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周少卿》 第1章 周国公武承嗣 长安城外,白云庵。 吴成思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心道:“这天花板怎么这么高?造型也好生古怪!”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段画面,那是辆飞速靠近的汽车,甚至能透过车窗,看到司机妹子惊恐的神色。 然后啪的一声,记忆戛然而止。 吴成思猛然坐起身,抬头一看,不禁愕然变色。 这里既不是大街,也不是医院,身前一丈之外,有座巨大的观音佛像,看起来像是间佛堂! 莫非自己过了多年的佛系生活,死后终于成佛了? 身为一名佛系外卖员,吴成思多年来送外卖的风格就是谨慎、戒骄戒躁。宁愿少接几单、少赚点钱,也绝不闯红灯! 然而,今天却是个例外。 昨晚,他看了本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快到结局揭秘之时,钟点到了。吴成思每天都是十一点半之前睡觉,无奈之下,只能将结局留待明日。 整个白天里,他一直在猜测谁是凶手,当接到最后一单时,想着马上就能看到结局,实在忍不住,外卖生涯第一次闯了红灯! 然后,他被车撞了…… 吴成思揉了揉脑袋,站起身来,四顾环视了一圈。 入目之处,有佛像、香烛、案台、供奉。 不会错,这里应该是间寺庙,而且古风保存完好,看不到任何现代化的东西,属于古董级别寺庙。 房门是木制,上面插着根门栓。咦,那是什么?他眼角突然瞥到什么,上前两步,看清之后,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住! 在靠近大门处,竟然趴着名女子,先不提她为何穿着汉服,关键问题是,在那女子后背上,竟插着把匕首! 短暂的惊愕后,吴成思很快恢复冷静,走到女子旁边察看起来。 因为平日最爱看推理小说,他体内的推理之魂开始躁动,不自觉间,便琢磨起这女子的死因。 房门紧锁,从内栓住,佛堂内一目了然,没有其他门窗,室内只有他和女子两人。 那么人是谁杀的呢? 该不会是还藏着其他人吧? 想到此处,吴成思后背微微发凉,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也穿着汉服! 他用极为缓慢的速度,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别人。那就奇怪了,没有第三者,人到底是谁杀的呢? 莫非…… 莫非有地道! 吴成思想到就做,用手指在地面敲敲打打,就在他忙碌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吴成思心中一惊,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没一会,啪的一声,大门被人踢开! 两队穿着古装制服的男子鱼贯而入,身上都带着佩刀,表情清一色的冷酷、严肃。这些人左右摆开后,一名身穿黑衣,头带幞头帽的伟岸男子进入房间。 吴成思吞了吞口水,呐呐道:“你、你们该不会是在拍电影吧?” 那伟岸男子没有理睬他,鹰隼一般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一圈后,走到那名死了的女子身边,细细检查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这里是哪?”吴成思又问。 “周国公,你再装疯卖傻也没用,今日人凶并获,我狄某人定要亲手将你抓入大牢,以告慰郑家死去的十六口人命,来人,给我拿下了!”黑衣男子冷冷道。 吴成思呆若木鸡。 “狄寺丞,周国公毕竟是我等上司,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咱们是不是先上报一下。”黑衣男子身后,一名手下上前劝说。 “那又如何?皇后娘娘若要怪罪,本丞一力承担便是!”黑衣男子凛然道。 那名手下不敢再劝,与其他几名制服男上前几步,拱手道:“国公爷,得罪了。” 吴成思倒也配合,乖乖伸出双手,让他们将自己锁住。 这一回,他是真真确确想明白了。 他穿越了…… 另外,杀死那名女子的凶手他也想明白了。 很可能是他自己杀的…… 不对,准确来说,是穿越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 既然犯了罪,身为三好良民的吴成思自然不会反抗,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对眼前的人和事,还缺乏真实感! 当他被锁着离开佛堂后,这才发现这里是间尼姑庵,外面围满了尼姑。 “狄仁杰!你胆敢对公爷无礼?”远处一道声音传来。 说话的是名身穿管家服的男子,在他身后站着四名家丁,五人都想冲过来,却被身穿制服的大理寺吏卒给拦住。 狄仁杰? 吴成思震惊的向黑衣男看去,莫非他就是那个断案如神的狄仁杰?也就是说现在是周朝? 不对,狄仁杰这么年轻,现在应该还是唐朝! “公爷又如何?武承嗣杀了人,犯了法,那就必须受到王法的制裁!”黑衣男子朗声道。 吴成思脑子一懵,一瞬间他还以为狄仁杰说的是吴成思,不过联想到自己已经穿越,他顿时明白了,狄仁杰叫的是武承嗣!武则天的侄子武承嗣! 他莫非进入武承嗣的身体了! 霎时间,他脑海传来一阵剧痛,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在他脑海中,一幅幅画面如同幻灯片一样,不断闪过。 押着他的两名吏卒见他神情有异,忙向狄仁杰请示。 “装模作样,不必顾虑,带走!”狄仁杰绷着脸道。 就这样,吴成思被架了起来,带出庵外,上了一辆马车。 黑衣男骑马在前,一挥手,十几名吏卒押送着马车,向官道扬长而去,另有十几名吏卒留在此处,看守现场。 …… 大理寺,大牢。 回过神时,吴成思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潮湿的房间,青色的墙壁、稻草铺就的地面、再加上一扇棋盘大小的窗户,看起来是间牢房。 恶劣的环境下,吴成思反而清醒了许多,首先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在做梦,真真切切回到了大唐帝国! 刚才失神期间,武承嗣一生的记忆,如同一部长长的电影,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让他对眼前这个时代,多了几分熟悉。 眼下是麟德三年,也就是历史上的公元666年。 皇帝是唐高宗李治,他老婆便是历史中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几年之前,皇后武媚经历了人生最后一次政治危机。 废后之危! 宰相上官仪已经开始草拟废后诏书,危急之时,武媚主动找上皇帝李治,与他申辩了一夜。 到了次日,李治便放弃废后的想法了。 次年,宰相上官仪和一干与他关系亲密的大臣要么被杀,要么被贬,从此以后,由皇后把持朝政,皇帝则深居金銮别院,较少过问朝事,专心调养身体。 武媚为了巩固实力,大肆提拔武氏子弟,武承嗣、武三思、贺兰敏之这三位嫡亲侄子、外甥,便成了她重点扶持对象。 便是这个原因,二十多岁的武承嗣,不仅承袭祖父周国公的爵位,还被提拔为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武承嗣记忆中的这个大唐帝国,大致上和历史中的唐朝是一致的,不过也有一些与历史不同的地方,比如一些历史名人的年龄和官职等问题。 不过这些还都在其次,这部名为“武承嗣的一生”的电影,在结尾处,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名女子并不是武承嗣杀死的! …… 狄仁杰穿过一道月亮门,沿着回廊走了许久,来到大理寺卿的政事房外,敲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朴,唯一的一张桌案后,坐着名身材矮小、容颜瘦削的老者,他便是大理寺最高长官,大理寺卿诸葛三元。 “寺卿,您叫我。”狄仁杰拱手道。 诸葛三元一言不发,眯着眼静静打量着他,狄仁杰坦然以对,目光毫不避让。 “怀英,我知道你与武少卿不和,但你向来做事都很有分寸,这次怎会如此莽撞,将他抓入大牢?”诸葛三元绷着脸问。 “我在白云庵将他人凶并获。杀人偿命,属下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狄仁杰反驳。 “愚蠢!”诸葛三元站起身,铁青着脸训斥:“他是皇后娘娘的侄子,就算犯下天大的罪,让刑部或者京兆府去管就行了,你何必主动去接下这麻烦?” “您若是知道他做下的那些事……” 诸葛三元一伸手,打断道:“我不管他做了什么,你立刻去放了他。” “寺卿!” “怎么,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一瞬间,从这名矮小的老者身上,散发出惊人的气势。 狄仁杰额头现出一滴冷汗。 便在这时,一名文吏急匆匆进入政事房,拱手道:“寺卿,皇后娘娘招狄寺丞进宫。” 诸葛三元脸色微变,凝视着狄仁杰,一字字道:“狄仁杰,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千万小心说话,明白吗?” 狄仁杰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见他神情,诸葛三元就知道,他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摇头叹了口气。 狄仁杰是他手下最优秀的下属,然而性子却有些倔,只要认准一件事,就会顽固到底。对此,诸葛三元既有些欣赏,又担心这一点迟早会毁了他。 第2章 女皇武则天 阴森幽暗的大牢中,吴成思盘腿坐在地上,蹙着眉头,依然在思索着那名女子的死因。 根据武承嗣记忆,那女子本是名在白云庵带发修行的尼姑,后来与武承嗣勾搭上,两人约在佛堂幽会。 武承嗣是个善于维护个人形象的人,对外表示不爱美色,一心为国为民。未婚妻是长安城最有名的美人,却也一直没有娶过门,纳妾更是从未有过。 也因这个原因,他在朝中名声要比他那位堂弟武三思和表兄贺兰敏之好上一些,那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色中饿鬼,贺兰敏之更是连太子的未婚妻都强奸过。 不过实际上,武承嗣也是爱美色的,只不过他更爱权力。不久前,他无意中在白云庵发现这女子,见她美貌,便出言搭讪。 那女子得知他身份后,巧言迎奉,二人一拍即合。 今日是武承嗣第三次来白云庵与这女子幽会,然而刚一进佛堂,便突然晕倒,醒来时,灵魂被吴成思取代。 回想着佛堂内看到的一切,吴成思发挥出多年来看推理小说而获得的强大推理能力,经过半个小时的缜密分析,巧妙的获得了真相! 那女子是自杀的,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想到此处,他长长松了口气,走到牢门前,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快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若是旁人这样吼,狱卒早上前棍棒伺候了,武承嗣毕竟身份不同,狱卒们只能装作没听到,继续聊天喝酒。 便在这时,一阵密集交错的脚步声响起,吴成思以为是自己喊话成功,闭上嘴,向牢房通道看去。 只见十几名身穿红黑铠甲的男子向这边走来,最前方引路的是大理寺狱丞和大理寺主簿。 “将军,周国公便关押在此处。”来到牢门外后,主簿向一名留着大胡子的武将说。 “还不打开牢门?”大胡子武将声如洪钟。 狱丞应了一声,命狱吏开锁。大胡子向吴成思拱手道:“周国公,皇后娘娘宣你觐见。” 吴成思心中一突,这么快就要见到女皇,心中还真有点小紧张。幸好他落户的是武则天侄子体内,想来不会见到她暴戾冷酷的一面吧。 出了大理寺大牢,在千牛卫护送下,吴成思坐着马车向皇城而去。 透过车帘,他终于有闲暇瞧一瞧唐朝的人文风貌。 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然而令他吃惊的是,街道两旁竟没有任何酒肆商铺,只有高高的墙壁。 更惊奇的是,街道竟有百米来宽,比后世的大街还要宽上几倍,这不仅超出他的想象,也与电视中看到的古代场景绝然不同! 他急忙调出武承嗣记忆翻看了一下,忍不住咋了咋舌。 设计长安城的工匠,绝对有强迫症! 整座长安城被设计为一个正方形,呈网布结构,东西横向十四条大街,南北横向十一条大街,将长安城分割为一百零八个里坊。 每座里坊都是长方形,四面各有一门,宛如一座迷你小城,里面有客栈、酒楼、商铺。 东西各有两市,分别叫“大唐西市”和“大唐东市”,在这个时期,相当于国际商业中心,汇聚全世界的奇珍异宝。 很多外国人在本国买不到的东西,都会特意来长安城购买,其中西市聚集着龟兹、疏勒、高昌、吐蕃等西域国家的商人。东市则聚集着高丽、新罗、倭国、契丹等辽东国家商人。 如此宽阔的大街跑骑兵都没问题,马车自然通行无阻,奔行如飞。没过多久,吴成思便来到朱雀门外。门内是皇城,聚集着朝廷大部分官署衙门、宗庙和内庭机构。 从朱雀门进入皇城,又从东安门出了皇城,未几,马车停在一座巨大的宫门外。 在大胡子将领示意下,吴成思下了马车,仰头看去,但见城门上凿刻着“丹凤门”三个大字。 吴成思心中一凛,这座长七十多米、宽四十多米的丹凤门,虽在名气上比不上玄武门,却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门! 而这座丹凤门后面的宫殿,便是历史中最大的宫城,大明宫! 一个大明宫的面积,便相当于四个故宫。而且大明宫还只是大唐帝国皇宫的一部分,属于东内。 在大明宫以左,皇城以北,还有个小一些的宫城,名为太极宫,称为西内。 穿过丹凤门,沿着御道走上两百多米,前方出现一座三出宫阙,名为含元殿,又称“外朝”,一般只有重大庆典才会使用。 含元殿以北是宣政殿,称为“中朝”,皇帝李治病重之前,都会在此殿临朝听政,不过他如今已搬到后宫的金銮别院居住,很少过问朝事。 宣政殿两旁是门下省、中书省、弘文馆、翰林院等官署,这些衙门属于秘书部门,故而设在宫城之内。 皇后武媚处理政务的地方,在宣政殿以北两百多米,名为紫宸殿,又名“内朝”。 本来紫宸殿是皇帝李治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官员在这里朝见皇帝时,称为“入阁”,是莫大的荣耀。 如今,李治已将这些繁杂政务,全部交给自己老婆处理,自己则躲在金銮别院养病。 另外,太子东宫在太极宫,也负责处理一部分朝务。 当吴成思行走在紫宸殿长廊时,但见前方一队千牛卫押着名男子,向他迎面走来。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抓他进大牢的狄仁杰! 瞧见吴成思后,狄仁杰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死死瞪着他。 吴成思忙摆了摆手说:“狄阁老,你误会了,其实那人不是我杀的。” 狄仁杰没有理会他奇怪的称呼,一言不发,死死瞪着他,直到被千牛卫押走。 …… 半个时辰前,狄仁杰先一步来到紫宸殿,在宫殿内面见皇后武媚。 身为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狄仁杰还是第一次被皇后亲自接见。面对这位把持朝政的正宫娘娘,他毫不畏惧,将在白云庵见到的一切都挑明说了。 “……皇后娘娘,臣说的每一句话都乃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还请娘娘圣鉴!” 宝座台上,武媚身穿一身黄绸宫裙,头戴凤冠,姿容华贵,虽已有四十多岁年纪,却因保养得体,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 “狄卿,本宫听诸葛三元提过你几次,说你擅长办冤案错案,在民间风评甚佳。”武媚一边翻阅着奏折,一边说道。 狄仁杰微一错愣,不知皇后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臣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不敢当娘娘称赞。” “这是御使上报来的折子,扬州官吏与士绅勾结,强占民田,这件案子你替本宫去查一下吧。”武媚将手中一份奏折递给旁边女官,那女官接过后,递给狄仁杰。 狄仁杰脸色微变,道:“可臣眼下正在办周国公……” “你那个案子可以放下,本宫会让别人替你去办。” “可是……” “农为邦本,本固邦宁,孰轻孰重,还要本宫教你吗?”武媚声音抬高了些,她声音虽然悦耳,但本就自带五分威严,音量一抬高,听到的人无不心生惶恐。 可狄仁杰偏偏面不改色,据理力争道:“娘娘,此案臣即将查清,恐无法分心再办别的案子,还请娘娘派别人去吧!” “狄卿,你要违抗本宫的旨意吗?”武媚凤目抬起,凝视在狄仁杰身上。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对娘娘一向敬仰,绝不敢违抗娘娘旨意。然周国公做出的事实在令人发指,臣若不能将其绳之于法,请问天下公允何在,朝廷律法何存?” “大胆狄仁杰,你怎敢用这种语气对娘娘说话?”武媚身边的女官斥声道。 武媚抬了抬手,示意女官闭嘴,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愤懑,你说来本宫听听。” 狄仁杰从袖中取出一张诉纸,双手高举道:“娘娘一览便知。” 武媚向身边那名女官看了一眼,女官上前接过纸张,递给了她。将纸上内容全部看完后,武媚双手颤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狄卿,这些年来你破获不少冤案错案,功劳不小,本宫决定将你擢升为大理寺少卿,至于这件案子,就让刑部的人负责,好吗?”武媚温和的说道。 “请恕臣无法接受,此案……” “放肆!”武媚站起身,怒喝道:“来人,将狄仁杰押入大牢。” 她翻脸速度之快,让狄仁杰心惊不已,不过他并没有开口求饶,任由侍卫将自己押走。 “娘娘,周国公已到殿外了。”女官低声说。 武媚单肘撑在龙案上,拳头轻轻揉着额头,闭着双目,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挥了挥手道:“将他关回大牢去吧,再去宣刑部尚书……不……宣大理寺卿觐见。” 第三章 太平公主 自从看过武承嗣记忆后,吴成思就从没慌过,武则天对自己两个哥哥虽然不好,但对两个亲侄子十分疼爱。 就算武承嗣真杀了人,他相信这位武皇后也会救他,更何况人不是他杀的! 只要见上一面,将当时情况告诉她,再将自己对这件案情的判断也告诉她,应该就没问题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 谁知,武则天竟然不见他! 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虽不知事态发生怎样变化,但继续等待已不可取,眼下必须自救! 突破口依然是武皇后,必须想办法让她见自己一面! 回到大理寺牢房后,吴成思在牢房内走来走去,苦苦思索自救方法,距离他不远处的一间牢房内,狄仁杰闭着双眼,盘膝而坐。 忽然,他睁开双眼,但见牢门外,站着名红衣女子。 “狄大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红衣女子低垂着双目,神情悲痛。 “郑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是狄某人太没用了,没能将他绳之以法,为你家人报仇。”狄仁杰低声道。 “不,我知道那贼子是皇后侄子,你能将他关入大牢,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让我自己去做个了断吧。”红衣女子决然道。 “郑姑娘,你想做什么?”狄仁杰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 “我要亲手杀了他!” 说完,红衣女子向牢房深处走去,狄仁杰脸色大变,急道:“郑姑娘,快住手,你犯不着为他赔上自己性命!” 几名狱吏听到动静,向这边探头张望。 红衣女子一言不发,一步步走到吴成思牢门前,死死瞪视着这名让自己家破人亡的大仇人。 “妹子,你找谁啊?啊……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给外面传个消息?”吴成思不知死活的说。 “小贼!受死!”红衣女子拔出腰间长剑,一剑斩断门锁。 张望的狱吏大吃一惊,纷纷向这边跑来,然而红衣女子早已踢开牢门,持剑进入牢房。 吴成思心理素质一向良好,虽惊不慌,灵敏的向旁边一滚,躲过第一剑,然而毕竟不会武艺,第二剑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眼见长剑向他咽喉刺去,一枚铜钱忽然激射而来,将长剑荡开。一道黑影快若流星的进入牢房,与红衣女子搏斗起来。 两人在狭窄的环境中你来我往,身影交织在一起,没过多久,红衣女子便被对方制住。 与她打斗的是名黑衣男子,他将红衣女子交给狱吏锁住后,对吴成思拱手道:“公爷,让您受惊了。” 吴成思确实被惊住了,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女子,这名救他的男子倒认得,是大理寺四大寺丞之一的聂子云,平日对武承嗣还算恭敬。 吴成思望着红衣女子,一个主意悄然而生,忙道:“聂寺丞,你能不能去将我家管家叫过来。” “武承嗣!你这狗贼,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红衣女子厉声道。 聂子云手掌在她脖子上切了一下,红衣女子立时昏了过去,转身向吴成思道:“公爷有命,下官自当遵从。” 说完,押着红衣女子向门外走去。 经过狄仁杰牢房时,狄仁杰沉声道:“聂寺丞,还请看在狄某面上,莫要为难这位郑姑娘。” “我自有分寸。”聂子云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 …… 管家文荣进入牢房时,距离红衣女子被带走,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公爷,您不必担心,属下已将您的情况通过金吾卫,传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相信您很快就能出来!”中年文士还不知事态变化,出声安慰。 吴成思没有和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你有纸笔没?” 文荣怔了一下,摇头道:“属下没有,不过属下可以去找狱吏要,谅他们也不敢不给。” “去吧……等等,再拿些猪血过来。” “……属下明白了。” 文荣办事很利索,没过多久,就将吴成思所需之物全拿来了,还用一个托盘整齐的摆好。 猪血用一只瓷碗装着,吴成思用手指搅了搅,发现血还是热的,也不知文荣从哪里弄来的。 他用手指蘸着猪血,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受武承嗣身体影响,字体比以前写的好看了些。 “你立刻将这张血书拿去给皇后娘娘看!”写完后,吴成思郑重道。 文荣没有多问为什么,只是请示道:“公爷,属下只能让金吾卫帮忙传递,恐怕有些不妥当,不如属下去找应州伯、或者乐寿伯,让他们帮您传入宫中吧?” 应州伯是武三思,乐寿伯是武攸暨,两人都是武承嗣堂弟,这两人在武氏子弟中与武承嗣关系最好。 吴成思受电视剧影响,对武三思有些排斥,便说道:“那你让武攸暨帮我传一下吧。” 文荣应了声是,拿着血书离去了。坐着马车一路来到乐寿伯府,与伯府管家说了两句话后,被迎进偏厅。 一个多时辰后,在金吾卫担任郎将的武攸暨得到消息,匆匆回府,从文荣手中拿了血书,直奔皇宫。 来到紫宸殿时,却被挡了下来。 “乐寿伯,娘娘正在处理公务,没时间接见你,她让你好好在金吾卫当差,其他的事莫要多管。”女官谢瑶环说。 武攸暨长年待在军中,行事一向干脆,见无法面见皇后,转身便走了。出宫后,他一路向太平公主府而去。 他是太平公主远房表兄,两人关系一向不错。通报后,进入公主府大厅,等了没多久,太平公主李令月从耳门款款走出。 “五表兄,你今日怎得空来看我?”太平公主年芳虽才十五,却已出落的十分标致,声音甚是娇柔动听。 武攸暨站起身,飞快的说:“二哥出了事。” 在武氏子弟内部,武承嗣排行老二,武攸暨排老五,因而称呼武承嗣二哥。 “是吗?”太平公主表现的十分冷淡,袅袅走到一张锦椅旁坐下,轻轻摇着圆扇。 “他被关入大理寺大牢中,我需要你的帮忙。”武攸暨直截了当的说。 太平公主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悠悠道:“不会吧,谁那么大胆,敢将他关入大牢?” “是狄仁杰!”武攸暨咬牙道。 “嘻嘻,是他呀,听说此人查案时不避权贵,是个难得的好官,看来传言是真的呢。”太平公主抿嘴一笑。 武攸暨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气。 太平公主莞尔一笑,道:“我也是实话实说嘛,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武攸暨将血书取出,递了过去:“帮我将这东西交给皇后娘娘。”相比武承嗣和武三思,武攸暨与武则天关系要隔了一代,因此平日不敢以姑母相称。 太平公主闻到血腥味后,皱了皱鼻子,吩咐道:“知礼。” 旁边一名宫女应了声,伸手接过血书,小心的折叠好。 “难得你今天过来,不如我们一起去黎圆耍耍击鞠如何?我府中马球队最近训练的很是刻苦呢!”太平公主微笑着邀请。 击鞠又称马球,是一种马上击打蹴鞠的游戏,相比蹴鞠,更受唐朝贵族喜爱。武攸暨是击鞠高手,而太平公主更是养了一支马球队,时常与其他豪府中的球队比赛。 武攸暨轩眉一皱,道:“现在还打什么击鞠?你赶紧将这东西拿去给皇后娘娘吧,改日我陪你玩个够!”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母后现在一定在批阅奏折,这种时候,她心情一般不太好。” “那娘娘什么时候心情才会转好?”武攸暨急问。 “一般是在晚膳后,听了谢瑶环的琴曲后最佳。” 武攸暨沉默片刻,说道:“那我先去大理寺见二哥一面。”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你现在去找他就是在害他。”太平公主急忙喊住他,白了他一眼道: “本来这事还算隐匿,就连我也事先不知情,你若是去看他,只会引起其他人关注,不管是传到太子哥哥、又或是父皇耳里,对你二哥都没甚好处!” 武攸暨连连点头,不过脸上依然挂着忧心的表情。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你这傻瓜,若是你被抓了,你那堂兄才不会像你这么着急呢。” 武攸暨摇了摇头,并不认同太平公主的话,不过也没有反驳。 “罢了,既然你这么关心他,咱们就立刻进宫,先去找一趟谢瑶环吧。” “找她做甚?”武攸暨疑惑道。 “自然是让她等会给母后抚琴时,选一首比较哀伤的曲子啦!”太平公主微笑着回答。 “为什么?”武攸暨一愣。 “真笨!无论是谁处于多愁善感的状态,都要好说话一些吧!” 第4章 武后之威 吴成思穿过紫宸门,沿着紫宸殿回廊绕了一圈,来到后殿寝宫。 门外除了宫女侍卫外,还站着名英姿勃发的少年和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 通过记忆,吴成思得知那少女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太平公主。他看了少女两眼后,目光转向少年道:“五弟,辛苦你了。” “自家人,何必说这种话。”武攸暨笑道。 “二表兄,这次我也出了很大的力哦,你就不谢我吗?”太平公主道。 “当然要谢!不过我还要急着见姑母,若是这次能活下来,改天去你府里登门道谢!”说完,吴成思跟着女官进入宫殿。 寝殿之中,但见武媚侧卧在榻上,几名宫女正在她身边服侍。瞧见吴成思进来后,她一摆手道:“你们全都出去。” 众宫女齐齐应了一声,鱼贯而出。 吴成思抬头看去,只见武则天柳眉凤目,琼鼻樱唇,年过四十,却肌肤如雪,依然显得年轻美丽,难怪李世民父子都对她如此着迷了。 就在他欣赏女皇容颜时,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响起:“还不给本宫跪下!” 这声音充满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吴成思身为佛系外卖员,心理素质极佳,并没有被她吓倒! 不过将来要想在这个世界混,毕竟还要靠女皇罩着,面子不能不给。他双膝一跪,低着脑袋说:“姑……姑母,侄儿知错了!” 武媚走到他身前,举手便是一巴掌。 还蹬鼻子上脸了,吴成思大怒之下,站起身便是一顿左右开弓,接着一拳一脚,将女皇打倒在地! 以上全部基于想象。 啪的一声,脸上被打了一巴掌,幸好武媚最后收了力,倒不算太痛。 “你这孽畜,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叫人家查个明明白白,武氏一族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武媚怒斥道。 “姑母,那女子不是我杀的!”吴成思大声叫屈。 武媚冷冷斜了他一眼,走到桌案前,将一张血书向他扔了过去,道:“本宫不想听你废话,你说有人要杀你灭口,是怎么回事?” 血书落在地上,只见上面写着“有人要杀我灭口,求姑母救命!”十几个大字。 吴成思小心翼翼地道:“姑母,今日下午,大牢中忽然闯入一名陌生女子想要杀我,这不是灭口是什么?” “你的口有什么好灭的,难道还能说出什么秘密不成?”武媚冷笑道。 吴成思来之前早已想好说辞,回道:“姑母,你有没有想过,侄儿若是真想杀那女子,为何将门反锁?还一个人留在里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人是我杀的人吗?” 武媚一向多疑,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沉吟道:“指征你的是狄仁杰,你是说他在害你?” “不是狄仁杰,以他的为人不会做出这种来,陷害侄儿的另有其人!” “如果不是狄仁杰害你,那他说的话就都是真的了?”武媚凤目一眯。 “应该是真的。”吴成思回答。 武媚怒斥道:“若他说的是真的,他进去之前房门反锁,里面又没有别人,杀人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那间佛堂很大,说不定其他地方还藏着什么机关密道之类的!”吴成思辩解道。 “本宫会派人去检查的,若是没有这些机关,那就是你在骗本宫!”武媚语声转冷。 “那也还有可能是自杀!”吴成思求生欲爆发。 “她一名修行中人,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杀?”武媚没好气道。 “说不定有人故意用这种方法,指使她来害我!” “本宫派人去查过尸体,回报的结论和狄仁杰一样,那女子伤口是在背部,入口很深,不可能是自杀!”武媚表情越来越冷。 吴成思愣了一下,挣扎道:“用手可能做不到,但也许还有其他方法!” “还能有什么方法?”武媚嗤笑道。 “比如将匕首倒插在冰块中,然后站在椅子或者桌子上,用后背着地的方法落下来,这样匕首就能深深刺入后背!” 武媚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种办法,思索片刻,问道:“若真是如此,尸体旁边应该有椅子。而且就算死亡时间比较久,冰块融化,地面也会有水,你醒来时地上可有水?尸体旁可有桌椅?” “都没有!不过侄儿只是提出这样一种可能,类似这样的可能,难道就不存在吗?”吴成思反问。 武媚定定看了他片刻,眯眼道:“承嗣,去了一趟大牢,思维倒变得敏捷啦?” 吴成思暗暗叫遭,武则天似乎怀疑他了,他心念电转,急忙道:“姑母,侄儿都要被别人诬陷致死了,再不多思多想,只怕以后就没机会思了!” 武媚挑眉道:“你是本宫侄子,若真有人冤枉你,本宫绝不会让你含冤受死,不过若是敢骗本宫……” “侄儿若是骗姑母,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完全摆脱迷信,听武承嗣发出如此恶毒的誓言,武媚又多信了他半分,说道:“本宫会再派人去白云庵调查,至于你杀死郑家十几口的事,本宫也会为你处理干净,不过……” “什么杀死郑家的事?”吴成思猛吃一惊,急忙打断。 武媚皱了皱眉,拿起桌案上另一张纸,扔了过去:“自己看吧。” 吴成思急忙将纸捡起,飞快的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只因这上面描述的事情,实在是一场惨剧。 纸上说:长安城有一郑姓人家,三代从商,这一代家主希望更进一步,便将儿子送去书院读书,大女儿送去周国公府为婢。 大女儿凭借出色的容貌,获得周国公青睐,许她妾室身份。 然而某一天,大女儿再也没有回家,郑家人去国公府打听,却说大女儿出逃多日,若非国公爷心软,早已上报衙门了。 后来郑家经过千辛万苦的寻找,才查出大女儿是被国公府给害死了,二女儿去京兆府告状,却被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告完状的第二天,郑家便全家离开京师,谁知半路遇到山匪打劫,只有三女儿侥幸逃脱,其他十几口人命,全部被杀! 经狄仁杰调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便是周国公武承嗣! 若是吴成思没有看过武承嗣记忆,说不定还真相信是他做的,然而从记忆来看,武承嗣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确是被冤枉了! “姑母!侄儿绝没有杀死郑家任何一个人,有人在陷害侄儿!”他急忙道。 武媚沉默片刻,淡淡道: “承嗣,你要知道,若是郑家的事被揭露出来,民怨沸腾,到时候就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所以无论人是不是你杀的,这件事都必须掩盖下去。” 吴成思心中一寒,眼前之人无论是在历史中,还是在武承嗣记忆中,都是一个踏着鲜血前进的女人。 想要劝她善良,不仅没用,还会遭到她的毒手。 吴成思心念急转,道:“姑母,依侄儿所见,幕后之人将事情做的如此天怒人怨,说不定就是针对姑母您,咱们若是放任不管,说不定下次会出现更严重的事态!” 武媚静默不语。 “咱们可以暗中调查此事,将幕后之人揪出来,这样才能消除隐患!”吴成思继续劝说。 “真的不是你做的?”武媚幽深的眸光凝视过来。 “真的不是!”吴成思露出一个诚恳的表情。 武媚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许久后,转头凝视着吴成思,一字字道:“本宫可以再等三天时间,让大理寺调查,若届时无法证明你的说辞,为了武氏一族的声誉,本宫只好将相关之人全部处理掉。届时,你的周国公、大理寺少卿也都不用做了,本宫会将你发配到岭南!” 妈蛋,这位未来女皇性格果然狠毒,再多求情估计也没用,眼下只能想办法自救! “多谢姑母,不过侄儿希望在这三天内,能亲自去调查,以证清白!” 武媚蹙眉道:“你又不会查案,这三天还是老老实实在国公府待着吧,本宫自会派得力之人调查!” “侄儿不是去查案,而是监督,毕竟只有三天时间,他们若是不上心,侄儿岂不是死的很冤!”吴成思哀求道。 武媚注目他良久,目光一柔,叹道:“也罢,明日本宫给刑部传旨,让他们协助你办案。” “侄儿不要刑部帮忙,只需一人助我即可!”吴成思忙道。 “谁?” “狄仁杰!” 第5章 狄仁杰 身为一个五品的大理寺丞,狄仁杰已经是第二次进紫宸殿见皇后娘娘了。而且这一次还是在寝宫面见。 这种殊荣,对文武百官来说是求之不得,狄仁杰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臣狄仁杰,叩见皇后娘娘。”身处寝宫,狄仁杰将头压的很低。 “狄卿,本宫宣你过来,是希望你能替本宫去调查一件案子!”武媚斜靠在榻上,一名宫女正在给她捶腿。 “娘娘,臣眼下正在办周国公的案子,无力再分心办其他案件!”明知这样说可能会触怒皇后,狄仁杰却依然不肯妥协。 武媚微笑道:“本宫希望你办的案子,就是周国公的案子!” 狄仁杰吃惊的抬起头,看到武媚后急忙又将头低下,说道:“多谢娘娘,臣一定会秉公办理!”他怕皇后让自己给周国公脱罪,便先将话堵死。 “别急着谢,本宫让你办此案,有一个要求。” “娘娘请吩咐。” “本宫希望你将这件案子当做一个冤案去处理,你做得到吗?” 狄仁杰心中一沉,咬牙道:“娘娘,周国公犯下滔天大罪,证据确凿,臣恳请娘娘抛开私情,将周国公依法定罪,以儆效尤!” “狄仁杰,你在教本宫做事吗?”武媚声音转寒。 “臣、臣不敢。” 武媚冷哼一声:“狄仁杰,那名在大牢刺杀周国公的女子,你可认识?” “娘娘,郑姑娘是郑家三女,她只是为了替全家人报仇!还请娘娘宽宥!”狄仁杰急忙道。 “她为家人报仇就可以用私刑,置国法于不顾!本宫却不能为救自家侄子触犯国法,狄仁杰,你是不是觉得天下的道理都站在你那一边?”武媚疾言厉色。 “臣、臣不敢。”狄仁杰额头现出一丝冷汗。 “本宫不想与你争辩,狄仁杰,只要你肯答应本宫的条件去办这件案子,那本宫也就不追究她了,否则,本宫立即将她以刺杀国公的罪名处死!” 狄仁杰闭上双眼,深呼吸几口气后,叩首道:“臣明白了!” “行了,你退下吧!”武媚挥了挥手。 “微臣告退。” 待狄仁杰躬着身子退出寝殿后,吴成思从一座屏风后走了出来,心中对武媚的手段十分钦佩。 “姑母,那侄儿也告退了!” 武媚闭着眼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说了。 她本就处理了一天的政事,精神十分疲惫,回寝后还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很有些心烦意乱。 吴成思不敢再打扰她,告退离去。 出皇宫时,天色早已黑了,宫门也已关闭,幸好武承嗣有武则天赐给的腰牌,得以从小门出去。 皇宫外,国公府管家文荣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将吴成思搀扶上马车后,车夫一扬马鞭,马车向国公府徐徐而去。 戌时四刻已过,城内宵禁已开,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队金吾卫来回巡视,周国公的马车金吾卫们都认得,因此不敢过来查问。 吴成思坐在马车中,脑中思索着自己的处境。 周国公本是武则天父亲武士彟的爵位,他名声虽不如李靖、秦琼、程咬金那么出名,却也是唐朝开国功臣之一。 故而,周国公府是武氏一族的象征,谁继承了周国公爵位,便相当于武氏一族的头领人物。 武承嗣父亲武元爽早已过世,武承嗣袭爵后,一人独居在国公府内。 每逢有外地武氏子弟进京,都会住在国公府,武氏一族的聚会,也都在国公府内举办。 总的来说,要是没有被人诬陷,附身在武承嗣身上,也算是件不错的事。有武则天罩着,就算什么都不做,当个快活国公爷也是很享受的。 只可惜想法很美妙,现实却很残酷,若是不能三天破案,就只能去岭南“享受”了。 没过多久,马车来到国公府所在的平康坊,坊门虽关,但瞧见国公府马车后,早有坊吏开门放行。 坊内如同一座小城,因为不必像坊外一样宵禁,街道上行人马车并未止绝。坊内富贵人家不少,尤其是东南角的青楼区,灯烛辉煌,远远看去,如同火树银花。 国公府位于坊内西北角,行不多时便到,门外有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上有一匾,上书“周国公府”四个大字。 除了正门,东西各有一个角门。 吴成思迈步急行,一连穿过外厅、暖阁后,才总算进入大堂。一路上碰到的家丁婢女皆停下手中事物,向他躬身请安。 这间国公府奢华无比,扩建过好几次,约占了平康坊十分之一的面积,光书房就有五间,茶室有三间,独立院落十几间,厢房一百多间。 这还只是前院,后院比前院更大,一处大花园,三处小花园,马球场一座,迷你猎场一座,还有座小牧场,里面的马匹就有上千匹。 正堂是五间九架结构,横向有五个开间,地面铺有猩红地毯,家具皆是楠木、金丝木、沉香等名贵木材所制。 吴成思进入正堂后,挥手吩咐管家退下,将门关上,走到一张紫檀圈椅上坐下,长长吐了口气! 武媚只给他三天时间,这让他压力很大。而他面对的又是个栽赃诬陷的案件,属于最不好破解的类型! 根据多年看推理小说的经验,破案一般须从两个点着手最有效果。其一,作案动机。其二,犯罪现场。 作案动机的话,准确来说,是作案目的,可能是复仇,也可能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 从郑家的惨案来看,诬陷他的人处心积虑,心狠手辣,让武皇后都打算放弃他!那么此人为什么要诬陷他呢?能得什么好处呢? 这一点可能性太多,武承嗣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仇人两只手也数不完,暂时很难锁定对象。 另外,有一点令人在意,郑家那个失踪的长女并非武承嗣所杀,这一点他可以肯定,可为什么郑家人认定是武承嗣杀死的? 当夜,吴成思吃了顿十分丰盛的晚餐,不过心中有事,很有些食不知味。吃完饭后,在两名丫鬟伺候下,洗漱一番,早早睡下。 …… 次日晌午,吴成思悠悠醒转,推开大门,望着已经爬到头顶的太阳,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明明只剩下三天时间,他居然还能睡过头! 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一定是武承嗣这具身体太过懒散的缘故! “公爷,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一名穿着粉裙的婢女抱着铜盆跟了出来,不久,另一名抱着官服的婢女也跟了出来。两人一个叫秋婵,一个叫玉绵,是武承嗣最喜爱的两名婢女。 在两人服侍下,吴成思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心想着等会该先去哪里为好? 思忖片刻,他决定先去大理寺,在查案前,他还有很多问题没弄明白。 计议已定,带上几名侍卫,离开府邸,一路直奔城西北的大理寺衙署。 长安城内有东西两市,后世的“买东西”三字,就是由此得来。从国公府前往大理寺,需通过西市。 穿行在集市中,武承嗣终于感受到长安城的繁华。 但见宽广的街道由青石铺就,人烟稠密,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黄墙碧瓦延伸到视线尽头。 客栈、酒楼、武行、镖局,各种行铺让人眼花缭乱。 商铺之间,不少行贩见缝插针的摆上摊位叫卖,每隔一阵,还能看到杂耍、卖艺的摊位。 甚至在一座茶楼旁,还有人在摆擂台,比武招亲! 吴成思被这热闹景象所吸引,下了马车,打算过去瞧瞧擂台。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嘶喊声传入耳中。 “还给我……求求你们把女儿还给我!”声音甚是悲切。 第6章 上官婉儿 吴成思脸色大变,三步做两步,奔到传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一辆华贵马车前,一名妇女瘫在地上,在她旁边,一堆布匹散落在地。看起来,似乎是抱着这些布匹行路时,被马车给撞倒了。 那妇女抱住一名四十多岁的黑袍男子大腿,嘶声喊叫着。 在黑袍男子身后,两名家丁抓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向马车内走去。少女长的钟灵俊秀,相比泣不成声的妇女,显得十分安静。 黑袍男子一脚将妇女踢开,没好气道:“你这贱妇,好不识趣,难得我家少爷赏识你家女儿,肯带她脱离苦海,你该高兴才是,瞎嚷嚷什么?” “老爷……小妇人如今一无所有,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没了她,你让小妇人怎么活啊!”妇人爬起身,锲而不舍的又抱住黑袍男子的脚。 吴成思怒气上涌,正要出声喝止,有人却先他一步出声,而且还不止一人。 “狗东西,竟敢当街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快放开那小姑娘,不然拉你去见官!” “我舅舅是京兆府捕快,你们看着他,我这就去喊我舅舅过来!” “天子脚下,岂容你胡作非为!” “狗贼,再不松手,就吃姑娘一剑!” 吴成思吃了一惊,只见周围百姓迅速将马车给包围住了,一副群情激愤的态势。 就连远处摆擂台的一对父女都下了擂台,跑了过来。最后一句话便是那名比武招亲的蓝衣女子说的。 眼见众人纷纷喝止,黑袍男子却毫不畏惧,恶狠狠道:“我家少爷姓贺兰,你们想管闲事,可想仔细了!” 吴成思眉头一皱,武则天姐姐武顺的夫家就是贺兰氏,贺兰敏之是武则天亲外甥,他妹妹贺兰敏柔更是深得高宗皇帝李治的喜爱,所以说,贺兰家在长安城颇有权势。 本以为听到贺兰氏,众人会纷纷退却,然而只有一小部分人走了,大部分人并未被吓到。 其中一名穿着白衣的年轻人高声喊道:“就算他安远县伯就在这里,也不能如此目无王法,当街强抢民女吧!” 白衣男子刚说完,他旁边的两名年轻人急忙扯了扯他衣袖,似乎在劝他莫要太刚,只可惜白衣男子毫不领情,怒斥道:“尔等畏惧权贵,我可不怕!” “说的好!”那名摆下擂台的蓝衣女子大声称赞。 便在这时,马车车帘被人掀开,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走下马车。 他向围观众人扫视一圈后,厉声道:“本官乃刑部郎中贺兰操之,尔等刁民竟敢围住本官的马车,信不信本官将你们关入大牢!” “你这贪官污吏,当街强抢民女,信不信我去京兆府告你!”白衣男子针锋相对。 “对,去告他!” “京兆府不管,就去御史台!” “御史台不管,就去丹凤门外告御状!” 人群如同接力一般,纷纷出声附和。 贺兰操之毕竟年轻,被众人群情威势给吓住,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人群见他退缩,顿时气势更盛,有性子暴躁的甚至喊出“打死他”的口号。 贺兰操之咬了咬牙,怒声道:“这两人是掖庭宫的罪女,你等为她们说话,莫非与她们有什么瓜葛不成?” 闻听此言,围观人群都愣住了 掖庭宫内,都是犯下大罪的官员女眷,为他们打抱不平不仅会牵连自己,还可能被当做犯下大案的同党,到时候就是全族遭难了!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包括白衣男子和摆擂台的蓝衣女子。那女子和她父亲又爬上擂台,继续比武招亲,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由于旁边人走光了,还站在原地的吴成思变得十分显眼,他正打量着那名年轻人,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年轻人自然也注意到他了,脸色一变,快步上前道:“武公爷,您怎么在这,是不是有事要交代给下官?” 吴成思眼下还有要事在身,便懒得和他废话,直截了当的说:“光天化日下,你竟敢做出这种事来,还不给我快滚!”这个“滚”字说的奇爽无比。 年轻人愣了一下,又上前两步,低声道:“武公爷,此女是我堂兄指名要的,还请莫要让小弟为难。” “我管是谁!再不滚,我就拉你去京兆府!”吴成思半点不留情面。 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命手下人放下少女后,拱了拱手告辞了。 那名妇人急忙将少女抱在怀中,向吴成思行了一礼,道:“多谢恩公搭救小女,小妇人感激不尽,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举手之劳,不必道谢。”吴成思摆了摆手,目光转向那名正在给母亲抚拭泪水的少女,奇道:“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自然知道。”少女瞥了他一眼。 “那你怎么不哭?” “哭又有何用,只会让母亲更加悲伤。”少女低声道。 那妇人闻言心中悲痛,又道了声谢后,将地上布匹抱了起来,拉着少女想要离去。 那少女却拉住妇人,轻轻说道:“母亲,他们不会放过女儿的,不如咱们向这位武大爷求求情,兴许他能救我们。”说完又偷偷看了吴成思一眼。 “我们不过冲撞他们马车,当不至于苦苦相逼吧?”妇人愣愣道。 “他们是故意撞我们的,您没发现王公公和其他人都不见了吗?”少女冷静道。 妇人吃了一惊:“你是说王公公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是的,不然这种出宫的差使,怎会突然轮到母亲头上,还非要指名带上女儿?”少女轻轻道。 “可他们又没见过你,为什么要抓你?”妇人还是不信。 “母亲,其实……其实前些日子有名官爷来掖庭宫找过我,说只要我跟了他,就帮我脱去罪籍!”少女低着头说。 “还有这等事,你……你怎么不与我说,哎呀……你干嘛不答应他?”妇人表情数变。 “母亲,我怎能丢下你一人?而且他是骗我的,我看得出来。”少女幽幽道。 见这对母女当着自己的面聊起天来,吴成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抓了抓头道:“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我帮忙啊,我可是很忙的!” 少女急忙向吴成思走了过来,敛衽一礼道:“还请武大爷救我!” 吴成思近距离看了她一眼,更觉她灵气逼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好像黑珍珠一样,不由问道:“你要我怎么救你?” “若是可以的话,请武大爷帮我去找那位官爷说一声,请他放过小女。”少女低声道。 “你说的官爷莫非就是贺兰敏之?”吴成思摸着下巴问。 “就是他。” “可就算我去找他,只怕也没什么用。”在武承嗣记忆中,他和贺兰敏之关系并不大好。 少女低着头,眼圈终于还是红了。 “算了,我帮你去说一声就是,能不能成功就不能保证了!”吴成思急忙道。 “多谢武大爷!”少女欣喜道。 “没事。”吴成思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忽然,转过身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微微一笑,道:“小女上官婉儿。” 第7章 大理寺 吴成思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竟无意中救了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 正飘飘然时,发配岭南四个字忽然钻入脑海。他立即惊醒,与上官母女告辞。 在他催促下,马车很快来到大理寺。 寺为官署之意,大理寺即是总理全国邢狱审核的官署。 署衙为四进结构,坐北朝南,从南面穿过兽头大门后,由前到后,分别是大堂、二堂、内堂和后院。 二堂东西两边,分别是寺丞衙、大理寺监牢。 吴成思的办公衙门叫少卿衙,诸葛三元的衙门叫寺卿衙,都在内堂东侧,内堂西侧则是三座档案库。 后院属于官舍,九品以上官员都可搬进去居住,一些比较穷的官员,为了节约房租,都会选择住在衙门里,比如狄仁杰这种。 吴成思便是来找他的,然而一问之下,才知狄仁杰一大早便去了城外白云庵。 吴成思自然也打算去白云庵,不过在这之前,要先去一趟大理寺监牢。 拐过一道走廊时,只见两名吏卒押着名少年从另一条走廊走来。 那少年名叫诸葛南,是诸葛三元义子,今年年初才升为大理寺寺丞。 “公爷。”两名吏卒瞧见吴成思后,急忙行礼。 吴成思瞥了眼将头偏向一边、不肯向自己行礼的诸葛南,问道:“你们怎么把他给押起来了?” 一名吏卒拱手道:“回禀公爷,诸葛寺丞在查案中,将凶犯殴打至残,寺卿下令,将他在大牢内关上一个月,以做惩处!” 吴成思暗暗好笑,诸葛南疾恶如仇,又年轻气盛,时常控制不住脾气,殴打凶犯,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他没有再多问,当先向大理寺大牢行去。 进入监牢,来到女牢区,向狱吏问询后,来到红衣女子郑令萱牢门外。 栏杆内,只见郑令萱被锁了脚镣和手镣,盘腿坐在地上。 她面容本十分清秀,不过瞧见吴成思后,目光瞬间变得凶狠,表情变得狰狞! 吴成思斟酌了一些措辞,认真地说:“郑姑娘,我有件事想问你,只要问清楚了,就能找出杀害你们全家人的真正凶手!” 郑令萱没有答话,用吃人的目光狠狠瞪视着他。 “我只问一个问题就走,你为何认定是我杀死你家大姐!”吴成思锲而不舍道。 一阵牙齿打颤的“得得声”传来,吴成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只见郑令萱站起身,浑身颤抖着向他靠近,目光因充血变得通红! 吴成思叹了口气,这女子对他恨之入骨,要想从她口中问出话来,恐怕是不成的了。 就在他转身之际,郑令萱嘴唇一张,从嘴里吐出什么东西,射向吴成思脖子。侍卫首领韩成一伸手,便将那东西握在手中。 摊开一看,是支木钗的尖端,被她咬断,含在嘴里。 “武承嗣,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红衣女子恨声道。 “公爷,可要属下教训她一下?”韩成请示。 吴成思摇了摇头,带着众人离开牢房。他心中也升起怒火,不过却不是冲着郑令萱,而是那名杀死郑家一家人的凶手。 虽然愤怒,吴成思却没有失去冷静,从郑令萱的态度,他想到一件被他忽视的事。 那就是狄仁杰的态度。 眼下他的身份是武承嗣,狄仁杰本就厌恶他,再加上这桩惨案,难保狄仁杰不会受情绪影响,判断错误! 事关重大,吴成思决定还是谨慎一些,再去找诸葛三元要一个帮手,帮自己查案。 寺卿衙中,听到吴成思来意,诸葛三元微笑道:“武少卿,聂寺丞正在追查一件王府失窃的案子,姚寺丞离京在外,还未回来,老夫手下实在没有人手了,不如你去刑部调用如何?” “不是还有诸葛寺丞吗?”吴成思哼道,对这名上司,反不像对狄仁杰那般敬重。 “这……就怕他鲁莽冲动,会坏了武少卿大事。”诸葛三元迟疑道。 “没关系,那这么定了,下官告退。”吴成思没时间多废话,离开寺卿衙后,直接去大理寺监牢将诸葛南放了出来。 诸葛南揉着手腕,向吴成思问道:“武少卿,咱们要办什么案子?”少年人感情比较简单,吴成思放他出来后,他态度立刻就好了许多。 吴成思将白云庵,及郑家的事简略与他说了,诸葛南听后勃然大怒:“武承嗣,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吧?” 吴成思皱眉不语,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韩成冷冷道:“若是我家公爷做的,他怎会让狄仁杰和阁下一同协助调查此案?”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好罢,我暂且相信你,不过若是让我查出来是你做的,我一定亲手抓你进大牢!” 吴成思平静道:“郑家三女如今就关在大牢中,你可以去向她问话,了解案情详细经过。对了,你就说是狄仁杰拜托你协助调查,可别说是我。” 诸葛南狐疑的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转身返回大牢中。 吴成思则带着侍卫离开大理寺,一路出了南门,向南骑行。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白云庵外。 命案发生在东院,来到庭院中时,只见院内站满了大理寺吏卒,一眼望去,却看不到狄仁杰。 “张司直,狄寺丞呢?”吴成思向门外看守现场的一名男子问。 他便是昨日劝狄仁杰不要莽撞行事的人,名叫张栋,担任大理寺司直吏。 “回禀公爷,狄寺丞已经回城了!”张栋恭敬的回答。 吴成思皱了皱眉:“他怎么回去了?可曾查出什么线索没?” “没有,我们将佛堂内都搜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 “不过什么?” “狄寺丞曾向庵内几名师太询问过,问她们庵内有没有人失踪?” 吴成思吃了一惊,虽不知狄仁杰为什么这么做,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这是个好的信号! “那她们怎么说?” “那些尼姑说庵内并没有人失踪。”张栋回答。 吴成思微感失望,在庭院又扫了一眼后,进入佛堂。那女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用线条画出尸体死亡时的位置。 吴成思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向张栋问道:“那死去女子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那女子名叫王秀云,是外地人,来长安投奔亲戚,因亲戚搬离长安,流露街头,幸得白云庵主持静云师太收留。”张栋小心翼翼的说。 吴成思眉头紧锁,就这么个普通女子,应该不会有人想杀她,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利用她来嫁祸武承嗣! 可问题是对方怎样杀死她的呢? 又或者她真是自杀?可她是如何将匕首插在后背上呢? 吴成思没有再多想,蹲下身子,在佛堂内仔细搜索,甚至趴在地面一寸一寸的看,然而一圈检查下来,却什么痕迹都没发现! “公爷,狄寺丞和我们早已仔细检查过佛堂,并无特别之处!”张栋在一旁赔笑。 吴成思沉思不语,如果是用特殊办法自杀,必定留下痕迹才对,既然没有痕迹,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不是自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当时佛堂内还有第三人! 莫非…… 抬头向天花板看了一眼,与现代建筑不同,古代天花板都很高,由房梁支撑,而且由于天花板是锥形,房梁上是有空间可以藏人的。 吴成思道:“韩侍卫,你能跳上天花板上检查一下吗?” “您是怀疑当时凶手躲在房梁之上?”韩成惊道。 张栋笑道:“公爷,狄寺丞上房梁检查过,并没有发现痕迹。再说,当时我们进入佛堂时,狄寺丞也在,若有人躲在房梁上,他一定能发现!” “哪那么多废话,韩成,你上去看一下!还是说你跳不上去?”吴成思恼羞成怒道。 “公爷放心,就算比这再高一些,属下也能上去。” 韩成纵身一跃,手臂抓住房梁,探头在上面张望起来。半晌后,他跳了下来,平静道:“上面积了一层灰,并无痕迹。” 吴成思闷哼一声,可以肯定,当时绝对有第三者躲在佛堂中,不然没有其他解释了。 可不在房梁的话,还能在哪呢? 第8章 京兆府尹 他一双目光在佛堂内扫来扫去,忽然,视线在那座观音佛像上定住了。 “张栋,狄寺丞检查过观音佛像没有?”吴成思焦急的问。 “没、没有。”张栋惊异道。 吴成思目光一亮,大声吩咐道:“你立刻带几个人检查一下佛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张栋吃了一惊:“公爷,您是怀疑佛像中藏人?” “难道不可能吗?”吴成思斜了他一眼。 张栋心中虽不信,但吴成思毕竟是他上司,只得叫上几个吏卒,让他们检查佛像。 吏卒们先向佛像合手告了声罪,才小心翼翼的检查起来,检查完后,回报说:“公爷,张司直,佛像内并无机关!” 吴成思不肯放弃,又问:“佛像距离墙壁有多远,有没有可能躲人?” “距离墙壁不足一尺,不可能躲人!”吏卒回答。 吴成思眉头蹙成一团,静静站立片刻后,心想,既然想不通此女死因,不如先放过去,从其他地方着手。 想到此处,大步出了佛堂。 来到庭院,忽然注意到庭院对面的走廊上,站着两名吏卒。 吴成思记得自己刚进庭院时,那两人就站在那里,顿觉有些奇怪,便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一名吏卒拱手道:“公爷,是狄寺丞命我二人看守在此处的。” 吴成思向两人中间看去,只见地上有一堆泥土,蹲下身凑近一看,还能瞧见土中有一朵花,泥土周围尽是瓦罐碎片。 似乎是什么人捧着花盆经过此处,失手打碎花盆。 吴成思托着下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回到庭院,在石阶上坐下。两只拳头撑在下巴上,皱眉苦思。 王秀云的死因暂不去想,那么还有什么地方能成为案情的突破口呢? 忽然,他一下子跳起身来,向白云庵外飞奔离去,韩成等侍卫急忙追了上去。 出得庵外,吴成思翻身上马,向城内疾行! 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地方,这起案件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构陷武承嗣,那么问题是武承嗣为何会去白云庵呢? 武承嗣记忆显示,是国公府副管家曹琦劝他去的白云庵,那么他一定有问题! 吴成思心急火燎的回到国公府,进入外厅后,便让韩成将曹琦叫了过来。 “公爷,您、您叫我?”曹琦畏畏缩缩的进入厅堂。 瞧见他表情,吴成思更觉有鬼,一把抓住他衣领,喝问:“是不是你小子害我,快说!” “公爷,就算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害您呐!”曹琪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吴成思被他一带,差点趴到他身上。 他定住身形,喝问:“那你为什么怂恿我去白云庵?” 曹琪呐呐道:“这……这……” “再不说,家法处置!” 国公府家法十分残酷,曹琪顿时被吓住,急忙道:“公爷,是小人与蔡进、张化和黄贵他们几个喝酒时,听他们说白云庵内有个貌美的小娘子,所以才……小人是真不知道会在庵中发生那种事啊!” 蔡进、张化和黄贵都是几名武氏子弟府中的管家,同为管家圈子,一起喝酒聊天很正常。 莫非只是巧合?吴成思想了想,又问:“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是黄贵!” 吴成思一愣,黄贵是平阳伯武希玄家中的管家,按理来说,虽然武希玄与武三思关系最好,但与武承嗣关系也不差,没理由会害他。 难道真是个巧合? 便在这时,文荣上前几步,低声道:“公爷,明晚的宴会还办不办?” 武氏子弟每个月都会聚在一起开一次宴会,彼此联络感情。吴成思都要发配岭南,哪还有心思开宴会,一摆手道:“不办!” 他径直离开了国公府,一路向大理寺而去,接连两条线索都断了,必须再寻找新的突破口! 刚进入大理寺,便在走廊上碰到诸葛南,他脸色铁青,一看到吴成思,便一拳打了过来,韩成上前一步,伸手架开。 诸葛南后退两步,目光转到韩成身上。 眼瞧着他还要动手,吴成思没好气道:“诸葛南,你有点长进行不行,就知道鲁莽行事!我不管你从郑家三女那里听到什么,起码先听听我的说辞,再判断孰是孰非吧?” 诸葛南怒哼一声:“不说别的,郑家二女去京兆府告状时,你指使京兆尹将她打了二十棍,然后扔出府衙,这事总不会错吧?” 吴成思暗暗心惊,郑家二女竟然还去过京兆府?而且还被打了二十棍? 俗话说官官相护,以他周国公的身份,就算他没有去支气,京兆府尹为了不得罪他,也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此时争辩也无用,吴成思抓着诸葛南手臂道:“到底如何,你我一同去京兆府问个清楚明白,如何?” “去就去,谁怕谁?” …… 京兆府位于长安城西市旁边的光德坊内,与西北角的大理寺相距不算太远,吴成思和诸葛南穿过西市,急冲冲来到京兆府,谁知立刻碰了个钉子。 “明府正在审理一件案子,还请两位稍等片刻。”京兆府判官,赵广汉将两人迎进偏厅,笑眯眯的回答。 “张府尹在升堂问案?”吴成思问。 “那倒不是,明府在二堂处理一桩案子。”赵广汉回答。 一般只有重大案件才会升堂,小些的案件都是在二堂查问理清。 “我等有大案在身,还请转告张府尹,让他立刻过来一趟!”诸葛南不耐烦道。 赵广汉心中暗怒,诸葛南品级还没他高,说话却如此没大没小,让他很不爽。 不过顾忌吴成思在此,只得忍耐脾气,拱手道:“两位请稍待,在下这便去转告。” 没过多久,京兆府尹张敞和判官赵广汉一同来到偏厅。张敞是名四十多岁官员,额头开阔,鼻梁挺直,神情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瞧见吴成思后,他上前两步,拱手道:“不知周国公驾临,下官有失远迎。” 吴成思站起身,还了一礼,说道:“张府尹不必多礼,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事想询问张府尹,还望见告。” 张敞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吴成思在上首坐下后,才在旁边坐下,赵广汉则在下首陪坐。 只有诸葛南抱着手臂站着,神情很不耐烦。 “公爷请问吧。”张敞言语虽客气,神情却是一丝不苟。 “你们京兆府一个月前,是不是接到过一个诉状,状告对象便是周国公?”不等吴成思开口,诸葛南便抢着发问。 张敞与赵广汉对视一眼,点头说:“确有此事!” “那你们为何不接诉状,还将状告人打了一顿,扔出府衙!”诸葛南大声质问。 “不,我们京兆尹接了郑家二女的诉状,然而经过审判,此案乃系郑家二女诬告周国公。按照律法,诬告当朝国公是重罪,明府见郑家二女是个孤苦女子,才只将她杖责二十,轰出府衙!”赵广汉朗声道。 这番话不仅诸葛南愣住了,就连吴成思也吃了一惊。 他只知武承嗣并没有指使人去京兆府,还以为是京兆尹为了巴结武承嗣,这才颠倒黑白! 诸葛南反驳道:“不可能,郑家三女说她们有证人,可以证明是周国公杀死郑家长女,怎么可能是诬告!” 赵广汉昂然道:“就是那名人证,当堂指证郑家二女,说她用钱财贿赂于他,让他指证周国公!” 诸葛南狠狠瞪向吴成思,他绝不信郑家人会用钱买通别人做伪证,一定是武承嗣威胁那名人证,对方才在公堂反水。 不止是他,就连吴成思也不信郑家人会用钱财贿赂他人,他望着张敞,沉声道:“张府尹不觉奇怪吗?郑家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买通别人,指证我?” “下官之前也有过推测,认为郑家人是因他们家大女被国公府所害,这才出此下策。其实下官也正想问问国公,不知郑家大女的失踪,是否真与国公府有关?”张敞灼灼的目光向武承嗣射了过来。 “不是!”吴成思没好气道。 张敞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知国公还有什么话要问询的?” 吴成思想了想:“最后一个问题,那名证人是谁?” 张敞诧异的看了吴成思一眼,道:“此人正是您府上家丁,王六,您不知道吗?” 第9章 西院失火 大理寺大牢。 诸葛南将在京兆府的事全告诉了红衣女子郑令萱,末了,还埋怨一句:“你怎么不把人证反水的事告诉我?” 郑令萱怒道:“王六被武承嗣逼迫,在公堂上反水,有什么好说的!” 诸葛南眉尖一挑,不过想到她凄苦的遭遇,只得强压下脾气,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找上王六的?” 郑令萱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二姐有一次去茶楼买茶,听到茶楼中有客人谈话时提到周国公府,便悄悄偷听。” “那客人就是王六?” “不错,我二姐从他们对话中,得知王六要买一口棺材,对方问他买来做什么,他却不肯说!” “我懂了,所以你们怀疑那棺材是给你大姐买的?”诸葛南摸着下巴说。 “大姐就是去了国公府才失踪的,难道不该怀疑吗?”郑令萱恼火道。 “那后来呢?” “二姐将这事告诉我后,我便在国公府外守着,趁王六出门时将他捉住,一番逼问下,他告诉我们,大姐被武承嗣那恶贼给杀死了!” 诸葛南挠了挠眼角,疑惑道:“那武承嗣为什么要杀你家大姐?” 郑令萱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正当诸葛南以为她不会说时,她徐徐开口道: “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当时大姐每次回家,情绪都非常好,我们问询她时,她才透露说是那奸贼许了她妾室名分。当时爹爹高兴之下,还给她买了件翡翠镯子,谁成想,那次却成了我们姐妹最后一次见面!”说到后来,声音变得嘶哑。 诸葛南顿时怒火中烧,心想一定是武承嗣后来反悔,不愿收郑家大女为妾,郑家大女哭闹不止,这才糟了毒手。 “你等着,等会他来了,我帮你质问他,只要是真的,我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郑令萱摇了摇头:“连狄大哥都拿他没办法……算了,我已经认命了。” “狄仁杰拿他没办法,不代表我也没办法!”诸葛南怒气更甚。 郑令萱抬头凝视他片刻,说道:“你若真肯帮我,就放我出来,我亲手杀了武承嗣!” 诸葛南连连摇头道:“不说我身为大理寺丞,不可能这么做,就算我真帮你,我们俩联手也打不过他身边的侍卫韩成。” 郑令萱闭上双眼,不再开口。 诸葛南抱着胳膊,在她牢房外等候,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吴成思进入牢房,脸色有些沮丧。 “找到王六没?”诸葛南急问。 吴成思摇头说:“我府中管家说他得了重病,请了一个月长假,我已经派人出城去他家中查看……” “你不必装模作样了!”郑令萱冷哼道:“我和狄大哥早就去找过王六,他已经死了,是被你杀死灭口的,对不对?” 吴成思心中一凛,也懒得和郑令萱争辩,问道:“他怎么死的?” 郑令萱冷笑道:“虽然你让官府以“失足掉入井中、意外死亡”结案,但狄大哥还是从现场痕迹中推断出,他是被人推下井中害死的!” 诸葛南眉头一皱,瞪着吴成思道:“你怎么说?” 一直冷眼旁观的韩成道:“到目前为止,这位姑娘说的话都只是猜测,毫无任何证据,旁人只要买通王六,就可以陷害我家公爷!” 诸葛南转头问道:“郑姑娘,你手上有证据吗?” 郑令萱大怒:“若是握有证据,狄大哥早将他抓起来了,还会等到现在?” 吴成思知道再和她多说也没用,摆手道:“我会找到证据的,郑姑娘,你且再耐心等候几天。” 出了大理寺监牢,诸葛南从后面追了出来,问道:“你去哪?” “白云庵。”吴成思头也不回的说。 “我和你一起去!” 吴成思正想借助他查案的能力,便没有拒绝,与他还有韩成三人一同骑马出南门,再次来到白云庵。 来到王秀云死亡的东院内,向看守在这里的大理寺吏卒询问,得知狄仁杰还是没有回来过。 吴成思微感奇怪,心道:“狄仁杰究竟去哪了?该不会躲在哪里睡觉吧?” 进入佛堂后,诸葛南问起案情,吴成思便将醒来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诸葛南吃惊道:“你确定门栓住了吗?” “寺丞,门是栓住的,狄寺丞带我们来时,发现门推不开。”张司直说。 诸葛南瞄了吴成思一眼,心想:“大门栓住,死者又不是自杀,人应该就是他杀的吧?” 吴成思瞪了他一眼,道:“你若查不出来就回去,狄寺丞可是已经查出来些眉目了。” “谁说我查不出来!”诸葛南好胜心起,拿了一盏油灯,在佛堂内细细勘察起来。 吴成思见他开始干活,便离开佛堂,来到庭院,命人将白云庵主持静云师太叫了过来。 “贫尼见过国公爷,不知公爷找贫尼来有何事?”静云师太是名四十多岁的尼姑,原本慈和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戒惧。 吴成思知道她以为是自己杀了王秀云,温言道:“师太不必惊慌,我只想问师太几个问题。” “公爷请问。” 吴成思略一沉吟,开口道:“不知昨天庵中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特别是在东院!” 静云师太皱眉思索片刻,答道:“昨日确实发生了一事,之前也有名官爷问过,不过也谈不上怪事,而且是发生在西院。” “到底是什么事?”吴成思急问。 “昨日庵中西院一间灶房走了水,幸好发现的早,救火及时,很快便将火扑灭了。”静云师太回答。 吴成思愣了一下,问道:“是何时失火的?” “约莫在午时四刻。” 吴成思暗暗寻思,昨日狄仁杰带人闯进来的时辰是申时,起火在这之前两个时辰,很可能与案情有什么联系。 根据他的经验,一般凡是涉及到命案时,与命案一起发生的不寻常的事情,都极为重要。 吴成思将这个线索记在心中,又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怪事?” “再就没有了。”静云师太回答。 吴成思点了点头,正准备放静云师太回去,一名年轻尼姑忽然匆匆跑了过来,说道:“师傅,刚刚玄沉师姐在附近的石台村询问时,有名村民说看到了玄清师姐。” 静云师太向吴成思双手合十道:“公爷,贫尼庵中还有些事物需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吴成思多了一嘴。 “无事,无事,贫尼告退。” 年轻尼姑撅嘴道:“师傅,玄清师姐肯定是被那和尚欺负了,这才离庵出走。” “和尚?什么和尚?”吴成思忙问。 静云师太没有解释,告了声罪,拉着另一名尼姑离去了。 吴成思暗哼一声,他现在最敏感不过,哪肯放过一丝线索,当即派了名吏卒去将那名年轻尼姑单独请了回来。 “你刚才说有人被和尚欺负,是怎么回事?”他虎着脸问。 那尼姑低着头,小声道:“官爷,我没说什么和尚呀。” 韩成喝道:“大胆,身为出家人竟敢当年撒谎,你身前站着的可是当朝国公,仔细说话!” 年轻尼姑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告罪。 吴成思见吓过头了,脸色缓和了些,温言道:“不必害怕,起来说话。”尼姑起身后,又道:“你刚才说的和尚是怎么回事,详细说与我听。” 年轻尼姑应了一声,低声道:“我也是听另一名师姐说的,她说昨日在走廊上,一名师姐瞧见普海在调戏玄清师姐,对她又拉又扯。师姐告知师傅后,师傅说那和尚很有权势,不许我们声张。” 第10章 女皇之怒 吴成思顿时有些失望,普海和尚他也知道,准确说是武承嗣与他打过交道。 这和尚很有手段,年气轻轻就当上光义寺主持,与不少朝廷权贵皆有来往,还被魏国夫人请去讲过经,难怪静云师太不敢声张。 这种事情,实在和案情扯不上关系,不过出于谨慎,吴成思还是多问了一句:“你那名师姐是在哪里看到的?” “外堂走廊。” 吴成思摆手道:“多谢相告,师太请回吧。” 回到东院,只见诸葛南正带着人一寸寸在庭院中搜索,连草丛花簇也毫不放过,吴成思也不奇怪,因为这是诸葛南一贯的办案手段。 他头脑经验皆不如其他几位寺丞,便将所有精力放在寻找线索上,偶尔还真被他发现别人忽略的线索,也就更热衷于此了。 吴成思见他在忙,便没有打扰他,决定去白云庵附近村子问一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 刚出庵门,便听到远方一阵马蹄声响,凝足静观,来的是一队千牛卫。 “国公,皇后娘娘召您进宫!”为首的千牛卫靠近后,翻身下马。 吴成思眉头一皱,按理来说,武媚知道自己忙着查案,应该不会派人来打扰自己才对,莫非发生什么事不成? 皇后相召,自然不得不去,吴成思跟着千牛卫一路向长安城急行。 来到宫门外时,已是申牌时分,这是吴成思第三次入宫,前两次都是刚从大牢出来,当时他满怀心事,只求脱困,没有仔细观察皇宫。 这次进宫,才注意到皇宫内禁卫森严,一眼望去,整座宫城威严而肃穆,让人心生敬畏。 满眼尽是千牛卫,每座殿宇之间相隔甚远,视野开阔,若是擅闯皇宫,不可能避过千牛卫的视线。 过了含元殿,宫道上出现些身穿官服的官员身影,不少官员遇到吴成思后,还会停下见礼。 又前行不久,金碧荧煌的紫宸殿出现在视野中。 殿门之外,武媚的贴身女官谢瑶环早已等候许久,瞧见吴成思后,轻声道:“公爷,娘娘已等候多时了。”言语中似有责备之意。 记忆中,谢瑶环一向对武承嗣没好感,武承嗣也因她性格过于秉正、时常在武皇后面前揭他的短,而十分讨厌她。 吴成思想法和武承嗣不同,他不仅欣赏谢瑶环的清高正直,而且此女对武则天有很大的影响力,这种人应当极立拉拢。 想到此处,拱手道:“我一直在城外白云庵搜寻线索,累的谢女官在这里久等,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谢瑶环淡淡道:“公爷严重了,快进去吧。” 吴成思又一拱手,这才进入大殿。 宝座台上,但见武媚低着头,聚精会神的处理政务,殿中仅只有她一人,想来要讨论的事十分隐秘。 吴成思没有出声,安静的等候武媚问话。 片刻后,武媚头也不抬的问道:“听说你在街上救下一名掖庭宫罪女,可有此事?” 吴成思心中一凛,肯定是贺兰敏之找武则天打了小报告! 幸好他救下上官婉儿后,早就考虑过武则天会问及此事,不慌不忙的回答:“回姑母,确有此事。” “你知道你救下的是什么人吗?”武媚声音听不到情绪。 “是前任宰相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 “明知是上官仪的女儿,你还敢去救?”武媚蓦地抬起头,冷冷注视着他。 这时候从道德方面去说,武媚根本不会信,她是个政治度极为敏感的女人,若是解释不好,很可能让她生出疑心。 “姑母,侄儿听掖庭中人传扬,说此女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文采斐然,因而路过之时,便顺手一救。” 武媚冷笑一声:“顺便?你倒很有闲心呐,案子查完了吗?” “已经有些眉目了,姑母尽管放心,侄儿有把握为自己洗刷清白。”吴成思回答。 武媚凝视他片刻,缓缓道:“你应该知道上官仪与本宫的仇怨,就算他孙女再有才,依你的性子,也不会与她牵扯上瓜葛才对。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吴成思深吸一口气,道:“姑母,其实侄儿很早就听闻此女才名,一直在留意她,也派人调查过她母女。她母亲是个识趣的女人,没有给她灌输半点上一辈的恩怨,因此侄儿是想将这女子献给姑母,为您分忧!” 历史中,上官婉儿一辈子对武则天忠心耿耿,吴成思这些话是可以打足包票。 武则天仰首大笑了几声,好半天,才止住笑容,笑吟吟地道:“承嗣,你是让本宫将仇人的孙女留在身边吗?” 吴成思暗叫不妙,从武承嗣记忆来看,武则天露出这种表情时,代表愤怒到极点。这不对啊,历史中她明明就用了上官婉儿,为何劝不动? 现在可不能退,吴成思咬牙道:“若是别的女人,侄儿绝不会提这种意见,但姑母胸襟广阔,不让须眉,这才冒昧提此意见。” “你少给本宫灌迷魂汤。”武媚没好气道:“若是只有这个理由,本宫可不饶你。” 吴成思急忙道:“侄儿这么做,确实还有一个原因,不过侄儿说出来后,希望姑母不要生气。” “别废话,赶紧说,若是说的有理,本宫便饶过你,若是没理,便赏你一顿板子!” 吴成思暗暗一笑,看来刚才那记马屁效果还是不错的,不然她不会只惩罚打板子。 “姑母,您的能力,侄儿相信普天之下没有谁不敬服的,但为何还总是有人与您为难呢?” 武媚眸光一闪,紧紧凝视着吴成思:“继续说。” “原因就在人心上,上官仪与姑母作对,有此下场是他活该,但世人愚钝,难免会对他心生同情。您在这时候以爱才之名用他的孙女,不仅能让天下人见到您的仁慈,还相当于告诉世人,凡是有才之人,就算是罪人之女,您也能不计前嫌的任用!” 武媚眯着眼,定定打量了吴成思片刻,微笑道:“承嗣,你以前一直在刻意藏拙吧,告诉姑母,为何要如此,你在怕什么?” 吴成思愣了一下,露出一副“唉,还是被你看穿了”的表情,沉重道:“姑母,那侄儿可就说了,您不要生气。” “你是本宫侄儿,就算再生气,我还能把你怎么样?”武媚淡淡道。 吴成思徐徐道:“姑母,咱们武家因您一人而兴盛,但侄儿却觉得,这繁盛的背后,稍有不慎,就会满盘倾覆。眼下姑母虽把持朝政,但那些大族元老没有反抗过于激烈,是因为我武氏子弟都比较平庸,这样他们就不会过于忌惮姑母您!” 武媚霍然起身,从宝座台上走了下来,走到吴成思身前,伸手在他肩膀一拍:“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看的如此分明,还一直默默在背后为我分忧,我很高兴。”声音中又是感叹,又是欣慰。 “姑母,那发配岭南的事?”吴成思趁机道。 武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才夸了你两句,就原形毕露了?”转身回到宝座台上,淡淡道:“本宫言出如山,你还是赶紧去找线索自证清白吧!” 吴成思虽有些失望,但经过一番说辞,成功转危为安,还解释了自己身上的变化,也算收获不小。 “那侄儿告退了,姑母您别太劳累。” “去吧。”武媚埋下头,继续处理着政务。 第11章 文酒之会 离开紫宸殿,吴成思沿着皇宫大道向南而行,忽然,只见远方一处殿檐之下,几名宫女簇拥着一名盛装打扮的女子前行。 那女子身着凤冠华服,身材曼妙,乃是魏国夫人贺兰敏柔。 看方向,应该是向后宫而去,很可能是去金銮别院给皇帝李治侍寝。 吴成思望着贺兰敏柔姣好的背影,很有些感慨。 贺兰敏柔是武则天外甥女,美则美矣,脑袋却不够聪明。 简单来说,是个花瓶。 像她这种空有美貌而没有心机的女子,深入后宫之中,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眼下是因她是武媚外甥女的原因,武媚还没有向她下手。 但女皇可不是慈悲之人,等她耐心消耗完时,又或者觉得贺兰敏柔对她构成威胁时,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了。 历史中,便有不少学者猜测贺兰敏柔是被武则天毒杀,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亲眼见证这一幕。 离开皇宫后,吴成思先去了趟大理寺,狄仁杰依然不知所踪,诸葛南却回来了,而且满脸兴奋之色。 “武少卿,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诸葛南埋怨道,脸色红润。 “去了趟宫中,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诸葛南抱着手臂,十分得意的说:“我知道你和义父总觉得我不如狄仁杰、聂子云他们,但这一次,狄仁杰可输给了我!” “你查出真相了?是谁杀了那女子?”吴成思惊喜道。 诸葛南抓了抓脑袋,尴尬一笑道:“那倒没有,不过我找到一件重要证物!” “什么证物?”吴成思皱眉道。 诸葛南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说:“这是在庭院花丛中发现的!” 吴成思瞥了一眼后,说:“在尼姑庵中捡到串佛珠,又有什么奇怪的?” “你仔细看一下!”诸葛南伸近了些。 吴成思低头又查看一番,终于有所发现。这串佛珠是用最名贵的沉香所制,并非普通人能够所有。 诸葛南继续道:“这佛珠是在花丛里面发现的,旁人根本不可能从那里经过,你说佛珠又怎会掉进去?”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吴成思抬头问道。 诸葛南笃定道:“一定是有人从花丛上纵跃过去时,佛珠不慎掉入花丛中!” 吴成思回想了一下花丛位置,记得是位于庭院东西两侧,思索一番,又道:“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 诸葛南神秘一笑:“武少卿可注意到东院通往外厅的走廊处,地面上有一些泥土和瓦罐碎片吗?” “当然记得,那是狄寺丞发现的,他还让两人看守在旁边,不许别人乱动。” “那种明显的线索,我一样也能发现。”诸葛南哼了一声,道:“如果把佛珠发现位置和那些泥土连成一条线,延伸下去,你知道通向哪里吗?” 吴成思微微一惊,摇了摇头。 “王秀云死的那间佛堂大门!”诸葛南一字字道。 吴成思仲怔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吃惊道:“你是说有人站在走廊处,直接跃到佛堂门外,纵跃过程中,佛珠掉在花丛内?” 诸葛南抱着手臂,笑道:“就是这样,你可知佛珠的主人是谁吗?” 吴成思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是普海和尚?” 诸葛南惊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听庵内师太提起过,说事发当日,普海也在庵中。”吴成思一边回答,一边思索。 他曾经听其他武氏子弟提过,说普海不仅精通佛法,而且武艺不凡,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诸葛南点点头,道:“我发现佛珠后,找庵中尼姑一问,才知是那和尚的佛珠,便立刻去了光义寺,找他询问,你猜我在那里碰到了谁?” “狄仁杰?”吴成思脱口道。 “哈哈,不错,虽然他早我一步找上普海,却只是因为比我多调查了一日的缘故,这次应该算我赢了吧!” 说话间,二人走到少卿衙,吴成思吩咐手下吏员给诸葛南泡上一壶上好的龙井,问道:“你们找他问出什么没?” 整个大理寺中,武承嗣衙门中的茶品种最多,也最为名贵,诸葛南见武承嗣不像以前一样摆架子,对自己甚是尊重,心中十分满意,笑道: “我质问他佛珠的事,他只说是不小心掉入花丛,不过我一看他说话,就知他在撒谎。武少卿不必担心,这事我觉得很可能和他有关,狄寺丞正日夜监视着他,应该能有所收获。” 吴成思皱眉不语,仅凭一串佛珠,根本无法证明什么。 诸葛南安慰道:“我见狄寺丞好像也有所发现,虽然他不肯告诉我,但言辞中可以看出,他对你的怀疑已经降低很多。” 吴成思拱手道:“之后还要有劳诸葛兄弟了。” 诸葛南大笑一声,将手中茶一口喝干,站起身道:“武少卿请放心,普海的事就交给狄仁杰了,我这就去一趟商州,调查一下郑家命案。” “商州?为何去那里调查?”吴成思疑惑道。 “我刚才又去大牢找郑家三女问了一下,得知她一家人是出了长安,进入商州地界后才遭难的,我想去检查一下遇难现场,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一旁安静倾听的韩成目光忽然闪动了一下。 吴成思点头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诸葛南离去后,吴成思有些坐不住了。 虽还没有发现决定性的证据,但狄仁杰和诸葛南都已经相信自己,时间还有两天,应该来得及。 眼下最重要的线索就是光义寺的普海,不过有狄仁杰盯着,他就没有必要再过去了。想了想,吴成思决定还是再去一趟白云庵。 虽然天色已晚,但吴成思破案心切,想着今晚干脆就在白云庵住一晚。 然而刚离开大理寺,国公府有家丁来报,说武攸暨和太平公主来访,吴成思只得转道回府。 国公府内堂。 吴成思与武攸暨、太平公主分宾主而坐,仆人奉上香茗后,太平公主将茶杯放在一边,微笑道:“二表兄,我今晚在府中举办文酒之会,请来了长安城中名气最大的几名才子,由颜茴茴来主持,你过来帮我压压场子吧。” “我那点诗文,哪压得住场子?”吴成思连连摆手,不是他谦虚,武承嗣确实没什么文采,他自己更不行。 太平公主掩嘴一笑:“又不是真要你来做诗词,你和五表兄只用坐着就行。如果他们之中谁的文采令你们心折,你和五表兄以后便在仕途上给他们方便一二,如此这些书生才更有干劲些不是?” 吴成思露出为难神色,他现在实在没功夫去做这种事! 太平公主嗔道:“你可还记得昨天说过要谢我的吗?转眼就给忘了不成!” 吴成思向武攸暨看去,见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同病相怜的表情,只得苦笑道:“行是行,可这种事你怎么不去找你几位哥哥?” 太平公主娇哼道:“大皇兄每天忙于政务,找他说话也不理,三皇兄和四皇兄就知道斗鸡,我才不找他们呢。” 李治共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一半是武则天为他所生。 太平公主口中的大皇兄是太子李弘,本来是李治第五个儿子,但太平公主只愿称同母哥哥为兄,所以一直称他为大皇兄。 “好吧,那就陪你一回。”吴成思无奈道。 三人一同出府,太平公主坐马车,吴成思和武攸暨骑马,一路向公主府而去。 韩成命其他侍卫随身保护,自己却没有跟去,而是一路向平康坊最出名的青楼“夜雨秋”而去。 第12章 青楼都知 在大理寺时,诸葛南说郑家十几口是在离开长安城地界才遇到山匪。 这句话引起了韩成注意。 他怀疑杀死郑家的人,很可能是绿林中人。 自从五十年前,大唐一统天下后,天下结束战乱,百姓生活越来越好,绿林好汉也纷纷洗手退隐。 就比如韩成父亲韩义,以前也曾聚啸山林,建立山寨。不过后来他带领手下投效李唐军队,成为千牛卫一名低级军官。后来又被李世民赐给周国公武士彟做侍卫。 韩义凭借高超武艺,做到周国公府侍卫统领的位置,年老后,又将位置传给自家儿子。 长安城中有不少像韩义这样洗白的绿林大盗,与普通人相比,他们更加珍惜这份安稳的生活,绝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 因此绿林道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谁也不许在帝都长安生事,否则下场将极为凄惨。 所以往往发生在长安城的命案,几乎没有绿林中人的身影,若是他们要杀的人在长安,也会等其离开长安地界,这才动手。 这和郑家人遇袭的情况很吻合,韩成觉得顺着这个方向调查,说不定能帮到自家公爷。 没过多久,韩成便来到夜雨秋门前,眼前是一座碧瓦朱檐,富丽堂皇的楼宇,因天色近晚,楼外宾客已成群结队而来。 在唐朝时期,“青楼”这两个字与低俗是并不沾边的。楼中姑娘以唱曲跳舞维持生计,卖艺不卖身,称得上是文人士子的精神乐园。 青楼女子也分档次,最低档以卖笑为生,中档女子大多容貌出众,但缺乏才艺,多服侍权贵。 最高档的女子都是博学多才之辈,被旁人尊称为“都知”。 这种女子不仅才貌双全,文采卓越,而且气质高雅,长袖善舞。 长安城中无论是豪门权贵还是文人墨客,都以参加她们举办的文酒之会为荣。 平康坊最出名的“都知”有三位,分别是夜雨秋的顾珞儿、落樱楼的蓝小楼,以及浣溪苑的颜茴茴。 与落樱楼和浣溪苑不同,夜雨秋的宾客既有身着锦衣玉带的豪门公子,也有一袭布衣的寒门书生。 这只因夜雨秋头牌“都知”顾珞儿对达官显贵不屑一顾,而那些文采出众的寒门书生,反而更能得她礼遇。 韩成迈步进入青楼,只见大堂之内,桌案摆放的极为雅致,吟诗声、丝竹声、唱曲声不绝于耳。 韩成很不适应这种氛围,皱着眉头对一名管事说了句“我找卢雄”,便找了张座位坐了下来。 不久,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了过来。 此人便是卢雄,他老子以前也是绿林贼首,与韩义是结拜兄弟。不过因为没有投靠朝廷,后来只得隐姓埋名,混的远不如韩义好。 两年前,卢雄拿着父亲的书信,来京师投奔韩家父子,韩义耐不住人情,便给卢雄在夜雨秋谋了个护院的营生。 这工作不仅钱多活少,还能免费听曲看美人,卢雄对此十分满意,心中一直都很感激韩家。 “我最近听人说周国公被狄仁杰给抓了,我正准备去找你问问呢,国公爷没事吧?”卢雄刚在韩成对面坐下,便开口询问。 韩成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事你听谁说的?” 卢雄笑道:“乐顺楼的王家兄弟,不过我知道你不希望这种事传开出去,所以警告了那两小子,让他们不得乱传!” 韩成点了点头,乐顺楼是间茶楼,王家兄弟以前是大马贼,私底下还和黑道有来往,消息灵通倒也正常。 “怎么了?是不是真出事了?”卢雄见韩成一脸凝重,忍不住问道。 “这事我以后告诉你。”韩成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查一查,最近长安城有没有道上来的生面孔。” 卢雄浓眉一拧,怒道:“是不是有人坏了规矩,在长安城犯事啦?” “不,是在商州动的手,所以我怀疑是道上的人做的。” 卢雄双眼一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听善德堂的唐家老五说,最近一段时间,城中确实多了些生面孔,而且都和城南高隆那老小子有来往。” 韩成面色一冷,高隆虽然和他父亲一样,以前也是绿林大盗,但他是通过向朝廷出卖自家兄弟,这才在官府消除案底。 这种行为一向为道上人不耻,不少人扬言要取他狗头。 不过自从他落户长安后,行事低调,从不犯事,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卢大哥,有劳你帮我调查一下高隆,看他最近有没有派人去商州做案子。”韩成拱手道。 卢雄哈哈一笑:“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来,喝酒!” 就在这时,从门外忽然走进一名书生。 那书生穿着虽然寒酸,然而当他向执事开口说了句“在下卢照邻,求见顾都知”后,大堂中人都向他看了过去,包括卢雄。 那名执事上二楼通报了一声,然后便领着卢照邻上到二楼,进入最左边一间房间。 “那书生是你亲戚吗?”韩成见卢雄目光一直盯着书生,疑惑道。 卢雄翻了翻白眼,道:“我祖辈几代人中,识字最多的就是我,怎么可能有这种亲戚。” “那你干嘛那样看着他?” 卢雄喝了杯酒,叹道:“你知道顾都知吗?” “平康坊最出名的三名都知之一,我自然听说过。” 卢雄闷哼一声:“兄弟,我虽没见过什么颜茴茴、蓝玉锦,但就算她们是天仙下凡,也不可能比得上咱顾都知。” 韩成哑然失笑,想不到卢雄这样一个粗犷汉子,在青楼待了许久,竟也和那些文人墨客一样,迷恋上青楼女子。 卢雄向远处的执事招了招手,问道:“老管,今儿个没听说顾都知要办文酒会啊,怎么这么多人进了她房间?” 那名叫老管的执事五十来岁,两撇焦黄鼠须,缩头耸肩,形貌猥琐。 听卢雄问起后,红着眼睛道:“那帮穷酸,都是来找顾都知诉苦的,顾都知人也忒好,干嘛要理他们。”说完不住拉扯胡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卢雄奇道:“诉什么苦?” “您不知道,今日晚间,太平公主殿下在府中开文酒之会,请了城中最有才名的十名才子去参会。这些来夜雨秋的穷酸,都是没收到请帖的,希望咱们都知安慰他们几句呗!” 卢雄顿时大怒,与老管一起大骂这些文人无耻,韩成暗暗摇头,站起身道:“卢兄,我还要去保护公爷,就先告辞了。” 卢雄起身将他送到门外,回到大堂,也不去后院巡逻,站在在一根廊柱旁,默默望着顾都知的房间。 他武艺高强,又很能解决问题,而且是韩家推荐来的,青楼中上至老鸨,下至杂工,都对他十分尊敬,就算偷懒也无人管他。 良久,卢雄收回目光,虎目在大堂中巡视一圈,见没有闹事的客人后,便准备回后院巡逻。 便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在青楼中响起。 声音是从二楼右边第三间房传出来,卢雄反应极快,向二楼急奔而去。 来到二楼时,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女执事瘫坐在一间门外,目光惊恐的望着房间里面。 卢雄一边快步向她靠近,一边急问:“怎么啦?” “卢……护院,柳娘子……尸体……和、和尚!”女执事语无伦次的说。 卢雄几步走到门外,向里面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屋内共有两名女子,皆躺在地上,两人身下尽是鲜血,仔细一看,胸口上都有一道伤口。 更奇怪的是两人手中都有一把带血的匕首! 这两女中,一人是夜雨秋舞女柳容,另一人却是名尼姑。 第13章 万年县尉 目光环视一圈,房间中唯一的窗户是开着的,从窗外传来一阵惊呼呵斥声。 这间窗户是通向后院,卢雄几步来到窗边,只见窗下庭院中,四名护院正在围攻一名年轻和尚。 那和尚武艺不俗,若是寻常护院,早被他打倒,但夜雨秋的护院都是卢雄亲自调教,虽处于下风,还是死死缠着那和尚。 卢雄怒喝一声,如同大鹏展翅一般,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你们都让开!”他大吼一声,扑向那名和尚。 两人拳脚不断交接在一起,那和尚武艺远不是卢雄对手,几招过后,被卢雄抓住双臂,横退一扫,一阵骨折声响起,和尚躺在地上惨呼不止。 卢雄抓住他后背,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他拎到正堂。只见正堂大部分人都跑到二楼去了,不少人议论纷纷,青楼老鸨张妈妈刺耳的声音不住响起。 “哎哟,我的天哪,这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在楼里杀人害命……这尼姑又是从哪来的?老管,你是个死人不成,还不快去报官!” 瞧见卢雄过来后,老鸨带着一帮人下来了,急道:“卢护院,出事了,楼里死了人啦!”注意到卢雄手中和尚后,又问:“他是谁?” 卢雄一把将和尚掷于地上,怒冲冲道:“就是这和尚杀的人!” 老鸨顿时大怒,用扇子在和尚光头上拍了一下,气道:“好你个贼和尚,敢来老娘这里杀人。” “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和尚大声叫道。 卢雄冷笑一声:“等官府的人来了,你去和官府说吧!” 那和尚脸色变幻莫测,忽然,嘴巴动了动,卢雄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抓住他下巴,大吼道:“你吃了什么?” 和尚不答,目光有些焕然,没一会,嘴角流出鲜血,毙命当场。 这一变故不仅在场中人瞧呆了,就连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卢雄都惊愕不已,他后背一凉,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人群一片哗然,不少人惊呼“他怎么死啦?”,还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卢雄,怀疑是他将和尚殴打致死。 青楼老鸨更是惊呼连连,听到喧哗声,二楼房间中的人都出来了,最左边那间房门也被推开,一名女子和三名书生走了出来。 那女子柳眉粉靥,身材高挑,杨柳般的细腰不堪一握,正是夜雨秋的头牌都知,顾珞儿。 她和卢照邻等三名书生下得楼来,向老鸨询问,得知一连死了三条人命,不禁花容变色。 卢雄是在场中少数还保持冷静的人,向老鸨问道:“张妈妈,二楼中那尼姑是谁?为何会在柳娘子房中?” 老鸨惊魂不定,嘴里念叨不停,全没听到他问话。卢雄大吼一声:“都别吵了!”