱老头和钱大娘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 他们都是普通农民,膝下也就一儿一女。当年生小儿子的时候,钱大娘亏了身子,此后就没再怀上了。 如今,小儿子从军去了,大女儿嫁到城里去了。 莫不是,和他们闺女有关系?! 两人连忙放下镰刀,擦了把汗,赶紧朝家里而去。 果不其然,还没到家,便发现家外的道上,停着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 两人加快脚步,刚跨进院子,便发现有三位女子在院中站着。 中间那位女子贵气逼人,一身的气派,让人不敢直视。 旁边两位,一位面色蛮横,一位沉默内敛。 钱大爷和钱大娘对视一眼,钱大爷问道:“三位姑娘,可……可是发生了何事?” 钱大娘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不会是和我那宜秀闺女有关罢?是不是宜秀得罪了你们?” 纪云汐微微一笑:“两位不必惊慌,我确实是为你们女儿而来,我有些话想和她说。” 钱大娘用衣袖抹了把额间的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宜秀那孩子嫁到城里去了,你们要找宜秀,得去长松坊的榆树面馆哩。” 纪云汐态度很好,她缓缓摇头:“不,她此时怕是就在里头。烦请两位帮忙在家中能藏人的地方找找罢。” 钱大爷和钱大娘一惊,他们立马就反应过来。 钱大爷当即就怒了:“这丫头怕不是又偷了银钱买东西去了!” 他当即撸起袖子,就朝里头大步走去。 钱大娘有些慌神,忙跟着进去。 纪云汐淡然地在院外等着,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屋里传来了动静。 有老人怒气冲冲的骂声:“我上回怎么告诉过你的!你居然还偷钱,居然还偷钱,看我不打死你!” 有妇人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的声音:“行…行了,孩子他爹,你,你别下手太重了啊……” 有年轻妇人的哭啼声:“爹,对不起,我就是没忍住,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打我!娘救我呀呜呜呜呜……” 不过没持续太久,钱家两位老人都知道院子外还有人等着,他们忍下怒气,将纪云汐迎进了屋里。 屋里简陋,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 钱家两位老人很是局促地在一旁站着,想让纪云汐坐,但看了看纪云汐那身衣服,又没好意思。 钱宜秀低着头缩着脑袋缩在角落,眼角挂着泪痕,身子一抽一抽的。 偶尔抬起个小脸,往纪云汐看一眼,然后又飞快垂下眼睛。 纪云汐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那钱宜秀身形带着妇人的妩媚,模样楚楚动人,能嫁入城里人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那夫家,能在上京城开起面馆,还买了个挺大的院子,在普通百姓中,也算个小康家庭了。 以钱宜秀的娘家,就双方家境来说,她姑且算是高嫁了。 纪云汐看了看两位老人,语气和善地问:“我能单独和她谈谈吗?” 两位老人自然同意,把此处空间留给了纪云汐和钱宜秀。 纪云汐从宝福那拿了个钱袋子,走到钱宜秀旁边。 钱宜秀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缩成一小团。 她并不认识纪云汐,以她有限的智商,也猜不出纪云汐的身份。 故而钱宜秀心里正纳闷着呢。 她昨日付了钱后很害怕,都没敢回夫家,索性直接跑回了娘家。 回夫家怕是会被打死,回娘家虽然会被爹打,但……她爹不会下狠手就是了。再不济,还有她娘在呢。 不过她回来也没敢告诉她爹娘,而是直接到弟弟的房间躲了起来。 “这是你买衣裳的钱。”纪云汐伸手,抓起钱宜秀纤细的手腕,将那袋银钱塞进她掌心,“我还你了。” 钱宜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纪云汐,这才猜到来人的身份:“你,你你是纪三姑娘吗?” 纪云汐朝她微微一笑,颔首:“是。托你的福,昨日你丈夫婆婆砸了我一身鸡蛋。” “啊?”钱宜秀愣了愣,那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她丈夫她婆婆确实是干得出这事的。 钱宜秀讪笑道:“……对,对不住啊。” 纪云汐朝后头看了一眼,宝福拿着个包袱过来。 纪云汐接过包袱,把包袱也给了钱宜秀:“这件衣裳不是你昨日定下的那件,不过款式面料都差不多,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 “啊??”钱宜秀,“这也送我嘛?” 纪云汐:“是。” 钱宜秀是彻底茫然了。 还她钱还送她衣裳? 世上还有这好事? 纪云汐收回手,问道:“我听说,你从小就爱给自己改衣裳?” 钱宜秀拿着钱,抱着衣裳,没什么防备的点点头:“嗯嗯。” 钱宜秀在钱木村的名声一直不好。 她从小就爱美爱打扮,小小的小姑娘,就知道去摘花给自己插发髻上,衣服嫌丑,整日缠着爹娘要新衣服,后来还会自己动剪刀收腰,诸如此类。 钱木村的人家,都觉得这丫头是个祸水,不是能过日子的人,都不愿让她过门,哪怕家里儿子再喜欢。 钱宜秀也看不上,她一门心思往城里跑。 后来,她便嫁给了如今的夫婿。 因为人家会给她买好看的首饰好看的衣服,但婚后也就没怎么买过了。 故而她就自己偷钱买。 纪云汐一向认为,有些时候,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她看着面前的钱宜秀,又问:“那你为何从未想过当一名绣娘?” 钱宜秀理所当然:“我不喜欢刺绣啊。” 纪云汐点点头:“那成衣匠呢?” 钱宜秀疑惑:“成衣匠是什么啊?” 纪云汐有些无奈:“……就是裁缝。” 钱宜秀更疑惑了:“可裁缝都是男工,女子也能当裁缝吗?他们不是不收女徒弟吗?” 纪云汐笑了下:“如果我说东蕴布庄收呢?你想来吗?” 钱宜秀眼睛一亮。 在东蕴布庄学裁缝?! 她甚至都不想纪云汐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当即点头:“想!” 纪云汐敛了笑,静静看着她:“但我有条件?” 钱宜秀一脸期待地问:“什么条件呀?” 纪云汐垂下眼眸,唇角勾了下:“和离。” 钱宜秀:“啊?” 和她丈夫和离?那她会被打死的!她不敢哇。 纪云汐嗯了一声:“拿到和离书,你直接去东蕴找掌柜。拿不到,那便算了。” 留下这句话,纪云汐没再说什么,转身就欲走。 钱宜秀忙拉住她,小鹿般的眼睛里一闪一闪:“三姑娘,你是说真的吗?” 纪云汐颔首:“是。” 钱宜秀又问:“那你能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我夫君才能和我和离啊?”她觉得,这三姑娘办法应该比她多。 可哪想,纪云汐微微一笑:“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而后,她甩开钱宜秀的手,便离开了钱木村。 * 吴惟安今日从翰林院回来,先去了趟吴家其他人住的院子。 平日,他很少踏足。 他来到这处院子,也没找任何人,而是去了鸡窝。 吴家夫人养的一群鸡,没养多久,都还不是很大。故而鸡群中有一公一母两只鸡,就显得格外突出。 这两只鸡也仗着自己肥,俨然成为了鸡群中的大哥和大嫂。 鸡大嫂来这吴家不到一日,就下了两个蛋。 蛋成色极好,又圆又大。 吴惟安掏走了这两个蛋,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回去时,纪云汐并没有在家,院里丫鬟都跟着她走了,雪竹也在她那染布。 毒娘子被纪明焱拉去他的院子看毒蜈蚣松土。 阿宅不知在何处,圆管事也不在。 故而这处院子,竟是只有吴惟安一个人。 他轻叹了口气,将两只鸡蛋拿在手中转来转去。 转到第二十二圈时,圆管事回了。 吴惟安站在窗里,问他:“你去哪了?” 圆管事脚步一停,恭敬回道:“去赌坊取钱。” 这些日子,原先的方管事回来了,赌坊生意变得很好。故而有了那四家赌坊的盈利,他就没找过公子拿钱了。 当然,赌坊的盈利都只用来运作和应急,兄弟们的钱还是没有还的。 但公子手上只有一两四……算了。 吴惟安哦了一声:“这个点,毒娘子还没回来做饭。你怎么管的家?” 圆管事:“???” 今天公子火气怎么这么大? 圆管事面上保持恭敬:“她一见蜈蚣就什么都忘了,我这就去喊她回来。” “等等。”吴惟安喊住他,随口问道,“夫人呢? 圆管事看了他家公子一眼,回道:“夫人去钱木村了。” 吴惟安微微挑眉。 昨日事发之后没多久,面馆那家人的所有事情都查到了。 那钱宜秀,就是钱木村的人。 吴惟安稍微想了下,就明白了。 他摇摇头:“这么一比,我真善良。” 圆管事:“?” 他公子可能对‘善良’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你家公子顶多就给他们浇浇肥,你家夫人直接想让他们妻离子散。”吴惟安啧了声,“女人心,真毒。看来我日后要小心些。” 圆管事老脸一抽,想起昨晚的场面,有点想吐。 他看了看他家公子,心想,公子他就一点都不觉得恶心,不想吐吗? 为什么反倒还一脸沾沾自喜? 圆管事不想待下去了:“公子,老奴去喊毒娘子。” “你等等。”吴惟安喊住他,“她还回不回来用膳?” 圆管事:“夫人走前说,她顺道去纪家田庄看看,晚膳就在田庄用了。” 吴惟安面无表情:“哦。去,把雪竹也喊回来,吃完晚饭我练练你们。” 圆管事腿瞬间就软了:“…………” 他们这些人的好轻功,可不是平白无故就有的。 …… 这日,纪云汐回到家中时,已经很晚了。 到院子时,她发现雪竹正一瘸一拐地扫地,脸色苍白,似乎大病了一场。 纪云汐轻轻挑眉,带着些许疑惑进了卧房。 里头烛火都熄了,就留了根蜡烛。偌大的房间有些昏暗,但视物没有问题。 床帘被拉下,朦朦胧胧中,能看见吴惟安背对着她而睡。 纪云汐脚步放轻了些,往梳妆镜走去,只是在经过美人榻时,下意识一停。 只见那美人榻间,端端正正放着一枚鸡蛋。怕人看不到似的,旁边还一左一右放了两颗夜明珠。 纪云汐:“?”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别人送花我送0 * *感谢在2021-11-02 19:04:19~2021-11-03 19: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顏、额呵、景玉轩、西瓜啊西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燚·十八 107瓶;轩 30瓶;没有节奏感滴银 26瓶;优璇 20瓶;千和星海 18瓶;多云转晴、LeahMah、零芯、木子、一颗甜兴★呀、酥酥、嗷嗷哦爱、Crh° 10瓶;Deer 7瓶;iuiu5、梦安?、11111、阮茶、耶啵的小仙女 5瓶;夏夏 3瓶;土土每天都很棒、沈园外、赵怀訡、抠脚咸鱼、月亮圆圆、?肥哈?、因为是迪迦奥特曼啊、爆拳张无敌、小淨、时*^O^*分、久久、砂糖橘、zdxgz、我想静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060 纪云汐没有去猜测这枚鸡蛋的用意。 她停顿了一瞬, 继续走到梳妆镜前卸下首饰,拿了衣服到隔壁浴房洗漱。 夜已深。 纪云汐洗完回来,美人榻上的两颗夜明珠依旧发着柔和的光, 带着中间那颗鸡蛋,似乎也在发光。 上辈子在商界打拼,昼夜不分。纪云汐很多时候甚至会在办公室或者车上将就一晚。 这也是为何, 她睡眠质量一向挺好的缘故。 当连睡眠都成为奢侈, 需要争分夺秒之际,对她来说, 是能培养出秒睡的习惯的。 故而纪云汐对睡眠环境要求不高。但若能有选择,她定然也会给自己创造最佳的睡眠条件。 那边还有光源,纪云汐没有犹豫, 走到美人塌前,先将两颗夜明珠捡起来。 而后她看着那枚鸡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 在权衡。 他都敢送。 她有什么不好收的。 男人向来都挺自恋。 他们送出一份礼, 女人若是收下, 他们都会默认对方对自己应该有点意思。 故而为了避免麻烦, 纪云汐上辈子一概拒之。 但如今,收下也不是不行。 他怎么想, 都对她没有任何坏处。 纪云汐弯了弯唇,倾身将那枚鸡蛋也拿在了手心。 她走到床前,连着鸡蛋一起,把夜明珠放进了放夜明珠的暗格里,顺手将掉落一半的被子给他捡了回去。 夜明珠的光被暗格抵挡,屋内黑了下来。 幽暗之中,呼吸平缓, 双眸阖着似乎已经熟睡的男人,睫毛微动。 …… 第二天一早,男人一脸困倦地从被窝爬起来,懒洋洋地下床穿鞋。 弯腰穿鞋之际,吴惟安顺手拉了下暗格,看了眼满格的夜明珠里混着的鸡蛋,不动声色地给重新盖了回去。 他一起,被窝凉了一半。 纪云汐半睡半醒,闭着眼将被子拢回来。 她昨夜回得晚,睡下也晚。 这会脑子混沌一片,意识七分在纷杂的梦境中,三分在房内轻手轻脚窸窸窣窣穿衣洗漱的人身上。 纪云汐穿衣打扮最快都需半个时辰,吴惟安只需一刻。 他系好腰带,脚步轻点,飘至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又给她阖上。 很轻微的一声,床上的纪云汐却蓦然清醒。 她想起来了,她还有事没和他说。 吴惟安与平日一般,在正厅用早膳。 他早膳基本都是一人,他夫人又不用早起。 无事她睡到日上三竿,有事也不怎么在家中用早膳。 宝福会给她在马车上备好。 吴惟安刚在桌前坐下,毒娘子一手举着托盘,一手揉着腰进来了。 昨晚公子夜训,她和雪竹和圆管事,都被训得很惨。 早上醒来,上至肩膀,下至小腿,没一个地方不酸疼的。 毒娘子看了她家公子一眼。 这人一如既往啥事没有的模样。 明明他昨日练的动作,跑的圈,比他们只多不少。 他怎么可以不腿疼不腰疼不肩膀疼? 毒娘子在心里诅咒公子早日断腰绝腿,但面上还是保持一名普通下人的普通态度,将托盘里的早膳给吴惟安摆上,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碗清水白面。 一叠酒糟肉。 一个鸡蛋。 清水白面水里滚沸就行,酒糟肉昨日剩下的热热就好,水煮蛋就更快了。 她又不是雪竹,昨晚练完还能认真扫院子! 她今早没罢工,还能起来煮早饭就不错了! 吴惟安今日心情不错,没先去碰面,而是拿了鸡蛋,在桌面上滚了一圈,慢斯条理在剥蛋壳。 鸡蛋剥到一半,纪云汐忽而走了进来。 她在寝衣外随便披了件外袍,长发未梳,洒落在肩头,微乱。 脸上还带着明显地困倦。 和她平日的样子大相径庭。 往常的纪云汐,始终是精致妥帖的。可这样未施粉黛还带着倦意的她,莫名柔和。 像炸毛的孔雀。 吴惟安心想。 当然,他只是自己想想:“你怎么起了?” 纪云汐在他旁边坐下,下意识看了他手里的鸡蛋一眼:“找你有事。” 剥着蛋的吴惟安顿了顿,轻哦了一声,特地将手收回来一些,意有所指道:“毒娘子没准备你的早膳。你要想吃,你可以把你的鸡蛋给她,让她给你煮。” 纪云汐:“…………” 她视线上移,凝望着他认真的神色,陷入沉默。 吴惟安加快手上的动作,轻巧把鸡蛋剥好,咬了一口。 他道:“还不错,你记得拿出来让厨娘给你煮,别放坏了。” 纪云汐:“…………” 他应该庆幸,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如今的她,若是上辈子二十岁出头的她。 纪云汐怕是会忍不住,扣他一头面。 吴惟安咬了一口后,也不急着吃完了。 他拿了筷子,卷起面吃了口,然后夹起一块酒糟肉,再吃了口。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吴惟安仿佛才想起她的来意,不紧不慢问道:“你说找我有事?何事?” 纪云汐收回视线,眼不见心不烦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上回没说完的事。” “哦。”吴惟安点点头,“这一月我的人都在追查,可事情已过去八年,很多都已不可考究。但确实找到了一些比较散的线索,证实不了什么,但埋种子足够了。” 纪云汐轻握着杯盏,杯盏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压在唇瓣之间。 她没喝,思绪稍稍走远。 当年穿到母亲胎腹之中时,她只以为自己是胎穿。 纪云汐几乎不太看小说,她没有这个时间。唯一几次看也是因为那时她投资了一家刚刚起步的影视公司,对方购买了几本小说的影视版权,她翻了翻,故而了解了一些穿越穿书的概念。 而她在的这本书,纪云汐是没看过的。 是年前,杨卫添与她退了婚,她去慈恩寺散心想解决办法时,梦到的。 梦里,她在翻书,翻得就是这个世界的故事。 纪云汐并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梦中朦朦胧胧,醒来后也有很多细节怎么都想不太起来,但男女主的纠葛,她印象非常深。 因为后头五皇子登基后,书的大半篇幅都在讲这两人的虐恋纠葛。 邢舒月的父母死于前大理寺卿之手。 前大理寺卿明面上是太子的人,可暗面是五皇子的人。 五皇子的生母珍妃死于冷宫,从小五皇子便决心要登上帝位,为母妃报仇。 他身为皇子,看似日子富贵华丽,什么都不缺。可其实他什么都缺,最缺银两。 大瑜四大商家,纪家是太子的人,五皇子自然不会选纪家。 各种权衡之下,五皇子选了邢家。 邢家父母为人和善,是有名的大好人。 且他们膝下只有一女,邢舒月。 邢舒月自小聪慧,有经商之才。 八年前,五皇子暗中令大理寺卿出手,设局让邢家父母卷入一起杀人案,没过多久便被秋后问斩。 邢家没了两位当家人,邢家产业危在旦夕。 纪云汐一直对布庄生意很感兴趣。 那时的她也不知这背后的弯弯绕绕,见到商机自然就上前抢。 邢舒月内忧外患疲于应对之时,五皇子出现帮了她。 纪云汐那时被家中事所困,根本顾不上任何生意。 邢家度过危机,布庄和客栈都在邢舒月的掌管下越来越好。 在和邢舒月朝夕相处之下,五皇子喜欢上了她。 他生怕自己做的事暴露,意识到自己对邢舒月的喜欢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亲自设局杀了前大理寺少卿。 此事,至此之后死无对证。五皇子要让事情的真相,永永远远被掩埋。 书中这事,到五皇子登基后才暴露出来。 而后开始了一系列囚禁逃离报复悔恨等虐恋情节,最终圆满结局。 纪云汐年前还未和吴惟安成婚前,便清楚这件事。 可她一直从未提过,也从未试图自己去查,亦或是找邢舒月试探。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一月前,才告诉吴惟安,让吴惟安去查。 手里的王...炸,自然要留在最佳的时机。 过早出牌,炸不到王,那会被套牢,亏到底裤都不剩的。 “半个月后就是十月。”院子里有一颗桂花树,此时还没有什么动静,纪云汐看向它,“每年十月初,李家姐姐都会办一次桂花宴,到时邢舒月应也会去,你把那些线索理理给我。” 纪云汐顿了顿,弯了下唇,语气又轻又柔:“我给她送份厚礼。” 她难得语气这么柔和,她和他说话,一向都是冷冰冰的。 若是她日后都能和他这么说话…… 算了,他可能招架不住。 这女人,越柔越致命。 吴惟安吃完鸡蛋,拍了拍手:“可以倒是可以。” 纪云汐收回视线,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为了追查此事,我的人废了不少银两。” “你让圆管事找宝福,我会和宝福说。” “呃,不能直接给我吗?” 纪云汐缓缓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回去睡了。” 吴惟安:“?” * 面馆那家人的事情发生之前,上京城中各处,隐隐约约就有不少说法。 “那东蕴布庄衣裳太奢华了,多少年轻姑娘郎君,倾尽钱财就为买一件衣裳?这种奢华攀比的风气,若不加以阻止,任由这发展下去,大瑜朝怕是要亡啊!” “那青楼出来的女子,小倌馆出来的男子,怎能在布庄这种正经地方营生?实在太伤风败俗了!不可啊不可啊!” “东蕴布庄实在太贵了,衣裳怎能卖这么贵?这不要我们小老百姓的命吗?” “…………” 等等,诸如此类。 纪云汐行事作风根本不顾及他人的眼光,但在生意这事上,她向来关注坊间的风向,故而她一直让下头的人留意着。 东蕴布庄的顾客群体,根本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各地的权贵之家。 普通老百姓,去西蕴买便可。 但这些说法,完全不提其他三家布庄,只提东蕴,顾左右而言他。 一般而言,真正的老百姓是不会这么说的,那便是有人刻意散发出来,妄想借群众的手,打击纪云汐的布庄生意。 若是面馆一家惨死,这样的说法四处渐起,纪云汐的布庄就再也不可能开了。 圣上不会允许。 但现下,纪云汐自己关了店,这种声音自然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完全是相反的言论。 大家都开始说啊,那纪家布庄的衣裳真的便宜又好看啊,店里的伙计态度好又长得俊啊。 那东蕴是贵,但人家用的布匹都是最好的呀,刺绣做工也都是上乘,本来就值那个价啊。 可惜,说什么都晚咯,店面已经关了。 越是这般,前头从未在纪家布庄买过衣裳的人,就愈发好奇。 在这样的局面下,七日后,纪云汐向布庄的伙计们宣布,第二日布庄将重新开业。 同时,纪云汐特地问东蕴布庄的人:“这些时日,我听说东蕴布庄偶尔总有几人,咬牙花费家里生计的钱来买衣裳,可是真的?” 青帘和鱼跃对视一眼,作揖福身:“是的,三姑娘。确实是有那么几个人。” 纪云汐点点头,随口问道:“那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席间安静了一会儿,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商讨了起来。 可怎么都讨论不出一个结果。 首先,如何评判这个人是否有相应的身家?对方拿出钱,东蕴不卖会不会惹恼对方招致麻烦?诸如此类。 最终,纪云汐开了口。 她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参考了现代高奢品的销售方式:“这样罢,日后东蕴布庄,只招待南蕴布庄的顾客。同时放言出去,每一季,纪家布庄都会捐赠一部分银钱给各地灾民。” 当然,最后的做法会引来圣上的忌惮。 但反正,圣上早已忌惮她纪家了,多一点少一点又何妨? 反而,越是忌惮,圣上出手就要越谨慎,越不能轻易出手。 目前,她们最缺时间啊。 圣上越谨慎越好。 席下众人没纪云汐想得那么远。他们更多都专注在布庄的事上。 南蕴布庄卖的一般都五十件百件起卖,面向的顾客,都是家里下人多的大人家,或是镖局、江湖门派诸如此类。 能在南蕴布庄花得起这个银钱的,身家自然都不会少。 而且,这样还能让南蕴布庄的生意变好! 一石二鸟。 青帘和鱼跃最快反应过来,他们朝主位上的女子深深一拜,内心都是叹服。 青帘也终于知晓,为何那公子,会选择三姑娘。 若是可以,她也想选三姑娘啊。 * 已是九月下旬,夜间天凉。 屋内的冰早就撤了,但这个时节也还没到烧炭的时候。 吴惟安向来怕冷,他把纪云汐抱在怀里取暖,两人衣裳整齐,已沉沉睡去。 而邢家女子的闺房里,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事毕,五皇子从榻上起身,捞起地上自己的衣裳,穿好后坐在床边,一脸阴鸷地轻轻摸着邢舒月的脸。 布庄一事,基本已尘埃落定,面馆那家人虽然每日都会从夜香味中醒来,但一直被护得滴水不漏。 五皇子折了不少人手。 在这般折损下去,就得不偿失了。 五皇子只能含恨结束了此事。 而纪家那布庄重开,生意比前头更是火爆。 五皇子心里如何不气? 邢舒月面色红润地抓着被子,从床上爬起,弯腰在地上探了探,抓起一张纸递给五皇子看。 五皇子深吸了口气,藏起眼里的阴鸷,接过。 上头写着日期,有不少日子便密密麻麻圈了起来。 五皇子:“这是?” 邢舒月柔声道:“殿下刚刚都没来得及让我说话,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安排眼线去纪家吗?” 五皇子点头:“那纪云汐极为谨慎,眼线不是都已折损?” 邢舒月摇摇头:“还剩下一名。这五年,我从未联系过她,她才得以留下。” 五皇子:“哦?” 邢舒月缓缓道来:“那人先头在纪云汐的院中打扫,可纪云汐婚后并未把她带到吴家,而是留在了纪家。不过她是个聪明人,虽这五年从未接过我的任何命令,但还是一直观察纪云汐的一举一动。她每日晨间夜间都会在纪家后门打扫,那里能看见吴家正门。这几个月,她发现每月总有些日子,吴惟安不曾回吴家。” 五皇子重新拿起那张纸。 上面密密麻麻圈了些日子,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会发现—— 每月初十,吴惟安都不在! 而这日子为何看起来杂乱无章?因为吴惟安在掩盖。 这件事,纪云汐定然不知晓,吴惟安也不想她知晓! 五皇子冷笑:“我早说了,这吴惟安和纪云汐之间完全是利益的结合,没有感情。” 邢舒月:“殿下,那我们可要去查查吴惟安每月初十都去做了什么?” “不。”五皇子摇头,“不不不,那吴惟安谨慎,身边有不少武林高手,我还没查到他的底细。我们的人去查他,太容易暴露了,那黑淳山之事便是最好的教训!” 邢舒月:“那……” “让纪云汐自己去查。”五皇子眸光极冷,他重新拿起那张纸,“这两人都不是良善之辈,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 宝福从一个月前,就觉得她家姑爷不太对劲。 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太对劲。 但宝福向来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肠,她是个很直的人。 心里想什么都会表露在脸上,想说什么她也就说了。 一开始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宝福就和小姐提过此事,小姐没说什么,那宝福就觉得,她小姐定然是已经处理好了。 反正在宝福眼里,小姐无所不能。 可这日,宝福去纪家取东西,刚好遇上在打扫纪家后院的尖荷。 尖荷在纪家干了五年,做事勤勤恳恳,从来没出什么差错。 而且尖荷向来热心,和纪家的下人们都处得挺好。 尖荷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看见宝福当即就凑上去说话。 “宝福姐姐,最近小姐可好?”尖荷道,“小姐好几日没回府了,侯爷他们一定很想小姐。” “小姐最近忙着布庄的事。”宝福,“家里几位爷可好。” “都挺好的。”尖荷道,“姑爷可好?” 宝福当即就皱了皱眉,扫了尖荷一眼:“你提姑爷做什么?” 尖荷笑道:“宝福姐姐现在还不喜姑爷吗?我觉得姑爷身为男子,性格是柔了些,看起来不太能担事,但——” 宝福当即骂道:“你说什么呢!主子的事,是你可以在背后乱说的?” 尖荷一愣:“可是宝福姐姐你不是……” 宝福骄傲地仰着头:“我是我,你是你。而且我在小姐面前,在姑爷面前,我也是这样做的。但你这话,你敢在小姐面前,姑爷面前说?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当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你下回再这样,我就让小姐逐你出府!” 尖荷面色顿了顿,嬉笑着求饶,好不容易说得宝福心情好了点,才不经意间道:“宝福姐姐,其实,是我发现了一件事,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宝福皱眉:“你说。” 尖荷凑在宝福耳边,低语了几句。 吴家。 此时正是午后,纪云汐靠在美人榻上,手间拿着封烫金的请帖。 请帖是李家姐姐送来的,邀她十月初十午后参加桂花宴。 这桂花宴,向来只邀女子,不邀男子。 纪云汐刚把请帖放在桌面,在思索之时,便见宝福气喘吁吁地冲了起来。 冲进来几步后,想起什么,她又冲回门口,探出个头四周看看,见院中静悄悄的,才缩回了头,把房门和窗户都给关上了。 纪云汐:“?” 宝福一路都在跑,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小姐,不……不……不好了……姑爷他……他!” 纪云汐好笑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别急,你慢慢说。” 宝福深吸了几口气,待呼吸平缓后,便将尖荷告诉她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纪云汐,气得快要冒烟:“小姐,我就说姑爷不对劲!他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纪云汐轻轻挑了挑眉。 她垂下眼眸,指尖轻扣桌面:“谁告诉你的?” “尖荷啊!”宝福根本不管尖荷让她保密的事,她只为小姐保密,“要不是尖荷说,我都还想不到呢!这尖荷还挺细心的,小姐你要好好赏她……不对……” 宝福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偏了,气得跳脚:“小姐,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每个月初十,姑爷肯定是去会情妇了!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呀!!!姑爷用着您的钱在外面养女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 *感谢在2021-11-03 19:01:45~2021-11-04 18: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 2个;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nny 19瓶;为战嚣张 13瓶;D.T.、约尔、椒盐荷包蛋、紫苏 10瓶;千灯 8瓶;请输入关键词123、小雾同学 6瓶;是提子不是葡萄、快乐闲人、小白菜 5瓶;收件人风和日丽呀、奶茶常温不加冰 3瓶;老鹅、没有然后。 2瓶;17、大洋、春天不长草、清桐、半月香、爆拳张无敌、月亮圆圆、花点点、40552885、delia、火锅续命、我想静静、逝回° 漠然°、薄酒庆余生、瞌睡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061 纪云汐没多说什么:“你先下去, 让我想想。” 宝福点点头,连忙就出去了。 走出去之后,她便装作一副面色如常的模样。 兹事体大, 如今院里可不止只有她们的人,还有姑爷的人。 那圆管事、雪竹、厨娘,宝福都挺喜欢的。 但是立场不同, 宝福是绝对不可能给他们透露风声, 让他们和他们主子通风报信的。 房内,纪云汐懒懒朝后一靠。 每月初十吗? 她倒没有特地注意过这件事。 吴惟安确实每月都会有几日不回家过夜, 他也有他的事。 对此,纪云汐没有任何意见,也从未深究过。 就像吴惟安, 也没有深究过她的事。 譬如,连邢舒月本人都不清楚的,吴惟安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出太多线索的邢家父母之事, 她是如何得知的。 这便是和聪明人共事的好处。 有些事情不用明说, 两人都心照不宣。 各自的底线在哪, 对方的哪些领域不容踏足。 纪云汐很明显的察觉出, 吴惟安不愿她知道太多他身后的势力。 他现在依旧没有大额的向她要钱,除了观望, 怕也是在防备她通过银钱数目的大小,探视到他的势力范围。 纪云汐察觉到了,自然也不会去问,去打探,去追查。 不好奇吗? 那当然是有一点的。 知道你合作对象更多秘密,手里握有更多对方的把柄,日后真到了闹掰的时候, 就有更多退路。 狡兔三窟,谁不想自己的退路多? 这是藏在人性中的本能。 纪云汐时至今日没有试图去挖掘吴惟安身上的秘密,是因为她在克制。 这个举动,势必会对双方的合作关系造成影响。 不管从哪个层面,她都不能做。 克制人性本能,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 吴惟安亦然。 他自然也好奇她手里到底有多少家产,那些连他都查不到的秘事,她又如何得知? 不过吴惟安也从未打探过就是了。 可如今,对手将这事摆到了她面前。 不得不说,五皇子和邢舒月这一招,和她与吴惟安的安排,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离间计啊。 吴惟安不简单,五皇子定然也意识到了。 吴惟安每月初十做什么,五皇子怕是查不到,也没打算查。 他索性把这件事让尖荷推到了她面前。 尖荷这丫鬟,纪云汐稍微有点印象。对方从未进入她的内院势力范围,几年来也没什么动作。 有动作的,都已经被清出了纪家。 想来尖荷这枚棋子,五皇子的人几年间从未用过,才能在纪家安然无恙待了这么些年。 这次贸然找上宝福,定是得到了指使。 尖荷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但纪云汐清楚,五皇子和邢舒月已经抛弃了这枚棋子。 尖荷不是太聪明,这种棋子,一次性罢了。 纪云汐想了想,没打算动尖荷。 这废棋可以先放放,说不定还能发挥些余热。 当前最主要的,还是五皇子这离间计。 离间计可怕在,就算你不接不查不信,也已经产生了影响。 有些事情,‘知道’本身,哪怕不做,也定然带来潜意识的变化。 人的潜意识几乎没有控制的可能。 此事就像亚马逊的蝴蝶。 纪云汐轻叹一声。 就比如今晚,吴惟安洗完澡回来,和她随口道:“初九初十十一这三日,我晚间不回。” 纪云汐靠在美人榻间,翻着他找到的那些细微线索,指尖顿了顿。 她垂下眼眸,淡淡哦了一声。 吴惟安看向她,眼眸渐深,忽而开口:“你不问我干什么去么?” 纪云汐抬起头,目光沉静地望向他:“你干什么去?” 两人静静对视着,房内落针可闻。 下一瞬,吴惟安却又忽而一笑:“林凤兄邀我去他家观昙花一现,他说昙花应就在这三日,我们需要守着。夫人可准?” 纪云汐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准。” * 几日后,上京城下了几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愈发冷了,树间的叶片不知何时黄了大半,桂花的香味荡漾在街坊巷道之中。 钱宜秀拿了和离书,身上带了点伤,去了东蕴布庄,学起了裁缝。 她生来追求美,追求光鲜亮丽的一切事务。 为了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那些眼花缭乱的新衣,她当初可以不顾爹娘反对嫁进上京城。 如今,她自然也能为了纪云汐说的那番话,死也要和丈夫和离。 面馆那家人知道后,也不敢来东蕴布庄闹。 他们实在是被浇屎浇怕了,面馆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一家人卖了宅院,灰溜溜逃离般地离开了上京。 十月初十这日,忽而放了晴。 昨夜还在下雨,但宅院的地面上,却没有太多下雨的痕迹。 雪竹天蒙蒙亮就起了,将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水洼里的水都要想尽办法给扫掉。 晨光洒落,几道光线落在院中的桂花树上,橙黄色的花团间沁着一点水迹,在光线下微微反光。 翰林院有专门的服饰,银灰为主,袖口领口和腰带则是淡淡的灰蓝,绣着梅兰竹菊的花样。 吴惟安修长的指尖慢斯条理给自己系腰带,视线却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纪云汐还在睡,她缩成一小团,整个人几乎陷在锦被之间,只能看到流窜在外的黑色长发。 今日午后,她要参加桂花宴。 今日晚间,他要去赏‘昙花’。 自从几日前两人谈过此事后,他们就再没说起过。 吴惟安将腰带系好,他长身立于房间之内,想了想,迈步而去。 经过桌前时,他长腿一伸,面无表情地踢翻了一条凳子。 凳子发出脆响,直接把纪云汐给惊起。 她抓着被子腾得起身,目光警惕地朝声源看来。 吴惟安弯腰,将凳子扶起,淡淡解释:“不小心踢到了。” 被吵醒,以至于反应慢半拍的纪云汐:“?” 吴惟安随口道:“今日是十月初十,我今晚不回来。” 听到这个日期,纪云汐彻底清醒。 她垂着头:“你说过了。” “哦,对,我之前好像提过。”吴惟安神色清冷如昨日秋雨,“你觉得我今晚能看见昙花吗?” 纪云汐依旧垂着头,没回。时至今日,她还没想好。 吴惟安等了一会,索性也不等了,迈腿直接出了房间,甩上了门。 毒娘子正在准备早膳,听到动静,刚想把早膳送过去,哪想她家公子头也不抬地走了。 连早膳都没吃。 毒娘子:“??” 这是咋啦? * 未时时分,纪云汐出现时,宴间已经来了不少人。 今日桂花宴的宴主,是李家姐姐,也就是太子表妹。 李家姐姐亲自迎了纪云汐:“你看看你,脸都廋了。是不是这些日子布庄的生意太忙了?” 旁边交好的小姐也笑着道:“那肯定是,现在东蕴的衣裳可是一件难求,我想买一件都买不到呢。” 纪云汐笑着谦虚了几句。 桂花宴设在桂花园,园里四处都种满了桂花,中间有一桂花亭。 女子三三两两穿行期间,铃铛般的娇笑声四处传来。 纪云汐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那里,邢舒月带着面纱,和她交好的两位小姐站在一起说话。 邢舒月爹娘当初因杀人案被秋后问斩,但没过多久,五皇子就帮着翻了供,前大理寺卿人也死了。 后来,邢舒月的姑姑更是成为了圣上的宠妃。 再加上邢舒月不止经商有才干,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是挺有名气的才女。 有不少权贵家的小姐与她交好。权贵家的宴会,也都会请她出席。 察觉到纪云汐的视线,邢舒月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触碰在一起,两人含笑点头致意,又各自别开了视线。 古代小姐夫人们的宴会,其实与现代的姐妹淘聚会区别不大。 席间的话题,大多琐碎没太多意义。 纪云汐话不多,偶尔参与几句。 她坐了会,喝了两杯茶,待邢舒月离开后,她跟着悄无声息离开了席间。 众人都在桂花园里,外头的山水长廊间,反倒没有人影。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无人之地。 邢舒月停下脚步,笑意盈盈地转过身:“纪三姑娘可是找舒月有事?” 纪云汐勾了勾唇,她转身,看向下方的荷花池。 夏日已逝,荷花池里的荷花已枯,带着几分凄凉,与桂花园里怒放的桂花,完全是两幅不同的光景。 纪云汐开口:“其实我一直挺欣赏舒月姑娘。” 邢舒月笑了下,她一向温婉,语气如三月春风:“纪三姑娘欣赏的方式,便是开布庄与我分一羹勺吗?” 纪云汐没想藏着掖着,她直接把话挑明:“若不是你和五皇子一直想置我纪家于死地,我不会这么做。” 邢舒月脸上的笑意消失,她扯了下嘴角:“纪三姑娘是魇住了吗?这都说得什么话呀。” “这里没人。廊口有我的人守着,舒月姑娘就不用和我装了,你我二人心知肚明。”纪云汐眉目平和,“我刚刚还有半句话没说完,我欣赏你,除了一点。” 纪云汐弯了弯眉眼,吐出的字却很冰冷:“你挑男人的眼光,不太行。” 邢舒月嗤笑一声,根本没放在心上。 怎么,这纪云汐今日是想挑拨她和殿下的关系? 那怕是要让对方失望了。 邢舒月今日本没想多说。 尖荷已捅出了吴惟安的行踪异常,她和殿下只需在一旁观望着,等待此事的后续发展便可。 人心很复杂。 男女间的人心,更是。 邢舒月自认为她一向懂人心,而且她隐隐约约有点直觉。 初十这件事摆到台面后,纪云汐和吴惟安之间,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不过既然对方自己找上门来,邢舒月也不介意多告诉纪云汐一件事。 她凑近了一些,低声道:“纪三姑娘挑男人的眼光,就行吗?一个宁愿让你被鸡蛋砸中也无动于衷,只为隐藏自己保全自己的男人,纪三姑娘难道还想当块宝?上回是鸡蛋,若下回是刀剑,三姑娘又该当如何呢?” 纪云汐轻轻挑眉。 照对方说这话的意思,那日吴惟安其实早就察觉了有人要扔鸡蛋?不过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任凭鸡蛋先砸到她,他才反应过来? 也是,吴惟安武功一定不会低。 纪云汐因为自己不会武功,确实没想到这个层面。 当日她还以为他冲动,想伸手让暗地的人解决掉面馆那一家。 当然事后证明那只是个误会,那时她还松了口气。 可今日从这邢舒月口中听来,她那夫君比她想的还要理智几分。 不错,挺好。她真是怕极了分不清主次,不懂轻重缓急的人,无论男女。 砸个鸡蛋算什么。 可若是寻常姑娘,知道自己的男人居然不第一时间护着自己,还能冷静且无情的想着利益纠葛,会是什么反应? 纪云汐垂下头,眉间微蹙,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抓了点面料。 邢舒月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微表情微动作,笑了下,离纪云汐更近了些,压低声音蛊惑道:“三姑娘真的知晓探花郎的所有底细?三姑娘不怕给人作嫁衣裳?最终血本无归,还搭上家人?” 纪云汐抿了下唇。 她当然会怕,可世间什么事情没有风险?不能因为怕,就不做,这便是本末倒置了。 各方面评估下来,找吴惟安是她所有办法中最好的一个。 不过这没必要和敌人说。 纪云汐沉默片刻,抬头,深深望着邢舒月。 邢舒月不避不让,眼里含着笑,一如既往的温婉。 纪云汐从宽大的袖间,拿出了一小包东西。 邢舒月下意识一退。 虽然纪云汐看起来不像这么冲动无脑,会在这种场合对她下手的人,但邢舒月也怕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激怒了她。 纪云汐笑了一下:“舒月姑娘不必紧张,这些不是毒,也不是什么凶器。只是一些,小小的礼物罢了。” 她走近,拉起邢舒月的手,将那包东西放进邢舒月的手心:“我和我夫君如何,就不劳舒月姑娘挂心了。不过同样的话,我倒是想反问你,你真的知晓五皇子做的所有事?你就不怕给他作嫁衣裳?你就不怕,你的家人,已经被搭上了?” 说到最后,纪云汐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却异常清晰。 邢舒月听在耳里,心忽而跳空了一拍,她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纪云汐叹口气:“若是我说,前头那位大理寺卿,不是太子的人,而是五皇子的人。舒月姑娘,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邢舒月脸色瞬间惨白,猛地退后一大步。 但她意识到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将那包东西扔在地上:“我……” 纪云汐直接打断她:“你信不信都与我无关了。毕竟那是你的爹娘,日后九泉之下,面对他们的,可是你,不是我。” 纪云汐点到为止,看了眼地上那包理好的线索,也没去捡,转身离开了。 身后,邢舒月呆呆站着。 她一步一步后退。 纪云汐妄想离间她和殿下,她不能中计。 不会的,殿下不会的,殿下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可最终,鬼使神差般,她还是捡回了那包东西。 …… 纪云汐先回了席间,过了好一会儿,邢舒月才回的。 两人行为举止与一般无二,但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邢舒月如何想,要怎么做,纪云汐已经不关心了。 血海深仇这样的大事,再加上有吴惟安在后边推波助澜,结果会如何,几乎不言而喻。 纪云汐在想,她要不要如他所愿,去看看他每月初十,到底为何彻夜不归。 从尖荷将这件事捅到她面前那天晚上,他回来时说的话问的问题,纪云汐就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其实不用去,她也能猜到他是什么事。 可当下,事情本身已然不重要,去与不去,成为了一个态度问题。 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是要再近一步? 纪云汐还没想好,她在权衡此间的利益得失。 * 夜色渐深,圆管事守在密室入口。 过了一会儿,毒娘子从里头出来,满头大汗。 圆管事忙问道:“公子如何?” 毒娘子擦了擦汗:“还能如何,不就和以前一样么。” “但越来越频繁了。”圆管事朝里头看了一眼,年迈的脸上是深深的担忧,“公子十岁之前,毒发不过一年一回。后来半年一回,三月一回。今年开始,已变成了一月一回。” 毒娘子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包袱往地上一丢,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拍拍手:“当年我师父就已经预见了。” 圆管事叹了口气,问她:“这么多年,你就真找不到解毒的法子?” 毒娘子交叠双腿:“管事伯伯,这可是金蟾蛊啊!没人能在金蟾蛊下活这么久,公子还活着,我和我师傅就已经很厉害了。能不能彻底解毒,这事谁敢打包票?这种事就跟瞎猫撞上死耗子一样,得看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 毒娘子没圆管事那么操心,还有心情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脚尖。 圆管事皱眉看着她:“阿毒,公子这事你要上心。” 毒娘子当即就怒了:“我哪里没有上心?这些年能试的法子我都试了个遍,可就是没有用啊!再说了,公子都没说过我,他自己都没那么在乎,管事大人,你又何必如此操心!” 圆管事摸了摸自己头发稀疏的脑袋,声音低低的:“公子确实不在乎,也可以不在乎。可是阿毒,我们不可。你要明白,若是公子……我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毒娘子不说话了。 圆管事又问:“夫人的六哥,也没有法子吗?” 毒娘子道:“纪明焱还在试,但也没试出来。他说他要去问问他的朋友们,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圆管事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处安静了下去。 毒娘子是个爱唠嗑的,没安静多久,她便忍不住问:“圆管事,你说夫人今夜真的会来吗?” 圆管事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 谨慎如公子,真要隐藏踪迹,怎么可能会让人察觉。 那尖荷,圆管事早就发现不对了,但公子却让他放着,之后更是每回都特地在对方眼皮子下绕一大圈。 这么多年了,圆管事虽能猜中公子手头有没有钱,却猜不透他家公子的心思。 毒娘子也是猜不透的,但她却能预见一些事:“我总觉得,若是今夜夫人不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怕是都不好过。” …… 纪云汐找上门来,林凤并不意外。 吴惟安事前就交代过他。这段日子,林凤已然彻彻底底成了吴惟安的头号粉丝。 他对纪云汐道:“三姑娘,惟安兄并不在我家,若你要寻他,便去找方远罢。” 方远皮下是吴惟安的人。 ‘方远’如今已改了名,叫夏景。 经历过当初那一遭,两人明面上是互相扶持的小夫妻,一起租住在离德昌赌坊不远的小院子中。 小院不大,纪云汐让晚香去敲门。 今夜出行,纪云汐没带太多仆从,就带了晚香一人。 宝福特地被她留在了纪家。 此刻,宝福正在纪家后院和尖荷一起祈祷,愿她家小姐捉奸顺顺利利。 晚香刚敲门没多久,方远便来开门了。 夏景还在赌坊忙碌,并不在家中。 见到纪云汐,方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给了纪云汐一个地址。 于是,纪云汐离开此处,往下一个地方而去。 而到下一个地方,吴惟安依旧不在那,照例有人给她线索。 越找,纪云汐面色愈发冰冷。 晚香甚至不太敢和她对视。 可纪云汐依旧还在找,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最终,纪云汐东南西北绕了个遍。顺着最后一条线索,来到了吴家的—— 粮仓里。 先前满满当当的粮仓如今更空了,只在最中间的位置放了三缸米。 粮仓非常干净,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雪竹平日没少拖。 地窖入口,圆管事和毒娘子守在那。 见到纪云汐进来,毒娘子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喜笑颜开:“夫人,您来了!” 毒娘子狗腿地迎了过来,走近了才发现夫人神色有些不对。 一向妆容精致的纪云汐,此刻发髻微乱,一双唇紧紧抿着,脸上隐隐带着怒容。 毒娘子忙收了笑意,飞快将公子交代的话转述给纪云汐:“夫人,公子说,若是您来了,让我告诉您,他不太想你进去看望。” 纪云汐闭上眼睛,安静了十几秒,才缓缓睁开。 她很认真地问毒娘子:“蛊毒发作可疼?” 毒娘子还以为夫人在关心公子:“自然是疼的,若万蚁噬心,非常人所能忍受。” “很好。”纪云汐落下两字,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看望? 去他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哪来的狗男人,拖出去卖了。 * *感谢在2021-11-04 18:09:56~2021-11-05 15: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三省吾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啊西瓜、深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花、41utes 20瓶;鱼鱼鱼鱼 15瓶;Mayjean、零芯、chechechelizi、凛。、今天也是笨蛋吗 10瓶;清水煮茶、面包店维修中 8瓶;52843329 6瓶;深秋、栖梧 5瓶;砂糖橘、爆拳张无敌、大洋、我想静静、小淨、小雾同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062 纪云汐累了一个晚上。 今夜去找吴惟安, 她并没有用马车,而是让晚香带着她。 晚香武功不错,轻功也佳, 可也没法一晚上都带着她满上京城跑。 故而纪云汐走了好多路。 在秋天的深夜里,她穿着繁复厚重的华裙,带着分量极足的头饰,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 一个晚上,她跑了多少个地方? 前前后后加起来七个了罢? 当年纪云汐刚入职场, 也要成天跑客户。 可也没这么累过! 至少现代有公交有地铁, 还有共享单车。 虽然说, 晚香的作用有点像公交或是地铁,可在现代,纪云汐去跑顾客时, 是轻装简行, 一件白T,一件牛仔, 一双运动鞋。 而现在,她是穿着参加桂花宴的那身,在跑‘客户’。 纪云汐五指成拳, 一拳拍在梳妆台上,台上放着的脂粉盒, 跟着震。 七个地方。 七个地方! 东西南北她转了个遍! 她几乎逛了个通宵, 算起来都有好几万步了罢? 他提前提醒一下是会死吗? 纪云汐理解他这么做背后所盘算的一切, 故而她也咬着牙走下来了。 但纪云汐也相信,他绝对假公济了私。 这个男人,对拉她散步,或者说试图催她运动这事, 有着一种病态的执着。 就比如雪竹扫地,毒娘子洒毒粉……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 纪云汐越想越气。 她真的很多很多年没这么大的运动量了。 两条腿隐隐发酸,纪云汐坐在那里,一时之间甚至都懒得卸妆,懒得起来。 让她坐会,坐会。 这会,外头天边渐亮,天际被铺满了一层黑蓝色的水墨。 夜与日的交替之时,吴惟安从密室里走了出来。 他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但苍白的唇色,灰寂的双眸,有些虚浮的步伐,都显示这一个晚上的凶险之处。 毒娘子和圆管事连忙迎了上去。 圆管事浑浊的老眼里都是担忧,他干涸的唇微动:“公子……” 吴惟安微微抬手,阻止了圆管事接下来的话,而后他问毒娘子:“夫人可来过?” 毒娘子点头:“来过了,可夫人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哦?”吴惟安双眸微微一动,而后扬起一个轻笑,“真生气了?” 毒娘子古怪地看着她家公子。 她家公子双手负于身后,慢悠悠略过她朝外走去,也没等她回答。 或者说,那问题,似乎也不是问她的。 毒娘子开始怀疑自己:“圆管事,我怎么看不懂公子,也看不懂夫人啊?夫人刚才问我公子蛊毒发作可疼,我以为夫人是关心公子,可夫人居然说很好,便立马转身走了。而公子——” 毒娘子指了指吴惟安的背影,他看起来悠哉悠哉,似乎心情不错:“我和他说夫人生气了,可他,怎么看起来反倒挺开心的??” 圆管事摇摇头,示意他也搞不明白。 毕竟圆管事终生未娶,在这方面也没有经验。 而且这两人,也和其他夫妻不太一样。 一向心大的毒娘子忍不住开始担心起了她的美好生活:“圆管事,你说公子和夫人会不会闹掰?” 闹掰了,日子会不会又回到以前?那眼巴巴连肉都吃不起的时候? 不成啊!她现在已经过不惯以前的苦日子了! 要是这两个人闹掰,她能选择跟着夫人吗? 这个圆管事还是很有信心的:“应是不会。” 他家公子贪财。 …… 院外,雪竹在扫地。 一个晚上过去,地上堆了不少落叶。 吴惟安路过雪竹,来到卧房前。 门虚掩着,里头没有点灯。 天亮了一半,屋内也有些亮光,不似夜晚那么黑,能看到梳妆镜前朦朦胧胧的身影。 吴惟安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而后又轻手轻脚把门阖上。 “怎么不点灯呢?”吴惟安轻声细语地说了句,自发走到一旁,点了烛火。 房内亮了起来,刚亮那会,纪云汐抓了把东西,看也不看,直接朝他狠狠扔去。 吴惟安进来就做好了准备,他没想躲,打算让她消消气。 可待看清半空中都是些什么东西后,吴惟安眼皮就是一跳。 他脚上一动,身姿如魅影般穿梭期间。 院外的雪竹下意识一顿,朝房内看了眼。 雪竹眼里隐隐有羡慕,什么时候,他脚上的轻功能和公子一般快啊? 房内,吴惟安左手拿着好几个装香水的小玉瓶,右边拿着脂粉盒眉笔唇脂若干,脚步悬空在半空中,朝梳妆镜前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纪云汐友善地笑了笑。 吴惟安解释道:“这些买买都不便宜,你要不砸——”他四处看了眼,不知何时起,房内的装饰摆件都已不是凡品,他最终看向床,真心提议,“枕头?” 纪云汐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又吐出。 她睁开眼,静静看着他。 他知道她不喜动。 她也知道他爱财。 既然如此。 纪云汐忽而勾了勾唇。 她从梳妆镜前起身,一步步朝吴惟安走去。 吴惟安下意识退后,直到人退到柜前,再无可退。 纪云汐伸手,掌心朝上,冷声:“给我。” 吴惟安下意识拿着手里的东西,往后一藏:“真的要砸吗?” 纪云汐静静看着他,冷笑:“你说呢?” 吴惟安轻声:“其实有别的方式的,不一定要砸。” “是啊。”纪云汐幽幽道,“其实有别的方式的,不一定要逛满整个上京城。” 吴惟安:“…………” 他还是不太肯给。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都不是他的东西。 可他还是觉得些许心疼。 吴惟安没给,纪云汐也没坚持要。 她直接抄起后边柜子上放着的流光溢彩年年有余转心瓶。 这个转心瓶,是前朝遗物,价值不菲,可以说是有价无市之物。 但纪云汐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朝后头摔去,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吴惟安眼神一凝,作势就想飞扑而去! 可纪云汐拉住了他的手臂。 虽他能轻而易举甩开,但是。 总之,啪地一声脆响,转心瓶碎了。 吴惟安低头,目光落在那些碎片之上。 纪云汐松开他,拍了拍手,又四处砸了些东西,最后潇洒地走出了卧房,扬长而去,回了纪家。 房内,吴惟安一动不动。 半晌,他走过去,将碎片一片一片捡了起来。 这日,吴编修告了假,未去翰林院。 这日,纪云汐怒气冲冲回了娘家。 两人分道扬镳。 * 深夜,五皇子去了邢家。 因为邢舒月病了。 想是近来天气冷的缘故,邢舒月染了风寒。 她躺在床上,眼角微红,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带着浓烈的鼻音,脸色苍白。 五皇子满眼心疼,坐在床前,伸手给她拢了拢被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可让大夫看过了?” 邢舒月朝他笑笑:“殿下不用担心,咳咳,过几日就好了。” “对了,殿下。”邢舒月笑容有几分勉强,看起来不太舒服,“尖荷那边送了信,说是今日清晨,纪云汐怒气匆匆回了纪家。而吴惟安,今日也没去翰林院。” 这事五皇子早就知道了,闻言他面上带着几分疑虑:“舒月,你有没有觉得此事似乎有些不对?” 邢舒月:“殿下的意思是?” 五皇子手伸进被窝,与邢舒月十指相扣:“纪家还留着尖荷,与我事先想的不太一样。” 邢舒月指尖微颤:“殿下是怕纪云汐和吴惟安作秀,用尖荷误导我们?” 五皇子:“我确实这么想。” 上回黑淳山一事,五皇子有些怕了。 遇上吴惟安和纪云汐,他不免会多想一些。 邢舒月眉眼微垂,她翻了个身,将五皇子的手臂抱在怀里,一副小女人的柔情:“殿下,我倒是不这么想。” 五皇子面色温柔:“你说。” 他们两人,昔日间都会这般,各自交流自己的观点看法。 邢舒月:“昨日桂花宴上,我和纪云汐有过短暂的一场对话。” 五皇子嗯了一声,这事他昨日就知道了。 邢舒月轻声细语:“纪云汐来试探面馆那事是不是我们下的手,我默认了。同时,我与她说了那日殿下和我说的那些。” 五皇子眼里有赞赏:“舒月果然聪慧。” 邢舒月笑了下:“纪云汐听着像不在乎,但我观察到,她并非如此。殿下,女子向来心软,朝夕相处之下容易对男子动情。吴惟安更不是寻常人,心机颇深。我觉得,纪云汐怕是已经喜欢上了吴惟安啊。” 这一点,五皇子是赞同的。 “殿下,身为女子,我最了解女子的心思。若是,若是您像那吴惟安那日一般,为了一些目的,不以我为先,我会理解,但我一定会难过,会心神不宁。再加上,若是您还有事瞒着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 五皇子沉声道:“舒月,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如此对你。” “我信殿下。”邢舒月吸了下鼻子,“故而尖荷,纪云汐有可能是真的没发觉。据我所知,纪云汐晨间砸了一地东西,包括那流光溢彩年年有余转心瓶。” 这转心瓶五皇子知道。 因为邢舒月也很喜欢,他当初想送给她。 可没想这件东西,纪云汐压根没有在开泰庄拍卖,而是自己拿回了家收藏。 流光溢彩年年有余转心瓶,是有价无市之物。 世间就这么一个,没了就没了。 若是作秀,谁会舍得砸呢。 “不过这些都只是舒月的猜测,我现下脑子昏昏沉沉的,也不知对也不对。”邢舒月似乎确实有些累了,面带疲倦之色。 邢舒月那张脸极美,病了后更带上几分我见犹怜。 五皇子心里一片柔软,他低下头,在她唇间轻轻一啄:“不,舒月,你说得有道理。我怕是投鼠忌器,想得太多,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我再回去想想,你早些歇息,别累着了。” 邢舒月笑容白得像纸:“……好。” * 纪府,纪家兄长们也还没睡。 纪云汐今日晨间回了纪家后,洗漱完毕倒头秒睡。 纪明双和纪明焱看过,人还没醒呢。 兄弟俩又到隔壁吴家,打算找吴惟安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结果圆管事说,公子把自个儿锁在了房中,锁了一天了,连膳食都不曾用过。 纪明焱在外头喊了好几声,吴惟安都没应他。 纪明焱本是想踢门的,但被纪明双拉走了。 这两人一看就吵架了,踢门也无用。 最终,纪明双和纪明焱去找了纪明喜。 纪明喜穿着寝衣躺在床上看佛经。 他听着两位弟弟道明来意,问了一句:“云娘还在睡?” 纪明双颔首:“是。” 纪明焱猛点头:“我蹲三妹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我还推了她一下,但都没推醒。” 纪明喜翻过一页佛经:“想来能睡就没什么问题,你们也回去睡罢。” 纪明双纪明焱:“?” 纪明双自从会推活后,近日已能准点下翰林院了,他清闲了很多,爱为家里人操心的毛病便又回来了:“大哥,纪三一向不是个冲动的人,若不是发生什么大事,她应该不会就这般回来让我们担心。” 纪明焱跟着点头:“妹夫也是!他从来没有不理我,可今日我喊他喊了好久,他都没动静,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纪明喜又想喝茶了,他道:“夫妻之间,吵架应该是正常的。” 纪明双:“大哥,是这个理。但夫妻之间吵架,都需有人调和。”他顿了一下,“纪三只有我们这些哥哥,妹夫那边,看起来也不太像有能调和的长辈。故而这事,我们几个得帮着调解调解。” 纪明焱表示同意,嘀嘀咕咕:“否则我们就干看着,等他们自己两个人和好啊?” 正有此意的纪明喜:“…………” 纪明喜咳了咳,看向两位弟弟:“那该当如何呢?” 纪明双挑了挑眉,纪明焱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纪明喜双目温和。 三人,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纪明双先开了口:“我觉得,还是先让纪三消消气?” 纪明喜点了点头,纪明焱原本面向纪明喜,见此转向纪明双,用力点头:“嗯嗯!” 纪明双叹气。 他来,本意是找长兄想办法的,为何最终,想办法的还是他自己。 纪明双:“纪三平日不太爱出门,但若是有烦心事,她反而喜欢出门散心。” 就比如上次发生杨卫添退婚一事,纪三就去了法恩寺散心。 纪明焱举起手:“这个法子好!那我们带三妹去散心罢!就去烨山村如何?!” 他近日正打算去烨山村找好友斗毒蜈蚣,这下岂不正好? 纪明双心里寻思着,觉得烨山村也还可以。 烨山村离上京城大概三十四公里,快马加鞭,早上早点出发,晚上晚点回,一日的话,时间上也勉强够玩。 纪明喜也觉得不错:“烨山上有座寺庙,我确实也想去看看。我们可以在那边待个三四日。” 纪明双一时愣住了:“三四日?” 纪明焱也愣了愣:“啊?可我想去个五六日呢。” 纪明双:“……你大理寺没活干吗?” 纪明焱抓抓头发,摇头:“没啊。” 纪明双默默看向纪明喜。 纪明喜再翻过一页佛经:“最近吏部不太忙,告假三四日,圣上会同意的。” 纪明双:“…………” 纪明双面无表情:“我只能休沐一日。” 纪明焱安慰他:“没事,我们先过去,你当日来当日回就行。” 纪明喜颔首:“一日也好,五六日也罢,都差不多。” 纪明双:“…………” 第三日一早,纪明焱便兴致冲冲地冲进了纪云汐的院子。 纪云汐睡饱了,神清气爽,就是有后遗症。 她腿酸。 纪明焱三言两语就把要去烨山村的事,告诉了纪云汐。 纪云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她本来就打算去找六哥,这下刚好,她问道:“吴惟安的蛊毒,六哥你这些日子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如今五皇子的事,在纪云汐这便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就是吴惟安和邢舒月的活了。 纪云汐不太喜欢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她更喜欢真金白银的生意场。 但布庄也已走上了正轨,不太需要她做什么。 纪云汐现下空了出来,她想了想,索性先想想办法,把吴惟安的蛊毒解决掉。 在书中,吴惟安是活成了老头子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故而纪云汐先头根本没管这事。 他自己没说,她也没问,她自然不知他的蛊毒这般严重。 五皇子背后还有人,纪云汐不能让吴惟安出岔子。 那背后之人,才是让纪云汐最忌惮的。 书中五皇子是主角,五皇子身上的弱点,知道剧情的纪云汐很清楚。 五皇子最致命的弱点便是邢舒月。 可五皇子背后的人,在书中着墨极少,纪云汐摸不准。 书中没提吴惟安的蛊毒,纪云汐也不知道书里的他是怎么解,何时解的。 而且现下剧情有变动,吴惟安从五皇子的人,变成了她的人。 她也不太清楚,会不会因此改变走向。 但书中既然能解,那就一定存在解法。 纪明焱听纪云汐问起妹夫蛊毒的事,心想三妹还是关心妹夫的。 他没隐瞒,当即就把最近做的事说了:“我和阿毒姐能试的法子都试了,实在想不出了,我就去找我那些毒友了。找了十几个罢,他们也没法子。这次刚好啊,我去烨山村也是找毒友斗蜈蚣玩,顺道问问她知不知道。” 纪云汐颔首:“行。” 烨山村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定在两日之后。 这两日,纪云汐没回吴家,吴惟安也没过来找。 他告假也就告了一日,后来两日都有正常去翰林院。 只是在翰林院中,他魂不守舍,而且都没翻古籍,而是去翻什么瓷器修复之类的书籍。 回到家中,也是一头扎进卧房之中,烛火彻夜不灭。 纪云汐和吴惟安,在上京城都是知名人物。 两人吵架,纪云汐回娘家的事,没过多久,基本上全上京城都知晓了。 翰林院的同仁自然也知道。 他们叹气,纷纷过来安慰吴惟安,并用自身的亲身经历,给了吴惟安很多哄媳妇的意见。 吴惟安若有所思。 这日,翰林院即将迎来休沐,休沐前半时辰,纪明双特意找了过来。 纪明双过来之时,吴惟安正趴在桌上,似乎在补觉。 纪明双敲了敲他桌子。 吴惟安抬起头来,神色很是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头:“七哥,你来了。” 两人为什么吵架,纪家几个哥哥都有问。 只是他们怎么问纪云汐,纪云汐也没说,就冷笑。 后来问吴惟安,吴惟安也是闭口不言。 纪明双实在是烦了:“你到底和纪三怎么了?想和好就告诉我。” 吴惟安轻叹,微微懊恼:“我,七哥你也知,云娘不太爱动。” 纪明双颔首。他妹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吴惟安斟酌片刻:“故而我,我想了个法子,让云娘在城里走了好几个时辰罢……” 纪明双:“…………” 他看向吴惟安:“你……你知道小时候,纪明焱诓纪三爬山,事后纪三做了什么吗?” 吴惟安轻轻扬眉:“做了什么?” 事情过去十年了,纪明双印象还很深:“纪三拔了纪明焱那段时日最爱的毒草,纪明焱整整哭了三日。” 吴惟安轻叹口气:“……别提了。” 他也想哭。 纪明双本着调和纪三和吴惟安的长辈心情,道:“昨日大哥五哥六哥和纪三已出发去了烨山村,我一会儿也即刻出发,你要不要一起?” 吴惟安沉吟片刻:“不过我要回去一趟,备些东西。” 纪明双颔首。 一个半时辰后,两人在门口汇合。 纪明双便看见吴惟安背了个包袱。 不仅如此,吴惟安的脸色更差了,眼下还忽而多了一大片乌青。 纪明双:“?” 他看了看吴惟安的包袱:“你这是什么?” 吴惟安:“一些小礼,道歉专用。” 作者有话要说:  祝您好运。 * *感谢在2021-11-05 15:30:43~2021-11-06 01:1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啊西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有猫啦 30瓶;甜甜 29瓶;訫然、国庆七天乐 20瓶;妙妙喵、晖妞儿爱睡觉、茶茶、38619566、莫非 10瓶;虎躯一震 7瓶;IID 6瓶;惨绿少年、关雎梦 5瓶;梦安?、上天摘星星给你、尼古拉斯赵四 3瓶;24827553、□□ilexnn 2瓶;月亮圆圆、Cauaasha199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063 吴惟安和纪明双戌时从上京城出发, 一路快马加鞭,子时末才到烨山村下榻之地。 烨山村位于烨山山脚,村里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 万物源于水, 村民民居临水而建。 此行下榻之处,便是河边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纪家几位兄长,也是要来这烨山村,才知道, 纪云汐在烨山村也有宅邸。 小楼秀气雅致,院中种满了花。 纪云汐住在二楼临河的房间,窗下便是小河。 此时夜色已深,河岸一片漆黑,只有一两户人家烛光还亮着。 房里,纪云汐也还未睡。 她不止在此地有宅邸, 还有家当铺。 纪云汐很少来烨山村,这次来了, 她白日便去当铺转了转, 拿了些账本回来, 此刻正在翻看。 她竹窗未关, 秋夜的风从外边吹起来,带着山与水的气息。 夜愈发静谧。 纪云汐索性阖上账本,走至窗前,望着外边悄然的夜。 河面有虫鸣,村里头偶尔能听见几声鸡叫犬吠。 天地如此吵闹,却又如此安静。 一日又一日, 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纪云汐有些感慨,她穿到这个世界, 一眨眼,都已经十六个年头了。 日子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越来越快。 大概是上辈子长大之后罢。 纪云汐站了一会儿,听见有马蹄声阵阵,越来越近,到楼下方停。 七哥和吴惟安到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房外便传来吴惟安和宝福的交谈声。 宝福不让进:“小姐已经睡下了,姑爷你换个房间歇罢,莫吵醒小姐!” 吴惟安指了指房内:“但灯还亮着。” 宝福仰起下巴,过往多年,她为小姐挡人挡得驾轻就熟,张嘴便来:“小姐喜欢点着灯睡。” 吴惟安:“?可云娘与我睡时,向来都是熄灯的。” 宝福:“小姐最近的习惯便是点灯睡!” “…………”吴惟安好言好语:“烦你和云娘通报声,我此次来是向她赔礼道歉的,就让我进去罢。” 宝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种事情,是赔礼道歉就能揭过的吗? 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生气! 宝福:“这么晚了,小姐睡下了,我怎可进去通报?好了姑爷,你就到楼下最里的那个房间歇歇罢,不早了,别搁这儿扰人清梦!” 吴惟安望着面前的刁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宝福性子刁蛮,为人不知变通,一根筋的玩意。 他真跟她计较罢,就显得他很低下。他也不屑于如此,这宝福就不配他花这个心思和她计较。得了一身骚还落不到什么好处。 不和她计较罢,又真的心里蛮不舒服。 吴惟安大概明白纪云汐为何要留着这么一个丫鬟了。 拿来气人是真的很好使。 他沉默片刻,透过宝福伟岸的身躯盯着房门。 里头有烛光隐隐透出来,他耳朵也好使,自然能知道纪云汐还清醒着。 可她也没有开口让宝福放行。 吴惟安轻叹了口气,抓了抓他肩上沉甸甸的包袱,下楼了。 宝福呵了声,在门口又守了一会儿,到旁边房间歇下了。 不过为了防止姑爷去而复返,她特意房门大开,只要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她就能及时发现,然后将姑爷拦下! …… 房内,窗户依旧开着。 纪云汐站在窗前,双手手肘扶于窗台。 她垂眉,低头往下扫了眼。 吴惟安背着包袱,脚尖轻点河面,脸上挂着几丝轻笑。 他问:“我能进来吗?” 纪云汐面色平静得如此刻的河边,她也有些困了,微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为何?” 吴惟安仰着头,看看天边的月与星,又看了看他那夫人比星月毫不逊色的容颜。 他想了想翰林院各位同仁给他的金玉良言。 ——“惟安兄,无论你夫人说什么,你都说你错了!你真的知错了!你大错特错!千万莫狡辩!谨记啊谨记!” 他真挚道:“云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大错特错。” 听到他道歉,纪云汐眼风都不带动一下:“哦?你何错之有?” ——“你夫人可能还会问你何错之有!” 吴惟安一双眼下布满了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神色惨白,他可怜兮兮地道:“都错了,哪里都错,都怪我。” 纪云汐面上本没什么表情,可这会听了他的话,看见他那两个过分夸张的熊猫眼,以及那副白莲花的模样,心中轻嗤了声。 搁她这演戏呢? 上辈子混迹商界,她什么人没见过?想爬她床的男人女人,纪云汐见得多了。 她似笑非笑看着他在河面晃来晃去,把语速放得极慢:“安郎这话说的,反倒像是我不明事理。那日你的做法我理解,想必你带我走的那些地方,都是专为五皇子设的陷阱。五皇子狡诈,若我们戏不做的真一些,五皇子未必会上当。” 乡下本就凉快,更何况此时是半夜,河面上又有风。 吴惟安冷得微抖,他轻叹了声。 这下该怎么回,那些同仁没教他啊。 吴惟安:“既是如此,云娘又何必气到自己?” 纪云汐索性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窗台上,她低着头,颇有些闲情逸致地和他聊了起来:“怎么,连你也觉得我生气了么?” 吴惟安一顿,他看她一眼,沉吟片刻:“也是。” 吴惟安来这烨山村前,他便察觉到了五皇子的动作。 对方没出手,但一切蓄势待发,大概是想等他离京去烨山村的间隙,对他的那几处暗桩下手。 纪云汐这一出,给他离京的借口,也给了背后五皇子出手的最佳时机。 不愧是他夫人,不用说,也能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我可否上来?”吴惟安问,“有些冷。” 纪云汐冷笑:“但我也不能白走这上京城,故而——” 她问,“为何?” 吴惟安:“…………” 那些同仁有句话果然没说错。 最终,夫人还是会绕回最开始。 还好他早有准备。 吴惟安拍拍沉甸甸的包袱:“我上来负荆请罪。” 纪云汐淡笑了下,终于离开窗边,转身回房。 吴惟安松了口气,灵活飘进了窗,关上了门。 …… 纪云汐沉默地看着吴惟安掌心的鸡蛋。 他面色平静,就像虐恋文中男主递给女主一把刀般:“你可以砸我,我不躲。” 纪云汐长久没有动静。 吴惟安也就静静地摊开五指,非常有耐心地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纪云汐伸手拿过。 她在手心抛了抛,退后几步,如他所愿,朝他丢了过去。 鸡蛋本朝着他眉中而去,但在半空中以抛物线的姿势,砸入了他的胸膛。 吴惟安不避不让。 鸡蛋与他的胸膛碰撞,发出沉默的一声响,而后掉入地面。 砰的一声,鸡蛋在地面滚了几圈,掉了几块蛋皮,露出里面熟了的蛋白。 纪云汐:“…………” 吴惟安一派轻松,他走到角落,把蛋捡起来,吹了吹,道:“好了,砸也砸了,这事就此揭过。” 纪云汐:“…………” 就突然间觉得,挺没意思的。 想想,这人心智再成熟,到底也不过十八岁,还是幼稚无聊的年纪。 她在这和他一般计较,何必? 纪云汐摇摇头,懒得理他,转身回床。 吴惟安把鸡蛋放到一旁的桌上,拿着包袱跟了过去。 他在床沿坐下,将裹得厚实的东西拿了出来,而后一层一层拆开,露出里面的流光溢彩年年有余转心瓶。 吴惟安把转心瓶在纪云汐面前轻轻放下:“这几日我彻夜不眠,就为补这个。” 他特意仰了下头:“你看看,补得可还好?” 纪云汐看了眼他那两个熊猫眼,而后拿起那转心瓶看了看。 轻微能见修补的痕迹,且最为特别的是,这转心瓶因这点残缺,反而多了丝味道。 这大概就是残缺美罢。 纪云汐:“还不错。” 吴惟安扬眉轻笑。 纪云汐抬眸:“你说你来负荆请罪?这就是你的荆条?” 吴惟安看向她,点了下头:“是。” 纪云汐将转心瓶放下:“这是我的瓶子。” 言下之意,用她的东西,给她请罪? 吴惟安叹口气:“那你说该当如何?” 他倒是有不少法子,翰林院的同仁们也提了不少。 可,很多法子都需要银钱。 纪云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下了床,去拿了把剪刀回来。 吴惟安:“……?” 纪云汐走到他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 吴惟安仰起头,视线从她掌心的剪刀移至她的脸上。 他眉眼轻轻动了动,等着看她到底要如何。 对他下手,自然是不太可能的。 纪云汐倾xia身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她长发落下,有那么几丝擦过他的脸颊。 微痒。 吴惟安下意识屏息。 纪云汐伸手,探向他的左腰腰侧,轻巧勾起他的锦袋。 吴惟安垂下眉眼。 连着锦袋和他衣裳的,是一条月白色的粗线,线上用金丝细线雕刻着精巧的绣样。 线落在她纤细的指尖,看见这一幕,吴惟安抿了下唇。 他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但他依旧没躲。 果然,纪云汐拿起剪刀,冷着脸,对准那粗线就剪。 可一剪刀下去,那线纹丝不动。 纪云汐愣了愣:“??” 她下意识再用劲,几乎全身的劲都用了。 可那月白色嵌着金丝的线,依旧纹丝不动。 男人在她耳侧轻笑,温热的呼吸声宛如磁粉:“你剪不断的。这不是一般的线,这是万指柔。” 万指柔,是江湖上有名的一种利器,一丝难求。 江湖人爱用它来做武器,只要手或腿被万指柔绕住,用力拉紧,手脚立刻与身体分离。 从未有人将它制成绑钱袋的线,这甚至都已经不能叫暴殄天物了。 任凭纪云汐听到这个答案,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的发丝依旧有几缕贴在他脸颊。 吴惟安抬眸,视线下意识扫过她纤细的腰肢,指尖微动。 可他一向克制力强。 她不动,他自然也不会动。 半晌,纪云汐将剪刀扔到一旁,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去解他锦袋。 吴惟安动作很快,一把捂住自己的腰间,顺带扣紧了她的手腕。 他道:“男人钱袋,总得留些银子罢?” 吴惟安的指尖很凉,他看似松松一扣,力道也不重,可纪云汐就是挣扎不开。 她恼了:“松手。” 吴惟安据理力争:“我只剩一两四了。” 纪云汐:“你松不松?” 吴惟安叹了口气,想想当初整整哭了三日的纪明焱,不紧不慢松开了她:“那锦袋和万指柔你得给我留下啊。” 本来若是吴惟安没说这话,纪云汐是没想拿他锦袋和万指柔的。 但他这么说了,纪云汐便悉数拿走了。 深夜,吴惟安仰躺在床上。 此处的床不比家里的大,有些小。 纪云汐已经睡着了,她蜷缩着身子,就窝在他身侧。 半晌,吴惟安轻叹了声。 蛊毒还是尽早解罢。 *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用过早膳后,分道扬镳。 纪明喜去寺庙找师傅喝茶,纪云汐纪明双纪明焱吴惟安一起去找纪明焱的毒友,纪明渊宅在家中。 找人的路上,纪明双对纪明焱道:“五哥来这也是待在宅院里,你何苦把他拉来?” 纪明焱拿着他的毒蜈蚣盒:“我们都来了,不叫五哥,五哥会难过的。” 纪明双:“但五哥向来不爱出门,你怎么分辨他在家里更难过,还是被你拉来烨山村更难过。” 纪明焱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纪明双:“明双啊明双,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五哥真不愿来,我也拉不来啊。” 纪明双:“…………”有点道理。 纪明双和纪明焱一路吵吵闹闹,吴惟安和纪云汐坐在他们对面,谁都没理谁。 纪明焱凑近纪明双,嘀嘀咕咕:“怎么回事?他们两个还没和好啊?” 纪明双把昨日吴惟安说的话,告诉了纪明焱。 纪明焱当即道:“那这个我也没法子了。” 马车一路离开烨山村,到了烨山脚下。 前行的道路都是上山砍柴的农夫踏出来的山路小道,马车根本上不去。 一行人跳下马车,而后齐齐看向了最后边的纪云汐。 纪云汐立在原地,顺着那小道入口往前看了看。 里头灌木丛极深,看不到尽头。 在现代的时候,有些客户喜爱户外运动,特爱这种原汁原味的山路。 纪云汐为了生意,跟着去了好几次。 她收回视线,沉吟片刻,对众人道:“你们去罢,我和五哥在院里等你们便好。” 说完,就欲抬裙子上马车走人。 吴惟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纪云汐看向他:“?” 吴惟安轻声:“我们此行并非游玩,而有目的,不是么?” 此言不假,这次去找纪明焱的毒友,便是看看能不能打探一点关于金蟾蛊的消息。 但是—— 纪云汐抿了下唇:“你们已有三人。” 吴惟安:“不知为何,有你在,我总觉得放心些。” 纪明双颔首:“我同意吴编修之言。” 纪明焱举起毒蜈蚣:“妹夫说得对!” 纪云汐:“…………” 她确实不太想去。 可纪云汐一向也不是任性的性子,她想了想,还是咬牙跟着去了。 山路蜿蜒,人在其中,不见天日。 四人一路走走停停,纪明焱不是个靠谱的,一直都没找着人。 到后头,纪云汐是真的累了, 吴惟安一段路一段路的带着她走。 可灌木丛很低,需要人弯着腰进去的地方,吴惟安也没法带着。 纪云汐走到头发散乱,她目光直直盯向当头的纪明焱。 纪明焱颤了颤,忙解释道:“我都好几年没来了!这些年都是信件来往,我记不清山路是正常的!我不是故意的!” 纪云汐接过吴惟安递过来的水,有气无力:“还要多久。” 纪明焱道:“快了快了。” 纪云汐:“…………” 他看纪云汐脸色愈发不好:“真的真的快了!” 一个时辰前,她六哥也是这么说的。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大山深处的一间木屋。 木屋只有一层,方圆五百米是菜地。 按理来说,为了防止山里动物来偷菜,都会在菜地外围着栅栏。 可此处人家,却没有修建栅栏。 因为没有动物和人敢来偷菜。 菜地四周,毒虫毒蛇到处游走巡逻,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都有,看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 纪明焱却是眼睛一亮,他zhuo热的视线盯在地上爬行的毒物上,极为火热。 地上的蛇虫,不知感受到什么,下意识离纪明焱远了些。 纪明焱当头冲了进去,冲了几步,他道:“妹夫啊,你带着明双和三妹进来哈!我先走一步!” 说完后,他就如撒欢的野狗,冲进了院子,大喊:“蛇大爷,虫大娘,你们的小火子来了!!!!” 纪明双:“…………” 纪云汐:“…………” 吴惟安:“…………” 吴惟安当头,迈步而入。 那些蛇虫本欲围过来,但最终没敢。 可它们又闻到了纪云汐和纪明双的味,远远落后了几步跟着。 吴惟安没走太快,他伴着纪云汐的脚步:“你看起来,倒是不怕?” 常人见到这种情形,怕是脚都吓软了。 纪云汐淡淡道:“托六哥的福。” 习惯了。 吴惟安最近对纪家小时候的事有点好奇,但纪云汐向来不会多说,他问纪明双:“六哥怎么了?” 纪明双叹了口气:“纪明焱小的时候,是左手环着几条蛇,右手爬着密密麻麻的蝎子蜈蚣,和我们用膳的。” 吴惟安:“…………” 闲聊的功夫,三人晚了几步进入屋里头。 屋内倒是宽敞,坐着两位头发银白的老人,看起来年事已高,大概百岁了。 纪明焱蹲在他们面前,一手握着老爷爷,一手握着老奶奶,超大声:“蛇大爷,虫大娘,我带弟弟妹妹们来找你们玩了!!” 老爷爷和老奶奶看向后头三人。 老奶奶牙齿都掉得了,她含糊不清道:“这些是你儿子女儿啊?” 纪明焱大声:“不是!是我弟弟妹妹!!” 老爷爷恍然大悟:“噢,你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你家婆娘呢?” 纪明焱重重咳了几声,放弃了。 这处山间小屋,几乎无人能找到,找到也几乎无人敢进。 老爷爷老奶奶平日见不到其他人,故而老奶奶热情好客地招手:“来来来,让大娘看看。” 纪明焱转身,道:“没事的,蛇大爷和虫大娘人很好的。” 纪明双扯了扯嘴角。 人好? 那满院子的蛇虫和骷颅头,他刚刚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虽是如此,三人还是上了前。 虫大娘先去握了纪明双的手,浑浊的老眼都亮了亮。 她对一旁的纪明焱道:“小火子啊,你这儿子长得俊,像你。” 纪明双:“我不是他儿子。” 虫大娘:“孩子,你叫什么啊?” 纪明双:“回前辈,在下明双。” 虫大娘乐呵呵:“小双子啊,你真好看,像你爹。你爹火子长得也好。” 纪明双:“…………” 虫大娘再去握了纪云汐的手:“这闺女也不错,长得俊。” 纪云汐微微一笑:“多谢大娘。”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虫大娘人老了也爱长得俊的小郎君,她意思意思,就松开了纪云汐,然后看向吴惟安。 虫大娘从上到下打量着吴惟安,才伸手向他探去。 吴惟安垂下眉眼,权衡片刻,把手伸过去。 虫大娘枯瘦的双手抓上吴惟安时,顿了顿。 她浑浊的老眼里,闪了下:“这个嘛,面皮比不上前头那个,不过骨相上佳,难得一见的好苗啊。” 她咕哝着:“只是可惜了啊,可惜了。” 纪明焱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亮的:“大娘,哪里可惜了?你可是也看出我妹夫中了金蟾蛊毒?大娘,你和大爷活了那么久,你们可有听说过这金蟾蛊毒,又可知怎么解?” 大娘朝纪明焱看了眼:“金蟾蛊毒啊,还真听说过。”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纷纷看向虫大娘。 虫大娘低着头,嘀咕片刻,忽而不知发现了什么,凑近吴惟安,极其仔细地看着他。 吴惟安不动声色地任她看着。 下一瞬,虫大娘道:“你看看你这乌青这么大块,孩子,你肾虚啊!” 今早出门依旧捯饬了一下自己的,做事向来细致的吴惟安:“?” 作者有话要说:  吴惟安:一种植物 * *感谢在2021-11-06 01:12:36~2021-11-07 16:3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吃素一周换日更十万 64瓶;Ni 50瓶;嘿嘿嘿 30瓶;色盲悖论 22瓶;青弦墨韵、桜梦 20瓶;韵贤 16瓶;哼哼、桃李春风、哈酱、Star、无、小洒不爱喝小酒 10瓶;西兰花鸡胸肉、蚊子孔雀猫咪、神青战、富富 5瓶;delia 4瓶;泗上 3瓶;椰圈圈、老鹅、阳 2瓶;砂糖橘、薄酒庆余生、乖·不哭、椒盐荷包蛋、大白鲨、沈园外、韩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064 还未待吴惟安说什么, 纪明焱就立马跳了出来:“虫大娘,不可能的!我给妹夫补过身子,他不会肾虚!” 他亲自给妹夫补过, 妹夫还肾虚,这简直是对他纪明焱的莫大侮辱! 虫大娘上了年纪, 耳朵有时好使,有时不好使:“啊?你说什么?” 纪明焱对准虫大娘的耳朵:“我说!妹夫他!不会肾虚!” 吴惟安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两人, 一老一少讨论他肾虚不肾虚的问题, 他脸上也没太大反应, 不动声色地朝纪云汐那看了一眼,而后抽回了虫大娘掌心的手。 纪云汐也没太在意。 她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在旁边拿了条椅子过来, 低调地坐在旁边, 轻轻呼了口, 理了理额前的发髻。 吴惟安:“…………” 纪明焱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继续和他的忘年交毒友交流:“妹夫他就是中了金蟾蛊毒!大娘你知道金蟾蛊毒的事吗!!” “噢!”虫大娘点点头, 凑过头去和蛇大爷叽叽咕咕了几声,两人对着吴惟安指指点点。 想起往事,虫大娘浑浊的眼中莫名带了点光彩:“金蟾蛊嘛,听过的。我年轻时像你们这么大, 还踩死过一只!” 纪明焱眼睛亮了:“那大娘你知道要怎么解吗?” “我可不会解毒。”虫大娘摇摇头, 伸手拍了拍老伴的手,“你咧,你会解吗?” 蛇大爷话不多,他摇摇头:“不会。” 虫大娘用眼神斜了蛇大爷一眼,咕哝道:“你不会?!你那时不是和苗什么苗家姑娘玩得很好嘛!她送你蛊虫, 你送她蛇!你们玩这么好,她没教你怎么解金蟾蛊毒啊!” 蛇大爷道:“这是人家的独门秘籍,怎么可能教我?” 虫大娘:“好哇,你个老不死的。你果然还想着姓苗的!人家尸体都凉了几十年了,你还想着她!” 蛇大爷:“是你自己先提的啊。而且你也给很多人送过虫,你刚刚还握了他们的手,我也没说你啊。” 蛇大爷指了指纪明双和吴惟安。 虫大娘没听清她老伴说什么,不过不重要:“你没娶到她是不是很后悔啊?人家还和别人生了个女儿,你一辈子都没孩子,是不是后悔了?你——” 蛇大爷抬头,看了看虽然简陋但盖得分外结实,几十年来风雨不惧的屋顶,掏了掏耳朵:“什么?今天蛇还没喂?哦,好,我去喂蛇。” 蛇大爷说着说着,一手扶着拐杖从椅子上起来,颤颤巍巍出去了。 虫大娘指着蛇大爷骂。 人上了年纪,就跟小孩子一样。 纪明焱想办法又问了一遍,但最终的结果,这两位退隐江湖几十年,隐在深山中的蛇大爷虫大娘确实是不知晓金蟾蛊毒如何解。 虽都是毒,但蛊、蛇、虫各有不同,隔道如隔山。 一行人原路返回,到烨山村时,天已经暗了,正值晚膳时分。 纪云汐实在是累了,随便用了点晚膳,洗洗便回房了。 纪明喜还在寺庙未归,说是明日晨间回,午后大家一起用过午膳再回上京城。 但纪明双和吴惟安明日晨间便要去翰林院,故而用过晚膳便要先启程 临走前,吴惟安去纪云汐房中告别。 纪云汐整个人陷在美人榻间,手上拿着杯茶,望着窗外河对岸的百家灯火,若有所思。 吴惟安随手将房门关上,他看了她一眼:“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白日在虫大娘和蛇大爷家中时,吴惟安便注意道,虫大娘和蛇大爷吵嘴时,纪云汐听得格外认真,还有些细微的神情反应。 不过他当时没问。 一来是,有外人在。 吴惟安混迹江湖时,蛇大爷和虫大娘早已退隐。他们是当年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和毒娘子已逝的老师父齐名,号称毒三绝。 不过谁也没想到,吴惟安也没想到,这两位居然还活在世间,而且还是一对。 当年风华绝代的三绝之二,如今年事已高,也成了皱纹满面口齿不清的普通老人,当真是时光易逝,物是人非。 二来是,有纪明焱和纪明双在。 吴惟安成为太子党羽,时不时参与那些大人间的小聚后,纪明双大概也猜到了他不简单。不过纪明双也从未来问过,只是相处上不似从前了。例如在翰林院时,偶尔纪明双有些拿不准主意的,他会来问吴惟安。换做以前,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纪明焱不用多说。 总之这两人,吴惟安的想法和纪云汐是一样的,这兄弟俩还是就简简单单活着,不要参与太多背后之事为好。 纪云汐也并不意外吴惟安会上来,甚至她就是在等他。 她开门见山问道:“苗家人是谁?” 吴惟安解释:“苗家人擅蛊,金蟾蛊便是苗家祖上研制的,分母蛊子蛊。” 纪云汐打断他:“你体内是子蛊?” 吴惟安摇头:“我的稍微有些不同,不过想来都差不多。” 纪云汐点了下头。 吴惟安继续道:“不过苗家人已经绝代了,白日那两位口中说的那位苗家姑娘的女儿,便是最后一代。只是十几年前便失了踪迹,江湖都猜已人走茶凉。” 可今日见了那蛇大爷和虫大娘,说明这个猜测也未必可靠,那苗家女儿说不定还活着。 正当吴惟安沉吟之时。 纪云汐放下茶盏:“那她确实已经死了。” 吴惟安轻轻挑眉:“?” 纪云汐仰头,告诉他:“五皇子死去的母妃,原名姓苗。” 这下,事情一切都通了。 为何在原书中,吴惟安能长长久久活着,而且还是五皇子一党。 因为五皇子手里,有金蟾蛊的秘方。 这本书的剧情,都围绕五皇子和邢舒月展开,集中体现在这两人一起携手登上帝后,而后展开一场虐恋的剧情。 对五皇子的属下,比如吴惟安着墨甚少,而且东一笔西一笔,不知全貌很难猜到那一笔的用意。 纪云汐在梦中看的那本书,就有一个看起来挺随意日常的情节。 五皇子和邢舒月两人在聊天,五皇子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说母妃其实姓苗,身份卑微。为了进后宫和父皇在一起,特地成了朝中大臣的养女,改了姓氏才进了后宫。 这事这么提过后,后头剧情就没再提起过。 纪云汐也并未放在心上,她以为这个剧情,只是男女主谈恋爱敞开心扉的一件日常小事。 * 第二日晚间,纪云汐一行人到上京城时,城里已变了天。 昨日,二十几名百姓击鼓鸣冤,状告得便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两位大人身居高位,却以权谋私,家里亲友杀人犯法,不但不缉拿归案,反以雷霆之姿悉数压下,甚至派人谋杀。 百姓们都在谈论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一事。可五皇子损失的,却不仅仅只是刑部和大理寺。 还有他在上京城各地的暗桩。 就在前天夜里,吴惟安出城去找纪云汐之际,五皇子的人马便动了。 他要借机剿灭吴惟安在上京城的所有暗桩。 暗桩所在之地,五皇子在初十那夜已悉数掌握。 这都得多亏了纪云汐,在上京城转了大半夜,否则,五皇子都发现不了。 事后五皇子怕有诈,特地让人暗中观察了几日。 那几处伪装如寻常百姓一般,极为谨慎小心,可到底是让他的人察觉了异样。 落叶知秋,足矣。 不过哪怕如此,五皇子也未曾贸然行事。 邢舒月告诉他,根据纪府的消息,纪家兄妹欲去烨山村散心。 他和邢舒月算准了翰林院休沐那日,吴惟安定然会去找。 这两人虽爆发了争吵,可事到如今,他们已是一体。于情于理,吴惟安定然都要先安抚纪云汐。 果不其然,吴惟安出城,五皇子趁机下手! 此举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过往五皇子也是这般行事,多年来,他从未失过手。 可这次,他马失前蹄,损伤惨重。 那几处地方早早就布下了陷阱,就等着他的人马自投罗网! 他和邢舒月算吴惟安和纪云汐,吴惟安和纪云汐也在算他们。 五皇子派出去的人,回来没几个,他没了大半精英。 这倒也罢了。 只要人派出去,就有伤亡的可能。每一回,五皇子派人出去,都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 意味着,这些人哪怕死了,也不会对他有致命的影响,他也能继续往下走。 也是这般,五皇子才能一人走到如今,拥有与太子一党分庭抗礼的能力。 可没想到,事情不仅如此。 他隐藏多年的暗桩,无人知晓的暗桩,在他的人去剿灭吴惟安一党时,被对方的人手杀了个措手不及。 五皇子在上京城的十二处暗桩,没有一个逃过此劫。 且他经营多年的刑部和大理寺,几乎也要毁于一旦。 事情发酵到如此境地,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五皇子是保不住了。 这十几年一路走来,五皇子并非一帆风顺,生死关头也遇到过数次。 每次,他都能重新爬起来。 故而哪怕如此,五皇子也并未丧失斗志。 毕竟五皇子府还在,皇帝还在。 只是,转眼间局面天翻地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五皇子把自己关在书房,在反思。 他的十二处暗桩,除了他,无人知晓。哪怕有人出卖他,顶多也失一两处。 还有那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原先太子党确实保护了两个人质,可那两人哪怕击鼓鸣冤,也能从刑部和大理寺中拉替死鬼,代替尚书和大理寺卿逃过此劫。 可这次,一下冒出了二十几人。 那些人,太子一党从何得知?这些事,只有他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知晓。 而他们两人绝对不可能透露。 不。 五皇子闭上了双眸,眼里一片哀恸。 这些事除了他,还有一人知道。 他最爱的女子,他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女子。 邢舒月。 他如此信她,如此信她。 哪怕存在她知晓她父母死亡的真相会对他出手的可能,五皇子这些年也从未防备过。 从他知道自己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付出了全部的信任。 可她到底,辜负了。 * 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吴惟安从烨山村回来后,便早出晚归,甚至隔三差五不回。 太子党的其他大人们也差不多。 朝中这几日,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底下却波涛汹涌。 纪云汐自从那日在桂花宴上点了火苗后,她就没再管五皇子这事,全权交给了吴惟安。 就如同她把赌坊和布庄交到管事手里,用几日时间评判他们没问题后,她便彻底放手。 毕竟,纪云汐做的都是投资的活,她一向不太爱自己干。 朝中这种你来我往刀光剑影,自然还是吴惟安比较擅长。 过了大概十几日,某天清晨,天蒙蒙亮之时,吴惟安才踏进院门。 他带着一身夜色,粗粗洗了个澡,在去翰林院之前,叫醒了还在睡的纪云汐。 纪云汐睁开眼,朦朦胧胧看见床边坐着的人。 白日翰林院,晚间大人府邸,接连和太子党的大人们密谋数夜,哪怕是吴惟安,也是一脸难掩的疲倦。 他也没什么玩闹的心情了。 觑见他脸上神色,纪云汐很快便清醒过来。 她从床上坐起,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今夜动手?” 吴惟安淡淡嗯了一声。 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纪云汐不再袖手旁观。她想了想,特地问道:“你可会亲自去?” 吴惟安摇摇头。当他脸上没了伪装的神情时,宛如风平浪静的海面:“我刚和邢舒月见完回来,我给她提供了不少人马,武功皆不俗。她也告诉了我蛊毒秘方的位置,圆管事会带着雪竹他们三人亲自去拿,足矣。” 圆管事四人,是吴惟安这些年亲自栽培的。 邢舒月已经事先提供了五皇子府的布局和一切机关,以及秘方的位置。 到时,邢舒月与五皇子会做最后一个了断,圆管事四人去取秘方。 无论从哪个层面看,都是万无一失。 吴惟安没有亲自去的必要。 可纪云汐却有些不安。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在追捕前就吊死在家中,说是畏罪自sha。 但怕是背后之人要保五皇子,防止这两位大人在牢中扛不过严刑逼供,供出背后的五皇子。 而且,这本书,五皇子有主角光环,总能死里逃生。 吴惟安在原书中,算是五皇子的金手指之一,就从玄学上来说,吴惟安在原书中是五皇子的人,总也能沾到一点主角阵营的气运罢。 纪云汐深思片刻,定定看向他,“我想你亲自去。” 吴惟安眸光很深:“为何?” 他不太亲自出马。 只要出去,总有遇险的可能。 他之所以培养雪竹四人,就是让他们在这种时候,能挡在他面前。 人死如灯灭。 谋士不立于危墙之下。 纪云汐道:“五皇子似乎总能化险为夷。你知道,这种能置五皇子于死地的机会,兴许就这么一回。” 望着他如海底幽深的双眸,纪云汐声线微柔:“你不去,我很难放心。” 吴惟安望着她,轻叹一声,收回视线:“知道了。”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翰林院该迟了。” 他起身:“走了。” 纪云汐下意识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吴惟安回过身,低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他尾音很轻,轻得如同院子外枝头掉落的一片花瓣:“怎么?” 纪云汐收回手,极其认真地交代:“一定要快,不要浪费任何一点时间,不要给五皇子说话的机会,不要和他说哪怕半个字。我怕他有救兵。” 从书的角度来看,站在五皇子立场,他是主角,那她和吴惟安就是反派。 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 夜深沉如水,星月隐在厚重的乌云之后。 五皇子府。 五皇子静静坐在厅内煮茶,在等人。 丑时时分,他等的人悄然而至。 那人用他亲手所教的轻功,一身黑衣,轻巧落在厅内。 她手里拿着把剑,一双黑色的杏眸静静看着他。 五皇子内心一片废墟,他道:“不揭 邢舒月闭了闭眸,拉下了面罩。 “为何?”五皇子的语气里,带着极深极深的痛苦。 原来被挚爱之人所伤是这种感觉,比年幼之时,他亲眼看见母妃离世,更伤。 邢舒月握紧了手中的剑:“殿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轻,却沁着血与泪。 没有人知道,当她得知他是杀父仇人时,她是如何的心如刀绞。 五皇子轻叹:“你果然知道了。是那日桂花宴,纪云汐告诉你的罢。” 邢舒月没说话,权当默认。 纪云汐给的线索并不全面,反而支离破碎。 可邢舒月不傻,有些东西,看一眼就知道了。 但邢舒月还是不愿相信,她一点点去查,直到彻底心死。 这些年,邢舒月跟在五皇子身边。 她比谁都了解他,杀她父母,取她信任,再利用她的事,他做的出来。 这些年,他也对其他人做过。 甚至邢舒月在他的教导下,这种害人全家的事,她也没少干。 她为了保杀父仇人,成了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邢舒月眼角微涩,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的眼泪,早已流干。 “若是先遇见你。”五皇子拿着茶壶的手抑制不住的微抖,他道,“舒月,若是先遇见你,我不会对你父母下手。绝对不会。” 邢舒月笑容惨淡:“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用吗?” “是啊,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五皇子将壶中水倒入杯中,他以前煮茶滴水不漏,可此刻,漏了大半,桌面皆是水迹。 他闭上眼睛,语气带着祈求:“舒月,你不能,不能放下此事吗。我们都放下此事,可好?我们一起离开上京,去别的地方,去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说到这,五皇子睁开眼,看向邢舒月,在触及到她的视线时,五皇子说不出了。 邢舒月的眼里,都是讥讽。 她了解他,比他自己更了解他。所以她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邢舒月:“殿下,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放下朝中一切,我也……放不下。” 自从那日从桂花宴回来,她每晚都做噩梦,每一天都能梦见她的爹娘。 爹娘在梦中对着她笑,笑得那么温柔,那么慈爱。可是笑着笑着,血从眼睛流出,从鼻子流出,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血,都是血,全都是血。 但他们还在轻柔地唤她:“阿月,阿月,阿月……” 五皇子点了点头,他从位置上起身,一步步朝邢舒月走去。 邢舒月捏紧手中的剑,用尽了全力,才没有往后退哪怕一步。 五皇子伸手,覆住她拿剑的五指。 真可笑,连用剑,都是他手把手教她的。 他将剑尖直面自己的心口:“一命还一命,舒月,我不会躲。” 整把剑忽而颤动了起来,邢舒月整个人都在抖。 她望着面前这张脸,这个人。 除了爹娘,她只有他。 邢舒月发过誓,这辈子,她一定守着他,助他登帝,护他一生平安喜乐。 可是,可是,可是…… 上天为何要如此作弄人? 邢舒月咬着牙,双目一冷,剑直直朝他心口而去。 噗呲的一声,剑划破衣服,刺入血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可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刻,剑尖即将刺破那颗跳动的心脏前,邢舒月手腕一转,猛地避开。 一滴泪孕在眼眶中,还没来得及掉落,一把刀从她背后而入,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邢舒月的心口。 噗的一声,邢舒月涌出一口鲜血,扑在了五皇子的怀里。 她眼睛睁得极大,透着不可置信。 那刀不仅快准狠,而且沾了ju毒。 邢舒月一个字未说出口,便在五皇子的怀里咽了气。 五皇子目眦尽裂,抱着挚爱之人跪倒在地,悲痛欲绝:“不!!!” 两人一倒,邢舒月背后之人露出了脸。 这是五皇子最贴心最忠诚的暗卫,以前护着五皇子母妃,母妃死后护着他。 邢舒月来前,五皇子交代过对方。 若是,若是邢舒月真的动手杀他,让对方下手诛杀邢舒月。 五皇子很清楚,他对邢舒月下不了手。 怎么都,下不了手。 果然,她也一样。 她避开了他的要害,她也不忍取他性命。 可太迟了。 一切太迟了。 五皇子抱紧了怀中之人,血泪从眼角滑落。 * 当邢舒月带来的人手和五皇子府的侍卫交手之时,圆管事四人悄无声息潜入五皇子府邸,可不曾想,暗中忽而跳出十名黑衣人。 每一名都武功高强,一向没有败绩的四人组,根本难以招架。 几招后,眼看不敌之时,一名黑衣身手诡谲地出现在十名黑衣人之后。 黑衣人们其实早就等着第五人出手,他们来前,主子便说过,他们需要对付五个人。 可哪怕事前有防备,也无济于事。 这第五人出剑看似简单,只是随手一指。脚下步伐更与街头散步的百姓们无太大区别,可就是没有人能避开。 大道至简,简到极致,便是所向披靡。 吴惟安收了十名黑衣人性命,他本想挑掉对方头罩,探查这些人的来头。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隐隐中感到了一些不可言状的危险,也也许是纪云汐晨间的交代。 吴惟安并没有这般做,他用了最快的速度,直奔放蛊毒秘方的书房。 纵横江湖多年,阵法暗器对吴惟安没什么用,他顺利拿到蛊毒秘方,去了正厅。 圆管事四人在和五皇子的贴身暗卫厮杀。 四打一的局面,五皇子的贴身暗卫渐渐不敌。 吴惟安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来到厅中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面前。 插在五皇子胸前的剑柄,还紧紧抓在邢舒月手里。 五皇子悲痛欲绝,满脸血泪,魂不守舍,根本没去拔。 见到来人,五皇子抬头。 他眸微微一动:“吴——” 吴惟安没给他接着说的机会,借着邢舒月的手,直指五皇子心口,给了他致命一剑。 而后他回头,往东南方位看了一眼,眉头紧蹙,手掌一挥,当头飞掠而出。 圆管事四人迅速跟上。 平日苦练数年,不曾懈怠的轻功在此刻发挥上了作用。 在救兵到的前一瞬,他们跑出了五皇子府,窜入大街小巷之中。 东南方位来了数十名黑衣人,分为两拨,一拨去追吴惟安一行人,一拨飞入五皇子府。 当头的黑衣人最先来到五皇子面前。 他探了探五皇子的鼻息,原先古井无波的眼,瞬间席卷上极深的恐惧。 五皇子,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降温,好冷啊,所以让五皇子凉了扒,拜拜了您。 * *感谢在2021-11-07 16:35:21~2021-11-08 21:1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三省吾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668411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璟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甲太多唔不紧了 71瓶;南西、三省吾身、白开水就好、松月yq、燕子、無名、辰勿及、雪竹 20瓶;另一只取名废、阿巴阿巴爪八、璟璟、Er、塔语、李圈圈、我爸叫我去做梦、想象无能、26144385 10瓶;暮染尘 7瓶;阴阳纯、遂易、白丁、收件人风和日丽呀 5瓶;哈哈哈、惟愿时光善待、自由女神、兮知 3瓶;delia、关雎梦、就看一会儿、就是想套餐,你发誓、金醒醒 2瓶;?肥哈?、我想静静、椒盐荷包蛋、46684118、32396661、任莫然、54712617、酥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065 吴惟安一行人分散逃离。 黑衣人经验老到, 几个手势间,他们三三成组,朝各个方向紧追不舍。 而发现五皇子咽气后, 里边那批黑衣人大怒,瞬间追出。 一时之间, 两帮人马在深秋的上京城间飞掠,时不时引来犬吠阵阵。 吴惟安借给邢舒月二十人,和五皇子府侍卫交手时, 死了五人。 剩下十五人井未往城内任何一处人家跑, 而是直接朝城门口飞去。 上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共十二道城门。 正常情形下,只有位于南边的三道门会开,以让城内外百姓来往。 而位于西北方位的开远门, 常年紧闭。 此处离城里远, 且位置偏僻, 四处皆是荒地, 井无百姓宅院。 可今夜, 开远门大开,守门的侍卫被敲晕在地。 十五人冲出开远门,闯入城外的深山老林之中,宛若鱼入大海, 彻底没了踪迹。 而吴惟安与圆管事几人, 自从他们出了五皇子府,就消失在了黑衣人的视野之中。 绝佳的轻功,加以玄机门长老出神入化的阵法。 在‘逃’这一件事上,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五人出现在庭院之中。 吴惟安扯下头罩,看也没看, 便将手中的蛊毒秘方扔给了毒娘子。 毒娘子忙接过。 吴惟安也没交代什么,他往还亮着灯的卧房看了眼,没进去,而是先去了浴房洗漱。 再怎么小心,他身上也沾满了血迹。 他泡在水里,看了看一旁,给自己倒了半篮子花瓣。 花瓣倒了后,吴惟安又看见一旁的木架上放了一瓶东西。 这瓶东西,他早就发觉了。 他前头还特地掀开盖子闻过,粉色的黏液,淡淡的果香。 是他夫人每晚洗完后,身上的味道。 吴惟安是个没什么钱的江湖人。 他洗澡,一向用水洗洗搓搓也就算了,胰子澡豆都是重大场合才会用一下。比如前头和纪云汐大婚前夜,他就特意用了澡豆。 花瓣么,更是不可能,这些能用来泡澡的花瓣,皆是上好的品种,养在院中需要精心呵护的。 他没有可以来种花的院子,也没有精心养护的能力。 他人都快养不起了,还养花?? 而这瓶东西,饶是吴惟安见多识广,他在娶夫人前,也未曾见过。 吴惟安拿着那瓶纪云汐的‘沐浴液’查看时,院外四人还沉默地立在院子里。 今晚去五皇子府前,四人都不曾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 跟着公子来上京城前,他们在江湖上依照公子的吩咐,救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 每一回,他们都能完美完成公子的任务,而后全身而退。 这次的五皇子府,他们虽然行事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可心里却没怎么当回事。 江湖上再凶险的地方,他们都去过,更何况一个事先就已知布局的五皇子府? 可不曾想,他们刚到五皇子府,就被十名黑衣人围成了饺子。 更可气的是,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曾几何时,无论是年少轻狂的雪竹毒娘子,还是年事已高行事沉稳的圆管事和阿宅,都认为这天底下,除了公子外,无人能打败他们。 这是过往几年的胜绩带给他们的自信。 可直到今晚,他们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那十名黑衣人,每个人的身手,虽比他们差一点,可也仅仅只是一点。 而且十人相互间配合相当默契,井不比四人差。 若不是公子突然间出现,这次,他们怕是都得折在五皇子府。 四人站在院中,此时心绪依旧难平。 过了一会儿,圆管事开了口:“今晚都累了,早点歇罢。”他看向毒娘子,“金蟾蛊的毒,你要尽快制出解药。” 毒娘子点点头:“我知道。” 话音落后,四人依次回房,但除了真的心安理得去歇息的宅大人,其他三人都未歇。 圆管事忙着处理后续。 比如此次死了哪几人,这些人的亲友得好好安置。 还好,出任务的兄弟,公子向来不用本地人,都是外地过来的弟兄,家人都在他乡。 就算身份被认出,京中之人也一时鞭长莫及,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将这些人的亲友转移到安全之地。 至于通过这些人身份,查到公子头上? 那是不可能的,这些人根本没见过公子,也不知公子明面上的身份。 毒娘子则忙着翻阅金蟾蛊秘方。 这可是她的老师父死前都没见过的东西啊!可她不过芳龄二十,她就已经见到了!这是何等的激动人心! 雪竹身上也有血迹,他是最后一个用下人浴房的。 他进去,先把浴房洗了三遍,然后把他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五遍,再将浴房洗个三遍,才算洗完。 洗完后,雪竹也没睡。 他将公子用完的浴房也给洗了三遍,而后拿着扫把,学着记忆中他家公子的步法,将吴家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雪竹觉得,他的轻功依旧没公子好,还是因为他练得太少了。 这些日子,他都忙着染布了。不过染布对他武功也有些帮助,他今晚用剑时,力道掌握得比以前好了些。 扫地练轻功的时间少了,染布又不能放弃。 怎么办呢? 雪竹很快就想到了办法,他决定,他以后每日只睡一个半时辰。 不能再多了。 他要比公子刻苦,然后赶超公子。 埋头扫地的雪竹往公子夫人的卧房里看了一眼,暗自下了决心,而后扫得更起劲了。 房外,雪竹在想着赶超。 房内,吴惟安只想睡觉。 纪云汐还没睡,她半躺在床上,手拿着本书翻阅。 可她却没什么心思,一个晚上过去,也就翻了三页。 而这三页,她确确实实每个字都看了,但她却记不清任何内容。 留了道缝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纪云汐回过神,朝门口看去。 吴惟安就穿了件薄薄的寝衣,他刚洗完,身上微湿,寝衣贴紧了他的身子,将他的一副好身材展露无二。 如今已是十月底,天气愈发寒冷。 他瑟缩着身子,反脚将门踢上,脚尖轻轻一点,就飘到了床边。 吴惟安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被子微暖,他长长舒了口气。 反正他的被子都不盖,由夏入秋换季之时,床上就留了一条大被子。 纪云汐将书放下,问的第一句便是:“死了吗?” 吴惟安:“…………” 他轻叹了口气:“嗯。” 他回来后,夫人关心的第一件事不是他是否安好,而是对方死了没。 实在是,挺,让人心情复杂的。 纪云汐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再次确认:“你确定真的死了?” 吴惟安略有些无奈:“我亲自动的手,你就这么不信我?” 纪云汐这才放下了心,她摇头:“不是不信你。” 是因为五皇子真的太难缠了,而且现代影视剧中,总有主角死而复生,化茧成蝶的情节。 吴惟安侧头看向她:“不过你猜对了一点,五皇子确实有救兵。” 想起刚刚的场面,他的眼眸微冷:“也就差了一步,要不是我下手快,事情怎样还不好说。” “解决了就好。”纪云汐放心了,她把书收好,躺了下去,又问,“你可知道救兵是谁的人?” 她虽是问的,但语气里却没有疑问。 吴惟安轻佻了下眉:“怎么,夫人也知?” “嗯。”纪云汐轻轻阖上双眸,没有否认。虽两人都没说出口,但彼此间都确定对方想的是同一个人,“那人行事谨慎,不会轻易出手,但一出手必定是杀招。正好,我们如今也需要时间筹谋。总之,先将你的蛊毒解了再说。” 床很大,被子也很大,两人各自一边。 听她提起蛊毒一事,平躺着的吴惟安忽而翻了个身,也不知道他怎么翻的,下一瞬人就翻到了纪云汐旁边。 他长臂一伸,将纪云汐揽入了怀中。 纪云汐没有挣扎,她冷声:“松开。” 两人成婚已半年,他大概已经摸准了纪云汐的性子。 吴惟安非但没松,还将人抱紧了些。 他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低的,带着困倦,有些可怜:“我好困啊。” 纪云汐安静片刻,没再说什么。 黑暗之中,她一脸若有所思。 她似乎也没有挣扎拒绝的必要。 她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现代很多海王的三不做法,纪云汐觉得蛮好。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她睫毛轻轻动了下,眸光微闪,而后闭上了双眸。 又过了一会儿,纪云汐半睡半醒之时,吴惟安轻声,言语中带着一丝连纪云汐都没有察觉的隐忍:“我是真的有点想解蛊毒了。” 纪云汐:“嗯。” 她要睡着时,声线会比平常都柔。 吴惟安轻轻勾勒着她寝衣腰间的刺绣,声线低沉:“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纪云汐瞬间清醒,一把按住他的手:“不想。” 吴惟安:“哦。” 两人一时之间沉默。 这下,谁都没能睡着。 纪云汐忽而问道:“你是不是用了我的澡液?” 其实就是沐浴液。 这个时代还没有,纪云汐用不惯那些澡豆之类的,特地请了专门的制香师,给对方说了她的要求,对方给她做出来的。 一开始,纪云汐甚至还动过沐浴露这门生意的心思,后来又被她打消了。 因为这不现实。 这澡液,比现代沐浴液制作工艺麻烦,价格也更为高昂,根本无法像现代一样,在大瑜朝的民间推广。 故而纪云汐就只自用。 吴惟安没有否认:“是。” 他微微低头,在她颈间轻轻一嗅,清甜的果香味扑鼻而来。 他说:“太香了,所以我没忍住。” * 过往十几年,百姓都不太知道五皇子。 因五皇子实在寂寂无名,没有太子那般贤良明德的好名声,也不受圣上重视。 但前段时间,黑淳山匪事发后,五皇子便进了百姓的视线。 故而五皇子一死,百姓还是议论了好几天。 “不会是那些黑淳山匪来上京城报复罢!” “天呐,若真如此,上京城岂不是很危险?” “哪里哪里,我听说是情杀。” “情杀?” “嗯啊,你们没发觉吗?五皇子死后,邢家布庄和客栈都被关停了!而且据说,邢舒月也死了!” “啊?五皇子和邢舒月居然还有这层关系吗?可先头从未听说过这二人有交集呀?” “邢舒月的姑姑是宫里娘娘,邢舒月这些年也没少参加公子小姐的宴会,想必是这样和五皇子认识了罢。” “这事绝对没错,我宫里有人,听说邢家那位娘娘,人也已经没了。” 毕竟涉及到当今圣上和宫里娘娘,百姓们也不敢说得太过,都是私下讳莫如深地说个几句。 没几日,他们就被纪家布庄新上的冬衣给吸引了注意力。 而五皇子,就这般彻底消失在了整个上京城的视线中。 五皇子怎么都是皇子,邢舒月杀了五皇子后,皇帝下令诛了邢家九族,连宫里的那位邢妃也惨死冷宫之中。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位置空缺了出来,太子一党的大人们本想推他们的人上位,可最终没如愿。 圣上直接安排了他自己的人。 五皇子这事查不到吴惟安头上,吴家和纪家依旧平平安安。 上京城的这滩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日深夜,纪府。 尖荷背着她的包袱,鬼鬼祟祟跑出了纪家后门。 她左右四顾,此时天已经很晚,街上没有一人。 尖荷微微松了口气,关上大门,刚退后一步,想转身离开时,她的背影忽而一僵。 因为尖荷感受到,她的背后,抵着一把刀。 她脸色苍白地回过头,余光瞥见了晚香那张冰冷的脸。 …… 尖荷被带到了纪云汐面前。 纪云汐坐在塌上,一手置于桌面,微柔着眉心,静静看着下方的尖荷。 尖荷跪在地上,四处看了看。 后边是晚香,桌前背对着她们在写字的人,应该是姑爷。 而后她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纪云汐。 自从知道邢姑娘死后,尖荷便时时刻刻处于惊惧之中。 她浑身抖如糠筛,一张脸没有一丁点血色。 尖荷拖着双腿,跪行至纪云汐脚前,哭道:“三姑娘,三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三姑娘,请您高抬贵手,放奴婢一马。奴婢实在也没办法,若是奴婢不按邢姑娘,不,不按邢舒月说的做!她就会杀了奴婢的!三姑娘,而且很多事情奴婢都没告诉邢舒月,真的,奴婢只是说了一点姑爷的……”她有些惧怕地朝桌前那人的背影看了眼,“行踪。其他奴婢都没说。奴婢的心,一直在三姑娘您这里啊!” 纪云汐抬起头:“哦?很多事情是何事?” 尖荷一顿。 觑见纪云想那张面容,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有些纪府的事,尖荷确实没告诉邢舒月。 因为她也给自己留着一手,怕邢舒月用完就丢。 她张张嘴巴,一时之间结巴:“三、三姑娘,没、没什么事,奴婢,不是,奴婢,只是,说错了话。奴、奴婢什么、什么都,都不知道……” 纪云汐刚刚都在纠结怎么处置尖荷。 以前府里的细作,她都是交给二哥处置的。 后来二哥去镇守边疆,府里的下人也都是老人了,她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人,故而有几年没这个烦恼了。 可现下,纪云汐不得不面对。 打打杀杀这事,在古代稀松平常。 可在现代,却不同。 纪云汐到底生于现代,长于现代,她也有很多不那么光明磊落的手段,但她手上没沾过鲜血。 虽然在古代,因为算计,也有不少人间接死在她手上。 比如五皇子。 但到底,这和下令让晚香杀尖荷,又有些不同。 人有时候就是会矫情。 哪怕纪云汐向来自问自己不是个矫情的人,在这种时候,纪云汐也是会纠结。 但不管如何,这尖荷,也不能留了。 特别是她刚刚还说漏了一嘴。 纪云汐相信,尖荷也不会知道纪家什么大事,估计都是一些比较细小的生活习惯。 比如她大哥喜欢什么茶,怎么能引她五哥出院,她六哥实际性子是怎么样,最怕什么,诸如此类。 这些生活习性,若是被人知道,兴许会很致命。 桌前的吴惟安放下手中的笔。 他从椅子上起身。 尖荷已经怕得说不出辩解的话,一直在哭着打嗝。 吴惟安经过她身边。 尖荷能看见,姑爷行走间飘扬的衣摆,以及传过来的一丝果香味。 吴惟安语气带笑:“若是信我,这丫头就交给我罢。” 尖荷下意识抬头。 为这姑爷温柔缱绻的语气,也为姑爷亲昵的‘丫头’二字。 姑爷口中的丫头,是指她吗? 还,还从未有人这么唤她。 姑爷会不会,会不会帮她? 尖荷愣愣望着吴惟安那张脸。 以前姑爷来纪家,尖荷远远见过,那时她不以为意,觉得这姑爷长得普通了些。 可其实,这只是她在纪家,见几位爷见多了。 姑爷其实,长得挺斯文秀气的。 而且他真的很高,她仰头看他时,都有些吃力。 下一瞬,尖荷听见纪云汐开口:“也好。” 尖荷下意识便松了口气。 而且巧的是,正当这时候,一直居高临下望着她的姑爷,忽而扬唇,朝她轻轻一笑。 尖荷的名字,是当年邢舒月给她起的。 起的时候,邢舒月念了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荷才露尖尖角。” 尖荷下意识,轻声呢喃。 直到被雪竹挑走时,尖荷还抱着姑爷一定会从小姐手里救下她的念头。 可到死,尖荷都没再见过吴惟安。 纪云汐望着人远去,直到卧房门被阖上,她才看向他,有些不喜地蹙眉:“你这人……” 说了三个字,她便没往下说了。 吴惟安挑眉,一笑:“我这人怎么了?” 纪云汐觉得没意思得很:“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吴惟安来了劲,“你难道不知,话说到一半很让人讨厌么?” “哦,那随你。”纪云汐很敷衍。 她不再理他,从一旁的地图堆里拿了一卷,摊在桌面上仔细翻看。 如今纪家的布庄生意越来越好,而邢家布庄不行了。 邢家在全大瑜富饶之地都有分店,纪云汐正盘算着在这些地方开分店,刚好把邢家布庄的客流揽过来。 如今邢家的产业,都在皇帝手里。她是不可能低价收购了,只能自己开分店。 而开分店,选址便非常重要。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科技,没有各种地图软件。 她就只能翻地图。 吴惟安站在她旁边,低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忽而伸手,速度极快地将她眼前的地图给抽走了。 拿着笔,刚想在找了很久的一处画圈的纪云汐:“…………” 她保持着拿笔的姿势一动不动,笔上的墨水孕在笔尖,而后滴落在桌面,晕了开来。 纪云汐闭眸,深吸一口气,语气此时还算平静:“放回来。” “不。”吴惟安将地图往背后一藏,“你刚刚说一半的行为,和我拿走你地图的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这下知道我心里多难受——” “吴惟安!!”纪云汐彻底怒了,“你TM给我放回来!!” 吴惟安身子一抖,没敢耽搁,二话不说把地图给她摊了回去。 别说,他现在又发现了她一点。 除了不能诓她散步外,千万不能在她专心做事时,拿走她的东西。 这比诓她散步还可怕。 不过,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纪云汐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重新去找她要圈的那处位置。 可地图密密麻麻,她找了一会儿都没发现。 吴惟安还在一旁问她:“‘你TM’是什么意思?” 纪云汐捏紧了手中的毛笔。 她目光平视前方,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可吴惟安还在问:“这是哪地骂人的俗语吗?云娘?夫人?” 啪的一声巨响,纪云汐一把将毛笔拍在地图上。 毛笔上有墨水,这么一拍,墨水四溅,溅到了纪云汐的脸上。 而且,那一掌拍下去,掌心疼得厉害。 纪云汐抱着右手,生理性泪光在双眸中闪烁。 这一刻,望着面前疼得抱手弯腰,脸上还有墨迹的纪云汐,吴惟安是真的有些后怕了。 他在她一旁蹲下,双手想碰她又不敢碰,小心翼翼问出两个字:“疼,罢?” 作者有话要说: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 *感谢在2021-11-08 21:11:25~2021-11-09 19:0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毛茸茸主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鱼蛋蛋E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ee、冰凉的梦、瓜子王、额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凉的梦 90瓶;一只小皮皮 84瓶;JYUSHIMATSU 30瓶;小新不熬夜 29瓶;大树、訫然、小猪、糖炒栗子、小朋友、粉墨 20瓶;一日一斤 11瓶;遂易、Yee、47516472、坑坑、人在旅途、茶叶、李圈圈、042、南风知我意、adi要减肥、艾居 10瓶;虎躯一震、97 8瓶;炭炭是大可爱 6瓶;55330484、嗷嗷嗷嗷、黎晓、流年易逝、土人、赤兔麦城送忠魂、喵 5瓶;富富、自由女神 3瓶;老鹅、hai 2瓶;薄酒庆余生、delia、土土每天都很棒、椒盐荷包蛋、桃之妖妖、青豆、大洋、21564045、Cauchy、月亮圆圆、27151511、cheddar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66 待掌心的疼痛缓解过后, 纪云汐才抬起了头。 吴惟安蹲在她脚前,见状微扣纪云汐的右手手腕,翻起她的掌心, 只见上头红了一大片。 他轻叹:“你说你, 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指节。 纪云汐没收回手, 她安静地看着他。 忽而, 她低下头, 扬了扬唇,浮现一个微讽的笑意。 到如今这个地步, 纪云汐已经很少生气了。 也应该说,很少会有人能惹到她生气的点。 结果吴惟安三番两次都精准踩到她的点。 不得不说, 聪明人总是擅于观察人, 更拥有调控他人情绪的能力。 这点上,吴惟安更是翘楚。 刚刚在气头上,纪云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失了控。 可这会, 疼痛唤醒了她的理智。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相通的。 生意场的谈判也好,犯人的刑讯现场也罢, 便是要打破对方平静如水的情绪,让对方有心绪上的波动。 有波动, 就有迹可循。 包括男女间的相处。 现代的PUA学里, 大概就有这么一种手段。 这个男人,自然不会听过这个概念,但人家也许能无师自通呢。 她不信,吴惟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纪云汐收回神思, 看看他。 他低着头,在认真且专心地给她按揉掌心。他的样子,总是会让人产生自己的手,是他心中珍宝的错觉。 他这个人啊,一向如此。看看刚刚的尖荷便知道了。 掌心微痒。 纪云汐恢复平静,甩掉了他的手,从美人榻上起身。 吴惟安跟着起来。 刚刚墨水溅在脸上,往下滑落,在纪云汐白皙精致的脸上,留下几道突兀的墨迹。 吴惟安伸手,想将她擦掉。 可纪云汐避开了。 她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抬脚想出门收拾一xia身上的残局。 吴惟安下意识在后边跟着。 刚刚她还满脸怒容,可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恢复了如往常的冷静。 吴惟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纪云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摸了摸鼻尖,只能先跟着再说。 纪云汐走几步,他就跟几步。 纪云汐停下,他也停下。 纪云汐的手已经落在了门上,她微垂下眉,忽而松开手,转身。 吴惟安距她两步之遥,见此轻声问:“怎么?” 纪云汐抬眸,声音微冷:“你跟着我干什么?” 吴惟安心里叹了口气:“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纪云汐眉目平淡:“哦,所以?” 吴惟安顿了顿,打量着她的脸色:“所以你能别生气了么?” 纪云汐:“小事罢了,你都不是故意的,我为何要气?” 她刚刚想通了,自然就没太大感觉了。而且这确实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 地图上的选址,她待会清洗回来再仔细看看,总是还能找到的。 吴惟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这下,他也有点看不懂她了。 “所以我能去洗脸了么?”她问。 吴惟安:“当然可以。” 他指尖微蜷,仔细寻思着,又加了句:“不过这么晚了,就不麻烦你的丫鬟了,我帮你罢?再怎么说,你脸上这墨迹,也是因我而起。” 纪云汐看了看他,眸光微闪,道:“不用,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 吴惟安:“?” 纪云汐朝他笑了下:“我打算在大瑜各地开布庄分店,刚刚正在圈选址。刚想圈下,你就把地图拿走了……” 吴惟安懂了:“我帮你圈几个?虽说我确实没能挣到什么钱,但我眼光不赖。” 他一向认为,自己只是缺点财运,并不缺经商的眼光。 纪云汐颔首,便出门洗脸去了。 回来时,吴惟安正坐在塌前,刚放下手中的笔。 “正好,我刚圈完两处,你看看如何。” 纪云汐走过去,站在边上,低头扫了眼。 她一看便知,其中有一处,赫然便是她刚刚想圈的那一处。 而另外一处,也和她看好的那个地方不相上下。 纪云汐一地只打算开一家分店,专门面向当地的平民和小康家庭。 至于类似东蕴这样昂贵的衣裳,分店并不直接出售,只接受从上京城的东蕴布庄调货。 也就是说,当地富豪可通过分店,来买上京城东蕴布庄的衣物。 根据消费者心理,这样的方式,那些富豪非但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会觉得这钱花得值。 虽是只开一家分店,但有两个选择,到时反而可以在两个之中,选一个成本更为低廉的。 纪云汐向来不吝于自己的夸赞:“不错,还能有第三处么?” 选择毕竟越多越好。 吴惟安稍微思索片刻,摇头:“此地我去过,适合开布庄的这两处位置最佳,其他都稍微次了点。你折中选最佳便可。” 纪云汐点点头。 难怪她洗个脸的功夫,他就圈好了,原来是实地走访过。 她垂下眉眼,心里寻思了会,问道:“你可是去过很多地方?” 吴惟安微微一笑,颇有几分隐士高人的高深莫测:“嗯,大瑜朝几乎都走遍了罢。” 纪云汐又夸了一句:“不错。” 吴惟安脸上笑容还未浮现,便忽而一顿。 美人榻位置不算小,一个人躺着绰绰有余,但若是两个人就有些挤了。 吴惟安在榻上坐得随意,几乎占据了大半位置。 而纪云汐此时却弯下了腰,从他背后倾过身往里。 鼻尖皆是女子香气,两人的寝衣擦过间,闪了点小火花。 秋日干燥,容易起静电。 纪云汐将放在里头几十卷地图都抱了出来,而后一一放在吴惟安面前:“都交给你了。” 刚回过神的吴惟安:“?” 纪云汐垂眸,一双极好看的眼静静望着他,语气微柔:“你看看,你今晚能不能给我都圈好?” 吴惟安:“??” 他低头看了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拒绝:“今晚?” 这里几十卷地图,虽说圈个选址对他而言并不难,可这么多,至少也要花点时间罢? 他现下已经有些困了,他想念温暖的被窝。 纪云汐点头:“嗯,明日我起来,便可挑第二轮。开分店之事,越快越好。” 吴惟安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虽是如此,但也不差这一日两日,这样,我明日睡前给你弄好如何?” 纪云汐轻笑了下。 她缓缓摇头:“不,我就要今晚。” 吴惟安唇微扬:“若是我不呢?” 纪云汐低头,在他耳畔轻声:“你可以试试。” 吴惟安的耳尖轻轻颤了颤,整只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纪云汐站直,随意扫了一眼,仿若什么都没发生,先行一步上床睡觉了。 行走间,脚步轻慢,盈盈一握的腰若隐若现。 早说了,她不是什么纯情姑娘。 * 昨日夜间,吴惟安圈了大半夜的地图。 晨间去翰林院时,都差点迟了。 晚上,他回了趟家,纪云汐不在,忙手头生意去了。 吴惟安自己用完晚膳后,去了某位大人府中。 他到的时候,其他大人都已经到了。 吴惟安低调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手撑着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茶盏。 昨晚他没睡好,不是圈地图,而是他心里有一个疑问越来越大。 据他所知,纪云汐和上京城的公子小姐交往都不深,她向来忙于生意。 哪怕和她前未婚夫杨卫添,那三年也见不了几面。 这些消息,是吴惟安之前和纪明焱混在一起时,有意无意间问出来。 她从小与男子交往的机会不多,她也不是那种性子。 这样的人,为何,会如此的,懂呢? 上次宫宴,在他气那冯五时,他其实就已经有这个疑惑了。 只是那时,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昨晚,同样的疑惑又出现了。 她似乎太懂了一些。 那样的耳侧低语,那样的吐气如兰,那样的无形之中的微微魅惑。 吴惟安若有所思。 刚巧,席间有大人问到了他:“此处五皇子一事,小吴大人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言语之中,带着恭敬。 这次五皇子一事,算起来,前前后后都是吴惟安一人控局。 而且对方算无遗漏,一出手就是狠辣无比的杀招,让大家都颇为忌惮。 若这小吴大人不是他们的同伴,而是他们的敌人,那如今五皇子一党的局面,便是他们的局面啊。 吴惟安还真有话要说。 他喝了口水:“击鼓鸣冤状告刑部和大理寺那二十几人,听说你们事后都给了赏银?” 大人们点点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 吴惟安神色淡淡,不怒自威:“为何要给?” 大人们被他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不是都会给吗?” “是啊,我们以前都是如此行事,帮我们做事的人,给点赏银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给的也不算多,一家二十两银钱罢了。” 吴惟安放下茶盏,面有不喜之色:“二十三家人,一家二十两,便是四百六十两银钱。四百六十两可以买多少东西,成多少事了?积少成多的道理,各位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才是。” 大人们这就不依了。 他们是敬吴惟安不假,但并不代表他们没自己的脾性。 “这二十两算是封口费啊!那些人若是把我们拾掇他们击鼓鸣冤这事传出去,那岂不是多了很多麻烦?” 吴惟安朝这位说话的大人看了一眼,语气冷冷的:“二十两银钱,你以为能封住谁的口?会说的人始终会说,不会说的人怎么都不会说。况且这事,可不是他们帮我们,是我们帮他们翻案。我们没收他们钱都不错了,结果你们还给钱?” 说到最后,吴惟安几近恨铁不成钢。 有点道理,席间大人们面面相觑。 又有大人问:“但若是其他皇子,或是圣上知晓了背后是我们做的呢?” 吴惟安轻嗤了声:“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他们早就知道是我们做的。故而此后,各位大人在朝廷中夹起尾巴做人,行事需得小心再小心。” 这事揭过后,吴惟安又提了几件事。 都是很小的,和用钱有关的小事。 一直到吴惟安走后,各位大人才偷偷议论。 “三姑娘这些日子都未曾来过,我本还松了口气!结果这小吴大人,用钱一事上比三姑娘还要严很多啊!” “唉,日后大家用钱都小心着罢,我看那小吴大人已有不快。” “也只能这样了,三姑娘的钱,大家还是少用为好。” * 蛊毒秘方到手后,毒娘子便和纪明焱没日没夜开始研制了。 各种药材用具,还是纪明焱的院里比较齐全,故而毒娘子便去了纪家。 这几日,吴家的饭菜是纪云汐的丫鬟烧的。 这日午后,纪云汐在家歇息。 用了午膳后,她特地去了纪明焱的院子。 五皇子死去,如今上京城风平浪静。 可风平浪静之下,藏着波涛骇浪。 保险起见,吴惟安的毒还是得尽快解了。 万一被对方发现弱点,趁着初十这日对他们下手,那会相当麻烦。 纪明焱的院中,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长势可人。 偶尔,土里会有辛勤劳作的毒蜈蚣出没。 纪云汐目不斜视地走过,径直去了纪明焱的毒房。 毒房里头,瓶瓶罐罐堆满了一个小山坡。 纪明焱坐在药炉前往里丢药材,毒娘子在小山坡里找东西。 找着找着,毒娘子大怒:“纪明焱,你就不能收拾收拾!!这么多,我怎么找黑曼草?” 纪明焱啊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刚好看到门口的纪云汐。 他打了个招呼:“三妹,你来啦!” 纪云汐看着自己的六哥。 距五皇子死去已过了五日,这五日,纪明焱和毒娘子就没出过这处院子,一直如痴如醉地研究金蟾蛊毒。 这两人,此时,有些狼狈不堪。 纪明焱不知在脸上糊了什么,黑一块紫一块,一张小奶生的脸完全不能看了,只剩下一双眼睛,依旧又大又亮。 毒娘子也差不多,披头散发的,而且因为找东西过于愤怒,满面狰狞。 纪云汐朝两人点了点头。 纪明焱打过招呼后,也没时间理他三妹,自己窜到小山坡,在里头没翻一会儿,就翻出了一个小罐:“看,黑曼草在这啊!我就说很好找罢。” 毒娘子咬牙,一把抢过黑曼草,跑到她的药炉前,继续她未干完的活。 见两人忙的热火朝天,忘乎所以,纪云汐看了一会儿,问道:“两位,如何了?” 纪明焱用黑乎乎的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异常兴奋:“快了快了,就快了!这金蟾蛊毒果然名不虚传!我从未见过这般滴水不漏的毒!真是太棒了!金蟾蛊已死绝多年,但我感觉,我能重新把金蟾蛊制出来!”他握着拳头,一张黑脸都是深深的向往,“甚至还能比金蟾蛊更棒!” 毒娘子把黑曼草的空罐子砸了过去,叉着腰骂道:“是制解药,谁让你研究金蟾蛊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做正事啊!” 纪明焱接过空罐子,委屈道:“当然有,和妹夫有关的事,身为长辈,我怎么可能会不管!我的意思是,解药出来之后嘛。” 毒娘子翻了个白眼,这才对纪云汐道:“这金蟾蛊毒极为复杂,还好找到了秘方。否则穷极一辈子,怕是都研制不出解药。解药涉及到72味草药,我们已试出了65味,还有最后的7味。等72味草药试好,且都收集好后,解药自然就可以出来了。” 纪云汐轻轻颔首:“那65味先让我看看。” * 此后又过了两日,五皇子死后第七天,刚巧吴惟安休沐。 近来他无所事事,刚想趁着这日和纪云汐找个地方逛一逛,可纪云汐说她要去开泰庄忙活。 无奈之下,吴惟安只能去粮仓练功。 午后,他带着一身汗回来,刚沐浴完出来,便见家中四位下人都在等他。 包括去布庄染布的雪竹,也包括哪怕在同一片天地待着,但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回的宅长老。 吴惟安朝毒娘子看了眼:“解药方子好了?” 毒娘子点头,眼中有兴奋之色。 毒娘子的师父,是昔日毒三绝中的一绝。 可哪怕如此,对方也解不掉吴惟安身上的金蟾蛊毒。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向不收徒的他,收了个小姑娘,便是为了自己离世后,徒弟还能替他解吴惟安身上的金蟾蛊。 可以说,没有吴惟安,毒娘子就拜不了师,成不了毒娘子。 这么多年了,夙愿将了,连带着也能圆了师父的遗愿,毒娘子此时心绪难平。 圆管事就更不用说。 他这辈子,最让他操心的,就两件事。 一件是还欠给兄弟们的银钱; 一件便是公子身上的毒。 只要钱还欠着,只要公子的毒一日不解,圆管事睡觉都不踏实啊。 而雪竹和宅长老,却没有太多感想。 他们完全就是被圆管事喊来的。 雪竹还在心心念念他的布,宅大人心心念念他的床。 两人都盼着这次小议能早点结束,他们好回去干自己的事。 毒娘子将解药方子递给吴惟安。 接过方子的吴惟安扫了眼,手一顿,下意识道:“这么长?” 毒娘子:“一共72味,每一味都不是寻常药材。不过纪明焱那院子里好东西不少,我从他那拿了20味过来。还有52味需要收集。” 吴惟安不是很想看,他直接递给了圆管事:“你看着处理。” 说着,便进了卧房,眼不见为净。 大概半个时辰后,院外,纪云汐的马车停下。 她回到院中时,便发现卧房里今日人不少。 吴惟安那四个下人罕见都在,各自站在书桌前,将吴惟安围在中间。 年迈的圆管事低声道:“公子,我刚刚重新理了下药方,您看看。前20味都是我们已有的,第21、22、23味都可让青州那边的兄弟帮忙在青山采摘,这三样药材,向来长于青山。第24,、25味可让牛家村的兄弟帮着在牛背山采摘……” 吴惟安闲闲坐在位置上,没出声。 听见纪云汐进来,他朝她看了一眼。 纪云汐没说什么。 她到桌前坐下。 宝福手里抱着箱东西,放于一边,而后又忙前忙后给纪云汐斟茶。 纪云汐慢悠悠喝完第二杯茶,准备喝第三杯时,圆管事终于交代到第66味了,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都是操心的皱纹:“公子,这火翎鸟尾花大概要我们亲自去一趟。” 毒娘子在旁边道:“火翎鸟尾花花落两时辰后便会失了药效,我们得带着其他71味草药,在采花后第一时间炼制。而且,这火翎鸟尾花长于凶险之地,并不易采。” 纪云汐垂眸,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吴惟安,没插话。 吴惟安的声音响起,他微叹口气:“这也未免有些劳民伤财了。” 那些他安排的人,可都不是采药用的,这药一采,便有可能露了行踪,之后再用就有些麻烦。 而且各地送过来,期间耗的时间多就不提了,途中需要的银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圆管事也陷入了沉默。 近来赌坊和布庄都有盈利,但那些钱砸到各处,便剩不下什么了。 公子欠的差银他前几日算了算,还有七座城,十六个县,三十三个乡的兄弟没还完。 不但如此,弟兄们一直在行动,又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差银。 圆管事叹了口气。 他下意识看了眼纪云汐,甚至想让公子找夫人拿点银钱。 但他想想,这也不是钱的事。 药材运送的银钱,圆管事还是能从其他地方运转过来的。 这事最难的是,人力啊。 要各个地方的弟兄去帮忙找药采药,那些药材都不好采,甚至有性命之忧,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算了,只能如此。”吴惟安将整理后的药方递回去,“你做的挺好,就照你这个安排。至于火翎鸟尾花,我会想办法。” 纪云汐放下茶盏,又朝吴惟安看了眼。 他的面色平平淡淡,但纪云汐就是看出了几分心如刀绞。 她特地多欣赏了一会儿,才抱着那盒子起身,朝他们走去。 吴惟安连带圆管事五人,都下意识看向她,面有疑惑。 一般而言,他们谈事的时候,夫人向来不打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回,夫人是想做什么呢? 吴惟安下意识看向她手里的盒子。 里头不会是银钱罢?为了补贴他各地找药? 可直到盒子被打开,吴惟安才发现他猜错了。 里头是药材。 用了特质小盒密封的药材。 毒娘子下意识吞了口口水,眼睛沾在上头就挪不开了。 只有她最最最清楚,这盒子药材,到底意味着什么。 纪云汐淡淡道:“还有十几味在送来的路上。”她看向吴惟安,“除了火翎鸟尾花,都齐了。” 他下意识问:“你怎么拿到的?” 纪云汐挑眉:“?买的啊。”这不废话,否则呢?她又不会采药。 圆管事惊了,一向稳重的他,一时之间都失了分寸:“这些也能买到?” 纪云汐嗯了一声。 望着她那张明艳动人,神态却举重若轻的脸,吴惟安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穷人思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反正这些药材是用钱买不到的。 富人思维:花钱办事,只要钱够多。 * *感谢在2021-11-09 19:05:07~2021-11-10 19: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秋、但为君故、啊酱桑、西瓜啊西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咩咩咩咩 80瓶;木木夕言、帅一木南 20瓶;修仙小道姑 17瓶;没有节奏感滴银 16瓶;宋致宁祝你如愿以偿 12瓶;零芯、南风知我意、额呵、你家白在哪、饭小岚、妙妙喵、啊啊啊啊鱼、张起灵老婆、我不是武士、axiubqu 10瓶;小透明、虎躯一震 7瓶;不是人君、火锅续命、charliellt、遂易、Three、柏 5瓶;自由女神 3瓶;阿莹、小丫头爱睡觉、冰舞 2瓶;啊酱桑、椒盐荷包蛋、爆拳张无敌、陈思彤、4055288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067 吴惟安深深地看了眼纪云汐, 对其他人道:“退罢。” 话音一落,雪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他就等着公子这声, 这前前后后浪费了他一个多时辰, 他还有好些布没染好。 至于公子身上的金蟾蛊毒,那不是有毒娘子吗。 故而雪竹不是很明白, 这种事圆管事为何要把他从布庄喊来, 拉他旁听了这么久。 这又不是他的事。 公子的蛊毒, 喊他来,他也解不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 公子身中蛊毒,武功还如此之高。 雪竹觉得, 他应该更加勤勉一些。 可一天一个半时辰的睡眠, 不能再少了。 但类似于今日这种事,倒是越少越好。 雪竹向来耿直,他停了一下,等圆管事出来, 拉着对方到一旁说话。 圆管事还有些神情恍然。 那解药方子,他特地理了半个时辰,将各地都安排差不多了, 待公子看过没问题后,圆管事就打算飞鸽传书了。 不过飞鸽传书需要时日, 来来往往, 圆管事想,集齐这些药怕是也需要用上个大半年。 但十几年都等过来了,大半年算什么。 可—— 夫人说除了那火翎鸟尾花,其他都全了? 全了?? 圆管事愈发恍惚。 恍惚之间, 他觑见雪竹那张稚嫩的小脸,一板一眼道:“圆管事,今日你喊我来,何事?” 圆管事敛下心神,道:“公子蛊毒有了眉目,需要收集药材,故而就将你喊上,日后取那火翎鸟尾花,你也要与我们同去的。” 雪竹仔细想了想,虽他刚刚都在想着怎么更快更好地染布,没怎么听人说话,但他确实没听到说什么时候去取,他漏听了吗? 雪竹问:“那何时取花?” 圆管事回:“这得等公子安排。” 雪竹再想了想,就是还没定的意思。他认真看向管事,道:“圆管事,要做何事你日后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时辰,地点,做什么?像今天这种,能不能,不喊,我?” 圆管事:“?” 雪竹:“我还有好多布没染。” 圆管事:“??” 雪竹朝圆管事一作揖:“我说完了,我去布庄了。” 圆管事:“???” 话音刚落,雪竹便没了身影。 圆管事老脸藏着深深的疑虑,他掐了掐自己有些哑火的嗓子。 这种大事,把大家叫来,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摇摇头,心想到底是孩子,不懂这种‘只要家里一人没到,就不能先动筷’的人情世故啊。 圆管事转过身,刚想离开,骤然便见到身后无声无息站着的宅长老。 圆管事当即吓得心脏骤停,脸上松弛的肌肉跟着跳动:“……宅长老,在家里边,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 宅长老:“我没用走的。” 圆管事:“…………” 宅长老指了指雪竹离开的方位:“我和小雪竹一样。” 圆管事:“??” 宅长老朝圆管事一作揖:“日后直接告诉我何时何地做何事便好。” 说完后,宅长老也消失了。 圆管事:“……………” 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他是作了什么孽啊,要当这几人的头头。 * 吴惟安将盒子放在双膝之上,在把玩里头装着药材的小盒。 这些药材,有昂贵的,也有相对便宜的。 但加在一起,怕是要几万两黄金。 他看向纪云汐:“你何时开始搜集的?” 纪云汐站在一旁的书架前,在找书,闻言淡淡道:“就前两日罢。” “你为何没告诉我?”吴惟安将盒子小心翼翼地盖上。 这件事,她半个字都未曾透露过。 纪云汐从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来,转身扫了他一眼:“现在不就告诉你了?” 午后西落的暖阳落在他身上。 吴惟安失笑,懒懒往椅背一靠,长腿交叠:“你故意的。” 纪云汐眉眼轻佻,不动声色:“我怎么故意了?” 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在盒盖上轻敲:“看着我为银钱愁苦,夫人心里可开心?” 她进来有一会儿了,直到他们谈话结束时,她才过来说。 不是故意是什么? 纪云汐这人,其实分外记仇,半点亏都吃不得。 纪云汐也不否认,嘴角似笑非笑:“还行。只是未曾想到,你的人手遍布大瑜,哪都有你的人啊。” 刚刚圆管事所说,几乎将他的势力范围透了大半。 这也是为什么,纪云汐未曾出言打断的原因之一。 其实对吴惟安,纪云汐知之甚少。 她不太清楚,他的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或者说,他到底要做什么。 吴惟安双眸微阖:“夫人若是想知道我的事,大可直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纪云汐轻轻挑眉。 她将翻了几页的杂书阖上,低头看向长手长脚缩在木椅中晒太阳的男人,也不和他客气,问:“你为何需要这么多人?” 吴惟安睁开双眸,仰头看向她。 她站在书柜一旁,天冷了,她穿得有些多,看不出里头那足够令男子浮想联翩的好身段,可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艳丽。 瞳孔黑得能映出他的身影,唇瓣红如鲜血,肤色白若云朵。 吴惟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眸光很深。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真的想和盘而出。 啧。 他收回视线,悠悠道:“人自然越多越好。” 纪云汐扯了扯嘴角,又问:“你来上京城,到底想做什么?” 吴惟安回答得异常认真:“出人头地,迎娶娇妻。”只是妻不够娇。 纪云汐点点头,又绕了回去:“那你为何需要这么多人?” 吴惟安轻笑:“我没这么多人,你会看上我?” 呵,男人的嘴。 纪云汐冷笑:“这就是你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惟安微叹口气:“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吴惟安的脸,很对纪云汐的胃口。 上辈子,很多被她拒绝的男性,都问过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们每一个,自认为容貌不差,家世也不差。 纪云汐都说,她不太喜欢张扬的人。 吴惟安的长相如水,斯斯文文的样子,让人看之只觉得心下舒适,但又不会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杨卫添其实也是类似长相。 但如今,这副嘴脸真是让人越看越生厌。 纪云汐盯着他看了半晌,吴惟安眨了眨眼,显得异常无辜:“怎么?” 纪云汐走过去,弯腰,面无表情就想把药盒子抢回来。 她后悔了。 吴惟安是绝对不可能松手的。 他死死抓着药盒,面上一派道貌岸然:“辛苦夫人为我搜集药材,接下来就不劳烦夫人了,我一定会自己好好保管的。” 纪云汐要抢,吴惟安死守。 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那药盒在他手心纹丝不动。 纪云汐弯着腰,两人面上离得有些近。 她眨了下眼,又意识到自己被牵动了情绪。 这药盒,她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她抢回来,不也还是要送回去? 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太幼稚了。 纪云汐在内心反省自己,但面上依旧冰冷,而且半点不让。 笑话,手已经伸出去,岂能轻易收回。 直到纪明焱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中。 窗户未关,他脚一顿,看了看窗后的两人。 他妹夫坐在椅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妹妹。 他妹妹弯着腰,双目冷若冰霜地看着他妹夫。 纪明焱纳闷:“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跑到窗前,双手扒拉着窗台,探着头努力往里看。 妹夫的双膝之上放着个厚重朴实的檀木盒,檀木盒上放了四只手。 纪明焱好奇:“这盒子里是什么啊?” 有了台阶,纪云汐就下了。 她朝纪明焱看了眼,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惟安笑着看着她的背影,对窗外的纪明焱道:“云娘为我搜集的药材。” “哦哦,我来找你便是此事。”纪明焱直接一跳,坐上了窗台,“你什么时候去拿火翎鸟尾花?” 吴惟安指尖在檀木盒上轻扣,眼眸极深:“大概过完年罢。” 他如今身在翰林院,不好走开。 吴惟安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纪明焱非常担心自己被抛弃:“那你记得要带上我啊!不要落下我!我轻功也很好的,不比阿毒姐差!” 吴惟安一笑:“好。” 这纪家,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那夫人不用说了,这位六哥,也不是寻常人。 寻常人怎么认识那毒三绝的两绝呢。 *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院外枝头的叶,愈发稀少。 吴惟安开始忙碌了起来,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成为了翰林院的大红人,大学士们除了找纪明双外,也开始找起了他。 同僚有疑问,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吴惟安。 吴惟安耐心且细心,无论谁找他,他都一定帮忙,且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翰林院的大人们,搁哪都会无意间夸起吴惟安,都说这位探花郎啊,一等一的好才干。 正可谓人不可貌相,大器晚成。一年前,这位探花郎还是寂寂无名之辈呢。 而如今,他风头大盛,甚至比状元纪明双都更受学士们器重,俨然成为了书生心目的榜样。 和吴惟安一样忙的,如今还有吏部尚书纪明喜。 正值年底,对官员的考核任免一事,又提上了议程。 前几月,吏部有多闲。到了年关,吏部就有多忙。 大人们都恨不得长他个千只手,一天恨不得有一千个时辰。 他们不仅要过目上京城的官职评定,还要管各县各州的地方官员。 深夜,纪明喜还在吏部。 下属拿着份卷宗进来:“大人,今年各州共有三州知州位置空缺,您看看,这些人选可否?” 纪明喜拿过来看了眼。 这三州知州有一处,是知州上了年纪,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了。一处是做的不错,给调进了上京城。还有最后一处,是自己辞的官。 那便是青州。 青州位于江南富庶之地,山高皇帝远,老虎称大王。 如今自己请辞的知州,还是去年刚刚从上京城调过去的,圣上的意思,便是要管管青州当地老虎称王的局面。 也就是说,如今的青州知州大人,是圣上的眼线。 可这眼线过去不到一年,便请辞了。 这青州,水深得很呐。 其他两州的知州,纪明喜心目中都有好的人选。 可唯独这青州,纪明喜没法选,这还得问问圣上的意见。 纪明喜收了卷宗:“明日早朝过后,我去问问圣上。” 他看了眼外头:“不早了,都回罢。” 纪明喜收了东西,离开了吏部,回了纪家。 到了后才发觉,吴惟安在家中等他。 纪明喜疑惑:“惟安?” 这个妹夫,很少来纪家。 来的话,也是跟着云娘过来。 算起来,云娘嫁给他大半年,纪明喜都没有和吴惟安私底下接触过。 吴惟安朝他作了一揖:“大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纪明喜看着他,有些恍惚。 就一年不到的时间,这个妹夫变化有些大啊。 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还畏畏缩缩,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可如今,他风度翩翩。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而这中间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的,没人觉得他这般变化有何不对。 且近来,纪明喜常常从各处听到吴惟安的名头。 甚至不少大人都和他说,可以考虑考虑吴惟安,他真的不错,可以给吴惟安一个实职,让对方报效朝廷了。 但按律,翰林院的人,一般都两年以上才会动动位置。 可这妹夫,不过一年,有些早,纪明喜也没动过这个心思。 纪明喜在书房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喝了口:“你找我可有何事?” 吴惟安没有坐,他又作了一揖:“我听说,青州知州前几日请了辞。” 纪明喜喝茶的动作一顿,他点头:“是。” 吴惟安:“烦请大哥明日朝后,和圣上说一声,我想当青州知州。” 纪明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青州知州?你?” 吴惟安点头:“我听说青州知州在位一年,根本施展不开拳脚,处处被当地氏族为难,甚至家人都有性命之忧。故而我愿挺身而出,为圣上解忧,还请大哥,将我这番话禀明圣上!” 纪明喜一脸无言的看着妹夫:“你进翰林还不到一年?” 吴惟安点头:“是。” 纪明喜很无奈,这种无奈,就像当初他妹妹突然间说要嫁人一般:“你觉得,圣上会同意吗?” 吴惟安一笑:“我心意已表,圣上如何,我都听从。” 纪明喜想劝,但想了想,这妹夫似乎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和他那妹妹一样,主意大得很。 算了,反正他就传个话,儿孙自有儿孙福:“行罢。” …… 第二日一早,在翰林院的吴惟安被召进了御书房。 他朝圣上跪拜之后,高高在上的皇帝开了口:“听明喜说,你要当青州知州?” 吴惟安脸色真诚,声音掷地有声:“禀圣上,是!” 圣上笑了下:“你可知这青州是何地?” 青州知州请辞的前因后果,朝中都传遍了,吴惟安说了下原因,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热血道:“微臣愿以身报国,为圣上解忧!” 皇帝扫了他一眼,脸上带点笑:“到底是年轻人,挺有锐气。可你进翰林不到一年,如今是正七品的编修,而青州知州,朕记得是正五品。你要如何说服朕,让朕破例为你连升两品?” 吴惟安愣了愣,他一脸诚实:“禀圣上,微臣未曾想过此事。不过圣上,臣愿意当正七品的青州知州!” 如今大瑜朝的官职,特别是地方官职的品级,相对有些复杂。 根据州的不同,知州的官位品级也不同。 像青州,作为最富庶的州,知州便是正五品。而大瑜最偏远穷苦的州,便是沙州,知州是正七品。其他不上不下的州,是正六品。 而州的品级,也不是就一成不变的。 总之,一切都由圣上说了算。 先前,就发生过是正五品的州地,但知州因为相对比较年轻,圣上只给了正六品的官职。 纪明喜低调地站在一旁,闻言朝吴惟安看了一眼,而后又收回视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妹夫的话,他带到了。之后的事,就不关他的事了。 倒是翰林院的大学士,站出来为吴惟安说了话。 近月来,大学士是越来越喜欢这吴惟安了,大学士经常进出御书房,更是时常在圣上面前吹耳边风。 这样的好人才,大学士当然是希望对方能留在翰林院做事。 可大学士也知道,对吴惟安最好的方式,便是早日出去干出一番事业。 大学士向来爱才,他道:“陛下,惟安确实不错。” 皇帝笑了下,颇为无奈:“你又来了。”他对吴惟安道,“你得多谢谢大学士,他整日在朕面前提起你。” 吴惟安当即就朝大学士一拜。 皇帝沉吟片刻:“这样罢,青州不适合你,朕心目中已有人选。” 吴惟安面上微愣。但他内心却没太大波澜,因这个结果,他早猜到。 青州这么重要的地位,皇帝不会放心让他去。 但皇帝,也一定会如愿,将他调离上京城。 在上京城中,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连皇帝也是如此。 果不其然,皇帝揉了揉眉间,道:“凉州罢。” 他没问吴惟安本人意见,看向纪明喜:“明喜,传朕旨意,提拔凉州知州为刑部员外郎。” 话音落后,皇帝便离开了御书房。离去之前,他瞥了匍匐在地的吴惟安一眼。 众人忙跪送:“微臣恭送陛下。” * 晚间,吴惟安回家用膳。 纪云汐问道:“听说陛下给你定了凉州知州?” 吴惟安颔首,给纪云汐夹了块排骨,而后又给自己夹了块,轻笑,但笑容只浮于浅表:“倒是挺出乎我意料。” 那火翎鸟尾花长于幽州幽山。 而青州,便位于幽州旁边。 不过吴惟安虽说想当青州知州,但他猜到圣上必定不可能让他如愿。 在吴惟安的猜测中,圣上会让他去沙州。 沙州偏僻穷困,民风彪悍,且不服朝廷官员。 可以说,朝中官员,最不愿意便是去沙州当官,那可真是苦不堪言。 吴惟安本都已做好了去沙州的心理准备:“我没想到,会是凉州。” 纪云汐沉默地吃着饭,没说话。 凉州不富不贫,中规中矩。唯独有一点,夏日易发大水。 她爹娘,当年便死于凉州水患。 这事一直深藏于纪云汐心底,她谁都没说过,也未曾试图去查。 当年她和哥哥们都查过了,但什么都没查到。 她如今去查,怕是也一样的结果,而且会惊动背后之人。 不如,让对方自己露出马脚。 这不,蛇就自己出洞了。 纪云汐轻声道:“我和你一道去。” 吴惟安看了她一眼,凝眉:“难不成,你先前没打算与我一同去?” 纪云汐:“没。” 现代有高铁飞机,纪云汐都不太愿意出差。虽然她经常出差。 更何况在古代? 古代出行靠马车和船只,路途遥远,大概要一个月。 她想想就头疼。 和他一起去?纪云汐就从来没想过。 吴惟安顿了顿,他看向她,眼眸很深:“那你为何要与我去凉州?” 纪云汐朝他看了一眼,笑了一下:“陪你。” 吴惟安:“?” 吴惟安:“那你前头为何没打算同我去?” 纪云汐:“青州不可能,沙州太穷苦。” 吴惟安定定地看着她:“凉州也不算富裕,条件定然没上京城好。” 纪云汐:“我说了,陪你。” 吴惟安呵了声:“……你觉得我会信?” 纪云汐拿他的话堵回去:“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放下碗筷,起身,轻飘飘落下一句:“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吴惟安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他继续吃着排骨,可吃着吃着,心里头莫名有一些火气。 她最后那句话,越想越让人不喜。 什么叫他要是不信,她也没办法?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转眼间,便是来年开春。 佑昌廿三年二月初,凉州知州吴惟安带着夫人纪云汐,离京前往凉州。 作者有话要说:  雪竹:开会别喊我,有事直接说,很忙,没时间。 宅长老:+1 * *感谢在2021-11-10 19:56:14~2021-11-11 18:1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祺祺、水顏、四月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珠贤的小星星 100瓶;月檩弦、17615841 20瓶;嘬手磨咖啡 15瓶;陈思彤、nysjj、零芯、大花、橘子、嗷嗷嗷嗷 10瓶;小丫头爱睡觉 8瓶;闲人一个、22664288 6瓶;JYUSHIMATSU、爽爷、多肉葡萄少冰、阿嗡、eel 5瓶;在耽美世界寻觅言情、万古流芳 3瓶;一步两步走、□□ilexnn、金醒醒、椰圈圈 2瓶;椒盐荷包蛋、我想静静、老鹅、爬来爬去的书虫、薄酒庆余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068 此次去凉州, 纪明焱一道前往。 纪明渊也借此和他们一并离开了上京城。 只不过,纪明渊不去凉州,他要回师门。 而且这回, 他不止一左一右背着他的蛇皮袋, 后头还背了从南蕴布庄订制的新衣。 几十件衣裳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仿佛是一只背着壳的蜗牛。 此去凉州会经过青州。 青州身为富庶之地, 是纪云汐开布庄分店的重中之重。 豪华舒适的马车之中, 桌面摊着青州的地图。 纪云汐抬头, 对旁边躺着的人道:“我想在青州停留两日。” 吴惟安阖着双眸闭目养神,闻言懒懒道:“好, 我也正有此意。” 纪云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收回视线继续忙活她的布庄分店。 吴惟安睁开双眼, 目光落在她身上。 距他们离京已大半月了,路途已过一半。 路两边再美的风景,时间长了,也都看腻了。吴惟安都觉得有些无聊, 而纪云汐总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行前,她就特地划了条路线,将她要开布庄的地方都划在了里头, 以便她一路安排布庄分店。 这见缝插针、认真勤勉的样子,恐怕只有雪竹能和她一较高下了。 而雪竹, 晚间在山林间练轻功, 白日则在马车里刺绣。 因为马车里不适合染布,但并无大碍,在布庄的那些日子,他也已经学会了刺绣。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 纪云汐他们马车后头的马车上。 宅大人缩在角落睡得很沉。 圆管事端端正正坐着,双手置于双腿,可头时不时一点一点,眼睛也半闭。 毒娘子和纪明焱各自拿了条毒蜈蚣,坐在地上斗着。 雪竹则在认真刺绣。 刺绣间隙,他偶尔低头看眼相斗的两只毒蜈蚣。 其中有一条,搏斗过程中少了一条腿,腿就掉在一旁。 雪竹就很想拿针给它把腿缝回去。 但是。 毒娘子会骂人。 算了。 没过一会儿,毒蜈蚣分出胜负,少了条腿的那只赢了。 纪明焱把两只蜈蚣都收了回去,去了前边的马车找纪云汐:“三妹,前边就是青州了罢?” 纪云汐颔首:“嗯,我们在那停留两日。” 纪明焱兴奋:“那我们住哪里?” 纪云汐淡淡道:“我在青州有宅院,掌柜会提前安排好。” 一旁拿着本书的吴惟安:“…………” 她手里到底有多少宅院?全大瑜富庶之地都有吗? 纪明焱:“可是我想住花满客栈欸。” 青州的花满客栈全大瑜有名,而且只开在青州,别的地方都没有。 纪明焱已经眼馋很久了:“三妹,我们能住花满客栈吗?” 吴惟安放下书表态:“我也想住。” 纪云汐:“…………” 她看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六哥,又看了眼一脸真挚的吴惟安,微微耸肩:“也行。” 纪云汐喊来晚香:“你飞鸽传书一封,让掌柜将花满客栈包下来,包两日罢。” 纪明焱闻言,开开心心地走了。 吴惟安没忍住:“会不会太浪费?我们住不了那么多间。” 纪云汐一边打算盘,一边道:“我不太喜欢有生人在我的住处进进出出。” 吴惟安看着她,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还好夫人自己有钱,否则他哪养得起她? …… 第二日,车驶入青州。 和大气雄伟的上京城不同,青州的建筑明显小巧精致很多,雕梁画柱也多为梅兰竹菊。 花满客栈如其名,和最热闹的街隔了两条小街,不至于吵闹,但若是客官想去闹街逛一逛,也不远,走上几步也就到了。 客栈后头花园很大,种满了花。 此时刚好是春季,各种花开得极盛,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纪云汐的房间,在三楼临后院花园之地。 纪明焱喜欢热闹,选了个临街的房间。 其他人也都选了自己的。 雪竹选完后,便向客栈的店小二借扫帚拖把抹布去了。 一出手就是包下客栈的客人,身份尊贵自然不必多说。 客栈小二们非常惶恐,生怕是客栈哪里不干净:“这位爷,敢问可是客栈哪里不干净?您告诉小的,小的这就去扫!” 雪竹诚实道:“都不太干净。” 店小二的嘴角抽了抽:“…………”客人来前,他明明前前后后都打扫过了啊! “爷,那小的这就找人再打扫一遍可好?” 雪竹摇头:“不用,给我,我自己来。” 店小二忙道:“爷折煞小的了,这些事哪敢让爷您来,交给小的就好。” 雪竹依旧坚持:“没事,我自己来,给我。” 店小二:“哪能呢……” 在睡午觉但没吵醒的毒娘子气势汹汹地出现,一把抢过店小二手里的扫帚,扔给雪竹:“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店小二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雪竹拿着扫帚,也是大气不敢喘。 毒娘子甩着头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回了房,一脚踢上房间的门。 纪云汐听到动静,推开三楼的窗,对店小二道:“你们不用伺候了,有事我会让人找你们。” 店小二抹了把汗,对着她一作揖,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房门外,全客栈每个房间都转了个遍的吴惟安走了进来:“好些房间空着呢。”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行李随手放到一旁。 房间的钱付都付了,吴惟安本想自己住一间。 但最终想了想,还是来了纪云汐这。 纪云汐看了眼他的行李:“我不和你住,你自己找间空的。” 正在倒水的吴惟安手一顿:“为何?” 纪云汐看了眼床:“太小了,两个人挤得慌。” 其实那床不算小。当然和家里的比起来,那确实是小了点。 吴惟安喝了口水,问:“如果我说我不呢?” 纪云汐直接就要去拿他的行李。 吴惟安忙一个健步过去,将行李抱在怀里:“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里头放着他宝贵的药材,他还顺道将他的那些人..皮也带上了。 是他目前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啧,德行。 纪云汐斜他一眼,走到桌前,本想拿个新杯子倒水喝。 不过她顿了下,眼眸微垂,随意拿起他用过的水杯,喝了口水。 这个男人,一路上各种小动作,各种肢体接触非常多。 时不时不小心碰一下她的手,帮她理一下发髻,给她盖一下被子,诸如此类。 纪云汐都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他做的这些,真的都太小儿科了。 纪云汐轻轻将茶盏放下,对微愣的人道:“我出去一趟,去看看布庄。” 吴惟安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下意识屏息,轻声道:“我和你一道去。” “也——”本想答应的纪云汐不知想起什么,微顿了一下,立马改了口风,“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吴惟安眉眼轻佻,视线长久落在她的脸上:“真不要我一起?” 纪云汐一口否决:“不用。” 说完后,她转身就走了。 吴惟安望着她的背影,眉间微蹙,眸光极深。 她有事瞒着他。 或者说,她似乎不太愿意他参与青州布庄一事。 为何? 一路走来,别地的布庄,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 纪云汐离开没多久,吴惟安就让人送了封信。 半个时辰后,秦老来了花满客栈,说是听说明双小友的兄妹到此,他特来见见。 但纪云汐人在布庄,纪明焱一放下行当,就不知去了哪里,没了人影。 他向来认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 不过秦老此番过来,真正要见的人是吴惟安。 纪云汐隔壁房间,床上放着吴惟安的行李。 他坐在桌前,看着下方花园里的花团锦簇,自顾自喝茶。 秦老关上门走进来,四处张望:“你近来日子过得不错啊,都住得起花满客栈了。我听说,你夫人将这客栈包了两日。我看你们空房间定然不少,我借住两日啊。” 秦老走近,在吴惟安旁边坐下,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啊呀呀,你这脸色也好,衣服料子看起来也不便宜嘛。” 秦老也没指望吴惟安会招待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还特地放了不少茶叶。 一边喝茶,一边拉过吴惟安的手,给他把了把脉:“除了那蛊毒,你这身子骨相当不错,比我去年在上京城摸的脉象要好不少。进了有钱人家的大门,这一年日子过得挺滋润的罢?” 吴惟安将手抽了回来,眉眼淡淡的:“你话太多。” 秦老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子,凑过头去:“怎么样,你如今娶了个有钱人,想来是不缺钱了。欠我的二两银子,可以还我了罢?” 吴惟安冷笑:“我身上没钱。” “怎么可能!”秦老一脸不信,“你看看你这住的穿的喝的,你以为我会信?” “真没有,钱都在我夫人那。”两袖清风的吴惟安老神在在,“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秦老:“…………” 秦老不信,往吴惟安腰间一看,纳闷道:“你的钱袋子呢!” 吴惟安:“夫人那里。” 秦老深深地朝他看了眼:“你居然肯把你的钱袋子,和你那万指柔给三姑娘?” 吴惟安身形微微一顿,皱眉:“与你何干?反正这花满客栈两日的饭钱,都不止二两。你住过之后,此事便揭过,日后别再提。”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小气的男人,居然还能娶到有钱媳妇。”秦老暗自嘀咕,直到对方警告的视线扫过来,他才咳了几声,恢复正经,“说到你夫人,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你道喜的。” 边说着,秦老边从掏出了两壶酒:“喏,上好的梅子酒,喝点?” 吴惟安瞥了眼:“何喜?” 秦老拿了两个空杯,将酒满上:“解毒之喜。” 他看着杯里的酒液,双眸微微暗了暗,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娃娃都已经长大娶了妻。蛊毒,也终于找到了解法。 不容易啊。 他们不容易,旁边这撑起了多少重担,但实际算来不过十几的吴惟安,更不容易。 常人都难以忍受的蛊毒,他却风轻云淡地忍了这么多年。 秦老拿起酒一饮而尽。 吴惟安也没说什么,兀自喝着酒。 两人一杯接一杯。 忽而,秦老不知想起什么,凑到吴惟安面前,神秘兮兮道:“待你解了蛊毒,我是不是就可以抱小娃娃了?” 吴惟安拿着酒盏的手一顿,一脚踢远秦老的椅子:“老东西,没个正型。” 秦老抱着酒杯,兀自嘀咕:“嘿嘿,三年抱俩。” 秦老脸红彤彤的,他倒在桌上,嘴角带笑,自言自语道:“这样,我也算对得起你娘了。” 吴惟安怔了下。 他低垂下眉眼,看着杯中酒。 半晌,扯了下嘴角,眼底笑意讥讽。 一个下午,他就坐在窗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他喝得很慢,直到太阳落山,直到万家灯火渐起,直到月上枝头灯火灭去,直到梅子酒见了底。 可纪云汐还是未归。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 早就喝醉的秦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地上,在桌下抱着桌脚睡得正香。 吴惟安忽而起身,跨过秦老,出了房间,踏着月色离开了花满客栈。 * 说是待两日,但其实待不满两日。 他们今天午后才到,但后天一早便要出发。 青州的分店是除上京外最大的分店,故而纪云汐上上下下基本都过问了一遍。 她一向认为,万事都是开始之前的准备最重要,也就是地基要打好。 地基打牢后,后头的走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将最繁冗的事务完成后,便已是后半夜了。 大头已经解决,纪云汐心头轻快了很多。 她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就这样罢,其他细枝末节,明日我再与你商议。” 青州的掌柜送她出去,闻言恭敬道:“是,三姑娘。不过三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要不小的明日来客栈?” 今日该看的都已看了,剩下的事,不必拘泥于一定要在布庄里商议。 纪云汐看着掌柜的脸,摇头,刚想说不用,可视线流转间,她到了喉间的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门外的枇杷树下,站着一个人。 他双手负于身后,微低着头。 布庄位于最繁华的地带,可此时到了深夜,路上也冷清得很。 其他店早已关了门,烛火已灭,只剩下布庄外的两盏灯笼。 在四散的黑夜之中,灯笼的光也显得格外微弱,只照亮了他半只手臂。 除此之外,他大半身子都隐于夜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忽而抬起头来。 他脸色平静如同海面,那双眼里却极为诡谲,像是深夜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可下一瞬,这些都悉数消弭。 他朝她微微一笑。 纪云汐稍愣,轻轻眨了眼。 旁边陪着的青州掌柜也下意识朝吴惟安看去,看到来人后,掌柜便知这人是谁。 他下意识低头。 可吴惟安也已经看到了他。 纪云汐本想挡一下青州掌柜,可也晚了。 算了,就这样罢。 她又没做错什么。 不就是用六千两收的宅子,卖了他一万二么。 虽说那宅子,市场价应是一万。 但她也免了他两千两不是?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吴惟安走近。 他看了那青州掌柜一眼。 青州掌柜忙给他行礼:“小的见过姑爷。” 吴惟安看向纪云汐,目光很深:“你这掌柜,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上京城见过?” “应该罢,忘了。”纪云汐绕过话题,“你怎么来了?” 吴惟安平静地陈述道:“我来接你。” 纪云汐朝他看了眼。 他今夜似乎显得沉默了些。 纪云汐:“那走罢。” 话音一落,她抬脚走去,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一丝酒味。 她脚步一停,挑眉:“你喝酒了?” 吴惟安低低嗯了声。 闻言,纪云汐也没说什么,先行上了马车,吴惟安跟着上去。 车内,两人依旧沉默。 纪云汐是真的累了,她靠着闭目养神。 吴惟安低着头,揉了揉眉心。 他是醉了。 秦老那梅子酒也不知用什么酿制的,他此刻还有些昏昏沉沉。 喝酒果然误事,他居然会以为她会有危险。 …… 纪云汐也没管后头跟着的人,一路上了三楼。 经过间,她旁边那间房门还开着,能听到里头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她脚步一顿,朝里头看了眼,借着月色想辨认一下桌底下躺着的人是谁。 吴惟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是秦老。” 纪云汐回头,朝他悬空的双脚看了眼:“哦。” 她转身回房。 卸妆步骤已成为条件反射。 她先解头饰,耳饰,项链,手链,而后开始脱外衣。 外衣刚脱到一半,纪云汐蹙着眉转身。 吴惟安不知何时又飘了进来,无声无息落在她后头。 纪云汐眉头更皱:“你可以走了。” 吴惟安回道:“秦老在我房间。” 纪云汐:“还有很多空房。” 吴惟安没再说这事,他直接道:“青州掌柜,就是当初卖我宅院的那人。” 纪云汐挑了下眉:“那又如何?” 吴惟安看向她,问:“你多少银钱收的院子?” 事已至此,纪云汐也懒得瞒:“六千两。” 吴惟安抿了抿唇:“你卖给我一万二。” 纪云汐纠正道:“我只收了你一万。” 吴惟安想了想当日的事,细节也记不太清,但他知道自己的为人:“若你一开口就是一万,不补贴我那两千两,我不会买。” 纪云汐:“…………” 她仰头看了看。 怎么说呢,这就是消费者心理。 和现代双十一的活动套路,其实半斤八两。 吴惟安继续道:“那一万两,还是我寒窗苦读中了探花赚的。前前后后算起来,我虽得了一处宅院和四家赌坊,看似挺赚。但你不费吹灰之力,也拿了四家赌坊,还出手了一处宅院,顺道把我一万两也收了回去。不仅如此,那处宅院离你纪家很近,满足你的所有要求。这么想想,你真是算无遗漏啊。” 纪云汐多看了他几眼。 这男人,怎么喝了酒脑袋还算得这么灵清? 纪云汐冷脸:“怎么,你想要回一万两?但我给你找的那盒药材,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我不知道你去凉州想做什么。”吴惟安一步步朝她走近,“但你一定是想利用我。你怕我中途出幺蛾子,所以想早日为我解毒。” 纪云汐轻咳了声,下意识退后,直到背靠到柜门。 两人离得很近。 他气息有些危险。 纪云汐倒也不慌:“那又如何?解毒一事,本就是双赢。你根本不会亏。” “是啊。”他轻叹一声,“可在钱这件事上,我觉得我亏了。” 纪云汐挑眉:“那你想如何?” 让她还他四千两么? 做梦。 纪云汐道:“那处宅院本就能卖出一万两的价,你也没什么好亏的。而且——” 她忽而没了音。 因为吴惟安伸手轻轻揉搓了下她的脸颊。 男人鼻息间都是淡淡的酒味,他低声:“不如何。” 纪云汐眨了眼睛,又眨了下眼睛。 她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 眸中映衬着房内烛火,闪着光。 这样的眼神,她在很多男人身上见到过。 纪云汐完全没有害羞,她微微一思索,反而笑了:“怎么,吴惟安,难不成你喜欢上我了吗?” 女子嗓音轻柔带笑,宛如恶魔低语。 面上笑容更是难得一见的张扬艳丽。 吴惟安深深看着面前这张脸。 那双安静透彻,似乎什么都懂,常常闪着算计的眼。 那唇脂掉了色,只剩下一点微红的唇。 吴惟安弯腰凑近她,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呢喃:“……所以我觉得我亏了。” 纪云汐依旧轻笑如铃。 他微捧住她的脸,一点点往她凑得更近。 他足够慢,慢到双唇相碰之间,纪云汐完全可以避开。 但她没有。 唇脂甜中带点苦。 吴惟安哑声:“我喝了梅子酒,你想尝尝吗?” 纪云汐唇瓣微动:“不想。” 男人趁机而入。 纪云汐稍稍愣了下。 耳边呼吸声渐起,她敛去笑意,垂下眉眼,稍想了一瞬后,往柜架闲闲一靠。 吴惟安本还在轻柔试探,见她如此,一股梅子酒的味,猛地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来个预收庆祝一下? 《我只是一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龙》/插柳成荫(戳我专栏可见) 文案:我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龙,弱小可怜又无助,手无寸铁之力,穷到揭不开锅,每天都在想怎么赚钱。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怕我? ————节选自《龙龙她想不明白》。 * *感谢在2021-11-11 18:19:19~2021-11-12 18:2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十、微微呀、琉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角落里的兔子 30瓶;17615841 20瓶;腐木 10瓶;陈思彤 9瓶;肖战的小飞侠、幕后者 5瓶;阳、O、桃桃泱、老鹅 2瓶;delia、爬来爬去的书虫、搬砖狗搬砖魂、因为是迪迦奥特曼啊、是我狐狸崽啊、是迟也是早、椒盐荷包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069 第二日一早, 天蒙蒙亮。 秦老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下楼觅食,便见到后花园的摇椅上,吴惟安坐在那。 秦老走过去:“这次的梅子酒有些烈, 我头晕得厉害。你感觉如何?” 吴惟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极冷。 秦老纳闷:“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你夫人呢?还没起么?夫人还没起, 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吴惟安闭眸,唤道:“雪竹。” 一旁扫地的人无声无息来到吴惟安面前:“在。” 吴惟安:“扔远点。” 雪竹看了秦老一眼, 点了点头。 秦老还没意识到危险,兀自猜测:“不会是和你夫人吵架了罢?因你昨晚喝酒么?……哎!雪竹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吴惟安揉了揉眉心,不喜道:“雪竹, 太吵了。” “哦。”雪竹想了想, 将怀里的帕子塞了秦老一嘴,眸色认真, “我洗的很干净。” 而后他抬着秦老, 从花满客栈后门离开, 将人丢到了澡堂后门。 他觉得,秦老该好好洗一洗了。 等雪竹丢完秦老回来, 将客栈上上下下的楼道都扫过一遍后,纪云汐才起了床。 她下楼到一楼大堂用早膳。 客栈被包了下来,宽敞的大堂就只用了一桌。 桌上,吴惟安已经坐在了那里, 手执一杯茶盏悠悠喝茶。 听到动静, 他侧头瞥了一眼, 脸上露出笑来:“早。” 纪云汐走过去,随口道:“早,六哥人呢?” 吴惟安给她倒了杯水:“半刻钟前就出门了。” “嗯。”纪云汐接过水, 喝了口后,便神色自然地用起了早膳。 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吴惟安垂下眸眼,轻轻咬着口中的水晶包,在心中想了一瞬,抬起头来,笑意盈盈道:“昨晚我喝醉了,是我唐突了。” 纪云汐神色与往常无异,不似昨晚略微张扬的笑,也无小女儿的害羞:“无碍,小事罢了,你我都无需放在心上。倒是你,日后少喝点酒。” 吴惟安话头一顿,脸上笑容淡了淡:“………好。” 纪云汐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唇轻轻勾了勾,夹了块酒糟肉。 酒糟肉偏咸,吃在口中时,轻轻抽了口凉气。 舌侧有些疼。 这个狗男人。 吴惟安一手托着脸,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勺子搅拌碗中的白粥:“不过昨夜夫人为何会那样问我?” 纪云汐拿筷子的手一顿。 昨晚她躺床上时,便意识到她问错了。 她就不该问。 那时候,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可纪云汐虽在商界叱咤风云多年,但情场,她还是第一回入局。 只有理论,没有太多实践经验,出点差错是正常的。 不过这男人也是第一回。 而且他只在古代活了十八年,应该不会比活过两世,而且在现代浸染过的她强。 他不一定能抓住她的漏洞。 可到底,狗男人就是狗男人。 不能掉以轻心。 纪云汐吞下口中的酒糟肉,舀了一勺白粥:“随口一问,没什么意思,你别想太多。” “我怎么能不想多呢?”吴惟安眉目含情,“你问我是否喜欢你,我昨晚想了一整夜,都不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你有这种错觉。你知道的,为了隐藏实力,我偶尔会做一些表里不一的事。” 纪云汐静静地听着。 心里甚至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现代渣男语录之一,你可能误会了,我没那么喜欢你。吻你也是喝醉了,不太理智。 诸如此类。 “但唯独这一件事,我必须要向夫人澄清。”