众人被他镇住后,又向老鸨重复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啊!”老鸨茫然道。 她只知柳容今天忽然说不见客,因柳容是楼中仅次于顾珞儿的舞女,张妈妈平日很顺着她,便答应了,哪知她房间中忽然多了个尼姑! 便在这时,一名与柳容关系不错的青楼女子道:“这尼姑我认识,她是柳容的姐姐!” 张妈妈愣住了,她虽然对柳容一向关心,但关心的是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和熟客的关系,却不知她还有个姐姐。 “这事我也知道。”顾珞儿轻柔的声音响起,说:“柳妹妹是个苦命人儿,因她父亲欠下赌债,为了还债,才将姐妹二人卖入青楼。” 卢雄奇道:“那她姐姐怎变成了尼姑?” 顾珞儿垂着双目,幽幽道:“听柳妹妹说,她姐姐胆子太小,不敢见人接客,时常被青楼妈妈威逼。后来不知遭了什么折磨,变得又聋又哑,被赶了出去。幸好被一座尼姑庵收留。”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老鸨,张妈妈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从其他楼里将柳容买过来的,从未对她刻薄过!” 卢照邻望着那死去的和尚,怔怔道:“如此可怜的姐妹,这和尚为何要去害她们?” “莫非是想对她们俩玩什么特殊花样,她们不肯,这才杀了她们?”一名长着绿豆眼的绿衣男子目露奇光。 “人家可是和尚,怎会因这种理由杀人?”有人道。 “和尚怎么了?说不定是个花和尚呢?”绿衣男子哼道。 张妈妈瞪着一名执事,怒道:“这和尚哪来的?怎会进入咱们楼里?” 那执事委屈道:“他说他是光义寺的和尚,我哪敢拦他呀!” 听到光义寺之名,众人都有些吃惊。那佛寺是长安城最出名的几座寺庙之一,方丈普海时常与权贵来往,虽是座寺庙,却十分有地位。 卢雄目光微微闪动,向那名四十多岁的女执事问道:“你刚才推门时,可看到什么了?” 女执事脸色苍白的回答:“好像……好像那和尚蹲在柳娘子旁边,然后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那他是怎么死的?”有人问。 “应该是中毒死的。”回答的是卢照邻,他正蹲在和尚尸体旁边检查。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大门处,一群捕快跟着老管进入大堂。 捕快左右排开,随后一名穿着青色官服的三十多岁官员缓步而入,身后还跟着名四十多岁的老捕快。 卢雄在长安城待了有近两年了,对长安城官员颇为了解,知道那名穿青色官服的男子叫汪斌,是万年县县尉,那名捕快则是万年县捕头蔡义。 因长安城太大,难以管理,故而长安城南北以朱雀大街为轴,分为东西两城,东城设万年县,西城设长安县,同归京兆府管辖。 汪斌进入大堂后,没有去看尸体,而是先将目光在大堂中扫视一圈。见没什么达官显贵后,将双手负在身后,鼻孔朝天道:“是谁报的案?” “回官爷,是民妇报的案!”张妈妈上前道。 “为何报案?”汪斌瞥了她一眼。 跟在汪斌身后的老管插嘴道:“官爷,小人刚才跟您说过,有……” “本官问的是她!”汪斌大声打断,瞪着张妈妈道:“还不快说!” 不少在场中人瞧见汪斌做派,都皱起了眉头。 张妈妈吞了口口水,低声道:“禀官爷,民妇小楼中,有两名女子被一名和尚给杀死了,然、然后那和尚又死了!” 汪斌这才向地上的和尚看了一眼,冷冷道:“这和尚怎会死的?莫非是你们动用私刑将他打死?” “没有,没有,他是自己突然就死的。”张妈妈急忙摆手。 “不对,这和尚是你楼中护院擒过来的,说不定是他下手过重,将人打死!”人群中忽有一人道。 卢雄大怒,向那人看去,却是名曾在夜雨秋捣乱过的泼皮,被卢雄教训过一顿,这才怀恨在心,趁机报复。 卢照邻上前两步,拱手道:“汪县尉,依小生之见,这和尚是中毒而死,再联系他之前杀害两名无辜女子,想来是自知无法逃脱王法制裁,这才服毒自尽!” 卢雄见他为自己辩白,而且逻辑清晰,合情合理,心中又是钦佩又是感激,心道:“难怪这书生能得顾都知青睐。” “本官断案,何用你来教?”汪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一甩衣袖道:“上楼去看看!” 上到二楼,捕头蔡义在尸体旁检查了一会,回头说:“县尉,这两人好像是相残而死,她们身上的伤口都是对方手中匕首造成的!” 卢雄大吃一惊,急忙道:“这两人是那和尚杀死的,有人亲眼所见?” 汪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又是何人?” “草民乃楼中护院。” “莫非就是你将那和尚擒下的?”汪斌逼问道。 “是、是的。” “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汪斌猛一挥手。 这一变故让围观众人都吃了一惊,卢照邻旁边的一名矮瘦书生上前道:“汪县尉,你莫听之前那人胡说,这位护院将那和尚拿过来时,那和尚除了双脚不便,神情不似受到重伤!” 卢照邻也跟着道:“不错,这和尚定是中毒而亡,县尉何不让仵作来验明?” 汪斌瞥了两人一眼,翻着眼皮道:“本官会让人验尸的,不过也不能排除打死人的可能性,本官先将他抓回衙门,待查明真相后若与他无干,自会放人。” 第14章 初唐四杰 卢雄心中一沉,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尤其是想到那和尚竟然自杀,背后很可能牵扯着什么重大阴谋。 若去了衙门,指不定黑的变成白的。 他对身后一名护院吩咐道:“快去请我韩兄弟来一趟!” 那护院应了一声,急忙退出房间。 汪斌瞧见后大喝:“慢着,你让那人去做什么了?是不是去毁灭证据?来人,去把他给我拦住了?” 几名捕快正要出门,却被一名女子挡住,那女子正是瞧起来弱不禁风的顾珞儿。 她此刻表情十分严肃,质问道:“汪县尉,那人是我夜雨秋护院,不知犯了何罪,你要拿他?” 汪斌知她与不少权贵有来往,客气的一拱手道:“本官也是破案心切,这才冒失了些,还请顾都知莫要见怪。” “小女子不敢。”顾珞儿见他不再拿人,便退回到一边, 汪斌向蔡义道:“现场就交给你了,本官带着嫌犯先回衙门啦!” 顾珞儿柳眉一皱,正要开口,卢照邻抢先道:“汪县尉,谁是嫌犯?” “自然是他。”汪斌指着脸色发白的卢雄。 卢照邻又问:“县尉说他是嫌犯,可有证据?” “死者死前只与他动过手,这就是证据!”汪斌冷哼道。 那名矮瘦书生道:“那和尚被这位护院抓过来时,还活的好好的,脸色红润,并无重伤之态。此乃我等亲眼所见,足以证明死者并非这位护院所杀!” “也可能是之前打斗留下暗伤,后来才发作!”捕头蔡义眯着眼道。 “胡说,卢大哥只扫了那和尚一腿,怎么可能留下暗伤?”一名护院插嘴。 “哦?既然你也是个人证,那就随我等一同回衙门吧!”蔡义微冷冷道。 众人都听出蔡义威胁之意,心中皆是一惊。 卢照邻和矮瘦书生虽有心阻止,但对方只将卢雄列为嫌犯问话,属办案正当行为,一时不好再阻拦。 眼瞧着卢雄要被带走,顾珞儿又上前几步,挡住了大门。 汪斌皱眉道:“顾都知,还请不要干预本官办案!” “敢问县尉,这和尚闯入我夜雨秋中,杀死两人的案子,又该怎么算?”顾珞儿言辞中充满怒气,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如此生气的模样。 “尚不能断定人是这和尚杀的!”蔡义皮笑肉不笑的说。 “不,这、这事是民妇亲眼所见!”那名女执事尽管心中害怕,还是鼓起勇气上前。 “你亲眼看见这和尚杀人啦?”蔡义凶狠的瞪着她。 “那倒没有,不过民妇开门时,瞧见他就蹲在死者旁边。” “既然没有亲眼看见杀人,那就不能断定是他杀的人!”蔡义一摆手道。 “蔡捕头,你可知这两名女子是何关系?”卢照邻忽然问。 “不知道。”蔡义不耐烦道。 “她两人是亲姐妹!” “那又如何?” “亲生姐妹,怎可能自相残杀?而案发时和尚就在旁边,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和尚是杀人凶手吗?”卢照邻喝问。 蔡义不耐烦的一摆手,道:“行了,办案是我等衙门的事,你等不得再妨碍我等办案,去做自己的事吧!” 众人哪里肯答应,纷纷出声反驳。 汪斌本不想理会这些人,将卢雄直接押走,奈何顾珞儿挡住大门,汪斌顾忌她身份,不敢让人强行将她架开,众人一时陷入僵持。 …… 安兴坊位于康平坊以北,与康平坊相隔两个里坊。 太平公主府便位于安兴坊内,公主府偏厅内,韩成和手下侍卫正在对坐饮酒。 几杯酒下肚后,一名侍卫还要再倒酒,韩成用手挡住,说:“等会还要保护公爷回府,不可再多饮了。” 那侍卫笑道:“韩大哥你也太小心了,有谁敢行刺咱们公爷?” 韩成摇了摇头:“最近情况不同,你我都需打起精神来,切不可大意。” 便在这时,公主府一名执事领着名身穿短打的男子进入偏厅。 那男子一脸焦急之色,瞧见韩成后,上气不接下气道:“韩……统领,您……快去救救……卢大哥吧!” 这男子韩成倒也认识,是夜雨秋一名护院,他倒了杯酒,递给男子说:“别急,喝了这杯酒,有事慢慢道来。” 短装男子一口将酒饮尽,说道:“楼中发生命案,卢大哥抓住凶手,谁知那些官府中人不分青红皂白,却要将卢大哥抓走!” 韩成虽没完全听明白,却也知道事情紧急,向几名侍卫交代几句,离开公主府,向平康坊而去。 当他上到夜雨秋二楼时,远远听到一道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汪县尉,你一口认定这两名女子是自杀的,就是为了替那和尚脱罪,然后再为卢护院杀死那和尚定罪名,是也不是?” “顾都知,本官敬你才名,所以对你一直忍让,你若是再干扰本官办案,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了!” 韩成快步来到门外,顿时吸引众人视线,顾都知转头一看,见是他到了,忙让开身子。 她早知卢雄与国公府护卫统领是朋友,因此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韩成到来。 汪斌虽不认识韩成,蔡义却是认识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汪斌脸色微变,笑着上前道:“下官万年县尉汪斌,见过韩统领。” 韩成是国公府统领,在朝廷挂六品官职,而汪斌只有八品,见了他自然威风不起来。 韩成没有理睬他,目光扫视一圈,瞧见那名尼姑后,瞳孔一缩。 卢雄快步上前,将事情与他具说了一遍。 韩成听完后,拱手道:“汪县尉,要证明卢大哥是否涉案,让人检查一下这和尚死因就一目了然了,你以为如何?” “……这个嘛。”汪斌露出为难神色,道:“韩统领,不是下官不给你面子,但县衙办案自有规章,下官当然会让仵作检查死因,只不过要在衙门里检查才行!” 韩成暗哼一声,转头对那名短打护院说:“兄弟,有劳你再去一趟公主府,请国公爷过来一趟,就说有十分紧急的事情。” 那护院脸上一阵激动,兴冲冲跑了。 汪斌脸色大变,忙道:“且慢,且慢,韩统领,就照你的意思办,下官这就让仵作过来检查,这种小事,何必惊动国公爷呢?” 韩成抱着手臂,淡淡道:“就请汪县尉陪本统领在此等候片刻。” 汪斌面如土色,旁观之人都暗暗叫好,卢雄走到韩成身边,不安道:“兄弟,真的要请国公爷过来吗?他不会怪责你吧?” 韩成微微一笑:“卢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有韩成在此,众人也不担心汪斌强抓卢雄去衙门,便一同在大堂内等候。两刻钟后,一群人鱼贯进入大堂,瞧见当先三人后,不少人脸色大变。 除了周国公武承嗣外,同来的还有太平公主李令月,至于乐寿县伯武攸暨,因长年在军中,爵位也不高,认识他的人较少。 在三人身后,还跟着许多年轻男子,皆是书生模样,个个神采不凡。 “草民(下官)拜见公主殿下,见过国公!”汪斌和一小部分人躬身作揖,其他人见后,忙跟着躬身行礼。 太平公主笑着站到武攸暨身后,向吴成思看去,示意他来说话。 吴成思心道:“这丫头还挺照顾我面子。”伸手一抬道:“众位请起。” 韩成上前几步,说道:“公爷,此处发生两条命案,死者中有一名尼姑,杀她的很可能是光义寺的和尚!” 吴成思猛一转头,吃惊道:“你说光义寺和尚杀了一名尼姑?” 韩成严肃道:“是的。” 一霎时,吴成思脑海中各种念头转过,他理了理思绪,问道:“那尼姑在哪?” “就在二楼。”韩成回答。 吴成思立刻向二楼走去,太平公主等人跟了上去,吃瓜群众们也紧随其后。 第15章 背锅侠 汪斌望着上楼的人群,擦了擦额头冷汗,神情惊惶不定。 “县尉,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蔡义呐呐道。 “国公爷和公主都来了,还能怎么办?”汪斌没好气道。 “可那位那边怎么交代?” 汪斌想了想,吩咐道:“你派个人,去将情况向徐员外郎通知一声吧,剩下的事,就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了!” 蔡义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忽然瞧见韩成从二楼下来,向门外出去了。紧跟在韩成身后,一名捕快也急步下来,慌张道:“县尉,蔡头儿,公爷让你们上去。” 汪斌烦躁的一摆手道:“知道了。” 蔡义急忙吩咐一名手下去找徐员外郎,随后和汪斌一起上楼。 上到二楼,进入凶案房间,只见吴成思正蹲在那名死去的尼姑旁边,太平公主则在与顾珞儿说着话。 “公爷,您找我。”汪斌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吴成思站起身,缓缓道:“你说这两人是自杀?” “不,不是下官说的,是他说的!”汪斌手指一转,指向蔡义。 蔡义愕然望着他,头上仿佛有一堆问号。汪斌瞪了他一眼,怒道:“蔡捕头,你还不快向公爷说明!” 蔡义心中直骂娘,嘴上却不得不笑着解释道:“公爷,小人也只是推测而已,这两人身上的伤口都与对方手中凶器吻合,所以……” 吴成思一摆手打断他,目光在房中环伺一圈,问道:“诸位有谁与蔡捕头的看法不同吗?” 太平公主身后,一名穿着白衫的书生抢步上前,拱手道:“公爷,学生以为这两人绝不可能是互残而死!” 这书生名叫王勃,字子安,便是历史中那位写过“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初唐四杰之一。 吴成思在公主府认识他后,因他后世的名声,对他十分礼遇。王勃以为得到他赏识,大受鼓舞,在公主府文酒之会上,佳句不断,大放光彩。 到了此处,也仍不忘表现。 卢照邻看了王勃一眼,跟着上前道:“学生也以为绝不可能是互残而死!” 吴成思看了两人一眼,微笑道:“子安,你先说吧。” 王勃应了一声,走到两具尸体前面,还未开口,太平公主忽然道:“喂,你先别说,让本公主想一想。” 王勃愣了一下,向吴成思看去。 “表妹,你别胡闹,二哥在办正事呢!”武攸暨训斥道。 吴成思微笑道:“无妨,刚好我也要等一个人,表妹既然有兴致,那便想想吧,五弟,你也可以看一下。” 太平公主给了吴成思一个灿烂的笑容,款步走到两名死者旁边,正要仔细察看。 便在这时,顾珞儿肃然道:“公主殿下,国公爷,柳容妹妹和她姐姐都是苦命人,如今死于歹人之手,民女以为追凶查案是件严肃的事情,二位怎能将之视作游戏?” 老鸨大吃一惊,急忙去拉她袖子,却被她甩开,卢照邻和卢雄等人也都吃了一惊,向吴成思和太平公主看去。 太平公主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淡淡道:“顾珞儿,本公主也是想替她们找出凶手,何曾将其视作游戏?” 顾珞儿垂着眼睑,咬唇不答。 吴成思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苦笑道:“还是顾姑娘提醒的对,死者为大,是我等太无礼了。”转头向太平公主说:“表妹,咱们还是听听子安怎么说吧。” 太平公主见他这么说,只得应了一声,斜眼瞥了顾珞儿一眼,心中有些不快。 王勃走到死者旁边,朗声道:“诸位请仔细看这两名死者,她们皆是胸口中刀,这证明两人死前是面对着面,那么便能排除偷袭的情况。” “这又能说明什么?”一名围观之人问。 王勃微微一笑,道:“若两人正面搏杀,死前必会有一番搏斗,大家再看,这两人衣冠整齐,并无搏斗痕迹!” “着啊,我就总觉得哪里瞧着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一名围观书生大叫,说完还向吴成思和太平公主看了一眼,见二人没有看向自己,微微有些失望。 蔡义脸色黑如锅底,这些细节,他何尝没有瞧出来,只是不说罢了。然而瞧在别人眼里,他这个干了几十年的捕快,眼力却还不如一名书生,可以说无能到极点。 王勃蹲在尸体前,悠悠道:“除此之外,两人若是用匕首杀死对方,手背上必有鲜血,可这两名死者只有手心有血,足以说明是事后有人将沾血的匕首塞入她们手中的!” 人群顿时纷纷称赞,太平公主脸上也恢复笑容,说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吴成思称赞道:“子安果然心细如发!” 王勃微笑着向二人拱了拱手,退回人群中。 卢照邻其实也有所发现,但刚才顾珞儿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见王勃已证明两人不是相残而死,便没有再开口。 吴成思目光转向蔡义,脸色沉了下来:“这么明显的他杀之案,你却说是自相残杀,莫不是有人让你这么说的?” 蔡义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是小人一时糊涂,没有瞧明白,不过小人也只是说有可能,并没有下结论,请公爷明察!” 吴成思身为大理寺少卿,又是当朝国公、皇后之侄,只需去吏部打个招呼,便可让五品以下官员丢官去职,更何况他一个小小捕头,由不得他不怂。 汪斌见吴成思脸色依旧阴沉,知道事情难以善了,厉声道:“蔡捕头,枉本官对你如此信任,你却险些误导本官,以你这种能力,若是继续担任捕头,还不知天下还会出多少冤案、错案!本官回衙后便会上禀县令,免去你捕头之职!” 这一番话,将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蔡义嘴唇颤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小人行事糊涂,自知无法再胜任捕头,回衙后便向县令请辞。” 汪斌向吴成思拱手道:“公爷,此案一定是这和尚杀了这两名女子,然后畏罪自尽,下官这便将这凶犯尸身带回衙门,只要检验出是毒杀,便可结案,您以为如何?” 吴成思瞥了他一眼,道:“汪县尉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地方。” “……这,还请公爷指教。” 太平公主轻笑一声:“当然是这和尚杀人的动机了,你这人好不糊涂,也不知是怎么当上这官儿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听在汪斌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下官愚钝,下官愚钝,请公主殿下饶命啊!” 众人纷纷对他心生鄙夷,武攸暨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喝道:“身为大唐官员,怎能如此没骨气,给我站直了!” 太平公主皱眉道:“二表兄,这种人怎能当咱们大唐的官,你向母后上奏,把他这官给免了吧?” “表妹言之有理,明日我便去上奏。”吴成思淡淡道。 汪斌脸色惨白,看向蔡义。蔡义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老子已经背了一个锅了,你还想怎么样?若再相逼,老子就跟你同归于尽!” 汪斌无可奈何,急道:“公爷,下官……下官其实是接到上面的命令,让下官设法为那和尚脱罪,还请公爷明鉴啊!” 人群顿时哗然,卢雄一拍大腿,心道:“老子就知道是这样,还好把韩兄弟喊过来了,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谁指使你的?”吴成思喝问道。 汪斌踌躇片刻,低声道:“是……是吏部员外郎徐晖!” 第16章 安远伯 宣阳坊的安远伯府,在长安城极为有名。 虽是一座伯府,府邸之宽阔,却还要胜过一般候府、公府。 对此,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府中不仅住着皇后的亲外甥贺兰敏之,还住着皇帝宠爱的魏国夫人贺兰敏柔。 府邸坐北朝南,后园中有一座巨大的马球场,占了伯府四分之一面积。 碧草如茵的球场上,红蓝两支队伍如同捉对厮杀的军队般,每人手上一根一米多长的球杖,马蹄纷飞,嘶吼如雷。 他们争夺的不是对方性命,而是地上一颗拳头大小的空心木球。双方各十人,两边各置一个球门,与蹴鞠高高的风流眼不同,马球球门设在地面。 就在双方打的不可开交时,一名貌美的年轻女子小跑着进入球场,大声喊道:“伯爷,伯爷,普海大师来了!” 她只顾着寻找自家伯爷,却没注意到身后一人骑马向她冲了过来,随着马匹越来越近,那女子终于听到声音,转头一看,不禁花容失色。 谁知那马上骑手在即将撞到女子的一刻,猛一调方向,马匹从女子旁边经过,骑手一操手,便将女子抱在怀里。 那女子抬头一瞧,拍着胸口嗔道:“伯爷,您真坏,吓死人家啦!” 但见抱住他的男子额头绑着一条红巾,年轻俊美,英武不凡。 “你这丫头也忒胆大,连本伯的马球场也敢乱闯乱跑,也不怕被马儿踩到,看本伯罚不罚你!”英武男子微笑道。 那女子吐吐舌头道:“人家太着急了嘛,您想怎么罚我?”目光看似胆怯,实则透着几分期待。 “这样如何!”英武男子将头埋在她羊脂一般的脖子上,乱嗅乱啃,女子一边喊着不要,一边“咯咯”娇笑个不停。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忙道:“伯爷,普海大师来了,国夫人正在接待他呢!” “本伯正忙着呢,就让妹妹先接待他好了!”英武男子一边继续忙活,一边回答。 貌美女子娇喘连连道:“他、他看起来脸色很凝重,说、说有重要事情找您,国夫人也让您快些过去!” 英武男子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抱着年轻女子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显出极高明的骑术。 下马后,他脸上表情已恢复严肃,向大堂方向阔步而去,他身后的貌美女子正要小跑着跟上,英武男子头也不回的说: “袖荷,我们要谈些正事,你就别跟去了。” 貌美女子“哦”了一声,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英武男子,正是武皇后的外甥,安远伯贺兰敏之。 在长安城中,贺兰敏之的名声毁誉参半,有人认为他文采风流,潇洒不羁。也有人觉得他不过是个贪花好色之徒,寡廉鲜耻之辈。 不管是喜是恶,无可争议的是,他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不仅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而且精通音律,长安城中暗暗倾慕他的女子不计其数。 甚至有传言说平康坊三大都知之一的蓝小楼也对其倾心。 然而尽管拥有这么多东西,贺兰敏之却并不满足,他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只觉理所应当,毫不放在心上。然而对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却耿耿于怀,思之切之。 穿过耳门,进入大堂,他的妹妹魏国夫人贺兰敏柔正言笑晏晏的与普海和尚交谈。 贺兰敏之能看出来,普海和尚的笑容十分僵硬,显然心思并不在聊天上。 普海是名三十多岁的和尚,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瞧见贺兰敏之后,急忙站起身,合十道:“伯爷,出了点状况。” 贺兰敏之一挥手,让下人全退下了,走到上首位置坐下,问道:“什么状况?” “那名瞧见我做案的尼姑出问题了!” 贺兰敏之眉尖一挑:“你不是说她又聋又哑吗?还能出什么问题?” “她是又聋又哑,可还能写字。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一直派人寻她,今日下午寻得她下落,便派了一名弟子将她杀了,可不想我那名弟子却被人给捉了!” 贺兰敏之霍然起身,沉声道:“你干嘛派自己的人去动手,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事可以去找高隆吗?” “哥,你别这样对大师说话?太过无礼啦!”魏国夫人撅嘴道。 普海苦笑道:“这事的确是贫僧没有考虑周全,伯爷生气也是应该的。” 贺兰敏之脸色缓和了些,朗声道:“我不是怪大师,只是这事干系太大,一个不好就会反噬到我们身上,不可不慎。” “伯爷说的极是,贫僧也知不该派自己人去动手,然而贫僧已被大理寺的狄仁杰给盯住了,实在无法去找高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贺兰敏之大吃一惊,急道:“狄仁杰为什么会盯上你,是不是你留下什么马脚?还是有其他人也看到了?” 普海低下头,颇为歉意地说:“贫僧在案发庭院处,不小心遗落一串佛珠,这才被大理寺的人找了过来。” 贺兰敏柔微笑道:“不就一串佛珠吗?有什么打紧。” 贺兰敏之一抬手道:“不,狄仁杰这个人我听说过,此人一年多时间,就将大理寺积压的大量案件判决,涉案之人有一万多人,却无一人冤诉,足见其能。从现在开始,我们行事须万分小心!” 说到这里,他直直盯着普海:“大师,既然狄仁杰盯上了你,你为何还直接过来找我?” 普海合十道:“伯爷放心,贫僧是趁狄仁杰离开,才过来此处的。” 贺兰敏之松了松眉,道:“那便好,不知大师徒弟是被哪个衙门抓去了?” “那尼姑躲在夜雨秋中,贫僧那徒弟是被夜雨秋护院给捉住的,他是个好孩子,被捉住后就自尽了。” 魏国夫人感叹道:“名师出高徒,不愧是大师门下弟子,既然他死了,大师还担心什么呢?” 贺兰敏之皱眉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他死了,别人也知道他是光义寺的和尚,大理寺的人如果得知,只怕立刻就会怀疑到大师身上。” 普海叹道:“伯爷说的极是,其实贫道也事先派另一名弟子去找过吏部的徐员外郎,让他帮忙照应一二,谁知徐员外郎突然派人通知我,说这案子被周国公给撞上了,他正在亲自审问!” “啪”的一声,贺兰敏之手中茶杯一个不稳,摔落在地上。 贺兰敏柔脸上也露出担忧神色,惊慌道:“哥,是不是情况有些不妙,要不要我去找陛下?” 贺兰敏之一摆手道:“还没走到那一步,就算武承嗣知道是普海大师派人杀的人,也找不到证据,只要普海大师来个死不承认,他也无可奈何。”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魏国夫人歪着头问。 “我担心的是他察觉出普海大师杀那尼姑的目的,进而知道普海大师与白云庵的案子有关联!” “那也不必担心呀,大师不是说唯一的人证就是那尼姑吗?如今尼姑死了,谁还知道大师在白云庵做了什么呢?”贺兰敏柔不以为然道。 “不,不,所有事情都是相连的,如果狄仁杰对白云庵的案子起了疑心,那说不定也会对郑家的案子起疑心。”贺兰敏之露出深思的表情。 普海道:“伯爷是担心高隆那边出问题?” “不错,他可是什么都知道,要是大理寺追查到他身上,事情就不妙了!”贺兰敏之目光中闪烁着冷光。 普海见他表情,就知他想杀高隆灭口,而且绝不会派自己人动手。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普海来动手。 但普海却并不想这么做。 “伯爷,夜雨秋的案子过后,狄仁杰和武承嗣一定都会盯上贫僧,贫僧这边实在不好出手,不如您和高隆说一声,让他出城避避风头如何?” 贺兰敏之深深看了普海一眼,微笑道:“好罢,高隆毕竟跟随我多年,可以的话,本伯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普海站起身,向两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出了伯府大门,普海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向光义寺返回。 他离去后不久,一名黑衣男子从街角现出身形,望着伯府大门的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 第17章 英王檄鸡文 夜雨秋。 吴成思、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坐在大堂内,在吴成思身前,一名身穿绿色官府的中年男子躬着身,低着头,脸现挣扎神色。 此人便是吏部员外郎徐晖,在他身后,汪斌和蔡义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吴成思也不逼他,静静喝着茶。 不过太平公主却没那么好耐心,娇斥道:“你这奸官,才区区六品,就敢指使下级官员颠倒黑白,乱抓好人,若是让你把官做大了,将来还不得吃人!”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徐晖吓得跪倒在地。 一旁围观众人一个没散,只觉今天的事比看戏有趣多了,好戏一幕接一幕上演,演完“和尚杀人自尽”和“贪官颠倒黑白”后,竟还有“惩治贪官”的好戏。 而且这位年轻的公主殿下不仅长的貌美,兼且端方正直,众人心中都暗暗喝彩,不少年轻人都对她暗生倾慕。 吴成思一摆手道:“表妹,别让他说!明日我便把此事告诉姑母,凭他这股死不悔改的劲头,丢官去职都是轻的,顺利的话直接流放岭南。若是他说了,姑母说不定一心软,罚的便轻了,那不就便宜他了?” 太平公主掩嘴一笑:“说的有理,徐晖,你回去吧,收拾一下行礼,明儿个准备搬到岭南去住吧!” 徐晖脸色惨白,颤声道:“公爷,公主殿下,请二位高抬贵手,这事……其实是光义寺的普海和尚让我这么做的,并非下官之意啊!” 吴成思心中一动,喝道:“就因为一个和尚说的话你就敢是非不分,滥用职权?我看你这官不必再做了!” “公爷息怒,公爷息怒,普海与魏国夫人关系极好,下官实在得罪不起他呀!”徐晖叫屈道。 太平公主一向最恨魏国夫人,闻听此言,顿时大怒:“你只知怕魏国夫人,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吗?来人,给本公主掌嘴二十!” 两名公主府侍卫上前两步,一人按住徐晖,另一人左右开弓,将他扇了二十巴掌,围观之人无不叫好。 吴成思瞧的暗暗心惊,偷偷瞥了太平公主一眼。 他穿越前不过是个普通小老百姓,如今虽身居高位,内心身处却还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绝没有太平公主身上这种肆无忌惮的皇家做派。 太平公主仍不解气,恨恨道:“真搞不明白,父皇和母后干嘛要用这种人为官!” 王勃上前两步,微笑道:“公主殿下不必过于气恼,我大唐政通人和,吏治清明,这种害群之马不过少数。” 太平公主表情缓和了些,哼道:“原来是这样,本宫还真担心朝中都是这种人呢,我瞧着你就很不错,若是做官肯定比他们俩强,二表兄,五表兄,你们说是不是?” 王勃心花怒放,不过却强自克制,脸颊憋的通红。 吴成思对王勃也颇为欣赏,向王勃问道:“王公子,以你的才华,莫非还没考上功名吗?” 卢照邻身旁的矮瘦书生上前两步,拱手道:“公爷,子安兄十六岁便进士及第了,后来在沛王府担任侍读时,因写了一篇文章,触怒当今陛下,这才被贬出王府。” 王勃脸色变得更红了,这次却是因羞愤而红。 “你写了什么文章,惹得父皇不高兴啦?”太平公主奇道。 王勃嘴唇颤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那名矮瘦书生却毫无顾忌,笑道:“子安兄那篇文章,名叫《檄英王鸡文》!” 大堂中众人听到后皆放声大笑。 太平公主十分反感斗鸡,秀眉一皱,道:“那就是你的不该了,难怪父皇会生气!” 王勃心中凉了一截,他是个热衷仕途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讨沛王李贤欢心,而犯下大错。 自从被皇帝训斥后,他便一直积极寻求再度入仕的机会,毕竟他功名还在,仍有做官机会。 然而有此污点在身,吏部官员哪敢给他分派职位,故而这五年来他东奔西走,却一无所获。 这次被太平公主和周国公赏识,被他视作一大良机,若是再错过,真不知道又要蹉跎多少岁月。 正当他患得患失之际,吴成思出声道:“既然当初陛下只是将你贬出王府,而没有革去功名,这说明陛下还是看中你才能的。你且安心,过几日我便去吏部帮你问一下。” 王勃喉头一哽,大声道:“多谢公爷!” 众人望向王勃的目光,顿时由调笑变为艳羡。便在这时,韩成大步进入大堂,身后还跟着名尼姑,正是白云庵静云师太! 吴成思站起身,带着众人又上了二楼,让静云师太辨认死者。 静云师太瞧见那名尼姑后,直打哆嗦道:“阿、阿弥陀佛,公爷,她……她是玄清呀,她怎么死了?这样一个又聋又哑的可怜人儿,为何还会有人杀她?” 听到她的话,吴成思终于应证心中判断,长长呼出一口气。 整个事情终于全部连起来了! 在白云庵时,一名尼姑曾说过,玄清被普海和尚拉扯调戏,她其实看错了! 真实情况是玄清师太在东院中看见了什么,普海和尚一路追踪,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 只不过被人瞧见了,才不得已放弃。 再根据诸葛南发现的佛珠,走廊地面上的瓦罐碎片和泥土,吴成思脑海中浮现出当时情景: 玄清师太抱着花盆从东院走廊经过,忽然间,瞧见佛堂门外的普海和尚正在做什么,受惊之下,花盆掉落在地! 普海和尚纵身跃起,从佛堂门外扑向走廊,中途佛珠掉落在花丛之中,玄清师太拼命奔跑,跑到正堂外时,被普海追上。 普海正要对她动手,被另一名经过的师太瞧见,还以为他在调戏玄清,大声呵斥,不得已,普海只能放弃。 玄清师太受惊之下,当夜便离开白云庵,来夜雨秋找自己亲妹妹,不想还是被普海派出的人给杀死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玄清究竟看见什么,竟让普海非要杀她灭口呢?回想起当时情景,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想,出现在吴成思脑海中。 “二表兄,你怎么了?”太平公主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啊……没事,咱们回去吧,天色也不晚了。”吴成思回过神说。 太平公主却不肯放过他,嗔道:“二表兄,你还没说这和尚为什么要杀这两个女子呢?” 吴成思转念一想,觉得告诉她也无妨,便说:“先回我府中,我再将详情告诉你和五弟。” 说着,他命人带上静云师太,下到一楼,只见大堂内,三名官员依然跪在原地。 吴成思道:“都起来吧,汪斌,这里的东西你都不许动,案子由大理寺接管,明白吗?”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汪斌忙不迭道。 吴成思又吩咐韩成,派两名侍卫看住现场,然后和太平公主、武攸暨等一起回府。 他们走后,徐晖、汪斌和蔡义才缓缓站起身。 徐晖脸都被扇肿了,心中气闷至极。他不过想帮普海和尚一个小忙,谁知却因此得罪国公和公主,想到此处,瞪了汪斌一眼,大步离开了夜雨秋。 汪斌和蔡义也灰溜溜跟着离去。 大堂内,王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自当年科举及第以来,他便没有像今天这样快活过。 他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一边扇着一边笑道:“今日这帮鼠辈被国公爷和公主打出原形,实乃大快人心之事,我等何不饮酒庆祝一番?” 那名矮瘦书生调笑道:“这三个贪官的事还好说,你王子安得国公爷赏识,不日便能再度入仕,这才是真正的喜事!” 顾珞儿微笑道:“几位公子若是有意,不如一同去小女房中,再行文酒之会何如?” 众人齐声叫好,一同上二楼去了。 夜雨秋经历这一事,再营业是不可能的了,其他客人要么回家,要么去了其他青楼。 第18章 商州取证 国公府中,吴成思将自己被诬陷的事告诉了太平公主和武攸暨。 武攸暨一拍扶手,大怒道:“是谁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害二哥你?” 吴成思摇头道:“我现在也还摸不着头脑,不过最起码和普海是有关系的!” 太平公主冷冷道:“凭那一个和尚,哪有那么大胆子,普海和魏国夫人关系密切,指不定就是贺兰敏柔那女人在背后捣鬼!” 武攸暨来回踱了几步,道:“也不能断定是她,普海结交的权贵不少,王侯公卿都有。二哥,要不要我派人将他抓起来,我金吾卫中有不少拷问之法,不信问不出主谋!” 吴成思没料到两人会对这事这么积极,摆手道:“咱们现在并无任何证据指证普海,若是随便抓他,他背后之人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就是我们理亏了,而且他们说不定还会说我们屈打成招!” 武攸暨轩眉皱起,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们也别太担心,这事大理寺狄仁杰和诸葛南已经在调查了,相信迟早能查出来。” 他不打算将三天期限告诉二人,否则依着太平公主的性子,可能会去找武则天求情。 像武则天这种主见极强的女人,求情不仅没用,还可能会让她觉得是吴成思故意鼓动太平公主,那样就适得其反了。 太平公主站起身,笑道:“听说狄仁杰很擅长破案,有他帮你想来就没问题了。二表兄,那我先回府了,这事若是查出来,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武攸暨也跟着告辞。 吴成思在国公府大门外送走两人后,来到安置静云师太的西花厅。 敲门进入静云师太房间后,直入正题,问起普海和尚在白云庵的所有情况。 “公爷,普海大师几日前邀请贫尼去光义寺讲经,所以贫尼也就回邀了他,讲经之日就在前日,时间是两日。这期间,除了骚扰玄清外,他并无异常举动。”静云师太低声回答。 吴成思顿时有些失望,说道:“今日有劳师太了,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庵。”说着迈步离开了静云房间。 回到大堂后,他只觉一阵疲劳袭来,在椅子上坐下。今天一整天,他就像一个陀螺一样,到处转个不停。 只可惜虽也有些收获,却没得到一件证据。 …… 商州,蓝田坡,一处被两座小山夹出来的谷道中,诸葛南左右看了一眼,只见谷道逼仄,心道:“好一处打埋伏的所在。” 郑家是寻常人家,如果真有人想杀他们,哪里都能动手,可对方偏偏挑这种地方。可以看出杀他们的人是一群很有经验的人,惯在险要之处埋伏。 “拿火把来!”诸葛南大喊了一声,商州捕头王岩接过一名手下火把,上前两步递了过去。 诸葛南接过后,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起来。 “诸葛寺丞,此处我们都详细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线索,再说都过了一个月了,还能检查出什么呀?”王岩赔笑道,大晚上被拉来做这种事,心中自然是满腹牢骚。 诸葛南并不睬他,依然埋头在地面搜索着。王岩翻了翻白眼,走到一块石头旁边坐下。 大约一个时辰后,诸葛南站起身,手中多了一串佛珠,双目熠熠生光。 “诸葛寺丞,可……以了吗?”王岩打着哈欠问。 “行了,今晚辛苦弟兄们了,咱们回去吧!”诸葛南微笑道。 …… 古人早睡,然而已到二更时分,安远伯府内依然灯火通明。书房内,贺兰敏之手持一柄硬木弓,拈弓搭箭,对准房内一座标靶。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戎装男子大步进入书房,拱手道:“伯爷,属下已去找过高隆,他不愿离开长安城。” 嗤的一声,长箭脱了靶,射到墙上。 “为什么?”贺兰敏之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他说只要一离开长安城,江湖中人不会放过他。” 贺兰敏之从箭壶中又取出一支长箭,冷冷道:“本伯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既然他不识相,那就怪不得本伯了。” “伯爷,那就只能派我们自己的人动手了。”戎装男子迟疑道。 “事已至此,想不冒风险是不成的了,本伯会下令金吾卫配合你们,今夜三更就动手!” 嗤的一声,这次长箭正中红心。 戎装男子迟疑道:“伯爷,今晚巡城队伍中,负责高隆那一片地区的都是武攸暨的人,只怕……” 贺兰敏之愣了一下,冷哼道:“算他运气好,那就明日动手吧,且让他多活一日。” …… 翌日清晨,兴许是睡的早的缘故,吴成思难得起了个大早床,在府中吃了一顿羊肉粥后,便直奔皇宫去了。 紫宸殿内,吴成思将昨日夜雨秋的案子详详细细与武皇后说了,顺便说了几句徐晖和汪斌的坏话! “承嗣,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给你的时间太多了,还有闲功夫去管这种事?”武媚一边低头看着奏折,一边说。 每次一听她开口,吴成思就感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是未来女皇,而产生的心理压力。 “姑母,侄儿并非是在管闲事,而是这事与侄儿的案子有着重大关联!” “什么关联?” “是这样的……”吴成思又将白云庵中发现的佛珠,普海调戏玄清,以及玄清是死于光义寺和尚手中的事,一一说出。 武媚抬头道:“你的意思是,害你的人便是普海?” “种种迹象表明是他在背后策划,不过侄儿觉得他应该不是主谋,充其量是个帮凶!” 武媚幽深的眸光凝视他片刻,凛然道:“那主谋是谁?” “目前还没有眉目。” 武媚又低下了头,淡淡道:“那就去查出眉目来,也要找出确凿的证据,空口无凭可不行。” “姑母,那徐晖、汪斌的事?” “行了,本宫会处理的,退下吧。”武媚挥了挥手。 吴成思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大殿。 出宫城后,他特意去了趟吏部。吏部尚书李义府是武则天最重要的几名支持者之一,官职虽比吴成思高,对他却十分恭敬。 吴成思提了一嘴王勃的事后,他便明白吴成思来意,隐晦的表明会尽快给王勃安排授官,吴成思道了声谢,离开了吏部。 出了尚书省,吴成思又出城去了白云庵。 发生在庵中的命案受到严格保密,所以白云庵香火倒没受到太大影响,进门后,可以看到不少女香客。 吴成思沿着走廊来到东院,走到发生命案的佛堂门外,一动也不动。 负责看守此处的张栋正要上前说话,被韩成伸手挡住了:“公爷正在想事情,别打扰他。” 张栋应了一声,退下了。 两刻钟后,吴成思长长吐出一口气。 经过一番思索,他排除了其他可能,肯定了心中那个猜想! 现在的问题是,王秀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需要多么深的仇恨,才能让她做出这种事来?从记忆中来看,武承嗣根本就不认识这女子! 忽然间,吴成思脑中一闪。 莫非…… 他快步离开白云庵,向大理寺返回。 第19章 郑家二女 大理寺监牢,吴成思站在郑令萱牢门之外,定定望着她。正在闭目养神的郑令萱猛一抬眼,回瞪着他。 “郑姑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一下。”吴成思温和道。 郑令萱不答。 吴成思继续道:“你说你们全家被人杀死,不知你是否亲眼看见你二姐死亡?” “你这话什么意思?”郑令萱声音低沉的像只雌虎。 “我带你去见一样东西,见了之后,你就知道了。”说完,他一挥手道:“放她出来。” 两名狱吏应了一声,上前开了锁。韩成上前两步,靠近在吴成思身边,以防郑令萱突袭。 “请随我来。”吴成思转头向大牢外走去,郑令萱揉了揉手腕,疑惑的看了眼他的背影,迈步跟了上去。 吴成思带着她一路来到大理寺停尸房,走到一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前,手一拉,将白布掀开。 “你认识她吗?”吴成思紧紧盯着郑令萱的表情,只见她嘴巴渐渐张大,眉宇怒气迸发,大吼道:“你这混蛋,将我二姐尸体弄来这里来做什么?” 吴成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种“心中猜想得以应证”的感觉,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郑令萱大怒,向他扑了过去。韩成一跨步,挡在吴成思身前。 吴成思忙道:“郑姑娘,快住手,你仔细想想,如果你二姐在商州就被杀了,尸首早就该腐坏了才对吧!” 郑令萱娇躯一震,停住了身形,愕然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白云庵的案子你应该知道吧。” 郑令萱茫然的点点头, “这女子便是死在佛堂中的女子王秀云!”吴成思道。 “不,她是我二姐郑淑英!”郑令萱急道,忽然,她目光一红,咬牙道:“你又杀了我二姐?” 吴成思没好气道:“你能不能用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二姐当初没死,为什么又会变成王秀云出现在白云庵?” “为什么?”郑令萱凶霸霸问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想陷害我,你们郑家只是他们陷害我的工具!” 郑令萱目光不断闪动,她并非愚笨之人,只是突然遭此惊天变故,被愤怒冲昏头脑。眼瞧着本该死去的二姐出现在这里,心中原本被忽略的一些疑惑也涌上心头。 良久后,郑令萱咬牙切齿道:“害死我二姐的人,究竟是谁?” 吴成思沉声道:“在回答你之前,我想详细了解一下你们家遇害的情况,可以吗?” 郑令萱深吸一口气,将头偏向一边道:“你问吧。” “从你二姐被京兆府赶出来之后的事,还请都详细说上一遍。” 郑令萱瞥了他一眼,低声道: “自那以后,父亲便说我们寻常人家无法与权贵相斗,决定带着全家人离开长安城避祸。然而在离开前一日,二姐忽然对我们说有一个很有权势的人,得知我们家遭遇后,非常同情我们,愿意帮我们家报仇!” “是什么人?”吴成思急问。 “我只知他是个和尚,叫程解,只有二姐见过他,二姐说他认识很多权贵,说不定能帮我们家报仇。”郑令萱垂目道。 “我知道那人是谁!”吴成思冷笑道。 “谁?”郑令萱惊道。 “光义寺的主持,普海!” 郑令萱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吴成思道:“你继续说吧,等会我会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你的!” 郑令萱微微颔首,续道:“父亲不相信那个和尚能斗的过当朝国公,也不愿再与国公府作对,坚持要离开长安城。” 吴成思长叹一口气,想必是这个缘故,普海才决定杀死他们全家,然后救下郑家二女,实施计划。 “后来呢?” “第二天,我们一家十几口向南而行,准备去杭州投奔大伯一家,谁知刚进入商州,便遇到劫匪袭击,爹爹、娘亲、和二……和弟弟都被杀死了!”郑令萱沙哑着声音说。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我年幼时,父亲救过一名江湖豪客,那豪客为了感谢父亲,在府中教了我五年武艺,我这才得以逃出生天。不过一路上还是有人不断追杀我,若非狄大哥相救,只怕我早被他们杀死了!” 吴成思眉峰一蹙,道:“想必狄寺丞就是从那时开始调查此案了,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那么巧赶到白云庵佛堂呢?” “那天夜晚,我忽然收到程解一封信,信上说他为了替我大姐报仇,一直在调查武承嗣。他查到武承嗣在白云庵东院中关押了一名女子,让我告诉狄大哥,只要揭穿这事,就能给武承嗣定罪!” 吴成思长呼出一口气,到这一刻,他才总算将所有疑惑弄明白。 可惜的是,从郑令萱证词来看,只有普海涉案,还无法推断出他背后之人是谁。 便在这时,一名文吏快步而来,拱手道:“公爷,诸葛寺丞回来了!” 说话间,诸葛南已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从他脸上表情,便能看出他此行大有收获。吴成思忙问:“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诸葛南一笑,从腰间取出一个小袋子,拿出一串佛珠,道:“你看这是什么?” 吴成思仔细一瞧,疑惑道:“这不是你在白云庵发现的佛珠吗?” 诸葛南哈哈一笑,道:“这是在商州蓝田坡发现的!” 吴成思还在愣神,郑令萱便急声道:“你是在我家遇害的地方发现的?” “对!” “可、可这佛珠……又能证明什么?”郑令萱侧头问道。 吴成思解释道:“诸葛寺丞在白云庵捡到过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主人便是普海,也就是你姐姐嘴里的那个程解!” 郑令萱柳眉一皱:“我还是没听明白。” 吴成思正准备将整个案情说明,忽然转念一想,道:“等会再说与你听,咱们还是先去光义寺抓了普海再说,不然让他给溜了就麻烦了。”离开大牢,点了十几名大理寺吏卒,与诸葛南、郑令萱一起出了大理寺。 与位于城外的白云庵不同,光义寺就在城西崇化坊内,吴成思带着大队人马,直奔而去。 到得寺庙门口,只见寺庙香客如云,见吴成思等人到来,不少人围在一边,窃窃私语。 少顷,普海带着几名弟子迎了出来,一名高个和尚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敢来我……” 话未说完,便被普海瞪了回去,这位年轻主持上前两步,对着吴成思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周国公到访,有失远迎!” 吴成思微笑道:“大师倒还挺镇定,只可惜你做过的事本公全部都知道了,跟我回一趟大理寺衙门吧?” 普海面无表情道:“贫僧不知国公此言何意?要拿贫僧也可以,还请告知贫僧犯下何罪?” “白云庵杀死郑淑英嫁祸给本公,又派杀手在商州杀死郑家十几口人命,你以为真能瞒天过海不成?”吴成思喝道。 郑令萱死死瞪着普海:“你就是程解,是不是?给我写信的也是你?” 普海脸色微变,也不去看她,低声道:“不知公爷可有证据?” “没证据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来人,给我拿下了!”诸葛南大声道。 围观群众顿时大吃一惊,纷纷退到远处。 就在这时,从寺庙中涌出一堆和尚,个个拿着棍棒,作武僧打扮,诸葛南咧嘴一笑:“哎哟,看来你们是想拒捕了?” 普海深吸一口气,轻喝道:“都给我退下!” 说完对一名心腹弟子打了个眼色,道:“为师去去就回,你告诉那位贵人,就说为师今天不能去她府上讲经了。” 那和尚拱手道:“弟子记下了。” 诸葛南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进了大理寺,你就别想再出来了,走吧!” 第20章 真相 一行人押着普海回到大理寺后,吴成思将他带入少卿衙,又让人去请诸葛三元过来。 可惜的是狄仁杰不在,说来也怪,原本吴成思打算依靠狄仁杰来破案,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找出真相,诸葛南出的力都比狄仁杰要大。 也不知狄仁杰到底干什么去了? 未几,诸葛三元进入少卿衙,环视一圈后,目光在普海身上停留了几秒,当即收回,向吴成思拱手道:“不知武少卿请老夫过来做什么?” “白云庵的案子,诸葛寺卿可知道吗?” “老夫看过文案,也算了解一二吧。”诸葛三元笑呵呵道。 “那好,除了幕后之人我还不清楚,此案脉络,我皆已了然,下官请诸葛寺卿过来旁听。”吴成思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诸葛三元微笑着点点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吴成思目光转到普海身上,沉声道: “大师,虽然我还不清楚你幕后之人为何要陷害我,但你们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将郑家人当做工具,利用他们的性命来诬陷我,这样也算佛门弟子吗?” 普海低声道:“阿弥陀佛,一切皆有缘果。” 吴成思冷哼一声:“你既然不肯说,那就由我来说吧。最开始,你们将我府上的郑家大女杀死,然后买通钱六将矛头指向我,又命钱六公堂反水,加深郑家二女对我的恨意,可对?” 郑令萱此刻已完全相信吴成思,回忆着当初情形,喃喃道:“难怪当初我捉到钱六时,还没怎么逼问,他就全说了。” 诸葛南横了她一眼,心道:“这种话你当时怎么不说?” 普海低头不答。 吴成思继续道:“后来你化名程解,接近郑家二女,想利用她来陷害我。谁知郑家家主却逃离了长安,于是你们在商州将他们全家杀死,关键时刻,再由你救下郑家二女!” 普海脸色微变,依然没有做答。 诸葛南取出佛珠,嗤笑道:“你不认也没用,这佛珠便是我在商州蓝田坡发现的,与你落在白云庵中的佛珠一模一样!” 普海缓缓闭上双目,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他两次做坏事,佛珠都掉在现场,似乎冥冥之中,佛主在用这种方法惩罚他! 想到此处,他轻轻颔首:“不错,所有的事情皆是贫僧所为,你们给我定罪吧!” 郑令萱目眦尽裂,拔出腰间长剑,便向普海刺去!忽然,一道紫影一闪而过,诸葛三元瞬息间出现在她旁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长剑。 “郑姑娘,这里是大理寺,你若想为你家人报仇昭雪,最好还是让王法来制裁他!”诸葛三元淡淡道。 吴成思吃惊的望着诸葛三元,想不到人的速度竟能快到这种地步。 “对、对不起,我……我……知道了。”郑令萱伸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膛,收回长剑,缓缓退到一边。 吴成思温言安慰了她两句,目光转向普海时,沉着脸道:“你不断加深郑淑英对我的恨意,就是为了在白云庵,让她以牺牲自己性命为代价,来诬陷于我,对吗?” 诸葛南吃惊道:“你是说郑家二女是自杀?可她伤口在背后呀?” 吴成思长叹一声:“不,她不是自杀,郑淑英背上那一刀,是普海干的!”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莫非他一直藏在佛堂中不成?”诸葛南瞪大了眼睛。 “他不必出去,因为他根本就没进去过,他当时就站在门口,一刀捅在郑淑英背上,然后郑淑英忍着重伤,将门给栓上的!”吴成思低声道。 大堂中人都怔住了,在后背捅那么深一刀,对一个壮汉来说还好,但对一个纤细柔弱的女子来说,这一刀很可能让她失去全身力气。 郑淑英忍着如此重的伤势,将门给栓住,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力。 这股意志力来源于仇恨,而仇恨却是假的,她这条命、这份意力,都成了别人手中的工具,死的没有任何意义! 郑令萱跪倒在地,呜呜哭泣着。 诸葛南忽然向吴成思道:“不对,当时你已被他们控制住,郑家二女又对你恨之入骨,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普海默然不语。 诸葛三元捻须道:“这想必是幕后之人的意思吧。若是武少卿死了,皇后娘娘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诬陷武少卿,皇后娘娘便只会想方设法掩盖真相,尽快结案。” “那郑家二女怎么肯干休?她那么恨武少卿,想必更希望一刀杀了他吧?”诸葛南又道。 普海低声道:“她起初确实不愿意,但当我告诉她,她妹妹还活着时,便同意了计划。”他已有悔过之心,只要不涉及幕后之人,便不想再隐瞒。 郑令萱用手按住眼眶,泪水止不住的流下。自家二姐显然是怕连累自己,这才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吴成思冷冷道:“想必你们也是故意放走郑姑娘的吧?” 普海点头说:“不错,凭她的武艺,自然是不可能逃脱。我们放走她,又在后面一路追杀,就是为了让她遇见狄仁杰,利用狄仁杰不惧权贵的性格来对付你。” 郑令萱恨恨盯着普海,心道:“自己和姐姐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成为了这些恶人手中的工具,还差点害了狄大哥和武少卿。” 这时,诸葛三元又道:“还有一点老夫想不明白。白云庵中那么多尼姑,又是在大白天,你在门口刺郑淑英一刀,难道不怕被人给撞见吗?” 吴成思插嘴道:“不错,这是这个计划唯一的破绽,所以普海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放火!”吴成思说:“佛堂在东院,所以他便让随行弟子在西院放了把火,救火声一响,众人都会跑去西院,他就能毫无顾忌的在东院动手了!” 诸葛南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有个尼姑没有去救火,刚好在走廊上看到了他刺郑淑英的一幕,所以他才从佛堂门口纵跃到走廊,想去抓那尼姑,佛珠就是那时候掉落的!” 吴成思瞪着普海,咬牙道:“玄清师太是个又聋又哑的尼姑,所以没有听到救火声,这才目睹了你的行为,没想到你居然为了灭口,派人去夜雨秋将她姐妹二人全部杀死!” 普海低着头说:“一切皆是贫僧的罪孽,贫僧愿接受一切惩罚!” “胡说八道,你一个光头和尚,有什么理由陷害武少卿!”诸葛南拎着他衣领,喝问:“快说,幕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普海偏头不答,诸葛南大怒,正要给他一拳。便在这时,大门口响起一道声音:“我知道谁是主谋!” 第21章 魏国夫人 随着声音,一身黑衣的狄仁杰大步走入大堂。 “是谁?”吴成思忙问。 狄仁杰瞥了普海一眼:“这还要多谢普海大师给我带路,不然我也猜不到幕后之人竟然是安远伯!” 普海脸色剧变,急道:“不,贫僧与伯爷私交一向良好,去他府上实属正常,你怎……怎能因这种事,就怀疑他?” 趁他失神时,狄仁杰急步向前,诸葛三元见他突然动手,虽不明原因,但还是跟着动手,人影晃动间,二人一人扣住普海一只手臂,将他制服。 狄仁杰捏住他下巴,从牙齿下面取出一包毒药。 诸葛南和吴成思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普海牙间竟藏了毒药。 普海厉声道:“狄仁杰!你休想再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来!” “我不必问。”狄仁杰一拍手,两名大理寺吏卒押着名灰衣大汉进入大堂,普海脸色剧变,失声道:“高隆,你怎么会……” 灰衣大汉抬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哈哈,普海,你小子也被抓了!好得很,妙得很,哈哈哈……” “高隆,你疯了?”普海惊道。 高隆脸颊抽动了一下,恶狠狠道:“不错,老子是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老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坏事没做过?可到了今天老子才明白,论起狠毒,老子拍马也比不上你们这些衣冠禽兽!” 普海厉声道:“你都说了?” “妈的,老子全家都被贺兰敏之那畜牲给杀了,老子还帮他保密不成?” 普海心中一凉,心想贺兰敏之还是向他下手了。一直冷眼旁观的韩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高隆还真牵扯进来。 诸葛三元微笑道:“狄寺丞,你解释一下吧。” 狄仁杰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几日我一直在跟踪普海,通过他找到了安远伯府,又通过伯府找到了高隆。” 普海闭上双眼,面如死灰。 狄仁杰继续道:“今日清晨,安远伯府的人去了高隆家中,想杀他灭口,被我救下。高隆将一切都对我说了,郑家十几口人命是他杀的,而指使他的人,便是安远伯贺兰敏之!” 吴成思惊喜交集,原先他还暗暗责怪狄仁杰玩失踪,没想到他不仅找出幕后之人,连人证都找来了。 诸葛三元抚须道:“如果安远伯涉案,魏国夫人不可能不知情,武少卿,这事你最好立刻上禀皇后娘娘,不然迟则生变!” 吴成思心中一凛,点头道:“好,我这就进宫!”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跑来一名文吏,急道:“寺卿,武少卿,宫中来人宣旨,召武少卿进宫面圣!” 诸葛三元和吴成思面色皆是一变,狄仁杰抱着手臂道:“一定是安远伯和魏国夫人先去陛下那边告状了!” 诸葛三元略一思索,道:“武少卿,你立刻进宫,可先去找皇后娘娘,让她陪你面圣,应当无碍。” 吴成思早猜到背后之人会反击,因此并不吃惊,微微颔首说:“我知道了。”出了大理寺,向韩成吩咐了一句,这才跟着太监入宫。 诸葛三元、狄仁杰和诸葛南将普海和高隆关入大牢,而后聚在大堂中等待消息。 诸葛南疑惑道:“义父,咱们为什么不立刻开堂审问高隆,将口供坐实,以防出现变数!” 诸葛三元摇了摇头:“高隆以前是山匪,他的证词作用不大,以现在的局面,真相倒还在其次,关键要看宫中的交锋,我们留着他们,等着宫中问话就是了!” 郑令萱银牙紧咬:“他们做出这种事来,难道皇宫中那些贵人,还要护着他们不成?” 诸葛三元念在她命运悲惨,没有计较她出言不逊,摇头道:“陛下也是人,自然也有私心,这也无可奈何。” 郑令萱低头不语。 狄仁杰走到门口,望着大门方向道:“寺卿,武少卿不在,若是安远伯过来要人,咱们怎么应对?” 诸葛南挑了挑眉:“就算他是伯爷,也不能擅闯咱们大理寺吧?” 诸葛三元脸色却沉了下去,抚须道:“安远伯还好,老夫就怕魏国夫人亲自过来,她手上有御赐金牌,只怕……” 一语未毕,一名吏员飞奔而来,急道:“寺卿,魏国夫人带着人闯入大牢中,将普海和尚和高隆给带走了!” 诸葛南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就这样让她将人给带走了?” 那名吏员低头不敢分辩,心想对方是当朝国夫人,几位上官不在,他们这些低级吏员哪敢挡她去路。 诸葛三元脸色一沉:“想不到他们真如此大胆!”若是江湖中人,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不惧。然而面对这位皇帝宠爱的魏国夫人,他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狄仁杰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向门外奔去,郑令萱和诸葛南随后跟去。诸葛三元回过神来,命人召集吏卒,随后带着人马跟上。 一直追到外堂,狄仁杰才追上魏国夫人一行人。 贺兰敏柔一共带了二十几人,其中十几名侍卫将普海围在中间,高隆被一名侍卫背着,也不知是生是死。 魏国夫人能得李治宠爱,容貌自然超凡脱俗,年岁约在二十岁左右,一张精致的脸孔清晖如新月,秀美绝尘。 不过此时此刻,她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 狄仁杰向人群中看去,发现其中还有一名刑部官员,眉头一皱,露出思索表情。 便在这时,诸葛南从他身边超过,挡在贺兰敏柔等人身前,一只手掌前伸道:“快停下!” “你是谁?敢拦本夫人去路?”贺兰敏柔抬着尖尖的下巴问。 面对当朝颇有权势的国夫人,诸葛三元和狄仁杰都会有几分忌惮。诸葛南年轻气盛,顾忌反而少些,大声道:“我乃大理寺丞诸葛南!” “一个小小的寺丞,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夫人面前放肆?信不信我禀奏陛下,治你的死罪?”贺兰敏柔语气冰冷。 “国夫人,普海和高隆是我们抓的犯人,您不能随便带他离去!”诸葛南争辩道。 贺兰敏柔身后一名脸色苍白的男子上前道:“你们大理寺的职责是复审案件,按照规制,这种案子本就该由我们刑部审理!”这男子正是刑部郎中贺兰操之。 “这个……”诸葛南对办案权上的事不太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向狄仁杰看去。 贺兰敏柔却没那么好耐心,不管不顾向诸葛南迎面走去,诸葛南眼瞧着她撞来,急忙闪躲到一边。 便在这时,诸葛三元带着人赶到了。 狄仁杰跨步上前,挡在贺兰敏柔面前,朗声道:“国夫人,你虽贵为一品诰命,但国家自有王法,就算你乃诰命之尊,也不能破坏国家律法!” 贺兰操之冷笑道:“狄仁杰,你少扣大帽子,这桩案件移交刑部审理,合情合法,并无任何不妥!” 诸葛三元眯着眼道:“贺兰郎中,就算你们刑部想将案子要过去,也该是杨尚书来找老夫说话,轮不到你在老夫面前放肆!” 贺兰操之脸色微变,他只是个从五品的刑部郎中,又没有爵位在身,面对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实在硬不起来。 贺兰敏柔见情况不对,急忙从袖中取出一面金牌,娇喝道:“陛下御赐金牌在此,见金牌如见陛下,都给我跪下了!” 诸葛三元心中一沉,面对皇帝威严,他别无选择,只得跪下,大理寺众人见他如此,纷纷跪倒在地。 唯有郑令萱依然挺立不动,显得极为刺眼。 “你是什么人,见到陛下金牌居然不跪,想造反不成?”贺兰敏柔怒道。 第22章 公主驾到 郑令萱眼见仇人在此,大理寺官员不仅不敢拿她,还任由她耀武扬威,心中失望透顶。 一拔长剑,向贺兰敏柔刺了过去,忿忿想道:“就算我斗不过他们,也绝不向他们屈服!” 就在这时,贺兰敏柔身后一道人影倏地窜出,那人双掌夹住郑令萱长剑,运劲一拧,长剑断为两截! 出手之人是名四十多岁的戎装男子,他将断剑扔在地上,冷冷道:“就你这点微末功夫,也敢行刺国夫人,简直是找死!” 诸葛南急忙道:“郑姑娘,快回来!” 郑令萱咬唇不答,死死盯着男子身后的魏国夫人,只觉这天下毫无公理可言! 贺兰敏柔被她盯的很不自在,娇哼一声:“大胆刁民,不仅见金牌不跪,还敢对本夫人动手,来人,给我当场格杀了!” 戎装男子应了声“是”,纵跃上前,一拳向郑令萱打去,郑令萱明知对方武艺远在自己之上,还是迎了上去。 几招过后,郑令萱腹部中了一拳,被击飞三丈多远,躺倒在地,一边呕着血,一边死死盯着戎装男子。 戎装男子名叫莫无心,本是绿林有名的大盗。 武皇后重视武人,将诸葛三元这个出身草莽的人任命为大理寺卿后,大理寺除了彻查冤案外,便多了一个职能。 设通缉榜文,捉拿天下大盗! 莫无心以前便是大理寺通缉的要犯,然而他长年躲在霸州深山之中,霸山为王,朝廷也拿他无可奈何。 不过他也知道朝廷深得民心,这样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便积极联系朝廷中人,想要弃暗投明。 最后是安远伯贺兰敏之上奏,将他招安,收入金吾卫之中。莫无心从此解散山寨,成为金吾卫中一名军官。 对他这种大盗来说,郑令萱这种眼神他一生不知见过多少,毫不放在心上,一拳便向郑令萱心脏部位打去。 诸葛南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站起身,拔刀向莫无心迎了上去。 虽然他武艺是诸葛三元亲自传授,但毕竟功力尚浅,十几招后,便架不住莫无心攻势,而且莫无心还是空手。 又过了数招,莫无心一拳击来,诸葛南横刀一挡,嘭的一声,诸葛南只觉从刀身上传来一股恐怖的力道,连退十几步,坐到在地。 莫无心击败诸葛南后,脸色却凝重起来,只见狄仁杰持着一柄柳叶短刀,挡在郑令萱身前,正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大胆,你们都要造反不成?还不跪下!”贺兰敏柔气急道,将金牌向狄仁杰又凑近了些,好让他看个清楚。 狄仁杰垂目道:“魏国夫人,天下除了帝王之威外,还有公道人心,还请国夫人高抬贵手!” 贺兰敏柔思索片刻,收了金牌,冷哼一声,道:“我们走!”带着从人向大理寺大门而去。 诸葛三元、诸葛南和狄仁杰都不敢再上前阻拦。 便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太平公主驾到!” 只见大门外,一行侍卫宫女簇拥着一名华服少女穿门而入,刚好挡住了魏国夫人一行人,为首之人正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太平公主与魏国夫人突然撞上,一时也有些搞不清状况,眉头皱了起来。她身后一名男子上前两步,在她耳边低语解释状况。 那男子正是韩成,吴成思离去前担心贺兰敏之抢走证人,便吩咐韩成将太平公主请了过来。 贺兰敏柔顿感不妙,她一向与太平公主不对付,对方的公主爵位是正一品,她的国夫人爵位是从一品,也无法强令她让路。 “表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平公主听完韩成说明,笑吟吟道。 贺兰敏柔一咬牙,道:“本夫人在协助刑部提审犯人,太平,你赶紧让开!”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昨儿个,我就对二表兄和五表兄说是你在背后捣鬼,他们还不信我,现在看来,本公主一点没猜错!” 贺兰敏柔一扬手,娇喝道:“陛下御赐金牌在此,你赶紧让开!” 太平公主盯着金牌看了一会,从袖中也取出一块金牌,淡淡道:“不就是快金牌吗?你以为只有你有吗?” 贺兰敏柔脑袋凑近,细细看了一会,没好气道:“你这是皇后娘娘赐的金牌吧?”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皇后娘娘的金牌,怎能与陛下御赐的金牌相比!”贺兰敏柔脱口道。 “哦?你敢蔑视母后的金牌,本公主等会就把这事转告给母后,你到时候可别不承认。”太平公主眯眼道。 “你……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争论时,诸葛三元已经站起身,狄仁杰向他问道:“寺卿,有公主在此,我们直接将人抢回来吧?” 诸葛三元微笑道:“不急,既然公主殿下到了,人就跑不了,先等他们动手。” 太平公主口齿伶俐,没一会便将魏国夫人辩的哑口无言,贺兰敏柔恼羞成怒道:“来人,将他们赶到一边!” “谁敢!”太平公主喝道。 莫无心与普海对视一眼,一同纵跃出手,他们不敢对太平公主动手,只将太平公主身边的宫女侍卫扔到一边。 那些侍卫虽也训练有素,却哪里是这两人对手。 太平公主大怒:“来人,将他们拿下!” 韩成应了一声,向普海迎了过去,远处的诸葛三元见时机成熟,大喝道:“拿下他们!” 诸葛南带领着大理寺吏卒向魏国夫人的随从侍卫们攻了过去,狄仁杰几个纵跃,欺近莫无心身边,与他斗在一起。 诸葛三元负手来到太平公主身旁,保护着她的安全。 贺兰敏柔又惊又怒:“诸葛三元,你敢对我的人动手?” “本官不过是在保护公主罢了,国夫人切莫乱说。”诸葛三元淡淡道。 太平公主微笑道:“诸葛寺卿保护本公主有功,本公主定会向母后禀明,嘉奖于你。” “下官不敢。”诸葛三元躬身道。 瞧着他们一唱一和,贺兰敏柔气的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不久,她身边侍卫全部被拿下,又过了会,普海被韩成踢中膝盖,跪倒在地,场中只剩下狄仁杰与莫无心激斗。 莫无心用的是军中长刀,狄仁杰则是一柄柳叶短刀,两人以快打快,短短时间内,武器便交击一百多次。 见他们打的激烈,旁观中人包括韩成在内,都瞧的暗暗心惊,唯有诸葛三元抚须微笑,似乎早已知道结果。 一刻钟后,狄仁杰纵身跃起,脚尖点在莫无心刀尖上,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双脚踢中莫无心后背。 莫无心向前踉跄几步,长刀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贺兰敏柔眼瞧着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跺着脚,哽咽道:“你们都欺负我,给我等着,我去找陛下治你们的罪!” 说完,迈着小碎步逃也似的走了。 第23章 唐高宗李治 大明宫,紫宸殿。 阶下,吴成思正在向武媚汇报案情。 “……两名人证皆已抓捕,已经可以确定,在幕后陷害侄儿的人就是贺兰敏之!” 武媚静默良久,问道:“贺兰敏柔可曾参与?” “十有八九。” 武媚微微颔首:“贺兰敏之正在陛下那里,我会下旨召他过来,你再去找陛下辩解,照实说即可。” “侄儿明白!” 在紫宸殿等了没多久,贺兰敏之受召而来,他表情显得有些忐忑,飞快的看了眼吴成思后,拱手道:“外甥见过姨母。” 武媚没有理他,向吴成思道:“承嗣,去吧。” 吴成思拱手离去,临走前看了眼贺兰敏之,他已注意到武媚态度冷淡,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一路沿着宫道向北,越往后宫深处去,楼阁花园越来越多,大殿越来越少。 两刻钟后,他来到金銮别院,这是座风景优美的宫殿,依着一条小河而建,宫殿左侧有一片竹林,右侧是一片花园,视野开阔,端的是一处养病的好所在。 通报一声后,吴成思进入宫殿,在一名太监带领下,进入书房。 在书房中,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唐高宗。 李治正站在桌案前,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 他身材不高,年纪看起来比武媚要大些,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手臂挥舞间透着股儒雅气质。 若是再年轻十岁,便如同浊世间一名翩翩公子,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位皇帝。 “承嗣,你来了呀。”李治头也不抬,脸上表情依然温和,让吴成思感觉不到半点压力。 “侄儿参见陛下。”吴成思躬身道。 李治用另一只手虚抬,淡淡道:“朕听敏之说,你在白云庵杀了人,还伤了一户商家十几口人命,有这事吗?” 吴成思急忙将整个事情解释了一遍,只说是普海陷害自己,并没有提及幕后之人是贺兰敏之。 李治微微一笑:“朕就知道,媚娘亲自调教的孩子,当不至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吴成思一怔,难怪李治态度如此温和,看来他并没有相信贺兰敏之的说辞。而他之所以相信吴成思,却是源自对自家老婆的信任。 正是因为他这种信任,才有机会创造出一名女皇吧,吴成思心想。 解释清楚后,吴成思便想要告退,李治笑着说:“你平日也不来向朕请安,这次难得过来,就由朕考教考教你。”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考教起吴成思的学问。 幸好武承嗣平日花了不少精力在学问上,李治的问题虽不能全答上来,也回答了大半,经文解析,也还马马虎虎。 李治大体还算满意,微笑道:“回府后还需多用功夫,有空多去找弘文馆几位先生请教……” 说到此处,他眉头忽地一皱,手肘支在案台上,脸露痛苦之色,旁边伺候的宫女急忙上前给他揉捏额头。 吴成思知他又犯病了,忙道:“陛下,您好好休息,微臣告退了。” 李治摆了摆手,似乎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吴成思默默同情了他几秒钟,转身离开了金銮别院。 李治这病叫风眩,发作时头晕目眩,目不能视。 古代医疗落后,面对这种时时发作、又无法缓解的头痛病,就算是做了皇帝,恐怕也没多少乐趣可言了。 吴成思很善于从别人经历吸取教训,决定回府后多多锻炼身体,远离疾病,如此才能做个逍遥快活的国公爷! 出得后宫,吴成思直奔紫宸殿,通报后进入大殿,殿内只剩武媚一人,贺兰敏之不知所踪。 正要询问时,武媚威严的声音响起:“皇上没责怪你吧?” 吴成思拱手道:“回姑母,侄儿只说全部是普海在背后谋划,陛下便没有多问了。姑母,贺兰敏之呢?” 武媚停下手中动作,抬手道:“本宫让他去偏殿等候了,承嗣,你说已经掌握证据,证明是敏之在背后陷害你,是真话吧?” “侄儿绝无虚言,大理寺诸葛寺卿可作证!” 武媚缓缓站起身,走到吴成思身边,低声道:“你有把握吗,别过会本宫将他们叫来与你对峙时,又出什么意外状况!” 吴成思微笑道:“侄儿有绝对的把握。” 武媚点了点头,回到宝座台上,向谢瑶环吩咐道:“传本宫懿旨,召魏国夫人、诸葛三元和狄仁杰觐见!再让安远伯在殿外等候,等另三人都到了,再让他们一起进来。” “奴婢领旨。” 谢瑶环离去后,武媚又埋头处理政务,吴成思大着胆子上到宝座台,站在武媚身边,看她批阅奏折。 武媚斜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驱赶他下去。吴成思微一思忖,进言道:“姑母,侄儿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本宫侄子,当讲的固然要讲,不当讲的讲了也无妨!”武媚白了他一眼。 吴成思笑道:“侄儿以为,您身边需要一批文人。” 武媚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道:“继续说。” 吴成思沉吟道:“侄儿以为,您可以从弘文馆、著作郎以及还未授官的进士中,招揽一批杰出的人才,进入翰林,成为您的亲信。名义上让他们负责修撰典籍,实则让他们参与朝事,分宰相之权!” 武媚猛一转头,定定望着吴成思,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因为吴成思提的建议,正中她心中所想! 虽说她与李治感情甚笃,但她是个很有危机感的女人,为了稳固地位,早琢磨着组建一批亲信班子,想不到自家侄儿竟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自然不会想到,吴成思提的主意,正是她在历史中做过的事情。 武媚很快压下情绪,淡淡道:“朝廷大臣如今都支持本宫,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吴成思道:“他们看起来虽支持您,其实只是见您将国家治理的平平稳稳,所以才没有意见,若是您做点稍微出格的事,他们未必会继续支持!” 武媚微微一笑:“就会拍马屁,本宫是皇后,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啦?”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总之有备无患才好!”吴成思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 武媚笑了笑:“那好罢,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好了。” 吴成思愣了一下,他只是想借机刷点好感度,顺便帮女皇提前登基,可没想过把差使揽到自己身上。 本质上,他是个很懒的人! “姑母,要不您让别人去吧,我怕做不好。”吴成思推托道。 武媚瞥了他一眼:“承嗣,你还真是转性了,要是以前,这种差使你可是抢着要做!” 吴成思赔笑道:“别的差使可以干,但这事太过重要,侄儿怕找来一帮庸才,误了姑母您的大事!” 武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行了,就知道趁机要好处,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稍后本宫就命人赐你面金牌,不许再推脱了!” 吴成思呆愣了一下,心想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得应道:“侄儿领命。”转念一想,武媚让自己来做,证明对自己越来越信任,倒也是件好事。 随后,武媚继续批阅奏折,吴成思则琢磨着怎么完成武媚交代的差使。 很快,他便想好一个最偷懒的方法:只需找几个像王勃一样的历史名人,再让他们推荐几个人,考核一下就成了。 要说看人的眼光,在这个时代,又有谁比得上他? 就在这时,武媚忽然道:“对了,你向本宫推荐的那女子,本宫见过了。” “谁啊?”吴成思心道,忽然,脑中一闪,惊道:“您是说上官婉儿?” “除了她,你还向本宫推荐过别的女子吗?”武媚没好气道。 “姑母,你觉得她怎么样?”吴成思笑道。 “马马虎虎吧,本宫已免去她母子贱籍,让上官婉儿在本宫身边伺候。” 吴成思奇道:“那我怎么没看到她?” “她在后殿!”武媚瞥了他一眼:“承嗣,你向本宫推荐她,该不会是想让本宫将她赏给你吧?” “怎么会呢?”吴成思笑道:“侄儿是怕您劳累,给您找个小帮手!” 武媚没有再理他,低头继续忙碌起来。 吴成思看了一会她批阅奏折,没多久就觉得有些枯燥,下了宝座台,靠在一根廊柱上歇腿。 第24章 长安第一美人(求推荐求月票) 大半个时辰后,诸葛三元、狄仁杰、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柔一同进入大殿。 谢瑶环凑到武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武媚脸色一沉:“贺兰敏柔,本宫宣你觐见,你却先跑去见陛下,是何缘故?” 贺兰敏柔心中一慌,低声道:“我……我……” “回禀姨母,妹妹是听说陛下龙体有恙,所以……” 武媚一拍桌案,怒喝道:“本宫没有问你!” 贺兰敏之脸色一白,跪倒在地。纵使他再胆大妄为,面对武媚的威势,骨子里也是畏惧的,贺兰敏柔答不上来,也跪倒在地。 武媚连案情都懒得再多问,缓步走到贺兰兄妹面前,俯视着贺兰敏之: “本宫就奇怪,最近为何陛下总与我商量给你赐姓之事,想来是你们兄妹在鼓动陛下。你是觉得改为武姓后,再陷害了承嗣,本宫就会让你袭承周国公之位,对吗?” 吴成思一惊,他一直不明白贺兰敏之陷害自己的目的,原来是因为周国公的爵位! 贺兰敏之在武媚强大的威压下,精神已然崩溃,嘶声道:“论文才,论品貌,外甥哪一点比不上武承嗣?难道就因为我不姓武,就不能承袭周国公爵位吗?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传旨,免去安远伯和魏国夫人爵位,将两人押入天牢!”武媚挥了挥手。 “姨母,姨母!我知错了……您原谅我吧!姨母……我是敏之啊……我是您亲外甥啊!”贺兰敏之嘶声力竭的喊着。 武媚不为所动,转过了身。 一队千牛卫进入大殿,将贺兰敏之押了下去,一同被押的贺兰敏柔默默流着眼泪,一声不吭。 武媚回到宝座台坐下,目视着诸葛三元:“诸葛卿,你将案情整个经过,详细的说与本宫听!” 诸葛三元应了一声,从郑家大女被害说起,一直说到普海派人杀死玄清师太,期间,武媚一言不发,默默倾听。 “……两件关键证据是诸葛南发现的,人证和幕后之人是狄寺丞找出来的,不过能破此案,还多亏武少卿识破了普海在白云庵的作案手法!”诸葛三元总结道。 武媚哼了一声:“你不必为他说话。身为当事人,若连这点都查不出来,还有什么资格做大理寺少卿!” “姑母说的是,这次多亏狄寺丞和诸葛寺丞,侄儿以后定向他们多多学习!”吴成思机灵道。 武媚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道:“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你等都退下吧。” 出皇宫路上,吴成思心情大好,来到这个世界明明才三天,却一直处于忙碌中,给人的感觉就像来了一个多星期了。 如今压在头顶上的石头终于搬开,他只觉通体通畅,百骸具爽。想到以后将以武承嗣的身份,在这盛世王朝做个逍遥自在的国公爷,他对未来的生活便充满了期待。 转头一看,只见狄仁杰眉头紧皱,武承嗣疑惑道:“狄寺丞,怎么了?还有什么没想明白的事吗?”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若是出口相问,又怕惹武少卿不快。” 武承嗣笑道:“这次你帮了我大忙,有什么事只管问!” 狄仁杰道:“据郑姑娘说,她大姐在遇害之前,曾得国公许以妾室,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不,我没有许她妾室!”武承嗣急忙回答,心中也微微有些奇怪。 郑家大女没必要在这事上撒谎,更何况人的情绪骗不了人,若不是得了妾室承诺,她不会在自家妹妹面前那么高兴? 可原主记忆中,确实没有郑家大女的踪迹,他唯一偏爱的,只有秋婵和玉绵两个丫头。 狄仁杰定定望着武承嗣,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真假。 诸葛三元一笑,抚须道:“狄寺丞,你错怪国公了!” 狄仁杰转头向他看去,皱眉道:“您的意思是郑家大女撒谎?” 诸葛三元微笑道:“我问你,贺兰敏之最擅长的是什么?最出名的又是什么?” 狄仁杰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贺兰敏之以文采风流出名,最擅长的是沾花惹草,以他的身份和品貌,对郑家大女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许郑家大女妾室的,应该就是他。 狄仁杰沉默半晌,忽然向着武承嗣长身一躬,道:“武少卿,狄仁杰遭人误导,错怪了您,在这里向您赔罪了!” “多亏你找到幕后真凶和人证,也算将功赎罪,这事就揭过去了,如何。”武承嗣将他扶起,微笑道。 狄仁杰与他对视良久,点头道:“好。” 武承嗣仰首看着天空,叹道:“唉,我虽然没事了,只可惜郑家三名女子的悲惨遭遇却无法挽回,那位郑姑娘你可要好好对她!” 狄仁杰微一错愕,若是说好好照顾,他自然责无旁贷,但“对”这个字立意完全不同,他急忙澄清道:“公爷,下官和郑姑娘不是那种关系!” 武承嗣笑道:“这样啊,那你就要好好加油了,两位,告辞!”说话间,众人已出了皇宫。 武承嗣也不给狄仁杰解释机会,带着韩成,向国公府返回。 回到府邸,命人搬了两张长椅,摆在庭院一棵柳树下,屁股一张,双脚搁一张。就这样,武承嗣悠哉的渡过了一下午,缓和了这几天紧绷的情绪。 到了晚上,他命国公府厨子做了顿大餐,菜色丰富,有黄焖牛肉、油爆虾、火踵神仙鸭、蜜汁火方、松鼠鳜鱼、人参鸡汤等一共十几道菜。 他也不请别人,一个人在府中吃喝,又让韩成、文荣、秋婵、玉绵四人坐下陪他喝酒。 若是以前的武承嗣,四人绝不敢答应,不过自从经历白云庵一案后,府中人都觉自家公爷心性大变,和善许多。 府中人也没有多想,只当他受到刺激,导致大变,而且众人皆乐于看到这种变化。 吃完饭后,武承嗣早早睡下,两个丫头服侍完他后,一同回到秋婵房间,兴奋的谈论起刚才吃饭的事。 秋婵和玉绵能成为武承嗣贴身丫鬟,自有不同之处,秋婵本是宫中宫女,由武媚赐给武承嗣,见多识广,能站的住大场面。 玉绵心思细腻,能记住武承嗣每一句话、每一个吩咐,属于贴身小蜜型,故而武承嗣常将她带在身边。 “秋婵姐姐,你说公爷今天让我们和他同桌,是不是有什么用意?”玉绵低着头,俏脸浮现一丝绯红。 秋婵将桌子上的油灯挑了挑,回首笑道:“应该没有,我琢磨着,他是因为破了案子,心情比较好罢。” 玉绵微微有些失望,用手托着腮,怔怔望着火光。 秋婵在她小脸上刮了一下,调笑道:“你这小丫头,莫不是以为公爷想纳你为妾了?” 玉绵大羞,反手向她胳肢窝抓去,秋婵立即施以反击,两女大战十几回合后,以不怎么怕痒的玉绵取胜。 秋婵告饶几声,趴在桌子上,喘着气道:“你这疯丫头,想呵死我呀!” “谁让你乱说!”玉绵哼了一声。 秋婵喘了几口气,直起身道:“不过话说回来,别人都说咱们公爷那位未婚妻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公爷却少与李家来往,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玉绵神秘一笑,走到窗边,关上窗户,道:“这事确实有个缘故,只有府中少数几人知道!” 秋婵见她神神秘秘,忙问:“快说,快说!” 玉绵将声音压的更低,凑到秋婵耳边说了好半晌,秋婵一掩嘴巴,噗噗直笑。 “哎哟,想不到公爷还做出过这种事,我……我快不行了……” 玉绵扁嘴道:“你还笑的出来,这事被公爷当做奇耻大辱,府中谁也不敢多提一句,也因这个原因,他再没去过英国公府。” 秋婵兀自笑个不停。 玉绵叹了口气,道:“公爷真可怜,明明有这样的大美人做未婚妻,却在她面前出这样的大丑,也不知以后两人还会不会成亲。” 秋婵调笑道:“我看是你这小妮子着急了吧,担心公爷不娶妻,就不能纳你为妾啦!” 玉绵二话不说,向她胳肢窝抓去,秋婵奋起反击,二人进入第二回合。 第25章 英国公府 长安城北三十里外的官道上,一骑飞马由北往南而来,天黑夜深,隐约可见马上是名高壮男子。 在经过一处岔道时,地面上一条绊马索忽然拉直,马儿前足一跌,带着主人一同摔倒。 那男子反应极快,落地后一滚,躲过几只破空而来的长箭。 霎时间,官道两旁,十几名黑衣人从林中穿出,向地上的男子砍杀而去,那男子拔出背后长枪,奋力与黑衣人搏斗。 黑夜之中,刀光枪影不断闪动,那些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男子渐渐不敌,身上伤口越来越多。 眼见男子将死于乱刀之下,从南边传来一阵马蹄声,高壮男子精神一振,勉力闪躲。 不久,一队身穿白衣的骑兵队策马而来,这支队伍不仅人人身穿白衣,连胯下马匹也具是白马。 打头之人身姿曼妙,是名窄衣紧袖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瞧见官道上厮杀,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长安城外行凶?” 一名黑衣人高声喊了一句,另一名黑衣人跟着喊了一句,两人似乎在交流,然而说的却都不是汉语。 白衣女子英眉一挺:“既非我族,又持刀行凶,定不是好人,全杀了,留张嘴给姑娘问话!” 她身后白骑兵顿时向黑衣人冲杀过去。 那些黑衣人倒也凶悍,持刀向白衣骑兵迎了过去,战不多时,黑衣人伤亡过半,白骑兵也微有伤亡。 白衣女子见黑衣人如此强悍,暗暗心惊,一挺长枪,加入战斗。 不多时,黑衣人被杀的七七八八,剩余黑衣人想要逃跑,被白衣骑兵一一射死,唯留一名活口,用长绳套住。 白衣女子翻身下马,正要问话,那名被套住的黑衣人取出一把匕首,自尽而亡。 白衣女子柳眉一皱,问道:“田仓,弟兄们伤亡如何?” “小姐,咱们的人伤了五个。”一名英朗青年回答。 “给受伤的弟兄们包扎伤口,再搜一下,这些人还有没有活口。”白衣女子说完,走到那名持枪男子身边,只见他身上尽是伤口,已陷入昏迷。 不久,英朗青年上前道:“小姐,那些受伤的黑衣人都自杀了!” 另一名年长些的手下沉吟道:“刚才听他们说的话,像是高丽语(注:此高丽国不同于宋朝时期的高丽国,历史中为了区分,称其为高句丽)。” 白衣女子思索了一会,随即不耐烦道:“管他们是什么人,明天派个人去京兆府报案,让他们去调查就是了,田仓,你带着他上路。”手指着那名英朗青年。 田仓应了一声,将持枪男子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将他放在马上,牵马而行。 白衣女子带着队伍重新上路,不久,官道向西北延伸出一条小路,骑兵队顺着小路走上二里路,一座巨大的府邸出现在路旁。 府门外,四名侍卫昂首挺立,左右摆放着两只直立的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上,一块五尺长的匾额横立其上,在两只大红灯笼照耀下,“英国公府”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这座府邸,正是英国公李勣的住宅。 门口侍卫瞧见白衣女子一行人后,纷纷上前行礼,一名侍卫进府通报,一名侍卫打开二门,领着他们进入府宅。 …… 苏定节迷迷糊糊中,听到两名女子在谈话,其中一女子的声音英气逼人,另一女声音温柔动听。 “……听张叔说,那些黑衣人是高丽人,那些蛮夷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跑到长安城来行凶!”英气女子说。 “依我看,也未必是坏事。”温柔女子轻声回答。 “哦?这是为何?” “祖父说,高丽王室时常对我大唐不敬,朝廷早有伐高丽之心,只是缺了个理由,这件事说不定可以当做理由!” “哈哈,那就是他们找死了!对了,英国公有没有说,朝廷准备派谁当主帅?是你爷爷?还是我爹爹?”英气女子兴奋道。 “都不是,爷爷说很可能是邢国公苏定方老将军挂帅。” 苏定节听到此处,闭上双眼,眼泪簌簌流下。 过了半晌,那温柔女子又道:“你干嘛将那人安置在自己客房里?” 英气女子道:“当然是等他醒了,好问问那些高丽人为什么要杀他呗!” “你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怕坏了名声!” 英气女子哈哈一笑:“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顿了顿,她又道:“对了,说到这,有件事我觉得和你说一下为好,是关于你那位未婚夫的。” 温柔女子沉默了一会,问道:“他又怎么啦?” “我听我哥说,两天前,他在白云庵犯了命案,杀了一名年轻女子。” “后来呢?”温柔女子问。 “你不吃惊吗?” 温柔女子笑了笑:“那女子又不是他杀的,我有什么好吃惊的?” “你怎么知道?” “等会再告诉你,后来呢?” 英武女子笑道:“后来案子破了,是光义寺的普海和尚在诬陷他!” 温柔女子静默片刻,轻轻道:“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背后当另有其人。” “可……可大理寺对外宣称,是普海犯的案子啊!” 温柔女子道:“很可能是皇后娘娘下令掩盖真相。” “武皇后为什么这么做?武承嗣可是她侄子!” 苏定节吃了一惊,那温柔女子的未婚夫是武承嗣的话,那她的身份不言而喻,难怪她的声音如此动听。 温柔女子又沉默了一会,道:“有一种可能性最大。” “什么可能?” “背后陷害他的是武氏子弟或者李氏子弟,皇后娘娘不愿家丑外扬。” “嗯,有可能,很有可能!那你觉得是哪边的可能性更大?” 一阵轻轻地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那温柔女子在踱着步子,苏定节尽管心中悲痛,听到那女子和缓的脚步声,情绪竟渐渐安宁下来。 尽管还未见到那女子一面,但苏定节脑海中已能想到,那定是一位温文尔雅,端庄秀丽的女子。 这时,温柔女子出声道:“我猜是武氏子弟的可能性更大,半年多前,武承嗣承袭周国公爵位,若是有其他武氏子弟觊觎国公之位,便可能会害他。” 英气女子错愕道:“那会是谁?不会是武三思吧?” “若他丢了爵位,武三思和贺兰敏之最可能承袭爵位,他二人动机最大。” “啊!”英武女子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哥说,今日下午,皇后娘娘罢免了贺兰敏之的金吾卫郎将之职!” 温柔女子轻轻道:“那应该就是他了。” 英武女子似乎被两人推理出的情节惊住了,好半天才道:“芷盈,贺兰敏之近来是不是还在经常骚扰你?” 被称为芷盈的女子淡淡“嗯”了一声。 英武女子低声道:“你说贺兰敏之会不会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想得到周国公爵位?” “我不知道……不过就算是真的,他也是妄想!”温柔女子声音僵硬了些。 英武女子迟疑道:“芷盈,贺兰敏之文武双全,远胜武承嗣,而且那武承嗣和只你见过一次面,就因为自己出丑,就不再来找你,你又何必……” 温柔女子道:“薛玉锦,你想说什么?”声音中隐隐传来怒气。 英武女子忙道:“我只是有些奇怪,没别的意思!” 温柔女子正色道:“天下人皆知武承嗣是我未婚夫,虽还未娶我过门,但亲事已定,我已经是武家的人了。无论他将来如何,我都会跟着他,绝不会再嫁他人!” 英武女子无奈道:“你也太传统了吧,何不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呢,我瞧那武承嗣人品相貌都配不上你,你应该也不可能见一面就喜欢上他吧?” 温柔女子沉默了一会,答道:“玉锦,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与你不同,我只想为祖父分忧,他让我嫁给谁我便嫁给谁,至于对方性格如何、品貌如何,我并不在乎。” “哼,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温柔女子微微一笑:“是啊,我哪有你聪明呀。” 英武女子哼道:“是,是,我没你聪明,你还没说,为什么认定武承嗣没有杀那女子?” 温柔女子迟疑了一会,低声道:“因为他没那胆子。” 英武女子顿时哈哈大笑:“也是啊,他若是稍微有点男子气概,当初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温柔女子白了她一眼:“好啦,别提他了,你救的那位公子也许醒了,咱们过去瞧瞧吧。” 苏定节闻言吃了一惊,忙闭上眼睛。 第26章 官升三品 不久,两道脚步声靠近,阵阵幽香传了过来。 “他看来伤得太重了,说不定要明天才能醒过来,芷盈,我今晚和你睡好了。”英武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柔女子道:“我觉得这位公子应该快醒了,你叫他两声,说不定就叫醒了。” 苏定节吃了一惊,怀疑那女子已瞧出自己在装睡。正犹豫着要不要睁眼,一只冰凉的手忽然在他脸上拍了拍。 “喂,快醒醒!”英武女子大声道。 苏定节心道:“这女人真没教养。”慢慢睁开双眼,只见床头左边站着名英姿飒爽、五官端正的女子,目光转到右边时,眼神一下就直了。 那是名穿着浅蓝裙装的女子,只见她身形苗条,肌肤如雪,琼鼻樱唇,眉目如画,长长的秀发披到后心,用蓝色丝带挽住,脸上带着几分关切神色,不过瞧见苏定节目光后,偏开头,眉宇间多了几分羞恼。 苏定节定了定神,艰难的拱手道:“在下苏定节,多谢两位姑娘相救。” 蓝衣女子脸色微变,仔细看了他一眼后,询问道:“公子可是英国公府上的人?” 苏定节脸色一白,道:“实不相瞒,邢国公苏定方正是在下祖父,还不知此处是何处?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白衣女子抚掌笑道:“原来你是苏定方孙子呀,我叫薛玉锦,我爹爹是平阳郡公薛仁贵,你应该听说过吧。” 苏定节吃惊道:“原来是“三箭定天山”的薛将军千金,苏某失礼了!”心想:“这女子果然没教养,竟敢直呼我祖父名字。” 薛玉锦又道:“这位是英国公李司空的孙女,李芷盈,这里就是英国公府啦!” 