吴惟安轻声道,“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 纪云汐:“?” 吴惟安伸手,将她耳侧的碎发绕到耳后:“去年年初,我和家父上纪家提亲时,我便喜欢上你了啊。” 草。 纪云汐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还不如说‘你可能误会了,我没那么喜欢你呢。’ 纪云汐笑得敷衍,明显不信:“是么?” “是。”吴惟安语气虽轻,但脸色格外认真,很是笃定,“夫人也许不信,但事实确实如此。夫人不必对自己那么没有自信。” 纪云汐今早起来,本还心情不错,可这会,她有点用不下早膳了。 吴惟安轻叹一句:“倒是夫人你,你可喜欢我?” 纪云汐看向他,目光幽深。 吴惟安视线不曾避让,耐心等她回答。 半晌,纪云汐收回视线,放下勺子,站了起来。 她走到他旁边,弯下腰,在他耳侧轻语:“你感受不到吗?” 吴惟安耳尖微颤,想起昨晚女子甜软的唇舌,呼吸微重:“什么?” “我喜欢你,抑或是不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纪云汐跟着轻叹一声。 她微微摇头,直起身便打算离开。 吴惟安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手腕。 “感受不到。”他仰头,“夫人不如直言,答案如何,我都能受得住。” 纪云汐咬牙。 她闭了闭眸,而后睁开:“算了,我不太想说。而且,喜欢和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吴惟安轻笑:“也是,是我魔障了,总之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间肌肤,眸光微闪:“昨夜才明白,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待我们到了凉州,早日想办法取火翎鸟尾花解毒罢。” * 三月中旬,历经一个半月,一行人终于到了凉州。 凉州地处东河流域,虽没有更西边的沙州困苦,但也不是富庶之地。 纪云汐一行人到的那一日,凉州大大小小官吏亲自将他们迎进了城。 动静不小,但围观的百姓不多。 在前往府衙的路上,纪云汐四处打量。 她察觉,凉州的百姓与上京城百姓不同,脸上少了些鲜活的气息,都有些冷漠。 她放下车帘,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刚巧和吴惟安对上了眼。 他朝她微微一笑,喝了口茶。 纪云汐他们刚到,住所还需要收拾,吴惟安说了几句斗志昂扬的鼓舞之言,便让这些凉州的官吏先走了。 雪竹抄起扫帚,开始疯狂扫地。 这处府衙虽说事前已经前前后后打扫过一遍,但在雪竹眼里,跟没打扫差不多。 毒娘子第一时间去了她的厨房,纪明焱跟着她一道。 他兴奋地搓着手:“我已经好久不曾下厨了!都快把我给憋坏了。阿毒姐,今晚你休息,下厨一事便交给我罢!!” 纪明焱确实很久不曾下毒,他之前都忙着妹夫的金蟾蛊一事呢。 故而毒娘子一听便同意了:“好啊!那今晚的晚膳就交给你了!我回屋收拾去了!” 纪明焱摩肩擦踵,怀抱着满腔热情,开始研究今晚的晚膳。 那头,吴惟安挽着袖子,从车里搬了叠书迈进卧房。 纪云汐站在房中,蹙着眉嘱咐宝福:“这桌子换张新的,这些摆件也都换了。这里不要摆衣架,换掉……这个也换了…………” 吴惟安摇摇头,兀自整理书籍,等到纪云汐交代完后,他才拿出一封请帖给她。 纪云汐看了一眼,没接:“何事?” 吴惟安认命地将请帖拿回:“谢家家主刚送来的,说是今夜是他大孙子的满月酒,让我们俩去一趟。” 谢家是凉州当地有名的氏族。 在这些州县之地,当地的氏族威望甚至比朝廷的官吏还大。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今晚?”纪云汐看了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布局的卧房,蹙眉不喜道,“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就好了。” 吴惟安初到凉州,谢家家主的晚宴,哪怕是鸿门宴,他都是要去一趟的。 他把玩着手中的请帖,悠悠道:“我刚刚进来路过厨房,看见你六哥在下厨。” 纪云汐:“…………” …… 半个时辰后,等在门口的吴惟安看见款款走来的纪云汐,微微挑眉。 和上京城凤冠霞帔的打扮不同,纪云汐今夜这身,显得很低调。 她穿了件宝蓝色的裙子,颜色偏暗,款式也很平常。发饰更是简单,就只插了一支和田玉的发簪。画了温柔的柳叶眉,涂了淡粉的口脂,妆容也很清爽,整个人显得格外温婉。 和她在上京城那副富丽堂皇的打扮,南辕北辙。 吴惟安扬眉:“你为何换了这样一身。” 纪云汐迈进马车:“在凉州,低调些比较好。” 凉州离上京很远,就算听说过她纪云汐的名头,可见到她外在打扮时,也定然会以见面的感觉作为判断。 她如今不是上京城的纪家三姑娘,而是知州大人的夫人。 那么,低调好行事。 吴惟安一笑:“夫人这般打扮也好看。” 自从那一夜,吴惟安承认自己喜欢她后,就越发没脸没皮了,各种情话张嘴就来。 纪云汐都反应平平:“哦。” 谁当真,谁就输了。 马车停在一座大院门口。 这大院比府衙气派百倍,甚至不输纪家在上京城的庭院。 谢家家主和家主夫人亲自出来迎接,两人作势就要行礼。 吴惟安忙上前,一把拉住谢家家主的手,斯文秀气的脸上写满了稚气:“谢家主不必多礼,轮辈分,谢家主与家父同辈,惟安岂敢受家主这礼呢?” 谢家家主肥头大耳,闻言呵呵笑:“早些就听说,此次上任的大人不过十几,今日一看,大人果真是年轻有为。不比我那小儿,与你同岁,考了几年科举,都未考中啊。” 吴惟安伴着谢家家主进门,寒暄道:“说起来,今夜满月酒,可就是谢家主口中小儿的儿子?” 谢家主拍拍吴惟安:“不错,便是他。其实我那大孙本是三日前满月的,但听闻大人今日才会到,才特地改的今日啊。” 吴惟安一脸受宠若惊:“这这这……” 前头,两位一老一少的男人在寒暄,后头谢夫人也挽起了纪云汐的手,脸上的神情与她丈夫如出一辙:“吴大人好福气啊,家中夫人如此貌美。” 纪云汐温婉一笑,神情略微羞涩:“夫人言重了。” 谢家满月酒摆得分外阔气,凉州有名有姓的人都在。 甚至刚刚和他们道别的凉州官吏,也都在。 不少人来到主桌,给谢家主和吴惟安敬酒。 吴惟安都推辞了:“说来惭愧,我酒量浅,不太能喝。今夜又是刚到凉州,回去还要理一理事务,真真不能沾酒呀。” 可他推辞不过,还是在大家的热情下,喝了两三杯。没过一会,脸便微微红了起来。 而且他还时不时朝侧前方瞄个几眼。 那里坐着一个娇美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大胖孩子。 娇美的妇人旁边,坐着谢家大少爷谢斌。 谢斌与他父母一般,身材都很圆润,脸更是肥得眼睛都只剩下一道缝。 此时那道缝,一直盯着纪云汐看,看着看着,就伸手摸了他夫人的大腿一把。 纪云汐感觉到这人的视线,眉头轻轻蹙了蹙,似乎微微有些害怕地朝吴惟安那边缩了缩。 吴惟安却浑然不觉,依旧和宾客们说笑,视线偶尔还是落在谢斌那头。 谢家主和谢夫人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没一会儿便一前一后的离了桌,去了近处的厢房商议。 谢夫人:“老爷,你可看出什么来了?那吴惟安,能收买吗?” 谢家主冷笑:“自然能。这人一开始说不喝酒,但别人恭维了他几句,他便喝了。你看到他夫人吗?如此貌美,说明他定然是个贪好美色的,而且一上桌就往我们儿媳瞧!爱好美色的人,向来贪财。阿斌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谢夫人:“那吴夫人也是个耳根软的小娘子,只是阿斌一直在看她,我怕阿斌没有分寸啊!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可那到底是知州夫人!” 谢大人皱起眉:“今晚宴席过后,你好生和阿斌说说!他如今也该定定心,好生读书考功名了罢!” 谢夫人:“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宴会结束,我带吴夫人去喝茶,你也赶紧找吴大人,否则我这当娘的心,难安啊。” 夫妻两人说了几句,便回了席,继续用宴。 同时,在府衙后院,圆管事、雪竹、毒娘子、宅长老已经坐在了桌前等饭。 毒娘子问宅长老:“你今晚怎么出来了?” 宅长老缩着身子:“我饿了。” 这一路上,他的储备粮都吃完了。而他们今日刚到凉州,厨房里也还没什么东西,故而他只能出来等饭。 雪竹坐得端端正正,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肚子也发出了叫声。 他也是真的饿了。 扫地很费力气的。 见晚膳迟迟不来,毒娘子大吼:“纪明焱!你好了没啊!!” 如今公子夫人都不在,她自然没什么顾忌的,喊声几乎要冲破天际。 其他三人默默捂住了耳朵。 纪明焱的声音传来:“来啦来啦。” 他端着装菜的盘子小步跑了进来,而后将盘子里的菜一道一道往桌上放。 雪竹已经拿起了筷子,微微挺直了腰,准备开动。 宅长老也睁开了眼睛。 毒娘子更是跃跃欲试。 他们吃饭,向来都是先抢肉菜。 主要是前几年,苦惯了。 圆管事一开始还不太愿意和这些人抢。 毕竟他岁数最大,都可以当雪竹和毒娘子的爷爷,宅长老的叔叔了。 但后来圆管事发觉,他不抢,他就一直吃不到肉。 故而现下,圆管事也做好了抢食的准备,只等纪明焱将菜放下。 就在万众期待之中,纪明焱手里的菜碗终于落在了桌面。 大家神色一凝,筷子一动,就欲抢。 可待他们看清之后,筷子都停在了半空之中。 那按理是一条鱼。 可为什么,鱼是蓝色的。 像是白日湛蓝的天空,可这种湛蓝到了食物身上,就不是很有胃口。 纪明焱的菜,一道道摆上了桌。 可每一道,都让四人的筷子往回缩了一步。 毒娘子掌心一拍:“纪明焱!!你这烧得都是什么玩意!!!” 纪明焱摸摸头:“你说哪道啊?” 毒娘子随手一指。 纪明焱:“那是水煮鱼呀,我特地用乌蓝草煮的……” 席间一片死寂。 毒娘子忽而想起,去年年初,公子准备春闱之时,纪明焱送过来那些奇奇怪怪的汤菜。 她应该早点想起来的。 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雪竹放下筷子,将两根筷子放得平平整整,而后默默起身,再将椅子摆好,还顺便将那道鱼摆正,才默默离了席。 他去了宝福那边。 夫人的这些丫鬟,一向不和他们用膳,有她们自己的小厨房。 此刻,她们用餐的桌上,虽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 纪云汐今日出门就带了晚香,把宝福留在家里布置。 宝福看见雪竹,态度很好:“还没吃罢?快来快来,和我们一起吃。” 雪竹便乖乖坐下了,安静却又很快地吃了起来。 他靠着他勤勤恳恳的扫地作风,在夫人这些丫鬟群里,很吃得开。 这些丫鬟姐姐们,都喜欢偶尔给他塞点糖啊,水果呀,点心之类的。 没过多久,毒娘子也过来了。 而后,圆管事跟着来了。 最后,宅长老厚着脸皮也来了。 宝福皱起眉头,警惕地看向宅长老:“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知州府衙!” 宅长老低下头:“奴是我家公子的仆从。” 宝福根本不信:“我没见过你。” 宅长老缩了缩身子:“新来的。” 最终还是圆管事、毒娘子、雪竹三人为他作了证,宝福才肯让宅长老坐下吃饭。 * 谢家,酒过三巡。 吴惟安和纪云汐本欲告辞,但谢夫人乐呵呵地挽起纪云汐的手:“云娘,到婶子屋里喝喝茶,坐一坐如何?” 谢家主也笑呵呵的:“惟安大人,我那最近刚收了幅字画,说是什么什么问安先生的竹石图,想来你们读书人都爱这些,要不要同我去看看。” 听到问安先生的竹石图,微醺的吴惟安眼睛一亮,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看向纪云汐,语气带着几分指使的意味:“那夫人便去喝杯茶罢。” 纪云汐‘逆来顺受’地点了点头,跟着谢夫人走了。 吴惟安也跟着谢家主到了书房。 那幅竹石图就挂在正堂之上,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谢家主脸上都是得意之色:“看到了罢?这便是问安先生的竹石图!世间不过九幅,我这就有一幅,还是花了五千两买的呢!” 他立出了五个肥硕的指头,露出指头上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的翡翠宝石。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深深地看着那副竹石图。 不知若是他告诉这位大家主,这竹石图是假的,对方会如何? 问安先生的真迹,五千两根本买不到。当初纪云汐手里那幅,拍出去一万五,纪明喜都没舍得花这钱。 谢家主看了看旁边一脸痴迷的吴惟安,从一旁掏出个盒子,递给吴惟安。 吴惟安很自然地接过。 谢家主不动声色地把这个动作看在眼里。 这刚上任的知州大人,这手势,一看便知没少贪钱啊,手都已经有本能了。 谢家主脸上乐呵呵道:“给惟安大人上任的一点薄礼,不多,也就五百两。” 他嘴里说是不多,但其实他心里觉得已经给的很多了。 上一位知州大人刚上任时,他可是就给了三百两,对方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但对这吴惟安么,对方到底是从上京城来的,而且年轻有为,日后说不定能当个京城大官,他当然愿意多给一些。 吴惟安掀开盖子看了一眼。 来这书房的路上,吴惟安也在猜这谢家家主会拿多少贿赂他。 他想的最少几千两。 可结果,就五百两? 就这??? 谢家家主见吴惟安望着里头的银两不说话,以为对方内心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挣扎,摇摆不定,便循循善诱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凉州府衙条件不太好,想要过得好些,要花不少银钱呢。惟安大人日后要为我凉州操心这操心那,吃喝饮食上自然要最好的。” “而且,日后大人若是有要用钱的地方,可随时找我。还有这竹石图嘛——”谢家家主话中有深意,“日后若是我谢家和惟安大人感情深厚了,这竹石图,也是可以送给惟安大人你的嘛。我们,来日方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白瞎我演了一晚上戏,结果就五百两,瞧不起谁呢。 * * 感谢在2021-11-12 18:28:35~2021-11-13 19: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三省吾身 5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看罢 2个;冬易雪、仙女就是要宠着、pufei02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砂糖 60瓶;多宝花胖 50瓶;是含玉君呀 30瓶;妮妮 26瓶;flora 24瓶;紫苏、冬易雪、0393、三省吾身、舟行万里 20瓶;拂风 14瓶;Mong、橘子、白帐子、白昼为焚、晨雾、.、嗷嗷嗷嗷、人在旅途、左东右西、慕异、桜梦 10瓶;紫布语 9瓶;小菲、不齐 8瓶;珝胤、ε?τε δεν ξε 6瓶;落雨、肖战顺顺利利、萍水相逢、棠棠、噗噗噗、花花疯子、梦安?、Nuannuan、关雎梦、作者哭着伸出舌头舔上 5瓶;长夜悠悠、若文 4瓶;一步两步走、哈哈哈 3瓶;A.L.、万古流芳、□□ilexnn 2瓶;温染琉璃、zdxgz、曼珠沙华、微然、因为是迪迦奥特曼啊、cheddarQ、爬来爬去的书虫、麻辣香锅、月亮圆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070 纪云汐从谢夫人的房中出来时, 在廊上遇见了谢家的大少爷谢斌。 谢斌拦在前路,学着谦谦公子的模样,一脸油腻道:“听说夫人是纪家千金, 有国色生香之姿,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见微知著。 纪云汐今日在谢家走一遭, 便知这谢家要到头了。 谢家之所以在凉州嚣张跋扈,纪云汐和谢夫人聊完后, 便已经有了判断。 一、谢家祖上是个狠角色,给后代子孙留下了足够丰厚的家产。 二、谢夫人是北山剑派某位长老的妹妹,那长老身手不凡, 故而无人敢招惹谢家。 靠着这两方面, 谢家如今才高枕无忧。 但纪云汐了解吴惟安。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也不需问, 就知吴惟安定要拿谢家开刀, 给他日后在凉州立威。 纪云汐也没有再演的必要, 若是能就此激怒谢斌对她出手,也不错。 她神色淡淡地扫了谢斌一眼, 随口道:“大爷过分肥胖了,为了身体康健,还是少吃些罢。刚刚桌上就大爷吃得最多,不怕撑死么?” 说完后, 她轻蔑一笑, 头不回地走了。 谢夫人大丫鬟愣愣看着纪云汐的背影。 怎么回事, 这位吴夫人,刚刚在夫人面前,并不是这样的啊。 谢斌也是愣了下, 而后怒火中烧。 他向来最恨人说他肥胖!! 而且她还敢咒他死? 她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连上位知州大人,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谢斌从小到大作威作福惯了,杀人放火的事,他都没少干。但从来不曾出过事,偶尔进牢房,也是好吃好喝供着他几日,就放他出来了。 故而谢斌天不怕地不怕,就算纪云汐是上京城来的贵家小姐又如何! 皇帝老头来这凉州,也得给他们谢家几分薄面! 他当即就要冲上前去,跟在纪云汐身后的晚香,已然准备出手。 可忙被谢夫人的大丫鬟拦了下来:“大爷,大爷,您莫冲动啊大爷!夫人说了,让您去她房中见她,她有话和您说……” 谢斌一脚踹开抱着他腿的大丫鬟,咬牙看着已经快要出了庭院的纪云汐。 她等着罢。 再过几日,她就能见识到,在凉州这个地界,到底是谁说了算! * 回去的马车上。 吴惟安心情还不错,亲自斟了茶,递给了纪云汐一杯。 纪云汐轻抿了口,问道:“多少?” 吴惟安拿着茶盏往后一靠,疑惑道:“什么多少?” 纪云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谢家家主,给你砸了多少银两。” 吴惟安望着她那副笃定的神情,也知道这事瞒不了。 “四百两。” 他说。 纪云汐颔首,将茶盏放下,摊开了手心:“给我。” 吴惟安:“???” 他无言片刻,觉得这事很是离谱:“为何要给你?” 没有这个道理罢? 她比他有钱啊。 纪云汐确实不缺这么点钱。 但看他不爽,一副肉痛的模样,她就开心了。 纪云汐轻佻眉眼:“夫妻之间,我主持中馈,你不该给家用?” 吴惟安:“可你缺这四百两吗?” 她今日要换的东西,随便一件,都要上好的黑紫檀木,加起来都不止四百两啊。 纪云汐条理清晰:“这不是缺不缺的事,而是你给不给。你就算给的再少,哪怕只给我一文,我也不会嫌弃。” 吴惟安:“…………” 但他一文也不想给出去。 荷包里没钱,过日子总是不踏实。 吴惟安坐直了身体:“如今我刚上任,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纪云汐:“哦,要用钱,你找宝福就行,只要是正当支出,宝福都会给的。” 吴惟安叹了口气:“可你那丫鬟,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纪云汐:“那你找圆管事,让圆管事找宝福。” 吴惟安:“…………” 纪云汐抬眸,瞥他一眼:“你不是喜欢我么?这就是你的。” 她顿了一下,轻声,“喜欢啊?” 吴惟安:“…………” 最终,他只能从马车里的最角落,拿出了谢家主给他的那个盒子。 还好,他刚刚拿了钱就赶紧从谢家出来了,在马车上等她时,特意把这五百两兵分两路,把另外一百两藏在了身上。 * 今日刚到凉州,家中尚且来不及布置,只将人要住的几间房屋先行理好了。 故而浴房没法用,里头的墙照纪云汐的意思,还得重新糊一遍,故而大家这些时日只能先行在卧房中洗澡。 下人们将浴桶搬进卧房之中,放于屏风之后。 宝福摸了摸水温,给浴桶里洒满了花瓣,又将纪云汐常用的香脂放在了一旁,对美人榻上的纪云汐道:“小姐,都已经备好了。” 纪云汐点了点头。 丫鬟们拿着空桶退下,顺道关上了房门。 纪云汐起身,经过书桌前看书的吴惟安,绕到屏风之后,脱了衣裳,看着浴桶稍稍迟疑了一瞬。 古代沐浴用的浴桶挺高的,跨进去跨出来都很不方便,故而有专门的踩脚板。 可今夜,丫鬟们忘记了。 纪云汐蹙了蹙眉。 但她也懒得再喊宝福她们进来,太麻烦了。 故而她稍微有些吃力的跨进了浴桶,大半身子沉入水面,舒缓这几日舟车劳顿的疲惫。 外头,吴惟安坐在桌前,刚好背对着屏风。 见有水声而起,他微微松口气,轻手轻脚地将怀里揣着的一百两拿了出来,偷偷放进了他放面具的盒子里头,而后再藏于书架上的书籍之后。 书籍还未整理完,吴惟安便继续整理。 理到一半想起还有一叠,被他放在了衣柜旁边。 而衣柜那一圈,刚好被屏风围起,纪云汐在洗澡。 但那又如何? 吴惟安没怎么迟疑,起身而起,绕到屏风之后,还大大方方地朝纪云汐看了一眼。 水面丢满了花瓣,看不清。 可露出的肩头,白皙如玉。 女子仰着头,双目微阖。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脖颈滑落,掉落水面,激起小小的涟漪。 听到动静,纪云汐睁开眼,没说话,但目露询问:“?” 吴惟安脸色平淡,完全没有要避讳的意思:“怎么,我不能进来吗?夫妻之间,我不能看?” 纪云汐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只弯了一下唇:“随你。” 蛊毒未解,看了也白看。 再说也确实什么都看不见。 吴惟安收回视线,到衣柜前搬起那叠书,便转身走了。 可纪云汐喊住了他:“你等等。” 吴惟安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水声哗啦啦,沾了水的花瓣跟着人离了水面,而后又坠落回去。 纪云汐站了起来,热气朦胧间,她宛如妖女。 “扶我一把。” 她说。 吴惟安呼吸漏了一拍,耳尖忽而就红了,手中的书也差点掉落。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破万了,特此加更,感谢大家。 * *感谢在2021-11-13 19:18:21~2021-11-13 22: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日尽夏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拌魔芋面 40瓶;一梦千年、机械猫的魔法袋 20瓶;打倒傻白甜帝国主义~、零芯 10瓶;醉欲横生 5瓶;爱吃火锅和烤肉 3瓶;一步两步走、遂易、六元干脆面 2瓶;沈园外、Cauchy、17、嘿嘿苹果酱、青豆、月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nbsp; 你这颗心比我还黑啊 纪云汐先在外头洗了头发, 才到房内沐浴。 怕头发被弄湿,她拿了绳子简简单单地在后边绑了个马尾,再以玉簪将马尾盘成了丸子头。 丸子头原先只擦了个半干, 微湿,有一点水渍顺着她额前滑下,略微俏皮地蜿蜒经过她姣的脸颊, 顺着她精致的脖颈线往下,氤氲出一幅绝美的沙漠荒野图。 吴惟安的视线幽暗,喉间微哑。 他看了一瞬, 抬眸落在女子的脸上。 水汽蒸腾下,她一向白皙的脸微微红润, 可这点红, 唯独有染上她那双清明的眼。 吴惟安指尖轻点,压下心中燥热,唇角微扬, 慢条斯理道:“可我手里有书。” 纪云汐:“???” 他紧了紧怀中的那摞书,又似笑非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了, 你慢些出, 担心脚滑。” 纪云汐:“…………” 她看着那人脚步闲闲地绕出屏风, 风轻云淡的神『色』裂了一瞬, 下意识咬牙。 他很。 很不错。 纪云汐闭了闭双眸,待恢复平静后, 伸手搓了搓起了点鸡皮疙瘩的手臂,陷在水中的双腿也轻轻甩了甩。 待缓过劲,她才出了浴桶,穿上寝衣,一边系着腰带, 一边从屏风里绕出。 吴惟安的书总算理得差不了,到动静,他下意识回头。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而后又各自挪开。 气氛莫有些尴尬。 吴惟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忽而道:“今夜你自己睡罢,我到前边衙门处理点公。” 纪云汐将玉簪解下,长发掉落,她微微松了气:“嗯。”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间稍许有些后悔。 纪云汐两辈子基从未后悔过,可现在,她有了。 她上辈子应该谈谈恋爱练练手的。 * 知州衙门下分府堂、经历司、照磨所和司狱司,就在前院。 只是现下时辰已晚,这会前院除了守门的侍卫,无一人在。 见到吴惟安出,门两位昏昏欲睡的侍卫忙向他行礼:“吴大人!”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嗯了一声,吩咐道:“你们去将经历、照磨、司狱位唤。” 侍卫们愣了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中一位大着胆子道:“大人,这个点,他们怕是已睡下了。而且今夜……” 今夜谢家满月宴,这位也都在席间,均喝了不少酒。 吴惟安拧眉,神『色』隐隐有怒容:“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 两位侍卫忙称不敢,朝吴惟安一躬身,便兵分两路去喊人了。 凉州知州官吏并不,经历、照磨、司狱各一人,另有典史四人,剩下的都是候差遣的侍卫捕快们,共六人。除此之外,还有在北城门一带驻扎的凉州军一千人,由军中长官千总管辖。 吴惟安身文官,对凉州军并有指使权。若是有要用上军队的地方,他得找千总,再由千总权衡局势调派军队。 过了近一个时辰,那位官吏才姗姗迟。 他们都是从被窝里刚爬起的,晚间喝了酒,此刻还有些晕乎乎的。 钱经历、文照磨、邢司狱人都是四五岁的油条了,大半夜被大人喊过,任凭谁都不会兴,可他们面上还是一脸谄媚的行了礼:“大人,这么晚了,可是有何?” 吴惟安坐于主位,手边特意拿着杯凉水,一接着一地喝着,朝堂下人一看。 这人在府衙□□数载,彼此间交情很深,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和家人处的还,真的是长得很亲兄弟似的,脸上讨的笑都一个模子里刻出般。 吴惟安问:“哪位是钱经历?” 一微胖,小眼微眯的男人了出:“大人,正是在下。” 吴惟安点点头:“府衙库房中还有少银两?” 钱经历不假思索道:“禀大人,共一百零四两四文。” 吴惟安颔首,看向中间那胡子刮得挺讲究,戴着书生帽,略微瘦削的男子:“文照磨是罢?把这一月的案卷都给我罢。” 文照磨和他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吴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案卷一,在吴惟安之前,他就已经悉数整理了,不会有任何马脚。 他恭恭敬敬去了隔壁的照磨所,搬了一叠案卷。 吴惟安坐于桌上,一则一则翻了起。 下方的位大人,站在堂中昏昏欲睡。 忽而,吴惟安冷不丁问道:“谢斌的卷宗呢?” 文照磨下意识回道:“谢家大少爷的卷宗——”他忽而神态一凛然,立马恢复清明,“大人,谢家大少爷未曾犯过朝廷律法,自然是有卷宗的。” 吴惟安脸『色』淡淡的:“是么。”他看向一旁的邢司狱,“文照磨所言,可是真的?” 邢司狱和文照磨对视一眼,瓮声瓮气道:“是的,大人,他说的都是真的。” 吴惟安将卷宗往旁边轻轻一放,脾气地笑了笑:“今夜谢家主找我,说是让我帮他处理一下谢斌的案卷,这么看,位已经处理了啊。” 堂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今夜谢家满月酒上,谢家家主叫吴惟安去书房一,他们都是知情的。 见吴惟安这么问,想吴惟安也收了不少处,和他们在同一条船上。 邢司狱当即就道:“确——” 一旁的文照磨直接踩了他一脚,对着堂上坐着的吴惟安道:“大人,小的不知大人说什么,谢家大少爷向守律法,怎么可能会有案卷呢。大人想必是岔了罢。” 文照磨脑子灵活,向是人中的主心骨。 他觉得今夜这阵仗有些不对。 吴惟安看了看他,叹了气。 在上京城装腔作势,和各位大人周旋也就算了,在这小小的凉州城,吴惟安可不想还和上京城一样与他们周旋。 他从椅子上起身,到门,对门被他喊守门的雪竹道:“不要打脸。” 雪竹拿着扫帚点点头,非常认真道:“。” 吴惟安迈了出去,关上了门。 下一瞬,里头便闹出了大动静。 “哎呦!大胆!啊,你你你一个扫地小厮竟也敢,嘶,哎呦哎呦,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你狗命不,啊——疼疼疼疼——你快住手!!” “殴打朝廷官吏,你这是砍头的大罪!!啊,嘶……” “哪的狂徒,看子的拳头!哎呦!!!” “…………哎呦,疼疼疼,别打了别打了!” “大人!大人!有话商量啊!吴大人!!救命啊!!!” 房间里,胖胖的钱经历,捂着屁.股趁着雪竹打另外两人时,死命往门逃。 这不知哪里的『毛』头小子,手上的扫帚怎么躲都躲不开,而且左边打一下,下一回必打右边。 他捂紧了右边屁.股,眼看着手就要『摸』上门了,结果扫帚从他堂下直直过,将他整个人抬了起。 顿时,杀猪般的嘶吼声回『荡』在夜晚的府衙之中。 雪竹的扫把一顿,他皱紧了眉:“吵。” 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抹布,直接塞这人嘴里,而后忘记往他右边狠狠打了一下。 他做向认真。 不管是扫地,染布,刺绣,扫脑袋,还是揍人。 旁边两人,缩在角落,浑身上下忍不住抖啊抖。 文照磨问邢司狱:“你,你打不过他吗?” 邢司狱是习武之人,虽然身手一般般,但在武功这一件上,他更能看出坏,他眼里均是惊恐,喃喃自语:“这人,这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雪竹将他们除了脸外,上上下下都打齐了,一处漏下的。 而且他力道掌握的分外精准,这一套下,人也被打晕过去,而是如死鱼般倒在地上,流了一身的汗,时不时腿还一抽一抽。 雪竹将自己微『乱』的衣服扯得平平整整,房间四处看了看,拿着扫帚飞快扫了起,扫到人时,他认真道:“让让。” 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忍着一身疼痛从地上爬了起,赶紧让到了一边。 雪竹扫完了地,才从里头出。 他到在正堂前阶梯上坐着赏月的吴惟安前头:“公子,了,打脸。” * 人跪在吴惟安面前,龇牙咧嘴地在忏悔。 钱经历宛若虚脱,就差一点,那小厮要是再用点力,他估计就与宫中太监无异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大人,小的有罪,小的贪、贪了些银钱,上月小的偷偷从库房中支了一笔两的银钱……” 吴惟安喝了凉水:“这些年,你一共贪了我凉州府衙少银钱?不要骗我,我上任前特地派人查过你们。” 吴惟安面『色』平静,平静得让人心下恐慌。 钱经历不敢隐瞒:“小的,这些年,一共,一共贪了一千一百两零八文……”他说完后,面上一片悲痛,心仿佛都被挖空。 吴惟安:“啧,不少啊。我给你个月,还两千万到库房之中。” 钱经历声线都在颤抖:“、个月??” 吴惟安一笑:“说钱经历向有赚钱的头脑,个月两千万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那边,文照磨和邢司狱也将自己这些年贪的银钱悉数交代了。吴惟安照例给了一个数目,这个数目,这人能还得起,但还完后,然倾家『荡』产,只能住茅草屋,喝西北风。 而且吴惟安说了,这几人日后还要在府衙中当差,但月银减去八成。 官吏的月银就少,再去八成,只剩下二成,日后家人都只能紧着裤腰带过日子。 这还不如按照大瑜律法,给他们判刑呢。 他们是帮凶,但害过人,顶蹲几年牢房,从牢里出后,家中银两还够他们下半辈子不愁。 可现在,他们几乎已经预见了此后困苦的日子。 但他们不敢反驳。 文照磨面如死灰,哪怕再灵活的脑袋,在绝的武力值前,也了用武之地。 他是真的被打怕了:“大人,谢斌这些年,共犯了九件案子,还有一案在半月前,他害了东门叶家一家人。卷宗小的在家中都有备份,待小的回去拿后,便呈交给大人。” 外头天已经微微亮,吴惟安道:“邢司狱,带捕快去谢家一趟。今日巳时升堂,若见不到谢斌,你们人提头见。” 他放下茶盏,起身离去。 人战战兢兢,只得领命而去。 文照磨心机颇深,他家中留的那些案卷,证据确凿。 吴惟安直接判了斩立决,很快结束了堂会。 此时升堂,根有百姓在堂外观望。 可到底,还是有人到了风声。 “你可说,新上任的知州今日上午,提了那位到府衙中审讯?” “过几日便又放出了。” “可这回,说是判了斩立决,在日后砍头呢。” “日?”在洗马的人嘲讽一笑,“你看着罢,明日可能就放出了。” “也是。” 大家谈论了几句,也就再提过。 谢家在凉州,向一手遮天。想此次,和以前一般无二,次数了,他们也就麻木了。 可谢家主和谢夫人却是真的急了。 谢家主说自己的儿子被抓后,便去府衙中找吴惟安,可吴惟安避而不见。 谢家主办法,回了家中大发雷霆。 这吴惟安!居然拿钱不办!!! 他气得早膳吃,午膳也用不下。 谢夫人匆匆找谢家主,夫妻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终,谢夫人小心翼翼拿着一卷画,去了知州府衙。 只是她找的不是吴惟安,而是纪云汐。 * 吴惟安昨晚说是去前边办后,就再也到后院。 纪云汐也乐得清闲,她现在确实不是很想看见他。 宝福匆匆进禀报:“小姐,谢夫人在外头,说是想见您。” “谢夫人?”纪云汐轻轻挑眉。 她敛目:“不见。” 今早升堂一,她知道。 吴惟安要对谢斌动手,纪云汐早就猜到了。 不过就是比她想得快一些,昨夜刚拿了人家的银钱,熬了个通宵,今早就给谢斌判了个斩立决。 他可不像是会通宵办的人。 可他昨夜偏偏通了宵。 猜测到什么,纪云汐忽而扬了扬唇,笑了。 眼看宝福已至门,就要去回禀那谢夫人,纪云汐改了主意:“等等,让谢夫人进。” 她有件,需要确认一下。 谢夫人边边不动声『色』的四处张望。 这府邸,她过几回了,很是熟悉。 只是这回,谢夫人发现,和上任知州大人住时,不太一样了。 地面干干净净的,连一片落叶都不曾有。 待客的正厅,也分外宽敞整洁,原先的桌椅都被撤了,只剩下两张。 谢夫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一旁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以前放这的桌椅呢?” 那可是他们谢家给上任知州大人备的,上的紫檀木制成的,要些银钱呢。 纪云汐的丫鬟冷冷扫了她一眼:“抬了。” 谢夫人面『露』不喜。 这什么丫鬟?居然也敢给她摆脸『色』? 从上京城,有这么了不起? 她在上京城的姊妹凉州,不也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可到底有求于人,谢夫人按捺了下。 她等了一会儿,纪云汐才姗姗迟。 见到纪云汐,谢夫人忙站了起,便是一笑,寒暄道:“云娘,你可总算了。我刚刚还问呢,你这桌椅怎么只剩下了两张?若是缺桌椅,谢家……” 纪云汐在主位坐下,神『色』淡淡的打断:“哦,扔了。” 当然,早上宝福说,被吴惟安半道截了。 谢夫人瞳孔一下子放大,声音也变大:“扔了?!” 纪云汐嗯了一声:“怎么?” 谢夫人望着纪云汐,昨日对方在她家,可不是这副样子。 就像那吴惟安,昨夜还那么热情地和她家爷聊各地见闻,还收了银钱!今早却能避而不见! 他们这是被诓了啊。 但儿子还在他们手里,谢夫人隐下眼里的狠意,面上乐呵呵道:“怎么给扔了?那可是上的紫檀啊。” 纪云汐笑了一下:“我比较喜欢紫光檀,一会儿,紫光檀的桌椅便能送了。” 谢夫人:“…………” 紫檀和紫光檀虽只差了一字,可价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难怪昨日吴惟安收了银钱,今早却避而不见。 原确实是嫌他们给的少了啊。 谢夫人拿着手中的画,有些不舍地让丫鬟递给纪云汐:“这是问安先生的竹石图……” 纪云汐却看都不看:“谢夫人,昨日安郎回便与我说,你们家的竹石图是假的。他怕谢家主脸上无光,故而意思当场说。” 她往椅背一靠,喝了茶,看着一脸震惊以至于说不出话的谢夫人,道:“夫人若是谢斌一,怕是只能白跑一趟了。夫人可能过纪家,但想不知,开泰庄是我纪家的产业罢?” 上京城的人,基都知道。 可在远离上京城,交通又不便利的凉州,怕是什么人知晓。 谢家人也不像是消息很灵通的样子。 总之,在凉州这些地方,‘开泰庄’的招牌比‘纪家’用了。 先是紫光檀,而后竹石图,最后则是开泰庄。 谢夫人短短时间内,被打击了回,内心震『荡』,愣愣看着纪云汐。 纪云汐对宝福道:“送客。” 而后起身,就欲转身离开。 一丝后怕忽而席卷身,谢夫人拿着画卷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 她的宝贝儿子,这次怕是怕是,真的…… 画卷掉落在地面,谢夫人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怒火中烧,失去理智,冲上前就想去抓纪云汐:“你们既然不缺钱,那昨晚你们何要收那五百两?!何要装成那样子!!你们是故意的,你们就是想害我谢家的!!” 可谢夫人根有机会碰到纪云汐,直接被宝福伸手用力一推,推到了地上。 谢家人向体型肥硕,胖胖的谢夫人,在地上挣扎半天都起不。 宝福冷哼一声,当场就道:“人!谢夫人妄想加害堂堂知州夫人,还不快压下去依律处置!” * 原是五百两啊。 纪云汐就猜到吴惟安这人不可能不留后手。 她回了房,仔细想了想昨日夜间从谢家回后,他都在做什么。 他似乎一直在理书。 纪云汐到他的书架前,伸手探了久,就『摸』出了藏在书架后的一个黄花梨木盒。 木盒异常光滑,看起像是时常被人把玩,而且有了些年日。 表面用了七巧锁。 纪云汐随手试了试,发现这七巧锁还是他特地改良过后的,有些难,她一时之间也解不出。 越解不出,纪云汐就越想解。 她拿着那个黄花梨木盒,坐在美人榻上,把自己关在房中关了一个下午,总算把七巧锁解了。 盒子里头放着几张人....皮,自然还有那一百两。 她看了看,将一百两拿了出,而后将那黄花梨木盒原模原样地放了回去。 吴惟安在外忙了一天,晚膳后才回。 他到卧房中时,纪云汐不在。 吴惟安一边将外衣解下,一边到衣架前,可在经过书架时,他脚步猛地一停。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当即毫不犹豫,抽了一些书,拿出后边的黄花梨木盒。 吴惟安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果然见到里头的一百两不翼而飞。 他闭了闭眸,以非常缓慢地速度将黄花梨木盒阖上。 而后他低头,鼻尖在七巧锁周围轻轻嗅了嗅。 这香味—— …… 晚间,吴惟安早早就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下了。 纪云汐洗漱完后,看了他一眼,迈进了床里头。 吴惟安忽而出声:“说谢夫人找过你。” 纪云汐:“嗯。” 吴惟安:“你是不是知道了?” 纪云汐躺下,翻了个身,背朝着他,语气略微困倦:“知道什么?” 吴惟安深深望着她的后背:“谢家实给了我五百两。” 纪云汐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谢夫人确实说了。” 吴惟安顿了顿,语气着稍许犹疑,有些不舍:“那一百两,我还要给你吗?” 纪云汐阖上双眸,轻飘飘道:“不用,你留着罢。” 吴惟安气笑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一把将她扯了过,而后压住她。 纪云汐完反应过,她下意识挣扎,脸上带着恼怒之『色』:“你做什么?” 吴惟安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一手按上她的心,喘着气咬牙:“姑娘,你这颗心,比我还黑啊。” 第72章 nbsp; ……我真的受伤了 意识发生了什, 本还剑拔弩张的两个,忽而都安静了下来。 纪云汐不再挣扎。 吴惟安也缓缓放松了力道。 垂眸,望着纪云汐的脸。 她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愣怔错愕。 房内陷入寂静, 一之间,外头的喧闹声朦朦胧胧传来。 似乎是纪明焱兴奋的谈论声,绘声绘『色』的说着这日凉州的所见所闻。 这声音隔得很远, 又很近。 门外门内明明是同一处天地,仿佛又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三月中旬的天,院外一颗树新发了芽, 芽一点点破壳而出,春日的夜晚, 亭亭玉立地立枝头, 沐浴着今夜如水般温柔的月『色』。 吴惟安轻轻眨了下眼,耳尖忽而红了起来。 纪云汐脸上也微微闪现红晕,她咬牙, 恼怒之『色』一闪而过,就想踢。 她那一脚还未踢出去, 纪明焱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知何已了们的卧房之外:“三妹, 妹夫!你们睡了吗!!” 床上两刷得一下开, 纪云汐扯过被子一盖,吴惟安滚床边, 双腿轻巧一弹,改为坐了床沿。 纪明焱嘴上是这问,推门的动作未停,直接破门而入,兴奋地拿着三串糖葫芦, 道:“凉州的糖葫芦比上京城的,还更甜!!” 吴惟安保持礼貌得体的笑容:“是吗?” 被窝中的纪云汐语气很冷:“六哥,敲门你不会?” 纪明焱脚步一停,明显听出三妹话中的怒意。 微微垫着脚,从吴惟安头顶往里看了看,就只看三妹的满头秀发。 看起来,三妹刚才应该睡着了,这下被吵醒,才这般生气。 纪明焱委屈:“你们也没锁门啊。” 纪云汐扫了吴惟安一眼。 吴惟安背对着她,后背如同有眼睛一般,小声飞快补上一句:“你最后进来的。” 纪云汐:“……你给我闭嘴。” 吴惟安非常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地把嘴闭上了。 纪明焱眼含同情地看了妹夫一眼,一跳三步地走过去,给吴惟安递了一串糖葫芦,然后一脚屈膝上了床,伸长手臂把糖葫芦递最里头:“给,三妹,你的!” 买了多,家里每个都有。 包括府里那丫鬟小厮。 纪云汐道:“我漱口了。” 纪明焱一边『舔』了『舔』自己那串糖葫芦,另外一串依旧纪云汐面前放着:“吃完再漱一回嘛。” 纪云汐最讨厌刷牙后吃东西再刷一回,她嫌麻烦:“不。” 纪明焱是个不黄河心不死的:“三妹,这是六哥特地买回来的欸,家都有,家都吃了。那宅长老都被我喊出来,拿走一串了欸。你拿着嘛你快拿着呀!” 吴惟安坐床脚,给纪明焱让出了位置,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眼看纪明焱都快把糖葫芦戳上纪云汐的头发了,眼皮微微一跳,忽而伸手抓住纪明焱的手臂,阻止对方往前:“给我罢。” 纪明焱眨巴眨巴眼睛:“啊?” 吴惟安:“给我罢,一会儿我给她。她现——”垂眸,轻声道,“心情貌似不。” 纪明焱表示明白,将糖葫芦给了吴惟安,拍了拍妹夫的肩膀,便又开开心心出了房门。 吴惟安咬着的冰糖葫芦,看着纪云汐的,柔声问道:“你真不吃?” 纪云汐根本就没回。 轻叹了口气:“那我吃了?” 纪云汐依旧不回。 吴惟安:“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偷拿我钱。” 纪云汐睁开眼睛,语气危险:“你说什?” 吴惟安:“没什。” 懒懒靠床边,一脚床下,一脚屈膝于床榻之间。 微咬着糖葫芦,眼中闪过一丝轻笑:“我原以为你不意。” 毕竟都能面前出浴不是。 纪云汐微微沉默了一会儿,阖上双眸:“我确实不意。” 吴惟安失笑:“你这『性』子啊……” 形感知从纪云汐身上释放出的警告之意,没再往下说。 这夜,吴惟安床边心满意足咬完了两串糖葫芦,洗漱回来,纪云汐已经睡着了。 将她睡『乱』的一头黑发拢一块,她身侧躺下。 女子幽香萦绕床笫之间,指尖还停留着滑腻的触感。 闭上双眸,开始运转内功心,直心绪恢复平静波,才沉沉睡去。 而谢家,谢家夫妻俩却一入眠。 谢家是靠倒卖发家的。 谢家祖上瞅准了西域瑜两地差异,特地联合武林门派,行走瑜与西域之间,将西域等极富地域特『色』的瓶器『毛』毯,以及香料等运瑜,再将瑜上的茶叶、绸缎等运至西域。 谢家是最早开始这做的,故而打下了非常的基础,西域瑜两头的,都认谢家。 而谢家家中,也养着不少武林高手,其中多都是北山剑派的弟子。 十二名北山剑派的弟子站院子中。 谢家家站众面前,痛心疾首道:“明日午便是我儿的……”顿了顿,眼中闪着狠厉之『色』,“就劳烦各位了,只那吴惟安!”提名字,谢家家咬牙切齿,几乎把吴惟安给咬碎,“刑场之,将一剑刺伤,刑场必定『乱』,而且也持之后的行刑之事,我儿便暂逃过一劫。你们其务必趁『乱』劫走我儿。” 谢家家继续道:“我查过了,此次吴惟安纪云汐带来凉州的不多,纪云汐就不多说,只带了几个丫鬟,根本手寸铁之力。而吴惟安,带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娘,一位年迈的老管事,还有个脑子似乎有问题的扫地小厮。们根本不能是你们的对手,而那衙门的捕快侍卫,你们先头都打过交道,更是知道们也就三脚猫的功夫。此事定然能成,事成之后,我必定不会亏待你们,也不会亏待北山剑派。长老那里,我更是会请夫说一声,提拔提拔你们的剑。” 听谢家家最后一句话,北山剑派的十二名弟子眼睛悉数一亮。 们虽然没谢家有钱,但手中也不缺银两,们真缺的是,内门长老的指导。 这是花钱都买不的。 一旁谢夫补充道:“还有那纪云汐,若是她明日也去刑场,你们务必给我刮花她的脸!!” 谢夫咬牙。 这两个从上京城来,老爷说不能杀。 既是如此,那刮花纪云汐的脸,总是以的。 她倒看看,这的脸被刮花后,后半辈子怎活! * 第二日,是个晴天。 三月暖阳泛着春日的慵懒,院中枝丫跟着春风微微拂动。 凉州城里,暗『潮』汹涌。 府衙后院,却一派轻松。 凉州虽没有上京城那般繁华,但不天子脚下,很多事情便须顾忌多。 吴惟安纪云汐两个子更是不管下,故而下们最近日子都过得很是轻松惬意。 午膳之后,吴惟安准备出门前往刑场。 一旁,纪云汐也吩咐宝福备马车。 吴惟安远远听见几个字,特意走过去问:“你也出门?” 纪云汐淡淡回道:“嗯。” 吴惟安接着问:“去哪?何事?” 纪云汐看一眼:“去看看布庄的选址,就刑场边上。” 吴惟安一笑:“那,不妨一道?赶得巧的话,你还能看一出戏。” 纪云汐望着未达眼底的笑意,微微思考了一瞬,心里有了猜测,没有拒绝:“。” 纪明焱耳尖地凑过来,硬生生挤开纪云汐吴惟安,挤们中间,手环上两的肩:“你们看什戏?!带上我啊,带上我!” 纪云汐:“…………” 吴惟安:“…………” 说是让纪云汐吴惟安带上,纪明焱根本也不等两答应,就默认们答应了:“你们等等我,我换身衣服拿点东西就来,很快!” 说完,猛地冲回房。 吴惟安看着纪明焱的背影,问道:“你们就不担心日后如何吗?” 纪云汐轻叹了口气:“为何担心?”六哥总能把日子过得很开心,是活自己的世界里的。更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六哥的亲朋友吗?比如此刻的她。 吴惟安:“……也是。” 纪明焱迅速换了身红『色』的衣裳,就又冲了出来。 这方面上,是有着惨痛教训的。 以前,纪家兄弟姐妹还都是萝卜头的候。作为最喜欢凑热闹的小萝卜头纪明焱,总是爱跟着哥二哥们出去。 是纪明焱实闹了,哥二哥没少为了甩掉,趁着回房换衣服,立刻溜出老远。 吴惟安上上下下打量着:“去以,但六哥,你身上不能带任何毒。” 身上藏满了各种毒粉毒虫的纪明焱:“为什啊?” 吴惟安脸上一派清气:“这是规矩,刑场这东西向来不能带。” 纪云汐闻言,扫了吴惟安一眼 吴惟安朝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是吗?”纪明焱很信任吴惟安,虽然觉得这条规矩有奇怪,但也没怀疑,把毒粉毒虫交给了毒娘子保管后,屁颠屁颠跟着纪云汐吴惟安看戏去了。 行刑之前,谢斌被判游街示众。 囚笼比寻常的小很多,硕的谢斌关里头,肉都被挤出来,别说转身,连动一下都显得异常困难。 凉州百姓望着这一幕,都有不敢置信。 这谢斌,谢家的少爷,今日午后就真的砍头了? 此刻,这谢斌真的被关小小的囚笼之中,堵上了嘴巴? 明明昨日之前,这谢斌还凉州城里作威作福,家家容貌姣的小娘子根本就不敢出门,能避则避。 毕竟半月之前,叶家小娘子的惨状还历历目。 现下,谢斌真的被关起来游街示众了。 这以前,从未发生过啊! 凉州百姓一之间都不敢相信,还是本能跟着囚车。 但们也不敢朝谢斌扔烂菜叶,毕竟事后若是被谢家报复呢? 家下意识跟着,彼此间交头接耳,很是小声。 “这刚刚上任的知州,还真的敢啊?” “是啊,听说知州刚来那天,晚上就去参加了谢家的满月酒,我原以为,这位,也先头那位一样的。” “底是上京城过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你们别高兴的早,我听说了,这位知州收了谢家五百两!”百姓中一伸出了五根指头,“事后说是不满这个数,才把这少爷抓起来的,就是想多拿点!” “这是真的?你从何得知?” “昨日那少爷被抓,谢家家中发了火,把知州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说拿钱不办事!” “这……反万事都别说早,我们且看看。” 若是谢斌今日真能掉脑袋,那对凉州来说,是件幸事。 若是不能,那也……行罢,反也之前一样,没差。 纪云汐一行的车驾,刚谢斌游街的马遇上。 纪明焱拉开车帘,半个身子都钻了出去,朝那谢斌打量了几眼。 而后,看囚车旁边跟着的那道瘦高的少年,纪明焱眼睛一亮:“那不是雪竹吗?我就说今日一早,怎不见雪竹身影。” 为了找雪竹,还特意地上扔了不少纸团子,也没把雪竹引出来。 原来,这雪竹居然守囚车去了! 纪云汐闻言,抬头从纪明焱的头旁往外看去。 果不其然,雪竹像拎扫帚一般拎着府衙捕快手一把的剑,跟囚车旁边。 谢斌挣扎不停,将囚车震得马儿都有躁动不安之,拧眉,拿了根绣花针就往里戳,直把谢斌戳得安静下来,不敢再有动静,才把绣花针收起来。 吴惟安坐纪云汐旁边喝茶,闻言道:“嗯,府衙的捕快不行,我打算让雪竹帮着带一带。” 纪明焱抬起手来:“我也以帮忙带啊!” 不止毒,轻功也不错的。 毕竟只有轻功够快,毒才洒得更准。 吴惟安淡淡一笑:“六哥还是歇着罢。” 望向车外,眼里却仿佛看了另外一片天地:“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去幽山了。” 纪明焱:“去取那火翎鸟尾花了?” 原还以为,妹夫刚凉州,至少还得等个个把月呢。 吴惟安:“是。” * 刑场唯一的闹市,街两边有不少摊贩。 纪云汐的马车一旁停下,纪明焱先跳了下去,而后伸手,先把妹夫扶下马车,再把三妹扶下马车。 那边,谢斌游街示众的囚车也了,缓缓驶入刑场之中的一角,停那里。 刑场诸事俱备,砍头的闸刀,负责砍头的汉,将百姓围外头的捕快们,还有吴惟安坐的案桌。 只等吴惟安后,午三刻下‘斩’的命令。 文照磨邢司狱都,们身上伤还没,想坐也不敢坐,就扶着腰站着。 一边探头张望,看见囚车旁的雪竹,身子忍不住一颤,再看从马车下来的吴惟安,忙『露』出恭敬谄媚的笑来。 们昨夜想明白了,而且们一向能屈能伸。 这新上任的知州一看就是狠角『色』,凉州这种地方当不了几年,应就会高升回上京城了。 们只踏踏实实知州手底下熬个几年,把知州一家当祖宗供着,等下一任知州上任,不就了? 流水的知州,铁打的们嘛。 惊变就一瞬之间。 路边的小摊贩忽而纷纷亮出剑来,直冲向刚下马车的吴惟安纪云汐。 文照磨邢司狱两相望一眼,第一反应不是试图喊捕快救,还是往囚车那边看了看。 雪竹依旧守囚车旁边,半步都不曾挪动,看见有冲向家公子夫,也动于衷,而是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的纸屑发呆。 很是手痒。 公子说了,今日守着囚车。 那论是公子死了,还是有再多纸屑,都只守着囚车。 雪竹握紧了手中的绣花针,想了想,戳了戳车里的谢斌。 捂着嘴巴一路上被戳疼了以至于现下动都不敢动的谢斌:“?” 谢斌小眼睛里泪光盈盈:“唔唔唔唔唔唔……” 文照磨邢司狱收回视线,默契地后退,退了角落。 这都不管知州死活,那们肯定更不会管啊。 小命紧,小命紧。 知州,就只能让自己自求多福了。 冲过来之,纪明焱如同老鹰一般,当前就把三妹妹夫护了身后,脸上怒道:“哪来的小虫子,也敢害我纪六爷的,还不快给我受死!” 一边说着,一边就掏出的毒。 手刚伸进怀里,便发觉,今日没带毒。 纪明焱手里也没什兵器,就欲转身,一手拎一个,轻功把三妹妹夫拎走先。 吴惟安似乎被吓了,直接朝纪明焱倒去,把纪明焱给直接推倒地。 砰的一声响,纪云汐望见地上的两个,挑了挑眉。 她也没有伸手去拉们的意思,反而退后了一步。 几名杀手已了近前,晚香凝眉,就欲飞出去。 她的裙摆,不知何被吴惟安给压住了。 晚香皱眉,将剑从腰间抽出,一剑斩破被压的裙摆,提剑上去与交锋。 底晚了一步,其中一位杀手已冲了近前。 的剑势不挡,直朝着纪云汐的脸刺去。 剑光如雪霜,午后的暖阳下刺眼的让纪云汐下意识闭上了双眸。 不容易翻过身的吴惟安见此,脸『色』煞白,惊骇道:“夫!!” 说迟那快,吴惟安手地上一撑,就爬了起来,毫不犹豫一把扑向纪云汐,将纪云汐抱住。 杀手的剑,从吴惟安的身后刺入。 噗呲一声,吴惟安嘴中吐出一口鲜血。 纪明焱也爬了起来,目眦尽裂:“妹夫!!!” 当即就一脚朝杀手踹去。 杀手虽没刺伤纪云汐的脸,但却成功刺伤了吴惟安,见此拔了剑就跑。 纪明焱晚香追了上去。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谢家见此,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握紧了拳头,激动道:“我儿有救了!” 吴惟安被刺伤,刑场『乱』成一锅粥。 捕快忙向们的知州跑去,群中又飞出了几个黑衣,直直朝囚车冲去。 守着囚车的捕快们少不说,而且根本不是这几个黑衣的对手,当即就被撂倒地。 黑衣直直朝囚车而去。 被戳哭的谢斌激动地发出呜呜呜悲鸣。 有救了!有救了! 一瞬之后,看见悉数倒地的黑衣,以及轻飘飘落地,原先所站位置半步不差的雪竹。 谢斌面如死灰。 捕快们也已经了纪云汐吴惟安面前,纪明焱晚香干翻那杀手后,也匆匆回来了。 吴惟安紧紧抱着纪云汐,吃力道:“夫,你,你没事罢?” 有灼热的鲜血滴落纪云汐手上,她垂眸,耳侧问:“蛊毒会通过血『液』传染吗?” 吴惟安轻声:“不会,我特意问过了。” 纪云汐:“那就。” 吴惟安顿了顿:“……我真的受伤了。” 纪云汐冷冷道:“那你挺住。” 吴惟安:“…………” “妹夫啊!妹夫!你没事罢!天呐,妹夫,你流了多血!!”纪明焱站吴惟安身后,望着妹夫背后被鲜血浸湿的伤口,双手微抖,想碰又不敢碰,脸上都是担心,“快快快,三妹,快将妹夫扶上马车,赶紧回府疗伤!!” 文照磨邢司狱这会也赶了过来,邢司狱道:“来,知州受伤,赶紧去请夫!” 旁边的捕快问道:“司狱,那犯怎办?” 邢司狱:“情况有变,先押回牢等伤后再议。” “不……”吴惟安挣扎着站直身体。 纪云汐似乎是被吓了,完全没有伸手扶一把的意思。 吴惟安摇摇欲坠。 纪明焱忙扶了上去。 吴惟安半个身子的重量压纪明焱身上,凉州百姓众目睽睽之下,一字一句道:“扶我过去,谢斌今日,必定,受,受刑。” 艰难说完这句后,又咳出了一口血。 只见吴惟安面『色』苍白,唇边沾着令心惊的鲜血,脸上却格外坚定,说什都不肯先治伤,而是先将那十恶不赦的罪就地。 周遭所有的见此,内心震。 第73章 nbsp; 为你立碑 春日午后的法场, 凉州百姓震撼地望着案后坐着的知州大,久久回不过神来。 纪明焱与纪云汐站在不远处,他担心地看着:“三妹, 论眼光,你真的从未错过,妹夫真的是太了。那谢斌强抢良家『妇』女, 害『性』命,简直恶贯满盈。妹夫忍着伤,也要将这谢斌就地正法, 还凉州百姓一个公道。他不仅是个丈夫,妹夫, 还是一名官啊。今日生之, 待日后回到上京……” 纪云汐打断道:“六哥。” 纪明焱侧过头,看向自家妹妹:“怎么了?可有何?” 纪云汐淡淡提醒:“你可以准备准备去幽山取花了,也就这几日罢。” 纪明焱:“啊?可妹夫受伤还能去吗?他不得先把伤养?” 纪云汐摇摇头, 没再开口说。 她身后站着的晚香闻言眉目轻轻动了动,总算明白了姑爷为何踩她裙摆。 午时三刻一到, 案的吴惟安扔下犯由木牌。 刀下的谢斌身子抖若筛糠, 甚至有『尿』『液』流。 站在一旁盯着的雪竹皱着眉, 朝后头退了一步。 刀头落, 鲜血洒了一地。 雪竹又飞快退到一旁。 还没溅到他身上,只是这下, 怕是要打扫一番了。 见谢斌果真被砍了头,围观的百姓中忽不知是谁道了声:“!” 后接二连三,寂静的群变得热闹了来,一向麻木的脸上『露』了几分酣畅淋漓的笑意。 “这谢斌居然真的被斩首了!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这一幕!” “叶家爹娘还病在家中, 我待会回去定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我今晚一定要喝一杯!” “……” 百姓们正高兴呢,便见上头强撑着身子的吴惟安,忽倒地。 纪明焱是第一个现的,想都不想立马跑过去,惊恐声传遍了整个法场:“妹夫啊!!!你一定要撑住啊!!!六哥一定不会让你的!!!” 纪云汐嘴角一抽:“…………” 她忽后知后觉。 -今日晨间,吴惟安特地过来找她,问她要不要看戏,是看到六哥在,故意的罢? 这世间,除了纪明焱,还能有谁这般捧他的场子? 连他自己的小厮雪竹根本都没管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开始清理了现场的鲜血和『尿』渍。 纪明焱将吴惟安背在后背,上了马车。 马车匆匆回了府衙。 凉州百姓被纪明焱那一声完全吸引过去,关注的点从‘谢斌终于伏法了’到‘知州大不会有吧’。 “这新来的知州大,没想到有这般魄力!居然真的敢动谢家!” “我们凉州,终于,终于来了一个官!”群中一位双颤抖,热泪盈眶,他双合十,朝天上一拜一拜,“他可不能。天爷,望你苍天有眼,佑我凉州,保佑知州大平安康健!” 百姓们不由自主跟着纪云汐的马车行了几步,面上都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知州大强撑着伤体,也要让谢斌就地正法。这让大家都看到了知州大的为和决心呐。、 很久以后,凉州法场这一幕,被记载在《吴公传》中,流芳百世。 * 纪明焱最擅长制毒,其二是解毒。 他自认为自己医术也。 但其实纪明焱的医术,和他的厨艺是不相上下的。 可纪明焱向来自信,基本从不怀疑自己,哪怕来自外界的反馈不,可他依旧信心满满。 一上车,他将吴惟安小心翼翼放下,让对方趴在柔软的『毛』毯之上。 纪明焱抬头看向进来的纪云汐:“三妹,车里可有剪刀?” 纪云汐看了看趴在那里似乎不省的吴惟安,想了一下,难得心,回道:“没有。” 纪明焱『摸』了『摸』头,看了看还在溢血的伤口:“没有吗?我记得你车上不是什么都有?还有个清创『药』之类的医『药』包吗?” 纪云汐在对面坐下,淡淡道:“刚到凉州,想来宝福还没来得及备上罢。六哥你别忙活了,还是回府让大夫来处理罢。” 哪想吴惟安闻言,立马朦朦胧胧醒来。 他看着对面坐着,面『色』平淡丝毫不见担忧之『色』的纪云汐,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虽说他这是苦肉计,但确实是受伤了,伤口也还在流血。 可这种时候,她还在记恨,想让他多流些血么? 唯女子与小难养也啊。 吴惟安收回视线,垂眸拉住纪明焱的衣摆,有气无力道:“有……的……” “妹夫,你醒了!!”纪明焱大喜过望,忙凑近吴惟安在说什么。 完后,他按照指示在马车的某暗格里掏了医『药』包:“果然有。三妹,我就说宝福不可能忘记嘛。” 纪云汐伸,轻轻碰了碰鼻尖,意味深长地看着吴惟安。 她微微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拿在中,往后一靠,就开始看今日份的第二场戏了。 纪明焱有模有样的。 他拿一把小剪刀,后拿蜡烛和火折子,点了蜡烛,将剪刀在烛火间来回烤了烤。 法熟练。 吴惟安一看便安心躺下了。 纪明焱其他都不太靠谱,但在毒医和捧场这两件上,还是很用的。 这剑伤看着血多,很严重的样子,但那是吴惟安在剑刺入时调整了一下身姿造成的。 这不过小伤罢了,若不是在后背,他都可以自己处理。 纪明焱烤后,便开始剪吴惟安伤口处的衣服料子。 只是马车疾行于街道之上,偶尔拐弯之时,便会忽慢下来。 纪明焱一向不是个细心的。 他也不会特意防着马车偶有快慢,身子一晃,那剪刀就会戳向伤口。 吴惟安身形就是一僵,即猛抽一口凉气,痛呼猝不及防脱口。 纪明焱忙道:“对不住啊,六哥不是故意的,快剪了就快剪了,妹夫你忍一忍!” 吴惟安:“…………” 纪云汐差点笑声,连忙低下头掩饰。 吴惟安看见她舒展开的眉眼,忽就明白了什么。 他连忙伸抓住纪明焱:“六哥,还是等回府后……” “不行啊!”纪明焱道,“你这伤口还在溢血,再不处理,失血过多就会有『性』命之忧的!” 他将剪刀放在一旁,拿了瓶金疮『药』过来:“这是上的金疮『药』,里头混了红缨花。妹夫你别担心,这『药』效很,涂一点就能立马止血。” 红樱花向来是止血养伤的『药』材,一小株就要一百两。 吴惟安松开了纪明焱的:“那,那就麻烦六哥了。” “都是一家,何必客气?”纪明焱打开盖子,就往吴惟安的伤口上撒。 一撒就是半瓶下去,疼得吴惟安弓了身子。 原本受伤后,额间一滴汗都不曾有过的他,瞬间满头大汗。 见状,一旁的纪云汐悠悠喝了口茶。 这就是心做驴肝肺的下场。 活该。 * 天『色』渐暗,天边晕染绯红之『色』。 吴惟安走后,文照磨和邢司狱拖着伤体,将后头的给收拾了。 直到晚间,他们两一去找了钱经历。 三衣服之下都被揍得青一道紫一道,坐不能坐,躺不能躺,很是受罪。 今日文照磨和邢司狱还要去法场帮着安排,累了一天,身上的伤处疼了。 钱经历倒是偷了一天懒,他侧卧于榻上,对进来的那两位道:“这样比较舒服,你们也快来试试!” 文照磨和邢司狱便龇牙咧嘴地侧卧了下来,虽然一开始还是疼,但适应过后,确实是比较舒适的躺姿了。 钱经历今日没去法场:“如何,可有生何?那谢家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谢斌被砍头罢?” 文照磨点点头,便把法场的给钱经历说了。 钱经历大惊:“那吴大如今是生是死。” 邢司狱瓮声瓮气道:“不知,我们派去问了,吴大的那管,说大如今生死未卜,正是『性』命攸关之际。” 钱经历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那你们可去看了吴大?” 邢司狱:“那管不让我们打扰大夫给大疗伤。说他现□□虚,最不让旁探望。” 一旁的文照磨没说。 他向来是三中脑子最灵光的,他们三如今能混到今日,都亏了这文照磨。 钱经历有些急:“文,你怎么看?若吴大真死了,我们三怕是会被谢家报复。” 文照磨闻言,冷笑道:“放宽心罢!大定然没。” 邢司狱:“但我看他确实流了不少血,伤势似乎很重啊。” 文照磨:“那小厮都不曾『操』心。我们的知州大,这是在演戏呢!你看看,他日午后才到的凉州,不过两日,全凉州的百姓,都已经将吴大我凉州的守护神了。今日之后,多少百姓纷纷去寺庙中祭拜为他祈福?你看罢,这也是吴大日后的政绩,他定然会借高升!” 钱经历和邢司狱着一愣一愣。 “吴大这计策,实在让我都汗颜呐!他才多大,不过十八,却敢以身试险用下这苦肉计,日后他定非池中物!” 文照磨越说越激动,不小心翻了个身,屁..股碰到榻上,顿时响杀猪般的尖叫声。 钱经历忙道:“你小心些,忍住别动!一动可疼了!” 文照磨连忙侧躺,龇牙咧嘴道:“你我三日后若想过上日子,今后得一心为吴大效力啊。否则怕是小命不保。” * 吴惟安宛若虚脱地趴在床上。 本还没什么的他,经过纪明焱的一番医治后,他觉得他只剩下一口气了。 纪云汐用完晚膳回来。 吴惟安侧过头,眼睛跟着她动,有气无力道:“……是我误会了。” 纪云汐轻嗤了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吴惟安叹了口气。 他忽道:“我今夜就走。” 纪云汐猜到他是要借去幽山取最后一味『药』,但她却没想到他居然今夜就准备往。 她微微讶异,下意识看向他背上被纪明焱包扎了一圈又一圈的伤:“你能走?” 吴惟安云淡风轻道:“能,小伤罢了。且你那金疮『药』确实不错。” 吴惟安不是个逞强的。 纪云汐闻言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这次去幽山取火翎鸟尾花,吴惟安只打算带上毒娘子和纪明焱。 幽山处有毒瘴,常年不散,进去的,要么身上有宝物避之,要么自身本就是毒师。否则,沾之必死。 吴惟安身上有金蟾蛊毒,自然不惧。 毒娘子和纪明焱,从小以毒为食,毒瘴对他们也无半点影响。 可吴惟安还是鬼使神差问道:“你要一吗?” 拿着笔写写画画的纪云汐一停,抬眼望过去:“我?” 吴惟安颔首:“嗯。” 纪云汐怀疑吴惟安被纪明焱折腾到脑子糊涂了,她再次确认:“我不会武功,你要带上我?” 吴惟安颔首:“嗯。” 纪云汐:“……不去。” 吴惟安:“为何。” 纪云汐无语:“我难道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纪云汐向来对以身涉险这兴趣不大。 再说了,她也不爱门。 她非常讨厌门,特别是在古代这种不达的地方。 从上京城来凉州,有时在路上,几天不能洗漱。 何况是葵水来的时候,简直能把她『逼』疯。 她算了算日子,葵水就在最近。 她是不会门的。 吴惟安沉『吟』了片刻:“你确实是累赘。” 纪云汐:“…………” 吴惟安:“不过幽山虽危险重重,但幽山脚下的火翎村却异常热闹,有不少武林高在地聚集。市集上也常常有一些稀奇的物件售。你可以待在那。” 纪云汐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去。” 吴惟安:“错过这次,怕是短期内不会有机会。” 据他所知,纪云汐长这么大,基本没踏过上京城的地界。 他有点想让她多看看。 可吴惟安不会知道,来自现代的纪云汐,什么没见过。 她上辈子了纪总后,反没头那般忙了,也有了空闲时间。 沙漠、草原、雪地、海边、雪山圣湖、热带雨林,甚至极光。 这些风景,纪云汐哪样没看过? 她上辈子很喜欢看海,各地有名的海都走过,有时海边别墅一住就是一个月,最终海都看腻了。 纪云汐依旧很坚决:“不去。” 吴惟安:“罢。” 他再躺了一会儿,便开始身安排‘身后’。 在吴惟安开口说今晚子时之,没有一知道。 不过圆管、毒娘子、雪竹、宅大都习惯了。 很多打算,吴惟安向来不会先告知,命令都下得猝不及防,基本很少给他们准备时间。 自然,也不会给敌准备时间。 倒是纪明焱非常惊讶:“今晚子时?!可妹夫你今日刚受伤!去幽山,路途遥远,你身子骨可受得住?” 吴惟安笑了笑:“六哥放心,我现下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 纪明焱还是很担心,势要上去扒吴惟安的伤口,结果被毒娘子踮着脚尖一把揪住后脖子:“就你多!子时就要,我们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纪明焱:“可是……” 毒娘子:“你再废,你就别去了!我和公子去就行,金蟾蛊毒我一就能解,根本也就用不上你!” 纪明焱立马道:“那不行,你们不能丢下我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火翎鸟尾花!” 毒娘子骂骂咧咧的快步离开,纪明焱生怕自己被丢下,忙匆匆忙忙回了房,开始以狂风暴雨之姿收拾包袱。 收拾着收拾着,他忽想白日三妹和他说的,让他做去幽山的准备。 诶? 三妹懂他妹夫啊。 另一边,吴惟安继续吩咐剩下的三。 他对宅长道:“你护府内。” 宅长低头:“是。” 眼见公子要和其他二交代,他道:“公子,可还有我的?我能回去睡了么。我年已高……” 吴惟安:“滚。” 宅长无声无息地滚了。 雪竹一脸羡慕地看着宅长离去的背影。 吴惟安继续和圆管交代:“你能解决的你解决,若是你解决不了……” 圆管直觉将公子的补上:“若奴解决不了,就等公子回来……” “不。”他望着方的烛火,轻声,“你找夫。” 圆管抬头:“什么?” 吴惟安语气平平地重复了一遍:“若是你解决不了,你去找夫。她应该能解决。” 圆管顿了顿:“是指府衙之,还是……” “所有。” 吴惟安淡淡道。 圆管一愣。 公子这是要把他们背后的势力,告诉夫呐。 圆管脸『色』一凛,恭敬道:“是。” 后,吴惟安看向雪竹。 原先冷若冰霜的脸上,忽『露』慈爱的面容。 雪竹今年十了。 去年还矮他一个头不止,可家里伙食来后,雪竹又被纪云汐那些丫鬟喂来喂去,个子如竹子般节节高,已经和他一样高了。 吴惟安将......皮....面具拿来,递给雪竹。 雪竹望着公子的脸『色』,心下有了些不的预感。 他犹豫地伸接过。 吴惟安道:“这张...皮像我九分,我不在凉州这些日子,你就是我了。” 雪竹:“???” 吴惟安面具早就准备了,可他一直没物『色』到合适的。 毕竟个子和他一样高,又信得过的,不太找。 可段时间他现,这个小时候矮矮的雪竹,已经和他一样高了。 吴惟安伸,拍了拍雪竹的肩:“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接下来躺床上‘养伤’罢。” 雪竹瞪大双眼,『露』几分惊慌,干巴巴道:“公子,我……” “不能回绝。”吴惟安松开,淡淡扫了雪竹一眼,“这是死令。” 雪竹的眼,光芒一寸寸消失。 让他躺床上? 让他一直躺床上? 让他一直一直躺床上?!! 想到什么,吴惟安又补充了一句:“你到偏房养伤罢,对外就称,夫怕弄伤我伤口,故分房睡。我不忍夫睡在偏房,特地自己去了偏房。记下了?” 雪竹机械地点了下头。 圆管一旁着,还是不太放心:“公子,就让我和雪竹跟着你们一道往罢。” 他原以为,他们是要一去的,可不曾想,公子就没打算带他们。 吴惟安:“我说了,你们留下。” 圆管:“可是公子,去幽州危险重重,奴不太放心。我和雪竹不上幽山,就在火翎村等。” 雪竹闻言,跟着猛点头。 吴惟安淡淡扫了两一眼:“我原先确实是这么想的。” 雪竹的眼,下意识微亮。 “可是。”他垂眸,不知想什么,笑了一下,“……算了罢。” 圆管道:“可是公子,毒娘子和纪家六爷轻功和毒功虽,但身次了些。” 吴惟安眉『毛』轻佻,冷笑:“你们就不次了么?在我眼里,你们也都是累赘。你说我是带两个累赘,还是带个累赘?” 圆管彻底没了。 雪竹想五皇子府那晚的,也没了。 在公子面,他们身确实都很次。 公子其实,一向都不用他们保护。 离去之,吴惟安道:“有什么,都夫的罢。另外……” 他朝门口走去,声音跟着悠悠来。 “护住夫。” “谨记。” …… 知道他们三要离开,纪云汐也未睡下。 她让宝福给三都再确认一遍物资。 衣裳,一些急救『药』材,然,还有一些银两。 夜,愈静谧。 吴惟安提着包袱,立于房间,对纪云汐道:“我让他们有都找你。” 纪云汐颔首:“放心。” 吴惟安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道:“是所有。” 纪云汐微愣。 两之间说一向不用说得很清楚。 纪云汐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脸上『露』一分讶异:“所有?” 吴惟安低低嗯了一声,浅浅笑道:“你不是一向很奇我在做什么?” 纪云汐深深地打量着他。 半晌,她说了声:“行。” 吴惟安抿了下唇:“走了。” 说完后,他转身离开,可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去复返。 吴惟安走到她面,低下头,在她耳侧轻声问道:“若是我回不来,你会如何?” 鼻尖均是他身上传来的『药』味,她透过他的左肩,望向外头深深的夜『色』,面目平静道:“为你立碑。” “嗯。”他轻声,“然后呢?” 纪云汐抬眸,映入他幽深的眼眸中:“若能再寻到合适的,另嫁。” 吴惟安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真是没良心啊。 他轻笑了声,眼中幽深如海浪翻涌,一『潮』比一『潮』高。 忽,他伸扣住她的下巴,重重咬上了她的唇瓣。 第74章 nbsp; 他的账本 在吴惟安离开好一会儿后, 纪云汐的唇瓣依旧殷红如血,舌和口腔壁还是微麻。 就像经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后,花蕊依旧沾着雨水, 花瓣微微发蔫。 纪云汐躺在床上,难得没有睡意。 然不是为他的吻,是为他做的事。 他居然让圆管事和雪竹留了下来, 把有事都交给了她。 幽山毒瘴重重,山盛产各式各样的至毒之物。 那火翎鸟尾花,名字听似很美, 这株花却是幽山至毒。 从上京城到凉州的这一路,六哥偶然和她聊过。 那金蟾蛊毒的解毒方子, 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若是能撑过去, 金蟾蛊毒便解。 若是撑不过去,样毒在体内淤积,定然毒发亡。 六哥这人确实不靠谱, 幽山对他来说威胁不,纪云汐没什么担的。 倒是吴惟安, 确实有命丧幽山的可能。 他走前有事情交给她的深层含义其实是, 若他真的出了事, 他背后的势力, 悉数交到她的上。 事情好像都在按照她设想,甚至特意引导的方向发展, 纪云汐内没太欣喜,反有些轻微的不安。 说是再另找一个,可合适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无论古今外,一个处得来的朋友好, 一个合作愉快的生意伙伴罢,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更况婚姻伙伴。 婚姻伙伴,相于是处得来的朋友+合作愉快的生意伙伴者结合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纪云汐都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 满月酒是喜事,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丧事。 短短几日之间,刚办完喜事的谢家,又办了丧事。 新知州人的作为,让凉州百姓内安稳了许多。 可到底谢家积势已久,知州人如今疗伤未愈,百姓们不敢多做什么,依旧静静观望着。 只是,近日凉州城的庙里,多了很多来烧香祈福的人。 多数,都是为吴惟安祈福的。 谢家低调了很多。 谢夫人更是在办完谢斌的丧事后,病了一场。 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圆润的脸都廋了一圈,眼皮四周是一片青黑。 她额间放着条白『色』『毛』巾,半卧在床上,嘴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谢夫人攥紧擦眼泪的帕子:“爷,我们绝不能放过吴惟安一家!” 谢家主着苍了好几岁,他坐在床边:“那是自然!斌儿的仇,父亲的一定给他报了!说来实在可笑。” 说到这,谢家主冷笑了几声。 谢夫人有气无力的问:“爷,可是怎么了?” 谢家主道:“这五日,那吴惟安可从没踏出过房间半步!这个缩头wu龟,一定是怕了!他以为他借故躲在家养伤,我就奈不了他吗?就算他烧成灰,我要把他挖出来,给我斌儿陪葬!” 同一时刻,凉州府衙后院,雪竹戴着面具,一双眼含着希冀地向纪云汐:“夫人,我,能出门,吗?” 刚刚北城门凉州军的长官千总听闻吴惟安受伤,过来拜访。 故纪云汐特地来了偏房,和雪竹一道见客。 客人走后,纪云汐就准备走了。 临走之前,雪竹忽喊住了她。 她转头,向床上躺着的雪竹。 不得不说,吴惟安的艺活还是做得不错。 无论是初上京城的‘方远’,还是他自的这张脸,都足以以假『乱』真。 只是,他不会像雪竹这样躺得如此平平整整。 那双眼睛,不会这般清澈干净,让人一便知。 这孩子,怕是憋坏了。 纪云汐想。 雪竹是真的憋坏了。 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五天。 他已经五天没扫地,没刺绣了。 他就躺着,无聊得运转法。 可问题是,他平日扫地刺绣的时候,能同时运转法呀。 现在,他只能发呆! 纪云汐雪竹的怨念在眼里。 没忍住,她轻轻笑了下。 雪竹眼睛愈发亮。 哪想纪云汐语气虽柔软,仿佛哄孩子一般,说出的话却直接浇灭了雪竹眼里的希冀:“怕是不能。” 雪竹到底不是吴惟安,不是紧急之事,还是少顶着这张脸出门的好。 得到回复后,雪竹便再没开口了。 他伸,拉住盖至胸口的被子角,默默地被子盖过头顶。 纪云汐望着仿佛给自盖裹尸布的雪竹:“…………” 她想了想,忽有了个猜测:“你这五日,一直都躺在床上?” 听到纪云汐问话,已经盖好被子的雪竹又默默被子拉到了胸口:“除了去茅厕。” 纪云汐:“…………” 她无言片刻,好告诉他:“你可以起身在这间房内走动,只要在有人来前,回到床上便好。” 雪竹武功高强,人走到他房门几百米,他就能有感应,定然能来得及回床。 雪竹眼睛又亮了起来:“真的吗?可公子让我,躺着。” 纪云汐:“真的。” 说完后,她没再留下去,起身离开。 嘎吱一声,房门被关上。 雪竹望着紧闭的门,思索了片刻。 公子让他躺着。 可公子最后又说,让他们听夫人的。 夫人刚刚说,他可以不用躺着,可以屋里走动! 雪竹想通,即翻身起,拿出床底下藏着的扫帚和抹布,疯狂清理起偏房来。 他忍了五日了。 每日,都有夫人的丫鬟姐姐来给他扫地擦桌。 可是!那丫鬟姐姐给的糖虽然很甜,可她真的扫不干净擦不干净。 现下好了,雪竹里里外外打扫了三回。 三回后其实就很干净了,雪竹实在憋得慌,又多打扫了三回。 后,他又从床底下拿出他藏着的刺绣,盘着腿坐在床上,抓着绣花针,认认真真专致志无旁骛地绣起了鸳鸯戏水图。 这是绣给,这几天每日来打扫,天天给他糖吃的丫鬟姐姐的。 那自从有了雪竹,就很少再打扫的扫地丫鬟叫阿央。 阿央里有个情郎,可她不会刺绣。她又想给对方送一个绣着鸳鸯戏水图的荷包。 故,阿央自从知道雪竹绣得比布庄的绣娘还要好后,特地用了一包糖,偷偷『摸』『摸』让雪竹答应给她绣一个荷包。 然,雪竹留了一分神在门外。 只要感觉到有人要进来,他能瞬间东塞回床底,后再躺回去。 这边雪竹在刺绣,那边圆管事见纪云汐从雪竹房出来,便拿着一木箱信去找了纪云汐。 “夫人。”圆管事恭敬作了一揖,后一箱信放在了纪云汐面前的桌上,“这是要处理的信件。” 纪云汐向那箱子。 箱子概有半尺长,可里头堆了满满的摞。 加在一起,起码有几百封信。 纪云汐静静地着,什么话没说。 可圆管事却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他轻轻咳了咳,在里暗骂了一声公子,后愈发恭敬:“公子走前说,若您能处理,就帮着理一理。若理不了,让公子回来再理就好。” 纪云汐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他上次什么时候理的信件?” 圆管事道:“应是在青州的时候。” 是了。 从上京城到青州的路上,纪云汐在考虑布庄分店时,他在回信。 从青州到凉州的路上,纪云汐从没再见他打开过一封,他要么在吃要么在睡。 那时纪云汐并没觉得有什么。 可直到此刻,纪云汐突然间就明白了。 妈的。 他估『摸』在青州那晚之后,就想好了在凉州的一系列安排。 包括事情丢给她这一件事。 他料到她不会拒绝。 纪云汐确实不会拒绝。 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然要知道他平日都在做什么,他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他去上京城又是为了什么。 单纯的升官发财? 她不信。 纪云汐闭上双眸,平缓了一下,问圆管事:“信件既如此多,那你为今日才给我?” 圆管事不明白,他只能实回答:“是公子交代的。” 纪云汐微微蹙眉。 可忽,她就明白了。 说来巧,她在他走那晚来了癸水,今日差不多结束。 妈的。 纪云汐又骂了一句。 这男人还是死在幽山,别回来了! 圆管事气都不敢喘。 说来奇怪,公子武功高,他有些怕公子就算了。 可为夫人半点身都没有,可圆管事内有些忌惮。 夫人平日对那宝福态度很好,说话轻声细语的。对雪竹不错,像哄孩子一样。 圆管事还以为夫人挺好相处,可直到如今,他真正找纪云汐后才发觉。 夫人和公子,难怪能成为夫妻啊。 纪云汐淡淡扫了圆管事一眼:“你还有事?” 圆管事在里轻叹了一声,想公子如今倒是无事一身轻,可害苦了他啊。 圆管事唇动了动:“还有一事。” 纪云汐:“说。” 圆管事脸更显得苍了一些:“公子底下有几个小镖局,近来江南雨水多,镖局运的粮镖都『潮』了霉了。粮庄的板,让赔钱……” 纪云汐先是挑眉:“他下居然还有镖局?” 圆管事敛目:“是。” 纪云汐眉微蹙:“既在江南,又是雨水季节,那他为不提前预防这些事?” 圆管事:“这,公子一向不管这些事,都是镖局那边的人在管的。” 纪云汐沉默半晌,语气带上不加掩饰的鄙夷:“那他管什么,管掏钱?” 纪云汐伸指了指那木箱子:“还有回信?” 圆管事不说话了,只默认。 他本来想为公子维护一下的,可想了想,没什么好维护的。 半晌后,圆管事腆着脸道:“夫人,赌坊和布庄的钱都用在了别处,那镖局加起来概要赔个千……” 纪云汐淡淡瞥了他一眼。 圆管事一跳,忙道:“不,一千便够了。” 纪云汐似笑非笑:“怎么,这是你家公子交代你的?” 圆管事忙摇头,他终于可以维护一下公子了:“不,夫人误会了。奴之以报高了价钱,是为了防公子私藏钱财。公子向来有这个习惯。奴刚刚只是顺口,一时之间没改过来。公子从未这般交代过,还望夫人勿要误会。” 纪云汐:“…………” 她扯了扯嘴角,没说给没说不给,反道:“你先把账本给我罢。” 圆管事一顿:“?” 账本这东,虽似只有银钱往来,其实能出很多东。 纪云汐望着他:“不能?” 圆管事想了想:“能,奴这就去拿。” 很快,圆管事便拿了一本很厚实的账本。 账本似有些年头了,缝缝补补的,起来用力一翻就会散架。 第75章 nbsp; 现下多了一个纪云汐 纪云汐安静半晌, 翻开了第一页。 圆管事屏住呼吸看纪云汐的手,生怕她把账本给翻破。 账本用了八年,是当年子灭了某个小门派之时, 从对的账房随手拿的。 一拿就是厚那本。 早年间,圆管事就想换本新的了。 但子说,都没写完, 为何要换? 不过纪云汐倒是翻得挺小心。 翻开的第一页第一行写: 佑昌一十二年二月初二 进 一百零七两四 小峰宗 佑昌一十二年三月初二 出 八十两 小雪竹『药』钱 看到,纪云汐微微挑眉:“小峰宗是?” 圆管事如实:“一个小门派,十年前就没了。” 纪云汐:“你家子是特地为了救雪竹去灭的小峰宗?” 圆管事摇头:“不是, 是先去灭了小峰宗,子顺手把关在山洞中的雪竹也捡了, 说雪竹根骨佳。” 纪云汐:“…………” 她没再说话, 一页一页翻过。 安静的卧房内,纪云汐的问话和圆管事的回答时不时响。 纪云汐看到一条和宅长老有关的出账:“花了二十三文买木材?” 圆管事很详细地将当年的来龙去脉悉数讲了:“是。当年子和宅长老一被围堵,就此结识。之后宅长老说, 若是能供吃喝不让出门与人打交,还能给一条便于携带能放蛇皮袋的小木凳, 愿誓死追随。” 那时圆管事也在场。 很确定, 宅长老只是说笑, 没当真。可子当天就去买了木材, 做了条小木凳,也就是现在宅长老一直带的那条。而后, 半是胁迫地让宅长老认了自己说的玩笑话。 翻到大概四分之一的位置,纪云汐就心中有数了。 那些年,天南地北的闯『荡』,遇见合适的人就想办法收至麾下。 无论是根骨奇佳的雪竹,还是想进亲王府当差的乞丐。 只要觉得有用, 都想办法让些人,成为的羽翼,而后心甘情愿成为手的棋子。 如何甘愿,只要手中有们想要的。 实和纪云汐一直来的做法差不多。 就比如‘远’,比如青帘姑娘,诸如此类。 只不过,纪云汐要些人的目的是赚钱,而呢? 在大瑜朝的各地挑了不少好蜘蛛,些年润细无的隐在暗处,结了不知多少张网。 而张大网,到底为何而结,又要通往何? 个答案,想必圆管事也不知晓。 纪云汐也没有问出口,她把账本阖后,也没还给圆管事,便让对退下了。 而后,她开始翻的那些信件。 都是的那些棋子,在结网的路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难题,来寻求答案和解决办法的。 既然答应了帮代为处理一段时间,纪云汐自然不敷衍。 她接下来三日,都窝在卧房中帮处理信件。 结合账本,连带些信件看下来,纪云汐大概明白吴维安背后势力的运作式了。 在各地,开了很多家小镖局。 如今大瑜大镖局共有三家,中宜阳镖局为首。 宜阳是四大世家之一的许家祖坟所在地,镖局的头虽不姓许,但和许家脱不了干系。 故而宜阳镖局,有许家在背后撑。 而许家,与太子李家,纪家,及如今已经彻底没了生息的杨家,是大瑜四大世家。 许家并不参与夺嫡一事,许大人只效忠于皇室,皇位坐的是谁,便听从谁。 而纪云汐和许家人的关系还行,故而她的开泰庄和当铺的一些珠宝资,都是和宜阳镖局合作的。 除了三家镖局外,各地都还有一些小镖局。 大概一半,都是吴惟安下的。 虽然每个镖局都赚的不多,有几家镖局还年年亏损。 但是胜在数量多,加来也是一笔挺可观的收入。 可惜,些钱又被流通到各处的蜘蛛网了。 蜘蛛要吐丝,便要吃虫子。 那些钱,就是拿来买虫子喂蜘蛛。 而那些网,只要吴惟安愿意,便可为产生源源不断的财富。 可从未轻易动过,故而至今没有人能察觉各地些网的存在。 哪怕雪竹宅长老毒娘子们,也只知一,不知二。 唯一清楚的人除了自己,便是圆管事。 现下,多了一个纪云汐。 * 吴惟安的那些信,并不太好回复。 有些涉及到朝堂格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纪云汐每回落笔之前,都要细细索很久,有些甚至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索『性』放到一边,让自己回来弄。 否则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试图经营官场的缘故。 虽说大瑜朝民风开放,但女子依旧不能为官。 可纪云汐不,她身后有太子党的那些大人们,她完全可隐在暗处,通过那些大人影响朝堂格局。 但纪云汐搞不来官场种太过于弯弯绕绕的事,她还是喜欢直接一些的商场。 至少赚没赚到钱,是很直观的事。 可官场,升官就真的好吗?被贬就真的不好吗? 祸兮福兮,有太多可能,很难说得清。 纪云汐向来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一天将要过去,此刻又到深夜。 一旁的夜明珠依旧很亮,可外头的月,已柳梢头。 纪云汐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笔,右手举高而后弯曲手肘,左手从背后往伸,两只手腕握在一,拉了拉肩背。 她看了看桌。 处理了三日,她也只处理好了一半。 纪云汐轻叹了口气。 明明想让她知的事,可又不好好说,非得给她么一堆信,借管事的口告诉她。 到底年纪小。 和学生时代揪女孩辫子的男生有什么区别? 幼稚。 纪云汐单手撑头,看了看,离睡还有点时辰,反正她左右也无事干,又伸手拿了一封。 可信刚打开,她便挑了挑眉。 信明显不是近才写的,想来写了有些时日了,信纸发了黄,头的墨迹也微淡。 而且信的内容,并不是询问,是催债。 信把自己的情况说得分外惨烈,说头有□□十老母,下有尚还不说话的孩童,而在后,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回的差银何时能给。 纪云汐冷脸看完,又去拿了一封,翻开,果不然,差不多的内容。 而后她从剩下的一半中,随机抽了好几封,都是类似催债的信件。 纪云汐冷笑几,忽而提笔在白纸写了几行字。 而后她拿剩下的一半信,去找了圆管事。 圆管事看到她手的信,还不待纪云汐开口,便主动:“禀夫人,些都是子走前特意交给老奴,让老奴放在后一并给您的。” 些信,都是各个地的弟兄们往年写给子的。 子一封未回,终弟兄们也都不写了,直接一层托一层的,终托到了圆管事。 圆管事才特意多向吴惟安要银钱,而后偷偷『摸』『摸』还给些弟兄。 不曾想,子都留信。 也不曾想,子都留给了夫人。 纪云汐抓那把信,看向圆管事,忽而:“你家子走前,说过都听我的罢?” 圆管事突然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是。” 纪云汐点头,将那张纸递过去:“样,你让几个地镖局的人都立马动身前往凉州。” 既然那么不客气。 那她自然也不和客气了。 宜阳镖局是许家,而许家只听皇帝的。 她的开泰庄,怕是和宜阳镖局合作不了多久了。 那她何不自己弄一个凉州镖局出来? 圆管事看了看。 纪云汐挑的那几家镖局,都是子手头赚钱的几家。 也就是,身手好的几家。 而些人,身份也不太一般,子一向不见。 不过,圆管事看纪云汐的脸,终决定,把个难题留给子罢,就不触霉头了。 子次,已经给留了太多难题,还一个回去,也不过分。 毕竟等些人到凉州时,子怕是也能回到凉州了。 第76章 nbsp; (小修)她何时能发现他回来了…… 转眼间已是月十二。 凉州城的土地庙, 百姓都在烧香拜佛。 清河郡隶属凉州,离凉州城大概十五公。 桂大姐今年刚满三十,特地从清河郡到凉州城游玩, 路过土地庙,顺便进来拜拜。 百姓们都说,这凉州城城南的土地庙, 灵验的很。 她跪于蒲团之上,念道:“土地公公在上,望护佑我那儿在军中吃好睡好被骂, 也望凉州城今年务遭水患,都平平安安的。” 一旁, 『妇』人们一边理香烛, 一边交谈。 “你刚刚可有让土地公公保佑吴大人快些好起来?” “那是,这将近一月,我只要空了就过来拜拜。若是吴大人, 这谢家怎可能会倒,如今我家闺女, 都能上街替我跑腿买些物件, 总算用躲躲藏藏, 生怕被那谢斌抢去!” “说来, 我们百姓日子是好过了,可吴大人就苦了啊。你说说, 他那日在法场刚被刺杀,在府中养着伤呢,那谢家家主居还买凶去府衙后院,硬生生又给吴大人刺了一剑!” “听说后头那剑差点刺穿口,吴大人差点咽气!还好, 多亏这土地公公保佑,大人逢凶化吉,还是醒了过来。” 说到这,那『妇』人又朝上头的土地公公拜了拜。 『妇』人旁边的大婶也跟着拜了拜,又凑过去神神道道的:“我隔壁那家的瞎婆子,你知道罢?” 『妇』人点点头:“听说给人看命准得很。” 大婶道:“错,那瞎婆子说了,吴大人就是以己之身,来救我们凉州于水火之中的。你想想,大人受了伤,谢斌被砍了头。大人之后又受了伤,谢家刺杀朝廷命官,直接被捕快们抄了家。” 『妇』人:“听说那谢家主和谢夫人提前跑了,现下还未抓捕归案呢。” 大婶道:“这就用担了,等吴大人养好伤,那谢家主和谢夫人能逃到哪去?” 桂大姐闻言,好奇地凑过去:“你们说的可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 『妇』人和大婶偏过头来:“是啊,你是我们凉州城的人罢?看你好像知。” 桂大姐点点头,爽朗道:“我是清河郡人士,过我那死去的夫君是凉州城的人,他死后我就回娘家过活了。我听说,那知州大人的夫人,是纪家的姐?” 『妇』人和大婶点点头:“是姓纪,街头那家新布庄店,就是夫人开的。大人是好大人,夫人也好。那布庄衣服又好又便宜,你可以去瞧瞧。” 桂大姐:“那这我得去看看!纪家都是善人啊!纪家二爷可是定远将军,我儿便在定远将军下差!” 定远将军骁勇善战,这些年驻守边州,护佑大瑜。 哪怕是凉州的百姓,也听过这头。 人凑在一起,聊了起来,瞬间一见如故,拜完土地公公后,便一起去了布庄,陪桂大姐挑衣裳。 * 府衙后院。 晚香匆匆走进卧房,禀报道:“三姑娘,青州那边飞鸽传,我们运往上京城的镖,在青州城外又被抢了。” 纪云汐眉眼一片冰冷:“这是第五回了罢。” 晚香道:“是。”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宜阳镖局传过来的信件。” 纪云汐伸手接过,她低头看着,一时之间没拆。 她大概猜到头会写什。 “你去将圆管事和宝福喊来。” “是。” 目送晚香离开,纪云汐才拆开信件。 这信是宜阳镖局的大家亲写的。 三姑娘亲启: 镖被抢五回,宜阳镖局难辞其咎,相应赔偿在十日内补齐。可宜阳镖局实在能力足,日后恐怕无法再接纪家镖,还望三姑娘海涵,另寻能人。 纪云汐来来回回看了遍,而将信重新放回去。 刚好,圆管事和宝福也到了。 纪云汐先问圆管事:“我让你查的何人抢我纪家镖,你可查到了?” 圆管事作揖:“查到了,是北山剑派的弟子。” 谢夫人的亲哥哥是北山剑派的长老之一。 纪云汐轻笑:“原来是谢家。” 这段时日,府衙后院常有人意图行刺,来的人也都是北山剑派的弟子。 刚巧吴惟安一直在家养伤,日子太久有些说过去,纪云汐将计就计,干脆让‘吴惟安’再受伤一回,顺便抄了谢家,一了百了。 没想到,既让谢家主和谢夫人跑了。 纪云汐对付谢家夫『妇』,用的都是凉州府衙的人,她和他己的人,她一都没用。 这府衙的捕快,实在太过无能。 而跑了的谢家夫『妇』,居转道去抢了她的镖。 纪云汐原以为会在宜阳镖局动手脚的人会是皇帝,可她真没想到,终居是谢家先动的手。 还好,她早有准备。 纪云汐问宝福:“镖局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宝福点点头:“姐,都安排好了,昨日家镖局的人都到了。只是——”宝福面上喜,语气很是嫌弃,“我刚从镖局那边过来,镖局隔壁的邻,都来找我。说镖局的人,半夜都睡觉,在鬼哭狼嚎扰民得很!我今日和镖局的人说了,可他们根本一回事!姐,我正要找您呢,您快过去看看罢!” 圆管事闻言,咳了一,忙低下头。 纪云汐朝他看了一眼,对宝福道:“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半时辰后出发。” 宝福应了下来,和圆管事转身离去。 宝福先去了马厩那头,刚好丫鬟正在给马喂草。 她吩咐道:“莹,夫人要出,你赶紧去准备车架。” 莹忙道:“哎。” 而后宝福迈着步伐,直接朝后厨而去。 毒娘子在,后厨如今是纪云汐的厨娘在备膳。 厨娘见宝福进来,忙道:“宝福姑娘,您怎亲过来了,这点,可有何事?” 宝福揣着手:“你备些糕点茶水。” 厨娘:“哎,可是姐要用?” 宝福眼微眯:“是,给姑爷的。” 厨娘愣了愣,看向宝福:“给姑爷的?!” 宝福喜姑爷这事,府中这些丫鬟都知晓。 宝福也从未亲来说过,要给姑爷备糕点。 厨娘一边去备食,一边道:“宝福姑娘,您如今可是觉得姑爷也错了?” 宝福瘪了瘪嘴,敷衍嗯了一。 姑爷在凉州做的那些事,宝福都看在眼。 宝福也承认,姑爷可能确实是好官。 但宝福还是一如既往的觉得,姑爷配上她家姐。 厨娘道:“姑爷真的错,若是给姐挡那一剑,他也会来来回回养伤这久。” 宝福冷哼:“若是因姑爷,也没人会伤姐啊。” 厨娘一窒。 宝福伸手,将厨娘手上的糕点端上就走。 她之所以亲给姑爷送糕点,是宝福觉得有些对劲。 她觉得姑爷在装病。 每一回,宝福去偏房送东西,姑爷都背对着她躺着,一动动,看似昏『迷』。 可每一日,厨房送过去的饭菜糕点,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剩。 昏『迷』重伤的人,食欲这好? 这些时日,姐每日都睡得晚。 姐仅要『操』布庄镖局,还要帮着姑爷回信。 而姑爷,若确实是装的,那真的是太过分了!! 在宝福气势汹汹地往偏房杀来之时,床上的雪竹一脸惊喜的看向出现在房中的人:“公——” 吴惟安以指置于唇间:“嘘。” 他在房中处走动了一下,问:“近可有发生何事?” 雪竹每日在房中活动,甚出,过只在某夜晚出了,假装被‘刺’。 他便将此事和吴惟安说了。 吴惟安三言语就大概猜到了,他问:“你觉得府衙的那些捕快如何?” 雪竹认真想了想:“太差了。” 吴惟安同意:“故而谢家夫『妇』应是还没抓捕归案。你先找到这些在外追捕的捕快,带着他们将谢家夫『妇』缉拿归案罢。” 雪竹憋了一月,早就憋坏了,忙道:“是!” 说着他就要开而去。 吴惟安喊住了他,指了指开着的窗:“走这。” 雪竹:“哦。” 雪竹人刚走,吴惟安便听到了气势汹汹的脚步。 这脚步,只有他夫人旁边的那丫鬟了。 说来实在遗憾。 为什来的是她呢? 吴惟安爬上床,盖上被子,面朝头,勾了勾唇角,在想。 她何时能发现他回来了? 宝福推而入,将手中的糕点放至桌上。 她盯着姑爷的背,走过去,挽高了袖子,脸上『露』出点狰狞的神情,就想去扒吴惟安的背。 她倒要看看,姑爷的伤,是是真的很严重! 可手刚伸过去,便听到纪云汐在口唤道:“宝福。” 宝福一顿。 纪云汐又唤道:“快些,走了。” 宝福无奈,只得转身关上离开,朝前头的纪云汐跑去:“姐,是说半时辰吗?” 纪云汐问她:“你去姑爷房做什?” 宝福咬牙,凑到近前:“姐,我觉得姑爷在装病,他就想显得己伤得很重,让姐您愧疚!姐您可千万别被骗了!” 纪云汐好笑地看着她:“知道了。” 宝福嗔怒:“姐!奴婢说的,您就能真嘛!” 纪云汐问道:“宝福,你为何喜姑爷?” 她那些丫鬟,潜移默化中都已对吴惟安改观。 时时瞒着宝福,给吴惟安安排好的衣食住行。 可唯独宝福对他的厌恶,一如既往。 宝福嘀咕:“我觉得姑爷这人假得很,没什真。” 纪云汐笑了笑:“知道了,总之以后你离姑爷远一些罢,用去查他。” 宝福抬起头:“姐……” 纪云汐伸手拍拍她的头:“记住了?” 宝福欲言又止,终还是闷闷乐道:“记住了。” * 纪云汐请了六家镖局回来。 每家镖局大概二三十人,她盘下了连在一块的三处宅院,刚好能住下。 正是下午时分,艳阳高照。 中间那处庭院,三帮人马各成营,每帮人前头都站着一男子。 其他剩下三帮人马,没敢凑上去,就在旁边围观。 为首的三位男子,大概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容貌上乘,身材上乘,武功上乘。 一人白衣,一人青衣,一人绿衣。 白衣那位风度翩翩,手拿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绿护法,好事能你一人占着罢?” 旁边的青衣男子手拿着把剑,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绿衣男子腰上缠着根鞭,闻言笑道:“为何能?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们懂?” 白衣:“说起先来后到,日宫主可是先领的我,我身为大护法,你们位,都得让让啊。” 绿衣:“笑话,我们武林中人,哪有论资排辈的道理?一切都凭本事说话!” 话音刚落,未曾说话的青衣提着剑就朝绿衣刺去。 绿衣腰中鞭子瞬间甩出去,勾住青衣的剑,身子往后翻身一跃。 上好的剑嗡鸣阵阵,鞭子难以靠近。 眼看那剑反而要向鞭子而去,绿衣忙收了鞭。 一旁的白衣见此,趁机拿着扇就朝绿衣偷袭而去。 绿衣大:“白护发,你我二人都如青护法,我们二人理应先联合将青护法打败,再一决高下!” 白衣闻言,手中扇子依旧朝绿衣而去。 绿衣大骂一,刚准备避让,便见白衣的扇子忽而调转了方向,朝青衣而去。 绿衣见此,立马跟上,和白衣一起,围攻青衣。 青衣渐渐敌,脸上『露』出怒容:“卑鄙!” 三人斗得水火容,正处关键时刻。 纪云汐的马车在院外停了下来。 大嘎吱一被打开,纪云汐缓缓走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三护法立马落地。 见到口纪云汐时,三人稍稍愣了下,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下一瞬。 白衣理了理己的衣襟,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 绿衣梳了梳己的发髻,脸上『露』出点长辈慈祥的笑。 青衣动『色』侧了下身子,『露』出各位精致的左脸,目光带着打量地朝纪云汐而去。 他们在打量纪云汐,纪云汐也在打量他们。 她看着院中这济济一堂的人,而后视线一一略过那容貌出众的三人。 院中的人隐隐将这三人簇拥在中间。 哪怕纪家兄长容貌都错,但纪云汐看着这三人的脸,还是轻轻挑了挑眉。 这三人的脸,虽说看太出岁数,可身上气质带着岁月的痕迹,多了点成熟,大概三十上下的样子。 纪云汐下讶。 若是亲过来看到这一幕,纪云汐实在是想到,吴惟安手底下厉害的三家镖局的家,居都是各有特『色』的美男子。 宝福向来被美『色』所诱『惑』,见到这些人又聚集在院中,而且把院草木践踏得一片狼藉,她叉着腰就骂道:“我今日上午就和你们说过,让你们安分些安分些!莫要聚众喧哗,莫要破坏宅院,可你们是没长耳朵,听懂人话吗!” 江湖人士行走江湖,被骂句就跟挠痒痒似的。 院中的人充耳闻,反而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纪云汐。 白护法诩是君子,和善的问:“你可就是云汐那孩子?” 听到这人对她的称呼,纪云汐眉眼轻动。 这亲昵的问话,这人和吴惟安什关系? 白护法如此,绿护法也甘示弱:“快些进来,在口站着做什。其实那日你和……大婚,我们就想来。可你们婚期实在太赶,我们来及。” 纪云汐闻言也笑:“确实有些赶。” 她动『色』地走进去,和三位护法一起步入了正厅。 本来纪云汐召集这些人,只是纯粹为了生意。 可现下,说定还能知道些什。 她那夫君,秘密可多着啊。 纪云汐在主位坐下。 青衣男子跟着在坐边坐下。 绿衣本也想坐这位置,可被青衣快了一步,他忍耐着勉为其难朝右位而去。 可那,白衣刚坐下。 绿衣闭了闭眸,无奈在青衣旁边坐下了。 纪云汐将这些看在眼,而后开口道:“此番请诸位过来,是为了组建凉州镖局。开泰庄在我下,一向用的都是宜阳镖局。可近,我开泰庄的镖接二连三被抢,那宜阳镖局貌似……是很行。” 说完后,她拿起茶盏,轻抿了口。 听到这,白衣微微一笑,摇了摇扇子:“错,那宜阳镖局确实行。” 青衣抱剑点头。 绿衣冷哼:“那宜阳镖局,就借着背后有许家撑腰,江湖上的人都看许家的面子,才抢他宜阳的镖。否则,宜阳镖局的人,怎可能守得住镖。” 纪云汐跟着笑了笑:“听三位大家这般说,我就放了。我想将凉州镖局做大,止开泰庄,刚好谢家有一条走西域的线,也要用到镖局。故而才将你们六家汇集在一起。” 听到这,那三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有犹疑。 他们原以为是惟安叫的他们,可听到现在才知道,此事貌似与惟安无关。 虽知为何云汐也能通过圆护法联络到他们,但三人都第一时间拒了。 白衣:“云汐,若你有镖要找我的镖局,我定上刀山下火海,但若是重整凉州镖局,那就恕白伯伯难以从命了。” 青衣:“我可能入凉州镖局。” 绿衣:“我可能和他们家镖局共存。” 纪云汐耐听完,也急。 她想了想账本中这位大家的差银,眼中光芒微闪,娓娓道:“凉州镖局设三位家,大家一月三百俸银,二家一月二百,三家一月一百。三位同意的话——”她看向另外三家镖局的大家,“你们三位意下如何呢?” 席间六位大家,呼吸忽而一窒。 这六家镖局,赚的银钱都。可每一分都被圆护法拿捏着。 就算是白青绿三人,一月也就五银钱。 另外三家大家看了看头的三位,其中一位鼓足勇气道:“我愿意。” 其他二位也纷纷跟上:“我也愿意。” 开泰庄的镖,可是他们运的那些粮镖,粮镖是为吃力讨好的。容易『潮』和发霉说,还赚了多银钱。 可开泰庄的镖,都是上好的珠宝字画啊! 白衣拧眉,瞥了那三人一眼。 三人默默别开了视线。 青衣忽而开口:“凉州镖局的大家,我来罢。” 绿衣看过去:“你凭什大家?大家只能是我!” 白衣风度翩翩一笑:“我比你们都年长一岁,我为长。” 厅中气氛瞬间变了,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青衣握住了剑,绿衣也缠紧了鞭子,白衣阖上了扇子。 晚香浑身一凛,下意识就护在了纪云汐前头。 纪云汐朝她摇摇头,开了口:“我看你们都想大家?既是如此,给大家半月的时日,让我看看你们谁合适罢。” 说完后,纪云汐放下茶盏,便抬脚离开了。 * 吴惟安日夜兼程,路上基本没阖过眼。 他躺在偏房睡着了。 他是丫鬟来送晚膳时,才被吵醒的。 吴惟安咳嗽着起身,虚弱地问道:“夫人呢?” 丫鬟微微惊讶,这还是这一月来,姑爷第一次爬起来,想来伤好多了。 她忙回道:“夫人还未回来。” 吴惟安哦了:“待夫人回来,你和她说一,就说让她来偏房一趟。” 丫鬟应了是,恭敬退下。 纪云汐从镖局走后,又去了趟布庄,还特地到谢家被抄的商铺看了看。 而后在凉州好的酒楼吃了一顿,才回的府衙。 她刚到,丫鬟便上来,朝她福了福身:“夫人,姑爷唤您去偏房一趟。” 闻言,纪云汐眉头轻皱,她停下脚步:“姑爷唤我去偏房?” 丫鬟:“是,今日奴婢去送晚膳,姑爷交代奴婢的。” 纪云汐抬头,望向远处偏房所在的方位,若有所思。 半晌,她敛目:“知道了。” 偏房之中,吴惟安听到了纪云汐的音。 原本懒懒躺着的他,忽而躺得平平整整,将被子拉高,遮过了发顶。 可他等啊等,等啊等,也没等到纪云汐。 那头,纪云汐回了卧房,拿了寝衣,去浴房洗漱。 待她洗漱回来时,卧房的床上,多了一人。 那人平平整整躺着,被子拉过头顶,和雪竹睡眠习惯一模一样。 纪云汐盯着那人瞧了好眼,到一旁拿了些东西,一步步走到床前。 被子下,吴惟安的唇刚刚扬起,一大叠信直接朝他的脸呼啸而去。 第77章 nbsp; 荷包 半月前, 幽山。 『潮』湿阴暗的山洞中,吴惟安睁开了眼。 体内金蟾蛊毒和以火翎鸟尾花为主『药』的解『药』,两股『药』『性』在他体内经脉冲撞了整整三日。 浑身经脉被断, 而又重塑,宛如剔骨新生的疼痛,比以往每回蛊毒发作疼上千倍万倍。 可到底, 他还挺来了。 一如十八年前降生,一如早年间游走在生死边缘。 真到了一刻,吴惟安的内心, 反而比任何刻都要平静。 没有太多欣喜,和往常的日子也没什不同。 吴惟安擦掉满头的汗, 起身出了山洞。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 听到不远处纪明焱和毒娘子的声音。 纪明焱:“阿毒姐!条蛇的蛇皮好漂亮,我长就没见漂亮的蛇,你我要不要带回家养?” 毒娘子提醒他:“我们回的凉州, 不上京城。你没己的庭院,你确定夫人会让你养?” 纪明焱吞了口口水:“可, 它真的好漂亮啊。” 毒娘子:“确实不错, 应七彩蛇。在火翎村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纪明焱:“可我舍不得卖。” 毒娘子:“它还不你的呢。鹿死谁手, 还尚且未知!” 音一落, 有破空声传来,想来毒娘子出手了。 可幽山的七彩蛇也不吃素的, 它早早就预知到了危险,在毒娘子朝它冲去,飞快逃窜,直直朝吴惟安游走而来。 七彩蛇似乎感知不到吴惟安身上的气息,径直从他脚边游。 吴惟安伸脚, 直接踩住了蛇的头。 他控制着力道,没把蛇踩死。 蛇挣扎蠕动,可怎都挣脱不开。 转眼间,毒娘子和纪明焱一前一后到了。 看见吴惟安,两人眼睛都亮了亮。 毒娘子喊了声:“子。”,把‘你没死啊。’咽回了喉咙。 纪明焱:“妹夫,你终于醒了!我和阿毒姐可怕你醒不来了!” 吴惟安淡淡嗯了声。 他没感觉到两个人,对他有多担心。 幽山对纪明焱和毒娘子来,那满山的宝。 三日前,他们急匆匆摘了火翎鸟尾花,给吴惟安弄了解『药』,给他灌下去后,便马不停蹄漫山遍野摘草捉虫去了。 毒娘子和纪明焱飞到吴惟安脚边,蹲在那里看蛇。 纪明焱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吴惟安:“妹夫,蛇能送给六哥吗?” 毒娘子也仰头:“子,七彩蛇能卖两百两,我们一人一百两可好?” 吴惟安眉『毛』轻佻,他弯腰,将蛇抓了起来,递给了毒娘子:“我七你三。” 毒娘子从齿间挤出一个好字,接了蛇。 纪明焱那双眼里都渴望:“妹夫,蛇你可以卖我,我买呀!我两百两向你买!” 吴惟安问他:“六哥,你欠云娘多少银两了?” 纪明焱挠了挠头:“没记,得回去问宝福。” 吴惟安勾了勾唇角,抬头看了看被参树遮盖住,以至于不见日,难以根据日头算辰的。 他道:“走罢,启程回凉州。” 纪明焱啊了一声:“就走了吗?”他四处看了看,明显不太舍得离开幽山。 毒娘子道:“子,山里很多虫草都能卖不少银钱。” 吴惟安微微顿了顿:“既如此,你们己看着办,我先行一步。” 离开凉州有些日了,他得尽早回去。 * 今晚月明星稀。 凉州府衙后院,有三人悄无声息潜入。 赫然白日的白衣青衣绿衣三人。 虽当都和纪云汐表明了想当当家的决心,但也只嘴上先应承下来。 毕竟能在凉州,便意味着能待在少宫主旁边。 而且,一个月三百两的月银,以及能压另外两人一头,那真的很让人心动。 年轻心高气傲,他们都曾视金钱为粪土。 可年岁渐长,到如今到了三十的关头,才发现,吃喝住行都要银钱呐。 更何况,他们还镖局的当家,手底下还有票人,真真花钱如流水。 不,三人也没失了分寸,他们还要看看少宫主的态度。 坐在桌前,就着明亮的夜明珠光,吴惟安在奋笔疾。 一旁的人榻上,纪云汐闲闲躺着看杂。 忽而,吴惟安的笔一顿。 他抬头,看向窗外。 如今外头气正好,不冷不热。 吴惟安就没关窗。 窗外,白衣青衣绿衣三人远远站着。 他们想靠近终究还没敢靠近,就站在树下。 纪云汐抬起头,看着定定望着窗外的吴惟安,问道:“怎?” 人榻的位置也能看到窗外,但此刻窗前坐着吴惟安,纪云汐的视线被挡了。 吴惟安:“没什,有人来了。” 纪云汐略微疑『惑』:“谁?” 吴惟安转头,轻笑,笑容未达眼底:“你白日见的那三位。” 纪云汐眉目轻轻动了动。 吴惟安起身:“我出去一下。” 纪云汐:“嗯。” 吴惟安开门而出。 纪云汐微卷中杂,轻轻敲着手心,目光朝窗外看去。 吴惟安侧对着她站着,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对面那三人的神『色』,倒看得挺清楚。 风度翩翩的白衣,立马收了扇子,下意识站得笔直。 相对张扬一些的绿衣,此脸上也很正经。 而青衣的眼里,更带着几分难言之隐。 总之,三人的微表情虽不太一,但纪云汐都能感受到他们见到吴惟安的复杂情绪。 似乎有些微微激动,可又很克制,而且还带着几分歉然和惧意。 面对他们,吴惟安平静得可怕:“有事?” 白衣欲言又止。 最终还绿衣问出了口:“惟安……” 吴惟安淡淡扫了他一眼。 绿衣:“少……” 白衣撞了他一下,为接口:“子,云汐那孩子唤我们前来要组建凉州镖局一事,可子你的意思?” 吴惟安:“嗯。” 既如此,三人就没了。 青衣定定看着吴惟安,忽而开口:“蛊毒还好?” 吴惟安去幽山解毒一事,三人并不知晓。 吴惟安也没想:“还行。” “日后夫人的意思就我的意思。”吴惟安道,“无事不要来见我。” 完句,吴惟安转身回了房。 白衣青衣绿衣三人踌躇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纪云汐收回视线,看向关门进来的吴惟安。 她没,可她那双沉如水的眼里,带着探究和询问。 吴惟安轻声:“你想知道他们谁?” 纪云汐颔首。 他沉默了很久,立于房内,偏着头将目光投入窗外柔柔的夜『色』中,微微叹了口气。 纪云汐静静打量着他。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懂欲言又止。 上辈子,哪怕到后来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但纪云汐依旧对家世讳莫如深。 她不太愿意提起。 不愿意提起,己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 不愿意提起,己的童年。 都不什事,就算出口,纪云汐也知道听的人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对她的生活有任何影响。 可她就很难开口。 纪云汐宁愿别人从别处得知,也不想别人来问她。 纪云汐忽而道:“不了,回你的信罢。” 吴惟安顿了下,收回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比外头的夜『色』,似乎还要温柔几分。 不气,理解。 他愣了下,忽而就笑了:“好。” 房内气氛忽而就平缓了下来。 吴惟安抬脚朝纪云汐走去,边走边问:“我回来你不能另嫁,会不会很失望?” 纪云汐轻轻耸肩:“不会,你能回来我挺开心。” 吴惟安言语道:“我想也,毕竟像我的人,世间你找不到第二个。” 纪云汐:“…………” 她难言的看向吴惟安,心想底下的男人,都那恋? 吴惟安伸手,递出去一个荷包:“给你的。” 纪云汐看着他手间的荷包,绣着鸳鸯戏水图,针脚紧密且错落有致,两只鸳鸯栩栩如生。 纪云汐:“?” 吴惟安:“看着挺好,买来送你。” 纪云汐扬了扬唇角,嘴角笑意微讽:“不雪竹绣的?” 吴惟安:“…………” 吴惟安把荷包放下,云淡风轻道:“……我回信去了。” …… 离开府衙没多久,雪竹就找到了在凉州城外,如同无头苍蝇『乱』窜四处追捕谢家主谢夫人的捕快们。 法场那日,捕快们都见识到了雪竹的本事。 见到雪竹来,家纷纷松了口气,把雪竹当成了主心骨。 雪竹直接带着人赶往青州。 根据情报,那谢家主和谢夫人估计躲在了青州。 他本想连夜赶路,但捕快们实在累得够呛。 一个个如同死狗般倒在地上喘气,什都不肯走一步,连绣花针戳屁...股都不管了。 雪竹拧着眉,想了想曾经子训他们的子,对捕快们道:“休息一刻钟,继续。” 捕快们纷纷哀嚎。 雪竹任他们哀嚎,飞上了一颗树的枝丫间,下意识朝怀中掏了掏,又掏了掏。 他的荷包,没了。 雪竹瞬间呆住。 那鸳鸯戏水的荷包,他早就绣好了。 只那他还顶着子的脸,没法给阿央,就妥帖地藏在了枕头下方。 可现下左右无事,他想补几针,让鸳鸯戏水更完。 但荷包,没了。 雪竹绷着张脸,努力回想。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宝福忽而来,他走得着急,只来得及『摸』上扫帚,忘了把枕头下的荷包一并『摸』走。 按照子的『性』子…… 雪竹笔直坐在枝头,腰杆挺立,表情绷得愈发紧,唇也死死咬着。 若毒娘子在此,定然会一声:“哎呀,我们雪竹被谁欺负了啊?” 第78章 nbsp; 夫人腰间的荷包 雪竹几近残忍的驱赶下, 凉州府衙的捕快们日夜兼程赶到青州城外的小村落,以势如破竹的架势,抓到了谢家和谢夫人两人。 捕快们被雪竹『逼』疯了, 哪怕谢家有北山剑派的人护着,他们也不要命般地往前冲。 毕竟,他们有雪大人护着。 府衙捕快的心目, 这位知州大人派过来的雪护卫,简直是神仙与阎罗王的存。 拿着绣花针戳他们队伍最后人屁....股的时候,雪护卫是阎罗王。 总北山剑派的弟子挥剑砍来时, 扫掉对方脑袋的雪护卫,是神仙。 前头纪云汐行人青州到凉州用了半月。 而雪竹带着捕快快马加鞭, 用了八日。 八日后, 邢司狱便看见他管辖的这些衙门下属们,个个都廋了许多。 刚把谢家二人交到邢司狱手,他们走进供捕快们小憩的厢房, 直接倒地而睡。 而雪竹根本毫无睡意,直接去了府堂找吴惟安。 厢房, 此次瘦了最多的捕快望着雪竹瞬间不见的身影, 喃喃自语:“雪护卫, 不需要睡觉吗?” 旁的弟兄闻言, 也是异常感慨:“这青州行,雪护卫睡得比我们晚, 起得比我们早,可为何雪护卫还是没人般?” “是啊!路上我睡前明明衣服还裂了个口子,第二日雪护卫用剑将我拍醒时,我的衣服已经被缝补得整整齐齐。雪护卫真的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旁的捕快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上头缝起来的针脚, 几乎与衣服本身融为体,几近看不出来被缝补过,要细看才看清,他略微有些苦恼,“我家媳『妇』向来妒心重,她看到这针脚,定然又要怀疑我?若是我告诉她,这是雪护卫帮我缝制的,我那婆娘会不会以为我狡辩,赶我出家门?” 旁边的弟兄拍了拍他:“想这么多,先睡觉说。” “也是。” 同时,雪竹已经到了府堂。 府堂是吴惟安的办之地,衙门隔壁。 他推门进去,吴惟安正坐于堂上,旁的典史大人正向他禀报。 吴惟安看向雪竹,边让典史退下,边问:“人抓回来了?” 雪竹点点头。 吴惟安:“,你可以回去歇着了。” 可雪竹没走,他还是站那。 吴惟安挑挑眉:“你有何?” 雪竹抿了下唇:“公子,你有看到我的荷包吗?” “荷包?”吴惟安略微讶异。 雪竹点点头:“我放偏房的枕头下了,荷包两都绣了鸳鸯戏水图。” 吴惟安摇头,神『色』如常:“枕头下?我不知道,没翻过,你自己去看看罢。” 雪竹看着吴惟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去,绕去了偏房。 他将偏房的枕头被子抖了数遍,都没找到他的荷包。 雪竹心难受得厉害。 并不是因为荷包丢了难受,而是那个丢了的荷包,他后想想觉得不够,少缝了几针针脚。 可他永远,都缝不了。 这让雪竹如何心放下,他越想,越难受。 雪竹闷闷不乐走出了偏房,刚和要出门的纪云汐迎撞上。 雪竹朝纪云汐作了揖:“夫人。” 纪云汐看向他,微微笑,语气下意识柔和:“你回来了?” 雪竹嗯了。 宝福跟纪云汐后侧,上上下下打量雪竹,眉头紧皱,很是心疼:“雪竹,你廋了!这些日子你外头定然没吃没睡罢?待我和小姐忙完回来,给你送糕点!” 雪竹乖巧地笑:“。” 忽而,雪竹的目光呆。 他看向了纪云汐的腰侧,那的荷包,十分的眼熟。 纪云汐顺着雪竹的目光,看了看腰侧的荷包。 那日吴惟安送给她,她之后都没动过,放梳妆桌前。 今日,她特地佩戴上了。 纪云汐看雪竹想问却又没问的子,动开口:“这个荷包,可是你的?” 雪竹重重点头。 纪云汐问:“你为谁而缝制?” 雪竹如实回答:“阿央。” 后边默默听着的宝福张大了嘴巴:“阿央?!雪竹你……” 雪竹喜欢阿央? 可是阿央不是和唐虎情意相投么?! 这这这这…… 宝福的嘴巴都可以塞下个鸡蛋了。 雪竹看了看宝福,又看向纪云汐:“阿央姐姐给了我两包糖,让我帮她缝个荷包,她要送人。” 宝福连忙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纪云汐道:“唐虎上京城,我们时半会也回不去。雪竹,这如何,我给你十包糖,这个荷包当送我了?” 雪竹摇头:“不用糖,送给夫人。” 夫人和夫人的丫鬟,平日没少给他送吃的,雪竹心有数。 “是夫人,不还给我,我补几针针线,给你。这荷包,我没缝。” 纪云汐:“……我现下有用,待我回府后,让宝福给你送去。” 雪竹笑了,眼睛弯弯的,是真的很开心:“!” * 谢家有条行走西域的路线,负责西域和大瑜之间倒卖。 谢家向大瑜的各商家购买粮食、布匹等,卖给西域的商家。 而后又西域的商家购买有西域特『色』的器皿和香料,卖给大瑜的商家。 其负责西域和大瑜运货的,便是北山剑派。 如今谢家倒台,大瑜和西域商家这些资源,空了出来。 凉州附近的商人,自然也看了这条线。 这条线赚的银钱不少,否则怎么会将谢家大家子养的白白胖胖,凉州作威作福呢? 想吃下这条线,得有相应的力。 最为重要的,是路护住货物的力,二是与两地商家打交道的力。 正厅之上,纪云汐坐那,将上述意通俗易懂地给众人讲了讲。 而后她看向青衣:“青大当家,我听圆管说,你是三人身手最的。” 青衣抱着剑,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闻言,白衣和绿衣有些不服。 而后,纪云汐又看向白衣:“而白大当家,最擅于与人打交道,身手也不错。” 白衣刷地下打开扇子,风度翩翩地扇了扇。 绿衣不服了。 可纪云汐又笑着看向他:“而绿大当家,常常有新点子,总出其不意。” 绿衣闻言,嘴角上扬,乐了。 “三位大当家都各有所长,让我时选谁为大,实是很难。”纪云汐带犹豫,下意识把玩着腰间荷包,沉『吟』了下,道,“这罢,接下来,三位当家何不都走趟西域?这趟,谁用最少的银钱进到各种货物,又用最高的银钱卖出,谁当大当家,三位意下如何?” 这是最公平最直观的法子,三人自然都没意见。 “那麻烦三位了。”纪云汐说完后,道,“如今比的是个快字,我们要赶众人前。三位大当家若是准备,尽早出发罢。” 三位当家各自警惕地对视了眼。 他们凉州镖局,和其他家要比快。 同理,他们凉州镖局的三位当家,为了争大当家之位,也是比得个快字。 三人想的都是,待会立马去调派人手,争取明日出发。 此去西域,路途遥远,来回要两到三月。 白当家看了看纪云汐腰间的荷包,沉下眼眸。 这个荷包,那日他和其他二人潜入府邸找惟安时,对方拿手间把玩。 而现下,却纪云汐手上。 惟安送给她的吗? 那日,惟安也说了,夫人的意便是他的意。 白当家时之间百感交集,眼看纪云汐要起身离开,他忽而开口:“云汐,后院花开得不错,要不要同去看看?” 其他两人听着,大概明白了白衣的意。 他们三人先后被宫带入宫,争来夺去都斗习惯了,彼此之间已是非常熟悉。 几乎是对方动下眼皮,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纪云汐微微讶异,也没说什么,让丫鬟们留旁,和三位大当家去了后院。 三人走她身侧。 白护法望着后院的花团锦簇,先叹了口气,才开口:“那日我们来府衙,你应是也看见了我们三人。” 那晚上看见的那幕,直停留白护法的脑海之。 惟安坐桌前写字,而云汐卧后头的美人榻上看书。 二人虽都忙自己的,可却如此协调。 加上这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以及那日惟安对他们说的。 都可以表明,惟安真的将眼前这位,放了心上啊。 纪云汐回道:“嗯。” 白护法:“那你想必也看见了惟安对我们的态度,后惟安可有对你说什么?” 纪允汐摇摇头:“未曾。” 白护法轻叹:“我知是如此。” 绿护法略微惨然的笑:“惟安果然还是记恨我们三人。” 青衣抿紧了唇,闭口不言。 纪云汐不动『色』地将三人的反应看眼:“记恨?” 白护法似乎下了决心:“嗯,惟安如今武功深不可测,你应知道罢?” 纪云汐点了下头。 回忆起过往,白护法脸上带了点骄傲:“惟安的武功,都是我们三人教的。小小年纪便得我们真传,不过十岁,人打败我们三人啊,如今我们三人都不知他深浅。” 绿衣和青衣也都很骄傲。 纪云汐却品出点不太般的味道,她挑眉:“你们是如何教的?手把手亲自教导,还是如母鹰教幼鹰般,带到悬崖,而后丢下去?” 白衣瞬间哑然失语。 绿衣和青衣脸上的骄傲之『色』,也微微裂开。 纪云汐见此,脸上笑容微微嘲弄。 四人后头的某棵树下,吴惟安悄无息地站那,目光深深落了纪云汐的身上。 第79章 nbsp; 我要攒着给我女儿当嫁妆…… 白衣青衣绿衣三人齐齐挪开了视线。 白衣下意识朝左侧的树下看去, 风吹过,有一片叶从枝丫间缓缓掉落。 惟安选的夫人然不差,他开口说了一句, 对方便直接戳破。 而观其面隐有不满,白衣一时间百感交集。 有为过去所做的,而心下歉然。 也有为惟安身边有了人, 而欣慰。 白衣真是三人中最擅打交道的,当下也还是他开的口:“当年玄冰宫内忧外患,加上宫主身亡。那时我们年少, 一面对惟安有迁怒,一面也想玄冰宫后继有人, 所以才失了分寸。这些年, 想起当年所做,我们三人后悔万分。” 此话落下,一时间, 院中无人开口。 微风一阵接着一阵,叶片掉落了一张又一张。 岁月逝去, 他们三人从轻狂的少年, 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 有些情, 在当年看来, 他们觉得自己没错。 吴惟安被生出来,啼哭的那一刻, 就注定了他身上所背负的。 他刚学会走路不久,白衣便给他脚上绑了小沙袋。 小孩长得高,一月一变化,沙袋的重量也跟着涨。 而后『逼』着他学剑,扎马步, 倒立。 小孩爱偷懒,而且潜能能在困境中被最充分的激发。 故而吴惟安五岁的时候,三人便带着他闯『荡』江湖。 将他丢到深山林,给他一把剑,几张大饼,一壶水,三人便一走了。 诸如此类的情,白衣青衣绿衣没少做。 惟安这孩,也确实每一回能活下来。 十岁时,他就已经能打败他们三人。 惟安打败他们三人的那一天,是他们人生中最狼狈的那一天。 从小到大,白衣青衣绿衣虽吃了不少学武的苦头,但从未被如此侮辱过。 惟安将他们绑住,而后把他们丢进了粪桶中…… 这些年,他们看着吴惟安越来越强,一开始是得意于自己的栽培。 可真到了吴惟安到了他们三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时,他们才开始想,他们当年是不是做的过分了些? 他们试图缓和与吴惟安的关系,可一直从未成功过。 白衣对纪云汐道:“看和惟安感情甚笃,我与说这些,是望能对惟安好一些。他以前过的是种日,非常人能想象。” 纪云汐望着面前这三人。 她想到了一个词。 道貌岸然。 她眉眼微微动了动:“白当家,我有一个疑问。” 白衣:“但问无妨。惟安和我们说了,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有问题尽管来问我们三人。” 站在旁边的青衣绿衣跟着点头。 纪云汐:“惟安是吴大人亲吗?” 这个问题,纪云汐一直心有疑虑。 主要的古装剧或古小说,有家世谜。 纪云汐一直怀疑,吴惟安不是吴大人的亲生儿,而是谁养育,帮着隐藏身份。 听到这个问题,那三人对视了一眼。 青衣唇角抿得更紧,绿衣微微咬牙,白衣更是眼眸暗了暗。 半晌后,白衣道:“是。” 语气略有不甘。 听到这个答案,纪云汐有些意外,她再次确认:“惟安真是吴大人和们口中的宫主所出?” 绿衣开口了:“确实如此。当初我们就不想让宫主……” 话说到一半,绿衣想到什,又咽了回去。 纪云汐看了看绿衣,觉得这一幕有些诡异。 她心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她面上依旧平静:“那们三人,又是惟安的谁?亲舅舅?” 三人摇了摇头。 白衣道:“我们是玄冰宫的三大护法。玄冰宫共四大护法,圆护法如今跟在少宫主一旁。我们三负责护卫宫主安危,圆护法掌管宫中的一切琐碎务。” 护卫宫主安危? 这个说法,有些妙啊。 纪云汐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 青衣觉得白衣说得有些多了。 他看了对方一眼,开口道:“差不多了,要出发西域,我得尽早做准备。总——” 青衣看纪云汐,抿了下唇:“惟安的日常起居,就麻烦了。有什要我们帮的,大可找——” “们可能误会了。”纪云汐抬起眸,打断青衣的话,“希望三位明白,我所以请们来凉州,并不是我找不到人。一月三百两的月银,招个大当家,很难?我请们,是看在惟安的面上,觉得他的人用起来省心些。至于找们帮忙……” 纪云汐笑了,眼角上挑:“们能帮我什?” 如今她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这三人更是没什太大用处了。 三人哑口无言。 “三位以后和大家一般,唤我三姑娘罢。”纪云汐轻轻摩挲着自己光滑整齐的指甲,“们不是我的主,也不是我的长辈。们要记住,们是我下属。” 让她对吴惟安好点? 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纪云汐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 在回府的路上,纪云汐特地叫来晚香:“可听说过玄冰宫?” 晚香还真知道:“我听宗门里的前辈提起过,玄冰宫已销声匿迹多年。” 纪云汐嗯了声:“把知道和玄冰宫有关的,和我说说罢。” 晚香仔细想了想:“据传,玄冰宫宫主是位奇女,酷爱……美男。” 纪云汐挑眉:“还有呢?” 晚香摇了摇头,轻咳了声:“没了,前辈是当谈资提起的。” * 纪云汐刚走进大门,便听到了纪明焱叽叽喳喳的声音。 宝福扶着她,闻言眼睛一亮:“六爷回来了!” 想起狗扑,纪云汐没去惊动纪明焱。 她将腰上的荷包摘下,递给宝福:“给雪竹送去。” 而后,她绕开了正厅,悄无声息回了卧房。 此刻离晚膳还有些时日,纪云汐坐在桌前,在想。 如今吴惟安蛊毒已解,六哥和毒娘也回来了。 那,有些情,她也可以开始查了。 纪云汐叫来晚香,低声嘱咐了几句。 晚香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吴惟安从外头回来。 纪明焱问他:“去哪了?我刚刚去府堂找,他们说不在。” 吴惟安随口道:“买了点东西。” 纪明焱朝他两看去,见他两空空,他好奇:“买了什?” “没什。”吴惟安一句带过,“六哥找我可有?” 纪明焱和毒娘回来时,吴惟安在家,故而纪明焱已经对吴惟安扑过了,可纪云汐还未曾。 “可看到三妹了?快要用晚膳了,她还未回吗?” 吴惟安轻轻蹙眉:“云娘还未回来?” “没啊。”纪明焱摇头,“我在正厅一直等她。” “想来逛布庄去了。”吴惟安猜测道,他告别纪明焱,回了卧房,猝不及防见到了桌前坐着的人。 吴惟安轻轻挑眉:“六哥在找。” “嘘。”纪云汐头疼,“我知道。” 吴惟安有些好笑。 他刚想开口说什,正厅的纪明焱撞见了给雪竹送完荷包和糕点的宝福。 问过对方,才知道他三妹早就回来了! 纪明焱当即飞奔而去:“三妹!!回来怎不告诉我!!!” 房内的纪云汐:“…………” 纪明焱狂奔而至,眼睛往卧房里左右扫了眼,看见桌前的纪云汐,便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但他没扑中纪云汐,而是扑到了吴惟安。 纪明焱愣了愣。 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纪云汐也微微一愣。 纪明焱拍拍吴惟安的肩,把吴惟安往旁边一推,重振旗鼓朝纪云汐而去,但被吴惟安伸拉住:“六哥,我和云娘有要谈。” 无奈下,纪明焱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他觉得,他妹夫是故意的。 可是,为什啊? 纪明焱带着这个疑问,去问了毒娘。 毒娘翘着腿坐在椅上嗑瓜,斩钉截铁道:“卖的那些虫草,银钱没分给公。” 纪明焱:“可那是我自己挖的草,抓的虫。妹夫也想赚这个钱,为要急着回凉州?” 毒娘朝地上吐了颗瓜皮,一边想着她吐了一地了,雪竹怎还不出,一边道:“除了七彩蛇,其他虫草公也没出力,可我刚刚也给他分钱了!公说,若不是他要去幽山,我们就不会去幽山,就挖不到草捉不到虫。所以于情于理,还是得给他分钱。” 一大大咧咧的纪明焱,此时脑倒是非常清晰:“那若不是我们,妹夫蛊毒还解不了呢。” 毒娘愤慨:“可不是!” 纪明焱摇摇头,不关己,美滋滋的:“但反正妹夫没找我分钱。” 毒娘幽怨地看着纪明焱:“所以说,看着罢,公绝对不会让抱到三妹的,直到给他分钱。” 凭什,她的钱,公要分。 纪明焱的钱,公就不分了? 毒娘嗑完瓜,拉起椅,抖了抖椅上的瓜皮,回厨房了。 她转身刚走,窝在房内补好了荷包的雪竹出了。 他盯着那一地瓜皮,毫不犹豫拿了扫帚开始扫。 * 卧房内。 此刻太阳落山,日头西斜。 一道旧黄『色』的光晕洒入窗内,纪云汐仰起头,看一旁站着的人:“什?” 夕阳洒在她身上,将她那张脸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光线如此温柔,她脸上的绒『毛』微微发亮。 光柱间,灰尘在盘旋。 吴惟安伸起微蜷的右,抬至纪云汐眼前。 夕阳普罗大众,将他的右也笼在自己温暖的羽翼中。 五指一点点张开,一个荷包跟着掉落,在半空中跳动几下,而后停滞。 指节修长透着光,这,大概是上天最杰出的艺术品。 纪云汐微微一愣,轻轻挑眉:“?” 吴惟安长得太高,纪云汐坐下,两人隔得距离有些远。 他弯下腰,下巴几乎就在她发顶,低笑着道:“这回真是买的。” 靠的太近,她几乎能听见来自他胸腔的震鸣。 纪云汐轻轻眨了下眼。 顿了一会儿,她伸,拿过他指尖的荷包。 纪云汐轻轻『摸』了下。 布料针脚居然不错。 她讶异地仰起头。 一时间,两人靠得极近,几近唇齿相依。 吴惟安呼吸微『乱』,目光定定看她,偏了下头。 可忽而,一片阴影盖过,笼在两人身上的夕阳瞬间消失。 两人一顿,齐齐转头窗外看去。 雪竹站在窗外,他看看吴惟安,又看看纪云汐,一双眼带着疑『惑』。 吴惟安依旧半步未退,头就触着她的头。 纪云汐敛眉,抬起鞋狠狠踩了他一脚。 吴惟安身一顿,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轻轻勾了勾被踩疼的脚趾。 他站直,看雪竹,蹙着眉,语气冰冷:“来干什?” 雪竹道:“我找夫人。” 他从外头伸进,将补好的荷包放到桌上,认真道:“补好了。” 而后雪竹便走了。 他好忙,这段时日他不在,家里不干净了。 他还有好多地方要扫。 吴惟安看雪竹放在桌上的那个荷包,眉目不喜,伸就欲拿。 纪云汐:“放下。” 吴惟安:“…………” 纪云汐伸,将雪竹那个荷包,以及吴惟安给的那个,放在了一起,拿在间把玩。 吴惟安轻嗤一声:“这荷包雪竹亲所绣,身为人『妇』,收其他男的荷包不好罢?而且这还是鸳鸯戏水图。” 纪云汐直接忽略他这句话,问道:“哪来的钱?” 吴惟安:“…………” 吴惟安轻叹一声,往纪云汐椅的扶上一靠,道:“毒娘那里。我帮她抓了一条蛇。” 纪云汐点点头:“剩下的呢?” 吴惟安没回答,下意识看架。 纪云汐跟着看过去。 那个放着人pi的黄花梨木盒。 吴惟安认真的商量:“能不能不拿走?” 纪云汐长腿往桌下一伸,背往椅背闲闲一靠,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吴惟安继续道:“我不会用的。” 他想了想,又道:“我要攒着,给我女儿当嫁妆。” 听到这句话,纪云汐便笑了。 她拿着两个荷包起身,抬头朝他看了眼,眼里均是鄙夷:“用不着。” 吴惟安刚巧将她出去的路堵住,纪云汐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懒得开口让他避让,直接将人撞开,迈着步,一步步悠悠地离开了。 第80章 nbsp; 他怕控制不住 这日, 阳光明媚,夕阳温柔。 可到了第二日,凉州便下起了雨。 如今已近五月, 凉州一带雨季要到了。 凉州地处东河流域,夏日易发水患。 八年前那次大水患,是千百年难得一遇。 过自八年前, 当今圣上下旨在各地修建堤坝,凉州一带每年虽都会下雨,偶尔有水漫凉州城情况出现, 就到脚底程度,于民生影响大。 可哪怕如此, 吴惟安忙碌了起来。 他身为凉州知州, 除了凉州城一切事务他要管外,凉州附属各县,他要稍微提点一下。 这日, 凉州附属八个县县令应邀来到凉州城。 吴惟安带着修建堤坝主事人,和八个县令, 一起巡视堤坝。 最近虽下雨, 雨下得算大, 堤坝情况一切都好。 主事人是一边查探堤坝情况, 一边和吴惟安以及八名县令细心讲述。 吴惟安叮嘱道:“这些你们要仔细听,记在心上。待回去后, 都好生检查堤坝,有年久失修情况,要尽快补齐。” 县令忙应了下来。 有些细心县令,还吩咐旁边人拿着纸笔在记。 同一时刻。 凉州府衙后院,纪云汐站在廊下, 看着淅淅沥沥下着雨,微微蹙眉。 宝福拿着油纸伞,就要给纪云汐撑。 纪云汐拒绝:“用,你再拿一把,自撑。” 她接过伞,开,迈入雨帘之中。 宝福又匆匆回去拿了把伞,撑上后就赶上了纪云汐。 纪云汐车架,在凉州城拐来拐去,拐到一条狭窄巷子口。 这巷子马车进去。 晚香撑着伞在外头道:“小姐,得一段路。” 纪云汐拿着伞掀开车帘,宝福见纪云汐没撑伞,怕雨落在纪云汐身上,连忙努力举高了手。 纪云汐无奈地摇摇头,在晚香搀扶下落在地上,而后开了伞。 主仆三人,由晚香领着路,朝巷子里去。 巷子地面湿润,雨落下来,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三人停在一处略微狭小门前。 晚香敲了敲门。 没多久,嘎吱一声,门被开,桂大婶纳闷:“谁啊?” 听到人声,纪云汐抬起头,看向方。 看见纪云汐,桂大婶一时之间愣住了。 她有些恍惚。 这位贵女子,和当年救她恩人有几分相似。 再联想到如今凉州知州夫人身份,桂大婶瞬间就明白了,她连忙将门大开,退到一旁,爽利道:“是纪小姐罢?外头下着雨呢,小心湿了鞋袜,进来说。” 纪云汐收了伞。 她让宝福先回马车,带着晚香进去了。 宝福恼。 有些事情,该她知道,她向来会问。 而且确实重要事,小姐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 里头就一间屋子,虽小五脏俱全。 桂大婶忙前忙后,先烧了热水,又『摸』出了刚买久,她自都舍得喝算带回清河郡让家里老母喝茶叶,给纪云汐和晚香各泡了杯茶。 桂大婶夫家在凉州城,这屋子,就是当年她和她男人住。 男人死后,儿子又去从军了,她便回了清河郡娘家。 本算几日前就回,下起了雨,她嫌下雨赶路麻烦,算再等几日,雨停了再回清河郡。 纪云汐拿起茶杯,放在手里暖手心。 桂大婶又拿了少瓜子花生话梅放在纪云汐面前,才在一旁坐下。 她是个很直爽人,一坐下便道:“你是为你爹娘而来罢?” 纪云汐动声『色』观察着眼前『妇』人,点了下头:“是。” 八年前,纪云汐爹娘死于凉州水患。 她大哥和二哥先后派人查过,都没查出什么问题。 可自从知道自穿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她纪家又是炮灰后,纪云汐总觉得事情没那般简单。 她一直没着手查,八年前大哥和二哥前前后后派人查了个底朝天,没查出什么。 八年过去,很多东定然消失在时间河中。她人在上京,派人查凉州事,怕查到反而惊动身后人。 故而纪云汐一直未曾轻举妄动。 可如今,五皇子已死,吴惟安蛊毒已解。 她人在凉州城。 她觉得,是时候动了。 桂大婶望着前方,眼神虚空。 她想起了八年前事。 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痛失亲友。 桂大婶眼眶微热,她提着衣袖,抹了下眼角:“当年事情过后,好多人来问过。虽知为何,还是要告诉你,你爹当时,先救了七岁小儿,将小儿匆匆交给后,又试图去救那……” 桂大婶言语更咽:“家男人,可洪水实在太凶,一个浪涌过来,他们二人都被冲了。而后就没再回来过……” 桂大婶一直在用粗糙手掌抹眼泪,她转头看向一边,努力吸着气:“很恩,很愧疚。你爹,是为了救男人死。你娘,是为了拉一个小女孩被水冲。看见了,想拉你娘一把,离你娘,真太远了,太远了。来及,赶及啊……” 一滴泪从纪云汐眼角滑过,她一时察,手中茶杯被翻,烫了一手。 这个答案,和当年大哥二哥查到一模一。 纪云汐信,故而她自亲自来看,若是这人说谎,纪云汐能看出来。 可她望着面前痛哭桂大婶,她很清楚知道,桂大婶说都是真。 她爹娘,大概真只是救人而亡。 * 吴惟安忙到很晚才回。 他洗漱完回到房间时,纪云汐已面朝里睡着了。 听闻她白日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有烫伤。 吴惟安轻手轻脚上了床,轻轻握着她手看了看。 伤口已细心包扎好了。 他凑近一闻,能闻出用是上好膏『药』。 纪云汐向来很会照顾她自。 这让吴惟安轻叹了口气。 是所有人生来就会把自照顾很好。 她白日到底见了谁,又做了什么? 吴惟安要想知道,他自然能知道。 他没有试图去查。 吴惟安将纪云汐手放回被窝中,灭了烛火,轻轻将她抱在怀中。 没解蛊毒之前,抱着她,总是心绪浮躁。 可真解了蛊毒,他反倒太靠近她了。 他怕控制住。 现下还是时候。 一切都等,尘埃落定罢。 他想要他和她孩子,在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之际降生。 第81章 nbsp; 他酸了 纪云汐右手烫伤, 涂了几天『药』膏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接来几日,雨依旧还在淅淅沥沥着。 凉州八年前发过大水,后几年每到雨季, 也总有城里进水情况。 这种时候,各物资储备就显得格外重要。 不过纪云汐倒是不慌。 她在凉州也有开泰庄,初她还未到凉州, 已让凉州开泰庄掌柜采买了充足物资,将里粮仓全部放满。 不仅如此,现, 开泰庄、布庄及新开凉州镖局,一切东西也都一应俱全。 手里有粮, 心里不慌。 纪云汐到哪里, 她库房都一定是满满。 如今,纪云汐粮仓也就是吴惟安粮仓。 这日早晨,他出门前, 特地绕中粮仓逛了一圈。 上好稻米、面粉里三层外三层地叠满了仓房。 吴惟安心情挺好,撑着把油纸伞步行至府堂, 喊了府衙庾吏过来。 庾吏恭恭敬敬:“官参见大人, 不知大人喊官何事?” 吴惟安懒懒靠在椅后, 手里拿着杯茶, 问:“我们凉州仓房中,粮食米面衣裳棉被这些还有多少?” 可很明显, 庾吏回复,并不是吴惟安想见。 前头他就问过钱经历了,得知凉州府衙库银也就一百两出头,而仓房中东西少,那也算情理中。 说来也实在可悲可叹, 堂堂凉州府衙,也就那么一点库银和物资,和他夫人简直一个天上地。 就比他好上那么一些。 先头那位知州大人,也不是个善茬。 明知开年后雨季要来,但却还是给他留一个几近亏空府衙。 庾吏大着胆抬头,看了看上头知州大人。 这位大人前头壮举,整个凉州城人都知晓了。 庾吏最近也是很愁,眼看雨季已到,后若水进了凉州城,百姓们受灾,到时粮仓中粮草不够,可是苦了百姓啊。 这位知州大人是个好官,庾吏朝吴惟安直言:“吴大人,如今我们凉州府衙粮草不足。若后凉州城遭了灾,怕是撑不了几日。” 吴惟安出了庾吏意。 这位也是话里话外向他拿钱买粮草填粮仓呢。 现圆管事已不找他要钱了,有缺钱地方,都直接去找宝福。 吴惟安原还以为他就此脱离苦海,可现,多了个庾吏。 但这是凉州城事,虽他是知州大人,但凉州城不是他,没有理让他自己往里头添钱罢? 他不贪点府衙银钱,就已经很对得起凉州百姓了。 凉州百姓,得好好谢谢他夫人。 “我知了。”吴惟安叹口,“你先去,让我想想办法。” …… 晚间用膳时,吴惟安闲聊般将这件事说给了纪云汐。 纪云汐没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闻言问:“你想了什么办法?” 吴惟安看着她依旧还满着饭碗,朝她碗里夹了块剁椒鱼头饭:“我即就上一封,向上京城要银钱。” 以前圆管事催他要钱,他上头没人。 可现在,他然要找皇帝要钱。 纪云汐扫了他一眼,几乎是肯定:“你要不到。” 皇帝恨不得他们在凉州举步维艰,寸步难行,怎么可会拨银两? 吴惟安也不是很在意:“无碍,我一连写了几十封,打算隔三差五就往上京城送信催圣上。” 纪云汐略微无语地看着他。 她觉得,他应是先头一直被催债,现终于有机会催别人,才齐刷刷写了几十封信过过瘾。 她略过这个话题:“可如今迫在眉睫,就算圣上给钱,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凉州。” 吴惟安:“文照磨三人事,我前头可与你提过?” 纪云汐稍微想了一:“你说你让雪竹打了他们一顿,让他们把贪银吐出来一事?” 吴惟安点点头,轻笑:“刚刚庾吏催我,我就想到了他们。初我给了他们三月期,如今一个月多点。不过只要他们打不过雪竹,几个月不还是我说了算么?” 这三人贪银加起来,也有几千两。 吴惟安白日特地让雪竹跟着他们回取银钱,而后让雪竹把银钱给庾吏,去补充粮草。 这事差不多就此揭过。 两人来来回回也聊了一盏茶功夫,吴惟安朝她碗看去,她碗里,饭剁椒鱼头和米,依旧没怎么过。 吴惟安轻叹,想了想,忽而开口问:“你那日手是如何烫伤?” 纪云汐正用右手拿着筷戳碗,闻言手顿了,抬头朝他看去。 她还以为,他不会问。 纪云汐收回视线:“茶水烫到。” “哦。”吴惟安点了头,“别人给你递茶时,洒到你手上了?” 他问什么,纪云汐回什么,不会不回答,也不会多回答:“不,我自己洒了。” “为何?”吴惟安垂眼眸,拿了汤勺舀了碗鸡汤,“对方和你说了什么?夫人应该不是这么不小心人。” 纪云汐望着那碗放在自己面前鸡汤,轻轻抿了抿唇:“我爹娘八年前死于凉州水患,你可知?” 闻言,吴惟安稍显讶异。 不是因为岳父岳母八年前死于凉州水患这事,这事他知。 他甚至还着手让圆管事查过,但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讶异是,她居然说了。 吴惟安点了头:“有所耳闻。” “嗯。”纪云汐确实没什么胃口,她索『性』将筷放,望着前方,“我总觉得,爹娘死不简单。” 吴惟安又点了头。 他也觉得,有些不简单,很像是有人在其中『操』控了一切。 八年前,这世间最想岳父岳母死,除了纪仇人,怕也只有不肯给他凉州拨银那位了。 纪云汐爹娘,也不是寻常人物。 今圣上登帝,和李与纪扶持分不开。 害死纪爹娘,只余纪几个尚小孩,纪也就没什么威胁。 只是可对方不曾想到,纪还有一个纪云汐罢。 纪云汐轻叹:“但是,无论我如何查探,我爹娘似乎只是因救人而亡。” 她甚至都已经肯定凶手是谁,但结果却告诉她,她爹娘不是被人害死。 也许对方是想害,但应该没有成功,反而是因为意外而死。 这样结果,总是不免让人怅惘。 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吴惟安偏头看着她,想了想,:“等等罢。 纪云汐:“?” 吴惟安拿起筷,沉『吟』:“那人将我派至凉州,定有他深意。身处『迷』雾找不到出口时,等罢。” 纪云汐没说话,她默默看着他筷,掠过一路上菜碗,伸到她碗里,夹走了先头他扔进来鱼肉。 察觉到她视线,吴惟安筷顿了,问:“你要吃吗?” 纪云汐摇头:“不。” 于是吴惟安夹了回去,放进了他嘴里。 纪云汐:“…………” 吴惟安每晚两碗米饭。 他现已经吃了一碗,碗里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 他看了看她依旧满着碗,问:“那你饭,还吃吗?” 纪云汐一张脸面无表情,但这实在太让她开眼角,她眼皮忍不住抽了。 “不吃我拿走了?”吴惟安,“这几日我四处走,才知粮食不易。普通百姓吃顿饱饭都很不错了,我们也应该勤俭一些,爱护粮食。你昨日也没吃多少……” 纪云汐不去了,起身就走。 再坐去,她怕她会浪费粮食,扣他一头米饭。 吴惟安看着纪云汐背影轻叹,伸手拿过纪云汐碗,将她碗里饭悉数倒到自己碗里。 纪云汐胃口不佳,这几日她都没怎么吃,晚间也不觉得饿。 可今夜,躺在床上,她觉得她肚空空『荡』『荡』,像是漏风茅草屋。 没多久,茅草屋开始悲鸣。 纪云汐:“…………” 男人一张脸都埋在她脖颈间,在憋笑。 笑时候,息喷洒,弄得纪云汐很烦。 她刚曲起腿,吴惟安伸手迅雷不及掩耳势地压住她腿。 五月天,虽在雨,但还是有些闷热。 纪云汐换上了柔纱寝衣,因材质缘故,裤腿上缩。 她小腿细得很,吴惟安刚巧十指修长,一扣刚好扣住大半。 一时间氛微微变化。 原本幸灾乐祸笑莫名变了质,吴惟安哑着声,在她耳侧问:“饿了?” 纪云汐:“…………” “这个点,毒娘她们应是歇了。”吴惟安轻声地给她分析,“夫人看似也不会厨。你说如何是好呢?难要一直饿到天亮吗?” 纪云汐笑了:“我喊宝福。” 吴惟安唇就贴在她耳廓间:“雨夜将她唤醒,你舍得?” 纪云汐轻颤,一时间晃了神,没说话。 “我厨艺其实还不错。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烧。但——”吴惟安呼吸微喘,“你得亲我一。” 这人向来得寸进尺,而且观察力极其敏锐。 似乎感觉到纪云汐反应,他更是贴紧了她耳廓,一点一点试探。 黑夜中,纪云汐眼角微红,意识身后仰。 她抓着他袖,深深吸了口,但开口时语不稳。 但她说:“好啊。” 吴惟安微微一顿。 纪云汐挣扎着翻过身,从背对他变成面向他,平静问:“你要我亲哪里?” 吴惟安抬起上半身,双手撑在身侧,居高临打量着她。 房内没有开灯,但看久了也看到朦朦胧胧影。 吴惟安对危险感知一向很敏锐。 他:“不用,我随口说说。” 纪云汐冷笑:“是么?” “嗯。”吴惟安眼观鼻鼻观心,从床上起身,“我去给你弄点吃。” 说完点上灯就走了。 纪云汐一直等他离开房间,才松了口,伸手擦了擦微湿耳廓。 …… 第二日,天难得放晴。 因雨滞留在凉州桂大婶一大早启程回了清河郡。 府衙后院,其他人还在酣睡时,雪竹也是起了个大早。 因为他见,外头终于没了雨声。 前头接连几日雨,让雪竹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雨天不好打扫,而且再怎么扫,总觉得还是不干净。 旁人从外头进来,总会把雨水也带进来,把地面弄得斑驳不堪。 现好了,天终于放晴了! 雪竹拿了扫帚拖布,在黎明时,开始勤勤恳恳打扫卫生。 只是经过厨房间,发现厨房门开着。 以前厨房是毒娘地盘,雪竹一向不进去。 可现,院中不止他们和公,还多了夫人她们。 故而毒娘注意了很多,不在厨房『乱』放毒粉,统一转移到了杂货间。 所以厨房,雪竹也终于收拾了。 可昨晚他明明是收拾好厨房才睡,走前也把门关好了啊。 雪竹摇摇头,不忍受房门未关,走过去刚想把门给关上,发现厨房明显被人用过。 一个锅,两个碗,旁边丢着两个空鸡蛋壳,还有烂了青菜叶。 锅和碗都干干净净,没有剩东西,除了油污。 雪竹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就开始飞快整理了起来,把碗和锅也洗了,放回了原位。 * 接来一连晴了十几日。 庾吏和钱经历一起,从各处买了不少粮草,这些时日也恰巧都差不多到了,将凉州府衙仓房塞得满满。 这日白天,吴惟安特地去看过,夜间准备就寝前,他忽而对纪云汐:“我现终于明白,为何人人都爱那九五尊位了。” 纪云汐抬眸,缓缓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府衙粮仓东西都到了。” 吴惟安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夫人,一猜一个准。” 纪云汐轻嗤了声。 吴惟安感叹:“白日我去看时候,还挺开心。但转念一想,这凉州仓房东西再满,也不是我。可这天,不都是那人?” 纪云汐拉开被躺,平平淡淡:“你想篡位?” 在别人看来格外避讳字眼,但从纪云汐口中出来,却如此稀松平常。 吴惟安哑然失笑:“你不怕隔墙有耳?” 纪云汐:“左边是雪竹,右边是晚香。” 吴惟安轻笑了:“那倒不会,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纪云汐看向他,言语带着点警告:“最好是如此。” 虽说那三位护法,都说吴惟安确实是吴大人孩,但谁知对方有没有篡位意。 反正,纪云汐是坚决不想皇后。 太不自由了。 那两个位置,看似九五尊,人人惧敬。 但在纪云汐看来,皇帝也好,皇后也罢,基本一辈都离不开皇宫,和笼中鸟有何不同? 虽说纪云汐不太爱挪地方。 但是自己不想挪,还是不挪,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自由,是拥有选择权利。 纪云汐还不太困,难得有心情多说几句:“在我心目中,太是最好人选,你不是。” 吴惟安想了想太。 他在上京城,虽说是太一党人,可他和太交集不多。 不过几面缘,确实也看出太若上位,会是个爱民君王。 两人又聊了几句,『迷』『迷』糊糊相拥而眠了。 睡后半个时辰,门外忽而有人匆匆敲门。 先是圆管事声音:“公,快醒醒,太来了!” 而后是晚香声音:“小姐,太和七爷来了。” 房内两人,吴惟安最先惊醒。 他睁开双眸,眼里睡意一闪而过,取而代是幽深如潭光。 纪云汐一时间还有些『迷』糊。 她一手撑床,摇晃着起身,吴惟安意识拉了她一把。 纪云汐渐渐恢复清明:“太?” 这个消息太过于荒诞,以至于一时间,纪云汐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这也着实出乎吴惟安意料外,他望向门外,沉声:“太人呢?” 圆管事:“在偏房里,太受了伤,雪竹正在帮忙包扎。” 吴惟安和纪云汐对视一眼。 纪云汐意识问:“七哥呢?” 晚香:“七爷也有外伤,不过都是些轻伤。” 纪云汐微微松了口。 二人没再说什么,各自换了衣服赶去偏房。 太身上中了箭伤,不过还好,他及时被纪明双拉了一把,没有伤到五脏。 纪明双伤势比太要轻,在左边肩膀处被砍了一剑。 太趴在床上,一旁雪竹坐在那,将点着烛火来回烤炙剪刀,而后将箭矢旁边一圈衣服剪了。 雪竹剪得干脆利落,而且不用量,刚好剪成一个完美圆圈,不曾剪坏一点布料,更是没碰到伤口一星半点儿。 而床旁边榻上,纪明双正襟危坐。 他拉着自己衣袖,绷着张脸,脸上都是拒绝:“不用了。” 纪明双看了看雪竹,:“一会儿等雪竹给殿处理好后,再帮我顺处理一就行。” 纪明焱扒拉着纪明双衣袖,脸上写满了心疼:“明双啊,你这伤口很深呐!不拖了,等雪竹给殿处理完,你这手怕就不要了!你莫要担心,都交给六哥罢!” 说完后,拍了拍自己胸脯。 纪明双死死抓着衣袖不放:“不是很深,血都不流了。” 吃点纪明焱做饭菜,那就算了。 可让纪明焱来给他包扎伤口,他手,才是保不住了罢? 刚巧此刻,纪云汐四人走了进来。 纪明双松了口,即就让晚香来给他包扎了。 兄弟俩人拉扯功夫,雪竹已经用帕抓住箭矢,快准狠地拔了出来,而后第一时间止血,上『药』,包扎。 一系列作,有条不紊,而且做得相漂亮。 纪云汐多看了几眼。 吴惟安站在她一旁,顺着她目光看去,微微低头,若有所。 纪明双剑伤确实不严重,晚香很快就给他处理好了。 太如今高烧,昏『迷』不醒。 但身上伤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连夜请来大夫也把过脉,说没什么问题,过一两日等烧退了人睡够了,自然也就醒了。 一屋人皆松了口,关上了房门,离开了偏房。 纪明双住在纪明焱旁边房间,一行人送他过去。 纪云汐问:“七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纪明双状态不太好,一张令上京城无数女痴『迷』脸,此刻都是黑,巴胡更是多日未刮,冒着青茬。 身上衣袍更是这里破了一口,那里裂了一条缝。 雪竹站在后边,上上打量着纪明双,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纪明双想起这些日经历,长叹一口:“说来话长……” 今年开春,他三妹和吴惟安一行人前往凉州后不久,圣上派了太去青州微服私访。 说青州如今鱼龙混杂,圣上不放心别人,只交给太。 因是微服私访,故而太此行秘密进行。连皇后和大哥都不知晓其中相,只圣上派太前往苍山为先皇祈福。 纪明双更是在出发前夕,被圣上召进宫,让他跟着太一起前往青州。 时间很急,他连回一趟纪时间都没有。 可还未到青州地界,他们一行人遭偷袭。 为了让太顺利逃生,太侍卫们以身为饵,拖住敌人,才让纪明双顺利将太带走,且一路逃到了凉州。 此刻夜『色』已深,纪明双几日未睡,还受了伤,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纪云汐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也没问细节,让七哥先回房休息了。 纪明焱担心明双,硬要进去陪护。 自然,被纪明双赶出了房门。 雪竹也远远站在纪明双门外,欲言又止。 这人,不要洗一吗? 他身上破衣服,不要处理吗? 就这么,睡了? 可最终,雪竹还是走了。 纪云汐和吴惟安沉默地走回卧房。 忽而,吴惟安开口:“我教。” 纪云汐在想太这事,一时间云里雾里:“什么?” 吴惟安:“雪竹会包扎,是我亲自教。” 纪云汐:“……??” 此时难不该谈论太遇险一事吗?? 吴惟安又:“雪竹轻功剑法,也是我教。” 纪云汐:“……哦。” 吴惟安:“雪竹算是我一手养大,我孩养大,相于也是你孩。” 所以希望他夫人注意点分寸,不要太关注雪竹,倒是可以多关注他。 然这话,他没说出口。因为说出口,可会有无妄灾。 纪云汐:“………?” 第82章 nbsp; 秋千 纪云汐意味深长的了一眼, 略过这个话题,微蹙着眉:“太和七哥离京,我未曾收到任消息。” 纪云汐在上京城安排了不少, 直到今晚太受了重伤,她才得知此事。 哪怕此事是秘密进行,太明面上是去苍山祈福。就连太去苍山祈福这件事, 纪云汐不曾知晓。 听她提起此事,吴惟安稍稍正『色』。 此时已至半夜,院中寂静无, 间或听见几虫鸣。 风吹过,树影幢幢, 万籁俱寂。 黑暗给白日生机勃勃的树丛披上一层阴森恐怖的面纱。 吴惟安向那, :“我未曾收到。” “不过。”语气一转,偏头向一旁的纪云汐,“是我主动切断了大半与上京城的联络。” 纪云汐:“?” 朝卧房并肩而去, 脚步都不快。 吴惟安:“我们一走,圣上定然会对上京城进行大排查, 恨不得挖出我们的眼线, 而一一解决。故而我离开之前下了令, 切断了大半联络。毕竟就像太这事, 待我们收到消息,太已离京, 就算得知用处不大。” 当然最主要的是,吴惟安并不是非太不。 对重要的,都带在身边了。 带不走的,例如父亲和二弟,事先嘱托过, 在离京期间让们各自小,除了家和六,地方一应拒之,都不要去。 若是连拒绝的法都想不到,无奈去了,真出了事,吴惟安管不了。 父亲是长辈,二弟虽比年幼几岁,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没有谁能护谁一辈,每个都要有自保的能力。 没有自保的能力,出事是早晚的事,吴惟安顶多事替们报仇。 纪云汐轻叹一,明白吴惟安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担大哥。” 吴惟安轻笑:“夫担大哥,还不如担我。” 在来,纪明喜是最不需担的。 这一向最懂如明哲保身。 而且现下,纪家几个弟妹都不在上京城,太不在,纪明喜不用顾忌太多,怕是日过得轻快。 * 上京城。 纪明喜坐于案前,正在专致志提笔写字。 外头,吏的官吏们悠闲地来来往往,聊逗趣。 和纪明喜交好的大学士一脸忧虑重重地进来了。 将门关上,到纪明喜便是一叹气:“唉。” 纪明喜依旧在写字,没有抬头。 大学士走过去:“吏最近很忙?我外头大家都一派轻松,怎么偏偏就你——” 到了近前,见纪明喜在抄的佛经,大学士话头一顿。 “唉,就明喜兄你如此沉得住气。”大学士是叹气,“大家最近都担坏了,连娘娘病了。” “如今由春转夏,气渐热,染上风寒是正常的。”纪明喜抄完一张佛经,放下『毛』笔,将那张纸小拿起,而放到临窗的桌上晒。 大学士的眼睛跟着纪明喜动:“明喜兄呐!如今好几日未曾收到太的音讯,娘娘派了多少出去查探,都尚未有消息。” 纪明喜宽慰:“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大学士:“明双在啊,明喜兄你就真的不担吗?” 闻言,纪明喜拂了拂衣摆,重新在案前坐下,给自己研磨:“明双向来爱在外游历,结实的多,门路多。想来以的能力,应是不会出什么大事。” 大学士双手平摊,用力甩了甩:“万一呢?” “若真如此,我身为兄长,没什么能为做的了。”纪明喜重新拿起『毛』笔,向大学士,“现下我们最好的法,你知是什么?” 大学士问:“什么?” “抄佛经为们祈福罢。”纪明喜。 大学士:“…………” * 太三日便醒了。 醒来,得知的那些侍从全军覆没,太有些郁郁寡欢。 最令太寒的,莫过于这背之,是父皇。 朝『射』出最一箭的黑衣,那双眼睛,太很是熟悉。 在纪明双背着,一路逃往凉州的路上,太来来回回想了很久,总算想起了这双熟悉的眼睛,在父皇身边偶然见过一回。 那是护佑父皇安全的暗卫。 往常在上京城,遇到问题内疑『惑』之时,太都爱去找纪明喜。 只要和纪明喜说一说,对方开解几句,太便会好很多。 现下在凉州,太身旁虽无纪明喜,有三个纪家女。 太和纪明喜同年,比这些弟弟妹妹都要年长六岁以上。和纪家弟弟妹妹们交集不多,在纪明喜的份上,一向将这些视为自己的弟妹。 不能和纪明喜说,和纪明喜的弟妹们说说,应不赖。 云汐自小聪慧,太是知的。 没第一个找她,毕竟男女之别,有太妃,她有夫婿,再加上从小母没少让娶她,故而太这些年都很是避讳。 生怕走得近了,母还以为有机乘,以至于做一些不太妥当的事。 纪家这些的,太里头清楚,若母真那么做了,和纪家的关系,那才是真的疏远了。 刚巧,纪明双过来探望。 太从床上坐起身。 纪明双虚扶了一把:“殿下伤还未好全,还请小。” 太坐在床前,摆了摆手:“孤无碍,孤正想找你。” “殿下有事?”纪明双问。 太着显得恭敬,而且有些内敛的纪明双,满腔绪一时之间不知从说起。 这逃亡的一路上,太和纪明双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大眼瞪小眼。 太先试探地寒暄:“这一路多亏了明双你啊,若不是你,孤早已不在世间了。” 纪明双客气:“殿下谬赞了,保护太,本是下官之职。” 太顿了下,再次:“话虽如此,若你出了事,孤都不知该如与你长兄交代。” 纪明双一笑:“长兄若在此,定然会冒死救殿下的。” 太:“你与那些交手,有出什么?” 纪明双:“这些武功高强,且彼此间配合默契,应是有精养着的。” 而能养出这样的一队马,那个的身份定然不一般。 且直冲太而来,怕是与皇位一事有关。 不过这些,纪明双没说。 纪明双这些年在江湖闯『荡』,朋友确实非常多,纪明双向来不会和过于交。 最,太什么没说,让纪明双退下了。 和纪明双,聊不到一块。 太是闲不住的。 和在太府不一样,在凉州府衙院,基本没什么搭理。 清闲得很。 头几日太在养伤,不便出行就罢了。 再过了几日,的伤差不多好全,太实在待不下去,主动走出了偏房。 刚出偏房,便遇见廊下在扫地的小厮。 太站了一小会儿,着小厮扫地,一里便是一惊。 这小厮扫地扫得极条理清晰,而且动手十分干脆利落。 这让太感觉非常好,走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抬头,扫了一眼,给行了一礼:“雪竹。” 太:“今年几岁了?” 雪竹:“十。” 太点点头:“是吴家的家生?” 雪竹眉目拧了拧。 什么是家生? 不过不是很想和这太说话,想安静地扫地,故而就点了点头。 雪竹想,这下这太以走了罢? 哪想,太问:“吴家对下好?你们平日一日三餐都吃些什么?有月银?” 雪竹:“…………” 张了张嘴,抓紧速度将这片地扫了,赶紧拿着扫帚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仿佛背有恶狗追着一般。 已经很久没与聊过,清闲了好些时日的太:“…………” 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朝前方走去。 刚巧见纪明焱在和一名大概三十岁的『妇』蹲在地上,着草丛。 太快步走过去,有伤,蹲不下去,只能半弯着腰,跟着了会儿,没出什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下方齐齐抬起头。 纪明焱向来不是个循规守矩的,根本就没有行礼的自觉:“殿下,你伤好了啊?” 太一笑:“是,差不多了。” 毒娘那双眼扫了扫太的伤口,:“雪竹自从会刺绣,伤口包扎的愈发好了。” 太一顿:“雪竹?是那扫地小厮?” 毒娘:“嗯啊。” 太大惊:“那日给孤拔箭包扎伤口的,就是?” 毒娘:“是啊。” 纪明焱:“殿下!本来我想亲自给你包扎的,明双不让!” 太想起当年,与纪明喜一到法恩寺祈福。 去爬山的时候,纪明喜不慎摔了一跤,手臂划破出了血。 结果回去第二日,太便见纪明喜手臂的伤非没好,反而严重了。 问明喜,对方说,这是六弟给亲手包扎的。 太捂了捂伤口,仔细了这。 发现,这是在蚂蚁搬家。 算了,和纪明焱大概聊不到一起。 最终,太去找了纪云汐。 * 吴惟安前头在们卧房头的林间搭了个秋千。 这日午,阳光微醺。 纪云汐用过午膳,出门走了几步,坐在秋千上拿着本书晒太阳, 太走近,在纪云汐三步外停下。 见到来,纪云汐便欲起身行礼,太压了压手:“在这就不用行礼了,你在家和明喜如相处,便与孤如相处便是。” 纪云汐微微一笑:“谢殿下。” 太处了,在一旁的秋千小坐下,坐下时,着从树林间投『射』而来的阳光,感慨了一句:“若是明喜在凉州便好了。” 纪云汐阖上书,若有所思:“殿下是有什么烦事?” 太一时之间颇为感动。 纪云汐了太,微微一笑:“殿下若是不介意,将我当长兄倾述。” 太这位置不好做,这些年太压力很大。 故而太总爱找她大哥,大哥很佛,对世间的事一向得很开,太总能从大哥那获得一些安慰和力量。 太:“纪家兄妹,就你和明喜较为相似。” 想起长兄,纪云汐神情柔和了许多,她轻轻摇头:“不,殿下。长兄比我好很多,是我见过最豁达之。” 太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若是在,孤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说给听,不知会与孤说什么。” 纪云汐想了想,笑着摇头。 太长呼一口气:“那日,孤真以为,孤要命丧黄泉了。” 纪云汐静静听着,没『插』话。 太:“云汐知,那日『射』孤一箭的,是?” 纪云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秋千:“我问过七哥,七哥说那些都是蒙了面的黑衣,不知身份底细。听殿下此言,殿下这是认出了那的身份?” 太点了下头,一时之间有些沉闷,苦笑:“我在父……那见过。” 纪云汐嗯了一,没再说什么。 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话头被打开,太将这些日以来堆积的愁闷一股脑往外说:“我知父皇从小不喜我。母强势,父皇一直忌惮李家,我都知。这些年,父皇明面上似器重我,私底下偏帮皇弟们,我里头都清楚。我未曾想到,居然……不是说,虎毒不食吗?” 太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真的没想到的。 知父皇不喜欢。 从来没想过,父皇会对下杀手。 为什么啊? 纪云汐的目光,远远落在前头。 那里,一影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纪云汐了一瞬,勾了勾唇角。 而,她收回视线,敛去笑意,向太:“殿下不用执着于此。” 太抬起头,自嘲:“皇室无情吗?” 纪云汐摇摇头:“圣上如做,那是圣上的事。听闻太妃年给殿下添了一?” 说到这,太的眼神变得慈爱:“没错,孤离京的时候,那小刚满月。” 纪云汐:“殿下,您如今已为父,该做的不是去想圣上为要这么做,而是该如保全自己的妻儿。而且您还是太,于这下苍生而言,您是们的父亲,自当庇护万民。” 太向来容易被这些所鼓舞,闻言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 没再待下去,便匆匆走了。 吴惟安往树一避,躲开了太,深深望着对方的背影。 到现在,吴惟安还是对刚刚那幕难以忘怀。 这太,坐在亲手做的秋千上,和的夫说说笑笑? 那是给自己留的位置! 头,雪竹在扫地,见此是一避。 * 太走,纪云汐悠悠往一旁靠了靠,重新翻开了书。 轻微的一响,是脚底落在草地的音。 有站在她背,刚想抬手抓起秋千。 纪云汐冷着警告:“你要敢摇,今晚你就睡府堂厢房,别回了。” 吴惟安:“…………” 安静片刻,收回了手。 吴惟安走到一旁的秋千,盯着那了半晌,忽而:“雪竹!” 雪竹出现在面前。 吴惟安指着秋千:“好好擦一擦,多擦几遍。” 雪竹:“哦。” 从怀里掏出抹布,就开始擦起了秋千。 直到雪竹擦了三遍,吴惟安才坐了下去:“你和太关系很好?” 纪云汐着书,有一句没一句地回:“一般。” 吴惟安:“我你们刚刚谈得挺开。” 纪云汐悠悠地扫一眼:“太话多闲不住,这些日应该憋坏了。” 虽然在外,太身份尊贵。自小太就经常往纪家跑找纪明喜,故而纪云汐对太还挺了解的。 这是为什么,她愿意扶持太一党。 这太吧,从小就是话痨加生的劳碌命。 就是她大哥能承受住。 毕竟对方无论说什么,大哥都能似很认真的在听,且能及时给予听似真诚的反馈。 纪云汐观察了好几次,大哥在听的时候实是在走神,回复的话,都是一些不会出错的万能金句。 吴惟安长腿在前方轻轻一用力,那明显高纪云汐的秋千一个头的秋千便晃了起来。 一边玩,一边随口:“夫还真了解太。” 纪云汐耸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么?”吴惟安『荡』来『荡』去,越『荡』越高,音时高时低,“那夫了解我?” 旁边的秋千越晃动静越大。 边的秋千最中间的树是共用的,弄得纪云汐这边的秋千在晃。 她啪的一阖上书,从秋千上站了起来,着已经似乎快要『荡』到际,却还能轻轻松松保持不掉的,:“我记得,你不爱吃酸。” 吴惟安嗯了一:“我喜欢吃甜。” 纪云汐扯了扯唇角,轻嗤一:“是么?我觉得,你挺能吃酸的啊。”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秋千上的吴惟安:“??” * 吴惟安回家『荡』了会秋千,便去了府堂办事。 结果刚到,便有典史匆匆上前:“大!” 典史指着在一旁翻阅卷宗,并且抓了文照磨在询问的:“这说是太!是真的?” 毕竟们只是小小的凉州官吏,事先没见过太。 而且上京城那边,没有说太会来啊? 吴惟安轻轻挑了挑眉,嗯了一。 太见了进来的吴惟安,闻言朝招了招手。 吴惟安走上前去。 太问:“凉州一带,每年月到六月都是雨季,一切事务,惟安你都安排好了?” 吴惟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回殿下,都差不多了。” 太还是不放:“堤坝你有过?粮仓的粮草有备齐?” 吴惟安:“过,备齐了。” 太点点头:“那便好。” 吴惟安指尖轻敲桌面,着太认真翻阅卷宗,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的模样,忽而笑了笑,恭敬:“殿下。” 太抬起头:“事?” 吴惟安:“前几日殿下养伤,下官不便叨扰。实,下官刚调来凉州,有些事暂不知如处置。敢问殿下,否为下官解『惑』?” 太眉目一凝,:“你说无妨。” 当日,吴惟安将手头大半的活,扔给了太。 当晚,吴惟安早早便回了院和夫一起用晚膳。 只是,着那满桌的菜,一时之间拿着筷居然无法下筷。 酸菜鱼。 醋溜白菜。 肉沫酸豆角。 糖醋排骨。 菜,每一,都冒着蒸腾的酸气。 纪云汐含笑望着,语气很是关:“怎么不吃?” 吴惟安:“…………” 纪云汐拿起筷,特地夹了片醋溜白菜,放进的碗里:“你近来辛苦,多吃些,等晚间饿了要开火,就不好了。” 吴惟安:“…………” 垂眸,放下筷,起身,转身离去。 纪云汐淡淡:“站住。” 吴惟安多走了三步,最终还是站住了。 纪云汐:“回来。” 吴惟安轻叹了,还是回到了位置上。 纪云汐懒得理,自顾自拿了筷用膳。 没一会儿,毒娘一左一右端着菜进来了。 红烧肉。偏甜的。 酒酿圆羹。甜的。 吴惟安笑意『吟』『吟』地了眼纪云汐,重新拿起了筷。 最终,把一碗饭都吃完了,不过留下了那片醋溜白菜。 纪云汐似笑非笑:“吴大,节约粮食啊。” 吴惟安轻叹。 女真的很记仇。 垂眸想了想,伸手夹起那片醋溜白菜放进了口中。 一放进口中,吴惟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真酸。” 纪云汐挑了挑眉,微微讶异。 没想到,居然真的吃了。 纪云汐摇摇头,放下筷起身。 哪想,她的手腕忽而被扣住。 纪云汐一时不妨,被往下一拉,便落到了吴惟安的腿上。 她刚仰起头,唇便落了下来。 事,吴惟安下意识抵着舌尖抽凉气。 醋溜白菜是真的酸。 她咬来的时候,是真的疼。 第83章 nbsp; 那便去罢 纪明焱毒娘子看完蚂蚁搬家的当天晚上便下起了雨。 纪云汐吴惟安都已洗漱完窝在房中, 各自忙碌。 忽而听见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且越下越大。 吴惟安坐在桌前,看着外头东歪西倒的树丛, 忽而想到一件事:“太子回来了吗?” 纪云汐翻阅着各地开泰庄布庄送来的信件:“不清楚。” 吴惟安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托着下巴:“请太子帮忙处理的卷宗稍稍有些多,猜太子应还在府堂。” 纪云汐看他一眼:“以?” 吴惟安:“太子伤势未愈, 这么大的雨还未归,这个当下官的,有些担心呐。” 担心? 纪云汐嗤笑了声。 吴惟安托着下巴的五指轻点, 沉『吟』:“于情于理,是不是都应该去接一下太子?” 纪云汐一听就知吴惟安想做什么。 上一辈子, 纪云汐为了抢生意, 特地挑下雨天,湿透全身去给客户送东西。 那些东西其实都不是很紧要,不一定非得雨天送。但纪云汐就是这么做了。 抬起头, 看了眼外头的大风大雨,淡淡:“府堂离后院不远, 府堂定然有雨伞罢?” 吴惟安颔首:“有。” 纪云汐嗯了一声:“太子比都年长, 下雨知自己伞回的。就算去了, 太子该湿还是会湿, 何必?而且这个点了,又何苦出去一趟?” 吴惟安似笑非笑地看纪云汐一眼:“夫人这是关心, 还是怕抢走太子的心,让太子与纪家不亲了?” 纪云汐抬眸看他,眼中无悲无喜,语气冷:“关心,信吗?” 吴惟安:“若不信, 夫人是不是要‘要不信,办法’?” 纪云汐耸了耸肩。 吴惟安最终还是起了身:“还是担心太子,得亲自去看看。” 在这以前,吴惟安愿扶持太子,都是因为纪家的缘故。 可这短短几,吴惟安觉得太子当皇帝确实不错。 以太子的秉『性』,只要让太子信任自己喜欢自己,那此后定然一生无忧。 如今太子对他,完全是因为他是纪云汐的夫君啊。 他想着让自己在太子的心目中,分量比纪家重。 但不能轻了,至少要差不多罢。 吴惟安从一旁拿了把伞:“雨夜,真不想出。” 纪云汐知吴惟安的意思,闻言又给他泼了碗冷水:“多此一举罢了,纪家吴家出现争执,殿下一定选纪家。” 吴惟安轻笑:“夫人就如此笃定吗?要不夫人与一起去接太子?否则后太子倒,夫人哭都来不及。” 闻言,纪云汐收回视线:“滚罢。” * 房内烛火跳动,太子专心致志地在看凉州卷宗,一边看一边批阅。 如今,太子虽已参与朝中之事,但他实际接触的并不多,就那么几块不太重要的事,比如负责一些祭祀之礼,帮着处理几宗大案。 而像凉州这般,实际参与到一地的管辖,上到水患这般攸关百姓生死的大事,小到府衙中某位捕快想要回老家一趟看望老母,桩桩件件,来是太子第一回接触。 他忘乎以,从这些细微的事件中,去看整个凉州城,一时之间忘了时辰,甚至连晚膳都不曾用过。 直到推开,吴惟安出现在前:“殿下,您该回了。” 太子下意识抬起头。 看到吴惟安一身的雨水,太子一惊:“外头下雨了?” 吴惟安点点头,抹了抹头上的雨水,递给太子一把伞:“殿下,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太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伤口隐隐痛,肚子饿。 他接过吴惟安的伞,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吴惟安,又是一惊:“怎么淋成这样?” “外头雨势不小。”吴惟安,“下官本已睡下了,但怕太子还未归,特意过来看看。还好下官过来了,否则殿下要在这待到何时?殿下,您箭伤未愈,还是小心点好。” 太子吴惟安一起走出去:“今一见,才知管辖一州民生不是件容易事。孤刚才看了看,惟安这些时,做得实属不错。那谢家一事,做得更是好。就算孤是,断断做不成这样啊!当法场重伤,还能撑着身子直到那谢斌人头落地。孤这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吴惟安闻言,谦虚的一笑:“殿下谬赞了,这本是下官的分内之责。” 两人走到了口,冷风灌进来,吹得两人的衣裙纷飞。 吴惟安开伞,伞一角破了个洞。 他调了一下伞,步入雨帘之中。 举止自然大方,似乎雨伞有个洞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太子开了伞,他的伞完好,而且伞要比吴惟安的大些。 太子将这些看在眼里,微愣。 太子自小身份尊贵,宫内宫外不知多少人想巴结他,各种献殷勤。 可太子来很讨厌这些事,他更喜欢能把事情做好的人。 而这吴惟安,短短数月就把凉州的事务管得井井有条,而且心细如丝。 雨夜给他送新伞,他自己却用旧了的破伞。 风刮过来,太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依云汐的『性』子,怎会让用这破了的油纸伞呢?” 吴惟安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笑:“殿下,下官与夫人不同,从小家境贫微。能有把伞,便已是幸事,更何况只是破了一个小洞?臣前几巡视堤坝时,顺去看了几家百姓。一家七八口人,可却只有一把伞,大人们舍不得用,都留给孩子与老人呐。” 太子一时,心下震撼。 他忙多问了几句,吴惟安一一答。 两人之间一来一往,交谈之中,太子发现,他与这吴惟安在政事上想法居然出乎意料地一致! 实乃知音啊! 短短几步路,偏房便到了。 太子还有些依依不舍,他还想多吴惟安聊聊。 不过,偏房口等着个人,正是宝福。 宝福手里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对着太子福了福身:“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小姐可担心您了,特地吩咐奴婢送姜汤过来。小姐还,殿下定然还用晚膳,厨房已经在备菜,再过一会就能送来。” 太子一时之间,心下颇暖:“云汐费心了。” 宝福看吴惟安,脸上挂着层硬挤出来的笑容:“姑爷,小姐让您接回太子后早点回房喝姜汤。” 本想拉着吴惟安在聊一聊的太子便消了这个念头,他:“惟安快回去罢,莫让云汐久等。” 吴惟安:“…………” 他这是给人做了嫁衣裳? * 从这晚起,雨越下越大,不曾停过。 几,凉州城水便漫了进来。但幸好凉州城的堤坝状况良好,城中水最深的地方,只到脚踝。 吴惟安太子白几乎都待在一起,忙着疏通凉州城的水。 城里的情况越来越好,雨虽还下着,但水不曾高过人的脚踝。 可清河郡的情况,却完全相反。 清河郡的县令特地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到凉州,来找吴惟安。 府堂之中,太子坐于主位,吴惟安坐在侧位。 清河郡的来人一身的水,直接跪倒在地:“大人!清河郡发了大水,堤坝冲毁,如今城里已水漫金山!县令大人实在有办法,特地派小人请吴大人出手援助!” 吴惟安蹙眉:“仔细,清河郡里水位到哪,百姓们情况如何?” 那人抹了把水,语气焦急:“小人来的时候,水已经满到成年人的肩处。家中宅院建的高的百姓,只能住在最高层。只有一层的宅院,已经完全不能住人了。府衙里头,已收了不少百姓,但如今食物褥都不够,人手不足。有很多百姓困在树上,甚至很多人,都冲走了……” 吴惟安眉目微沉,这情况比他想得严重许多。 - 一到雨天,纪云汐便不太爱出。 懒懒地窝在美人榻上,听着外头雨声小憩。 忽而,晚香匆匆而来:“小姐。” 纪云汐睁开双眸,眸中并有太多睡意:“何事?” “今晨间,布庄的掌柜在店里发现了这一封『插』在梁上的信,信写着小姐亲启。”晚香将那份信递了上来。 屋外雨势密如针,狂风而过,吹得四处窸窣响。 心里一丝凉意泛起,像是水的涟漪,越扩越大。 纪云汐看着那封信,一时之间敢接。 晚香恭敬举着,脸上微微疑『惑』:“小姐?” 纪云汐闭上双眸,而后睁开,伸手拿过。 一点一点拆开。 信上写着几个字: 清河郡有清远侯夫『妇』当年死亡真相 纪云汐长久盯着那几个字。 就知,爹娘的死,必然有蹊跷。 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一时之间微微出神。 清河郡? 那桂大婶的娘家便是清河郡。 但桂大婶纪云汐让晚香找人把对方查了个底朝天,还亲自去见过桂大婶。 纪云汐可以肯定,桂大婶有问题。可为什么,这封信会真相在清河郡? 正当纪云汐在思索时,纪明焱纪明双忽而从雨里跑进来。 “三妹!”纪明焱一带着笑的脸上,难得连一丝笑都,他语气沉重,刚想把怀里的信拿给纪云汐看,便看见纪云汐手里拿着一封。 慢纪明焱半步的纪明双身上,有一封。 一模一样的信,写着一模一样的字。 纪云汐垂下眼眸,眸光很冷。 这背后之人,生怕纪云汐收到信后瞒着两位兄长,还特意给两位兄长送了一封。 这明什么? 明清河郡是,陷阱。 纪云汐心里有些『乱』,先安抚了两位兄长:“六哥七哥,切勿冲动,此事们需从长计议。让想一想,们回去想想罢。” 纪明双纪明焱了好,便离开了。 - 这夜,吴惟安很晚才回房。 可到了房中,纪云汐还未睡下,而是正襟危坐在美人榻上发呆。 吴惟安脚步一顿,他反手关上,量了一下的脸『色』,走近:“可是发生了何事?” 纪云汐从深思中回过神,看了看他那张神『色』寡淡的脸,问:“又发生了何事?” 吴惟安挑眉:“先问的。” 纪云汐:“先。” 吴惟安顿了顿,无奈:“太子要去趟清河郡。” 纪云汐霍然抬起头:“清河郡?” “嗯。”吴惟安走过去,在纪云汐脚边坐下,“清河郡突发大水,该县共有七万多人口,不是个小数目。虽对清河郡只有监管之职,但还是得过去看看。” “明准备一天,后天一早出发。”吴惟安看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便多了几句,“放心,后天走,大概两后便回。太子只是走个过场,将物资凉州军送到清河郡后,并不会久留。” 纪云汐垂下眼眸,唇角勾了勾:“巧了。” 吴惟安:“?” 纪云汐从一旁拿出三封信,递到吴惟安前。 吴惟安看着手里头的信,目光深如此时外边的雨夜。 纪云汐幽幽:“这是想将们一网尽啊。” 盘着双腿,单手撑在右膝之上,脸上在笑,但笑意泛着寒霜:“倒真想看看,这清河郡到底有什么。” 吴惟安眸光很深,他将信按照折痕一模一样折回去,忽而轻声:“要,两位兄长最好不要去。” 纪云汐嗯了一声:“知。”看他,“可之以跟着来凉州,便是等这一天。” “不能不去。” 纪云汐斩钉截铁。 吴惟安偏头看着,抬手理了下额边发髻,语气轻柔且随意:“那便去罢。” * 第二,天还黑着时,凉州府衙后院的人悉数起了。 雪竹来是家中起得最早的人,他正戴着斗笠扫水。 他先扫的太子住的偏房外,因为这么早,这太子一定不会起,他可以在太子醒前扫完。 可想到,太子居然起了! 太子一脸震惊:“雪竹?怎得这么早就开始扫水?孤就,孤这几起来,都发现院外水有积下多少,原来是每都在替孤扫水?” 雪竹:“。” 太子:“这般站在雨中,可冷?这么早,可用过早膳?” 雪竹:“。” …… 吴惟安用完早膳后,便撑着伞太子一同去了凉州粮仓。 他们要将粮仓中粮草的一部分装车,运往清河郡。 庾吏候在一旁,恭敬问:“大人,米要装多少?” 吴惟安看着前一袋一袋上好的大米,沉默了好一会:“就装个十几袋罢。” 旁边的太子听见,忙匆匆走了过来:“十几袋怕是不够。”他问庾吏,“这里一共多少袋米?” 庾吏答:“回殿下,共六百二十一袋。” 前头怕凉州水患严重,故而囤了很多米。 但现下,凉州情况还好,而且百姓手里都有不少粮食,故而怎么用上,都还在这仓房里堆着。 太子想了想:“先装五百袋走。” 吴惟安欲言又止。 最终,吴惟安趁着太子在忙这忙那时,悄无声息离开了粮仓,回了家中。 到了家中他发现,家里在装车。 那宝福正指挥着人,从家里粮仓搬米。 吴惟安:“?” 他去找了纪云汐,纪云汐正在房内收拾行李:“怎么回来了?” “太子似乎比做得好,就交给太子主持局了。”他看了看,“家里不需要留些米粮吗?” 纪云汐:“会留一个月的量,其他都运到清河郡去。” 上辈子,纪云汐后来功成名就,有了钱有了闲后,去做过志愿者。 大概清楚,这种天灾人祸的地方,会有多缺物资。 多运一些过去,总是错。 * 第二,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清河郡。 吴惟安纪云汐夫『妇』俩一辆马车,纪明焱、纪明双太子一辆马车。 纪明焱纪明双从上了马车后,便格外沉默。 太子有心想些话,但都得不到太多回应。 无奈之下,太子只能闭上了嘴巴。 纪明焱此行,带了一包袱的毒。 他发誓,要是让他找到害他爹娘的凶手,他一定毒得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可纪明焱怎么想到,他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清河郡。 浑浊的洪水奔腾而过,将依河而建的清河郡冲的惨不忍睹。 河里浮动着大树、马车、桌椅,甚至还有拔地而起的茅草屋。 建得四四方方的宅院,冲倒在地,河水直接涌灌进去。 下方无数人,或死死抓着树干,或努力扒拉着一切能扒拉的东西。 他们的吼声,嘶哑声,呼啸的洪水声盖过,站在坡上往下看的众人,都听不见。 密密麻麻的人,就像那纪明焱与毒娘子蹲在地看的那密密麻麻的蚂蚁。 马车的前方已经有路了,一行人停了下来,站在高处往下看。 很快,有两三人往这边跑来,言语激动:“可是吴大人!!” 车内,吴惟安纪云汐对视一眼。 吴惟安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半晌,他走了回来,站在车下对众人:“如今救上来的百姓驻扎在一公里外,们都先过去罢。” 马车徐徐往那边而去。 驻扎之地是一个废弃的矿洞。 矿洞的地上或站或坐或躺着不少人。 一个个衣服『潮』湿,浑身发抖,互相依偎着。 外头还在下雨,山间的树枝都湿得能滴出水,根本生不出火。 咳嗽声此起彼伏,气氛凝重地让人不适。 而撑着油纸伞进去的纪云汐一行人,衣服尚且干燥,且一个个『色』白皙,衣服得体,完全是天上地下。 百姓们见到来人,抬头死气沉沉地看了一眼,而又收回了视线。 清河郡的县令连忙迎了出来。 此行大家都有暴『露』太子的身份,故而县令不认识太子,只对吴惟安行了礼:“大人!您可总算来了!这洪水十年难得一遇,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大人明示!” 吴惟安将眼前一切收至眼底,他先让一千凉州军下去与清河郡的捕快们一起捞人,而后将粮草交给清河郡的县令,又:“如此大规模的洪水,得请军中帮忙。可曾令人送信给临南军?” 城中军队人少,凉州军不过千人。 这样大规模的洪水,只能请军队援助。 临南军是离清河郡最近的军队,大概有三万人左右。 县令:“几前就送了!顺利的话,再过两能到了。” 吴惟安点了点头。 两后,他们差不多就该走了。 太子忍不住『插』话:“这里共有多少名百姓?” 县令看了看太子,有些疑『惑』地看吴惟安。 吴惟安淡淡:“这位是新请的李师爷。” 县令噢了一声,算恭敬地回:“这里大概有三千人。地方不够,另外还有十几处人,加起来大概三四万百姓。” 太子:“那下方岂不是还有两三万人?” 县令沉默片刻,点了下头。 下方还有无数人困。 圆管事、雪竹、毒娘子、宅长老站在坡上,往下看。 纪明双纪明焱已经不知何时下去了,身影纷飞间,时不时就于滔滔洪水中拉个人上来。 毒娘子看了半晌,问:“圆管事,们能下去吗?” 圆管事一板一眼:“公子未曾吩咐过。” 雪竹话,他的视线长久地落在站在树间的人影。 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一边站着,还一边挥手,生怕人看不见他。 很碍眼。 很想扒拉下来。 雪竹抿了抿唇,转身回去找了吴惟安。 吴惟安把‘李师爷’让给了清河郡的县令,正算去找了人影的纪云汐。 雪竹拦住了他:“公子。” 吴惟安什么心思听雪竹完:“都行。” 雪竹:“哦。” 雪竹当即领命而去,直接从山坡往下跳,身形在空中翩飞,而后如同燕子般,轻巧落在那颗树前。 依旧在招手的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突然间飞来的人。 雪竹看着这男孩。 男孩浑身都很脏。 雪竹顿了顿,最终伸手拎着男孩的衣领,把人送到了岸上。 可落了地,男孩还是下意识招着手。 娘亲水冲走前告诉他的,让他一直招手,不要停,不能停。 雪竹伸手,将男孩还在动的手按在身侧,:“好了,别招了。” 男孩愣愣看着雪竹,忽而鼻子一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雪竹皱眉,当即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塞进了男孩的嘴里。 而后他转身,继续去捞下一个。 第84章 nbsp; 同一把伞 这处矿洞虽『潮』湿幽黑, 鼻尖闻之带股腐烂的味道。 可这是最近的驻扎,而且能遮风挡雨,算是方圆几公里内条件最好的驻扎。 故而, 这里便留给了老弱病残,以及救助下方灾民的军人捕快们。 纪云汐没有理会吴惟安和太子,也没有去阻止六哥七哥。 到了这, 她便带着晚香宝福一众丫鬟侍从,卸下她运过来的那些物资,安排宝福们先一一分块放置。 从布庄拿来还未来得及卖出的衣服, 放在最里头不容易溅到雨的方。 米面这一类需要煮过能食用的,则放在衣服一旁。 纪云汐甚至还带了不炭过来。 如今雨还在下, 到处都很『潮』湿, 用木枝根本生不起火,就只能用炭了。 而用炭取暖在这种时候,太过奢侈, 是拿来煮米煮面的。 在收拾这些物资时,纪云汐特叮嘱过晚香, 以及那些平日暗中护她安危, 她雇用的武林人士, 让他们守着, 防着点灾民。 这里条件简陋,根本就没有可以避开众人放置物资的方。 连官方的物资, 也有捕快在把守。 这是怕出现人群上来哄抢的况。 人在面临生死的境况下,能做出什么,是很难以想象的。 东西放好后,纪云汐便让宝福她们先将衣服发下去。 周遭的这些百姓,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湿不干, 贴在人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宝福手脚麻利,抱着五件衣服,吊梢眉往一旁扫了眼,看见附近有个一直咳嗽的小女童,便先朝那了过去。 这衣服大都是成人,但这种况,也顾及不到衣服是大是小了。 宝福拿了件衣服,递了出去。 小女童呆呆接过,看着大大的衣裙,也不知该如何穿。 宝福看向一旁的『妇』人:“大姐,你不帮你闺女穿一下?” 一旁的『妇』人闻言愣了愣,她看看那女孩,又看了看宝福,嘀咕道:“她不是我闺女。” 宝福:“那她爹娘呢?” 『妇』人摇头:“不知道啊。” 宝福顿了顿,眉『毛』一挑就是一张面目可憎的脸:“那婶子你也可以帮一把罢?” 『妇』人瘪了瘪嘴,也没说什么,伸手夺过那女童怀里的衣服。 宝福眉眼一跳:“你可抢啊!这是给这女娃的!” 『妇』人也怒了:“你这人刁钻得很!我看你是那夫人的丫鬟罢?真自是主子,仗势欺人呐!谁要抢了,我不稀罕!你们这些人,说是救人,但也防着我们,没把我们人看!我们又不是乞丐!要不是这洪水,我会缺这一件衣服?晦!” 宝福向来也不是个吃素的,把衣服往胳肢窝一夹,叉腰就要骂。 一旁在安排丫鬟们做这做那的纪云汐听到争吵声,眉头微微一皱。 吴惟安已经了过来,在一旁给帮纪云汐打下手:“看着要打起来了。” 纪云汐叹口,刚想出声唤宝福,便见那两人忽而停止了争吵,且都在看那个小女童。 似乎发生了什么。 纪云汐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东西,了过去。 吴惟安远远扫了眼,站在原没跟。 纪云汐到近前时,那『妇』人已经将衣服给女童穿得差不了,就剩下一只手。 只是那手上,伤痕遍布。 不是洪水之中造成的。 宝福难得沉默,她死死盯着那女童,几近咬牙切齿:“大姐,这是谁孩子?” 『妇』人将女童的衣服穿好,起身将换下来的湿衣放到一旁晾干。 她,宝福看到。 这『妇』人的腿在洪水中被异物刮了一长条,血倒是已经不流了,但被水泡得发白,看起来异常恐怖。 『妇』人拐着腿把衣服晾好后,又过来,在原坐下。 她看看纪云汐,又看看宝福:“我怎么知道?我被救上来的时候,这女娃就已经在这了啊。” 纪云汐伸手拍了拍宝福的肩:“好好分衣服,再闹起来了。” 听纪云汐这么说,宝福抓了抓头:“知道了,小姐。若不是这人和我吵……” 『妇』人一个眼刀子就扫了过来。 宝福没再说下去。 纪云汐没有久留,见状便了。 宝福看了看那『妇』人的腿,递出去一件衣服。 『妇』人白了宝福一眼。 宝福见状就要收回:“不要就算了!” 可『妇』人伸手抢了过去:“谁说我不要了?晦!” 宝福咬了咬牙,记着纪云汐的话,忍住没骂回去。 她发完后,又给一旁靠在洞壁,缩着身子,咳得满脸通红的老头也发了件。 老头手里拿着根木头制成的短烟管,只是里头烟已经『潮』了,他也没有火,点不起来,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拿在鼻尖闻。 见到宝福递过来的衣服,老头摆了摆手:“不用,咳咳咳,我不用,咳咳咳,我有烟,够了,给人罢咳咳咳……” 往回的纪云汐听到这里,身形微微一顿。 不过她也没回头,一直到吴惟安旁边。 吴惟安问道:“女童身上有伤?” 纪云汐嗯了一声。 吴惟安点点头。 这世,要孩子大都很简单,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以带一条人命到世。 可养孩子,难啊。 吴惟安轻勾了下唇,没再说什么。 纪云汐对守着的几人道:“这里留一人便好,其他人下去帮着救被困民众罢。” 闻言,晚香和几位武林手瞬就要。 “晚香姑娘是女子,留在此。我们下去便好!” 晚香冷:“分什么男女,就论身手。出去一决下,谁最差谁留在这把守。” 过了一会儿,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回来了。 * 洪水中挣扎的人,就像饺子汤里会的饺子。 这里一颗,那里一粒,数不胜数。 这让雪竹看得格外糟心,捞了一个又一个。 第一枚被他捞上去的小饺子,还没,淋着雨四处踮着脚尖在分辨着什么。 雪竹把饺子捞上来就不管了,可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大人们看见他,都试图带小男孩到山洞中。 可男孩说什么都不肯,他一边哭,一边吸着鼻涕道:“我妹妹还没找到,妹妹还没找到,哇呜呜呜呜……” 洪水之下,人流离失所,痛失亲友。 大人都想告诉小男孩,他的妹妹应是找不到了。 可最终大什么也没说,扔给男孩一把伞一条干『毛』巾,便也没再管他。 下方人太,哪里管得过来啊。 纪明焱的苦大仇深没坚持太久,在洪水中救人,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比他想象中累很。 一连救了七八个人后,纪明焱实在撑不住,脚步一点,便落到一艘船上。 船上坐着清河郡的捕快们。 这些捕快身手差,只能用船和绳子这种比较粗笨的法子救人。 纪明焱喘了几口,对旁边愣愣看着他落的兄弟道:“我累了,你累吗?” 那拿着袋酒的兄弟下意识点了下头:“还……还好?” 纪明焱看了看他手里的酒,伸手拿,仰头喝了一口:“!好辣的酒!” 那兄弟手还保持着拿酒的架势,下意识道:“这是我们清河郡有的清河酒,够劲,喝一口就不累了。” “确实。”纪明焱煞有其的点点头,拍拍那人的肩膀,拿着酒脚尖一点就飞了。 对方:“!我的酒!” 虽然都是来救人,但这样就把他的酒拿了,不好罢!! 纪明焱找到了纪明双,纪明双明显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纪明焱一把拉住纪明双,不由分说就把他扯到了那艘船上。 纪明双:“纪明焱你做什么!下方还有好些人呢!” 纪明焱一把将他弟弟按住,就把清河酒往里灌了口,语重心长道:“明双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哥说过,万都要有度。” 