苏定节偷听二人对话,早猜到这一节,向蓝衣女子拱手道:“李姑娘,在下有要事求见英国公,还请帮忙通传一声!” “你找祖父何事?”李芷盈奇道。 苏定节脸现悲切之色,咬牙道:“我们苏家遭人诬陷谋反,只望英国公他老人家,能念在昔日与祖父的袍泽之情,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进言相助!” 薛玉锦吃惊道:“不会吧,我怎么没听我哥哥提过?” 苏定节低声道:“我全家被捕,只我一人逃脱,这一路我马不停蹄直奔长安,也许比官驿要快上一步吧。” 李芷盈静思片刻,疑惑道:“你刚才说全家被捕是怎么回事?邢国公是营州都督,右骁卫大将军,谁敢抓他?” 苏定节咬牙道:“祖父手下出了一名叛徒,他联合营州刺史钱九得、营州副都督庞孝泰和幽州都督郑仁泰一起向祖父发难。祖父不愿唐军自相残杀,便没有反抗,被囚于营州刺史府大牢中。钱九得又派人包围都督府,将我全家抓捕。” 两女皆心惊不已,薛玉锦忙问:“你说有人诬陷你们谋反,莫非指的便是这四人?” 苏定节低头道:“此事有些复杂,一言难尽,还请李姑娘能让我面见英国公,苏定节感激不尽!” 薛玉锦没好气道:“你不说清楚,我们干嘛让你见李爷爷啊!” 李芷盈微笑道:“玉锦,你替我招待一下苏公子,我去见祖父。”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薛玉锦吃惊道。 “是真的。”李芷盈轻轻道。 薛玉锦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李芷盈继承了李勣医术,行医中的望闻观切四大样,她最擅长于“望”,不仅能看出对方健康状态,还善于通过别人面部表情,判断对方是否说谎。 故而薛玉锦一向相信她的判断。 …… 翌日辰时,武承嗣还在睡梦之中,便听到秋婵低低的呼喊声:“公爷,公爷,快起来啦!” 武承嗣翻了个身,将屁股对着那道声音。 “公爷,皇后娘娘传来旨意,您赶紧起来接旨吧!”秋婵又道。 俄顷,武承嗣慢慢坐起身,揉着眼睛问:“知道是传什么旨吗?” “听传旨女官说,是有好事呢!” 武承嗣呆愣了片刻,哈哈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金牌来了,快服侍我更衣。” 穿戴整齐后,武承嗣来到大堂,传旨的是谢瑶环,她对武承嗣态度恭敬了不少,问了句“公爷安好”,才宣读旨意。 只听她说道: “门下:周国公武承嗣克徳复礼,孝友宽厚,温文肃静,践君子之中庸,穷贤人之义理,是用举其成命,擢兼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挑选贤才,编撰文史,主者施行。” 武承嗣叩首道:“臣遵旨!”心中琢磨着旨意。 整道旨意中,兼那个字最关键,也就是说,他不仅升为从三品的翰林院掌院,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官位也还在。 看来昨天那提议,武媚表面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心中指不定怎么高兴呢,不然也不会奖励这么大个官位给他! “公爷,这是娘娘让我给您的!”谢瑶环递过一块托盘,上面用黄帛盖住。拉开一看,一块巴掌大的金牌静静躺在托盘上。 武承嗣欣喜的接过,只觉入手一沉,拱手道:“辛苦谢女官,来人,奉茶!” 谢瑶环道:“多谢公爷好意,奴婢赶着回宫复旨,这就告退了。” 武承嗣命文荣送她出去,在大堂一张椅子上坐下,翘着腿,琢磨着怎么完成女皇交代的任务。 除了王勃外,这个时期的历史名人中,他印象最深的是张柬之。 命人将文荣叫来,向他询问起张柬之情况。文荣脸色微变:“公爷,您问起他来,莫非是想将他调入翰林院?” “只能说是备选,你快说说,认不认识他!”武承嗣催促道。 文荣跪倒在地,俯首叩拜。 “你这是做什么?”武承嗣吃惊道。 文荣不答。 武承嗣转念一想,立刻便明白了,他是希望自己将他也调入翰林院中。 话说回来,文荣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做个官并无不妥。 只不过他的功名间明算及第。 相比热门紧俏的进士科和明经科,明算科属于冷门科目,不好就业,于是才跑到国公府屈尊当管家。 文荣在国公府待了半年多,处事周到,很得原主欣赏,在大理寺大牢时,帮忙传信时,武承嗣也觉他精明能干。 而且他与古人不同,并不轻视明算科、明书科和明法科,很看中文荣这样的人才。 只可惜,他决不能让文荣进翰林院。 “文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将自家管家塞入翰林院,皇后娘娘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想?”武承嗣肃然道。 文荣愣了一下,苦笑道:“公爷说的是,是属下痴心妄想了。” 武承嗣一摆手道:“别妄自菲薄,你很有才能,这一点我最清楚。你若是愿意,我可以举荐你去地方担任县令,造福一方,你可愿意?” 文荣转忧为喜,拱手道:“公爷,能得您称赞,文荣感激不尽,属下愿继续追随您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武承嗣笑道:“这样最好,你若走了,我也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管家了,只要你有上进之心,勤身自勉,立身持正,将来我会重用你的!” 文荣脸现激动之色,长身一躬道:“多谢公爷。” 武承嗣想了想,又道:“文荣,自今已后,我希望你能好好管理府宅,尤其是对外,绝不许府中之人仗势欺人,明白吗?” 文荣肃然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武承嗣点点头,再次问起张柬之。 文荣道:“公爷,张柬之年轻时是国子监太学生,国子监祭酒令狐德芬老先生对他评价极高。后来此人进士及第,在清源担任县丞,通过贤良方正科后,又任监察御史,年前因得罪吏部尚书李义府,被贬到归德担任县令。” 第27章 长安古意 武承嗣吃了一惊,倒不是惊讶张柬之的经历,而是文荣竟能将张柬之的生平一一道来! “文荣,你莫非认识此人不成?” 文荣微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属下平日闲来无事时,会多关注一些朝廷中的事。” 他说的虽轻描淡写,武承嗣却知道这背后一定下了苦功,心中对他又高看了一层。 张柬之眼下正处于不得志的时候,这时候提拔他,最有效果。 思忖片刻,武承嗣道:“文荣,我想调此人入翰林院,你觉得如何?” 文荣迟疑道:“公爷,天下人才何其之多也,您为何唯对张柬之如此青睐?”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张柬之得罪了李义府,公爷若启用此人,只怕会和李义府生出嫌隙。” 武承嗣一挑眉:“他是怎么得罪李义府了?” “张柬之当监察御史时,弹劾李义府之侄李诚贪污受贿,导致李诚丢官罢职,李义府也受牵连,贬为吏部尚书,所以李义府对他十分记恨。” 武承嗣吃了一惊:“那李诚是否贪污受贿?” “自然是有的,而且明目张胆,旁人因为怕得罪李义府,都视而不见。”文荣垂目道。 武承嗣一拍桌案,大怒道:“还有这等事?那李义府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公爷,李义府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文荣低声提醒。 武承嗣心中一紧,这事恐怕武媚也知道,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初废王立武时,李义府为武媚出了大力,武媚虽精明能干,但也有个缺点,对自己人比较护短。 武承嗣心中有了计较,道:“文荣,你觉得咱们长安城内,有哪些怀才不遇的人?” 文荣思索片刻,笑道:“属下虽不太清楚,但属下知道一人,绝对能回答您这个问题!” “哦?是谁?” “顾珞儿!” 武承嗣一拍大腿道:“不错,整个京师内,应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咱们这就去夜雨秋!” 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吩咐道:“文荣,你派个人去吏部,让他们将王勃调入翰林院任编撰!” “是!” …… 夜雨秋,顾珞儿房间。 正中心一张绣花锦毯上,九只小案围成一圈,其中五案后,坐着五名书生,齐刷刷望着一个方向。 众人视野所向,只见顾珞儿跪坐在一张锦团上,低首弹奏着箜篌,声音柔美清澈,浑然空灵,让人沉醉。 一曲奏毕,众人纷纷叫好。 王勃大笑道:“如此妙音仙曲入耳,当得浮一大白!”众人齐齐应是,共饮了一杯。 顾珞儿轻轻道:“这一曲是小女画了一个月时间,向白老先生请教后所得,还需配一首词才算完成,不知哪位公子能助小女完成此曲?” “莫非是那位担任过二十多年宫廷乐师的白明达老先生?”一名刚进京不久的书生吃惊道。 顾珞儿微微颔首:“正是。” 众人皆是满腹文采之辈,见此曲是白明达指导所做,所配之词决不可随意,纷纷皱眉思索起来。 王勃想了想,摇头笑道:“顾都知和白老先生这一曲,颇有幽婉之意,需配上一首哀切之词最佳,小生一时恐难做出合适的词,还望见谅。” 坐在他旁边的一名灰衣书生笑道:“是啊,谁都知道你王子安得周国公赏识,不日就能入仕朝堂,婉转哀苦的词自然是跟你沾不着边啦?” 王勃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忽然,与灰衣书生相邻的卢照邻取出纸笔,奋笔疾书,似乎已有所得。 众人纷纷挪到他身后,凝神观看。 词做到一半,词中的苦闷抑郁之情,便从文字中透了出来。王勃看了他一眼,心想:“听说此人科举落榜,没想到词却做的不错,难怪顾都知每次都请他来。” 顾珞儿也轻轻走了过来,低首观看。 只见卢照邻一首词写完,在词首写上《长安古意》四个字做标题后,仿佛抽空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顾珞儿怔了一会,柔声道:“多谢卢公子。” 无论是她还是在场众人,都能深切体会到词中卢照邻对长安生活的美好向往,以及怀才不遇的寂寥和不平之心。 众人除了王勃外,都是些不得志之人,不然也不会大白天跑到夜雨秋来喝酒,同病相怜之情从心底涌出,一时都陷入沉默。 顾珞儿小心翼翼的收起诗词,放入自己最珍爱的百宝箱笼中,她这箱中没有一件金银珠宝,全是别人送她的诗筏和字画。 就在众人沉浸在哀伤时,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一名穿着锦衣的书生急步而入,转头四顾道:“子安,子安在吗?” 灰衣书生忙问道:“周兄,怎么了,莫不是吏部来了人,找王兄授官?”王勃急忙起身,紧紧盯着锦衣书生。 这人叫周兴,字子游,与王勃等人是好友,也在今日文酒之会被邀之列。他功名之心在几人中为最,天天会跑去吏部别院打听消息。 周兴走到王勃面前,深吸一口气道:“王兄,你的运气来了!” “胡说八道,什么叫运气来了?”王勃笑骂道,心中却噗噗直跳。 灰衣书生吞了吞口水,道:“莫非子安被授了京官?” 周兴双眼通红,沙哑着声音道:“从七品的翰林院编撰,如何?”目光中充满着艳羡之色。 “当真?”王勃又惊又喜,一把抓住他手臂。 周兴一脸兴奋:“我刚才去吏部别院打听消息,听说周国公被任命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皇后娘娘命他从朝廷各部,以及未授官的进士中,选人量才,录为翰林编撰!你如此得周国公赏识,这翰林编撰的位子,还跑的了吗?” 众人脸色都变了,望着王勃的目光也变了,只有卢照邻长长叹了口气,闷坐喝酒,他是在场中唯一没有功名在身的人,事情再好也与他无干。 周兴目光灼灼道:“王兄,照小弟估计,国公爷说不定会找你举荐人才,我们兄弟几个的前途,就全系在你身上了!” 王勃一向心高气傲,虽与这些人相交,心中瞧得起的却只有孟怀良一人,嘴上敷衍道:“小弟尽量。” 众人大喜之下,纷纷向王勃敬酒,颇有些巴结讨好的意思,不过也有两人除外,一个是卢照邻,另一个是名蓝衫书生。 又过了不久,一名书童敲门而入,快步走到王勃跟前,兴奋道:“少爷!少爷!吏部派了人来找您,好像要给您授官,您赶紧回去一趟吧!” 王勃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还保持着冷静,微笑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你在外面等我。”说完,向众人拱手告辞。 周兴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王兄,这次就全仰仗你了!” “一定一定!”王勃回了一句,快步离去。 周兴是个精干之人,察言观色之下,觉得王勃言辞敷衍,定不会为自己说话,便道:“王子安一向瞧我等不起,未必会向国公爷举荐我们,还需得另想他法!” 灰衣书生叹道:“我等都不识得周国公,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名矮瘦书生道:“那也不一定,王子安能得到周国公赏识,全因太平公主举荐,太平公主一向礼遇读书人,不如我等一起去求见公主殿下,让她为我等引荐!” 周兴拍手道:“好主意!咱们立刻就去公主府干谒!” 灰衣书生疑惑道:“既如此,何不直接去国公府求见?” 周兴一摆手道:“那不一样,若是我们直接过去,周国公还以为咱们是冲着求官而去,将我等视作追名逐利之辈!” 灰衣书生不以为然:“我等本就是为求官而去,又何必遮遮掩掩?” 周兴摇头道:“那范兄自去便是。”说着向众人一拱手,与矮瘦书生一同走了。灰衣书生犹豫片刻,也跟着告辞离去。 第28章 举才 转眼间,房中只剩卢照邻和那名蓝衫书生。 顾珞儿望着依然端坐的卢照邻和那名书生,问道:“卢公子,孟公子,你们不去吗?” 卢照邻苦笑道:“在下无功名在身,此事与我又有何干系?” 孟公子安慰道:“卢兄,不必灰心,那日在夜雨秋,我观周国公是一个爱才之人,你进入仕途的机遇,也许不久就会到来。” 卢照邻一愣:“孟兄何意?” 孟公子笑而不答,目光转向顾珞儿:“顾都知,你的这首长安古意,相信不久便能名噪京师。”说完站起身,悠然离去。 卢照邻隐约明白:“蓝衫书生的意思是,长安古意会名声大噪,届时他这位填词之人也会跟着出名。” 但到底是不是,心中不能确定,起身告辞一声,追着蓝衫书生出去了。 婢女小雪嘟嘴道:“小姐,他们又没给酒钱!” 顾珞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下去问问便知。” 小雪迈着小碎步出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笑容满面道:“还是孟公子好,每次来都还知道付钱!” 顾珞儿摇头道:“你懂什么?光是卢公子那首词,就是无价之宝。” 小雪吐了吐舌头道:“我看也就小姐你当做是个宝,卢公子连功名都没有,想必也没什么才学!” 顾珞儿摇头一笑,取出那首长安古意,静静看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名执事敲门而入,道:“姑娘,有客求见。” 顾珞儿蹙了蹙眉,心道:“若是普通客人,妈妈必不会让执事来烦扰自己,想必来的是朝廷权贵。” 雪儿撅嘴道:“老管,小姐刚接待了一批人,正累着呢,现在不见客!” 老管赔笑道:“姑娘,这个人您恐怕必须见一见了。” 顾珞儿幽幽一叹:“既如此,就请尊客进来吧。”也不问是谁,命小雪整理房间。 少顷,一名身穿黄色圆袍的公子哥,握着一把折扇,笑吟吟的走入房间,身后跟着一名中年文士和武服男子。 顾珞儿吃了一惊,上前福礼道:“民女顾珞儿,见过武公爷。” 武承嗣微笑道:“顾姑娘不必拘礼,上次你的那番话让在下受益良多,今番特来当面请益!”说着话,走到一张桌案下坐下。 文荣在武承嗣左边坐下,向还在发呆的顾珞儿说:“顾都知,请安坐吧,公爷这次的确是来向你请教的。” 顾珞儿应了一声,命小雪关好门,款步走到武承嗣对面,低声说了句“文先生有礼,韩统领有礼”,这才坐下。 武承嗣一向不爱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顾姑娘,在下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公爷请问。”顾珞儿垂首待答。 “听说姑娘认识不少才子,刚好在下想寻一些有才之士,不知可否向我推荐几人?” 顾珞儿瞪大了眼睛,听了周兴等人刚才的谈话,她自然知道武承嗣寻这些人是为了做什么。 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来询问自己! 文荣瞧出她的困惑,微笑道:“都知不必紧张,是公爷觉得长安城中,没有人在这方面比你更了解,这才来请教。” 顾珞儿并非怯场之人,抬头看了武承嗣一眼,轻声道:“小女子只怕引荐不当,坏了公爷大事。” 武承嗣摆手道:“你不必顾忌,我也只是做个参考,问完你之后,我也会再问别人的,总要好好筛选才是!” 顾珞儿接过小雪递来的茶壶托盘,走到武承嗣身边,分别为三人倒了杯茶,这才轻轻道:“承蒙公爷垂询,小女子不敢不答,我认识的学子中,文才最好的有两人。” “一人是不是王勃?”武承嗣笑道。 顾珞儿摇了摇头:“不是,一人叫卢照邻,另一人叫孟怀良。”说完回归座位,低头不语。 武承嗣向文荣看去,文荣沉吟道:“孟怀良是雍州人士,出身宦官世家,叔父是冀州长史孟良嗣。麟德元年进士及第,精通诗、书、画、乐。来京师半年左右,正在等吏部铨选,故而滞留京中。” 顾珞儿惊异的望着文荣,她与孟怀良相交已久,也只知他博学多才,有功名在身,别的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那卢照邻呢?”武承嗣问,心想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文荣迟疑道:“只听说此人有些诗才。” 顾珞儿急忙站起身,取出自己的百宝箱笼,将卢照邻作的《长安古意》拿了出来:“公爷请看,这是卢公子今日所作的一首诗词。” 武承嗣低头看了一会,也品不出个好坏,悄悄向文荣瞥了一眼,只见他目光发亮,看的极为认真。 看来是不错的了,武承嗣心里有了数,点头道:“嗯,果然是好词,顾姑娘推荐的人很好,改日我定会见见他们。” 顾珞儿走到箜篌旁边,微笑道:“公爷,小女子为你弹上一曲可好?” “哈哈,想不到今日还能有这耳福,这乐器我还没听过呢,顾小姐快快弹来!”武承嗣笑呵呵道。 顾珞儿才不信他没听过,以为他有意讨好自己,心中暗暗欢喜,戴上指套,选了首欢快的曲子弹奏出来。 便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小雪一开门,连退几步,惊道:“老管,妈妈,这是?” 武承嗣正觉奇怪,只见青楼老鸨和一名管事进入房间,在他们身后,一名少女带着几名太监和千牛卫跟了进来。 瞧见少女后,武承嗣大吃一惊,这少女竟然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定定凝视他片刻,福了一礼道:“武公爷,多谢您救母亲和我脱离苦海,婉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恩情!” 武承嗣站起身,摆手道:“昨天我还向姑母问起过你,她说你在紫宸殿当差,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好好给皇后娘娘帮忙就是,不必谢我。” 上官婉儿忙道:“奴婢自当尽心服侍娘娘,哪谈得上帮……帮……”帮忙两个字终归不敢说出口。 武承嗣也没有多纠结,问道:“是姑母让你来找我的吗?” 上官婉儿瞥了顾珞儿一眼,低声道:“是。” “好,我这就随你进宫。”说着,转身向顾珞儿道:“顾姑娘,那在下就告辞了,改日再来请教。”说着带人离去。 一干人走后,老鸨急步上前,赔笑道:“珞儿,你什么时候与武公爷关系这么好了?” 顾珞儿皱眉道:“妈妈,我有些累了。” 老鸨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不过随即笑道:“好,那你好好休息。”带着老管转身走了。 雪儿关上大门,捂着胸膛,一张小脸兴奋的通红,道:“小姐,那位武公爷竟然让您为他举荐人才,这要是传出去……我的天呐……长安城青楼艺馆中,还有谁能比得上您啊!” 顾珞儿微微一笑,静默片刻后,自语道:“他似乎不像精通音律的样子,不过他如此爱才,想必很有文采,改日定要找他讨要一筏诗词才是。” 小雪愣了一下,悄悄道:“小姐,我听人说,这位武公爷好像没什么文采。” “传言哪能尽信。”顾珞儿横了她一眼,走到箜篌旁,又低首弹奏起来。 第29章 中书令刘仁轨 武承嗣行走在皇宫大道上,一边走着,一边向上官婉儿问起她现在的生活。 上官婉儿歪着头道:“公爷,您不问一下,皇后娘娘找您做什么吗?” “不用问,想必是关于贺兰敏之兄妹处罚的事,姑母想看看我有没有意见!”武承嗣轻描淡写道。 上官婉儿垂下头,低声赞道:“您真聪明。”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奇道:“你怎么瞧着不太高兴?” 上官婉儿笑道:“没有啊。”回头看了身后太监宫女一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公爷,小婢以后会定期将皇后娘娘的大小事务,向您一一汇报。” 武承嗣一愣,也回头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你干嘛要汇报给我?” “您让我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上官婉儿眨了眨眼。 武承嗣瞪大了眼睛,上官婉儿静静与他对视。好半天,武承嗣木然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四岁。”上官婉儿面颊上浮出淡淡红晕。 “看起来不像,我倒觉得你心理年龄恐怕都二十岁不止了。”武承嗣没好气道。 上官婉儿反应了一会,才隐约明白他话中意思,头垂的很低,一副委屈模样。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武承嗣忙道。 上官婉儿幽幽道:“公爷,婉儿从小就盼着早些长大,好保护母亲,你说我有二十岁,我倒觉得心里高兴呢。” 武承嗣心中一酸,道:“好孩子,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们了。”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忙又将头低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以后小婢每半个月给您写张纸条,记下娘娘每日的事,您再派个隐秘之人来找小婢拿。就算小婢暴露了,您也是安全的。” “你这小脑袋瓜,总在想些什么呢!”武承嗣抚着额头,表情有些无奈。 上官婉儿抬起头,露出不解神色。 武承嗣耐心道:“婉儿,你要记住,从今往后,只要身处这片宫墙中,你就要全心全意为皇后娘娘着想、分忧,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自己和你母亲,明白吗?” 上官婉儿静静看了他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武承嗣笑道:“这才是好孩子,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来到大殿外,待武承嗣进入殿内后,上官婉儿望着身后四名宫女太监,淡淡道:“武公爷去夜雨秋的事,谁都不准乱传,不然我撕烂他的嘴,都明白吗?”小小年纪,却颇有几分狠厉气质。 “奴婢遵命!”四人齐声道。 武承嗣入得大殿,只见武媚正在面见官员。瞥眼一看,殿下站着两名紫袍男子,分别是中书令刘仁轨和吏部尚书李义府。 刘仁轨在几年前的白江口海战中,大败过倭国军队,武承嗣对他颇为尊敬,便向他行了一礼,刘仁轨瞧见后,点头回礼。 李义府正在向武媚汇报什么,听得片刻,似乎是说:吏部侍郎裴行俭被人举报,贪污受贿,买卖官爵。刑部经详细调查,已掌握确凿证据。 武媚寒声道:“堂堂吏部,主管全国官员升降的要害部门,次官竟如此胆大妄为,你身为吏部主官,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李义府忙跪倒在地,叩首道:“臣有罪。” 武媚冷哼一声,淡淡道:“罢了,念在你举报有功,这次就不予降罪,刘卿,传旨刑部,让他们加紧审理裴行俭一案,早做惩治!” 刘仁轨拱手道:“娘娘,老臣以为裴侍郎在民间一向风评甚佳,当年做长安县令时为百姓若称赞,此事背后也许有隐情!” 武媚冷冷道:“刘卿,你这是在为裴行俭开脱吗?” 武承嗣心中了然,裴行俭一向反对武媚,故而武媚想趁机除去这个障碍,就算案件真有隐情,她估计也不想知道。 刘仁轨暗暗一叹,拱手道:“老臣不敢。” “都下去吧。”武媚摆手道。 待两人走后,她才将目光转到武承嗣身上,斥责道:“承嗣,你在大理寺这么久,难道就没听说过裴行俭贪污的事吗?还要李义府亲自举报弹劾,本宫才能得知?” 武承嗣哪知这都能被牵连上,急忙道:“姑母,侄儿未曾听说过。”心想:“历史中裴行俭是不亚于薛仁贵的名将,评价极高,料想不会贪污受贿。应当正如刘仁轨猜测,背后有什么隐情,说不定就是武媚指使李义府干的!” 他眼下是站在武则天的大船上,虽有些同情裴行俭,却也不愿去管这事。 武媚严肃道:“本宫让你去大理寺可不是让你去玩的,以后一定要将眼睛放亮一些,耳朵放长一些,知道吗?” “侄儿明白了。”武承嗣拱手道。 武媚淡淡道:“好了,你过来瞧瞧,这是本宫关于贺兰敏之一案的处理结果,你看看怎么样?” 武承嗣上到宝座台,取过御案上的公文,看完后心中叹了口气。 贺兰敏柔被打入掖庭宫,贺兰敏之被发配岭南。普海、莫无心、高隆等其他涉案之人,全部被处死。就连贺兰操之这种涉案很浅的人,也被处死,显然是武媚在安抚他。 然而郑家之案却被隐瞒了,只公布了白云庵之案。 “姑母,侄儿觉得不妥。”武承嗣沉声道。 武媚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道:“承嗣,你要知道,为了给贺兰兄妹定罪,本宫昨晚与皇上差点吵起来,若是真将贺兰敏柔处死……”说到这里,语声转柔:“就怕他伤心过度,病情恶化,那可怎么办?” 武承嗣暗暗惊异,瞧她表情,似乎是真在关心李治身体,这样看来,李治在位时,她应该不会篡位。 “那总可以杀了贺兰敏之吧!”武承嗣试探道。 “他兄妹感情甚笃,若杀了贺兰敏之,贺兰敏柔很可能也会寻死。” 武承嗣默然无语。 武媚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手臂道:“承嗣,本宫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本宫不也给了你补偿吗?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好吗?” “侄儿不是为自己难过,而是因为连累郑家人,心中有些愧意。” 武媚思索片刻,道:“那本宫给郑家三女封个爵位,你看如何?” “只怕郑令萱不会接受的。”武承嗣叹道。 “那你想怎么样?”武媚声音转冷。 武承嗣朗声道:“侄儿以为,郑家的案子不必掩盖,也不能掩盖!” “哦,怎么个不能,你说来听听?”武媚面无表情道。 武承嗣向谢瑶环等看去,武媚一挥手,谢瑶环带着众宫女退下,将门掩上。 武承嗣低声道:“姑母,郑家的事,若是揭露出来,会怎么样?” 武媚没好气道:“那还用问,为了一个周国公之位,表兄弟互相倾轧,草菅人命十数条,武氏一族的名誉必受影响!” 武承嗣笑道:“恕侄儿直言,咱们武氏一族除了姑母您,其他人名声都不算太好,这件事贺兰敏之是主谋,也受到惩罚,并不会让咱们名声更坏了。” 武媚凝视他片刻,冷脸终于绷不住了,一笑道:“你也不必拍马屁,本宫的名声比你们还坏,你当本宫不知吗?” “民间对姑母毁誉参半,不像我们,都是毁,没有誉!”武承嗣笑嘻嘻道。 “行了,别只挑好听的说,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就破罐子破摔,不用顾忌武氏一族的声誉了?”武媚眯眼道。 武承嗣微笑道:“不是破罐子破摔,姑母您想啊,贺兰敏之是您亲侄子,无论在哪个朝代,就算皇亲国戚犯下大罪,大多数时侯都会被包庇!可您却将他发配岭南,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是骂您呢,还是赞您大公无私呢?” 武媚怔了一会,微笑道:“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武承嗣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侄儿以为,应该将您昨晚与陛下的争吵传扬出去。天下人便都知道了,您已经做到最好,责任全在陛下。” 武媚怒道:“承嗣,你这是在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吗?” 武承嗣正色道:“姑母,平心而论,这件事本来责任就在陛下,贺兰敏柔是您外甥女,他却如此行径,丝毫没有顾忌您的感受,也当有此惩罚。” 武媚吃惊的看着他,良久后,一声感叹:“原来你在为这事耿耿于怀,你能为姑母感到不平,姑母很感激。” 沉默了一会,幽幽道:“不过承嗣,你不明白陛下对我的感情,当年他受病痛煎熬,无法治理国政,所以让我帮他治理。这却导致我无法分心伺候他,后来他后悔了,想让我专心陪他,是我不愿意了。他也不勉强我,这才找别人替代,我又怎能怪他。” 武承嗣吃了一惊,这可是惊天秘闻。 忽然间,一个古怪的想法进入脑中,李治如此宠爱贺兰敏之,该不会就是因为她是武媚侄女吧? 第30章 翰林院命案 武媚很快调整好情绪,淡淡道:“本宫同意将郑家的案子告知天下,也答应一年后,贺兰敏之随你处置,至于别的,就不必再提了。” 武承嗣已大致摸出武媚底线,她对李治的感情是真的,那么助她登基的事就不能操之过急,眼下这种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侄儿明白了。” 武媚站起身道:“你若真的有心,就帮本宫将翰林院的事办好了。”说完下了宝座台,向门口走去。 “姑母,你去哪?”武承嗣奇道。 “去看看皇上。”武媚说着,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抬起手臂道:“承嗣,本宫这件新宫装怎么样?你觉得皇上会喜欢吗?” 武承嗣抱着手臂,品头论足道:“款式还算马马虎虎,不过颜色不怎么样,侄儿建议您下次让人做一件大红色的!” 武媚笑骂道:“哪有皇后穿大红色衣服的?本宫就不该问你!”说完脚步轻快的离去。 霎时间,大殿内只剩武承嗣一人,瞥了眼龙椅后,他终归没胆子去坐上一屁股。出了大殿,见上官婉儿不在,便径直向翰林院行去。 行至半路,一名太监从后方急步奔来,尖声道:“国公,国公。” 武承嗣止步后,他小跑过来,喘着气道:“武公爷,太……太平公主殿下和乐寿侯请您去上林苑……看马球赛。” 武承嗣一翻白眼,心道:“这些贵族子弟,还真是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不过两人毕竟帮过他不少忙,也不好推托,只好随太监去了。 上林苑位于后宫西面一处平地,土地肥沃,还有片小树林,本是皇帝狩猎场所。因李治身体不好,被一些年轻的贵族宗室子弟占用,当作打马球的场子了。 来到上林苑,只见开阔的平地上,用竹墙围了一个方形球场,两旁搭了两座锦台,台上坐着华衣贵服的少年男女。 右边锦台最好的位置上,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发现武承嗣,起身向他招手。 上得平台,穿行至太平公主身边,一路上看到不少熟面孔,都是武承嗣记忆中见过的王侯公卿家的子弟。 刚走到两人旁边,武攸暨身边一人快步上前,柔声道:“二哥,贺兰兄妹是怎么回事?听说贺兰敏之被押入天牢,贺兰敏柔被幽禁在宫中,老五说这事与你有关。再问,这小子竟不肯告诉我!” 他这一问,台上所有人目光都从球场上离开,转移到武承嗣身上。 问话那人是名二十出头的男子,眉清目秀,五官阴柔,若是换上女装,活脱脱一个女子。 然而,记忆告诉武承嗣,他就是历史中比武承嗣更加有名的武三思,没想到竟是名娘炮。 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武承嗣对他没什么好感,皱眉道:“他在背后算计我,想夺周国公爵位,幸好大理寺诸葛南和狄仁杰侦破他的阴谋。” 武三思气愤愤道:“我早瞧那小子不是个东西,回头我让人在狱中狠狠揍他一顿!”。 武攸暨淡淡道:“三哥恐怕言不由衷吧,我瞧你之前和贺兰敏之走的很近呢。” 武三思瞪眼道:“老五,你可别别胡说八道,我那是不知道他真面目,要是早知道他敢算计二哥,我扒了他的皮!” 武攸暨冷笑不语。 这时,又一名与武攸暨年纪差不多的黄杉男子上前打圆场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争吵,难得今天三哥的马球队和殷王殿下的球队交锋,大家看球,看球!” 这人是平阳伯武希玄,与武三思的关系,就像武攸暨与武承嗣一样。 武承嗣没有再搭理武三思,目光穿过马球场,向对面锦台上的几名少年看去。 台上最中间坐着两人,年长一些的约莫二十出头,一脸和善憨厚,乃是英王李显,王勃当年的斗鸡檄文,就是为他写的。 在他旁边,坐着名比他小两岁的少年,与温厚的李显相比,这少年眉目更加锋锐,眼眶深陷,带着几分傲气,正是殷王李旦。 武承嗣这一边,大都是武氏子弟,以及与武氏子弟交好的豪门子弟,对面则皆是李氏子弟。不过倒也没那么泾渭分明,就比如太平公主,身为李姓,却坐在武攸暨旁边。 武家子弟谈话时,她面带微笑的观看比赛,也不插嘴,只向武承嗣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再向场中看去,不得不说,唐朝的这种娱乐活动,就算比起后世的橄榄球赛,那也要有震撼力的多。 马球场上,不时有马匹撞在一起,球员摔落马下,有的摔的重了,立刻被人抬了下去,换上替补球员。若是谁运气不好被马踩上一脚,重伤毙命都有可能。 武承嗣看了一会,武三思又过来搭话:“二哥,我这次和殷王赌了彩,要是输了,城郊北面那座庄园就归他了,你看我能赢吗?” “看不出来。”武承嗣冷淡道。 武三思脸色微变,退回自己位子去了。 又坐了一会,马球赛太过血腥,不时便有人挂彩,武承嗣一时接受不了这种激烈的运动,便向太平公主和武攸暨打了声招呼,向台下走去。 二人对视一眼,起身跟上。 武三思和武希玄从另一边下了锦台,走到一处角落,武三思冷着脸道:“老四,二哥今天对我的态度不对劲,我感觉他怀疑上我了。” 武希玄皱眉道:“应该不会吧,咱们也只是帮了贺兰敏之一个小忙,将白云庵那女子的消息,传给公府副管家曹琦。这种事就算他知道了,也没理由就怀疑上咱们吧!” 武三思冷冷道:“若是贺兰敏之把我说出来呢?” “那咱们就来个死不承认,看他能怎么办?”武希玄狠狠道。 武三思摇了摇头:“没有证据,我相信二哥不会将事情闹大,问题是,他若知道这事,以后兄弟怕是做不成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武希玄叹道,心想:“周国公爵位只有一个,又有谁不想要呢。” …… 通往皇宫南门的一条甬道上,太平公主微笑道:“二表兄,那天在大理寺,我给你帮了一个大忙吧,你要怎么谢我?” 武承嗣笑道:“只要我国公府上有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行!” 武攸暨忍不住道:“二哥,我要皇后娘娘赐给你的那匹大宛马。” 太平公主白了他一眼:“你又帮了什么忙了,也好意思要东西,就算想要,也要排在我后面。” “那你想要什么,快说。”武攸暨催促道。 太平公主嘻嘻笑道:“让我想一下,二表兄府上有什么东西是我公主府上没有的!” “快想!” “我偏要慢慢想。” 武承嗣暗暗好笑,摆手道:“好了,五弟,我们兄弟之间那么客套做什么,那匹大宛马晚上我就让人送去你府中。” “多谢二哥!” 太平公主扁了扁嘴道:“二表兄,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好宝贝,我也好挑选一下。” 武承嗣思忖片刻,心中一动,道:“我过几日送你件礼物,保准你一定喜欢!” “那要是我不喜欢,你还得再送我一件!”太平公主狡黠一笑。 说话间,三人来到紫宸殿外,一名女官忽然快步而来,说道:“公爷,翰林院发生了命案,皇后娘娘让您去调查一下。” 武承嗣吃了一惊,他刚成为翰林院掌院,立刻就有命案发生,不会又有人想陷害他吧? 迈开大步,向翰林院急行而去。 第31章 遣唐使 翰林院位于弘文馆东面,除了一间办公的行政殿,另有五座大书库。 院内编制是一名从三品掌院学士、两名正五品副掌院,六名正六品翰林学士,以及十几名正七品的翰林编撰。 因翰林院属于空闲衙署,一年到头没什么活,副掌院长期空置,翰林学士也都是兼职,都有其他正经差使。 就比如刚刚被弹劾的吏部侍郎裴行俭,也挂着个翰林学士的职位。 翰林院真正的主力军是翰林编撰,他们每天都到翰林院上班,负责将书库中的经史典籍整理分类,也负责修改错误的注解和文典。 武承嗣来到翰林院时,只见门外把守着一队千牛卫,正中间一名年轻军官瞧见他后,快步上前,拱手道:“千牛卫郎将李多祚,见过武公爷。” 武承嗣心道:“又碰到个名人!”心中已波澜不惊,一摆手道:“不必多礼,李将军,皇后娘娘让本公调查此案,不知凶案现场在哪里?” “就在翰林院政事堂内,公爷请随小将来。” 跟在李多祚身后,进入政事堂,举目看去,这间大堂十分宽阔,左右各摆着五张桌案,排成两列。每只桌案上,皆堆满书籍。 左边一张桌案上,趴着名身穿绿色官服的官员尸体,年龄约莫四十多岁,桌案另一头地面上,躺着名三十多岁的官员尸体。 两人死前表情都十分惊恐,尤其是那名三十多岁的官员,面容扭曲惊惧,眼球突出,简直就像见到鬼一样。 然而带上手套检查了一下,两人身上却找不到任何伤口。 李多祚在一旁解释道:“公爷,这两人都是中毒而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太平公主和武攸暨跟了过来,太平公主走到尸体旁,也不害怕死者的表情,低头察看起来。 武攸暨则向李多祚问话。 自从经历夜雨秋的案件后,太平公主对破案多了些兴趣,仔细观察了一圈后,一拍手道:“我猜,这两人一定是中毒而死的!” 武攸暨失笑道:“表妹,李将军不是才说这两人是中毒身亡吗?还用你猜?” 太平公主大怒:“本公主又没听你们说话!” 武攸暨淡淡一笑,一脸不信。 身为推理迷,武承嗣很能够明白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情,故意皱着眉头问:“表妹,若不是听李将军说的,你是如何瞧出来他们是中毒死的呢?” 太平公主指着桌案,急不可耐道:“二表兄你看,这里有一壶酒,还有酒杯,说明两人之前在对案饮酒,对不对?” “不错!”武承嗣颔首道,桌上有两只高脚青铜酒杯,与目下流行的圆形酒杯不同。 “他们身上没有伤口,又刚好在喝酒,再看两人脸上表情,一定是喝了毒酒死的!”太平公主一手插着手臂,一手指着酒杯。 “嗯,表妹分析的合情合理。”武承嗣出言鼓励。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颇为得意。 武承嗣转头向李多祚问起两人身份,却发现他有些出神,连问两次,才回过神回答:“回禀公爷,这两人一人是翰林编撰陆志宁,另一人是工部主事高岚。” “是谁发现凶案现场的?”武承嗣又问。 “翰林院另一名编撰,薛稷!” “他人呢?为何不在此处等我们审问?”太平公主皱眉道。 “小将命人将他们关在西面厢房了。”李多祚急忙解释:“案发时,除了他外,翰林院内还有四名文吏和两名遣唐使,我将他们都关起来了,公主殿下想问的话,小将立刻就去叫他们过来。” “且慢,你刚才说遣唐使?”武承嗣吃了一惊。 “是的,案发之时,倭国遣唐使守大石、新罗遣唐使崔保昇都在翰林院,抄录杂文副本。” 太平公主莞尔笑道:“二表兄,你有所不知,这些蛮夷心慕我大唐文化,想要抄录弘文馆内的重要典籍,父皇不许,只准他们抄录翰林院的杂文。” 武承嗣沉默不语,所谓的杂文,便是除诗书礼乐画之外的其他书籍,有建筑类、冶炼类、农业、服装、饮食等。 这些书籍不被时人所重视,然而,里面却都是唐朝文化中最实用的一面,包含许多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 只能说古人在技术保密方面,实在缺乏远见。新罗迟早灭亡,倒还无所谓,可倭国却不一样,他们几乎所有文化技术都学自唐朝,将来却利用这些来对付中国。 就比如日本刀就是学自唐横刀,在明朝时,因为唐朝不少技术失传,导致日本冶炼技术超过中国,倭寇兴风作浪,沿海百姓深受其害。 想到此处,武承嗣摆手道:“走,瞧瞧他们去!” …… 翰林院一间厢房中,薛稷悠然坐在一张案上,正在临摹王羲之的《长风贴》,在他身后,除了围站着翰林院的八名文吏外,还有新罗遣唐使崔宝昇。 这位遣唐使身穿绿稠文衫,身高肩长,留着一撇小胡子,一边观看,一边不住叫好。 几人不远处,倭国遣唐使守大石跪坐在一只小案几旁边,抄写着一本饮食类书籍,双目放光道:“哟西哟西,想不到鱼类还能切成生鱼片来食用,厉害!真是厉害!不愧是大唐国呢!” 在他不远处,薛稷闻言微笑道:“你等是海岛之国,难道不知这种吃法吗?” 守大石一躬身道:“是的,我国还没有学到这种高级吃法!” 崔宝昇嗤笑道:“你们这些野蛮人茹毛饮血不就行了,这种吃法可不适合你们,太过有辱斯文。” 若是只有两人,守大石早就八嘎一声,扑了上去。但在这里,他却不敢造次,眸中冷光一闪而过,继续埋头抄写。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武承嗣等人推门而入。 薛稷急忙起身,守大石反应比他更快,几乎是瞬间站直,他本就奇矮无比,身子一躬,显得更加矮小。 李多祚冷然道:“这位是皇后娘娘派来查案的周国公,你等将案发情形详细说来,不得有所隐瞒!” 薛稷上前一步,朗声道:“公爷,下官薛稷,是翰林院编撰,是下官最先发现陆编撰和高主事的尸体。” 说着,将当时情况详细说明了一遍。 翰林院本有六名学士,十五名编撰,八名文吏。 其中六名学士都在其他部门当值,十五名编撰中,一人老父身死,在家丁忧,两人被东宫借去。 另有十人被武媚调走,只留陆志宁、薛稷和八名文吏,好方便武承嗣重新组建翰林院。” 陆志宁负责管理政事堂,薛稷则管理五座书库。两人都是辰时四刻(8点)上衙,巳时初(9点),守大石和崔宝昇进入书库抄写副本,薛稷在旁监督。 巳时三刻(9点45),薛稷听文吏报告,说高岚来访,他素知高岚与陆志宁交好,也没放在心上。 等到了巳时末,他准备过去和高岚打个招呼,从耳门进入大堂时,便发现两人尸体,立刻通知了千牛卫。 换句话说,两人死亡时间可以确定为巳时三刻(9点45)到巳时末(11点)之间。 “这段时间内,有人进入过翰林院吗?”武承嗣问。 一名文吏道:“小吏看到黑齿常之将军来过!” “是什么时候?”李多祚急问。 “巳时五刻左右(10点15)。”文吏回答。 第32章 大唐礼仪 武承嗣听这名字奇怪,调出武承嗣记忆查看,原来这黑齿常之是百济降将,目前也担任千牛卫郎将。 李多祚怔怔道:“果然是他。” 武承嗣奇道:“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吗?” “回禀公爷,今日上午,小将在含元殿附近,瞧见黑齿将军与高岚说话,当时小将也没在意,直到高岚死后,小将才觉得不对劲。” “这么看来,凶手就是此人了。”武攸暨抱着手臂道。 武承嗣疑惑道:“可那两人是中毒而死啊?” “这很简单,黑齿常之只需打昏两人,再将毒酒灌入二人嘴里就行。”李多祚解释道。 “不对,若是你说的那样,他们的表情不会那么惊恐!”武攸暨忽然道。 李多祚想了想,又道:“那可能是制住他们,再强行灌毒酒!” “那他的动机是什么?”武承嗣问。 薛稷道:“下官听人说过,黑齿常之是百济降将,陆编撰是高丽降官,两人素来不和,黑齿常之杀死陆编撰,也就不足为奇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这案子这么容易就被侦破,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摆手道:“李将军,传我命令,带人将黑齿常之抓起来,押入大理寺中,剩下的交给大理寺审理就可以了。” 李多祚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一声娇斥声响起:“你这蛮夷,怎敢如此无礼?”说话的是太平公主,只见她神色不悦的盯着守大石。 “表妹,怎么了?”武攸暨目光一沉。 “他一直盯着本公主瞧!讨厌死了!”太平公主俏脸微红。 守大石本还以为她是宫女,这才大着胆子多看了两眼,哪知竟是公主,顿时跪倒在地,告饶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崔宝昇眼珠一转,高声叫道:“公主殿下,小使有罪!” 其他人都没有理他,他便自顾说道:“守大石这混蛋,昨天和小使谈话时,提到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小使当时就说,大唐人物非我等小国可比,殿下和娘娘是天女下凡,怎可在背后谈论亵渎?谁知这混蛋却说……却说……” 守大石愕然的望着崔宝昇,一时都忘了反驳。 武承嗣目光一亮,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大唐公主和皇后都比不上倭国公主和倭国王后,还说要是碰到大唐公主和皇后,一定要好好看个够、瞧个足。小使以为他随便说说,便没有上报。没想到他真如此胆大妄为,这全是小使的罪过呀!”说着跪倒在地。 “八嘎!”守大石怒吼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你这个狡猾的新罗猪,等我回国后,一定禀告大王惩罚你们新罗国!” 武攸暨脸上肌肉一跳,捏着拳头上前,似乎要对守大石动手。薛稷挡在守大石身前,拧眉道:“伯爷,此人是外国使臣,还请莫要冲动。”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武攸暨寒声道。 “五弟,不可无礼!”武承嗣喝道。 太平公主转头瞪着武承嗣:“二表兄,你要回护这蛮夷?”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几时说要回护他了?只是说不许对薛编撰无礼,他是朝廷官员,你等以后都不许太过无礼!”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那你准备怎么处罚这蛮夷?” 薛稷又道:“公主殿下,我大唐是礼仪之邦,这些外使来访我国,代表的是一个国家,涉及到两国关系,还请公主殿下慎言。” “你这小小编撰,是在教训本公主吗?”太平公主笑眯眯道,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暴怒的前兆。 武承嗣喝道:“太平,我刚说的话你就忘了?” “你……”太平公主怒火中烧,脸孔涨的通红。 武承嗣目光一转,瞪着薛稷道:“薛编撰,我问你,这里是哪里?” 薛稷愣了一下,回道:“这里是翰林院。” “这里是我大唐国土,还是倭国土地?” “自然是大唐国土。” “外国使臣在我大唐境内对公主不敬,该当如何处理?” 薛稷会过意来,语重心长道:“事关两国关系,应当谨慎处理。” “也就是说外国使臣在我大唐国土,拥有特权!而我大唐律法,管不了他们,是吗?”武承嗣冷冷道。 “这……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薛稷额头汗水隐现。 武承嗣正色道:“薛编撰,大国要有仪礼,但更要有威仪,不然国家尊严何在?天子威信何存?” 正在生闷气的太平公主转嗔为喜,笑道:“可不是吗?难不成还让这些小国在我们面前放肆?” 薛稷呐呐道:“可若是因此导致两国开战……” 李多祚冷然道:“那就灭了倭国!”武攸暨抱着手臂道:“不错,将倭国国王捉来长安,教教他咱们大唐礼仪!” 守大石在一旁听的浑身直发凉。 他来唐多年,深知大唐人表面温谦守礼,实则凶狠霸道。有一个叫高昌的强国,只因阻拦大唐商队,就惨遭灭国,听说国王是被活活吓死的! 还有一个中天竺国,因新任国王袭击大唐使团,结果那使团首领王玄策(注:百里玄策原型)召集大唐属国,直接就将中天竺给灭了,国王擒到长安。 还有东西突厥、契丹、龟兹、百济…… 被大唐灭掉的国家数不胜数,虽说大唐很少主动出击,但只要有谁敢对这个强大帝国不敬,后果是极其残酷的。 想到此节,守大石惊惶道:“公、公爷,我们倭国一向心慕大唐文化,绝不敢有丝毫不敬啊!” 武承嗣并不理他,望着薛稷道:“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我堂堂大唐律法,在自己国土上还管不了外国人,既有损律法威严,也会让本国百姓心寒。就连那些蛮夷,也不会念你的好,只会觉得你软弱好欺,你不妨问问这位守大使?看他是不是这样想的?” 守大石颤声道:“小使……不、不敢。” 薛稷苦笑一声:“下官明白了。” 太平公主展颜笑道:“二表兄,还是你大道理多,刚才我错怪你了,你准备怎么处罚这家伙?” “你晚上就知道了!”武承嗣微笑道,他可不仅仅想惩罚守大石,而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断了遣唐使! …… 金銮别院,书房。 李治和武媚站在书桌前,李治站在后面,抱着武媚的娇躯,握着她的纤手,正在教她作画。 便在这时,谢瑶环进入书房,汇报说周国公求见。武媚微笑道:“定是翰林院的案子有结果了,这孩子最近越来越能干啦。” 李治松开手,走到椅旁坐下,笑道:“还不是你教的好。”转头吩咐道:“宣周国公觐见。” 武承嗣入得书房,只见李治安坐在椅子上,武媚站在他旁边,一副温婉的模样。能让女皇在旁边站着,也只有李治和他老子有这种福气了。 武承嗣请了声安后,三言两语,将翰林院的案子汇报了一遍,听得是黑齿常之做的案子,武媚拧眉道:“怎会是他?承嗣,你可以肯定吗?” 武承嗣正要点头,忽然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便摇头道:“他目前只是嫌疑人,还不能确定。” 武媚斥责道:“既然不能确定,那来汇报个什么?还不去查个清楚!” 李治笑道:“媚娘,别怪他,承嗣应该是怕我们着急,所以先来让我们安心。” 武媚哼道:“才刚夸了他两句,就毛毛躁躁起来,看来以后也担不住大事。” 李治拍了拍她手道:“你就是太严厉了。”转头道:“承嗣,我听说你最近和太平走动很多,这很好。表兄妹之间就要多走动。不过表兄弟之间也不能疏忽,有空记得去东宫向你表兄请安,他脑子没你灵活,一些国事上,你可以多给他出主意。” 武承嗣忙道:“侄儿记下了。”本来要汇报守大石的事,但瞧见李治后,怕说出来气坏他身子,便告退离去了。 出了宫殿,在一处通往紫宸殿的凉亭下坐着,慢慢等待。本来后宫是不允许男子随便进出停留的,但武承嗣受帝后宠爱,倒也没人敢说他。 第33章 八百里加急 一个时辰后,武媚凤驾经过,瞧见武承嗣后,奇道:“承嗣,你在这里做什么?” 武承嗣拱手道:“姑母,侄儿还有一事要向你禀告。” “那你……”武媚目光一凝,道:“是不适合陛下听的话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 “去紫宸殿再说吧。”武媚摆手道。 武承嗣随凤驾而行,到得大殿后,才将守大石的话说了一遍,他也没有添油加醋,全部据实而说。 “就因为这事吗?”武媚冷淡道。 “……对啊,您不生气吗?”武承嗣有种不好的预感。 武媚摇头道:“据本宫所知,新罗与倭国一向不和,崔宝昇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假的。” “可守大石对太平无礼,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武承嗣急道。 武媚微笑道:“你肯为太平出头,本宫很高兴,不过你不是也说了,那名倭国遣唐使之前并不知太平身份吗?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太平那容貌,蛮夷看呆了眼也很正常。” 武承嗣好生后悔,早知武媚那么精明,就不该那么老实,进几句谗言就好了。 武媚摆手道:“好了,本宫会派人斥责倭国遣唐使几句,这事不必再深究,你退下吧。” 武承嗣应了声是,心想来日方长,将来总能找到机会断了这遣唐使,让倭国继续停留在部落时代! 出得皇宫,已是午时,在宫门外与韩成、文荣汇合后,武承嗣自觉一上午干了不少大事,便想着给自己放个假,没有去大理寺,径直回府休息去了。 …… 长安城外,英国公府。 薛玉锦骑行至府门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名门侍后,脚步飞快的进入府中。 来到后院李芷盈绣楼后,急急忙忙道:“芷盈,城内出了些事,你快去将苏公子请过来。” 李芷盈嗔道:“你请他来我闺房做什么,还是我们一起去他客房吧。” 薛玉锦拍了拍额头,笑道:“啊,差点急糊涂了。” 二人下了绣楼,一同去到苏定节客房,敲了敲门。 房门呀的一声打开,开门的是苏定节,他体质极为彪悍,一晚休养后,已能下地走动,见到二人后,急问:“薛姑娘,情况怎么样,营州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吗?” 薛玉锦没好气道:“你总先让我们进去,坐下来再慢慢说吧。” 苏定节忙让开身子,请二人入内,待二人坐定后,又忍不住催问:“怎么样?朝廷得知营州消息没?裴侍郎晚上会过来吗?” 薛玉锦摇头道:“还没有营州消息。”俏脸一沉,又道:“裴侍郎因贪污受贿,遭人弹劾,已经入狱了。” 苏定节瞳孔睁大,愕然道:“怎、怎么偏偏在这时候……这可怎么办,没有裴侍郎,光凭英国公一人,只……怕难以在朝堂上争取到对祖父有利的结果。” 李芷盈忽然道:“玉锦,是谁弹劾的裴侍郎?” 薛玉锦正要答话,肚子忽然叫了一声,她脸色微红,尴尬一笑道:“跑了一上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你们俩就算把我当犯人审,也总该给口牢饭吃吧?” 李芷盈轻笑一声,出了房间,吩咐下人准备午饭,又让人先取了些糕点过来。 薛玉锦连吃三块糕饼,这才说道:“是吏部尚书李义府,怎么,你怀疑有什么问题吗?” 苏定节猛一转头,直直向李芷盈看去。 李芷盈轻抚鬓间一缕长发,沉吟道:“如果真有人蓄意诬陷苏老爷子,他们自然会想到裴侍郎是邢国公门生,定会为老爷子说话。” 苏定节急道:“当然是蓄意陷害!李姑娘,我昨日不是说过,祖父只是被那高丽贼子骗了,可郑仁泰他们非要说祖父勾结高丽人!” 薛玉锦硬梆梆道:“英国公与高丽人暗中来往是事实,他们怎知英国公说的话是真是假?怀疑他与高丽勾结也没什么不对的。” “你不信我的话吗?”苏定节愤怒的一拍桌子,将整齐堆放的糕点都震散了。他从小便进了军中,故而脾气十分暴躁。 薛玉锦也是个烈脾气,大怒道:“姓苏的,我们肯帮你,全是看在苏定方的面子上,跟你可没半分关系,本姑娘帮你跑了一上午腿,你还敢凶我?这事姑娘还不管了!” 苏定节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李芷盈站起身,柔声道:“玉锦,苏老爷子西灭突厥,北夷百济,那是何等的壮举,我等小辈岂可因意气用事,而置他安危于不顾呢?” 薛玉锦听得“灭突厥、夷百济”六个字后,心头一热,拍着桌子道:“若真有哪个王八蛋敢害苏将军,我薛玉锦第一个饶不了他!” 苏定节脸色缓和了些,低声道:“多谢你了。” 薛玉锦哼了一声,没有理他。李芷盈微笑道:“玉锦,苏公子全家遭难,你若与他易地而处,又会怎样?” 薛玉锦怔了一会,将头偏向一边道:“苏定节,我信你便是。” 李芷盈继续说道:“幕后之人很可能考虑到裴侍郎与邢国公关系,所以提前对他动手。” “莫非陷害苏将军的人,就是李义府?”薛玉锦蹙眉道。 李芷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玉锦,你刚才说营州的消息还没传来,可以肯定吗?” “绝对肯定,你知道,我哥在千牛卫当差,消息最灵通了!” 李芷盈转向苏定节,道:“苏公子,我记得你昨晚说过,在来长安城的路上碰到一伙高丽人。” “不错,我就是因为偷听了他们谈话,才遭受到追杀的!”苏定节说:“只可惜他们说的是高丽语,我听不懂,不过他们好像提到过裴侍郎名字,这事有什么问题吗?” 李芷盈静思片刻,又问:“苏公子,你说郑仁泰等人是在五月二十八日对邢国公动手的,对吗?” “就是那一天!我绝不会忘记。” “玉锦,今天是初几了?” “六月初九呀!”薛玉锦眨眼道。 李芷盈缓缓道:“当朝国公造反,最起码是八百里加急,根据我以往记忆,从营州到长安的八百里加急,一般都是八天到十天路程,可现在都有十二天了!” “这又说明什么?”薛玉锦还是有些迷糊。 “有人故意延后了驿卒传信时间,然后派人赶往长安,陷害裴侍郎,让朝廷中无人为邢国公说话!” 苏定方愕然道:“你是说我来长安路上碰到的高丽人,就是营州那边派来对付裴侍郎的?” 薛玉锦更加惊愕:“芷盈,那岂不是说,营州刺史钱九得、副都督庞孝泰和幽州都督郑仁泰都勾结了高丽人,一同陷害苏将军?” 李芷盈微笑道:“其实要延后驿卒传递时间,方法有很多,并不能证明三人有问题。” “这还说的通,我就说嘛,郑仁泰怎么可能勾结高丽人!”薛玉锦点头道。 李芷盈心知郑仁泰曾提拔过薛仁贵,因此薛家人对他十分尊敬。 “总之,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确实有人想谋害苏老爷子,而且从他们陷害裴侍郎的行为,可以看出营州和朝廷中都有他们的人!”李芷盈语气凝重道。 苏定节急道:“李姑娘,你说让英国公将这些话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免去我爷爷罪责吗?” “恐怕不行,我的这些猜想主要来自于你看到的那群高丽人,可你的证词,皇后娘娘恐怕不会听取。”李芷盈歉然道。 苏定节肩膀一垮,神情颓然。 “玉锦,除了这事外,你还打听到什么别的消息没?”李芷盈转头问道。 薛玉锦目光一亮,笑吟吟道:“有啊,芷盈,我真佩服你,全被你猜对了!” “什么猜对了?”李芷盈奇道。 “周国公的事啊,你猜的一点没错,背后之人就是贺兰敏之兄妹,而且不止是白云庵的案子,他们还杀死了一户商贾,共有十几口人呢,也是为了陷害武承嗣!” 李芷盈忙问起究竟,薛玉锦细细说了,李芷盈默然片刻,感叹一声:“想不到他竟遇上这种事,幸亏案子破了,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说完还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薛玉锦瞧着她模样,心道:“芷盈可真温柔,明明不喜欢武承嗣,也这么关心他。要是我是男人该有多好,可以一辈子保护她。”想到这,低头看着胸前两团,表情很有些苦闷。 第34章 刑部截胡 便在这时,敲门声响,几名下人将饭菜端了进来。 三人围桌而坐,薛玉锦毫不顾忌的吃了起来,苏定节心情不佳,只吃了一碗米饭。李芷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吃饭,只在一旁喝茶。 薛玉锦吃下第二碗时,忽然抬头说:“对了,今天宫中还发生了一件命案,有两人被毒死啦。” 李芷盈秀眉一蹙:“莫非又是后宫内的勾心斗角吗?” 薛玉锦摆手道:“若是那种无聊事,我才不会和你们说呢,是发生在翰林院的命案。哦,对了,芷盈,你那未婚夫又升官了,被任命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啦。” “他不在大理寺了?”李芷盈吃个一惊。 “那倒不是,如今他挂着两个职位,反正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皇后娘娘估计是想让他攒点资历。” 李芷盈放下心来,问:“翰林院内,怎会发生命案?” 薛玉锦擦了擦嘴角,道:“是个叫陆志宁的高丽降官,他……” “你说谁?”苏定节刷的一下站起身,紧紧瞪着薛玉锦。 “陆志宁啊,怎么,你认识他吗?”薛玉锦惊诧道。 “陆志宁死了?”苏定节瞳孔收缩,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是啊,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个高丽降官吗?”薛玉锦不解道。 苏定节神情数变,好半晌,才一字字说道:“我听那些高丽人谈话时,除了裴侍郎的名字外,也听到过陆志宁这个名字!” 李芷盈微微变色,忙问道:“那除了他们俩的名字,你可还听到其他名字?” 苏定节抱头思索了一下,沮丧道:“我记不太清楚了,要不是薛姑娘说起陆志宁,我都未必想的起这名字!” 薛玉锦想了想,问道:“那他们提过高岚没?” “没有,没提这名字。” 薛玉锦笑道:“那应该是巧合吧,高岚和陆志宁一起被毒死了。” 李芷盈俏脸皱了起来,并不觉得是巧合。 薛玉锦顿了顿,又道:“真的是巧合啦,杀死他们的人也已经查出来了,是一名千牛卫郎将。” “是谁呀?”李芷盈问道。 “听我哥说,那名千牛卫郎将是百济降将,一向和陆志宁关系不好,所以才下此毒手。” “他在哪里动的手?” “就在翰林院内!” 李芷盈食指弓起,放在嘴边,疑惑道:“这就奇怪了,他要杀人,为何不在宫外动手,非要选在宫内呢?” 薛玉锦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呢,那些蛮夷都比较蠢,也许没想到这一点。” “他叫什么名字?”李芷盈又问。 “哎哟,那些蛮夷名字古里古怪的,我哪记得住啦。”薛玉锦抓了抓脑袋道:“好像……好像叫黑牙齿什么的……” 苏定节猛一抬头,紧紧盯着她。 “你又怎么啦?干嘛这样看着我?”薛玉锦没好气道。 “他……他是不是叫黑齿常之?”苏定节颤声道。 薛玉锦眨了眨眼,一拍手道:“对,就是他!”瞧见苏定节和李芷盈脸色都绷了起来,脑中一闪,脱口道:“莫非这名字,你也听那些高丽人提过?” 苏定节僵硬的点点头,背后升起一股寒气。 薛玉锦皱眉思索了一会,不得要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好友:“芷盈,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李芷盈柔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翰林院的案子,应该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静静思索片刻,又道:“苏公子,这件案子必定和那些高丽人有关,他们提到的名字至关重要,这几天你不妨安静待在屋里,好好回忆一下其他名字吧?” “我、我尽力试试!”苏定节揉了揉脑袋回答。 “玉锦,翰林院的案子是谁查的?” “就是武承嗣呀!” 李芷盈迟疑了一下,嘱托道:“你去提醒他一下吧,就说在城外客栈中看到一群高丽人,听他们谈话时,提到裴行俭、陆志宁和黑齿常之这三个名字。” “为什么要说是我看到的?直接说苏定节不行吗?” “营州的消息迟早会传过来,到时候苏公子就是朝廷通缉犯啦,怎么能透露他在长安呢?”李芷盈道。 苏定节闻言低下了头。 薛玉锦站起身道:“那好吧,我这就过去。”她是个爽利性子,说完推开房门,就要出去。 “你也让武承嗣小心些,这案子背后之人必定很有权势,恐怕办案过程中会有些凶险。”李芷盈轻声补充。 薛玉锦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来到国公府马槽,牵马出府,向长安城策马而去。 来到官道,只见昨日救下苏定节的地方,多了几名穿着公服的人。 薛玉锦认出他们是大理寺人马,策马来到一名黑衣少年跟前,居高临下道:“你们是大理寺的人吗?” 那少年正趴在地上检查,整张脸几乎要贴在地上,理也没理她。 薛玉锦挥马鞭在空中击打了一声,喝道:“问你话呢!” 少年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泥土,瞪着眼道:“大理寺正在办案,闲杂人等一律绕行,别打扰本官办案!” 薛玉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这小小年纪,也算什么官?” 少年大怒:“本官是从六品大理寺丞,你怎敢对我无礼?” 薛玉锦微吃了一惊:“你不会是狄仁杰吧?” 少年抱着手臂,哼道:“狄仁杰是本官同僚,我们俩是竞争对手,他推理能力比我强一点,不过找线索能力,我比他高上一筹!” 薛玉锦哈哈一笑:“那你叫什么名字?看看本姑娘听过没?” “我叫诸葛南,就……算你没听过我,那也是因为我今年才升为寺丞,还没来得及办大案子!”少年仰着脑袋说。 “你就是诸葛南?”薛玉锦这回真吃了一惊。 少年大喜:“你……听过我?你这娘子见识倒还不赖!” 薛玉锦爽朗一笑:“我听说过安远伯的案子,朝廷公文说是你和狄仁杰合力协办,真想不到,贺兰敏之那家伙,竟会栽在你这小毛头身上!” 诸葛南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怒,顿了顿,两种情绪综合在一起,不冷不热道:“谁是小毛头?不过嘛,嘿,那件案子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你以后不妨将这事多向旁人说说!” 薛玉锦见他如此好大喜功,心道:“他姓诸葛,指不定与诸葛三元有什么关系,一定是那老头故意给自家人拉功劳,不然凭这小子,怎能与狄仁杰相比?” 她懒得再废话,说道:“我问你,你们家少卿在哪?姑娘有事找他!” “你认识武少卿?”诸葛南狐疑道。 “别废话了,姑娘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他,快回答我!” 诸葛南以为她要投案子,十分积极的回答道:“我出门时,武少卿还没来衙门,不过现在这个点,总应该到了,我带你去大理寺!” 他命几名直属手下继续寻找线索,自己则翻身上马,带着薛玉锦去了大理寺。 来到寺署门口,只见一名红衣女子站在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诸葛南下了马,上前问道:“郑姑娘,你怎么还在这?莫非武少卿还没来吗?” 郑令萱低头“嗯”了一声。 薛玉锦听诸葛南称呼,打量了郑令萱一眼,心道:“此女想来就是郑家幸存的那位三女。” 诸葛南抓了抓头,埋怨道:“武少卿也真是的,一天都过了一半,怎的还不见踪影!” 薛玉锦斜了他一眼,道:“皇宫翰林院出了件命案,他也许正在查办这事,你不知道吗?” 诸葛南愣了一下,叫道:“没听说过啊,有案子武少卿怎么不叫我去?” 薛玉锦皱了皱眉,道:“不对啊,我听说他将案子给了大理寺负责,你怎会不知?” “还有这等事,我真的不知道呀!”诸葛南错愕道。 郑令萱忽然道:“诸葛寺丞,确有此事,不过案子又被刑部截去了,人犯和尸体都被刑部带走。寺卿带着狄大哥已经去了刑部,找他们理论呢!” 第35章 高丽安原王 诸葛南愤怒道:“为什么连你都知道,我却不知道!” 郑令萱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应该是……诸葛寺卿希望你专心办平阳郡公府上报的那件案子吧。” 诸葛南恼怒不已,心道:“那种谁都不重视的案子,办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薛玉锦听得刑部截走案子,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根据李芷盈判断,翰林院凶案背后另有隐情,武承嗣交代大理寺调查,刑部却突然截胡,这绝对不正常。 便在这时,远处蹄声响起,两骑奔来,正是狄仁杰和诸葛三元。 诸葛三元脸色铁青,狄仁杰神情严肃。 诸葛南立即质问:“义父,翰林院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诸葛三元瞪了他一眼:“那些高丽人的事,查完了吗?” “杀他们的是平阳郡公府的人,也是为了救人,还有什么好查的?”诸葛南撅嘴道。 “救的是谁?” “他们不肯说!” “所以才叫你去查!” “查出来又有什么用?”诸葛南反抗道。 “被那么多高丽人追杀,背后很可能有什么隐情,叫你去你就去,少在这跟我废话!”诸葛三元严厉道。 说完大步进了寺署。 薛玉锦暗暗点头,心道:“不愧是大理寺卿,果然嗅觉敏锐。” 诸葛南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狄仁杰微笑道:“诸葛寺丞,你不必担心,再过不了多久,寺卿就会让你一起查翰林院案子的。” “何以见得?”诸葛南忙问。 “翰林院的案子有点不对劲,黑齿常之在宫中杀人不合常理。而且刑部对这案子太过热心,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什么。我估摸着这会是一件大案。”狄仁杰抱着手臂分析。 薛玉锦瞥了他一眼,心想:“此人一定就是狄仁杰了。” 诸葛南眉开眼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去查城郊案子了,若是义父问起,我就说是你说的,你到时候可别不承认!” 薛玉锦直翻白眼,心道:“这小子真不知好歹。”向狄仁杰一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狄仁杰了?” 狄仁杰看了她一眼,拱手道:“不敢,不知姑娘是?” “我叫薛玉锦,来这里是找武承嗣的,我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与他当面分说。”薛玉锦直截了当的说。 狄仁杰盯了她一会,问道:“阁下莫非就是平阳郡公府上的人,那么昨晚被杀的高丽人……” “就是本姑娘杀的。” 诸葛南奇道:“那你救的那个人呢?那些高丽人为何要追杀他?” 薛玉锦一摆手,不耐烦道:“我不是来这里听你们审问的,狄寺丞,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翰林院那件案子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诸葛南忙问,他对高丽人的案子本就没兴趣,不过随口一问。 “回答之前,我想先问一下,不知诸葛寺卿和狄寺丞去刑部,可将案子要回来了?”薛玉锦目光一直看着狄仁杰。 “没有,刑部中人推说杨尚书不在,将寺卿挡了回来。”狄仁杰回答。 薛玉锦心中一沉,冷冷道:“他们只怕要做什么手脚,我们必须立刻去找武承嗣!” 诸葛南急道:“你先说说,翰林院案子究竟有什么问题啊!” 薛玉锦白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狄仁杰心知她不见武承嗣不会开口,颔首道:“那好吧,其实我也正准备去找他,既如此,我们一同行动吧,我估计他应该在周国公府。” …… 长安城东南角,一间破败的后园中,一名身穿绿袍的男子坐在凉亭中喝酒,在他衣服前胸处,画有一只“三足乌”图案。 绿袍男子大约三十来岁,五官瘦长,额头很宽,与他并坐的有两人,其中一人脸上画着花纹,身长近七尺,极其雄壮。 另一人又矮又小,一脸阴郁,别人喝完一杯酒时,他已经三杯下肚了。 雄壮男子忽然哈哈一笑,道:“王子殿下何必烦恼,再过不久,等局势稳定,我与安原王一同助你复国。” 这三人是不同外族,本来交流甚不便。幸而这时期,各族贵族皆学习过唐语,故而三人说的都是大唐话。 矮瘦男子冷哼一声,并不为对方言辞所动,淡淡道:“你们契丹的八部首领李尽忠已成了大唐温顺的绵羊,你能调动契丹军队帮我吗?” 雄壮男子脸色微变,他身后一名黑衣契丹人道:“扶余丰,我们首领好心好意帮你,你别不识好歹!” 矮瘦男子又喝了两杯酒,将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怒道:“你们契丹人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百济人的命去消耗唐国罢了,当本王子不知吗?” 绿袍男子微笑道:“二位何必为这点小事争执,你我共同的敌人是大唐,大家记住这一点就是了。” 矮瘦男子扶余丰怒道:“我最大的仇人是苏定方,我要带人去刺杀他,你们帮不帮我?” 雄壮男子没好气道:“你疯了,虽说苏定方如今在押往长安路上,但有一千唐军护送,怎么刺杀?” “一群胆小鬼,你们不去,我自己带人去就是了!”扶余丰站起身道。 绿袍男子急忙劝道:“扶余王子,你若真想复仇的话,决不能杀了他!” “为什么?”扶余丰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唐人眼里,苏定方现在是勾结我大高丽的逆贼,按照唐人律法,是要全族灭尽的。若是你去刺杀,反而会让唐人觉得他并未谋反,到时候就算成功,死的也只有他一人,多不划算呀?” 扶余丰愣神了半天,一拍石桌道:“你不说,我还真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好,我不刺杀他,我要看着他全家被杀!”说完桀桀怪笑起来。 绿袍男子微笑道:“这就对了,你我三家合力,将来未必对付不了大唐,来,喝酒!” 另两人一同举杯与他碰了一下,三人这一杯喝的极为畅快。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响起,一条小径中走出一名身穿黄衣的中年文士,三人齐齐站起身,绿袍男子拱手道:“原来是张总管,您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喝一杯吧?” 中年文士负着双手,冷冷道:“安原王,是谁让你擅自派人去找刑部,还以东翁的名义,让他们将翰林院案子要过去的?” 安原王微笑道:“在下虽来长安不久,却也知道刑部办案能力不如大理寺,由他们来办理,不是更加妥当吗?” “愚蠢!”中年文士厉声道:“本来这案子设计的天衣无缝,你这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只会弄巧成拙,让案子露出破绽来!” 雄壮男子和扶余丰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闪现出怒气。 安原王神色不变,微笑道:“张管家别动气,我是听手下人打听说,大理寺有个叫狄仁杰的厉害人物,若案子到他手中,就怕被他查出什么来!” “这种浅显的事情,你以为我们会想不到吗?”中年文士轻蔑的看了安原王一眼,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头猪。 “那你们……” “我们早就布置好对策,狄仁杰马上就会离开京师!”中年文士冷笑道。 安原王赔笑一声:“小王不知,小王不知,实在是抱歉。” 中年文士负着双手,淡淡道:“这件事若是暴露,会有什么结果,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希望王爷以后行事前,务必向本总管通报一声!” 安原王笑道:“一定,一定。” 中年文士一挥衣袖,转身离去了,在这期间,对扶余丰两人视若未见,仿佛他们是路边的小草。 扶余丰一拍桌子,气愤道:“安原王,这些大唐人太可恶了,一名低贱的下人,也敢对咱们如此无礼!” “可不是吗?唐人一向这个德行,视我契丹人如同猪狗,妈的,早晚有一天我们契丹人要骑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好看!”雄壮男子怒道。 安原王冷冷一笑:“暂且忍耐吧,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他们,等这次危机过去后,就该他们求咱们了!” 第36章 刑部尚书杨德裔 周国公府后院内,薛玉锦第一眼看到武承嗣时,竟生出一种想揍他的冲动。 只见他穿着白色内衫、披着黄色小褂、手上拿着把蒲扇,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旁,与自家侍女弈棋。 瞧见几人后,他挥着蒲扇笑道:“哈哈,你们怎么都有空来看我,快过来,快过来,我教你们一种好玩的游戏。” 郑令萱怒气迸发:“武承嗣!你当初不是说要帮我们家报仇吗?现在却只判了贺兰敏之一个流放,这就是你的承诺吗?” 薛玉锦吃了一惊,心道:“这女子对武承嗣如此无礼,只怕会激怒他。”谁知武承嗣毫不生气,挥手道:“你过来,我解释你听。” 郑令萱哼了一声,走到武承嗣旁边,听他耳语了几句后,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骗我吧?” “童叟无欺,绝无虚言,一年后你想怎么弄他都行!” 郑令萱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 狄仁杰看了眼棋盘,绷着脸道:“武少卿,现在是上衙时间,你不去大理寺坐衙,为何在家中弈棋?” 武承嗣微笑道:“狄寺丞,你也知道,这几天我实在忙坏了,就让我休息两天吧!” 狄仁杰哼了一声:“我在大理寺当差时,经常为了调查一个案子,几天几夜不休息,你这算什么辛苦?” 诸葛南诧异的看了狄仁杰一眼,心道:“这家伙平日总爱管教别人,但对武少卿还算客客气气,想不到经历白云庵案子后,连武少卿也敢教训了!” 却不知狄仁杰以前对武承嗣客气,是因为心生厌恶,不愿多打交道。经历白云庵之事后,对他印象好转,这才出言责怪。 “是,是,我这就去上衙,总行了吧!”武承嗣没好气道。 薛玉锦惊异的望着武承嗣,她以前虽与对方见过,却从未说过话,对他的了解,都来自坊间传言。 今日一见,心想:“传言果然不可信,此人虽胆小懦弱,但对人和气,哪里像传言那般跋扈?” 便在这时,武承嗣注意到她,打量了一会,总觉得在哪见过,奇道:“你是……” 薛玉锦福了一礼,道:“小女平阳县主薛玉锦,见过周国公。” “哦,是你啊,快请起,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武承嗣一边伸手虚抬,一边继续思索这女子身份。 薛玉锦也不啰嗦,单刀直入道:“是这样,我在城外一间客栈时,无意中看到一群高丽人,听到他们提及几个名字。” “那些高丽人就是你杀死的高丽人吗?”诸葛南横叉一嘴。 “……呃,算是吧,他们发现我偷听后,派人追杀我,然后被我反杀!”薛玉锦道,她不惯说谎,说这些话时目光望着地面。 “你不是说杀那些高丽人是为了救人吗?”诸葛南身为一名办案人员,最爱挑人话中毛病。 薛玉锦暗暗叫遭,狠狠瞪了诸葛南一眼,心道:“这小毛头废话真多!” 狄仁杰忽然道:“薛姑娘,偷听那些高丽人说话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救的那人吧?” 薛玉锦猛吃一惊,沉默片刻,冷哼道:“本姑娘可是好心来提醒你们的,不是来接受你们审问的,既然你们不想听,我不说便是!”说完转身便走。 武承嗣急忙喊她留步,可薛玉锦走的甚急,没一会便消失在拐角。 武承嗣皱眉道:“狄寺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简略将城外高丽人被杀的事说了,又道:“少卿,翰林院的案子被刑部抢去,黑齿常之也被关入刑部大牢,属下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武承嗣双眼一眯,道:“不错,若非背后另有隐情,刑部不会横插一杠子?我们这就动身去刑部!”至于薛玉锦的话,因为诸葛南的插嘴,被他忽略了。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郑令萱忽然道。 武承嗣见她低着头,捏着衣角,忽然想到这女子在世间已无亲人,无依无靠,倒也怪可怜的。便问道:“郑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郑令萱低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浪迹江湖吧。” 狄仁杰和诸葛南对视一眼,将武承嗣拉到一边,狄仁杰低声道:“武少卿,我和诸葛寺丞都住在大理寺,实在不方便收留郑姑娘,但你不同,家里这么大一个宅子,腾间屋子给郑姑娘再容易不过。” “或者给她些钱,让她在长安城买间房子也好呀!”诸葛南插嘴道。 武承嗣横了一眼这两个低情商的家伙,他虽与郑令萱接触不多,也能感受到她心高气傲,这两种方法她都绝不会接受。 思忖片刻,他走到郑令萱身边,温言道:“郑姑娘,皇后娘娘之前就和我提过,说想给你封个爵位,补偿你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有了爵位郑令萱就有固定收入,能够自力更生。 “我不要。”郑令萱一口拒绝,顿了顿,小声道:“你能让我进大理寺吗?我想和你们一起破案,为老百姓主持公道。” 诸葛南惊道:“这恐怕不行吧?还没听说过有女人能进大理寺呢?倒是刑部有过女吏官!” “吏官也行!”郑令萱忙道。 唐朝时期,还没有胥吏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的制度,因而胥吏和官员还没有那么明显的区分。不像后世胥吏一样,几乎成为贱籍。 “那这样,我下午就进宫,替你向皇后娘娘说说,进大理寺不能保证,进刑部应该没问题!”武承嗣道。 郑令萱微笑道:“多谢你啦!” 武承嗣哈哈一笑,穿好衣服,和几人一同出了公府,向刑部而去。 …… 刑部后堂内,尚书杨德裔听到周国公亲自上门要人,心中好不烦恼,在大殿内来回走了几步,一瞪眼道: “我就说诸葛三元亲自过来时,应该把人交回去,你们偏要劝我不交,现在如何?惹出麻烦了吧?” 刑部侍郎郭正一道:“下官也没想到大理寺会这么重视这案子,毕竟相府派人来发话了,咱们总不好不听!” “可现在周国公亲自过来了,你说怎么应付?”杨德裔没好气道。 刑部郎中江融道:“杨公,要不咱们先将他挡回去,再派人去相府,将情形告知那边?” 杨德裔气急而笑:“那就由江郎中去挡住周国公了?” 江融赔笑道:“下官官职低微,哪挡得住那位爷呐。” 杨德裔冷哼一声,坐回椅子,目光闪烁不定。江融又道:“杨公,要不咱们像对付诸葛三元一样,来个避而不见。” “这能一样吗?诸葛三元虽是从三品寺卿,但出身草莽,在朝廷中毫无根基,得罪了也就罢了。武承嗣却是皇后娘娘嫡亲侄子,武氏一族中的领头人物,若是得罪了他,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那我们总要想个办法才是呀。” 不等杨德裔回答,一名吏卒急报,说周国公直接向后堂闯进来了。 杨德裔大吃一惊,叫道:“郭侍郎,既然是你惹出的乱子,就交给你应付了,本官回避一下。”急急向偏厅奔去。 没过一会,武承嗣带着狄仁杰几人大步进入后堂,郭正一上前道:“下官刑部侍郎郭正一,见过国公。” “郭侍郎,本公来此的目的,相信你已经知道,希望你能给本公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别怪本公将这事上奏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武承嗣负着双手道。 郭正一拱手道:“此事确是下官所为,下官在这里赔罪了,如果公爷定要上奏弹劾下官,我也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武承嗣喝道。 郭正一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下官只是觉得,大理寺一向负责的是冤案错案,这种案件刑部更适合查办。” “那我大理寺卿亲自来要人,你们为什么扣着不放?”诸葛南大声道。 郭正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下官以为这是大理寺与刑部争夺办案权的事情,往日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便没有答应。” 第37章 宣阳乡君 武承嗣若还是以前的武承嗣,自然可以大闹一通。 但他如今目光放的长远,要想真正帮助武媚尽早登基,便需要改善武氏一族的名声,收揽人心,这就需要时刻注意自己言行。 郭正一的解释武承嗣是不信的,但他有句话说的不错,以往这种案子都是由刑部负责,武承嗣是因为对大理寺的信任,才让大理寺去办。 就算这事闹到武媚那里,她也顶多斥责两句。 想到此处,武承嗣压下心中不快,冷冷道:“你们刑部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本公迟早会查出来。案子由大理寺接手,黑齿常之、两具尸体以及案发现场的一切线索本公要立即带走,你们没有意见吧?” “下官不敢。” 郭正一不愿真得罪武承嗣,接下来十分配合,不仅派人将两具死者尸体送到大理寺,还亲自陪同,带着武承嗣等人来到大牢,让他们将黑齿常之带走。 出了刑部,诸葛南恼怒道:“这些刑部官员太可恶了,武少卿你为何不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狄仁杰平静道:“别意气用事了,郭正一虽然可疑,但说话滴水不漏,我们暂且忍耐,调查清楚后,若他们果然以公谋私,再收拾他们不迟。” 诸葛南哼了一声,没有再反驳了,几人押着黑齿常之向大理寺而行。 黑齿常之是名黑脸黑须的大汉,明明才三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却有四十多岁。本来还以为他被救出刑部后会大声叫冤,谁知一路上一言不发,异常沉默。 到了大理寺大牢,诸葛南急不可耐的向他问道:“黑齿常之,翰林院的案子是不是你干的?” “不错,人就是我杀的,你们赶紧给我判刑吧。”黑齿常之冷冷道。 诸葛南愣住了,武承嗣沉吟不语,狄仁杰向二人以及郑令萱打了个眼色,转身出了大牢。 三人跟出后,他沉声道:“黑齿常之表情不对劲,根据我多年经验,这绝不是一个杀人犯会有的表情。” “你是说他被人威胁,这才认下罪名?”武承嗣皱眉道。 诸葛南大声道:“一定是这样,所以刑部才将他抢去,就是为了堵他的嘴!” 武承嗣静静思索,总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若是幕后真有人操纵,那么黑齿常之遭人冤枉的可能性很大。 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冤枉黑齿常之?又为什么要杀陆志宁和高岚? 幕后之人要么是刑部重要官员,要么能操纵刑部,来头绝对不小。 这种大人物,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功夫,对付三个官职并不高的人呢? 正思索间,一名文吏急步而来,拱手道:“狄寺丞,寺卿请您过去一趟。” 狄仁杰向几人招呼一声,便跟着文吏过去了。 诸葛南趁机向武承嗣问起案情经过,武承嗣大致说了一遍,诸葛南抱着手臂道:“这么说来,黑齿常之确实有很大嫌疑,不过也不能排除期间有其他人进入翰林院,毒死那两人!” 武承嗣本来准备将这案子让大理寺办,自己并不打算接手,但眼下这案子扑朔迷离,倒激起他的兴趣,提议道:“等狄寺丞回来了,我们一起入宫,再找翰林院中每个人仔细问个清楚!” 郑令萱点了点头,一直安静倾听,没有发言。 “还要仔细检查现场,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线索!”诸葛南强调。 大约一刻钟后,狄仁杰回来了,神色有些不对劲。 武承嗣疑惑道:“狄寺丞,怎么了,少卿找你做什么?” 狄仁杰沉默片刻,叹道:“最近淮南道民怨沸腾,进京请命的百姓很多,朝廷决定派一名监察御史、一名大理寺丞和一名刑部员外郎,一同去淮南道巡查,寺卿决定派我去。” 诸葛南大叫:“咱们正要查案子呢,你去那里做什么?让聂子云去不就行了?” “聂寺丞还在追查王府丢宝的案子,姚寺丞也还未归京,除非……”说到这,瞥了诸葛南一眼。 “那你去吧,翰林院的案子,有我和武少卿呢!”诸葛南急忙改口。 “狄寺丞,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武承嗣凝重道,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巧合,怀疑有人在背后捣鬼。 狄仁杰摇了摇头:“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而且淮南道那边我也确实不放心。只是关于翰林院的案子,我有种直觉,这案子很可能只是某件大案的冰山一角,武少卿查案时一定要仔细些,不要放过任何不合理之处。” 武承嗣见他心意已决,点头道:“那好吧,你的话我记下了,你准备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我送你一程。” “不必,少卿若是有这时间,不如多琢磨一下案子。”狄仁杰严肃道,说完向诸葛南和郑令萱点点头,转身向后院走去。 “真是的,我有时候感觉这家伙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诸葛南哼道。 郑令萱瞥了他一眼,轻声道:“就是因为有狄大哥这样大公无私的人在,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才能在这世上感受到一丝公道。” 诸葛南脸孔一红,闭上了嘴。 武承嗣暗暗点头,他以前对狄仁杰的敬意全是因为他名字,现在则是因为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随后,三人出了大理寺,带着人向皇城而去,入宫后,径直来到翰林院。 诸葛南依然是老办法,对大殿进行地毯式搜索,郑令萱则向每人询问口供。 武承嗣向二人招呼一声,离开翰林院,去了趟紫宸殿。 入殿后,向武媚提及郑令萱想要效力公门之事,武媚对郑令萱确有补偿之心,便同意封她一个“刑部令使”的吏官。 武承嗣怕郑令萱在刑部受欺负,又帮她讨了个从五品宣阳乡君的爵位。 出了大殿,穿过宣政殿时,武承嗣遇见李多祚,顿时没好气道:“李郎将,本公让你将黑齿常之押往大理寺,你为何押去了刑部?” “公爷息怒,小将官职与黑齿将军一样,担心他抗命,所以将您的命令传达给王方翼将军,由王将军派人拿下黑齿常之。后来刑部官员拿着中书省的公文,王将军才将黑齿常之移交过去。”李多祚躬身解释。 武承嗣吃了一惊,只有宰相才有资格以中书省名义下公文,莫非这事背后是名宰相不成? 面对这种人物,武承嗣心中多了几分警惕,暗暗将事记在心中,没有再多追问了。 回到翰林院政事堂,只有几名大理寺吏卒看守现场。穿过耳门,来到后廊,发现游廊右侧一片空地上,诸葛南和郑令萱正在向众人问话。 被他们审问的,除了薛稷和八名文吏外,守大石和崔宝昇也在,另外,竟然连王勃也站在人群中,还穿着官服。 走近后,只听薛稷说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就算高岚没有带酒杯来,陆编撰也会取待客用的酒杯,怎么会用柜中的装饰性酒杯呢?” 便在这时,众人察觉到他靠近,纷纷见礼。 “子安,你怎么在这?”武承嗣奇道。 “回掌院,下官已在吏部办好手续,今日是来上衙的。”王勃拱手道。 其实他得吏部铨派职位后,有三天时间办理各种手续,但他奔波五年,一朝入仕后,哪愿意多等。 一大早就去吏部各个小部门中,领了官凭、任命书、官服等物件,匆匆吃完午饭,下午就穿着官服来报道,这才得知翰林院中竟发生了命案。 武承嗣道:“翰林院出了点事,暂时关闭,你在家中休息几天,等恢复运作后,我再派人通知你。” 王勃迟疑了一下,拱手道:“下官领命。”说完告退离去,心中颇有些遗憾。 第38章 混入刑部 武承嗣看了众人一眼,只有薛稷神色如常,其他八名吏员都有些畏畏缩缩,似乎担心被大理寺列为嫌犯。 崔宝昇和守大石脸上都鼻青脸肿,也不知是被谁给打了。 守大石见他目光看来,躬身道:“国公阁下,小使绝没有说过对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不敬的话,都是这个新罗猪胡说八道,请您务必相信!” 崔宝昇跟着拱手道:“国公爷,小使说的话千真万确,倭国奴发情时和野狗一样,没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 武承嗣抬手制止了两人,向薛稷问道:“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薛稷看向诸葛南,后者解释道:“我在大殿中搜索时,发现柜几中有一套酒具,里面缺少两只酒杯,向薛编撰询问时,他说缺的酒杯,就是两名死者死前喝酒用的酒杯。” 武承嗣奇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想必是高岚带了酒来,却没带酒杯,陆志宁便取用那两只酒杯与高岚饮酒。” 薛稷道:“掌院,您有所不知,翰林院内有专门招待客人的酒具,而那两只青铜杯是装饰所用。” 诸葛南沉声道:“少卿,我仔细检查过那两只酒杯,里面竟然还有灰尘,说明两只酒杯根本没有用过!” 武承嗣眉头一跳,这件事还真是越来越离奇了,疑惑道:“莫非两名死者之前并没有喝酒?” “应该不会,酒壶中的酒少了许多,地上也没有酒水,他们若是没喝酒,少的酒又去那里了?”诸葛南皱着鼻子道。 武承嗣皱眉不语,顿了顿,问道:“你们还有别的发现没?” “武少卿,你看这个。”诸葛南递过一颗纽扣说:“这是我在政事堂地上捡到的,经辨认,可以确定是千牛卫军服上的衣扣。” 武承嗣皱眉不语,虽然这件证据也指向了黑齿常之,但却令他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郑令萱上前一步,拿着一本小册子,认真地说:“我询问过每个人的证词,其中有两名吏官从巳时初(9点)到午时三刻(11点45),一直来返于弘文馆和翰林院之间的甬道上,将弘文馆书库中的一库藏书,搬到翰林院书库中。” 武承嗣又吃了一惊,这样说来,这两人便相当于天然的目击证人了,果然听郑令萱继续说道: “黑齿常之来的时侯,有一人看到他了,另一人看到黑齿常之离去。高岚来时,也有一人看到过。根据他们的证词,案发期间,并无其他人进入翰林院。” 武承嗣心中陡沉,这几乎就在说,黑齿常之是唯一来过翰林院的人,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他。 武承嗣想了想,将诸葛南和郑令萱叫到一边,低声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内部人员作案?” 郑令萱似乎早考虑过这问题,立即答道:“从证词来看,薛稷和两名遣唐使在一起,另八名文吏中,有两人与他们三人在一起,两人在一座书库中整理书籍,两人在弘文馆和翰林院间来回搬运书籍,他们之间都可以相互做证。” “那还有两人呢?” “那两人分别在两间书库中当值,无人能替他们证明。” “不可能是他们俩!诸葛南笃定道。 “为何?” “现场来毫无打斗痕迹,酒中又无毒,想来死者是被人快速制住,强行喂毒药而死!我检查过那几名文吏,他们脚步轻浮,都不会武艺。” 武承嗣心道:“诸葛南的想法和李多祚差不多,要想做到这一点,必定是有武艺的人,而翰林院文吏都是文弱书生,很难不留下痕迹就制服二人。” “那你们都认为,凶犯就是黑齿常之吗?”他目视着二人。 郑令萱踌躇道:“从他们的话中来看,好像是这样。”她第一次参与办案,还不是很有自信。 诸葛南从刚才开始,眉头就没松过,抓了抓鬓角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武承嗣长长吐了口气,他和诸葛南的感觉一样,证据越多,他越觉得黑齿常之不是凶手。 这不仅因为刑部的乱插一杠,还因为很多事太过巧合了,就比如那两名文吏,就刚好就在弘文馆和翰林院中搬书。 黑齿常之不是蠢人,不然也不会投靠大唐。他要杀人,哪里不好杀,非要在皇宫下手?难道不知道很容易被目击到吗? 不过办案毕竟不能凭感觉,还需要证据。如果真有人在幕后操纵,继续按照正规途径调查的话,只会处处陷入被动。 这种时候,最好采用一些特殊的办案手段。 他心中一动,对郑令萱道:“郑姑娘,皇后娘娘答应封你为刑部令使和宣阳乡君,我立刻陪你去趟吏部,明天你就去刑部报道如何?” 诸葛南吃惊道:“令使可是刑部最大的吏官了,皇后娘娘还真大方!” 郑令萱先是一喜,随即意识到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从刑部内部调查?” 武承嗣微微一笑:“不错,这案子很可能与刑部有牵扯,你进刑部后,可以隐秘调查一下,也许能有更多收获。” “好,我知道啦。”郑令萱展颜笑道,她如今孑然一身,能给人帮上忙,便觉得内心宁定了许多。 三人一路出了皇宫,武承嗣让诸葛南回大理寺检查两具尸体,他和郑令萱则去吏部,虽然武媚的旨意还没到,但有武承嗣出面,吏部也没有过多为难。 一直忙到晚上,两人办好一切手续,离开了吏部。 武承嗣向郑令萱问起最近在哪居住,郑令萱脸孔微微一红,道:“离开长安时,家中府宅和产业都卖了,我便一直住在客栈之中。” 武承嗣暗暗自责,说道:“你家财物想必被贺兰敏之的人抢走,我却一直忘了帮你讨回,这是我的疏忽。你暂住我府中,明日我再去刑部,问一下是谁负责抄安远伯府,一定帮你将财产讨要回来!” 郑令萱低头“嗯”了一声,悄悄抬头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世上坏人虽然不少,但也有像狄大哥和武公爷这样的好人。” 二人一同回到公府,武承嗣晚饭特意让厨房加菜,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招待她。 郑令萱吃过饭后,被一名叫秋婵的侍女带到西跨院一间小院中。院落虽小,却五脏俱全,除了一间正屋和两间厢房,还有一间厨房,一口水井。 秋婵微笑道:“这里本是文管家以前的住所,后来文管家搬出去后,便空置下来。公爷说您应该更喜欢这种小院,还特意让文管家不要让人来打扰你。” 郑令萱确实一眼就喜欢上这小院,轻轻道:“多谢秋姑娘,也请帮我转告公爷,我很喜欢这里。” 秋婵笑着点点头,向她介绍了一遍各个家具所在位置,这才告辞离去。郑令萱在西厢房住下,打水洗漱后,在床榻上躺下。 与武承嗣回府后,她一直暗暗观察,注意到他对府中下人说话也很温和,那些下人与他说话也很随意,这让她放下最后一丝戒心。 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寂静中偶尔传来的一声虫叫声,郑令萱感到一丝平和。 自从家破人亡后,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不久,她便沉沉睡下。 