没办法,这里就他纪明焱最大。 长兄如父,他要好好照顾弟妹的。 人是要救,但是自的命也要保住。 纪明焱忽而觉得,他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纪明双被辣得一咳一咳,躺在甲板上就像一条不住挣扎的鱼。 纪明焱将那酒还给对方,道:“谢了,兄弟!” 清河郡的兄弟看着那条挣扎的纪明双:“不,不用谢……” 纪明焱道:“兄弟,商量一下。我们救的人能扔你这船上,你给运到岸上嘛?” 否则他飞过来飞过去,很累啊。 清河郡的兄弟道:“可,可以……” 他们本就是这么『操』作的,这样能救的人更。 可纪明焱这些突然出现,飞来飞去轻功极好的人,他们也没敢搭话,就大各自井水不犯河水的救人。 其实他们负责划船运人,这些人负责救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纪明焱自这样做还不够,他一定要让纪明双这么做。 纪明双也不傻,知道这法子会好很。 一来,他们在船上驻足时,就有了点歇息的时。 二来,也能将在岸上飞过来飞过去的力和时省下来,用来救更的人。 后来,纪明焱又和晚香、圆管他们分推广了这个法子。 毕竟纪明焱,和谁都混熟了。 他在半空中和雪竹相遇,打了个招呼,问道:“宅长老没来啊?” 雪竹稚嫩的脸上,眉头紧皱。 他觉得,这场面比刚到凉州时,那肮脏的院子还要棘手。 不知道要捞到什么时候,能把这些会在水里的人捞完啊。 雪竹回得简略:“他飞不起来。” 纪明焱懂了:“我五哥也飞不起来。他们这一门的人,好像都飞不起来。” 两人聊了几句,各自捞人。 渐渐,天暗了。 雨天天『色』本就暗得快,四周光线愈发。 又是风又是雨,火把灯笼都很难点起来。而且在这样的黑夜之中,灯也于无补,几近看不见。 等天彻底暗下去,大便只能歇息了。 否则非但救不到人,还会把自搭进去。 天边只剩下最后一道光,一直沿着岸了很久的小男孩忽而跳了起来。 他看向雪竹在的方位,用力挥着手:“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雪竹左手一人,右手一人,往船上一丢,看向岸边使劲挥着手的男孩。 那手,什么要一直挥着呢? 雪竹咬着唇,很想把那手给卸了。 最终,他还是飞到了岸上,一把将两只手给按住,非常认真道:“不能。” 一他看着难受。 看到雪竹,小男孩一把抓住雪竹的手,就拉着他了几步,指着一处倒塌房屋的一道细小的人影:“哥哥,妹妹,那是我妹妹!” 雪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也看到了一只挥的小手。 只是那小手很无力,挥隔得时有些长。 但也还是在挥着。 雪竹抿唇,把男孩的手挥开,飞了过去。 到那边时,发现小女孩卡住了,要将那倾倒的房屋推开行。 雪竹试着推了下,没推。 正他打算回马车拿到他的厚剑来劈开时,纪明双刚好经过。 纪明双一见小女孩,便喊来了纪明焱。 纪明焱呼朋唤友喊来了更人。 在众人的努力下,房屋很快便倒,卡在其中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女孩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瘪瘪嘴,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大纷纷松了口。能哭说明没大。 唯独雪竹,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条帕子,给女孩的嘴里塞了进去,而后提着女孩扔给了男孩。 男孩赶紧抱住妹妹,将妹妹口里的帕子摘下。 妹妹即又哭了:“哥哥!呜呜呜呜呜……” 哥哥也跟着哭:“妹妹,你没罢,妹妹!我们没有爹没有娘了呜呜呜呜” 雪竹:“…………” 他没有帕子了。 *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吴惟安往外看了看,找了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只能守着粮草的人:“你去将人都喊回来。” 那人看了看吴惟安,恭敬道:“是!” 他和他伴们一直在暗中守护纪云汐安全。 可这位姑爷不知何时发现了他们,在上京城到凉州一路上,他们没被吴惟安‘提点’。 想起那一个月的日子,他们至今看到吴惟安都害怕。 累到连狗都不如,每日身上都是伤,便是他们那段日子的最佳写照。 不过辛苦还是值得的。 现在在晚香姑娘手下,他能过好几招了。 吴惟安使唤完人后,看向站在一侧吩咐人生火做饭的纪云汐,问:“你两位哥哥可会回?” 圆管他们听命于他,晚香她们听命于她,心里再不愿意,也还是会回来。 可纪明焱和纪明双,还真不好说。 纪云汐倒没有很担心:“有六哥在。” 吴惟安轻轻挑了下眉:“哦?” 纪云汐看向他,神『色』难得柔和,唇边带着抹淡:“六哥,很惜命的。” 吴惟安看着她的,微愣。 …… 吴惟安派来喊人的人还没来,纪明焱看了看彻底变暗的天,便开始喊人回去了。 然,他一个人都没喊。 那些人还是义无反顾扎身于黑暗之中。 清河郡的捕快们站在纪明焱旁边,闻言摇摇头道:“这大晚上的,很危险呐。而且这么不吃不喝不休息,能撑久?” 纪明双一手环胸,一手『摸』着下巴,陷入深思:“你说我将蒙汗『药』将他们『药』晕,再把他们搬回去,可以嘛?” 一旁的捕快们:“???” 还好,鼻青脸肿的那人到了,他先对圆管道:“姑爷唤你们回去。”而后对晚香道,“姑娘唤大回去。” 听闻是吴惟安和纪云汐的命令,两帮人马带着一身疲惫了。 只留下纪明双。 纪明焱一把拉住他:“明双啊。” 纪明双抹了把脸,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还能再救几人。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纪明焱忽而道:“明双啊,你想过爹娘死亡的真相何在这清河郡吗?”他轻声道,“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初的爹娘。” 纪明双微愣。 就在他愣怔之时,纪明焱忽而袖子一挥,纪明双便倒了。 纪明焱一把接住纪明双,对后头的捕快道:“可以欸!” 捕快们:“…………” 纪明焱招手:“快来抬一下我弟弟,他太重了!” 捕快们:“…………” * 晚,纪云汐一行人在角落里用晚膳。 其他人也都分到了各自的吃食。 分吃的过程中,纪云汐稍稍有些担心大会抢起来。 可就像分衣服一般,大都在静静等着自的份,并没有任何争抢。 偶尔有些伸手要得急的,都会被附近的人白个好几眼。 和宝福对骂那『妇』人骂得最大声:“急着投胎啊!晦!” 纪云汐捧着自的碗,想起那一幕,忍不住唇角一弯。 是她魔怔了。 在现代各种小说影视剧中,古代的灾民路上遇到吃食,都会各自争抢,甚至不惜拼命。 可她忘记了,现下况有些不。 这些人都刚遇害,而且遇害前,他们也都是平平常常的百姓,不是偷鸡『摸』狗的贼人。 是正正的人。 吴惟安坐在纪云汐旁边,不声『色』看她一眼,又挪开。 这是她今天第二回,第一回她应是纪明焱而。 那么这第二回,她在什么? 总不至于是还在晕着的纪明双罢? 吴惟安朝后头躺着的人看了一眼。 纪明焱正蹲在边上,从带着的包袱里掏啊掏。 终于他掏到了一瓶解『药』,给纪明双喂了下去。 没久,纪明双就醒了。 兄弟俩大打出手。 周围无人理会,都各自吃各自的。 唯独那两只爱哭鬼,看到两个打起来的大人,瑟瑟发抖缩在雪竹旁边。 哥哥缩在雪竹的右边,妹妹缩在雪竹的左边。 雪竹伸手,将两人推开,然后吃饭。 两人又悄悄朝雪竹靠了过去。 雪竹绷紧了脸。 纪云汐朝雪竹瞥了眼,她觉得,雪竹似乎要哭了。 雪竹这人有洁癖和强迫症,而且不喜人靠近他。 在这脏『乱』的矿洞内休息,就已经让雪竹很难受了。 结果还有两个拖油瓶不住往他那靠,内心的崩溃可想而知。 雪竹忽而起身,拿着饭碗坐到了圆管和毒娘子中。 两个爱哭包没办法,只能眼巴巴看着雪竹。 大都累了一天,用过晚膳,将湿的衣服晾着后,便找方休息去了。毕竟再过几个时辰,他们便要再去救人。 只有把体力保持好,他们能救更人。 这场洪水,是持久战。他们要熬到临南军过来,熬到雨停,熬到水褪去。 雪竹身后依旧跟着两个小人。 不管他怎么躲,这两个异常执着的小人,总能在最后找到他。 就像在洪水之中,执着挥着手。 雪竹去找了吴惟安,他咬着唇,唤道:“公子。” 吴惟安看了看后边瑟缩着的两只娃娃,拍了拍雪竹的肩膀,似非:“我们雪竹小小年纪就有一儿一女了。你比公子我还强些,不错不错,再接再厉。” 说完,便着了。 雪竹:“…………” * 纪云汐和吴惟安回到了马车上睡。 外头雨还在哗啦啦下着,吴惟安一手撑着伞,一手虚扶着纪云汐的腰。 “太子呢?”纪云汐累了一天,忽而想起似乎把太子忘记了。 吴惟安:“我让宅大人护着,他应该和县令一起,在调派各方物资。” 纪云汐这放下心来。 两人得不快。 吴惟安忽而开口:“若我说明日就要,你会吗?” 纪云汐脚步微顿:“不。” 吴惟安理智到无:“我们人力与这下方百姓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等到临南军来,他们有希望,而不是仅靠我们这几人。” 这只是他们刚到清河郡的第一日。 一切都刚刚开始,吴惟安有些不太好的预。 纪云汐认真道:“我没办法。” 吴惟安嗯了一声:“因你爹娘吗?可你既已知爹娘死因是被人引导,凶手你也知是谁,你没有留下的道理。” 要吴惟安来看,她甚至不用这一趟。 纪云汐没有说话。 吴惟安看向下方:“你要救他们?” 纪云汐跟着看过去。 下方浪『潮』汹涌,水声的悲鸣遮掩了一切。 两人在一把伞下,立在这雨夜之中。 冰冷的风裹挟着雨滴灌进来,很冷很冷。 纪云汐缓缓开口:“是也不是。” 她偏过头,于伞下抬头看着他,那双眼在黑暗之中格外亮,里头有吴惟安读不懂的绪:“不是救他们,其实是救我们自。” 第85章 nbsp; 蚂蚁 两个小孩一直跟着雪竹, 异常执着。 雪竹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蹲下来,和他们对话。 雪竹哪怕蹲着, 也蹲得端端正正。 他是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我?” 妹妹眨巴着大眼睛,眼泪光盈盈:“雪竹哥哥,我们没爹娘。” 哥哥牵着妹妹的, 咬紧唇强装不哭,但两行泪是从他的眼眶落下。 雪竹:“我也没爹娘啊。” 哥哥眼带着憧憬:“可是雪竹哥哥你很厉害。” 他拿比划一下:“是飞得最高最快的!” 他那时在岸上找妹妹找很久,看很多哥哥姐姐来来去去。 头就雪竹哥哥飞得最高最快。 他也想像雪竹哥哥这么厉害, 后就能自己救妹妹,救别人。 而且如果他这么厉害的话, 爹娘就不会被大水冲走。 想这, 哥哥伸抹把眼泪:“雪竹哥哥,你能我吗?” 妹妹也跟上:“雪竹哥哥,我也想学!” 哦, 原来是想认他当师父。 其实公子就是他的师父,雪竹内心个愿望, 他要比公子更厉害, 会收徒弟。 但很明显, 他现下没公子厉害。 所他不能收徒弟, 他没这个资格和能力。 会误人子弟。 雪竹认地看着两个小孩,严肃道:“我不你们。” 哥哥妹妹呆呆, 眼睛的光彩渐渐消失,两人长相分相似,小嘴一瘪就忍不住要哭出来。 雪竹:“但你们可找公子。” 雪竹:“我就是他的。” 哥哥:“!” 妹妹:“!” 哥哥:“公子是谁?” 雪竹:“最高的。”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众人便醒。 宝福天没亮就爬起来, 指使大家开始烧炭做饭烧水。 但此行纪云汐带的丫鬟不多,也就个人。 晚香要下去救人,宝福就没叫她,让她趁着天没亮再多睡一会儿。 其他两人已经在忙活,但三个人是忙不过来。 他们不止要准备下去营救的人的吃食,这一矿洞的人。 清河郡淹很多人,附近一带雨势很大,各地情况虽没清河郡严重,但都自顾不暇。 些能力的官吏都在下头被困,等着营救。 清河郡县令头极度缺人,一人当十人用。 昨日清河郡的县令见纪云汐接管这个矿洞灾民的一系列安排,便让他的人其他驻扎地帮忙去。 宝福想想,放下中的锅,将在衣服上擦擦,走灾民中间,喊个脚康健的人过来帮忙。 此时天『色』早,大家都昏昏欲睡,乍一被叫醒,都些不太情愿。 可见宝福那一脸不好惹的面『色』,只能之任之地去帮忙烧炭做饭。 昨日与宝福对骂的大姐叫秋玉。 秋玉咳声,从地上爬起来,特地对经过的宝福道:“天没亮就喊人,晦气!” 宝福停下来,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秋玉大姐,啐口:“这饭若只我们自己吃,我懒得喊人!要吃就要干活!” 完宝福就走,秋玉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过去。 宝福转身皱眉:“你干嘛?想打架啊!” 秋玉大姐白眼:“干活啊,不是要吃就要干活嘛?晦气!” 宝福看着她的腿,一脸嫌弃:“算罢秋玉大姐,你是好好歇着。” 秋玉大姐:“咋地?看不起我?我先头就是人烧大锅饭的,这就没人能比我干得好!” 秋玉倒也没错,烧精致的佳肴,是宝福那个丫鬟擅长。 但烧大锅饭,是秋玉利落。 等官兵捕快们一醒来,热气腾腾的面便出锅,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后,便匆匆下去营救灾民。 纪云汐和吴惟安也是吃的一样的清汤面。 只是吃着吃着,对面多两个穿着大人衣裳,挽着袖口和裤腿的小孩。 纪云汐:“?” 她顺着两个小孩的视线看去,看向一旁一碗面已经见底的吴惟安,挑挑眉。 这两小孩被雪竹所救。 他们在洪水中痛失双亲,没太多安全感,便黏上救他们的雪竹。 可这会,他们不跟着雪竹,过来做什么? 吴惟安也是些纳闷:“?” 哥哥妹妹眼闪着热烈的光。 他们一早上都在找最高的人,吴惟安和纪云汐一进来,他们就看。 哥哥:“大哥哥,雪竹哥哥他的武功,是你的。” 吴惟安看眼纪云汐,淡淡嗯一声。 妹妹:“大哥哥,那你能我们吗?我们想和雪竹哥哥一样厉害!” 吴惟安:“?” 纪云汐吃得差不多,她伸,拍拍吴惟安的肩,留下两个字便走。 她:“不错。” 吴惟安:“…………” 吴惟安看着那两个小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这个年纪,好好栽培的话,不定日后能护在他孩子身侧。 他放下碗筷,伸『摸』『摸』他们的筋骨,脸上神『色』便淡不少。 吴惟安自然不会去照顾孩子的心思,他道:“你们没学武的天赋。” 和雪竹差远。 而后吴惟安便走。 哥哥和妹妹学着吴惟安刚刚『摸』他们的架势,『摸』『摸』自己。 没学武的天赋? 私塾的先生,他们也没读书的天赋。 他们怎么什么天赋都没啊。 哥哥安慰妹妹:“没,爹娘,只要我们勤勉坚持,什么都能做!你看,你一直招,哥哥就看你呀。” 妹妹想想,觉得哥哥得对。 兄妹俩爬起来,又执着地跟上吴惟安。 吴惟安不是雪竹,他无所谓这两人跟不跟,全然忽视。 这的所人都很忙,除他。 雪竹他们早早就下去捞人,吴惟安从未吩咐过让他们这般做,可他们就是自己去。 清河郡的县令,也未曾来找过他。如今万都太子在拿主意,而且吴惟安来这,也不是做的。他只是过来送些东西,走个过场。 他原本的计划是今日便启程回凉州。 可现下,纪云汐不可能会跟他回去。 她和个丫鬟一起,亲自那些灾民们包扎伤口。 看她包扎的样子,她法居然很娴熟。 这倒是挺出乎吴惟安的意料。 他站在矿洞的阴影处,视线缓缓扫过这洞中众人。 这一刻,纪云汐和他们站在一起,而他,始终游离在外。 吴惟安内心无悲无喜,无动衷。 这满地的伤残,下方被困等着援救的百姓,都无法在吴惟安心目中掀起任波澜。 只是,他些疑『惑』。 疑『惑』纪云汐昨晚在伞下和他的那句话。 他没懂。 而纪云汐也没再解释。 这世间,唯独两件,吴惟安想不明白。 陈年旧是一件,她昨晚的话是另外一件。 吴惟安脸上些倦,他轻轻『揉』『揉』眉间,在深思。 两个小不点依旧停在他五步开外。 - 纪云汐此次带的个丫鬟,都会一些简单的包扎。 此处矿洞待着的都是老『妇』病残幼,其中不少人在洪水中被倒塌的建筑和树木刮伤。 纪云汐在上辈子学过一些急救识,和外伤包扎法。 虽多年未用,但那段时间用的多,稍微熟悉一下,她便找回当年的感。 面前的人包扎好后,纪云汐慢慢起身,活动一下脖颈,转身朝一边看去。 刚刚她看见吴惟安就站在那,可这会,那儿已没人。 从昨日一直现在,吴惟安都像没人一样跟着她。 这满地伤患,在吴惟安心,怕没一地的粮米值钱。 纪云汐看向一旁绕着矿洞跑的两个小孩,想想,走过去拦住他们,问道:“那位大哥哥呢?” 哥哥大喘着气,指指洞外:“大哥哥,出、出去!” 完后,他又立马跑起来。 那大哥哥临走前的,想学可,只要他们能在一盏茶的时间绕着整个矿洞跑完。 初生牛犊不怕虎,兄妹俩不会道,这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纪云汐闻言,微微一愣。 她在心思索片刻,从一旁拿把油纸伞,走出洞外,站在坡前往下看。 看一会儿,便在下方的人群中找吴惟安。 纪云汐微微垂眸。 雨水从伞外溅进来,刚好点水星落在她睫『毛』间。 视线稍稍模糊,下方的一切都变得遥远。 他最终是去。 也许只是为想弄明白她昨晚对他的话。 吴惟安是什么样的人,纪云汐自始至终都很清楚。 虽然不道他能不能明白,但亲人而言,她希望他能懂。 * 吴惟安立岸前,站在风雨,各方权衡一下,是暴『露』自己的身。 他会武这,是不可能藏一辈子的。 而且,藏一辈子对他而言,反而束束脚,不便行。 如今,确实也是时候暴『露』。 不过他也没暴『露』得太彻底,维持着比纪家兄弟稍慢一些的速度。 一艘船正前往岸上,上头坐满被救上来的灾民,和划船的官兵们。 其中一人看着不远处在救人的吴惟安,一脸震惊。 旁边拿着清河酒的捕快看见,问道:“咋啦?” “那好像是吴大人!” “什么吴大人?” “我们凉州的州大人啊!昨日大人前来,我在矿洞,跟着县令见过一面!” “的假的?!” “的,货价实!” “那州大人怎么亲自下来救人?我们县令都不可能来,他怎么来!” “不啊,而且吴大人居然会武功!这从未过!” 很快,吴惟安是凉州州的身份传遍。 大家一时之间都些不敢置信,官兵捕快们更是恭恭敬敬的,脚愈发麻利,甚至连喝口清河酒暖身,都些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大人看见他们偷懒。 同时,他们也救得更加起劲。 州大人都亲自来和他做一样的,没什么比这更能鼓舞人心。 本来大家已经没什么信心,如今这场面,靠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救不过来。 而临南军,却迟迟未。 看见吴惟安,不仅官兵捕快们震惊。 圆管更是仿佛见鬼。 这,他家公子不可能做这。 如今风大雨大,公子不喜欢淋雨,不喜欢身上湿润润的。 而且公子很久前便不出面,重要的情,他都不亲自出,悉数交他们人。 上回出,是五皇子那。 更况是救助灾民? 圆管将一人放在船上,下意识走在休息的吴惟安面前,行一礼:“公子。” 吴惟安:“嗯。” 圆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吴惟安,老脸上带着深深的不解。 吴惟安抬起头,因为此时在众人面前,他脸上表情是非常亲和的:“可?” 但圆管读懂公子眼的不耐烦。 他收回视线:“无,奴退下。” 完后,圆管便走。 官兵捕快们刚刚便和吴惟安聊句,关系一下子亲近不少。 官兵好奇地问:“吴大人,您是读书人,您居然也会武?” 吴惟安抹把脸上的水:“来惭愧,先头确实不会。但在上京城来凉州的一路上,想着身上点功夫,总是好的。便请我六哥我一下。” 这,吴惟安看眼旁边的纪明焱。 纪明焱朝吴惟安眨下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他妹夫的意思:“不错,妹夫确实是我亲所。我这妹夫,悟『性』极强,实在深得我亲传呐。” 刚落在船上的纪明双:“…………” * 太子和清河郡县令急匆匆过来。 太子找纪云汐,问道:“惟安呢?” 一旁的县令闻言看眼太子,又看眼纪云汐,很快便收回视线。 这李师爷怕不是的李师爷啊。 居然直呼大人姓名,看来身份尊贵,在大人之上。 既是如此,他更是要好好表现,将头救灾的做好。 不定,日后高升望。 纪云汐回:“他下去救人。” 太子微微一愣:“惟安亲自下去救人?” 这个官职,是不需要亲自下水的。 纪云汐点下头:“可?” 太子万千感慨,对吴惟安更是刮目相看。但此时也容不得太子又太多内心感慨,他道:“我们的人远方的马蹄声,似乎是临南军来。云汐,你叫人唤惟安上来罢。” 纪云汐:“好。” 没多久,吴惟安便上来。 纪明焱也跟着,他向来最爱凑热闹。 而纪明双,在下方救人。 纪云汐人一条『毛』巾递过去,众人站在路边,等着临南军。 这个消息,矿洞的百姓们也忍不住心下激动。 “临南军终来!” “太好太好!临南军来!!大家都救,救!” “我等好久,就好就好,我家位兄弟姐妹在弥陀佛阿弥陀佛。” “…………” 一时之间,矿洞洞口挤满人,朝外边期待地看去。 宝福和秋玉刚好站一块,两人的下意识握在一起,垫着脚尖向外头打探。 可意识什么,两人迅速分开双,各自翻个白眼。 连下方营救的官兵捕快们,都时不时朝岸上张望一眼。 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已经撑好日。 可哪怕如此,每天依旧很多人被大水冲走。 也很多人,被他们找时,已经在冰冷的河水中冻没。 清河酒不离身的捕快捏捏眉心,用点力气,让自己恢复清明。 这一天下来,风雨的,他好次都感头晕目眩。 甚至一回儿,浑身使不上力气,差点被洪水冲走,是身边的弟兄及时拉他一把。 大家都很累,急需人接班,轮着休息。 可之前他们没人,这下好,军来人,他们也能稍稍轻松些。 一时之间,众人都心绪不定。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踩在众人的心间,大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渐渐地,当头一人一马率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人一高高举着军旗,一执着缰绳,朝这边急驶而来。 上头的军旗在风雨中岿然不动,着一个字—— 纪。 纪云汐定定望着那面军旗,抿紧唇,两只微微搭着的下意识握紧。 她对吴惟安道:“那不是临南军,是纪家军。” 是她二哥的兵。 可她二哥明明驻守边疆,离这路途并不近。 纪云汐的眼,一片冰冷。 皇帝之所迟迟不敢对纪家下,除朝堂上大哥门下的门生书生牵制外,二哥的纪家军,是关键。 一旁的纪明焱盯着那面旗,心情也一下子沉谷底。 当头那人来得很快,近前时,轻巧地一下马,对众人道:“各位大人,纪家军已至!前方军队将一盏茶后达,纪将军命我先来通报。” 此处吴惟安明面上的官职最大,他出言道:“起罢。” 钱宜宁站起来。 吴惟安问他:“为是纪家军?临南军呢?” 钱宜宁恭敬地问:“禀大人,月前将军收圣上谕旨,令我纪家军和临南军互换。” 纪云汐和吴惟安对视一眼。 吴惟安视线下移,落在她紧紧揪着的双上。 他轻抿下唇,伸轻轻握住。 他刚从下方上来,浑身都是湿的,更是一片冰冷。 纪云汐被冻地颤下,但她没避开。 一盏茶的功夫,眨眼便。 一万纪家军压路前,当头一人黑『色』大衣,银白『色』软盔甲,长发高高束起。 他面『色』威严冰冷,一紧,上好的千马瞬间停下。 纪明皓从马上翻身落地,锐利的视线一扫而过。 纪云汐和吴惟安携朝他微微一笑。 他深深打量一眼两年未见的三妹,又看看和他三妹携的那男子。 那男子长相清秀,倒没他七弟信中得那般丑陋不堪。 气质也行,迎着他的视线不避不让,嘴角带着抹淡笑,也没他七弟的那般娇弱如女子。 纪明皓一看而过,视线落在太子身上时,微微蹙眉。 此行来清河郡,纪明皓猜自己会见三妹,和传中的三妹夫。 可他怎么都没想,居然会见太子! 不过这不是话的地方,纪明皓朝太子轻轻一点头,再看向旁边的人。 纪明焱藏在太子身后,『露』出一个头,朝他挥挥,而后撒腿就跑。 在纪明焱看来,大哥是慈母,二哥就是严父。 他从小没少被二哥打。 纪明焱匆匆跑下方,步飞掠间,便找纪明双。 纪明双对外头的一概不理会,他将的老人送船上,抹把脸上的雨:“如?临南军可来?” 纪明焱道:“二哥来。” 纪明双哦一声,转身打算离开。 可忽而,他的脚步一顿,转身,声音瞬间变大:“二哥?!” 纪明焱点点头:“来的不是临南军,是纪家军,是二哥。” 纪明双一愣,忙抬脚就欲朝上方而去。 从小,纪明双与他二哥的关系最好。 可走半步,见被困着的人,纪明双没忍心离开,又如往常般去救人。 没救人,一小队一小队的纪家军便从坡上整齐序地跑下来。 麾下该如做,纪明皓在行军的这一路上已做好安排,故而纪家军的行动非常快,没一会儿,刚刚整齐序的一万士兵,便各自做起各自该做的。 一些队伍去砍树制船,一些直接如鱼般扎入湍急的洪水之中,扑腾着双臂双,朝在呼救的百姓游去。 纪家军是镇守边疆,所向披靡,战无不利,骁勇善战的军队。 哪怕面前不是湍急的洪水,是敌人锐利的刀剑,只要前方百姓,他们也要往前冲。 纪云汐、吴惟安、纪明皓、太子人站在坡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从他们的视角看去,下方像是两窝蚂蚁在汇聚。 洪水浪『潮』涌过,将蚂蚁冲散。 可等浪『潮』微微平静时,蚂蚁依旧不死心地朝另一处蚂蚁游去,至死方休。 纪明皓看一会儿便收回视线,他看着衣服湿得在滴水的吴惟安,问道:“走?” 吴惟安:“走。” 第86章 nbsp; 夫人给的糖 纪明皓吴惟安朝下方飞掠去, 纪明皓速度不慢,吴惟安却稳稳跟着,呼吸不『乱』, 轻松自在。 纪明皓道:“七弟写信我,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吴惟安轻轻一。 “也是。”纪明皓了, 眼里带着显易见的骄傲,“我三妹挑的夫婿,怎么可能差?” 纪明皓这两镇守边疆, 家中弟弟妹妹,纪云汐是他最不担的。 相反多数时候, 其他弟弟都需要妹妹照料。 这两人, 一人是一军之,一人是一州之长。 下水救人的事,本不用他们亲自出手, 自有下人分忧。 但纪明皓从未想过这题,疆场上冲锋陷阵, 他来是一马当先的那位。 纪家军只要看到前头那一往无前的身影, 就能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他们的军都在冲, 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冲? 豆的雨滴砸落下来, 四周是风声和水声共同演奏的悲鸣。 纪明焱手里抱着的小孩放下,用湿润的手抹了湿润的脸,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抹还是不该抹。 旁边一名轻士兵在喝酒热身。 纪明焱朝他打量了几眼,认出了对方:“你就是那跑在最前头拿军旗的人?” 钱宜宁闻言看过去,脸上意爽利:“回六爷,是。” 纪明焱:“你认识我?” 钱宜宁道:“你和军长相有几分相似,我猜您是六爷, 没猜错罢?” “可以啊你!”纪明焱拍拍人家的肩,自来熟地拿过钱宜宁手里的酒,喝了口,“这比清河酒还辣!” 钱宜宁:“这是我们军里厨酿的酒,最纯了!守夜之时喝上一口,当真是世间一美事儿。” 纪明焱泡在水里寒冷的身骨渐渐暖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表示对这酒的赞许。 纪明焱也就轻功和毒功不错,在法内力上差了点,故在水里泡久了,他就会冷。 冷了纪明焱也不亏待自己,都会在送人时躲船上歇歇,蹭点家的酒喝。 不过他不但自己喝,他还会投喂。 圆管事、毒娘、晚香、纪明双,都被纪明焱投喂过。 纪明焱夹着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他喂过的那些人里,唯独没有雪竹。 雪竹就没有体力不支过,他似乎不需要歇息,就像铁人似的。 飞过去,捞人,人带过来,再飞过去,再捞人,循环往复。 在雪竹眼里,这事和扫地,和染布,和刺绣一般,没什么区。 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轻功又好了那么一点点,这样下去,他迟早能超过公。 想到这,雪竹便愈发有动力。 直到他被纪明焱拉住一只腿。 无奈,雪竹只能落地。 他看纪明焱,绷着张脸:“何事?” 纪明焱热肠道:“雪竹,你从早上到在,好几时辰了,就未歇过,是不累吗?” 雪竹点头:“是。” 纪明焱震惊:“那你是也不冷吗?” 雪竹点头:“是。” 纪明焱偏偏头:“那你是想喝酒吗?” 雪竹点头:“是。” 说完后,雪竹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抿紧了唇,在认真想。 那头纪明焱已经拿出了那袋酒,打开木塞:“来来来,雪竹,啊——” 雪竹看了看那袋已经不知经过多少人嘴的酒,蹙紧了眉避开:“不喝。” 纪明焱还在苦口婆的劝:“雪竹,你还小,还在长身体,可不能冷着了。冷着了,我没看好你,怎么和我妹夫交代呀。” 雪竹指了指远处的吴惟安:“公都不管。” 纪明焱改口:“怎么和我三妹交代呢?” 雪竹歪了歪头。 在两人胶着间,忽一只手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那袋酒。 雪竹朝那人看了一眼。 不认识。 不关他的事。 他便起身离开了。 纪明焱刚想转身过去看看是谁,忽那人一脚踢过来,直接他踢进了滔滔洪水之间。 这熟悉的脚感,只能是他二哥。 纪明焱扎在水里没敢冒出头,默默游走去救人。 洪水之下水质偏黄,但尚可视物。 一人双脚如浮萍般在水中游动,似乎是被困住了。 纪明焱朝那头游去。 可待游到越来越近之时,却发有些不对。 那人的腰侧像是着什么,在水面下,时不时有些反光。 纪明焱蹙着眉,愈发小,屏气凝神,往旁边遮挡物绕过去,一点点从后方靠近。 等到了近前才发,腰侧着的,赫然是一利剑! 水面之上。 纪明双接过二哥抛过来的酒,喝了一口后,又酒抛了过去。 兄弟俩一句话都没说,可再多的话都藏在这袋酒里了。 时至今,纪明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家里兄妹小时候都说,纪明双是最像爹娘的。 等来到这清河郡,见到这人间惨剧,纪明双就明白爹娘是怎么死的。 就像他,也预见了自己的后果。 他知道有时候该停下歇息,该喝口酒,吃点干粮。 可只要想起,他歇那么一下,说不定就有一人丧生,纪明双就怎么都不敢歇。 不是不能,是不愿。 在这世间,生为人,有些事情总是没法不做的。 如今这滔滔洪水之下,万千百姓游离失所,这已经无关纪家,无关背后的权谋争斗。 这是他纪明双的立身之本。 不过他比爹娘幸运,六哥他们都在,二哥也来了。 那时候的爹娘,身边就只有彼此。 纪明双抹了脸上的水,视线一扫,便最近的老人看去。 那老人似乎双脚被什么困住,双手死死抓着倾倒的房屋。 水已经漫过他的脖颈,再晚些,就要漫过他的头顶,后在水中窒息身亡了。 纪明双眉目一凝,当机立断飞了过去,伸手就去拉老人。 说时迟那时快,几近咽气的老人忽双目如电,他伸手,从腰间一握剑就欲趁纪明双不备,一剑砍过去。 老人出手狠辣,势必要让这纪明双一剑封喉。 可哪想,忽从背后窜出一人,双脚朝他背后一踢,然后紧紧从背后箍住了他的脖。 老人身手矫健,曲肘往后狠狠一推。 纪明焱当即痛呼出声,嘴巴一张开,水便灌了进来,他呛得面『色』通红。 水里有太多人,纪明焱不能用毒。 可他身手不太好,见此死死从背后箍住老人不放手,努力挣扎着游上水面,对愣怔住的纪明双呼救:“明、明双啊——咳咳——” 纪明双当即回过神,二话不说扎入水中,一脚朝老人拿剑的手踢去。 手一松,剑掉落,兄弟俩还未松口气,老人忽从怀中掏出刀,就往身后的纪明焱捅去。 纪明双眉眼狠狠一跳,水中一跟斗拿起掉落的剑,一剑朝老人脖颈横切斩去。 猩红『色』的血瞬间染红了这一片水域。 水面湍急,挣扎不停。 人群中忽有人惊呼:“杀人了!杀人了!纪家军杀人了!!” 惊变就在瞬间,察觉到的刹那,一人纷纷朝纪明焱和纪明双所在的位置飞掠去。 唯独吴惟安和纪明皓未动。 听见人群的一声,纪明皓锁定最先出声的人。 那是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似乎被困在树间,一只手诡异地折起,像是受了伤不能动弹。 纪明皓面『色』冰冷,提剑飞奔过,一剑当着那男的面斩下。 男死死握着拳头,喊道:“救命啊!纪家军杀人了!纪军要杀我啊!!” 纪明皓眉目冰冷,剑划过,在雨里发出破空之声。 周遭不明所以的灾民和官兵捕快们,愣愣看着这一幕,提了起来。 不会罢! 纪家军居然真的对普通百姓动手了?! 在众人未曾看见的角落,一枚肉眼难以分辨的飞针藏在风里雨里,悄然至,目标直指那尖嘴猴腮之人! 吴惟安站在不远处,看着交手的两人。 他没上前,就静静看着。 忽,他耳朵轻轻动了下。 可他目光未曾松动半分,侧放于身前的右手微曲,一团气流凝聚成,直接撞开那枚飞针。 飞针偏了方,朝下方洪水坠落。 纪明皓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他的剑也未曾因那男的尖叫声停滞半分,不避不让,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孤勇。 就在刀即咬上男的脖颈之时,男终于忍不住动了。 他当即飞出数尺,诡异折起的手从怀里一掏,掏出一藏着的剑,当即对上纪明皓的剑。 纪明皓身手不错,这男居然也不赖。 两人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飞针上应沾有剧毒,就在针即落入水面前,吴惟安轻叹口气,终究动了。 他身形如鬼影,看在众人眼里,他几乎是一刹那间便从另一方位消失,后出在另一方位。 吴惟安随意一伸手,那根针握在指尖。 他朝飞针来的方看了一眼,那儿静悄悄的,只留下湍急的水面。 人,已经走了。 纪明皓一剑下,砍掉那男的右手。 男惨叫一声,想跑,可雪竹圆管事已经飞了过来,他已经跑不掉了。 男望前方一处,面目紧缩,浑身因为害怕颤抖。 最终,他闭上双眼,一咬牙关。 藏在齿间的毒四散,男毒发身亡,坠落于滔滔洪水之间。 人群中有人一闪过,发出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迟早都要死,何不在一开始纪明皓挥剑来之时,就咬毒身亡。 在,晚了。 灾民和追捕捕快再不明所以,也能看出一开始出声说‘纪家军杀人’的那人不怀好意。 明明有一身好轻功,能和纪军过上几十招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灾民。 这人,是杀手。 他们这些被困的灾民中,藏有杀手。 - 两具尸体被打捞了上来,放在船上。 尸体检查过,上头什么都没有,查不出来。 纪明焱拍了拍胸口,缩在纪明双旁边,一脸后怕:“还好我看见了,否则我们的明双可怎么办呐。” 说着说着,他就『揉』了纪明双的脑袋。 氛围本一片肃然,纪明双想起当死去的爹娘,一脸凝重。 可被『摸』得瞬间破防,他怒道:“纪明焱!头不能随便『摸』你不知道吗!” 纪明焱委屈:“你那么凶干什么?我害怕啊。” 纪明皓看了眼纪明焱,对后头喊道:“宜宁。” 钱宜宁上前一步:“属下在!” 纪明皓道:“这两具尸体挂在岸边树上,以儆效尤。家救人小,时刻防备。” 钱宜宁:“是!” 吩咐完后,纪明皓走到一旁,目光带着深深的探究之『色』:“我倒是未曾想到,妹夫的身手居然如此之高,甚至在我之上。” 吴惟安收回思绪:“二哥谬赞了。” 纪明皓眉『色』沉沉:“妹夫到底是何身份?” 吴惟安微微一,手中的酒袋抛纪明皓:“吴家,吴惟安。” 说完后,他喊上圆管事,转身离去。 * 纪云汐的马车停在矿洞旁的树下。 她为一人简单包扎了一下腿,刚起身,便看见吴惟安路过矿洞,上了马车,圆管事跟在后头。 一看就知道下方定然是出了什么事,纪云汐放下手中的伤『药』走出去。 她先了候在车下的圆管事,从圆管事那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才掀开车帘走了上去。 里头,吴惟安『摸』出纸笔,在写信。 纪云汐在一侧坐下:“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吴惟安没有抬头,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对她道:“那人身边高手很多,且事万分小。我先头就猜测,他定然有一巢『穴』,可找了几也没找到。” 说到这,吴惟安放下笔,抬起头轻:“刚刚,我找到了。” “北山剑派。”他轻声道。 纪云汐微微讶异:“北山剑派?” 吴惟安颔首。 “这不是谢家……”纪云汐话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 先头他们都一直以为,北山剑派只是和谢家有勾结。 谢夫人的哥哥,是北山剑派的某位长老。 后头抢了纪家好几次镖的,也是北山剑派。 纪云汐一直以为,这是谢家在蓄意报复。 但若这背后,都是圣上的手笔呢? 藏在谢家之下。 这凉州,就是圣上的老巢啊。 那北山便位于凉州的最西边。 北山剑派便在北山之上。 信墨迹已干,吴惟安信阖上,细致地放进信封里:“你凉州镖局的三位当家,怕是去不了西域了。” 纪云汐:“你要让他们去北山?” 吴惟安颔首:“那三人离开有一段时,等收到这封信,已过了北山。这样好。” 人过了北山,后头再偷偷绕回去,反倒不起疑虑。 如今皇帝定然北山的半人手都放在了清河郡,刚好让那三人趁机炸了北山。 虽吴惟安没有说全,但纪云汐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就打算下车离开。 吴惟安望着她的背影,里头藏着一片诡谲之『色』:“你猜到了罢。” 纪云汐的身影微微一顿,她回过头:“什么?” 吴惟安轻。 此刻的他显得有些狼狈,他从风里雨里来,浑身上下都是湿的。 身上在滴着水,落得马车里都是。 几缕湿发贴在他额前,衬得他一张脸愈发的白。 “猜到那人定会纪家军也调过来,猜到事情定然不会简单。所以你一定要来清河郡,要在清河郡。” 只要她在,他就没法走。 他没法走,就一定要保全她二哥,她纪家的纪家军。 纪云汐轻抿了下唇,垂下眉眼没说话。 她确实猜到了。 只要纪家军不倒,纪家是绝不可能被灭的。 这样的天灾,圣上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机会,不去利用? 纪云汐很清楚,哪怕知道清河郡的水患之下,布下了一陷阱,她的哥哥们也一定会一头扎进去。 纪家所有人,她爹娘也好,她几哥哥也罢,每人都有一颗跳动的热肠。 纪云汐没法劝他们不要来,没法劝他们保全自己,没法劝他们离开。 因为她自己,看着满地的伤患,也绝不可能离开。 面前这道题,已经不仅仅是一道利益得失的选择题。 天灾是真,水患是真,陷阱也是真。 这一劫,清河郡的百姓避无可避。 这一劫,她纪家避无可避。 吴惟安在,他们的胜算会一些。 不管是纪家的胜算,还是这清河郡百姓的胜算。 “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吴惟安朝她走近,语气很轻的,“你有吗?” 纪云汐依旧低着头,『露』出完美无缺的侧脸,没说话。 吴惟安伸手,用湿冷的指尖轻轻擦去她脸上沾着的细微血迹:“我在下方,你可曾有一刻担过我?” 其实都不用。 吴惟安比谁都明白。 他的身手是所有人中最高的,谁出事,他都不可能会出事。 故纪云汐不会担他,比起担他,她担的是她的哥哥们。 吴惟安收回手,语气渐冷:“那晚你说的话,可是为引我下去特地说的?” 纪云汐抬起头,看他:“不,那句是真的。” “是么?”吴惟安意微讽,略过纪云汐,跳下马车,扎进雨雾之中。 没盖好的车帘『露』出一角,纪云汐从那角看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越越远,直到看不见。 * 救人仿佛在扫雷。 你永远无法得知,你救上来的是真的百姓,还是伪装的百姓。 哪怕再小,依旧有不少纪家军的血,染红了滔滔洪水。 吴惟安、纪明皓、纪明焱、纪明双四人更是分身乏术,多数剑术高超的杀手,都是朝他们四人去的。 清河郡的官兵捕快,以及一千凉州军,和普通百姓,倒是平平安安。 杀手并未对他们下手,皆是避开。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便是纪家和吴家。 吴惟安浑身气质冰冷。 事已至此,他已经懒得伪装了。 出手狠辣,一击毙命。 被洪水困在坍塌房屋之间的百姓和官兵捕快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天『色』渐暗,一天便要结束。 吴惟安收手就走,圆管事毒娘雪竹沉默地跟上。 纪明焱也跟上,走了半步,想起他七弟没拉上,便找到了七弟。 纪明双擦掉一脸的水,水里从一开始的咸味,带上了血腥味。 他道:“你们先回,不用管我。” 纪明焱刚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又上蒙汗『药』。 但纪明皓走了过来,他道:“先回去用膳。” 见二哥开口,纪明双没再拒绝,沉默半晌,道:“好。” 今晚膳氛围比往都要肃穆。 且家彼此间各占一地,百姓们一道,清河郡的官兵捕快们一道,凉州军一道,纪家军一道。 吴惟安往常也和纪云汐坐在一块,可今晚没有。 他远远离了纪云汐,找了位置随意坐下,一一小两小孩,如同两护法一般,坐在了他左右。 纪云汐面『色』如常地用膳,纪明皓和纪明焱分坐在她旁边。 纪明焱看了看纪云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吴惟安,挠了挠头,侧身道:“三妹,你和妹夫又吵架了?” “不算罢。”纪云汐语气淡淡的。 纪明焱单手托着下巴,看着那边机械吃着饭的吴惟安:“我感觉妹夫好像在和你赌气。” 纪云汐:“?” 纪明焱欲言又止:“你要不哄哄妹夫?” 纪云汐:“??” 用过晚膳后,宝福带着丫鬟和几康健的农『妇』一起收拾碗筷。 纪明皓则去调拨军队了,他带来的一万纪家军分成小队,各自交接班修整,且轮流在夜晚继续营救被困百姓。 纪云汐站在一侧,轻点伤『药』。 只是轻点轻点着,她忽停下,伸手从怀里掏了下,掏出了一颗糖。 糖是麦芽糖,用糖纸包着。 是白她为一位女童包扎伤口,对方送她的。 糖被小女孩当作宝物一样保护得很好,藏在衣服最里头,在洪水中都没怎么被淋湿。 纪云汐犹豫了很久,才状若随意地走到吴惟安面前。 吴惟安在教两小孩扎马步,其他孩见到了,也跑了过来,一起扎着马步。 他抬起头,面『色』很冷:“有事?” 纪云汐安静片刻,伸手过去,摊开手,『露』出那颗麦芽糖。 吴惟安轻轻挑了下眉。 他看她,等着她开口。 但纪云汐什么也没说,就举着糖。 两人之间彼此沉默。 七八小孩东倒西歪地扎着马步,眼睛圆溜溜地看着这两奇奇怪怪的人。 举了一会儿,纪云汐蹙眉,就欲收手:“不要算了。” “要。” 他说。 第87章 nbsp; 老妪 吴惟安坐临时搭建的椅子上, 有一下一下抛手里的糖。 东倒西歪扎马步的孩童们,滴溜溜的眼睛跟那颗糖转。 是糖欸。 如今的情形下,能吃饱肚子已经不错了。 糖这种东西, 变得稀有。 吴惟安淡淡扫过去一眼,看向最前头的哥哥:“想吃?” 哥哥诚实点点头:“想。” 旁边的妹妹也眼巴巴看。 吴惟安勾唇一笑,一伸手将糖抓在手心:“这是我的。” 说完起身而走。 说是这小屁孩。 就是女儿, 也不会让的。 - 这是纪军到的一天。 清河郡一带皆受灾严,不仅仅只是清河郡,更有上下游多个郡县。 每个郡县人数都在3-10万不等, 而纪军只有六万。 故而此,纪皓只带来一万精锐到最严的清河郡, 其五万分至其各郡县。 离清河郡一带更近的军营, 就算日夜兼程赶过来,也要十日左右。 而下方被困的百姓,有尚有避难之所, 但也撑不到十日。 矿洞外的空之上,雨依旧在下。 纪皓将一万兵分三个三千, 各自营救三个时辰, 而后换一波。 剩下一千, 则灵活调度。 钱宜佳和徐乾作为纪军最骁勇善战的兵, 站在一列。 雨落在银灰『色』的头盔之上,而后滑落, 顺脸颊而下。 可们站得笔直,就像一旁树林里的树木,任雨水落在睫『毛』,哪怕再痒,也无动于衷, 一动未动。 纪皓的眼缓缓扫过们,沉声道:“夜晚严寒,且视物艰难,更有敌人在暗处虎视眈眈,但这不是我们不去的理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方被困的百姓,就看诸位的了!” 一万纪军沉稳有力道: “是!” “是!” “是!” 纪皓手一挥,当前三千纪军跑动往洪水滔滔的下方而去,另外七千则回到刚扎好的营帐之抓紧时辰修整。 纪皓把自己也编入伍之,就欲跟先头的三千士兵而去。 哪想纪双跟了出来:“二哥,我和你一起。” 纪皓停下脚步,深深看七弟,道:“你白日已忙了一天,不用去。” 纪双坚持:“可二哥,你白日也在忙,可你现下不也准备前往?宜宁们也是如此。” 纪皓一笑:“你和我们不同。” 纪双不白:“有何不同?” 纪皓望下方,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道:“我们是军,而你不是。” 军永远在百姓之前。 于们而言,下方被困的灾民是百姓,站在面前的纪双,也是百姓。 “双。”纪皓道,“我问你,若是三妹白日也执意要下去帮忙,你会如何?” 纪双皱起眉:“这太危险了!” 若是纪三真的要下去,一定会拼死阻止。 纪皓伸手,拍了拍纪双的肩膀,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纪双下意识跟了两步,而后停下。 懂了。 懂二哥的意思。 纪双回到矿洞之。 白日刚救上来的灾民,有受伤的,便留在这处矿洞。 其怎么受伤的,还有原先在矿洞之养伤养好的,便转移到其远一的驻扎。 纪云汐和宝福们一起,在给新伤患包扎上『药』。 纪焱也跟上去帮忙。 帮一位背部被划伤的姑娘上『药』。 这种特殊情况下,也什么条件再去顾及男女之合适不合适。 姑娘见到这般好看的小郎君,还有不好意思,但也舍得拒绝。 可多久,姑娘便一把推开了纪焱,道:“公、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我还是等夫人们给我包扎罢……” 太疼了! 就算这位公子长得好看,也太疼了! 纪焱『摸』『摸』头,便转头欲给一旁的大爷包扎。 大爷刚刚亲眼看见纪焱给姑娘上『药』的架势,吓得忙护住伤口,结巴道:“我、我我不急!” 接二连三被拒绝,纪焱咬唇,抱双膝,默默蹲在了角落自我反省。 大都不让包扎,的医术,真的有那么差吗? 纪云汐喊:“六哥。” 纪焱哎了一声,跑到纪云汐旁边:“三妹,你喊我?” 纪云汐伸手:“剪刀。” 纪焱当即拿了剪刀递给纪云汐。 纪云汐将包扎伤口的白『色』布带剪下,又把剪刀递给纪焱。 纪焱便把剪刀放回竹篮之。 可,那竹篮离纪云汐自己就近。 包扎完后,纪云汐站了起来。 纪焱提小竹篮,跟站起来。 两人刚好看见矿洞口站的纪双。 纪云汐看了眼七哥,低头和纪焱说了几句,而后到一旁取了干的衣裳。 走到矿洞口,将衣服递过去:“七哥,换了罢。” 纪双接过:“好。” 纪云汐扬唇一笑。 纪双跟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 纪双一次白。 也许,最难的不是一腔孤勇。 正当纪双心内震动之时,忽而一个人影从面前闪过。 微微一愣,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眼睛上蒙了条黑布,但在这矿洞走动,也如鱼游水,还能精准避开跑跑跳跳的孩子们。 那是雪竹。 一炷香前。 拿扫把的雪竹,望越扫越脏的面,陷入长久的沉默之。 这矿洞脏得要命,可下头本身就是土,又怎么可能扫得干净呢。 无法,去找了毒娘子。 毒娘子缩身子窝在角落嗑南瓜子。 这回再『乱』吐瓜子皮,而是吐在了晚上用膳的碗。 雪竹静静立在毒娘子身前,小脸严肃:“矿洞脏。” 圆管事和宅长老年龄都稍长,唯独毒娘子和雪竹年纪相仿。 两人算是一起长大的,毒娘子了解雪竹,闻言就白了雪竹的意思。 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们动之时用的黑『色』头罩,给了雪竹一个建议:“你自己撕一条下来,绑眼睛上。” 雪竹一想,眼睛就亮了。 脏扫不干净怎么办,把眼睛蒙上看不见不就了! 雪竹拒绝了毒娘子的好意,觉得毒娘子的头罩不太干净。 自己那块比较干净。 雪竹当即就到一旁的角落里,精准撕了一条下来,还拿随身携带的绣花针线缝好了边角,甚至还绣了一根竹子。 代表这是雪竹的私人用品。 而后便给自己绑到了眼睛上。 这是们到清河郡过的二晚,一直困扰雪竹,令雪竹内心暴躁的源头,终于完美解决。 等雪竹走后,纪焱跑跑跳跳到毒娘子旁边。 在毒娘子面前蹲下,上上下下量毒娘子,问:“你为什么会有南瓜子!” 毒娘子美滋滋道:“纪军里有个嘴边有颗黑痣的小伙子,腰个防水的牛皮袋,里头装的都是南瓜子。我刚刚特从身边经过,抓了好几把。” 毒娘子这么一说,非常自来熟的纪焱瞬就对上号:“那人叫徐乾。” “我管叫什么。”毒娘子脸『色』一白,捂肚子,哎呦了一声。 纪焱:“阿毒姐,你这是怎么了!毒了吗?我来给你看看!” 作势就欲把脉。 毒娘子一脚踢过去:“给我滚!” 纪焱:“你不可讳疾忌医啊!” 毒娘子:“老娘这是来癸水了!” 纪焱哦了一声,白了。 见毒娘子神『色』恹恹的,不想和说话,只想安静的嗑瓜子。 纪焱便又回到了纪云汐旁边,帮递这递那。 纪云汐往角落的毒娘子看了眼,问:“怎么了?” 纪焱回:“说来癸水了。” 纪云汐安静看了眼六哥,有无言:“那六哥你不想点法子?” “可我不会治癸水欸。”纪焱摆摆手,“事,说日就好了,而且那一脚踢得可有劲了。” 纪云汐:“…………” 算了。 兄弟自有兄弟福。 * 夜已深。 和昨晚不同,今夜依旧时不时就有被救的灾民上来。 故而矿洞之也缺不了人。 人手不足,纪云汐让宝福几个丫鬟从百姓挑了几十人出来,仿照纪军那般,分批轮流照料伤患。 纪云汐交代好后,差不多也已到了子时。 回到马车上就寝。 马车是小桌子,左右垫了『毛』毯,刚好能各自容一人躺下。 从上京城到凉州一路,两人就是这么睡的。 这两夜亦然。 吴惟安已躺在了左边,蜷缩身子。 拿来盖的『毛』毯照旧掉落在。 纪云汐捡起,给吴惟安新盖上,轻手轻脚回到右边躺下。 一旁的矿洞里,宝福和秋玉大姐几人忙到后半夜,才由其人接替,紧了紧衣裳,便在角落躺下了。 矿洞条件简陋,上只铺了层纪军带过来干燥的茅草,盖的是纪云汐带来的被褥。 只是被褥不多,差不多三人共用一床。 宝福和秋玉大姐刚好躺在一个被窝里。 先头还困,但如今熬过了头,真的躺下时,睡意反而了多少。 秋玉大姐用手臂推了推宝福:“你和你夫人那丫鬟都不太一样。” 说起这个,宝福可就不困了:“哪里不一样?你变法儿骂我呢!” 秋玉大姐翻了个白眼:“那丫鬟虽都是丫鬟,但一个个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搁不知道的人看来,还以为也是哪小姐呢。就你,乡野泼『妇』的模样!” 宝福瘪了瘪嘴:“本就不一样。们都是纪生子,我不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反正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秋玉大姐:“啥?” 宝福闭上眼睛,了个哈欠:“天还要早起,我困了。” 过一会儿,便传来宝福呼噜的声音,得此起彼伏。 如果呼噜也来个比拼,那宝福一定是当之无愧的一名。 秋玉大姐暴躁捂住了耳朵。 晦气! * 丑时初,一批下水营救的纪军陆陆续续回来。 二批纪军整齐划一接过战友手里的船桨。 纪军此次带来一火把。 只是火把不多,军里节省用,由三名军之人撑伞,举火把,微微照亮了从岸上到矿洞的路。 钱宜宁和徐乾两人是最后梯队回来的。 钱宜宁看了徐乾一眼,见到对方轻快的步伐,笑道:“你找到你娘了?” 自从纪军收到清河郡被水淹灭的消息,徐乾便丢了心神。 徐乾的娘人就在清河郡。 徐乾点了点头:“嗯,找到了,在前头那座山的山洞之。受伤,身体康健呢。我白日砍木时,过去一趟,还给我塞了一牛皮袋的南瓜子。” 说说,便从怀里将那袋南瓜子到了腰。 虽说这牛皮袋防水,但徐乾下水前,还是解了下来,放进了怀里。 也不舍得放在军营之,就想随身带。 徐乾比划了会,嘀咕了一声:“好像少了?” 钱宜宁:“什么?” 徐乾回过头:“什么。” 两人快步朝山坡爬去。 路过,钱宜宁视线一瞥,看见路边的一朵花。 花在微弱的火把颤抖瑟缩,花瓣也被风雨落了一半。 钱宜宁下意识脚步一停。 徐乾见停下,跟停下:“宜宁兄,怎么了?” 钱宜宁回过头一笑,火把之下,笑意爽利:“什么,想起我阿姐了。” 阿姐小时候就爱摘花往头上戴。 上头集合的号角响起,两人不再停留,三步作两步回到了队列之。 纪皓在当前站,让大报数。 三千纪军来来回回报了好几遍,可最终报的数都是——两千九百五十三。 少了四十七人。 这六个时辰,三千纪军营救灾民一万零七十三人,但回来的,只有两千九百五十三。 清河郡差不多七万人口,如今已脱困四万人。 身体康健,能走得动路的,已在太子和清河郡县令的逐一安排下,前往最近的州郡暂时安置。 无法挪动的,在各驻扎养伤。 而下方,大概还有三万人。 越到后头,营救只会更艰难。 现在被救的,都是还能动能喊的,可剩下的,有可能晕倒在屋顶缝隙之,不省人事。 更有绝大多数,已了生息。 可就算是死尸,也要一一找到,捞上来。 否则尸体腐烂,引发瘟疫,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这滔滔江水,下游还有无数州郡呐。 纪皓沉声道:“大四处查看,来的人,宜宁你负责……” 纪皓顿了下。 “登记在册。” * 天亮了。 这是纪云汐一人到清河郡的三日,纪军到的二日。 所有人都在忙碌。 太子眼下已起了一大片乌黑,和县令忙安置救上来的灾民。 也再隐藏身份,还好太子令牌尚在,亲自给附近的各州郡写信,一来要们暂时安置这迁徙过去的灾民,一来让们调派更多的粮草物资过来。 太子这几日,说话说得嗓子冒烟,都不爱说话了。 连吴惟安也在机械捞活人,捞死尸。 时至今日,吴惟安心下照旧无太多怜悯,但从向水的百姓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也再停止过伸手。 上午,一片风平浪静。 大时刻防备,但再遇到任何一起忽而暴起的暗杀。 可这反而令大更为警惕,空弥漫一股久久不散的凝。 午时分,众人各自分批上去用膳。 用完膳食又迅速下来。 趁吃饭的点,每人休息了大概一盏茶的时日。 可不休息还好,一休息再动,反而觉得浑身疲软,都不太能使得上劲。 残垣断壁坐一位老妪。 吴惟安脚尖在水面轻点,飞掠到老妪近前。 微垂眼眸,不动声『色』作势朝老妪伸手。 异变便发生在瞬! 在吴惟安四周,六人提剑从水面窜出,直直指向正的吴惟安。 不止如此,不远处还有数枚箭矢朝而来。 吴惟安拔剑,挥开一轮箭矢,而后与飞掠而来的六人对上。 哪怕吴惟安武功高强,可有六名身手不赖的剑客围,还有箭术精准之人躲在暗处时不时『射』上一箭,一时之也分身乏术。 而且吴惟安敏锐感觉到,那坐的老妪忽而张开双手扑来。 眉『色』一凝!不曾想到,连这老妪也是皇帝的人。 毕竟刚刚探查过,这老妪气息微弱,不是习武之人。 吴惟安一时之被牵制住,眸『色』一冷,体内真气就要破体而出。 那老妪却一把抱住了六名剑客一人的腿。 剑客被抱住,反应也快,手腕灵活一动,剑尖直指老妪佝偻的背而去。 吴惟安迅速抓住这一瞬,直接摧毁六人组的剑阵。 暗之人见此处已了希望,飞快潜入水,消失了。 吴惟安取了六名剑客『性』命,去追『射』箭之人。 洪水滔滔,四处有不少寻常百姓。 这剑客又擅于隐匿身影,难追到。 回了那处残垣断壁,剑尖轻巧一挑,将老妪翻了个身。 那一剑直接刺穿了老妪的胸口,人老珠黄,伤口的血都流多少便干涸了。 眼睛还睁,保持死前的神『色』。 吴惟安看了一眼,将老妪一提,放到了专门用来放死尸的船上,停留便匆匆走了。 死尸船上的船夫朝老妪看了眼。 老妪嘴边还带抹淡笑。 那双浑浊的眼里,不见哀伤,不见恐惧,只有平和。 是人上了年纪,面对生死的平和。 死,总是要到来的日子。 这老妪看已有八...九十岁,是高寿了,大概早就做好了面临死亡的准备。 眼角眼纹深,大概生前爱笑。 连死前的面容,也是如此慈祥。 船夫放下船桨,走过去,弯下腰,伸手,将老妪的眼轻轻阖上。 - 就在吴惟安面临六人围攻之时,纪焱迎来了十人围攻。 暗处的人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也看出了纪焱是所有人身手最弱的。 毕竟擅毒,而洪水之,用不了毒。 吴惟安、纪皓、纪双、圆管事、雪竹、晚香等人都悉数被破水而出的剑客牵制住。 纪焱看这十名剑客,瞪大了双眼,受宠若惊:“你们这么看得起我嘛?” 嘴上这么说,纪焱压根有要和这十名剑客对的意思,一见不对,立马撒腿就往岸边跑。 十名剑客轻功也不赖,稳稳跟,甚至有五人超过纪焱,欲要和后头五人一起,将纪焱团团围住。 纪焱手从怀里一掏,就朝那五人洒过去:“是你们『逼』我用毒的!” 剑客对纪焱极为了解,见此立马空一个后空翻,便远远避开了。 但纪焱什么都撒出去,立马继续往岸上飞奔。 只要离了洪水,到了岸上,就能用毒了! 到时候说十人,来几个,毒几个! 十名剑客意识到被骗,迅速整旗鼓追上。 纪焱离岸上还有点距离呢,就又被追上了。 又往空撒了把空气,可这回,无一人上当。 纪焱叹了口气,当即张嘴大喊:“救命啊!!妹夫,雪竹救命啊!!六哥撑不住了啊!!” 这两人武功最强,轻功最快。 若们两都赶不及,那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呜呜呜。 忘记交代弟妹了,若是死了,记得将的尸骨埋在后院的毒草毒花之下。 不想葬在凉州啊,这又不是! 有亲手养大的花草,里也挖来的毒蜈蚣给坟前松土,爱喝茶的大哥也不在。 那头吴惟安刚扔下老妪的尸体,闻言迅速飞奔而至。 雪竹听到,连的大铁剑都来不及擦拭,跟过去。 可纪焱先头往岸边跑,离开众人有一大段距离。 快如吴惟安也无法在一时之赶至。 运送灾民的船只来来回回路过。 普通的士兵捕快,擅格斗,擅箭术,擅刀法,诸如此类,但唯独不擅轻功。 轻功需从儿时体轻时学起,要岁月的磨方能大,而大都是半道入伍练的身手。 一时之,大扒拉船边,只能看半空望洋兴叹。 有甚至忍不住下水,朝那处游去。 可们也只能浮在水面,仰头巴巴看,对纪焱喊道:“六爷,你下水啊!” 纪焱往下看了眼,有这般做。 这士兵,根本不是这剑客的对手。 下水之后,也许是能拖住一时辰,但那是拿士兵的命来填的。 纪焱握紧了手的剑,脸『色』认真,和十名剑客对上了。 刀光剑影,身上便多了几道伤口。 血滴落而下,染红了这处水面。 钱宜宁泡在水里,如鲤鱼挺般往上方跳跃。 可怎么都跳不到纪焱们所在的高度。 钱宜宁长相不赖,在军也一向注形象。 从未像这般滑稽狼狈过。 过几招,纪焱便撑不住了。 泡在钱宜宁一旁的,还有徐乾。 昨日到的时候,先去砍了树做船只,还见了娘亲。 夜救人也未遇见剑客。 刚刚徐乾才亲眼看到剑客出手。 看到的那瞬,徐乾便变得分外沉默。 咬唇,看上方的纪焱,转头看了眼。 有两人一前一后飞在众人之前,朝这般赶来。 已经快要接近这处天了,可纪焱已经撑不住了。 手里的剑一松,砸入滔滔洪水之。 一名剑客握剑,就要朝往下坠落的纪焱胸口刺进去。 徐乾静静握住手的刀,不再犹豫,破水而上,一刀劈开剑客的剑,将纪焱往吴惟安来的方向推了一把。 徐乾那一刀,赫然便是正宗的北山剑法。 十名剑客,均是一愣。 第88章 nbsp; 宝福 徐乾五岁那年, 阳春三月,春光烂漫。 他骑在他爹的脖子上,在无人的山间追逐翩翩起舞的蝴蝶。 小小的徐乾道:“如果我也会飞就好了!” 他爹用一种当徐乾不懂的眼神看着他:“狗蛋也和蝴蝶一样飞啊。” 徐乾头:“嗯!” 那一日, 徐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冒险和他五岁的儿子拉了钩钩,亲自教他儿子轻功。 只是, 徐父要求,让徐乾谁也不能说,连娘亲也不能说。 徐乾从小就是个好孩子, 他重诺,说了不提就从未提过。 也从未在外人展示过他会轻功。 徐乾八岁那年, 七月酷暑, 艳阳照。 徐父头发白了些,徐乾个头了不少。 徐父第一回,将北山剑教给了他儿子。 北山剑派内门弟子的剑法, 不允许外传授,一发现必死无疑。 可徐父还是教了。 看着儿子兴奋地一剑一剑学着, 徐父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他被选中了。 他每日都在害怕。 如果可以, 当年年少之, 他不会北山的门。 可世事没有早知道,他手里早沾满了鲜血, 已经无法回头了。 徐乾十岁那年,五月雨季,暴雨倾城。 那段日子外祖母带着舅舅家的表弟来凉州游玩,事后徐乾跟着外祖母去了清河郡,表弟不肯离开比清河郡繁华的凉州, 多留了几日。 后,凉州水患,徐父死。 消息传来之,十岁的徐乾不明白。 他爹每回都会提醒他,轻功和剑法不可示众,非生死关头绝不可用。 可水患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爹为何不用? 徐乾一年一年长大,他懂的人情世故越来越多,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恐惧也越来越深。 徐乾不敢细,不敢查,不敢说。 只要忘记这一切,他的爹还是那个他尊敬崇拜的爹。 他把这一切都压在心底。 但徐乾得知纪家军的纪将军,是那人的儿子后,他特地去投靠。 在纪家军里保家卫国,驻守边疆,偶尔还能有机会给纪将军打打下手,他晚上就能睡个好觉。 可人世间,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哪怕当逃避了,总有一天,同样的问题,始终要面的。 八年之后,清河郡水患。 徐乾看见了熟悉的剑法,看见了这些人,拿着剑依旧着纪家人。 徐乾什么都懂了。 他爹,在他心目中崇拜的爹,令他,蒙羞啊。 远处的隐蔽之处,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人是谁?” “回掌门,好像是徐大峰的儿子,徐乾。” “徐大峰?”苍老的声音冷笑,“没到他还留着这一手,他这是防着我北山。我说了,北山不会动他媳『妇』儿子,就不会动。可他违戒了。” 话音落下,一柄小剑破空去,其势破不可挡,直直没入徐乾的心口。 那头吴惟安接住了下坠的纪明焱。 徐乾在半空中的身形一僵,后急速坠落。 钱宜宁忙游过去伸手接住。 血奔涌出,将这处水面染得红,是沾了钱宜宁满面。 徐乾在兄弟的怀里咽了气。 他怀里装了南瓜子的牛皮袋也掉了出来,牛皮袋被那一剑划破,一粒接着一粒的南瓜子落在江面上,沾了水变沉,后一沉入滔滔洪水之下。 死,徐乾。 如果不长大该多好。 如果一直都是五岁那年多好。 他和爹在山间追逐蝴蝶,打一只野兔回去,一回家就能闻到家里的饭香。 然后听娘亲唠叨他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 幸好徐乾那关键刻的一剑,挥开了刺纪明焱心口的杀招。 纪明焱身上那些剑伤,看着恐怖,但都不致命,就是疼。 可纪明焱也未喊疼,他躺在角落,面朝着墙壁,沉默不语。 毒娘子因为来了癸水,今日便未曾下去救人,是留在了矿洞中照料伤患。 刚刚纪明焱身上的伤,就是毒娘子亲自包扎的。 她回头看了看朝外走去的吴惟安和纪云汐。 是吴惟安将受伤的纪明焱送上来的,其他人,都还在下救人。 毒娘子蹲在纪明焱面,伸手戳了戳他:“你还好罢?” 纪明焱没回。 毒娘子纳闷:“你是疼晕过去了?” 纪明焱闷闷不乐道:“没有。” 他艰难地偏过头,眼里红血丝格外的多:“阿毒姐。” 毒娘子:“嗯,咋?” 纪明焱:“你那还有南瓜子吗?” 毒娘子顿了下:“还有一把。” 纪明焱:“能给我一粒吗?” 毒娘子没说什么,在兜里掏了掏,将后一把南瓜子都塞了纪明焱手里。 纪云汐和吴惟安相伴着往外走去。 听吴惟安讲完纪明焱受伤的始末,纪云汐一个字都未曾说过。 人停在矿洞口,看着外头依旧连绵不断的雨。 雨里忽有人急匆匆跑来。 圆管事在人面停下,他一作揖,声音沙哑:“公子,夫人,老奴没赶得及,桂大婶死了。” 吴惟安眉眼淡淡,看一旁的纪云汐一眼,了,问:“怎么死的?” 圆管事言简意赅道:“有人在外大呼徐乾死了,桂大婶急忙跑了出来,没跑几步,就被暗箭所伤。” 吴惟安:“知道了,退下罢。” 圆管事又作了一揖,匆匆离开。 纪云汐望着外头,眼里映衬着雨幕。 吴惟安陪她站着:“还好吗?” 纪云汐语气如常:“还好。” 她偏头看他,忽问道:“你的大局,布得如何了?” 纪云汐问的没头没尾,但吴惟安懂她的意思,回道:“大势已成,只待机。” 纪云汐颔首,没说什么。 至今日才明白,为什么当年,不管大哥怎么查,哥怎么查,她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 因为活着的人,本来就没什么问题。 桂大婶也好,徐乾也罢,他们是无辜的。 徐大峰,跟着她爹娘一起死了。 现下,徐乾死了,桂大婶也死了。 所有当年的当事人,都死了。 一股无力感在心间蔓延,纪云汐现下只着一件事。 快些天晴罢。 其他事都可以慢慢算账,但快些天晴罢。 一之间,人都未动。 风夹着雨丝灌来,落在脸上,手上,微冷。 过了一会儿,吴惟安先开的口:“我走了。” 纪云汐看他,视线带着探究。 吴惟安轻轻挑眉:“怎么?” “没什么。”纪云汐收回视线,眼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轻声道,“若是之的你,这种候,你会借机留下。” 吴惟安从来都不是有情之人,他这世间一切,都很漠然。 纪云汐之没少怀疑过吴惟安的实身份。 他会不会是皇帝流落在外的某位皇子。 因为他的『性』子,和皇帝在某种层面来说,挺像的。 这百姓,在皇帝眼里,不过是手中棋子罢了。 这世间,在吴惟安看来,怕也只是一盘棋。 吴惟安轻笑道:“是么?” 半晌之后,他叹了一声,自己回道:“是啊。” 他回头,看了眼满矿洞的伤残,纪云汐道:“你要小心。” 他眼里眸光微闪,道:“有一人身手不错,我下去看看。” 『射』徐乾那一剑,有把刷子。 下不管谁遇上那人,都是必死无疑。 吴惟安没多停留,脚尖一,便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你也小心’四个字,落在纪云汐喉间,没来得及说出口。 * 这已是吴惟安一行人到清河郡的第三日,营救到了后头,变得愈发难。 明面上活着的人,已经救得差不多了。 可暗处里,又还有多少生死不明的人? 众人一起分块排查。 清河郡算是个中上等县,县的面积不小。 滔滔洪水过,房屋被冲的东歪西倒。 但有些洪水还未漫过的处房间里,可能还有奄奄一息的百姓。 众人分了区域,朝这些处的建筑去,一一查探。 有些房间口,被各冲来的断壁残垣卡住。 官兵捕快们遇上这种情况,只会在口子大声喊个几句:“里头可还有人?” 若没有回应,他们便走了。 可纪家军不同。 哪怕无人回应,他们还是会用尽力气把这些遮挡物掀开,看看里头有没有昏『迷』不醒的人。 有候,里头没有人。 有候,里头有人。 有候,里头的人可能已经死了。 有候,里头的人可能还有半口气在,灌下一口水,就能活过来。 掀开之,谁又能说清里头的情形。 官兵捕快看着纪家军的所作所为,沉默地效仿。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防着里头是不是藏着剑客。 若是剑客,便是死期。 到了现下这个境地,剑客已经不管不顾了。 他们杀红了眼,无论是谁,只要撞上他们的剑,杀无赦。 吴惟安在抓朝徐乾『射』剑之人。 这般身手,吴惟安猜测,那人怕是北山剑派的掌门。 掌门都亲自出动,当今圣上果然很看得起他们。 擒贼先擒王,掌门不除,危机刻都在。 北山掌门也不是吃素的,他狡猾得很,知道面迎上,他不是吴惟安的手,便凭着绝佳的轻功泳技,借着满地的断壁残垣和普通百姓,如鱼游水。 他出现在纪明双周遭,一剑砍纪明双。 吴惟安飞奔至,北山掌门也毫不恋战,立马就扎入水中逃离。 后下一次,他或出现在纪明皓周遭,或出现在圆管事周遭。 北山掌门在这几人之间盘旋。 吴惟安一直追着北山掌门,哪怕被耍得团团转,他也不曾焦躁过,始终冷静。 - 至今日,剑客未曾在矿洞里出现过。 但并不代表没有。 山雨欲来,纪云汐感知到了危险。 她不和众人一起,在人群中替伤患包扎。 纪云汐开始寻找避难所。 她首先到的是马车。 她都能到,身后之人会不到吗? 可马车依旧好好在外头,仿佛在引君入瓮。 去躲着,怕是会被『射』成刺猬罢? 那桂大婶,便是被远处的暗箭所伤。 后,纪云汐到了纪家军的军营。 她先让人去探了一眼。 可回来的人告诉她,纪家军根本没有军营。 他们来的匆忙,且背的都是给灾民用的物资粮草,扎营的用品,纪家军未带。 这些日子,哥骗她说睡在营地之中。 可其实,纪家军睡在树下,以湿润的土为席,以雨为被。 算来算去,矿洞反是佳的避难所。 纪云汐当机立断,令人唤来太子,和受伤的纪明焱一起,待在矿洞的一角,远离人群。 晚香已回,和纪云汐雇佣的武林手们携手,护着后的纪云汐几人。 其他人不会是皇帝的目标,故还如平常一般走动,继续给新上来的灾民们救治。 太子虽不太这般窝囊的被护着,但太子也不傻,分得清孰轻孰重。 若说他父皇谁死,怕就是他了罢。 他没说什么,在纪明焱旁边躺下了,打算趁机补眠。 熬了好几夜,太子眼下的青黑,愈发重了些。 太子越睡靠得纪明焱越近,纪明焱忽痛呼了一声:“殿下,你碰到了我的伤口!” 太子被吓醒,忙退后了一些:“明焱,你没事罢?” 纪明焱疼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有事。” 太子:“…………” 从来无人在他问有事没事,会说有事,都说无事。 纪云汐靠坐在一旁微微出神。 闻言她看了一眼,欲起身的太子道:“六哥无事,殿下你不用管他。” 纪明焱嘟囔道:“我有事,疼。” 但太子也没靠着纪明焱睡了,他起身看了看,躺到了纪明焱斜角处。 毒娘子刚好坐那,见此转移了一下地盘,坐到纪明焱旁边。 纪明焱的苦大仇深来持续不了很久。 他将毒娘子给的南瓜子用荷包装了起来。 荷包是纪云汐给他的,据说是雪竹亲手所绣。 纪明焱问道:“阿毒姐,你说这南瓜子种地里,还能长出南瓜吗?” 毒娘子一脸嫌弃:“人家都熟透了,你说能种出来么?” 纪明焱自言自语地嘀咕:“不试试怎么知道。” 毒娘子啐了一口:“你试,能种出来我喊你当爷爷。” 纪明焱顿就喜不自禁:“可是的?我打算用幽山的土种。” 上回从幽山回来,纪明焱挖了一堆土,打算回上京城的候,用在他的院子里。 纪云汐听着毒娘子和纪明焱嘀嘀咕咕吵吵闹闹。 洞外的天一变暗,一天就要过去,即将迎来夜晚。 夜晚,比白日要危险。 就在外头还有些光线之,睡了一个多辰的太子忽坐了起来。 他靠在墙边,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咳了咳,道:“我去趟洞外。” 见太子的面『色』,去洞外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纪明焱问道:“殿下你不能忍忍吗?” 太子:“…………” 人有三急,怎么忍? 且他已经努力忍了一会儿了! 纪云汐唤道:“晚香,你带着三人护着殿下。” 晚香站了起来:“是,小姐。” 太子有些脸热:“一定要晚香吗?” 纪云汐回道:“晚香在这些人中,身手好。” 太子无法,带着四人去洞外如厕去了。 就在太子即将走到洞口之,灾民中忽窜出八人,兵分路,四人直冲太子去,其他四人冲着纪云汐去。 八人年岁不小,剑法老道。 临近洞口之处,还有远处的暗箭袭来! 宅长老一直隐在太子周遭,见此一把拉住太子,躲过一箭。 又有暗箭,又有四名身手不弱的剑客,宅长老晚香五人,也十分被动。 纪云汐这处情况糟。 留下的四名武林手,没几招便败下阵来,短短间内,死伤。 纪明焱手一撑,一声不吭站了起来,和毒娘子一起,一左一右护在纪云汐身。 四名老者见状就提剑刺过去! 他们在这矿洞里藏了数日,一直未轻举妄动,就为等得八人到齐,等太子和纪云汐同出现,等一个佳出手的机。 现下就是! 身手强的吴惟安,已被掌门牵制住。 纪云汐吴惟安人在暗处的人手,也早已暴『露』出来。 可四人剑刚出,一把大铁剑忽挥出来,用力拦腰斩下,震得四把剑嗡嗡作响,四名老者拿剑的手腕微抖。 四名老者一退,他们各自视一眼,也不惧。 其中名朝雪竹围了过去,另外名毫不犹豫继续『逼』近纪云汐三人。 围住雪竹的那人,是北山剑派除掌门外厉害的位长老。 其中一位目光歹毒地盯着雪竹:“好啊,老衲本就欲取你狗命!我那妹妹,可是被你亲手所抓?受死罢!” 剑法来势汹汹,雪竹也不敢轻慢。 他一脸认,与位长老大打出手,一之间,分不出胜负。 纪明焱和毒娘子的心,提了起来。 人盯着剩下的名老者,投了不少沾着毒的暗器出去,可悉数被剑挥开,甚至有一枚被挥到了人群之中。 人心中一凛,望着这一矿洞满脸惊恐的普通百姓,有了顾虑。 纪云汐看着犹豫徘徊的人,脸上也无惊慌,冷静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就在她起身之,暗处跳出了十人,齐齐冲开剩下名无人牵制的老者。 见到这一幕,八名老者皆是一愣。 纪明焱和毒娘子也愣了。 纪明焱回头:“三妹啊,你暗处到底藏了多少人?” 纪云汐望着那八人,眸光中也带着诧异,她轻声道:“我只藏了六人。” 有六人,自始至终,一直未曾出现过。 这是纪云汐给自己留的底牌。 另外六人从何来,不言喻。 只有他了。 她都有底牌,他怎么可能没有。 纪云汐轻轻阖上了双眸,睫『毛』不住颤动。 这人啊,的是…… 后出现的十人,作为纪云汐和吴惟安留的后一手,身手不会差。 八名老者瞬间落在下风,甚至有好几人受伤。 他们当机立断,也不负隅顽抗,就欲退。 太子那头的四名老者本就在洞口,退得快,一转身就冲入了雨里。 晚香带着人迅速追了出去。 纪云汐那边的四名老者,离洞口还有些距离,加上雪竹身手不赖,他们难以脱身。 眼看今日可能就要交代在这,谢夫人的哥哥谢长老往人群中看了眼,话不说就飞了过去,冲入人群中,拿起剑便往下砍。 一之间,矿洞之中惨叫连连,鲜血四溅。 灾民们如蝼蚁般四散,挡住了雪竹他们往追的路。 其他三名老者见此,有样学样,跟着谢长老扎入人群中,打算趁『乱』逃离。 人群中帮着给伤患包扎的宝福,在刚刚看见纪云汐遇袭之,便不管不顾朝纪云汐跑去。 却被秋玉大姐一把拦住了。 秋玉大姐骂道:“你疯了吗?那剑可不长眼睛!” 宝福急着跳脚:“我家小姐还在那呢!小姐还在那呢!” 秋玉大姐:“你会武功吗?你过去能干嘛?你还没过去,怕是就被一剑砍了头,都近不了你家小姐的身!” 宝福:“可是小姐在那!” 秋玉大姐:“你家小姐先没让你过去,是让你留在我们这,就是不让你去帮倒忙,在我们这避着啊!晦气!” ‘帮倒忙’三个字一出,挣扎着要跑过去的宝福便不挣扎了。 她急得眼睛红得像兔子,但还是忍耐住没过去添『乱』。 是啊,她不像晚香那样,会武功,也没那么稳重,故小姐有候做一些事情,便会支开她。 小候宝福不懂,还硬生生要凑上去。 小姐事后虽未说什么,但宝福偷听到了其他丫鬟说的话,说她总是帮倒忙。 宝福抹了把眼睛,焦急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盯着纪云汐看。 看到忽出现的十个人,她一下子破涕笑。 她就知道,小姐总是厉害的。 小姐总是有法子化险为夷。 宝福松了口气。 眼看那三名杀手从人群冲了过来,宝福连忙避开。 她也要好好活着,帮着小姐打这打那呢。 小姐其实怕麻烦,虽然赚很多钱,也喜欢看账本,但不喜欢管库房,也不喜欢管家中众人衣食住行的小事。 虽说她没有晚香那般会武,也不太聪明,但这些事,宝福都还挺擅长的。 这些年和小姐一起,经历了不少事,还有晚香会提她一,宝福身姿灵活,那些挥来的剑,她都悉数躲过了。 只是,忽听见后传来一声‘哎呦’。 很熟悉的声音,是秋玉的声音。 宝福转身看去。 秋玉先头腿受了伤,这些日子虽然都有按上『药』,但她跟着宝福她们来来回回忙活,忙着烧大锅饭,抢着洗碗,动来动去,不得安生,伤也没怎么好。 秋玉跑不快。 能躲开这么多剑,秋玉已经尽力了,她的腿,伤口破开,血又涌了出来。 剑被举在头顶,后轻巧挥下。 剑尖泛着银光,阴森冰寒,在上。 宝福跑了回去,她将慢半步的秋玉压在了自己身下。 好疼啊。 宝福。 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感受到这种疼了。 宝福转过头,朝纪云汐在的望去。 视线之中,烟青『色』的裙摆疯狂摇曳着,一双精美却脏了的绣花鞋跑了过来。 那是此次清河郡之行,宝福亲自替纪云汐收行李之中的。 涣散的瞳孔中,宝福起了第一次见到她家小姐,她也是如现下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宝福一开始并不叫宝福,她和家生子晚香不一样,她是七岁才的纪家。 七岁之,宝福从没吃过饱饭,家人嫌弃她是个女娃,她非打即骂。 宝福从小就不是吃素的,她有样学样,爹娘打她骂她,她就算落一身伤,也要还手骂回去。 爹娘多次把她卖出去,但宝福在人家家里,也泼辣得厉害。 宝福次次都被退货。 卖又卖不掉,虽然『性』子差,但宝福干活确实利落。 家里人也还留着她。 七岁那年冬天,她看弟弟的候,弟弟不小心磕绊到,手臂划了条血痕。 爹娘在冰天冻地的路边,当着众人面将她打得皮开肉绽。 宝福奄奄一息之,纪家的马车在旁停下。 管事过来问她爹娘。 “我家主子缺个丫鬟,你家女儿卖不卖?” “卖,当然卖!” “怎么卖?” “一……一?要是贵人您嫌贵的话,少一些也成啊。我家这死丫头皮实,各种活计都能干,怎么打怎么骂都没关系!” 绣着团花、蝙蝠图案的马车帷幔被一只孩童的手掀开。 不过五六岁的纪云汐,便一身气派,小脸冷如白玉。 谄媚的爹娘上一眼,便不敢看,忙低下了头,生怕多看一眼便惹贵人不喜。 “买了罢。”纪云汐看了眼管事,了,“从今日开始,她便叫宝福。我,不打她也不骂她。相反——” 她顿了顿,看那爹娘,眉眼极冷:“我护她一生平安,给她一世富贵。” 第89章 nbsp; 无人知 所有的声音在此刻戛然而止。 宝福当年发过誓, 此后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只为小姐生,为小姐死。 可这一刻, 非护小姐而亡,但小姐您应不怪。 当年老爷夫人的死讯传来,您喃喃自语, 说何谓生,何谓死。 当时不明白,可现下, 好像明白一些,又好像还是不明白。 小姐啊, 望你勿要悲伤, 而当以为傲。 小姐啊,望你今后幸福美满,顺顺遂遂。 在纪云汐赶到刹那, 宝福阖上双目。 最后四名剑客顺利逃生。 从未追丢过一脑袋的雪竹,手里的铁剑忽而垂至前, 脚一动不动。 他愣愣看着宝福。 那一剑挥来极其狠辣, 背脊几近一分为二。 血流而下, 染红下秋玉的子。 秋玉红双眼, 她双手颤抖,想去抱上的宝福, 又生怕弄伤她。 想给宝福止血,但又不知从何下手。 血实在太多太多。 太多太多。 秋玉从宝福下,双手扶着宝福,看着满背的鲜血,咧开嘴大哭。 泪水鼻涕混着血, 遍布她干裂的脸庞。 纪云汐一行人匆匆赶至。 纪明焱看着宝福背上的伤,不似先前那般吵着要去包扎,他看向雪竹。 雪竹对于外伤的包扎,是他们这些人中做得最好的。 故而前头,太子的箭伤才交雪竹来处。 雪竹认真摇摇头。 这已经是,天乏术。 纪明焱高高仰头,抬手擦擦眼角,而后有些担心的朝纪云汐看去。 和眼眶红红的众人不同,纪云汐的脸上始终没有太多表情。 她紧紧抿着唇,脱外衣,轻柔盖在宝福的上。 很快,血便染红烟青『色』的衣裙。 纪云汐仿佛没看,她弯腰,伸手想将宝福抱来。 可她已经抱不来。 纪明焱想上来帮忙,纪云汐摇摇头。 她看向洞,那是跑来的晚香。 晚香一手提着剑,三步并步走近。 纪云汐站来,道:“晚香,你将宝福抱着。” 她喃喃自语:“已经抱不动。” 晚香将剑扔到一旁,咬着双唇,将双唇咬血。 她伸手,轻巧将宝福打横抱,而后跟着纪云汐朝洞外走去。 太子就在洞坐着。 这是此生,太子最狼狈的一天。 可也是日后,哪怕太子登基为帝,哪怕他垂暮之年躺在龙床上,也想的一天。 这始终提醒着他,为君王,他应该做什么,要做什么。 “殿下。”纪云汐轻声,“伞。” 太子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纪云汐。 纪云汐接过,打开,举至晚香头顶,将晚香和晚香怀里的宝福遮盖在伞之下。 雨一滴滴落下,湿纪云汐的发,湿纪云汐的眉眼。 主仆三人在雨中渐行渐远。 * 北山剑派的掌门终于吴惟安、纪明双、纪明皓、圆管事合围在最中间。 掌门那双锐利的眼直直望向吴惟安。 他终于明白,圣上为何要他带着八名长老亲自来这清河郡,为何要他小心吴惟安。 这吴惟安今年不过十八,可这份心,令北山掌门也不叹息。 他耍着吴惟安在几人间游走,大多数人都撑不住这么长时间,可吴惟安始终冷静。 时刻都能保持冷静的人,是最为可怕的。 最终,反倒是北山掌门自己耗大半体力,稍慢一步,吴惟安拦住。 其他三人机,默契赶至,将北山掌门围来。 北山掌门一笑,倒也不惧:“几位小友难道不好奇,为何此处只有一人?” 他一边说,一边还特意往上的矿洞处看看。 纪明双和纪明皓兄弟俩对视一眼。 那矿洞里,都是百姓。 虽有纪家军看守,但只在洞安排几人,其他纪家军都在这忙着搬开障碍物,翻看是否还有幸存的百姓。 若是那救上来的百姓中,有隐藏着的剑客呢? 矿洞里,有太子,有纪云汐,有纪明焱。 纪明双细细一想,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停住。 他嘶哑着声音,面容带着怒意,提剑指着北山掌门:“你这是何意!” 北山掌门一笑:“小友不赶紧上去看看?去的晚,怕是要为太子和你的兄妹收尸。” 听到此言,纪明双心下大『乱』,连沉稳纪明皓,握着剑的手也紧紧。 吴惟安更是不再停留,拿着剑转就往飞掠,面『色』阴沉水,目眦尽裂,均是焦急之『色』。 纪明皓看着忽而离去的吴惟安,皱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拿剑就要和北山掌门对上。 他不是北山掌门的对手,这是显而易的事实。 可这不是纪明皓避让的,他是将军。 将军,一军之将。 他都躲,他后的军,怎么办? 军之后的民,又怎么办? 妹夫和纪明双可以为上的六弟三妹安危而奋不顾转离去,可唯独他,不行。 离纪明皓近的纪家军状,划着船带着箭矢而来。 一支支箭『射』向半空之中的北山掌门。 北山掌门一笑,轻巧挥开。 这些普通士兵的箭矢,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北山掌门一剑而上,劈开纪明皓的剑。 纪明皓往后一躲,便又要提剑而上。 可北山掌门的第一目标,本就不是纪明皓。 此间最令北山掌门忌惮的,便是吴惟安。 只要吴惟安死,取纪明皓这些人的小命,轻而易举。 北山掌门刚刚的体力不支只是假象,他不再隐藏实力,脚下飞奔而至,用尽毕生所学,一剑朝吴惟安的背后而去! 吴惟安心中分寸大『乱』,形微微一僵,慢半步,没彻底躲开,左肩硬生生抗下这一剑。 北山掌门冷冷一笑,欺而上,第二剑直取吴惟安的脑袋。 噗呲一声,是剑入血肉。 此轻微,又此清晰。 北山掌门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过头来的吴惟安。 吴惟安的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焦急之『色』。 淡水的五官,皆是冰冷。 北山掌门想躲,却也来不及。 他离吴惟安太近。 吴惟安五指握着剑,手腕使劲,用力往上一推。 剑割破北山掌门的五脏六腑,硬生生从心的位置一路劈开北山掌门的脑袋。 北山掌门体几近切成半,只剩下下半还黏连在一。 破烂不堪惨不忍睹的尸体,砸入滔滔洪水之中。 吴惟安看都没看一眼,他对赶过来的纪明双和纪明皓道:“先去,这里就麻烦二哥。” 一切都在吴惟安的计划之中,北山掌门在下只为牵制住他,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太子和纪云汐。 故而吴惟安先前就安排好人,他的六人加上她自己的六人,还有雪竹晚香,足矣。 圣上的目标,是他,是太子,是纪云汐、纪明焱、纪明双、纪明皓。 吴惟安算全这些人的安危,他在下护着纪明双纪明皓,其他人护太子纪云汐纪明焱。 可唯独宝福,不在圣上的目标之内,不在北山剑派的目标之内,也不在吴惟安的目标之内。 按宝福不有事。 没人害她,她这些年得到过晚香的提点,在人群中躲开危险,没有问题。 宝福确实也能躲开。 可躲开的宝福又头。 连棋局都上不的普通人,也有自己的义与勇。 宝福的死,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 纪云汐让晚香将宝福放在马车上。 马车里的一切,都是宝福亲手布置的。 连柔软的『毛』毯,也是宝福亲手所铺。 纪云汐伸手,将子盖在宝福上,一寸寸往上拉,直到盖过宝福的脸。 晚香坐在上,就那么看着宝福。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晚香伸手抹一把又抹一把,可怎么都抹不完。 学武很难很累很苦,但晚香从未哭过。 纪云汐状,『揉』『揉』晚香的头。 晚香抬头,看向纪云汐,终于忍不住哭声:“小姐……宝福前几日还和说,她说她想上京城,想吃唐虎家的糖葫芦。宝福说,糖葫芦还是唐虎家里做的最甜最好吃……” 纪云汐轻轻牵着宝福『裸』『露』在外的手,听着晚香抽泣着絮絮叨叨,什么也没说。 到最后晚香哭干眼泪,声音沙哑时。 纪云汐将宝福的手放进子之中,轻声道:“今日矿洞里,有很多人记住她。不是因为她是的丫鬟,只因为那是她。” “走罢。”纪云汐站来,“里头很多人受伤,需要人帮忙。” 她掀开车的帷幔,下车,矿洞。 在马车上停留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可就这么一点时间,矿洞里似乎变。 灾民分成拨。 其中一拨在外围,一拨在里围。 外围和里围稍微错开一些空隙。 里围里有人在吵吵嚷嚷:“确实不是清河郡人士!是探亲路过,在此停留,不幸遇上大水!凭什么要在这里待着?!” 刚刚不久前,有人提议,为避免贼人混在他们里头害人,便将清河郡人和外人区分开来。 清河郡人在外围,外人在里围。 外围将里围包住,若是还有贼人现,外围能拦下一是一! 同在清河郡,十里八乡之间,聊着聊着,都能攀上一些关系。 而且清河郡还有他们特有的乡音,说几句话便能分辨。 可外乡人不干。 想到他们之间有贼人,离贼人那么近,谁不害怕? 秋玉大姐听着人群在吵,她二话不说,拖着腿站来,一瘸一拐走进里围,坐下来。 众人此,纷纷缄不言。 刚刚那一袭击,死二十多人,伤八.九十人。 死的二十多人的尸体,放在一旁的角落中,也盖上五花八门的衣裳。 雪竹、毒娘子、纪明焱和纪云汐其他几红着眼睛的丫鬟一,给刚刚人群中受伤的人包扎伤。 纪明焱用上十足十的耐心与小心翼翼,虽然慢,但弄疼伤的情况,大幅度减少。 吴惟安走过去。 三人看到他左肩的伤,下意识站来。 吴惟安看向毒娘子和纪明焱:“何?” 毒娘子忙道:“已经洒上追魂粉。” 纪明焱从怀里掏一瓷瓶:“追魂虫。” 吴惟安接过,抛给雪竹:“你去看看,别惊动人,看清他们的巢『穴』在哪就来。” 雪竹:“好。” 他拿上追魂虫,便匆匆离去。 纪明焱看着吴惟安的伤:“妹夫,可要给你包扎一下?” 想想,他又道:“这应该不弄疼伤。” 吴惟安:“不用,你们忙罢。” 落下这句话,他转离开,走向站在洞的纪云汐。 里围外围,像是一半的同心圆。 纪云汐收目光,落在吴惟安的左肩上。 纪云汐:“还好吗?” 吴惟安:“还好。” 吴惟安:“你呢?” 纪云汐:“也还好。” 人沉默片刻,纪云汐道:“帮你包扎?” 吴惟安轻声道:“好。” 吴惟安找到一处坐下来,纪云汐拿着剪刀,剪开他左肩伤一圈的衣料。 止血,撒『药』粉,用布带缠好。 吴惟安静静看着。 她手法娴熟,仿佛做过无数,而且她缠布带的手法,和他人都不太一。 吴惟安问道:“你为何这?” 纪云汐:“学过。” 吴惟安:“为何学?” 纪云汐沉默片刻,眼里微微失神,想一些往事:“因为需要。” 她没有多说,看着雪竹刚刚离去的向,问道:“能找到吗?” 吴惟安沉『吟』片刻:“不好说,那人很小心。” 皇帝二十三年前能夺嫡成功,搅动上京城风云,又岂是简单之辈。 皇帝要么不手,只要一手,必是杀招。 吴惟安能想到的,皇帝也想的到。 * 夜深下来,今日北山剑派损失惨重,掌门更是惨死于吴惟安剑下。 隐匿在下的剑客收到命令,先避风头再从长计议。 他们趁着夜『色』上岸,飞掠在悬崖峭壁之间,兜兜转转,朝远的大山深处而去。 有低低的交谈声,在夜晚的山林间响。 “你又想太多,你应知们的使命。” “可那些人……” “们只是执行上令,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死后就算有阴曹府,这账也是算在掌门那些人的头上。们也是为活着,何错之有?!别想,想多有何好处?换衣服罢。” 几名剑客停在一处小山洞中,将衣服脱下,换新衣,还拿『药』粉在上喷喷,以防追踪。 那纪明焱,最为擅长追魂虫等毒物。 故而此行,他们每日服用上头发下来的解毒丸,进也必要换一套行头。 其中有一人,也就是说‘想太多’那人,拿新衣时,下意识朝一旁看眼。 那是放换下的旧衣的。 此时天『色』完全暗,小山洞里更是黑。那人鬼使神差,从旧衣堆里拿一件。 他不清楚,这上头不有什么。 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他只做这么一。 是生是死,就看这么一。 那人将衣服换上,几人山洞,步入雨中,继续朝前飞掠而去。 雨还在下,干的新衣也罢,旧的湿衣也罢,都湿,分不新旧。 几人沉默来到藏在深山老林中的洞『穴』。 此处洞『穴』是他们先头精心挑选的,藏得够深,且四面都有子,便逃生。 今晚气氛分外凝重。 掌门惨死,八名长老都受伤。 北山剑派共有弟子一千余人,此次基本上都来。 可这短短几日,他们也死伤惨重,只余下最后三百人。 谢长老代为执掌掌门之令,他和其他七名长老一,继续密谋。 他白日尝到好处,眼里一片歹毒:“先头主上令们不用对百姓动手,可依看来,想杀纪吴家人,直接对上他们,反倒对们不利!刚刚那丫鬟死时,你们可看?先前是们太过心善,才损失惨重!从明日开始,们就对百姓下手,对他们的下人丫鬟下手。看着好,那纪家人一来救,们趁机斩杀!必要之时,甚至可以拖着百姓当盾!” 其他长老微微迟疑:“可主上之令?” 谢长老道:“无碍,主上不怪罪。” 八人又细细商量好一儿,下明日的计划后,便躺在角落中歇息养伤。 已到下半夜,雨还在下着,仿佛怎么都下不完。 风呼啸而过,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忽而劈下,山洞前的树劈中,砸落在,发声响。 昏昏欲睡的守洞人忽而惊醒,朝那处看去。 电光之下,他看树下站着的人。 很多人,无数人。 密密麻麻的,不知何时隐在树后。 他们快步朝洞跑来,将包围圈越缩越小,而后,将整座山洞围得密不透风! 吴惟安、纪明皓、纪明双、晚香、毒娘子、雪竹、圆管事分别站于一角,立在纪家军之前,面『色』带着雨夜的冰冷,仿佛鬼刹。 洞里有人一直未睡,在守洞人大喊之际,他是第一翻而的。 一只追魂虫,一直他捏在掌心,死好几时辰。 他松开掌心,追魂虫掉落在。 他提剑,踩过追魂虫,朝洞外冲去,带走一位纪家军的命,也对一刀戳中胸。 他倒,歪头朝四周看去。 这一洞的人,有亲手握着他手教他剑法的师父,有和他一练剑的兄弟。 他也不知道他是错是对。 他阖上双目,行血泪流下,瞬间雨水冲淡。 无人知他是谁,无人知他做什么。 - 遥远的上京城,今夜也在下雨。 好多人心怀各异,难以入睡。 后宫之中,皇后坐于窗前,望着外头的雨。 一晃二十三年,她守着这皇后之位,白日殚精竭虑,为她的李家,为太子。 夜晚依旧难以入眠,她坐在这窗前,看多少年的夜『色』,多少年的日,多少年的风雨。 从满头乌黑的发,到今这半头白发。 她最美妙的半生,便蹉跎于这小小的后宫之中。 若是能重来,那一日,她死也不门。 御书房里,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在翻阅奏折。 香炉之中熏香静静燃烧着,他微微神,想珍妃,想五皇子。 …… 皇宫之外,纪府。 纪明喜也未睡。 纪明喜的睡眠,一向都挺好。 可今晚不知为何,难以入眠,也许是睡前那杯茶,浓些。 他索翻而,披上外衣,拿油纸伞,在雨中散步。 纪明喜先经过二弟纪明皓的院门。 这院子已经年多未曾住过人,明皓一直在军中,隔几年才家一趟,住不几日,又匆匆离去。 就算在家里的那几日,也是日日不在家,忙着给各家送…… 纪明喜长叹一声,继续朝前而去。 是五弟的院子,五弟明渊从小不擅与人言,做事总是慢半拍,还成日『迷』路,经常明焱欺负。 明焱啊。 纪明喜看向纪明焱的院子,这六弟子最为跳脱,心大得很,喜欢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爹娘生前最担心他。 而明双呢,心思细腻,想得太多,思虑过重,总是很『操』劳。 若是明双和明焱的子中和一下,最好不过。 最后,纪明喜停在纪云汐的院子外。 云娘最不用人担心。 可也最令纪明喜心疼。 云娘从小就懂事早慧,看事情很透彻。 有时纪明喜看着云娘的眼神,想,这一小小的孩子,明明在家里众人疼着,为何眼神此清冷疏离。 慧极必伤。 这就是早慧的代价吗? 可世间事,有时候看得太透,也不好。 而且真的能看透吗? 纪明喜又是一声轻叹,绕大半纪府,到书房。 往日这么热闹的纪府,这些日子,此冷清。 纪明喜让下人沏杯茶,坐于书桌前,研磨,提笔,一笔一划抄佛经。 他和大学士说的都是真的,纪明喜抄佛经,都是为给弟妹祈福。 祈求他们在外平安,祈求他们顺遂。 他为大哥,没那么有能耐,只能守在这上京城,守在这空『荡』『荡』的纪府,为他在外的弟妹祈福。 第90章 nbsp; 宜宁 上京城外的钱木村。 东蕴布庄的裁缝们是轮流歇息的, 这一日刚好轮到钱宜秀。 钱宜秀先头做什都是一时热度,唯□□缝这活计,她是真的喜欢。 钱宜秀爱美, 爱新衣,能亲自剪裁出自己爱的衣裳样式,她觉得这些日子, 每日都活在蜜罐里。 什前夫,什婆婆,她都不太能想起来。 她的衣裳, 在东蕴里也卖得不错,每月能拿到的例银也不少。 钱宜秀提着大袋小袋, 晚才到的家。 到她买的那些点心, 还有给家里爹娘买的新衣裳。 钱大娘忍不住唠叨:“你啊你,回来就回来,买这些做什?这些点心娘也能做, 还不用钱买哩!” 钱宜秀拿着面青帘姑娘送她的镜子,照着自己头饰上的漂亮珠花道:“那不一样, 这是醉心楼的糕点, 比娘你做的好吃了!” 钱老爹抽着钱宜秀给他买的烟, 忍不住骂:“你这丫头, 里有银钱就存着!你这般花法,能剩下少?” 钱宜秀想了想,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钱大娘:“娘,这是给你的。” 钱老爹和钱大娘对视了一眼。 这十几年,每一回都是他们把钱给钱宜秀。 而这是头一次,钱宜秀往家里送钱。 钱宜秀有些小得意:“你们每回都说我不如弟弟。怎样, 这回我给的可比他?” 钱大娘无奈一笑,她将钱在怀里放好,想了想道:“娘先帮你存着。” 钱宜秀没放在心上,一家用了晚膳,没久就睡了,直到外边下起了雨。 钱家的小房屋是当年钱老爹自己砍木糊墙建的,这二十年下来,风吹日晒,一到雨天便漏雨。 钱老爹和钱大娘睡眠浅,到雨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拿着几个木盆在漏雨的地方悉数放上。 放好后,夫妻俩也没了睡意。 雨一滴滴落在木盆之中,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钱大娘望着外头,辛勤一辈子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也不知宁儿怎样哩,在军中可吃得好睡得好。” 钱老爹抽着烟,脸『色』沉默,半晌道:“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否则他儿子,怎也不至于会去从军。 “不说了,去睡罢。”钱大娘佝偻着背,左扶着腰,右敲着腰,步履蹒跚地回屋里头去了。 * 雪竹跟着追魂虫,找到了北山剑派的巢『穴』。 吴惟安他们带着去围堵。 纪云汐抱着双膝坐在马车里的地面上,着上方静悄悄躺着的宝福。 她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她到底,没护住宝福。 纪云汐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久,雨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而后在车前停下。 伞被收起,车的帷幔被掀开,一带着一的寒气爬了上来。 他朝幽黑中一不坐着的了眼,没说什,在他前几日躺的地方躺下。 而如今宝福躺的位置,是先前纪云汐睡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纪云汐才问:“如何?” 黑暗之中,纪云汐的声线依旧清晰平静。 从宝福死到在,她未曾掉过一滴泪。 吴惟安右撑在脑后,平躺着着上方的车顶:“都解决了,其他在清点死伤数,我就先回来了。” 纪云汐:“嗯。” 吴惟安偏头她:“你刚刚在想什?” 纪云汐紧了紧抱着双膝的,轻声道:“在想,我其实真的很自私。” “清河郡一行,我将几位哥哥的安危放在了首位,而后是太子,太子之后是我自己,最后是你。” 吴惟安轻轻挑眉:“哦?居然还有我?” 这倒是挺让他意外的。 纪云汐苦笑:“是啊,都有你。可唯独没有宝福。” 她双撑住头:“当年我将宝福带回来,我说我要护着她。可我没有做到,宝福从来不是我心里的首位。