第39章 刑部四司 次日天还未亮,郑令萱便早早醒了,坐在床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接上了昨日记忆。起身梳洗后,穿上一件淡绿色官服。 相比男性官服,唐朝女性官服上没那么多花纹,颜色浅一些。帽子上的两个小尾巴更粗更短,看起来像常服。 出了小院,走在走廊上时,只见府中已有不少下人在忙碌了,有的烧水做饭,有的清扫地面。 忽然,迎面走来一人,却是副管家曹琦,走近后,笑呵呵道:“郑姑娘,起这么早啊,昨晚睡得可好?”目光上下打量着。 郑令萱轻“嗯”一声,从他身边快速走过,与文质彬彬的文荣不同,曹琦身上带着几分痞气,目光也很无礼,郑令萱不喜和他说话。 出了公府,大街上已有不少起早贪黑的早饭铺子和挑担小贩,有卖包子的、有卖炊饼的、还有卖糖糕的。 郑令萱找了家人少的铺子,吃了碗稀饭和两个包子,然后出了平康坊,向西北面的皇城而去。 穿过朱雀门,行了一刻钟,尚书省所在的院落群出现在眼前。 尚书省共分为六部二十四司,每部四司。其中刑部分为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和司门司。 各司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 郑令萱为刑部司令使,主要负责的就是邢狱之类的工作。进入刑部司,出示官凭后,一名文吏带她见过了刑部司郎中江融和员外郎沈虚。 两人看过她履历,都知她有爵位在身,故而十分客气,没有半点刁难。 随后,文吏带她进入一间“令使房”。 刑部司共有三间令使房,每间房内摆着六张桌案,郑令萱进入一间房后,房内埋头工作的令使们齐齐抬起头,脸上带着惊喜表情。 他们昨天就听说刑部会来一名女吏官,只是没想到会成为自己同僚,而且还长的很不赖。 郑令萱在一张空位坐下后,身后那名令使立刻搭话道:“在下秦韬,姑娘若是在政务上有什么不懂的,尽可问在下。” 郑令萱微一点头,道:“那就多谢了。”她性格直爽,也不客气,当下便问起令使需要做的各种工作。 不久,旁边两名令使也加入谈话,为她介绍着各种工作上的相关事宜。 到了中午,郑令萱差不多熟悉了自己要干的事。 总体而言,就是将全国各地案情进行筛选,逐一登记。另外也有些与其他司协调的差使,偶尔还会去外地州县考察邢狱相关之事。 下衙鼓声响起后,郑令萱站起身,准备出去吃饭,秦韬笑道:“郑令使,请安坐便是,午饭自有人送来。” 郑令萱虽有些疑惑,还是依言坐下,其他几人顿时将椅子搬到她旁边,围着她闲聊起来。 其中他们打听最仔细的,便是郑令萱家世,总爱将话题引向这方面,马令使哈哈笑道:“咱们刑部可有多年没有女令使了,寻常人家女子,可没办法进刑部呢。” 郑令萱每到这时,都会笑而不语,旁人渐渐明白她不愿透露身份,也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一刻钟后,一名小吏进来汇报了一声,秦韬道:“让他们进来。” 没一会,两名店伙模样的男子在小吏带领下进入屋内,一人手上提着个食盒,秦韬拍手笑道:“午食来了。” 房间角落处有一张桌子,两名店伙和文吏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合力将桌子搬到中间,年长的店伙笑道:“几位官爷,可以吃饭了。” 秦韬摆手道:“行了,你们去吧。” 店伙离去后,众人围坐在桌前。只见菜色极佳,有只肥鸭,一盘凤尾鱼翅,一碗红烧肉,外加四种小菜和一壶酒。 郑令萱暗哼一声,心想这些官员还真会享受。 吃了一会,秦韬给郑令萱倒了杯酒,笑道:“今日这顿也算是为郑令使接风,郑令使也饮一杯吧?” 郑令萱二话不说,举杯一口喝干,其他五人面面相觑,随即大声叫好,气氛一下便热烈起来。 酒至三巡,郑令萱见众人皆有醉意,方说道:“小妹久闻大理寺与刑部是朝廷最得力的两大部门,都有破案之能,也不知是我们刑部强一些,还是大理寺强些?” 秦韬一摆手,摇头晃脑道:“大理寺算、算个屁!办案不怎么样,就爱到处吹牛,这天下大部分案子还不都是我们刑部负责,他们就只会鸡蛋里挑骨头!” 马令使打了个酒嗝,笑道:“郑妹子,你别看大理寺有名,其实他们是花架子,野把事,诸葛三元和聂子云进入大理寺前,都是江湖草莽,对律法根、根本不懂!哪能跟咱们比?” 另一名矮胖令使拍桌子道:“诸葛三元是从三品,咱们杨尚书是正三品,就这一点上,就说明他大理寺跟咱刑部不平级!” “可我听说几天前,大理寺将刑部一件案子抢过去了?”郑令萱轻轻道。 “错了,错了,其实是咱们抢了大理寺的案子,要不是大理寺少卿是武家人,亲自过来要,咱们根本就不会还给他们!”秦韬哼哼唧唧道。 “那咱们为什么要抢大理寺案子?” “那就不知道了。”秦韬摇了摇头。 马令使歪着脑袋道:“对了,说起这事,听人说咱们抓的那个百济降官,刚进大牢时还不停喊冤呢,后来又莫名其妙就认罪了!” “怎会如此?”郑令萱心跳加速。 那名矮胖令使神秘一笑,道:“我和大牢的邓头喝酒时,听他提过这事。说那降官刚被关入牢中,就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进大牢看他,也不知他妈谁放进来的。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蛮语,后来那降官就改口了。” 郑令萱精神一振,心道:“果然有鬼,这样看来,凶手应该不是黑齿常之。” 整个下午,郑令萱都在琢磨着各种可能性,思忖再三,她觉得必须想办法让黑齿常之开口,只要能获得他的证词,就能解开案情的关键。 酉时四刻,下衙鼓声响起,郑令萱谢绝了几名同僚听曲的邀请,直奔大理寺。 到大理寺时,寺署中大多数官吏也都下衙返家了,在少卿衙外的庭院处,迎面走来一名黑衣男子。 这人猿臂狼腰,身形比狄仁杰还要高上一些。瞧见郑令萱后,拱手见礼道:“郑姑娘,上次得罪了。” “不,幸亏你上次挡住我了,不然我恐怕要悔恨终生。”郑令萱低声道。这黑衣男子正是上次在大牢中制住她的聂子云。 聂子云微笑道:“你是来找武少卿的吗?” 郑令萱点点头:“他在寺署吗?” “不在,他和诸葛南一起去城内各大药铺去了。” “药铺?他们去药铺做什么?”郑令萱奇道。 “诸葛南检查陆志宁和高岚尸身后,发现他们中的是一种百济国特有的药物,名为甘蓝,少量能治病,过量则会变为毒药。” 郑令萱微微一惊,若非今天在刑部听到那些话,她一定会认为凶手就是黑齿常之。 可现在却不同,她心道:“凶手一定是故意购买百济国毒药,陷害黑齿常之。” 她凝思片刻,心想这种毒药必定罕见,只要查出城中有哪家药铺或者百济商人卖这种药,再询问出售记录,应该能有所收获。 想到此节,她决定趁武承嗣他们调查时,做另外一件事。 “聂寺丞,你们大理寺内,有人会说百济话的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聂子云疑惑道。 “我有个计划,也许能让案情有所突破,不过需要一名精通百济话的人!” “原来是这样。”聂子云摸着下巴笑道:“巧的很,我们大理寺确有一人会说百济语。” “是谁?你能带我去找他吗?”郑令萱喜道。 “不用找,那人就站在你面前。” 郑令萱吃惊道:“是你?你还会说百济话?” 聂子云微微一笑:“两年前我在登州追一名案犯,那人是百济人,犯案后坐船逃回百济。后来我一边办理其他案子,一边学习百济语,半年后学成,坐船到了百济,将那人抓捕归案!” 郑令萱心中一凛:“此人意志当真可怕,为了追一犯人,竟花半年时间学蛮语。”拱手道:“不知聂寺丞可有时间帮我一个忙?” 聂子云思忖片刻,说道:“实不相瞒,我身上也还有其他案子要办,不能耽搁太久。” “不用太久,只需借用你半个时辰就行!”郑令萱急道。 聂子云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道:“那好吧。” …… 第40章 百济王子 大牢内,黑齿常之穿着白色囚衣,靠坐在墙上,望着虚空出神。 忽然间,大门方向传来几声惊呼声,接着是人体落地的响声。 “大牛,你们怎么啦?” 正在巡视的一名狱吏高喊了一声,迟疑片刻,向大门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惊呼,随后,牢房恢复寂静。 牢房中的犯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走到牢门处,斜眼看着大门方向,就连黑齿常之也站起身来,探头看去。 便在这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名蒙着面巾的黑衣人向里走来,右手握着把长刀,上面还在滴血。 犯人们顿时纷纷退到牢房角落,满面惊恐的望着黑衣人。那黑衣人一路走到黑齿常之牢门外,一转身,面向着黑齿常之,双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咔嚓! 长刀将门锁砍断,黑衣人走进牢房内。 黑齿常之惊怒交集,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哟买熟的搜!”黑衣人森然道。 这话旁人听不懂,黑齿常之却再清楚不过,对方说的是他的母语百济话,意思是“你应该知道”。 黑齿常之用百济语说道:“我已答应王子殿下认罪,为何还要来杀我?” “情况发生变化,王子殿下认为还是让你永远闭上嘴巴更好。”黑衣人冷冷道。 黑齿常之脸现挣扎之色,半晌后叹道:“当初答应顶罪,我就没把这条命当回事了,只要王子答应我的事不反悔,这条命你就拿去吧。” 黑衣人咧了咧嘴,嗤笑道:“当初是因为你还有用,殿下才假装答应你,现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黑齿常之脸上肌肉不住颤动,怒道:“他都是骗我的?” “你说呢?殿下又何必信守与死人的承诺呢?” 黑齿常之怒吼道:“大家都是百济人,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好了,闲话到此为止,我送你上路吧。” 说完,黑衣人一刀当头砍去,黑齿常之架起手镣奋力抵挡。 转瞬间,两人便斗在一起。黑齿常之是武将出身,武艺本不差,然而毕竟带着手镣脚链,行动不便,没一会就支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牢门外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喊道:“快,快,竟敢闯入大理寺大牢,一定不能让那贼子逃脱了!” 黑衣人惊呼道:“怎来的如此之快。”又向黑齿常之猛砍几刀,黑齿常之见援兵到来,精神一振,奋力抵挡。 这时,已能看到一群大理寺吏卒冲了过来,黑衣人急忙弃了黑齿常之,向外面冲杀出去。 黑齿常之松了口气,用手支撑着墙壁,剧烈喘息。许久后,大门方向传来一道女子声音:“你是什么人,谁指使你闯入大理寺大牢的?” “我是陆志宁朋友!来这里是为了替陆兄报仇的!”黑衣人高声喊道。 那女子冷冷道:“先押下去,等少卿回来再做处置。” 又过了会,但见一名绿衣女子带着人走了进来,那女子瞧见黑齿常之牢门大开,立刻靠了过来,喝问:“刚才那人是冲你来的?” 黑齿常之咬牙道:“你们别听他胡说,他不是什么陆志宁朋友,而是百济王子扶余丰派来的杀手,为了杀我灭口而来!” 郑令萱压下心中的激动,缓缓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与我听!” …… 戌时初,武承嗣、诸葛南和韩成一同回到大理寺,只见郑令萱正站在大门口等待,面带笑容,似乎十分高兴。 武承嗣几人脸色与她相比,就像焉掉的茄子一样。 下马后,武承嗣上前问道:“你是不是在刑部问到什么了?” 郑令萱抿嘴笑道:“还行吧,你们呢,去查药铺可有收获?” 诸葛南一瞪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查药铺?” “聂寺丞告诉我的呀。” “那家伙真多嘴。”诸葛南撇嘴道。 一行人穿过大门,到了少卿衙,因为文吏下衙了,武承嗣亲自为几人泡了茶。 郑令萱端着茶杯道:“快说说,你们查的怎么样?” 诸葛南心道:“这娘们一向话不多,今儿个怎么这么积极?”喝了口茶,皱眉道:“我们一下午将城内所有药铺问了个遍,又让坊正将百济商人都喊过来问话,有“甘蓝”这种药的只有两家药铺。” “那他们怎么说?”郑令萱又问。 “一年内不仅没有人买这种药,连问的人都没有。”武承嗣摇头回答。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这事真是越来越怪了,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复杂了,凶手其实就是黑齿常之?” “不,凶手不是黑齿常之!”郑令萱笃定道。 诸葛南正要问原因,武承嗣微笑道:“想必你今日在刑部收获不小了!” 郑令萱微微一笑,将在刑部中套到的话说了,武承嗣微微笑道:“郑姑娘果然有破案天份,这么短时间就套出话来。这样看来,黑齿常之应该是替人顶罪!” “不是有可能,是可以确定!”郑令萱纠正道。 “你怎么知道?”诸葛南诧异的望着她。 郑令萱又将聂子云假扮百济杀手的事说了,最后说道:“黑齿常之已亲口承认,是百济王子扶余丰,用百济旧地的黑齿一族作要挟,命他顶罪!” 武承嗣拍手称赞:“好!郑姑娘思维敏捷,办案灵活,这案子终于有些眉目了!” 郑令萱连连摆手道:“不,这事要多亏聂寺丞。” “聂子云人呢?”诸葛南问。 “他说还有事情在身,帮完忙后便出去了。” 诸葛南点点头,兴奋道:“幕后真凶一定就是那个百济王子扶余丰,他应该还在城内,咱们可以撒下人手,全城搜捕他!” 武承嗣托着下巴道:“可他是如何杀死陆志宁他们的呢?郑姑娘,那黑齿常之有没有交代别的什么重要线索?” “他说自己刚到翰林院时,那两人已经死了,他怕被误认为凶手,便转身逃走了!” “不对!”诸葛南大声道:“正常人若是瞧见凶杀案,第一反应应该是报案,他既然没有作案,为何做贼心虚跑了?” 郑令萱思忖片刻,道:“会不会是因为他与陆志宁素来不和,怕旁人怀疑他,故而逃走了?” 武承嗣沉吟道:“那他有没有说为何会去翰林院?” “是高岚来找他,说陆志宁请他去翰林院喝酒,想与他和解,他这才去了。” 武承嗣寻思:“李多祚曾说见到高岚与黑齿常之说话,倒也解释的过去。” 诸葛南抓了抓头道:“可问题是,如果不是这小子,究竟是谁杀的人?” 武承嗣忽然想起白云庵中的案子,心中一动道:“下毒的会不会就是陆志宁或者高岚中的一人?” 诸葛南摇头道:“从他们死亡时的惊恐表情来看,应该不是自杀。而且就算是其中一人下毒,酒壶中没有检查出毒素,酒杯又没用过,这完全解释不通啊!” “我觉得只剩一种可能了。”郑令萱凝声道。 “你是说有证人在说谎?”诸葛南道。 “对啊,这难道不是唯一的解释吗?” 诸葛南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可当时问话时我仔细观察过那些人的表情,根据我多年办案经验,他们应该都没有说谎!” 郑令萱暗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又有多少经验了?”望向武承嗣道:“武公爷,明天我想再去翰林院询问一下那些证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和上官打个招呼,就说我将你临时调用,明日直接来大理寺上衙吧。” 诸葛南十分信任自己的眼光,依然不觉得有证人说谎,决定明天带人去搜城,寻找那名百济王子的下落。 出了大理寺,武承嗣和郑令萱一道返回国公府,一路上郑令萱比昨日活泼了些,和他闲聊起以前在江湖上的趣事,韩成也时不时插上一嘴。 回到府中,吃过晚饭,武承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突然冒出的百济王子,让他回想起狄仁杰离去时的那句话。 翰林院的案子很可能只是一件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该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 第41章 太子李弘 翌日一大早,武承嗣耳边传来秋婵的声音:“公爷,公爷,快醒醒,该起床了。 “再让我睡一会,就五分钟!”武承嗣将身子转到内侧,迷迷糊糊道。 秋婵愣了一下,心道:“五分钟是什么?”瞧见武承嗣如此模样,心中只觉好笑,虽有心让他再睡一会,奈何事情太过紧急,只得又喊道:“公爷,宫中来人啦,宣您去宣政殿参加朝会!” 武承嗣耳朵动了动,过了几秒钟后,猛然惊醒,坐直身体道:“你说在哪开朝会?” “宣政殿!” “快,快把我官服拿来!”武承嗣急忙从床上爬起。 多年以前,朝廷每隔十天便会在宣政殿开一次朝会,后来李治病重后才取消。 今天忽然要在宣政殿开朝会,不用想也知道出了大事,他最关心的是这大事和翰林院的案子有关! 穿戴整齐后,在偏厅胡乱吃了点东西,来到大堂时,忽然问道:“郑姑娘起来没?” 玉绵嘟嘴道:“她一大早就起来了,您还真关心她。” 武承嗣暗暗惭愧了几秒钟,他发现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拼命三郎,无论是武媚、狄仁杰、诸葛南、文荣。 就连秋婵和玉绵也很勤奋,每天比自己起的早,睡的晚。 要说偷懒的,也只有皇帝李治了。真不知该不该向他学习。 既然要参加朝会,便不能陪郑令萱去翰林院查案了。 但郑令萱不能进宫,他便吩咐文荣将进出皇宫的一面腰牌送去大理寺,并让他转告郑令萱,让她自行去翰林院查案。 出了门,国公府的豪华马车滚动着车轮,缓缓向大明宫而去。 穿过宫门后,宫道上出现不少官员身影,都是身穿紫衣的三品以上大员。 正走着,忽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武承嗣转头一看,只见喊他的是名身材颀长的老者。他快步走了过去,拱手道:“武承嗣见过英国公!” 老者正是英国公李勣。 李绩温和笑道:“承嗣,最近一阵子怎么都不来老夫府上了,莫非是嫌我这老头子太啰嗦了?” “您说的哪里话,实在是最近太忙,得空了一定去您府上拜访!” 要说这时代还活着的将军中,他最佩服的有三人,一个是刘仁轨,一个是苏定方,一个就是眼前的李勣了。 与这三人相比,就连薛仁贵也得往后站。 看到这位老者,武承嗣忽然想起原主那个未婚妻。记忆中,原主第一次与对方约会时,还弄巧成拙,在对方面前出了个大丑,自此就再没上过李府。 出神间,李勣问道:“承嗣,在想什么呢?” “啊,就是想,为何会突然开朝会。”武承嗣敷衍道,见李勣迈开脚步,便落后半步与他同行。 李勣年纪虽大,但步履矫健,一边走着,一边若无其事的说道:“老夫倒是得到一个消息,听说邢国公苏定方勾结高丽,谋反叛国!” 武承嗣猛吃一惊,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定是有人诬陷!” 李绩双眼一眯,微笑道:“听说是郑仁泰、庞孝泰和钱九得三人联名上书。” 武承嗣转瞬间恢复冷静,历史中苏定方一生忠心耿耿,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可以肯定,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 尤其是这种事情,他还刚刚经历了一次。 想到此处,他沉吟道:“要么是这三人一同诬陷苏将军,要么就是被人利用了!” 李绩寻思:“就连此子都对苏兄如此信任,想来朝廷中应该不少人和他想法一样。”心中顿时乐观了一些,问道:“被谁利用了?” “苏老将军统领营州,主要防备的就是高丽人,他们动机最大!”武承嗣摸着下巴道。 思索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历史中高丽好像就是这个时期被灭亡的,莫非跟此事有关? 想到这,瞥了李勣一眼,因为灭掉高丽的唐军主将,就是这名老头。 李勣拍了拍他肩膀,严肃道:“承嗣,等会陛下会问及我们对此事看法,你准备一下说辞,为邢国公求情!” 武承嗣向他看去,只觉这老头盯着自己的眼睛在发光,似乎在等着自己表态,便用力点了点脑袋。 说话间,二人来到宣政殿。 大殿内官员不多,只有二十人左右,站成四列,朝廷中少数几个一、二品官员具在其中,其他皆是三品。 四品官员一个看不到。 武承嗣心中一凛,眼前这二十人,未必是大唐帝国身份最尊贵的二十人,但绝对是最有权势的二十人。他也是凭借刚封的翰林院掌院,才得以跻身其中。 放眼望去,武氏子弟除他外只有一人,是武则天伯父之子武怀道,现任司农寺卿。 李氏子弟有五人,其中太子李宏站在左手第一列第一位。 这位当朝太子穿着浅黄色绸袍,身材有些瘦弱,脸色苍白,武承嗣向他看去时,他正捂着嘴咳嗽。 武承嗣心中一惊,历史中这位太子爷比他老爹死的还早,而且是病死的,现在看来应该不会错了。 就不知道是不是传染病,回去后可要调查一下,看看他身边的人有没有和他一样咳嗽。 朝堂上的站位十分讲究,一、三列是文官,二、四列是武将。 李勣虽然挂着司空的职位,但那是闲职,实职是左骁卫大将军,站在二列第一位。武承嗣的老上司诸葛三元站在一列四位。 武承嗣琢磨了一下后,握着笏板,在第三列最后一位站定。 他前面那位是少府监魏玄同,这位老兄坚决不肯站武承嗣前面,武承嗣只好和他换了个位置,站到三列四行。 又过了一会,官员到齐,一名太监高声唱诺:“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只见大殿侧门处,皇帝李治和武媚一同进入大殿,李治走到龙椅前坐下,武媚坐在他旁边一张小些的椅子上。 “臣等叩见陛下!” 群臣纷纷叩首见礼,武承嗣跟着跪下,随便动了动嘴唇,便跟着站起身。 向阶上看去,只见李治将手上拿的一份奏折放在御案上。一名太监取了奏折,从宝座台侧面下来。侍中许圉师上前几步,接过奏折。 李治沉着脸道:“这是营州传过来的密折,诸位爱卿都看一下吧。” 许圉师并没有看,直接传给了太子李宏便站回自己的位置,李宏看完后向右传给李勣,一路就这样慢慢传了下来。 有几名官员接到后没有看,直接向下一人传。 武承嗣心中透亮,这些官员虽然官职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兼职,名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 意思就是有资格进入中书省议事。 在唐朝麟德年间,除了中书令、侍中、尚书令是天然宰相外,凡挂着同平章事这个职位的人,都被称为宰相。 显然,这几名宰相都已经看过奏折。 一般情况下,这种奏折会由侍中大声念出来,也不必传来传去浪费时间,但武承嗣已知奏折内容,想来李治是觉得手下大将背叛朝廷,脸面无光,才让众人传相阅览。 众官员都看的很快,不多时就从右边传到武承嗣手中,他飞快的看完,传给左边的千牛卫将军王方翼,心中却惊诧万分。 从奏折来看,和李勣告诉他的一样,确实是幽州都督郑仁泰、营州副都督庞孝泰和营州刺史钱九得联名上奏,说苏定方勾结高丽谋反。 但有一点令武承嗣难以相信,奏折中说:苏定方谋反之事,是他手下一名部将举报的。经初步审问,不仅那名高丽人已经招供认罪,就连苏定方自己,也承认与高丽人勾结。 武承嗣第一想法是苏定方被屈打成招了? 但密奏后面还写着,苏定方已被押往长安,同行的还有那名高丽王子和举报他的部将,随行一千军队保护,估计也就晚几天到京师。 若真是屈打成招,不怕他回长安城后反供? 第42章 朝堂激辩 思索间,群臣都看完了密奏,阶上传来李治的声音:“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老臣以为,苏老将军不会叛唐!”第三列第一位老者跨步出列道,正是中书令刘仁轨。 李治冷冷道:“奏折中写明,不仅人证物证俱全,而且苏定方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不会的?” 站在武承嗣前面两位的一名官员朗声道:“陛下圣明,郑仁泰、庞孝泰和钱九得都是朝廷重臣,若非有真凭实据,又怎会联名密奏?” 武承嗣探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是御史大夫袁公瑜。这位老兄便挂着“同平章事”的职位,是当朝宰相之一。 他话音刚落,便有好几名官员出声附议,可以看出他在朝中颇有权势。 武承嗣左边的千牛卫将军王方翼向左跨了一步,高声道:“苏老将军多年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绝不会勾结高丽,请陛下明鉴!” 一道苍老的声音道:“王将军的意思是,凡是为朝廷立下功劳的官员,就绝不会背叛了?那请问,历朝历代中的那些谋逆之臣,王莽、曹操、宇文泰,造反之前哪个没有立下汗马功劳?” 武承嗣吃了一惊,向出声的老兄看去,发现是尚书左仆射许敬宗,因为李世民做过尚书令,故而唐朝一般不设此职,由左右仆射掌管尚书省。 可以说这老头是尚书省第一人了,想不到一大把年纪了,说话竟如此犀利。 “王莽之流怎能与苏老将军相提并论?”左武卫将军萧嗣业怒道。 尚书右仆射李敬玄出列道:“若是一人诬告还说得过去,可三人同时上奏,断不可能都诬告那苏定方,臣以为苏定方勾结高丽之事,可以确定!” 顿时又有三名文官附议。 李治静默良久,目光望向李弘:“太子,你以为如何?” 李弘以十分平缓的语速说道:“儿臣以为苏定方应当不致叛唐。”尽管没说什么理由,但几名李氏子弟和太子詹事皆出声附议。 李治目光又转向李勣:“李卿,你怎么看?” 李勣沉声道:“既然苏定方和一干证物都已经在押往京师的路上,真相究竟如何,到时让大理寺彻查便知。老臣以为,眼下最紧要之事,是当另遣大将,驻守营州,防备高丽。” 四名武将立即出声附议,武承嗣跨步出列,拱手道:“臣附议。” 武怀道和诸葛三元跟着道:“臣附议。” 御史大夫袁公瑜道:“这种大案,自然是三司会审,怎能让大理寺单独审理?” 武承嗣反呛道:“李司空的意思是,眼下应当派遣一名大将镇守营州,至于由大理寺审理还是三司会审,都可以稍后再论。” 太常卿崔义玄道:“臣以为,苏将军之案还未明了,若现在就派人替换他,未免动摇军心,不如先让副都督庞孝泰暂代都督之职,等案情查清,再做计议。” 袁公瑜称赞道:“此议甚好。” “不可,庞孝泰少谋无断,不可为主将!”刘仁轨出列道,他是沙场老将,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不留丝毫情面。 “庞将军爱兵如子,极受部下拥戴,如何做不得主将?再说了,眼下又无战事,让庞将军暂代几天,又有何妨!”许敬宗反驳。 “许侍中,你怎么不说话?”李治忽然道。 许圉师微微一笑,道:“老臣以为,还是派李司空去营州,更为妥当些。” “李司空年岁已高,营州天寒地冻,只怕他身体吃不消。”许敬宗反对道。 武承嗣探头向李勣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但双拳紧握,显然有些紧张。这也能理解,这些沙场老将到了这把年龄时,都十分渴望回到沙场。 许圉师微笑道:“据老夫所知,苏老将军年纪比李司空还大上两岁,许相多虑了。” “苏老将军本就是北方人,而李司空是山东人,怎可一概而论?”许敬宗沙哑着声音道。 武承嗣心道:“李老头把孙女嫁给自己,是武媚坚定支持者,而且去北方说不定能触发高丽灭国事件,应当帮上一把。” 想到此处,朗声道:“李司空精神矍铄,步履矫健,正可谓老当益壮,当年廉颇年近七十岁尚能在长平之战中挡住秦国白起。黄汉升七十二岁定军山斩杀夏侯渊。以臣观之,以李司空之能,不仅能镇守营州,将来攻灭高丽,也未尝不可!” 他这一番话极具气势,众臣群相动容,尤其是攻灭高丽之语,让人心惊。袁公瑜急切道:“兵乃国之大事,如今我大唐与高丽国相安无事,怎能轻言用兵?” “承嗣,你应该不是随口这么说的吧?若是说的不好,本宫可要罚你!”武媚冷冷道。 李治温言笑道:“今日朝会便是让大家一同商议,尽可畅所欲言,承嗣有想法就让他说好了,又何必言罚?” 武承嗣正色道:“陛下,娘娘,太子殿下,诸位同僚,我在这里作一个猜想,诸位不妨听听看。” “赶紧说,别故弄玄虚!”武媚斥责道。 武承嗣应了一声,朗声道:“苏老将军的事,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确实勾结高丽叛唐,这种情况自当依法论处,不必多提。我要说的是第二种情况,如果苏将军是被人诬陷的,那么真的就一定是郑将军他们诬陷的吗?” “不然呢?”太子李弘愣愣道。 武承嗣凛然道:“最恨苏老将军的不是郑将军,不是庞将军,也不是钱刺史,而是高丽人!苏老将军整兵秣马,为的就是对付高丽人,他们对苏老将军的恨意是站在国家层面的!” “武掌院,你到底想说什么?能说明白点吗?”袁公瑜淡淡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人陷害苏老将军,高丽人会与这事毫无关系吗?如果真有人想诬陷苏将军,会不去与高丽人勾结吗?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一名高丽贵族在中间,诸位觉得高丽在这中间,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就算高丽牵扯进去了,又如何?”崔义玄道。 右武卫将军程务挺冷冷道:“高丽人若真敢在背后捣鬼,陷害我大唐将军,自该出兵灭了他!” “可这只是一种猜测,从目前证据显示,苏定方谋反的可能性更大!”许敬宗悠悠道。 李勣缓缓道:“朝廷还未仔细调查过,还不宜做出结论,周国公的猜测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若果真如此,咱们若不向高丽国动兵,周边诸国只怕都会蠢蠢欲动。老臣愿往营州,提前部署与高丽国交战的准备!” 李治向武媚看去,见她点了点头,方说道:“传旨,封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带领左骁卫军马开赴营州。辽东官员皆听其调遣,负责与高丽国的一切作战事宜!” “老臣领旨!”李勣大声道。 群臣退下后,武媚将李治送到金銮别院,一路上李治不住夸赞武承嗣,武媚心中高兴,嘴里却说道:“那孩子太张扬了,还是弘儿有分寸,谦和躬让,有大将之风。” 李治摇头道:“太子太谦和了一点,就怕以后压不住那帮大臣。” 武媚笑道:“陛下多虑啦,弘儿正是学习的年纪,谦和一点为好,等以后到了年纪,自然会有太子威严。” 说着话,二人来到金銮别院,武媚陪坐了一会,起身返回了紫宸殿,刚坐下不久,便有宫女进殿禀告,说应州伯武三思求见。 第43章 遣唐使崔宝昇 武媚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宫女退出殿外。不久,武三思进入大殿,朗声道:“侄儿见过姑母!” “你来做什么?” 武三思上到宝座台,低声道:“姑母,侄儿听说苏定方勾结高丽国谋反啦!” “你消息倒灵通。”武媚瞥了他一眼。 武三思看了谢瑶环一眼,道:“姑母,侄儿有些话想跟您单独说。” 武媚一挥手,众宫女太监都退下了。武三思神神秘秘道:“姑母,那苏定方一向不太支持您,侄儿以为这次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武媚面无表情道。 “当然是除掉他了!”武三思一张清秀的脸孔上,露出凶狠之色。 武媚静静凝视他片刻,冷冷道:“三思,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人教啊,是侄儿自己想出来的!侄儿一直琢磨着给您分忧,这才想到这些!”武三思急忙道。 武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凡是反对本宫的人,本宫都要找机会除掉了?” “至少在重要位置上,都要安插上自己的人手才好哇!” “武将与文臣不同,他们是国之壁垒,又远离政治,能力比立场更重要!” “可他们手握兵权,也容易造反呀!” “造谁的反?是陛下还是本宫?” “那苏定方不就造反了吗?” 武媚摇了摇头:“还是承嗣说的有道理,最恨苏定方的是高丽人,本宫觉得这事里面有蹊跷。” 也不等武三思再说,一挥手道::“行了,这种事情你以后少掺合,没事多去承嗣府上,向他多讨教学习。” “姑母?”武三思错愕道。 “下去吧。”武媚埋头处理起政务。 武三思一阵仲怔,武媚以前虽也时常责骂他,但一样骂武承嗣,从未说过让他向武承嗣学习的话。 一股嫉妒的情绪骤然从心底涌出,他低头应了一声,告退离开了大殿。 …… 出宫后,武三思坐上马车,径直回府。 宫门外另一辆马车中,张弘愈看见武三思表情后,心道:“看来他没有劝说动武皇后。”放下车帘,吩咐道:“回去吧。” 苏定方的事是他告诉武三思的,又用言语加以引导,促成武三思进宫劝说武皇后,只可惜没有成功。 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马鞭,车轮滚滚,向常乐坊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又从常乐坊驶了出来,向南而行,不久又折而向东,进入大安坊。 马车在一间破旧的宅子外停了下来,张弘愈下了马车,从后门进入宅子,一路走进大堂。 安原王、百济王子扶余丰和契丹黎部首领大贺草离早已在大门口等待多时。 三人早知营州密奏会在今日入城,唐朝还为此开了朝会,迎进张弘愈后,安原王立即问起朝会情况。 张弘愈与安原王并坐上首,沉着脸将朝会上的事细细说了。 安原王猛然站起身,惊呼道:“怎么派李勣去营州?还准备与我高丽国作战?怎么会这样?” 张弘愈静默片刻,沉着脸道:“相爷也试图争取过让庞将军暂领营州,但反对之声太大,相爷也无可奈何。我也尝试过利用武三思去劝说皇后除掉苏定方,不过也没有成功。” 安乐王怔怔出神,望着天花板不语。 张弘愈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只要苏定方的案子不出问题,朝廷必不会对你们高丽国动手!” 扶余丰冷哼一声,道:“既然参加朝会的都是三品官员,你们干嘛只顾着对付裴行俭,为何不对付李勣和武承嗣?” 张弘愈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当李勣和武承嗣是好对付的吗?他们一个是当朝司空,背后有一堆武将支持。一个是皇后侄子,背后站着武氏一族。而且皇后对两人的宠爱还要胜过我家相爷。以后问这种屁话前,先去多了解一下我大唐情况吧!” 扶余丰大怒,安原王急忙打了个“忍耐”的眼色,低声道:“无论如何,形势比我们估计的要糟,苏定方那边决不能再出问题了!” 张弘愈颔首道:“这一点我们自然知道,你放心好了,苏定方还要好几天时间才能到京,接下来的计划我们这边已准备妥当,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大贺草原道:“我这边也安排就绪了,随时可以动手!” …… 英国公府,李芷盈听下人说李勣回来时春风满面,心想:“今日朝会上,祖父一定是保住了苏老将军。” 快步进入大堂,只见李勣正在与自家二叔说话。 她父亲早亡,哥哥李敬业在外地为将,府中男子除了李勣外,便是二叔李思文了。 李勣一瞧见她,便露出笑容,和颜悦色道:“芷盈,你来了,快坐吧。” 李思文在一旁笑道:“侄女,今天在朝堂上,武承嗣给父亲帮了大忙,朝廷已经封父亲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了,不日就要领军开赴营州了!” 李芷盈微微一惊,问道:“那苏老将军的情况如何?” 李勣想到今早凶险,脸色微沉道:“今日朝会上,那些文官大部分想要直接定邢国公罪名,置他于死地。幸好除了我等武将外,太子和武承嗣都站在我们这边,经过一番争论,陛下同意让苏兄回京后再审理,届时应该会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 李芷盈松了口气,只要没有直接定罪,那便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芷盈,我邀了武承嗣晚上来府中吃饭,你晚上记得好好打扮一下。”李勣微笑道。 李芷盈俏脸浮上几丝绯红,心道:“看来祖父对武承嗣越来越满意了。”低声应道:“知道了。” 在大堂陪坐了一会,李芷盈告退一声,回到绣楼,想了想,让婢女红茗去客房,将情况告知苏定节。 过不多时,红茗回报道:“小姐,苏公子说有要事请您过去一趟。” 李芷盈皱了皱眉,道:“他可说过是何事?” “苏公子说,他想起了一个名字。” 李芷盈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带着红茗一同来到苏定节客房。 敲了敲门后,房门打开,苏定节让开身子道:“李姑娘,你来了,进来吧。” 李芷盈脚步不动,轻轻问道:“听红茗说,你又想起来一个名字?” 苏定节面色一沉:“不错,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崔宝昇这个名字?” 李芷盈默默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心道:“玉锦住在城内,应当知道。”福了一礼,说了道:“我找人打听一下。”转身便要离去。 苏定节忙道:“李姑娘,我能不能入城一趟。” “你入城想做什么?”李芷盈回头问道。 “我想去大牢见见裴侍郎,他一定是被人陷害,我总要设法救他出来。”苏定节沉声道。 李芷盈轻轻道:“你莫要担心,武承嗣今晚会过来一趟,我会将裴侍郎的事告诉他,让他设法相助。” 苏定节以前在营州时,整个营州的文武百官对他毕恭毕敬,就算是契丹、奚族、铁勒等外族首酋,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李芷盈虽是在给他帮忙,但态度却颇为冷淡,这让他颇为不悦。 而且他一向不喜武氏一族,一摆手道:“多谢姑娘好意,此事在下自会想办法。” 李芷盈也不多劝,点头便离去了。 回到绣楼后,她换好衣服,乘马车向平阳郡公府而去。 …… PS:昨晚忘记设置自动发布了,抱歉抱歉(双手合十)。 第44章 大唐第一名将 平阳郡公府位于崇义坊。 因薛仁贵驻守陇西,五个儿子中,有四个驻守边疆,只有长子薛讷留在京中,担任左羽林郎将,陪伴照顾妹妹。 来到郡公府,通报不久,薛玉锦便快步冲出府门,兴奋道:“芷盈,你来啦。先说好,上次是我陪你去城外施粥,这次该你陪我啦!” 李芷盈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施粥不好吗?你没瞧见那些可怜人吃的有多开心吗?” “我也没说不好呀,可总无聊了些嘛。” 说着话,二人挽手进入大堂,薛玉锦对身边一名俊朗青年道:“田仓,去把我二哥寄来的紫笋茶烹好端来。” 那青年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李芷盈奇道:“你这侍卫还会烹茶?” “那是!他不仅会烹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洗衣做饭无所不精,武艺也比我强!”薛玉锦抬着下巴说。 “这等人才,你从哪里寻来的?”李芷盈诧异道。 薛玉锦嘻嘻一笑,道:“他本是我五哥的一个副将,我五哥将他送到府中,专门伺候我的!” 李芷盈暗暗摇头:“这等人物居然如此糟蹋,薛家五郎太不识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玉锦,你可听说过崔宝昇这名字?” 薛玉锦皱了皱眉道:“有点熟,让我想想。”来回踱了几步,摇头道:“想不起来,你干嘛突然问起他?” “你还记得苏公子提过遇到一群高丽人的事吗?这名字是他刚刚想起的。” 薛玉锦抿了抿嘴角,冷淡道:“是吗?” 前日她从周国公府回到英国公府,因没有将事情办好,被苏定方责怪了几句,她顿时就恼了,回到自家府邸,不想再多管闲事。 李芷盈道:“还有一事,营州方面,参奏苏老将军的折子已到了陛下手中,今早朝堂小会一场,商议此事。” “对呀,我正要问你这事呢,听说这次朝会级别很高,我哥哥都没资格进去呢,到底商议的怎样,你快和我说说!” 李芷盈简略将自己知道的内容说了,薛玉锦喜道:“太好啦,李司空亲自去营州对付高丽人,再好也没有了,就是不知陛下和皇后会不会调我爹爹去。” 李芷盈微笑道:“若真与高丽人打仗,必定是一场持久战,你父亲是朝廷第一名将,想来朝廷不会忘记他。” 薛玉锦哈哈笑道:“你别胡说了,我爹爹哪里比得上你祖父和苏老将军。” 没一会,田仓端着烹好的茶进入大堂,为两人倒上,李芷盈抿了一口,只觉入口香醇,心道:“玉锦看来没吹牛,这田仓果然精通烹茶。” 二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李芷盈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府了。” 薛玉锦拉着她手道:“这么急着回去干嘛,难得进城一趟,我们一起去玩玩嘛。对了,我听人说,黎园今天会有一场狮虎斗,咱们一起去瞧瞧如何?” “什么狮虎斗?” 薛玉锦粲然一笑:“你知道许自然和李诚吗?” 李芷盈思索片刻,道:“记得李义府有个侄子,因贪污受贿被一名御史弹劾,好像就叫李诚。” 薛玉锦赞赏的看了好友一眼:“你记性不错,我说的就是李义府侄子李诚,许自然是许侍中之子,两人都是京师有名的纨绔子弟。” “为何突然提及他们?”李芷盈微微蹙眉。 薛玉锦含笑道:“你听我说嘛,许自然最近从西域来的商人手中买了头狮子,李诚和一名契丹贵族斗鸡时,赢了只老虎。这两人从旁人口中得知对方有猛兽后,便生了斗争之心,约在黎园赌斗。” 李芷盈摇了摇头说:“我不爱看这些,而且下午白老先生要来府中教我音律,我总得回去。” 薛玉锦撇嘴道:“是白明达那老头吗?我觉得你弹奏的曲子比他好听,还让他教个什么?” 李芷盈掩嘴一笑:“你又不懂音律,哪里明白白老先生的高明。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晚上你兄长回来时,记得帮我打听一下崔宝昇。” 田仓眉尖一动,忽然道:“李小姐,您说的崔宝昇,莫非是那位新罗遣唐使?” “新罗遣唐使。”李芷盈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薛玉锦忙问道:“田仓,你认识新罗遣唐使?” 田仓抓抓头,笑道:“本来是不认得的,不过昨天在东市买东西时,看到有两人打架,那两人都是外族人,所以旁人都没有报官。一问才知,一人是新罗遣唐使崔宝昇,另一人是倭国遣唐使守大石。” “芷盈,你说会不会是这个人?”薛玉锦看向好友。 “想来就是他啦。”李芷盈若有所思道。 “那咱们怎么办?” “去找他!” 薛玉锦微微一惊,随即调笑道:“被你这个长安第一美人寻上门来,那家伙还真有福气。” 李芷盈被她调笑惯了,也不生气,嘱咐道:“此行说不定会有危险,你把你的“白马队”多带上几人。” 薛玉锦答应一声,让田仓挑选了五名精干手下,一行人向平康坊而去,一般东方各国的使臣、商人,多集中在平康坊内。 进坊后,找坊正打听得新罗国驻京署地点后,径直前往。到了新罗驻京署,田仓进去询问,回来后说道:“小姐,院内值役说崔宝昇出去了!” “有没有问去哪了?” “说是去的黎园!” 薛玉锦暗暗一喜,转头对着车帘方向,问道:“芷盈,怎么办呐,崔宝昇去礼泉坊了,那里有狮虎斗,你又不爱看,要不咱们别去好啦!” 车帘掀开,露出李芷盈精致的脸孔,她打量了薛玉锦一眼,哼道:“你就笑好啦,反正苏老将军就算出事了,也跟你也没关系。” 薛玉锦抓了抓脖子,讪讪笑道:“我开玩笑的啦,好了,咱们赶紧出发吧!”一挥马鞭,当先开路。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各有特点,比如平康坊是青楼汇聚之地,崇仁坊是音乐爱好者集中之营,而礼泉坊则是美食坊,里面尽是酒楼,菜色品种不仅包含大江南北,连外国菜肴也应有尽有。 不过要问起礼泉坊最出名的地方,每个长安人的回答几乎都一样,那就是黎园。 黎园全称“黎园楼”,是江南第一富商彭志筠的产业,原本这只是座茶楼,唯一的特点就是比其他茶楼大个两三倍而已。 后来彭志筠突发奇想,利用面积大的优点,在楼内开了个斗鸡场,结果效果奇好,客人量巨增。 彭志筠大受启发,将斗鸡场改为斗兽场,不仅可以斗鸡,还时常购买些猛兽相斗,供人取乐。 后来,他又以高价收购了隔壁几家酒楼,在楼中开了座马球场,这一举措效受到达官显贵的欢迎,不少豪门子弟都爱来黎园斗鸡、打马球。 彭志筠知道豪门世家子弟喜欢清净,若总是闹哄哄的,很难留住老客。但若是不准普通人进黎园,不仅会坏了名声,还有被刨祖坟的危险。 长安城民风彪悍,据说以前就有过商人为了赚钱,歧视平民的行为,结果不久后,祖坟就被人家给刨了。 彭志筠自然不想做第二人,他灵机一动,在黎园对面又开了家“小黎园”,除了没有马球场外,和黎园布置一模一样,茶酒价格却只有黎园一半。 长此以往,小黎园将客人分流,黎园成功跻身为长安权贵们的聚集地之一。 薛玉锦和李芷盈来到黎园时,门外客人络绎不绝,比平日要多上几倍,而且大多是平民。 这也是没办法,“狮虎斗”这种事,又有谁不想看? 薛玉锦几名卫士护着两人,进入黎园大堂。只见宽阔的大堂内,桌椅茶几都被撤去,中间摆着一座长宽三丈的铁笼子。 茶楼共有三层,结构成环行,二楼和三楼各有四块楼台,上面摆有桌椅,走到楼台护栏前,便能看清下方大堂场景。 二人没有久留,向过来招待的茶伙询问一声,上到三楼,进入东面楼台。 这座楼台中,已坐着不少客人,个个锦衣玉带,茶伙望着一名穿着绿稠杉的高个男子,低声道:“姑娘,那人就是崔宝昇。” 第45章 广平县公程伯献 薛玉锦点点头,向田仓打了个眼色,田仓取出一小吊钱,赏给了伙计。 麟德年间,民间用的还是开元通宝,十文钱重一两,唐人爱将铜钱串起,十文一串称为小吊钱,百文一串称为吊钱,千文一串称为贯钱。 伙计得了赏钱,眉开眼笑的下去了,薛玉锦和李芷盈却有些犯难。 只因崔宝昇所坐的大圆桌上,除了他外,还有三名男子,武三思也在其中! 不等两人多想,武三思一瞟眼已看到二女,当即站起身,飞奔而来。 “哎呀,薛小姐,李小姐,你们也来瞧热闹了,哈哈,真是有缘。快过来,快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今日狮虎斗中的主角之一,就是这位朋友!”武三思虽是对二人说话,目光却只盯着李芷盈。 薛玉锦向好友看去,见她虽皱着眉,却没有提出要走,便说道:“那就多谢应州伯了。” 来到桌前,两女在空位落座,武三思微笑着为两女做介绍,与他同座的除了崔宝昇外,另两人分别是李诚和高男福。 薛玉锦得知二人身份后,望着高福男吃惊道:“你就是高丽派来的质子?” 高福男讪讪一笑:“是的。”他虽名为质子,然而高丽政权被权臣“渊盖苏文”控制,高丽王都是傀儡,他的死活更没人在意。 幸好他擅于射猎,很得太子李弘赏识,让他在东宫崇文馆内,担任校书郎。 李诚直直望着李芷盈,双目放光道:“在下也在长安待了多年,却从未见过有如小娘子这般人物,也不知是哪家府邸,竟能养出小娘子这样的美人儿。” 薛玉锦一拍桌子,怒道:“收回你的狗眼,不然本姑娘在上面帮你添两个眼圈!” 李诚脸色大变,正要发作,武三思沉着脸道:“李兄,这位李姑娘可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你说话还需小心些。” 李诚脸色由青转白,拱手苦笑道:“原来是长安第一美人在此,小生孟浪了。”他是李义府侄子,一向飞扬跋扈惯了,但无论是李勣还是武承嗣,连他叔叔都惹不起,更何况是他。 李芷盈用圆扇遮面,没有答话。 高福男微微笑道:“听说李小姐与周国公定下婚约,那周国公是皇后殿下的侄子,年纪轻轻便成为朝廷三品高官,必定是个俊秀人物,也只有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小姐这样的美人。” 崔宝昇哈哈笑道:“可不是吗?小使昨日还与周国公见过面,端的是一流品貌,与他相谈时,更觉他博古通今,满腹经纶,这就叫英雄配美人呐!” 高福男惊道:“原来崔大使竟与周国公相识,改日定要替小王引荐!” “哈哈,一定一定。” 两人谈话时,只顾看李芷盈和薛玉锦脸色,却没注意到武三思表情越来越僵硬。 就在这时,又一群人进入楼台,领头的是名黑脸青年,武三思心中一动,忽然笑道:“瞧见李小姐,倒让本伯想到一件事。” “哦?何事?”高福男接口道。 武三思粲然一笑,道:“每当想起此事,本伯心中都对李小姐充满了无限的敬意,有时候还真羡慕我那位堂兄,哈哈……” 李芷盈皱了皱眉,心道:“与这些人在一起当真无趣。”有心离去,然而还未找崔宝昇问话,还不弄明白那些高丽人为何提他名字。 犹豫间,武三思继续道:“那大概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我那堂兄约李小姐一起去郊外踏春,两人流连美景,不小心与护卫离得远了,就在那时,出现一伙强盗。” 他声音很大,不仅同桌之人听到了,附近几桌的客人也都听到,均竖起耳朵偷听。 崔宝昇拍手笑道:“一定是武公爷大显身手,将那些盗匪赶走,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吧!” 武三思叹了口气,道:“崔兄错了。我那堂兄文采虽好,却不通武艺,被那些强盗好揍了一顿。关键时刻,还是李小姐取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脖子,呵退了盗匪。” 崔宝昇和高福男都惊住了,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出声称赞李芷盈。 便在这时,远处那名黑脸青年冷笑一声,道:“嘿,武三思,怎么本少爷听到的故事,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武三思嘴角微微扬起,很快收起表情,警告道:“程伯献,你小子休得胡说八道,坏我堂兄名声!” 这黑脸男子是开国公程咬金之孙,程伯献。 他继承了程咬金卢国公的爵位,不过因隔了两代,爵位降了两级,改封为广平县公,不过也比武三思这个应州县伯高了两级。 他一向与武家兄弟不和,自然不会听武三思警告,嗤笑道:“据我所知,那些盗匪其实是武承嗣派手下人安排的,请的附近县城中的泼皮无赖,想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谁知这些人见了芷盈小姐,色令智昏,竟想侵扰李小姐。” “你休得胡说!”武三思怒气腾腾。 程伯献瞄了李芷盈一眼,哼道:“我有没有胡说,芷盈小姐应该最清楚吧。” 李芷盈不再犹豫,站起身,便向楼梯口走去。 “程黑子,你给本姑娘记住了!”薛玉锦瞪了程伯献一眼,跟了上去。 程伯献大声道:“当时武承嗣见那些人动真格的,转身便跑了,将芷盈小姐独自留在那里!幸而芷盈姑娘平日时常在城外施粥,盗匪中有不少人受过她恩惠,起了内讧,总算拖延到武承嗣的侍卫赶过来。” 李芷盈脚步走的更急了,脸色微微发白,心中十分后悔来到此处。薛玉锦快步追上她,安慰道:“芷盈,你别生气,改天我帮你教训程黑子一顿。” 李芷盈摇了摇头,心想:“哪里是程伯献,分明是武三思故意挑起的话头。”令她不解的是,武三思与武承嗣关系一向良好,为何忽然在背后坏他名声?” 二人出得黎园,刚要上马车时,薛玉锦低呼道:“芷盈,快看,武承嗣也来了。” 李芷盈飞快的钻进马车,半晌后才掀起车帘一角,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附近,武承嗣正和一名美貌少女说话。 李芷盈放下车帘,低声吩咐道:“回府吧!”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意。 薛玉锦也有些生气,李芷盈自从定亲后,从未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恪守礼节,出门次数都少了。 相比之下,武承嗣却毫无顾忌,似乎根本没把这未婚妻放在眼里。 她骑在马头,狠狠盯着武承嗣,直到他看过来后,剐了他一眼,这才骑马向李芷盈追去。 武承嗣望着薛玉锦的背影,心道:“这不是狄仁杰他们昨天带过来的那什么县主吗?瞪我干嘛?”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二表兄,你和薛家小姐也有来往吗?” “见过几面,说过一次话,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武承嗣回答。 太平公主掩嘴一笑:“我才不信,她可是薛仁贵将军的女儿,而且还和你那位未婚妻是好朋友,你会不认识?” 武承嗣猛吃一惊,难怪这女子身上带着股彪悍之气,原来是“大唐杀神”薛仁贵女儿! “二表兄,你猜薛家小姐旁边那辆马车中坐的是谁?”太平公主露出狡猾的神色。 第46章 酷吏周兴 武承嗣立刻明白,车中女子应该就是自己那便宜未婚妻了。 自早上朝会,武承嗣在朝堂发了一番言论,下朝后便有不少武将跟他套近乎,许多人甚至邀请他过府一叙。 武承嗣忙着破获翰林院案子,便一一婉拒了。 不过有两个人是没法拒绝的,一个是司空李勣,一个是太子李弘。 在太子邀请下,下朝后他先去了东宫,与李弘叙了一会闲话,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告辞离开。 离开东宫后,本打算直奔大理寺。谁知半路上,太平公主忽然派人找上他,让他陪着去黎园看“狮虎斗”。 太平公主帮过他不少忙,武承嗣不好拒绝,这才陪她一起来到黎园。 思索间,太平公主斜低着脑袋,探头问道:“二表兄,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就是有些挂念案子。”武承嗣含糊道。 “哎,你干嘛那么拼命呢,就算把天下的案子都破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及时行乐,你说对吗?”太平公主微笑着说。 武承嗣见她小小年纪,便沉浸在享乐之风中,沉声道:“太平,你可知道,在汉朝前期,公主的命运是怎样的吗?” 太平公主微微有些错愕,摇了摇头。 “她们在享受公主的尊贵身份时,也不得不背负着公主的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 “和亲!”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太平公主脸色微变。 武承嗣缓缓道:“当一个国家不够强大时,就不得不放下尊严,献出女人以求一时之安宁。” “可我们大唐如此强大,父皇和母后难道也要让我……”太平公主还以为他得到什么消息,脸色苍白。 武承嗣一脸严肃道:“你别担心,以大唐如今的实力,就算和亲也会像先皇时期的王昭君一样,不会让真公主远嫁的。” 话锋一转,道:“但你要记住,国家强弱在不断变化,要想大唐永远不会有公主和亲,每个人都必须做好本职工作,才能保持国家繁荣强大。” 太平公主松了口气,撅嘴道:“人家知道啦。不过今天来都来了,还是看完再走嘛,以后我会尽量少打扰你的。” 武承嗣微笑道:“我也不是怕你打扰,不过现在毕竟是上衙时间。”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总可以了吧!”太平公主嗔道。 武承嗣笑着答应了。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黎园,一名老执事飞奔而来,笑容满面道:“公主殿下,公爷,您二位来的正好,狮虎斗马上就要开始了,请随小人来。” 他料想武家兄弟定是约着一起的,便将他们带到武三思所在楼台中,武三思脸色微变,很快堆出笑容,迎了上来。 “二哥,太平表妹,你们也来了。” 武承嗣有意与武三思淡化关系,敷衍的点了点头。太平公主回应也很冷淡,两人径直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没有和武三思同桌。 武三思脸色铁青的回到圆桌前,心道:“看来李芷盈肯定把我刚才提他糗事的事告诉老二了。哼,这次和他是彻底撕破脸皮了,那也好,咱们走着瞧!” 崔宝昇带着高福男过去向武承嗣敬了杯酒,回来时,武三思脸色更难看了,桌上气氛几乎凝固。 幸好就在这时,从大堂东角门处,有一群人扛着根粗大木棍进来了。 木棍有两丈多长,前后各有两名壮汉扛着,中间则是只被倒捆住的老虎。那老虎四肢被双双绑在一起,挂在木棍上,连尾巴也被绑住。 武承嗣瞧的忍俊不禁,乍一看,还以为这些人扛着只猪进来了。 大堂内顿时人声鼎沸,人群纷纷追着老虎猛瞧,有胆子大的还摸了摸老虎屁股。 “快看呐,好大的虫啊!” “肚子还挺软,这毛皮拨下来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 “这么大的虎,还有谁能咬的过?我看不用比了,这老虎一准赢!”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许公子的狮子比这老虎还大呢?” “爹爹,这猫子怎么这么大,好可爱啊。” “娃儿啊,可记住了,这是虎,不是猫!” 那老虎体长近三米,嘴巴上用木制嘴笼套住,连吼声都发不出,只能供周围人议论玩弄,毫无百兽之王的面子可言。 在老虎旁边,跟着名威猛的契丹人,手上拿着根马鞭,想来便是驯兽师。几名大汉通过角落一处铁门,将老虎搬进笼内。 那驯兽师向着李诚摇摇一拱手,表示准备妥当。 武三思已恢复情绪,向李诚笑道:“李兄,你这只虎可真不小啊,我看你这次一定能赢!” “伯爷,这应该是我们高丽虎,比中原虎要大上一圈。”高福男挺了挺胸膛道。 崔宝昇冷哼道:“高丽虎哪有这么大,这分明是我们新罗虎!” 辽东地区老虎比中原虎大上一圈,故而辽东各国人都以虎为荣,其中又以高丽和新罗为最。 两国上层贵族除了骑射外,最看重训虎能力。凡是训虎高手,都能在两国获得极高的地位。 武承嗣瞧见这老虎后,也不得不佩服唐人确实会玩,向围栏前靠近几步,想要仔细瞧瞧这可怜老虎。 二楼北面一处楼台上,四名书生也正在看虎。其中一人眼角忽然瞥见了武承嗣,急忙用袖子遮住脸,低呼道:“不好了,武掌院也在这里,三位兄台,我先走了!” 那人正是王勃,话一说完,便飞快的穿过台门,下楼去了。另三人分别是卢照邻、孟怀良和周兴。 卢照邻抬头看了一眼,惊慌的用袖遮面,惶急道:“也不知道被武公爷看见没,孟兄,周兄,咱们也快走吧!” 孟怀良轻摇折扇,微笑道:“难得在这里遇上,正好去见个礼吧,小雪姑娘不是也说,顾都知向这位公爷推荐过咱俩吗?” 卢照邻跺脚道:“要问也该换个时间啊,被他看到我等在此作乐,只怕会影响对咱们的看法,快走吧,快走吧!” 说着话,将孟怀良拉走了。 周兴眼珠一转,也跟着穿过台门,不过却没有下楼,而是来到三楼,绕到东面,进入楼台中。 他走到武承嗣和太平公主旁边,躬身道:“学生周兴,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周国公!” 太平公主轻“咦”了一声,笑道:“周公子,你也是来瞧狮虎斗的吗?” 周兴朗声道:“学生一直觉得,我大唐文人都太过软弱,缺乏一股狠劲,故而学生喜欢骑马射箭,对这种猛兽相斗的事情,也很感兴趣。” 武承嗣听他见识不凡,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太平公主转头介绍道:“二表兄,这位周公子我最近刚认识的,明法及第的进士,很有见识。” 周兴闻听此言,心中暗喜。他最近时常去公主府拜见,找着一切机会展示着自己的才能,总算在公主心中,得了一句“很有见识”的评价。 武承嗣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周公子请坐。”待周兴坐好后,问道:“周公子觉得,我大唐当前最大的隐患在何处?” 周兴心中一凛,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学生以为,当今之隐患在于内,而不在外。国家应该整肃吏治,杜绝贪官污吏的存在!” 他这番话中规中矩,武承嗣不置可否,又问:“那外在隐患,你觉得在何处?” 周兴心中一慌,正不知如何作答,脑海中忽然想起孟怀良的一番话,忙道:“学生以为,短期在高丽,长期在吐蕃!” 武承嗣眸光一亮,为他斟了杯茶道:“还请详细说来。” 周兴记忆极好,当即回答道:“学生以为,高丽国一向对我大唐不敬,朝廷迟早会与高丽打上一仗。至于吐蕃国,他们几年前攻灭吐谷浑,如今正处于最强大时期,而且时刻威胁着我大唐与西域的通道,实乃心腹大患。” 第47章 狮虎相斗 武承嗣暗暗点头,周兴预言的一点不错,吐蕃将来确实是唐朝最强大的敌人,由此可见,此人确实很有见识。 他顿时生出招揽之心,问道:“不知周公子可得吏部授官?” 周兴心脏砰砰直跳,低声道:“吏部已授学生河阳县令之职,要等明年春天才能赴任。” “原来是这样。” 太平公主道:“二表兄,你不是正在寻找人才揽入翰林院吗,我看周公子就很适合啊。” 武承嗣微笑道:“就不知周公子愿不愿意了?” 周兴站起身,长身一稽道:“能入公爷门下,学生求之不得。” 不远处,武三思见武承嗣随口授官,威风八面,心中妒火中烧,一连灌下三大杯酒。 就在这时,大堂又是一阵喧哗,只见西边一处角门处,几名大汉用木棍扛着只狮子进来了。旁边也跟着名大胡子驯兽人。 围在老虎旁边的人群顿时丢下老虎,集中到西面去了,那只狮子立即享受到与老虎同等待遇。 “哎哟,原来狮子是这样啊,好大个脑袋啊!” “你懂个屁,脑袋大是因为毛多,把毛剃了,不见得比老虎大。” “这就是狮子吗?我怎么瞧着像条狗!” “放屁,你要是能牵一条这么大的狗过来,老子给你当夜壶使?” 因为中原没有狮子,故而人群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狮子,各种奇言怪论都出来了。 没多久,狮子也被抬入铁笼中。 武承嗣瞧见两名驯兽师还站在笼子里,其他人便将铁门锁了,吃惊道:“那两个驯兽师就站里面吗?” “好像是的呢,那两个人胆子可真大。”太平公主捂住嘴,低低笑道。 周兴沉吟道:“想来是那些老虎和狮子都受过训练,不会随便攻击人。” 远处的崔宝昇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台可说错了,野兽毕竟是野兽,再怎么训练,也是野性难驯,很难保证不伤害主人。” 高福男跟着道:“你们快看!” 武承嗣低头看去,只见外面大汉向两名驯兽人递过火把和长鞭。 高福男解释道:“再强大的野兽,也怕火,只有有火把在,再凭借驯兽经验,那些猛兽就不敢放肆啦。” 武承嗣心揪了起来,别说让他站在笼子里面,就是让他站在笼子旁边,他都有些不敢。 再看那两名驯兽师,只见他们淡定从容,面不改色,武承嗣默默给两人点了个赞。 没一会,两名驯兽人取下了狮虎嘴上的罩子,两只猛兽顿时怒吼起来,狮吼虎叫声让武承嗣微微战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相比之下,那些围在笼外的人却乐不可支,兴奋的大呼小叫,有人抓着铁笼,恨不得把脑袋从缝隙中塞进去,好瞧个清楚。 这时太平公主、韩成等人也围到栏杆前,武承嗣偷眼瞄去,只见众人皆双目发亮,紧盯下方,就连太平公主这小丫头片子都脸色红润,毫无惧意。 “他奶奶的,这些古人胆子还真大。”武承嗣悄悄揉了揉腿,暗暗诽腹了一句。 铁笼中,老虎和狮子都奋力咬着腿上的绳子,没多久,较为灵活的老虎先脱困了。想要扑向那只狮子时,却被对面那名大胡子驯兽人用火把惊退。 武承嗣看了眼那名彪悍的驯兽人,悄悄吞了口唾沫。 又过了一会,狮子终于脱困,两名驯兽人都退到角落,不住挥舞着鞭子,老虎和狮子立时便搏斗在一起。 只见两只大猫后腿都立了起来,相互用前掌拍打着对方,老虎后退力量更强,很快便占据优势,频频拍中狮子脑袋。 就在这时,那名大胡子驯兽人挥舞长鞭,不停击打着地面。 狮子听到指令,抽身后退。契丹驯兽师也跟着用长鞭击打地面,老虎咆哮一声,张牙舞爪,向狮子扑了过去。 狮子已退到铁笼旁边,闪身一躲,嘭的一声巨响,老虎重重撞在铁栏杆上,狮子趁机上去一阵扑咬。 缠斗片刻,老虎逐渐扳回劣势,大胡子驯兽人又用鞭子击打地面,狮子得到指令,又开始后退。 老虎趁势追击,又是一次猛扑,被狮子躲过,再次撞在铁栏杆上,狮子又趁机扑上去撕咬。 不一会,老虎再次扳回劣势,狮子故技重施,跑到笼子旁边,作战方式极为猥琐。 眼瞧着老虎在驯兽师命令下,又一次撞在铁笼上,高福男忽然道:“李公子,你这只高丽虎还不错,就是驯兽人太差劲了,这样可不行呐!” 李诚正瞧的有些心焦,呐呐道:“是这样么?可这驯兽师是那契丹人送我的,他明明说这驯兽师是最顶级的!” 崔宝昇插嘴道:“那他就是在骗你,那驯兽人是个外行,根本就不会利用老虎的优势,再斗下去,迟早会输的!” 李诚脸色铁青,心道:“输了钱还好说,可这么多有身份的人都在这里,要是输给许自然那臭小子,我以后还怎么在京师混?”急忙问道:“那你们有什么办法?” 崔宝昇凝思不语。 高福男道:“那容易的很,我们高丽人最擅长训虎,小王刚才观察时,已将那驯兽师控制老虎的方法都瞧明白了,李公子不妨让我替了那驯兽师,我帮你赢了比赛!” “这也能替换?那老虎会听你的话吗?”李诚怀疑道。 “李公子不必担心,受训的老虎只听鞭响声为令,只要让那驯兽师将衣服换给我穿,就不会发生意外。”高福男轻描淡写的说。 “好,只要王子殿下能帮在下赢得比赛,在下必有重谢!”李诚欣喜道。 “慢来,慢来!”崔宝昇插嘴道:“李公子,他们高丽的训虎术哪里及得上我们新罗。” “崔兄,你这也要与我抢?”高福男大声叫道。 “哈哈,小使哪敢跟高兄抢呢,只是你在长安待了这么久,就算以前训过虎,只怕手艺也生疏了,小使是担心高兄的安全嘛。” 李诚道:“那崔大使的意思是?” “李公子别担心,小使在新罗时,人称宫廷虎王,出使高丽时,也曾击败过高丽国无数训虎高手。由小使下去指挥这老虎,一定能帮李公子反败为胜!” 李诚向高福男看去,见他不再说话,微笑道:“如此甚好,本人还是那句话,若能获胜,必有重谢!” 几人说话间,下方老虎又被狮子压制在身下,幸好老虎耐力极强,挣脱开来,不过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便在这时,李诚大喊一声暂停,对面一处楼台上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哈哈,李诚,是不是觉得赢不了,想要认输啊?” “许自然,你别得意,本公子的老虎并没有输给你的狮子,是驯兽师太没有,你敢不敢让我换一名驯兽师?”李诚高声道。 对面那声音道:“好啊,随你怎么换,今天这场决斗本少爷赢定了!” 在两人命令停战后,两名驯兽师都发出止战命令,那狮子十分听话,立刻蹲坐在地上,老虎虽没蹲下去,却也没有再攻击。 李诚和崔宝昇一同下到一楼大堂,先厉声斥责了那名契丹驯兽师,而后,命他将衣服脱下,换给崔宝昇穿上。 崔宝昇穿好驯兽师衣服后,手持鞭子和火把,通过角门进入铁笼中。 就在这时,铁笼中发生一幕怪事,原本紧盯着狮子的老虎,忽然转过头来,定定望向崔宝昇。 第48章 工部尚书裴炎 崔宝昇训虎多年,丝毫不怕,用力击打着鞭子,嘴里还呵斥有声。然而,那老虎却毫不受鞭声控制,向崔宝昇走了过来。 崔宝昇这才惊慌起来,一边向角门后退,一边将火把在前方挥舞,嘴里大喊:“快开门,快点,这老虎有点不对劲!” 门外大汉急忙将门打开,谁知一声虎吼声骤然响起,老虎竟不顾火把阻挡,向崔宝昇猛扑过去,挥爪拍开火把,一口便咬住他脖子。 “啊啊啊!”崔宝昇被老虎压在身下,不住惨叫。 人群顿时炸裂。 “老虎杀人啦!” “孽畜,快松开爪子!” “这大虫发疯啦!” “快去报官哪!” “开门,让老子进去除了这恶虎!” 武承嗣脸色一沉,站起身道:“快下去救人!” 韩成应了一声,跨过围栏,纵跃到一楼铁笼之上,与他同时跳下去的,还有那名黑脸青年程伯献。 太平公主转身对身边侍卫呵斥道:“你们没听到二表兄发话吗?还不快下去救人!” 公主府统领罗振拱手应了一声,跟着跳到铁笼上,此时铁笼两处角门早已打开,好几名男子手持武器冲了进去。 罗振进入笼中时,那老虎早已被程伯献用长枪顶开,不过老虎反击也很猛烈,一挥爪子便将木枪拍断。 罗振正要出手,韩成和一名黑衣男子动作更快,两人分别用长刀和长剑刺入老虎腹部,竟将老虎几百斤重的身子顶在铁笼上。 笼外几名汉子兵刃同时招呼在老虎身上,老虎顿时被当场格杀。那狮子瞧见人类的凶狠后,蹲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武承嗣下到大堂,向崔宝昇看去,只见他整个脖子大半被咬断,早已气绝而亡。 众人似乎都将此事当成一个意外,议论纷纷。武承嗣却不同,身为一个侦探迷,所有死亡事件,他都倾向于是谋杀。 他当即命人保护现场,又将两名驯兽师叫上前来问话。 当他询问时,周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是另一个觉得命案并非偶然的人,这倒并非他发现什么,而是他习惯以恶意揣度一切事情。 他怀疑的对象是高福男,若非他提出要替换驯兽师,崔宝昇便不会下去。瞥向高福男时,只见他脸色苍白的望着崔宝昇尸体,没一会,便转身离开了黎园。 便在这时,周兴听到武承嗣吩咐道:“韩侍卫,你去跟着高福男。” 周兴双眼一亮,心道:“原来公爷和我想的一样。”上前一步,悄声道:“武公爷,您是不是怀疑高福男?” 武承嗣笑而不语。 周兴请命道:“公爷,学生也觉得高福男很可疑,这里十分混乱,您的侍卫还是留在您身边保护,高福男那边就让学生去,希望公爷给学生一个效力的机会!” 武承嗣明白周兴是刚刚投入自己门下,急于立功,倒也不好辜负了他这番心思,点头道:“也好,那你去吧,莫要打草惊蛇,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周兴微笑道:“学生领命!” 半个时辰后,长安县捕快到来。武承嗣将案情经过跟他们详细说了,交由他们接手,随后陪同太平公主离开了。 出了黎园,太平公主便将这起意外抛诸脑后,向武承嗣讨要起礼物。 “二表兄,五表兄的大宛马都牵回府中了,你答应给我的礼物呢?” “过几天吧。”武承嗣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二表兄,你在想什么?”太平公主歪着头问。 “我只是有些奇怪,是什么原因会导致那只老虎突然攻击崔宝昇,而且连火把都挡不住它!” “畜牲的脑袋本来就与人不同,你要想通了才奇怪呢。” 武承嗣笑着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听说你喜欢诗词歌画,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同龄朋友,你要不要?” 太平公主狡黠的眨了眨眼:“你该不会是想说上官婉儿吧?” 武承嗣奇道:“你认识她?” “我听人说你给母后推荐了一个掖庭宫女,便招她来府中问过几句话。”太平公主笑道。 武承嗣心中一凛,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他推荐上官婉儿的事就这几天,而且从没对他人提过,这丫头必定在宫中设有眼线,不然不可能知道。 太平公主继续道:“她模样是挺招人喜欢的,可她只是个宫女,如何能与我做朋友?”语气理所当然之极。 武承嗣道:“你乃公主之尊,若想交到朋友,就只能收起公主身份。否则,只怕很难交到朋友。” 太平公主笑道:“我有父皇母后,又有四位皇兄,还有你和五表兄,干嘛非要交朋友呢?” 武承嗣被噎住了,看来皇城中的公主也并非都渴望交朋友! 送太平公主回府后,已是半下午。 武承嗣骑着马,前行在通往大理寺的路上,寻思:“大半天过去,也不知诸葛南和郑令萱调查的怎样了?” 正思索间,一阵风吹来,尘土飞扬。 韩成望着天空,忽然道:“公爷,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雨,咱们要不直接回府吧?” 武承嗣抬头看了看天空,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就阴云密布。 他一鞭打在马屁股上,朗声道:“咱们速度快点,争取在下雨前赶到大理寺!” 一刻钟后,暴雨倾盆而下,武承嗣和几名侍卫进入一座里坊,在一家大户人家屋檐下避雨。 望着眼前大雨,武承嗣怔怔出神。韩成见他衣服被打湿了些,问道:“公爷,要不要敲门进去躲躲?” 武承嗣摇头不语。 也不知为什么,来到唐朝有几天了,他却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望着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他忽然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已来到另一个时代,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一霎时,他的思维变得异常的灵敏,回想起翰林院整个案情经过,一个很关键、却又很容易被忽略的人物引起武承嗣的注意。 工部主事,高岚! 身为死者之一,旁人很容易以为他是受陆志宁牵连而死,但这种假设是建立在凶手是黑齿常之时才成立。 如果凶手不是黑齿常之,种种线索却又指向黑齿常之,那么案情很明显,是有人诬陷黑齿常之。 就像当初贺兰敏之要诬陷武承嗣一样,必须先引他去白云庵才能达到目的。同样的,若有人想诬陷黑齿常之,就必须引他去翰林院! 再根据李多祚和黑齿常之自己的证词,高岚找过黑齿常之! 很显然,他就是那个关键点。 他的死亡,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个点。 但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他就是那个点,那凶案会和他没关系吗?想到此处,武承嗣心中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雨声忽然消失,抬头一看,天空由阴转晴,一片湛蓝。这场大雨来的急,去的快,仿佛就是为了洗净天空的。 武承嗣深呼一口气,大声道:“走,去工部!” 来到尚书省工部衙署,工部尚书裴炎亲自接待武承嗣,听武承嗣问起高岚后,裴炎皱眉道:“要说高岚这人,本官也有些印象,他虽没什么过人之才,但办事还算能干,与同僚关系都不错。” “最近他身上发生什么怪事吗?或者特别的事?”武承嗣问。 裴炎捻须道:“倒没听说什么特别的事。对了,高岚最近的考评不错,马上要升为员外郎了!” 武承嗣眸光一亮:“能详细说说吗?” 裴炎道:“这事本官不太清楚,要不然我将高岚同僚叫过来,武公爷向他们问一下吧。” 武承嗣一拱手道:“打扰裴尚书了,不必劳烦,我自己去找他们。” 离开裴炎办公房,武承嗣找来高岚几名同僚询问。一个时辰后,他离开工部衙署,直奔大理寺。 这次工部之行,可谓收获极大。他已经隐隐抓到案件真相,但同时也多了些谜团,这让他急于想知道诸葛南二人的调查结果。 第49章 工部主事高岚 不多时,来到大理寺,向一名文吏询问,得知诸葛南和郑令萱刚回来不久。而且听文吏描述,回署后两人直奔大牢,脸上都带着怒气。 在大牢门口处,武承嗣刚好碰到二人出来,两人脸色都很古怪,武承嗣奇道:“你们怎么了?” 诸葛南气呼呼道:“完全被那家伙给骗了,这几天功夫全白费啦!” “被谁骗了?” “当然是黑齿常之了,凶手就是他!”诸葛南笃定道。 武承嗣皱了皱眉:“你们是不是又发现什么了?” 郑令萱低声道:“今天上午,我找每个人单独询问过证词,又相互印证对方证词。所有人证词都非常吻合,没有人说谎。” “就因为这些?” 诸葛南道:“当然不止这些,中午时分,我的一名手下告诉我,他带人搜索黑齿常之住所时,发现两只翡翠酒杯,还在上面检查出毒素!我们找千牛卫问过了,这两只酒杯是黑齿常之归降时,陛下赐给他的!”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囊,拿出两只翠绿色的酒杯! 武承嗣目光一亮,凑近仔细观察。发现其中一只酒杯上有一道划痕后,他笑容更盛:“所以你们拿着这酒杯去质问黑齿常之了?” “当然了!”诸葛南哼道。 郑令萱注意到武承嗣表情有异,疑惑道:“武少卿,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武承嗣笑道:“因为你们的发现刚好解了我的疑惑,我有什么好惊讶的?” “什么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快说,快说!”诸葛南催促道。 武承嗣不急不缓道:“先让我来猜猜,你们去找黑齿常之后,他是不是说这酒杯原本是他的东西,后来遗失了。” 诸葛南瞪大了眼睛,叫道:“你怎么知道的!” 郑令萱双目闪闪发亮,欣喜道:“武少卿,你是不是知道案情真相了!” 武承嗣笑道:“别急,再让我猜猜,黑齿常之是不是还说,他在命案现场发现这两只杯子,担心被人怀疑,这才将其取走。” “对,对!他还说怕我们怀疑他,所以才隐瞒酒杯的事,武少卿,我今天可是服了你啦,这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诸葛南挠了挠脸颊说。 韩成惊愕的看着武承嗣,他几乎和武承嗣形影不离,对整个案情的了解也和对方差不多,却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武承嗣微微一笑:“很简单,推理!” “那你快说说,凶手到底是不是黑齿常之?”诸葛南急不可耐道。 “当然不是他,除了向我们隐瞒酒杯的事之外,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那凶手是谁?”一向寡言的韩成也忍不住问道。 武承嗣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是高岚。” “你是说高岚自杀?不可能,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他的表情也绝不是自杀之人该有的表情!”诸葛南连珠似炮道。 武承嗣微笑道:“我们不妨用排除法分析一下案情。根据翰林院文吏证词,陆志宁和高岚死亡期间,只有黑齿常之去过翰林院,而院中除了两名文吏外,其他人都与旁人在一起。那么杀人之人,可以锁定在黑齿常之、陆志宁、高岚和那两名文吏五人身上,对不对?” 郑令萱点头道:“对,其他人都不可能。” 武承嗣又道:“从搜索到的翡翠酒杯中检测到毒素,可以确定,两人是喝毒酒而死,对吗?” “这一点可以确定!”诸葛南道。 “那么我们再来看,酒壶中没有毒,而酒杯中有毒,为何会如此?” “当然是凶犯将毒放入酒中,逼陆志宁和高岚喝下去啦!”诸葛南脱口道。 武承嗣微笑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韩成目光一亮,道:“还有可能将毒抹在酒杯内侧!” “对,有这种可能!江湖中经常用这种手段!”郑令萱连连赞同。 诸葛南反驳道:“若是如此,两人喝一杯就被毒死了,酒壶中的酒不可能少这么多!” 韩成道:“这很容易解释,只需将毒涂抹在酒杯中,再晒上几日,毒素便会晒干,两人喝前面几杯时,毒素还未溶解,故而许多杯后才被毒死!” 诸葛南想了想,道:“若真是高岚下毒,他为何多此一举?直接涂毒不好吗……啊,不对,根本就不可能是高岚,差点被你们绕进去了!” 武承嗣笑道:“我们回到刚才的排除法,现在可以确定,犯案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凶犯将“甘蓝”放入翡翠酒杯中,逼迫两人喝下,所以酒杯中才残留毒素。要么是凶犯提前将毒抹在酒杯上,毒死两人,对吗?” “是这样,可这又能说明什么?”诸葛南不服气道。 “我们先来分析第一种情况,倘若凶手强逼两人喝毒酒,需要先制服两人,只有黑齿常之有这能力,是不是?” “对,所以凶手只可能是他!”诸葛南用力点了点头。 武承嗣站起身道:“那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当时情况。陆志宁和高岚正在喝酒,喝到一半,黑齿常之进入殿内,制住二人,将毒投入酒杯,强逼两人喝下。然后取走酒杯,将柜子上的两个青铜酒杯放在桌案上,以做遮掩。” “就是这样,完全吻合!”诸葛南喜道。 “不,这种情况完全不合常理!”武承嗣摇头道。 诸葛南急问:“为什么?” “我问你,黑齿常之来之前,他们喝酒用的什么酒杯?”武承嗣道。 “当然是翡翠酒杯!” “翡翠酒杯是黑齿常之的,为什么会跑到两人手中?” 诸葛南愣了一下,道:“黑齿常之说他酒杯遗失了,想来是陆志宁或者高岚偷了他的酒杯。” 武承嗣微笑道:“那你觉得,两人明知黑齿常之会过来,还会特意用偷他的酒杯喝酒吗?” 诸葛南立刻说不出话来了。 武承嗣继续道:“再考虑到我们之前就提过的,黑齿常之要杀人,绝不会在翰林院动手。他被抓之后又有刑部插手,还有人让他顶罪。若是将这些都结合起来,可以肯定,杀人者绝不是黑齿常之!” 郑令萱道:“不错,若真是他杀的人,那个百济王子干嘛让他顶罪?刑部又为何抢案子?这都说不通。” “那也不可能是高岚呀,他绝不像是自杀的!”诸葛南坚持道。 武承嗣道:“刚才我们说过,犯案只有两种情况,排除第一种,便只剩下第二种了,也就是凶犯提前将“甘蓝”涂抹在酒杯中!” 韩成点头道:“不错。” “之前我们一直很奇怪,为何高岚带着酒壶去找陆志宁喝酒,却不带酒杯,现在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他是带了酒杯的,而且带的是从黑齿常之那里偷来的翡翠酒杯。只是后来酒杯被黑齿常之取走了。” “对,一定是这样!”郑令萱连连颔首。 武承嗣继续道:“你们一定很想知道,为何高岚死前表情比陆志宁更加惊恐,这不像是自杀之人该有的表情。” “为什么?”诸葛南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酒杯中也有毒,他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为了毒死陆志宁,嫁祸给黑齿常之。” 三人都呆住了。 “你们想象一下,如果高岚没有死,黑齿常之进入翰林院后,情况会是怎样的?”武承嗣悠悠道。 第50章 国公府晚宴 诸葛南想了想,高声道:“黑齿常之一定会报案,说高岚毒死了陆志宁!” “那如果高岚说是黑齿常之干的呢,我们会相信谁?” 郑令萱怔了一下,道:“酒杯是黑齿常之的,酒杯中的毒也是百济国的“甘蓝”,想必我们会觉得黑齿常之的嫌疑更大!” 诸葛南苦笑道:“若是再考虑到黑齿常之降官的身份,而且他又与陆志宁不和,有作案动机。我们一定会认定凶犯就是他!” 韩成不解道:“高岚既然是同谋,幕后之人又为什么要杀了他?” 武承嗣沉声道:“因为那些人还是不放心,担心高岚被审问时说漏嘴。为了万无一失,他们便将高岚一起毒死,黑齿常之就百口莫辩了!” “高岚难道不知道自己酒杯中有毒吗?”郑令萱疑惑道。 诸葛南猜测道:“凭高岚一个文弱书生,应该无法偷到黑齿常之的酒杯,必定是其他人偷到手交给他,还告诉他其中一只有毒。” 郑令萱恍然道:“难怪其中一只酒杯上有道划痕,想必是高岚为了区分有毒和无毒的!可是高岚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陆志宁不是好友吗?” 韩成看了一眼武承嗣,低声道:“应该是和他最近升职有关吧,公爷下午去了一趟工部,得知他马上就要升为工部员外郎了。他那些同僚都觉得意外,因为这个升官来的很突然。” “知道是谁给他升官的吗?”诸葛南急问。 武承嗣摇了摇头:“只知他是靠考评成绩优秀,才得以升官的。工部的水很深,要想查清楚幕后之人,恐怕会很困难。” 郑令萱摇头叹道:“就为了一个员外郎的官位,就毒杀自己的好友,未免太过歹毒了。”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所以整个案情经过是这样的。有人偷了黑齿常之翡翠酒杯,并且在上面涂上‘甘蓝’毒药。然后交给高岚,以升官为条件,让他毒死陆志宁,并嫁祸给黑齿常之。” “高岚先找到黑齿常之,说陆志宁想找他和解,骗他去翰林院。然后进入翰林院,毒杀陆志宁,却不知两只酒杯都有毒,自己也被毒死了。” “等黑齿常之来到翰林院时,看到的是两人尸体,他见桌子上的酒杯是自己失窃的翡翠酒杯,因此不敢报案,匆忙之中取走了自己的酒杯,又在柜案中取了两只青铜酒杯放在桌上,这才急急离去。” 郑令萱点头道:“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诸葛南却并未满足,目光灼灼的看向武承嗣。 武承嗣摇头道:“你若问我幕后之人为什么要杀死陆志宁,又嫁祸给黑齿常之,我暂时也回答不上来。” 诸葛南皱眉道:“仅凭一个百济王子,绝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我怎么感觉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武承嗣微笑道:“总要一步一步来,没了高岚遮掩,我迟早把幕后之人揪出来。虽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人一定是位朝廷高官。” 诸葛南点了点头,道:“咱们虽还没找到幕后真凶,但至少排除了黑齿常之的嫌疑,还是尽快放了他,还他清白吧!” “不行,在还没有搞清楚幕后之人为何要陷害黑齿常之之前,将他关在大牢中更为安全。”武承嗣摇头道。 诸葛南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今天去搜捕百济王子,可有收获?”武承嗣反问。 诸葛南摇头道:“城中各处客栈我都问过,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百济人!” “暂时不必明着搜捕。”武承嗣说:“如果朝中那位高官与他有勾结,不可能轻易将他搜出来的。” 诸葛南会意道:“你是希望我们暗中搜捕?” “对,目前这案子共有三条线,一条是百济王子的线,就由你暗中调查。刑部那边,由郑姑娘调查。我调查高岚那条线,看能不能挖出朝中那位高官!”武承嗣缓缓道。 …… 夕阳西下,余晖褪尽。 苏定节回到英国公府时,发现府中到处都在张灯挂彩,下人们忙进忙出,一派热闹景象。 他知道这些人是为了招待武承嗣,心中有些不快,一路向后院行去。经过演武场时,只见一群人正围在校场。 走近一看,人群中间,一名老者正在舞枪,仔细看去,那老者正是李勣,他手中长枪如游龙穿梭,枪法中缠绕着一股沛然无匹的凌厉杀气。 瞧了一会,苏定节暗暗心惊:“我一直以为英国公是靠讨好皇帝和皇后,才能坐到如今地位。不想枪势竟如此凶猛,似不在祖父之下。” 在此之前,他心中最敬佩的唐国将军除了自家祖父外,便只有薛仁贵一人。 就连苏定方赞不绝口的裴行俭,他也觉得带着几分文弱气,缺少苏定方和薛仁贵身上无坚不摧的杀气。 如今见李勣平日和和气气,枪法却如此狂猛,心知自己小觑了天下英雄,走上前去,与众人一同围观。 斜眼看去,李芷盈也在人群,她穿着一套淡紫长裙,脸上似乎涂了淡妆,在华灯照耀下,比平日更显娇艳。 不过她脸色似有不快,苏定节心道:“看来她对武承嗣过府并不高兴。” 在李芷盈旁边,苏定节还看到薛玉锦的身影,她极为敏锐,感受到苏定节目光后,立刻回看了过来,瞪了苏定节一眼。 不久,李勣一套枪法耍完,众人齐声喝彩。李勣微笑道:“老夫宝刀可老?” 李思文诚恳道:“父亲说的哪里话,当今朝中的所有将军中,又有谁的枪法及得上您老人家?” 正要称赞的薛玉锦柳眉一蹙,哼道:“那也不一定,我爹爹的枪法就比老将军强!” 李思文脸色微变,正要反驳,李勣抚须笑道:“老夫这把年纪,还能与薛仁贵将军相提并论,也算薛丫头还看得起老夫。” “将军,您又何必妄自菲薄,依末将看来,薛仁贵名声都是吹出来的,哪里比得上您?”管家张隆说。 他本是李勣老部下,李勣赋闲后他便辞去官职,在英国公府担任管家。 薛玉锦可不管李勣在不在场,当即怒道:“胡说!我爹爹的功绩都是打出来的,你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李勣伸手拦住还要说话的张隆,望着薛玉锦微道:“你这丫头,火爆脾气倒和你父亲一模一样。老夫承认,就算在他这个年纪下,武艺也不及他,不过你父亲若不能改掉那臭脾气,将来迟早会吃亏!” 薛玉锦心中很不以为然,不过见李勣自承武艺不如自家父亲,也就没有再争论了。 便在这时,一名家丁来报,说周国公到了,众人顿时都向大堂行去,没一会,校场只剩苏定节一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一样。 静站片刻,苏定节转身回到客房,走到床边躺下。 想到以前在营州时,每次出门都被众人簇拥,人人都抢着和他说话,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主人热情欢迎。 再对比如今寄人篱下的冷清,他伸手盖住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名俊雅的陌生男子,在男子身后,还站着李芷盈和薛玉锦。 俊雅男子双目闪闪发光,望着苏定节拱手道:“苏兄,在下武承嗣,特来拜访。” 第51章 高丽质子 武承嗣自进李府后,受到李家人隆重的欢迎,在外厅与李家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席间除了李勣、李思文和李芷盈外,还有薛玉锦。 饭桌上,李勣和李思文都对武承嗣分外热情,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各种话题,上至国家大事,下至生活爱好。 得知武承嗣爱下棋后,李思文还送给他一副围棋,棋子皆是汉白玉和黑玛瑙制作。 相比之下,李芷盈和薛玉锦在饭桌上都十分沉默,一言不发,李思文几次给自家侄女打眼色,她都视而不见。 李勣只当孙女害羞,吃完饭后便早早散席,让武承嗣陪李芷盈去后园散步,按理说这时候薛玉锦应该回避,可她偏偏也跟上去了。 当三人一起离开大厅,进入后园时,薛玉锦故意站在两人中间,想气气武承嗣,却不知武承嗣反而向她搭起了话。 “薛姑娘,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见到一群高丽人,还从他们口中听到几个名字,对吗?” 薛玉锦愕然望着他,心道:“你不赶紧想办法讨好芷盈,干嘛突然提这个?”僵硬的点头说:“有这事。” 武承嗣又问:“不知你听到的是哪几个名字?” “裴行俭,黑齿常之,陆志宁,还有崔宝昇!”薛玉锦不耐烦道。 她随口一句话,落入武承嗣耳中后,几乎让他瞬间石化。 两女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都回头看他,薛玉锦娇哼道:“是不是觉得很巧合呀,翰林院命案的凶犯和死者都在里面?我上次过去就是提醒你们的,你们却不知好歹,非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 “不是凶犯和死者,黑齿常之不是凶手,他是被人陷害的。”武承嗣纠正了一句,喃喃自语:“想不到裴侍郎入狱也与这事有关,崔宝昇被杀看来也果然不是意外了!” “你说崔宝昇死了?”薛玉锦惊呼。 武承嗣点点头。 “这么说,你们已经破了翰林院的凶案了,对吗?”李芷盈珠玉一般的声音响起。 武承嗣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只能说弄清了整个案情经过,背后黑手还没有抓到。” “能说给我听听吗?”李芷盈一脸期待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告诉你们后,必须保密!” 两女纷纷点头,武承嗣这才将翰林院整个案件,以及对方是如何诬陷黑齿常之的细节简述了一遍。 两女听完后,都心惊不已,薛玉锦揉着脑袋道:“我的妈呀,这案子也太复杂了吧,你们是怎么破获的,是狄仁杰发现真相的吗?” 武承嗣微笑道:“狄寺丞前天就离京了,这案子是我破的!” 薛玉锦上下看了他一眼,一脸不信的样子。李芷盈怕薛玉锦惹怒武承嗣,忙道:“武公子,崔宝昇是怎么死的?” 武承嗣脸色一沉,将崔宝昇被老虎所杀的经过说了。 薛玉锦惊道:“这应该是意外吧,不然谁能控制老虎去杀人?除非有人会讲兽语!” 李芷盈白了她一眼,嗔道:“别胡说八道,这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只是我们还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的罢了。” 武承嗣脸色一正,道:“两位小姐,黎园的案子是由长安县衙负责,原先我虽然有些怀疑,却不知这案子竟与翰林院案子有关。我担心幕后之人销毁证据,所以要立刻去一趟长安县衙,今日就先告辞了。”说着便向大门方向走去。 李芷盈急忙道:“你等会。”快步赶到他身前,嗔道:“今日天色已晚,县衙已经关门了,你现在去也没用啊。” 武承嗣不以为然道:“那就让他们再开门就是,案情紧急,只能打扰那位长安县令了。” 李芷盈莞尔笑道:“你这人性子可真急,不过你要想破案,与其去万年县,不如先见一个人为好。” “见谁?”武承嗣奇道。 李芷盈瞧了薛玉锦一眼,微笑道:“你觉得听到那些高丽人说话的,真是玉锦吗?” 武承嗣顿时想了起来,当时狄仁杰也说过,听到高丽人谈话的,很可能是薛玉锦救的那人,哈哈笑道:“原来薛姑娘将人救到你府上来了!” 李芷盈心道:“这人性子怎么与上次见面时有些不同了?” 不过她之前毕竟只见过武承嗣一次,便没有多想,道:“那是当然啦,救人地点距离我家两里不到,玉锦又是我朋友,这应该很容易想到吧?” 武承嗣见她一边说话一边眨着眼,俏皮极了,心中一热,忙道:“那你快带路吧!” 李芷盈微微一笑,转身向客房方向走去。薛玉锦一直在旁边看两人说话,心道:“武承嗣这小子倒也有些手段,竟轻易就让芷盈消气了。”当下迈步跟上两人。 来到客房门外,李芷盈让开身子,武承嗣上前敲了敲门。不久,大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名身材魁梧的青年。 一路上,武承嗣早已听李芷盈说过此人身份,当即拱手道:“苏兄,在下武承嗣,特来拜访。” 苏定节站在门口不动,好半晌后,生硬道:“你找我做什么?” 武承嗣道:“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与苏老将军有关,苏兄能否让在下进去说话?” 李芷盈看了他一眼,心道:“看来武公子和我想的一样,也认为这几件案子都是冲着苏老将军去的。” 苏定节沉默片刻,让开身子道:“请进。” 众人进屋后,苏定节点了灯,四人围在桌旁,武承嗣三人都坐下了,只有苏定节站着不动,抱着胳膊道:“有话可以说了。” 薛玉锦顿时一阵恼怒,心道:“这小子还是这么不知好歹,我们明明都是来帮他的,倒看起来是在求他一样。”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武承嗣心念案情,没想那么多,沉声道:“苏兄,听芷盈小姐说,你听到那些高丽人提过四个名字,分别是裴行俭、陆志宁、黑齿常之和崔宝昇,有这回事吗?” 苏定节心中一凛,点头说:“有。” 武承嗣道:“除了这四人,你还听到什么没?” 苏定方坐下身,皱眉道:“那些人一直说的高丽语,我也只能听懂他们提过的几个唐语名字。后来我也细细想过,他们一共提到过五个名字,只可惜最后一个名字我实在想不起来,只知姓高,不像是中原名字!” 武承嗣心念电转,惊道:“莫非是高福男?” 苏定方一拍桌子,叫道:“对,高福男,就是这名字!” 武承嗣腾的站起身,急道:“此人只怕有危险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说完向门外奔去。 “我和你一起去!”苏定方和薛玉锦齐声道。 武承嗣转头看了二人一眼,道:“那薛小姐陪我一起去吧,苏兄,你身份不方便,暂且在此等候。” 苏定方没有多啰嗦,只问道:“武兄,这事是不是和我祖父的案子有关?” 武承嗣微微颔首:“应该不会错,翰林院的案子背后有百济王子的身影,而百济国便是苏老将军所灭。” 苏定节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武兄,那就全仰仗你了。” 《大周少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 第52章 契丹刺客 安邑坊,高福男府宅内,小福子伏着身子,躲在书房窗外偷看。他用手指在窗户上钻了个窟窿,房内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府宅主人高福男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神情焦躁。小福子一动不动,默默观察。 他本是高府家丁,今日出门买油时,碰到一名锦衣书生,那书生一句话也不说,就先给了小福子一吊钱。 小福子又惊又喜,问他为何给钱,那书生道:“不瞒小郎,我乃崇文馆学子,你家老爷是我上官,最近我与崇文馆另一学子生了龌蹉,我担心他找你家老爷告状,希望小郎能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另有一吊钱奉上。” 小福子知道自家老爷是崇文馆校书郎,对这书生的话毫无怀疑,笑道:“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书生道:“十分容易,只要小郎帮我瞧着你家老爷,看他有没有与我那同窗见面即可。不过你要瞧仔细些,若我那同窗悄悄来见过你家老爷,你却没有及时通知我。到时不仅另外的钱没有,这一吊钱你也得还我!” 小福子听后,当即拍着胸口答应下来,回到府宅后,让一名平日相熟的家丁帮忙干活。自己则一直悄悄跟着高福男。 正当他琢磨着得了另一吊钱后,家中父母不知该有多高兴时,书房外忽然传来一串敲门声。 高福男将门打开,小福子眼睛凑近小孔,发现一名黑衣人进入书房,只听高福男问道:“是渊男产派你来的吗?” 黑衣人道:“嗯。” 高福男眯着眼道:“我怎么瞧着你不像高丽人?” “我是契丹人。”黑衣人沉声道。 高福男冷哼道:“这种重要的事情,渊男产怎么会派你这样一个契丹人来找我?” “你不必疑心,安原王已与我家首领结成同盟,安原王想知道,计划进展的怎么样了?” 高福男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十分顺利,没有人怀疑,案子由长安县接管。我已经帮渊男产完成了计划,他准备何时安排我回高丽?” 黑衣人道:“你确定没有人怀疑?” “绝对没有!” “尸体在长安县衙?” “不错。” “很好。”黑衣人阴阴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向高福男走去。 高福男心中一沉,一边后退一边喝问道:“你想杀我灭口?” 黑衣人冷冷道:“别这么说,我只是想请王子殿下自尽罢了。” 高福男深吸一口气,叹道:“我早就知道有可能是这种结果。” 黑衣人奇道:“那你还答应和安原王合作?” 高福男淡淡道:“你懂什么,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们高丽国。” 黑衣人微笑道:“想不到阁下如此深明大义,既然如此,何不干脆自我了断,也免得我动手!” 高福男叹道:“渊男产应该知道,我绝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为何还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黑衣人冷冷道:“因为死人比活人更可靠。” 高福男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渊男产应该知道我的武艺,既然他派你一个人来杀我,想必阁下的武艺很了得吧?” 