我心里有哥哥,有日后的平安富贵,有我自己,甚至连你我也有考虑在内。但唯独宝福,我没有过的为她考虑。而我,是宝福心里的首位。” 这何其不公平。 就在宝福的尸体前,纪云汐来来回回地想着这些日子的事,来来回回剖析自己。 她自始至终自私。 当年将宝福带回来,是因为她从宝福上到了自己。 宝福和上辈子的她,家世何其相似。 都是不被爹娘爱的孩子,都是会因为照料不好弟弟被家里打骂的孩子。 但她和宝福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纪云汐一直忍耐,忍耐自己的喜怒哀乐,忍到自己羽翼丰满,而后悄然离去。她不会回头,甚至到后来功成名就,也从来没有过回去报复,让家后悔的想法。 可宝福从来都是外放的,她的喜怒从不加以掩饰。纪云汐将宝福带回家的第一年,宝福就带着一大票回了曾经的家,出了好大一通气,还隔三差五让去家里找茬,硬生生将她的爹娘一家『逼』得远走高飞。 是这样一个啊。 爱憎分明,不像她。 可最令纪云汐难受的是。 哪怕如此,时至今日,她内心里的排序,依旧不会变。 宝福永远不会成为她心目中的首位。 如当年,她不伸出,不将宝福带回纪家,宝福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宝福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我好像错了。”纪云汐喃喃自语,“我好像错了。” 上辈子的纪云汐,和这辈子的纪云汐,有些不一样。 因为从小的家庭背景,和后来在商界打拼遇到的一些背叛,纪云汐此后做事只用利益权衡。 不讲情,也从不恻隐之心。 就算遇到和她有着差不经历的女孩,纪云汐也从不会提携。 她公事公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纪云汐这做之后,再也无能伤到她,她得以在投资界中向披靡,价水涨船高。 她有用不完的钱,家里保险柜锁着一堆房产证,想吃什就能吃什,想立刻去某个国家,就能立马订下机票。 开头几年确实过得还可以,但渐渐地,纪云汐变得一点都不开心。 银/行/卡上的数字,一开始能令她斗志满满,可到一定量后,它们反而只变成了一串数字,再也引不起她内心过波。 她冷眼望着这个世界,只觉得没什意思。 日子一天一天过,昨天和今天和明天,好像并没有什不同。 心理医生让她交一些朋友,谈一谈恋爱。 可想和她交朋友的,都是冲着她的份来的。 更何况是谈恋爱? 与之的关系,本质都是利益的体。 你有钱有貌情商高,能让我开心,对我有利,我就喜欢你。 你没钱没貌没情商,让我不开心,对我没有利,我就不喜欢你。 纪云汐自认为自己透了这世。 她有些失望。 事情的转机是一场地震。 公司要捐赠物资,需要纪云汐过去走个过场。 纪云汐去了,本打算『露』个面就直接回家,可她到了一些,一些事。 真的很奇怪。 当生死无忧、岁月平安时,他们内斗,争夺名利。 当面临生死时,能站在一起。 这时候,利益的那一套公式,再也推不出答案。 她着那一地满目疮痍,从中到了满地新生,到了生生不息。 这个世界没那好,好像也没那坏。 纪云汐成了志愿者,学了急救方法,帮着处理一些外伤。 余震四起,她被救过。 最终,她也救了一,死在了倒塌的建筑物下。 而后,她睁眼,出在了娘亲温暖的子宫之中,成为这一世的纪云汐。 她变得比上辈子要柔软很。 她也很幸运。这辈子,她有一对很好的爹娘,很好的哥哥们。 她开始有一些恻隐之心,不再如上辈子那般袖旁观,她伸出了,拉了一些一把。 宝福是,唐虎是,‘方远’是…… 而她的日子,也还是一日三餐,仿佛和上辈子没什不同,但又彻底不一样了。 哪怕自己缩在家中,好像日子都挺有意思。 她不再有上辈子那样的念头。 以来清河郡那晚,纪云汐才告诉吴惟安。 不是救他们,其实是救自己。 但她真的做对了吗? 如当初,她没有向宝福伸出,宝福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吴惟安只是静静着。 就他来,若不是纪云汐,就不会有宝福。 若她真的自私,她心里的第一位,只会是她自己。 就像他,以前都是他自己。 远在上京城的父亲,吴惟安都不太关心对方的安危。 已经不是小孩子,无论是谁,都要有自保的能力。 毕竟,谁能护谁一辈子? 但吴惟安也未曾出言开解她。 像他们这样的,旁的开解是没有用的,只有自己想通。 而她,定然能想通。 他只要着就好。 纪云汐『揉』了『揉』太阳『穴』,压下这满腔杂『乱』的思绪,对他道:“那晚我与你说的话,你忘了罢。” 吴惟安:“救自己那句?” 纪云汐:“嗯。” 吴惟安左腿微曲,右腿轻盈搭在左腿之上,有一下没一下晃悠着:“我记『性』向来挺好,不是你说忘,我就能忘的。” 纪云汐:“…………” 吴惟安:“而且我大概想通了。” 纪云汐了微麻的腿,扯了下嘴角:“这也许是一句错的话,如何想通?” 吴惟安她一眼:“想通那晚的你,说的意思。” 纪云汐顿了顿。 那晚的她,并未怀疑过这句话的对错。 吴惟安微微沉默。 他想起了那日的老妪。 那个死前平和的面容,在他脑海中始终清晰。 他内心并没有太感,着这滔滔洪水之下的惨状,吴惟安心里也始终没太感想。 可他向百姓伸出的那一刻,就伸不回来了。 哪怕心下依旧没太感触,哪怕他无法与这些感同受,但已经伸不回来了。 好像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日后有些棋局,他也没法下了。 就像皇帝这次借着水患摆的这一盘棋,吴惟安心下挺欣赏。 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若是以前,这棋,他也能下,会下 可从今往后,他不能,也不会。 吴惟安:“那晚你和我说这句话前,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 纪云汐向他:“什?” 吴惟安勾了下唇角:“你可知我的金蟾蛊毒从何而来?” 纪云汐摇摇头。 这个问题,她从未问过,但应该与圣上有关。 吴惟安这些年谋划的一切,想来都是为了向皇帝报仇。 她没忘记,这金蟾蛊毒,可是五皇子生母珍妃的独门秘籍。 吴惟安顿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娘胎里带来的。” 纪云汐微微诧异。 “玄冰宫宫当年和圣上、珍妃有一段时日走得很近,但因为利益冲突起了争执,没过久她便中了金蟾蛊。秦老与毒娘子的师傅和宫是好友,他们俩为了替宫解毒,试过各种法子,最终秦老想到一种,通过胎儿转移金蟾蛊。” 吴惟安的语气淡淡的,翘在左腿之上的右腿脚尖微微晃悠,仿佛在说的事给纪云汐。 “玄冰宫宫不是寻常女子,当即便同意了。她特地挑了一位长相平平的男子,顺利和对方有了孕。那男子没有她爱的好长相,生下的孩子她也不会舍不得。可等孩子临盘那日剪脐带前,她还是改了意。” 秦老三位护法都说,他的『性』子很像这位宫,天生冰冷少情。 那既然如此。 吴惟安轻轻耸肩:“我一直想不明白,她怎会改意?” 他不是她爱的男子出。 他只是她解毒的工具罢了。 为何要舍不得? 为什会舍不得? 可下,吴惟安明白了。 就像他伸出的,伸出去,就很难再收回来了。 她生下的孩子,生下来,到那声哭啼,就很难再结束那孩子的『性』命了。 『性』是不能试探的。 你以为自己定然会不舍,可试出来的结,也许是能舍。 你以为自己定然会舍得,可试出来的结,也或许会是。 不舍。 吴惟安坐了起来,着地下抱着双膝而坐的她。 若不是因为纪云汐,他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因为若他和她的『性』子真的相似,他是断然不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的。 可下,吴惟安不那确定了。 吴惟安低声道:“我是不是该和你说声谢?” 纪云汐嗯了一声:“不客气。” 吴惟安一笑,站了起来:“你在我这睡会儿罢,他们好像回了,我下去。” * 外头天『色』渐亮。 纪云汐没有也没有睡,她依旧坐在那里。 外边熙熙攘攘,纪家军压低音量的交谈声时不时响起。 纪云汐着宝福,再次为她掖了掖被角,而后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她抬头了依旧阴云密布的天。 雨天的空气中,夹带着湿润的土壤味,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昨日去围堵北山剑派,北山剑派悉数剿灭,但纪家军也牺牲了不少。 此刻一具具尸体被战友们背了回来,放在矿洞一角。 纪云汐进去的时候,太子就站在那里,盯着其中一具瞧。 纪云汐下意识走过去:“殿下,怎了?” 太子抬头了纪云汐,勉强笑了一下,指着他了一会儿的那:“这是不是那日举着纪家军旗帜先来的兵?” 纪云汐的目光,落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 那日雨中,他一马当先举着旗帜飞奔而来,是何等的飒爽英姿。 纪云汐回道:“是。” 她顿了顿,又道:“殿下,他叫钱宜宁。” 太子微愣:“云汐如何得知?” 纪云汐目光哀伤,透着钱宜宁的脸,到了钱宜秀,到了钱木村的那对老夫『妇』,她当初,亲自去拜访过。 拜访之前,纪云汐查过钱家,知道这家的小儿子,在她二哥的军中当兵。 “他是钱宜秀的弟弟,名字很像,先前几日偶然到有这叫他,就记住了。” 太子哦了一声,问过钱宜秀是谁后,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具尸体:“他呢?我记得他好像守过一日矿洞。” 纪云汐辨认了很久,道:“殿下,我不知。” 她缓缓过这一地长眠的,轻声道:“殿下,除了钱宜宁,他们,我都不知。” 纪云汐抬眼,朝周遭来回走的去。 一旁,系着黑『色』眼罩的雪竹,和魂不守舍的晚香脚步不停地路过。 他们都为宝福的死而难过,可这些躺在这里,他们不熟识的,他们虽然心下痛惜,但没有那般痛楚。 纪云汐亦然。 她依旧难以接受宝福的离去,但对于她唯独认识的钱宜宁,她更的是可惜。 而对名字都不知的其他,连可惜之情都稍淡。 可对于钱家而言呢? 对于这些连名字都不知的的家而言呢? 昨日事之后,纪云汐一直在想。 为什是宝福? 为什偏偏是宝福? 可刀朝一个地方而下,下方总有。 不是他,就是她。 而他也好,她也罢,都是一些心目中的宝福啊。 刀之下,洪水之下,总有宝福会牺牲的。 * 死不能复生,活着的总要继续。 雨依旧在下,但没了北山剑派的,营救快了很。 北山剑派被灭三日后的夜里,雨声越来越小,而后几近不可闻。 百姓们冲出矿洞,伸开双,仰着头,望着上方漆黑宁静的夜空,一圈一圈转着。 风轻轻吹过他们的,他们的脸,他们的心,再也没有冰冷的雨滴。 “雨停了!!雨停了!!!” “停了停了!终于停了啊!!!” “太好了太好了,雨终于停了,终于停了!” “老天爷啊,你可再下了,求求你了,可再下了……呜呜呜……” 欢呼的群中忽而传出第一声哭啼,而后便再也收不住。 秋玉大姐一寸寸跪倒在地,捂着脸痛哭:“……你说你怎就……晦气啊真晦气啊……” 这一夜,无数难以入眠。 当天上停了雨,便下起了雨。 - 第二日晨,第一道光线洒下,笼罩在树林以天地为被的纪家军上,笼罩在矿洞旁停着的马车之上,笼罩在树枝枝头未干的雨水之上,晶莹剔透的水滴,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泽。 吴惟安这几日都与纪明焱纪明双同睡。 他起,朝外头停着的马车而去,掀开帷幔。 阳光从被掀开的帷幔倾泻而入,照在躺着的宝福上。 她的尸被保持的很好,毒娘子和纪明焱用了一些独特的『药』粉。 而马车里本该在的纪云汐,不在。 吴惟安顿了顿,转抓了一个暗卫询问。 “夫呢?” “禀公子,夫天未亮就走了,说想散散心,让我们留下,只让晚香姑娘跟着。” 吴惟安微微蹙眉:“夫往哪个方向去了?” 暗卫朝旁边的林小道指了指。 吴惟安当即便顺着林小道飞掠而去。 也不知她到底走出了远,吴惟安用了最快的速度,一盏茶后才晚香,而纪云汐依旧不在。 吴惟安未惊晚香,继续往前,过了一会儿,才到压抑的哭声。 他形一顿,循着哭声拐了个弯,在一处岩石后坐在那的纪云汐。 那个位置,能日出。 此刻太阳早已升起,光芒万丈。 而她抱着双膝,脸埋在膝,压抑着在哭。 吴惟安轻轻落在一旁,在她侧坐下。 纪云汐并未抬头,她通过他的鞋,认出了来。 她死死咬着唇,重重吸了口气,在膝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停了哭声后,才抬起头。 刚刚抬起头,一只便伸至她眼前。 泪眼朦胧之,他指节端秀如竹的掌心里,放着一颗糖。 是那日纪云汐给一名孩童包扎伤处,对方犹豫了很久,在怀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掏出来又放回去,最终下了决定,哒哒哒小跑到纪云汐旁边,踮着脚尖送给她的,说一定要让她收下。 糖大概是孩子心目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她收下后,又给了吴惟安。 吴惟安喜甜。 纪云汐着那颗糖,破涕而笑:“你还没吃啊。” 吴惟安轻声:“嗯,没舍得。” 第91章 nbsp; 姗姗来迟 北山山巅, 云雾缭绕。 云雾之中,矗立着一片亭台楼阁、轩榭廊舫。 往日时常有弟子别着剑进进,可这会却同死一般寂静。 这清河郡水患, 掌和八大长老带着大半精英弟子离开了派,剩下的弟子则负责守。 刻,守在派的弟子, 悉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青衣护法收剑:“接下去哪?” 衣护法望着远方伏的山峦,吐了三个字:“上京城。” 绿衣擦着鞭子的动作一顿:“你是说……?” 衣护法点了点头。 绿衣和青衣对视了一眼。 这些年,们三人每一日都想为宫主报仇雪恨。 可那狗皇帝狡诈的很, 十几年前,三位护法特去了上京城, 欲取那皇帝狗命。 可们三人刚闯入皇宫没久便被现了, 未曾见狗皇帝的面,就差点将命交代在了那。 那皇帝怕是坏事做了,安排无数人手巡逻皇宫不说, 还在身边藏了不知少暗卫。 三大护法无法,才拼了命拔苗助长, 想让吴惟安替宫主报仇。 只是这些年, 吴惟安武功明明已经深不可测, 身边那雪竹也不错, 但却始终未曾去刺杀过皇帝。 三大护法也不敢问,只能等着候着。 次去西域的半道, 衣护法收吴惟安的密信,密信就吩咐了两件事。 一、上北山,灭了北山剑派。 二、去上京城。 去上京城做什么,不言喻。 青衣握紧了手的剑,眼中透着冰冷。 十八年了, 总算可以为宫主报仇雪恨了。 绿衣问道:“惟安可会?” 衣摇头:“惟安今是凉州知州,刚凉州半年都不,不了上京城。” 绿衣:“但凭我们三人,能要的了那皇帝狗命?” 青衣冷笑:“我一人便行。” 绿衣瘪了瘪嘴。 若那狗皇帝这么容易就死,还活的现在? 衣看了青衣一眼:“你莫要冲动,上京城后,我们还要听惟安的命令行事。只可智取,不可鲁莽。” 青衣转身去:“走罢。” 十八年了,总该做一个了断了。 - 十五日后,上京城,吴家。 已是六月的天,夜燥热,池塘那边荷花开得正好,蝉鸣声阵阵。 吴齐的书房桌面上,静静放着一枚小竹筒。 将小竹筒打开,拿头的字条,一点点抚平,上头只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可服。 吴齐伸手,将字条在蜡烛上点燃,火苗四窜,将纸吞入火舌之中。 须臾之,成了一堆小小的灰烬。 吴齐身,走一旁,从书架角落的机关之中,拿一瓶搪瓷的小『药』罐。 那是吴惟安走前留下的,不过给吴齐的时候,是用纸包着。 吴齐怕放久了,『药』丸『潮』了,找夫人要了个搪瓷瓶放好。 吴齐先用水自己服了一颗,后一一让家人服下。 吴惟宁已洗漱完毕,坐在房看书,打算看一会儿就睡。 看父亲拿着杯水推入,吴惟宁忙站了,行了一礼:“父亲,这个点,您怎么了?可是有何事?” 吴齐将水和『药』丸递过去:“吃『药』罢。” 吴惟宁:“??” 吴惟宁无言片刻,委婉道:“父亲,孩儿近日身体康健。” 每天早晨一个鸡蛋,能吃能睡,无病无灾。 不得不说,大哥不知从哪带的鸡,可会下蛋了。 吴齐看一眼,道:“你大哥让你吃的。” 吴惟宁看着转身离去的父亲:“…………” 好吧。 吴惟宁最终还是将『药』服下了。 第二日,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的吴惟宁是咳醒的。 浑身大汗,身体虚软,但还是强撑着身子床用早膳。 可吃早膳之时,现爹娘们和一样。 吴惟宁时不时就咳个几声,更令人惊悚的是,咳着咳着就咳了血。 吴惟宁:“?!” - 这日午后,纪明喜坐在案后,昏昏欲睡。 大学士匆匆赶:“明喜兄!” 纪明喜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揉』了『揉』眉心,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悠悠道:“可是何事?” “大事不好啊!”大学士想走近,但想什么,又下意识离了几步,站得老远看着纪明喜,“吴家就在你们纪府斜对面,明喜兄你近可有和吴大人接触过?” 纪明喜不慌不忙想了想:“和吴大人倒是不曾有过,不过惟宁前几日府中让我帮忙看篇文章。” 大学士一甩袖,急得冒烟:“这可何是好呐!明喜兄啊明喜兄,你那佛经抄着一点用处都没!坏事都让我们给遇上了!” 纪明喜又喝了口茶:“吴大人家底了何事?” 大学士急得胡子一抽一抽的:“今日晨,吴大人和家二儿同时告病,说是染了风寒。可午请了大夫去看,大夫没久就慌慌张张跑了吴家,说是肺痨啊!明喜兄呐,肺痨会传染人,要命的呐!你赶紧让太医也给你看看!” 纪明喜又又喝了口茶:“好。” 待大学士走后,纪明喜想了想,也便离开了户部。 纪府时,特让马车绕去了斜对角的吴家,亲自上拜访。 吴齐和吴惟宁一接待了,只是父子俩人人手一块袖帕,时不时就咳上几口血,看得人胆战心惊的。 纪明喜问道:“两位这是怎么了?” 吴齐:“咳、咳、说是肺痨,但咳咳,我们都不太,咳咳,相信,正请了第二位大夫,咳咳,上咳咳……” 纪明喜看着那鲜红的袖帕,道:“肺痨听说会传染人,若吴大人一家真得了肺痨,怕是我也不能幸免呐。” 咳血咳得怀疑人的吴惟宁闻言,看了看纪明喜。 这怎么有人自己往上凑呢? 吴齐也听懂了纪明喜的言下之意。 但说实,以今纪明喜的位,圣上也不能随意动,不像和惟宁。 没有必要服『药』啊? 吴齐:“咳、纪大人、你可想、咳、想清楚了?” 纪明喜喝了口热茶:“嗯。” 也想待在家中养病。 每日在朝要与圣上周旋,折寿。 吴齐把剩下的『药』丸给了纪明喜。 纪明喜当场就着茶服下了一颗。 待纪府没几个时辰,便咳了血。 纪明喜看着袖帕上的血,若有思的想了想,唤小厮道:“咳、这些日子、咳,每日膳食点鸭血、咳、猪肝的补血之物罢。” “另,咳,给吴大人家也送点,咳咳咳咳咳。” * 离清河郡水患过了将近二十日,纪云汐一行早在十几日前便了凉州。 纪家军留了几日,帮着清河郡百姓们重建房屋,也于昨日了凉州,就在城外驻扎着。 纪明皓安排好军中事务后,便风尘仆仆了凉州府衙,和纪云汐吴惟安商量何安全送太子京。 刚从军中,身上沾满了沙土尘粒。 军中没有那么讲究,纪明皓也不太在意。 可雪竹在意。 刚把家中上上下下都打扫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可纪明皓一进,走过的方,带着脚印子不说,还掉了不少沙土。 雪竹握着扫把,拿着抹布,没有停留便开始打扫。 扫着扫着,雪竹便顺着纪明皓的脚印,扫了正厅之中,后看厅中现了一个更脏的人。 纪明渊是刚刚现的,在商讨返京一事的众人时都在静静看着。 纪明渊很狼狈。 头似乎很长一段时没洗了,浑身衣服也很邋遢,鞋子更是没眼看。 手拿着封信,语气急切道:“我先头收了这封信,信上说、说……” 似乎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纪明渊一时之都说不口。 纪明焱眨巴着眼睛,好心替五哥补上:“说爹娘的死因在清河郡?” 纪明渊点头,睁大眼睛,呆呆的:“你怎么会知道?” 纪明焱指了指自己和明双和三妹:“我们都收了。” 纪明渊很急:“那我们何时去清河郡?!” 一时之,没有一个人。 席寂静得很,落针可闻,只剩下雪竹挥动抹布的声音。 只是,连雪竹听这句,擦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纪云汐率先动了。 她走过去,看着变成了一个小乞丐的五哥,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五哥的肩,后走了。 纪明渊:“?” 吴惟安跟在自家夫人身后,似笑非笑看了纪明渊一眼,也伸手,拍了拍纪明渊的肩,后跟上纪云汐走了。 纪明渊:“?” 纪明焱跑了过去,抬手,也不嫌五哥脏,用力『揉』了『揉』五哥的脑袋,把五哥的头『揉』成鸟窝,后走了。 纪明渊:“?” 纪明双在后头,看着五哥的鸟窝头,伸手想帮五哥理一理头,但这头真的很长一段时没洗了,最终还是没帮着理,拍拍五哥的肩,走了。 纪明渊:“?” 纪明皓在最后头,看着这个总是慢人好几步的五弟,离去之前落下一句:“先去洗洗罢。” 纪明渊:“?” 雪竹擦着过,上上下下看着纪明皓,从怀掏了黑『色』眼罩,给自己戴上了。 呆双目无光的纪明渊:“???” 第92章 nbsp; 卖吗 得情的来龙去脉后, 纪明渊仿佛丢了魂,呆呆地去沐浴了。 纪明渊进了浴房一个时辰还未出来。 纪明焱站在外头翘首以盼很是担忧:“明双啊,你说五哥会不会睡过去了?” 这种情以前也没少发生, 纪明渊泡澡,泡着泡着就睡了过去,若是无人发现, 第二天他自己会一边咳嗽一边爬出来。 纪明双直接张嘴喊道:“五哥,你快洗好了吗?” 纪明焱刚想说别喊了,他刚刚就喊了好声, 五哥一字都没吭。 可哪想,纪明焱还未出口, 里头便传来纪明渊慢吞吞的声音:“在的, 就快好了。” 纪明焱:“…………” 他看向纪明双:“为什五哥理你不理我?” 纪明双瞥了纪明焱一眼,懒得理会。 过了一会,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听着是五哥起身了。 纪明焱纪明双兄弟俩等了一会,纪明渊才开了门。 纪明渊洗了三桶水, 总算把自己身上上下下都洗干净了。 头发黑亮柔顺, 皮肤柔软白皙, 一双黑眸里水光盈盈, 带着点红。 纪明焱凑过去:“五哥你哭了?” 纪明渊擦了擦眼睛,闷闷道:“就我没有赶到。” 纪明渊没什朋友, 会给他寄信的,也就纪明喜纪明焱纪明双最频繁,其中以纪明焱为最。 纪明焱兴致一来,一天可以给纪明渊写十封信,每封信都只有个字, 后附上一些叶子、蜈蚣腿、泥土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 纪明喜纪明双的信也是家常为主。 故有信来的话,纪明渊也不会第一时间去拆去看。 他也就每日固定拆个三封。 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是山下师兄给他送上来的。 纪明渊拿到后没拆,径直塞进了信堆的最后。 等纪明渊看到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了。 看到的当场,纪明渊便收拾好包袱,离开了山门,朝凉州的方向去。 三妹他们在凉州,离清河郡近。 他觉得他一个人去清河郡,也是找不到爹娘死去的真相的。 故他打算把这封信让三妹看,再三妹一起去清河郡。 这一路上,纪明渊被激发了潜能,虽还是『迷』了次路,但确实是他赶路赶得最快的一段时日了。 只是,也还是没能赶到。 他从起跑线就输了。 如果他当日就拆了信,是刚好能赶上的。 纪明渊很自责。 他不应该把信堆着慢慢看,他应该及时把信看完,应该当日当日毕。 * 夜深人静,御书房中烛火依旧亮着。 黑衣人匍匐在地,呼吸近不可闻,仿佛死去一般。 龙椅之上,皇帝的手紧紧捏着杯盏,杯盏中的水剧烈震动着,下一瞬,杯盏碎片四裂开来,水洒了一桌,湿了最近的奏折。 皇帝咬牙,从口中挤出三个字:“玄、冰、宫。” 他望着地面上匍匐着的蝼蚁,目光阴冷:“你不是说,玄冰宫三大护法死了吗?” 黑衣人听到这句话,抖如糠筛,尖锐的鸭嗓难听可怖:“圣上,圣上,求您饶过奴才一命。确实是死了,确实是死了……” 皇帝拍着桌上的信件:“那你告诉我,这三人是如何灭北山满门的?” 黑衣人:“圣上,当年,当年这三人深受重伤,坠崖身亡……” 后他领命到崖底找了好日也没找到尸体,他心中害怕没能成功复命,受圣上责罚,便找了三具身形相似的尸体交差。 三个无关紧的人已,皇帝自不会亲自去看尸体的脸确认身份,这件也就过了。 之后黑衣人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时间,不过至此之后,那三人再也没出现过。 想来确实是死了,大概被山间野兽所吃,黑衣人就此心安,一过便是十年。 皇帝没再给黑衣人开口说话的机会,他一抬手,下一瞬间,黑衣人的眼珠霍瞪大,鲜血忽从脖颈间喷涌出。 黑衣人当场毙命。 皇帝双眼冰冷地收回手,唤了人将尸首抬了下去。 御书房恢复宁静,皇帝『揉』了『揉』眉心,面『色』疲惫,隐隐透『露』出分老态与力不从心。 若不是这人犯了滔天大错,皇帝不会取他『性』命。 这人忠心耿耿为他卖命将近二十年,是暗卫之首。 如今死去,重新物『色』新的首领,会很麻烦。 可他不得不这做。 若当年这三人死了,现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皇不会失了『性』命,清河郡的局不会被破,北山也不会被灭。 皇帝怎都没有想到,吴惟安居是她的子! 她居会愿意那吴齐生下一子? 吴齐面相普通,不像她的品味。 吴齐。 想到吴家,皇帝冷笑。 如今吴家纪家说是都得了肺痨,被困在吴府纪府之中,不允许出行。 百姓们如今也是坚决不往这两家所在的方位走,远远避之。 他们是出不来了。 可他的人也进不去。 好一个纪家! 好一个吴家! 皇帝咬牙切齿,近想生吞了吴惟安。 可吴惟安远在凉州,他失了北山谢家,凉州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已鞭莫及。 * 深夜,吴惟安在书桌前摆了七颗鸽子蛋般大的夜明珠,在夜明珠下细致雕琢着人...皮面具。 再过日,太子便启程回上京城,届时会由纪明皓带乔装的纪家军一路护送。 吴惟安便是为太子纪明皓所制作。 纪云汐从外头进来,刚想他做的如何了,便当头迎上了那明亮的七颗夜明珠。 都是她的。 她一向放在床边的暗格之中,方便起夜时用。 纪云汐安静片刻,站在他身后,沉声:“你不觉得太亮了吗?” 他这般看,不会瞎眼? 吴惟安头都没抬,拿着的笔尖一点点细致的研磨:“不会,就这亮。” 纪云汐:“…………” 她的眼波微转,落在一旁的黄花梨木盒上。 里头,原本还有好张人皮,已剩下了最后薄薄的一张。 不过倒是了不少碎银子。 纪云汐粗粗算了下,大概一百两。 她啧了一声:“你只剩一张了。” 吴惟安的手一抖,差点毁了手里画到一半的面具。 他停了笔,抬起头,认真看向纪云汐:“夫人,这种时候,不我说这种扰我心神的话。” 有人在走近,纪云汐朝外看了一眼。 此时窗关着,看不清是谁,但想来这个点会过来的,大概只有圆管了。 纪云汐低垂下眉眼,伸手拨了拨黄花梨木盒里的碎银子,就像在轻巧地拨动算盘,悠悠道:“但你攒了一百五十二两了。” 窗外的圆管脚步一顿,耳朵瞬间竖起。 吴惟安:“…………” 纪云汐微微一笑:“不错,你女的嫁妆指日可待。” 她留下这句话,转身朝床边走去。 吴惟安:“…………” 她这明明是他女的嫁妆过不去! 圆管在窗外唤道:“公子。” 吴惟安收回视线,将黄花梨木盒盖上,放在脚边藏好,才打开一边的窗,且只开了一道。 窗户一被打开,探着个脸往里偷瞄的圆管瞬间就闭上了双目。 这也太刺眼了! 吴惟安看着外头那张阴险狡诈的老脸,冷笑:“偷偷『摸』『摸』的做什?” 圆管退后半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脸上皱纹都是忠诚的皱纹:“公子,三位护法飞鸽传信,已到上京。” 吴惟安嗯了一声,这他预计的时日差不。 他伸手,从压着的夜明珠下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字条,从那一道缝中递给圆管。 圆管刚伸手接过,啪的一声,窗户就被阖上了。 他默默看着那窗户半晌:“公子,还有一。” 吴惟安没再回话。 圆管道:“公子,凉州一带的弟兄们,此处水患家里也遭了难,如今日子过得实在难啊,特地来找老奴,说是想拿回这些年欠下的差银。公子您看?” 此次清河郡水患,公子的所作所为,圆管看在眼里。 他这般说的话,公子应会同意的。 想来,经过此次水患,公子的心,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冷硬了。 可圆管等了一会,他家公子还是没有说话。 圆管道:“公子,老奴算了算,也不,大概一百五十两左右。” 吴惟安:“滚。” 圆管:“…………” 吴惟安已经没有画面具的心思了,这明明是他最爱干的活计。 他将特质的笔放下,忽朝床边看去。 纪云汐嘴角一抹极淡的笑意没来得及藏回去。 吴惟安深深地看了一眼,后圆管道:“你让他们再等等。” “最早一个月,最晚一个半月。”吴惟安指尖轻扣桌面,眸中映衬着七颗夜明珠的光,“到时我会还。” 话已至此,圆管也不能再说什,领命去。 躺床上的纪云汐听着,挑了挑眉。 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后,太子差不就能到上京城。 那日在清河郡,在新升的太阳前,吴惟安她说过,待太子到上京,便是太子登基之时。 这什意思很明显。 此刻吴惟安圆管说的这句,意思也很明显。 待皇帝死,太子登基,这些费钱的棋子他也不了。 他跑路。 毕竟他身后的那些人,不道他到底是谁。 他都是通过一级一级联系的,只有最上层的人,道他是吴惟安。 吴惟安把东西收好,捧着七颗夜明珠到了床边,一一把夜明珠放回暗格。 纪云汐道:“你确定此能在一个月到一个半月间成?” 吴惟安掀开被子躺进去:“能。” 他偏头看去:“夫人不信我?” 纪云汐:“成之后你便卸磨杀驴,谁敢信你?” 吴惟安轻叹一口:“不想还。” 真的不想还。 日后有钱也不想还,他想攒钱。 纪云汐忽翻了个身,面向他,冷静地:“卖吗?” 吴惟安:“?” 纪云汐眸光微闪:“你身后的势力,我买下。你出个价。” 吴惟安呼吸微窒,他看向半臂之远的她。 “卖。” “但是你得连我一起买了。” 第93章 nbsp; 吴大的身价 纪云汐安静片刻:“如我不呢?” 吴惟安的呼吸一就平稳了, 他淡淡道:“那此事免谈。” 话音刚落,他想了想,怕自己刚刚那五字说得太冷淡, 太不近情,又补充道:“我这多年心血,哪怕扔了也不卖。” 纪云汐轻嗤了一声:“开泰庄有时也会收到一不太好的货, 很少会有拍。知道我们如何处理吗?” 吴惟安:“不想知道。” 纪云汐才不管他想不想知道:“捆绑拍卖,和抢着拍的货一起。” 吴惟安:“哦,但我很好。” 纪云汐笑了一声, 带着明显的轻慢:“是么?” 朦朦胧胧的黑暗之中,女笑声如魅。 吴惟安望着那双亮如星辰的, 掀开被坐了起来, 从暗格里掏一颗夜明珠,举到纪云汐前。 夜晚就寝,她卸去了白日精致的妆容, 『露』冷艳的五官。 眉如远山,双尾略弯, 见到夜明珠光时意识半阖着, 扑闪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 弧度柔美的鼻若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方的唇棱角分明, 饱满如红艳的莓。 此刻她被夜明珠的光弄得微微不耐:“这是做什么?” 吴惟安抿唇:“我看看是怎么笑的。” 纪云汐:“?” 吴惟安:“刚刚怎么笑的,笑给我看看。” 纪云汐无言片刻, 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夜明珠,一句‘是不是有病’差点脱口而。 吴惟安任由她抢过,半晌问道:“所以到底买不买?” 纪云汐沉『吟』片刻:“要卖多少?” 吴惟安仔细想了想。 他背后的势力不小,这年各方筹谋,给锦囊给治病给指点武术, 也花了不少心血。 只是,欠的银也不少。 否则他也不会想跑路。 要的多了,纪云汐不会买账。 要的少了,凸显不他的分量。 吴惟安垂眸,纪云汐等不了打算睡的时候,道:“五万两黄金。” 打算躺的纪云汐顿了顿,眉不动声『色』地轻轻扬了扬。 他这开价,可比她心目中的价格低多了。 虽然说,依照两的身份,她要用他的势力,他还是会给用。 他真向她拿钱,她也是会拿的。 但是,东西还是掌握自己手里最好。 纪云汐刚想一口同意,吴惟安觑着她的脸『色』,又飞快补了一句:“加上我,十万两黄金。” 纪云汐:“???” 纪云汐两辈,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但像吴惟安这么不要脸的,她真的是头一回见。 若是他开口十万两买他的势力,纪云汐会毫不犹豫同意。 但这样5+5的方式,总感觉亏了。 纪云汐紧抿着唇沉默了半晌:“值五万两??” 吴惟安颔首:“自然是值得。” 纪云汐闭眸,缓缓吸了口气,而后睁开,静静问:“理由?” 吴惟安慢斯条理拉了拉身上的寝衣,寝衣一点点拉直,神情淡淡的,抬眸轻笑:“这世间,论武功,应无能赢过我。当今圣上兴许可与我一决高,但我未曾想过要亲自与他动手。” 纪云汐微微讶异:“圣上武功也很好?” 吴惟安:“嗯。” 纪云汐:“和他交过手?” 吴惟安摇头:“不曾,猜的,但是想来不会猜错。十多年来圣上没过手,不过他当年闯『荡』江湖,听秦说身手已是不错,这年来,只会更强。” 若不是三位护很确定,他的确是父亲的孩,吴惟安都怀疑,当年玄冰宫宫主和当今圣上是不是有一腿,而后了他。 某方,吴惟安非常能理解圣上的做。 就比如,能不手绝不手。 这十几年的光阴,皇帝一直御林军和暗卫的保护之,所以很多忘记了,当年年少的皇帝,身手也不错。 若是因此贸然想取皇帝『性』命,怕是有去无回。 纪云汐哦了一声:“一万两。” 吴惟安又想了想:“我的脑也不错,如想,我当皇帝也没问题。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又忙又累。但朝堂之中庇护一家,没有问题。” 纪云汐嗯了一声:“三万两。” 吴惟安挑眉:“这样也才三万两?” 纪云汐冷静分析:“如今五皇已死,圣上的势力没了大半,太登基只是时日问题。只要太登基,纪家此平安不难。” 吴惟安难以置信:“五皇和圣上的势力,难道和我没关系??” 纪云汐静静道:“卸磨杀驴,和学的。” 吴惟安:“…………” 纪云汐:“所以,八万两。” 吴惟安冷了神『色』:“不,就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纪云汐寸步不让:“没有说服我。” 涉及到银钱的问题,两盘腿坐床上,对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于纪云汐而言,拿到他的势力,此后她无需担心这变心反水。但是,能少付点钱,当然要少给。 于吴惟安而言,口袋里的钱自然越多越好。等他有了十万两黄金,只属于他自己一的十万两黄金,而且也没有欠债,这可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就两展开无声的拉锯战时,吴惟安的耳朵忽而轻轻动了动。 意识到动静传来的方向,吴惟安的眉轻轻跳了跳,刷地一便落到了床。 纪云汐蹙眉:“发了什么?” “有小偷。”吴惟安『色』极冷,“等我一,我去去就回。” 说完后,卧房的门被打开,夜晚的风灌进来,纪云汐的话没来得及说口,吴惟安就没了。 纪云汐:“…………” 她刚想说,那有可能是她五哥…… 算了。 纪云汐也没了睡意,起身倒了杯水坐美榻上等吴惟安回来,继续谈意。 他背后的势力,他是拿来给他娘报仇用的。 但大仇得报后,纪云汐想拿来继续经商赚钱,但这一部分,不可世,必须深藏,连太也不能让他知道。 太会是很好的明君,可太之后呢? 没有敢保证,太后的帝王会如何。 纪家家大业大,纪云汐想多给一代留点后手,让他们多点自保的能力。 而且,赚钱多好玩。 纪云汐之前因为身份,都没敢尽情放开手,有各种顾虑。 如今隐暗处的话,那岂不是—— 纪云汐眸光闪闪,极亮。 - 仓房离吴惟安的卧房有距离,但他还是听见了。 有用铁丝开仓房的锁! 可等到吴惟安到了仓房,看着拿着夜明珠,蹲着身,手熟练地往一左一右两蛇皮袋里装米,装瓜茶叶的纪明渊时,吴惟安陷入了沉默。 纪明渊也是吓了一跳,手里的夜明珠掉落地,地上滚啊滚,滚到了吴惟安脚边。 吴惟安:“五哥?” 纪明渊咽了口口水,有紧张地解释:“我我,吃完了。”他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蛇皮袋,“厨房里也没了,我就到仓房里拿、拿点。” 从山门赶到凉州这一路,纪明渊弹尽粮绝。 而且他今夜没什么胃口,就没和大家一起用晚膳。 可他饿了,故而趁着夜『色』来补充存货。 晚上没,纪明渊不需要和打交道。 纪家的时候,纪明渊也一向是夜间动。 吴惟安叹了口气,很想把纪明渊丢仓房。 可是这仓房里的东西,都是纪云汐买的,不算他的。 而纪明渊是纪云汐的五哥。 吴惟安心想,他还是尽快拿到自己的十万两黄金好:“那五哥慢慢拿。” 他留这句话,抬脚了仓房,只是得很慢。 了两步,吴惟安转身问道:“五哥,什么情况,会愿意花钱买?” 被吓到的纪明渊呆滞:“啊?” 吴惟安又重复了一遍。 他暂时没有把自己的三万两身价抬到五万两的,兴许纪明渊能给他一点启示? 脑不太正常的,想虽然奇怪,但说不定有用。 纪明渊仔细想了想:“好看?” 吴惟安:“?” 纪明渊有不好意思,但还是一字一字给他妹夫解释了一:“师门小师妹一直问我卖不卖身,说我长得好看。” 纪家,没一长得普通的,一容貌皆是上乘。 吴惟安望着纪明渊那张虽然有呆,却男女相的脸,陷入沉默。 据他所知,玄机门不收女弟,唯一的女弟,也就是五哥口中的小师妹,是玄机门掌门的独女。 而玄机门掌门夫,是江南富商的女儿。 吴惟安问:“那五哥同意了吗?” 纪明渊抱着蛇皮袋摇摇头。 吴惟安:“为何?” 纪明渊抓了抓头发,红着脸:“我不缺钱。” 玄机门学的是命理,擅长给算命。 纪明渊一向算得挺准,不少会请他算一卦,价值不菲。 而纪明渊又不爱门,不太用钱。 故而这年,纪明渊几乎只有进项,没有项,攒了不少银钱了。 吴惟安:“……哦。” 他伸手:“五哥要不帮我算算财运?” 可纪明渊拒绝了他:“不能给身边算。” 玄机门有组训,算命不算己,而身边都与己有关。 第94章 nbsp; 我这双手挺好看的 吴惟安离开仓房, 并未第一时间回房,先绕去找了圆管事。 圆管事和宅长老一间房,此刻, 里头烛火还亮着。 宅长老躺的床上,整人裹被子中,睡得省人事。 而圆管事伏案前, 打着算盘算账。 宝福去了,纪云汐未曾找任何丫鬟取代她的位置,她将家长里短之类的活计, 一并交给了圆管事。 圆管事先头就负责家里的衣食住行,家中的事, 之前宝福的时候, 也是两人商量着。 现,圆管事接手接得挺顺利,是忙碌了多。 见到忽然出现的吴惟安, 圆管事啪的一声,就将纪家的账阖上了, 一点都没让吴惟安看见。 吴惟安高高挑起眉, 一脸离谱:“你到底是谁家仆人?” 圆管事将纪云汐给的账放好, 起身, 对着窗外的吴惟安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老奴欠了宝福那丫头少人情,还请公子谅解。” 吴惟安奇怪:“你能欠她什么人情?” 圆管事动声『色』:“一些小事罢了, 公子找老奴可有何事?” 吴惟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也没多问,:“你让‘公子’凉州一趟,即刻动身,越快越好。” 圆管事毕恭毕敬:“是, 公子。” 看着离开的公子,再看了看隔壁床上呼呼睡呼噜呼噜的宅长老,心想。 这世间,真是人各有命。 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啊,一辈子『操』心的命!怎么就做到像宅长老那样撒手管呢! 吴惟安回到房中,看见美人榻上闲闲靠着的纪云汐,第一句是:“我们过几日再谈。” 纪云汐翻过一页杂,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过几日再谈结果会有同?” 吴惟安面『色』笃定:“那是然,你且看着。” 纪云汐看了看,将阖上:“行。” * 五日,纪云汐一行人至凉州城外送别太子。 此次前去上京城的,除了太子外,还有纪明双,以及纪明皓和五十名军中精锐。 一行人乔装打扮成商队,太子和纪明皓都带上了人..皮面具。 太子是为了护身,纪明皓是身份允许。身为纪家军将领,非圣上令得私回上京城。 城外的黄土路前,纪明焱牵着纪明双的手,眼睛里荧光盈盈:“明双啊,此去一路危险重重,你又没有面具,你一定要小心为上。” 纪明双唇角抽了抽,用尽了力气想把己的手拔回,但显然,没有成功,纪明焱抓得紧:“明双啊,要你留罢。等上京城风头过去,你再回上京城也迟。” 纪明双:“,我要回去。” 凉州有纪三,有纪明焱,有纪明渊,还有吴惟安,问题。 可上京城,有哥和二哥。 此行纪明双并会出现商队中,会一路随行四周。 早年间游走瑜各地,轻功身手都错,经过清河郡一事,甚至隐隐有些突破。 纪明皓站一旁,已经忍了家六弟久了。 冷眼以对:“好了吗?” 纪明焱这才依依舍地松开了七弟的手:“好罢,那你可一定要小心。我昨日给你的那些『药』粉,你记得随身带着……” “纪明焱。”纪明皓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 纪明焱当即跳开几步,躲到了纪云汐身。 纪云汐看了眼六哥,这才:“二哥,七哥,一路小心。” 面对妹妹,纪明皓神『色』微柔:“三妹放心,此行问题。时辰早,我们出发了。” 说完,纪明皓没再多说,利落地翻身上马。 车队朝前边的黄土路移动,须臾之间消失了视野之中。 一辆马车里,太子掀开车帘,往边看。 看着越行越远的凉州城,和头运着的那车骨灰罐,长叹了口气。 * 晚间,纪云汐洗漱完回卧房。 吴惟安背对着门口站窗前,手里拿了把纸扇有一没一地摇着。 纪云汐蹙眉,多看了几眼。 总感觉这人,有些太正常。 过纪云汐也没搭理,顾往一旁走去。 可哪想那人转过身,声线极有磁『性』却陌生:“听闻纪家三姑娘国『色』天香,今日一见,名虚传。” 纪云汐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忽而就愣住了。 见那人背影身形与吴惟安一模一样,但脸完全同。 凤眼妖艳,唇薄而『性』感,一笔一划宛若上天雕琢。 若说吴惟安的长相淡如水,那现这张脸,浓若桃花酒,勾人得。 纪云汐定定打量了一眼,视线移,缓缓扫过的手。 而,她抬眸,无语片刻:“你带了面具?” 那妖孽男子一步步走上前,扇子一收,扇尖轻抬纪云汐精致的巴。 低头,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纪小姐何出此言?我们先前认识?” 纪云汐一把抢过的扇子,冷着脸:“好好说。” 吴惟安『摸』了『摸』己的脸,认真:“我就长这样,先前才是戴面具。” 纪云汐:“???” 一时之间,纪云汐也难辨此言真假。 她定定看着:“到底哪张才是你真的脸?” 吴惟安拿回的扇子,有一没一地扇着:“夫人想哪张是,就哪张是。” 纪云汐:“…………” 纪云汐闭了闭眼,想了想,对:“把面具摘了。” 刷的一声,吴惟安打开那画着山水竹林的扇,唇角微扬,凤眼妖冶:“夫人,为夫刚刚说了,这就是我天生的相貌,如何摘?” 纪云汐静静看着:“我喜欢。” 吴惟安轻轻挑了挑眉,回过头她的梳妆镜前细细瞧,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摩挲己的五官,缱绻暧昧:“为何?我己就喜欢。” 站直身,问她:“你觉得,这张脸值五万两黄金吗?” 纪云汐冷冷丢四字:“一文值。” 吴惟安忽而就笑了,手伸至脖颈之,轻轻一取,面具掉落,『露』出平淡如水的面容。 这世间,有人爱美酒,有人爱好茶,有人爱白水。 吴惟安原的面容就好,纪云汐是真这么觉得。 吴惟安把玩着手里的面具:“这确实是我以前用的面容,是我最爱的男相。” 纪云汐坐至梳妆镜前,拿了瓶瓶罐罐涂抹着,闻言瞥了眼手里那薄薄的面具,脸『色』稍显鄙夷:“是么?” 吴惟安:“嗯,除了雪竹和三位护法,其人认这张脸,这张脸就是公子。” 纪云汐涂抹的动作一顿:“哦?” 吴惟安:“傀儡也了,和我差多身形,看我们前头做过少生意的份上,可以要钱送你。听命于圆管事。而圆管事,挺听你的。” “啧,这老家伙,胳膊肘往外拐。”吴惟安想着圆管事那瞬间盖上账的动作,忍住骂。 纪云汐:“八万两?” 吴惟安:“十万两。” 顿了一,心情还挺好:“我这张脸,值五万两么?” 会做生意的人眼光到底一样,能欣赏真实的面容。 夫人赚钱,谁赚钱? 纪云汐安静片刻:“三万零三两。” 吴惟安挑眉:“就……三两?” 纪云汐:“嗯。” 吴惟安沉『吟』片刻。 看脸真的能卖钱。 “我挺高。”说。 纪云汐冷静抬价:“三万三千三十三。” 吴惟安:“我身材也错,这你最清楚。” 纪云汐抬眼:“?” 吴惟安轻笑:“你每晚都我怀里睡,难你清楚?” 纪云汐:“……三万六千六十六。” 吴惟安轻叹:“就值这么点吗?” 纪云汐没说,从一桌的瓶瓶罐罐中拿出一雕着桃花的玉瓶,从里头勾了些膏脂出,一点点抹上脸。 淡淡的桃花香,房内若隐若现。 吴惟安走过去,站她背,先将手里的面具随手扔到一旁,而双手撑梳妆台上,倾身,她耳边低声:“当年我用那张脸小倌馆待过一阵子。” 纪云汐讶然地抬起头。 这男人到底有多少秘密? 吴惟安:“放心,我还是清白之身。” 纪云汐:“哦。” 吴惟安轻轻吻着她带香的发丝,声线如那若隐若现的桃花香:“但我知少花样,会亏待你。” 纪云汐垂眸:“三万八千八十八。” 她将推开,从梳妆台上起身,一锤定音:“八万八千八十八,就这样,爱卖卖。” 吴惟安也急。 伸手,将微长的衣袖慢条斯理地卷起,『露』出精致的手腕,与修长匀称白皙的十指相得益彰。 打算回床安寝的纪云汐脚步没动,意识朝十指看去。 吴惟安唇角微弯:“我这双手,挺好看的。”抬眸,瞳孔中似有黑雾升腾,“夫人觉得呢?” 纪云汐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唇动了动,一时之间没说。 吴惟安淡笑:“这值五万两了吗?” 纪云汐绷着脸:“值。” 吴惟安伸手,虚按她心口:“夫人这心,诚。” 弯腰,她耳侧一字一句:“你己想什么,你心里清楚。” 第95章 nbsp; 你要听话 纪云汐咬紧了唇。 妈的, 这狗男人怎么发现的? 从来没有人道她是手控,她也从未和任何人透『露』过她的审美取向。 在现代,纪云汐的手机相册里, 除了工作相关,就是好看的手照片。 而这男人的手,纪云汐不得不承认, 是她辈来见过最漂亮的一双。 不过纪云汐一直很小心,会控制己不去多打量。 喜好被人察觉,很容易为鱼竿的鱼饵。 但纪云汐不是个死鸭嘴硬的人, 既然被戳中,她想了想, 也就承认了:“十万, 分四次你。” 吴惟安一笑:“好。” 春风得意马蹄疾,接来几日,所有人都发现了, 吴大人他心情真的很好。 纪云汐手里的现银,大多都放在京城, 在凉州, 她手里没这么多。 不过纪云汐想要钱, 倒是也能很快就凑齐。 拍卖行过几日就会有拍卖, 收回来的都是现银,一箱一箱在库房里堆着。 最近的青州开泰庄, 店面更是不比京城开泰庄小。 而开泰庄,和各地钱庄也都有合作。 五日后,凉州开泰庄的掌柜便让店里伙计带来信,说凑齐了,过会儿就能送过来。 纪云汐正好要去趟开泰庄, 便没有让那头送来,而是己带了几辆马车去取。 一共万五千黄金,用普普通通的箱装着,一箱一箱往车搬。 来来往往的百姓看见了,也没怎么放在心,就当是寻常货物。 纪云汐带着万五千黄金回到府中时,发现府外站着一个人,正在翘首以盼。 是秋玉。 见到纪云汐的马车过来,秋玉忙迎了来,对着纪云汐行了一礼:“纪小姐,……” “进去说罢。”纪云汐打断她,将人带了进去。 正厅之中,秋玉有些不在地坐着。 在清河郡之时,大家都在『潮』湿黑暗的矿洞中住着,虽衣裳不同,可在矿洞里待久了,都会脏。 可这会,坐在这雅致精致的正堂之中,看着位衣裙华丽的纪云汐,和来来往往说说笑笑的丫鬟,秋玉有些晃神。 她停留在清河郡那日,宝福死那日,每日每夜,她都想着那一幕,怎么睡都睡不好。 秋玉原以为,纪小姐,或者这些和宝福一起长大的丫鬟们,应当也会与她一样,可好像不是。 她们似乎都忘记宝福的存在了。 秋玉眼里带着几分黯然。 纪云汐垂眸,抿了茶,轻问:“你来找,可是有何事?” 秋玉沉默片刻,是从椅站了起来,对着纪云汐福了福:“纪小姐,让当您的丫鬟罢!” 纪云汐眉眼动了动,脸没有太多波澜:“为何?” 秋玉道:“是宝福救了一命,这条命就是她的!您在宝福心里不仅仅是,所以想代替她守护着您。” 此言一出,厅内一片寂静。 纪云汐望着茶盏里透着淡绿的茶水,好半天没有说话。 秋玉又道:“找到了夫君和孩,也安置好了。宝福救一事,和他们都说过了,来凉州府衙当您丫鬟,他们也同意。纪小姐无需担忧,日后跟着您回京城也无事。” 纪云汐将茶盏轻轻放,对堂中的秋玉道:“不用了,你回去罢。” 秋玉一愣:“纪小姐可是嫌弃?……” 纪云汐打断她:“不缺丫鬟。” 秋玉沉默半晌,苦笑道:“是吗?” 她看向位的纪云汐,又看了看后方站着的晚香,和当日一起在矿洞中烧火做饭的几个丫鬟,她们也在看着她。 秋玉双手捂着脸,问道:“纪小姐,这才多久,你们就不难过了吗?” 为什么好像,有她记得,有她在难过? 纪云汐扯了嘴角,看向外头明媚的午后暖阳。 她没有多说什么,轻叹气:“回去罢,和家人好好过日。” 说完后,纪云汐起,让晚香她们送一送秋玉,抬脚往后院而去。 嘎吱一,纪云汐推开了宝福的房间。 宝福的房间一尘不染,布局与她在时一模一样,雪竹每日晨间都会进来打扫一番。 一旁的桌,放着一个古朴的骨灰盒。 骨灰盒旁,摆着一玉瓶,玉瓶之中,粉中透红的月季正在怒放。 这是那几个丫头今日刚换的花。 花旁边,有串糖葫芦。 纪云汐伸手,轻轻『摸』了『摸』骨灰盒的边缘,无道:“待回到京城,再将你安葬在院里的月季花田。” 那月季是宝福亲种的,宝福最爱月季。 纪云汐坐了一会儿,关门离去。 * 太走了,凉州府衙的事没人帮吴惟安,故而这几日他都有些忙。 不过他心情不错,回到卧房之中时,唇角带笑。 待他一看见房中整整齐齐摆着的几大箱时,脚步瞬间停了来,问美人榻懒洋洋蜷缩着的人:“这、这些可是?” “嗯,首款。”纪云汐随手翻过一页杂书,“你。” 现代钱收钱都是转账,多少数目一目了然。 到了古代,就麻烦了一些,不过也有银票和金票,拿到钱庄兑换便可。 但吴惟安说,他不要银票也不要金票,就要现的,黄灿灿的,会发光的,黄金。 纪云汐满足他。 虽然也不,到时回京城时,他准备怎么把这些黄金带回去。 不过这也和她无关了。 纪云汐话音刚落,吴惟安便反手锁了卧房的门,而后将衣袖卷起,开始一箱一箱黄金。 是随说说的纪云汐:“……你真?” 吴惟安:“不然?” 纪云汐的嘴角轻轻抽了抽:“…………” 她懒得管他,看了几页杂书后有些犯困,便回到了床,倒就睡。 可箱被搬动的音,黄金与黄金相碰撞的音时不时传来,弄得纪云汐很无奈。 过了一会儿,音总算停,心满意足的吴惟安去洗漱了。 纪云汐却睡不着了。 她将被往拉了一些,转过头朝堆着的箱看去,目光沉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洗漱回来,头发半湿的吴惟安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不动『色』地走过去,遮住纪云汐看向他私人财产的视线:“不是困了吗?怎么未睡。” 纪云汐看向他:“总觉得,有些亏。” 十万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他的势力,欠了不少钱啊。 可不仅仅是十万黄金。 吴惟安走过去,在床边坐,轻道:“你哪里亏?” 纪云汐抬眸,定定看向他。 吴惟安俯,长发落一缕,刚好落在纪云汐的脖颈间,微湿微痒:“都是夫人的了,夫人哪里亏?” 他直直迎她的视线,瞳孔极黑,仿佛能吞噬一切。 纪云汐睫『毛』忍不住眨了,又眨了。 脖颈间实在太痒,她伸手,就欲将他的发拂开。 吴惟安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指尖。 用他那骨节匀称修长的手。 纪云汐的心,跳动了一。 吴惟安一靠近她:“夫人觉得亏,大概是没试过。夫人今晚,想试试吗?” 那五指牵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回腰侧,过程中若有若无滑过她衣料柔滑的寝衣。 纪云汐意识曲起了腿,她仰着脖颈,眼微眯,唇轻启:“青州那晚,你装的。” 那晚他稍显生涩,可现,却完全不同。 而且他说过,他头在小倌馆待过一阵。 在小倌馆待过的人,怎么可能不懂。 没吃过肉,也见过猪跑罢。 这人什么都快。 亏她以为,青州那晚是她占了风。 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顺势而为。 吴惟安轻笑,并没有解释,算是默认。 狗男人。 纪云汐在心里冷笑,不过面不显。 和她装?行啊。 纪云汐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而后使力,借着这劲微抬起半,在他耳侧柔道:“好啊,试试。” 人都有七情六欲,纪云汐从不否认,她也有。 她倒是挺想道,人和工具,有何不同。 此言一出,吴惟安的眼更黑了。 房里夜明珠亮如白昼,修长纤细的五指拂过长发解开丝带时,都是赏心悦目的。 指尖在颤,吴惟安轻轻吻住。 他用了十足的耐心与温柔,一试,一加。 将他在小倌馆里偷看来的用了一半。 一向面容冷静淡然的女,动情之时,眼梢也是红的,殷红的双唇更是微微张开。 吴惟安望着那张脸,仿佛被她拉入深渊。 呼吸『乱』了调,有什么东西在体里冲撞,仿佛困兽。 吴惟安收回手,觉得差不多了。 就在他想往进入正题之时,方被剥了蛋壳的人却从一旁抓过了被随意盖了盖。 纪云汐单手撑着床坐了起来,那张脸带着春『色』,呼吸也是『乱』的,但却对着同样呼吸紊『乱』、浑难受得他道:“抱去洗漱。” 吴惟安难受地要命,他强忍着,将她扣回床:“你什么意思?” 纪云汐伸手,轻轻了他的眉间,微微一笑:“你是买的,所以要听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懂吗?” 第96章 nbsp; 为夫会很听话 向冷淡高高在上的女子, 刻眼梢红得仿佛滴血,语气还带着喘息,嗓音比平常要甜腻, 带着万种风情。 轻点在眉的指尖,微烫。 明明上瞬,还在轻颤, 情难自已,双眼『迷』离。 可现下,眼里却跳动着几分不怀意与算计。 难怪答应要试的时候, 答应得如轻巧,原来, 是在这等着啊。 吴惟安轻笑, 眉眼微垂,俯身,唇轻咬带着湿汗的下颔, 身子紧贴着,哑声低语:“懂的, 夫人, 为夫会很听话。” 抬手, 缓缓拿开身上半盖的被子, 而后探手在床下『摸』了『摸』,拿了的寝衣上来, 单手温柔细致地给穿上。 这是双能画出精美的具、极擅手工的手。 只需要回,它就在哪里上『色』是的,哪里需要下笔需要重些,哪里需要轻些。 纪云汐香汗淋漓,本已被满足平息的, 却又卷土重来。 可这回,给系腰带便收了手,将横抱起,带了浴房。 吴惟安踢开房门,低头看着月下呼吸起伏的女子,轻声问:“怎么了?夫人可是哪里难受?” 纪云汐揪住自己的裙摆,眸中光照着天上的月,冷声:“没有,脚步快些。” 吴惟安似笑非笑:“那便。” 浴房常备着铁桶,给有些主子心血来『潮』泡澡用。 里头放着热水,刻虽到了后半夜,依旧还是热的。 吴惟安兑了水,试了试水温,将纪云汐放了。 滑入浴桶之中,温热的水熨帖着每处战栗的肌肤。 纪云汐仰着头靠在浴桶边缘,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温柔乡。 在现代的时候,纪云汐认识几个女总裁,有权有势,却总是栽在年轻小狼狗手上。 那时的纪云汐怎么都想不明白。 但如果那些小狼狗的活比吴惟安,那概能勉强明白些。 吴惟安拿了碟小糕点来,拿起颗,递到纪云汐唇边。 纪云汐刚想张嘴,看着的右手,忽而想起什么,避了下,问:“你洗手了吗?” 刚刚给倒热水,试水温用的是左手,这右手貌似全程没沾到水,那…… 吴惟安仔细想了想,认真回:“没有。” 纪云汐抿紧了唇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了。 吴惟安轻笑了声,捻着那精致小巧的糕点,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嗅了嗅,而后将糕点放了自己的嘴中。 纪云汐:“…………” 就在纪云汐脸难言,有些不能接受导致微微晃神之时,弯下腰,右手指尖抬起的下巴,直接抵开的唇,将糕点卷了。 笑得不怀意:“夫人尝尝,很香。” 纪云汐头皮麻,就欲挣扎。 可怎么都挣扎不开。 吻被加深,直到糕点不了谁的肚中。 …… 沐浴完后,纪云汐是自己走回卧房的,没让吴惟安抱。 吴惟安跟在身侧。 纪云汐问:“我需要你带我看看。” 吴惟安刻餍足得仿佛只猫,还在想夫人的味,闻言问:“什么?” 纪云汐迈房里:“你的,不,我的势力,你总要带我亲自看看罢?” 工作换人,难不该交接下? 吴惟安慢半步,将房门上,沉『吟』片刻:“待这几日我将凉州的事了下,便可空出时日带你看看。” 纪云汐颔首:“行。” 吴惟安看向:“你到时要用你这张脸?” 纪云汐摇头:“不。” 这个势力,不能公之于众,的脸,自然也不能公之于众。 吴惟安轻轻扬眉:“那?” 纪云汐停下脚步,转头:“你不是还剩下张具?” 吴惟安拿桌上的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半干半湿的指尖:“确实还剩下张。” “怎么。”抬起头,“夫人想用吗?” 纪云汐哪还不的意思:“嗯,开个价。” 吴惟安摇摇头,往后懒懒靠,淡笑:“我现下不缺钱了。” 提醒:“夫人可还欠我七万五千两黄金呢。” 纪云汐盯着,眼中神『色』跳动不已。 吴惟安依旧懒懒靠着,拿着帕子细致地擦着手。 半晌,纪云汐朝走近,取手里的帕子随手放到旁,而后牵着的手,低头,在的指尖轻轻吻。 像是枝头被风卷走落在草地的花瓣,又像是湛蓝天空上薄薄的云朵。 虽轻虽淡,却足够惊艳。 吴惟安的心,颤了下,压下的欲念再次卷土重来。 可纪云汐已轻笑着转身离开。 这晚,纪云汐睡得很,吴惟安夜未睡。 * 远方的上京城里,皇帝也是辗转难眠。 前天,六月酷暑,皇帝本欲带着如今正受宠的年轻妃嫔前往行宫避暑,可半路便遇到了埋伏。 三个人,玄冰宫的三护法,杀了十几名御林军后,不再纠缠便悄然离。 皇帝没了避暑的念头,转回了皇宫,可当天晚上的御膳,太监用银针试毒未曾试出什么,可服用时太监却瞬暴毙。 中午路上刺杀,晚毒杀,皇帝还算稳得住。 可前天夜里,皇帝在宠妃宫中安寝,宠妃的宫女忽而暴起,虽后在了的剑下,可还是让皇帝心烦意『乱』。 昨天,御书房送上来的御膳,又再次被投了毒。 明明那天御膳出错后,皇帝已下手取了那日的御厨狗命,可膳食依旧被投了毒。 皇帝身体当年有珍妃调养,基本上算百毒不侵。可今时不同往日,总有新毒横空出世,更何况那纪家纪明焱更是擅长,皇帝不得不防。 今日,皇帝没再后宫,可晚到御花园散心时,负责照料花草的太监突然从花丛中飞出,把刀直直朝皇帝心口扎。 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不足以要了皇帝『性』命,可让皇帝越发不安。 让人查这些御厨、太监、宫女,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皇帝怀疑是皇后的人,但皇后半月前就了寺庙中,说是为太子祈福,至今未归。 这是的皇宫,的后宫,却杀机四伏,连御花园走走都变得提心吊胆。 吃也吃不,睡也睡不安稳,梦中总能梦到些故人往事。 皇帝从床上起身,唤:“黑风。” 可名字喊出,却半晌未有人回。皇帝才想起,黑风已被在那日被亲手所杀,因十几年前隐瞒并未找到三护法尸身事。 如今暗卫之首已是别人了。 “暗魅。” 话音刚落,名黑衣悄然出行,跪在皇帝前:“主上。” 皇帝量着前的暗魅,暗魅是六年前到身边的,这些年直忠心耿耿,几次以身犯险,身手也很不错,皇帝用得顺手。 故而黑风,皇帝便让暗魅上位。 皇帝忽而沉声:“你跟了朕几年?” 暗魅恭恭敬敬答:“禀主上,六年。” 皇帝:“你如何到朕身边的?” 暗魅:“奴不才,六年前北山内门弟子比武中,得了第,因而来侍奉主上。” 皇帝又问:“你家中妻女如何?” 暗魅愣了下:“主上,奴未娶妻,家中只有母弟。” 皇帝『揉』了『揉』眉心,这才压下疑心:“如今贼人在暗,你可要小心,随行朕左右的暗卫,你也要仔细勘察,有不对斩立决!” 言出,杀机四起,旁桌上的茶盏震得嗡嗡作响。 皇帝熬得通红的眼里,皆是阴鸷之『色』。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暗魅心下凛,恭敬:“是,主上!” * 如今雨季已,凉州带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接下来几日,吴惟安将手头的事理了理,唤来文照磨三人,:“接下来几日,我带夫人到附近山中避暑,凉州事务暂且交由你们三人,有要事写信禀告。” 三人恭敬:“是,人。” 事情交代后,吴惟安回了房中。 将这几日亲手做的具递给了纪云汐:“夫人试试。” 具入手极轻,淡淡的层,比现代的膜还要薄,暂时看不出来长什么样。 纪云汐坐在梳妆镜前,试戴了半天也没成功,看向站在后头旁观的人,挑了下眉:“怎么戴?” 吴惟安走上前了,弯腰,拿手里的具,点点帮戴。 具的键在耳后两处,不用了什么涂层,手上微微力,纪云汐耳后忽而烫了下,具便牢牢地戴上了。 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原本精致华丽的五官被掩盖,『露』出略微普通的五官。 不难看,些许秀气,在人群中不会很显眼。 纪云汐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吴惟安,似笑非笑。 这男人,真的是小肚鸡肠得很。 那人浅笑:“看,是不是很般配?” 纪云汐轻嗤了声。 下瞬,吴惟安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具,给自己戴上了。 凉州州人的宅邸,名凤眼魅『惑』,五官妖冶的男子,带着位相稍许普通的女子悄然离。 夜晚的风吹,飘来两人低低的交谈声。 “夫人,这具你可满意?” “换个称呼罢。” “夫人倒是谨慎,夫人想我唤你什么?” “主子。” 第97章 nbsp; 有人出更高的价 第天一早, 第一缕阳光从云层穿透而出,将下方世界笼罩在内。 纪明焱了个大早。 他昨夜便收拾了行李,就准备着今早和妹妹妹夫一出去避暑, 游山玩水。 可纪明焱在厅中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到。 后院静悄悄的,丫鬟还没。昨日纪云汐就交代了晚香, 让晚香告知大家,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和吴惟安不需要伺候,只要保持府中基本整洁便, 其他都可以自己自由安排。 纪明焱坐在主位上,继续了一会儿, 依旧只能看见雪竹来来回回快如闪电的身影。 越越不对劲, 这种感觉异常熟悉。 小时候,大哥哥不带他出门,诓他之时, 便是这种感觉。 纪明焱了,从包袱里掏啊掏, 掏出了一包土, 洒在了面前的地上。 很快, 一阵风吹过, 拿着扫帚的雪竹便出现在了纪明焱面前。 纪明焱蹲在一旁看着雪竹扫土,问:“雪竹, 今日不是出发去避暑吗?” 雪竹看了眼纪明焱:“不是。” 纪明焱:“??可我昨日明明听见妹夫和文照磨他说,接下来要带我三妹去避暑啊!” 雪竹将土扫完,奇怪地看着纪明焱:“公子夫昨晚就出发了。” 他看见了。 纪明焱很震惊:“??为什么?他不带我一吗?” 为什么要一? 雪竹不明,但不要:“你可以自己去。” 落下这句话,雪竹再次和风一消失了。 公子说了, 不需要他跟着,让他自己找事干。 正,前段时间雪竹发现凉州的街也不是很干净。他打算一会儿就去府衙抓几个捕快,一扫大街。 雪竹前脚离开,纪明焱后脚便跑去了纪云汐的院子。 ,纪云汐和吴惟安的房间,已去楼空。 要说这个世界上,纪明焱最怕什么。那就是怕没陪他玩。 纪明焱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看了半天,什么,忙又跑到毒娘子那。 毒娘子刚没多久,正拿着个大包袱往里丢瓶瓶罐罐,一边丢一边阴笑:“嘿嘿嘿姑『奶』『奶』终于到了这一天,看我不『药』死你!一群有娘生没娘养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玩意!” 纪明焱站在房门外,看着那个行为举止异常熟悉,可脸却分陌生的女子,瞪大了双眼。 这比他的阿毒姐年轻了大几岁,之前的毒娘子看来大概三多岁,可现下这张脸。 双眼灵动,婴儿肥的脸肉嘟嘟的,看来不过几岁的年纪。 “阿、阿毒姐?” 闻言,毒娘子抬头,朝外头瞥了眼。 只见一个娃娃脸的女子,没什么形象地挖了挖鼻孔:“什么表情?你大天见到鬼了?” 纪明焱:“你你你是向妹夫要了张面具吗?” 毒娘子皱着眉,一把『药』粉就洒了过去:“面具你个头!会不会说话,老娘就长这样!先前是戴面具!老娘面具戴了五年啊,整整五年!公子说,今后我可以不用戴面具了啊哈哈哈哈,老娘熬出头了!去你娘的!” 纪明焱听着一愣一愣的,不过对他而言,面具这事不太要,他看着毒娘子手中大大的包袱,问:“阿毒姐,你这是要去哪?” 毒娘子继续塞毒:“去报仇!” 纪明焱马上:“我陪你去!” 毒娘子收拾的动作一停,上上下下打量纪明焱:“你?也行罢。” 她仇多着呢,当年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走到哪里骂到哪里,得罪了一票。 否则,她也不至于戴着面具躲躲藏藏五年。 * 七日后,渝州。 六月底,酷暑难耐。午后热烈的阳光倾泻而下,晒得面容燥热。 渝州临河的街上,不少摊贩坐在树荫底下,在卖凉茶冰。 一高个男子撑着把烟青『色』油纸伞,怀里揽着名女子,从不远处款款走来。 那名女子比男子矮一个头,面容算是标致,但也不至于让摊贩生出太多感。 可待两到了近前,男子微微抬伞,『露』出被伞面遮住的脸时,摊贩齐齐一愣。 他从未见过这般看的男子!妖孽的容颜,身材隽秀,握着伞的五指宛如脂玉,撑着伞走来时,每一步都踩中众的心田。 这般容颜,连男瞧了,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俊俏的公子哥!”拿着蒲扇,坐在树下乘凉摘菜的『妇』不由惊叹。 “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男子!” “旁边那女子什么来头?我看长得也就那样,还不如卖豆腐那家的媳『妇』看,可身侧居有这般男子相伴!” “不知,要么家中有钱,要么是官家小姐!” “听说当年世延公子容貌无双,可面前这公子,怕是也不输给那传说中的世延公子罢?” “……” 周遭『妇』一边摘菜一边轻讨,只有其中一女子略微恍惚。 她喃喃:“这、这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眼熟?你见过?!” “嗯,我三年前有幸见过世延公子一面,他像就、就长这样……” 街上的行,路两边的摊贩,乘凉的百姓,都齐齐朝伞下两打量。 可伞下两,明显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吴惟安忙着哄夫:“快了快了,就在前边的巷子里。” 纪云汐皱着眉,冷:“你一炷香前也是这么说的。” 吴惟安:“这回没骗你,是真的快到了。” 纪云汐:“所以你先头都在骗我?” 吴惟安:“唔,你看那河水,是不是清得很?” 纪云汐瞥了他一眼,呵呵:“你看两边的树,是不是很绿?” 吴惟安认真看了眼:“嗯,是挺绿。” 纪云汐:“…………” 两又走了一会儿,往左拐了条街,刚撞上了从脂粉铺出来的一帮马 前头明显是位小姐,穿着男装,后头跟着两个丫鬟和几名侍从。 那位小姐正在交代下,音脆生生的。 吴惟安耳朵轻轻动了动,将伞面压了压,带着纪云汐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就欲低调地朝前边走去。 纪云汐不动『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问:“你认识?” 吴惟安摇头:“不曾。” 纪云汐勾了下唇:“是么?” 他今日上午到的渝州,在客栈休息了个把时辰,用了午膳后,吴惟安便带纪云汐去找渝州的首领。 此次之所以先从渝州开始交接,便是因为渝州的首领刚来一封信,说是有件生死攸关的事求公子相帮。 纪云汐的意思,自是马车出行。 这么热的天,谁要走路啊。 但吴惟安说,很近,走走便到了。 而且尽量还是不用马车,太招摇。 近个头啊。 纪云汐冷笑了下,忽而伸手,一把抢过吴惟安的伞。 没了伞,吴惟安失去了掩盖之物,那张脸暴『露』在四周的视线之中。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女扮男装的小姐下意识看了过来,而后视线便顿住了。 纪云汐见此便知吴惟安和这女扮男装的小姐一先前发生过什么,她没打算掺和进去,拿了伞就欲先走几步,混入群中旁观。 可哪吴惟安动作也很快,一把紧紧抓住纪云汐的手腕,轻:“夫,你的心,真的挺黑的。” 纪云汐:“松手。” 吴惟安:“绝无可能,你休独善其身。” 两争辩的功夫,那小姐带着几名仆从跑了过来。 “世延!!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于从欢指着吴惟安,目光极为复杂,有爱,有惊喜,又有深深的疑虑。 纪云汐静静打量着,轻轻动了动眉眼。 于从欢深深吸了口气,视线顺着吴惟安的手,看向纪云汐,忽而怒:“你又是谁?!” 纪云汐努力抽了抽,也没抽动,吴惟安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她面无表情地答曰:“无关紧要之。” 于从欢:“那世延为何牵着你?!” 纪云汐轻挑了下眉,看了眼从容不迫的吴惟安:“你问他。” 于从欢看向吴惟安,咬了下唇:“她是谁?你为何牵着她?你可知你的身份?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年前你为何突间就不见了?” 吴惟安翩翩有礼答:“我主子。主子自要牵着。主子的仆从。有了新主子。有出高的价。” 一旁静静听着的纪云汐:“?” 什么叫‘有出高的价’? 于从欢听着一愣一愣的:“可是,可是你的赎身钱是我出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还有新的主子?” 吴惟安浅浅一笑,他『色』的裙摆随风摇摆,无可挑剔的脸庞风华绝代:“于小姐,我这一行,向来价高者得,抱歉了。” 于从欢看得眼睛都直了,三年前从春风馆看见世延后,她便一见倾心,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男子能入她眼:“可是我出了五千两!没能比我出得高!” 三年前,是她用了五千两最高的价格,将世延从小倌馆里买下的啊。 闻言,吴惟安看向一旁的纪云汐,他弯下腰,柔:“主子,烦请您告诉这位小姐,您出了多少?” 纪云汐:“…………” 于从欢看向纪云汐,眼里冒着怒火:“你说说,你出了多少?我花两倍价格向你买!” 纪云汐看向这女扮男装的女子,淡淡:“五万两黄金罢。” 于从欢:“…………” 第98章 nbsp; 在他肩上 酷暑的节, 很少在午出门逛街,街上的本就不多。 烈日之下,行摊贩们都些昏昏欲睡的, 平常热闹的街道,也显得几寂静。 可忽而,仿佛一滴水溅到油锅之中, 整条街突间沸腾起来。 于从欢听完纪云汐的报价,沉默了片刻。 五万两黄金,骗鬼呢吧? 世延这张脸确实让于从欢这些年念念不忘, 可五万两黄金? 于从欢一都不信这女真用五万两黄金将世延买下了。 世延跑了之,不少都在找他。于从欢才知道, 不少受骗, 价钱在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 可于从欢刚刚是心存侥幸,想着世延他也许苦衷呢。 但看着他与那女举止如亲昵,于从欢一口牙差咬碎。 这可是她花五千两买的!但她连手都没牵过, 就听对给她弹了首曲,念了几首诗啊! 于从欢手一挥, 机立断道:“来, 将这两给本小姐拿下!” 纪云汐不太担心, 横竖吴惟安在。 可哪想, 吴惟安手一用力,便拖着她往前疯狂跑去。 纪云汐顿了片刻:“你不用武?” 吴惟安一边拉着她在街上狂奔, 一边道:“能不用就不用。” 纪云汐跑了几步就觉得些累:“那你松开我。” 吴惟安不肯:“松开你,你怎么办?我不是卖主求荣的。” 纪云汐冷静道:“她追的是你,拿钱跑路的也是你,和我什么关系?” 吴惟安:“你不了解于从欢这个,只要我牵了你, 她就一定会和你过不去。” 纪云汐烦了:“你松开,我自办法。” 吴惟安的手稳如磐石,一直拉着她向前,脸『色』端重:“不行,为夫不能弃你而去。快了快了,夫你坚持坚持。” 纪云汐:“…………” 头于从欢的跟着,吴惟安朝瞥了,经过一条小巷口时,拉着纪云汐一拐,便没入渝州纷杂繁复宛如『迷』宫的巷道中。 他伸手揽过纪云汐的腰,微微一提,环着她在巷道中游走,灵活得像一条鱼。 而在一间略旧的木门前,他屈指节奏地轻敲了几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停顿了一会儿,木门嘎吱一被打开,瞎了一只的老太婆举着一根蜡烛出现在门之。 吴惟安带着纪云汐闪了进去,木门瞬间被关上。 过了一会儿,于从欢的跑了过来,而吴惟安和纪云汐的影,早已消失无踪。 木门里头,厚重的黑『色』窗帘紧闭着,遮住了外头的阳光。 房内了烛火,前边供了佛像,佛像上烧着三炷香,香已烧了半,落了周遭一片香灰。 桌上放着黄纸香烛白米开水,单老太婆将手里的蜡烛放在桌上,看着吴惟安,微微激动道:“属下过公!” 吴惟安摆摆手:“王婆婆无须多礼。” 王婆婆是渝州城街坊中名的神婆,她看向一边的纪云汐:“公,这位是?” 纪云汐口口喘着,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跑过了。 上回这般跑,好像是校育课八百米侧之时。 吴惟安伸手,拍着纪云汐的背,给她顺,一边顺一边道:“这是我们的主。” “主?”王婆婆震惊道,“公,您上头啊?” 这些年,一直是公和她联络的,她以为,公就是地位最高的头了,不曾想,上边居! 吴惟安:“嗯,先前主身份不便。” 王婆婆忙恭敬地给纪云汐行了一礼:“属下过主!” 缓过来的纪云汐嘴角抽了抽:“…………” 她视线缓缓扫过这处神秘兮兮的小天地,看着那概已年过八旬的单老婆婆,看着她一脸郑重加恭敬地给自己行礼,回想刚刚吴惟安一脸认真地和对对话,却仿佛骗小孩的模样,种格外荒诞的感觉。 什么鬼? 他背的势力,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在玩过家家? 吴惟安轻轻戳了戳纪云汐,在她耳边低语:“王婆婆上了年纪,『性』执拗,你不喊她起来,她不会起的。” 纪云汐看着恭恭敬敬行礼的神婆,绷着张脸:“……免礼。” 王婆婆站直了身。 她开了另外一道门,三朝外头走去。 吴惟安问道:“未找到吗?” 王婆婆语沮丧:“禀公,未。这回我让街坊邻居们各地都找遍了,放了它平日爱吃的,可是未找到。故而才给公写了急信。” 纪云汐心下忽而了个猜测:“是……谁丢了?” 王婆婆看向纪云汐:“禀主,是属下的黑猫。” 纪云汐:“……哦。” 原来这就是生死攸关的事啊。 吴惟安沉『吟』片刻,道:“无碍,猫爱在晚间出动,晚上我看看。” 王婆婆将二引进房内,恭敬道:“谢公,谢主!” 说完,佝偻着身便走了。 纪云汐看着王婆婆离去的背影,目光直直『射』向吴惟安。 吴惟安走到一旁,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水,递给纪云汐一杯:“夫稍安勿躁,王婆婆是个妙。这渝州小小的事,没能比她消息灵通。这渝州的首领,非她莫属。而且你只要把你的心智调到五岁,就能和她常交流。” 纪云汐沉默片刻:“你是如何确保她能不掉链的?” 吴惟安一笑:“王婆婆是老了,跟了我八年,以前也没这般糊涂。年我在春风馆卖艺,恰巧遇王婆婆找猫。王婆婆问我能不能帮忙,我问她若帮她找到,她能帮我什么。她说,渝州的事,她都能想设法知道。我时也没放在心上,随手帮她找到猫,无心『插』柳,渝州,我便了睛。” 王婆婆是神婆,专帮算命。 来找她算命的基本都是渝州的。 故而祖上传下来的绝,便是如何得知渝州城小小的事,这样他们才能算得准,才能饭吃。 纪云汐想想也就明白了,她轻抿了口水,忽而问道:“春风馆?” 吴惟安顿了下:“嗯,我以前在渝州待的小倌馆。” 纪云汐看向他,似笑非笑:“多少为你这张脸花过钱?” 吴惟安努力想了想:“太多,不记得了。” 他为自己画的这张脸,初衷就是为了赚银。 纪云汐:“只卖艺?” 吴惟安:“自,夫可能不知,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纪云汐:“呵呵。” * 夜已深。 吴惟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纪云汐满街小巷找猫。 一炷香之,纪云汐停下了脚步。 如果她带了计步器,这一天,她怕是走了起码三万步了。 吴惟安偏头看她:“怎么了?” 纪云汐缓缓吐出一口:“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吴惟安轻轻耸肩:“那要问猫了。” 纪云汐:“?” 吴惟安:“这猫一年要丢个两三回,一次比一次难找。一回圆管事调了不少都没找到,是雪竹来了一趟。” 纪云汐:“呢?” 吴惟安:“雪竹找了三日。” 纪云汐:“哦,那看来真的挺难找。” 吴惟安:“是啊。” 猫向来身姿灵活,这黑猫这些年一直和类高手交手,更是猫中翘楚。 而且这猫白日不出动,晚间才活动。加上它黑得很,一身皮『毛』完美和夜『色』融合在一起,更是难找。 纪云汐冷静道:“我办法。” …… 一炷香,吴惟安提着的灯笼被换下,改为用线绑了个铃铛。 走动间,铃铛叮铃铃作响,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吴惟安晃着简易版‘逗猫棒’,问纪云汐:“真的用?” 纪云汐无力:“试试。” 她叹了口,抬头望着漫天星空,在反思。 她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会想买下他和他的势力? 她又是怎么想的,为何会答应和他一起出来找猫? 吴惟安看向头靠着墙一动不动的:“怎么了?” 纪云汐静静看着他:“我悔了。” 吴惟安轻笑,他走回去,将手里绑着铃铛的‘逗猫棒’递给她,蹲下...身:“上来罢。” 纪云汐安静半晌,是趴了上去。 吴惟安轻巧将她背起:“刚刚就说背你,你偏不要。” 纪云汐:“闭嘴。” 吴惟安:“我本想和你仔细说说渝州。” 纪云汐顿了下:“你说。” 吴惟安扬了扬唇角:“渝州以王婆婆为首,若王婆婆死了,便让她孙女来。王家消息最为灵通,渝州哪些青年才俊她们都知晓,而从里头挑。” 纪云汐轻轻嗯了一:“你如何挑?” 吴惟安微眯:“出身低微但能力,又明显把柄的。” 纪云汐稍想一下,便明白了。 能力这一不用多说。 出身低微,必所缺,就能趁机而入拉拢心。 而明显把柄,那么就可时刻牵制。 吴惟安道:“日在上京城,我向你要那丹芝一事,你可记得。” 纪云汐:“记得。” 吴惟安:“那是为于青从小弱的儿要的。于家是渝州第一世家,下午追我们的女,便是于家的小姐,她哥于从槐是于家家主,于青是她二叔,是她爷爷的妾室所生,在于家受尽排挤。于青能力,只需要一个时机,于家家主的位置,他就能上。” 纪云汐:“次来渝州,真目的是为了这个时机罢。” 吴惟安一笑:“夫果是世间最懂我的。” 渝州的官员里,他的。 渝州百姓间,他的。 渝州的世家权贵,也他的。 渝州,便在他的掌握之中。 小小的渝州如,各城池亦。 一张张网铺在一起,便是一张网,而网的目的,便是为蜘蛛保驾护航,将蜘蛛送往上京城。 哪怕一半以上的网用不着,但只要保证几只蜘蛛能近皇帝的身,这一局,吴惟安就赢了。 纪云汐道:“这是我听过最复杂的复仇式。” 吴惟安轻笑:“其实不止是为复仇。” 纪云汐:“那为了什么?” 吴惟安背着纪云汐,听着耳边清脆的铃铛,看着仿佛很近又很远的万家灯火,低道:“消磨时日罢了,否则想不到这世间何事可做,无聊得很。” “不过现下不这么想了。” 他的间烟火,已经在他的肩上了。 纪云汐微微一愣,晃神之间,忽而东西弹跳过来,挥起爪朝空中随风摇摆的铃铛抓去。 “叮~叮~” 吴惟安停下脚步,纪云汐也朝一侧看去。 依旧看不出什么,但能看黑暗中一双碧绿的圆睛。 “喵呜~” 第99章 nbsp; 人间烟火 渝州今晚格外的热闹。 世家子弟、官宦大人的仆从们, 在渝州大大小小的街道中『乱』窜。 时隔三年,春风馆的世延大人现世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满渝州, 当年被骗了不少银两的有钱人都暗地里让自己的仆从出动了。 酒楼之中,于从欢气得将杯碗砸了一地:“明明是我先发现的!他们凭什么和我抢人?!他们居然敢和我抢人?!” 主位之上,于从槐身形瘦削、窝凹陷, 他沙哑着声音:“从欢,冷静。” “哥!”于从欢道,“我找了他三年, 今日终于找到他了,我一定要他, 我只要他!” 于从槐里跳动着异样的光:“人只要在渝州, 就逃不出去。” 于从欢想起什么,忽而警惕道:“哥,世延是我的人, 你不和我抢!” 她哥向来男女不忌,世延那么好看, 她哥很有可也早就看上了。 说不定, 她哥也被骗了钱。 于从槐咧嘴笑了笑, 笑容阴森:“知道了。” 只要他于从槐看中, 就没有男女在他手上逃脱,除非他玩腻。 可世延是第一个, 不仅顺利从于府离开,顺走了他不少珍宝。 没多久,于从槐便从当铺中发现了他被偷走的那些宝物。 真是胆大包天。 于从槐笑容透着阴冷。 何必要跑?只要这人乖乖他话,要什么没有? 于从槐朝暗处看了,他早已安排了不少人手, 在全面搜寻渝州城。 在渝州城里,于家就是当之愧的地头蛇,连天王老子来了都要给他于家三分颜面。 如今渝州城的各出,都布满了重重关卡,他倒是要看看,这回这人可跑得掉? 满渝州城找‘世延公子’的人不计数,他们也不需要画像,世延这人,长那样,化灰都认出来。 “你们去那条街看看!他人跟着我!”一男子单手拎着火把,从另外一道巷子拐进来。 刚好和准备回去的二人一猫迎面撞上。 那黑猫在吴惟安的怀里,逗猫棒在纪云汐的手里。 纪云汐走动间,铃铛随风轻响摇晃,猫挣扎不停想去玩逗猫棒,可它被吴惟安抱着,挣脱不开,只威胁地朝吴惟安亮爪子。 吴惟安捏着猫爪子,视线朝跑过来的人瞥去。 几名人将二人围着,火把对着吴惟安照去。 世延公子是凤双皮,这男子是单皮。 世延公子的脸宛如妖孽转世,这男子的脸寡淡如水。 而一旁的女子,明显三多岁的年纪,和于从欢说的略微清秀的姑娘不符。 于家的仆从见此,里均是失望。 “不是,走,继续搜!” “是!” 吴惟安看着火把远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猫:“我这样不好看吗?” 黑猫龇牙:“喵!” 吴惟安看向‘毒娘子’:“娘子,我这面容,天底下仅有你欣赏。” 纪云汐没理他,朝前走去,淡淡重复道:“我后悔了。” 吴惟安抱着猫跟上去,柔声安抚:“快了,真的,拐个弯就到了。” 纪云汐:“闭嘴。” 吴惟安:“哦。” 黑猫:“喵!” 吴惟安捂住猫的嘴巴:“嘘,闭嘴,没见?” 纪云汐:“…………” * 皇宫之中,皇帝坐于明黄『色』的龙椅之下。 下方四名黑衣人互相对峙着,如今的暗卫之首暗魅,一人对上一旁的三个人。 四人剑尖都沾了血,身上均有深浅不一的伤。 皇帝这些日子,没有一晚睡个安稳觉。 就在昨日,有人入御书房行刺,而那人,居然是暗卫中之一。 前边的太监宫女也罢,御膳房下毒也好,都没有这来得恐怖。 暗卫的每个人,皇帝都中有数,都是北山剑派每一年内比试的佼佼者,都是通过数关卡被证明了是可信任之人,才到他身侧侍奉。 而行刺的那名暗卫,皇帝先前甚至觉得那人是个可造之材。 可没想到,这人居然背叛了他! 连他身后的暗卫里,都被『插』了线,那他到底有哪些人可以信任? 皇帝看这后宫,总感觉满后宫都是皇后的人。 他看着这些自己的暗卫御林军,总觉得里头有不少吴惟安和纪家的线。 皇帝下起了青黑,面『色』微微苍白,他问道:“何事?” 三名黑衣人中之一道:“主上!今日暗魅大人杀了不少暗卫,欲取奴才『性』命!但请圣上明鉴!奴才绝可背叛主上!反倒是暗魅大人,问了几句,不由分说就拔剑劈头而来!圣上,如今暗卫人人自危,每个人都怕下一瞬间,暗魅大人的剑便来了!主上,依奴才看来,暗魅大人才可疑!他分明是想灭了整个暗卫!” 暗魅:“黑羽!你休要含血喷人!主上,奴才按吩咐盘问,可这黑羽回答错了!!” 黑羽:“你问我老母今年几岁,我怎记得?!” 暗魅:“你!” 两人争执不停,皇帝冷看着。 一时之间,他觉得这两人都不可信。 皇帝抬手,下一瞬,在争论的两人都倒地而亡。 剩下两名怕火烧在自己身上,故而来帮黑羽的黑衣人愣愣看着这一幕,忙扔了手中剑,双膝一软,便跪下了:“主上,请主上息怒!!” 皇帝收手,看向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半晌闭道:“退下罢。” 暗卫离开后,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环顾四周,低声呢喃:“……你……之后,这世间再一人可信……” * 两人将黑猫交给了王婆婆,纪云汐顺道把逗猫棒也给了对方。 王婆婆用脸颊贴了贴猫,激动道:“多谢主子,多谢公子!” 她抱着猫,看了看夜『色』。 此时已经不早了,王婆婆问道:“今夜主子和公子可要在属下这将就一晚?” 纪云汐和吴惟安相视一。 早些订好的客栈自然是没住了,此刻想必四周守满了守株待兔的人。 他们倒是可以用他脸再寻一处客栈住着,但委实麻烦了些。而且现下这个时候,一对身形相似的男女在路上走着,定然被接二连三拦下。 多拦几次,未免不引起怀疑。 吴惟安道:“先住一晚?” 纪云汐没有异议:“可。” 王婆婆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再看了看长相稍显普通的主子,和在渝州称得上红颜祸水的公子,很有劲地只安排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是王家最好的房间了。 但王家是市井人家,并不富裕,床不大。 塞了个手长腿长的吴惟安已经有些勉强了,再加上纪云汐也有个170的身,床便显得很小。 吴惟安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几乎整个人都贴着纪云汐睡。 两人都不是重欲之人,而且向来最擅克制。 可此刻,女子淡雅的香在鼻尖时有时,指腹间是纤细柔软的腰肢,吴惟安的呼吸,一点点加重。 有什么东西,像春日埋于土间的种苗,悄然而出。 纪云汐也不太好受。 奔跑了一日,她是真的累了,可精神却清醒得很,浑身也变得与往日有些不同。 男子的呼吸响在耳边,在此刻似乎变了一首媚俗的曲子。 他的手抱着她,抱得不紧,微松。 可那一圈,却仿佛被铁烙过一般。 而且…… 感觉到一些东西,纪云汐轻轻抿了抿唇。 她一动不动。 他也一动不动。 可有些极易在暗夜中肆虐的云雨,却愈演愈烈。 半晌。 “夫人可不知道,这渝州城,不知多少男女想要我。” 吴惟安微微低头,哑声道:“夫人今夜想要我吗?” 皮肤战栗四起,身体内部叫嚣着些什么。 纪云汐轻咬了下唇,稍微算了算日子,便清楚,过几天就是大姨妈要来的日子了。 月经前,身体的激素发一些改变,雌激素降低,雄激素随之升。 很正常的理现象。 她道:“试试。” …… 六月底的天,白日闷热,到了夜间却凉快了不少。 可隐匿于街巷深处的小房间里,却燥热得要命。 吴惟安仿佛刚从水里出来,肌肉线条极漂亮的肩背上,覆盖着薄薄一层汗。 他的唇从下方而来,顺着纪云汐饱满的唇线吻着。 似乎刚洗的手抚过女子的脸颊,他轻声道:“夫人,很快就好了,忍一忍。” 纪云汐微微蹙眉,下一瞬间,她忽而弓起了背,就像那只被他抱在怀里,挣扎不开的黑猫。 吴惟安侧身,一滴汗从他角滑下。 他眨了下睛,睫『毛』之下的瞳孔中,□□与冷静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交织。 他算好了角度与方位。 不适的纪云汐很快被安抚,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天地。 王婆婆的卧房,和她孙女的房间,在同一处院子里。 虽不是隔壁房间,但这土房的隔音效果,可想而知。 纪云汐没有让人的爱好。 她仰着头,双手抓着被榻,紧紧咬着唇不出声。 吴惟安除了喘息,也很安静,动作也放到最轻,可轻非彼轻。 越是克制着,越是忍着,越是静谧,有些感受,就愈发炽热。 他们都看到了,这人间最美的烟火。 第100章 nbsp; 飘啊飘 第二日天蒙蒙亮, 王婆婆便起了。 刚找回来的黑猫对个系铃铛的棒子情有独钟,王婆婆想了想,拄拐杖带孙女去市场买了堆铃铛回来。 来去的路上, 王婆婆一路街坊邻居聊下来,便对昨日渝州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了。 昨日最大的事,便是满城缉拿世延公子一事。 王婆婆不动声『色』将到的消息记在心里, 她牵孙女回屋:“囡囡,刚刚婶子们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脸上长点雀斑的女孩点了点头,开始复述:“于家派出了很多人在找世延公子, 但昨晚都没找到,于家小姐大发雷霆, 花大娘儿子在醉仙楼当小二, 亲眼见到于家小姐砸了杯碗……还有刘大婶她三妹二儿媳的三哥哥的小儿子三日后要来渝州求学。” 王婆婆面『露』微笑:“不错,乖囡囡,你都记下了。你要知道, 我们王家算命,不靠周易之流, 就靠一副好记探消息的本事。要想探消息, 你务必要邻里好关系。我们王家老祖宗说了, 好关系要从孩童时期便开始, 长年累月积攒下来,你会知道很多的。” 王婆婆抓了几个铃铛, 拿了几文钱递孙女:“去吧,买点糖,些小子丫头玩去!” 女孩开心地跳了起来。 王婆婆教完孙女如何算命后,回到院中将铃铛放下。 隔壁院子的儿媳也将早膳准备好送过来了,王婆婆端早膳, 敲了敲吴惟安纪云汐的房门,佝偻腰,恭敬道:“主子,公子,两位可是起了?” 可等了一会儿,里头也无任何动静。 王婆婆唤了声,还提高了音量:“主子?公子?” 里头还是毫无动静。 王婆婆犹豫再三,生怕里头出了么事,推了门进去。 进去后发现,里头已人去楼空。 而且,床上绣大红牡丹的团被,也消失无踪,只留下光秃秃的床板。 - 渝州城外的一处山谷间,有一个清澈的水潭。 六月清晨的阳光也很有分量,将水晒得微暖,人在其中刚刚好,不冷不热。 四处绿草如茵,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盛开,再配以林间深处鸟鸣婉转,令人心生愉悦。 只是前方的草甸之上,放大红牡丹被褥,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清澈的水面之中,映女子柔白的肌肤,只是细看会发现有不少斑斓的红块。 女子一旁,有一男子伴在身侧,一滴水从他发间滑落,顺他如远山起伏的背脊而下,滴在水面,泛起点点涟漪。 男子抬女子的脚,正在她按捏细嫩的小腿肚。 女子酸痛难耐,一手搭在男子背上,冷张脸:“……轻点!” 吴惟安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夫人该多动动了,也就昨日午后跑了一小会儿,怎就如此了?” 纪云汐提醒他:“你还有七万五千两在我这。” 吴惟安顿了顿:“夫人难道还想赖我不成?” 纪云汐冷哼了一声。 吴惟安轻笑:“夫人这可不仁道,难道我昨晚没伺候好吗?” 闻言,纪云汐没说。 此刻她依旧浑身有些发软。 到底是小倌馆学了一身‘艺’出门的,伺候人的本事纪云汐也不得不承认,乃世间一绝。 她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阳光,问道:“于家你要怎么解决?” 吴惟安:“只要于从槐一。” 于从槐一,于家必大『乱』,于青自然能自己想办法上位。 于青递来的信中,想要吴惟安帮他解决的,也就是杀了于从槐。 刚好纪云汐想看看他身后势力如何运转,吴惟安便顺道带纪云汐过来看看。 否则这些小事,吴惟安根本无需亲自跑一趟。 纪云汐嗯了一声:“今晚能解决掉吗?” 吴惟安:“不能让他多活几日么?” 纪云汐:“今晚解决掉罢,而后明日启程回凉州。” 吴惟安:“夫人这么急回吗?现下只看了个渝州,还有其他地方……” “不用。”纪云汐断他,看了看天边愈发毒辣的日头,就想快些回到凉州的冰块房里,而不是在路上日夜兼程,被这狗男人带跑来跑去,“我大概了解你的势力了,其他地方也就不用去了。你事后拟一份各地人员名单我就行。” 吴惟安跟她看了看天边的日头,笑了下:“行罢。” 吴惟安想了想,道:“不过渝州还有些地方不错,可以逛逛。若夫人对春风馆有兴趣……” 纪云汐瞥了他一眼,冷血无情道:“没有兴趣。” 吴惟安:“…………” 纪云汐勾了下唇,忽而道:“你带我来渝州,是想让我知道,你以前很抢手?” 吴惟安仰头看了看天,没说。 她起身,从水里站起来,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一步步到岸边去了。 两人洗漱完后,纪云汐摘了面具,用了自己的身份,舒舒服服住进了精致的宅院中。 昨晚近乎一夜未睡,她沾了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待纪云汐醒来后,已到了晚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起身,便看见吴惟安在穿夜行衣。 纪云汐挑眉:“你要亲自去于家?” 两人在一起也一年多了,他这个人,来都爱隐藏在后头,一般不会自己亲身上阵。 他在渝州还有不少势力,真想杀于从槐,根本不用他自己动手。 吴惟安偏过头来,眨了下眼睛:“于从槐是老熟人,我当亲自见一面。” 纪云汐总感觉他这是说自己的,她抿了下唇,顺他的头往下,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么『药』:“老熟人?” 吴惟安接过头,认真道:“嗯,于从槐是渝州我花钱最多的人。” 纪云汐啧了一声:“这么说,你是男女通吃了?” 吴惟安微微一笑:“差不多罢?于从槐前前后后,加起来在我身上也花了两三万了。可他连我手都没『摸』到。” 当然,有一半是他自己取的。 当然,这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纪云汐看他,摇了摇头,摇了摇头。 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吴大人。” 吴大人哎了一声。 纪云汐是真心发问:“既然一个渝州,你就卖了这么多。这些年,你何还身无分文?” 吴大人心微微一疼:“……用的也快。” 而且,他之所以卖身,还不是因其他地方缺钱。 以前,他还是自己做生意的。 但是只要他做生意,水、火、雷电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能接二连三发生。 而且都不是人,均是天意。 吴惟安压下这些不愉快的往事,问道:“夫人可要一起?” 纪云汐:“?” 他去杀人,问她要不要一起?? 纪云汐:“不。” 吴惟安有些可惜,但也没说么,怕多说惹得他夫人不快,收不到卖身尾款。 * 吴惟安潜入于家时,于从槐正在男宠颠鸾倒凤。 男宠长得有几分像吴惟安张面具。 吴惟安立于幽暗之中,细致耐心地观摩了全程。 他些本事,就是这般学的。 □□已近尾声,于从槐忽而掐住男宠的脖子,阴冷道:“你不是他!” 下一瞬间,面『色』『潮』红吴惟安的面具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便这般咽了气。 吴惟安轻叹了一声。 这一幕多好,他精挑细选了渝州,带纪云汐前来,一来就是想让纪云汐看看这于从槐对他的‘深情’。 可惜他夫人不接招。 算了,这也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吴惟安一剑劈过去,床上的于从槐便不明所以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吴惟安从幽暗中现身,将于从槐身上的玉戒解下,从善如流地『摸』出了金库的钥匙。 在拿钥匙去于家金库前,吴惟安忽而回头,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这是于从槐召男宠女宠侍寝的专用房间,里头有很多小『药』罐,小玩意。 吴惟安想了想,悉数将桌上的小『药』罐推进了包袱之中。 至于小玩意,他嫌脏,没要。 * 十日后,凉州。 圆管事揣手,隐在竹林之下,垫脚探头往右前方看去。 夫人避暑回来后,他家公子行事愈发神秘,令他们空出了一个房间,每日一个包袱接一个包袱来往于卧房与这偏房之间,也不知在运些么。 有点像银子? 可他公子哪来这么多银子? 夫人最近账上现银也不多,有一笔大生意前后用了五万两黄金。 虽然圆管事很想知道是么大生意,但他没敢问。 夫人的意思很明白,他把钱管好,把家里的衣食住行安排好就成。 其他不要多问。 圆管事看看,忽而觉得有些不对。 他脖颈间一凉,一把精致的小剑赫然就贴在他脖子处。 圆管事还算镇静:“公子,毒娘子还未回来,老奴特想来问问您,可要派人去找。” 吴惟安收回从于家库房里取的剑:“不用。” 最近家里闲杂人等越少越好,多了不安全。 他眯眼看圆管事:“你来这做么?” 圆管事忙退后几步,朝他躬身:“老奴说了,是毒娘子一事。” 吴惟安冷笑了一声,杀机四伏:“念在多年的主仆情,我放你一回。我说了,这偏院,任凭何人进了,都格杀勿论,懂了吗?” 圆管事微微松气:“是。” 落下这句,圆管事便匆匆离开了。 一刻,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来自公子身上的杀意。 吴惟安冷眼看圆管事消失,推开了偏房的门。 偏房里空『荡』『荡』的,但每一步都设下了机关。 他身姿灵活地飘过,来到一侧,转了转一个花瓶,一道石门忽而开了。 吴惟安闪进去,往巷道走了几步,推开了一扇门。 刚一推开,金光在夜明珠的映衬下,流光溢彩,光芒万丈。 里整整齐齐垒六万一千两黄金。 五万两是纪云汐的,就在昨日,他把各地人员名单了纪云汐。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纪云汐把两万五千两他了。 剩下五万两,她说要回到上京城,有现银。 要是别人,吴惟安不会答应欠这么久,但夫人么,问题不大。 其他一万一千两是他从于家库房里拿的珍宝当的。 吴惟安绕堆黄金转了很多圈,欣赏了好一会儿,将怀里抠搜下来的三十二文钱放到一旁,就算离开。 不过离开前,他脚微微一顿。 黄金堆一旁放些杂物,里头有床洗干净了的大红牡丹被褥,还有些东倒歪的小『药』罐。 吴惟安看了看从于从槐顺来的小『药』罐们。 他一掀衣裙,蹲了下来,一瓶一瓶拿起挑了挑。 么‘飘飘丸’、‘焚身丸’诸如此类。 这是春风馆的老配方了,专门助兴用的,对身没有坏处。一瓶卖得还挺贵。 吴惟安若有所思,取了瓶‘飘飘丸’。 第101章 nbsp; 我自己来 其实本没有人员名单这样的东西。 各的棋子, 都在吴惟安的脑子里,连跟他最久知最的圆管事,年来也记不清了, 有些从未动用过的棋子,更早早就被遗忘。 吴惟安都还记得。 他一向认为,名单这样的东西, 最好不要有。这也为何,这么年来,他的势力从未被发现的缘故。 他的势力没有名字, 没有名单,没有人知那张面具的实身份。 就算其几颗棋子出了意外叛变了又何?只要他切断联络, 棋子就废棋。 不过今时不同往, 上京城棋局成,势力卖。谁给钱听谁的,纪云汐要, 他便将名单写了出来,给了她。 故而纪云汐这两天, 都在研究名单。 名单以人员出生划分, 顺序以岁数排列, 从大小, 头简略写了些家有几口人,擅什么, 爱什么。 而根据人员行动轨迹再往添。 这份名单,他从渝州回凉州的路上便在整理了,前大概理了五,最终成了这样一本本子。 纪云汐两辈子加起来,不知看了少头的人递上来的总结报告清单, 但从未见过这般清晰,详略有当的。 她一页一页翻过,忽而目光落在其一行。 蒋耀:廿,四,擅剑,剑。幽州—北山—宫 北山剑派?而今在……宫? 纪云汐若有所思。 她将这页折了,而又往翻去,这她翻得很快,专门找今所在之在‘宫’的人。 从头尾,一共十八人。 在这本一千人的名单里,十八人不算。 但在宫里,甚至说皇帝身边,安『插』了十八人,说起来经算很了。 思索间,吴惟安推门而入。 纪云汐抬头望去,问:“我要知蒋耀身上所有的事。” “蒋耀?”吴惟安走桌前,将盖着的青瓷梅花茶盏拿起掀开,而提起同一套的青瓷梅花壶,将水缓缓倒入茶盏之,他微微垂眸,“我八岁那年,在幽州丐帮混过一段时,遇见差点被打死的蒋耀。” 纪云汐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往榻一靠,望向窗外天边弯月:“哦?” 吴惟安的手轻轻一动,一枚洁白无瑕的小『药』丸掉入水面,而融入水,浑然一体。 “蒋耀家有四口人,他爹他娘他他弟弟。他爹私塾先生,他弟弟小他两岁,从小擅四书五经,受爹娘喜爱,而他不爱书,唯爱剑,而且脑子愚笨。那年,蒋耀欲偷铁匠铺里的剑,被铁匠发现打了一顿。” 纪云汐嗯了一:“继续。” 吴惟安端了两杯水过去,递给纪云汐一杯。 纪云汐顺手接过。 吴惟安在她一旁坐,端起茶盏抿了口:“待铁匠走,我把他从上拉起,问他,若我给他一把剑,一本剑法,他愿意为我所用。” 纪云汐喝了口水:“他答应了。” 吴惟安浅浅一笑:“他自然会答应。蒋耀小时高烧不退过几,故而有些愚笨,只认死理。” 纪云汐将茶盏放:“你给了他什么剑法?” 吴惟安:“北山剑法。” 纪云汐深深望着他:“我记得你说,在清河郡你才知北山皇帝的势力。” 吴惟安一笑:“夫人误会了,我之所以给北山剑法,北山剑法满大瑜都,摊位上一文钱就能买一本。” 纪云汐:“??” 吴惟安:“夫人不学武不混江湖故而不知,北山剑派为了拉拢人,将浅显的剑法编成册子,全大瑜在卖。很因此踏上学武之路的人,之都会选择进入北山剑派。蒋耀便此。不过北山剑派收弟子向来严格,蒋耀擅剑,脑子愚笨忠实,我很喜欢,北山自然也会喜欢。” 纪云汐微微燥热,心有些不耐,吴惟安娓娓来的语气,柔月柳絮,却令纪云汐愈发烦躁了:“蒋耀进入北山之,被选成内门弟子,被选往上京城,他自然会发现不对,难没写信告诉你?” 吴惟安观察着纪云汐的一举一动,望着她微红的脸颊,和起伏的呼吸,再抿了口茶,将茶盏放:“他进入北山,我再未联络过他,也让他不必联络我。大门派向来耳目混杂。清河郡发现北山这事,我才通过蒋耀的爹娘,和宫里的人脉,得知蒋耀今皇帝的暗卫之一。” 纪云汐闻言,安静了半晌。 若提早和蒋耀联络,确实有能提前得知北山与皇帝勾结,但也有能反而暴『露』自身。 只有不知不问,才能做正的隐与藏,而在关键之时做出必死一击。 前头尖荷之所以能在纪家隐藏这么年,都未被纪云汐发现不对,不就因为邢舒月从未联络过尖荷么? 一股火苗从心底往上翻涌,总觉得房内热得慌,浑身都有些难耐。 纪云汐本没有想,只觉得大概夏太过燥热。 她有些口干舌燥,意识拿起茶盏刚想喝水,却忽而一顿,眉目一蹙:“你放了什么?” 吴惟安倾身过去,伸手握住她拿着茶盏的手,低头,就着杯盏将剩的茶水饮入口。 而他将茶盏往一旁随意一抛,将怀的小罐轻轻放入她掌:“这。” 纪云汐刚想低头察看,但吻落了来。 轻而缓,有一没一勾着人。 经烧起来的火,仅靠一点水,只会令火越烧越旺。 『药』罐从掌心掉落,滑在美人榻上的凉席之间。 两人影在榻上交织,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起,将开着的窗阖上,挡住了偷看的月牙。 纪云汐轻轻喘着气,望着他。 她的意识非常清醒,身体却在叫嚣着。 此刻的她,就像一风干的矿洞,有风吹过,发出呼哧呼哧的响,一片空旷。 吴惟安望着方眼梢红得像血的人,手背轻轻顺着姣好的脸颊而,唇落在她额间,脸侧,唇瓣之上,蜻蜓点水,来回迂转,除此之外,没有太的动作。 纪云汐轻轻闭了闭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翻身而。 这狗男人此刻身娇体软,推了一,他便顺势而倒。 吴惟安微躺于席面之上,一脚微曲,一脚伸直,腿弯于半空垂。 他双手轻轻置于她腰侧,以防她跌倒。 挣扎间,吴惟安的衣裳有些松垮,『露』出男子精致的锁骨,和极具力量的脊肌。 他弯眉轻笑,单眼皮的眼角带着万种风情,淡薄的唇被方才纪云汐咬得微红,一张寡淡的脸,勾人得厉害。 男子清润温柔的音调婉转莺啼:“夫人,长夜漫漫,何必这般急?” 纪云汐揪紧他的衣领,红罂的眼里闪过一丝冷与厉,直接咬上了他的唇。 吴惟安抽了口凉气,音细细碎碎:“夫人,轻点,疼。” 疼确实疼的,纪云汐那不吻,咬。 但吴惟安不避也不让,他松松垮垮揽着她,任凭她咬,但他的唇舌依旧温柔月春雨。 眼看衣服要被撕碎,吴惟安眼一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柔:“我自己来。” 男人不配合但也不拒绝,烦人得很。 纪云汐再次揪住他衣领,没有衣了,她顺势掐住他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吴、惟、安。” 吴惟安揽上她的腰,仰着头,轻语控诉:“未婚之前,你都唤我安郎的。” 每一处细胞都几近窒息,纪云汐的音几乎从胸腔之憋出来的:“你底想怎么样?” 吴惟安腿轻抬,将人压,他低头,在她耳侧低。 “夫人,求求我。” “你求求我,就好了。” 闻言,纪云汐垂眸,长而翘、此刻被汗染了点湿意的睫『毛』轻颤。 想和她玩花样? 以啊。 看谁玩得过谁。 她松开他的脖子,改为揽着他,而借力仰起头,唇贴在他耳前,音带着细微的颤动:“吴大人,你不不行?” …… ………… 两人都有些过火。 吴惟安给纪云汐上好『药』,掀开被子躺在她身侧,眼观鼻鼻观心躺好。 他做好了她问罪的心理准备,等了一会儿,也没有。 纪云汐整人都软绵绵的,此刻像浸在浅水之,有无数尾小鱼环绕着她,每细胞都透着舒坦和惬意。 难怪男人都爱点一根烟。 在刚开始,纪云汐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过程,以及现在,她改变了意。 吴惟安什么人,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伸手将人揽在怀里,脸埋在她颈侧轻笑:“回试试另一种?” 纪云汐一脚就欲踢过去,但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这男人,体力太好了。 她嗓音很哑,言语含着警告:“不为例。” 吴惟安有些惜:“知了。” 粗粗睡了一时辰,吴惟安便起了去衙门。 纪云汐一觉睡午。 昨夜在自家,暗里的人手也被遣离,折腾了大半宿。 她走在路上,仿佛在踩棉花。 纪云汐想了想,交代晚香:“你让凉州开泰庄的掌柜来一趟。” 有样东西,她要对方帮她留意一。 算她回赠给他的大礼。 第102章 nbsp; 帝后戏份(上) 五日后, 佑昌廿二年七月十三。 上京城阳光明媚,纪明皓护送着太子,一路虽险象环生, 但有惊无险。 如今已至上京城百里,再过一两日便能到了。 皇宫之中,皇帝齐文煜又是一夜未睡。 清河郡一役, 他输彻底,没了北山,后路被斩。 这一月的时日, 那玄冰宫三大护法带着玄冰宫旧部,各地剿杀他在上京城的人手。 他的侍卫, 他的御林军, 他的暗卫,大批量死去。 而这些人杀了侍卫御林军后,也不纠缠, 脚上抹油跑飞快,和以前齐文煜认识的玄冰宫, 行事作风完全不同。 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气人牙痒, 可偏又没有任何法子。 他要防着皇后, 防着李家,防着纪家, 防着吴家。 能走到如今,还没死在齐文煜手上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拳难敌四手,又没了北山这最大的支柱,他已觉有些不从心。 晨起恍惚之间, 齐文煜想起了以前。 那时,他还未登帝位,周边都是信过的好友,皆发自内心认可他,帮助他登上帝位。 可人心易变。 纪明喜的父母,皇后,他,他们四人出生高贵,其他三人皆是世家子女,而他出身于皇家。 他们相识于儿时,十几岁的年纪,四人一起隐姓埋闯『荡』江湖。 他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其他三人中的任意一位。 而后,他们认识了五皇子的母亲珍妃。 又认识了玄冰宫唯爱美男,行事放『荡』不羁的女宫主。 齐文煜很清楚,若他要登上帝位,出身李家的皇后,是他妻子的最好人选。 故而哪怕他心里爱的是珍妃,他也将珍妃当妹妹看待。 在闯『荡』了半年,四人了上京城。 他娶了皇后,纪明喜的爹娶了纪明喜的娘。 而后先帝病了,太医说撑不了多久了,上京城风云涌。 齐文煜在李家和纪家的相帮下,带着皇兄们的血,坐上了帝位。 珍妃出自苗疆蛊族,苗疆蛊族祸害江湖,向来遭世人嫌弃。 齐文煜出手,帮了珍妃,狸猫换太子,将珍妃带进了自己的后宫,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那之后,什么都变了。 皇后每日和他吵,纪明喜的娘和皇后是闺中密友,而纪明喜的爹又听媳『妇』的。 他们三人站在一起,就这般远离了他,仿佛他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错事。 他是皇帝,是万人之上。 后宫佳丽三千,多正常。 珍妃也和他们相处过一些时日,为什么,皇后不能宽容些? 其他妃嫔皇后可以接受,为什么偏偏珍妃不行? 他和皇后保证过很多,珍妃永远只会是珍妃,皇后的位置,也只会是皇后的。 从长大,一起闯『荡』江湖的情分,他也一直放在心里的啊。 可皇后的,越来越冷。 身后的李家也越要越多,开始变着花样催他多到皇后宫中走走,说如今他膝下无嫡子,还是早日生下嫡子为好。 怎么? 他登帝位不过一年,李家就开始想太子,想这江山该姓了么?! 而纪家和李家越走越近,仿佛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后宫之中,皇后和珍妃的冲突也越来越多。 齐文煜不明白,皇后什么都有,母仪天下的身份,尊贵的世家之女,从含着金汤匙出生,金枝玉叶。 而珍妃呢,从躲躲藏藏,受尽苦楚,颠沛游离,依旧善良。 只有他了。 他也只有了。 可皇后,还是容不下珍妃,对珍妃下了手。 最后,还对他和珍妃的五儿,下了手。 齐文煜哪怕再厌恶李家,再不喜太子,但他原先想的也是将太子贬黜为皇子,而后让他安享晚年。 毕竟,太子是他的血脉。 虎毒不食子啊。 可为什么,他们要杀了五儿! 既是杀了五儿,就怪不他了。 怪不他了。 可苍天无,太子居然好好活了下来,吴家纪家皇后也好好活着。 早知如此,当年齐文煜怎么也不会顾念昔日好友之情,留下纪家子女。 他们都应该,和他们的爹娘一起死的! 怪他,还是太过心慈,想着当年纪明喜的爹救过他一命,他不忍让纪家断了血脉。 心慈手软的下场便是现下这般。 如今他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前怎么看都是死局。 皇帝下完早朝来,将自己在御书房中,思索了很久。 而后,他将身后所有暗卫召了出来。 还剩下五十三。 皇帝打算去皇后宫中一趟。 能否将死局化生,皇后如同当年他登帝之时,依旧是键。 皇后从庙里来后,便称病将自己在了宫中。 如今上京城上上下下对风寒一事谈恐『色』变,原因便是纪家和吴家肺痨一事。 皇后便是染了风寒,说怕是肺痨,故而紧闭宫门不出。 皇帝有心想召皇后到御书房来,可用了这般借口,他就下不了这旨意。 皇后当年与他一起闯『荡』江湖,认识不少武林高手,自己身手也不差,皇帝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便前去。 他大概最多只能带进去八由暗卫乔装的侍卫,带的多了,传出去不好听,也不利于他与皇后的谈话。 带的少了,皇帝怕皇后对他不利。 皇帝在五十三暗卫里挑了他最为信任的八位,而后将最为信任的两位放在了最前头,也就是他的背后。 那两位暗卫,身手在暗卫中不算出类拔萃,脑子也不够灵活,但较为忠厚老实。 而且皇帝观察了多年,这般秉『性』是装不出来的。若他们真是叛徒,早年间就会『露』出马脚。 * 皇后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拿着块染血的帕子,坐在门槛之上,斜靠着门,望着后院池塘中的荷花。 就如同当年,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般。 总爱这般坐着看花看树。 可到底有很多东西变了,的里不再那般天真烂漫,角也均是皱纹。 皇后的另一只手里,拿着封信。 信从凉州而来,几日前就到了手上,是吴惟安的笔迹。 皇后想起当年闯『荡』江湖的事来。 怎么也没想到,那吴家之子,居然是玄冰的儿子。 那玄冰是妖女,看见好看的儿郎,总是忍不住调戏一番。 当年他们之所以和玄冰扯上系,便是云汐的爹长过于好看,将人家给引来了。 一番纠缠后,玄冰绝了云汐爹的心思,觉皇帝也不错。 可皇帝自然是看不上玄冰这般游走在男人花丛间没了贞洁的女子的,被看一,他都觉是对他的侮辱。 怀恨早已在心,而后又有了利益纠缠的正当借口,齐文煜骗了珍妃,给玄冰下了毒。 那时看不清晰,后来终于明白,齐文煜就是这般恶心伪善的样子。 似乎他做什么都是不已,都是别人『逼』他。 倒是和那娇娇弱弱的珍妃一德行。 珍妃确实没什么坏心肠,但皇后对厌恶至极。 珍妃身世凄苦,心地善良,路上看见被打伤的兔子都要为救治。 可有多少人因而死? 但还是那一副无辜的模样。 说自己也没有法子,说不是真的想进后宫的,不是想和抢男人的。 是啊,可再不想,不已经在宫中? 皇后身为李家长女,稳坐后宫之位二十余年,并不是良善之辈。 皇帝害之子,令日日痛楚,受尽丧子之苦。 就手害他挚爱,让他也受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太子这几日就能到上京城了,很多事,也该有了断了。 只是,皇后看着那张纸。 虽然已按照纸上所说的安排好了,但这吴惟安能确定,齐文煜会来找? 从珍妃死后,他就再未踏入宫门半步。 “娘娘。”身侧的贴身宫女上前,“圣上来了。” 皇后抬起头,愣了片刻便笑了:“哦?是吗?” 咳了几声,也没站起来出去迎他,将手中的纸撕碎放进鞋袜之中,而后依旧坐在那。 皇帝的步伐不紧不慢,极稳:“皇后。” 皇后咳了几声,扶着门框站起来,朝他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怎么过来了?” 皇帝站在三步之位,容温和,笑了下:“朕来看看你,你可觉好了点?” 皇后捏着带血的帕子,打量着皇帝的容,他这笑,和当年似乎没什么两样。 当年爱上他,便是那样一幕。 少女从府中跑出来,少年郎在府等,提着剑站在树下,见到时,抬起头来温和一笑。 就这一笑,误了一生。 皇后又咳了起来:“臣妾有可能是肺痨,皇上就不怕病气过给您了吗?” 皇帝沉声道:“胡说什么,只是普通风寒罢了。” 皇后:“皇上,太医说,兴许是肺痨。若真是如此,传给了皇上,臣妾就成了罪人。还请皇上快些罢。” 皇帝微微一叹,望着皇后的里,带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他唇微,卸下皇帝那高高在上的样子,『露』出老态,柔和了容:“颖儿,你廋了,也老了。” 皇后虚弱一笑:“谁都会老,不是吗?” 皇帝抬眸,话语中带着二十多年的沧海桑田:“是啊,朕也老了。” 沉默片刻,皇帝望着头的荷花,温声道:“就这样罢,颖儿,就这样罢。我们都老了,斗了半辈子。你我都收手罢,太子还是太子,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我们好好过日子,再过两三年,我将皇位传给太子,我们再一起去当年走过的地方再看看,如何?” 皇后微微一愣,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曾几何时,在没有珍妃之前,和他也是如此。 甜蜜到仿佛,空气中都是糖的味道。 可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第103章 nbsp; 帝后戏份(下) 皇笑了, 收回落皇帝脸上的眼神,看向院外。 荷花开得极盛,翠绿『色』的荷叶, □□的花瓣,均笼罩阳光之,美得仿佛世。 皇抬脚, 朝外边走去,边走边道:“皇上,您要如何信您?每一回, ”她轻声,“每一回臣妾信了您, 过了多久您会骗臣妾。” 皇帝双手负于身, 看着她因为病弱有些虚浮的脚步,沉声道:“君无戏言。” 皇弯了弯唇角:“当年皇上娶臣妾前,和臣妾说过将珍妃当妹妹, 绝无半点男女私情。可您登帝过一年半,珍妃就入了宫。” 皇帝『揉』了『揉』眉心, 略有些耐。 又来了, 又来了。 样的话, 当年皇帝听了知多少遍, 听到耳朵里长茧,一看见皇就烦, 可他还是压了来,忍耐道:“朕和你说过了,珍妃被仇家追杀。当年闯『荡』江湖时,珍妃救过朕一命,朕能, 也做到视见!” 皇一步步走远:“皇上,您明明有其他法子。” 又来又来。 皇帝深吸一气:“朕未曾想过让珍妃进宫,可那晚你朕争吵,朕喝了点酒,去找了珍妃,酒糊涂。事已至此,朕能管。” 皇院中停脚步,她转过身来,刚想说什么,便被打断。 皇帝:“朕今日地来探望,你非得和朕吵吗?” 皇帝可以想到她接来要说什么。 样的对话,发生过太多回,每一回他想好好和皇说说话,最总是会拐到珍妃身上,吵到欢散。 因此些年,皇帝从来踏进里,愿私和皇见面。 看到皇的脸,他就会厌烦。 原以为过了么些年,她心『性』会变好点,可今日一来,还是般。 到底狗改了吃屎。 他今日晨是想着过来她假意言和,先稳住皇和李家,争取点时日,他再行谋划一番。 之前之所以败了,是他没想到那吴惟安会是玄冰之子,低估了纪吴两家。 可接来,只要给他机会,纪吴两家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他先头顾虑着纪明皓手里的纪家军,最重要的是,还顾虑他们是死去好友的孩子,终究没忍心出手。 可事已至此,他也是被『逼』无奈,怨了他。 但来到,看见皇脸上的皱纹,想起当年年少的爱恨情仇,他是真的有一刻想放了。 当年,没遇到珍妃前,他是真的喜欢皇。 些年兜兜转转,留的也只有他和她了。 他是真的想言和,想放珍妃,放五儿,就让太子登基。 就样罢,算了那么多年,斗了那么多年,他真的有些累了。 可皇又再一次令他失望。 一如既往的胡搅蛮缠、刁蛮、刻薄。 若是那日她和他争吵,他会喝酒,他喝酒就会和珍妃发生意外,也就会让珍妃入宫。 一切是皇自己种的因,但最终她怪了他和珍妃头上。 珍妃和五儿的死,他打算放了,和她计较了,可她还是反反复复纠缠着些破事。 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就算他真喜欢珍妃,就想接珍妃入宫,又如何? 倒是她,身为皇,好好管束自己的母家,反任由母家发展势力,勾结世家权贵,招揽无数书生,还收买了数尽的武林高手效力。 她长兄更是手握重兵,驻扎边疆,那纪明皓就是皇长兄一手带出来的。 皇帝和李家暗地里斗了数十年,只斗了个平手。 是他让太子上位,是种情况,他怎么敢让太子上位? 太子上位了,江山到底是姓齐,还是李? “吵了。”皇一笑,已走出了房门,几近靠近池塘,和皇帝离了一大段距离。 她转过身,看向他:“皇上,你知,们之回去,是你死就是活。今日做个了断罢。” 皇话音刚落,候门前的两个丫鬟抬起头来,以迅雷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将皇帝关了殿中。 皇帝站殿里,视线扫过从床底、柜中等一切能藏身的地方冒出来的人,手放腰,轻轻一动,银白『色』的软剑瞬便被他握手中。 八名暗卫装扮成的御林军,顷刻将皇帝护中央。 “李颖,你真是糊涂啊。”皇帝冷笑,“世所有人可以知朕的武功深浅,但唯独你,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皇站院外,看着阖上的门:“齐文煜,你人太自负。些年你困皇宫之中,早就知江湖已更迭了好几代。世,江河浪拍前浪,你当年确实可称之为世第一,但当,未必。” 皇帝握着剑,眼里狠意一闪过:“传朕谕,皇行刺朕,格杀勿论!李家、纪家、吴家灭九族!废黜太子!” 样也好。 今日一趟,倒也虚此行,皇居然明面上对他手了。 八名暗卫应了声是,有两人护皇帝周围,其他六人提着剑和四面八方冲出来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外边的御林军早已集结好,此时就宫门外候着。 御林军统领看了看日头,记着圣上的交代心里估算着时辰,一炷香,他带着御林军朝皇宫殿去。 穿着黑衣的纪明双和纪明皓带着纪家军隐藏御花园的花丛、假山。 看见当头的御林军统领,纪明皓当先冲了出去。 纪家军寂静无声,但速度极快地跟上,拦住了御林军前去的路。 御林军统领看着忽出现的黑衣人们,大惊失『色』:“你们是何人?居然敢擅闯皇宫!” 纪家军里无一人开说话,纪明皓直接一刀就劈了过去。 一时之,宫大『乱』,人人自危。 低调却奢华的宫殿之中,静心养『性』的禅香混上了浓郁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少死尸。 死尸里一大半是皇一方的人,皇帝那只死了六名暗卫。 最终,皇帝剩三人,皇的人也剩了三人。 皇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擦去剑上染着的鲜血。 他笑容阴冷:“当年你们三人就是朕的手败将,怎么,还要来吗?” 玄冰宫三大护法各自对视了一眼,眼里均是凝重。 哪怕些日子皇帝心神『乱』如麻,夜睡好,可他的剑,一如既往的锋利。 三大护法抿紧了唇,对视一眼,合力围了上去。 殿内刀光剑影,兵qi相碰撞的声音,仿佛演奏一首《肃杀》。 殿外的皇忽开:“皇上,你可想知珍妃如何死的?臣妾说给你听听如何?” 皇帝凝神,并未理会。 皇走近殿门,提高音量,一字一句说得极其清晰:“那年选秀,你为了笼络许家,独宠许贵人。因许贵人,你和珍妃发生了争执,事你便带着许贵人去了行宫避暑,将珍妃留了宫。自然,你怕对珍妃利,将也带去了行宫,还留人暗中护着珍妃。可皇上,有什么用呢?珍妃蛊毒用得极好,但你许她宫用蛊,毁了她的所有蛊毒,她又会武,那得多危险啊。” 皇帝一眼看出绿护法的弱点,刚想一剑刺去,可听到,剑慢了半点。 绿护法瞬避开。 皇帝眼阴沉得如同深渊之中的魔鬼,他深吸了气,试图专注当。 皇娓娓道来:“南疆苗家的蛊毒,害了江湖上多少人!皇上,你知道的,江湖上多少人恨透了苗家。说来是臣妾心啊,将珍妃是苗家人的消息无意透『露』给了一些江湖人士,又心让他们混进了宫。那晚虽未曾亲眼看见,但听安『插』的眼线描述,珍妃浑身被刺穿了,她匍匐地上,鲜血流得满地是,中一直喊皇上你的名字,‘文煜、文煜你哪、文煜救……’,一直喊到断气。可怎么喊,皇上你。” 胸腔之内血气翻涌,皇帝目眦尽裂:“李颖,你个贱人,你给朕闭嘴!” 皇却笑了起来,一边咳一边笑,笑得花枝『乱』颤:“皇上你当时做什么呢?哦,你那晚,和许贵人颠鸾倒凤呀。” 皇帝几近疯狂:“啊啊啊朕要杀了你个贱人!” 青护法见此,一剑朝皇帝刺去。皇帝一避,剑只稍稍刺中他手臂。 青护法也久留,收剑便退。 皇帝剑风愈发狠辣,带着腾腾杀气,朝三大护法劈去。 三大护法果断避其锋芒,四处躲避周旋。 皇仰头看了看头顶碧蓝的天:“对了,皇上,还有一事,臣妾忘了告诉你。你知道为何,你喜太子吗?” 她站得似乎有些累了,门前的阶上坐,自问自答道:“因为太子像你,太子为何像你?因为太子,本就是你所出。” 皇帝告诉自己要听那妖『妇』所言,要听,要听。 可那些字句,就是清清楚楚钻入了他的耳朵之中,他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你个贱人!太子怎么可能是朕的孩子?” “本来是的。”皇看着帕子上鲜红的血迹,喃喃自语,“本来是的。可是皇上,你亲手杀了他,是吗?言妃给毒想让滑胎,是皇上您顺水推舟,就如对珍妃所做的,是吗?” 皇帝的左手中了一剑,他闷吭一声:“但你李家请来神医子,是替你保住了孩子?!” “是保住了。”皇垂眸,心泛着疼,“可他出生,神医子看过,毒已至六脉,只能活个几日。臣妾想啊,皇上既然如此喜爱的孩儿,可能让你如愿。” “宫之中,经常有宫女和御林军侍卫野合,心有了身孕。刚巧,臣妾就发现了么一位宫女,躲无人的宫殿中想将生的孩儿掐死。” “自然,样的宫女是一回。之又发现几次,可怜些宫女的孩子呀,天生卑贱。所以,让他们成了三皇子、七皇子、九公主……” “做了么多,皇上您未曾发现,谁让您心放了五皇子身上,生怕害五皇子呢。唉,过皇上您放心,臣妾也舍得断绝您的血脉,您的那些真皇儿皇女也还是活着的,安排他们出宫,找人收养他们。也知如今,他们流落何处,过得可好。” “,可能!” 皇帝一剑震得三大护法退几步。 局势妙,他现方寸大『乱』。 皇帝让两名暗卫继续挡着三大护法,他走到一旁,伸手去取黑衣人尸体上的面罩,想以此堵住耳朵。 他的手,剧烈颤动着,心也猛跳。 妖『妇』的话,每一个字宛若一利剑,扎得他快要喘过气。 可来及了,就他转身的那一刻,一剑转了个方向,直接朝他心刺去。 皇帝意识抬头,发现拿着剑的人,顶着一张忠厚憨傻的脸。 三大护法均也愣住了。 暗卫,刚刚杀了他们多少人,一直护着皇帝啊! 结果居然是他们的人?? 眼看皇帝还有余力挣扎开,三人很快反应过来,一人提着剑直接砍向另外一名暗卫,其他二人直直朝皇帝围去。 皇帝已是强弩之末,他避了几招,忽一鲜血涌出,意识跪倒地。 三大护法未敢掉以轻心,直接提剑刺去,补了一剑又一剑,生怕皇帝还有什么手。 忠厚憨傻的暗卫旁边看着,等到三大护法停了来,他才走过去。 三大护法意识退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暗卫。 暗卫走到青护法前,看着他手里的青羽剑,眼睛发光,问道:“你是青护法?” 青护法看着暗卫,点了头:“是。” 暗卫指了指他手里的剑,语气有些激动:“公子信中说,事成之,你剑就是的。” 青护法:“???” 第104章 nbsp; 死后戏份 青护法握紧了剑不语。 暗卫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大有你不给我就自己拿了架势。 殿内局势一触即,剑拔弩张。 绿护法和白护法视了一眼,两人极其默契, 一人抓住青护法一只手,白护法不由分说夺青护法手里青羽剑递到了暗卫面前:“多谢,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暗卫望着白护法手里剑, 呼吸瞬间加重,他一时间敢接那把剑:“蒋、蒋耀,你先拿着, 等我一!很快!” 蒋耀音刚落,瞅了眼自己手里拿着, 暗卫人手一把、统一配备剑。 这剑确也不错, 可和面前这把浑然天成、仿若人间瑰宝青羽剑比来,他原先剑就是路边‘野草’。 蒋耀将手里‘野草’往地上一丢,将自己沾了血迹手拉了衣襟仔细擦拭, 才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捧过了青羽剑。 蒋耀粗糙双手微微颤抖, 一时间情难自禁, 深陷眼窝含着点热泪。 长这么大, 他见过最好剑就是他们北山掌门剑。皇帝那把也好, 不过那剑是软剑,可以捆在腰间当腰带装饰, 不够硬,他不喜欢。 他就喜欢硬剑! 这青羽剑刚正不阿,削铁如泥,简直是他梦情剑,专为他量身打造。 公子果然是世上最懂他人, 当年懂他,给了他剑和剑法,时隔多年又将梦情剑送到了他手上。 蒋耀看向青护法,憨厚老脸上带着真挚:“青护法,你放心,我蒋耀日后定会好好待它!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青护法:“…………” 他抿了抿唇,手忍不住就想将剑抢回来,白护法和绿护法忙架住他。 白护法小声道:“这人一看认死理,现不是好场合,你先由他,把剑暂时放他那。日后再徐徐图。” 绿护法也劝:“白护法说得,而且这青羽剑是宫主给你,少宫主又将剑给出去,也算天经地。” 青护法:“??” 正说着,头殿门打开,皇后一步步走了进来。 她眉眼微垂,看了眼被刺成筛子皇帝,收回了视线,看向殿内仅存四人:“方才本宫说……” 白护法松开青护法,皇后了一揖:“娘娘放心,方才我们三人未曾听见什么。此次还得多谢娘娘出手相助。” 若不是皇后说那番『乱』了皇帝心,他们不一定得手。 皇后微微一笑:“那好。” 这玄冰三大护法,皇后当年也见过,方知道各自底细,且有共仇人,倒也可信。 而后她看向另落单人。 那人正捧着那把青羽剑,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神情激动。 他根本就现皇后进来了。 皇后沉默了片刻。 吴惟安信上说,他还有一把剑。 原来,这人就是那把剑。 这些年来,皇后也想过在皇帝暗卫里安『插』人手,可他暗卫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有特殊渠道来源,皇后前从未弄清楚过,也不知那个来源是北山剑派,自然办法安『插』进眼线。 她想过收买,事后每一回都失败了,反而暴『露』自身眼线,被皇帝端掉了好几个。 这人,皇后也知道,但从未在她收买名单。 皇后开口:“你呢?” 蒋耀抬头:“啊?” 皇后:“……本宫方才说,你可听见了?” 蒋耀面『色』『迷』茫:“啊??” 皇后有说吗? 说什么了? 好像是有,一直在殿叽里呱啦,不过他当时一边想着青羽剑,一边防着三大护法,一边还要找机会杀皇帝,忙得很,哪有心思听皇后到底在说什么。 皇后:“……算了。” 她弯腰,从地上捡了把剑,面不改『色』地『插』..进了腹。 蒋耀愣愣看着这一幕,保持着跪着姿势,忙往后退了几步。 好可怕,这皇后怎么了?居然自己捅自己?! 果然女子是世上最难搞懂,还是剑好,嘿嘿。 蒋耀低头,虔诚地吻了吻剑面。 后边,三大护法悉数沉默。 白护法拍拍青护法肩:“方才我收回,你还是绝了拿回青羽剑心罢。” 青护法:“…………” * 佑昌廿二年七月十三,帝探望李氏,遭刺杀,帝薨逝,李氏重伤。 * 五日后,太子顶着两个大黑眼睛,到宫探望皇后。 这五日,他几乎未曾合眼,忙前忙后将朝局事都安排好了。 百官都还在,也都知道太子即将登帝,非常配合。 皇后靠在床上,看着太子:“一切都好了?” 太子伸手给母后掖了掖被角:“回母后,是。” 皇后:“接来安排登基一事罢。” 太子沉默片刻:“是。” 皇后看了看他:“还有何事?” 太子抿了抿唇:“母后,您觉得我会是个好皇帝吗?” 皇后一笑,语气肯定:“你会是。” 她那日和齐文煜说,大半都是真。 太子确不是齐文煜血脉,也不是她,是宫女想掐死孩子。 那夜她皇撑过去咽了气,她一时情急用了宫女孩子代替。 至于其他妃嫔和齐文煜生孩子,她有时心情不好,又刚好凑上天时地利人和,就换一出出气。 这些年来,皇后也不是很确定,到底哪几个皇子公主是真血脉,哪几个是假血脉了。 在皇宫里沾染过孩子,最终都变成了差不多秉『性』,唯独太子,始终有一颗良善心。 倒也难得。 她这一生,做了不少错事,手里也沾满了鲜血。给这天一个仁君,也算是赎罪罢。 * 第二日一早,上京城最热闹市集,不少人聚集在一块,冒着杀头罪在谈近日生最大事。 八卦人,冒死也要八卦。 “你们说说,到底是何人想杀那位啊?” “不知,宫里瞒得密不透风,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是么?我有个好友在宫当差,据他所说,是江湖上人!” “江湖上人?为何?庙堂与江湖,向来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吗?” “说是来寻仇!” “!!寻仇?” “寻什么仇?小兄弟,你快说来听听啊。” “这就说来长了,苗家听说过吗?”有一尖嘴猴腮男子,一副神秘兮兮地问道。 人群大多数人都不知,但有几个倒听说过:“苗疆蛊族!这一族人,非常可怕。据说用蛊虫屠过好几个村子,但这都是四十年前事了,苗家被武林人士灭了满族,渐渐地也就人提他们了。不过我有个叔父,就是那几个村子村民,故而我一直有印象。” “你这么一说我想来了,苗家太可怕了。” “不过这事有和苗家有什么关系?” 男子道:“这苗家就是行走蛊虫啊,江湖人士人人喊打,大家见了也避不及。但是啊,那位偷偷把苗家女改名换姓藏在了那里面——”男子指了指后宫方向,“叫什么珠那个什么娘来着。” 众人:“!!!” 男子道:“江湖人士知道后就悄悄溜进去,将那什么珠——”男子做了个抹脖子动,“那位此一直怀恨在心,这些年一直迫害那些替天行道侠士。那些大侠来自一个门派,门派藏在清河郡。那位趁着水患,派了很多侍卫乔装过去杀这些大侠呢!” “这也太天理了!怎么趁着水患时这么做??” “为了一个苗家女子,他居然做出这种事?亏我先前还以为他是仁爱人,我真是瞎了眼!” “怎么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不会是『乱』说罢?!” 男子道:“我有什么可『乱』说,这都是我宫里好友告诉我。我说句句都是肺腑言,你们不信我就不说了!平白无故废些口舌,我这又不收你们钱!” “使不得使不得,小兄弟,你再多说点。你那位好友可还有说什么?” “不信就别听!走是!人拦你们『逼』着你们听!” “就是,而且这位小兄弟说是真。我有位姨婆就在清河郡,她在信也提,清河郡水患时,确有歹人藏在群众杀人咧!这都上了!千真万确啊!” 人群还站着位老者,他是城里有名说书人,向来爱在市井间听别人说什么,好用来说书。 这些日子,老故事都说差不多了,茶馆都什么人来了。 听到这,老者眼睛亮。 当晚他回去提笔书写,写了个故事出来。 以那位为原型男主人公叫白善,女主人公叫苗珠,书写他们间为世俗而不容爱情故事。 很快,这个本子在上京城大红大火,说书老先生后知后觉有些害怕。 他怕自己惹祸上身,可想到,根本无人找他麻烦。 甚至还有人出了银钱,将他本子改成了戏曲。 戏曲继续大红大火,宫里皇太后格爱看。 这本子一代代流传了去,每一个听过看过人,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得知里头白善是以佑昌帝为原型,时不时拖这位皇帝出来鞭尸。 第105章 nbsp; 他不是猫他是豹狼 午睡醒来, 纪云汐发现自己来了癸水。 比上月提前了五日。 时利人和,纪云汐开始布局。 她坐于梳妆台前,换上了布庄前不久刚送来的留仙裙。 裙子样式简单, 但颜『色』极为特别,裙摆是渐变的石榴红,腰带系了条白纱, 身姿衬得极为曼妙。 纪云汐让丫鬟为自己眉间点了朵羽纱,最后抹上了西域而来的香。 西域的香,比大瑜的要大胆浓郁得多, 有和现代的香水比较接近。 就她抹的这款,前调带着点玉兰、橙花, 中调是淡淡的香豆琥珀味, 尾调以麝香为基底,还带了玫瑰香。 前纪云汐涂的时候,她就很喜欢。 事实证明, 吴惟安也很喜欢。 那夜睡前她抹了点,吴惟安失了平日的温柔细致, 变得稍显可怕。 不过那晚过后, 纪云汐再未过这款香。哪怕吴惟安后头磨了她几回, 她也再未过。 直到今日。 纪云汐起身, 桌上翻开的信重新放回信封,拿了个前几日凉州开泰庄掌柜亲自送过来的檀木盒子, 对着镜子勾了勾红唇,眼里闪过点冷意,去了凉州府衙。 吴惟安到纪云汐来的时候,分外讶异。 他们到凉州,差不多快半年了, 可纪云汐未来过府衙找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吴惟安翘着腿,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桌面,沉『吟』片刻,道:“让夫人进来罢。” 门被打开又被阖上,吴惟安还未抬起头看她,股香便盈满房间。 他轻轻嗅,淡淡的麝香混着玫瑰,瞬间萦绕鼻尖,勾起脑海中曼妙夜晚的回忆。 吴惟安的喉间微微滑,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淡笑道:“夫人特来府衙找我,可是有何事?” 纪云汐檀木盒子放,手中的信递过去。 吴惟安接过,信纸上,女人香四溢。 是三大护法递过来的信,如今切在纪云汐手里,这信,自也是先到纪云汐那。 吴惟安目十行看过,纸『揉』成团,而后点点在掌心研磨成粉:“事成了。” 纪云汐:“嗯。” 吴惟安:“皇帝果不是省油的灯,若不是夫人提议行刺点改为皇后宫中,结果怕是不好。” 纪云汐微微笑,笑容不达眼底:“也多亏吴大人那最后剑。” 吴惟安抬头看她:“夫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非皇帝亲生?” 纪云汐:“猜测罢了,不确定。皇后与皇帝争斗多年,间最了解皇帝弱点的,非皇后娘娘莫属。有她在,我会放心。” “也是,夫人高瞻远瞩。”吴惟安看向她拿来的那个檀木盒子,不动声『色』问道,“这是?” 纪云汐走至吴惟安面前,在他怀里轻轻坐,而后环住他的脖子,轻声道:“礼物。” 吴惟安心尖跳,呼吸声渐喘:“哦?” 纪云汐:“多年谋划已成,似乎该庆祝,吴大人觉得呢?” 吴惟安有吻着女子也染着香的发丝:“我觉得甚好。” 衣袖滑,白『色』腰带还系在腰间。 纪云汐仰着身子,手抱着吴惟安的头,手在后边的桌上『摸』过檀木盒子,里头拿出了捆月白『色』嵌着金丝的线。 她点点,线往男人身上缠去。 吴惟安手扣住她的手腕,抬起头来,薄唇殷红,声音沙哑:“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纪云汐吐气如丝:“怎么,吴大人怕了?” 吴惟安轻笑:“我怎么会怕。” 他的指尖落在她细嫩的手腕,点点往,划过她手里的月白『色』金丝线,轻轻『摸』,便知这是上好的万指柔。 万指柔,江湖上有名的利器。 江湖人爱它来做武器,只要手或腿被万指柔绕住,力拉紧,手脚立刻与身体分离。 吴惟安贴着女子的唇瓣,喃喃自语:“夫人这是我千刀万剐吗?” 纪云汐他的手拂开:“我会绑得很松,只要吴大人不挣扎,不会伤到。” 吴惟安还欲什么,纪云汐直接吻上了他的唇舌。 月白『色』的线,在游走间,松松垮垮吴惟安绑在了椅上。 最后,纪云汐在他背后极为细致耐心系了个死结。 纪云汐收回手,点点他怀里退开。 她就站在他两步开外,轻笑着看着他,慢斯条理衣襟拉好,腰带系紧。 吴惟安被绑在椅上,呼吸喘着,眼睛暗红。 但他早有准备,还算克制得住。 “夫人,我错了。”他。 纪云汐伸手,点点滑过他的脸颊、锁骨:“哪里错了?” 这日子,纪云汐早已『摸』清了如何让吴惟安疯狂。 吴惟安仰着头,微开的衣襟中,练武的好身材若隐若现。 浑身肌肉跳动,他意识紧绷,松垮的万指柔肉眼可见得紧了点。 “那日,我不该给飘飘丸。” 纪云汐勾了勾唇:“不,我有很介意。” 吴惟安努力了,除了飘飘丸这件事,他也找出自己这日子,哪里得罪她了。 纪云汐在他耳边道:“不该未经我允许,就我的夜明珠拿走,懂吗?” 那夜明珠,此刻就在吴惟安的宝库里放着,照耀着黄金万两。 吴惟安再开口话。 屋内静谧,只能闻到男子越发急促的喘息声。 “哦,对了。”纪云汐似乎起什么,抬起头来,“我起来,我还有事,需要出去趟。” 她笑,干脆利落转身走人。 吴惟安望着他的背影,浑身微微蓄力,内力似乎便要暴起。 这万指柔,对其他人来有,但他十成内力,未尝解不开。 纪云汐的脑后似乎长了眼睛,她字句道:“这么长的万指柔,价值千金。” 而崩开的万指柔,文不值。 吴惟安顿,瞬间,浑身力道消失无踪。 * 凉州府衙的同仁们很奇怪。 自夫人走后,吴大人就闭门谢客,谁进去,便会被他呵斥。 难不成夫人和吴大人吵架了? 而且更为奇怪的是,向到点就走的吴大人,这日居回家。 他也不晚膳,就把自己闷在房里,直到后半夜,才开门走了出来。 吴惟安万指柔放进宝库后,便回了房。 纪云汐早就睡了。 而且,她来了癸水。 无奈,吴惟安只好去洗了冷水澡。 可白日未满的yu望,就这般淤积着,难受得厉害。 吴惟安晚上怎么睡好。 到了黎明时分,他才朦朦胧胧睡去。 可过多久,他便被吵醒了。 纪云汐跪坐在他身侧,俯身在轻轻吻着他的唇瓣。 吴惟安睁开双眼,静静看着她。 纪云汐微微笑,被撞见也无半点羞赧,她本就是故意的。 纪云汐起身床:“怎么解开的?” 吴惟安深深吸了口气:“我系的死结绕到了前边,点点牙咬开的。” 纪云汐:“不错。” 她行至衣架间,寝衣解,换上出门的衣裙,全程点不避讳。 可旁就放着屏风,在这以前,她也是到屏风后换的。 吴惟安咬牙:“夫人。” 纪云汐心情不错:“嗯?” 吴惟安抿了抿唇,最终什么。 他也睡不着了,沉默掀开被子起身,拿了衣服就离开了房间。 待他离开后,纪云汐笑出了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个狗男人。 * 接来七日,整个凉州府衙的人过得不太好,因他们的大人近日来喜怒无常。 府衙中人人自危,连走路时,脚步轻了几分。 七日后,纪云汐的癸水干净了。 夜间,她洗漱完回房,这七日来日日晚归的吴惟安已经在了。 他斜靠在榻上,拿着本册子翻看。 纪云汐走过去,瞥了眼,随意问道:“这是什么书?” 吴惟安不快不慢翻着:“春..宫图。” 纪云汐:“??” 她无言片刻,收拾好后便上了床准备入睡。 吴惟安本册子头翻到尾, 把册子阖上后,他它往旁边丢,语不言走到床边,直接就纪云汐压了去,个迫切的吻兜头而来。 这七日,他忍得快要炸了。 纪云汐伸手,力他推了推,她道:“我今夜不。” 吴惟安喘气声愈发重,仿佛野兽濒死前的嘶吼。 他抱紧身的人,恨不得人粉身碎骨,碎尸万段,嵌入自己的体内。 但他深吸了口气,缓和了呼吸,软了声线,头在她脖颈前蹭着,软软道:“夫人,求了。我实在难受得厉害。夫人~” 纪云汐微微愣。 她以前养过只猫。 有时不早起,她会睡懒觉,饿了的猫就会跑过来在她脖颈间蹭着,喵喵叫着要吃的。 纪云汐松动了,她轻声:“那好罢。” 此言落,纪云汐便被拖入了万劫不复。 第二日黎明破晓时,吴惟安抱着浑身虚软到提不起力气的纪云汐浴房回屋。 纪云汐几乎沾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她的脸上,还挂着点泪花,是刚刚在浴房中,终于耐不住时涌出的泪意。 纪云汐向不爱动,体质不算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 吴惟安几乎是整本册子,了遍。 她整整养了三日。 每日她在后悔,她就不该答应。 这男人,装柔弱向来是把好手。 他根本不是猫,他是豹狼。 第106章 nbsp; 正文完 忙数日后, 太子地将这天下午空出来,亲自去纪府拜访他多日未见的好友纪喜。 吴‘肺痨’都好的差不多,唯独纪喜说还有些咳。 他一来看看好友身体恢复得如何, 二来实在最近攒一肚子话,想找人说说。 太子身为太子,附近本没几个倾诉的人, 数数也太子妃和纪喜。 刚开始几日还好,太子妃会认真听太子倾诉,还会宽慰。但听几日, 太子妃也有些承受不住。 半夜还要听太子说起这一路的惊险,事无巨细, 连路上吃什么也要说, 谁受得住? 太子来找纪喜。 可他刚下马车,还未走进纪府大门,便遇见匆匆出门的纪皓。 见到太子, 纪皓行一礼:“臣给殿下请安。” 如今还尚未举行登帝大典,故而太子暂时还太子。 太子:“不用多礼, 你这要去哪?” 纪皓沉默片刻, 道:“回殿下, 臣去趟钱木村。” 太子微微一愣:“钱木村……可钱宜宁那孩子的?” 离清河郡水患过好几月, 纪皓倒没想到太子居然还记得:“。” 太子两手揣在前,『摸』『摸』微秃的额头, 道:“孤与你一同去罢。” - 钱一个月前收到信,收到信的当天晚上,钱老爹钱大娘病倒。 钱宜秀听闻后,在东蕴布庄告假,待在中照料爹娘。 老人上年纪, 病来如山倒,直到前几日才好。 刚好不久,两位老人说什么都要去田忙活。 夏末的季节,稻谷微黄,想来再过数日,待秋高气爽之时,便大丰收。 忽而有人匆匆跑来:“钱大爷钱大娘宜秀妹子,你们屋来人!好像军中之人!” 此言一出,一人都静默下来。 三人将手的农具放下,朝中快步赶去,可快到之时,脚步又慢下来,到最后直接停在远处,遥遥望着屋外纪皓和太子一行人。 似乎要不走近,不去面对,可以假装宜宁还活着,还在军和他的战友们一起。 最终还钱老爹先开的口,他道:“走罢。” 苍老浑浊的,布满泪水:“别让宜宁等太久。” 钱大娘大口大口呼着气,背过身去用手背抹好几泪。 钱宜秀扶着她娘,轻轻拍着钱大娘的背。 待钱大娘忍下哭意,一三人朝门口走去。 一年四季,春去秋来,那小小的养大一儿一女的茅屋始终如一,未曾变过。 可在这茅屋中养大的儿女,怎么丢一个呢。 钱大娘伸手,颤着双手接过棕褐『色』的陶瓷罐。原以为一个月来泪水经流尽,可手碰上冰冷的陶瓷罐时,泪水还怎么都止不住。 “宜秀啊——”钱大娘紧紧抱着骨灰罐,抬头问一旁的女儿,“你弟弟那么高的个,到头来怎么、怎么这么小小的一个……” 纪皓移开视线,他将钱宜宁留在军中的物品,连同早写好的遗书,和一袋银钱,悄悄放到一旁。 这么多年来,纪皓送走无数军中弟兄,刚开始每一个他都记得。 可一年一年过去,有些脸在他脑海中然模糊。 但没关系。 纪皓抬头,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 他们军人,每一年都会写一封遗书,每回上战场也好,救人也罢,都经做好死去的准备。 他们为守护而生,要这世间山河依旧大好,百姓安居乐业,记住抑或遗忘,又有什么要紧? 没有打扰抱头痛哭的一四口,纪皓和太子静静离开。 - 三日后,登帝大典的日子选好,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一日,刚好难得的良道吉日。 御书房中,大臣们在商议年号一事。 “殿下,臣觉得这太安不错,佑我大瑜太平安康。” “殿下,臣觉得荣昌好一些,繁荣昌盛之意。” “不不,殿下,臣觉得那——” 黄『色』的龙椅之上,新帝抬起头来,道:“宝宁罢。” …… 佑昌廿二年八月十五,新帝登基,改年号宝宁。 * 八月十五这一日,凉州的中秋灯会格外热闹。 街上都人,周遭的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吴大人拖带口,拉府人出来凑热闹。 雪竹站在一处摊位前,伸手将上方卖的香粉盒一个一个摆齐。 卖香粉的大娘看着雪竹摆香粉盒,一脸怪异:“小郎君,你要买吗?” 雪竹摇摇头:“不买。” 大娘沉默片刻,手往旁边一指。 雪竹脸上『露』出点询问,但双手没停,飞快地香粉盒一排排放齐。 一盒盒香粉,像列阵的军人,在各自位置上整整齐齐端坐着。 大娘动动唇:“给老娘滚!” 雪竹在大娘发怒用鸡『毛』掸子赶人前,用最快的速度将香粉盒摆齐。 而后他继续逛下一个摊位。 纪云汐和吴惟安两人落在最后边,一路走来,街两侧摊子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 有不少人奇怪:“今年怎么回事,怎么大都摆这么整齐?官府刚出的规定?” 吴惟安跟在夫人身侧,闻言解释道:“我没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规定。” 纪云汐瞥他一,懒得说话。 吴惟安沉『吟』片刻:“我觉得我似乎用不到雪竹,夫人你呢?” 纪云汐沉默半晌,淡淡嗯一声。 在前日晚上,吴惟安回之后拉着纪云汐在院中散步。 天边月圆,周遭风柔,两人在竹林间,做点夫妻间的小事。 结果雪竹半夜不知抽什么风,居然扫地来。 可近日凉州街巷都扫得干干净净的,雪竹实在太闲,无事可做。 事情变得有一些尴尬。 旁边人『潮』涌动,有人撞过来,吴惟安伸手将纪云汐护在怀中,道:“我过几日想办法让他走人。” 两人随着人流继续往前,直到猜灯之处。这人最多,纪云汐看到微微蹙蹙眉,停下脚步。 吴惟安冲着这个猜灯会来的,猜到的灯最多的那一位,拿到一两赏银,还送一盏灯,多划算。 “怎么?”吴惟安转身。 纪云汐:“人太多,我不想去。” 吴惟安劝道:“可你来都来。” 纪云汐一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你自己去罢,我到河边坐会儿。” 吴惟安眨下睛,脸上满含期待:“夫人——” “喊我老祖宗也没用。”纪云汐毫不犹豫打断他,干净利落转身朝河边走去。 吴惟安站在原地犹豫半晌,最终挤向人『潮』,兴致勃勃地加入猜灯大队。 河边有人在放河灯,河灯形状若莲花,一种红『色』一种白『色』。 卖灯的人在河边一颗石头前。 不少人买灯,在灯上写几个字,捧着灯走到河边,虔诚地闭上双目不知祈祷什么,而后缓缓将河灯放入河流之中。 纪云汐站好一会儿,搞白红灯为生人祈福,白灯为死去的亲友祈祷。 一盏茶后,吴惟安拿着一盏玉兔灯走过来。 他脸上含着抹淡笑,将灯递过去:“要么?” 纪云汐显对那盏玉兔灯不太感兴趣,但她还伸出手。 吴惟安脸上的笑意微浓几分,刚想玉兔灯放在她手上。 纪云汐避一下:“灯你自己留着,我要一两银子。” 吴惟安的笑容一滞:“??” 吴惟安轻声细语:“夫人,你不觉得这玉兔灯很好看吗?这纸雕多精致,这兔子多惟妙惟肖,一路走来多少人想向我买,我都不舍得卖。” 纪云汐冷听着,依旧不为所动:“钱,快点。” 吴惟安:“哦。” 他从怀掏掏,将赢来的一两银子给纪云汐。 纪云汐拿钱,朝卖河灯那走去:“一盏白灯。” 卖河灯之人递过来一盏白灯。 放河灯为祈福,从不找银子,给一文收一文,给一两收一两。 纪云汐接过拿支笔,提笔想写什么,可想半晌,她最终提下两个字。 ——宝宁。 白灯落于蜿蜒流转的河面上,缓缓流动,而后与红灯汇聚在一起,游向不知何处的前方。 纪云汐蹲在河边看着灯飘远,起身朝远离人声之处走去。 吴惟安提着玉兔灯跟上,河边随风摇摆的枝条,渐渐将两人的背影隐藏。 纪云汐:“我有点想回上京。” 吴惟安:“太子走前答应过我,最迟今年年底召我回去。我日上府衙,写封信提醒一下他。” 纪云汐:“太子若答应你,你倒用不着写信。太子比谁都记得住。” 吴惟安:“吗?哪怕他日理万机?” 纪云汐:“嗯。” 吴惟安沉『吟』:“难怪我总觉得太子鬓角都没什么头发,原来思劳过度。” 像他大哥纪喜,和太子同岁,却头发浓密。 前方一处石桥,纪云汐拾级而上,而后在桥上停下,遥遥望着远方街巷。 圆月挂在天边,温柔隽永的月光洒向人间,悄然混入满城的万灯火中,照亮来来往往行人欢乐喜庆的笑脸。 纪云汐忽而轻声开口:“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 吴惟安立在一旁,玩着手的玉兔灯,轻笑:“这你给我的灯谜吗?” 纪云汐:“算。” 吴惟安转身看向纪云汐,跳动着细细碎碎的光,他伸手轻轻牵住她微冷的五指:“我猜,鹿山猎场,雪后初霁。” 纪云汐微微一愣,唇忍不住上扬。 身后,两人影影绰绰的影子上,十指连。 第107章 nbsp; 吴相爷很酸 新帝齐康登基, 有不少官员被拉下马。 这官员里,一部是皇帝忠,一部是昔日五皇子忠, 一部是太子不顺眼的。 比如说那位老丞相。 老丞相年岁不小,在瑜官场之中存在感很低,先帝并不重用。但先帝还留着老丞相, 一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二来是丞相不中用,他身为皇帝会安心一点。 丞相一位位高权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中用了, 万一瞒着帝王勾结百官, 架空帝王之权,又该如何? 但新帝不这么想,这老丞相一三不知, 而且每一回新帝召老丞相来话,交流都特别困难。 像这样—— 新帝:“尤爱卿, 近来朝中官位空缺, 朕觉, 一是在翰林院中挑选合适的有学识之子, 二是将地方政绩斐然的官吏调至上京,三是任用一年轻子弟。” 历朝历代, 官位都讲究一个论资排辈,但齐康觉,还是应当以能居之。 他向老丞相:“爱卿觉如何?” 老丞相老眼微眯,动了动掉了半口牙的嘴:“圣上英明!圣上说对!” 新帝又道:“爱卿门下书生无数,有么合适的人?” 老丞相:“都听圣上的!” 新帝认真想了想:“……尤爱卿, 你早膳都吃了么?” 老丞相:“圣上这般贤德,真乃是百姓之福啊!” 新帝:“…………” 没过几日,老丞相便光荣退位,回家颐养天年了。 丞相一位空了下来,不少人对此虎视眈眈。 特别是太母家李家。 新帝心目中已有合适的人选了,他想要纪明喜任丞相之位。 虽说明喜今年不过二十,任丞相之位岁数轻了,有不妥。 但新帝自己也二十,他以当皇帝,纪明喜为何不能当丞相。 想虽这么想,新帝心中还是不免担忧。倒不是担心其他人说三道,而是母那里,他不知该如何交代。 新帝心里正愁着,外头忽而有人通报:“太娘娘驾到——!” 新帝忙起身行礼:“给太请安。” “免礼。”太身子骨恢复不错,气『色』也好,“丞相一位,皇帝心中有人选?” 新帝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母,朕想选明喜。” “明喜倒是不错,但皇帝过他,他会同意?” 新帝道:“朕昨日试过口风,明喜答应任相三年。” 三年,纪明喜便要辞官到庙里清修。 新帝心中不舍,但也知这是好友毕生所愿,能推迟三年,是明喜对他的友情。 他自然不能继续拖着人家清修。 太挑了挑眉。 吴惟安自然不会好心帮太除先帝,他是有条件的,太也答应了。 那条件便是,事成之,这丞相之位要留给他。 但现下,吴惟安还不能顺理成章登上丞相之位,因此约了三年期。 他要太保证,这三年,要么让老丞相依旧占着位子,要么就让相位空三年。 太答应了。 不过想来,让纪明喜先当三年丞相也没题。 太在一旁坐下:“皇上,关于丞相一位,哀家有话要说。” 新帝心中略微有忐忑,怕因为此事让母子两人发生间隙。 就算母提出要让李家人任丞相一位,新帝也知道,他是不会同意的。 新帝来,这全朝堂,就纪明喜适合。 三年若明喜辞官,新帝觉,他那妹夫也不错。 在凉州之,新帝吴惟安也很聊来。 故而当太将话说出口,新帝愣了下,便忙不迭答应了。 这他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 新帝:“只是母,舅舅那边该如何?” 太:“哀家自会敲打。” - 收到纪明喜任丞相的消息,吴惟安是有讶异的:“我原以为,哥会辞官。” 这也是为何,先前他太提条件,没说这条。 纪云汐近日来有嗜睡,她睡眼朦胧道:“哥是为了纪家。” 为了纪家代,所以哥他愿意在朝堂中再忙碌三年,护着同在朝堂中的明双明皓,给他们好好打点一番再离开。 * 五年,政事堂中,臣们来来往往。 吴惟安刑部侍郎纪明双,户部员外郎吴惟宁一同出来。 这两位,要回刑部户部接着忙碌,吴惟安送他们出,顺道『摸』会儿鱼。 如今的皇帝么都好,就是太太太勤勉了,连带着他们这为人臣的,也很忙。 每一位累累活的臣,都在心里羡慕早已脱离苦海,日日在庙中喝茶书抄佛经的前丞相。 吴惟安将纪明双吴惟宁送走,回来刚好遇见新上任不久的叶编修,他是这一届科举的探花郎。 叶辰人在翰林院,但近日被借至政事堂里帮着干活。 探花郎叶辰生肤白貌,风度翩翩,只惜英年早婚,家中早早便有妻女,夫妻恩爱,父慈女孝。 叶辰五岁的女儿,每日傍晚,都会娘亲一起过来,等着接爹爹回。 吴惟安碰见过好几回,每一回都很酸。 他是探花郎,这叶辰也是。 他有娇妻,叶辰也有。 他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叶辰也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为么,叶辰每日回家,都有娇妻女儿接? 爹爹爹爹夫君夫君夫君那叫一个亲热,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而他呢?他么都没有,只有那依旧没胖,但胃口非常好的瘦马,在外等着他。 叶辰遇见吴惟安,忙行礼:“下官给吴相爷请安!!” 他见吴惟安,眼里带着没有掩饰的仰慕之情。 如今这天下,谁人不知吴相爷,多少书生是听着吴相爷的故事一路走过来的? 没有天赋没关系,吴相爷也没有!但吴相爷足够努力!他当年科举期间,每日只睡一个辰!冰天雪地的年夜也依旧坚持书,不曾间断! 来主动请缨前往凉州之地,在清河郡水患中亲自下水营救百姓!更是救了当还是太子的新帝一命,爱民爱君,乃天下书生之典范! 吴相爷从凉州调回上京的三年,还是一日只睡一辰,翻了无数冤案,抓了无数穷凶恶极的歹人贪官!这一切皇帝在眼里,力排众议让吴惟安当了丞相。 !只要做,就没么不能! 叶辰从小不爱读书,但娶了心爱的女子,为了不让媳『妇』受苦,开始奋发图强。 一开始叶辰学很艰难,好几次想放弃。直到他听说了吴惟安的故事,受了鼓舞,日日坚持书坚持了三年。当然,他还是没吴相爷努力,他每晚都睡一到三个辰不等,在做不到只睡一个辰。 这般,他居然也中了探花!!在这之前,他想都不敢想啊!! 没有吴相爷,就不会有他叶辰的今天! 在他心里,吴相爷便是他的恩人。 当然,他不会知道,他的恩人每天都在羡慕他。 吴相爷心里酸溜溜的,面上倒是很温:“不用多礼,今日你妻女还会来接你?” 叶辰受宠若惊,吴相居然注意到了他,他何德何能!叶辰掩盖住激动:“应是会的。” 吴相爷微微一笑:“今日我女儿也会来。” 说完这句,吴惟安脚步都轻盈了几。 - 吴家,靠窗的桌前,纪云汐吴云安两人面对面坐着。 纪云汐一手账本一手算盘,在算盈利。 吴云安一手钱罐一手小算盘,在算她自己的小金库。 她,吴云安,今年五岁,小金库里就已经有一百两零三文钱了! 人生第一回,突破了一百两! 吴云安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娘亲。 纪云汐微微一笑:“不错。” 吴云安站了起来,光脚踩在榻上,叽叽喳喳:“娘亲,我现在钱比爹爹还多!” 纪云汐:“是么?你爹有多少?” 吴云安直接把她爹的底交代了个清清楚楚:“我昨日过了,他钱袋子里就只有八两三钱了!” 纪云汐着女儿异常兴奋的脸,笑了笑,没说么。 那年从凉州回上京城,吴惟安用了凉州镖局,将他的黄金万两浩浩『荡』『荡』地带上了。 回来有那么几个月,他确如传闻所说,日日只睡一个辰,但不是为查案,而是为了在家里挖地道地洞藏黄金。 如今,这地下,就藏着他的十万两黄金,还有这五年他省下的一碎银。 吴惟安从不往金库里拿钱,他向来只往里存钱,日子依旧过扣扣搜搜,引天底下所有人都称赞他为官清廉。 他这笔钱,两人都没女儿说,吴云安是不知道的。 在她小小的心里,她爹爹只有八两三钱,而她,有一百两了! 在这个家里,除了她娘亲,没有人比她更富裕了! 吴云安朝窗外了,见日头西斜,从一旁揪出袜子,给自己穿上,然套上鞋子,啪叽啪叽走到纪云汐那边,爬上亲了她的香香娘亲一口:“娘,我接爹爹啦!” 而,吴云安啪叽啪叽地跑出门,没忘记带上她的小钱罐。 她要炫耀一下。 第108章 nbsp; 云小安 大名吴云安, 小名云小安小朋友到政事堂街外时,路对面的一棵树下,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 马车下, 一和她差不多大的五岁女童,和一年轻『妇』人早已在等着了。 女童时不时就问她娘亲。 “娘,爹爹什么时候来?” “娘, 爹爹。” “娘,爹爹。” 街这边,云小安一手抱着钱罐, 一手拉开车帘一角,仔细凝视了半晌。 而后她恍然大悟:“难怪!” 就说她那一文钱都舍不得花的爹爹今早门上朝前, 何推开她的房间门, 把她吵醒,郑重其事她塞了三文钱,让她今日傍晚去接他回家。 爹爹还答应, 事成之后,再她三十文。 原来是爹爹又吃醋了! 云小安看了看对面小女孩的娘亲, 又想, 她爹爹估计更想她娘来。 但娘亲山, 三十三文钱是不可能的。 凭她爹爹的全部身家——也就是八三钱, 娘亲这辈都不可能接爹爹回家了! 钱真的好可怜。 她云小安,一努赚钱! 这么想着, 云小安抱紧了她的钱罐。 - 宅长老无声无息地现在政事堂中,来到吴惟安身后,低下头道:“小姐到了。” 吴惟安手里的笔微顿,唇轻轻勾起:“知道了,下去罢。” 宅长老再次无声无息消失。 那年在凉州, 先帝死后多久,吴惟安就开始遣散他的仆从。 圆管事管家很有用,被继续留在家里打点一切家中事务。 雪竹扫地上也很有用,但扫地时间不合时宜,经常在夜晚进行,好几次撞见在树下卿卿我我的吴惟安和纪云汐。 吴惟安不由分说,扔了把扫把雪竹,就当他这些年的辛苦费。 雪竹就这么被拒之门外。 不雪竹倒也不是寻常人,他拿着扫把,把门口打扫干净后,干脆利落消失了。 至此之后,无人知他去了哪里。 毒娘无需遣散,她摘了面具后,就和纪明焱一起溜了。这些年满江湖『乱』逛,江湖人称毒二绝。 最后,只剩下了宅长老。 他无儿无女,有亲人,也不太想回师门,也不愿意闯江湖。 宅长老想了想,忠心表示,他可以替雪竹,做除了扫地外的事。 吴惟安便将宅长老带在身边,当小厮用。 圆管事留在家协助纪云汐,宅长老跟在他身边帮忙跑腿,好。 跑完腿的宅长老回到他的角落,从大大的牛皮袋里拿小椅放下,舒舒服服揣着手坐在上头,闭目养神。 卷的人到哪里都卷。 咸鱼的人做什么都能找到时间『摸』鱼。 一盏茶后,到了晚膳的点,一日忙碌到此结束,政事堂的大人开始接二连三离开。 吴惟安不动声『色』朝叶辰那看了一眼,见到对方拿上书抬脚离开后,也跟了上去。 四周的大人纷纷来请安。 “吴相爷好。” “吴相爷请安。” “……” 问完好后,大人看见叶辰,调侃道。 “叶编修,听说今日你家中妻女又在外等着,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是也,我家中那不孝,只他能乖巧些,我就心满意足了。接我?想都不敢想。” “我家里小女儿也调皮得很,还是叶编修你有福气啊。” 一旁的吴惟安眉眼微挑,不也说什么。 吴惟安在众人面前向来温和有礼,好说话得很,大家都很喜欢他,熟识的大人想起吴惟安家中也有一女,也跟着调侃道。 “下官记得,吴相家中女儿今年似乎也是五岁?” 吴惟安嗯了一声,摇摇头,脸『色』无奈:“这年纪的丫头,确调皮,也很黏人。每日上早朝都闹着不肯让我去,也说来接我。还是家里夫人帮着劝住了,和女儿说,若是想我,就好好在家中看书写字。这才消停下来。” 叶辰微微一愣:“看书写字?” 吴惟安一颔首:“是。我和夫人都认,孩从小就能静下心学。如今科举新政在推行,不了多久女童也能上私塾,日后也能参与科举入仕途。身我的女,更应当作表率,好好学习看书才对。” 这女能入仕途的新政,是吴惟安和纪云汐向新帝提的。 政策改动非一朝一夕之事,吴惟安这些年都在推行。 说他心怀天下女,那有。他只是他的女儿多一选择。 无论云安日后是想像她娘亲那样从商,还是如他一样入朝堂。 只她想,每一条路她都能走。 叶辰大受震撼,久久不语。 是啊!吴相爷这话说得有道理! 周遭的大人,也认真思考起吴惟安这番话。 如今新帝的意思很明显,能者上。虽目前有些政策还未完全推行,但他这些大人都常常伴在帝王之侧,能看来日后几年的形势。到时候,靠世家爵位混一官半职已经不可能了,必须通科举才能当官。 如吴相爷所言,从小就开始督促家中女学习啊。 吴惟安的这番话,后来被编入了《吴公传》。 也从这日起,在家里无法无天的小魔王小魔女,开始被家中长辈按着头,被迫扎入书海中。 都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可书海无涯,还有岸。 从此吴相爷吴惟安,成无数孩童的噩梦,听到都想哭那种。 云小安对此浑然不知,她在家里很看书学习,目前沉『迷』于攒钱和学武功。 至于每日早朝闹着不让吴惟安去,那是更不可能的。 她只『迷』瞪着眼睛,抱着枕头跑到爹娘的房间里,揪着爹爹的头发把爹揪醒,告诉爹爹可以上早朝去了。 爹爹一起,她就取而之,和娘亲一起睡嘿嘿。 这,她塞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把嘴巴塞得鼓鼓的,而后又开始数她的小钱钱。 数到一半,她小耳朵一动,就听到了一帮大人的脚步声。 云小安飞快将糕点吞下,掀开车帘就跳下去,抱着小钱罐跑去。 叶辰家的女儿刚看见爹爹从里头进来,想喊人,就感受到一股风从她面前刮。 云小安嗓音软糯:“爹爹爹爹,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她和娘亲一样,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拿了三十三文,就足三十三文的热情。 大人微微一愣,看像飞奔来,就往吴惟安身上扑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相承了吴惟安和纪云汐,但整体结合在一起,都不太像她爹娘,反而略有几分像纪明焱。 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灵动可爱,能看日后然是美人胚。 吴惟安一伸手将女儿抱了起来:“稍稍耽搁了一下。” 云小安嘴边还沾着糕点,吴惟安伸手帮女儿抹了把嘴:“走罢,别让你娘久等。” 云小安抱着吴惟安的脖,再说话。 三十三文的生意,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旁边的大人思及方才吴惟安说的话,问道:“云安小姐,你平日在家中都看什么书?我回去后,好让比你大一岁的哥哥也跟着看!” 云小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不动声『色』地瞥向吴惟安。 她不看书的啊! 吴惟安也一脸不动声『色』,手悄悄比了‘一’。 云小安点了下头,新生意就成交了。 她扬起一脸,很乖,从记忆中随便搜索了几书名:“《学》、《三字巧对》等都看了,《四书》最近也看得差不多了。” 怕这些大人问起来『露』馅,云小安一掀裙,『露』脚踝上绑着的沙袋,『奶』声『奶』气道:“我不止看书,还在学武功。学问很重,身体也很重。文武都兼顾。” 大人纷纷震惊。 这居然是五岁女童能说来的话?? 云小安表示,从小就愿肩负起赚钱的重任,然就懂得多了。 吴相爷抱着女儿,在大人艳羡的目光中,满意离去。 一上马车,女儿就不让抱了。 她挣扎着跳下来,摊开手:“爹爹,一三十文!” 吴惟安捂着钱袋:“……不能一些?” 云小安一脸严肃:“不能。” 吴惟安道:“我刚刚指的是一文,总共是三十一文。” 云小安小脸一下就皱成了一团:“我回家告诉娘亲!” 吴惟安冷:“告状是小孩才做的事,你今年多大了,还告状?” 云小安:“我五岁,我还小,我就告状!” 吴惟安:“五岁还小?爹在你这年纪……” 云小安搬杀手锏:“不听不听,你不我,我今晚明晚每一天晚上,都和你睡!” 吴惟安:“…………”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掏钱。 云小安将一三十文放进钱罐里。 她将钱罐打开,爬上车椅,将罐放在吴惟安眼前,小脸开了花:“爹爹,你看,一共一百零一三十三文!” 吴惟安双手环胸闭目养神,闻言他也睁开眼,忽而问道:“《学》、《三字巧对》、《四书》,这些你从何听来的?” 《四书》就罢了,前面本,家里可有。 云小安随口答道:“之前在太哥哥书房看见的。” 吴惟安一,『摸』『摸』女儿的头:“我明日去向太借,半月之内,你我背熟。” 云小安:“??” 第109章 nbsp; 喝闷酒的老父亲们 桌上到处是散落的图纸, 均是布庄即将新出的衣裳样式。 有些款式比较相近,只有花纹等细微不,在等纪云汐拿主。 纪云汐站在桌边, 微微沉凝。 她思索片刻,将选中的图纸张张取出来整理好,放在旁。 纪云汐拿着选中的那叠图纸, 转身看见了身后静悄悄站着的吴惟安。 被吓了跳的纪云汐:“…………”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口气,问道:“有事?” 吴惟安双负于身后, 站的笔直。 他刚从政事堂回来,身上还穿着朝服, 朝服剪裁细致, 将他颀长的身姿衬得如松如竹。 世人都说,吴相爷笑的时候,温润儒雅。 但相爷不笑的时候, 浑身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吴惟安张脸上无半分笑, 他抿了抿薄唇:“你为何不来接我?” 纪云汐拍了拍里的图纸:“我很忙。” 吴惟安:“忙到接我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又来了。 纪云汐非常无语, 冷冷道:“嗯。” 她拿着图纸, 绕开吴惟安就想走。 吴惟安把抓住她, 冷不丁问:“我们成婚七年了。” 纪云汐最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布庄的上,此刻还在想布庄的事, 敷衍问道:“所以?” 吴惟安:“你是不是腻了?” 纪云汐抬起头,微微挑眉:“?” 吴惟安认真盯着纪云汐的脸:“我们政事堂有位大人,今年是他成婚第七年,他说每晚回家看到床上躺着的妻,就有些腻味, 最近连家都不想回。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纪云汐:“…………” 纪云汐:“不是。” 吴惟安:“不是的你为何不来接我?个月了,每日我都你说想你来接我,但你日都没来,你都说忙。” 纪云汐:“我确忙。” 吴惟安:“忙到天都空不出来吗?” 纪云汐陷入沉默。 那倒也不至于。 吴惟安缓缓松开她的:“我明白了,在夫人眼里,我是最不重的。” 纪云汐冷静质问他:“你为何我来接你?” 吴惟安:“叶编修的夫人就日日来接他。他是探花郎,我也是探花郎。他日日都有夫人接,我没有,这说出去,让别人怎么想我?” 纪云汐抓住他中的破绽:“所以你只是为了攀比。” 吴惟安:“攀比怎么了?” 纪云汐走过去,将整理好的图纸放进木箱之中:“记得上个月,某人亲自到翰林院授课,说的就是肃清朝野上下攀比的风气。你说呢,吴相爷?” 吴惟安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闻言唇角『露』了抹笑:“没想到,夫人如此关心我举动。连这个都知道。” 吴惟安惯会演戏,在人前人设立得很好,如今在天下有无数追捧者。 他说的,过不了几日就能传遍整个上京城。 纪云汐是从布庄的伙计口中知道的。 但这个没必澄清,省得麻烦。 纪云汐就当默认了他的。 她将木盒放好,走到衣柜前,脱下外衣。 吴惟安跟过去,伸拿过她换下的外衣,看着她的指尖在衣架姹紫嫣红的衣裙上划过。 吴惟安指了指件青『色』的百褶裙:“这件好。” 纪云汐拿出了这件换上。 吴惟安揽过纪云汐的腰肢,随帮她系腰带,系到半,后知后觉:“你出门?” 纪云汐瞥他眼:“嗯,去趟布庄,回来会很晚。今晚你给云安讲睡前故事吧。” 这个月,纪云汐忙着换季上新的事,时常早出晚归。 女儿又缠纪云汐缠得厉害,总是时不时就跑过来贴贴娘亲,弄得吴惟安已经快个月没过上夫妻活了。 吴惟安揽着纪云汐不松,冷静地想了想。 纪云汐向吃软不吃硬。 于是他软了神『色』,低下头贴在纪云汐颈侧,哑声道:“夫人,我不想独守空房。” 纪云汐的耳尖颤了颤,她微抿唇瓣:“过了这几日会空闲些,你再忍忍。” 吴惟安指尖有下没下地在纪云汐腰间轻划:“你昨夜也是这么说的,前天也是这么说,这个月,你日日都这么我说的。” 纪云汐正『色』道:“这回是真的。” “是忍不住了。”吴惟安紧贴着她,呼吸微喘,牵住纪云汐的,“不信夫人你自看。” 纪云汐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这具身食髓知味,而且弱点全部被吴惟安掌握。 没会儿败下阵来,双腿发软,全靠身后的吴惟安扶着。 纪云汐:“炷香之内搞定。” 吴惟安埋在她颈侧:“个时辰。” 纪云汐伸推他:“那就算了。” 吴惟安抬起头,唇瓣红如血,他微微笑:“好,炷香就炷香。” 吴惟安向来很有耐心,前前后后玩花样有时候能玩夜。 这炷香之内,什么花样都省了,只留下最直接的举动。 吴惟安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练武跑步,身材体力这些年直保持得非常好。 过了会儿,纪云汐不行了,像尾濒死的鱼。 炷香之后,吴惟安翻身而起。 纪云汐躺在衣柜旁的地面上,下方是铺着的暗红『色』地毯。 她的裙还在身上,只是『乱』到不堪入目,连暗红『色』的地毯也无法幸免。 吴惟安蹲在她身侧,伸『摸』了『摸』毯,轻笑道:“怕是换新的了。” 纪云汐还在余韵之中,呼吸喘得很,腿颤动得厉害。 吴惟安将纪云汐打横抱起:“说了平日让你多走动走动。看,你炷香都撑不过。” 纪云汐哑着声音,细听似乎哭过:“闭嘴。” 吴惟安没再说,带纪云汐清洗了下,又给她换上了新的衣裙。 换到半,吴惟安忽而想起件事。 刚刚缠绵顺利得很,中途居然无人打扰,人不用藏着掖着。 吴惟安问:“云安呢?” 纪云汐睁开眼眸:“我怎么知道,她不是接你去了?她没你起回来?” 吴惟安:“起回倒是起回的,进府后她不知跑哪里去了。” 纪云汐:“??” 吴惟安沉思道:“兴许去太府了。” * 太如今七岁,他随了皇后,小小年纪个头长得挺高。 六年前,宝宁帝登基,将岁的长册封了太。 从小,太被赋予众望。 宝宁帝向来『操』心,在太的教育上,更是亲力亲为,将太的习日程排到满得溢出水来。 此刻到了晚间,太完课业,在练武场中练剑。 小小年纪,太招式端正稳重。 云小安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太哥哥!不好了!!!” 太充耳不闻,不动如山,将剑术练完停下,走到旁,接过水喝了口,看向云小安:“?” 太从小能不说就不说,他父皇完全相反。 皇后觉得,这都是皇帝在她怀孕之时,每晚着她肚唠唠叨叨的缘故。 她没嫁给太前,还挺爱闺中密友闲聊的。 嫁给太后,她只想清净。 她的儿理。 云小安:“太哥哥,我爹爹又想来骗你的好东了,你藏好,不能给我爹爹拿走了!” 太陷入沉思。 般而言,吴相爷他女儿都是丘之貉,比如月前,人携骗走了父皇赏赐给他的上好茶叶砚台。 这种吴云安来提前告知他,往往吴相的东,吴云安不利,而且不值钱。 太自在心中想好了来龙去脉,但也不说,把剑交给旁的宦官。 今日午后父皇来了趟,问了他功课,又聊了很多功课无关的东。 什么他今日早膳用了什么,午膳用什么,晚膳准备用什么。 最近心情如何,有遇到好玩的事,有没有结交什么新朋友,老朋友关系如何等等等等。 父皇的问,太又不能不回答,所以此刻非常累,非必是不会开口的。 云小安觉得太哥哥也不是很靠谱。 她甩衣袖,就往太的书房跑。 太跟在后头。 云小安跑进书房,眼睛滴溜溜地在书架上扫了眼,拖了个椅过来,踩在椅上,将书架上的《少》、《三字巧》、《四书》悉数抽走。 云小安抱着堆书,在书房中晃『荡』了几圈,塞..进了角落里藏好。 离开之前,云小安交代道:“太哥哥,这些书你千万不能借给我爹,知道吗?借了我爹是不会还的!” 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待云小安离开后,太将被她藏的书扒拉回来,交给宦官,说了三个字:“送吴相。” 免得吴相明日又来唠叨他。 烦。 * 纪云汐半夜回,回来的时候,看见云小安抱着个枕头,坐在院门口等她。 双眼红红的。 后头,她爹吴惟安坐在石椅上,捧着盏茶困得直打哈欠。 纪云汐走进去,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后头的吴惟安,目『露』疑问之『色』:“?” 吴惟安耸耸肩,表示他也无能无力。 他劝了整晚了,劝不动。 这破女儿,犟脾气上来,他也搞不定。 他骂也不定骂得过,打又不能打。但让他让步,那也是不能让步的。 纪云汐蹲在女儿身边,问道:“怎么了?” 云小安吸了吸鼻,伸抱上纪云汐,很委屈:“娘亲,爹爹欺负我!” 吴惟安立马否认:“胡说,我没有。” 纪云汐将边的东递给吴惟安,后将女儿抱起来:“说清楚点,怎么了?” 云小安从她爹给她三十三文雇她接他回家,而后临时加价钱,后又耍赖皮不认账讲起:“……爹爹我背书,呜哇哇哇哇。” 吴惟安嫌弃地伸擦了擦纪云汐怀里女儿的眼泪。 云小安还在哭:“我不想背书,我背那么那么厚的书,我不呜呜呜……” 纪云汐淡淡问:“你是背不下来吗?” 云小安顿了下,摇头,抹把眼泪:“不是的娘亲,我能背下来。” 这世间,没有她云小安不能的事! 纪云汐:“那为什么不背呢?背完娘亲带你出城玩几日,好吗?” 云小安眼睛亮:“好!” 旁边跟着的吴惟安:“……那我呢?” 纪云汐看了看他,把女儿扔他怀里,道:“好好当丞相。” 说完后,拿衣服洗漱去了。 云小安吴惟安大眼瞪小眼。 云小安伸,拍拍她爹的肩膀,敷衍的安慰了下,兴高采烈从吴惟安怀里跳下去,捡起地上的书,抱着回了她自的房间。 云小安将书放在桌上,将第页翻开,看到了上头的字。 虽然五岁,但她是小天,已经认识很多字啦。 所以这几个字,她是知道的。 ——齐承修。 这是太哥哥的名字。 说明这是太哥哥的书! 她明明特地去藏起来了! 云小安很气,太哥哥背叛了她。 她当即拿了纸笔,就开始刷刷刷写字。 第二日,上京城云小安的小友们,都收到了来自云小安的信,说她太绝交,从此之后太哥哥就不再是她的好友了。 其中有位尚书之,既是云小安的好友之,也是太的陪读。 他将这封信拿给太看。 太看着那龙飞凤舞,几乎飞到天上的字,想了想,问:“你之前吴云安怎么好的?” 前段时日,太也收到过云小安说尚书之绝交的信,因尚书之说好云小安起放风筝,但尚书之为了家中表弟斗蛐蛐,放了云小安的鸽。 尚书之认真道:“银加道歉信。” 太颔首,表示明白。 晚间时分,在家里背书的云小安,收到了太的信。 里头有银,信上写着端端正正的个字: 抱歉。 云小安将信随扔,美滋滋地将银放进了钱罐里。 嘿嘿,这叫什么?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然背书,但她因此得到了娘亲起出城游玩的机会,还额外赚了银! 血赚! * 五日后,依旧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太阳下,瑰丽的晚霞将天空染得美轮美奂。 吴惟安近日几乎被皇帝给榨干了,好几次都想甩不干,着大哥纪明喜,把丞相位置扔给纪明双得了。 但纪明双还差点火候,如今各地氏族权利依旧很大,皇帝想削弱这些地方氏族的势力,并非易事。 是以前,吴惟安根本不管,别人死活都不关他的事。但如今有了女儿,就想把大瑜弄得更好些,让这世间河晏海清,让这些孩日后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 吴惟安无法,只能捏着鼻继续干。 时沉浸,等吴惟安回过神,天边晚霞黯淡了下来,就快天黑了。 吴惟安收拾收拾东,就打算回家用晚膳,用完晚膳再回来忙活。 结果刚出大门,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吴惟安愣了下。 车帘被掀开,女儿先下的马车,蹦蹦跳跳朝他跑来:“爹爹,你怎么这么慢,我娘亲等了你好久好久!” 纪云汐跟着下来。 天边最后抹晚霞映衬在大下身后,吴惟安扬唇,轻轻笑了起来。 他将跑过来的女儿把抱起,牵着纪云汐的,朝马车上走去。 吴惟安眼中难掩笑:“你怎么过来了?” 纪云汐看他眼,道:“明日早我带云安出城,五日后回。” 她有上的事去谈,顺带女儿出去看看。 吴惟安方还暖洋洋的心,瞬间凉了半。 * 第二日晚间,吴惟安人待在家中。 当年从凉州回来,他纪云汐就换了新府邸,离原先的纪吴家有些距离。 之所以换,自然是为了建地下库房藏金。 纪云汐女儿在,还不觉得有什么,她们人走,偌大的宅院空了下来。 这些年,吴惟安已经很久不曾独处过了,突然间变成个人,吴相心中怪不是滋味。 明明晨间他还亲自送她们母女出城,晚间就已经开始想念,似乎她们俩已经走了年。 就在吴惟安坐在院中独酌,想着不去找找二弟,抑或找找纪家兄长时,宅长老来通报,说皇帝来了。 人独酌,变成人独酌。 纪明喜去了城外寺庙清修,吴惟安有夫人有女儿,也不太方,皇帝这些年只能皇后聊心事。 但皇后近日去了庙中祈福,至今未归。 皇帝难受了好几晚,听说纪云汐带着女儿也离开了上京城,立马到丞相府里来找吴惟安谈心。 皇帝拿起酒杯,口干完,道:“爱卿啊,你说说,皇后是不是嫌朕烦,说去庙里祈福的?” 吴惟安静静喝着酒:“不是,皇上别多想,皇后就是想去祈福罢了。” 其就是皇后嫌皇帝烦了。 这么想想,至少他夫人不嫌弃他烦。 纪云汐离开上京城,真的是有忙活。 离开之前,还特地带着女儿来接他。 而皇帝什么都没有,这么想,吴惟安心里顿时好受很多。 皇帝闻言,心里也好受了些,又道:“爱卿,你觉得太如何?” 吴惟安想了想:“太殿下如今还小,但臣看太写的字,端正稳重,日后会是个好太。” 皇帝心里愁啊:“朕不是说这个。太从小就不人亲近,朕怕是朕朝中事务繁忙,没给太足够的关爱,还特地每日都去关爱下太。太依旧那般,朕很是忧心呐。” 就是因为皇帝每日关爱,太殿下变成如今这般罢? 但他为什么说真? 他云小安的父女关系经常摇摇欲坠,凭什么让皇帝太的父关系谐融洽? 到时,岂不是只剩下他自人独酌了? 吴惟安微微笑:“圣上,这事急不来。您坚持多关爱太,日后定会好的。” 皇帝深以为然:“爱卿所言极是,朕也是这么想的。” 他还是很喜欢太聊天的。 太到底不愧是他孩儿,虽然不多,但零星几个字能精准表达思,让皇帝心下喜欢极了。 皇帝就不喜欢那种洋洋洒洒很多,但每句都说不到重点上的。 第110章 nbsp; 云小安挖金记 梅园是今上京城最具名气的戏班子, 连宫里太后都爱听他们的戏。 不仅此,梅园园主有一对龙凤胎儿女,年十五, 容貌皆是上乘,更有一副好唱腔,城中无数才子佳人倾心于二人。 姐弟俩的戏, 一座难求,票价更加高昂。 一戏唱罢,戏台上已空无一人, 可座位上的众人依旧不愿离去,痴痴望着。 在大人们中, 最小的观众, 便是云小安。 她坐在加高的凳子上,双腿盘着,双手撑在上面, 拖着下巴,和大家一起, 痴痴盯着戏台。 啊, 梅姐姐好漂亮好漂亮, 梅哥哥也好好看好好看。 直到梅园的伙计们来清场, 云小安才跟着人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梅园。 园外,云小安捧着她那空『荡』『荡』的钱罐子, 一张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 小小的小人儿,已经早早领悟了一个道理,那便是—— 钱真的不经花呀。 难怪娘亲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钱了,依旧还在赚钱。 她刚刚捧着一百多银钱进去的,买了最前边的位置, 点了最好喝的甜果茶,和最香的糕点。 后头戏结束,云小安又把剩下的银却换成头花,扔给她最爱的梅哥哥梅姐姐了。 现下,云小安变成了空无一文的云小安,成为了家里最穷的人。 一个月来努力赚钱的成果,一个下午就功亏一篑了。 不过为了好看的哥哥姐姐,值得! 云小安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耳听八方,开始想何赚下月的看戏钱。 人三三结伴而,飘过来说话声。 “听说了吗?有人在城外的枫树林挖了金子!” “真的假的?天上又不会掉馅饼,别让人给骗了。” “有人惯爱骗人玩,偏偏总有傻子相信,还真去挖金子。” “不好说,万一是真的呢?” “是真的你怎么不去挖?” “…………” 云小安捧着空空的钱罐子,眨巴了下眼睛,又眨巴了下眼睛。 有了! 云小安二话不说,立马跑回家,拿纸笔一口气了二十几封信,让她圆爷爷帮着发往她的那‘好友们’。 信中诚挚邀请她的小友们,明日午后去城外的枫树林一起挖金子。 大家有福同享。 第二日午后,云小安拿着个铲子,早早就在枫树林外翘首以盼。 她问一旁的圆管事:“圆爷爷,你说会有几个人来啊?” 圆管事候在一旁,思索了一下,老脸严肃道:“小小姐,老奴猜不到。” 他家小小姐一共发二十四封信,圆管事想着,小孩子虽然小,但小小姐骗了那么多回,也该长点记『性』了。 今日有可能一个人都不会来。 不过也说不定,林凤林尚书家的小少爷林从崇可能会来。 毕竟孩子缺心眼,不长记『性』。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拎着铲子的林从崇跑了过来。 云小安眼睛一亮:“林虫虫,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林从崇:“小安!里真的有金子吗?” 云小安:“当然有!我是从爹爹那偷听来的,你知道罢,我爹爹是丞相,没有他不知道的。” 家中父亲林凤非常崇拜吴相,林从崇闻言不再怀疑:“那我们快去挖啊!” 他最近想买蛐蛐界里很有名的常胜将军,非常缺银子。 家里爹娘不会给他钱买蛐蛐,只会打得他屁gu开花,他只能力更生。 云小安挺直小腰杆子,秘兮兮的:“虫虫,我们再等等,人多才好挖。” 林从崇:“??” 他『摸』『摸』脑袋瓜子,不太明白。 里有金子挖的话,不是人越少越好挖吗?怎么会人多才好挖? 人又等了一会儿,太子来了。 云小安眼睛又是一亮:“太子哥哥,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当今皇后还在闺中之,是上京城有名的清冷美人。 太子有七成像皇后,小小年纪就透着疏离,他没说话,只点下头。 林从崇看着太子,问:“殿下,你怎么没带铲子?待会你要用么挖金子?” 齐承修言简意赅:“你们挖,我不抢。” 旁边,云小安还在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齐承修不想站在等着,想了想,道:“不会有人来了。” 会来给吴云安送钱的,也就他和林从崇了。 他是花钱躲父皇,至于林从崇……不重要,与他无关。 云小安只能接受个事,其他二十二位小友变聪明了。 唉,那二十二位小友不能要了,看子她又要再结交一批新小友了。 云小安一挥手:“走罢,我们去挖金子!” 林从崇兴致冲冲跟了上去,和云小安一起挖坑。 太子找了一处树下坐着,拿本书在看,享受片刻的清净。 一个辰后,林从崇扔下铲子:“里根本没有金子!我要回家了!” 云小安严肃道:“不!里有!林虫虫你不能半途而废,你要会坚持!” 林从崇:“但我累了,还饿,我要回家吃饭。” 云小安:“要挖到金子才能回家,挖不到谁都不能回去。” 林从崇张张嘴巴,总觉得一幕似曾相识:“果我一定要回去呢?” 云小安威胁道:“那我就把你藏蛐蛐的地方告诉你爹娘。” 林从崇一脸惊恐:“不!!”蛐蛐就是他的命。 他想起来了,之前几回也是的。 林从崇只能继续挖,挖着挖着去找了太子:“殿下,怎么办?” 太子放下书,看向林从崇。 林从崇凑近:“我身上没有钱。” 太子没说话,依旧看向林从崇。 林从崇愁眉苦脸:“殿下,我会还你的。你能不能借我一点。” 太子想了想:“不用还,你待会和我一起回宫。” 太子宫里的饭比家里好吃,林从崇当即垫着脚拍胸脯:“殿下你放心,我林从崇义不容辞!” 太子从怀里给林从崇一银子,而后他己也拿一银子。 林从崇挖了个坑,把银子分别埋进去。 云小安见此就己飞奔过来了,嘴里念念有词:“里说不定有金子呢。” 果不其然,她挖到了二银子。 虽然不是金子,但她满意了! 太子得以带林从崇回宫。 午后来找太子的皇帝没找到人,晚膳之前又过来了一趟。 回太子在,不止太子在,林从崇也在。 个小孩见到皇帝,就要给他礼,皇帝让他们免礼,坐在一旁,一脸慈祥地问道:“承修,你下午宫去了哪里?” 林从崇吃着上好的点心,非常来熟地道:“皇上,臣和殿下去了枫叶林挖金子!” 皇帝微微一愣,刚想开口问,林从崇又道:“云小安告诉我们的,说枫叶林有金子。臣和殿下就过去了!但是枫叶林根本没有金子!” 皇帝又想开口说么。 林从崇小嘴叭叭的:“云小安又在骗我们,皇上,爹爹告诉我,说您是全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人,所有人都要听您的。皇上,您能不能找云小安,把臣和殿下的二银子要回来?皇上……” 皇帝:“…………” 没过多久,半句话都『插』不进去的皇帝便悻悻不平地离开了。 林从崇个小孩,就是皇帝最不喜欢的那种小孩,话很多又没有重点,他不是很赞成林从崇当他爱子的陪读。 但太子很喜欢,非要林从崇不可。 皇帝叹了口气,改道去皇后那诉苦了。 * 吴惟安的月俸领到了,他『摸』着那包微鼓的银钱,唇角一抹笑意就没下来过。 刚好,云小安拿着钱罐子从马车上跳下来:“爹爹!” 吴惟安停下脚步,等女儿走近。 他低头一看,便看到了钱罐子里的二银。 今日午后梅园有戏,吴惟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么。 他啧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云安,你知道爹里有多少吗?” 云小安目光落在钱袋上:“爹,你发月俸了?有多少?” 吴惟安抛了抛钱袋子,将钱袋子揣进怀里:“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反正比二银子多。” 云小安抱着她的宝贝钱罐子,很生气:“我现在还小,等我像爹你么大,肯定比爹你有钱!” 吴惟安耸耸肩:“但愿。”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上了,人刚迈进大门,三辆马车缓缓停下,纪云汐从当头那辆马车走了下来。 云小安跑回去:“娘亲!爹他发月俸了!” 林虫虫告诉她,他爹一发月俸,他娘就会收走。 云小安想,她爹爹的月俸应也是娘亲收走了。否则为何她爹每次发月俸后,第二日兜里又会没钱。 她提醒完后,就等着娘亲快把爹的月俸拿走,爹爹就不能再在她面前炫耀! 可纪云汐听到只淡淡哦了一声。 吴相爷那点月俸,纪云汐看不上。 其他家里,妻子收缴夫君的私房钱,是不想夫君去『乱』花钱。 而据她所知,年来,吴相爷的月俸都他存入了地下。 花?那是不可能的。吴相爷在外从不己掏腰包,现下也多的是人抢着为他掏腰包。 等着娘亲收爹爹月俸的云小安并没有等到她想见到的那一幕,只等来了府里护卫们从马车上搬箱子。 云小安好奇地问:“娘亲,那是么?” 纪云汐伸手从女儿的发饰上取下一片枯叶:“银子。” 云小安瞪大了双眼:“,有多少呀,娘亲。” 纪云汐口气稀松平常:“一万。” 云小安:“!!” “…………”跟着走回来的吴相爷默默将钱袋子揣回兜里。 - 晚膳过后,云小安在院子里绕圈圈。 一边绕圈圈,一边想着,她要怎么赚,才能像她娘亲那有钱呢? 好多人都说,她娘那么有钱,她为么还要到处赚钱。 那是那人不懂,只有己的钱才是己的,才能随便花。 就像娘亲的钱,她可以买好吃的好喝的,但不能去梅园听戏,给好看的哥哥姐姐扔头花。 因为,爹爹会生气,娘亲会生气,她会赶家门。 但她己赚来的钱,爹娘就不管她怎么用。 绕着绕着,云小安便看到吴惟安朝边过来了,手里揣着那袋今日刚拿到手的月俸。 云小安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隐藏在树丛之。 她想知道,娘亲看不上爹爹的月俸,那爹爹的月俸放哪里去了呢? 吴惟安来到后院的一处丛林,听到后面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他垂下眉眼,沉思片刻,继续向前走去,伸手将一处草丛抬走。 是通往地下金库的入口。 吴惟安闪入其中,没多久又状若无事地来,把草丛给重新盖上。 云小安捂着嘴巴,蹲在一颗树后,等吴惟安离开之后,立马跑了过去。 她将入口的盖子搬开,趴在那,探着头往下看。 夜晚,里头漆黑一片,么都看不清楚,无端让人生几分惧意。 云小安咬着唇,静静趴在那认真想了想,最终把草丛给盖了回去。 此事需从长计议,她得找帮手。 - 第二日午后,阳光最充足之,三位孩童现在丛林之中。 最高的男童面容清冷,稍矮一的男童虎头虎脑,另外一名女童灵动俏皮。 林从崇:“云安安我告诉你,你昨日骗我和殿下的事,我昨晚告诉皇上了,你今日再骗我和殿下,皇上就会罚你关禁闭!” 云小安根本不放在心上。 太子哥哥的母后很喜欢她,太子哥哥的父皇很喜欢太子哥哥的母后。 那么太子哥哥的父皇就不会关她禁闭。 更何况,还有她大舅舅在呢。 云小安:“我没有骗你啊,我怎么可能会骗你,林从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里面真的有宝藏!我住在里,我能不清楚吗?” 林从崇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看看。” 他很好奇,吴相在家里到底藏了么。 云小安走过去,双臂用力,就将铺了层草的石块搬开了。 年,她练武不是白练的。 云小安拍拍手,朝林从崇了个眼『色』。 林从崇:“干嘛?” 云小安:“林虫虫,你先下!” 林从崇看了看那黑漆漆的暗道,有点害怕:“我不要。” 云小安:“那怎么办?你要让太子哥哥先下吗?” 林从崇看了看太子,太子静静地看回去,表示赞同云小安的说法。 林从崇无法,看了看头顶的烈日,闭着眼睛就跳了下去。 云小安趴在那看着,问道:“林虫虫,下头怎么!” 林从崇左右看了看:“好黑啊,云安安你快下来!” 云小安看向太子,眨巴着眼睛:“太子哥哥……” 太子头疼:“知道了。” 吴相知道他不喜欢唠叨的弱点,云小安也知道。 他跳了下去。 云小安趴在那又观望了一会,见个小伙伴都没事后,才跳下去。 下边很黑,她掏身上带着的夜明珠。 林从崇:“你有夜明珠,你为么不早点给我?” 云小安:“你要是摔坏了怎么办?是我娘亲的,我偷偷借用的,一会儿还得放回去。林虫虫,快走快走。” 林从崇无法,只能在前方开路。 没走几步,他便踩了机关,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他一个渔网吊在了半空中。 林从崇害怕得大喊大叫:“云安安,快点放我下来!” 云小安眨巴着眼睛:“太高了,我够不着。” 林从崇:“那怎么办!” 云小安:“你别急,我和太子哥哥先到前面看看,一会儿我喊圆爷爷放你下来。” 林从崇:“?!” 云小安和太子继续往前。 太子看着后头跟着的人,指了指她手里的夜明珠:“给我。” 云小安把夜明珠藏在身后,不太肯。 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拿在己手里放心。 就像她从来不让家里爹爹替她保管银钱。 太子:“坏了还颗。” 云小安迅速把夜明珠递到太子手上,并且衷心祈祷太子哥哥能摔坏。 太子拿得很稳。 里的机关并不算复杂,太子带云小安绕开,继续往前。 林从崇喊累了,索『性』闭上眼睛,打算在渔网里午睡片刻。 冷静下来不害怕之后,渔网睡着还挺舒服的。 太子师承吴惟安,虽然今年纪尚小,但吴惟安在此处设的机关,也是为五六七岁孩童所设的,一路走去还算顺利。 就在离石门没多少距离之,后头的云小安忽而就朝太子倒去,目标对准太子手中的夜明珠。 太子眉目一凛,手抓着夜明珠往一旁一避。 可惜,他确是避开了吴云安,但误踩了机关,和林从崇一吊起来了。 太子:“…………” 云小安看着上头的渔网,‘焦急’地说了几句关怀之语,从怀里掏了掏,又掏一颗夜明珠,己一个人往前。 开玩笑,她吴家的宝库,岂是外人能随便入的? 没多久,云小安去而复返。 她经过太子之:“太子哥哥,我去找人放你下来。” 太子从渔网中扔下一把小刀:“割线。” 云小安捡起小刀,『摸』了『摸』刀柄处的宝石,看了看一旁升高渔网用的线,努力踮了踮脚:“太子哥哥,我够不着。” 太子:“昨日吴相教我轻功,和我说,你的轻功比我还好。” 云小安:“……好吧。” 她割线之前也知己罪孽深重,又道:“但太子哥哥,你下来后不能找我算账!” 