黑衣人微笑道:“正是因为安原王手下中没有人能杀你,才请我来动手。你放心,我敬佩你是个人物,不会让你有太多痛苦。” 高福男一个跨步来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配剑,冷冷道:“要想取我性命,那就来吧!” 黑衣人不再多言,拔出匕首,向高福男跃了过去,转眼间两人便斗在一起。 小福子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家老爷竟有这么好的武艺,被眼前场景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再偷瞧房中情景,蹲在窗角下哆哆嗦嗦。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屋中动静消失了,小福子依然缩在墙角,喘气都不敢太大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庭院中忽然响起一道喊声:“你家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请随我来。” 听到王大墩熟悉的声音,小福子回复了些力气,晃晃悠悠站起身,向窗户小孔中偷看了一眼。 这一看,顿时把他吓一跳,只见自家老爷坐在椅子上,胸前插了柄匕首,想来是死透了。 便在这时,王大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家老爷就在房间里面。” 随着一声推门声,小福子看到王大敦带着一群人进入书房。 “咦,老爷,老爷,哎哟,不好啦!老爷自杀啦!”王大敦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跟在王大敦身后的是名贵公子、一名白衣女子和一群侍卫,另外还有名书生,正是白日给自己一吊钱的那人! 小福子瞧见书生后,快步绕到正门,大叫道:“公子,我家老爷不是自杀的,是被人杀死的!” 那书生正是周兴,他在黎园时受武承嗣之命盯着高福男,一直守在高府门口。后来又买通了小福子,作为眼线。 那贵公子和白衣女子则是武承嗣和薛玉锦,二人一同闯入高府时,周兴从街边走出,向他汇报情况。 武承嗣看了小福子一眼,问道:“周公子,他就是你买通的那位家丁?” 周兴心中好不得意,拱手道:“正是。”转头向小福子道:“小郎莫怕,这位是当朝周国公,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小福子当下便将刚才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期间周兴不住追问细节。 听他说完后,武承嗣思索片刻,沉声道:“你说那名黑衣人问了一句‘尸体在长安县停尸房’?” 小福子连连点头:“是的,他问过。” 武承嗣缓缓道:“黑衣人如此关心尸体,很可能是尸体上还留有什么线索,他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去长安县毁灭证据!” “公爷,让属下先行一步吧,说不定能堵住他!”韩成请命道。 “我也去帮忙!”薛玉锦道。 “也好,你们小心些,我随后就到。” 当下,韩成、薛玉锦出了高府,骑马向长安县飞奔而去。外间已到宵禁时间,天色昏暗,街上不时能碰到巡逻的金吾卫,不过二人身份特殊,自然穿行无阻。 来到县衙外时,韩成要去敲门,薛玉锦没好气道:“说不定你敲门的功夫,人都跑了,直接跃过去吧。” 说着走到墙角,纵身一跳,堪堪抓住墙檐,她脸色微红,心道:“这墙壁还挺高的。”抓着墙檐越过高墙。 转头看去,韩成已悄无声息的站在她旁边。 见韩成武艺如此了得,她暗暗点了点头,探头在县衙内打量起来。正当她琢磨停尸房位置时,韩成已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薛玉锦想也不想,跟了上去。 不久,她跟着韩成拐了几个弯,穿过几道门后,来到一间屋子外,四周房屋皆是一片漆黑,唯有这间屋子内隐隐有一丝火光。 韩成堵住窗口,薛玉锦一脚蹬开大门,只见阴森森的停尸房内,一名黑衣人举着支蜡烛,正蹲在一具尸体旁,脱那具尸体的衣服。 薛玉锦瞧见这一幕后,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道:“你、你在做什么?” 那黑衣人正是杀死高福男之人,因在路上躲避金吾卫,耽误了些时间,故而被二人追上。 薛玉锦这么突然出现,倒把他也吓了一跳。 他吹灭蜡烛,飞快扯下崔宝昇的裤子,向薛玉锦冲去。视野瞬间变黑,薛玉锦只觉前方有破空声传来,急忙抽出长剑,退到门外,挥剑横挡。 第53章 三大宰相 一阵金属碰撞声传来,黑衣人一刀不中,刀柄在手中一转,反手又是一刀,薛玉锦挥剑抵住。 那黑衣人持续猛攻,每一刀又快又沉,薛玉锦死死守在门口,不让对方出来。 然而挡了十几刀后,手臂越来越麻,眼瞧着又一刀划来,她来不及招架,只得后退闪避。 黑衣人趁机冲出大门,也不与薛玉锦缠斗,向外狂奔。 跑了没几步,斜刺里一道破空声传来,黑衣人横刀挡住,脚下又有风声传来,黑衣人纵身一跳,从对方头顶越过后反身一刀。 “当”的一声,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被对方架住,而且对方脚步很稳,没有后退半步。 黑衣人暗暗心惊,短短瞬间交手,便知道眼前对手与刚才那女人不同,是个劲敌。不等他多想,对方又攻了过来。 在黑暗中交手,视力会受到极大影响,主要凭借听力和经验来闪躲,比白日相斗更加凶险。 黑衣人穿着夜行衣,在这方面更占优势,然而斗了好一阵,却也无法击败对方。 因旁边还有一个敌人存在,黑衣人渐渐焦躁,一招一式更加凶狠,不久,两人身上都多了道伤口。 薛玉锦瞧见后,娇斥一声,便要过来联手。 黑衣人心中一沉,知道两人联手自己必输无疑,正打算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强行突围,忽听远处响起一道呼喊声。 “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夜闯县衙,快放下兵刃,不然就放箭射死你们!” 夜光照耀下,只见一名官员带着队捕快奔了过来,捕快个个手持强弓。 韩成和薛玉锦都停下手来,那黑衣人趁机向远处奔去,官员大喝一声“放箭!” 十几只弓箭向黑衣人射去,那黑衣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起身继续狂奔,韩成正要追去,那官员喝道:“都不许动!” 薛玉锦怒斥道:“你们这帮饭桶,那家伙才是贼人,我们是抓贼的!” 官员冷哼道:“竟敢辱骂本官,我看你们三个都是贼人!” 韩成冷冷道:“在下周国公府侍卫统领韩成,奉公爷之命捉拿此贼,我家公爷马上就到,这放跑贼人的责任,等会我会据实禀告公爷。” 那官员愣了一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你可有凭证?” 韩成取出腰牌,道:“自己过来看吧?” 那官员额头已现冷汗,也顾不得危险,快步走到他身边,拿起腰牌看了一眼,脸色一白,道:“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啊,两位快去抓那贼人吧,下官绝不敢再阻拦!” “还抓个屁,早跑的没影了!”薛玉锦没好气道。 韩成夺回腰牌,向薛玉锦拱手道:“薛小姐,你在这等公爷,我去追他。” “你的伤……”薛玉锦担忧道。 韩成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微笑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说完向黑衣人逃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 黑衣人一路躲避金吾卫,近一个时辰后,来到城东南废园中。 进入大堂时,安原王三人早已久候多时,大贺草原察觉到黑衣人受伤,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握住他手道:“莫哥,你没事吧?” “被鹰啄了一下,无妨。”黑衣人不以为意道。 “事情办的怎么样?”安原王急问。 黑衣人道:“高福男已经死了,尸体上的衣服也毁了,不过在长安县取衣服时,碰到两个人。”说着将碰到韩成两人的事简略说了。 安原王心中一惊,道:“那两人是谁?莫不是大理寺的人吧?” 黑衣人倒了杯酒,一口饮下,喷在手臂伤口上,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简单包扎了伤口,这才道:“那两人中有名女子,看他们穿着,应该不是官府中人。” 安原王松了口气:“那就好,明天的计划十分关键,这当口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扶余丰冷哼道:“我感觉那些唐人瞧不起咱们,明天的事竟不许我们参加!” “别发牢骚了。”大贺草原道:“草原上的狼永远不会尊重羊,等你什么时候也变成狼了,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 扶余丰怒道:“你说谁是羊?你们契丹首领被唐人改名为李尽忠,这才是真正的羊!” 眼见两人又吵了起来,安原王摇了摇头,离开了大堂。 …… 长安县衙外,武承嗣和薛玉锦拱手道别,各自回府。 他来到县衙时,薛玉锦将情况说明,气愤愤的说都是长安县令从中破坏,才让贼人逃脱。 长安县令自觉犯了大错,不住拱手告罪,武承嗣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对方,便没有过加苛责。 后来韩成空手而归,武承嗣只得打道回府。 虽然这次没有抓到对方,但因周兴买通小福子的缘故,收获可谓极大,不仅知道幕后之人是高丽安原王,还知道契丹人也牵涉其中。 现在可以肯定,崔宝昇是被对方谋杀,至于让老虎杀人的方法,倒没那么紧要了。 事到如今,苏定节听到的那几个名字中,除了裴行俭和黑齿常之外,其他三人都死了。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那些人要对付这五人? 这事与苏定方的案子又有什么牵连? 回到府中时,已到了亥时末,武承嗣本打算洗脚后,在床上好好思索一下,然而在床上躺下不到一分钟,便发出呼呼的鼾声。 翌日清晨,秋婵又来叫武承嗣起床,这次因事情不算紧急,她便叫的很轻。 “公爷,有客人来了,您要不要起床接客?” “……不要。”武承嗣将身子翻到内侧。 秋婵抿嘴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路行至内堂,只见薛玉锦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秋婵微笑道:“薛小姐,我家公爷昨日睡的太晚,要不你在这等他一下吧?” 薛玉锦没好气道:“我昨晚还不是睡得很晚,明明是赖着不起床,还偏偏诸多借口。算了,不等他了,你让他起来后直接去英国公府吧!”说完大步离开了。 秋婵摇了摇头,心道:“这位小姐脾气真大,但愿李家那位小姐别和她一样。” …… 薛玉锦出了周国公府,带着人一路向城北而去,不多时便出了城。 然而当她视野中出现英国公府的府宅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府门外,竟然被金吾卫团团包围! 府门大开,李勣负手站在大门口,堵住进门的路,在他身前,站立着两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一名老者。 那两名中年人分别是御史大夫袁公瑜、尚书右仆射李敬玄,那老者则是尚书左仆射许敬宗。 薛玉锦浑身一震,三名宰相同时来到英国公府,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霎时间,她脑海一道亮光闪过,这些人一定是为苏定节而来的! 苏定方还没定罪,他的孙子也还不是朝廷侵犯,朝廷不可能因为他出现在英国公府,就给李勣定罪。 然而李勣马上要领兵去营州入驻,如果被人知道他与苏定方有牵连,以武皇后的多疑,绝不会再让他领兵! 想到此节,薛玉锦驱马靠近了些,立刻便有金吾卫过来挡住前路。 薛玉锦娇斥道:“我爹爹是薛仁贵,你们敢挡本姑娘去路?” 那金吾卫小队长听到薛仁贵之名,吃了一惊,薛玉锦趁他犹豫之际,穿过金吾卫封锁。 刚来到大门外,众人便都发现了她,袁公瑜冷喝道:“杨方!不是说了不准闲人靠近吗?为何放这女子进来?” 杨方是金吾卫中郎将,他一直在内围,并不知这女子如何进来的,正犹豫间,李勣冷冷道:“这位是薛仁贵将军的爱女,想来是过来找老夫孙女的。” 袁公瑜这才看了薛玉锦一眼,淡淡道:“薛姑娘,朝廷正在办理公事,这里暂时不方便外人进来,你速速离去吧。” “办什么公事?”薛玉锦问。 袁公瑜一挑眉,道:“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过问的,来人,送薛家小姐离去。” 薛玉锦胆量虽大,但不明情况之下,也不敢在三名宰相面前过于放肆。 眼瞧着她即将被带走,李勣忽然道:“薛丫头,你去告诉周国公一声,就说太子马上就要驾临老夫府邸,让他上午别过来了,来了老夫也没功夫招待他。” 薛玉锦暗暗一惊,知道李勣是让自己去找武承嗣求援,急忙道:“我、我知道了。” ———————— 角色榜建好了,图片也上传了,不知道为什么主页面看不到。大家有空多多点赞哈! 第54章 我在查案请太子配合一下 离开英国公府后,薛玉锦这才有些后怕,若是苏定方真被定罪,英国公府很可能也会被牵连。 而将苏定节带到英国公府的人,正是她自己! 想到此节,她惊悔交加,死命抽打着爱马屁股,向周国公府狂奔而去。 来到府门外时,门外侍卫都认得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她一路急行到大堂,没一会,秋婵从侧门进来了,微笑道:“薛小姐,您怎么又来了,我家公爷还没起床呢!” 薛玉锦勃然大怒,吼道:“都火烧屁股了,他还在睡觉!”一边说着,一边向内院闯去。 秋婵自知拦不住她,吩咐一名下人喊来了韩成,薛玉锦闯到一半,便被韩成拦住了。 薛玉锦急道:“你别拦我,英国公府出事了,你快让武公爷随我去救人!” 韩成微微一惊,皱眉道:“我知道了,你暂且冷静一下,我去叫公爷起床。”说着转身去了。 薛玉锦则回到大堂中等待。 没一会,武承嗣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匆匆来到大堂,焦急之下连鞋子也少穿了一只,秋婵拿着他另一只鞋子从后面追了上来。 “薛姑娘,英国公府出什么事啦?”武承嗣一边穿鞋,一边问道。 薛玉锦急急将英国公府的事说了,期间漏掉一些小细节,还要多亏她身后的田仓出言补充。 武承嗣听完后,抱着胳膊沉吟不语。 “你还想什么呢?快随我过去吧!”薛玉锦急切道。 武承嗣摇了摇头:“我现在过去也没用,袁公瑜他们三个应该是被李司空挡住,不敢闯入国公府搜索,那三位相爷便派人去请了太子。李司空和你说的那番话,应该是希望我想办法拦住太子。” “那咱们快动身去拦住太子吧!” 武承嗣摆手道:“没用的,就算我们挡住太子,他们还可以去请皇后,以我对皇后的了解,就算李司空一向支持她,但只要发现苏定节在李府,她就不会再派李司空去营州了。” 薛玉锦掩面跺脚道:“都怪我,都怪我将苏定节带去芷盈家,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心道:“看她平时一副彪悍做派,不想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一摆手道:“行了,有哭的时间,还不如想办法尽力补救!” “谁哭了!”薛玉锦擦了擦眼角,问道:“那还有办法吗?” “你让我想想。”武承嗣抱着胳膊来回走动,薛玉锦一双大眼睛便跟着他转来转去。 没过多久,武承嗣眸光一闪,吩咐道:“韩侍卫,你立刻去找太平公主,让她火速前往英国公府。文管家,你去找乐寿伯,让他带领一队金吾卫,在英国公府外一里的地方等候。” 二人领命去了。 “那我们呢?”薛玉锦问。 “我们去拦住太子,拖延时间!”武承嗣沉声道。 …… 城北官道上,太子李弘的车架正在向英国公府前行,马车内,李弘担忧道:“英国公毕竟是国家柱石,母后和父皇都十分敬重他,咱们这样兴师动众的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太子詹事戴至德道:“殿下不必担心,你这样做,皇后娘娘和陛下只会高兴。” “何出此言?”李弘奇道。 戴至德拱手道:“殿下一向仁德宽厚,这本是好事,然而身为储君,也需有威慑群臣的威严,这次事情就是个良好机会。” 李弘吃惊道:“你是希望本宫利用英国公立威?” “不是利用。”戴至德语重心长道:“三位宰相一同请您过去,想必李勣藏匿苏家人的事不会有假。三位宰相没有去请皇后娘娘和陛下,乃是一片好心,想将这个立威的机会留给您。” “可、可是李司空毕竟于朝廷有大功劳,咱们偷偷和他交涉,让他交出苏家人就是了,又何必大动干戈?”李弘迟疑道。 “殿下,您好好想想,如果苏定方真的谋逆,李勣的行为便是附逆,此人在军中极有威望,若是作乱,为害甚广呐!” 李弘长叹一口气,道:“唉,李司空一向颇知进退之道,精明谨慎,这次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便在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马车停住了,太子左卫率齐丰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太子殿下,周国公和平阳县主拦驾求见?” 戴至德道:“让他们赶紧让开,殿下有紧急事物要去处理!” “慢。”李弘插嘴道:“表弟难得来找我,想必也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见一下为好。” 戴至德劝道:“殿下,事有轻重缓急,咱们还是先去英国公府,回来再处理别的事吧?” “这……”李弘犹豫片刻,点头道:“那好吧。”掀开车帘对齐丰道:“你转告周国公,就说本宫眼下有要事在身,让他可以去东宫等候。” 齐丰领命去了,然而没多久,又回到马车边,说道:“太子殿下,周国公说他是为查案而来。” “查什么案?”李弘奇道。 戴至德怒道:“殿下,您看到了吧,就是因为您长久以来过于宽厚,这些臣子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竟然查案查到您的头上来了!” 转头向齐丰道:“你去转告武承嗣,让他速速让开,再敢拦驾,殿下定治他的罪!” 齐丰看了李弘一眼,见他没说话,便领命去了。 不久,他又回来了,苦笑道:“殿下,戴詹事,周国公亮出皇后娘娘赐的金牌,让我们配合他查案!” 李弘和戴至德都吃了一惊,戴至德忙问:“是什么重要案子,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李弘一向最怕武皇后,直接便下了马车,戴至德也跟着出去了。二人来到车架前方,只见武承嗣和薛玉锦带着一队骑兵挡住去路。 瞧见李弘过来,武承嗣等人一同下马,拱手下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戴至德铁青着脸道:“周国公,你到底在查什么案子,竟查到殿下头上来了?” 武承嗣瞥了戴至德一眼,想起在东宫吃饭时,这老头时常出言刁难,便没有睬他,拱手道:“请问殿下,东宫内可有一名叫高福男的官员?” 李弘点头道:“有啊,他是本宫的校书郎,他怎么啦?” 武承嗣沉声道:“他死了。” 李弘呆愣住了,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戴至德又惊又怒:“是谁杀了他?” “很可能是被安原王渊男产所杀。”武承嗣回答。 戴至德冷哼道:“既然如此,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不去捉拿渊男产,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武承嗣淡淡道:“根据我的调查,高福男在暗中与安原王来往,而安原王很可能与苏将军的案子有关,因此这事我觉得让太子殿下提前知道为好。” 李弘错愕道:“表弟,你的意思是……” “高福男很可能是高丽派来的细作!” 戴至德厉声道:“胡说八道,高福男是高丽派过来的质子,怎么可能是细作?” 武承嗣冷笑一声,道:“若非握有重要证据,我怎会乱说。本想好心提醒太子一声,让你做个准备,既然太子不领情,那我也就不必多顾忌了!” 说完翻身上马,一挥手道:“走!” 薛玉锦瞥了武承嗣一眼,暗暗惊异于他对太子的态度。 李弘惊惧不已,急忙上前拉住他缰绳,叫道:“表弟切莫生气,切莫生气,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详细与我说说!” 第55章 香车玉榻 武承嗣下了马,拱手道:“太子殿下,我今日来找你,便是念及表兄弟之情,可没想到……”目光看向戴至德。 李弘转向戴至德,责备道:“戴詹事,表弟一片好心,你刚才实在太过无礼了,还不快向他道歉?” 戴至德涨红了脸,上前道:“是老夫刚才言语无状,得罪了武公爷,还请莫要见怪。” 武承嗣一摆手道:“罢了。”当下,从黎园的事说起,事无巨细的将崔宝昇被杀的事说了,连两只猛兽搏斗的细节也不放过。 因事件中高福男也有参与,李弘和戴至得都以为高福男死在黎园,谁知听到后来,死的却是崔宝昇! 戴至德忍不住道:“周国公,高校书不是没死吗?” 武承嗣没好气道:“急什么,就快死了!” 戴至德刚才被他压过一阵,不敢再过于催逼,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 当武承嗣讲到高福男被一名黑衣人杀死时,南面又来了一队马车,侍卫禀告,说是太平公主的车架到了。 李弘惊道:“皇妹怎么也来了?莫非袁阁老他们也请了她?” 戴至德大怒,心道:“袁公瑜这三个混账东西,请了太子殿下还不够,竟还请来太平公主,这不是明摆在告诉别人,太子殿下镇不住场面吗?” 没一会,太平公主下了马车,款款走了过来,福了一礼道:“太平见过大皇兄,见过二表兄。” “太平,你来这里做什么?”李弘皱眉道。 太平公主向武承嗣看去,武承嗣淡淡道:“金吾卫如此兴师动众,将英国公府都围住了,太平表妹知道也很正常,想必是来瞧瞧情况的吧?” 太平公主微笑道:“是啊,人家听说这里很热闹呢,而且听说皇兄也来了,所以想来皇兄帮帮忙。” 李弘失笑道:“这种国家大事,你一个小女孩能帮什么忙,快回去吧。” 太平公主哼道:“大皇兄,人家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哪里是小孩子了?” 李弘摇头道:“那也不行,你是女子,这种事不适合参与,听话,快回去吧。” 武承嗣插嘴道:“表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姑母也是女子,却将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太平继承了姑母的聪慧,说不定等会也能帮上忙。” 李弘一听武媚名字,心中便先怯了三分,点头说:“那倒也是。” 戴至德听太平公主是不请自来,心中怒气消散,摆手道:“这些事待会再说,周国公,你还是继续说说高福男的案情吧!” 武承嗣点点头,继续复说,因太平公主到来,他不再拖延时间,三言两语便将后面情况说了。太平公主也在一旁倾听。 李弘惊道:“既然高福男是细作,渊男产又为何派人杀他?” “想必是渊男产让他杀死崔宝昇,再杀人灭口吧。”武承嗣随口回答。 “那渊男产为什么要杀崔宝昇呢?”李弘关切道。 戴至德叹了口气,道:“想必是为了破坏新罗与我大唐的关系吧。”武承嗣瞥了这老头一眼,心道:“不错,你这脑补能力还行。” 李弘担忧道:“唉,都怪我识人不明,这可怎么办呐,要是让母后知道本宫将细作收入东宫,定要责怪。”说完偷偷瞄了武承嗣一眼。 武承嗣哪还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微笑道:“这种外国细作的小案子每年都多的很,大理寺一般破案后直接封存,不会上报给陛下和皇后殿下。” 李弘喜道:“甚好,母后和父皇一向操劳,能不侵扰他们最好了。表弟,既然此事已了,不如你和我一同去英国公府吧,有你在旁边,本宫也安心些。” 武承嗣点头答应。 马队再次启程,向英国公府而去,武承嗣与薛玉锦骑马跟着马车同行,他向薛玉锦交代了几句后,便放慢速度,等太平公主马车经过时,翻身下马,向马车内钻去。 刚一进去,便觉幽香扑鼻,向里看去,只见宽大的马车内部,设有一张华美的玉榻,太平公主侧躺在榻上,旁边有两个侍女在给她捏肩捶腿。 瞧见他进来后,一名侍女吃惊道:“公爷,这、这是公主殿下的马车,您怎么能进来?” 武承嗣还没说话,太平公主便一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两名婢女心中虽惊异,却不敢抗命,应诺一声,下了马车。 太平公主见武承嗣走到床榻边坐下,责怪道:“二表兄,你怎么不告诉我大皇兄也在这里?” “怎么了,这很重要吗?”武承嗣奇道。 太平公主偏着头道:“你让我帮你干别的事都可以,可让我帮你对付皇兄,却是不行。” 武承嗣心中竟多了一丝醋意,凶道:“你这丫头,亏我刚才还帮你说话呢,你竟不站在我这一边!” 太平公主侧头道:“哼,你还不是为了让我留在这里,好给你帮忙!” 武承嗣作势要弹她额头,逼问道:“帮不帮我?” 太平公主退到床榻里面,娇笑道:“不帮就是不帮,你来抓我呀!” 武承嗣没功夫和她玩闹,想了想,说道:“那这样,事成后我送你一副围棋,棋子是汉白玉和黑玛瑙制成,怎么样?” 太平公主撇嘴道:“这种围棋人家都有三四副了,又有什么稀奇?” 武承嗣心中一动,微笑道:“我那副围棋的稀奇处不在棋子,而在于下棋的方法与寻常围棋不同。” “哦?说来听听!”太平公主向武承嗣靠近了些。 武承嗣当即便将五子棋的下法介绍了一下,太平公主听后,点头道:“听起来是很容易,但真的会好玩吗?” “保证好玩!” 太平公主伸脚在武承嗣后背踢了一下,说道:“那好吧,不过事先说好,若是不好玩,我以后可都不帮你啦!” 武承嗣哼道:“就怕你以后玩上瘾,对别的东西都不敢兴趣了!”说完在太平公主乱动的脚丫上拍了一巴掌。 太平公主嘻嘻一笑:“好吧,好吧,你快说说,要我怎么帮你对付大皇兄?” 武承嗣向她又坐近了一些,低声道:“等会你到了距离英国公府一里外时,便推说要停下来看风景,等着五弟过来,然后……” …… 英国公府大堂内,李芷盈在大门边来回踱着步子,秀眉紧蹙,思索对策。 在她身后,李思文坐在椅子上,苏定节站在一根廊柱旁边,两人都面沉如水。 大约沉默了一柱香时间后,苏定节忽然咬牙切齿道:“昨晚武承嗣来过后,这些人就突然过来了,一定是他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亏我还当他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李思文怒道:“胡说八道,承嗣是芷盈未来的相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明明是你自己入城泄露行踪,还要怪别人!我们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苏定方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种气,大怒道:“苏某人不用任何人收留,我这就自裁,绝不牵连你们英国公府!”说着拔出腰刀,就要往脖子上摸去。 “住手!”李芷盈娇斥一声,蹙眉道:“苏公子,眼下是你我两家危难之时,你全家之人都陷于牢狱中,等待营救,你却动不动寻死,岂是大丈夫所为?” 苏定节怔怔片刻,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盘腿坐在地上,望着大门方向不语。 李芷盈转头道:“二叔,发泄怒气固然容易,如何解危才是当务之急,祖父以年老之身,独自在外顶着朝廷众人,你我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该与祖父添乱才是!”语气中颇有责备之意。 李思文长叹一声:“芷盈,你一向足智多谋,可有什么法子?” 李芷盈沉吟道:“要想解困,必须想办法将苏公子送出去。” “可整个府宅都被金吾卫包围,怎送得出去?” 李芷盈道:“我有个冒险的法子……” 一语未毕,管家张隆进入大堂,急道:“二老爷,小姐,太子殿下和武公子都到了府外,金吾卫可能马上就要进来搜查了!” 第56章 金吾卫中郎将 苏定节心道:“果然是武承嗣那小子。”脸色铁青,却没有再说话。李思文皱眉道:“武承嗣怎会和太子殿下一起过来?” “不久前薛姑娘来过一趟,是老将军让她去找武公子过来的。”张隆回答。 苏定节愣了一下,低下了头。李思文松了口气,道:“芷盈,你刚才说的冒险法子是什么?” 李芷盈望向张隆:“张管家,我记得令郎在金吾卫任职。” 张隆苦笑道:“小姐,我刚才也仔细看过,来的都是左金吾卫的人,我家那小子在右金吾卫当值,只怕帮不上忙。” 李芷盈又道:“那府中应该有令郎金吾卫的衣服吧?” 李思文心中一动:“芷盈,你是想让苏公子穿上金吾卫衣服,等对方来搜查时混进对方队伍中?” 李芷盈轻“嗯”了一声。 李思文一拍手道:“这法子倒可以一试,张隆,你快去将你儿子衣服取来,我看他身材和苏公子差不多,应该可以穿上。” 张隆苦笑道:“二老爷,小姐,这法子恐怕也不行,军中之人相互间都认识,苏公子就算穿上衣服,也会被一眼瞧出来。” “他们那么多人,也全都认识?”李芷盈吃惊道。 李思文叹道:“芷盈,军中就是那样的地方!” 李芷盈脸色微白,她一介女流,哪里知道军旅之事,目光低垂,心想:“也不知祖父挡不挡得住他们。” 她从小父母双亡,心中的唯一支柱便是祖父李勣,最崇拜和信赖的也是他,觉得天下没有男子比得上他,故而李勣让她嫁给武承嗣,她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然而到了今日,看到李勣一人挡在府门口时,她才发现祖父已经老了,自己不可能永远都依赖他。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一名家丁快步进入大堂,急道:“二老爷,小姐,太平公主带着金吾卫进来搜捕了!” 李思文吃惊道:“怎会是她?” 那家丁道:“本来太子殿下要带人亲自进来搜捕,被周国公劝下。后来太平公主的车架突然来了,自告奋勇进来搜捕。” 李芷盈想起武承嗣与太平公主一起去黎园的情景,轻轻道:“二叔,太平公主与武公子私交很好,说不定是他让公主来的!” “那咱们就在这等她吗?”李思文惊慌道。 “不行,咱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公主殿下身后还跟着金吾卫!”李芷盈摇头。 “那怎么办?”李思文惶急道。 李芷盈一咬牙道:“去我绣楼,那里他们应该不敢擅闯。” 李思文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但事急从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他绝不愿让苏定节和李芷盈单独待在一室,也一同去了李芷盈绣楼。 三人一路穿过几道圆门,来到后院绣楼中,不时有家丁来汇报外面情况,告知太平公主等人动向。 李芷盈站在窗边,一边望着外面动向,一边说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袁公瑜、许敬宗和李敬玄都是老谋深算之人,若非有绝对的把握,应当不会与祖父撕破脸皮!” 李思文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如果只是有人在大街上看到苏公子,他们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李芷盈眉睫闪动。 “你是怀疑有什么关键人物,亲眼见过苏公子?” 李芷盈看向苏定节,说道:“苏公子,你昨日是不是去刑部见过裴侍郎了?” 苏定节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刑部大牢如此森严,你是如何进去的?” 苏定节将头偏向一边,道:“我去找了祖父的一名老部下,让他帮忙才进去的。”心想:“我祖父在朝中的旧部何其之多,要不是被你们救过一命,又怎会待在这里受气!” “那位老部下是谁?”李芷盈追问。 苏定节知她怀疑那人,恼怒道:“那人是我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绝不可能会背叛我!” 李思文冷笑道:“苏公子,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人心之险恶。我觉得芷盈怀疑的没错,若非你找的那人有问题,袁公瑜等人绝不至将我英国公府得罪到如此地步!” 苏定节脸色变幻莫定,好半晌后,咬牙道:“他是金吾卫中郎将杨方,以前曾跟了我祖父十几年。他知道老爷子爱喝酒,每年过年时,还不忘给老爷子送长安城最好的酒,这样的人怎会出卖我们?” 张隆面无表情道:“门外统帅金吾卫的将领,就是杨方。” “这、不可能!”苏定节连退两步,呆若木鸡。 张隆冷笑一声,没有再理他。李芷盈和李思文看他的目光也发生变化,便在这时,婢女红茗快步进入房中,急道:“小姐,他们来了。” 李芷盈微微一惊,侧头向窗外瞟了一眼,只见太平公主带着几名侍卫向绣楼走来,身后跟着一大队金吾卫。 张隆和李思文也来到窗边,瞧见金吾卫领头的那名将领,张隆沉声道:“杨方也来了,要是让他看到苏定节,就全完了。” 苏定节快步跑到窗边,看见杨方果然在人群中,表情逐渐凝固。 绣楼外,杨方身边一名郎将道:“将军,属下不明白,咱们为何不分开搜索?” 杨方微笑道:“急什么,反正外面已被围的铜墙铁壁,那小子又逃不了,咱们不如陪这位公主殿下玩一玩。”目光牢牢盯着太平公主身后的四名披风侍卫。 那郎将看向那些侍卫,不解道:“将军,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杨方笑而不语。 队伍来到绣楼下停住,二楼房门打开,李芷盈带着红茗走到楼台上,向着下方福了一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寻思道:“果然是个美人儿。”微笑道:“李家姐姐不必多礼,将来本宫说不定还要称呼你一声嫂子呢,大家都是自家人。” “既是自家人,又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李芷盈木然道。 太平公主淡淡道:“姐姐莫要生气,只是有人说英国公府藏了苏家人。虽说苏家还没有定罪,但李司空即将领兵出征,几位宰相觉得如果他真与苏家有牵扯,领兵就不合适了,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李芷盈紧紧盯着太平公主,然而从她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时不确定她是不是武承嗣请来帮忙的。 太平公主向身后挥了挥手道:“李家姐姐的闺房可不能让你们这些男人随便进去,这里就由本宫进去检查吧。” 那名郎将微微一惊,正要开口,被杨方伸手拦住,拱手笑道:“那就有劳公主殿下了。” 李芷盈见太平公主不让杨方上来,心中一宽,而且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拦住太平公主,于是让开身子,说道:“既然殿下定要检查,那就请进来吧。” 太平公主带着四名侍卫进去了,只留金吾卫在外面等待。 好半晌后,里面仍没有动静,那名郎将皱眉道:“将军,检查个人,怎会用这么久?” “稍安勿躁,就算给他们再长时间,他们还能挖个地道跑了不成?”杨方淡淡道。 又过了一会,绣楼大门被猛然推开,太平公主一脸铁青的走了出来,下了几步台阶后,忽然叫道:“李芷盈,你现在还不是我表嫂,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公主!” 说完带着人气冲冲的向前院方向走去,那名郎将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您搜到了吗?” 第57章 金蝉脱壳 太平公主并不理他,继续前行,她身后一名侍卫冷冷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若是搜到人,我们自然抓了出来。” 郎将又喊道:“公主殿下,方向错了,是这边!” 太平公主头也不回道:“本公主没兴趣检查了,要检查你们自己去!” 那郎将苦笑道:“将军,看来公主殿下和李家小姐吵架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杨方目光灼灼道:“跟上去!”说着快步向太平公主追去,所有金吾卫也纷纷跟了上去。 郎将快步跟上,不解道:“将军,咱们不搜捕了吗?” 杨方紧跟在太平公主身后,目光一直盯着那四名侍卫,冷笑道:“不用搜捕了。” “将军,您的意思是?” “哼,你以为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要自告奋勇进来检查?” “难道不是为太子殿下分忧吗?” “蠢货,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李勣让人请来周国公,太平公主跟着不请自来,这明摆着是周国公请她过来的!” “您是说周国公和太平公主都是为了帮英国公的?” “废话,武承嗣是英国公府未来的女婿,自然会帮他们!” 那郎将望着那四名披风侍卫,终于明白了,惊道:“所以您怀疑苏定方已经混入那四人中了?” 杨方微笑道:“应该不会错,刚才那四人下楼从我身边经过时,全都低着脑袋,遮住面容,绝对有问题!” “那咱们现在上去将苏定节抓起来?”郎将跃跃欲试。 杨方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若是公主强护着不让我们检查,我们也没有办法,反而会打草惊蛇。还是等出去后,再当着众人面检查吧。” “不错,打草惊蛇后,他们说不定又会想其他法子!”郎将连连点头。 一众金吾卫跟着太平公主走了好一阵后,谁知竟来到后园一处假山群,郎将疑惑道:“将军,公主好像走错路了,咱们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杨方点头道:“也好。”加快脚步,正要开口,谁知太平公主先一步出声道:“这什么鬼地方,来个人给本公主带路!” 远处一名英国公府家丁快步跑了过来,在头前带路,不久,众人便出了英国公府。 门外诸人见他们出来后,都打起精神,太子李弘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被抓,便问道:“太平,进去搜查的怎么样了?” 太平公主一出门,表情便由阴转晴,微笑道:“我仔细搜索过了,没有发现苏定节!” 杨方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远处忽然奔来一队金吾卫,带头之人乃是金吾卫郎将武攸暨! 李弘望着这队金吾卫,吃惊道:“五表弟,你怎么也过来了?” 武攸暨拱手道:“臣听说英国公府藏有苏家人,特来搜捕!”说着一挥手道:“给我进去搜!”他手下金吾卫顿时向李府冲去。 杨方吃了一惊,急忙道:“挡住他们!”他深知武攸暨和武承嗣关系极好,若是让他这队金吾卫进去,指不定就会出什么变故。 两队金吾卫顿时挤作一团,武攸暨手下人少,虽拼命向里挤,却也无法冲进去。太子李弘被这变故惊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其他几人却早已大声喝止。 袁公瑜大喝道:“武郎将,是谁允许你擅自调兵,来这里捣乱的?” 戴至德怒斥道:“太子殿下在此,你怎能如此放肆?” 武承嗣比两人吼的声音更大,怒道:“老五,别在这添乱,还不给我回去!” “二哥,我是来帮你的呀!”武攸暨大声叫道。 “太子殿下和三位宰相都在这里,哪里需要你来添乱,还不给我滚!”武承嗣吼道。 旁人见他骂的这么凶,便都没有再说话了。 武攸暨狠狠瞪了武承嗣一眼,大声道:“我们走,人家都不领情,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转身飞马离去,手下部下也跟着去了。 不少人心想:“这兄弟俩看来是闹掰了。”袁公瑜、许敬宗等人暗暗摇头,心道:“武攸暨那小子也真蠢,竟瞧不出武承嗣是为了保他,不然我等岂可轻饶他?” 便在这时,太平公主冷冷道:“二表兄,五表兄也是一片好意,你怎能这样说他?”说完带着人向武攸暨追去。 杨方一直冷眼旁观,瞧到此处,心道:“是了,他们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趁乱将人带出去!”高声喊道:“公主殿下请留步!” 话音一落,金吾卫将太平公主一行人围住。 太平公主娇斥道:“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 武承嗣急道:“杨方,你怎敢对公主无礼,还不快快让开!” 袁公瑜淡淡道:“杨方,你这是做什么,不可对公主无礼。” 杨方微微一笑,拱手道:“太子殿下,三位阁老,我等刚才跟随公主殿下进去检查时,殿下曾带领侍卫进入一间小楼,却不让我等跟随!” 太平公主怒道:“那是李家姐姐的绣楼,你也想进去不成?” “末将不敢,不过公主殿下带侍卫出来时,末将发现她手下的几名侍卫都低着头,不敢看末将。” 袁公瑜斥责道:“别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末将怀疑,苏定节与公主殿下的一名侍卫换了衣服,此刻就藏在殿下几名侍卫之中!”杨方沉声道。 众人皆是一惊,向那四名侍卫看去,只见四人都低着头,神情果然有些可疑。袁公瑜嘴角扬起,淡淡道:“公主殿下,还请你配合我等检查一下。” 太平公主转头向自家侍卫看了一眼,见他们果然低着头,嗔目道:“你们这些笨蛋,把头低着做什么,这不是平白惹人怀疑吗?” 那四名侍卫这才畏畏缩缩的抬起头,神色都有些异样,太平公主没好气道:“你们都吃蜂蜜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四人神色都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面面相觑。 杨方错愕不已,后背冷汗直流,只因这四人中,竟没有一人是苏定节,他的一番猜测全部落空! 幸运的是太平公主的注意力被这几人怪异的行为吸引,没有计较他的失礼。 “本公主问你们话呢,再不回答,就把你们都送进宫当太监!” 一名侍卫急忙道:“殿、殿下恕罪,小的们是因为……因为进了李小姐闺房,又瞧见李小姐的仙容,所以……” 众人这才恍然,均想:“李芷盈是长安城第一美人,这几个侍卫有幸进入她闺房,自然是欣喜若狂、心花怒放。怕人瞧见脸上异样,才低头不敢见人。”不少人甚至对这四名侍卫暗生艳羡之情。 太平公主勃然大怒:“你们这群没出息的东西,本公主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说完快步上了马车,这次无人再阻拦她,车轮滚滚而去,四名侍卫在后面飞奔随行。 杨方擦了擦额头冷汗,心道:“幸亏这位殿下是小孩心性,没有找自己算账。” 许敬宗瞪了杨方一眼,不悦道:“杨将军,下次做事可要仔细一些,我等几人陪你胡闹倒也没什么,可太子殿下的时间何等宝贵,哪能浪费在此处,还不再带人进去搜捕!” 李弘不知要不要跟着进去搜,向戴至德看去,年老的太子詹事道:“殿下,让杨将军进去搜捕未免有些冒犯李司空,既然公主殿下走了,不如您亲自去一趟吧?” 李弘又向武承嗣看去:“二表弟,你以为如何?” 武承嗣义正言辞道:“刚才太平已经搜过,并未发现什么苏家人,李老将军乃当朝柱石,绝不可能做出对国家不利之事,这事当立刻停止!” 杨方大声道:“武公爷有所不知,那苏定节昨日找上我府上,亲口告知我,说他就住在英国公府中,此事千真万确!” 袁公瑜淡淡道:“周国公,这事不仅杨将军是人证,还有刑部几名狱吏为证,你是大理寺少卿,应该知道这么多人证下,刑部是有权上门搜查的。” “周国公,你可不能因为与李府有婚约,就以私废公呐。”李敬玄劝告。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等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弘见他不再反对,便亲自带着东宫卫率和金吾卫进入府中,杨方自然跟进去了,三名宰相则守在门外。 第58章 皇后震怒 自从太子李弘到来后,李勣便一直低头不语,看不到表情。 武承嗣知道这一番搜索必定是挖地三尺,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府门。 来到官道时,只见薛玉锦和她的白马队正在此等候。瞧见他后,快步迎了过来,笑道:“嘻嘻,武公子,这次多亏……” 一语未毕,便被武承嗣打断道:“别在这里说话,他们在哪?” 薛玉锦笑道:“跟我来。”骑马向回城相反的方向而去,武承嗣赶紧跟上。 大约骑行一柱香时间,只见前方太平公主的车驾停靠在路旁,太平公主和武攸暨正站在路边说笑。 武承嗣让薛玉锦在远处警戒,这才策马上前,拱手道:“太平,五弟,这次多亏你们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武攸暨摆手道。 太平公主微笑道:“我觉得很好玩呢,那些傻瓜是不是还在搜捕?” 武承嗣点了点头,问:“苏定节呢?” 武攸暨道:“我派人将他安排到鸠峰山下的那处庄园中去了,那里很隐蔽,应该不会出问题。” 武承嗣放下心来,那庄园乃是武承嗣以前送给武攸暨的,供他打猎休息时所用,十分偏僻。 “你们赶紧回府,等会我会大张旗鼓的去找你们道歉,在这之前,不能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武承嗣说。 “这是为何?”太平公主不解道。 “你忘了吗,刚才你们俩当着众人与我闹翻了,若是我们突然又亲密起来,还不惹人怀疑?” “怀疑就怀疑,反正人都救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太平公主不以为然。 武承嗣正色道:“袁公瑜、许敬宗和李敬玄都是精干之人,只要让他们产生一丝怀疑,说不定就会猜出我们救人的方法。” “猜出来又如何?他们又没证据?”太平公主嘻嘻笑道。 “只要他们有怀疑,便会告诉姑母。姑母是何等聪慧之人,必定也会生出怀疑,只要她有一丝怀疑,就不会让李老将军领兵去营州!”武承嗣一字字道。 太平公主怔怔道:“你想的真周到,难怪你还要找个理由,解释我那几个侍卫为什么低着头了。” 武承嗣微笑道:“好了,赶紧回府吧,我马上就把围棋给你送去!” 太平公主嫣然笑道:“若是你说的新玩法不好玩,我可不依!”说着和武攸暨一同上了马车,向长安城返回。 两人离开后,武承嗣并没有急着离去,现在路边望着田野的风景,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其实他和李芷盈想的一样,也打算利用金吾卫身份做掩护,将苏定节送走。 这件计划的关键是武攸暨,这也是武承嗣让太平公主等着武攸暨的原因。 武攸暨与太平公主汇合后,让手下一名部下脱下金吾卫衣服,装在四个小包袱里,然后由太平公主的四名侍卫背在背上,再用披风遮挡。 太平公主带人进李芷盈闺房时,便将衣服给苏定节换上,说道:“二表兄的意思是让他跟着金吾卫混出去,你们府中可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不着痕迹的混入金吾卫队伍中?” 李芷盈蹙眉道:“这倒不难,府中后园有一处假山,让苏公子先躲在里面,便可轻易混进去了。可就怕出去后还是被认出来。” “姐姐不必担心,我们自有法子让他们发现不了。”太平公主嫣然笑道。 “什么法子?”李芷盈忙问。 太平公主笑而不语,她身边一名侍卫忍不住道:“出门后,武伯爷会带一队金吾卫来接应我们。” 太平公主转头瞪了他一眼,那侍卫打了个寒颤,嘴巴紧紧闭上。 苏定节拱手道:“为了苏某的事,竟劳动公主殿下玉趾,苏某感激不尽。” “罢了,反正本公主也闲来无事,这种事也挺好玩的。”太平公主淡淡道。 待李芷盈将路线告诉太平公主后,她便带人出了绣楼,故意装作与李芷盈闹翻了,放弃搜查。 又命四名侍卫低着头,误导杨方。 按照计划,太平公主在假山群绕了一圈,苏定节成功混入金吾卫,吊在最后头。当一行人出了府后,武攸暨掐着时间,故意装作要进府检查。 杨方自然不会让他的人进去,手下金吾卫定会阻挡,两帮人挤压时,苏定节趁机混到武攸暨那边。 然后武攸暨被武承嗣骂走,苏定节便成功跟着逃离了。 …… 太平公主和武攸暨走后半个时辰,武承嗣这才慢悠悠的回城,先将李思文送的围棋包装好,大张旗鼓的送去了公主府。 太平公主对五子棋大感兴趣,拉着他下了一个多时辰,才放他离去。 武承嗣回府后,让文荣在马场中挑了匹好马,又带着不少侍卫,声势浩大的去武攸暨府上道歉。 全部忙完后,到了中午饭点时分,回府吃了顿饭,又将躺椅摆在庭院的一棵大槐树下,补了顿午觉。 睡了一个多时辰后,武承嗣悠悠醒转,抬头一看,阳光透过树叶射下零星光点,亮若星辰。 悠然宁静的国公府后院中,蝉声嘹亮,夏风拂面,令人心情怡然。 武承嗣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酥麻,掰着手臂做了一下运动,浑身骨头顿时噼啪作响。 不远处的长廊下,玉绵正坐在廊阶上吃瓜子,旁边摆着一张圆形托盘,上面摆着茶水,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名婢女。 瞧见武承嗣起身后,她急忙将瓜子装回口袋,又用手巾擦了擦手,这才端着茶过来了。 武承嗣一口将茶喝干,问道:“我午睡时,可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呢。”玉绵回答,隔了一会,小心翼翼道:“公爷,奴婢听说英国公府出事了,您不用去瞧瞧吗?” “傻丫头,你家公爷早把事给解决了。”武承嗣微笑道:“不过也是时侯去瞧瞧了,看看那帮家伙搜完了没有,快把我衣服拿来。” 玉绵早准备好了,向远处两名丫鬟招了招手,两女便捧着衣服过来了,武承嗣穿好衣服,向府门外走去。 穿过外厅时,忽见文荣匆匆而来,拱手道:“公爷,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让您进宫一趟。” 武承嗣微微一惊,心道:“一定是为了李勣的事。”脚步加快,一路向大明宫而去。 穿过宫门,从宣政殿旁边绕行时,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一处廊檐下,背负双手,支着脚尖,似乎在等人。 走近一看,原来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注意到武承嗣后,快步迎了过来,先四顾瞄了一眼,这才神秘兮兮的说:“公爷,皇后娘娘正在大发雷霆呢,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和乐寿侯都被叫入宫,您等会可要见机行事哦!” 武承嗣无奈的望着上官婉儿,这小姑娘聪慧无比,很有当间谍的潜质,然而却忽视了这么做的凶险。 武媚生性多疑,只要被她得知上官婉儿偷偷向自己汇报宫中消息,自己顶多被武媚责罚几句,好感度降低一些。 然而对上官婉儿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他严厉道:“婉儿,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怎么说的吗?” 上官婉儿愣了愣,低声说:“您让我为皇后殿下着想,人家都记着呢。” “那你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些?”武承嗣绷着脸道。 “可是……人家想给你帮忙。”上官婉儿紧紧捏着衣角,一副委屈模样。 见她如此模样,武承嗣心中一柔,温言道:“婉儿,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这里是皇宫内院,凶险万分,就连我也未必能时时护住你。所以你处事需要万分小心,你自己的安危才是第一位,只要不危及这一点,我很喜欢你给我帮忙。” 上官婉儿一双清澈的眸光凝视武承嗣良久,用力一点头,笑道:“我明白啦!”步履轻快的向远方奔去。 武承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道:“她不问我为何报信有危险,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明知有危险,却依然为我报信,可见她将报恩比自己的安危看的更重。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默然半晌,转身向紫宸殿而去。 第59章 打入天牢 秋后问斩 来到殿外时,谢瑶环早已等候多时,她进去通报一声后,武承嗣进得大殿,只见殿内已有不少人。 除了李勣是站着的,其他人都跪在地上,包括李令月、李弘和武攸暨。 另外,许敬宗、袁公瑜、李敬玄和杨方也都跪在地上,三人神情都极为难看,尤其是杨方,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武承嗣正准备问安,便见武媚一拍桌子,怒斥道:“胡闹至极!一个当朝太子,一个当朝是公主,在没将事情弄清楚前,就糊里糊涂的跑到李司空家里放肆,这像什么话!” 武承嗣向地面看去,只见太平公主和武攸暨脸色都有些发白,李弘更是微微颤抖。 李弘如何他不在意,但李令月和武攸暨是因自己缘故才受此责骂,心中生起歉意,便在太平公主旁边跪下,一同听训。 “还有你!”武媚终于注意到武承嗣,斥责道:“本宫交给你的案子都没办好,跑去凑什么热闹?” 武承嗣向李勣瞥了一眼。 李勣拱手道:“娘娘请息怒,周国公、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只是被别人请去,都是反对进臣府上搜捕的。是老臣为自证清白,才请他们进府一查。” 李弘看了李勣一眼,目中充满感激之色。 袁公瑜暗骂一声“老狐狸”,心知这时候若说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其实是赞同搜捕,那可就把这两人得罪死了。 眼下也只得独吞苦果。 武媚语气一缓,说道:“李司空,你不必替他们说话,没有他们带头,朝中又有谁敢进你府上胡来?本宫没有管教好后辈,实在是对不住老司空了。”语气颇为诚挚。 李勣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是老臣平日处事太过张扬,这才得罪了几位相爷,竟惹得他们一同过府问罪,臣该反躬自省才是。” 见武媚冰冷的目光瞪视过来,袁公瑜急忙道:“娘娘明鉴,臣等是听人举报,说逆犯苏定方之孙——苏定节出现在长安城中,还去大牢找过裴行俭。” 武承嗣打断道:“袁大夫请慎言,苏定方眼下还只是嫌犯!” 袁公瑜道:“那也是嫌犯之孙,这种谋逆大案的嫌犯比寻常案件的犯人更加危险,所以臣等在听说那嫌犯之孙藏匿于英国公府后,才决定立即去搜捕,以防此人逃脱!” 武承嗣没有再插嘴,这时候已掌控局势,就不必过于显强,李勣显然也深明此道,没有出声反驳。 武媚静默片刻,面无表情道:“举报人是谁?” 杨方惊惶道:“回、回禀殿下,是臣举报的。” 武媚锐利的目光凝视着他,冷冷道:“是谁指使你诬告李司空的,说!” 杨方大惊,颤声道:“殿下,昨日苏定节找到末将府上,是他亲口告诉我,说他住在英国公府中。末将也派人跟踪过他,发现他确实去了英国公府!末将所言句句都是实话,请皇后殿下明鉴呐!”说完重重磕在地上。 “那苏定节人呢?你们搜出来没有?”武媚寒声道。 “这……也许是昨夜逃出英国公府了!” 武媚气急而笑,眯眼道:“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杨方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申辩机会,脸白如纸,额头汗水不住留下,纵然想要为自己辩解,脑海却一片空白。 武媚不再看他,冷冷的道:“拟旨,金吾卫中郎将杨方诬告当朝国公,罪大恶极,将其三族全部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杨方脸若死灰,转头向旁边的三位宰相看去,却没有一人为他求情。 李弘虽然害怕,还是鼓起勇气道:“母、母后,杨将军就算犯下大罪,但他家人都是无辜的,还……请母后饶过他家人吧。” 武媚冷哼一声,道:“你还有功夫替别人求情?还是先想想让本宫怎么处罚你吧!” 李弘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了。 武承嗣劝道:“姑母,眼下大军即将出征,还是莫要过多杀戮为好。” “正是因为大军即将出征,才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武媚不为所动。 李勣道:“娘娘,既然只是杨方一人之责,老臣也认为不宜过多诛连。” 武媚轻叹道:“既然李司空都这么说了,那便依司空之意,只治杨方一人死罪。” “臣……多谢皇后娘娘。”杨方颤声道。 武媚目光转向袁公瑜三人,凛然道:“你等三人虽是受人所骗,但未加详查便冒然搜查当朝司空的府邸,都免不了渎职之罪。拟旨,免去李敬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 接着,目光转向袁公瑜和许敬宗:“至于你们二人,念在前功,罚去五年俸禄赔偿给英国公府。若是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武承嗣向李敬玄瞥了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心想:“你也是活该,袁公瑜和许敬宗以前在“废王立武”上立过大功,属于武则天心腹,故而轻罚。你又不是心腹,去凑什么热闹?” 再向李勣看去,只见他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不出半点不悦之色,心道:“这老头控制情绪的能力果然了得,难怪能始终屹立朝堂不倒。” 武皇后训斥了太平公主、太子等几句后,便让他们和三名宰相退下,唯独留下了武承嗣。 “你们也出去吧。”武媚摆了摆手,谢瑶环几人也出去了。 当大殿内只剩下两人时,武媚肩膀放松了些,望着武承嗣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许敬宗他们几个怎会突然和李勣大动干戈?” 武承嗣上到宝座台,压低声音道:“姑母,您还记得翰林院案子吗?” “废话,这案子是本宫让你查的,怎么会忘?”武媚白了他一眼。 武承嗣心道:“看你今天脾气不好,就不与你计较了。”当即,将翰林院案子、黎园案子以及高府的案子都详详细细向武媚说了。 武皇后静思片刻,冷冷道:“想不到高丽人、百济人还有契丹人也牵扯进来了,这么说,你怀疑是他们在背后捣鬼?” “可能性极大!” 武媚凤目一眯,说道:“除了他们,朝廷中想必也有一名大臣与他们勾结,不然他们不可能做下翰林院的案子!莫非那名大臣就是杨方?” “杨方应该还没那么大本事,背后应该还有更高级别的官员。” 武媚托颐沉思,缓缓道:“先不管背后还有没有人,本宫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做下这些案子?又为什么要对付李勣?” 武承嗣一字字道:“苏定方!” “你怀疑苏定方是被诬陷的,而背后的人便是他们?”武媚眸光闪动。 “您不觉得奇怪吗?苏老将军在营州,结果遭人诬陷谋反,李司空正要去营州,便被人诬陷与苏老将军勾结!”武承嗣缓缓的说。 武媚伸手锤了锤肩膀,闭眼思索,武承嗣机灵的给她锤起另一边肩膀。 良久,武媚睁开双眼,凝重道:“承嗣,这件案子非比寻常,本宫就把它交给你了,组建翰林院的事你可以暂且放下,务必用最快速度查出这案子的真相。只要你能破案,本宫有好处赏给你!” 武承嗣忙问道:“什么好处?” “等破案后你就知道了。”武媚微笑道。 武承嗣暗哼一声:“果然做领导的,都善于画大饼!” 第60章 郭待封和韦待价 出了大殿,只见李勣正负手站在长廊上等待,武承嗣快步上前,拱手道:“李司空,您在等我吗?” 李勣微笑道:“承嗣,去老夫府上坐坐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骑马出城后,李勣忽然一夹马腹,朗声道:“承嗣,咱们比比骑术!”说完一骑绝尘,向远方奔去。 武承嗣能骑在马上不掉下来就不错了,哪比得过李勣,没多久便被甩不见了。 幸好韩成、还是李勣的侍卫都没有超过他,总不至于太丢面子。 来到李府时,李勣早已等候多时,微笑道:“承嗣,你这骑术可得好好练练,老夫手下有一名马师,骑术极佳,等会你回府时带回去吧?” 武承嗣心想:“这些古人还真是动不动就爱将人当礼物送出去。”拱手推辞了。 李勣不以为意,引他穿过府门,来到大堂,只见大堂内除了李思文外,还有另两名将军。 李勣替武承嗣引荐,其中一人是金吾卫将军郭待封,另一人是左骁卫将军韦待价,听到两人名字,武承嗣差点笑出声来。 这两人都是李勣的老部下,得知英国公府上的事后,急忙过来询问情况。 晚宴上,因郭、韦二人在场,李芷盈和薛玉锦都没有出席,席间,郭待封频频向李勣敬酒致歉,李勣也没有怪他,毕竟杨方不是他直属部下。 韦待价夹了口菜,微笑道:“在那种情况下,竟还能将人送出去,武公爷的手段真令韦某钦佩。” 他来的较早,从李思文口中问得详细经过,郭待封却并不知情,忙问起经过。 武承嗣微笑着说明。 郭待封一口气听完后,拍手道:“妙,武公爷这一手虚虚实实,将杨方那小子玩弄于股掌间,郭某人佩服。以武公爷的才智,若是到了战场,必定也能绽放光彩,我敬武公爷一杯!” …… 后院绣楼中,一张嵌玉花雕桌上摆放着五道精致小菜和一小瓶酒,李芷盈和薛玉锦对桌而坐。 三杯酒下肚后,李芷盈脸颊殷红,不肯再喝,薛玉锦只好独饮。 又喝下五、六杯酒后,薛玉锦微露醉意,笑道:“芷盈,你是不知道,白天我和武公子一起去拦太子车架时,武公子将太子训的像猪头一样,我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李芷盈掩嘴笑道:“怎会如此?快与我说说!” 薛玉锦哈哈一笑,将武承嗣利用高福男的案子,将太子和太子詹事耍的团团转的事说了。 “他也真够胆大的,也不怕得罪了太子殿下吗?”李芷盈莞尔笑道。 薛玉锦挤了挤眼,调笑道:“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吗?” 李芷盈脸颊一热,幸好刚喝了酒,薛玉锦瞧不出来,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利用高福男的案子,高福男出什么事了吗?” “他死了。”薛玉锦收起笑容,冷哼道:“我还和那名杀他的人交过手呢,那家伙挺厉害,估计比我大哥还厉害!” “那凶手抓到了吗?”李芷盈身子往前探了探,一脸关切。 薛玉锦斜了她一眼,嘟囔道:“就只知道问凶手,也不担心我伤在那人手上吗?” 李芷盈微微一笑,很配合的问道:“那你没事吧?” 薛玉锦转嗔为笑:“当然没事,武公子的侍卫韩成与我同行,他武艺非常了得,若不是长安县那群饭桶来捣乱,我们俩已经抓到那契丹人了!” “契丹人?”李芷盈掩住小嘴。 薛玉锦点头说:“是啊,背后之人不仅有契丹人,还有高丽人……”说着将小福子看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李芷盈静默片刻,轻叹道:“想不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薛玉锦笑道:“那也没关系,武公子一定能够查明真相。” 李芷盈轻轻颔首:“是啊,这次也多亏他,我感觉他与半年前变化好大,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芷盈。”薛玉锦神色一正,道:“有件事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下。” “何事?” “武公子与他那个表妹关系有些不正常,我亲眼瞧见他钻进她马车中!” 李芷盈怔了一下,轻轻道:“是吗?” “你不生气吗?”薛玉锦诧异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现在又不是我……又与我没什么关系,将来这婚约能不能成也说不定,眼下何必去多烦恼。”李芷盈轻轻回答。 话虽这样说,情绪却不禁低落了些。 她忽然想起自家兄长李敬业,他在沛王李贤手下为官,一向反对这门婚事,希望让她嫁给沛王,甚至为此和祖父吵过一次。 李勣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李芷盈从没把他当做老人,也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不在了,故而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会按照祖父的意思,嫁给武承嗣。 然而这次的事让她意识到祖父已经老了,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想法:如果祖父不在了,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兄长嫁给沛王李贤。 想到祖父可能会离自己而去,又想到将来婚姻会出现变数,李芷盈有种身子在半空中飘荡的感觉。 …… 英国公府外,夕阳西下,暮色沉沉。 因路面已看不太清,李府便派了三辆马车,送武承嗣三人回府。 一路上,武承嗣脑海中想的依然是近期发生的一系列案子。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件案子幕后之人有高丽人、百济人、契丹人,朝廷大员一名,营州叛徒若干。 他们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陷害刑国公苏定方,京城中的一系列案子,也都与苏定方谋反案有关。 但具体有何关联,目前还不清楚。 如果除去裴行俭的话,剩下四人倒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外国人。但这些外国人与苏定方有何联系,却着实让人想不通。 回到府中后院时,只见郑令萱竟然在和太平公主下棋,走近一看,两人下的是五子棋,武攸暨、文荣和秋婵等人在一旁观看。 众人察觉他到来,纷纷见礼,太平公主抬头微笑道:“二表兄,你这个婢女很有趣呢,一点也不怕我,而且不像其他人一样,下棋老是故意输给我。” 郑令萱脸色微变,却没有反驳。 武攸暨哼道:“这怪得谁来,还不是你事后总是责罚那些赢过你的下人,他们哪里还敢赢你?” 太平公主脸色一红,道:“那是他们犯了错我才责罚他们的,和下棋有什么关系。” 武攸暨摇了摇头,一副懒得和她争论的表情。 太平公主又下了两步棋,忽然道:“二表兄,五表兄这次可被你连累了。听说杨方被免官后,金吾卫将军郭待封上奏母后,举荐五表兄为金吾卫中郎将,母后却没有同意。” 武攸暨摆手道:“太平,这和二哥有什么关系,是我太年轻了,还担当不了如此重任。” “可母后敕回的理由,便是你擅自带兵去英国公府呀!” 武承嗣心想:“郭待封应该是因为自己面子,才举荐武攸暨的。” 但这种话他不好自己开口,正犹豫间,文荣拱手道:“公主殿下,您错了,郭待封之所以举荐武伯爷,便是因为武伯爷带兵去了英国公府。” 太平公主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是什么缘故,你说来听听?” “殿下有所不知,郭待封是李司空的老部下,他之所以举荐武伯爷,应该是受到李司空的授意。” 武承嗣瞥了文荣一眼,心中暗暗点赞。 武攸暨微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郭将军怎会突然举荐我。” 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下了,不下了,我要回府去了。” 武承嗣笑道:“今天累坏你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将两人送出了府。 临上车时,太平公主忽然道:“二表兄,前段时间郑国公给我送了两个管家,都是歙州人氏,精明强干,要不要我送你一个?” “我已经有管家了,你送我干嘛?”武承嗣笑道。 “换一个不就行了,我瞧你那管家也没那么精干。”太平公主若无其事道。 武承嗣没好气道:“你这丫头,人家不就说了一句‘你错了’吗,至于这么记仇?而且他又没说错!” 太平公主撅嘴道:“人家好心送你个管家,不要就算了。”说完迈步上了马车。 第61章 彗星见东方 回后院路上,文荣忽然道:“公爷,中书省刚刚下来一道旨意,让李司空推迟五日,再向营州出发。” 武承嗣惊道:“这是为何?” “具体原因还不太清楚,好像和太史局有关。”文荣回答。 武承嗣暗暗心惊,太史局长官李淳风深受帝后信任,这事恐怕很难劝说武媚改变主意。 问题是,李淳风一向醉心于学问,怎会突然插手进此事? 忽然间,武承嗣脑中一闪,太史局隶属太常寺,太常卿崔义玄在朝会时,主张给苏定方提前定罪,莫非朝中那位内鬼就是他? 来到外厅时,郑令萱正站在厅中等待,瞧见武承嗣后,她拱手道:“武少卿,对不起,今日的事我也是后来知道,没能及时提醒你。” “你是说英国公府的事?” 郑令萱点了点头说:“刑部有两名典狱和几名狱卒瞧见苏定节,他们被许宰相喊去问过话,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也能提醒你一声。” 武承嗣微笑道:“没事,反正这事已经解决了,你今天在刑部调查可有收获?” 郑令萱摇头道:“抱歉,我只查到是刑部郎中江融下令让那名黑袍人进入大牢的,江融是受到谁的指使,还没有查到。” 武承嗣哈哈一笑:“你这么能干,还道什么歉,江融官职太高,想必你查起来不方便,剩下的交给我吧。” 郑令萱点点头,迟疑片刻,又道:“公爷,我、我今晚就要搬出去了。” “怎么了,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搬出去?” “我今天去刑部问过贺兰敏之的案子,他明日就要被发配去岭南,安远伯府中财务也都清点完毕。负责清点的蔡主事得知我是郑家遗女后,上报到杨尚书那里,杨尚书已经批准将我家财务还给我了。”郑令萱慢慢的道。 武承嗣叹道:“你一直住在我这里不好吗?这么大的府宅,我一个人住怪冷清的。” 郑令萱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后,微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身份低微,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我家找我。” 武承嗣刚才话一出口,就感觉有些不妥,见郑令萱毫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心道:“不愧是江湖女子,果然与大家闺秀不同。”微微笑道:“那就说定了,以后一定去郑女侠家中拜访。” 当晚,郑令萱便搬出了国公府,住进布政坊的一间小院。她买下这座小院的原因只有一个,距离大理寺和皇城都比较近。 …… 城东南废园中,张弘愈沉着脸进入后园,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 只见后园空地上,安原王、扶余丰和大贺草原围在一个火堆前,一只烤全羊架在火堆上,被火焰烤出“嗞嗞”的声音。 整只羊被烤得鲜嫩欲滴,刚一靠近,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便扑面而来。 三人身后都站着不少手下,张弘愈却只有一人。然而当他一进入废园,众人都感觉心中一紧,仿佛被他一人气势压下去了。 扶余丰哼了一声,用匕首切下一块羊肉,淡淡道:“这不是张大管家吗,你们的计划想必已经成功了吧?” 张弘愈没有答他,盯着火堆道:“谁允许你们烤羊的?” 大贺草原笑道:“烤只羊而已,应该不打紧吧。张管家不如也来尝尝,这是用我们黎部特制调料烤的,味道极佳!” 张弘愈冷着脸道:“我希望你们都记住一件事,这里是长安,不是你们住的那些野旮旯,任何与这座雄城不符合的行为都必须禁止,明白吗?” 大贺草原哈哈一笑,道:“知道啦,知道啦!”目光中寒光一闪而逝。 张弘愈这才道:“门下省刚刚接到武皇后旨意,太史令李淳风下午上了一道奏折,说彗星见于东方,不宜出兵,故而朝廷命李勣晚五天再出发去营州。” 扶余丰愣住了,他听手下人说金吾卫没有在英国公府搜到苏定节,这才出言讥讽,哪知对方还是阻止了李勣去营州! 安原王本来满面愁容,闻言后大喜,急问:“那五日后呢?” “再过两天苏定方就到京师了,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利用他牵扯上李勣就行了!”张弘愈轻描淡写道。 安原王拍手道:“好,只要能让李勣不去营州,局势就还不算太遭!” 扶余丰和大贺草原脸上也均露出笑意。 张弘愈板着脸道:“我今天过来,是来转达相爷的意思,他让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蛰伏待命,切不可擅自行动,破坏大好局势。” 也不理几人回答,自顾说完便走了。 扶余丰恨恨道:“妈的,倒把我们当成他手下了,真是狗仗人势!” 大贺草原割下一只羊腿,大嚼道:“等你我两族强盛起来,再让这些傲慢自大的唐人知道厉害就是了!” “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安原王微笑道。 …… 第二日一早,武承嗣准点去大理寺上衙。 然而在寺署内一问,才知诸葛南昨日一整天都在外面,到现在都没回来,想来是在调查百济人和高丽人的下落。 少卿也有本职工作,负责复查寺丞处理过的案件,不过这些完全可以交给手下文吏去办,并不需要武承嗣操心。 眼下苏定方马上就要被押回京师,目前只知他承认与一名高丽人有来往,具体如何来往,目的又是为什么,只有等他回京才能知晓。 此时线索可以说不少,有郑令萱查出的刑部郎中江融,英国公府事件中的杨方,被下狱的裴行俭。 武承嗣正犹豫着从哪个方向查起,忽然注意到靠在大门口的韩成,便想听听他的主意,开口道:“韩侍卫,你过来一下。” “公爷,怎么了?”韩成走近后问道。 “你最近一直跟在我身边,对苏定方的案子应该都了解吧?” 韩成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觉得咱们应该从哪个方向调查比较好?” 韩成沉默片刻,说道:“属下觉得苏定节提到的五个名字最为关键。” “说说看?” “属下觉得这五人应该都与苏定节谋反案有关,除了裴行俭外,另四人都是外邦人,陆志宁和高福男是高丽人,崔宝昇是新罗人,黑齿常之是百济人,这一点很可疑!” 武承嗣点头道:“你的观点我也赞同,只要找出这五人共同点,就能解开这桩谋逆案。可我想来想去,却始终参不透这五人有什么共同点。” “既然想不明白,公爷何不去见他们一面,也许能有什么意外发现?”韩成提议。 武承嗣心中一动。不错,虽然五人中三人已经死了,但裴行俭和黑齿常之还活着,两人一个关在刑部,一个在大理寺,去讯问一下也无妨。 想到此处,他出了少卿衙,一路向大牢而去。 来到黑齿常之牢房时,只见他正倒着身子,双手一伸一屈的做着倒卧撑。 见武承嗣和韩成出现在牢外,他双手一撑,整个身子如同车轮一样,转了半圈,恢复直立,一拱手道:“罪官黑齿常之,见过武公爷!” 第62章 千牛卫郎将黑齿常之 此人名字虽古怪,在历史中却是把打仗的能手,武承嗣客气的还礼道:“将军不必多礼,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公爷请问,只要罪官知道,绝无隐瞒,也绝不会再撒谎!”黑齿常之肃然道。 武承嗣点点头,问道:“你知道裴行俭、陆志宁、崔宝昇和高福男这四个人吗?” “裴侍郎和崔宝昇罪官都见过,不过没有说话。陆志宁的话,您知道,罪臣与他有些怨隙。至于高福男,几年前罪官还在百济时,陪大王去高丽出使,见过此人。不过归附大唐后,从未与他见过!” “那你们有没有一起做过什么事?又或者在辽东时有没有什么交集?”武承嗣又问。 “绝对没有,罪臣在百济时,虽然与新罗和高丽都打过仗,但战场上却从未见过他们!” 武承嗣微感失望,皱眉不语,韩成忽然道:“黑齿将军,你认识苏定方将军吗?” 听到“苏定方”三字,黑齿常之脸上竟露出一丝恐惧之色,片刻后,缓缓道:“罪官便是被苏大将军俘虏的。” 韩成又道:“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话,又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 黑齿常之望着虚空,缓缓道:“他就对我说过三句话。” “是哪三句?” “他问我知不知道他,我说知道,他又问‘既然知道是他,怎敢带兵顽抗?’,我说身为军人,自当保家卫国。” 武承嗣微笑道:“不错,是条汉子,苏老将军想必非常欣赏你,所以向陛下举荐了你!” 黑齿常之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他听完后准备杀我。是旁边一名将军说我这黑脸很稀罕,可以送给皇帝陛下瞧瞧,这才饶了我一命。” 武承嗣挠了挠脸颊,很有些无语。默然片刻,又问:“那你为何会归降我国?” 黑齿常之仰着头,感叹道:“大唐如此强大,继续抵抗的话所有百济人都会死去,我希望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带头归降。而且大唐皇帝陛下对我很好,夸赞我勇猛,还送给我两只翡翠酒杯。我已决定用一生来报答皇帝陛下的恩情!” 武承嗣心道:“李治虽优柔寡断,却继承了李世民收买人心的手段,这一点倒值得学习。”一挥手道:“来人,将黑齿将军安排到一间干净的牢房中!” 黑齿常之拱手道:“多谢武公爷,不过罪臣住哪里都一样,您不必费心,只是不知罪臣的案子……” “你放心,案子已经有进展了,你有没有什么别的需求,尽管可以和我说。” 黑齿常之喜道:“有的,武公爷能不能将罪官的黑狼弓取来?罪官每日睡觉前都要拉上弓弦两百次,这几日不拉,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武承嗣微笑道:“这个容易,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心想:“难怪这家伙手臂这么粗,想来箭术一定不会差!” 出了大牢,将取弓的事吩咐给一名吏员,随后离开了大理寺。 大理寺外的街道上,停着许多官员的马车,国公府车夫老梁正在与韩成手下几名侍卫聊天打屁。 瞧见武承嗣出来后,便要赶车过来,武承嗣走了过去,摆手道:“我不回府。”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一匹马的缰绳,牵着马向大街而去。 韩成吩咐其他人留在原地,牵着另一匹马跟了上去。 武承嗣本来准备去找裴行俭,但走到一半,忽然惊醒。幕后那些人应该还不知道他从苏定节口中知道了五人名字,刑部又是对方地盘。 如果冒然去找裴行俭,说不定会让对方警觉,到时候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就无法预测了。 思至此处,他停住脚步,决定改道去天牢,审问杨方。 穿过西市时,只见前方道路忽然拥挤,围成一道人墙,踮脚看去,只见人墙内有一队刑部捕快押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着囚字服,带着手镣脚链,正是诬陷过他的贺兰敏之。 他已不复往日神采,满头乱发,神情木然。行走间,不时有女子冲出人群想要与他说话,都被捕快们拦住。 武承嗣本来一直想着去找他说一次话,但因为翰林院案子耽搁,便将这事忘了。 望着贺兰敏之远去的背影,他不禁叹了口气,幸好将白云庵案子破了,否则现在被发配岭南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 长安城,平康坊。 与“夜雨秋”齐名的“落樱楼”内,今日迎来了开楼以来最火爆的客人,几乎将小楼挤满。 二楼走廊上,王勃望着下方人头攒动,摇头失笑道:“有阵子没来,想不到这落樱楼生意竟这么好了。” 孟怀良微笑道:“至少有一半人是冲着顾都知来的。” 顾珞儿昨日收到蓝小楼请帖,邀她来落樱楼以琴会友,恰好当时王勃四人也在。 四人因皆得到周国公赏识,将来很可能成为翰林院同僚,故而结为好友,时常一同行动。于是约好今日陪顾珞儿一同过来,当个护花使者。 “那另一半呢?”卢照邻问。 孟怀良笑而不答,周兴淡淡道:“想必是因为贺兰敏之而来的吧?” “这和贺兰敏之有什么关系?”卢照邻吃惊道。 周兴横了他一眼,心道:“都快成武公爷门生了,竟对他的事都不去调查一二,简直是愚不可及。” 孟怀良解释道:“贺兰敏之因诬陷武公爷,被流放岭南,出发日就是今天。” 卢照邻惊道:“还有这等事。” 王勃皱眉道:“听人说蓝小楼对贺兰敏之有情,莫非这些人都是想看蓝小楼是否会去送贺兰敏之的?” 孟怀良笑道:“然也。” 卢照邻疑惑道:“蓝小楼请顾都知过来,莫非是想让她陪同一起去送贺兰敏之?” 周兴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蓝小楼是见顾都知近来声名鹊起,想沾沾她的热度罢了。” “你的意思是,蓝小楼不会去送贺兰敏之?”卢照邻又问。 “不过一介伶人罢了,又知什么情义?”周兴冷笑道。 孟怀良沉声道:“周兄话可不能这么说,顾都知也是伶人,她文采音律,又有哪一点比我们差了?” 周兴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冲进一群家丁,将人群强行分开,不少人甚至被推倒在地。那群家丁清出来的空道上,一名身穿蓝白长袍的青年悠然进入大堂。 按说如此行径,人群必不肯干休,然而大多数人瞧见青年面容后,皆脸色大变,一句硬话都不敢多说。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一名穿着胡服的大汉怒道:“他妈的,你们瞎挤什么,一个人用得着占那么多地方吗?” 二楼围栏前,孟怀良皱眉道:“那家伙是什么人?这么多人竟都不敢得罪他?” 放眼望去,人群中不少是官宦人家,万年县令的儿子也在其中,却和其他人一样,敢怒不敢言。 王勃沉着脸道:“那人叫许宗翰,是许阁老的孙子。” 周兴冷冷的道:“这小子以前在军中任职,参加了几年前对高丽国的战事,结果全军覆没,独个儿逃回来了,后来就被免了军职!” 几人谈话间,那名胡服大汉被拖到中间,被几名家丁拳打脚踢了一顿,两名家丁将大汉押到许宗翰身前跪下,许宗翰抓住他头发,一膝盖便撞在大汉脸上。 大汉躺在地上哇哇大叫,满脸尽是鲜血。旁人见此情景,纷纷逃出落樱楼。 霎时间,楼内变得空旷了许多。 老鸨和管事站在远处,满脸惊恐,不敢上前劝止。 第63章 国公门生 卢照邻瞧见后又惊又怒,难以置信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他怎敢如此胡来?” 周兴冷笑道:“他祖父是当朝宰相,自然可以胡来,你来长安这么久了,难道没听人说过,在京师中有四个人是决计不能得罪的吗?” “哪四个人?”卢照邻惊疑道。 “一人是河间郡王府的小王爷李尚道,一人便是这许宗翰。”周兴眯眼道。 “还有两人呢?” 周兴默然不答,孟怀良道:“另两人分别是殷王殿下和太平公主殿下。” 卢照邻惊愕道:“公主殿下怎么会……” 王勃不悦道:“孟兄,你怎可将公主殿下与他们相提并论?” 孟怀良微笑道:“我只说旁人都不敢得罪公主殿下,又没说公主殿下不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卢照邻忙问。 周兴瞥了孟怀良一眼,正色道:“公主殿下爱贤礼才,最爱在府中举办文酒之会。遇到赏识之人,还会举荐给旁人,大家自然都不愿对殿下有半分无礼了。” 他便是经太平公主举荐给周国公,故而对太平公主十分敬仰。 孟怀良笑着补充:“而且公主殿下十分记仇,只要得罪她一次,这辈子都休想再得她赏识了。” 周兴冷冷道:“这是人之常情,孟兄如此妄议公主,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孟怀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大堂内,胡服大汉捂着嘴早已逃走,许宗翰坐在大堂中间,令手下在桌上摆了一盘棋子,目光在人群扫了一眼,对着一名矮胖青年勾了勾手指。 那青年正是万年县令之子,蒋大浪,他胖胖的身躯微微一颤,向大门方向看了一会,终究不敢逃离,慢吞吞走到许宗翰身前。 许宗翰一伸手,彬彬有礼道:“请坐。” 蒋大浪赔笑道:“多谢。” 许宗翰在棋盒中一抓,问道:“单还是双?” 蒋大浪这才明白他是要和自己下棋,微笑道:“单!” 许宗翰摊开手一看,是双数,便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蒋大浪立即落下一枚白字。 二楼,孟怀良皱眉道:“此人倒是个怪人,竟在此处与人下棋。” 王勃道:“许宗翰酷爱下棋,而且……” “而且什么?”卢照邻问。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王勃脸色有些阴沉。 过不多时,一盘棋下完,蒋大浪赔笑道:“许公子果然棋艺高超,小弟敬佩!”这盘棋他输了八子。 许宗翰从棋盒中取出八粒黑子,放在蒋大浪眼前,冷冷道:“都吃了。” 蒋大浪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这是棋子,我怎么能吃?许公子莫要开玩笑了!” “你是要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吃?”许宗翰冷笑道。 蒋大浪猛然站起身,拱手道:“许公子,我并没有得罪你吧?何必如此捉弄在下?” 许宗翰道:“你以为本公子不知你们这群家伙来这里的用意吗?” “我就是来喝酒的,绝没有什么用意啊!”蒋大浪都快哭出来了。 “胡说八道,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鼓动小楼,让她去送贺兰敏之那混蛋,当我不知吗?”许宗翰怒道。 “那是他们,是他们,不干我的事啊!”蒋大浪伸手向周围指去,却发现大堂中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他和两名家丁。 “少废话,喂他吃了!”许宗翰吩咐一声,一群家丁将八粒黑子喂他强行吃下,蒋大浪干呕不止,被两名家丁搀扶着走了。 二楼,孟怀良奇道:“许宗翰竟为蓝小楼出头,莫非他喜欢蓝小楼?” 王勃点头道:“是的,本来他还打算纳蓝小楼为妾,不过因为蓝小楼喜欢贺兰敏之,所以才没有得逞。” 周兴冷笑道:“我看这位蓝姑娘也不是简单人物,说不定她是故意对外说喜欢贺兰敏之,就是为了阻止许宗翰纳自己为妾!” 话音刚落,下方忽然传来许宗翰的声音:“小楼,你不必担心,我已将他们都赶走了!” 四人向下望去,只见两名女子从另一处楼梯口下来,其中一人身材高挑,穿着鹅黄长裙,纤腰楚楚,正是顾珞儿。 另一人身材更娇小一些,肌肤雪白,明眸皓齿,便是落樱楼头牌蓝小楼。许宗翰对旁边的顾珞儿视若未见,一双明亮的目光,热切的盯着蓝小楼。 蓝小楼低声道:“多谢许公子。” 许宗翰笑道:“小楼,贺兰敏之那蠢货已经出城,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再改变主意,我明日就娶你过府,再没人能阻碍我们了!” 蓝小楼沉默片刻,低眉垂目道:“多谢许公子抬爱,但小楼还不想嫁人。” 许宗翰愣了一下,脸色渐渐变红,接着又由红转青,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你内心其实也和他们一样,也瞧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表情逐渐狰狞。 蓝小楼心中一惊,向身边看去,却发现顾珞儿不见了,转头看去,只见她退到很远的位置,身边站着四名男子。 原来卢照邻四人瞧见顾珞儿后,担心许宗翰对她无礼,便下了楼,将顾珞儿拉到一边保护。 “你快回答我!”许宗翰怒吼道。 蓝小楼见找来的帮手不顶事,目光中的怯懦瞬间一扫而空,决然道:“不错,许公子,你应该知道,小楼想嫁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你这样的人!” 许宗翰怒不可遏,一巴掌扇了过去,蓝小楼娇弱的身子整个被扇飞了。 这变故来得太惊人,顾珞儿惊呼一声,就要跑过去,却被周兴拉住。 蓝小楼的丫鬟和青楼中的老鸨、执事都要上前,被许宗翰手下挡住。 许宗翰不依不饶,上前抓住蓝小楼头发,一只拳头高高举起,咬牙切齿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蓝小楼大声道:“小楼要嫁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你这样的逃兵!” 许宗翰怒喝一声,一拳照着她脸孔打去。 便在这时,一人迅捷来到许宗翰身边,伸手握住他手腕,许宗翰抬头一看,只见出手的是名陌生青年。 那陌生青年正是孟怀良,他冷冷道:“堂堂一个男人,竟对女子下这种狠手,你不觉得羞耻吗?” 许宗翰顿时大怒,他在军中待过,自然会些武艺,然而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孟怀良的手,喝道:“小子,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也敢管我的闲事?” “知道,你是许宗翰,宰相许敬宗的孙子。”孟怀良道。 “很好,有种!”许宗翰呲牙道:“都愣着干嘛,给我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留下半条命就可以了!” 一群家丁顿时冲了上来,孟怀良松开许宗翰,将蓝小楼拉起,退到王勃等人身边,说道:“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刚一说完,便迎向一众家丁。 顾珞儿向蓝小楼关切道:“你没事吧?” 蓝小楼不答,目光紧紧盯着孟怀良的背影。 周兴没好气道:“多管什么闲事,等会可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 卢照邻瞪着他道:“你说的叫什么话,我觉得孟兄出手的很对,这种情况下就该出手!” 说话间,有家丁向他们冲了过来,卢、周二人都不通武艺,和顾珞儿两女躲在一根廊柱旁,只留王勃一人在前阻挡。 王勃学过弓马之术,体质比一般人强上不少,对付两三个人不成问题。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他很快便招架不住了,大喊道:“你们躲在后面干嘛,快过来帮忙!” 卢照邻应了一声,抢步上前,不过一照面便被一名家丁打了一拳,躺倒在地。 周兴绕过人群,跑到老鸨身边,指着王勃说:“他是翰林院编撰,周国公的门生,你们尽管动手,不必畏惧许宗翰!” 老鸨正犹豫不决,听他这么一说,吃惊道:“真的吗?” “废话,不然我们敢跟许宗翰放对吗?” 老鸨心中一喜,冲身后喊道:“还不快去保护小楼!” 众执事护院顿时跑到蓝小楼身前保护,王勃趁机扶起卢维义退到后方。 …… 感谢上个月来各位书友的打赏、月票、推荐票和评论支持,今日三更,祝大家节日快乐。(w) 第64章 监察御史骆宾王 大厅正中间,孟怀良穿梭在人群中,从一名家丁手中夺过一根棍棒后,出手如风,没多久便打倒一半家丁。 许宗翰绕到他身后,觑准机会,一棍向他后背打去,蓝小楼尖声道:“小心身后!” 孟怀良一记转身扫腿,将木棍踢开,接着跟上一棍,将许宗翰击飞,不过毕竟忌惮他身份,将力道控制的很轻,许宗翰倒也受伤不重。 剩余家丁们心生畏惧,过去将许宗翰扶起,不敢再向孟怀良动手。 “滚开!”许宗翰推开扶他的家丁,死死盯着孟怀良。 便在这时,一队捕快冲入落樱楼中,二十几名捕快一字排开后,一名捕头最后走了进来。 他先小心翼翼的在大堂内扫了一眼,瞧见捂着肚子的许宗翰后,急忙上前道:“许公子,您没事吧,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打您?” 一名黑衣家丁上前呵斥道:“你没长眼睛吗,除了那小子还能有谁?”伸手指向孟怀良。 那捕头赔笑一声,却没有立即动手。 他叫郝通,是最近刚升任捕头的,几天前因为夜雨秋的案子,万年县受到波及,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不仅县尉汪斌和捕头蔡义被流放黔州,就连县令也重新换人。新县令上任后,将郝通提拔为捕头。 郝通知道这场变动是因为捕头蔡义和县尉汪斌执法不公,被周国公和太平公主撞见,这才丢官流放。 教训在前,他自然不愿重蹈蔡义二人覆辙,向孟怀良谨慎的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因何殴打许公子?” 黑衣家丁怒道:“还废话什么,直接拿下就是了,还跟他们废什么话?” 王勃冷笑道:“你家公子虽是官宦子弟,但并无官职在身,你一个小小家丁也敢威胁朝廷公差,简直是目无王法!” 黑衣家丁冷哼道:“臭小子,嘴巴倒还挺会说,等会爷爷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转头望着郝通道:“你到底抓不抓这些刁民?若是再不动手,我家公子也能直接派人去刑部或者京兆府请捕快来!” “这个……这个……”郝通满头冷汗,进退不得。 蓝小楼见许宗翰任由家丁如此放肆,看向他的目光更加轻蔑。顾珞儿外柔内刚,更是毫不客气地道:“想不到宰相府中的家丁竟是这般狐假虎威,真是令人作呕。” 黑衣家丁怒斥道:“你这贱人,竟敢……” 一语未毕,便被许宗翰打了一巴掌,打完后,许宗翰并不停手,继续对那名家丁拳打脚踢,下手极重,旁边家丁皆不敢劝阻。 王勃等人自然不会阻止,孟怀良走到他们身边,皱眉道:“这个许宗翰有些古怪。” 蓝小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许宗翰停下动作,表情已恢复平静。 他缓缓走到棋桌旁坐下,伸手向孟怀良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要是能下棋赢了我,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若是输了,我便让人将你们在大牢里关上一个月。” 孟怀良皱眉不语,王勃朗声道:“孟兄,不必理他。” 许宗翰看了王勃一眼,冷冷道:“王勃,我知道你最近受周国公赏识,成了翰林院编撰,但你不会以为周国公会为了你这么一个门生,就与我许府结下梁子吧。” 说着,转头向一名家丁道:“去刑部找江融,让他派一队人过来。” 那家丁大声应了一声,挑衅的看了王勃、孟怀良一眼,得意洋洋的向门外走去。 “且慢!”孟怀良走到许宗翰桌子对面,沉声道:“我和你下。” 许宗翰仰天一笑,冲远处家丁招手道:“不用去了。”说完抓了一把棋子,看向孟怀良。 “双!” 许宗翰摊开双手,棋子果然是双数,由孟怀良执白棋先走。王勃、蓝小楼等人都知这一局棋的重要性,走到孟怀良身后,摒息观看。 郝捕头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趁机带人溜走了。 古棋先行不贴目,故而先手有极大优势。孟怀良前十几手与许宗翰抢大场,利用先行优势,迅速掌握住局势。 然而下到三十多手后,孟怀良渐渐感受到许宗翰实力,他的棋风与性格完全不同,行棋稳如磐石,兼且棋感敏锐,孟怀良几次设局诱骗,皆被他识破。 随着时间推移,棋盘上落子越来越多,围观众人中,蓝小楼、顾珞儿和王勃都是精于棋道之人。 尤其是蓝小楼,她最清楚许宗翰实力,就连京师第一棋手王师言与他下过后,也是赞不绝口。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孟怀良实力竟毫不逊色于许宗翰,牢牢把握着先行优势。面对许宗翰故意在左上角留下的五枚孤子也不急于围剿,不骄不躁的稳固大盘。 行至中盘,许宗翰终于急了,他深知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只有放手一搏,也许能杀出一线生机。 他当机立断,置还未全活的大龙于不顾,在左下角做劫,一边跑龙一边打劫,孟怀良压力大增,棋局渐渐混乱。 一刻钟后,许宗翰一拳用力砸在棋盘上,棋子飞溅。 他猛喘了几口粗气后,低沉着声音道:“我输了。” 众人都紧张的望着他,担心他不会遵守诺言。许宗翰目光复杂的看了蓝小楼一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良久后,他一甩衣袖,向门外走去,他手下众家丁恶狠狠瞪了众人一眼,跟着离去。 躲在角落的老鸨这才走了出来,上前抱着蓝小楼,两人一同痛哭。顾珞儿微微有些感伤,瞧见蓝小楼遭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幸运。 孟怀良感叹道:“来到京师,才知京城中的风气竟比地方上也强不了多少。” 卢照邻心中也有此想法,神色有些沮丧。王勃朗声道:“所以才更需要我辈努力,设法改变这浑浊的风气!” 周兴撇嘴道:“你们在京师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二人齐声问道。 周兴抱着手臂,并不答话。蓝小楼挣脱老鸨,向四人福了一礼,说道:“今日多谢四位公子相救,小楼愿在房中烹茶抚琴,以做答谢,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四人都没有拒绝,进入蓝小楼房中,四男两女围在一张圆案前,蓝小楼为几人烹茶。 茶气袅袅间,孟怀良忽然道:“周兄,你刚才那句话是指的什么?”他知道周兴刚才是因为周围人多眼杂,才没有回答。 周兴哼了一声,说道:“长安城中的风气,其实主要问题出在御史台身上,他们负责监察百官,以做威慑,然而自从那位袁阁老当上御史大夫后,御史台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王勃微微颔首:“言之有理,记得几年前监察御史张柬之参奏李义府侄子李诚,结果没过多久,便被贬到地方上去了。” “不止这些。”周兴接过蓝小楼递过来的茶杯,低声道:“骆宾王你们听过吗?” 卢照邻忙道:“自然听说过,骆先生八岁成诗,而且诗文华美,在下一向仰慕。” 王勃脸色一沉:“我想起来了,此人几年前也是监察御史,后来不知犯了何事,被下了大狱。” 周兴吹了吹热气,啜饮了一小口茶,淡淡道:“骆宾王为人过于刚直,竟敢参奏许敬宗,说他勾结高丽人,那不是找死吗?” 正在倒茶的蓝小楼手一抖,茶水洒到桌子上。周兴眯眼道:“蓝都知,你怎么了?” 蓝小楼急忙道:“没事,小女子只是听那位骆先生竟敢参奏当朝宰相,被吓到了。” 顾珞儿幽幽道:“要是朝廷高官们都像武公爷那样就好了。” 孟怀良正色道:“诸位,武公爷现在还年轻,我等若是能跟随在他身边,定要好好辅佐他,避免他走上偏路才是!” 其他三人齐声应是。 接下来,众人将话题转到翰林院的案子上,周兴得武承嗣嘱托,故而没有将高福男的事告诉他们。 包括王勃在内,四人心思都一样,希望武承嗣能尽快破案。王勃想的是能尽快去翰林院上衙,其他三人则希望早点像王勃一样,成为翰林院编撰。 第65章 吏部侍郎裴行俭 酉时将近,大理寺。 少卿衙中,十几名文吏跪坐在少卿衙大堂内,每人身前有一案,上面摆满厚厚一打案宗。武承嗣穿梭于这些人中间,时不时拿起一本案宗查看。 今天下午,他去找过江融,又去工部调查过高岚,想查出是谁许诺高岚升官。 只可惜江融不露半点口风,工部那边也只说是通过正常评考,才给高岚升官,并无其他原因。 武承嗣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阻碍他查案,便决定改变策略,利用大理寺的资源,让手下文吏们在大理寺档案库中,查询关于江融相关的案件。 江融放百济人进入刑部大牢、威胁黑齿常之认罪,必定与朝中那名幕后之人关系密切,这是目前极为重要的一条线索。 勾结外邦人是死罪,一般来说,朝廷官员是不肯也不屑干这种事的。江融肯冒着这么大风险帮幕后之人,必定受过他什么恩惠。 根据武承嗣分析,一般只有极大的恩情才能驱使一名朝廷官员干这种事。换句话说,江融很可能犯下什么案子,被那幕后之人救下,这才为那人效死命。 这一查便是几个时辰。 没多久,下衙鼓声响起,武承嗣宣布准点下班。 回到府中,武承嗣将文荣召来,问得郑令萱家住址,带着韩成去了郑令萱家。 来到郑令萱小院,却发现她还未回家,二人便在门口一家茶棚坐着喝茶。 一个多时辰过去,郑令萱迟迟不归,韩成怕武承嗣饿着,提议道:“公爷,咱们先点些东西吃吧。” 武承嗣望着大街道:“再等等,马上就宵禁了,郑姑娘应该快回来了。” 又过了一刻钟,大街上果然出现郑令萱身影,她旁边竟还有一位男子随行,那男子高大威猛,极为雄壮。 郑令萱目光敏锐,走近后立即注意到坐在茶棚上的两人,猛吃了一惊,向两人快步走来:“武少卿,韩统领,你们怎么在这里?” 武承嗣笑道:“自然是来找你的。”目光转向跟过来的猛男,问道:“这位是?” 郑令萱介绍道:“他是刑部巡捕张雷。”转身向张雷道:“张捕头,我到家了,多谢你送我回来。” 张雷看了武承嗣一眼,向他拱了拱手,点头道:“也好,那我走了。” 待他离去,郑令萱开了家门,将武承嗣迎了进去。来到大堂后,先给二人倒了茶,然后急急忙忙的整理起屋子,笑着说:“屋子有些乱,还没来得及整理。” 武承嗣摸着肚皮苦笑道:“你再整理一会,我就要饿死了!” 郑令萱噗嗤一笑,道:“那好,我去做饭,你们等一会。”转身去了厨房。 过了好半天,郑令萱才端着两盘菜出来,菜品十分简单,一只烧鸡,一盘切牛肉,显然是为了照顾武承嗣两人的口味。 瞧见武承嗣坐在桌前,已经饿得趴在桌子上,她忍不住笑道:“你既然这么饿,怎么不在外面先吃一点。” 武承嗣飞快的夹了快牛肉,没好气道:“不是想着你快回来了吗?对了,你怎么回这么晚?” 郑令萱给二人添好饭,说道:“我去跟踪江融了,不过没什么收获,他下衙后直接坐马车回府了。” 武承嗣撕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问道:“那你怎么和张雷一起回来?” 郑令萱见他吃的津津有味,心下颇喜,笑道:“我跟踪江融回府后,又回了趟刑部,刚好碰上张捕头,他担心我一人回家不安全,这才非要送我回来。” 韩成忽然道:“张雷在江湖上十分有名,栽在他手中的绿林大盗不计其数,刑部巡头之中,他的武功可以排在前三。” 武承嗣吃了一惊,心想:“京师之中果然藏龙卧虎。”八卦之心顿起,问道:“那你和郑姑娘和他想比如何,谁的武艺更高?” 郑令萱差点呛着,忙摆手道:“我那点武艺,比韩统领、张捕头可差远了。” 武承嗣用一副“原来你那么弱”的表情斜了她一眼,郑令萱顿时来气道:“我对付一百个武少卿,还是没问题的。” 武承嗣微笑道:“我又不会武艺,自然比不过你,要不咱们比比破案如何?” “比就比!” 武承嗣见她脸孔胀的通红,哈哈一笑道:“和你开玩笑的,破案可不是比赛,需要相互合作。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忙的。” 郑令萱微微一喜,忙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帮?” 武承嗣缓缓道:“我想让你去接触一下裴行俭,想办法将苏定节听到的另外四个名字透露给他,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郑令萱点头道:“好,明天我就去找他。” 饭后,武承嗣告辞离去,郑令萱先在庭院中练了半个时辰武艺,又在卧房中练了一个时辰字。 她模样虽然俊秀,一手字却十分糟糕,歪歪斜斜如同蚯蚓。 练完书法后已到子夜,漱洗后睡下,次日天还未亮便早早起来,胡乱吃了些面饼,便向刑部而去。 巳时末,她将上午的工作处理完毕,起身离开令使房,进入刑部大牢,向一名狱吏问明裴行俭牢房,来到牢房之外。 向牢内看去,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坐靠在墙边,黑须三尺,面如冠玉。 似乎察觉到她视线,那男子紧闭的目光忽然睁开,幽深的眸光看了过来,微笑道:“小姑娘,你找谁?”明明身处大牢,却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郑令萱左右打量了一眼,见附近没有狱吏,方开口道:“找你。” 裴行俭站起身,走近两步。 郑令萱微微一惊,裴行俭坐着时,像一名翩翩书生,站起身后才发现他长的十分高大,足足比郑令萱高一个头。 虽然他身材和武承嗣一样匀称,但郑令萱能看出,他与武承嗣那种绣花枕头绝然不同,身体内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一看便是练过武艺的人。 裴行俭沉默的打量了她一会,缓缓道:“是谁让你来的?” 郑令萱道:“你别问那么多,我只问你,知不知道最近外面发生了很多事?” “哦?何事?”裴行俭淡淡道。 “黑齿常之被抓,陆志宁、崔宝昇、高福男都被杀死了!”说完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裴行俭淡淡道:“你为何要将他们的事告诉我?” 郑令萱见他没什么特别表情,失望的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了”,转身便要离去。 裴行俭对着她背影道:“姑娘,你能否再多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 “苏定节没告诉你吗?”郑令萱转头道。 裴行俭脸色微变,定定注视她片刻,沉声道:“这么说你不是定节派来的人,也不会是李义府的人,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郑令萱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是李司空派你来的?”裴行俭又问。 郑令萱抱着胳膊道:“你不必多猜,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将外面情况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 裴行俭迟疑片刻,说道:“我听狱吏说有三名宰相带人包围了英国公府,为了搜索一名苏家人,可有此事?” “有,不过他们没有搜到。”郑令萱干脆的回答。 “我要知道,是哪三名宰相参与此事,他们又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才敢向李司空发难的?” “许敬宗,李敬玄和袁公瑜,他们是听杨方举证,这才带兵包围。”郑令萱不假思索道。 裴行俭仰首长叹,摇头道:“李敬玄这次可真糊涂了,我虽知他一向反对征讨高丽,没想到竟因这个原因与那两人搅在一起,想必被皇后娘娘惩罚的最重吧?” 第66章 右仆射李敬玄 郑令萱愣了一下,点头道:“对,他被免去了宰相职位。” 裴行俭默然不语。郑令萱道:“你还有要问的吗?” “没有了。”裴行俭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姑娘若是在调查苏老将军的案子,可以去找一个人帮忙。” “找谁?”郑令萱脱口道。 裴行俭微微一笑:“你果然在调查苏老将军的案子,据我所知,杨德裔绝不敢得罪他,你是大理寺的人?” 郑令萱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问道:“你说的“他”是谁?莫非是幕后陷害苏将军的人?” 裴行俭叹道:“莫要多问,就算诸葛三元知道他的身份,也拿他没办法,还会取祸上身。你们如果要为苏公洗刷冤屈,可以去找李敬玄帮忙。” “那你呢,你也是被冤枉的吧?”郑令萱道。 裴行俭回到地面坐下,淡淡道:“谁也救不了我。” 郑令萱见他闭上双眼,显然已不愿再交谈,便转身离去了。 因为翰林院的案子,她名义上被武承嗣调用。找上司说了一声,便离开刑部,去了大理寺。 来到武承嗣的少卿衙时,只见他和一堆文吏一样,坐在一张桌案前,正在翻找着案宗。 武承嗣站起身,微笑道:“你既然亲自过来了,想必是有什么好消息吧?” 郑令萱向那些文吏看了一眼,武承嗣会意,点头道:“进我书房说话。” 来到书房,郑令萱这才将裴行俭的话都说了,末了,总结道:“我感觉裴侍郎说的那人,很可能是许敬宗和袁公瑜中的一人!” 武承嗣思索片刻,缓缓道:“不错,他说李敬玄和他们掺合在一起,显然就是那两人。根据我的判断,那人应该是许敬宗!” “为什么?” 武承嗣道:“很简单,翰林院涉案之人高岚是工部主事,刑部又突然想抢夺翰林院的案子,让裴行俭下狱的李义府是吏部尚书,这些事都和尚书省有关。” 郑令萱吃惊道:“你莫非早就在怀疑尚书省?” “不错,若非如此,我早就去吏部调江融卷宗调查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麻烦。”武承嗣叹道。 郑令萱点点头说:“裴行俭说咱们可以去找李敬玄,要不要试试?” 武承嗣心想:“裴行俭在历史中是不亚于李勣的人物,文武双全,他的眼光应该可以信任。”颔首道:“也好,刚好我对许敬宗的怀疑还需要佐证。” 说着,两人一同离开大理寺,直奔皇城。 尚书左右仆射都有两个办公地点,一处在尚书省内,另一处在中书省政事堂内。 武承嗣和郑令萱先来到尚书省,询问后得知李敬玄在政事堂,便转道去了大明宫。 来到政事堂,武承嗣心有感慨。 这间并不算奢华的大厅,便是所有宰相们议政的地方。很多决策便是由一名宰相发起,其他宰相共同商议,最后起草政令。 只有大的政令,才需要由皇帝决断。 政事堂的宰相基本上囊括了三高官官,故而只要政令在这里通过,门下省便不会驳回,尚书省在执行上也会更加顺畅。 所有宰相在政事堂内,都设有一个办公房,虽然狭小,但因为靠近皇帝和皇后,故而宰相们宁愿在这里办公。 武承嗣和郑令萱来到李敬玄公房时,只见房内空空荡荡,书籍文案似乎刚被搬空,地上尽是碎纸,他这才想起李敬玄被免去宰相的职位了! 李敬玄正瘫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内,见两人进来,自嘲道:“武掌院,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莫非是来帮我搬东西不成?” 武承嗣叹道:“李仆射,你就不该牵扯进英国公府的事情中。” 李敬玄愣了一下,见他语气诚恳,并非过来幸灾乐祸,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这位是?” 郑令萱忙拱手道:“刑部令使郑令萱,见过李仆射。” 李敬玄微微颔首:“原来是皇后殿下刚封的宣阳乡君。” 郑令萱微微吃惊,想不到这种大人物竟然也知道自己。 李敬玄坐回椅子,淡淡道:“武掌院找本官到底何事,但说无妨。” 武承嗣在他对面坐下,郑令萱却不敢落座,站在一旁。 武承嗣盯着他表情,缓缓道:“实不相瞒,是裴侍郎让我过来找你的。” 李敬玄微微一惊:“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我正在调查翰林院的案子,他说你也许能帮我。” “翰林院案子?”李敬玄皱了皱眉:“这案子不是黑齿常之做下的吗?” “李仆射,你知道高岚吗?”武承嗣没功夫与他解释,直接了当的问。 李敬玄两手叉在一起,说道:“知道,他是龙朔元年的进士,在归化县做了两年县丞,龙朔三年被调到刑部担任主事,最近一次评考时,本来评的三等上,后来又改为一等下,故而被升为员外郎,只等吏部办好手续便可换取官凭。” 武承嗣微微吃惊:“他不过是个七品主事,你怎么对他了解的如此清楚?” 李敬玄扬了扬眉道:“我在吏部做过几年尚书,故而对朝中所有官员的情况,还算了解一些。” 武承嗣暗暗敬佩,又问:“高岚的评职为何忽然发生改变,你知道原因吗?” 李敬玄捻须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事由吏部侍郎李景谌负责,若是有什么问题,总绕不过他去。” 武承嗣记下李景谌这个名字,又问:“那江融呢?” 李敬玄定定看了他一会,缓缓道:“江融的履历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何事?” “大约在三年前,江融担任刑部员外郎时,有人状告他,说他收人贿赂,暗中将刑部大牢中的一名死刑犯替换了。” 武承嗣心中一凛,既然江融现在成为刑部郎中,说明三年前那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一定是有人帮他摆平了。 “后来呢?” “经过调查,换死刑犯的另有其人,江融无罪释放。” “负责调查的人是谁?” 李敬玄眯着眼道:“当年的刑部侍郎钱九得。” 武承嗣猛然站起身,钱九得便是营州刺史,也是上密奏诬陷苏定方谋反的三人之一,现在看来,在营州陷害苏定方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李敬玄见他反应,心想:“他果然在调查苏定方的案子,看来皇后已经相信苏定方是被诬陷,所以让武承嗣暗中调查。”微笑道:“武掌院还有要问的吗?” 武承嗣坐回椅子上,缓缓道:“这一次我就不直接问了,让我来猜一猜,钱九得想必是许仆射的门生,对吗?” 李敬玄淡淡道:“虽称不上门生,但许公确实很照顾钱刺史,也是他举荐钱九得担任的营州刺史。” 武承嗣心中大定,终于可以肯定幕后之人是许敬宗了! 不过此人势力庞大,又深得武媚宠幸,要想对付他可不容易,当下说道:“李仆射,那我先告辞了,今日来找你之事,还请保密。” 站起身拱了拱手,离开了中书省。 第67章 左仆射许敬宗 离开大明宫后,两人回到大理寺衙门。 书房内,武承嗣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幕后之人就是许敬宗,接下来只要查清他们是如何陷害苏老将军,案子就解决了!” 郑令萱脸上挂着忧色,说道:“他可是尚书省左仆射,又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 武承嗣调笑道:“你怕了?” 郑令萱大怒:“我怕什么?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死也就死了。我是怕你斗不过他,丢官去职,说不定还会被打害死。” 武承嗣哈哈一笑:“你不知道,其实我这条小命也是捡来的,不用担心。” 郑令萱以为他说的是白云庵的事,叹道:“可你是个难得的好官,若是死了,那些可怜百姓若是被欺负,将来又能找谁主持公道呢?” 武承嗣微笑道:“朝廷好官其实多的很,你也别总把朝廷想的太坏。” 郑令萱木然道:“我只认得你。” “唉,狄仁杰、诸葛南和诸葛寺卿真可怜,在你眼中竟也算不上好官。”武承嗣夸张的叹了口气。 郑令萱白了他一眼,哼道:“狄大哥虽和你一样是好官,但他官职太小,惩治不了那些大贪巨恶。” 武承嗣微笑道:“行了,不必担心,虽然我未必有他们狡猾,但与他们相比,我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谁也别想斗的过我!” 郑令萱撇嘴道:“就会吹牛。”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道:“你说的优势是什么?” “不告诉你!” 郑令萱顿时有些无语,本来还担心着武承嗣的处境,现在却只觉得他欠揍。 正要问话,忽见武承嗣眉头皱起,问道:“怎么了?”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说来听听。”郑令萱眨了眨眼。 “你说许敬宗堂堂一个宰相,为何会与高丽人勾结,他图什么?” 郑令萱皱眉思索片刻,猜测道:“莫非是被高丽人贿赂了?” “不可能,以他的权势地位,无论金钱美女,想要什么不能得到,高丽人又靠什么打动他?” 郑令萱望着窗外,感慨道:“人的想法是很难琢磨透的,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在里面吧。”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那倒也是。”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承嗣凝思片刻,一本正经道:“休息!” “你说什么?”郑令萱瞪大眼睛。 “咱们这次收获这么大,不应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吗?”武承嗣理所当然道。 郑令萱怒道:“才刚有些进展,怎么就知道偷懒,要休息你自己休息,我去调查李景谌。” 武承嗣摇头道:“你现在去调查李景谌,不仅很难查得线索,还会引起许敬宗的戒备,甚至反击。” “那难道不调查许敬宗了吗?”郑令萱质问,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担心武承嗣斗不过许敬宗。 武承嗣正色道:“当然不是,但不能通过尚书省查他,此人在尚书省经营多年,我们不仅很难查到线索,还很可能会被迷惑误导,陷入死路。” “那怎么办?” “急什么,你忘记那些高丽人、百济人了吗?” “你是说……” 武承嗣冷冷道:“既然许敬宗是主谋,必定在幕后跟他们有牵扯来往,只要抓住他们,由他们供出许敬宗,到时候就能将许敬宗控制起来。再调查其他事情,就易如反掌了!” 郑令萱皱眉道:“那我们也可以去抓那些人呀,总比休息要好吧。” 武承嗣正色道:“你还不明白吗?姑母让我调查翰林院的案子,许敬宗绝对在盯着我。我若是跑来跑去,他便会绷紧弦,小心提防。只有我偷懒休息了,他才会放松大意,露出破绽。” 郑令萱怔怔望了他一会,叹道:“原来你考虑这么多。” “那是当然,所以你以后别老觉得我懒,其实我做什么事都是有深意的!”武承嗣微笑道。 郑令萱翻了翻白眼,哼道:“那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我会在暗中调查那些高丽人下落的。” 武承嗣眉头一皱:“那些人非常危险,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会安排其他人暗中搜捕,你还是好好在刑部上衙吧。” 郑令萱感受到他的关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刑部了。” 郑令萱离开后,武承嗣回到府中,在书房中写了封信,让韩成亲自送去英国公府,而后便在后院中躺尸。 …… 傍晚,许府寝殿中。 许敬宗躺在小妾张氏大腿上,张氏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揉捏着他额头,让他脸上细密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 便在这时,外间响起一阵喧哗声。 许敬宗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喊道:“来人。” 一名婢女进入房间,低声道:“老爷。” “外面怎么回事?” “有一名下人惹小少爷不高兴了,他正在大发雷霆。”婢女低头说。 许敬宗怒哼一声:“那个孽畜,这个家迟早要被他给拆了。”话虽这样说,却也没有将其叫过来训斥。 又过了许久,管家张弘愈进入寝殿,拱手道:“相爷,都查清楚了,武承嗣找过李敬玄后,直接回府去了。看来他找李敬玄是因为杨方的事,李敬玄应该没和他说什么。” 许敬宗静默不语,仿佛睡着一般。 张弘愈又道:“没有狄仁杰,武承嗣连翰林院的案子都破不了,至今还关着黑齿常之,事情应该不会再出现变数了。” 许敬宗双眼睁开一线,淡淡道:“苏定方还有几天进京?” “两天。” “你真的以为不会再出现变数吗?” 张弘愈沉吟道:“属下是这样想的。” 许敬宗昏黄的双眼凝视着张弘愈,冷冷道:“那苏定节呢?” 张弘愈微微一惊,说道:“可他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就算他能开口说话,也无法替苏定方脱罪。” 许敬宗冷冷道:“他听到了渊男产他们的话,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他必须得死。” “可渊男产说他们当时是用高丽语交流,那小子应该听不懂。” “不能留下隐患!”许敬宗怒道:“为了抓那小子,我不仅得罪了太子殿下,还受到皇后的斥责,我可不希望这番牺牲白费!” “可他很可能藏在城外,我们恐怕很难找到他!”张弘愈迟疑道。 许敬宗沙哑着声音道:“老夫已将这事的前因后果想过十几遍,虽然不知道苏定节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但这事一定和武承嗣和武攸暨有关。只要查一下武攸暨和武承嗣在城外的庄园,应该就能找到他!” 张弘愈暗暗赞同,点头道:“那是用咱们的人手还是让高丽人动手?” “既然武承嗣没有再盯着他们,就让渊男产他们动手吧,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惹出来的。”许敬宗哼道。 张弘愈躬身领命,正要退去时,房间外又响起一名家丁的惨呼声,许敬宗大怒道:“那个畜牲,非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才肯干休!” 张氏轻声抚慰,张弘愈则悄悄退出了房间。 第68章 刑部巡捕(1/3) 次日一整天,武承嗣都待在府中。 韩成去了一趟大理寺,回报说诸葛南昨晚回过大理寺一趟,似乎有些线索,调集了些人手又出去了。 如此又过了一日,这天中午时分,郑令萱出了皇城,来到常去的汤饼摊位,刚要点一碗汤饼,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转头一看,喊她的人是张雷。 “你怎么在这?”她走到张雷旁边坐下。 张雷吃的是加大碗汤饼,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说:“我每天中午都会来这里吃饭,倒是你,怎会来这种地方?” 郑令萱高声喊了句“店伙,来碗汤饼”,微笑道:“我来这里吃饭很奇怪吗?” 张雷瞥了她一眼,含糊道:“我听他们都说你是宣阳乡君,而且身为女人却能在刑部任职,想必出身士族大家吧?” “我只是个普通人。”郑令萱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你最近查案时,有没有遇到外邦人作案?” 张雷猛一抬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郑令萱见他反应,追问道:“你遇到过对吗?快告诉我!” 张雷见她直直盯着自己,错开目光道:“是有个案子,发生在城外,听长安县的人说,很可能是契丹人干的。” “什么时候的事?”郑令萱急着追问。 “就在今天早上,有人去长安县报案,说城北四十里外,有一户四口人家被杀了,你也知道,只要死了三人以上,就必须上报刑部,由刑部派人监督调查,所以上头派我去看一下。” “你什么时候去查?” “吃了饭就去。” “带我一起去!”郑令萱紧紧盯着他。 张雷愣了愣,奇道:“你怎么对这案子这么感兴趣?” “你别多问,快吃吧,吃完我们赶紧上路。”说完,郑令萱冲伙计喊道:“我的汤饼怎么还没到,快一点行不行!” 张雷见郑令萱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又冲店伙大喊大叫,毫无淑女形象,心想:“难道她不是大家闺秀?”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吃着东西。 没多久,两人吃完汤饼,一同向城外而去。 策马行了半个多时辰,先沿着官道北行,又折而向西,不多久,在荒野中远远可以看到几间木房。 走进后,才发现是一户人家,北面正屋后面是座小山,左右分别是厨房和柴房。 南面围了圈篱笆,与三间小屋围成一间四方形小院,院内有鸡有鸭,只可惜小院主人已经不在了。 院内站着七八名捕快,带头之人正在向一名手下训话,瞧见郑令萱二人后,带头捕快快步上前,拱手道:“两位是刑部上差吧?” 张雷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给他,说道:“你将案情说一下吧。” 这张纸是长安县送去刑部的案宗附件,见上面盖了章,带头捕快说道:“这户人家姓雷,共四口人,两名成人和两名孩子,原本住在距离这里五里外的雷家村,后因与村人不合才搬了出来。” 带头捕快姓陈,他一边向二人说明,一边带着他们进入正屋。屋门已损坏,进入屋内,郑令萱心脏急剧跳了一下。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共躺着三具尸体,一名成年女性死在靠门的位置,另有两名十岁左右的孩子,都倒在通往内室的门口。 “不是说有四人吗?”张雷皱眉道。 “还有一人死在野外,那人名叫雷虎,是这家人的户主,他的尸体被野兽啃食的很严重,放在柴房中。您要进去看看吗?”陈捕试探道,他知道很多刑部官员见不得那场面。 张雷点了点头,跟着陈捕快出去了。 郑令萱没有跟去,目光一直盯在那两名孩子脸上,他们身上有许多外伤,脸上残留着死前的恐惧。 过了片刻,郑令萱收起情绪,出了正屋,来到柴房,只见张雷正在检查尸体。郑令萱只看了尸体一眼,便差点吐了出来。 她一向自认胆大,然而瞧见那具被啃咬一半的尸体后,才重新认清自己。尤其是瞧见张雷毫不在意的在尸体旁边检查。 张雷平常看起来呆头呆脑,然而一办起案子,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双眼睛变得极为锐利。 看完尸体后,他又让陈捕快带他去野外的死亡现场,郑令萱也跟了去。 那是一片小树林,地上有捕快们用石头堆出的死亡地点。 郑令萱一直跟在张雷身边,也不打扰他,只见他在雷虎尸体附近的地面翻找检查,还跑到一棵树旁边看了很久,又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这棵树。 郑令萱相信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没多久,张雷回到小山下的木屋,在正屋里细细检查尸体,郑令萱蹲在旁边观看。 那名成年女子的尸体和孩子尸体一样,身上除了脖子上的致命伤外,还有很多外伤。 紧接着,张雷又进入内室察看,里面也有些狼藉,柜子和床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陈捕快站在门边,抱着手臂道:“这些契丹人真是丧心病狂,人都杀完了,还将屋子弄的一团乱。” 郑令萱猜测:“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弄成这样,让我们以为是山贼作案?” 陈捕快一拍手,称赞道:“您说的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便在这时,张雷站起身,向陈捕快问道:“你们为何怀疑是契丹人杀死这家人?” 陈捕快笑道:“二位请随我来。”带着二人来到柴房旁边,只见墙角处躺着条死狗。 陈捕快蹲在死狗旁边,指着柴房墙壁上的缝隙,说道:“这条狗是被人射死的,狗身上的箭矢虽然被人取走,不过我们在柴房里面也发现一支箭矢。” 郑令萱盯着缝隙说:“想必是有人射杀这只狗时,箭矢透过缝隙射入柴房。” 陈捕快笑道:“就是这样,我找人看过,那箭头和木材与咱们用的箭矢不同,是契丹人特有的箭矢。那些契丹人虽然取走了狗身上的箭,却还是漏了一支在柴房里面。” 郑令萱沉默片刻,不解道:“这些契丹人为何要杀这家人?” 陈捕快刚要说“还在调查”,便听张雷道:“他们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陈捕快惊道。 张雷微微颔首:“你们随我来。”说着带二人来到雷虎死亡地点。 他走到一片被压倒的草地上,说道:“从地面痕迹来看,这里有马匹经过,最少五匹以上。” 随后他示意二人站在此处,自己走到远处一棵大树后面,大声喊道:“这棵树下有脚印,树上还有被箭射中的痕迹,而且方向是从你们那里射过来的。” 接着他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奔跑,没多久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倒下的位置赫然是雷虎尸体的位置! 等张雷走过来时,郑令萱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几名契丹人骑马从这里经过,雷虎躲在树后,那些契丹人察觉到他,便向他射箭,他中箭之后,向反方向逃跑,结果跑了几步便伤势过重而死!” 张雷沉声道:“他不是中箭逃跑,而是逃跑后中箭的,不然树下应该会有血迹!” 郑令萱心中一沉,他们看到人影后依然杀人,这说明他们是故意杀死雷虎,可以排除是误杀。 陈捕快不解道:“可这怎么就说明他们要找东西呢?” 张雷目光转冷:“正常情况下,他们杀了人直接离去就是了,但他们不仅没有离去,又找到雷虎家中,将他一家人杀死。” 陈捕快道:“会不会是他们和雷虎家有仇?” 张雷横了他一眼:“雷虎一名普通猎人,怎会与契丹人结仇。木屋内的三名死者除了致命伤,还都有拷打过的外伤,卧房内也有翻找痕迹,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找什么人!” 陈捕快拱手称赞道:“真不愧是刑部来的上差,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出作案动机了!” 郑令萱觉得这案件定能帮上武承嗣大忙,向张雷笑了笑,说道:“张捕头,多谢你啦!我先走了。”说完向院门而去。 “你去哪?”张雷喊道。 “我回城去了,你继续查案吧,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一挥马鞭,向长安城奔去。 第69章 打草惊蛇(2/3) 入城后,郑令萱直奔周国公府,来到府门外时,门外侍卫都认识她,笑着向她招呼:“郑姑娘,您来了。” 郑令萱道:“公爷在府中吗?” “在呢。” 郑令萱将缰绳递给一名侍卫,从角门进入公府,一路通行无阻。 来到后院时,只见一座假山旁边,武承嗣手持一柄长枪,正在慢慢挥舞。 韩成在一旁指点,秋婵、玉绵在一旁不住拍手叫好。 郑令萱走近后,愣愣道:“你怎么突然练起武艺来了?” 武承嗣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来了,等我这套枪法练完再和你说话。” 郑令萱静静观看着,武承嗣这套枪法应该刚学不久,招式似是而非。不过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枪法其实颇为精妙,想来是韩成教给他的。 一套枪法耍完,武承嗣大汗漓漓,向郑令萱问道:“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郑令萱沉声道:“昨晚城北郊外发生一桩命案,一户村民被杀,凶手很可能是契丹人,而且根据张捕头推断,那些契丹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武承嗣心中一惊,将长枪向玉绵扔了过去。玉绵张开双手去接,笨手笨脚的,被木杆撞到脑袋,痛呼一声,蹲在地上呜呜叫着。 武承嗣没注意到砸到自家侍女,沉声道:“死了几人?” “一家四口。” 武承嗣思索片刻,冷冷道:“这帮混蛋,不仅在背后陷害苏将军,竟然还敢在我国境内草菅人命!” “我们怎么办?”郑令萱问。 “总算不用再窝在府中了,这次我要将动静弄大,让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所有人都出动,先封锁城门,再将长安城搜查个遍!”武承嗣眯眼道。 “可你之前不是说要暗中调查他们吗?” “之前我们若是明着搜捕外邦人,许敬宗便会知道,我们已经查得苏定方案与外邦人有关,必定会各方面给我们设障碍。但现在不一样,我们的目的是查找杀死村民的契丹人,与苏定方案无关,他知道了也不会特别警惕。” “可这样大张旗鼓的调查,能找出那些外邦人藏身的地点吗?”郑令萱皱眉道。 “有许敬宗帮他们,估计很难成功。”武承嗣摇头。 “那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叫打草惊蛇,先让他们惊慌起来,人只要在惊慌的状态下,就容易犯下错误。”武承嗣冷冷道。 不久,武承嗣出了周国公府,去了大明宫。 先去紫宸殿找武媚,征得她许可后,去了皇城金吾卫大营,下达皇后命令,让金吾卫封锁长安城四门。 接着,他又派人去大理寺、京兆府和刑部,让他们都派出人手,在城中搜索契丹人。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震动了。 …… 长安城,东南角废园。 大堂之中,扶余丰一脚将一个椅子踢飞,怒气腾腾道:“他妈的,你们这帮契丹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搜个人都能惹出这么大事来,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捕快搜索,迟早会查到这里来!” 大贺草原强压住脾气,沉声道:“我也没想到杀了四个村民,就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而且我们动手时很小心了,他们怎会知道是我们动的手?”目光中充满迷惑。 安原王眉头紧皱道:“这里可是长安城,唐国都城,一条人命都是大事,我说大贺首领,你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些村民?” 大贺草原叹道:“那人躲在树后偷听到我们说话,这才将他杀了。” 扶余丰怒道:“他奶奶的,你们不知道说契丹话吗?” “我们说的是契丹话。”大贺草原闷闷道。 “那你他妈是有病吗?一个唐人怎么听得懂契丹话,你杀他做甚?” 大贺草原双手用力按在膝盖上,强压怒气道:“苏定节还不是听不懂高丽话,相府又为何要让我们找他?要不是为了找苏定节,我又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事?” 安原王怒道:“你这是在怪我了?” 大贺草原冷冷道:“同样的错误,你也犯过一次,为何独独怪我?” “放屁!”安原王怒斥道:“本王可没有杀死唐人,而且你杀死一个不打紧,为什么又去杀了另三个?” “老子还不是为了找苏定节,我说安原王,你们可别落井下石!”大贺草原音量抬高了些。 扶余丰仰首大笑了一阵,冷着脸道:“你小子做错事连累了我们,还一副有理的样子,这就难怪你们契丹人只能给唐人做狗了……” 话音未落,站在大贺草原身后的萧莫哥向扶余丰扑去。 扶余丰身后一名青衣男子迎了上去,两人在大堂斗了起来,扶余丰三人都后退在一旁,冷冷观战。他们都是崇尚武力至上的人,觉得相比说话,还是动手更加直接。 一盏茶时间后,青衣人胸口中了萧莫哥一拳,狠狠撞在墙壁上,反弹在地,猛吐了一口鲜血。 扶余丰脸色发青,冷冷道:“把泰安扶去疗伤。”两名百济人扶起青衣人,驾着他离开了大堂。 大贺草原微笑道:“萧兄弟,辛苦你了。”萧莫哥微一颔首,又站回到大贺草原身后。 扶余丰在椅子上坐下,嘴里呼呼喘气,却没有再向大贺草原飙垃圾话了。安原王自知手下人中无人是萧莫哥对手,故而也默然不语。 一时间,大堂陷入沉默。 便在这时,一名高丽人带着名唐人进入大堂,高丽人向安原王拱手道:“王爷,张管家派人传话说外面风声太紧,他现在不方便过来,让我们跟着这位先生,换个地方躲避。” 扶余丰看了眼那名唐人,见他身材矮小,形貌猥琐,却一副扯高气扬的模样,顿时来气:“不能出城吗?” 那唐人姓钱,是许敬宗在城中某一处房产的管家,他用三角眼斜了扶余丰一眼,尖声尖气道:“要是能出城,张管家还会派我来吗?都别废话了,跟着我来吧!” 说完负着双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扶余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目光中凶光毕露。 安原王伸手按住他肩膀,缓缓道:“再忍耐几天,等苏定方完了,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众人来到庭院,忽然间,又一名高丽人惶急火燎的奔来,嘶声道:“王爷,不好了,西园突然闯入一群唐国官府中人,将所有人都抓走了!” 安原王脸色剧变,颤声道:“那小子呢?他也落官府手中了?” 那高丽人嘶声道:“所有人都被他们抓了,没一个能逃脱的。” 大贺草原厉声道:“安原王,现在怎么办,你侄子落他们手中了,咱们全完了!” 扶余丰怒道:“他妈的,当初让你杀了那小子,你偏不让,现在可怎么办?” 安原王脸色惨白,喃喃道:“完了,都完了……” 那名传话的高丽人忙道:“王爷,咱们不是还留了一手吗?那小子应该开不了口。” 安原王一拍额头,大声道:“对,对,我给那小子下了毒,只要一天不服定量解药,他就会死。哈哈,哈哈,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说不了话的,绝对说不了话的!”笑容颇为勉强。 大贺草原不客气道:“你们高丽人的毒药能管什么用,也不想想这里是哪里。” 安原王恼羞成怒道:“大贺草原,你没资格说我,要不是你惹出来这事,那小子怎么可能被唐国人发现?” 第70章 一锅端 (3/3) 这时钱管家从大门方向走了过来,怒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走了,别磨磨蹭蹭的。” 大贺草原没有理他,盯着安原王道:“渊男产,我黎部半分好处没要,一直给你帮忙,你这时候倒怪我了,那好,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说完带着人转身向门外去了,看都没看钱管家一眼。 “你去哪?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搜索我们,你出去是自投罗网!”安原王焦急道。 “不劳挂怀,我们自有办法。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们的计划能成功的,再会了……”大贺草原的声音渐渐远去。 钱管家怒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谁让你们……” 一语未毕,一道白光闪过,他只觉脖子一凉,瘫软在地,鲜血从脖颈中喷涌而出。 安原王惊愕不已,怒道:“扶余丰,你疯了,干嘛杀死他?” 扶余丰舔了舔刀上的鲜血,目光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桀桀笑道:“哈哈,痛快,太痛快了。” 隔了一下,他冷冷道:“安原王,当初是你把我从倭国拉过来,说能帮我复国。但老子现在觉得,你们高丽任恐怕没那个能力,所以我决定还是去找倭国人,再见了。” 眼瞧着扶余丰也带着部下离去,安原王在原地静立不动,身后一名部下道:“王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安原王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再派人去找许敬宗,别人都会背叛本王,只有他不会。” …… 武承嗣和郑令萱回到大理寺时,只见大门口十分忙碌,不少吏卒正押解着犯人进入寺署,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他在外面搜索契丹人时,听人汇报说诸葛南这次收获极大,抓了一大群外邦人。 现在一看,那名汇报的文吏果然没有说谎。 不远处,只见诸葛南骑在马上指挥,瞧见武承嗣和郑令萱后,翻身下马,快步而来,得意道:“武少卿,这次你可得给我记一大功吧,那些外邦人被我给一锅端啦!” 郑令萱吃惊道:“那些高丽人、契丹人和百济人都被你抓了?” 诸葛南得意道:“虽然还没审问,但应该错不了,他们说的都是蛮语!”忽然,他注意到武承嗣皱着眉,问道:“武少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武承嗣叹道:“你抓捕前,为何不和我通个气?” “我一直蹲着他们,哪有功夫通知你。再说了,我已经确定过,他们全都是外邦人,行迹也鬼鬼祟祟,绝对没抓错!”诸葛南撅嘴道。 难怪这几天都看不到诸葛南踪影,原来他一直盯着这伙人。然而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动手,许敬宗得知后必定会有激烈的反击。 武承嗣更希望搜捕时大张旗鼓,抓人时悄然行动,在许敬宗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将案子审问清楚。 然而现在,他将面临许敬宗疯狂的反击。 瞥向诸葛南,只见他满脸憔悴,显然为了抓获这些人,这些天吃了不少苦。武承嗣不忍心再怪他,拍拍他肩膀道:“不错,干的好,我会给你记功!” 诸葛南顿时转怒为喜:“这下你知道我的能耐了吧,我早就说过,就算狄仁杰不在,我也会帮你破案的!” “好了,赶紧对这些人进行审问吧,咱们现在要争分夺秒了!”武承嗣沉声道,他希望在许敬宗反击前,得到许敬宗与这些人勾结的铁证! 不久,所有被抓的人都关入大牢中,武承嗣来到拷问房间,只见房内摆满了各种刑具,有夹棍、烙铁、皮鞭等。 另外在房间靠着西墙的木案上,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铁钩,看了就觉得瘆人。 郑令萱走到火堆前,望着里面烤的通红的烙铁,皱眉道:“这些刑具未免太过残忍了吧?” 韩成拿起一个通红的铁钩,淡淡道:“有些恶人的牙齿比铁还硬,不用酷刑他们根本就不会开口。” 武承嗣没有再看刑具,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没过多久,诸葛南带着一名犯人进入拷问室,说道:“这家伙就是他们的头儿,很可能就是那个什么安原王!” 说着让人将犯人锁在木架上,对着“安原王”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说!” 他身旁一名文吏立即用高丽语将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犯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文吏道:“寺丞,他说他叫高阿那,是高丽商人,问我们为什么抓他?” 诸葛南拿起鞭子,对着他就是一鞭,怒道:“商人?商人怎会私设牢房?又为何每天躲在院子里不敢见人?” 文吏正要翻译,武承嗣插嘴道:“什么私设牢房?” 诸葛南转头道:“我抓捕他们时,发现他们关押了一名男子,身上尽是伤口,而且还中了毒。” 武承嗣愣了一下,问道:“那人现在在哪?” “我把他也关在大牢中了。” “你干嘛把他也关起来?”郑令萱吃惊道。 诸葛南撇嘴道:“那人也是高丽人,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 武承嗣站起身,离开了拷问室。他有种感觉,那名被高丽人关押的高丽人,很可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出了拷问室,找一名狱吏询问后,武承嗣来到一间牢房外。 牢房里面,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躺在地上,浑身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看起来经历过非人的折磨。 郑令萱皱眉道:“他们为何对自己人下这种毒手?” 武承嗣目光微微闪烁:“这正是问题所在,不仅如此折磨他,还给他下了毒,这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让狱吏打开牢门,进入牢内后检查了一下脉搏,武承嗣吃惊道:“他好像没呼吸了,该不会死了吧?” 韩成趴在那人肚子上听了片刻,说道:“心跳很微弱,必须立刻救治,不然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武承嗣当机立断:“将他送去最近的医馆,这个人必须救活!” …… 长安城医馆大多位于城西“长寿坊”和城东“修行坊”,长寿坊中最出名的医馆叫“善德堂”。 这家医馆不仅药材最丰富,毒药的种类也是最多的,店内无论大夫还是伙计全部是同族人,都姓唐。 武承嗣几人将那名高丽人送到善德堂,掌柜的得知他身份后,便直接让善德堂头号医师唐戟来诊治。 唐戟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的五大三粗,郑令萱瞧见他后,不由怀疑道:“他真是你们这里最好的医师吗?” 唐戟一瞪眼道:“若是不相信我,那就别在我这里看病!” 掌柜唐安师急忙道:“三弟不可无礼,这位是武公爷和郑姑娘,难得公爷看得起我们善德堂,你好好医治便是。” 唐戟微微一惊,向武承嗣身后看去,他虽不认识武承嗣,但认识韩成。瞧见韩成站在武承嗣身后,知道自家大哥所言不虚,闷闷应了一声,搭脉检查。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唐戟浓眉皱起:“此人体内中了剧毒,品种好像是高丽国的绿鸠草,体内毒性已深入骨髓,全靠定时服用少量解药才存活至今。” “别那么多废话,直接说你能不能治。”韩成不客气道。 唐戟迟疑片刻,说道:“他这种情况只有两种方法可以医治,一种是以毒攻毒,一种是金针过穴。” 唐安师微笑道:“武公爷,以毒攻毒正是我德善堂的独门秘术。” “可有十足把握?”武承嗣问。 唐戟看了唐安师一眼,见他给自己猛打眼色,心中明悟,说道:“只有八层把握。”其实他有九层多把握,只是担心治不好,被武承嗣见怪,故而说的偏保守。 “那金针过穴呢?”郑令萱问。 唐戟挑了挑眉,没有作答。唐安师解释道:“金针过穴是孙思邈的独门秘技。” 第71章 武氏集团 武承嗣大吃一惊,孙思邈可是后世被称作药王的传奇人物,而且十分长寿,据记载活了一百四十多岁。 拉出武承嗣记忆一看,孙思邈果然还活着,眼下就在长安,不过似乎得了病,长年不见外客。 郑令萱又问:“那金针过穴有几层把握?” 唐戟冷哼道:“应该有十层把握吧,不过孙思邈如今卧病在床,连自己都治不了,更何谈救别人。” 唐安师忙道:“听说孙思邈将金针过穴的秘技传给了两人,武公爷若是想更保险些,可以去找他们。” “那两人是谁?” “一人是孙思邈大徒弟,太医署令刘神威,另一人是当朝李司空。”唐安师回答。 武承嗣寻思:“太医署属太常寺,而太常卿崔义玄疑点重重,很可能与许敬宗勾结,去太医署恐怕不大安全。”便决定去城外找李勣。 离去前,唐戟给那名中毒的高丽人服了一剂药,防止他立时死去。然后武承嗣几人便带着他离开善德堂,向城北光化门而去, 行走在光化大街时,文荣忽然从后方骑行追来,急道:“公爷,出事了,您快回公府一趟吧。” 武承嗣还是第一次见文荣如此惊慌的模样,知道必然发生紧急之事,很可能与许敬宗有关。 “郑姑娘,此人就交由你送去英国公府了,我回府一趟。” 郑令萱没有多问,干脆的一点头说:“我知道了。”带着马车向城外而去,武承嗣又让韩成跟随保护,这才向国公府返回。 到了内堂,只见近十名武氏子弟或站或立,神色都有些焦急。 瞧见武承嗣后,众人都围了过来,一名身材微胖,脸色虚白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急道:“二弟,好几名监察御史忽然一起上奏弹劾你,袁公瑜默许了此事,我实在阻拦不住,只好把大伙都叫来了!” 此人名叫武懿宗,在御史台担任御史中丞。 武承嗣心中一凛,寻思:“诸葛南果真抓到大鱼,许敬宗要向自己发难了。” 司农寺卿武怀道左右看了一眼,皱眉道:“懿宗,你通知到所有人了吗?” 武懿宗探头看了一眼,说道:“咦,我应该都通知到了呀,怎么感觉少了几人。” “武三思他们几个没来。”武攸暨冷冷道。 武怀道哼道:“那小子,真不知事情轻重。”转头看向武承嗣:“承嗣,你是不是得罪袁公瑜了?” 武承嗣略一思忖,说道:“是姑母让我秘密查一桩案子,涉案之人是许敬宗。” 武怀道听到是皇后的命令,心中大定,淡淡道:“袁公瑜一向和许敬宗走的近,想必是许敬宗指使他的。” 一人冷笑道:“他们的权力都是皇后殿下给的,如今竟敢跟咱们武家作对,简直是不自量力!” 武承嗣向那人看去,发现是武氏子弟中最年轻的一人,名叫武熙越,担任军器少监,在长安城中一向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中书舍人武攸绪叹道:“这两人如今都是当朝宰相,党羽众多,如果能不撕破脸最好。不如咱们去找他们说明情况,他们若知道是皇后殿下的意思,应该不会再为难二哥。” 他是武攸暨亲弟弟,不过兄弟两人关系比较疏远。 武懿宗哼道:“别说胡话了,他们那两只老狐狸会不知道二弟后面是谁吗?这么做分明是向皇后殿下施压!” “对,他们既然先动手了,就别怪咱们不客气!”有人叫道。 “二哥,去找皇后殿下,让她为你做主!”又有一人起哄。 武承嗣沉吟不语。 武怀道在朝会上见过武承嗣侃侃而谈,觉得他颇有主意,问道:“承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大伙都听你的。” 武承嗣缓缓道:“他们都弹劾我什么?” 武懿宗从怀中拿出一本奏折,说道:“这是我扣下的一本奏折,大体内容都差不多,你瞧瞧吧。” 武承嗣接过一看,微吃一惊。 只见上面共罗列出他好几条过错,分别有:向青楼女子问才举贤,有失体统。上衙时间去黎园看猛兽搏斗,玩忽职守。举用王勃这种触犯过天颜之人,对皇帝不敬等等。 武承嗣总算感受到御史的力量,被人弹劾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别的罪名还好,然而向青楼女子问举贤才这一条罪名,明显是给武皇后看的。 试想皇后将翰林院交到他手中,他却让青楼女子为他举荐人才,皇后得知后能不生气吗? 王勃那一条则是瞄准皇帝李治。 不得不说,这份弹劾奏折颇有杀伤力,而且全部都是实情,让人难以反驳。 虽然武承嗣相信武媚不会因为这些便免去他官职,但对他心生不满是很有可能的。 当此之时,必须先下手为强,御史台的奏折到武媚手中是有流程的,而他却可以先一步见到武媚。 想到此处,他说道:“大伙都别担心,我这就去找姑母。” “承嗣,咱们要不要也反击一下,上奏弹劾许敬宗和袁公瑜,那两个家伙做过的烂事可不少。”武怀道提议道。 武承嗣略一思索,说道:“也好,你们先商议一下弹劾他们的具体事项,我回来后再做决定。” 离开国公府后,武承嗣匆匆穿过丹凤门、进入大明宫,一路跑着来到紫宸殿。 快步行走在紫宸殿长廊上时,忽然看到前方一道娇小的人影正在款款走着。 武承嗣加快脚步,喊道:“婉儿。” 上官婉儿急忙回头,瞧见是他后,甜甜一笑:“公爷,您来找娘娘么?” 武承嗣喘了口粗气,忽然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叠奏折,忙问道:“婉儿,这些奏折是哪来的?” “是娘娘刚刚让我去中书省拿过来的,您要看看吗?” 武承嗣心中一惊,心道:“弹劾自己的奏折不会就在里面吧?”皱眉不语。 上官婉儿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道:“公爷,有什么奴婢能为您做的吗?” 武承嗣想了想,说道:“你等会能尽量走慢一些吗?”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道:“奴婢知道啦,您快去找皇后殿下吧!” 武承嗣暗赞一声,快步向大殿而去。 上官婉儿待他走远后,忽然走到一处石阶处,下石阶时故意将脚一歪,顿时摔倒在阶上,奏折落了一地。 她慢慢拾起奏折,又坐在台阶上仔细将上面灰尘清理干净,这才缓缓向紫宸殿而去。 来到殿外,通报一声后进入大殿,只见武媚难得的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站在御案前,手持一支白玉龙纹笔,正在练习书法。 武媚酷爱书法,练字时最讨厌别人打扰,武承嗣便没有出声,轻步上到宝座台上,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白纸上的几列文字大气磅礴,飞转灵动,完全不似女子书法。 不久,武媚一帖写完,微笑道:“承嗣,本宫这一帖写的如何?”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武承嗣赞道。 这句话是世人对王羲之书法的评价,武媚莞尔笑道:“你又不懂书法,这马屁拍过头啦。” 武承嗣见她心情似乎不错,便开门见山道:“姑母,苏定方的案子有眉目了,大理寺抓了一批外邦人,正在审问,不过从目前几条线索来看,情况有些不对劲。” 武媚凤眉一皱:“什么不对劲?” “背后之人权势太大,而且身份特殊,侄儿不知是否要继续查下去。” 武媚转过头来,凛然道:“是谁?” 武承嗣向四周看了一眼,武媚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待众人出去后,武承嗣一字字道:“许敬宗!” 武媚脸色一变,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凝视着武承嗣:“你可以肯定吗?” “目前只有怀疑,还缺乏十足证据。” 武媚斥责道:“那为什么不去调查清楚?” 武承嗣低声道:“姑母,他当初为您立下大功,侄儿觉得在深入调查之前,应该先告知您一声,看是不是要继续调查。” 武媚目光不住闪动,过了许久,一字字道:“继续查,本宫要确凿的证据。” 从这句话中,武承嗣明白了许敬宗在武媚心中的地位,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不过武承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无论许敬宗怎么攻击他,武媚都会觉得是因为武承嗣在调查他,他才做出反击。他攻击的越厉害,反而越会引起武媚的疑心。 第72章 药王孙思邈 与武媚相比,李治那边不用太担心。 根据武承嗣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早就忘记王勃是谁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见责。 接下来,只需要想办法搜集许敬宗的罪证了。 回到国公府后,他告诉众武氏子弟,让他们暂时先不要上奏弹劾许敬宗。 现在与许敬宗互咬没有任何效果,只有等武则天相信许敬宗是元凶,再上奏弹劾,届时,武则天便能轻而易举拔出许敬宗党羽。 武氏众人刚离去不久,李府管家张隆忽然求见,武承嗣在大堂接见了他。 张隆拱手道:“公爷,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他请我过去做什么?” “和许敬宗有关。”张隆严肃道。 武承嗣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李勣治不好那名高丽人呢。 料想李勣一定是得到许敬宗对自己动手的消息,所以派人提醒自己。 跟着张隆到了英国公府,已是申时。 在张隆带领下,武承嗣来到公府书房,不料房内除了李勣外,李敬玄和刘仁轨竟然也在这里。 张隆将武承嗣带进来后,便退出书房,将房门关上。 李勣没有多寒暄,直截了当道:“承嗣,许敬宗和袁公瑜在背后想要对你我动手,你知道吗?” 武承嗣微微一诧,许敬宗竟然还对李勣动手了?啊,是了,他一定是因为苏定节的事,以为李勣也想为苏定方翻案。 “知道。”武承嗣回答。 李勣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他们两人自知得罪于我,我将来绝不会干休,所以才先下手为强。你是我李家的女婿,也是我在朝中强援,倒把你给连累了。” 武承嗣又是一愣,很快了然:“李勣不知许敬宗是陷害苏定方的幕后黑手,还以为许敬宗这次出手是因为苏定节的事。”不禁暗暗好笑。 正要解释,刘仁轨凛然道:“许敬宗和袁公瑜这些年来胡作非为,一个好色,一个贪财,朝中风气被这两人带的极坏,既然李司空终于肯下定决心,咱们就一起拔除这两个毒瘤!” 李勣一叹,拱手道:“之前我拒绝了刘兄对付这二人的提议,如今刘兄却肯不计前嫌来相助,李某人好生惭愧。” 刘仁轨摆手道:“你我都没几年好活了,若能在死前再为国家做些事情,给子孙后代留一个更好的国家,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武承嗣油然生出敬意,拱手道:“刘公高义,晚生敬服,不过有件事还需告知几位。” 当即将翰林院、黎园、高福男几件命案详细说了。 “……此案高丽人、契丹人、百济人都有参与,根据我的调查,他们都是冲着苏老将军而去,而朝中有一位重大官员与他们勾结,那人应该就是许敬宗!” 刘仁轨一拍桌子,怒道:“原来是他在幕后陷害苏兄,这狗贼,竟勾结外族陷害国家栋梁,老夫恨不得生啖其肉!” 武承嗣见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怒发冲冠,胡子翘起,心中暗赞:“不愧是在白江口大破倭国的猛将。” 李勣心念百转,寻思:“难怪今日武承嗣在城中动静闹的这么大,原来他一直得皇后授意,在暗中调查苏定方的案子。” 他也终于明白李敬玄为何突然找了过来,主动与自己结盟,想必也是知道了这一点。 “承嗣,既然如此,你我分工行事,你继续调查此案,我三人负责在朝中牵制许敬宗和袁公瑜。”李勣沉声道。 武承嗣拱手道:“那就多谢三位了。” 李勣拍了拍他胳膊,笑道:“我等也是为了自己,不必道谢。对了,芷盈得知你送来一名病人后,便主动提出为那人治疗。她的金针过穴术不在我之下,你过去瞧瞧吧。” 刘仁轨也上前几步,一拍武承嗣肩膀道:“老夫以前听了你很多传闻,还以为你是个纨绔子弟,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多有不实,以后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说完大步离开了书房。 他这一巴掌,可比李勣重的多,武承嗣被拍的在原地晃了一晃,只觉肩膀火辣辣的疼,要不是敬重这老头为人,保证一巴掌还回去。 李敬玄向武承嗣和李勣拱了拱手,微笑道:“但有差遣,只管派人通知我。另外,据我得到的消息,苏将军明日便要到京师了。” 离开书房后,李勣带武承嗣来到后院一间厢房,那名高丽人正趴在床上,李芷盈正在给他扎针,郑令萱和李思文在一旁观看。 二人进房后,李思文正要说话,李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缓缓走到床边观看。 武承嗣探头看去,只见高丽人后背上插着十几根金针,李芷盈全神贯注的继续插针,晶莹的额头上,汗珠隐显,可以看出这种治疗方法极耗心力。 大约一柱香时间后,李芷盈疲惫道:“他性命已经保住,再渡两天针,便能醒过来了。” 接过红茗递过来的手帕,正要擦拭额头时,李芷盈这才发现武承嗣和李勣都过来了,吃惊道:“祖父,武公子,你们何时来的?” 李勣笑道:“刚来没一会。不错,老夫教你的医术看来没荒废。” “多谢芷盈姑娘了。”武承嗣拱手道谢。 李芷盈脸颊一红,低声道:“武公子客气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缓步离开了房间。 李勣拉着武承嗣的手臂,微笑道:“承嗣,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武承嗣应了一声,向郑令萱打了个眼色,跟着李勣出了门。二人行走在后院的大花园中,李勣一直没有开口,武承嗣便默默跟在后面。 不久,二人穿过花丛,来到一处湖心走廊。 李勣望着平静的湖水,感叹道:“芷盈这孩子,出生时就得了一种怪病,身子比普通孩子虚弱几倍,一场风寒几乎就能要了她命。她父母又走的早,当年老夫为了治她这病,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武承嗣微微一诧,心想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相比这些事,他更加关心眼前案情,寻思:“也不知诸葛南审问的怎么样了,那些外邦人招了没有?” 李勣续道:“只可惜所有郎中都看不出她的病因,为了给她治病,老夫一边看医书,一边四处寻访名贵药材,不知不觉在医道上越走越远。到了后来,一些久负盛名的大夫治不好的病,老夫也能治好,只可惜芷盈的病,老夫却依然无能为力。” 原来你一身医术是这么来的?武承嗣暗暗诧异。 念头一转,又想回到案情,暗自琢磨:“就算有外邦人的证词,也未必能给许敬宗定罪,许敬宗与这些人联系时,必定不是本人,以他的狡猾绝不会留下证据。” “某一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芷盈又染上风寒,那一次无论我喂她多少药,她身子却越来越差,正当老夫绝望时,孙思邈找上了老夫!” 听到孙思邈之名,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所以是孙大师治好芷盈姑娘的吗?” “不,就连孙大师也查不出芷盈病因,不过他以前见过一例患者,病情与芷盈一样。他治了那患者十年,终于用金针过穴之术将他治好。”李勣悠然回答。 武承嗣惊住了,孙思邈为了治一名病人,竟花费自己十年光阴! 得亏他寿命长,活了一百四十多岁,不然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李勣又道:“孙老先生是从旁人那里得知我和芷盈的事,主动找上门来为芷盈治病。他每一次施针我都会在一旁观看,他也从不避我。三年后,我学会了他的金针过穴,便没有再劳烦孙老先生,由我自己施针。” 武承嗣不得不感慨,古人做事情确实很有毅力,李勣的金针过穴之术,竟然是这样学到的。 第73章 殷王李旦 回到大理寺时,已是黄昏时分。 大理寺内大部分官吏已经下衙回家,武承嗣、郑令萱和韩成来到外堂时,只见诸葛南一脸沮丧的坐在椅子上,武承嗣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审问不顺利?” 诸葛南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武少卿,我、我好像抓错人了!” “莫非他们不是高丽人?”郑令萱惊道。 “是高丽人,但没有百济人,也没有契丹人,据他们招供,他们只是安原王的手下。”诸葛南望着自己脚尖说。 武承嗣沉吟不语。 “他们会不会是在骗你?”郑令萱皱眉道。 “铁三亲自出手,所有人口供也都是一样,应该不会错。”诸葛南垂目道。 “铁三是谁?” “他是大理寺仵作,也是咱大理寺第一审问高手,不少刑具便是他发明的。”诸葛南一边偷偷打量武承嗣脸色,一边回答。 见武承嗣久久不说话,诸葛南走到武承嗣面前,低着头说:“武少卿,你要骂就骂吧,这次全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调查更清楚些再动手。” 武承嗣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没什么,吸取这次教训,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了。”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最起码也抓了一批高丽人,只能说功劳没那么大罢了。”武承嗣温言道。 诸葛南偏了偏头,扁着嘴道:“你莫要瞒我,义父刚才把我叫去大骂了一顿,说朝中忽然有许多官员向皇后殿下上奏弹劾你,很可能就是因为我抓的这批人的缘故。” 郑令萱和韩成同时向武承嗣看去,见他表情平静,想来已经知道了。 郑令萱料想定是许敬宗出手了,急问:“那后来呢?” 武承嗣也向诸葛南看去,很想知道武媚是什么态度。 “义父说皇后将所有奏折都扣下了,便没有人敢再上奏了。” 郑令萱心中皆是一松,问道:“武少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武承嗣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微笑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若诸葛寺丞抓的全都是小鱼小虾,许敬宗那边反应为何这么大?” 诸葛南愣了愣,惊呼道:“对呀,莫非那些人中有什么重要人物?要不然我再去找铁三,让他再好好拷问一下这帮兔崽子?” “你再拷问也没用。”郑令萱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武承嗣道:“许敬宗那么大反应,应该就是因为那名中毒的高丽人吧?” 武承嗣暗赞一声,点头道:“不错,所以咱们现在只需要等着就好,等那名高丽人醒了,我相信咱们会有收获的!” “那我还要不要继续搜捕百济人和契丹人?”诸葛南小心翼翼的问。 武承嗣凛然道:“自然是要的,那些契丹人犯下的人命案可不能轻易算了,而且若能抓到他们头目,也许能得到许敬宗新的罪证!” …… 长安城共有十一个城门,与十一条大街相对应。 延兴门位于长安城东南角,通往延兴门的大街上,大贺草原一行人乔装成百姓,跟在一队马车之后。 这是殷王李旦的马队,大贺草原决定劫持李旦,逃出城去。 “莫哥,这次动手,九死一生,你会不会怪我?”大贺草原向身后的黑衣男子道。 “不管首领要做什么,莫哥都誓死追随,只是属下不明白,您为何会选择劫持唐国皇子?”萧莫哥皱眉道。 大贺草原默然片刻,缓缓道:“我料定渊男产的计划不能成功,唐国与高丽国迟早有一战。到时候唐国必定会要求我契丹一同出兵,你觉得大首领会怎么做?” “大首领可能会答应。”萧莫哥低声道。 大贺草原冷冷道:“不错,到时我契丹勇士又要为唐人冲锋陷阵,我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属下明白了,您是想通过劫持唐国皇子的事,让唐国与大首领生出嫌隙,阻止契丹出兵!” 大贺草原长叹一声:“本来我帮高丽人是为了阻止这一战,只可惜事与愿违。为了不让勇士们白白牺牲,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咱们契丹人只应该为自己而战,只是你们……” 另一名契丹人道:“首领,您什么也别说了,您才是我们契丹人真正的首领,属下等甘愿赴死!” 大贺草原向身后看去,见众人皆望着自己,目光中毫无半点怯懦,欣慰道:“很好,等会若是能劫持成功,那是最好,若是失败……” 说到这里,目光看向萧莫哥:“我们绝不能全部死在这里,莫哥,你的武艺最好,我希望你到时能独自逃生,然后回到黎部辅佐我的儿子,让他带领契丹人走向强大!” 萧莫哥深吸一口气,点头说:“属下明白了。” 大贺草原将头上的幞头甩在地上,大喝道:“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一众契丹人向李旦的马车冲去,护卫在马车旁的侍卫很快反应过来,迎面而来,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大街上的百姓们纷纷惊慌四窜,躲避到街角,也有闪避不及的被波及受伤。 李旦的随行侍卫都是王府精锐,兼且大都是身披铠甲的骑兵,契丹人虽然悍勇,却无法弥补装备上的巨大差距,没一会,便死伤过半。 正厮杀间,一阵呼喊声从西街传来,大贺草原扭头看去,只见街角奔来一队大理寺吏卒,带头之人是名少年。 他略一分神,肩上便中了一箭,料想刺杀已不可能成功,正要让萧莫哥逃跑,忽然瞧见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从马车中走出。 大贺草原心想:“此子年纪虽小,目光中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一定就是殷王李旦!”大喊道:“莫哥!” 萧莫哥心领神会,纵身跃起,向李旦扑了过去,李旦身边侍卫顿时聚到身前阻挡,也有不少侍卫搭弓上箭,射向空中的萧莫哥。 萧莫哥挥刀将射来的长箭一一拨开,一脚点在一名侍卫头顶,又向李旦靠近了一些。 便在这时,一根铁索缠住他一条腿,萧莫哥急忙转头,一刀斩断锁链,忽然间,他只觉胳膊一凉,回头一看,他的一条手臂竟被人斩断。 斩断他手臂的是名白衣男子,萧莫哥痛吼一声,向身前连挥数刀,却被白衣男子全部挡住,胸口还中了对方一脚,掉落在地面,猛喷出一口鲜血。 他反应极快,刚一落地,便翻身一滚,躲过几柄刺来的长枪。 用长刀支撑着站起身,萧莫哥死死瞪着白衣男子,那男子正站在他那条断臂旁边,手中握着把滴血的长剑,冷冷注视着他。 “莫哥,快逃啊!”大贺草原大声嘶喊,话音刚落,膝盖上又中了一箭。 大贺草原拔出腿上的箭,便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起,抬头一看,李旦骑马持枪向他奔来。 他受伤极重,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噗嗤一声,长枪便刺入他胸口,而且李旦刺中他后并未停住,借助冲力,将他钉在地面后不住滑行,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殷王殿下,留活口!”诸葛南远远喊道。 李旦将长枪拔出,看了诸葛南一眼,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手臂前伸,枪尖刺入大贺草原咽喉中。 黎部首领大贺草原,就这样死了。 第74章 大慈恩寺 瞧见大贺草原身被杀后,萧莫哥怒吼一声,向远方纵去。然而这种情况下,王府侍卫自然不会让他逃脱。 一阵拉玄声响起,无数箭矢向他后背射去。 眼瞧着他要被乱箭射死,关键时,一根铁索缠住他腰身,将他向地面拉去。 救他的是诸葛南,不等他反抗,诸葛南已将他踏在地上,喝道:“给我绑了。”几名大理寺狱吏上前,将他双脚用铁链锁住。 李旦四顾看了一眼,战斗已经结束,所有契丹人要么被杀,要么被制住。 他将长枪抛给一名手下,取出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都是些什么人?” “好像是契丹人。”白衣男子回答, 李旦冷冷道:“一帮蛮夷也敢冒犯本王,慕容,把他们全部都杀了,一个也不用留。” “殿下,不用问一下幕后主谋吗?”白衣男子问。 李旦淡淡道:“不必问了,城里到处都在抓人,这些外邦人又在城门口对我动手,一定是想挟持本王出城。” “殿下英明。” 诸葛南快步上前,急忙道:“殷王殿下,他们都是重要人犯,还请将他们交给下官处理。” “你是谁?”李旦居高临下的问。 诸葛南拱手道:“下官乃大理寺丞诸葛南。” 啪的一声,李旦一马鞭挥在诸葛南脸上,冷笑道:“一个小小寺丞也敢向本王要人,滚回去告诉诸葛三元,以后长安城再发生这种事,本王唯他是问!” 诸葛南毫无防备之下,被打了一鞭,顿时大怒:“你怎么打人?” 李旦脸色一冷,又一鞭挥了过去,诸葛南后退几步,躲了过去。 “好大的胆子,本王的鞭子你也敢躲?”李旦寒声道,便在这时,只听一声声惨叫声响起,落在殷王府侍卫手中的契丹人全部被杀。 另有几名契丹人被大理寺吏卒逮住,殷王府侍卫想要过去杀死他们,被大理寺的人阻止。 诸葛南察觉到不妙,快步跑了回去,喊道:“快走,回大理寺!” 白衣男子一个跨步,挡住他去路,淡淡道:“诸葛南,殿下好没有发话前,谁准你们离开了?” 诸葛南怒道:“慕容轩,是武公爷命我捉拿契丹人的,你敢跟武公爷作对不成?” 听到武承嗣之名,慕容轩微微一惊,想了想道:“那你回去向武公爷汇报,就说这些契丹人谋刺殷王殿下不成,被全部杀死了,这样武公爷应该也不会见怪于你。” 诸葛南断然道:“不行,这些人必须带回大理寺审问,谁都别想带走!” 慕容轩叹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得罪了。” 说完欺身向萧莫哥冲去,诸葛南急忙上前挡住,两人瞬间便斗了起来。 诸葛南使用的是一柄宽背刀,刀法是诸葛三元亲自所传,极为精妙。 然而慕容轩是李旦手下第一高手,剑法迅捷无比,快若闪电,诸葛南刀法虽精,功力却不够,十几招后,被慕容轩长剑拍中手腕,兵刃落地。 诸葛南握着手腕,咬着下嘴唇,满脸胀的通红,眼巴巴望着慕容轩向萧莫哥走去。 其他大理寺吏卒见诸葛南落败,都不敢再挡慕容轩。 慕容轩长剑一挥,剑锋向萧莫哥脖子划去,萧莫哥抬脚一挡,用脚上铁链挡住。 咔嚓一声,长剑击断铁链。 慕容轩剑锋一转,剑尖以更快的速度,如毒蛇般向萧莫哥咽喉刺去,萧莫哥已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一枚铜钱激射而来,将长剑荡开。 慕容轩微微一惊,顺势一转身,长剑又向萧莫哥脖子划去,斜刺里一把墨剑由下而上划来,将慕容轩长剑格开。 慕容轩一连又攻出十几剑,每一剑在距离萧莫哥咽喉一尺处时,均被那柄墨剑荡开,他心中恼怒,长剑向侧面扫去,与墨剑主人斗在一起。 两人一人白衣白剑,一人黄衣黑剑,慕容轩剑术灵巧飘逸,迅捷无比;黄衣人的剑法则简洁朴素,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两人转瞬间便斗了几十招,长剑却很少碰在一起。 便在这时,伏在地上的萧莫哥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后拖着残臂向外疾冲,拼着身上又挨了几刀,成功突破了王府侍卫的包围,向一条小巷飞奔而去。 慕容轩与黄衣人斗的正激烈,都无法分心去阻挡他,诸葛南又受了伤,其他侍卫都去看慕容轩和黄衣人的打斗,竟让萧莫哥给成功逃脱了! 诸葛南想要带着大理寺的人去追,却被王府侍卫阻碍。他们没有李旦命令,皆不敢擅动。 “你们快让开!”诸葛南怒道。 慕容轩和黄衣人终于分开,慕容轩看了一眼萧莫哥逃走的方向,冷冷道:“聂子云,此人是刺杀王爷的刺客,你为何要救他?” 黄衣男子正是大理寺丞聂子云,他不过刚好路过,并不清楚情况,向诸葛南看去。 诸葛南大声道:“他是我们武少卿要抓的人,你们快让开,趁他还没走远,还能抓回来!” 李旦驱马上前,冷冷道:“你们这帮大理寺废物,放走了刺杀本王的刺客,本王定要到母后那里参诸葛三元一本!” 与诸葛南相比,聂子云在官场上要老练许多,拱手道:“究竟是谁放走人犯,在场百姓皆有目共睹,殷王殿下若执意追究,武公爷自会在皇后殿下面前与您分辩清楚!” 李旦冷冷盯着聂子云,好半晌后,一挥手道:“走!”他虽然不怕武承嗣,但也不愿因一件小事与他翻脸。 诸葛南握着受伤的手腕,撅嘴道:“聂寺丞,到底要怎么和这些王公贵族说话才好啊?怎么你和狄寺丞说话他们都听,我说话他们就完全不听呢?” 聂子云斜了他一眼:“你还有功夫关心这个,还不赶紧去抓捕那名逃犯?” 诸葛南苦着脸道:“那个估计抓不回来了,幸好还留了几个,应该也足够问话了。”说完摸了摸被打的脸颊,哼道:“那个殷王真是强凶霸道!” 聂子云叹道:“他们一向都是如此的,好了,我还有别的事,你赶紧回大理寺向武少卿交差吧。” 诸葛南笑道:“你还在查王府失窃案吗?都查这么久了,那位河间郡王没有怪你吧?” 聂子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转身去了。 …… 长安城,大慈恩寺。 自武则天掌权以来,长安城佛教渐渐出现兴盛迹象,城内寺庙越来越多,其中最出名的寺庙叫“大慈恩寺”。 太宗时期,李治为了追悼母亲,修建大慈恩寺,由高僧玄奘主持。 这位玄奘法师在二十多岁时,曾因国家闹饥荒,离开长安城,一人独自西行,到达印度佛教中心“那烂陀寺”,带回大小佛经六百多部。 自此,玄奘成为长安最有名的高僧之一。 被任命为大慈恩寺主持后,玄奘亲自督建了大雁塔,用来保存带回的佛典。 太宗时期,佛教由大唐穿入倭国,倭国大王十分看中大唐佛教文化,故而要求遣唐使在大唐期间,多抄录佛典回国。 守大石抄了一上午佛典,到了午牌时分,心满意足的离开大慈恩寺,来到寺庙附近一家酒楼。 他找了张空桌坐下,叫了一盘酱鸭、一盘肥鸡、一盆羊羹,大快朵颐起来。 对守大石来说,在唐国最幸福的时间便是吃饭时间,倭国资源匮乏,就连大王都不一定能每天吃到白米饭,更何况旁人。 与倭国相比,守大石觉得大唐是天府之地,只可惜大唐实力太强,倭国还没有能力夺取这块宝地。 守大石一连吃下五碗饭,三盘菜被他吃的干干净净,站起身,揉了揉肚子,这才向门外走去。 回倭国驻唐署的路上,他注意到大街上乱糟糟的,一片喧哗,心道:“怎么这么多捕快,莫非出了什么事吗?” 回到署衙,他准备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再去崇仁坊抄录乐谱。 然而刚进门,一名倭国人便急步上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守大石大叫了声“八嘎”,沉着脸向大堂走去。 进入大堂,只见一名矮小的男子正坐在里面喝茶等待,瞧见守大石后,哈哈笑道:“大石兄,没想到你我能在这里见面吧?” 第75章 战神苏定方 守大石沉着脸道:“我回来的路上,看到官府在到处抓人。你可不要告诉我,他们要抓的人是你吧?” 扶余丰叹了口气:“不错,兄弟正是来找大石兄帮忙的!” 守大石怒吼道:“你怎么能来找我,知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多大危险?又会给我们倭国带来多大麻烦?” 扶余丰一挑眉道:“大石兄,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当初你我在近江对月饮酒时,你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们倭国会全力助我复国,怎么现在又是另一幅面孔?” 守大石直勾勾盯了他一会,缓缓道:“扶余王子,我们倭国是诚心实意想要交你这个朋友,但前提是你不能损害我们大倭国的利益。” “他妈的,老子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也不会来找你,既然你不欢迎我,老子走就是了!”扶余丰暴脾气终于忍不住了。 守大石寻思:“要想夺取百济国领土,还需要利用此人。”略一权衡,当即道:“你是我们倭国的朋友,我自然要帮你,不过你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扶余丰转怒为笑:“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倭国人才是我们百济人真正的朋友。”说着将勾结高丽人陷害苏定方的事说了。 …… 大理寺拷问室外,武承嗣靠在墙上,不时能听到契丹人传来的惨叫声。 许久后,惨叫声终于停止,诸葛南出来了,旁边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脸色苍白,眼眶深陷,目光毫无神采,看起来像只活僵尸。 他便是大理寺第一拷问高手,铁三。 “怎么样?”武承嗣问。 诸葛南笑道:“嘿,这些契丹人倒都是难得一见的硬骨头,铁三这回遇到对手了。” 铁三一边脱手套,一边说道:“再硬的骨头,我也有办法敲碎。”声音中,似乎缺少了人类该有的感情。 “这么说,他们招了?” “有一个招了,再多给我点时间,我能让更多人招供。” 诸葛南挥手道:“有一个人就行了,好了,铁三,你下去休息吧。” 铁三遗憾的叹了口气,拱手退下。 郑令萱一向胆量颇大,然而瞧见铁三模样后,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他离去,才松了口气道:“招了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诸葛南抱着胳膊,得意道:“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让铁三走了。” “到底招了什么?快说吧!”郑令萱没好气道。 诸葛南兴奋道:“武少卿,你那招打草惊蛇还真管用。” “怎么说?” “他们本来和高丽人、百济人同谋,就因为你在城中大肆搜捕,他们三家竟然内讧了,不过当然,我抓了的那一窝高丽人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们据点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就在城东南的一座废园!不过据那名契丹人说,那里应该已经没人了!” …… 一个时辰后,武承嗣三人带着大批人马来到废园,由诸葛南和郑令萱带人分开搜索。 武承嗣进入大堂时,只见几张椅子翻倒在一旁,看起来他们在大堂内起过冲突。 如今城门已封,这些人想出城是不可能了,要么像契丹人一样劫持人质出城,要么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来废园路上,诸葛南将审问得到的其他情况也说了,这次事件的牵头人是高丽人,包括唐朝那名高官也是与高丽人联系。 招供的契丹人说,那名唐国高官每次都是派一名姓张的管家过来与三家联系,而且只和高丽人交流,不与契丹人和百济人打交道。 也就是说,他们内讧后,许敬宗会帮高丽人躲起来,但不会帮百济人,想找到百济人应该并不困难。 要想指认许敬宗管家的话,仅凭一名普通的契丹人根本不行,最好能逮到一名头领人物,比如百济王子扶余丰! 思索间,诸葛南和郑令萱一同进入大堂,诸葛南皱眉道:“武少卿,没发现什么线索。” 郑令萱道:“我在一间库房中发现一个铁笼子,里面有只死去的幼虎,似乎死了没多久。” 武承嗣心中一动,幼虎?霎时间,他突然明白那只老虎为何攻击崔宝昇了。 那老虎一定是只雌虎,那只死去的幼虎是它幼崽,契丹驯兽师在换衣服时,肯定悄悄将幼虎的血抹在衣服上。 雌虎闻到幼崽的血,这才发狂杀死崔宝昇!这也是他们派人将崔宝昇尸体上的衣服取走的原因。 虽说这事现在不重要了,但也总算解了一个疑惑。 便在这时,门外走进一名官员,那人是兵部侍郎乐思晦。 环顾一圈后,乐思晦对着武承嗣拱手道:“武公爷,李仆射让下官告知您一声,苏定方还有一个时辰到京。” 武承嗣心中一凛,缓缓道:“我知道了。” …… 长安城东,春明门。 一队骑兵护卫着一辆囚车进入城门,入城后骑兵与千牛卫交接,由千牛卫将囚车押到天牢。 囚车中,一名高大威猛的老人坐在车上。 只见他浓眉阔眼,须髯如戟,一双眼睛本来是闭着的,然而听到街道上有人高喊着“苏将军”的名字后,睁眼一瞧,只见夹道两旁围满百姓,人群大声呼喊着: “苏老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您打了败仗吗?朝廷干嘛将您关起来?” “老将军,您几年前还是献捷归来,今日怎么被押回来了?” 苏定方闭上虎目,一声不吭。就在四年前,他灭了百济国,押着百济贵族献捷,走的也是这条路。 然而几年过去,他绝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回到长安城。 队伍西行良久,通过朱雀门进入皇城。 朱雀门外,武承嗣、诸葛南和郑令萱望着苏定方的囚车进入皇城,诸葛南感慨道:“记得我还小的时候,义父带着我也去看了苏将军献捷归来,当时我还想着去从军呢!” 郑令萱唏嘘道:“我爹爹也带我去看了,当时我看见苏将军的容貌时,还觉得他怪可怕的。” 武承嗣沉声道:“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眼下我们破案只有两个方向,第一,想办法找到高丽人或者百济人头目,证明许敬宗勾结外族,这件事由你们去办!” “那第二呢?”郑令萱问。 “自然是去找苏老将军,问清楚他是怎么被人诬陷的了,这也要问?”诸葛南撇嘴道,郑令萱横了他一眼。 “第二件事由我去办,你们立刻行动起来。”武承嗣正色道:“这两件事关系到苏老将军的命运,我们绝不能让他这样的国之栋梁蒙受不白之冤,明白吗?” “是!”两人齐齐拱手。 武承嗣带着侍卫进入皇城,一路来到天牢。 刚来到苏定方牢房外,这名威猛老者猛然抬头,问道:“是谁?”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十分洪亮。 “后辈武承嗣,见过苏老将军!” 苏定方脸色微变:“是皇后殿下让你来的?” 武承嗣点头说:“不错,您的案子皇后交由晚辈负责。” 苏定方心中急沉,瞪眼道:“哼,老夫在回来路上,便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也罢,你去给老夫找些酒菜过来。” “您饿了吗?”武承嗣奇道。 苏定方怒道:“老子死前想吃顿好的都不行吗?皇后殿下未免忒也小气了吧?” 武承嗣一愣,这才明白他疑心武媚让自己这名武姓人查案,是想借这个案子除去他。 这也不奇怪,因为苏定方以前一直不支持武媚。 “您放心,您不会死的,这案子正在审理,已经有些眉目了。”武承嗣笑道。 苏定方虎眉一皱:“小子,你该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过来是找你问案情的,还请老将军配合一下。” 苏定方静静打量他良久,忽然哈哈大笑:“好,皇后殿下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苏某人还以为这次栽定了呢,你想问什么尽管问,老夫知无不言。”威猛的神情中带着几分狡黠之色。 武承嗣突然感觉他像个老土匪,原先对他的敬仰顿时荡然无存,木然道:“还请老将军详细说一下,您为何会被他们指认谋反?” 苏定方抓了抓头,尴尬道:“其实这事也怪我自己,多年打雁,这次竟然让雁啄瞎了眼。” “到底怎么回事?”武承嗣拧眉道。 “这事要从两个月前说起,高丽“莫离支”渊盖苏文忽然病死,由他大儿子渊男生继承“莫离支”,这事你听说过吧。” 第76章 高丽内乱 武承嗣点点头。莫离支相当于高丽宰相,权力远远超过唐朝宰相,二十多年前,渊盖苏文杀死旧君,立了一个傀儡新君,由自己把持朝政。 苏定方继续道:“渊盖苏文死了后,老夫觉得是个机会,便密切关注高丽国动向。直到一个月前,新任“莫离支”渊男生的儿子渊献诚突然找上老夫,说渊男生外出巡视时,两个弟弟发动兵变!” 武承嗣微微一惊,因为安原王正是渊男生的两个弟弟之一! “渊男生率领残部躲到保别城,让儿子渊献诚来找我,说愿意归附唐国!希望我大唐出兵增援!” 武承嗣疑惑道:“渊男生派儿子前来归附,应该是好事,他们为何说你与高丽人勾结?” 苏定方面颊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事也怪老夫大意了,为了验证渊献诚的话,老夫将他扣在府中,派手下情报部队“飞鹰部”深入高丽,验证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久后,飞鹰部回报,说高丽国内确实发生内乱,而且情况很严重。” 武承嗣越听越迷惑,到目前为止,苏定方处置的合情合理,并没有问题。 苏定方叹道:“当时是我主动找上钱九得、庞孝泰,又让人请来郑仁泰,将高丽国的情况告诉他们。又提议由我们四人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对高丽国用兵!就是在那场集议上,他们联手向老夫发难。” “为什么?”武承嗣错愕道。 苏定方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双目中杀气有如实质般射出,咬牙道:“只因老夫有眼无珠,将一条狼留在了身边,这才遭至恶果!” “什么意思?”武承嗣追问。 苏定方用力一拳锤在地上,手上的锁链震的铛铛做响,说道:“老夫手下部将邓明背叛了我,那日他突然闯入营帐,说老夫勾结高丽人,要叛唐自立!” “他说高丽国并无内乱,这全是高丽人为了配合我而演的戏,只要陛下让我领兵攻打高丽,到时候我就会率部借道去百济,在那里立国称王!他因不愿叛唐,这才来揭发我!” 武承嗣怔怔不语,过了好半晌,沉声道:“仅凭他的说辞,应该还不够吧?” 苏定方冷声道:“不错,那名高丽人才是主谋。郑仁泰他们将渊献诚抓住,严刑逼问,渊献诚一开始还故意不认,拷问了一阵,才假装熬不住刑,招供说老夫确与他们高丽人勾结,打算叛唐自立。” 武承嗣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所以你觉得这整件事都是高丽人的阴谋,他们假装内乱,又以归唐的名义派人到你身边,接着买通邓明,这一切就是为了陷害你叛唐!” 苏定方牛眼一瞪:“不是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老夫是被高丽人陷害的!” 武承嗣暗暗思忖,从苏定方的证词来看,案情倒简单明了,最关键的证人只有两人,一个是邓明,一个是那名高丽人渊献诚。 但案情虽然简单,难度却反而更大了。邓明现在成了揭发苏定方的英雄,要想让他承认诬陷苏定方,估计死也不肯答应,那名高丽人更不会开口。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苏定方几乎无法辩解。 更何况无论苏定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受到高丽人蒙骗,如果没有邓明出来揭发他,唐军冒然配合渊献诚出兵高丽,很可能大败而归。 本来武承嗣来找苏定方,是希望从他证词中得到些线索。谁知问得整个事情经过后,不仅毫无收获,案情还变困难了。 转来转去,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还是苏定节听到的那五个名字。 那些高丽人勾结许敬宗陷害这五人,绝对有什么目的! 想到此处,他问道:“苏将军,在你回京之前,我一直在调查你的案子,其中有五个人很可能与你的案情有关。” “哪五个人?”苏定方奇道。 “裴行俭、黑齿常之、崔宝昇、高福男和陆志宁,这五人您有什么印象吗?” 苏定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裴行俭是我门生,你该知道才对呀,他会说高丽话,曾作为大唐使者,在百济旧地与高丽国王、新罗国王一起签了个停战协议。” 武承嗣皱眉道:“那其他四人呢?” “没听说过。” 武承嗣颇有些无语:“苏老将军,黑齿常之是百济降将,还是你亲自俘虏的,你不记得了吗?” “老夫俘虏过的人不计其数,哪里都记得过来。”苏定方老脸一红。 武承嗣叹了口气,正要再问,一队千牛卫忽然过来了,带头的是千牛卫郎将李多祚,瞧见武承嗣后,他微微一愣,拱手道:“公爷,陛下宣苏定方觐见。” 武承嗣心中一凛,连他这个认定苏定方没有谋反的人,听了苏定方证词后都有些头疼,若是李治、武媚听了后,也不知是何反应。 苏定方见他眉头深皱,微笑道:“年轻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正当武承嗣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必过于介怀”的话时,哪知他忽地长身一躬,恳切道:“老夫一大把年龄死不足惜,但我苏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就全仰仗你了!” 说完便跟着千牛卫走了。 武承嗣:“……” 狱卒正要关上牢门,武承嗣忽然钻了进去。 狱卒惊愕道:“公爷,您这是……” “这里清净,我想在这里想点事情。”武承嗣轻轻道。 狱卒赔笑道:“那您待会喊我。”也不敢多打扰,轻手轻脚离开了。 …… 武承嗣在一面墙上靠着,脑海中各种片段不断闪过。 过了不知多久,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渐渐在他脑中汇聚成一条线。 崔宝昇出使过高丽,陆志宁和高福男都是高丽人,黑齿常之也出使过高丽。 再加上苏定方刚才透露,裴行俭与高丽国王和新罗国王签订过停战协定。 这五人有一个共同点,都与高丽有交集!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又静静思忖了一个多时辰,忽然间,武承嗣脑海中仿佛有道光芒闪电般划过,喃喃道:“莫非是因为他!” 他大声喊来狱卒,出了牢房,向狱卒问询一番后,来到另一间牢房。 透过铁栏,只见牢内关着名满身伤痕的年轻男子,那人听到脚步声后,抬头一看,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 “你就是渊献诚?”武承嗣目光灼灼道。 “你是何人?”年轻人不答反问。 “我是负责苏定方案子的人。” 年轻人急道:“苏将军是无辜的,我之前是被人严刑逼供才那样说的,他没有勾结我们高丽!” 武承嗣暗暗冷笑,这些高丽人果然狡猾,知道越是这样说,别人越会怀疑苏定方。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渊献诚了?” 年轻人凛然道:“不错,我就是渊献诚,我父亲是高丽莫离支,你们若不想两国发生战乱,就赶紧放了我!” 武承嗣附耳在韩成耳边吩咐了一句,韩成点头去了。 “你让他干什么去了?”渊献诚不安道。 武承嗣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天牢,在门口等待。 大半个时辰后,韩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脸男子,正是黑齿常之。 “末将叩谢武公爷!”黑齿常之还以为翰林院案子破了,这才被放出来。 武承嗣没有多解释,径直问道:“黑齿将军,你见过渊献诚没有?” 黑齿常之愣了一下,只觉这名字很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武承嗣提醒道:“这是个高丽名字。” 黑齿常之思索片刻,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渊盖苏文的孙子就叫渊献诚,末将以前在高丽见过他!” 武承嗣微微一笑:“他现在就关在天牢,你想不想见见这位故人?” 黑齿常之忙摆手道:“武公爷,末将与他只见过几面,并非故人。” 第77章 拨云见雾(1/3) 然而武承嗣已经转身进入天牢,他只得跟了进去。到得渊献诚牢房外,武承嗣喊道:“渊献诚,这位朋友你认识吗?” 渊献诚目光向武承嗣身后看去,在韩成身上仅停留一秒,便转到黑齿常之身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认……识,他……是百济国的常胜将军,黑齿常之。”渊献诚吞吞吐吐的说。 黑齿常之盯着他看了一会,皱眉道:“公爷,您说的渊献诚就是他吗?” 武承嗣还未答话,渊献诚便急道:“我就是渊献诚!” 武承嗣冷哼一声:“黑齿将军,你说呢?” 黑齿常之一双猫头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渊献诚,为了看仔细些,甚至将脸挤在围栏缝隙间。 好半晌后,他摇了摇头:“末将觉得有点不太像。” “什么不太像,我就是渊献诚!你莫要胡说八道!”年轻男子嘶吼道。 武承嗣脸上露出开怀笑容,大步离开了天牢,正如他所想的一样,此人果然不是渊献诚。 到得外面,黑齿常之问道:“公爷,末将的案子破了吗?” 武承嗣笑道:“已经破了,不过你暂时跟着我,等会还有事用得着你。” 黑齿常之大喜,点头道:“末将听候调遣。” 武承嗣出了皇城后,一路出了城,直奔英国公府。 六月天,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武承嗣内心却一阵凉爽,困扰他多日的案子终于破开迷雾,找到真相。而且只要此案告破,朝廷一定会对高丽国用兵,大唐帝国的灭国之战即将上演。 不多时,三人来到英国公府,门口侍卫都认得武承嗣,上前见礼。其中一名队长模样的门卫说道:“武公爷,您是来找老太爷还是来找小姐的?” 武承嗣心情大好之下,免不了话也多了些,微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门卫笑道:“您若是找老太爷,恐怕要等上一会,他老人家几个时辰前就出府了。” “那芷盈小姐呢?” “小姐早晨去城外施粥,刚回府不久。” 从原主记忆中,武承嗣知道李芷盈平身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在城外施粥,一个是在自己开的医馆内替穷人免费问诊。 便是因为这两个爱好,长安城百姓才将她称为第一美人,指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 武承嗣得知李芷盈经历后,隐隐明白她这两个喜好与儿时被病痛折磨有关,微微点头说:“那便好,我就是来找她的。” 入得公府,一路上从李府下人口中得知,不仅李勣出府了,连李思文也不在府中。 穿过垂花门,来到后院,刚踏上一片青石小路时,便瞧见李芷盈带着几名婢女迎了过来。 “有劳芷盈姑娘亲自迎接!”武承嗣拱手道。 “我不是来迎你,而是给你带路的。”李芷盈微笑道。 “带什么路?” “去客房呀,你不是来看那位高丽人的吗?”李芷盈眨了眨眼,说完向客房方向走去。 “他醒了吗?”武承嗣一边跟上,一边问道。 “要明天才会醒呢。” 武承嗣皱了皱眉,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走了没一会,李芷盈忽然道:“听说苏老将军入城了,是真的吗?” “嗯,我已经见过他了。”