太子:“…………” 太子内心有一大段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懒得说:“知道了。” 云小安才将太子放了下来,还胁迫太子当场签了份契约。 之后,林从崇也迫签了。 那便是若他们人将吴家宝藏泄『露』去,他们得一人支付吴云安十万黄金。 - 灰头土脸的三人悄悄绕到前院,眼看就要了吴家大门,吴惟安冷不丁现:“站住。” 云小安脚步一停,二话不说就藏在太子和林从崇身后,小眼睛扑闪扑闪,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她爹。 吴惟安现得很快,手一伸,太子和林从崇就他一手拎了起来。 太子二话不说,把身上的银钱都拿了来,一共三银子。 他年聪明了,来见云小安或吴相,身上绝对不会带超过五的银子。 太子宫里的下人们今还很诧异,为何殿下每回都要让他们把一百银子换成一一的碎银。 吴惟安将太子完好的放下,不动声『色』将太子手里的三银子揣进怀里。 太子理了理衣襟,就要离开吴府。 云小安一把拉住了他,眼巴巴地看着。 太子将云小安的手指头一个个掰开,不留任何情面地走了。 林从崇开始『摸』身上,但他今日一个铜板都没带。 吴惟安直接把林从崇丢到一旁的草地里,林从崇捂着pi股,脚底抹油也跑了。 那边,云小安已经趁机跑到了转角处,但还是吴惟安从后边拎起来了后衣领。 吴惟安冷笑:“能耐了啊,云小安。” 云小安提到半空中,但也不挣扎,直直僵立着,她嘿嘿笑着,甜甜喊道:“爹爹,你怎么回来啦?” 吴惟安:“回来抓耗子。” 云小安眨了眨眼,看见纪云汐从一旁经过,忙喊道:“娘,爹爹要打我!!” 纪云汐看了一眼,没理,径直经过。 云小安:quq “没用的,你娘亲向来帮理不帮亲。”吴惟安对着女儿阴森一笑,“耗子抓到之后,知道要先怎么做吗?” 云小安乖乖摇头。 吴惟安:“先抖一抖。” 他拎着女儿衣领,在半空中抖啊抖。 黄金接二连三从云小安的口袋、怀里掉落。 她把浑身上下,能放黄金的地方都塞满了。 黄金抖完后,云小安面菜『色』。 吴惟安将女儿往草地远远一丢,云小安捂着屁gu哎呦了一声。 但当她看清吴惟安的做法,二话不说爬了起来,用了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要去抢回她的钱罐子:“二银子是我的!” “擅闯金库的惩罚,你爹收了。”吴惟安面无愧『色』地将二银子收入囊中,抱着他一堆黄金,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云小安:“!!!” 第111章 nbsp; 吴相闹和离 天蒙蒙亮, 离纪云汐睡下过一多时辰,旁边便传来起床的动静。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纪云汐累, 翻了身再次睡去。 吴惟安捡起地上的寝衣闲闲一披,弯腰在纪云汐脸上吻了下,状若随意道:“我下月要皇上去江南巡视, 你和我一起罢。” 多年的相处,吴惟安清楚,每日清晨纪云汐最『迷』糊的时候。 果其然, 半睡半醒的纪云汐嗯了一声。 吴惟安扬唇一笑,给纪云汐拢了拢被子, 将她的寝衣捡起放到一旁, 轻手轻脚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润嗓。 纪云汐处于浅眠状态,意识慢了多。 下月皇上去江南巡视?上京城离江南近, 来至少两月起步。 离下月也剩了几日,最近她倒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但下月和下下月, 开泰庄和布庄那边都事要忙活, 她当年从吴惟安那接手的势力, 事也算少。 吴惟安喝完水,刚想走出卧房, 床上的人忽而弹了起来。 他离卧房门两步,见动静,脚上一动就欲飞速离开。 纪云汐睁开,一秒恢复清醒,抢在他离开前道:“行。” 吴惟安停下来, 转身看向纪云汐:“你刚刚说了‘嗯’。” 纪云汐眉轻轻一挑,伸手抚顺自己睡『乱』了的发:“你趁我意识清醒时套我话,算。” 吴惟安坚持:“‘嗯’就同意了。” 纪云汐躺去,懒得和吴惟安在这话题上拉扯:“行就行。” 吴惟安抿了抿唇,走去站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纪云汐:“为什么行?此去至少要两月,难道你要让我一人在外?” 纪云汐睁开,一言难尽:“你今年五岁?” 云小安今年五岁,也没他这么黏人。 吴惟安作势就欲坐下,纪云汐制止了他:“求我也没用,我事要忙,离了上京城。” 吴惟安:“就两多月,你的人能顶住。” 纪云汐头疼:“我外出办事时,也没要让你陪着罢?” 吴惟安挑眉:“我倒想陪,你让吗?” 纪云汐:“…………” 她躺去,拉上被子盖住头,说话了。 吴惟安伸手把纪云汐的被子扒拉下来,软了语调:“夫人。” 纪云汐:“行,你自己去,早去早,一路顺风。” 这种时候,吴惟安说什么都会用,纪云汐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 吴惟安能,云小安也能。 “为什么?”吴惟安沉默半晌,“其他与我同去的官员,家中妻子都想跟着,却能跟。而你可以与我同去,我也想你和我一起,你为想?” 纪云汐头疼:“我说了,我要事。” 吴惟安:“每家掌柜,都你亲自选的。你比我清楚他们的能力,你离开两月根本紧要。” 这换纪云汐沉默了。 “吴惟安。”纪云汐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我确实必须要在,可我喜欢做这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喜欢赚钱,哪怕如今身家已经数清,但她喜欢做生意,享受赚钱的感觉。 吴惟安明白了:“,你喜欢这事,你喜欢我。” 纪云汐:“?” 吴惟安冷笑:“对你而言,什么事都比我重要。你的哥哥们比我重要,云安比我重要,你的生意比我重要。我对你而言,紧要。” 纪云汐:“??” 吴惟安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就和离罢。” 纪云汐:“???” 落下这句话,吴惟安摔门离去。 这一日,吴惟安的心都太好,脸微冷,弄得朝野上上下下心惊胆战,众人行走脚步声都轻了多,生怕触霉头。 吴相爷平常都面带轻笑,看起来温文尔雅,朝堂官员也会和他说说笑笑,聊家常。 但这样的人,一旦冷下脸,反而愈发让人瘆得慌。 到了晚,吴惟安离开政事堂准备家际,正好遇见叶编修和他夫人女儿。 一家三口说话声传来,后头的吴惟安得比谁都清楚。 “夫君,这去江南,你真的能带上我们吗?” “爹爹,我和娘亲想和你一起去,我们想陪着你。” “应能,我只小官,带了家眷。你们在家等我,我到时候带好吃好玩的来好吗?” 后头叶编修安慰夫人女儿的体己话,吴惟安实在下去,绕过三人坐进了马车。 吴惟安一点都想家,他坐在马车中,冷着一张脸在想要去哪里。 大瑜的人都知道,丞相大人的马车从来需要车夫,他当年满上京城寻找的瘦马认识家的路。 瘦马快慢地朝吴家跑去。 家门口,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看着上方的牌匾,对一旁的瘦马道:“你带我来的,我想的。” 落下这句话,吴惟安才走进大门。 家里异常空旷,他晃悠了一圈,发现纪云汐和云小安都在。 他半路截住尽心尽职忙碌的圆管事:“夫人呢?” 圆管事朝他行了一礼:“夫人去了东蕴布庄,离走前说今日会来得晚,让我们必等她用晚膳。” 吴惟安扯了扯嘴角,语气凉凉道:“她倒挺忙。” 身为丞相,他确实挺忙。 但丞相夫人,比他忙。 她一人管着开泰庄和布庄,手里为人知的势力,一人当三人用,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他看着她每日都挺干劲的,别说夫君了,她估计都记得自己女儿。 吴惟安:“云安呢?” 圆管事:“太后娘娘今晚设宴,请了梅园戏班,小小姐一大早就跑宫里去了。” 吴惟安啧了一声:“她倒跑宫里跑得勤快。” 梅园那对龙凤胎,吴惟安见过。 男的根本没纪家男儿好看,女的也比上纪云汐。 吴惟安真的想通,他女儿到底看上那对龙凤胎什么了?一天到晚把钱送进梅园? 家里要钱的娘亲和舅舅们看几就得了? 对,日后云小安也没机会看她娘亲和舅舅们了。 他要和离,他一定要和离。 * 戌时七刻,云小安从宫中来。 她蹦蹦跳跳跑进家,一进门便看见吴惟安一人坐在正厅中,知在想什么。 云小安愣了愣,忽而觉得她爹爹可怜。 她跑过去,从旁边搬了凳子放在吴惟安面前,三下五除二爬上凳子,蹲在上方,眨巴着大睛:“爹爹,你看着开心,你怎么了?” 吴惟安望着面前的女儿,心中微暖:“爹没事。” 云小安今晚近距离看了梅哥哥梅姐姐唱的戏,此刻心下欢喜都要溢出来,丝毫介意分给她爹一:“爹,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吴惟安轻轻一笑:“真的?” 云小安拍拍胸脯:“我云小安向来说话算话!” 吴惟安吐出两字:“你娘。” 拍胸脯的云小安手一顿,张大嘴巴眨了眨睛,又眨了眨睛,默默把手放下了。 吴惟安柔声道:“你娘现在在布庄,你可以去帮爹报仇了。” 云小安看看天,再看看地,想起什么,睛一亮:“爹,今晚月亮圆哦!我们去房顶看月亮罢!我现在能飞上去了!” “月圆?”吴惟安,“也,今日十五,所以宫中设宴。” 他看向女儿,冷丁问:“梅家那两人就那么好看?” 云小安小鸡啄米般点头:“爹你知道,梅姐姐今日太美了!梅哥哥也好看!!” 吴惟安:“你娘美?你舅舅们好看?” 云小安眨巴了下睛:“那一样。” 吴惟安:“哪里一样?” 云小安绞尽脑汁想了久,吐出一句:“家花哪野花香。” 吴惟安双目一凝:“这话谁教你的?” 云小安挺骄傲:“我戏来的。” 吴惟安:“日后许再去梅园戏。” 云小安蹭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我!!” 吴惟安语重心长:“你要爹的话。” 云小安激动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要娘亲的话!娘亲说过,只要我用家里的钱就可以!我戏没用娘的钱,也没用爹爹你的钱,我自己赚来的!!我自己赚来的!!” 吴惟安面表:“你日后只能爹的话。” 云小安:“为什么!” 吴惟安:“我要和你娘亲和离。” 云小安小脸一呆:“啊?” 她知道和离什么意思,戏里唱过。 吴惟安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爹和娘和离,你跟爹爹好好?” 云小安的小脑袋瓜处在震惊中,可闻言刷刷摇头:“好,我要跟娘亲!” 刚刚被女儿暖起来的心微冷,吴惟安循循善诱:“爹的金库,你看到了罢?” 云小安迟疑地点了下脑袋。 吴惟安:“你跟爹爹,日后你长大了,那都你的。” 云小安抿了抿唇,脸上似乎动摇。 吴惟安:“所以,跟爹爹?” 云小安摇头:“要,娘亲更多,而且天底下,我最喜欢娘亲了。” “…………”吴惟安的心啪的一声碎了彻底。 子时时分,纪云汐才来。 女儿的房门半阖,里头灯火亮着。 她停下脚步,走过去推开门,发现吴惟安正弯着腰给女儿盖被子。 云小安已睡得省人事。 吴惟安直起身,淡淡扫了纪云汐,一字未说,直接转身离开,表示他在生气。 纪云汐垂眸,来到云小安床前,将女儿额前的一缕发别到一旁。 她也没久留,吹灭烛火后上门离开。 到卧房时,房内留着一根烛火未灭。 而吴惟安看着已睡下了,背朝着床的方向,一动动。 纪云汐走近,随手取过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入口发现水温热的。 这点,下人会到夫『妇』两人的卧房中伺候。 按照常理而言,人来换水,这水放到现在应凉的。 纪云汐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微微出神,在想这年的事。 她一忙起来,便顾上时辰,但深夜来时,房内始终一根烛火,茶水似乎也都温热的。 纪云汐将水放下,拿了寝衣去洗漱。 来时,吴惟安依旧面朝床里头的躺姿。 纪云汐走过去,从下方绕过去,躺里头。 一动动的人影翻了身,从面朝床里头变成朝外,依旧拿背影对着纪云汐。 纪云汐:“…………” 她半跪在床边,出声:“你睡了吗?” 一时房内陷入沉寂,人应。 纪云汐等了一会儿也等了,掀开被子躺下就准备睡。 吴惟安着后头的动静,忽而道:“睡了。” 纪云汐嗯了一声:“那你继续睡。” 吴惟安:“…………” 他转过身,问道:“你刚刚喊我事?” 纪云汐扬了扬唇角:“你晨说要与我和离?” 黑夜中,视觉被遮掩,觉变得格外敏锐。 吴惟安冷静道:“我说过吗?” 纪云汐扬眉:“……那兴许我错了?” 吴惟安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女子清香瞬萦绕鼻尖,他语调微低,着像猫的呼噜声:“嗯,你错了。” 他将人抱得紧了,商量道:“你爱去就算了,但这几日能早点么?” 想到后两多月能见她,吴惟安甚至想明日找皇帝告老乡。 这丞相,当也罢。 在家陪陪夫人女儿好么?反正夫人赚的钱,够他们逍遥好几辈子了。 纪云汐垂下睫:“怕能,这几日都会晚。” 吴惟安:“我过几日便要出远门,两月能见,这几夜你多留点时陪我都行?” 纪云汐:“行。” 吴惟安抿了抿唇,当场收手,掀开被子便爬了起来。 这日子过下去了,他要去睡书房! 纪云汐依旧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急缓道:“我准备这几日把事大概处理好,到时才好去江南走走。” 吴惟安停住了脚步,他转身,怀疑自己错了:“什么?” 纪云汐伸手拉被子:“见就算了。” “我见了。”吴惟安到床上,眸中带笑,去扯他夫人的被子,想亲亲夫人,“为夫见了。” 纪云汐用力扯着被子松手,浑身都在抗拒:“别,我累了。” 吴惟安:“我就亲一下。” 纪云汐:“你昨晚也这么说的。” 吴惟安:“么?我说过?” 纪云汐一张脸冷得能掉冰渣:“……把手拿开,否则江南你自己去。” * 第二天一切都好,阳光明媚,丞相夫人忙得脚沾地,丞相大人满面春风,丞相女跑去找了林虫虫和太子,三人嘀嘀咕咕了半天。 自然,嘀咕的都云小安和林虫虫,太子只旁。 第三日,事忽而就太一样了。 纪云汐照旧在忙,她得把接下来两多月的事都安排好。 纪家旗下的掌柜们看在里,担心。 三姑娘这架势,怕想空出时日去散心呐。果然,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连纪明双也见了传闻,赶来找纪云汐:“你和吴惟安怎么事?” 纪云汐翻着手中的清单,闻言抬起头来:“什么?” 纪明双如今刑部尚书,这年来,算他一人撑着纪家。 大哥纪明喜早就甩手去了庙里带发修行,三哥纪明皓远在边疆带兵,五哥纪明渊在阵法上颇研究,如今行踪明,只要他想出来,再也人能找到他。六哥纪明焱和毒娘子一起,天南地北的到处挖毒虫毒草。 纪家的重担,便落在最小的弟弟纪明双身上。 闻吴惟安要和三妹和离,纪明双当即就找了过来。 “吴惟安要与你和离?” 纪云汐眸转动了下,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估计前日吴惟安作着满世界喊和离,旁人信以为真了罢。 纪云汐略微奈地摇摇头:“没的事,他说笑的,七哥用当真。” 这话一说,纪明双的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纪云汐这两日都熬到晚,面『色』惨白,状态好。 纪明双静静看着,怕三妹伤心,也没戳穿三妹的谎言,道:“那便好。” 顿了顿,他又道:“若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纪云汐失笑:“知道了,七哥。” 纪明双看着纪云汐的强颜欢笑,面『色』凝重地离开了。 纪云汐的下属们见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声道:“和离一事真的?” 否则明双大人脸『色』为这般难看? 政事堂中,吴惟安闲闲靠在椅后,拿着卷宗在看,神态怡然自得。 纪明双闯了进来,砰得一声将门上。 吴惟安抬起头,挑眉:“你这怎么了?又哪案子令你痛心疾首了么?” 纪明双一掌拍在案桌上:“吴惟安,你要和我三妹和离?” 吴惟安:“???” 和离一事,他就随口说说,而且只对着夫人说过。 纪云汐的『性』子,也会将这事对外人提起。 吴惟安:“你怎么知道?” 纪明双:“此事果然真的,吴惟安,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薄寡义人。若你对起我三妹,我会放过你的!” 吴惟安伸手,拧了拧眉心:“七哥误会了,真的要和离。” 纪明双皱眉,仿佛拷问犯人一样盯着吴惟安:“你确实提过和离?” 吴惟安叹气:“……说过,但只——” 他看向面前依旧独自一人的纪明双,心想说了对方也会懂。 夫妻的事,复杂得呐。 吴惟安:“总我和云娘好,七哥用担心。” 纪明双气笑了:“好?我刚从纪三那来,她的面『色』差,若因为你,至于此?” 吴惟安若所思:“我知道了,今日府我让圆管事多炖滋补的汤。这几日云娘确实的『操』劳。” 纪明双得云里雾里:“??” 吴惟安看着纪明双的面『色』,忍住扬唇一笑:“云娘同意与我去江南,所以这几日她会忙碌。” 三言两语后,纪明双总算搞清楚来龙去脉,他面表,提醒道:“外头都传遍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落下这句话,纪明双拂袖而去。 * 那边,纪明双离开后,纪云汐前往东蕴布庄,站在一旁与掌柜商议布庄事。 她粗粗扫了:“今日布庄人似乎多了多。” 掌柜观鼻鼻观心,没敢话。 也用掌柜,人群中一向和纪云汐太对付的夫人们,看着纪云汐的里,均讥讽『色』。 当年纪云汐要嫁那吴惟安,这人暗地里嘲笑纪云汐瞎,可风水轮流转,如今吴惟安飞上枝头,成了一人下万人上的丞相,受万人敬仰。 夫人们咬碎了牙,这年看着纪云汐的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十分痛快。 可她们也敢说什么。 过现下同了,那吴相爷终于看惯纪云汐,要和纪云汐和离了! “我和你们说过罢,女子嫁人后,得要顾着家里,孝敬公婆。成日往外跑,美名曰经商,但过就做入流的事罢了。这样做,早晚会被赶出家门。” “姐姐说起这,妹妹倒想起一件事。” “哦,事?说来?” “妹妹一堂妹,自小惯爱甩冷脸,太理人,冷冷淡淡的。后她嫁了夫君,对夫君也这般。后来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什么?” “没几年啊,我那堂妹就被扫地出门,如今日子过得凄惨得呐。” 她们早就看惯纪云汐那样子,似乎谁都入了她的,对夫君也这般爱理理的样子。 她夫君可吴相爷!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身姿隽秀,面容白皙,笑着的时候可堪称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人,本该娶温柔贤惠的妻子,偏偏娶了纪云汐。这年来,后院中也始终只纪云汐一,就算纪云汐仅产下一女,吴相也没纳妾! 让这自小就喜纪云汐,一直盼着纪云汐吃苦头的夫人们爽。 但如今,她们心中畅快了。 吴相爷终于看惯纪云汐,要与她和离,真真普天同庆呐! 若她们也早就嫁了人,都想让家中父亲帮着撮合撮合,成为吴相的继室。 纪云汐面表地完,摇摇头懒得理会。 她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那群夫人们也走,纪云汐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围在纪云汐周遭,指桑骂魁,含沙『射』影。 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的。 忽而,一辆马车在东蕴布庄门口停下,吴惟安走了进来。 吵闹的店面瞬变得安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向吴惟安行礼。 吴惟安摆摆手,示意用。 夫人们睛都亮,在等好戏上场。她们今日这趟来得值了,说定能亲看见吴相爷休妻。 吴惟安的视线一扫而过,走到纪云汐旁。 纪云汐看了他一:“你怎么来了?” 吴惟安将手中提着的檀木饭盒递过去:“给你送汤。” 纪云汐:“嗯?” 吴惟安:“七哥来找过我,说你面『色』太好。我特地了趟家,让厨房煮的鸡汤,你记得喝。” 纪云汐接过:“谢谢。” 吴惟安:“客气,夫人辛苦了。” 旁人离纪云汐近,两人都没压低声音,一来一往的问话大家得清清楚楚。 方才眉飞『色』舞的夫人们,脸上的血气一点一点褪去。 说好的和离呢?? 吴惟安淡淡扫了一:“今日店里怎么这么多人?” 纪云汐想了想:“近日店里新上了少衣裳,小姐夫人们想必感兴趣。” 吴惟安颔首,对夫人们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各位用客气,尽管挑选。” 这人只过来看戏的,想看看传闻中被休的纪云汐的笑话,根本没打算买衣裳。 可她们向来要面子,吴惟安开了这口,买说过去,最终大家离开前,都咬牙各带了一件。 东蕴的衣裳并便宜,这么买一件,家中夫君婆婆知道了,怕又要说她们『乱』花钱。 家中婆婆好相与的夫人们,已面如菜『色』。 纪云汐收视线,问:“你到底和几人说过你要和离?” 这才过两日,几乎上京城的人都说了。 吴惟安:“只你。” 纪云汐:“你确定?你没和其他人说过?” 吴惟安摇摇头,忽而想起一条漏网鱼。他微眯双:“云安。” 纪云汐言:“你和云安,说这?” 吴惟安沉默半晌:“我问她,若我与你和离,她要跟谁?” 纪云汐轻轻耸肩,转身离去。 吴惟安:“你好奇云安的答?” 纪云汐:“这显而易见么。” * 东宫中。 太子端坐于桌前,在写今日太傅布置的课业。 下方,云小安来走动,时时跑到门口看几,又来继续遛弯。 得益于皇帝从小的培养,如今太子未长大,就已然能在任环境下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受任影响。 在云小安来走了知多少圈时,林从崇终于来了。 云小安蹭得一下跑过去:“林虫虫,怎么样!你娘怎么说?” 林从崇喘着气道:“我、我娘说,说这种况,只能破立。” 云小安眨了下睛:“什么叫破立?” 林从崇也太明白,过那重要:“娘说目前的形,只能让你娘同意和离,装作开开心心地收拾行李娘家,你爹才会心转意把你娘找来。” 云小安疑『惑』地抓抓头发,小脸皱成一团:“真的用吗?” 那晚爹和她说要与娘亲和离,第二日她越想越对,便来找林虫虫和太子拿主意。 毕竟娘亲她会要,爹的话,也稍微舍得。 金库里好多好多金子,在夜明珠下闪着金光,可漂亮了。 所以云小安能让她爹娘和离。 太子完后,拒绝参与。 林虫虫仗义,拍着胸脯说他娘擅长,他爹娘从小没少闹和离,最后都能相安事。 云小安便托林虫虫去,让他问问他娘该怎么做。 “用的。”林虫虫认真道,“我爹娘每说要和离,娘亲就会收拾东西带着我外祖母家,过了几日,爹就会来接我们了。” 云小安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她一溜烟便朝外跑去:“我家收拾东西去了!” 林从崇跟着跑了,留下太子一人得以安安静静地将课业写完。 写完后,他去了皇后宫中与父皇母后一起用晚膳。 皇帝给母子两人一人夹了一勺菜:“吴相要与云汐和离,皇后,此事你可说了?” 皇后微微一笑:“说了。” 皇帝:“朕午时便总管太监提起,本想宣吴相觐见,问问怎么事。但朕实在没想好如应对,云汐朕自小看大,算朕的妹妹。吴相朕也欣赏。这两人和离,皇后你说朕该帮谁呢?” 皇后:“臣妾认为,皇上您可以当没见。” 皇帝:“行啊,朕既然见了,怎么能装作见?明喜在城中,朕要替他照料纪家,云汐发生这种事,朕能闻问……” 皇后点点头,表示认可皇帝所言:“皇上您说得对。” 太子静悄悄地坐在旁边,一字说,安静吃饭。 皇帝看向他。 太子的筷子顿了下。 皇帝:“太子,说云安今日来你宫中,她可和你说过什么?她难过吗?你说云安这么小,她爹娘要和离了,该怎么办呐?” 太子:“她说她会阻止。” 皇帝好奇:“她要怎么阻止?她才六岁,便要烦忧这样的事,真难为她了。你身为太子,这几日要好好安慰她……” 太子:“…………” 晚膳过后,皇帝了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太子看向皇后,问:“母后,您能和父皇和离吗?” 皇后『摸』了『摸』太子的头:“能。” 太子:“好,儿臣知道了。” 既然如此,只一条路留给他了。 那便努力长大,早点搬出东宫,组建自己的太子府。 * 丞相府邸。 云小安收拾好包袱,啪叽啪叽跑去找她娘亲。 爹娘的卧房门紧闭,云小安推了一下没推动,喊道:“娘!” 床上,纪云汐微微一僵,身形一紧,吴惟安闷吭一声,伸手揽住纪云汐的腰,埋得更深。 染着春『色』的语调差点破口而出,纪云汐咬住唇,就要推身上的人。 吴惟安轻轻一笑,在她耳前低语:“嘘,要让云安见。” 女儿在外又推了好几下门,甚至用小身子去撞。 上月她就把门撞坏过,换好的新门比前牢固多了。 撞了几次都没成功,云小安紧了紧身上系着的包袱,啪叽啪叽离开了。 房内偷腥的夫妻俩这才放开了动静。 烛火摇曳,奢艳的香在房内飘扬。 吴惟安和纪云汐沉溺在湍急的江河中,谁都没发现,另一侧紧闭的窗户,被人拿着小刀割开了。 刀柄上着非常好看的宝石,这前闯金库时,太子给的那把刀。 皇家的刀,就好用。 云小安把刀妥帖放好,从捅开的窗户里爬进去,轻巧落地,兴奋喊道:“娘!我们快收拾包袱去舅舅那!” 床上的两人均一激灵。 吴惟安反应也快,二话说拉起床上的被子,盖在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云小安已经跑了过来。 “爹你也在啊。”云小安歪歪头。 吴惟安一张脸铁青:“吴云安!” 后头,纪云汐的脸『色』也太好。 云小安朝她爹做了鬼脸,对纪云汐道:“娘,你快下来收拾包袱,我们走。爹爹想和离,就让他和离!” 说完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纪云汐和吴惟安躲在被子里,看着床下的女儿,对视了一。 吴惟安道:“夫人觉得如?” 纪云汐道:“我觉得可以。” 云小安满头雾水,爹娘在说什么呢? 她怎么懂啊? …… 第二日一早,睡得朦朦胧胧的云小安被扔下马车,她收拾好的包袱。 云小安看着离去的马车,又看看身后。 清晨一抹阳光从云雾中穿透而出,洒在门口的牌匾上,两烫金的大字闪闪发光。 ——纪府。 云小安呆呆看着。 直到大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纪明双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到外甥女,纪明双诧异:“云安?你怎么在这?你爹娘今日启程去江南,你和爹娘一起吗?” 须臾后,凄惨的孩童哭声响彻整条大街。 云小安走过去,一把抱住纪明双的腿,大哭:“明双舅舅,爹娘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纪明双已僵硬在原地。 他想带孩子啊,特别当这孩子叫吴云安。 当年他帮着带过几日,从此后便了阴影。 第112章 nbsp; 舅舅们带娃日常 纪云汐和吴惟安离开后第三, 上京城官宦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收到了请帖。 请帖精致,外头描了朵云。 这些请帖给了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夫人小姐们, 她们未打开前有些云雾。 倒是十岁以下的弟妹或儿女,看了一眼便道:“不能去!” 左御史的二小姐刚及笄没几月,听见七妹的话, 微微一愣:“为什么不能去?” 左御史的七小姐今年七岁,曾经有一月和吴云安关系很好。很可惜,这段姐妹谊只维持了一月。 七小姐:“二姐姐, 这是吴云安的请帖。你要去吴云安的宴会,你要准备礼物的。” 二小姐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七妹, 参加宴席准备一份礼, 本就是礼节。” 七小姐嘟囔道:“每有啊。” 那一月,吴云安天天举行宴会,要么在吴, 要么在东宫,要么在林府。三地方换着来, 左御史的七小姐和其他小孩子一, 一天一份礼物, 直到把手的好东西送完。 比如她最喜欢的木娃娃, 蜻蜓簪子等等。 二小姐并没有将七妹的话放在心上,她已打开了请帖, 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便一红。 此次吴云安的宴会在纪府举行。 纪府! 是纪明双的府邸! 这么年过去,如今二十几岁的纪明双,非没有在上京城女子眼中淡去,反而愈发让女子们疯狂。 毕竟吴质学再出众,也已经是有『妇』之夫。 而纪明双不同, 他如今依旧一人,未有婚配。那张如谪仙的脸随着年岁渐长,变得愈发有味道,让人看一眼便魂牵梦萦。 抛开容颜外貌,纪明双年纪轻轻便位列刑部尚书,身手出众,学也不差,圣眷正浓,妹夫还是丞。 这样的世,让纪明双成为无数上京城女子的梦中人。 左御史的二小姐,当便立马去了趟东蕴,买了件昂贵的衣裙,挑了份好礼,第二红着脸出了门。 七小姐咬着糖葫芦看着自姐姐离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小小的人儿,带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七姐姐一定会后悔的。” 吴云安心黑得很。 - 偌大的纪府,如今只有纪明双在住,府来安静空『荡』。 可今却格外热闹,全上京城的小姐夫人们能来的,几乎来了。 圆管事和纪府的管事一,在门口迎宾收礼。 吴云安站在两管事之间,仰着头,一双又亮又大的眼睛,热烈地注视每一位到来的客人—— 手拿着的礼物。 她当年真的太傻了,居特地准备宴席邀请她那些小友。 那些小友手能有钱呢?还是大人们手钱!送的礼不一样。 小友们只能送送头花蛐蛐,这些姐姐姨姨们出手便是玛瑙玉石,房四宝。 后头的两张椅子上,坐着太子和林从崇。 太子手拿着本书安静地看着,林从崇捧着他的蛐蛐,张大嘴巴,瞪圆了双眼:“殿下,今云小安要发财了!” 太子翻过一页书,抬头默默扫了眼前方口水要滴下来的吴云安。 林从崇:“我怎么没想到也可以这样!殿下,你说我也在办宴会如何?!” 这样他就可以把常胜将军必胜将军能胜将军买下来! 太子想了想:“纪大人是你舅舅吗?” 林从崇摇头:“不是。” 太子:“那不如何。” “……”林从崇不太明白。 凭什么一样举办宴会,云小安能发财,他就不可以。 这和纪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林从崇刚想问太子,忽而一呆。 他指着迈进来的贵夫人,声音变了调:“殿、殿下,我、我娘怎么也来了?!” 太子翻过一页书:“因为吴云安也给你娘发了请帖。” 林从崇:“!” - 纪府街对角的吴宅,纪明双在和吴惟宁一喝茶。 隔了条街,纪明双还能听见纪府那边传来的女子娇笑声。 这几,他只要一回,外甥女便会跑过来跟着他,给他念信。 那些信,是那些爱慕他的小姐们写的。 云小安最近便在干这活计,代送信收一两,送信加念信收五两。 不得不说,生意异常火热,云小安已经在考虑加价了。 纪明双深受其扰。 试想一下,外甥女帮着念诗,有些不认识的字还停下来问他怎么念,念完还问他这句诗什么意思。 纪明双喝了口茶,摇摇头:“我一直不太明白,云安这么小的孩子,为何对赚钱如此执着?” 吴惟宁提醒他:“当年云安满月酒,她抓阄抓了什么,明双兄可还记得?” 纪明双沉默片刻,没再说话。 也是,是他忘了,当年三妹在云安这年纪,也是满脑子想着赚钱。 而三妹夫,更不用说。 这些年来,他、吴惟宁、吴惟安偶尔也会到外头酒楼吃一顿,每到饭局快结束之时,吴惟安总会离奇消失。 云安是这两人的女儿,如今这样也不奇怪。 - 云小安站在门口,喜笑颜开地送她的贵客们。 见到纪明双,贵客们很满足,离去时均是满面春光。 云小安送完人,了回去。宴席还剩下最后两位小客人。 太子在小口小口喝茶,林从崇在大口大口吃糕点。 今贵客们送的礼皆是不俗,云小安秉承着有来有往的原则,准备了上好的茶叶和糕点,把贵客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这是和娘亲学的,东蕴布庄给客人们备的茶水糕点也很好呢。 物有所值,就是这道理。 这些姐姐姨姨们的礼物,值得这么好的茶叶和糕点。 太子哥哥和林虫虫的,不值。 云小安跑过去,一把夺太子手的茶杯,抢过林虫虫面前的碟子。 太子保持着握着茶杯,低头喝茶的姿势,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林虫虫伸手去拿糕点的手,也顿在了空中。 云小安拧着好看的眉,瓮声瓮问:“你们怎么还不?” 太子来言简:“茶不错。” 主要是这清净。 这几吴离京,他父皇了聊天的人,他和母后便要承担更。 纪府虽来了很客人,她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聊天,并不会来烦他,如此甚好。 林虫虫猛点头:“糕点也很好吃!云小安,你明还要办宴会吗?” 云小安颔首,抬高下巴:“要,你们两不能来了。” 太子:“?” 林虫虫:“为什么?” 云小安先指太子:“太子哥哥,你今送了只『毛』笔。”而后她指林从崇,“林虫虫你更过分,你就送了五张纸!” 太子:“那『毛』笔能当二两钱。” 云小安咬牙:“太子哥哥你今天喝的茶不止二两!” 林从崇捧着圆鼓鼓的肚子:“五张纸能练五天的字!” 云小安一脚踢了过去。 须臾之后,太子和林从崇站在纪府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 林从崇愁眉苦脸的:“殿下,明我们真不能来了?” 太子:“明要陪母后去庙中祈福,本就不能来。” 他和母后一致决定,离开皇宫几透透。 - 云小安是只勤劳的小蜜蜂。 她今宴会上帮着收了不信,此时手中捧着一叠香喷喷的信纸,啪叽啪叽去找她的明双舅舅。 云小安扑了空,纪明双并不在自己的院中。 她满纪府晃『荡』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想着明双舅舅和二叔关系一很好,又跑去了隔壁。 可明双舅舅也不在惟宁叔叔那。 云小安只能回到自己的卧房,爬上床睡下。 夜一点点加深,酣睡的云小安忽而弹了来。 只要心有要做的事,她总能醒来。这些年,吴惟安对女儿的这习『性』简直是深恶痛绝。 云小安推开窗户看了看月光,拿着那叠信跑出了房间,开始满纪府找人。 纪府占地极广,府中却只住了纪明双一人,本就空旷。 此时到了深夜,愈发寂静。 云小安迈入后花园,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练着轻功到处游。 忽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侧后方的树林间似乎有人! 云小安耳朵一动,蹑手蹑脚朝声音传来的方去。 明双舅舅不想听信,最近在躲她。 她不能打草惊蛇。 树林间的人,全部心神放在对方身上,根本没注意,夜晚的灌木丛间,有一道小小的人影偷偷『摸』『摸』近。 那小人影猫着腰,用手扒开丛林,探出头,用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看树下的一男一女。 月光之下,纪明双一席白衣,风掠过他的衣角,簌簌作响。 在他对面,一女子身段清迈。她穿着剪裁合体的衣裳,腰间别着配剑,长发以暗红『色』发带系着。 云小安眼睛一亮。 那人她认识,是晚香姨! 晚香早已不在纪云汐身侧伺候,理由和当初雪竹离开的原因半斤八两。她三年前去了刑部当女捕快,在纪明双麾下做事。 云小安的目光落在这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 明双舅舅做坏事被她抓到了! 就在前不久,她爹爹、太子哥哥他父皇、惟宁叔叔、明双舅舅在一块喝茶,她也在。 太子哥哥他父皇问过明双舅舅,可有喜欢的女子。 明双舅舅说没有! 太子哥哥他父皇想要帮着赐婚,明双舅舅还说要忙于刑部事务,没有心力费在儿女上。 可现下,明双舅舅躲着她偷偷和晚香姨牵手手! 就像爹娘躲着她亲亲。 宫也有偷偷『摸』『摸』在一块的宫女侍卫,云小安当初还带着太子和林从崇一去看他们滚来滚去呢。 他们三一致认为,还是蛐蛐和蛐蛐斗在一好看。 而且为什么非要躲着?云小安实在搞不懂这些大人,光明正大不行吗? 晚香的声音传来:“很晚了,七爷。” 纪明双:“喝杯茶再?” 晚香:“我该回了。” 纪明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云安已睡下了,你不用担心他们发现。晚香,其实你根本不用——” 一人影霍从草地窜出来,脸上带着玩躲猫猫抓到人的兴奋:“我没睡!明双舅舅晚香姨我抓到你们了!!” 纪明双:“……” 晚香一把推开纪明双,脚上轻点,如云中燕般飞快掠出了纪府的围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纪明双缓缓转过头,看云小安。 云小安朝他眨了眨眼睛,抬手扬了扬手中的信:“明双舅舅,我们去喝茶,小安给你念信!” 纪明双闭了闭眸。 从小到大,他经常被纪云汐。 现在,他还会被纪云汐的女儿。 晚香困于身份,一直和他保持距离。他好不容易卸下她心防,这下好了,一切打水漂了。 …… 第二,皇宫外富丽堂皇的马车之上。 云小安抱着她的包袱,和头的太子、林从崇二眼对四眼。 马车外,纪明双朝皇后行了一礼:“娘娘,这一路云安就拜托您了。” 皇后要去祈福的庙,刚好是纪明喜在清修的庙。纪明双打算把外甥女给他大哥送去。 皇后一笑:“放心,你和晚香姑娘好生处着罢,我会把云安完好交给明喜。” 纪明双:“……” 今一早他带着云小安赶来,他不过慢了半步,让云小安先跑了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没看住,纪云汐她女儿就把他一直藏着的秘密告诉了皇后! 纪明双握着双拳,深吸了口:“谢娘娘。” 他目光看一旁代替皇上过来的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默默垂下老眼。 纪明双闭眸,他已经做好满城皆知的准备。 * 三孩子一辆马车,御林军侍卫护送着车队朝烨福庙而去。 烨福庙位于烨山,此地离上京城不算远,也绝对不近。 上京城中,大祈福往往更愿意去郊外的法恩寺,又近又大。 皇后果断选了烨福庙,路上距离远些,来回要两三,正中她下怀。 马车之中,云小安抱着她的包袱,缩在角落,低着头,看着窗外飞快往后略过的树林,神低落。 太子坐于马车正中央,路上颠簸有石子,车并不算稳,他坐得端端正正,捧着书在看。 林从崇蹲子地上,把玩着手的蛐蛐。 下一刻,他听到了细微的哭泣声。林从崇愕地转头看去,只见一滴滴泪水悄从云小安眼角滑落。 林从崇收蛐蛐,跑到太子那,小声:“殿下,云小安哭了!” 要他说,云小安也太惨了,爹娘去江南玩也没带上她。昨夜撞见大人干坏事,大人不反省自己,转手又把云小安丢给她在庙的大舅,真的太惨了。 为什么惨的是他们这些小孩子? 林从崇没想跟着太子去庙的,昨夜父亲喝酒晚归,爹娘大吵一架,他又要面临是和爹留在林府,还是和娘去外祖父的选择,后来索『性』收拾包袱来投靠殿下。 毕竟这两选择,对林从崇来说很难。 跟着爹在府,爹会和他抱怨娘亲不好。和娘亲回外祖父,娘亲会和他抱怨爹不好。 林从崇就想不通了,既爹娘这么不好,怎么每回一打他的时候,看来那么好呢? 太子闻言抬头看了眼哭泣的吴云安,又瞥了瞥林从崇那一脸同的模样,出声:“她是为听不到戏而难过。” 林从崇:“啊?” 不是为被赶来赶去难过吗? 云小安擦了擦鼻子,再也忍不了,痛哭出声:“三天后就有梅园的戏,我本来能看见梅哥哥梅姐姐的,呜呜呜呜呜我不想去庙,庙什么没有,连肉没有哇哇哇哇哇……” 太子掀浓密的睫『毛』,朝林从崇扫去一眼。 虽殿下什么没说,林从崇知道,殿下在说‘看吧,我就说了。’ 林从崇沉默半晌,挪动屁股,从太子那坐到云小安那:“庙为什么没有肉?” 云小安伸手去抓林从崇的衣服,想擦鼻涕眼泪。 看了看上头的糕点渍,嫌弃地放下了。 她挪动屁股,挪到太子那,抓过太子的衣襟,把眼泪鼻涕全糊上去。 林从崇跟着挪过来,言语迫切:“问你呢,庙怎么会没有肉呢?” 他最喜欢吃肉了。 云小安:“庙本来就没有肉,只有素菜。你没去庙住过啊?” 林从崇摇摇头,他顶就跟着娘去法恩寺上香,当天去当天回。 云小安闻言还有些得意:“我在庙住过十几呢。” 林从崇震惊:“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太子出言提醒:“她『乱』花钱,被她爹娘送那回。” 林从崇这想来。 一年前,云小安还不需要自己赚钱看戏,她有她娘给的用不完的零花钱。 林从崇从小就羡慕云小安有那么一娘亲,他也想给她娘当儿子,不过不想给她爹当儿子。 那时梅园龙凤胎兄妹一炮而红,云小安来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把零花钱用来看戏砸头花了。 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异常。 纪云汐养女儿一是富养,且给足了女儿信任与空间,不会去查女儿到底做了什么,钱用到了何处。她给云安零花钱,云安就有支配的权利,只要用在正道上。纪云汐小时候最讨厌的事,便是爸妈每回把她每分钱的用处问的清清楚楚。她小时候便告诉自己,若后她有了女儿,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吴惟安倒是管的比纪云汐些,那段子公事繁忙,皇上盯他进度,他也没太心神放在女儿身上。 云小安来聪明,小小的孩子也知道这种事似乎不能让爹娘知道,还懂得掩盖,每回说在宫玩。 云小安至今依旧觉得她掩盖的很好,可事就是很奇怪,她暴『露』了。 那天她正开心啃着冰糖葫芦,坐在最中间最好的位置听戏,就被她爹像揪小鸡仔一样揪了。 娘亲不会管她『乱』花钱,会管她隐瞒欺骗。 爹娘对她很失望,罚她去庙禁闭十五。 那十五,云小安过得很煎熬。 她在上京城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她哭,一定会有人哄她。 可到了庙,她真哭假哭没有人理她quq 云小安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她到的那晚上,她坐在大舅舅的门外,仰头大哭。 一安静的深山老寺,女童的哭声不绝如缕,庙中和尚们靠念经不管用了。 有小僧过来想哄哄孩子,可越哄哭声越大。 小僧无法,便去找了明喜师父。 云小安悄悄竖了耳朵。 明喜师父坐在窗前,一边喝茶一边抄经,闻言温声道:“不碍事,让她哭罢。” 小僧:“明喜师父,深夜天冷,就怕染了风寒。” 明喜师父:“生老病死,时至即行,届时喝『药』便是。” 偷听的云小安:“?” …… 云小安回过神,打了激灵:“我总觉得当初是有人告密,我爹那段子很忙的。” 林从崇好奇:“那会是谁呢?” 云小安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爹不肯说。”她咬牙,“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就咬死他。” 一旁的太子,静静翻过了一页书。 * 一年前那小魔女又来了。 烨福寺中,和尚们人人自危。 不过这回比上回好了很,小魔女不再有事没事就哭闹。 孩子到底长得快,一年过去,子高了不,也懂事了些。 还是有些头疼。 烨福寺的和尚们最近在抄经书,打算在下月的庙会用。 云小安趴在每和尚案头,在推销她自己:“我虽看不懂,我能临摹出一模一样的字,真的哦。和尚伯伯,我帮你抄,一张只收一两!” 和尚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收了纸笔换地方继续抄。 云小安跟在后头喊:“五一张也可以!” 过了一会儿:“一也行啊!” 再过了一会会儿:“那不收钱要吗?” 可没有人理会她。 得益于她,烨福寺的全体和尚们,在佛法的领会上,又高了不。 云小安失望地回了院子,去找纪明喜,是真的很困『惑』:“大舅舅,为什么大不让我帮忙抄佛经?” 纪明喜坐在窗前煮茶,闻言笑了笑:“佛经哪有帮忙抄的道理?” 云小安支着下巴:“大舅舅,爹娘为什么不带我一去江南?” 纪明喜递给外甥女一杯茶,给自己也倒了杯,喝了口,不急不缓回道:“舅舅也不知,等你爹娘回来,你再自己去问他们,好吗?” “好。”云小安又问,“那大舅舅,明双舅舅为什么要让我来找你?他为什么也不要我?” 纪明喜这下是真不太知道了。 明双是很有耐心的人,来『操』心,一般况下,不会这么快就把外甥女丢过来。 纪明喜问:“你这几在明双舅舅做了什么?” 云小安便事无巨细地把她做的每一件事,给纪明喜说了。 她虽不喜欢庙,她喜欢在庙的大舅舅。 其他人把她当小孩糊弄,就大舅舅把她当大人,每回听她说话很认真。 云小安每说一件事,喝茶的纪明喜便每每一顿。 阿弥陀佛,真是为难明双了。到了晚间,他为明双抄份佛经罢。 待云小安说到最后一件事时,纪明喜手一抖,茶水洒出了许。 他安静片刻:“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云小安眨着大眼睛:“我看见明双舅舅在和晚香姨牵手,就像这样——”她用自己的左右手示范,五指交叉。 纪明喜又阿弥陀佛了一声。 云小安:“舅舅我说完了,你知道明双舅舅为什么也不想要我了吗?” 纪明喜温言道:“你为你明双舅舅做了件好事。” 虽大舅舅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被夸奖的云小安很开心:“我也觉得!” 纪明喜『揉』『揉』外甥女的头,笑容如午后阳光般温暖和煦:“好了,舅舅要念经了,你先出去罢。” “好!”云小安兴高采烈跑了出去,去找太子和林从崇。 太子看了眼满脸笑容的云小安:“你从哪来?” 来粗线条的林从崇也看出来了:“你怎么那么开心?他们肯让你收钱抄佛经了?” 云小安摇摇头:“没有啊,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庙!” 林从崇想这两天吃的各种叶子,愁眉苦脸:“我也不喜欢庙。” 云小安:“我去找了大舅舅,我最喜欢大舅舅了,每次和他说话,我很开心!” 太子:“你和明喜师父聊了什么?” 云小安想了想:“我问舅舅大为什么不让我抄佛经。” 太子:“明喜师父怎么说?” 云小安抓了抓头:“佛经就是不让帮忙抄?” 太子:“?还有?” 云小安:“我还问舅舅,为什么爹娘不带我去江南!” 太子:“为何?” 云小安:“舅舅也不知道,他让我等爹娘回来再问爹娘。” 这回连林从崇困『惑』了:“我之前也说我不知道,让你等你爹娘回来问他们啊。” 怎么他这么回,就被云小安揍了一拳,她舅舅这么回,她还那么开心? 云小安瞪了林从崇一眼:“我还问舅舅,为什么明双舅舅也不想要我。” 太子:“后?” 云小安一下子就笑了,甜甜道:“舅舅说我做了件好事!” 太子点点头:“故而明喜师父什么没回。” 林从崇:“你还那么开心!你又被大人骗了!” 云小安彻底跳脚:“要你们管!你们不许说我大舅舅坏话!” 第113章 nbsp; 现代番外-女总裁VS影帝1…… 清晨七点, 风从半的窗吹进,将米白『色』窗帘掀一角。 天『色』灰蒙一片,小雨落湖面上, 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纪云汐撑着爬了起。 面前一切仿佛笼罩『迷』雾中,她不由恍惚, 『揉』了『揉』太阳『穴』,环顾房间四处。 熟悉却又陌生的布置,这是她景区周边的墅, 外头便是a市有名的鸳鸯湖。 纪云汐起,拉窗帘, 望着外头阴雨密布的天。 她昨夜似乎做了很长一个梦, 此时有种今夕何夕的错觉。 放床头柜的手机忽而响起,纪云汐凝神,拿过手机先看了看时间, 才接通。 是她的助理的:“纪总,《岸羽》的导演电话, 他已经将剧组一系列筹划发到了您的邮箱, 还请您过目。另外制片人导演想着这几天见您一面。纪总您周下午两点到点的程还空着, 是否要订这个时间?” 纪云汐拿着电话, 卧室的房门,一边走到客厅, 一边细想。 电话中,助理没有出声,静静等着回复。 细想不到一钟,记忆变得清晰,所有朦胧感消失殆尽。 盛安投资公司是目前势头最猛的投资公司, 她上月刚升至总经理,手握股权,极受老董事长董事会的看重。 盛安前几年一直投于房地产、新源、科技领域,彻底站稳了跟脚,多家有潜力的公司中握有股份,取得了不少耀眼的成绩。 但纪云汐向不会满足于现状,她算朝影视业进军。 《岸羽》便是盛安的第一个项目,由纪云汐亲手负责。 她倒了杯水喝了口:“订这个时间。” 助理第一时间回复:“是,纪总。” * 七天后,影视城外的群租房里,面容姣好的男一女吃盒饭。 群租房环境并不怎么样,一间房里摆了两张上下铺,加起一共四张床,显得狭小拥挤,连个空调没有,大冬天冻得人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其中二男一女还是穿着时尚单薄的服饰,唯有角落一个,裹着件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头,遮住半个下巴。 他低着头,握着一次筷的手精致修长,是冻得微微发红。 这是吴惟安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七天前醒后,他凝神细思了很久。 似乎有些事怎么想想不起,他最终只想起,他穿到这个世界前,刚好父亲二弟他们到上京城。 本第二日,便要弟弟吴惟宁去参加宴会,结果睁眼后到了这里。 他现这具体,他大瑜的无太多差,长相一模一样,唯独装扮不同。 这七天,吴惟安借用原主记忆,手机辅佐,大概弄明白了当下的情形。 这具体也叫吴惟安,是电影院的一名生,但毕业后四年,依旧只影视城各个剧组中跑老套,一事无成,挤这群租房中过一日算一日,还欠了不少债。 吃饭的男人想到这,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到哪里,是欠债的命?? 听到他的叹气声,一旁的同伴唐河也跟着叹了口气:“最近真的太不走远了,跑了好几个剧组不要人。” 睡对面上下铺的堂兄妹对视一眼,嘴角笑意一闪而过。 于含长得妖媚,今年大一,刚进电影院没多久,趁着寒假投奔堂哥,想影视城试试。 她表哥于洋脸也长得很不错,刚毕业,比吴惟安唐河两人年轻四岁。 于洋于含兄妹俩野心勃勃,一向看不起吴惟安唐河。 这两人毕业四年多,二十七岁的人了,还是只吃盒饭跑龙套,废物也没有差。 兄妹俩吃了盒饭,门走了出去。 吴惟安听着唐河唠叨,一双眼望向那明显知道什么的兄妹俩上,将饭盒放下,起跟着出去。 既之则安之,他觉得演戏这条路,他还是很擅长的,当个他们口中的影帝不算难。 现缺的便是机会与资源。 外边是客厅,还有另外两个房间,住的也是想当大明星的男男女女们。 于含于洋去了卫生间,里头一边对着镜化妆,一边小声商量。 于洋:“你师姐说的是真的吗?《岸羽》剧组最近真的选角?” 于含:“是真的,不过没有完全对外公,知道的人不多。师姐那有选角导演的联系方式,我要过了。我们待会去网吧,把简历弄好发过去。哥,这事你告诉其他人,免的知道的人太多,我们抢角『色』。” 于洋:“放心,你哥知道。” 娱乐圈么,僧多肉少,他傻才把消息透『露』出去。此刻的他全不记得,他刚到影视城那会,唐河他们经常带他跑剧组,他享一切剧组的信息。 于含望着镜里的两张脸。 于家人,长得不差。 她面容魅『惑』,材火辣。于洋五官立体深邃,个也。 她还是大一,没红正常。但于洋毕业快半年了,也没有什么节目片约,这不太正常了。 于含望向于洋:“哥,你现为什么还没红?” 于洋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一提到这个我气。《偶像团》这个综艺你知道吧?本我已经被选上了,但又被没缘由的踢了出。后才知道,他们有内定的男明星,怕我抢镜,索不让我参加。” 于含拿出口红,对着镜涂上嫣红饱满的唇:“哥,我们家普通家庭,拼不过那些背后有人的人。我们只靠自己。” 于洋抓着自己的头发:“知道,试镜我会好好表现。说不定《岸羽》的男主,被我拿下。” 于含轻轻撇了撇嘴角:“哥,以你的长相,只要你肯,很多投资方不会拒绝你。” 于洋从小形优越,一路被捧着,心气傲:“于含,你什么意思?我对老男人老女人没兴趣!” 于含没理会她哥,继续说:“我听师姐说,这次《岸羽》最大的投资方,是盛安投资公司。这个项目,由纪总负责。” 于洋:“你要睡你自己去睡,我迟早红,不靠这些。” 于含拿出手机,一边点相册,一边道:“若是纪总喜欢女的,你以为轮的到你?” 说完后,她将手机放到于洋面前。 于洋刚想说什么,瞥见相册里的人,愣住了。 照片中的女,剪裁极佳的职业装,面容贵冷艳,长得丝毫不比娱乐圈那些女星差。 …… “你看什么?”吃到一半出去的吴惟安回后,便长久地盯着手机页面,唐河见此好奇地凑了过去。 他看了看照片上的人:“这谁?” 唐河对娱乐圈的男明星女明星导演认的很全,他不记得圈内有这么一位女。 新人? 现的新人真的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吴惟安退出照片页面:“盛安投资刚上任没多久的纪总。” 唐河闻言没太多反应,他只对娱乐圈的东西熟悉。 吴惟安:“《岸羽》最大的投资方。” 唐河手中的饭盒啪的一声,掉落地面:“!!” 《岸羽》他知道啊,原着是一本很火的小说,导演编剧虽不是有名的大导演大编剧,但口碑一向不错。这样的配置,电影项目备案公信息一出,整个娱乐圈沸腾了。 谁想里面捞个角『色』。而且传闻不少顶级男演员也想要这个角『色』,说是这电影有爆相,极有可奖项票房双丰收。 吴惟安又慢吞吞抛出一句话:“《岸羽》最近选角,凭目前的情形,我们算试镜中表现的再好,也于事无补。” 七天的时间,足够吴惟安了解很多事情。 本质说,世间一切事情换汤不换『药』。 拿他吴家被调往上京城说,他父亲这些年确实做的不错,但其他州郡的官员做的很差吗? 为何偏偏他吴家升官?因为吴惟安的势力网已布到了上京城。 《岸羽》选角同理,吴惟安演戏一事上,无师自通,这些年没翻过车。不管什么角『色』,他可以手到擒。可问题是,这么大的项目,谁想一羹勺,里头水更深。 故而当下,吴惟安想找机会这位纪总一起喝杯咖啡。 唐河知道后下巴要掉了:“惟安,你,你,你这是要要要……”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吴惟安慢悠悠把吃到一半的盒饭吃完。 有点难吃。 说也奇怪,他向不怎么挑食,只要吃。吴家贫寒,他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 可现下,他居嫌弃得有些吃不下。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他莫名觉得照片上的纪云汐,很熟悉。 明明记忆中从未见过,但是很熟悉。 唐河劝道:“惟安,我们不像于洋他们,外表出众。我们是走实力派的!金总会发光,我们肯定有一天红啊。你去找纪总,万一被拒绝,以后还怎么圈里混?” 吴惟安朝唐河轻轻一笑,掏了顶帽,戴上便出门了。 唐河微微一愣。 总感觉,吴惟安以前不太一样了。 * a市最奢华的酒店会议室里,纪云汐其他几位投资方代表坐一起,听制片人导演汇报。 《岸羽》投资方大大小小有七..八家公司,但出资主力只有现与会的四家,其中又以纪云汐代表的盛安出资最多,其他可忽略不计。 导演讲完计划安排后,道:“纪总,叶总,杨总,明总,剧组于下周周末始选角,酒店楼会议室里。到时几位可要过看看?” 纪云汐回道:“我到时会派人过。” 其他位老总亦。 会议结束,大家先后散场。 纪云汐第一个离,叶总留了最后。 等人走完后,叶总阖上手中的计划书,看向导演:“齐导,下周的男主试镜,孟离也会,这事你知道吧?” 叶总是康泰娱乐公司的总经理,孟离是康泰下的人。最近几年,孟离电视剧圈大火,如今想进军电影圈。 叶总自要推孟离。 《岸羽》这本小说,康泰早观望想要买下影视版权,可惜走完流程准备下手时,被盛安投资抢先买下。 也不知道常年投于房地产新源科技的投资公司,为何要影视业混。 而且这么大的投资公司,总经理居是一个女人。 叶总反正不太看得起纪云汐。 谁出钱谁是爸爸,对齐导演说,这四位是爸爸。 齐导演不是名导,亲自导《岸羽》,对他老说算是走狗屎运了。 他态度挺好地笑了笑:“知道的,叶总。我们看过孟老师的简历。” 叶总点点头,他站起,拍拍齐导演的肩:“孟老师的演技人气,我们有目共睹。齐导懂吧?” 那纪云汐是个门外汉,从项目筹备到现,她一般不怎么发表意见,只是选角上提出要试镜。 本叶总不算放男主的试镜,内定孟离,偏偏纪云汐那么说了。 《岸羽》的版权盛安投资,盛安出资也是大头,叶总没办法,只答应。 不过到底是女人,还是门外汉,不懂影视圈的弯弯绕绕。 试镜试镜,反正男主演还是孟离的。 果不其,齐导应承了下:“我们相信孟老师。” 孟离的各方面条件确实不错,让他出演男主,齐导还挺乐意的。 他导演力不差,可以说算是非常好。但这些年一直没红是因为,剧中的主演们太差劲了。 但没有办法,演员这事,他这种没有门路的导演,也只听各位投资爸爸的。 他做的,是给出的演员名单里,尽力把整部电影拍好。 而孟离这男主,比其他几位爸爸给的人选,好太多了。 是的,每位投资爸爸私底下齐导一起喝过茶,除了纪爸爸。 纪爸爸很忙,齐导想找她喝茶,还得提前一周预约档期。 如果金主爸...爸纪爸爸一样只出钱不指手画脚,那他早拿到最佳导演奖了。 他也不至于被冠以——最好的画面镜头,最烂的演员剧情。 齐导『摸』了把稀疏的发,叹了口气。 * 那边,纪云汐会议结束后回了公司。 安静无人的地下停车场里,纪云汐关上车门,拿着包朝电梯口走去。 走了几步,她停了下,视线朝一旁扫去。 一辆车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男人个很,裹着黑『色』羽绒服,戴着个棒球帽,脸隐藏帽檐下,昏暗的停车场中看不太清晰。 吴惟安纪云汐面前站定。 他静静看着她,伸出手,悬空中,声音如玉般清润:“纪总你好,我姓吴,吴惟安。” 纪云汐望着面前这只手,微微一愣。 而后她凝神,没去回握他,抬头冷声道:“你不是盛安的员工。” 吴惟安轻笑一声,把手收回:“我确实不是。” 盛安的停车场,不是员工受邀人员,是不允许进入的。一般人也不会无缘无故闯进蹲她。蹲她的,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便利的。 这种情况,这些年纪云汐遇见的多了。 面前这位还算好,至少只是停车场。 前两年有一回,纪云汐应酬完回酒店房间,床上无缘无故多出人。 往常遇见这种情况,纪云汐根本懒得搭理,直接叫保安。 可不知为何,这次她没有。面前这位叫吴惟安的人,她并不反感。 纪云汐:“那你可以走了。” 她绕过他,朝电梯继续前。 跟鞋落地面上,『露』出哒哒哒的轻响,空旷的停车场中回旋。 吴惟安『插』着口袋,跟她后头:“纪总,听说《岸羽》这部电影,您是最大的出资方。” 纪云汐眉眼轻动,心下什么明白了:“是又如何?” 从盛安出资始,有很多人明里暗里联系她,问选角的事。 纪云汐一一回绝。 她是投资人,不是导演,她手上还有其他大项目,《岸羽》没重要到让她事必躬亲。 不过齐导演最近有暗示她一些什么,比如他最近明总一起了尔夫,有个男演员也。那男演员前段时间刚演了部片,口碑似乎不是很好,诸如此类。 纪云汐懂齐导演的意思,但她没算现『插』手。 时机还太早,等试镜过后,让其他几位总裁们争出个结果,看到那份最终名单,她再解决也不迟。 吴惟安的声音将纪云汐从思索中唤回:“我想请纪总帮我个忙。” 电梯门叮的一声,她走了进去:“我不喜欢帮忙。” 吴惟安伸手,堵住要关上的电梯门:“那利益交换。” 纪云汐抬眼,望着面前姿清隽,半张脸依旧看不清的男,笑了:“你有什么利益可让我交换?” 吴惟安拿下帽,一张脸落纪云汐眼里。 面前这张脸不是惊艳的类型,但让人很舒服,像水。 他眉眼微微一扬,水面便泛起涟漪。 吴惟安一脚踩电梯间,往旁边一靠,伸出手指,一项一项推销自己。 “一、我科班出,演技扎实。” “二、我面孔很新,不会给观众造成先入为主的形象。” “、一部好电影,主角很重要。《岸羽》大火,对你我有好处。” “四、之后,纪总想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而纪总,只需要给我试镜的机会,让选角流程凭实力进便可。这对纪总而言,难道不划算?” 他眉眼微垂,话语亲昵,柔顺的发显得他整个人带着点书卷味,清纯乖巧。 可他说出的那番话,却与他此时的气质完全相反。 纪云汐眼中光芒微微闪过。 《岸羽》的剧本,她看过。这人,若出演剧中男主,想想居也挺契合? 但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人,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纪云汐权衡片刻,唇角小幅度一扬,倒也干脆:“那。” 第114章 nbsp; 现代番外-女总裁VS影帝2…… 周后, 试镜结束,吴惟安和唐河走出酒店大门。 唐河有些紧张:“惟安你试镜怎么样?有把握吗?” 吴惟安:“有。” 他原先还以为,今试镜她会出现呢。 酒店大门比人高的绿植后, 于含拉着于洋问:“昨晚你有没有见到纪总?” 闻言,吴惟安脚步顿,将步伐放慢很。 于洋支吾半天:“见倒是见到了。” 于含:“然后呢?纪总怎么说?她你印象如何?你和纪总到底有没有打过招呼。” 于洋脸上的羞恼闪而过:“见到她我想上去打招呼, 被她助理拦下。” 而纪云汐,连眼都没他。 听到这,吴惟安勾了下唇角, 步伐略微轻快地走出酒店。 影视城离a市大概小时的动车,他们买了第二天回影视城的票。 两人都没钱, 今晚便住在a市偏僻的小旅馆。 唐河在房间洗漱时, 吴惟安出门跑步。 原主就读的电影学院就在a市,身上欠下的钱就是在大学期间欠下的。这些年利滚利,越滚越。 也不知谁走漏了风声, 知道吴惟安来了a市,他出旅馆的门, 几名穿着西装的花臂大哥, 面八方挪了过来。 吴惟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 活动着手脚拐进条阴暗无人的巷子。 花臂大哥们追了进去, 很快便将吴惟安合围在间。 当那位大哥拿着把刀,有下没下抛着:“大明星, 你t欠的那些钱什么时候还啊?” 吴惟安脸茫然:“什么钱?” “装什么装?如今你欠我们共千百二十万,说说吧,你要怎么还?” 吴惟安偏了偏,凝神思索片刻,认真回:“大哥, 真不记得有这事,你们找错人了。” 他没欠这些钱。钱是之前那位欠的,关现在的他什么事? “得,你就死鸭子嘴硬。拿不出钱是吧?哥你指条明路。你外表不错,挺适合演小电影的。小电影也能让你变成大明星,来钱还快,考虑考虑?” 吴惟安脸上流『露』出些许歉意:“怕是不,纪总兴许会怪罪。” “纪总?”花臂大哥愣了愣,大笑几声,“以啊大明星,知道找大款了。那这事更好解决,让你说的那个什么总替你还钱不就了?” 吴惟安摇摇,脸上很是无奈:“都说你们找错人了,欠钱的不是我。” 花臂大哥吴惟安已经相当有耐心,方番两次不识好歹,他大怒:“你居然敢和我装蒜?得罪我们什么下场你t是忘记了是吧?今晚就让你记『性』!” …… 几钟后,巷子里哀嚎声阵阵。 吴惟安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灰,捡起地上的手机,找到花臂大哥前蹲下,和善道:“来,转个账,当支持我的演艺事业。” 他依法炮制,将横七竖八的花臂大哥们洗劫空,最后还教育了他们顿:“高..利..贷是犯法的,我你们也指条明路,工地搬砖挺适合你们,加油。” * 盛安投资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纪云汐坐在办公桌前查看邮件。 放到旁的手机忽而响了几声,她把手的邮件看完并回复好后,才去拿手机。 是吴惟安的消息。 那天在地下车库,两人加了好友。 这纪云汐来说,是次。往常遇见其他人,她向来无视,都让助理们解决,添加好友更是不能。 这个人,不太样。 她很见到来‘『毛』遂荐’,还能这么条条清晰列明身优势的。 纪云汐和其他人谈生意,也喜欢这么做,高效且条理清晰。 她那天便感觉,这人的前途不会差。有潜力的项目或人脉,纪云汐不会拒之门外,还会去维系。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能坐在总经理办公室。 【a:那就先谢过纪总了[爱.jpg]】 【纪云汐:谢?】 【a:拿不到的话,纪总压根不会回我。】 【纪云汐:恭喜你,我的人说你表现很惊艳。】 【a】 纪云汐垂着看了半晌,忽而笑了笑。 她拿出手机,点开吴惟安的微信,把他的备注名改成——小吴大人。 昨晚,纪云汐什么都想起来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他们人在江南,不过是经历番云雨,精疲力尽睡去后,第二睁眼,她便又回到了这个世界,而且回到了她穿到大瑜的前年。 连他也穿越了过来。 年后,按照原先的走向,她会在地震丧生,穿越到大瑜。 当然有能,他们永远也回不去。 也有能,他们能在年后回去。 如今无法下定论,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走步看步。 看昨情况,他似乎还没想起来。 纪云汐扬唇笑,起身离开窗帘,边站在『露』台吹海风,边漫无目的地想这两年的事。 这男人的现代装居然很不错,那天她在机场看见过他的张照片。 里的男人黑『色』西装,白『色』衬衫,剪裁细致的西服将他衬得斯文尔雅。 他戴着块刚出的新款手表,腕节精致,十指修。 想到这,纪云汐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发了条消息过去。 【纪云汐:周二晚上,我在b市,到时见面。】 第115章 nbsp; 现代番外-女总裁VS影帝3…… 两个月后, 市中心的酒店套间,吴惟安捡起上的灰青『色』衬衫,修长的指将扣子一颗颗扣上。 而后他慢条斯理披上黑『色』西装外套。 将整座城市夜景包揽在怀中的落窗前, 映出他那几乎完美的材比例。 男人赤着脚,『裸』...『露』的脚腕精致。 吴惟安先拿了手机,一边开机, 一边慵懒朝落窗走近,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手机刚开,接二连的消息不绝如缕。 吴惟安倚在窗前大概看了一下, 浴室门被打开,披着浴袍的纪云汐走了出来。 他也没回, 淡淡道:“经纪人说, 狗仔跟到了酒店门口,发现你我先后进了酒店。” 纪云汐拿了笔记本电脑,在沙发坐下:“嗯, 狗仔搞定了吗?” 吴惟安收起手机:“搞定了,但最近论坛中总是有关于你我的各种传言, 越删越多。” 一个晚上没上线, 找纪云汐的人也很多。 挪动光标, 一边开消息框, 一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惟安看向落窗,落窗上, 朦朦胧胧映衬出后沙发上用电脑办的纪云汐。 的长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丸子,有些『乱』。 白『色』浴袍下,『露』出的一截小腿,笔直白皙。 不免让人想起,刚刚浴缸之中的惊艳。 从海边别墅那天晚上开始, 两人这种关系持续两个月了。 他们都挺忙,但也能维持一个星期过一夜的频率。 吴惟安伸手,指尖在落窗上圈出纪云汐的形:“若有一天压不下去,到时我们该如何回应?” 纪云汐:“那就到了压不下去之时说。” 吴惟安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起伏又问了一句:“我们是什么关系?” 纪云汐的指尖一顿,抬起:“你觉我们是什么关系?” 吴惟安轻笑:“我觉有用吗?” 他转过:“纪云汐女士,这样的关系我有些厌了。” 纪云汐想了想,伸手将笔记本电脑阖上。 在大瑜的时候,两人的婚事是纪云汐先提的,而且提了好几次,这男人才同意。 故而这回,纪云汐不动如山,就把吴惟安当小白脸养着。 这两个月来,吴惟安暗示过好几回两人的关系问题,纪云汐就当听不懂,坚决不掉进他设下的陷阱。 就想看看,这男人要憋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确说出口。 纪云汐隐下眼中的闪烁:“所你想结束?” 吴惟安垂眸:“是。” 纪云汐扬眉:“哦?” 吴惟安从一旁取过手表,缓缓给自己戴上。 他低垂着眉眼:“如果纪云汐女士想当我女朋友,可随时联系我。如果不想走心,今晚就是我们最后一夜。” 吴惟安走到沙发前,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在唇瓣间印下一吻:“晚安,纪女士。” 留下这句话,吴惟安干脆利落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电梯门叮的一声被打开,纪云汐还没走出电梯,助理便迎了过来:“纪总……” 纪云汐伸手阻止对方往下说:“我之前让你买的那本小说版权,如何了?” 助理稍微一愣便想起,纪云汐两个月前就让他留意一本还在连载的小说:“小说半个月前完结,目前已和作者联系的差不多,这两天就能签好合同。” “很好。”纪云汐颔首,“你把小说先印成一册给我。” * 几天后,片场,中场准备时间,电影的主演们坐在一旁闲聊。 “有想喝咖啡啦,你们喝吗?要不要一起外卖?”有女演员提议。 “可啊,我也想喝,有没有哪位老师愿意请客!”戏拍到一半,大家都混熟了,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闹着让人请客时,吴惟安坐在最角落,拿着手机出神。 坐在吴惟安旁边的是电影的女主演,在影片中饰演吴惟安的妹妹。 女主演是电影学院还没毕业的演员,走的是可爱活泼的路线。 长着张娃娃脸,『性』格开朗,很大家喜爱。 女主演本的形象很契合影片中的角『色』,演技上没太大问题。 可说在座的几位,只有没被吴惟安嫌弃过演技。 其他人和吴惟安对戏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被吴惟安出言说过。 女主演自认为对于吴惟安而言,是殊的。 而且在演戏中,吴惟安看的眼神,宠溺又无奈。 就在大家说笑着要刚进组没几天的男明星请喝咖啡之时。 『插』了一句:“我倒是想喝惟安哥请的咖啡!” 有些羞涩,看向吴惟安,笑的时候『露』出可爱洁白的牙齿:“我还没喝过惟安哥请的咖啡呢。” 其他人顿了下,也纷纷附和。 “吴老师请的咖啡,我一定不舍喝,要把咖啡供起来!” “嘿嘿,今天的下午茶真的吴老师请吗?想想就很开心。” 吴惟安先前和剧组的演员,也相处蛮好,他走的不是高冷挂路线。 但因为他的咖位,其他人也没敢拿他开玩笑。 结果女主演跳了出来,他们当然也要跟上。 关系便是从这些说笑打闹你请客我买单的小事中一变好的,大家都想和吴惟安打好关系。 而且一杯咖啡能花多少钱?对吴惟安这种日进斗金的影帝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在座的每一位,哪怕只是八线小明星,都看不上这咖啡钱。 可哪想,吴惟安抬眼看了大家一眼,道:“下次吧。” 众人一顿,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凝固住了。 这…… 上完卫生间的唐河刚好听到这句话,嘴角抽了抽。 他这兄弟,一如既往的抠门。 当年大家还是龙套,手里没钱的时候抠门也就算了。怎么现在,抠的连咖啡都不愿意请? 唐河心中吐槽几句,走过来解围:“刚刚我就和你们吴老师说了,今天剧组的咖啡我请。” 大家恍然大悟,忙欢呼:“谢谢唐老师!” 吴惟安:“我要一杯卡布奇诺,加份糖浆,谢谢。” 唐河:“…………” 一个小时后,唐河拿着那份加了份糖浆的咖啡上了吴惟安的保姆车:“我说你每天摄入这么多糖分,怎么不胖?” 不像他,最近一直被经纪人盯着,只能喝无糖的。 吴惟安接过,抿了一口:“你每天在跑步机上跑个两小时,也可。” 唐河心有余悸:“那还是算了。” 他坐在吴惟安旁边:“你这几天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啊。” 吴惟安一手撑着脑袋,看着手机:“我在消息。” 唐河一脸八卦的凑过去:“你和纪总怎么了?” 吴惟安和纪云汐的事,唐河知道。 吴惟安便将那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下:“你说到底怎么想?” 唐河翘起二郎腿:“吴老师,请容许我问一声,这两个月,酒店房间是谁开的?” 吴惟安想都没想,回的毫不犹豫:“。” 他提出的邀约,址都会在家里。 而纪云汐,似乎经常把酒店当家,明明名下房产无数。 吴惟安私下认为有些浪费,但自己赚钱自己花,他管不着。 唐河嘴角一抽,朝吴惟安戴着的手链指了指:“这个你自己买的?” 据他所知,吴惟安没有代言过这个品牌。 吴惟安:“不是,送我的。” 他顿了顿,仿佛炫耀般:“还送了我一个尾戒,但今天我没戴。” 唐河:“那你送过纪总什么?” 吴惟安:“帮拿下盛安的股份?目前是持股最高的股东。” 唐河:“还有呢?” 吴惟安想了半天,冷静道:“我自己?” 唐河:“放弃吧,纪总不会联系你了。” 吴惟安明白唐河的意思,他试图解释:“什么都不缺,每个牌子新出的款式,不管是珠宝还是服饰,自己都有。” 他去家看过,那一面面橱窗,几乎亮瞎他的眼。 唐河起,拍拍吴惟安的肩:“你就是纪总养的小白脸,小白脸就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越界。” 语重心长落下这句话,唐河离开了保姆车,刚离开,便传来他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吴惟安:“…………” 他心情愈发不爽,今日晚上唐河请全剧组的人吃大餐,吴惟安甚至没有去的心情,直接回了家。 助理将他家打扫干净,还帮他取了快件:“吴老师,这是纪总寄来的。” 吴惟安接过,坐在落窗前的毯上,将包装拆开。 是一本书,书名叫《五皇子》。 他眉眼轻动,翻开第一页,页面上是纪云汐的字。 【书里有我的回答。 ——纪】 吴惟安一夜未睡,第二天清晨,他将书阖上,仰望着东边刚升起的太阳。 他拿出手机,给纪云汐打了个电话:“你在哪里?” 纪云汐:“在海城出差。” 吴惟安的唇轻扬:“那你我,我晚上到。” 纪云汐:“你不是要拍戏?” 吴惟安:“但我想见你。” 想亲口告诉,原来他这么幸运,幸运到遇见本不该在他世界里出现的。 * 个月后,月日,桂花香溢满城市的胸腔。 纪云汐在车上被吴惟安戴上眼罩,被他牵向未知之。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嘘,秘密。” “那快到了吗?” “快了快了。” 纪云汐冷静问:“快了快了是还有多久?” 上周吴惟安带爬山看云海,也是说快了快了。 是啊,个小时真的很快。 纪云汐想到这,和他指相扣的手动了动,将指尖对向他手心,使了劲。 吴惟安嘶了一声:“真的快了,五分钟!” 纪云汐松开劲:“你最好是。” 这回吴惟安还真没骗,五分钟后,两人明显进了一处房子。 而后跟着他爬上阶梯,来到一个大概是『露』台的方? 在这里,吴惟安松开了纪云汐的手。 他绕到后,将的眼罩解下。 眼前由黑变成一片光亮。 『露』台四周摆着精致的蜡烛,玫瑰花瓣洒满了面。 餐桌上的晚餐『色』香味俱全,每一样都是精心准备的。 而中间,是一个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 纪云汐微愣:“我生日不是今天。” 吴惟安望着,嘴角的笑如天上的月般温柔:“你在大瑜的生日确实不是今天。” 后半句他没说,纪云汐也已经想到了。 现代的纪云汐,生日确实是今天。 可从未过过生日,甚至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只记在大瑜的生辰。 因为在大瑜,每一年的生辰,爹娘哥哥们都会帮过。 而这个世界,从小到大,从没过过生日。 这个世界的纪云汐,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纪云汐抿紧了唇,朝餐桌走去,停在桌边,看向那个生日蛋糕。 本为自己不在意,可此刻看到这个蛋糕,眼前莫名起了层薄雾。 小时候的,也曾期待过的。 虽然后来在大瑜,真的过很幸福。但在很久前的小小的纪云汐,也曾期待过的。 纪云汐笑了,偏看向他,眼中星星在闪耀:“你怎么知道的?” 吴惟安轻揽住的肩,让在位置上坐下:“你没有刻意隐藏你在这个世界的世,稍微查一下就查到了。” “我在大瑜的时候,一直有一件事情觉很奇怪。”他拿出火柴,一根火柴一根蜡烛,“你睡觉从来只挤在角落,不管床有多大。但纪家从小被宠大的小姐,不会有这种习惯。” 纪云汐讶异于他的细心:“那你为何不问我?” 吴惟安懂:“因为我能感觉到,问了也不会到答案。我始终认为,亲密的两个人,也不必所有事都说给对方听。但我很幸运,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望着那亮起的烛光,轻声开口:“云娘,我有心疼。” 晚风吹过,烛光摇曳。 席间安静半晌,纪云汐有些干涩:“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吴惟安伸手轻抚的长发,“但还是有那么一心疼,怎么办?” 不待回答,他又道:“这样,你嫁给我一次吧。” 吴惟安从口袋中掏出戒指,屈膝半跪在面前,看着的双眼盛着比漫天繁星还亮的光,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纪云汐女士,你愿意嫁给吴惟安先生吗?” 纪云汐愣愣看着他,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仰着脸,手背抹去泪痕:“你从哪里学的招数?” 吴惟安想了想,回道:“当初演《岸羽》,我几乎把出名的影视剧都看过一遍。算是那时候学的?” 他笑了笑:“好了,不要跑题,正面回答我行不行?” 纪云汐唇角微微扬起,伸出手:“我愿意。” 戒指被戴上,吴惟安牵住的手起,让许愿吹蜡烛。 纪云汐闭上眼睛。 在没穿到大瑜前,没有生日,也没有生日愿望。 在穿到大瑜后,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便是愿爹娘哥哥们平安顺遂。 后来嫁给吴惟安有了云安,的生日愿望也只有一个,愿家人平安顺遂。 而现在,有了两个愿望。 一、吴惟安先生平安顺遂。 二、家人们平安顺遂。 两个愿望,都有他。 * 来年开春,两人的婚礼在海边的城堡中举行。 吴惟安主动请缨,婚礼由他一手承办。 婚礼上每一样东西,他用的都是最好的。 八卦的网友们,热衷在各种论坛中扒这个婚礼到底花了多少钱。 最后出的数字,让大家倒吸一口冷气。 吴惟安的粉丝扬眉吐气。 “总有人造谣吴惟安抠门,这叫抠门??那你们也抠门一个给我看看!” “之前有人传,说吴惟安把剧组的道具椅子搬回家自己用,我真的是要被这些sb黑子笑死了。你说黑子到底多sb,才能造这么离谱到极的谣啊。吴惟安会缺个椅子?能不能用你们的脑子想想啊!他怎么可能会缺那么一个破椅子!不对,我错了,这些黑子就没有脑子。” “我还看过更sb的造谣,说吴惟安连剧组的纸巾都往自己包里拿。我到现在还很无语,真想抛开黑子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吴惟安演技又好,又洁自好没有绯闻,大家找不到方攻击,就只能造谣他抠门了呗。想想黑子们真是可怜。” “不过话说回来,我好羡慕纪云汐啊呜呜呜呜,在城堡中婚礼,旁边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鲜花到处都是,婚纱更是满足了所有女孩子的期待。” “我本来觉纪云汐配不上吴惟安的,直到我看到了的照片,然后我知道了是盛安的总经理,过不了多久估计就要当董事长了。呜呜呜呜这样的美女富婆姐姐,我好爱。” “纪云汐一直是我的女神,一路走来很艰辛的,但还是做到了。每次想想我女神,我瞬间斗志满满!” “别说了,这两个就是神仙眷侣,我已经酸的冒泡了。” 婚礼给贵宾准备的房间中,唐河拿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他眼角还有些红。 刚刚婚礼上,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感动的哭了!他决定报社! “那我说个让你们酸的冒泡的,你们知道新郎新娘的结婚誓词吗?” “新郎:在很久之前,我一个人看过壮阔的云海日出,看过一望无际的湛蓝海面,看过晶莹剔透的冰天雪,看过神秘的沙丘,我承认们很美,但们对我没有意,我只是记住画下卖掉。直到那日与你同看的雪后初霁,我第一次为景『色』而心动,从那后,这个世界,对我有了意。” “新娘:很久之前,我没有愿望。之后,我有了一个愿望。之后,还是一个,但多了两个人。去年月,我有了两个愿望。现在,我的愿望变成了个,们都与你有关。” 第116章 116 全文完。 纪云汐和吴惟安在现代待了三年,但在大瑜朝,只过了一晚。 纪云汐睁开眼时,环顾四周的布置。 古色古香的桌椅,雅致的格局,房内还有淡淡的檀香。 这是他们在船上的房间,去江南走水路会比陆路快个十天左右。 确定自己回来后,她当即松了口气。 在现代生活也挺好,可大瑜有她的家人们。她恢复记忆后,时常担心她和吴惟安如果一直待在现代,再也回不了大瑜怎么办。 旁边的位置吴惟安不在,纪云汐掀开被子起床,推开门出去。 这船共有三层,其他人都住在一层或二层。 此时天色尚早,整条船静悄悄的,只听见江水拍打船板的声音。 天边灰蓝一片,江两岸的群山巍巍。 吴惟安立在甲板之上,背影几乎与当下之景融为一体。 纪云汐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吴惟安偏过头来:“醒了?” “嗯。”她走到他旁边,双手撑在栏杆上,抬眼望向远处青山流水。 朝阳藏在云层之后,一点点升起,用染着金黄色的毛笔,将这灰暗的世界一笔一划描上光。 船头江风很大,将纪云汐的长发吹乱。 吴惟安伸手帮她理了理乱发,道:“我刚刚想了想三年来发生的事。” 纪云汐:“然后呢?” 吴惟安扬唇:“这一趟真值。” 纪云汐闲闲靠在他身上,仰着头闭上眼感受着风,脸上带着舒畅的笑:“是啊。” 吴惟安:“就是不知那臭丫头怎么样了。我猜她肯定每天都在骂我们。” 纪云汐冷静地纠正他:“骂你,没有我。” 吴惟安沉默片刻。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云小安那丫头,确实只会骂爹,不会骂娘。 纪云汐睁开眼,看向他:“江南的事你别拖,我们早点回去,否则我怕我哥撑不住。” 吴惟安好不容易带夫人出来玩,还没有拖油瓶捣乱。他之前确实想拖一拖,多点二人相处时光的。可现下,他也有点想回上京城了。 吴惟安无奈:“知道了。” 纪云汐微吐一口气。 吴惟安宽慰她:“你别太担心,云小安不是会受欺负的人。” 纪云汐看向他,一脸难言:“你想什么?我担心我哥。” 她女儿不是乖巧听话的那类孩子,从小性子皮,想一出是一出,还和她爹一样爱得寸进尺。 也就他们夫妇俩能镇压,换其他人,只有头疼的份。 是的,寺庙中清修的纪明喜,最近就很头疼。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几天后,他的忽悠学对云小安就不怎么管用了。 不过幸好,皇后太子待了五日就要启程回宫。 林从崇自然跟着太子回去,而吴云安,本该是待在庙中,直到她爹娘回来再回上京城的。 但寺庙这种地方,这个年纪闹腾的孩子都待不住。 吴云安悄悄拿着她的包袱,天还未亮就爬了起来,鬼鬼祟祟走出了房间,蹑手蹑脚跑到了太子的马车上藏着。 一刻钟后,皇后太子林从崇纪明喜先后起床。 纪明喜先去了他外甥女的房间。 外甥女白日满寺庙跑,精力旺盛的像条狗。兴许是白天跑的太疯,晚上做梦也在跑,常常能从床上睡到床底。 他这个当舅舅的,晚上睡前去捞一次,早上醒来再捞一次。 而今早,人干脆直接跑没了。 纪明喜站在房间,揣着双手,视线缓缓扫过。 云小安带过来的东西,和她人一样,也没了。 她收拾的非常细致,半点自己的东西都没落下。 纪明喜安静片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关上门离开。 早膳之时,林从崇愁眉苦脸地扒拉着青菜叶子,时不时看向门外:“云小安怎么还没来用早膳?” 太子看向纪明喜。 和皇后交谈的纪明喜感受到太子的目光,温声回道:“殿下,林小少爷,云安还在睡。” 想不想起床用早膳全凭云小安心情,皇后太子林从崇也没多想,用过早膳后便各自上了马车。 纪明喜站在远处,目送车队走远,而后收回视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 林从崇望着面前的云小安,压低音量:“你能和我们一起回吗?回去你七舅舅不收留你,你怎么办啊?” 太子依旧端坐马车正中央,安静地看着他的书。 云小安和林从崇嘀咕:“我可以回我自己家。我家那么大,圆爷爷也在,不需要七舅舅收留我呀。” 林从崇闻言很羡慕:“真好,我也想自己一个人住。” 这样就没有爹逼着他读书写字,没有娘催他睡觉喊他起床了。 云小安美滋滋的:“我也是昨天才想到的。” 太子闻言,将书放下,白皙稚嫩的脸上带着点向往:“确实好。” 当天晚上,纪明双便从皇后那得知云小安又跑回来的消息。 他用了很长时间,做足心理准备,去了吴府打算把云小安接回纪家照料。 可哪想,满头大汗的云小安拒绝了他:“舅舅,云安不给你添麻烦,云安在家里就可以了。” 纪明双微微一愣,心里愧疚感油然而生,他蹲在外甥女面前,柔声道:“云安没给舅舅添麻烦。” 云小安的双眼很亮:“真的吗?!” “真的。”纪明双心里更愧疚了,真是的,云安今年不过五岁。 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比云安懂事到哪里去,爹娘对他那么耐心,结果他呢? 纪明双:“走吧,跟舅舅回去。” 云小安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要,我不跟舅舅回去。” 她奶声奶气:“舅舅没关系的,家里有好多人,云安不怕。” “爹娘不在,云安要给爹爹娘亲守家!”她甜甜道。 纪明双又劝说了几句,但吴云安有一点很像纪云汐,那就是她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纪明双无法,只能把吴云安留在吴家,让圆管事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他。 这边纪明双一走,那边吴云安撒腿就跑。 她发现了新的乐趣!! 圆管事看着小小姐,心想公子回来估计会气死。 但他也没有阻止。 那些年,他也没少被公子气到想吐血。 这大概就是公子的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圆管事的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一旁经过的下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 深秋时节,纪云汐和吴惟安回来了。 从纪明喜那回来,几乎一直窝在家里的云小安听闻此事,非但没去迎接她的爹娘,而是收拾包袱跑到了东宫。 太子看着面前有一段时日没见到的人,露出些许疑问:“?” 云小安朝他招了招手:“太子哥哥,好久不见!” 太子告诉她:“你躲我这没用。” 今日上午,父皇来看他,说今日傍晚吴相和吴相夫人便能回来,明日一早吴相就能上朝。 而这个节点,吴云安不在家等着她爹娘,却跑到他这,明显就是避难来的。 云小安抱着包袱:“太子哥哥,我爹来的话,你只要说没见过我,我不在东宫就好!” 说完后,她便满东宫乱窜,立志要找一个无人能发现的地方躲着。 太子站在殿中思索片刻,晚膳径直去了皇后那,且未归。 一个吴相,一个吴云安,两人都很记仇。 他不想掺和进这对父女间的破事里。 果不其然,晚膳后没多久,吴惟安便来了东宫,从厨房的米缸里揪出了躲着躲着不小心睡着了的吴云安。 这之后一段时间内,圆管事和吴府暗卫们经常能看见这样一幕: 吴相爷托着一盘由黑布遮掩的东西,从小小姐的房间走出来,前往后院的地库。 他后边,小小姐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托着小一号的由黑布遮掩的东西,丢了魂般跟在吴相爷身后。 在父女俩必经的花园里,有一处放了三张躺椅。 最中间的那张躺椅上,纪三姑娘靠在那,漫不经心地喝茶看书。 * 今年大瑜朝风调雨顺,收成不错。 大年夜,皇上皇后在宫中设宴,纪家吴家林家都在受邀之列。 连庙中修行的纪明喜,为了见见弟妹,都特地赶了回来。 为了讨个‘团圆’的彩头,这次年夜用的都是大圆桌。 皇上以权谋私,把他自己、皇后、太子、纪明喜、纪云汐、吴惟安安排到了一桌。 这些全是他喜欢的人。 皇后看过名单,无语片刻,把纪明渊、纪明焱和毒娘子、纪明双和晚香、吴惟宁、吴云安、林从崇一家三口添上。 早在几月前,皇上便欲召纪明皓回京过年,可纪明皓请奏留下。 既然军中士兵们无法回家与家人团聚,身为一军之将,他自然要与大家一起。 于纪明皓而言,兄弟姐妹是他的家人,这些并肩作战的士兵,也是。 无论在哪里,过年这一夜,他都不是孤身一人,都有家人作伴,何来孤单? 年宴之上,皇上左边坐着皇后,右边坐着纪明喜。 他的爱子和另外两个小孩坐在一块,那两个小孩话真的很多,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在互相算能拿多少个红包。 皇上不喜地朝那看了一眼,在皇后耳边嘀咕:“朕先前就说过,该让云安和从崇坐别桌。” 皇后:“那承修会跟过去。” 皇上顿了顿,看向太子,感慨道:“你说承修喜欢那两人什么?” 皇后扯了扯嘴角,敷衍道:“臣妾也不知。” 皇上摇摇头,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纪家人。 明喜不用说,他从小就对男女情爱不感兴趣,如今更是在庙里带发修行。 明喜五弟纪明渊不爱见人,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就觉得这五弟怕是不好娶妻,可他之前和明喜通信,明喜说纪明渊这几年和师门的小师妹走得很近。 想到这,皇上开口:“明渊啊,你和你小师妹打算何时成婚?”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纪明渊猝不及防,呆在了当场,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他嗫喏片刻,看向旁边贴着耳朵说悄悄话的纪明焱和毒娘子,问:“六弟,你们何时成婚?” 纪明焱和毒娘子抬起头来,两人一脸兴奋,异口同声:“等我们把毒蛇集齐!” 这些年,他们行走江湖,到处集毒。 毒虫、毒草等等,现下只剩毒蛇还没全。 纪明渊默默看向纪明双,纪明双想了想,和晚香对视一眼:“今年立秋前后。” 众人又看回纪明渊。 纪明渊不太喜欢成为焦点,这让他有些紧张。 紧张之余,他便想起了遥远的纪明皓,忙道:“等二哥成婚后。” 说起纪明皓,皇上抢过了话头:“明皓的婚事确实还没影,他在军中哪能见到女子。皇后,你可有合适的人选,要不朕给明皓赐婚?” 皇后无奈:“皇上,婚配之事还是要看明皓自己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和你也是母后撮合,就很好。”皇上看向纪明喜,“明喜你觉得如何?” 纪明喜放下手中的茶杯:“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满足了,对身后伺候的大内总管道:“你把此事替朕记下。” 而纪家其他人也没开口帮纪明皓推辞,众人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反正惨也是纪明皓惨。 “对了。”皇上看向纪云汐和吴惟安,“你们那个扫地的小厮,叫什么什么……” 纪明焱接上:“皇上,是雪竹。雪竹至今还没有消息,臣和阿毒姐这些年到处留意,依旧没有雪竹的踪迹。” 被抢了话头的皇上微微一笑:“是吗?”他再看向纪云汐和吴惟安,“你们也没有他的消息?” 纪云汐和吴惟安摇头。 说来奇怪,雪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他们两个用了势力,都没找到。 皇上敛去笑意,叹了声气,很是惋惜:“这可如何是好?不会出了什么事罢?朕很喜欢雪竹,他很踏实。若是找到了,朕还想让他入朝为官。” 一旁的纪明喜拿起茶盏,吹了口气:“皇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万般皆是缘。” 皇上想了想,颔首:“明喜所言甚是。” 然后皇上又抓着吴惟安和纪云汐,聊他们在江南的一路见闻,没聊几句他又把话题扯到了当年他去青州凉州的事,回忆了一番往昔。 众人该吃吃该喝喝,一边和身侧人黏黏腻腻,一边在皇上说完一段往事后停顿片刻的关头,回道—— “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啊。” “皇上您说得对。” “皇上英明,皇上所言甚是。” “……” 云小安、林从崇、太子三个人吃饱后就下了地,一起玩烟花。 夜色加深,过年的钟声响起,烟花在黑夜下绽放,瑰丽绚烂。 云小安和林从崇对视一眼,默契地围在太子面前,第一回按照礼数规规矩矩给太子行大礼。 “给太子殿下请安,祝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子:“……这是生辰的祝词。” 但两人根本不听他的,接着道:“恭喜发财!!” 太子看着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仰头看着烟花此起彼伏的天,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人一个。 没办法,谁让他先前给东宫侍从们发红包,被吴云安和林从崇看见了。 吴云安和林从崇收了红包,毫无人性地抛下太子,到席间的爹娘舅伯那说好听的话。 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而太子,只有皇上皇后给的两个红包,显得很是寒酸。 烟火散去,停了一日的雪席卷而来,洋洋洒洒落向人间。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跑了过来,对着三人行了一礼:“给太子请安,皇上和娘娘唤殿下过去。” 那边,林府的下人也走了过来,先给太子行礼,对林从崇道:“少爷,老爷夫人准备回府,让您快些走。” 太子和林从崇分别转头,看向不远处等他们的家人。 云小安这边看看太子哥哥的父皇母后,那边看看林虫虫的爹娘。 诶,她爹她娘呢? 云小安踮着脚,终于在远处找到了纪云汐和吴惟安。 一桌人都散了,就他们两还坐在那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云小安撒腿跑过去。 纪云汐看见女儿过来,站起身,碰了碰女儿的脸颊,热乎乎的:“走吧,回家了。” 云小安牵上纪云汐的手,脸红通通的:“娘,我和林虫虫说好了,明日去太子哥哥宫里堆雪人!” 纪云汐:“但明日要去舅舅家拜年。” 云小安啊了一声:“那我能先去舅舅家,再去太子哥哥那,再回舅舅家吃饭吗?” 纪云汐:“可以。” 云小安看了看身后跟着的爹,小声:“还有娘,我今晚能和你睡……” 吴惟安:“绝无可能,想都不要想。” 云小安转头,对着吴惟安做了个鬼脸。 吴惟安冷笑一声,冷不丁伸出手。 云小安刷地收手,死死捂着一左一右两个口袋。 两个口袋都塞满了红包,她凶神恶煞地看着吴惟安。 吴惟安挤过女儿,和纪云汐并排,朝前边走去。 云小安很想上去,但又怕爹抢她红包,谨慎地跟在两人身后。 前几日本就一直在下雪,路上积满一层。 这会儿雪停了一日又下了起来,新雪在旧雪上盖上薄薄一层。 纪云汐和吴惟安走过,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他们走得不快。 吴惟安:“云娘,你说雪竹会不会是……” 他没把话说完,但纪云汐明白他的意思。 经历过穿书这种事,对于无缘无故销声匿迹的雪竹,有这样的猜测不奇怪。 纪云汐沉吟片刻:“不好说,不过大哥说得挺对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万般皆是缘。” 吴惟安勾了勾唇,牵起纪云汐的手,轻声:“嗯,万般皆是缘。” 两人身后,云小安手放在口袋里,摸着她的红包们,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她看着雪地,觉得好玩,一蹦一跳地踩着爹娘的脚印前行。 一家三口,在新年的雪夜中越走越远。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