武承嗣颔首。 李芷盈转头瞥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好几次,却没有声音发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武承嗣笑道:“你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被诬陷的吧?” 李芷盈忙点了点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 武承嗣别开视线,将苏定方与高丽人渊献诚来往,后来又遭邓明举报的事说了。 李芷盈听完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李芷盈摇了摇头,重新迈步,轻轻道:“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顿了顿,瞥了武承嗣一眼道:“案情进展如何了?” 武承嗣双目熠熠生辉:“所有的前因后果,我都弄明白了。” “能告诉我吗?”李芷盈身体凑近了一些,直直望着武承嗣,目光中充满着好奇的光芒。 武承嗣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忙后退了两步,点头说:“好,不过要先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能让那高丽人现在醒过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恐怕会对他有些后遗症。”李芷盈愣了一下,蹙眉回答。 “什么后遗症?” “头疼、胸闷之类的。” 武承嗣失笑道:“这么点后遗症没关系,眼下还是让他早点苏醒为好!苏将军已经去面圣了,我担心有意外发生。” 李芷盈点点头,凝重道:“我知道了。” 二人来到客房外,只见房间门窗处都有侍卫把守,可以看出李家人对武承嗣送来的人很重视,生怕那人逃了没法向他交代。 进入房间,李芷盈的贴身丫鬟红茗正在房间内照顾。 李芷盈向红茗问了几句话,随后取了金针,在高丽人身上渡针。三针下去后,那高丽人悠悠醒转,茫然四顾:“那西尼,阿那西罗?” 武承嗣挑眉道:“这里是大唐,你会说大唐话吗?” 高丽人忙道:“会说,会说,我知道这里是大唐,之前关我的那些高丽人去哪了?” “他们被官府抓捕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关着你?”武承嗣紧紧盯着他。 高丽人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什么。便在这时,黑齿常之忽然惊呼一声:“公爷,他……他好像是渊献诚!” 高丽人猛一抬头,向黑齿常之看去,瞧见他黑脸后,大叫道:“你是百济常胜将军黑齿常之?” 武承嗣微笑道:“看来我没有猜错,你才是真正渊献诚!” 李芷盈忙问道:“武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正要回答,一名家丁忽然进入客房,拱手道:“小姐,外面有两名男子求见,一人自称是大理寺丞诸葛南,说要见武公爷。” 李芷盈轻轻道:“请他们进来吧。”家丁领命去了。 武承嗣急忙道:“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出去瞧瞧,回头再将案情告诉你。”说着跟着家丁飞奔离去。 李芷盈快步跟到门口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树丛后,忍不住跺了跺脚,埋怨道:“有那么着急的吗?” 武承嗣出了公府,在大门口见到诸葛南和周兴。 “武少卿,我这次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诸葛南笑嘻嘻道。 周兴暗哼一声,心道:“明明是我打探到的消息,怎么变成你带来的了?”快步走到武承嗣身边,低声道:“公爷,学生发现一件重要的事情,觉得应该告诉您一声。” 武承嗣看了诸葛南一眼,见他望着周兴,看来两人说的是同一件事,问道:“何事?” 周兴左右看了一眼,附耳道:“许敬宗的孙子许宗翰曾被高丽人俘虏过,后来是许敬宗和高丽人达成一个交易,高丽人才放了他!” 武承嗣眸光一闪,长长呼出一口气,最后一个困惑也终于解开了。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许敬宗为何会与高丽人勾结,如今终于得到答案。 定定看了周兴一眼,他轻轻道:“这件事你办的很好,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消息会对我有用?” 周兴恭敬道:“学生听说许敬宗和袁公瑜手下的官员最近不断上奏弹劾您,便觉得他的把柄您一定用的着。” 武承嗣微笑道:“原来如此,你这个消息是听谁说的,可靠吗?” “是蓝小楼说的,她告诉了顾都知,顾都知又告诉了我们。许宗翰以前喜欢蓝小楼,消息应该不会错。” “如果我让蓝小楼作证,她可愿意?” “蓝小楼对许宗翰恨之入骨,一定会答应的!”周兴笃定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吩咐道:“你现在去找蓝小楼,和她说明一下情况,就说之后很可能需要她出面作证。” 周兴知道武承嗣要对许敬宗发难,心想扳倒了许敬宗,自己必定大功一件,欣然领命,却没有离去,又道:“公爷,学生这里还有一个关于许敬宗的消息。” 第78章 御前舌战(2/3) 武承嗣微吃一惊,对周兴的能力又高看了几分,问道:“什么消息?” “御史台有一名叫骆宾王的御史,他曾参奏许敬宗勾结高丽人,然而第二天就因为有御史弹劾他对皇后不敬,被打入刑部大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骆宾王现在还关在大牢呢。” 武承嗣暗暗寻思,骆宾王一个小御史自然斗不过许敬宗,他将来投靠徐继业反对武则天,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经历的缘故。 顿了片刻,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这件事情一结束,我会亲自去一趟吏部,让他们将你调入翰林院。” 周兴心花怒放,拱手告退了。 武承嗣目光转向诸葛南:“你那边怎么样,有线索吗?” 诸葛南挠了挠脸颊道:“我这边还在搜捕中,不过我回大理寺时,听说令萱姑娘好像有线索,调了不少人出去了。” 武承嗣点头道:“那你去给她帮忙吧,有什么消息,直接进宫来找我!” …… 金銮别院,大殿。 李治和武媚坐在上首,许敬宗、袁公瑜、李勣、刘仁轨站在阶下,苏定方跪在地上,讲述着发生在营州的事。 随着他的述说,李治脸上失去了惯有的笑容,武媚脸色铁青,凤目如电。 等苏定方说完,许敬宗道:“苏老将军,你的能力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要说别的我们都愿意相信,可你竟说自己被高丽人给欺骗了,这让陛下和娘娘如何相信?” 苏定方脸上怒色一闪即逝,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有些大意了。”在这事上他辩无可辩,唯有早早认下,避免别人抓住这点不断攻击他。 袁公瑜冷冷道:“如此重大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大意就能搪塞过去。” 刘仁轨肃然道:“陛下,殿下,渊盖苏文忽然死亡,他三个儿子为了争夺莫离支的位置而大打出手是很有可能的。苏老将军也是破敌心切,这才相信了高丽人的说辞、上了他们的当。虽然有罪,但不过是渎职之罪,还请念在老将军往日之功劳,从轻惩处。” 许敬宗挑眉道:“刘公,苏定方勾结高丽人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如今他编了个蹩脚的谎言,一戳就破,你竟然还信了,这分明就是想为他开脱!” 李勣微笑道:“证据确凿可不是由许仆射决定的,臣建议由三司会审,审清楚后再论罪!” 袁公瑜向李勣和武媚拱了拱手,道:“原先是因为案情不明,我等担心营州的奏报不实,这才没有当场论罪。如今案情明朗,苏定方自己也承认勾结高丽人,他为了脱罪,这才编出一套谎话,臣建议立即以“谋叛”之罪,将苏定方论罪!” 苏定方低头不语,没有分辩。 李治微微皱眉,他印象中苏定方一向不肯吃半点亏,朝堂议事时,一向言辞激烈,甚至时常爆粗口。按他的脾气,现在应该大声叫屈才对。 “苏卿,你不为自己辩解吗?” 苏定方长叹一口气,道:“老臣犯下大错,上了高丽人的当,就算陛下不判臣的罪,臣也无颜再苟活于世,只希望陛下能饶过臣一家老小,老臣死而无憾。” 李治斥道:“莫要胡说,你为国家立下的功劳,朕一刻也没有忘记,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没有勾结外邦,朕又怎会治你的罪?” 许敬宗暗暗叫遭,他早知苏定方外表粗犷,内心却极为狡猾,这招以退为进,便是为了博取皇帝的同情。 不过此时若点明他故意装可怜,只会引起皇帝不快,略一思索,说道:“陛下说的极是,苏老将军过去立下无数功劳,西灭突厥,东夷百济,以前与高丽交手时也从未吃亏,只要你能说清楚,这次为何会突然上了高丽人的当,我等又怎会怀疑你?”牢牢将话题停留在他被高丽人欺骗上当的事上。 苏定方沉默不语。 李勣拱手道:“臣以为要查明真相,无外乎两种情况,要么苏老将军的话有误,要么就是邓明勾结高丽人陷害苏老将军,臣建议将邓明叫来一起审问!” 袁公瑜道:“陛下,臣以为邓明绝不可能勾结高丽人!” “为何?”李治皱眉道。 “您试想一下,若邓明真勾结高丽人,根本不会举发苏定方,我大唐军队不知道高丽人是假装内乱,届时冒然出击的话,必定损失惨重,伤及国力!” 刘仁轨淡淡道:“就算他们设下圈套,凭苏将军的战场经验,也绝不至于吃亏。” 许敬宗嘲弄道:“苏老将军都被高丽人骗过一次,难道就不会被骗第二次吗?我早就说过,苏将军的谎话到处都是漏洞,根本站不住脚!” 李勣微笑道:“许仆射有所不知,我大唐军队兵强马壮,无论高丽人设下什么计谋,若想击败我们,必定付出惨痛代价。届时我国是伤及国力,而他们则是亡国之危。他们自然不希望我们真的出兵,故而邓明才诬陷苏将军,希望我大唐自断臂膀。” 李治道:“传旨,宣邓明觐见。”一名老太监领命出去了。 便在这时,李勣忽然瞥见许敬宗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那名年老太监一脸惊慌的进入大殿,李治皱眉道:“东福,怎么了?” 老太监颤声道:“陛下,邓将军他……上吊自杀了,只留下一封遗书。” 李治猛然站起身,又惊又怒:“你说什么?自杀?他为什么会自杀?快将遗书拿来朕瞧瞧。” 李勣心中一沉,深深看了许敬宗一眼,邓明这一死,苏定方恐怕再也无法脱罪了。 李治飞快的将遗书看完,然后递给了武媚,闭目不语。遗书上,邓明说自己身为大唐军士,宁死也不叛唐,这才举发苏定方。 但苏定方不仅是他上司,而且在战场救过他,他自觉对不起恩人,只有一死以报对方恩情。 李治深吸一口气,定定注视着苏定方,目光中有不解、失望、哀伤、遗憾等种种情绪。 苏定方知道李治已经相信了邓明,相信了自己叛唐,心中一叹,闭上了双眼。 李治正要下旨,忽听武媚道:“东福,能确定邓明是自杀的吗?” 老太监魏东福尖声道:“回殿下,老奴只看到他吊在自家梁上,应该是自杀。” 武媚不再言语,她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便向李治表明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目的便达到了。 李治皱眉道:“媚娘,从遗书上来看,邓明应该是自杀的。” “遗书也可能是假的。”武媚轻描淡写道。 许敬宗心中一沉,他并不担心调查遗书真假,而是担心武媚的态度,向袁公瑜看去,只见他正死死盯着自己,许敬宗急忙错开视线。 李治沉吟不语,目光又凝视在苏定方身上。便在这时,一名太监进入大殿,躬身道:“陛下,殿下,周国公求见。” 李勣和刘仁轨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喜。有武承嗣从旁相助,三张嘴对两张嘴,保住苏定方的机会便大了许多。 “让他进来吧。”李治道。 武承嗣脸上挂着微笑,悠然进入大殿,不动声色的在大殿瞥了一眼,叩首道:“臣武承嗣叩见陛下,叩见皇后殿下。” “平身。”李治一抬手道:“承嗣,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武承嗣站起身,拱手道:“回禀陛下,皇后殿下让臣负责的翰林院案件,臣已经侦破,而且据臣调查,这件案子只是一桩巨大阴谋中的小案件。” 李治皱了皱眉:“什么巨大阴谋?” “这是一场由高丽人联合百济人、契丹人以及朝廷中的奸细,共同编造出的一个弥天大谎,共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便是陷害我唐朝大将,苏定方老将军!”武承嗣朗声道。 第79章 一箭双雕(3/3) 他这番话不仅让许敬宗、袁公瑜脸色大变,就连刘仁轨、李勣也大为吃惊,甚至苏定方都露出困惑神色。 武媚淡淡道:“承嗣,在陛下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武承嗣拱手道:“侄儿明白,不过此案臣已掌握充分证据,对案情尽数了然,不然绝不敢来找陛下和殿下。” 李治目光在武承嗣脸上打量片刻,缓缓道:“你刚才说这个大阴谋有两个目的,那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我大唐错过攻打高丽的最好战机!”武承嗣一字字道。 许敬宗心中一急,向袁公瑜打了个眼色,袁公瑜却垂目不语。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开口道:“武掌院,你说苏定方是被陷害的,可有什么证据?”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武承嗣微笑道:“许仆射不必心急,这整个阴谋十分复杂,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李治目光在许敬宗和武承嗣身上打了个转,似乎察觉到什么,身子向后靠了靠,缓缓道:“也好,朕今日倒想听听,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慢慢道:“这件事情要从两个月前,高丽“莫离支”渊盖苏文病逝说起。渊盖苏文共有三个儿子,他死后将“莫离支”的位置传给大儿子渊男生。某一天渊男生外出巡视时,他两个弟弟发动兵变。” 许敬宗怒道:“这不和苏定方说的一样吗?分明是高丽人故意设下的圈套,武掌院莫非不知吗?” 武承嗣微笑道:“许仆射稍安勿躁,等会你就会明白了。” 许敬宗正要再说,忽然注意到武媚用凌厉的目光瞪着他,心中一颤,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武承嗣续道:“高丽国都城被渊男生两个弟弟夺取,渊男生只得躲入保别城,遣子来我大唐求援!谁知他儿子渊献诚刚到营州时,便被营州刺史钱九得抓获。” 众人皆吃了一惊。武承嗣的故事和苏定方的证词,在这里出现了分叉。 “钱九得知道渊献诚来大唐是为了求援后,便将这消息告知了京中某位大人物,那位大人物命他扣住钱九得,同时将消息告诉高丽国的渊男建和渊男产兄弟。” “这俩兄弟得知消息后,经过一番谋划,想出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既能除掉苏老将军,又能阻止唐朝趁高丽内乱时,出兵高丽!他们联络上契丹人和百济人,由渊男产亲自进入大唐境内,实施计划。” 大殿内一时陷入绝对的安静,就连一些太监和宫女都听得入神了。 “他们先派一名高丽人,假扮渊献诚,找上苏老将军,告诉他高丽国陷入内乱。苏老将军是沙场老将,早就察觉到高丽国有内乱迹象,派手下调查后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说高丽人并没有骗过苏老将军,老将军对高丽人内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唯一被骗的是不知道那名高丽人真正的身份。但这也怪不了他,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多调查,就被钱九得联合郑仁泰和庞孝泰给控制住了!” 苏定方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子就说他们怎能骗过“飞鹰部”的眼睛,原来是真内乱了!”心情激荡之下,又爆出了粗口。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嘶声道:“这些话也不过是武掌院的推断,并无任何证据。” 李勣微笑道:“武掌院又没有说完,许仆射急个什么?” “我哪有……” 刘仁轨冷笑道:“许仆射,你怎么满头大汗?” 许敬宗抹了一把汗,笑道:“兴许是天气太过炎热吧。”笑容十分僵硬。 李治注视了他一会,目光转回武承嗣身上:“承嗣,你继续说吧。” 武承嗣拱手应了一声,道:“这些人买通邓明,诬陷苏老将军勾结高丽人谋反,再让那名高丽人加以配合,苏老将军便难以辩解。不过这个计划有一个破绽。” 李勣心中一动,道:“想必破绽就出在那名高丽人身上吧!” “一点不错,那名高丽人假扮成渊献诚,迟早要进长安城接受审问,然而长安城中,有人却是见过渊献诚的。” “陆志宁和高福男!”刘仁轨脱口道。 武承嗣微笑道:“不错,陆志宁是高丽降官,高福男是高丽质子,他们自然都是见过渊献诚的。不过除他们之外,黑齿常之、崔宝昇都曾出使高丽,裴侍郎代表苏老将军与高丽国王、新罗国王签订过协议,他们三人也见过渊献诚。” “为了防止渊献诚入城时,被他们无意中瞧见,所以朝中那位大人物先将裴侍郎下了狱,后来又接连做下“翰林院命案”、“黎园命案”、以及“高府命案”,将陆志宁、崔宝昇、高福男杀死,将黑齿常之下了狱。” 李治怔怔道:“你说的翰林院命案,就是这几个案子中的一个吗?” 武承嗣拱手道:“是的。” 李治静思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你竟能从其中一个小案子,一直追查出这整个阴谋,当真是难能可贵!” 许敬宗脸色铁青,李治很明显已经相信了武承嗣的话,明明他到现在一件证据也没有拿出来! 只可惜他被武媚警告,不便再发言,袁公瑜注意到武媚态度后,也不再帮他说话。 武承嗣瞥了许敬宗一眼,微笑道:“至于许仆射想要的证据,下官刚才已经让黑齿将军去大牢辩认过,那名高丽人根本就不是渊献诚!真正的渊献诚一直被那些高丽人扣在手中,已经被我救下,正在宫外侯旨。” 李治朗声道:“东福,传旨,宣渊献诚觐见,那名假冒渊献诚的高丽人,也一起押过来!” 魏东福应了一声,出了大殿。 李治走到阶下,将苏定方扶了起来,歉然道:“朕险些误会了老将军,还请老将军莫要见怪。” 苏定方急忙道:“陛下千万别这么说,是老臣无能,这才让那些宵小有机可乘!” 袁公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 他和苏定方本来无冤无仇,之所以想要给苏定方定罪,全因许敬宗告诉他,说这是皇后的意思。 苏定方一向反对武媚,故而袁公瑜没有多怀疑便相信了。谁知刚才辩论中,武媚竟出言维护苏定方,他这才明白被许敬宗利用了。 他已经相信了武承嗣的话,因为庞九得就是许敬宗的心腹。那么策划整个阴谋的人不要多想,就是许敬宗本人! 眼前局势十分凶险,他很想立刻与许敬宗切割。 然而两人知根知底,他若现在咬了许敬宗,对方很可能将他过去做过的事都抖落出来,到时候他也会被拉着陪葬。 正犹豫不决时,忽听李治说道:“承嗣,你将翰林院和其他几个案子说一下吧,朕想听听。” 武承嗣站起身应了一声,从翰林院的案子开始讲起。 听完整个翰林院案件后,除了许敬宗和袁公瑜外,殿内众人都对后面的案子多了些兴趣,然而武承嗣才刚讲到黎园,魏东福便带着两名高丽人进入大殿。 其中一人畏畏缩缩,正是武承嗣救下的渊献诚。 另一人被两名侍卫押着,目光凶狠,死死瞪着渊献诚。若不是被押着,说不定已经向他扑了过去。 第80章 倭国驻京署 魏东福尖声道:“陛下,两人皆已带到,那名大牢中的高丽人瞧见武公爷带来的高丽人后,想要伤害他,老奴只好让人押住他。” 那高丽人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怒道:“我乃高丽莫离支之子渊献诚,你们快放了我,不然我大高丽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勣捻须微笑道:“小兄弟,老夫不妨指点你一下,如果你想假扮渊献诚更像一些,就应该表现得更加怯懦一点,就像你旁边这位一样。你如此不要命的模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死士了。” 那高丽人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好半天后,狂怒道:“我就是渊献诚,我们高丽贵族都是勇士,只有平民才会怕死!” 李治皱了皱眉,挥手道:“拖出去。”已经没兴趣向此人发问了。 那高丽人怒道:“你们……”刚说两个字,便被侍卫打了一肘子,拖了出去。 李治目光看向另一名高丽人,淡淡道:“你便是渊献诚?” 那名高丽人叩首下拜道:“高丽莫离支之子渊献诚,叩见大唐皇帝!是我父亲派我来求见陛下的,还请皇帝陛下派兵帮助我等平定叛乱,高丽国愿归附大唐!” 李治温言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此事朕会尽快答复你。” 渊献诚急道:“陛下,叛军势大,情势紧急,还请……” 苏定方喝道:“叫你退下你就退下,此事陛下自有圣裁,容不得你废话,去等着就是!” 渊献诚急忙道:“是,是。”在魏东福带领下,离开了大殿。 李治长叹一口气道:“承嗣,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朕,朝中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谁了吧?” 武承嗣看了许敬宗一眼,见他正死死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道:“陛下,能否容臣先讲一件事情?” “讲!” “几年前,我朝在与高丽国的一次冲突中,有一支小部队因贪功冒进,被高丽人全歼,这支小部队的年轻主将也被俘虏。” “不过那名年轻主将是我朝一名高官的孙子,高丽人并没有杀他,而是派一人悄悄找上那名高官,和他做了一笔交易。没过多久,那名年轻将领便被高丽人放了,别人都以为他独自一人逃回,并不知他被高丽人俘虏过。” 李治听到这里,点头道:“朕明白了,那名大人物就是这样和高丽人勾搭上的,好了,朕现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李勣微笑道:“陛下,四年前,许仆射的孙子许宗翰在营州担任果毅都尉,与高丽人的一次冲突中整只部队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人逃回来了。” 许敬宗脸色大变,急道:“陛下,老臣那不肖孙子确实在战场打了败仗,但绝没有被高丽人俘虏,武少卿这些话凭空而来,可曾有半点证据?” 武承嗣斜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袁公瑜忽然大声道:“许公,你害的我好苦啊!” “袁兄,你……” 袁公瑜厉声道:“我原先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担心苏老将军真的背叛大唐,这才坚持给他定罪,不成想是你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袁公瑜,你疯啦!”许敬宗怒斥道。 袁公瑜拱手道:“陛下,殿下,许敬宗孙子确实被高丽人俘虏过,这是他亲口告诉臣的,臣因为念及与他私交,故而一直隐瞒,请陛下和殿下降罪!”说完跪倒在地。 苏定方冷笑道:“袁大夫,你可变得真够快的。” 袁公瑜脸色通红,只当做没听到。 许敬宗呆呆凝视着他,半晌后长叹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老臣罪无可恕,请陛下和殿下降罪!” 李治瞥了袁公瑜一眼,向武承嗣问道:“幕后之人只有许敬宗一人吗?” “臣只知许敬宗是幕后主谋,至于他有没有将这事告诉别人,就不知道了。”武承嗣拱手回答。 袁公瑜惊慌道:“陛下,殿下,高丽人手中有许敬宗的把柄,这才能威胁他,可臣没有把柄在他们手中啊,又怎能与那些蛮夷勾结?请陛下和殿下明鉴!” 李治没有看他,目光盯着许敬宗:“许卿,朕想听你说。” 许敬宗抬起头,只见袁公瑜死死盯着他,目光中惊惶、恳求、羞愧等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嘶哑着声音道:“此事乃老臣一人所为,并未告诉过任何人,那些高丽人如今就藏在老臣府中,百济人藏在倭国遣唐使的驻京署中。” 倭国遣唐使?武承嗣心想:“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拱手道:“陛下,殿下,臣立刻就去带人抓捕他们!” “去吧,朕准许你调动千牛卫,东福,传旨王方翼,让他配合周国公。”李治吩咐道。 魏东福领了旨,和武承嗣一同离开大殿。一路上,魏东福不住称赞:“武公爷真不愧是皇后殿下的侄子,这等复杂的案子,老奴是决计想不明白的。” 武承嗣微笑道:“魏公公客气了,您办事精明能干,谨慎周到,姑母时常夸赞您呢。” 魏东福掩嘴尖声笑了几声:“哎哟,老奴哪当的起殿下称赞,这可真折煞老奴了。” 武承嗣见魏东福还要开口,脚上加快,魏东福急忙快步跟上,顾不得说话了。 二人绕过宣政殿,转道向西。 武承嗣越走越快,越走越急,魏东福为了跟上他,几乎小跑了起来,嘴里不住道:“武公爷……您慢点……慢点,老奴……跟不上了。” 武承嗣没有理他,继续快步而行。 其实将许敬宗这条大鱼抓住后,那些高丽人和百济人他并不在意。 但没想到的是,百济人竟藏在倭国遣唐使那里。 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人赃并获,便能向武媚进言,禁制倭国再派遣遣唐使来大唐。 不久,二人来到千牛卫在宫中的卫署,魏东福喘着气传达了李治旨意,王方翼道:“武公爷,可要本将陪您走一趟?” 武承嗣笑道:“王将军负责宫廷守卫,责任重大,这种小事怎敢劳烦你。你给我一营人马,让李多祚将军陪我去就行了。” 王方翼点了点头,让人叫来了李多祚,将情况说明后,吩咐道:“李郎将,就由你带五百人听武公爷调用。” 李多祚欣喜道:“是!”这种差使几乎就是纯捡功劳的好事,而且是武承嗣亲自点名,这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 武承嗣带着千牛卫出了宫城,与城外的黑齿常之和韩成碰了头,大队人马直奔倭国驻京署。 进入安邑坊后,先让坊正关闭四门,而后直奔倭国驻地,来到外围时,黑齿常之忽然道:“公爷,有些不对劲。”说完在街道左右不住打量。 武承嗣急忙勒马停住,问道:“什么不对劲?” “有人在看我们。”黑齿常之目光停留在不远处一座酒楼上,他不仅箭法高超,目光也如鹰般锐利。 武承嗣向那酒楼看去,发现酒楼正对着倭国驻地,寻思:“莫非倭国人如此警惕,还在酒楼中藏了暗哨?” 第81章 三司会审 正要吩咐部队迅速包围倭国驻地时,忽然瞧见十几人从酒楼中跑了过来。 当那些人靠近后,才发现当先两人竟然是郑令萱和诸葛南。 诸葛南笑道:“武少卿,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等我?” “对呀,我们怀疑百济人躲在倭国驻京署,所以便带人包围了这里,又派人去通知你,你没遇到我们派去的人吗?”郑令萱道。 她第一次指挥这么大的行动,不敢擅作主张。诸葛南上次抓错了人,故而有些畏首畏尾。因此两人虽包围了倭国驻地,却不敢冒然行动,决定派人向武承嗣请示。 武承嗣点头道:“我刚才一直在宫中,估计你们派的人找不到我。” “那你怎么突然带人来增援我们?”诸葛南奇怪道。 “许敬宗已经认罪了,是他告诉我百济人躲在此处!” 诸葛南欢呼一声,郑令萱大喜道:“那苏老将军已经脱罪了吗?” 武承嗣含笑点了点头,向李多祚道:“立即配合大理寺的人,包围倭国驻地,不许放走一人!” 李多祚拱手领命,带着一半人马去了。 武承嗣带着其他人来到大门口,因为要等着李多祚完成包围,便没有立即动手,向郑令萱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百济人躲在这里的?” 郑令萱笑道:“是张雷告诉我的,他调查契丹人时,无意间发现百济人的行踪,发现他们躲入此处后便通知了我。” 武承嗣点了点头,又等了片刻,忽然听到院内传来动静,大声道:“动手!” 诸葛南动作最快,飞步上前,一脚便将大门踹开,带着人冲了进去。 郑令萱看了武承嗣一眼,见韩成、黑齿常之都在他身边保护,便拔出腰刀,也冲了进去。 武承嗣慢悠悠穿过大门,来到庭院时,只见诸葛南和郑令萱将空地围成一团。 空地中间,两伙人正在火拼,其中一伙人正是守大石带领的倭国人。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他们怎么自己打了起来。” 郑令萱皱眉道:“我们一进来他们就在自相残杀了,也许是起了内讧!” 便在这时,正在与百济人拼杀的守大石看到武承嗣,急忙道:“武公爷,这些人是百济人,他们来京师是为了对大唐不利,小使正要抓捕他们,献给朝廷!” 扶余丰怒吼道:“守大石,你个乌龟王八蛋,竟敢出卖老子,要死咱们一起死!” 武承嗣挥手道:“全部拿下,抓活的!” 守大石大声道:“武公爷,您别听他乱说,他这是因为恼恨小使不肯帮他,才想拖小使下水!” 武承嗣并不理他。 守大石犹豫片刻,高声道:“都不许反抗,配合唐国官员,相信他们会还给咱们一个公道的!” 须臾,倭国人便被全部抓住,唯有百济人依然反抗。不过他们毕竟人少,没多久便被千牛卫和大理寺的人控制住。 守大石大声道:“武公爷,小使未能及时捉住这些百济人,请武公爷降罪!” 扶余丰怒吼道:“唐国官员,你别听他瞎说,老子已经在他府中住了几天啦,他本来准备送老子出城,看你们包围了这里,便突然对老子动杀手。他们倭国人都是狡猾的狐狸,你别信他!他送老子出城也是希望老子复国后,对付你们唐国!” 听到扶余丰这些话后,武承嗣心中忽然萌生一个想法。 历史中,百济和高丽灭亡后,一向与唐朝交好的新罗生出野心,驱逐了唐军,一统辽东半岛。 唐朝忙活多年,却为新罗做了嫁衣,既然结果如此差,倒不如换一个策略。 这世上最憎恨新罗的国家就是百济,将来对付新罗时,这位百济王子也许就能起到作用。 思索间,只听扶余丰对着黑齿常之大吼道:“叛徒,叛徒!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叛徒,我们百济国怎会灭亡?” 黑齿常之低下头颅,没有分辩。 武承嗣走到扶余丰面前,沉声道:“扶余王子,你们百济灭亡的原因你最清楚了,是你们非要攻打新罗,我大唐几次劝止,你们却不肯听,我们这才答应新罗王的求援。后来你们又执意与倭国、高丽国结盟,与我大唐交战,这才招致灭亡。” 扶余丰咬牙道:“我们与新罗打仗,关你们大唐什么鸟事,为什么我们非要听你们的话不可?” 武承嗣淡淡道:“因为新罗是我大唐属国,大唐永远不会对属国见死不救。” “说的好听,你们还不是怕我们打下新罗后,变得强大起来,对你们唐国构成威胁?” 武承嗣笑道:“你说的也不能算错。” 扶余丰愣了愣,冷哼一声:“你们唐国未免太霸道了吧?” 武承嗣淡淡道:“涉及国家利益,不存在霸不霸道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吧,只要你们百济肯臣服大唐,我可以让你回到故地,让你们扶余一族继续治理百济。” 扶余丰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唐人一向言出如山。” 扶余丰忙不迭道:“我愿意,我愿意臣服大唐!”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阵子,认真想清楚,可别转头又和倭国勾搭上了。”挥了挥手道:“将他们押入大理寺大牢!” 扶余丰心中存了念想,便没有再反抗,乖乖跟着千牛卫离去,守大石急切道:“武公爷,小使冤枉……冤枉啊!” 武承嗣冷笑一声:“你们这个民族是个什么德行,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冤枉谁也不会冤枉你们!” 待守大石被带走,郑令萱奇道:“武少卿,你是不是很讨厌倭国人?”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道:“倭国这个国家,地处荒岛,资源匮乏,天灾不断,入侵大陆的野心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你别看他们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派人过来学习我大唐文化礼仪,这全都是为了强大自身,为将来入侵我们做准备!” 郑令萱和诸葛南都吃了一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黑齿常之忽然道:“武公爷说的一点不错,当年我在百济时,大王虽与倭国结盟,却也防备着他们,遏制着他们。大王曾说过,如果倭国变得像大唐那么强大,辽东所有国家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诸葛南哈哈笑道:“就凭它一个小小岛国,永远也不可能像咱们大唐这样强大!” 武承嗣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若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盲目自大,咱们大唐迟早会衰落下去。” 诸葛南摸着脑袋,嘟囔道:“你怎么和义父一样啊,随便拍人家脑袋,要是把我拍傻了,以后谁帮你破案?” 武承嗣白了他一眼,蹬鞍上马,向大理寺返回。 走到一半时,忽然响起把那些高丽人给忘了。便传下命令,让李多祚带人去许敬宗府上拿人,这些小鱼小虾,他可没兴趣亲自去拿。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大唐朝廷发生一场大地震。 因许敬宗的缘故,此案在朝中牵连甚广,尤其是六部官员中,很多人都因受到过许敬宗指令,被牵连进去。 案情由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三司会审,原本是审苏定方,结果却变成审许敬宗,武承嗣作为大理寺那一司,也参加了对许敬宗的审讯。 风向一变,朝中许多官员纷纷上奏弹劾许敬宗,其中以武氏子弟最为积极。 第82章 第82像 苏定方的表态 几日后,清晨,常乐坊。 一间颇为老旧的四合院内,住着两户人家,正房和东厢房住着小院主人,一户商贾之家,共四口人。 西面一间厢房被卢照邻租下。 房间内,卢照邻将刚从吏部领到的官服叠的整整齐齐,看了又看,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前日他和孟怀良受到周国公召见,一番交谈下来,周国公对二人颇为赏识,便邀请两人进入翰林院供职,卢照邻和孟怀良皆求之不得,哪里还会拒绝。 昨日他得到吏部正式通知,下午就去把手续办了,官服也领了,忐忑的内心总算宁定下来。 他走到一张桌前,研好磨,一连写上两封书信。一封信有三页纸,另一封只有一页纸。写信的过程中,还会不时向床上的官服看上一眼。 将信写好封装后,写下两个不同地址,紧接着在三页纸的封面上写上“绮妹亲启”,然后在一页纸的封面上写上“家父卢仁朂亲启”。 大功告成后,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出门找上一名准备返乡的同乡好友,将信交给他,让他帮忙将信寄回老家。 随后他返回小院,匆匆吃过午饭,穿上官服,拿好官凭,大步流星的向皇城而去。 从朱雀门进入皇城,沿着承天门大街走了一会,转道从皇城东门出去,然后经丹凤门进入大明宫。 在宫道上找千牛卫问了几次路,卢照邻总算来到翰林院。 进入正堂,四顾一看,只见正堂共有十张桌案,王勃跪坐在右手边最靠里的桌案前,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卢照邻走近后,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怎么就你一个,周兄和孟兄没来吗?” 王勃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来了,周兄和薛稷在,孟兄还没来。”站起身道:“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卢照邻点了点头,又问:“武掌院呢?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找他报个到?” “掌院很少过来,这事不必急。”王勃回了一句,带着他向后堂走去。刚走几步,门外一名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 王勃第一次来翰林院时见过此人,忙迎了过去,拱手道:“诸葛寺丞,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诸葛南,他在大厅扫视一眼,问道:“武少卿在这里吗?我有急事找他!” “掌院不是在大理寺吗?”王勃疑惑道。 诸葛南挑了挑眉,嘴角扬起道:“我明白了,他一定又在家偷懒,打扰了。”说着转身离开翰林院,一路直奔国公府。 然而到了周国公府,一问之下,才得知武承嗣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刑部。 诸葛南转道来到刑部,在去大牢的路上,恰好遇到几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郑令萱。 “芷盈姑娘,你知道武少卿在哪吗?”诸葛南上前问道。 郑令萱向旁边几人说了一声,拉着诸葛南走到一棵树下,说道:“他现在应该在邢国公府吧。” “他去那里做什么?”诸葛南奇怪道。 郑令萱抱着胳膊,笑吟吟道:“许敬宗的案子刚刚判决了,武少卿、李司空和刘中书都被苏老将军请去府中了。” “判了?”诸葛南忙问:“怎么判的?死刑吗?” 郑令萱沉声道:“那是自然。许敬宗秋后问斩,许家人男的发配黔州,女的打入掖庭宫。” “那其他人呢?袁公瑜、钱九得、江融他们呢?” “袁公瑜、崔义玄、李景勘被贬到外州,钱九得也是死刑。江融发配夔州,和他一样被流放的官员就有十几名。” 诸葛南吐了吐舌头:“我的娘,涉案官员这么多吗,幸好武少卿直接逮到许敬宗,不然还真不好查!” “不止呢!”郑令萱秀眉微蹙道:“还有许多不知情的官员,无意中被许敬宗利用,再加上许多许敬宗党羽,这次被查的官员有几十名。就连我们刑部杨尚书也被贬了职,刑部尚书职位由阎立本接任。” “他活该!”诸葛南幸灾乐祸道:“对了,郭正一有没有被贬?” 郑令萱横了他一眼:“没有,就算江融犯了事,总不能把刑部所有官员都问罪吧!” 诸葛南嘟囔了一声“真可惜”,转身就要走。郑令萱拉住他后颈,问道:“你去哪?” “别拉这里!”诸葛南转过身,没好气道:“当然是找武少卿!” “你找他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案子?”郑令萱眉睫闪动。 诸葛南一摆手道:“事情比较急,回头再告诉你。”转身又走。 郑令萱伸手一拉,怒道:“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好好回你了。我问你问题,你干嘛不答?” “别拉那里呀!”诸葛南忙转过身,打开她的手。向旁边看去,发现不少人望着这边看热闹,恼火道:“我可是六品官员,你是没品吏官,可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 “本姑娘还是五品乡君呢。”郑令萱白了他一眼:“少废话,快告诉我,是不是有案子?” 诸葛南瞪了她一会,叹了口气道:“行行行,告诉你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郑令萱刚说完,忽然发现诸葛南望着她身后,一脸惊奇的模样,转身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再转过身时,只见诸葛南向远处飞奔而去,她跺了跺脚,向那几名等着她的同僚招呼一声,迈步向诸葛南追去! …… 邢国公府,大堂内,一张十人坐的黄檀木大圆桌上,苏定方站起身拱手道:“苏某人这次能洗刷冤屈,全赖诸位鼎力相助,我敬你们一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裴行俭起身笑道:“学生这次什么也没做,可当不起您这一杯。”说着还了一杯。 苏定方哈哈笑道:“谁都知道你是苏某人的得意门生,他们要对付我自然得想好怎么对付你,这怪不了你。” 裴行俭摇头道:“还是学生平日处事不够周到,这才留下破绽,让李义府有机可乘。” 转头向另三人道:“三位这次不仅救了老师,也帮助我脱困,我敬三位一杯。”说着又饮了一杯。 他一开始以为李义府是受武皇后指使,哪知幕后之人却是许敬宗。李义府这次也受到牵连,被贬到了外州。 刘仁轨叹道:“说来惭愧,李义府弹劾你那天,老夫也在场,却未发现他是别有用心,老夫自罚一杯。”说着也喝下一杯。 苏定方扯了扯胡子,笑呵呵道:“要说苏某以前也是老眼昏花,竟不知武小公爷是如此俊秀的人物,还是李兄你有眼光,早早将孙女许配给人家了!不然这外女婿,苏某人要定了!” “论眼光,你本就不如我。”李勣微笑道。 武承嗣夹了快熊掌大咬了一口,溅出满口肉汁,心中亮如明镜。苏定方和李勣表面在谈嫁孙女的事,实则是在讨论对待武氏的态度。 李勣一向支持武皇后,而苏定方一直反对武皇后。 经此一事,苏定方改变了想法,向武承嗣表明自己支持武皇后的态度。 这正是武承嗣希望看到的,苏定方在军方中有莫大的威望,而且对裴行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有他的支持,不少军方中人对武媚的心态都会发生变化。 思索间,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武承嗣转头望去,发现发出声音的是刘仁轨,他正望着眼前一盘鹅掌,怔怔出神。 苏定方奇道:“刘兄,老夫知你最爱吃鹅掌,这才特意为你做的,你叹什么气?” “鹅掌虽好,却轮不到老夫吃了。”刘仁轨将鹅掌推到李勣面前,缓缓道:“大军后日就要出发了,这盘鹅掌是李兄的了!” 第83章 河间郡王李崇义 武承嗣有些无语,听刘仁轨这口气,似乎将带兵打仗当做一种享受。 李勣微笑道:“你们俩这些年都打了不少仗,让我去打一次就不乐意了?” “那要怪你自己,谁让你当年突然退出军中那么多年。”苏定方瞪眼道。 武承嗣一愣,隐约明白了李勣是因为当年替李芷盈治病,这才渐渐远离军队,再加上薛仁贵的崛起,朝中不缺大将,故而他一直留在了长安。 正思索间,苏定节进入大堂,走到武承嗣旁边,笑吟吟道:“武兄,你有两名下属来找你,一人叫诸葛南,另一人是位姑娘,我让他们暂时在偏厅等候了。” 武承嗣站起身,拱手道:“晚辈有点事,失陪一会。” 李勣忽然道:“承嗣,敬苏老将军一杯再走。” 武承嗣愣了一下,见李勣神情十分认真,便倒了杯酒,敬向苏定方。 苏定方接受了武承嗣的敬酒,微笑道:“老夫当年在你这年纪时,只知道闭着眼睛冲杀,可远远及不上你……” 刘仁轨没好气道:“别说那些废话了,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一圈就知道了。” 他们在说什么?武承嗣皱了皱眉,看向李勣。 “快去吧,你的属下不是还等着你吗?”李勣眯着眼,笑的像个狐狸。 武承嗣暗哼道:“这些老头似乎就喜欢卖关子,看年轻人着急的样子,我偏不如你们的愿。”将疑惑塞到角落,微微一笑道:“那晚辈告退了。” 来到偏厅时,只见诸葛南和郑令萱正在大门口等待。 诸葛南显得很焦急,一见面就急不可耐道:“武少卿,出事了,河间郡王府出了命案,那位小王爷正在咱们大理寺闹事呢,您快回去瞧瞧吧!” 这一代的河间郡王名叫李崇义,是李孝恭之子,本来按照惯例,到他这一代,爵位降为谯国公。 不过他因为押对了宝,在李治还是晋王时,便一直顶力支持他。 李治称帝后,令他继承河间郡王的爵位,并且一直对他宠幸有加,将户部尚书这个关键职位让他长期担任,在朝中颇有势力。 只可惜李崇义教子无方,老母又溺爱孙子,导致李尚道从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成为京城一霸。 武承嗣皱眉道:“发生命案为何不去找京兆府,来咱们大理寺闹什么?” 诸葛南拉着武承嗣就往外走,说道:“路上再和你细说。” 武承嗣转身向苏定节道:“苏兄,我有点急事,麻烦你帮我向几位长辈致歉!” “武兄只管去忙,小弟会帮你解释的。”苏定节含笑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和二人一同出了府,苏定节安排苏府的马车送三人回大理寺。 一路上,诸葛南在马车中将事情原委向武承嗣细细说明。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河间郡王府发生一起盗窃案,府中丢失了一件名为“夜龙杯”的宝物,因盗杯之人是名通缉要犯,名叫高君会,皇后殿下让咱们大理寺负责追查,义父指派聂子云负责此案。” 武承嗣暗暗点头,白云庵案件发生时,他曾找诸葛三元借人手,记得诸葛三元当时就提过,聂子云正在办一个案子,原来是盗窃案! 诸葛南继续道:“谁料一个月来,聂子云不仅没抓住犯人,昨天晚上,还让高君会在郡王府杀死了一条人命!” “死的莫非是李崇义?” “那倒不是,死的是李崇义的妹夫刘瑗。” 武承嗣皱了皱眉,露出思索表情。 “这件事怪的很。”诸葛南抓了抓脸颊说:“听聂子云说,刘瑗在郡王府担任主簿,那只夜龙杯就是他献给郡王爷的。夜龙杯被盗后,他便整日心神不宁,总说有人要杀他,躲在王府中不敢出门。” 武承嗣渐渐被勾起兴趣,问道:“也就是说,刘瑗早知道有人要杀他?” “是的。不过刚开始别人都没当回事,直到某一天,王府一辆买菜的马车回来时,装菜的木桶中忽然多了一条焦黑的手臂和大腿!” 武承嗣心中一凛,问道:“你说焦黑是什么意思?” “听说像是被火烧过的。而且手臂和腿上都刻着“范宏”两个字,另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一个轮到你”,刘瑗得知后惊吓过度,卧床不起。”诸葛南用阴森森的语气说。 “范宏是谁?” 诸葛南见武承嗣完全被案情吸引,有些得意,拿出水壶润润嗓子,有意吊吊他胃口。 便在这时,郑令萱插嘴道:“他是一名冀州大商,全家几十口人都被高君会所杀,就是因为这个案子,高君会才成为大理寺的通缉要犯!” 诸葛南呛了口水,不满道:“你抢答个什么劲?还不是我告诉你的?” “谁让你慢吞吞的,快说吧,不然到大理寺你也说不完。”郑令萱不以为然道。 诸葛南哼了一声,继续道:“聂子云知道这事后,怀疑刘瑗认识高君会,便向他询问。刘瑗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实在怕的厉害,才忍不住将他与高君会的渊源说了。” “原来他和高君会的父亲都是汉东王刘黑闼的部将。汉东王手下共有五名大将,有一次汉东王得了四只夜龙杯,便将其赐给其中四人,那名没有得到夜龙杯的部将因此怀恨在心,打算背叛汉东王,被其他四人得知后,将他杀死!”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我知道了,那名被杀的部将,想必就是高君会的父亲?” “一点不错。”诸葛南笑道:“范宏和刘瑗都是那四名部将的后人,刘瑗得知范宏全家被高君会杀死后,本就疑心高君会会来找他复仇。后来夜龙杯被盗后,他便怀疑是高君会干的,这才整日惶惶不宁。” 武承嗣思忖片刻,问道:“那刘瑗是怎么死的?” 诸葛南一脸郑重道:“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河间郡王府本就守卫森严,更何况聂子云也守在王府,想行刺刘瑗几乎不可能。哪成想今天清晨,王府家丁竟发现刘瑗死在后门外的小巷中!” 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聂寺丞是什么看法?” “他说王府禁卫森严,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刘瑗掳劫出去,刘瑗一定是自己走出去的!” “聂寺丞武艺高强,我觉得他的看法应该不会有错。”郑令萱插了一嘴。 诸葛南瞪眼道:“什么不会有错,聂子云和高君会交手三次,每次都让他逃了,这说明高君会武功很可能在他之上。” “那你觉得,那人是被高君会从王府掳劫出去,然后再杀死的吗?”武承嗣问。 “没有啊。”诸葛南摇摇头,抱着手臂说:“我只是想说明聂子云也没那么厉害。后来义父说,就算他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在王府掳人,所以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武承嗣颇有些无语,道:“照你们说,刘瑗只可能是自己跑出去的了,但他明知高君会潜伏在附近,应该不敢到处乱跑才是?” 诸葛南神秘兮兮道:“聂子云询问过刘瑗院中下人,听说在酉时左右,刘瑗收到过一封信,看到信后他似乎还很高兴。” “那封信找到了吗?”武承嗣忙问。 诸葛南叹道:“房间和尸体上都搜过,没有发现信。” 武承嗣想了想,缓缓道:“如果说高君会真的是来复仇的,那么杀死范宏和刘瑗后,他还会对另外两名将领的后人动手吧?” “可不是,聂子云当初听完刘瑗经历后,便询问过另两位部将的后人。据刘瑗说,一人叫曹翼,在幽州开了家武馆,另一人叫董圆通,在营州担任折冲都尉。” 第84章 辽东道安抚大使 折冲都尉是折冲府的长官。唐朝军队分为中央军和地方军,中央军由“十六卫”组成,属于常备军,一般在二三十万左右。 折冲府便是地方军,全国共有六百多座军府,每座折冲府800至1200人左右,非战争时期,一般保持三分之一在役。 武承嗣道:“也就是说,高君会接下来很可能会去对这两人下手了?” 诸葛南苦着脸道:“是啊,希望义父别派我去调查这案子。” “你不是很喜欢查案吗?”武承嗣奇道。 诸葛南哼道:“这种小案子用不着我亲自出马,若是我离开京师,到时候发生大案时,谁来帮你破案?” 郑令萱安慰道:“我猜诸葛寺卿应该还是会派聂寺丞去,你放心就是。”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不如聂子云吗?”诸葛南愤怒道。 郑令萱翻了翻白眼,懒得再和他说话。 说话间,马车来到大理寺署衙,穿过大门,行走在署衙长廊时,司直吏张栋飞奔而来,瞧见武承嗣后,欣喜道:“少卿,您终于来了!” 诸葛南忙问道:“怎么,那家伙闹的很厉害吗?” 张栋愣了一下,说道:“您是说那位小王爷吗,他已经回去了。” “走了?他刚才不是还逼着我们给聂子云治罪吗?怎么就突然走了?”诸葛南奇道。 “他被乐寿伯赶走了!”张栋回答。 “五弟也来大理寺了吗?”武承嗣奇道。 张栋回答道:“是的,武伯爷和宫中的人一起来的,正在大堂等您呢,您快过去瞧瞧吧。” 来到大堂,武攸暨果然坐在屋内等待,除他外,谢瑶环带着几名宫女太监也在堂内等候。 武承嗣一入门,武攸暨便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迎上前来:“二哥,你这次一定要带我一起去!” 武承嗣眨了眨眼,问道:“去哪?” “自然是去营州了,你不知道吗?朝廷要封你为辽东道安抚大使,领左武卫将军职,率领左武卫开赴营州!”武攸暨兴奋道。 武承嗣又惊又喜,虽说突然间就让他领几万人去打仗稍稍有些忐忑和担忧,但更多的是兴奋与喜悦。 他也终于明白刚才在刑国公府时,李勣、苏定方和刘仁轨为何说出那些奇怪的话。 谢瑶环微笑道:“武公爷,皇后殿下宣您觐见,可别让她久等了。” 武承嗣忙道:“好,我这就去。”转头向诸葛南和郑令萱招呼一声,发现二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武承嗣也没功夫多想,和谢瑶环、武攸暨一起出了大理寺,向大明宫而去。 他离去后,诸葛南摸了摸脑袋道:“我的娘,武少卿竟然要去打仗了,这还真是……” “真是什么?”郑令萱斜了他一眼。 “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武少卿那么弱不禁风,会不会让那些蛮夷给撕了?” 郑令萱没好气道:“他是统帅,又不用自己去拼杀。”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有些不安,心想:“现场如此凶险,他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诸葛南怔怔出神,斜望着虚空,也不知道陷入怎样的想象中去了。 前往紫宸殿的路上,武攸暨将朝廷的调派向武承嗣说明。 李勣被任命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营州都督,薛仁贵被任命为幽州都督,契毖何力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 武承嗣为辽东道安抚大使,领左武卫将军职,裴行俭被封为左武卫中郎将。 就连渊献诚也封了个右武卫将军。 大体计划是由李勣统领左骁卫以及营州苏定方旧部,走陆路攻打新城。 薛仁贵领幽州兵马,走平州攻打辽东城。契毖何力从登州出马,与百济守军汇合,北上攻打平壤,三路合击高丽! 至于武承嗣,领左武卫人马救援渊男生,属于偏师。 李勣兵马最多,有七万人左右,薛仁贵两万多人,契毖何力一万多人,武承嗣两万多人,总计兵力十三万众。 能与薛仁贵、李勣这样的当世名将一同出征,武承嗣心中涌起一阵热血。 “二哥,你到底答不答应我?”武攸暨急道。 武承嗣笑吟吟道:“都是自家兄弟,这种上战场的机会,自然要带上你了,不过你到时可不能给我掉链子了!” “多谢二哥!”武攸暨欣喜道。 来到紫宸殿门口,武攸暨在外等候,武承嗣进入大殿,只见武媚又在埋头处理政务,拱手道:“姑母,侄儿来了!” 武媚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奇道:“朝廷任命你为辽东道安抚大使的消息,你可知道?” “侄儿听说了。” “那你不想去打仗吗?本宫瞧你看起来似乎不怎么高兴?”武媚疑惑道。 “侄儿非常感激姑母给我带兵出征的机会,只是侄儿年纪轻轻,又是第一次上战场,自觉责任重大。更何况兵乃国家大事,侄儿心中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大意和懈怠。”武承嗣肃然道。 武媚露出一丝微笑:“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承嗣,你可知道本宫和陛下为何派你去营州吗?” 武承嗣心想:“应该和苏定方有关。”嘴里回答:“侄儿不知。” 武媚悠悠道:“本来你这个安抚大使是苏老将军的,但他自觉年纪大了,一力举荐由你替代他。刘中书和李司空也都推荐你担任这个职位,陛下这才同意。” 武承嗣心想:“果然如此。”缓缓道:“三位老将军的爱护之情,侄儿铭感五内。” “他们可不只是爱护。”武媚凝声道:“本宫看的出来,他们都对你很有信心!” 武承嗣低声道:“其实侄儿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好。” 武媚微笑道:“本来本宫也有些怀疑,不过听到你刚才一番话,本宫也相信你能够做好。好了,不说这个了,许敬宗的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您没看奏折吗?”武承嗣抬头道。 武媚没好气道:“本宫想听你说,不然干嘛让你去参审?” 武承嗣笑了笑,将审问的经过以及主要人犯的供词细细叙说。 说到营州时,忽然道:“对了姑母,许敬宗说营州事变时,除了钱九得外,还有一名营州高官与高丽人有勾结。只可惜那些高丽人非常谨慎,没有告诉许敬宗那人是谁。” 武媚凤眼一眯,道:“有怀疑对象吗?” “许敬宗怀疑是郑仁泰、庞孝泰和营州长史戴览这三人中的一个。” 武媚思忖片刻,沉声道:“承嗣,这事可轻视不得,若不能尽快找出内奸,朝中的消息就会源源不断的传到高丽那边去。” “姑母,要不要先将这三个人都扣起来?”武承嗣进言。 武媚摇头道:“这是万不得已的手段,眼下朝廷即将用兵,郑仁泰和庞孝泰都在军中很有威望,若毫无半点证据就拿下他们,可能会影响军队士气。” “那只能尽快将那人找出来了!”武承嗣摸着下巴道。 武媚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正好你要去营州。” 武承嗣惊道:“姑母,侄儿还要领军,只怕……”他可不想错过这个带兵机会。 武媚横了他一眼,说道:“李司空到了营州后需要整合苏定方的旧部,另外还要协调薛仁贵部和契毖何力部,最起码要一个月时间,你就用这段时间将那名内奸找出来吧。” “如果一个月内没找出来呢?”武承嗣小心翼翼道。 “那就只能将他们都扣起来了,等到战争结束再处置。”武媚冷冷道。 第85章 废除遣唐使 见不会影响自己带兵,武承嗣忙点头应下。 这时,武媚又问:“契丹人和倭国人是什么情况?” 武承嗣双眼一眯,沉声道:“契丹人还好,八部中只有黎部牵涉此案,李尽忠并不知情。但倭国不同,据扶余丰交代,倭国人侵略成性,帮助他复国其实是想将他当做傀儡,好夺占百济领土。扶余丰还说,倭国那里资源匮乏,倭国人都有鲸吞中原的野心!” 武媚一拍龙案,恼怒道:“蛮贼可恶至极,传旨,将倭国驻京署的人全部处死,禁止倭国遣唐使入境大唐。” 谢瑶环应了一声。 武承嗣趁机进言道:“姑母,倭国人派遣唐使来我大唐,其实是为了学习我唐国的先进制度和技术,强大自身后再与咱们对抗,其他国家的想法很可能也和他们一样。” 武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可他们心慕我朝文化,就算禁制遣唐使,他们也会派人在民间学习,除非禁止他们入境。” “咱们可以在朝廷中成立一个机构,专门来防止外国细作偷学我朝重要技术。” 武媚如今对武承嗣的话十分重视,虽觉无此必要,还是颔首道:“也罢,这事等你回京后,我们再细细商议吧。” 武承嗣点头应诺,暗暗一笑:“将来这个机构就命名为‘国安署’吧。” 这时,武媚忽然挥了挥手,一众宫女太监都退下了。 “承嗣,过来。” 待武承嗣上了宝座台后,武媚拍了拍他肩膀,郑重道:“这次事件后,苏定方和裴行俭必然都会很感激你,这两人你要多上点心。” 武承嗣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侄儿明白,苏老将军今日上午请我去喝酒时,言辞中已露出一些表态,相信今后他会像李司空一样,大小事务都会支持您的决议。” “那裴行俭呢?” “他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苏老将军对他有极大的影响力,侄儿相信他迟早也会站到咱们这边来。” “也不能干等着,还是要下点功夫才是。”武媚道:“听说他有个女儿,已年满十五岁了,本宫琢磨着让武熙越取她为妻,你觉得怎么样?” 武承嗣想起武熙越的性子,搞不好会家暴裴行俭女儿,忙道:“姑母,熙越那小子不合适,攸绪更好一些。而且这事先让我探探裴行俭口风,不然他若是拒绝了就不美了。” 武媚点头道:“也好,裴行俭主动请求调入你麾下,我已经同意了,这事你记得要多上点心。” 武承嗣连连点头,心想:“武则天果然最喜欢用联姻这一招拉拢别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李芷盈的音容。 武媚望着他思索的模样,忽然一笑道:“承嗣,你真的长大了,可以帮本宫分忧了。这次的案子也破的很不错,看来本宫将你调到大理寺的决定是正确的。” “侄儿确实在大理寺学了不少。”武承嗣笑道:“对了,姑母,您不是说侄儿破案后,有奖赏的吗?” 武媚斜了他一眼,哼道:“这种事你倒记得清楚,奖赏不是给你了吗?” “何时给的,我怎么不知道!”武承嗣奇道。 “辽东道安抚大使,这个奖励还不够好吗?”武媚笑吟吟道。 “这不是苏老将军让给我的吗?怎么能算!”武承嗣嘟囔道。 武媚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本宫力劝陛下,你以为就凭苏定方一人,就能让你小小年纪,就统兵数万吗?” 武承嗣一想也是,笑道:“那侄儿就多谢姑母啦。” 武媚将身子向椅子上靠了靠,闭眼道:“这次案子涉案的官员不少,尤其是尚书左仆射、御史大夫的位子都空了出来,本宫打算让工部尚书裴炎任左仆射,黄门侍郎郝处俊任御史大夫,你觉得如何?” 武承嗣微微一惊,裴炎虽然现在支持武媚,但将来还是会站出来反对她,而郝处俊更是在李治打算禅位给武媚时,站出来极力反对! “姑母,侄儿以为有些不妥。” 武媚抬眼问道:“为何?” “裴炎原本是门下省官员,担任工部尚书还不到一年,骤然让他担任尚书省首官,不仅各方面事务不太熟悉,尚书省其他官员也会心生不满。不如将李敬玄升为左仆射,让裴炎为右仆射,这样更妥当些。”武承嗣进言道。 李敬玄如今可以算他半个盟友。 “可李敬玄和许敬宗他们一同搜查过英国公府,只怕让他做左仆射,李勣会不高兴。”武媚拧眉道。 武承嗣笑道:“您放心,李敬玄完全是被许敬宗利用了,他已经上门找李司空道过歉,李司空不会介意的。” 武媚微微颔首:“那郝处俊担任御史大夫的事呢?” 武承嗣沉吟片刻,说道:“姑母,侄儿觉得御史大夫这个职位,让大堂兄担任更合适!” “他?”武媚失笑道:“承嗣,懿宗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侄儿明白,大堂兄确实不够精干,但御史大夫这个职位,不太精干的人担任也许会更好。” 武媚凤眉一扬,道:“此言何意?” “姑母您想,袁公瑜虽然贪财,但为人精明强干,他担任御史大夫后,御史台被他控制的铁板一块,由他的意志操控,那么御史台监督百官的意义就没有了。就比如张柬之和骆宾王,都因为过于秉正,被袁公瑜扫除御史台。” “侄儿觉得,御史台中每一位御史便是一把悬在百官头上的刀,这些刀需要有自己的独立性,不能被一人所操控。所以御史大夫这个职位,不需要太精明的人担任。” 武媚蹙眉思忖片刻,缓缓道:“你这些话也有些道理,本宫会重新考虑的。”说到这里,她悠悠道: “承嗣,你知道为什么本宫明知袁公瑜和许敬宗贪财好色,还要一直用他们吗?” 武承嗣用力点了点头,认真道:“因为那些才清气高的大臣们都对您把持朝政有所不满,您无人可用,也只能用他们了!” 武媚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说的对,就因为本宫是个女人,那些有能力、有才干的人就不高兴本宫坐在这张龙椅上,觉得本宫大逆不道,就连本宫那几个儿子也与我渐行渐远。” 说到这里,她长长叹了口气。 武承嗣扶着她肩膀道:“姑母,咱们武氏子弟永远都是您的后盾!” 武媚控制情绪能力极佳,脸上愁容一闪即逝,微笑道:“你们少给本宫惹点麻烦本宫就烧高香了,武攸暨找上你,是想让你带他一起去营州是不是?” 武承嗣笑道:“温室养的花朵往往没有野花坚韧顽强,侄儿觉得让老五出去磨练一番也好!” “温室?”武媚疑惑道。 武承嗣忙解释道:“就是养在家中!” 武媚点点头,道:“有你看着他,本宫也能放心,你这次去营州可还有什么要求,本宫会尽量满足你的!” “侄儿想再向您要个人?” “是谁?” “千牛卫郎将黑齿常之!” 武媚略一沉吟:“也好,本宫就将黑齿常之和武攸暨都调入左武卫担任郎将,这样可以吗?” 武承嗣欣然道:“多谢姑母!” 黑齿常之熟悉半岛地形,而且在历史中是有名的猛将,这次出征,正好将他收为己用。 姑侄两人又叙了几句闲话,武承嗣便告退离去。 出了紫宸殿,只见武攸暨依然在门外等候,得知被调到左武卫后,他欢呼一声,向金吾卫署返回,准备立刻搬到左武卫署去。 武承嗣则去了一趟翰林院,向王勃、周兴几人交代了自己要离京的事,让他们好好在翰林院上衙,帮他多物色人才,待他回京后再考察。 随后,他又去了趟尚书省,找上李敬玄,隐晦表示他可能会升任尚书左仆射,让他明白自己在中间出了力。 …… 明天三更! 第86章 沛王李贤(1/3) 在尚书省与李敬玄闲谈时,二人谈到了张柬之,武承嗣问起张柬之情况时,李敬玄回答道:“武公爷,张柬之已经被沛王殿下招入王府中了。” 武承嗣微微一怔,沛王李贤是李治第二个儿子,李弘死了后继任太子。 相比缺乏主见的哥哥,他要精明强干得多,太子才做了几年,便受到皇帝喜爱、朝臣拥戴以及武则天的忌惮。 此人将来注定是要成为武氏一族的敌人,张柬之本就心向大唐,被他收揽后,恐怕将成为武媚登基的重大障碍! 武承嗣眉毛皱了皱,看来张柬之是不用想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时代生活一段时间后,他发现有才干的未必只有历史名人,像文荣、孟怀良便都是优秀人才,聂子云给他的感觉也不输狄仁杰,用人方面倒也不必过于拘泥。 离开皇宫时,已是午牌时分。 武承嗣又去了趟大理寺,向诸葛三元这个老上司交代了自己要领兵出征的事。 自从武承嗣重用诸葛南后,诸葛三元便有意向他靠拢,之前朝堂上也站到他这一边,所以武承嗣对这名老者颇为尊重。 出寺卿衙时,碰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诸葛南。 诸葛南说要给武承嗣践行,带着他来到一家酒楼包间,包间内郑令萱早已等候多时,桌上已经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三人坐下后,诸葛南忙问道:“令萱姑娘,义父答应让我和聂子云一起调查高君会的案子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郑令萱微笑道:“沈郎中已经答应由我协助你们大理寺办案了!” 武承嗣微感奇怪,疑惑道:“我怎么记得你先前不想查这案子?” “此一时彼一时嘛!”诸葛南笑道:“武少卿,你还想吃些什么?尽管告诉我,这顿饭我请!” 这小子这么亲热,准没好事,武承嗣暗暗警惕起来,说道:“这几样菜已经够了。”顿了顿,又问:“什么此一时彼一时,说清楚!” 诸葛南给他斟了杯酒,讨好道:“武少卿,你不是要领军去营州吗?” “事先说好,这是行军打仗,我可不能带你去!”武承嗣将话堵死。 诸葛南哼道:“谁要你带,我们要抓捕高君会,而高君会要杀的一个目标就在营州,所以我们也要去营州!” 说到这,语气一软道:“不过武少卿,等我们破了案子后,你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打高丽人,我们可以做你的护卫!” 包间门外,韩成听到这句话后,竖起了耳朵。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在营州又待不了许久,等你们案子破了我早就出发了,大军可没时间等你们!” 诸葛南拍着胸脯道:“不用等,不用等,不就是个高君会吗?有我和聂子云联手,天下间除了义父外,谁也不是我们对手。要是我们在你们出发前将案子破了,你可得带我们一起去!” “武少卿,我也想去。”郑令萱凝视着武承嗣,目光闪亮。 武承嗣皱眉道:“我领兵打仗是职责所在,并不是什么好玩之事,你们身为朝廷执法官员,难道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吗?” 郑令萱愣了一下,低着头说:“你说的很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诸葛南撇了撇嘴,心道:“这女人真没用。”哼了一声,道:“武少卿,那你到时候带我们去你军营瞧瞧,这总可以吧?” “这个没问题。” 饭后,武承嗣回到府中,后天便要领军出发了,他决定好好养精蓄锐,将躺椅摆在后院两棵大槐树之间,进入躺平状态。 刚躺下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起身一看,原来是韩成走了过来。 武承嗣见韩成表情比平日还要严肃了几分,问道:“韩侍卫,你怎么了?” “公爷,属下……能随你一起去营州吗?”韩成单膝跪地,拱手道。 武承嗣微笑道:“我去军中后,总得要有一队亲兵卫队,这个卫队长的职务,我本就打算留给你的!” 韩成又惊又喜,又一拱手道:“多谢公爷栽培!” 武承嗣笑道:“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韩成拱手告退。 睡了一个多时辰后,武承嗣起身来到马场,整个下午都在马场练习骑术,累了一身汗后,洗了个澡,在寝殿中听秋婵弹琴。 韩成见他应该不会出门了,向文荣招呼一声,离开了公府。 暮云四合,余晖已尽。 韩成来到城南一间两亩大的小院,敲了敲门,没一会,门呀的一下打开了,开门的老门卫惊喜道:“少爷,您怎么今儿个就回来了……老爷,少爷回来了!”一边呼喊着,一边向屋内跑去。 韩成将大门关上,一路行至大堂,只见一名身高体阔的高大老人披着一件虎皮外袍,正在大堂外等候,老门卫站在他身后。 瞧见老人胳膊上包了绷带,韩成吃惊道:“爹,你怎么受伤了?” 韩义一摆手道:“一点皮外伤,不打紧,我问你,苏老将军是怎么回事?他可是咱大唐的顶梁柱,怎么被抓起来了?” 韩成扶着韩义进入大堂,慢慢说道:“是许敬宗勾结高丽人害他,您放心,这案子是公爷亲自破的,苏老将军也放出来了。” 韩义在靠椅上坐下,冷笑道:“老夫早就听说许敬宗不是个东西,听说他儿子许昂和他小妾勾搭上,结果他请求朝廷以不孝的名义,将儿子发配岭外。后来听说儿子得了病才召回京师,结果儿子还是病死了。” 韩成从桌案上拿了个梨子,一边吃着,一边想道:“许敬宗说不定就是因为对儿子心怀愧意,才将亲情寄托在孙子身上,甚至不惜与高丽勾结。” “对了,爹,河间郡王府发生一起命案,似乎是一个叫高君会的江湖人干的,你知道吗?”韩成将梨吃完,擦了擦嘴道。 “怎么不知道,你老子右手上的伤,就和他有关!” 韩成诧异道:“您与他动手了?”更吃惊的是高君会竟有本领伤了自家爹爹。 韩义重重哼了一声,道:“今天上午,善德堂的唐家老大和镇远武馆的雷馆主找上我,说有个江湖游侠坏了道上规矩,在长安城杀了人。” “游侠?”韩成疑惑道。 “就是高君会!”韩义瞥了他一眼道:“这几年江湖最出名的游侠就是此人,虽然他才冒出来不到三年,但着实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还帮官府抓了不少通缉要犯。” “这样看来,他本性并不坏。”韩成道。 韩义摸了摸后脖颈,撇嘴道:“不管他本性如何,规矩不能坏,他在冀州杀了几十条人命,那不干我们的事,自有官府出面。但他竟然在长安杀人,咱们就不能不管了!” 韩成默然不语,诸葛南讲高君会的故事时,他骑马在马车旁都听到了,知道他也是为了报父仇而不得已为之。 韩义继续道:“大家都发动人手搜捕此人,最后还是德善堂的消息灵通,查到高君会躲在城外一座破庙,大伙便带人想去堵他。” “你们抓住他了吗?” 韩义揪了揪胡子,瞪眼道:“也不知是哪个兔崽子将消息放跑了,让那小子给溜了,结果大伙白忙了一场。” 韩成愣了愣,皱眉道:“那您胳膊上的伤?” 韩义一拍桌子道:“这是雷老儿那个王八蛋留下的,你老子怀疑是他走漏了消息,向他质问。谁知那老小子竟还敢反咬一口,说是我这边出的漏子,我当然不乐意了,便和他在城外干了一场,虽然你爹手上中了他一枪,但他腿上也挨了老子一刀。” 说到后来,哈哈大笑起来。 韩成有些无语,顿了片刻,问道:“那高君会还在长安城附近吗?” “那小子哪还敢留在长安,早跑没影了!” 韩成松了口气,道:“大理寺的人会去抓捕他的,您以后别再掺合这些事了!” 韩义叫道:“那怎么行,道上的规矩可不能坏!” 韩成摇了摇头,知道父亲骨子里的山匪性格改变不了了,转移话题道:“爹,孩儿过两天要离开京师了。” “是公爷要你办什么事吗?”韩义关切道。 韩成面露微笑:“公爷被朝廷任命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将军,马上就出发去营州了,他同意带着孩儿一起去!” 韩义猛的蹦起身,眼睛瞪的比牛眼还大:“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后天我们就要出征了。”韩成笑着回答。 韩义大喜道:“好儿子,走,去祠堂,咱们老韩家要出一个将军了,也得让列祖列宗们高兴一下!”拉着韩成手臂向后院急行而去。 第87章 殿前策问(2/3) 戌时末,城东崇义坊,邢国公府大门口,苏定方将裴炎送上马车,和裴行俭一同返回府宅。 “守约,你这位同族刚才话中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苏定方淡淡道。 裴行俭字守约,与裴炎都属河东裴氏。 裴行俭默然片刻,待二人走到一片无人的长廊时,才低声道:“他的意思是皇后殿下再怎么把持朝政,也是我大唐皇后,太子是她儿子,将来她迟早要还政太子,希望我们以后莫要与皇后作对。” “那你怎么想?”苏定方虎目凝视着他。 “老师,我知道经此一事,你想学李司空一样安享晚年。但学生觉得,皇后殿下将来未必会还政,届时国家很可能陷入内耗之中。” 苏定方冷哼一声:“你是说老夫怕了,想保全家人性命,所以才屈服于武氏?” 裴行俭低头不语。 苏定方大步向演武场走去,裴行俭迈步跟上,到了校场,苏定方让侍卫点上火把,取了一柄偃月刀,喝道:“取你的兵刃!” 裴行俭默默取过一柄长枪,苏定方一句话不说,纵身跃起,带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斩下一刀。 裴行俭不敢硬接,闪身避过。 旁边的侍卫们都瞧的胆战心惊,只觉两人不像是在比试,倒像是生死搏杀。 却不知两人以前常常比武切磋,对对方武艺知根知底,故而才可以放开手脚比试。 两百多回合后,裴行俭枪法忽然出现一个破绽,苏定方一招横扫千军,裴行俭躲避慢了一些,腰间一个锦囊被斩断。 二人当即分开,苏定方将偃月刀随手向侍卫抛去,喘着粗气道:“哈哈……真痛快,守约……你现在还……觉得老夫是因为怕吗?” 裴行俭呼吸依然平稳,缓缓道:“老师刀法依然气势磅礴,霸道无匹,学生已知老师心意。只是学生不明白,老师为何忽然发生转变,是因为武承嗣的原因吗?” 苏定方一挥手,吩咐道:“五十步内,不许有人。” 待侍卫们离去,沉声道:“老夫确实欣赏那年轻人,但这不是主要原因。这些年来,老夫时常与皇后作对,本以为她会趁着个机会除掉我,结果她没有,这说明她是个识大体的女人,老夫相信她会还政太子。” “如果她不还呢?” “不会的,武皇后与吕雉不同,通过这次的事就能看出来。”苏定方摸着胡子说。 裴行俭摇头道:“老师,我感觉你还是因为武承嗣帮你洗刷清白,所以观念偏向他们了。” 苏定方瞪眼道:“是又怎么样,老夫是个武人,没你们读书人那么多心思,先皇和陛下待我不薄,老夫就帮着保住李唐江山,皇后殿下待我也不坏,老夫又何必再和她作对?” 裴行俭失笑道:“您又开始耍赖了。” “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苏定方斥道:“你被李义府陷害,还不是亏了武承嗣才放出来,知恩图报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裴行俭笑道:“学生自然明白,不然也不会主动要求调到左武军,这次随武承嗣攻打高丽,学生自会报答他。” 苏定方没好气道:“皇后答应把你调入左武卫,是为了补偿你被李义府陷害,给你立功的机会。你倒当做是报答别人,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 裴行俭愣了一下,点头道:“老师批评的是,学生是有些过于自负了。” 苏定方最欣赏裴行俭的一点便是他善于反省自己,拍了拍他肩膀,温言道:“只可惜老夫刚回来,你就要走了,走,咱们俩去喝两杯,老夫和你讲一下高丽的地形和兵力分布!” 裴行俭微笑道:“是。” …… 次日清晨,卢照邻出门时,只见天色阴沉沉,空中低悬着令人抑郁的卷卷灰云。六月时节,要么不下雨,要么就是一场倾盆暴雨。 卢照邻从房中取了把油纸伞,刚出门走了两步,一阵冷风吹来,他又调头回家,身上多了件外袍。 走了一阵,只见街道上的小贩比平日少了许多,好不容易找了个胡饼摊位,买了两个饼,付钱时想了想,又多要了两个。 沿着小街汇入丹凤街,走不多时,来到丹凤门前,只见上衙的官员络绎不绝。 卢照邻将手中胡饼吃完,提着剩下的两个穿过大门。 来到翰林院时,乌云散去,天气恢复晴朗。 卢照邻进入大堂,四顾看了一眼,又只看到王勃一人在忙碌,上前问道:“他们都没到吗?” 王勃抬头道:“孟兄还没来,周兄来的比我早,不过我来了后,他便去了中书省。” “他去中书省做什么?”卢照邻奇道。 “应该是去拜见几位宰相吧。” 卢照邻点了点头,心想周兴一向目标明确,以前还未授官时,便和吏部外院的一些官员打的火热。 如今成为翰林编撰,目光便放在了中书省,入阁执相的意图彰显无疑。 这时,又听王勃说道:“对了,薛编撰被调走了。” “这是为何?” 王勃沉吟道:“听说皇城新设立了一个翰林别院,以前的翰林编撰都被调到那里去了,我琢磨着,皇后殿下让武公爷担任掌院,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目的。” 卢照邻也有此猜想,正思索着那目的是什么,手上忽的一空,提着的胡饼被人抢去了。 转头一看,孟怀良笑吟吟的站在身后,也不知何时进来的。 “卢兄真乃小弟知己,知道我没吃早饭,特意为我带来了。” 卢照邻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他身上传来脂粉味,吃惊道:“你昨晚不会夜宿青楼了吧?” 孟怀良被食物挤的凸起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红,支吾道:“这胡饼真不错,哪里买的?” “别转移话题,你也真是的,今天又不是休沐日,晚上怎能去哪种地方?要是被掌院知道了怎么办?” 孟怀良脸上多了一丝惊慌:“味道很重吗?” “废话!” 孟怀良红着脸道:“昨晚小楼请我过去,本来只打算与她说说许宗翰的事,顺便安慰她一下,没想到……” “都叫上小楼了?你该不会是被蓝小楼给迷住了吧?” 王勃冷哼道:“亏你一身好学问,竟如此没有自制力。” 孟怀良叹了口气,今日早晨,他也着实有些后悔,然而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 忽然间,屋外响起一声尖锐的声音:“翰林院众官员接旨!” 三人皆吃了一惊,一同快步出了门,只见殿外走廊上,一名女官带着十几名宫女太监正在等候。那名女官轻轻问道:“武掌院不在吗?” 王勃道:“掌院可能去了大理寺衙门。” 女官点头道:“几位请随我来,皇后殿下传下口谕,要召见你们。” 卢照邻心中一惊,不由得紧张起来。忽听王勃道:“我们还有一名同僚在中书省。” 女官道:“那我们先去中书省找他。” 在前往中书省的路上,恰好碰到返回翰林院的周兴,汇合后众人直接向紫宸殿而去,周兴得知是皇后召见,两眼兴奋的发光。 经通报后,四人进入大殿,齐齐叩拜道:“臣等叩见皇后殿下!” “平身吧。”一道威严的女声从阶上传来。 卢照邻心理素质比较差,起身时脚有些软,差点摔了一跤,站起身后身子躬的很低,不敢去看皇后。 “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不得已,卢照邻只得抬起头,飞快的扫了皇后一眼,只觉她比想象的还要年轻美丽。 “你们都是何功名?” 卢照邻心中急沉,不等他多想,便听王勃朗声道:“微臣进士及第。” “微臣进士及第。”这是孟怀良的声音。 “微臣明法及第。”周兴的声音。 卢照邻咬了咬牙道:“微臣并无功名在身。” 说完攥紧衣角,脑海中出现皇后大怒之下将自己逐出皇宫的场景。 想象并没有成真,武皇后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紧接着又道:“你们都说说自己对治理国家的看法,又或者有什么好建议,也都可以畅所欲言。” …… 今日三更,第三章中午十二点更新,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88章 左武卫大营(3/3) 卢照邻松了口气,最左边,王勃已开始大声阐述着自己的政治观点。 卢照邻时常与他论政,知道他信奉儒家思想,主张仁政治国,但与一般的儒生相比,他又多了几分狂锐,算得上狂儒。 一番话讲完,武皇后却并没有发表意见。 周兴接着阐述着他的观点,他与王勃相反,主张依法治国,而且倾向于用重法、严法,才能保证吏治清明。 他讲述期间,卢照邻偷偷看了皇后一眼,见她低着头处理着政务,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周兴讲完后,武皇后依然没说话,孟怀良等了一会,开始论述自己的观点。 他主张富国需先富民,应当鼓励农桑,减轻赋徭。对外方面,他认为国家第一大威胁是吐蕃国,因为他们有可能切断河西走廊,影响唐朝与西域的丝绸贸易。 朝廷应选良将,练精兵,静候良机,一举消除吐蕃隐患! 卢照邻对孟怀良的见识一向钦佩,期待着武皇后听后的反应,然而她依然没有说话,卢照邻等了片刻,只得论述自己的主张。 他认为浮夸奢靡之风会破坏朝廷基石,国家应提倡节俭,传播仁孝,总的来说,他的观点与王勃比较类似。 “不错,都是有为的学子,本宫期待你们以后的表现。” 听到武皇后赞赏,卢照邻大大松了口气。 “本宫已向中书省下达旨意,凡是中书省草拟过的诏令文书,你们以后都可以去翻阅,然后整理一份副本,置于翰林院中。” 卢照邻大喜,正如王勃之前猜测,武皇后果然要重用他们。 现在让他们看这些召令便是让他们熟悉政务。虽还没什么权力,但等他们熟悉这些后,皇后必定还会有其他安排。 “臣等遵旨!”四人齐声道。 “好了,你们退下吧。” 卢照邻四人出了大殿,一同向翰林院返回,一路之上,四人皆有些兴奋,尤其是对武皇后颁下的那道旨意。 周兴目光中闪烁着奇光:“你们都瞧着吧,从今以后,翰林院将成为朝中一个重要署衙,其他官员都会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来。” 回到翰林院大殿,一名文吏上前几步,拱手道:“几位编撰阁下,刚才武掌院过来了一趟,他吩咐几位办一件事。” 周兴忙问:“何事?” “武掌院让诸位去一趟刑部大牢,将骆宾王放出来,将他官复原职的事告诉他。掌院还说,骆宾王在牢中关了这么久,心中必有怨气,让几位好好安抚他一下。” 周兴点了点头道,向其他三人道:“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去办好了。” 孟怀良道:“你这么说,卢兄可不会答应,他一向最是敬仰骆宾王了,对吧?”最后一问是对着卢照邻说的。 卢照邻脸颊一红,道:“骆御史一定是被许敬宗陷害入狱的,既然掌院有令让我们安抚他,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那怎么行,院中可不能没人。”周兴反对道。 王勃淡淡道:“你们三个去吧,我留在院中。” 三人见他这么说,便都点头答应了,一同离开翰林院,向皇城而去。 来到刑部大牢,在狱卒带领下,三人走到一间牢房外,向内看去,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蜷缩着身子,躺在一张竹席上,面朝内侧。 听到脚步声后,他转过身,抬起头。 只见他下巴尖尖,鼻梁很高,涣散的目光在看到卢照邻三人后,瞬间变得尖锐起来。 “你们是谁?” “我三人都是翰林院编撰,奉武掌院的命令,放骆御史出来。”周兴朗声道,说完一挥手,让狱卒将牢门打开。 狱卒早得过上面吩咐,有人提取骆宾王时直接释放,当即取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骆宾王慢慢坐起身,并没有立刻出来,冷冷道:“许敬宗呢?武公爷当初来找我时,可是答应过我将许敬宗绳之以法的!” 周兴眉尖一挑,心道:“此人真是个不知好歹。”卢照邻忙道:“骆御史放心,许敬宗已经被抓起来,判了秋决!” 骆宾王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出了大牢。 出皇城的路上,卢照邻亲热的向骆宾王攀谈,告知他这两年外面发生的事,孟怀良也不时插上一句话,骆宾王冰封一般的表情渐渐缓和。 穿过朱雀门,骆宾王犹豫半晌,终于问道:“多谢三位相送,不知在下的官职……” 卢照邻微笑道:“武掌院说你已经官复原职了。” 骆宾王暗松了口气,虽说他是遭许敬宗陷害,但他以前当御史时得罪的人太多,只要其他官员故意为难一下,他这御史的官职很可能就没有了。 能够官复原职,必然是周国公帮他活动过。 “还请三位帮骆某向武公爷转达一下谢意!”骆宾王拱手道。 孟怀良微笑道:“骆御史不用客气,武掌院最欣赏的就是骆御史这样傲骨铮铮的官员。他曾说过,像骆御史这样不为名利所动的御史,便如同一柄悬于百官头顶上的利剑,这是我大唐朝廷之幸!” 骆宾王脸上一阵潮红,吃惊道:“武掌院真这么说过?” 周兴微笑道:“那还有假,若不是掌院有急事在身,他还想亲自来接骆御史出来呢。” 骆宾王大声道:“请转告武掌院,骆某人定不辜此职!”说完大步离去了。 “喂,孟兄,周兄,武掌院何时说过那种话了,我怎么不知道?”卢照邻疑惑道。 周兴斜睨了他一眼,嘴唇紧闭,并不打算解释。 孟怀良微笑道:“你看不出来吗?掌院特意让我们来安抚骆宾王,可看出他对此人十分看中,既然如此,咱们顺着他的意思拉拢一下又有何妨?” 周兴淡淡道:“别看骆宾王官职只有八品,但监察御史可是权力极大的职位,结好此人,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派上用场!” 卢照邻怔怔片刻,摇头叹息一声。 …… 紫宸殿。 “承嗣,你选的那四个人都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孟怀良,很有见识。”武媚一边看着奏折,一边说道。 阶下,武承嗣见武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想来是十分满意,微笑道:“这些人中,有两人都是太平推荐给侄儿的,太平年纪虽小,却已经颇有姑母您的风采了!” 武媚莞尔笑道:“行了,别光说好听的,你这次去营州也不知要多久,翰林院的事你准备怎么办?光凭他们四个可不够。” 武承嗣上到宝座台,低声道:“姑母,您觉得太平怎么样?” 武媚一怔:“你是说让她代替你,为本宫搜罗人才?” “太平性子和您真的很像,年纪虽小,也是能给您分忧的!”武承嗣劝道。 之前太平公主给他帮过不少忙,武承嗣决定趁着个机会回报一下她。而且离京后,京中需要有人替他说话,太平公主正是最好的盟友人选。 武媚思忖片刻,颔首道:“那就先让她挑选一批人吧,等你回来了再细细筛选。” 武承嗣点头应诺。 随后,武媚又嘱咐了些行军之事,让他多听取裴行俭、黑齿常之等人的意见,不要以身犯险,武承嗣连连应是。 出了紫宸殿,行走在大明宫中,武承嗣开始琢磨着打仗的事了。 历史中,像霍去病那种只靠理论就能成为名将的天赋奇才毕竟少之又少,大部分将领都是慢慢积累经验,越战越强的。 就比如李勣,以前也打过不少败仗。 “韩侍卫,你以前打过仗吗?”武承嗣忽然问道。 “属下一直期望能够上战场,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韩成恭声回答。 “我也没有。”武承嗣哈哈一笑道:“走,咱们这两个新兵先去左武卫大营看看!” 第89章 军中立威 左武卫营署位于皇城西南角,编制为大将军一名(正三品)、将军两名(从三品)、中郎将两名、郎将八名,副郎将八名。 再往下,便是校尉、队长、伙长等低阶军官。 左武卫大将军原是程名振,几年前程名振去世后,大将军一职便长期空置,由左武卫将军萧嗣业暂时统领。 武承嗣被任命为左武卫将军后,萧嗣业被武媚调到鸿胪寺担任寺卿,故而武承嗣便相当于左武卫的最高主将了。 长安城共由十六卫拱卫,其中南衙十二卫位于皇城之中,另有四卫位于宫城北门外,称为北衙禁军。 每一卫都有一座卫署和一座巨大的校场,武承嗣来到左武卫卫署时,士兵们的训练呼喝声,穿过卫署,隐隐从里面传了出来。 出示官凭后,一众门卫齐齐拱手行礼:“拜见将军。” 武承嗣道:“带我去帅帐,再召集所有将领来帅帐集合!” 门卫队长应了一声,吩咐几名门卫进入衙署内,通知各将军,自己则为武承嗣带路。 跟着小队长,武承嗣穿过官署,来到大校场。地面由黄沙地和草地组成,地势开阔,如同大草原一般,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士兵们分成不同方队,每队便是一团,有三百人,由各自校尉带领着训练。 如洗的碧空下,看着这群大好儿郎们挥洒着汗水,武承嗣胸中热血也被激起。 驻足观看了一会,见不同团训练内容各不相同,有举石锁、石桩练力气的,有练阵型演变的,也有相互间进行摔跤搏斗训练。 士兵们体魄都颇为健壮,眉宇间透着杀气,一看就知道战斗力极为强大。看到这样威猛的一支军队将由自己指挥,武承嗣心中颇为振奋。 忽然间,他改变主意,命带路的队长牵来几匹马,决定在大校场巡视。 左武卫共有八十个团,每十团由一名郎将统领,同一名郎将的部队,都会集中在同一片区域训练。 武承嗣巡视了两刻钟后,眉头忽然一皱,只见某一片区域内,几支队伍训练的远不如其他队伍。 其中一支团队坐在地上乘凉,旁边一个团队在训练步兵方阵,然而士兵们站的歪七竖八,阵型转换十分混乱,喊话声也有气无力。 放眼望去,这一片区域的十支队伍都一样。 纵马上前,不少士兵们向这边看了一眼,因不认识武承嗣,便继续偷懒的偷懒、摸鱼的摸鱼。 那名带路队长正要上前表明武承嗣身份,被他拦住了。 武承嗣目光在校场逡巡一圈,来到偷懒区域北面,这里也有十支队伍在训练。 与南面偷懒的同僚不同,这片区域的士兵训练的非常卖力,甚至还有两支团队在拔河,呼喊声震天,两边形成鲜明对比。 武承嗣暗暗点头,指着距离最近的一支军队,吩咐道:“去让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来见我。” 带路队长应了一声,不久便带来一名雄壮男子,那男子约莫三十多岁,打量了武承嗣一眼后,拱手道:“末将左武卫校尉王文节,拜见武将军!” 武承嗣遥望着那队训练松垮的区域,沉声道:“那边军队的指挥官叫什么?” 王文节拱手道:“回将军,那是熊伯英的军队。” 武承嗣抱着手臂道:“他们这样偷懒,也没有人管吗?” 王文节低着头,没有作答。 “为什么左武卫中会有这样的军官,这样的军队?”武承嗣抬高了音量。 王文节依然沉默不语。 武承嗣冷冷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本将军年轻可欺,所以不把我的问话放在眼里了?” 王文节迟疑道:“末将不敢,只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将军初来乍到,正想立威,若是不能拿他立威,就拿你立威!”武承嗣瞪眼道。 王文节见武承嗣一副斯文模样,哪知他这么不讲理,忙道:“熊郎将是兵部蔡尚书的妹夫,以前也有郎将举报过他带兵偷懒,结果就被调去看城门去了,就连萧将军去兵部求情也没用。自此以后,其他人就不敢再得罪他了。” “他知道自己的兵偷懒吗?” “不知道,他平日在的时侯那些士兵还会好好训练,只不过熊郎将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卫署。” “那他去哪了?”武承嗣冷冷道。 “有时去平康坊,有时去黎园……” 武承嗣默然不语,心道:“这就叫上行下效,做长官的偷懒,下面士兵自然有样学样!”大声道:“传令下去,让所有郎将以上军官来点将台集合!” …… 左武卫军营位于大校场以北,与左威卫隔着一条渠,星罗棋布的营帐中,中间是座六丈多宽的大圆帐,帐下搭了木板。 这里便是帅帐所在。 帐内共有十名将领,左右站成两列,两名中郎将,八名郎将。其中九人已在帅帐中等了近一个时辰,唯有一名郎将是在其他人等了半个时辰后才到的。 这人便是熊伯英,他三十七八岁年纪,穿的明光铠闪闪发亮,搭配上两条浓眉,颇有些英武气质。 本来他迟到许久,以为会被责骂,进账后才发现武承嗣还没到,心中庆幸不已。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后,他便站不住了,忍不住叫道:“搞什么鬼,将军到底还来不来啊?” 黑齿常之道:“既然将军说要来,就肯定会来,咱们等着就是。” 熊伯英撇了撇嘴道:“屁话,难道他明天来,咱们就在这等一天吗?兄弟们,我看将军八成是忙别的去了,咱们坐下来等吧。” 说着在一只小马扎上坐下,两名郎将也跟着坐下。 武攸暨冷冷道:“听说左武卫也打过不少硬仗,是支强大的军队,想不到军中将领竟是这种德行,真令人失望。” 一名脸有刀疤的将领冷冷道:“小伯爷有所不知,真正的打仗与巡防城池可不同,需要时时保持充沛体力,如此才能持续作战。” 除裴行俭外,另一名中郎将名叫罗素,鹰眼勾鼻,面容冷峻,极有威势,不过人虽然气度不凡,穿的盔甲却十分破旧,让他减了不少分。 他瞥了裴行俭一眼,冷喝道:“站起来!” 一声下去,却只有一名高个郎将站起身,熊伯英和刀疤脸郎将依然安坐不动,罗素也没有生气,似乎本来喊的就只有那一人。 便在这时,一人进入大营,大声道:“传将军命令,所有郎将以上将领,都去大校场点将台集合!” 熊伯英摸了摸还没休息够的屁股,嘟囔了一句:“真会折腾人。” 众将领来到点将台,只见武承嗣正站在木台之上,在他旁边分别站着韩成和王文节。 “末将拜见武将军!”众人齐声道。 武承嗣在等待众人时,已从王文节口中得知左武军情况。左武军共有两万四千余人,分为八支军队,每支军队三千人,由一名郎将统领。 因唐太宗在陇右设立“八坊四十八监”,大力养马,故而唐朝马匹数量极多。左武军中有一万二的骑兵,皆配备优良战马,另外还有一万多驮马。 武承嗣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我就不多废话了,所有郎将立刻去召集自己的部队,在下方集合!” “是!”武攸暨、黑齿常之和一名大胡子将领齐齐应了一声,离开点将台。其他四名郎将面面相觑,迟疑片刻,还是领命下去了。 只有熊伯英愣在原地。 “还不快去!”武承嗣喝道。 熊伯英吃了一惊,快步下去了。一路上想的是,用个什么法子,让武承嗣知道他姐夫的身份。 第90章 调去守城门 半个时辰后,各郎将回点将台复命,只见下方集齐了八个大阵列,两万多人聚在一起,当真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就像是放大了几十倍的中学升旗仪式一样。 武承嗣一眼扫去,很明显就能发现其中一支队伍的队形,远不如其他部队整齐。 “那支部队是谁的?” 熊伯英硬着头皮道:“回将军,那是末将的队伍。” “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武承嗣面无表情道。 “将军,末将的兵虽然不善于结阵,但个个勇猛过人,以一敌十,战场上绝不输给别人。” 武承嗣点点头,道:“王文节,你立即去从每支军队中挑出十名士兵,让他们围着大校场跑步!” 王文节领命去了。 不久,八十名士兵围着大校场边缘跑了起来,一开始所有人速度都跑的飞快,一刻钟后八十人变成一条长蛇,半个时辰后,跑的最快的那人都快追上那名最慢的将士了。 武承嗣道:“可以了,让跑的最快的十名士兵和跑的最慢的十名士兵过来!” 半晌后,二十名士兵上到点将台,站成两排,从左到右一字排开。 前面一排的士兵是跑的最快的十人,他们喘的都很轻,跑第一名的那人甚至没有喘气,仿佛刚才不过是闲庭信步而已。 武承嗣走到那名士兵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部下?” “属下王保山,是刘审礼将军麾下伙长。” 武承嗣点点头,又问起下一个人,十个人问完后,他发现有七人都是刘审礼麾下,还有三人是许全麾下。 武承嗣转身望着八名郎将,朗声道:“刘审礼和许全是谁?” 那名大胡子郎将拱手道:“末将是刘审礼。” 武攸暨道:“二哥,许全将军被调到右武卫去了,他的军队由我统领。” 武承嗣肃然道:“许郎将带出来的都是精兵,你可别带垮了!” “是!” 武承嗣转向刘审礼,拍了拍肩膀道:“刘郎将带兵有功,这事本将军记下了,等打高丽时你若能再立下功劳,本将军升你做中郎将!” 刘审礼大声道:“多谢将军!” 武承嗣转过身,又问起第二排的十人,每名郎将都紧张起来,生怕问出一个是自己麾下的兵。 一排问下来,众人松了口气,只有熊伯英脸色惨白,只因这十人异口同声道:“我是熊伯英将军麾下”。 “武将军,跑步并不能代表什么,我手下的兵打仗是很勇猛的!”熊伯英嘶哑着声音道。 “是吗?”武承嗣淡淡道:“你说这话自己信吗?还是说要本将军继续测试?” 熊伯英咬了咬牙道:“回将军,末将这些兵丁都是从前任郎将身上接手的,他们是被前任郎将练坏的,并不干末将的事!” 刘审礼怒道:“熊伯英,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接手的兵原本是关郎将的,当初这些兵也是好的,都是你这熊将给带坏了!” “刘审礼,你敢骂朝廷高级将领,信不信我去告诉我姐夫!”熊伯英大声道,说完瞄了武承嗣一眼。 “你姐夫是谁?说来听听。”武承嗣冷冷道。 熊伯英拱了拱手,讨好道:“回将军,末将姐夫是兵部蔡尚书,他常常对我说,朝廷中的年轻官员中,没人能比得过武将军您!” 裴行俭忽然道:“原来你是蔡异妹夫,你姐夫因为与许敬宗走的过近,被牵连进邢国公一案,尚书职位已经被罢免了,你不知道吗?” 熊伯英呆愣了一下,嘶吼道:“胡说八道,我姐夫是堂堂尚书,朝廷正三品大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罢免!” 裴行俭淡淡道:“你恐怕还不知道邢国公一案是怎么回事吧,别说你姐夫,就连宰相都被免职了两位。” 熊伯英呆若木鸡。 得知他靠山倒后,其他人对他畏惧之心大减,一名郎将冷笑道:“你知道又能怎么样,除了仗着你姐夫的势耍耍威风,你还能干什么?” 熊伯英面若死灰,一时恨不得立即去姐夫家询问,然而转念一想,姐夫已经倒了,自己这官位绝不能再丢,跪地叩首道:“将军,末将带兵无方,愿意认罚,还请您给末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武承嗣冷冷道:“你也好意思要机会,听说有名郎将曾举报过你,被你排挤到看城门去了,你可曾给那名郎将机会?” 刘审礼眸光一亮,大声道:“武将军,那名郎将叫侯延景,是末将好友,此人被贬后依然常怀报国之心!” 武承嗣颔首道:“裴将军,你去一趟兵部,让他们将侯郎将调回。”转头看向熊伯英:“你的郎将位子就还给侯郎将吧!” 熊伯英嘶声道:“武将军,末将自知犯下大错,愿意接受惩罚,您罚我当副郎将、校尉末将都认了,就是千万不要让我去守城门啊!” 这时武攸暨走到武承嗣身边,低声附耳,将刚才帅营中的事说了。 武承嗣目光转到疤脸郎将身上,冷冷道:“怎么,叫你们在帅帐等本将军,站一个小时就站不住啦?” 疤脸郎将惊慌道:“将军,末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疤脸郎将见武承嗣举手之间便处置了熊伯英,对他敬畏之心大增,急忙跪倒在地道:“末将有罪,还请将军处置!”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裴将军,和兵部说一声,让他和侯郎将替换,守城门的差使最清闲,应该很适合他。” 疤脸郎将大惊,他隐隐猜到武承嗣刚来军中,想要拿自己和熊伯英立威,告饶道:“还请将军看在末将过去的功劳上,饶过末将一回!” 武承嗣还未说话,熊伯英便大喜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你谢我什么?”武承嗣斜睨了他一眼。 “多谢武将军将末将留在军营,不让末将去看城门!”熊伯英感激涕零道。 “不,你错了,我不让你去守城门,是因为你连守门的资格都没有,你已经不是左武卫的人了,回家去吧。” 熊伯英嘴巴张的大大的,表情凝固。 便在这时,裴行俭插嘴道:“武将军,熊伯英带兵无方,逐出军营是合适的。但他借助家人权势,将同僚排挤到城门,这一点绝不能轻饶。末将建议将他流放幽州,正好那边比较缺苦力!” 熊伯英破口大骂:“姓裴的,你敢落井下石!” 武承嗣心中好笑,点头道:“嗯,你提醒的很好,就这样办,将他带下去吧。” 熊伯英在谩骂声中被拖走,看到他凄惨下场,疤脸郎将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声求饶,生怕惹恼武承嗣,落得和熊伯英一样下场。 经过此事,武承嗣成功在军中初立威信。 让众军散去后,武承嗣来到帅帐,和韩成都换上了军装,由王文节做向导,继续在校场巡视。 到了午牌时分,火头兵们做好饭菜,各团士兵们回到各自营地,排队打饭。 武承嗣微笑道:“文节,我和韩侍卫没地方吃饭,能让我们俩去你那里蹭顿饭吗?” 王文节忙道:“将军说的哪里话,您的饭菜都是直接送到帅帐内的,弟兄们吃的糙米大锅饭,您吃不惯的!” 武承嗣一瞪眼道:“你小子不带路就算了,我们自己去,将你的官凭拿出来!” 王文节取出一块腰牌,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武承嗣接过看了看,正面写着左武卫校尉,反面写着名字。 他将自己的将军官印取出,放入王文节手中,说道:“你去帅帐将我的饭吃了,这是军令,不得违背!” 不等王文节反应,转身便走了。 王文节望了望他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将军令牌,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向帅帐而去。 一路上,武承嗣向站岗士兵打听王文节团队所在。 刚才在点将台时,他这张脸已经被不少站在靠前的士兵记住。这些士兵瞧见他后,会主动跑过来行礼,喊上一句“将军好”,接着又热情的为他指路。 不久,二人寻到营地,只见营团的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一边吃着糙米稀饭加馒头,一边笑呵呵的聊天。 武承嗣默默望着他们,看到他们简单而朴实的快乐,心中生出一丝感动。这些人便是这个时代的负重之人,他们的笑容便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笑容。 第91章 军营大锅饭 韩成不知武承嗣感慨,见许多士兵碗里有些形迹可疑的黑点,以为武承嗣改了主意,提议道:“公爷,要不咱们去外面吃吧。” 武承嗣摇了摇头,沉声道:“韩侍卫,你知道吗?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想着做一个盛世王朝的逍遥公爷。然而看到他们我才明白,这个盛世并非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由他们支撑起来的!” 韩成吃了一惊,沉默片刻,字字低沉道:“属下也愿去支撑这盛世,就算付出这条命也无怨无悔。” 武承嗣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和平日一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唯有双目熠熠生辉,拍了拍他胳膊道:“走,咱们也加进去!” 二人来到一支打饭的队伍后面,排起了长队,武承嗣拍了拍前面士兵的肩膀,笑道:“兄弟,你好!” 那人是名三十多岁的汉子,浓眉阔鼻,极为雄壮。 “咦,你小子是谁呀?鬼头鬼脑的,怎么庵老牛从来没见过你?”那名士兵疑惑道。 武承嗣取出王文节官凭,笑道:“我是王校尉的朋友,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庵叫牛勇。” “牛兄,最近军中伙食怎么样?” “除了月底外,都是稀饭加馒头,你觉得怎么样?”牛勇没好气道。 “月底不一样吗?” 牛勇以为他是王文节亲戚,是因为要打仗,应征入伍混军功的,舔了舔嘴唇道:“月底有肉吃!” “那还不错嘛!”武承嗣笑道。 “不错个屁!”牛勇瞪眼道:“他娘的,渠对面的左威卫十天就能吃一次肉!一个月比咱们多两次!” 武承嗣皱了皱眉:“怎会这样,难道各卫的伙食都不一样吗?” 牛勇哼了一声,道:“本来都是一样的,但咱们左武卫这几年一直缺了大将军,萧将军在兵部又说不上话。被那帮混球找了个理由,便扣了咱们的肉!” 武承嗣微笑道:“咱们左武卫不是新来了个将军吗,想来以后就不同了!” “不同个屁!”牛勇没好气道:“刚才在点将台你没看到吗?那新来的将军是个二十多岁的小毛头,挑了几十名弟兄遛狗玩,能有什么指望?” 武承嗣笑容渐渐僵硬。 便在这时,牛勇前面一名将士头也不回道:“姓牛的,你不懂就别胡说八道,新来的将军是为了考察大家,你没瞧见“熊娘子”被他赶出军营了吗?” 牛勇哼道:“王保山,你小子不就跑了个第一名、被新来将军赞了两句吗?可别得意忘形了,要是老子也去跑,你就只能排第二!” “去你的,你小子除了吹牛比我强,还有啥比得上我的?” 武承嗣心中一动,牛勇前面那士兵莫非就是刚才跑第一的士兵?啊,是了,王文节是刘审礼部,应该错不了。 这时武承嗣后面一名军士插嘴道:“我听人说,那新来将军是皇后的侄子,要真是这样的话,大伙的伙食说不定真能恢复到以前呢!” 牛勇哼哼唧唧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皇后侄子,毕竟太年轻,未必说的上话。” 就这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新来的将军,武承嗣微笑倾听者,除了牛勇,其他人对他的评价还算正面。 很快,牛勇前面的王保山打好了饭,转头时忽然瞧见队伍中的武承嗣,一声惊呼道:“武、武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众人闻言皆齐刷刷看向武承嗣,牛勇一双眼珠子瞪的比牛眼还大! 武承嗣笑吟吟的望着他。 牛勇猛眨了几下眼,忽然大叫一声,向远处狂奔而去。 奔了没一会,他又跑了回来,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将军,小的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六岁孩子,还请将军饶了小的吧!” “行了,起来吧,我又没说要罚你!” 牛勇抬眼一看,见武承嗣神情温和,站起身赔笑道:“将军,您怎么来这里吃饭啊?” “就是看看你们的伙食怎么样,你们都放心吧,吃肉的问题我会替你们解决的。”武承嗣缓缓道。 牛勇一拍手掌,大声道:“弟兄们,老牛我总听人说,右武卫程务挺将军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是位好将军。不过依我看,咱们武将军比程将军要更好,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士兵齐声附和。 “可不是吗,有了咱武将军,弟兄们再也不会吃亏了!”有老兵油子道。 “将军,庵也想一天吃三顿肉!”有新兵流着口水道。 “将军,您这次可得带着我们狠狠的打高丽人,我们左武卫有年头没打仗了,大家都想多捞些功劳呢!” 因武承嗣的到来,士兵们都兴高采烈,眼瞧着他们要围过来,武承嗣忙道:“都干自己的事去,赶紧吃饭,下午还有训练呢!” 牛勇大眼睛一瞪,吼道:“没听到将军发话了吗?都去吃自己的,将军还要打饭呢!”说着让开自己位置,赔笑道:“将军,您先打。” 武承嗣没好气道:“说的也是你,我只是来瞧瞧你们伙食情况,再多废话,本将军立马就走!” 牛勇连连应是。 王保山哼道:“将军,您别看牛勇这小子模样老实巴交,其实阴损的很,成天就知道在王校尉跟前拍马屁,背后又爱说人坏话!” “我瞧着也像。”武承嗣似笑非笑道。 牛勇瞪了王保山一眼,王保山撇了撇嘴,鄙夷的回瞪了他一眼。 武承嗣想了想,问道:“明天就要出征了,你们都害怕吗?” 牛勇拍着胸脯道:“将军,您这就小瞧我们左武卫将士了,老牛敢打包票,全军上下都巴不得揍那帮高丽兔崽子,有谁会怕他们呀!” 王保山闻言也点头道:“老牛这话没说错,大伙连吐蕃和突厥人都不怕,怎会怕高丽人?” 武承嗣心中一动:“看来在大唐普通士兵心中,吐蕃和突厥才是大敌。”点头说:“都是好样的,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本将军以后的训练会比以前更加辛苦,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牛勇大叫道:“只要能让庵老牛一个月吃上三次肉,再苦再累庵也不怕!” 王保山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将军训练我们也是希望我们将来在战场多一份活命的机会,哪有讨价还价的!” 武承嗣微笑道:“王保山,你目前担任什么职位?” “属下是第三队第六伙伙长!”王保山挺胸道。 牛勇忙道:“将军,我是第六队第二伙伙长!” 武承嗣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队伍。 牛勇吃惊道:“将军,您不在这吃饭了吗?” 武承嗣背着身,挥了挥手道:“我去一趟兵部,你让火头兄弟给我和韩侍卫留一份饭菜吧。” 牛勇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大吼道:“老陈,先把将军他们那一份饭打好,免得等下没有了。” 火头兵冷哼道:“还用你小子说,老子心里有数着呢,不会少了将军的份。” 说着用力舀了两碗浓稠的稀饭,上面各多放了两个馒头,又找来干净的白布盖上,防止蚊虫爬上去。 武承嗣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兵部现在由原侍郎乐思晦代理尚书,他曾奉李敬玄的命令找过武承嗣,是李敬玄的人。 以武承嗣如今的地位,再加上他和李敬玄的关系,就算不来,乐思晦也绝不敢克扣左武军的物资。 不久,武承嗣回到王文节营地,和一众士兵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大锅饭。 通过与士兵们的闲谈,武承嗣发现在唐朝这些普通士兵们心中,最受敬仰的将领便是苏定方,随后是薛仁贵和刘仁轨。 李勣在军中的影响力,并不如上面三人。 ……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92章 御史大夫武懿宗 饭后,武承嗣离开了营地,返回帅帐。 坐在帅案前,武承嗣陷入沉思。虽然他从未带过兵,但作为后世人,多少知道一些最先进的训练方法,尤其是纪律和文化对军队的影响。 一支好的部队是支有纪律的部队,有文化的部队,这是后世用鲜血实践出的宝贵经验。 有纪律的军队不必多说,战国时期的吴起就开始重视这一点,只是程度比不上后世罢了。 至于文化,倒也不是说要让士兵看多少书,认多少字,而是让士兵明白是为什么而战,形成国家荣誉感,树立正确的战争观。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古代,将后世的一套现搬过来,很可能水土不服,这需要结合实际情况慢慢探索。 这次出兵高丽的时间不会短,武承嗣决定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琢磨出一套最适合的训练方法。 不过在这之前,还需先组建一支亲卫军,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在亲卫军中试验,效果好的话再全军推行。 当即传下军令,从熊伯英以外的七部中各挑选一部分士兵,组成一支三千人亲卫军,由韩成担任郎将。 其中刘审礼那一部,他挑选的便是王文节那一团。 命令刚传下不久,裴行俭进入营帐,拱手道:“将军,兵部送来了一批军械,需要您过去清点验收。” 武承嗣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来到存放物资的营地区,只见一名兵部官员正在等待,武承嗣走近后,那官员拱手道:“武将军,这是最后一批军械,都已送到。” 说着递过一份公文清单。 武承嗣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些刀、枪、弓、箭等物件。 按照唐朝军制,每名步兵配横刀一把,铠甲一套,弓一张,箭三十支,长枪一支。 骑兵另配战马一匹。 另外每名士兵都配有磨刀石、行李箱、毡衣毡帽等一套后勤杂物。 如此多的物资,都由驮马运输,一般两名士兵共用一匹驮马,剩下的军粮则由马车运输。 看到这份厚厚的清单,武承嗣深切明白用兵打仗是多么消耗资源的一件事,光物资运送,便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难怪文官总爱反对。 幸好隋朝时期修建了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只要到了洛阳,物资便能走水路去幽州。 打发走兵部官员后,武承嗣整个下午时间都待在军营,视察着士兵们训练。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就算不能陪这些士兵们一起训练,也要让士兵们知道,主将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将帅与士卒之间的信任,往往就是这样形成的。 到了酉时,下午训练结束,武承嗣离开军营,向国公府返回。 “老五,最近太平在做什么?”出城路上,武承嗣向同行的武攸暨问道。 武攸暨撇了撇嘴道:“她最近捣鼓了一个女子书院,自命为院长,说要为咱们大唐培养些女才子!” 武承嗣微微一笑,知道上次和太平公主说的话还是起到了些作用,说道:“明日就要出征了,一起去找她道个别吧!” 武攸暨正有此打算,点头答应了。 出宫后,二人一同来到公主府,在大堂内等了没多久,太平公主从耳门穿出,笑吟吟道:“两位大将军这么忙,怎么有空来找我呀?” 武攸暨哼道:“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时间,你以后在京中少惹点事。” 太平公主幽幽一叹,出奇的没有反驳。 武承嗣与太平公主认识时间不长,故而也没有太多离别感伤,微笑道:“太平,听说你在办女子书院?” 太平公主含笑道:“是啊,二表兄不是说我应该尽一尽公主的责任吗?” 武攸暨撇嘴道:“姑娘家学些女红也就是了,读书有什么用?” 太平公主嘴一鼓,念在他即将远征,哼了一声没有和他争辩。 “老五,别这么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需要一个贤惠的女人。读书能明事理,太平多培养些贤惠女人,便相当于多培养一些成功的男人!” 太平公主嘻嘻笑道:“还是二表兄有见识,难怪你能做将军,五表兄就只能做个郎将了。” 武攸暨不以为意道:“只要能打仗,让我做个士兵我都愿意。” 武承嗣暗暗点头,武攸暨虽然有些世家子弟的习气,但很有骨气,秉性也算纯良,好好培养一番,应该能成为自己的左右手。 思索间,太平公主亲自为两人倒茶,武承嗣看向太平公主,心想:“若是能多给她找些事做,让她远离宫斗,也许她也不会像历史中那样,陷入政治的深渊中无法自拔,最终自尽身亡。” “太平,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武承嗣端着茶杯道。 “二表兄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只管说吧。”太平公主笑道。 “姑母一直让我帮她组建翰林院,但我不日就要离开京师了,这事暂时没时间去做。你眼光一向不错,给我推荐的两个人才也都很好。所以我便向姑母提了个建议。” “什么建议?”太平公主眸光一亮。 “让你来帮忙寻觅人才,你有兴趣吗?”武承嗣笑道。 “那我找到的人才,你会选入翰林院中吗?” “由你进行初次选定,待我回京后咱们再二次筛选,你觉得如何?”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好啊,反正我也闲得很,等我的‘太平书院’建好后,就帮你留心一下吧!” …… 离开公主府,武承嗣回到国公府,刚进门,管家文荣便报告说:“公爷,武家的几位爷都来了。” 武承嗣点点头,来到大厅,一众武氏子弟纷纷上前向他贺喜,一来是为扳倒许敬宗,二来则是为他出征高丽。 在他们看来,武承嗣跟着李勣出兵,几乎没有危险,纯属跟着大军赚取军功的。 “二哥,这次扳倒了许敬宗,以后看谁还敢跟我们武氏作对!”武承嗣刚坐下,便听到武熙越一脸骄横的说,他一向是武氏子弟中最爱惹事的。 武承嗣板着脸斥责道:“许敬宗有今天,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纵容许宗翰仗势欺人,你若是敢学许宗翰那样,瞧我怎么收拾你!” 武熙越以前并不怎么怕武承嗣,但随着近来发生的几件大事,武承嗣不断被加封官职,他心中才多了些忌惮,低声道:“我才没像许宗翰那样呢。” 武懿宗道:“老幺,二弟的话是有道理的,你以后要听话,不许惹事,明白吗?” 武攸绪弱弱道:“对啊,论语中说做人要‘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谦恭可是最重要的呢!” 武熙越瞪了武攸绪一眼,小声道:“我知道了。” 武怀道笑道:“这次承嗣封了左武卫将军,懿宗升为御史大夫,咱们武氏一族越来越兴旺了。大家以后可要团结一致,切不可内斗。” 武熙越撇嘴道:“伯父,您这话应该和三哥、四哥去说呀,他们最近总不和大伙一起行动呢。” 武怀道脸一沉,道:“三思最近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会去找他谈话的。”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纷纷告辞离去,唯有武懿宗单独留了下来。 “二弟,做哥哥的这次谢谢你了。” 武承嗣含笑道:“谢什么?” “皇后殿下都和我说了,是你推荐我做的御史大夫,哥哥承情了。”武懿宗拱手道。 “大哥客气了,只希望大哥坐上这个位置后,能让御史台焕然一新,不要再像袁公瑜时期那样,形同虚设。” 武懿宗拍着胸脯道:“兄弟放心,哥哥知道该怎么做!” …… 第一卷完。 第93章 大军开拨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武承嗣便被秋婵叫起床。这是他自己吩咐的,因为大军辰时便要开拨。 窗外灰蒙蒙的,寝房中只点了两盏油灯,显得有些昏暗,秋婵和玉绵默默的为武承嗣穿好内衫,披上盔甲。 穿戴整齐后,玉绵忍不住道:“公爷,要不您把我带上吧,您一个人在外面,可不能没有人使唤。” 武承嗣失笑道:“我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玩,哪有带你的道理。你们和文管家好好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玉绵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微微泛红,秋婵在一旁细语安慰。 出府路上,武承嗣又将文荣叫来好好嘱咐了几句,如果出了什么事,让他去找英国公府或者公主府的人帮忙。 府门外,马车早已备好,韩成已经穿上了郎将的装束,显得比平日更加精神抖擞。 武承嗣挥了挥手,与送到门口的文荣、秋婵、玉绵等人告别,向皇城军营而去。 来到营帐,只见军中人马正在调度,满目尽是明铠甲胄、刀枪剑戟。穿行在大营间,不少认识他的士兵见面后,都会拱手执礼。 进入帅帐,武承嗣叫来王文节,问道:“大军出发时辰定下来了吗?” 王文节道:“按照惯例,先要等陛下的圣旨到达,接着等大总管的军令,等左骁卫出城后,咱们再出发。”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半个时辰后,皇帝册封的圣旨到了,武承嗣率领一众军官在卫署外接了旨,接受册封,领了安抚使的印信和调军鱼符。 又过了两个时辰,李勣的军令传到,令左武卫大军从春明门出城,开赴营州。 大军出朱雀门时,裴行俭提醒道:“将军,陛下和娘娘都在城楼上呢。” 武承嗣转头一看,果然在城楼上瞧见鸾驾,隐隐可以看见李治和武媚站在最中间,旁边还站着许多王公宗室,太平公主也在其中。 武承嗣下了马,对着城楼单膝跪地,一众将士纷纷跟着跪下。 只听城楼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道:“陛下口谕:‘望左武卫将士戮力同心,奋楫笃行,若能斩将搴旗,得胜归来,朕必为有功将士在含元殿设宴庆功’。” 众将士齐声道:“陛下威武!唐军威武!” 誓师完毕,武承嗣领军继续前行,只见大街上空空荡荡,也不知是不是官府提前清场的缘故。 距离春明门不远时,武承嗣吃了一惊,只见城门之外,密密麻麻站着无数百姓,走近后,能听到百姓们热烈的祝福声。 本是泪别场景,然而大唐民风彪悍,又总打胜仗,故而百姓们对出兵并无抵触。 再加上朝廷早已做过宣传,高丽人勾结朝廷内奸,陷害苏定方将军,引起民众对高丽人的愤慨,自然夹道欢送。 出了城后,官道两旁尽是些女子,都手持平安符,合十夹在掌中,为爱郎祝福。忽然间,武承嗣在人群中瞧见李芷盈的身影。 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发现。 李芷盈也和其他女子一样,双手合十,薛玉锦抱着胳膊站在她旁边,与武承嗣目光相触后,两人都微笑着向这边招手。 这一刻,武承嗣内心受到某种触动,一股豪情壮志从胸中涌出,向两人用力招了招手。 …… 离开长安城两天后,大军离开长安境内。 到了傍晚时分,军队驻扎在一处河流附近,与前方李勣大军保持着几十里的距离。 虽然武承嗣受李勣节制,但地位与薛仁贵、契毖何力一样,属于独立一军,作战任务也不相同,无需去李勣那里开会。 到了夜间,吃过晚饭,武承嗣来到帐外,望着周围连绵的营帐,心道:“昨日还在家中睡觉,今天却要随大军住在营帐之中,人生际遇之奇,当真令人难以预料。” 营火照耀中,武承嗣穿行于各营之间,韩成和王文节紧跟其后。走了一阵,王文节忽然道:“将军,前面再走,就要出营地了!” 武承嗣点点头,继续前行。 来到营地门口,只见几十名士兵守在门外,小队长听到脚步声后,大声呵斥:“是什么人?” 士兵是不得无故离开军营的。 “嚷嚷什么,是武将军!”王文节大声道。 小队长走近一看,见果然是武承嗣,忙拱手道:“武将军,您怎么来这里了?” 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守营辛苦了!”说完转道横走,沿着营地外围的木栏行走。 每隔十几步,就会碰到一名站岗士兵,武承嗣都会过去拍拍士兵肩膀,与他交谈上几句。 巡视完一圈后,武承嗣回到帅帐,发现脚上多了一个大水泡。 韩成命人取针,在火上烤了一下,帮他挑去水泡,不解道:“将军,您何必亲自巡营,让属下去就可以了。” 武承嗣疼得嘶了一声,笑着说:“韩侍卫,巡营的好处多不胜数,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如此过了几日,武承嗣每日晚上都去巡营,每次都是巡视一圈后,再回营睡觉。 不知不觉中,军中出现一个奇怪现象,一向不被众军士喜爱的夜岗任务,忽然成为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 这一日,大军在距离洛阳城外不远的地方扎营。 距离大营几里外的一处半山腰上,三道人影远远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营帐。 好半晌后,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田大哥,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若是稍有差池,义兄哪里还有命在?” 一名中年男子声音跟着响起:“那你说怎么办?” 女子踌躇道:“不如还是回长安吧,去找大理寺或者刑部。” 中年男子叹道:“英妹,如今长安城内的形势你不是不知道,官府和道上的人都在搜捕咱们,再去长安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那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吧,军营太危险了,说不定义兄还没开口,就被乱箭射杀了!” 中年男子道:“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两人势力庞大,手下爪牙众多,若不凭借官府力量,咱们根本没法对付他们。” “那也不用非找武承嗣吧?” “不,这事只能找武承嗣,他马上要和高丽人打仗,咱们手中的消息应该对他很有用。” “那为何不去找李勣?” “李勣是大军主帅,日理万机,根本不会管咱们的事。而武承嗣不同,他年纪轻,又是大理寺少卿,答应咱们的可能性要大多了!” “可是……” 就在两人争辩之际,一道冷如寒铁的声音响起:“不必多言了,我现在就去军营!” “不行,就算真要去,也该让我去。”女子坚持道。 便在这时,明月忽然从云层中冒出,照在半山坡上。只见一名绿衣女子挡在一名青衣男子的身前,两人旁边站着名瘸腿的灰袍男子。 灰袍男子劝道:“英妹,你是女子,去也没用,别人不会相信你的。” “那你也可以代替义兄去呀。”绿衣女子急道。 “英妹,别胡闹了,田兄好意助我们,又身有残疾,怎能让他再为我冒此风险!”青衣男子喝道。 说着从绿衣女子身边绕过,向山下而去。 青衣男子一路来到大营门外百丈远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后,向营门方向走去。 刚一靠近,便听到一声呵斥声:“你是谁?不许动!”声音刚落,一队士兵冲了上来,将他包围。没过一会,营中出来更多士兵,将他包的水泄不通。 青衣男子高举双手,说道:“我叫付九,有重要事情求见左武军将军,烦请通报一声!” 那些士兵哪里肯听他说话,十几名士兵上前就要绑他。 青衣男子瞧见外围的弓箭手,心知这时反抗必死无疑,只得让他们绑住,连嘴巴也被堵死,押往营内。 第94章 突厥小王 被士兵押着进入大营后,迎面忽然走来一名黑脸将领,问道:“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大动静?” 守门军官拱手道:“黑齿将军,我们抓到一名刺客。” 黑齿常之皱了皱眉,一挥手道:“带下去审问清楚。” 军官应了一声,正要将付九拖走,就在这时,又有三名军装男子向这边走了过来,看清当头一人后,军官急忙拱手道:“武将军!” 付九心中一动,唔唔叫了起来。 武承嗣打量了他一眼,疑惑道:“他是谁?” “回将军,是名刺客!”军官回答。 付九叫声更大了。 武承嗣皱了皱眉,问道:“刺客?弟兄们没有受伤吧?” 军官笑道:“这刺客脑子有些不好使,竟然从大门自投罗网,弟兄们一下就围住他了,没有人受伤!” 武承嗣问起具体细节,军官便将付九到营地后的所有言行都说了。 武承嗣瞥了付九一眼,见他三十多岁,虽被人捆住,神情却颇为沉稳,缓缓道:“将他嘴里的东西取了,带来帅帐,本将军要亲自问话。” 不久,付九被带到帅帐。 宽阔的帅帐内,武承嗣高坐上首,向阶下问道:“你是谁?来军营所为何事?” “草民付九,希望与将军做一个交易。”付九凛然道。 “交易?你想做什么交易?”武承嗣奇道。 “听说苏老将军被高丽人陷害的案子,是武将军侦破的?” “是的。” “朝廷宰相许敬宗也与高丽人相勾结?” “有这事。” “那将军可知道,与高丽人勾结的朝廷官员,并不止许敬宗一人!”付九一字字道。 武承嗣心中一凛,缓缓道:“这个倒不知道。” 付九沉声道:“那人位高权重,我大唐即将与高丽人打仗,有这么一个人躲藏在朝廷中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武承嗣寻思:“付九说的人,很可能和许敬宗说的是同一人。”悠悠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知道。” “是谁?”黑齿常之粗声道。 付九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说过了,这是一个交易。” 武承嗣凝视他片刻,缓缓道:“说吧,你希望怎么交易?” 付九眸光微闪:“很简单,只要武将军帮我做两件事,在下就告知你那人姓名!” “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请武将军去一趟幽州的八仙楼,然后在斗鸡场输掉五百枚铜钱。” 武承嗣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谁知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紧紧闭上嘴巴。 “就这些?”武承嗣一愣。 “就这些!” 武承嗣紧紧盯着他,见他不似开玩笑,皱眉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付九抬眼望着他:“听说武将军还是大理寺少卿,若是见到违法乱纪的事,会怎么做?” “自然是秉公执法。” “那就行了。”付九低下了头。 武承嗣沉吟不语,这个付九简直就像个谜团,一言一行无不古怪,然而他又有种奇特的气质,让武承嗣觉得他没有撒谎。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等将军办好第一件事,在下自会告诉您第二件事。” 黑齿常之冷冷道:“将军,末将会一些特殊的拷问之法,您把他交给我,末将定能问出他肚子里的所有东西?” 付九瞥了他一眼,平静道:“你们可以尽管对我用刑,只要我没死,这个交易依然有效。” 武承嗣凝视他片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武媚给了他一个月时间查出内奸,既然有了线索,自然不能放过。 次日,付九随大军同行,军队先一路向东,走了几日后,折而向北,渡过黄河。 行军十几日后,大军进入幽州境内。 这一日上午,武承嗣头戴凤翅盔,身穿明光铠,披着白披风,骑马行在大军最前头,才一个月时间不到,他皮肤便晒黑了些,面色也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这几日下来,最遭罪的是数屁股,不过与之相对的,他的骑术提高了不少。 忽然,裴行俭骑马从后方抄上,拱手道:“将军,此处已接近边境不远,末将以为应当做好备战准备。” “备战准备?”武承嗣奇怪道。 裴行俭耐心解释道:“就是将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前锋探路,中军备战,粮草辎重留在后军。” 武攸暨皱眉道:“这里是幽州地界,难道还会有敌人不成?” 裴行俭正色道:“虽说敌人不太可能越界而来,但我们却要做出这种准备,不给敌人留下一丝可趁之机。” 武承嗣微微颔首:“裴将军提醒的是,骄兵必败,咱们决不可轻视高丽人。传令下去,由裴将军领六千骑兵为前锋,本将领六千步兵、六千骑兵居中,罗将军领六千步兵在后。” 众人齐声领命,很快,左武军一分为三,相距各五里。 前行没多久,前方又一骑飞奔而来,却是李勣的传令兵,那军士翻身下马,拱手道:“禀安抚使,大帅传令,让左武军在营州柳城外驻军。” 营州位于长城之外,北面就是契丹人的地盘,柳城则在营州以南。 可以看出,苏定方之事让李勣对契丹人有了些防备,这才让武承嗣离契丹人远一点。 黑齿常之问道:“前线可有军情?” 传令兵道:“薛仁贵将军所部已到平州,契毖何力将军所部已到熊津,与留守熊津城的刘仁愿将军会合,目前与高丽只发生了些小规模冲突,还没有大的战事。” 武承嗣点点头,命大军继续前行。 这一夜,大军在幽州城外扎营。帅帐中,武承嗣将诸位将领召集过来,朗声道:“诸位,本将军要去幽州办一件重要事情,武郎将、黑齿郎将领五百人马随我同行,其余人随大军去柳城驻扎。” 刘审礼问道:“将军,您不在营中,不知我等听谁号令?” “大军暂由裴将军统领。” 裴行俭拱手应了一声,问道:“将军,您办事需要多长时间?” 武承嗣想了想,道:“少则几日,多则半月。” …… 散帐后,罗素带着两名郎将回到自己营帐,刚坐下,便听一名郎将忿忿道:“小王子,看来武将军也只知重用唐人,不会重用咱们突厥人啦!” 罗素斟酒饮了一杯,没有答话。 另一名郎将道:“可能是因为裴将军是朝中名将,又是武将军点名调过来的,所以武将军比较信任他。我觉得武将军和萧将军不一样,应该不会歧视我们突厥人。” “你怎么知道不会?”先一名郎将道。 “你瞧呀,他不是还将黑齿常之带在身边吗?黑齿常之虽然作战勇猛,却是百济人,这说明武将军对身份没那么看中!” 罗素一摆手道:“这事不必讨论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正好趁武将军不在,咱们趁机行动。” 后一名郎将迟疑道:“小王子,咱们真要这么做吗?要是暴露了,咱们可就全完了!” 罗素沉声道:“三个月前阿隆叔叔来长安找过我,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我也是别无选择。” 其他两名郎将都叹了口气,双臂合十抱在胸前,低声祈祷着。 第95章 进入幽州 次日清晨,武承嗣与大军分开,一行人来到幽州城外,他命武攸暨在城外等候,看住付九。 带着韩成、黑齿常之和五名亲卫,换上便服,进入幽州城。 向路人询问后,得知八仙楼位于城南。 由于身上便服都是军中武服,武承嗣怕暴露身份,便先找了家布店,换了一身衣服,做了乔装。 半个时辰后,武承嗣穿着白色衫袍,手持一把折扇,腰悬一柄嵌玉宝剑,来到八仙楼门口。 韩成扮成打手,四名亲兵扮成家丁,黑齿常之则在对面茶楼接应。 八仙楼和长安黎园类似,是由好几座建筑组成。整座楼虽不如黎园精致高雅,但占地面积却更大。 里面不仅有茶楼、酒楼、青楼、斗鸡楼、斗虫楼,甚至还有棋室! 光看这座八仙楼规模,便能知道背后东家在幽州城内有不小能量。 唐朝时期,民风开放,赌博禁制的并不严格,尤其是赌球、斗鸡和斗虫,都是明着可以博彩头的。 相比之下,掷骰子、叶子戏和牌九等赌法管的较严,因为每一局时间很快,容易让人输的倾家荡产。 按照付九指示,武承嗣等人来到斗鸡楼。 只见楼内鸡毛纷飞,鸡鸣声和赌客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极为嘈杂。武承嗣四顾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有一局正在押注。 左右打量了两只鸡一眼,正不知赌哪只鸡时,一名叫卫恒的亲卫悄声道:“少爷,右边的应该会赢!”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你还会斗鸡?” 卫恒摸着脑袋笑道:“我二叔最爱斗鸡,小时后跟他学了不少。” 武承嗣点点头,从韩成那取了一吊钱,将钱放到左边那名执事手中,大声道:“我押这只了!” 其余赌客都是十钱、二十钱的赌,他一出手便是百钱,顿时引起旁人注意。那名执事却十分平静,接过铜钱,给了武承嗣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十三”两个字。 另有一张木牌与他下的注放在一起,等他赢钱后凭木牌换钱。 不久,下注时间结束,一场血腥的斗鸡在围起的篱圈中展开。 “咬死它!咬死它!” “快躲开!” “咬它脖子!” “哎哟,快躲,快躲。” “哈哈,咬的好,上啊,继续咬啊!” 众赌客的呼喊声不断响起,场中的情景甚为惨烈。武承嗣押的那只公鸡眼睛被啄瞎了,鲜血落了一地,另一只公鸡趁势不饶鸡,不停啄它另一只眼睛。 武承嗣皱了皱眉,很不喜这种场景。不过转念一想,战场的情景只会更加惨烈,若连斗鸡都看不下去,又如何领兵打仗? 想到此处,便静静观看,不久,那只瞎眼公鸡不仅输了,连命也保不住了,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像这种无法再战的鸡,第二天便会出现在酒楼中某一位客人的餐桌上。 武承嗣故意装出一副气恼的模样,大喊道:“快开下一局,快点!” 执事淡淡一笑,又命人取了两只鸡过来,这次卫恒说左边会赢。 武承嗣便押了右边,而且这次直接押了四吊钱。这么多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生活半年左右了。 若是在长安,这不算什么,但毕竟这里是幽州,几名鸡场执事也都多打量了武承嗣几眼,其中一名中年执事悄悄离开了鸡楼。 一局斗完,武承嗣又输了。 “不玩儿了,少爷今天运气不好,只可惜这里玩法太少,没有少爷我最擅长的掷骰子,算了,回去了。” 武承嗣已猜到付九让他来这里输钱的目的了,故意喊了一句,向楼下走去。 刚到楼梯口,一名中年执事迎了上来,微笑道:“这位公子是想玩掷骰子吗?” “废话!” 中年执事也不生气,笑道:“那您是想玩单双还是大小?” 所谓的单双是由庄家摇骰子,旁边人压单压双,大小则是与庄家对摇。 “都行,只要是掷骰子都行!” 中年执事笑道:“请公子随我来。” 跟着执事,穿过一道有人看守的圆门,武承嗣等人来到一间巨大的厅堂,这间厅堂是由四间屋子拆了门窗,合并而成。 四顾看去,只见赌场分为三块区域,东南角和西南角赌桌上,玩的都是牌九。东北角和西北角玩的叶子牌,掷骰子的玩法都在中间。 大厅最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圆桌,整个赌场中,要数这一桌玩的人最多。 那执事微微笑道:“公子,咱们这里只有一条规矩,决不能泄露赌场秘密,否则后果自负。” “你放心,本公子只嫌赌场太少不够我玩的!怎么会向官府告密?”武承嗣摆手道。 执事微微一笑道:“那您慢慢玩。”离开了大厅。 武承嗣顾盼了一圈,缓缓踱步到中间那张大圆桌处。付九的目的应该就是让他进入这赌场,但具体目的还不清楚,只能先静观其变。 只见大桌上,有七人正在对赌。 其中一人穿着窄袖短打,手上拿把短刀,年纪轻轻,是名江湖少年。 另有两人穿着华衣贵服,一人大腹便便,是个员外。另一人右手上戴满了戒指,故意将手放在桌上,好让别人瞧个清楚,像是个暴发户。 员外旁边坐着名黑衣男子,三十多岁,目光沉静。在他对面是名穿着宝蓝长袍的中年文士,四十来岁,颔下黑须十分精致,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最后两人与别人都不同,一人四十来岁,獐头鼠目,穿着麻衣布服,上面打满了补丁。另一人三十多岁,穿着灰袍,面色苍白如纸。 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有钱人,然而奇怪的是,他们身后都站着名女子,麻衣男子后面站着名少女,那少女用手擦着眼泪,模样十分凄楚。 灰袍男子身后站着名绿衣女子,手提长剑,似乎也是名江湖人。 武承嗣拍了拍前面一人肩膀,指着那名少女问道:“兄弟,那女子是谁?为何哭泣?” 前面那人正聚精会神看赌斗,没有理他,武承嗣又拍了两下,他终于转过头来,满脸不悦道:“都要被自己老爹卖了,能不哭吗?”说完将头转了回去。 武承嗣又拍了拍他肩膀,那人恼火之极,正要呵斥,忽然发现一只手掌横在自己面前,上面躺着一吊钱。 “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吊钱就是你的了。” 那人目光一亮,低声道:“那小姑娘叫陈莲儿,她父亲叫陈大福,原本开了家茶铺,家境还不错。后来沾上这个,运气不好、赌术又太差,结果家业输的精光,连房子都卖了,现在全家住在城外村子里。今天他连女儿也带过了,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赌了。” 在金钱的强大作用下,他回答的十分仔细。 “你的意思是说,他把自己女儿也押上了?”武承嗣目光一沉。 “可不是?听说他以前最疼爱这女儿了,谁成想……唉!” 武承嗣冷冷道:“就算他敢押,赌场难道也真敢收?” 那人看了中年文士一眼,声音压的更低:“我怀疑是周掌柜看上陈大福女儿了,这才允许他用女儿兑换二十贯钱的筹码!” 武承嗣瞥了中年文士一眼,道:“他就是赌场掌柜?” 那人连连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武承嗣手中铜钱。 “这赌场能开在八仙楼这种地方,想必这周掌柜在幽州很有势力吧?”武承嗣颠了颠铜钱道。 那人声音压成一线,悄声道:“那是当然,八仙楼可是威扬武馆的产业,这周重臣便是威扬武馆的副馆主!” 第96章 八仙楼赌场 武承嗣脸色微变,威扬武馆这名字他听说过,馆主叫曹翼,他父亲是汉东王刘黑闼的五名部将之一。 因他父亲伙同另三人杀死了高君会父亲,故而他也是高君会复仇的对象之一。 想到此处,武承嗣心中一动。 付九应该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对付威扬武馆,这样一想,他很可能与高君会有什么关系,又或者就是高君会本人。 “兄弟,你问完了吗?”前面那人催促道。 武承嗣道了声谢,将铜钱给了他,目光移回到赌桌上。 此时是由黑衣男子坐庄,其他六人都紧紧盯着他右手,其中以陈大福的目光最为狂热。 黑衣男子右手握着骰盅,举在半空中“当当当”摇着,从骰子没有落地来看,他的赌术非常高明。 武承嗣又向前面那男子一问,得知他是河北有名的赌术高手裴平。 骰子在盅内噼啪作响了一阵,裴平将骰盅用力扣在桌上,解开骰盅,只见里面三颗骰子分别是六、六、五。 除了中年文士外,其他几人都脸色大变。 江湖少年是第二个摇的,他也有一手凌空摇骰的本领,而且声音比裴平还大。 当众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时,他才将骰盅扣在桌上,揭开一看,四、四、五,点数已不小了,可还是被庄家给吃了。 其他人也一个跟着一个摇,然而揭开骰盅后,点数都比裴平小。 轮到中年文士出手时,只见他握住骰盅,向桌上的骰子横向一扫,骰子便消失在桌面,进入盅内。 摇了好一阵后,扣在桌上,揭开骰盅,露出三颗六点朝上的骰子。 “承让,承让。”中年文士微微笑道。 接下来的几局,中年文士和裴平赢的最多,陈大福最惨,似乎被霉运附身,已经连输了十几把。 恼怒之下,他冲着身后喊道:“别他妈哭了,晦气都被你召过来啦!” 叫莲儿的少女用力捂住嘴巴,泪珠儿止不住的滴落。 武承嗣望着陈大福扭曲的面孔,只觉他又是可恶,又是可怜,心智已完全被赌博操控,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又赌了一阵,那名年轻的江湖人向腰间摸去,发现钱都输光了,咬了咬牙,将手中短刀拍在桌上,向坐庄的中年文士道:“这把刀我花五百钱买的,押三百钱成不成?” “可以。”中年文士点头道。 一局下来,少年又输了,他望着桌上的短刀,怔怔出神。 中年文士道:“你输了。”伸手就要去拿刀。 少年人忽然伸手按住了刀。 “怎么,你想耍赖?”中年文士挑眉道。 少年嘶哑着声音道:“这把刀便如同我的命,你要取刀,便是要我的命!” 中年文士平静道:“你要怎的?” 那名大腹便便的员外皱眉劝道:“小兄弟,愿赌服输,你若是实在有困难,三百钱鄙人替你出了就是,别在这闹事。” 少年皱了皱眉,陷入犹豫。便在这时,那名灰袍男子冷冷道:“小兄弟,别给他,我怀疑这赌场有古怪!” “你是说他们出老千?”少年又惊又怒。 “不错,我也在不少赌场玩过,就没见过有运气这么好的人,那骰子一定有问题!”灰袍男子哼道。 中年文士冷冷扫了灰袍男子一眼,沉声道:“在我这里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少年怒道:“好霸道的赌场,耍老千还不让人说了,快把小爷的钱还来,否则小爷砸了你们赌场!”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道:“姜不凡,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人,只不过在官府那里接了几个低难度的通缉犯,就以为很了不起了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哈哈笑道:“就算是初出茅庐,对付你们这几只老千狗,那也是绰绰有余!” 中年文士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将他抓起来吧!” 七八名持刀大汉顿时向少年围了过去,其他人怕被牵连,急忙躲到一边。绿衣女子和灰袍男子趁机走到靠近大门的方向。 “田大哥,你怎么现在就挑事?那少年只怕有危险。”绿衣女子担忧道。 灰袍男子微笑道:“不必担心,那人已经来了,我现在就盼着周重臣把平日的凶狠多展现出一些,莫要保留。他越是嚣张,死期就离他越近。” 绿衣女子又惊又喜,向人群中扫去,很快发现了武承嗣一行人。 …… 大厅中央,少年正在与那几名壮汉搏斗,他武艺着实不凡,那几名大汉都是好手,却依然奈何不了他。 便在这时,一粒骰子激射而来,打在少年膝盖处,他动作稍一迟疑,便被一名大汉在身上砍了一刀。 两名大汉趁机上前,各抓住他一名手臂,将他按在地上。 用骰子攻击少年的人便是中年文士,他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凌厉的目光在赌场所有人身上扫过一遍,冷冷道:“我这个场子从不出千,大伙都是知道的,谁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他就是榜样。” 姜不凡大声嘶喊道:“你想怎样?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我这人胆子小,杀只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呢?”笑容一收,冷冷道:“砍下他右手五指!” 姜不凡大惊:“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认识刺史府的岳平岳捕头!” 中年文士不为所动,一名大汉将姜不凡手掌压在地上,另一名大汉扬起钢刀。 眼瞧着少年手指要被砍下,围观之人却大多数神色木然。 那名员外不住叹气,黑衣汉子面无表情,暴发户嘴角挂着冷笑,陈大福依然坐在赌桌前,自顾练习摇骰子,他女儿蹲在他膝盖旁,不敢看这边。 持刀大汉大喝一声,一刀向姜不凡手指砍去,忽然间,一件重物飞来,将他手中钢刀击飞。 仔细一看,那是柄刀鞘。刀鞘借着反震之力向一名男子弹去,那男子伸出长刀,刀鞘回归原位,与刀身合拢。 那男子正是韩成,他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平静道:“只不过质疑你们出千,便要砍人手指,难道这个地方是无法之地吗?” 中年文士打量了他一眼,负手道:“做赌场生意最讲究招牌。此人砸我招牌,便如同断我财路,这道理兄台应该明白。我不过断他几根手指,这不过分吧?” “既然他妨碍你做生意,何不将他送去官府?” 中年文士仰首一笑:“朋友在开玩笑吗?我这里是见不得光的地方,从不与官府打交道。” “既然见不得光,却还敢砍他手指,不怕他去官府告你吗?” “那就是在下的事了,不必阁下多操心。” 韩成抱着手臂道:“我明白了,你在官府里有后台。” 中年文士脸色一冷:“你当真要多管闲事?” “我以为你已经看出来了。”韩成微微一笑。 中年文士深吸一口气,从腰间取出一柄软剑,道:“那就按照道上规矩,只要你能打败我,就能带走他。” “正想指教。”韩成一抬手道。 中年文士长剑一抖,如同长蛇吐信一般,向韩成刺了过去,韩成横刀应战,将对方刺来的攻势一一化解。 中年文士剑法刁钻狠辣,剑尖从各个角度刺来,但韩成东一闪,西一格,无论剑身如何弯曲,始终伤不到他分毫。 斗到三十多招时,中年文士忽然抽剑退到一边,咬牙道:“不用比了,人你带走吧。” 对方到现在都没有抽刀出鞘,武艺明显在他之上,再斗下去便是自取其辱。 韩成拱手道:“承让了。” 绿衣女子皱了皱眉,她知道韩成是武承嗣手下,武艺明显比周重臣要高,不明白他为何不继续打下去,难道武承嗣并不想管这事? 正想着,灰袍男子猛一拉她:“快走!” 绿衣女子忙问:“怎么啦?” “武承嗣他们都不见了,咱们在周重臣那露了脸,等那持刀汉子离去后,咱们就走不了啦!” 绿衣女子转头一看,武承嗣等人果然都消失无踪。心中一急,忙跟着灰袍汉子出了赌场。此时众人注意力都在韩成身上,倒也没人多注意他们。 出了赌场,两人悄悄进入酒楼,绿衣女子皱眉道:“他们怎么就这样走了?莫非对这赌场视而不见吗?” 灰袍汉子叹道:“我也不知,暂且静观其变吧。” 第97章 幽州刺史 韩成和姜不凡一起离开赌场,姜不凡拱手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韩成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后会有期。”转身便去了八仙楼对面的茶楼。 姜不凡见他不愿与自己结交,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走了。 酒楼内,韩成与武承嗣等人汇合,在武承嗣桌子对面,坐着名少女,正是陈大福的女儿陈莲儿。 武承嗣趁韩成与中年文士打斗时,命亲卫将她拐了出来。 陈莲儿一边抽泣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武承嗣,低声道:“你真能让我父亲不再赌博吗?” 武承嗣温和道:“当然,不过需要你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想查封这座赌场,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武承嗣回答。 少女擦了擦眼泪,点头道:“这赌场害了爹爹,也害了我们全家,我愿意帮你。”她恨透了赌博,只要能让自家爹爹远离赌博,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武承嗣点点头,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少爷,咱们去哪?”韩成问。 “去刺史府告状。”武承嗣轻轻道。 “那些官府只怕与赌场有勾结,说不定他们还会提前通风报信,到时让咱们扑个空。”韩成提醒道。 “对啊,咱们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拿下,再去通知官府,来个人赃并获呢?”卫恒不解道。 武承嗣微笑道:“你们知道什么叫保护伞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保护伞就是保护那些黑恶势力的官府力量,他们才是真正的毒瘤,不然今天封了八仙楼,明天又会有个九仙楼。所以咱们要对付的不是赌场的小喽喽,而是将官府中的保护伞揪出来,连根拔起!” 卫恒兴奋道:“我明白了,您是想将那些贪官污吏揪出来,来个一锅端!” “也可以这么说。”武承嗣微笑道。 众人来到距离刺史府不远的一处街角,武承嗣吩咐安排了几句后,陈莲儿从街角中走出,独自向刺史府大门走去。 韩成望着少女柔弱的背影,问道:“少爷,您为何让那小姑娘去报案?她年纪太小,只怕口风不紧,露出什么破绽。” 武承嗣转过头来,徐徐道:“如果你是刺史府官员,又与赌场有所勾结,有人来举报赌场时,你会怎么做?” 韩成沉吟片刻,答道:“先拖着,让赌场自己想办法解决。或者去赌场调查之前,先派人通风报信,那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如果是外地人举报呢?” 韩成微微一惊,恍然道:“那要先查明报案人身份,再做决定!” 武承嗣点头道:“如今李司空和我都来了营州,距离幽州很近,营州附近一带的官员必定心生警惕。若是陌生人来报案,幽州官员必然小心翼翼,在查明报案人身份前,不会轻易暴露与赌场的勾结。” 卫恒笑道:“我说您为何将那少女带了出来,她老爹是出名的赌徒,由她去报案,谁也不会多想。” 就在这时,黑齿常之喊道:“快看大门方向,有人出来了!” 众人看去,发现是个穿着蓝色公服的男子,是名捕快。 “黑齿常之,你带着卫恒跟过去,看看他是不是去赌场报信去了!” “是!”两人领命去了。 过了不久,卫恒独自回来了,兴奋道:“少爷,他果然去了八仙楼,然后和四五名汉子一起出来了,就躲在那条小巷中!”伸手指向刺史府东南侧的一条小巷。 “黑齿常之呢?” “他正盯着那些人呢!” 武承嗣点点头,只见那名报信的捕快从小巷中走了出来,回到刺史府中。 …… 刺史府一间厢房中,陈莲儿来回踱着步子,心中极为忐忑。 忽然,大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一名捕快走了进来,冷冷说:“莲儿姑娘,我手头事忙完了,咱们这就去看看八仙楼是否有你说的赌场吧!” “捕快大哥,小女子说的话都是真的!绝无半点谎言!” 梁捕快哼了一声,道:“咱们官府办事最讲究证据,是不是真的,总不能只听你一张嘴吧。行了,跟我走吧!” 莲儿迈起小碎步,跟了上去。 二人出了刺史府,走了几步后,莲儿皱眉道:“捕快大哥,咱们好像走错方向了。”目光向武承嗣所在街角看去,却看不到他人影,心中有些不安。 梁捕快不耐烦道:“我还要绕路去办点别的事,捕爷我一堆事在身上,要不是看你可怜,哪有功夫陪你去八仙楼!” 莲儿忙道:“多谢捕快大哥。” 穿过一条小巷子时,梁捕快忽然加快速度,莲儿正要快步跟上,两名汉子从斜刺里窜出,挡住她去路。 莲儿惊慌道:“捕快大哥!捕快大哥!他们不让我过去!” 然而梁捕快越走越快,很快出了巷子,身影消失不见。 莲儿尖叫一声,转身向来时方向跑去,却被另两名汉子堵住去路。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莲儿颤声问道。 一名光头汉子冷冷一笑:“小娘们,进入赌场时的规矩都忘记了吗?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了我们心狠手辣了!” 说着慢慢向莲儿靠了过去。 “父亲!母亲!快救救女儿啊!救命啊……”莲儿急的大哭了起来。 光头大汉哈哈笑道:“在这幽州城内,只要得罪了咱们八仙楼,就别指望还有人能来救你!” “是吗?”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光头大汉大吃一惊,猛然转身,只见一名公子哥带着四名家丁和一名打手,正站在巷子口。 大汉瞪眼道:“你们是谁?也敢管我们八仙楼的事?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 武承嗣没兴趣和这种小喽喽说话,一挥手道:“全拿下了!” 卫恒大喊道:“让我来。”说着一个人冲了过去。 光头大汉大怒,向他迎了过去,然而拳头才刚刚抡起,便被卫恒一个扫堂腿踢中脑袋,撞在侧面的墙上。 紧接着,卫恒侧身躲过一名汉子拳头,一记勾拳击中他腹部,抓住他脑袋,往左一横,用他脑袋迎上另一人拳头。 一阵鼻骨碎裂的声音响起,卫恒抓住另一人手臂,猛的一拉,膝盖用力撞向他腹部,又一肘击打在他弯曲的背上。 须臾,三名汉子全部倒在地上呻吟,陈莲儿趁机小跑了过来,躲在武承嗣身后。 堵住小巷出口方向的两名汉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身向出口跑去,然而刚跑两步,一道黑影砸在两人身上。 推开一看,黑影竟然是梁捕快。 二人迅速爬起身,只见前方出现一名背弓的黑脸汉子,如同门神般挡住去路,正是黑齿常之。 二人大喝一声,齐齐朝黑齿常之冲了过去。黑齿常之不躲不闪,任由两人拳头击打在胸膛上。 两人拳头一痛,仿佛打在岩石之上。 黑齿常之伸手抓向两人腰间,轻轻一举,就将两人举在空中。随手一扔,将两人扔在墙上。动作轻盈,就像在扔两只老鼠。 梁捕快晃悠悠爬起身,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殴打公差,难道想造反不成?” 武承嗣没有搭理他,将安抚使官印给了韩成,吩咐道:“韩郎将,你去一趟刺史府,让刺史、长史和司马都过来这里,就说本将军在这等他们。” 韩成一拱手,持印离开了小巷。 梁捕快听他自称将军,又想起最近朝廷大军从幽州过境,心中暗暗叫遭:“不会这么巧吧,莫非真来了个将军?可就算是将军,也无权管咱们地方上的事啊,更何况秦刺史是上州刺史,岂是他一句话就能叫来的?” 一刻钟后,他傻眼了,只见刺史秦文晦和司马丁行健都提着官服下摆,匆匆小跑了过来,一脸惊慌神色。 二人目光在一行人身上扫了一眼后,齐齐向武承嗣拱手道:“下官幽州刺史(幽州司马)秦文晦(丁行健)拜见周国公!” 梁捕快头一昏,晕了过去。 莲儿脸上则露出欣喜表情,心想:“他比刺史老爷官还大,爹爹这回有救了!” 武承嗣脸色一沉,道:“幽州长史呢,莫非本公请不动他?” 第98章 亲民长史 秦文晦踌躇不语,丁行健低着头道:“回禀公爷,丘长史现在应该在翠红楼。” 翠红楼?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古时候监察能力不足,地方官最容易变成土皇帝,也难怪八仙楼敢开赌场了。 “公爷,咱们去刺史府说话吧,下官也好为您……” 武承嗣哼了一声,打断了秦文晦的话,遥向皇宫方向一拱手道:“本公受皇后之命,调查一桩朝廷大案,其中牵涉到你们幽州的八仙楼,你们知道八仙楼是什么地方吗?” 秦文晦脸色骤变,冷汗从额头落下。 丁行健拱手道:“下官听说是一片楼区,有茶楼、酒楼、青楼。” “还有赌场!”武承嗣寒声道。 丁行健脸色微变,没有再说话了。 “本公已进入赌场查探过,你们可知那里是一处什么样的所在吗?”武承嗣抬高了音量。 两人都摇了摇头,一副垂头听训的模样。 “赌钱也就罢了,那里已经开始赌人了!你们这些地方父母官,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吗?”武承嗣训斥道。 秦文晦苦着脸道:“公爷,下官实在不知情啊,您请稍等,下官这就召集人手,将八仙楼包围,坚决惩治那些目无王法的混账东西!” “本公还没说完呢!”武承嗣瞪了他一眼道:“后来本公让这位小姑娘来你们刺史府报案,举报赌场,你猜结果怎么着?” 秦文晦额头冒出几滴冷汗。 武承嗣冷笑道:“你们刺史府的公差竟然跑去赌场报信了,还带着赌场打手躲在小巷子里,准备对付这位举报的小姑娘。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趣啊?” 丁行健跪倒在地,拱手道:“下官玩忽职守,竟不知刺史府中衙役与赌场勾结,还请公爷责罚!” 秦文晦跟着跪下,大声道:“公爷,这些事下官都不知情,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东西,竟敢勾结赌场中人,下官回去后一定将他揪出来,严惩不贷!” 武承嗣哼道:“到底是谁与赌场中人勾结,本公自会查个明白!你们先起来,随我去翠红楼,不准暴露身份。” 秦文晦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武承嗣是辽东道安抚大使,有惩处辽东官员的权力,虽然受行军大总管李勣节制,但李勣是他未来的姻亲,自然会偏着他,秦文晦根本无力反抗武承嗣。 一行人先去了趟布庄,秦文晦、丁行健换上了最寻常的布制长袍。 接着来到翠红楼,武承嗣让黑齿常之、陈莲儿等人在附近茶铺等待,只带了韩成、秦文晦、丁行健三人进入青楼。 进入大堂后,屋内尽是靡靡之音,武承嗣四顾一看,只见老鸨正与一名白衫公子哥说着话。 走上前去,只听公子哥央求道:“王妈妈,你就让我一起去听吧,丘长史那边我去说。” 听到丘长史三字,武承嗣停住脚步,凝神偷听。 王妈妈翻着眼皮道:“我说谢公子,不是老身不帮你,实在是丘长史早已告诫过老身,只有名流之士才能进去陪他老人家听琴,至于你嘛……” 谢公子怒道:“我怎么了?每年本州被推荐的乡贡中,哪次少了我的名字?” 王妈妈撇嘴道:“你别当我不知晓,听说你前年去京城参加会试时,与洛阳大才子陈子昂斗诗,结果输了不说,还被人家斗哭了,大大丢了咱们幽州人的脸面。”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谢公子惊恐道,随即脸色一红,大怒道:“你别听人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跺了跺脚,转身去了。 武承嗣这才上前,向老鸨拱手道:“你好,请问一下,你们刚才说的听琴是怎么回事?” 老鸨打量了武承嗣四人一眼,挺着胸道:“要想听我们家翠红的琴,那可必须是名仕才行!” 秦文晦哪里耐烦跟一个老鸨啰嗦,一摆手道:“快点叫丘志斌下来,这位可是……” “在下武二,是长白山参商,还请丘长史下来一趟。”武承嗣打断道。 老鸨顿时大怒,尖声道:“一个卖参的也想要丘长史下来见你,你以为自己是刺史啊!还有你这手下的狗才,竟敢直呼丘长史名字,简直是半点规矩都不懂!” 秦文晦大怒:“你这刁妇,竟敢对本……对我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把你……把你……”想说关入大牢,又不敢暴露身份。 老鸨冷笑道:“哎哟,还敢骂我,老娘看你们是筱雨楼派来找麻烦的吧。”扯着嗓子大叫一声:“大强,还不给老娘死过来,有人来闹场子啦!” 从后院中顿时进来几名打手,将几人围住了,为首之人光着膀子,手臂上肌肉隆起,黝黑发亮,比秦文晦的大腿还粗。 丁行健冷冷道:“老鸨,你可想仔细了,我等明知丘长史身份,却还指名道姓的找他,你觉得是什么缘故,难道我们疯了不成?这事与你并无关系,希望你切莫自找麻烦。” 武承嗣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丁行健倒不似秦文晦那么草包。” 那老鸨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想这话也对,等瞧见丘长史态度,再教训他们也不迟。 让护院看住武承嗣等人,自己亲自上了楼。 没过多久,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负着手缓缓走了下来,瞧见秦文晦二人后,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睛,再一看,随即“咚咚咚”快步跑了下来,吃惊道:“秦刺史,您怎么来了,为何作这种打扮?” 楼梯上的老鸨瞪圆了眼珠子,呆若木鸡。 “秦刺史,你怎么了?”丘长史见秦文晦不停的向旁边斜瞄,顺着他眼睛方向,终于看到了武承嗣。 他毕竟是官场老油条,瞧见武承嗣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威严,脑中一亮,拱手道:“这位公子有礼了。” 武承嗣冷冷道:“丘长史,现在是上衙时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丘志斌又瞧了秦文晦一眼,见他垂首不语,心中大悸:“这年轻公子哥恐怕来头不小!”咽了口唾沫道:“实不相瞒,本史正在与本州的才子们商讨如何提高本州学风!” “在这里?”武承嗣气急而笑。 丘志斌讪讪道:“那些才子们非要挑选这里,本史也劝了好几次,他们就是不肯听,坚持要选在这里。” 韩成冷冷道:“你一个堂堂长史,还要听他们的话?” 丘志斌料定武承嗣一行人皆身份尊贵,没有介意韩成语气,叹道:“唉,实不相瞒,本史虽身为官员,这辈子却最恨仗势欺人的事。也许是平日里对老百姓们太过和气,导致这幽州的百姓们都不太怕本史,说来真是惭愧……” 话音刚落,一名醉醺醺的汉子不小心撞了丘志斌一下,还一口秽物吐在他肩膀上。 那人不仅不道歉,还扯着嗓子叫道:“他妈的,是谁敢挡爷的路!” 一抬头,看清丘志斌模样后,猛摇了摇头,一股凉气窜入头顶,酒瞬间就吓醒了。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走路不长眼睛,冒犯到了丘长史,还请丘长史饶命……饶命!”那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浑身抖如筛糠。 丘志斌被光速打脸,脸色顿时又青又白。 好在他颇有应变之能,不顾衣服上的秽物,俯身扶起那名男子,慈眉善目道:“这不是佟掌柜嘛,不碍事的,你也是不小心的嘛。快起来,本史一向爱民如子,怎会因这点小事就责怪你呢?” 佟掌柜却抖的更厉害了,磕头如捣蒜:“求丘长史高抬贵手,饶过小人这一次吧,小人愿意赔钱,赔多少都愿意!” 第99章 江湖豪侠 丘志斌偷偷瞥了武承嗣一眼,见他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心中恨不得一脚将佟掌柜踢死,强笑道:“佟掌柜,你先回家去吧,明白吗?”悄悄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 佟掌柜手臂一痛,一抬头,见丘志斌向他猛打眼色,隐隐明白了什么。偷偷瞥了武承嗣几人一眼后,脚步飞快的离开了。 “丘长史果然亲民啊!”卫恒笑嘻嘻道。 丘志斌心念百转,又是一声长叹道:“……唉,说来惭愧,那佟维本是幽州一霸,因被本史惩治过一次,这才惧怕本史!让各位见笑了。” 话音刚落,一名刚从后院进来的执事瞧见丘志斌被吐了一身,快步走了过来,递过一块抹布,说道:“丘长史,您擦擦吧,要不去后院洗一下吧。” “不必洗了,反正他等会就要换一身衣服了。”武承嗣淡淡道。 丘志斌不敢多问,挥手让那执事离去。 那执事有心讨好他,赔笑道:“丘长史,您上次不是有件衣服落在楼中,想来还在翠紫姑娘的房里,要不要小人去帮您取来?” 丘志斌大怒:“哪那么多废话,快……”说到一半,将“滚”字收回肚子里,脸色转为温和:“快别胡说了,退下吧。” 执事被他的变脸吓到了,不敢多说,转身飞也似的离去了。 丁行健冷笑道:“丘长史,你的衣服怎会在青楼姑娘房里,莫非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丘志斌暗骂道:“混蛋,竟敢落井下石。”嘴里笑着解释:“丁司马说的哪里话,本史第一次来这里,那执事想来是把本史和别人弄错……” 一语未毕,一名胖员外进入大门,正是武承嗣刚才在赌场内见过的林员外。 林员外瞧见丘志斌后,上前笑呵呵道:“丘长史,您又来玩了,今儿个是来听翠红的琴、还是看翠蓝的舞、又或者找翠紫陪您喝酒?” 丘志斌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 比锅底更黑。 林员外惊道:“丘长史,您怎么了?莫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翠紫房里躺躺?” 丘志斌深吸一口气,转头向着武承嗣拱手道:“不瞒公子,本史确实来过这翠红楼几次,实在是惭愧。” 武承嗣面无表情道:“跟我来。”大步离开了翠红楼。 秦文晦二人紧紧跟上,丘志斌狠狠剐了林员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过去。只留下一脸发愣的胖员外。 从一家布庄出来后,丘志斌和秦文晦二人一样,换上了布衣。 武承嗣带着三人向八仙楼而去,一路上,脑海中所思所想的已不是秦刺史三人,而是幽州都督郑仁泰。 薛仁贵调任幽州都督后,郑仁泰被调到云州担任都督。 身为前任幽州都督,幽州官员这副德行,跟郑仁泰绝对脱不了干系。 武承嗣甚至怀疑,另外那名与高丽勾结的朝廷高官,有可能就是他。 丘志斌望着武承嗣的背影,心中不断下沉。 向秦文晦和丁行健问武承嗣身份时,二人都没有理他,直到经过一个拐角时,才听到秦文晦低声说了句“安抚使”。 丘志斌浑身一颤,石化在原地。直到韩成转头瞪了他一眼,才急忙跟了过去,大脑运转如飞,进入求生模式。 不久,武承嗣再次来到八仙楼,进入酒楼二楼,来到楼台一处靠近围栏的位置。 从这里,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一楼情形。 便在这时,武承嗣身后的黑齿常之忽然向一楼某个角落看去,只见那里坐着一名绿衣女子和灰袍男子。 “黑齿兄,怎么了?”韩成问。 “刚才那两人好像在偷看我们。” 武承嗣向黑齿常之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两人都不认识,便收回目光,说道: “莲儿姑娘,你现在下去一楼,揭发八仙楼开赌场的事,让他们把你爹爹交出来!不必害怕,一切有我在。” 莲儿已猜到他是位比刺史老爷更大的官,一路上都在喜滋滋的想:“他这么大的官,肯定不会骗我这小女孩,爹爹这回有救了。” 听到武承嗣吩咐,满口答应道:“小女子遵命。” 见她下了楼,武承嗣又道:“黑齿常之,卫恒,你们也下去,若是八仙楼的人想对莲儿姑娘动粗,你们就装作江湖豪侠,打抱不平!” 两人齐齐拱手道:“领命。” 听到武承嗣的一系列命令,丁行健嘴角含笑,目光闪着光芒。秦文晦垂首不语。丘志斌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一楼大堂,莲儿鼓足勇气,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开赌场的坏人!快把我爹爹还给我!还我爹爹……” 旁边吃饭的客人都吃了一惊,一名老头子急忙道:“小姑娘,别乱说话,快回家去!” 莲儿不理那老头,兀自骂个不听,不过她性子温顺,就算骂人,翻来覆去也只有一句“坏人”。 相比之下,她提到的赌场才真正戳到了八仙楼痛处,很快便有几名大汉进入酒楼,将莲儿团团围住, 一名蛇头鼠眼的男子怒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们这里是合法酒楼,哪里有什么赌场啦,再敢乱说,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他叫曹泗,是八仙楼酒楼的掌柜。 “就是有赌场,我方才还去过,我爹爹就在里面赌钱,你们快放他出来!”莲儿一边说着,一边向二楼看去,见武承嗣好端端坐在那里,心中便不慌。 曹泗冷冷道:“小娘皮,真是不知死活,将她拿下了,送去官府治罪!” 两名大汉正要上前,忽听“啪”的一声,似乎有人将酒壶扔在地上。循声看去,只见一名背着弓的黑脸汉子单脚踩在一张椅子上,冷哼道: “他奶奶的,出来喝趟酒也能碰到这种混账事,你们几个呆鸡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种过来跟老子玩玩!” 曹泗最烦的就是这种多管闲事的江湖中人,恼火道:“小子,知道咱们八仙楼是什么来头吗?威扬武馆的名字听说过吗?要趟这浑水,你可想仔细了!” 黑齿常之大咧咧道:“什么狗屁武馆,老子没听说过,那小姑娘说的赌场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这里真有赌场不成?” 坐在另一桌的卫恒插嘴道:“这位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座八仙楼确实有座赌场,不过一般不对普通人开放。” 两人虽没事先商量,却配合得极为默契,形成一种群情激愤的效应,一名系着红腰带的大汉被二人鼓动,跟着道:“你们八仙楼也别太过分了,还是把人家小姑娘的爹爹放了吧。” 他还以为莲儿爹爹因为欠钱,被八仙楼的人扣住了。 曹泗怒道:“谁再敢放屁,老子就将他扔出去!”指着黑齿常之道:“将他先扔出去。”他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通常只要收拾了带头的,别人就不敢说话了。 面对迎来的几人,黑齿常之一伸手便将一人举起,将他当武器抡向其他四人,没一会四人都被抡倒。 那名被当做武器的人更惨,身上多处骨折,已经痛晕了过去。 曹泗又惊又怒,大喊了一句:“有种的别走!”说着转身出了酒楼,似乎是叫人去了。 那名红腰带大汉道:“兄弟,小姑娘,你们快走吧,他们人多势众,不好惹的。” 黑齿常之哈哈笑道:“老子行走江湖多年,逢恶不怕,逢善不欺,就算来再多人,老子又有何惧?” 卫恒眯着眼道:“这些人如此霸道,幽州官府不管吗?” 红腰带摇头道:“你们要是指望着官府,那就大错特错了。” 武承嗣向三位幽州高官一一看去,缓缓道:“不知三位作何感想。” 第100章 正义之士 丁行健低头道:“回禀武公爷,这八仙楼幕后东家是威扬武馆的曹翼,下官也曾想办他,只可惜在刺史府遇到些阻力。”说着目光看向丘志斌。 “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本史在背后阻你!”丘志斌瞪眼道。 丁行健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丘长史和那曹翼可是私交甚好啊!” 丘志斌怒道:“话可以乱说,屁可不能乱放,我不过和曹翼见过几次面而已,一点都不熟。要早知道他在开赌场,我早收拾他了。” 说到这,眼珠一转道:“话说回来,秦刺史与曹翼的关系可比我好,下官经常看到他穿常服与曹翼见面!” 秦文晦见丘志斌祸水东引,心里痛骂了他两句,辩解道:“本州也不知曹翼背后竟干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来,要早知道,绝不会轻饶他!” 武承嗣微笑道:“既然几位都不知道,那咱们就继续看好戏吧。” 没过一会,曹泗回来了,身后跟着名中年文士,正是赌场掌柜周重臣。 他打量了黑齿常之两眼,向四周一拱手道:“今日本楼要处理点私事,各位请了。酒钱免费,全当我八仙楼的一点补偿。” 黑齿常之哈哈笑道:“大家看到没,他们心虚啦,要做见不得光的事情啦!” 卫恒怕其他人走了,暴露出武承嗣,站起身大声道:“说的对,咱们走了,指不定你们要怎么对付这小姑娘呢。你先说说,赌场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就去官府告你们!” 周重臣冷哼一声,向陈莲儿看了一眼,缓缓道:“莲儿姑娘,你父亲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不仅私自逃跑,还在这胡言乱语,到底想做什么?” 陈莲儿鼓起勇气道:“你是个坏人!快把我爹爹还给我!”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指责声,周重臣只觉十分刺耳,跨步便向她抓去。 便在这时,黑齿常之哈哈一笑,几步挡在陈莲儿身前。 “你当真要多管闲事?”周重臣面无表情的问。 “你说对了,这种打抱不平的事,老子干一辈子也不会腻!”黑齿常之粗声粗气道。 周重臣不再多言,向他欺了过去,霎时间,两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 周重臣速度极快,几乎在绕着黑齿常之打转。黑齿常之虽没有他灵活,但一拳一脚皆势大力沉,周重臣不敢与他硬碰硬,两人一时倒斗的旗鼓相当。 周掌柜是河北一带有名的高手,武艺着实不低,尤其是身法,犹如穿花落叶一般,煞是好看。 与他相比,黑齿常之则是军中滚出来的功夫,没有太多花哨动作,全是些实打实的招数。 两人斗了好一会,黑齿常之身上被周掌柜打中了三记快拳,然而黑齿常之皮粗肉糙、铜皮铁骨,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与周重臣缠斗。 渐渐的,周掌柜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来。 忽然间,周重臣在地上一滚,躲过黑齿常之的一记横拳,一个扫堂腿踢了过去。黑齿常之被踢中后,身体晃都不晃,伸手向他脚裸抓去。 周掌柜急忙抽腿,但毕竟慢了一些,被黑齿常之抓住脚腕,在空中抡了一圈后甩向墙壁。 周重臣反应极快,在空中调整姿势,用脚在墙上一蹬,稳稳落地。不过脸色却有些发白,喘息声如牛。 黑齿常之勾了勾手指,咧嘴笑道:“再来啊!” 周重臣怒喝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向黑齿常之刺了过去,黑齿常之伸手向后背一探,飞快的取出长弓,又从腰后箭篓取了支长箭,对着周掌柜一箭射出。 嗤—— 周掌柜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握剑的右手臂被弓箭射中,强大的力道将他带的向后飞去,钉在酒楼墙壁上。 周重臣只觉窘迫交加,用力去拔臂上长箭,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对着曹泗吼道:“还不快去报官!” 曹泗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离去了。 酒楼中的熟客皆十分惊异,他们素知周重臣武艺高强,是威扬武馆副馆主,没想到竟输给了这黑脸汉子。 一楼角落处,灰袍男子低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当朝国公身边的护卫,果然个个身手不凡。” 绿衣女子道:“我觉得还是刚才在赌场内用刀的那名汉子武艺更厉害些,不过他们俩都比不过义兄就是了!” 灰袍男子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这黑脸汉子体魄远胜咱们江湖人,应该是军中人物,他武功虽及不上高兄,但如果拼生死的话,高兄恐怕未必能赢。” 绿衣女子想要反驳,然而瞧见周重臣的惨状,心中也觉得灰袍男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在几名酒楼大汉的帮助下,周重臣手臂上的箭终于拔了出来。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让手下人包裹伤口,喘着气问道:“这位壮士,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定要与我威扬武馆作对?” 黑齿常之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哼道:“老子不是说了吗,看不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少扯那些有的没的,要怎么着,老子全接下了就是。” 卫恒起哄道:“还有赌场的事,这小姑娘说你们抓了她爹爹,赶紧将人放出来!” 周重臣恼怒道:“她的话全是一派胡言,你小子又是谁,从刚才开始就不停的起哄!” 卫恒抱着手臂道:“我乃正义之士,一辈子最见不得别人做恶事,碰到我算你倒霉!” 周掌柜恨得牙痒痒的,只觉今日诸事不顺,恨声道:“很好,咱们一起等衙门的人来主持公道!” 卫恒故作惊讶道:“你们该不会和衙门人有勾结吧?” 周掌柜冷冷一笑,并不作答。 从刚才到现在,酒楼内客人不知不觉又少了很多,那名红腰带汉子有心提醒这两人逃跑,但又怕周掌柜报复,只得缄口不言。 酒楼二层,武承嗣问道:“这种情况下,来的会是谁?” 丘志斌抢着回答:“应该是王通,也可能是岳平。” 丁行健斜了他一眼,撇嘴道:“丘长史错了,此处是城南,属于祁忠的辖区。” “我也知道是祁忠的辖区,不过有时候一个地区案件太多,也会让其他区的捕头来帮忙呀!”丘志斌强自争辩。 丁行健摇头道:“丘长史有所不知,凡是八仙楼的事,全部都由祁忠负责,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武承嗣想了想,问道:“丁司马,等会如果来的是祁忠,你有什么办法应付吗?要能引出他上面的人!” 丁行健拱手道:“这个容易,只要下官下一道命令,让岳平带人过来便行。”说着取出官印,道:“公爷可以让一名侍卫持印去刺史府传达命令。” 武承嗣点头道:“也好。” 将官印给了一名亲卫,吩咐了几句,亲卫领命去了。 …… 半个时辰后,一队捕快进入酒楼,带头的捕快刚一进门,周掌柜便咬牙迎了上去,指着黑齿常之和莲儿说: “祁捕头,您这次一定要为在下主持公道,这些人在本楼大肆捣乱,妨碍本楼做生意,还打伤了在下,您看我这手臂!” 祁捕头面色一冷,瞥了黑齿常之一眼,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本捕头辖区胡作非为,知道什么叫王法吗?” 卫恒几步上前,拱手道:“祁捕头,你千万别听周掌柜胡说,这里的情景我都看见了,是因为……” “你又是何人?”祁捕头不耐烦的打断。 “双方冲突时,我在这里吃饭,可以算个见证人!” 周掌柜冷冷道:“未必吧,我看你一直在帮着那黑脸汉子,说不定和他是一伙的!” 祁捕头分别指了指卫恒、黑齿常之和躲在黑齿常之身后的莲儿,说道:“将这三人都带去衙门问话。” 周重臣忙道:“祁捕头,那小姑娘虽然胡说八道,但年纪还小,而且并非和这些外地人一伙的,只是受到他们蛊惑……” 祁捕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行了,看你面上,就不抓捕那女娃子了。来人,将另外两人锁了。” 第101章 我叔是刺史(1/4) 旁边吃饭的客人都料到是这结果,心中皆暗叹一口气。 卫恒怒道:“岂有此理,他说什么你就信,难道你们衙门办案不讲证据吗?” 祁捕头斜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本捕头又没定你的罪,只是带去衙门问话而已,你惊慌什么,莫非是干过什么违法的事?” 卫恒冷笑道:“好一个颠倒黑白,我看你一定是收了八仙楼好处!” 祁捕头脸色微变,冷冷道:“小子,你瞧着你有点像是朝廷通缉的大盗高君会!弟兄们,动手,这种江洋大盗凶狠的紧,若是敢拘捕,死活勿论!” 二楼,三位幽州的最高官员此刻都有种被架在火架上烤的感觉。 刺史秦文晦擦了擦额头冷汗,嘴巴一张,正要说什么,忽听大厅脚步声响,又一队捕快闯了进来。 带头的是名矮壮的捕快。 “老岳,这里是我的辖区,你来做什么?”祁捕头脸色大变。 岳平左右扫了一眼,淡淡道:“老祁,对不住了,兄弟也是奉命行事。” “奉什么命?行什么事?”祁捕头瞪着他。 岳平斜眼看了周重臣一眼:“老祁,你就别装蒜了,这八仙楼是个什么地方,你我心里都明白。” 周重臣冷冷道:“岳捕头,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八仙楼一向合法经营,还能是什么地方?” “合法经营?开赌场也算合法经营吗?”岳平哼道。 祁捕头怒道:“岳平,这里是我的辖区,没你的事!” “哼哼,不好意思,这次我还非要管了!” “好,你有种,本捕头这就派人上报给廖录事,你可别后悔!” “你去上报吧,我在这等着。”岳平淡淡道。 “好,你很好,咱们等着瞧!”祁忠怒哼一声,向一名手下吩咐了几句,那手下飞快的去了。 二楼,武承嗣道:“廖录事是谁?” 丁行健瞥了秦文晦一眼,答道:“廖录事名叫廖书武,是秦刺史的侄子!” 秦文晦猛然站起身,然而身体刚站到一半,便被韩成按了回去。 “秦刺史,你想干什么?”武承嗣眯着眼道。 秦文晦满头大汗道:“下官只是想请罪而已,廖书武确实是下官的侄子,下官管教不严,竟不知他竟与赌场有牵扯,惭、惭愧之至!” 丘志斌煽风点火道:“秦刺史,你侄子与八仙楼勾结,难道你就一点不知道吗?” “本州当然不知道,我说丘长史,据我所知,你的亲戚中也有不少人在幽州横行霸道,你莫非全都知道?”秦文晦冷冷顶了一句。 “我当然不知道!”丘志斌脸色微变。 话一出口,才发现这么回答等于变相承认自家亲戚在幽州横行霸道。 心中一慌,正要解释时,只听武承嗣缓缓道:“既然秦刺史说与他没关系,咱们就继续看下去吧。” “武公爷,岳平恐怕对付不了廖书武。”丁行健忽然道。 “丁司马有什么主意吗?” “若是下官出马,有把握引他说出背后之人。”丁行健说着又瞥了秦文晦一眼,见他面无人色,暗哼:“你也有今天。” 武承嗣淡淡道:“可以。” 一楼角落处,灰袍男子低声道:“英妹,事情应该不会再出现变数了,只要廖书武一到,秦文晦便完蛋了。” 绿衣女子恨恨道:“要不是这奸官护着,曹翼的势力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田大哥,你这个计策果然有效,对付秦文晦这种人,就得用官府的力量!” 灰袍男子又道:“等会廖书武来了后,咱们趁机溜走!” “为什么?我还想亲眼瞧瞧秦文晦和曹翼被处置呢!” “秦文晦已经跑不掉了,但曹翼不同,他一向狡猾,这里的事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一定会逃往营州!” “那怎么办?” “别急,等会廖书武一来,咱们就趁着混乱离开,然后出城去救高兄,在通往营州的官道追击,一定能堵住曹翼!” “我当然也想救出义兄,可他被关押在军中,有五百多军士看守,咱们怎么可能救的了他呢?” 灰袍男子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到一个好主意。” ……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进入酒楼,那人三十不到,嘴巴紧紧抿着,表情十分冷峻。 他只走到大堂门口就停住了,背负着双手,目不斜视。 瞧见他后,酒楼中最后几名客人也逃走了,灰袍男子、绿衣女子和红腰带男子都在其中。 “岳平,今日你若能给本官一个交代还好,若是给不出来,你这捕头不用再做了。”廖书武说话时并没有看岳捕头。 岳平表情微微有些不安,正斟酌着措辞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从楼梯口传来:“廖录事,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能为本官解释一下吗?”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廖书武终于转了转头,微笑道:“我就说他岳平从哪借来的天大胆子,敢和本官作对,原来背后是有丁司马在撑腰。” 瞧见丁行健出现在楼梯口,周重臣心中一沉,寻思:“丁行健这混蛋,竟然一直躲在二楼!我说今天是怎么了,原来是他在暗中捣鬼。” 他并非第一次与丁行健打交道,倒也并不怕他。 丁行健上前几步,冷冷道:“廖录事,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我都看到了。本官刚刚也微服进过赌场,八仙楼开赌场乃违法之事,你却授意祁忠袒护他们,是何缘故?” 廖书武哼道:“丁行健,有些事我劝你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小心你这司马的位置也坐不稳当!” 丁行健轻蔑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 廖书武怒道:“丁行健,你别装傻,本官背后站着谁,你别说你不清楚!” 二楼,武承嗣冷冷注视着秦文晦:“秦刺史现在可还有话说?” 秦文晦惊惶道:“下、下官管教不严,这才让那臭小子借我的势胡作非为,请安抚使降罪!” “这么说赌场的事你并不知情?” “下官真的不知!”秦文晦咬牙道。 楼下,丁行健嗤笑道:“廖书武,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你以为你叔叔会为了区区一个你,就与本官撕破脸皮不成?” 廖书武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丁司马,亏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精明,现在才发现你蠢到家了。有些事情,幽州官场上下都知道,你知道为什么没一个人敢管吗?” 丁行健暗暗一笑,故意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后面不止秦刺史一人,还有别人?” 二楼的秦文晦死死盯着廖书武的嘴,只盼他能长点脑子,否认自己参与此事。 谁知廖书武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一脸得意道:“你总还不算太笨,实话告诉你,我们上面可是有人的,与我们作对,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秦文晦面若死灰,甚至不敢再看武承嗣的脸。 “是谁?”丁行健追问。 廖书武哼了一声,道:“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刺史府,有话去那里说。” “去刺史府干嘛?就在这里说!”丁行健冷冷道。 “丁行健,你别胡搅蛮缠,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要是再不听劝,我只好请我叔叔亲自过来了!” 秦文晦终于忍不住,偷偷向武承嗣看了一眼,正好与他目光碰到一起。 武承嗣一边注视着秦文晦,一边慢悠悠的说:“廖录事,你若是想请你叔叔,不妨上二楼来请。” 廖书武和周重臣都是一愣,没想到二楼竟还有人敢留下来,抬头看去,围栏边却并没有人,廖书武怒道:“是什么人如此放肆,给本官滚下来!” “孽畜!该滚上来的是你!”一道愤怒冲上天际的声音响起。 廖书武大惊失色,喊道:“叔父,是您吗?您、您怎会在这里……” ………… 本书今天十二点上架。抱歉哈,本来是想月底上架的,但编辑突然就通知了。今天还有三章,中午十二点钟见,希望大家能订阅支持!(=▽=)。 第102章 你上头的人是谁(2/4) 他这一声下来,周重臣等人脸色具变。 然而二楼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廖书武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丁行健一眼,咬了咬牙,从楼梯口上去了。 丁行健瞥了其他人一眼,冷冷道:“拿下祁忠和周重臣,守住大门,一个人也不准放出去。” 岳平恭敬应了一声,命人将周重臣和祁忠抓了起来。 廖书武不在,二楼的情况又太过诡异,周重臣和祁忠都不敢反抗,祁捕头手下的捕快也都被缴了械。 当丁行健上到二楼时,只见秦文晦和廖书武双双跪在地上,秦文晦面若死灰,廖书武左右脸颊上各有一个巴掌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丁行健暗哼一声,走到武承嗣身后,只听他轻描淡写道:“廖录事,你刚才说你们上头有人。不妨将那人说出来听听,兴许本公也惹不起他,就饶过你们这回了。” 廖书武又惊又怕、六神无主,有心说出那名大人物当盾牌。 然而向秦文晦看去,只见他冷冷瞪着自己,似乎在说:“蠢货,若是把那位阁下也拖下水了,谁还能来救我们?”。 廖书武顿时不敢说了,不住磕头道:“下官一时糊涂,求公爷高抬贵手,饶下官一命!” 武承嗣不为所动,淡淡道:“就算你不说也没用,那人是前幽州都督郑仁泰,对不对?” 廖书武怕的更厉害了,浑身抖如筛糠。 见他反应,武承嗣心中一定,目光转向秦文晦道:“本公现在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你一个堂堂刺史,要如此维护一个酒楼?那曹翼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秦文晦沉默了好长一会,低低叹道:“武公爷,不管您信不信,在十年以前,我秦文晦也是个一心只想造福百姓的人,变成今天这样,实非我所愿。” “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初衷?钱财?还是美色?”武承嗣挑了挑眉。 秦文晦斜望着地面,苦笑道:“下官虽也爱黄金美人,但这些绝不至于让我放弃原则,我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全是因为一只酒杯,一只稀世酒杯!” “夜龙杯?”武承嗣一怔,脱口道。 “您也见过那酒杯吗?”秦文晦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武承嗣摇了摇头:“本公也只是听人说过。”略一思索,恍然道:“我明白了,曹翼将他手中的夜龙杯献给你了!” 秦文晦苦笑道:“不错,那只夜龙杯确实在我手上待过一段时间,自从见到它后,我便再难以抵抗玉器珍宝的魅力。为官的各种原则,也慢慢被我丢弃了。” 丁行健冷笑道:“你这种人,迟早都会被金银腐化,又何必找这种可笑的理由!” “对,对,是你自己腐化了!”丘志斌忙不迭道。 秦文晦摇了摇头,叹道:“也许是吧,不过那酒杯在夜晚时侯的模样,你们若是见了,也一定会心动的。” 武承嗣向丁行健吩咐道:“你立刻带人去抓捕曹翼,将他带到这里来。” 丁行健领命去了。 “秦文晦,我问你,八仙楼的事情,郑文泰知道吗?”武承嗣肃然道。 秦文晦苦笑道:“武公爷,你知道那只夜龙杯现在在哪吗?” 武承嗣脸一沉,缓缓道:“在郑文泰手上?” 秦文晦点了点头:“当时下官还只是幽州长史,为了更进一步,将夜龙杯献给了郑都督,自那以后,他便对我颇多照拂。” 武承嗣明白了,郑仁泰知道秦文晦做的一切,却因为受贿的缘故,选择视而不见。 接下来的审问中,秦文晦十分配合,几乎有问必答,甚至还主动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丘志斌的一些罪行。 “有一名叫姚建的书生,曾做过一首诗,讽刺丘长史并无真才实学,却喜欢附庸风雅,丘长史得知后取消了他贡生的资格,让他无法入京参加会试,后来姚建想要进京告御状,被丘长史派人抓住,一直关押在大牢之中。”秦文晦慢慢说道。 丘志斌惊怒道:“武公爷,此事子虚乌有,是秦文晦想拖下官下水!” 武承嗣冷笑道:“本公就知道丘长史不会让我失望,秦文晦,那姚建的事丁行健知道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不过怕得罪丘志斌,所以视而不见!”廖书武忽然说道,脸上挂着疯狂的笑容。 秦文晦瞥了他一眼,鄙夷道:“我秦某人怎会有你这种亲戚。”向武承嗣拱手道:“为这事,丁行健和丘志斌斗过一场,不过因为丘志斌向下官索贿,下官帮他将丁行健压回去了。” 丘志斌脸色苍白道:“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秦文晦冷笑一声,转过头,望着窗外的白云,脸上带着追忆之色。 武承嗣注视他片刻,缓缓道:“秦文晦,你和丘志斌到底还做了哪些事,本公没时间一件件去查。我会上奏朝廷,让刑部派官员过来彻查,在这期间,为防止你们销毁证据,你们就暂时跟着我吧。” 丘志斌声嘶力竭道:“武公爷,您别听秦文晦胡说,下官是冤枉的呀!” 秦文晦淡淡道:“下官明白了。” 丘志斌还要再说,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丁行健带着几人上到二楼,脸色有些难看。 “武公爷,曹翼潜逃了。”丁行健低着头道。 武承嗣猛然站起身,目光如炬道:“本使根本没有露面,这里的情景外面也全然不知,他怎么会突然逃跑?” 丁行健低声道:“下官一直让人封住酒楼出入口,也不知他是怎么嗅到味道的!” 武承嗣想了想,吩咐道:“立刻下海捕文书,全国通缉此人,再封了威扬武馆,派精干之人调查曹翼一党所有罪行。” 顿了顿,又道:“丁司马,我会向朝廷上奏,派刑部官员来调查秦文晦和丘志斌,这段时间内,我会把他们俩带在身边,幽州的事务暂时由你管理。” 丁行健一呆,问道:“您要离开幽州吗?” 武承嗣点头道:“我本来就不是来整顿幽州吏治的,这次只是因缘际会,顺手解决了这事。” 丁行健拱手道:“公爷,秦刺史在幽州的势力很大,像廖书武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下官很难控制住局面,希望公爷能给下官一道公文。” 武承嗣点头答应,让人取来文房四宝,写下一封罢免秦文晦、丘志斌,并且让丁行健主持幽州事务的谕令。 盖上安抚使大印,交给了丁行健。 丁行健离开后,黑齿常之忽然道:“公爷,您说会不会是丁司马故意放走了曹翼?” 武承嗣摆手道:“虽然我还不能肯定他是个好官,但就算他是贪官,此时也绝不会放走曹翼。” 见黑齿常之表情迷惑,秦文晦道:“武公爷说的对,丁行健为了坐上刺史之位,此时只会拿出十二分精神办差,绝不肯自毁前途。” 武承嗣微笑道:“秦刺史,我倒想听听你对这位丁司马的看法。” 丘志斌抢着道:“武公爷,丁行健此人性情古怪,不通人情事理,每次下衙就直接回府,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下官怀疑他肯定在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秦文晦不屑的看了丘志斌一眼,淡淡道:“丁司马刚正秉直,从不收受贿赂,也从不流连青楼酒肆,与妻子相敬如宾,对年迈老母极为孝顺。” 武承嗣微微点头,心想:“能从对头口中听到这种评价,这丁行健想来不会有问题了。” 下到一楼,只见周重臣和赌场中人都被带走,陈大福不知何时来了,正与陈莲儿站在一起,大声训斥着她。 “谁让你将官府中人喊来的?你这蠢女?让老子以后再上哪回本去?” “爹爹,您……别再去赌了嘛!” “胡说,老子不回本的话,怎么养你们?全家人都去上街要饭不成?” 陈莲儿蹲在地上,呜呜哭泣着。 卫恒瞧不过去,冷哼道:“好个不知好歹的蠢货,要不是你女儿来救你,你早被赌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放屁!放屁!”陈大福怒道:“老子手气马上就要回来了,要不是这臭丫头捣乱,早回不少本了!” 第103章 官道追击(3/4) 武承嗣摇了摇头,陷入赌博的人是很难用言语说通的,向一名亲卫吩咐一声,那亲卫上前几步,一把抓住陈大福,便向外面拉扯。 陈大福惊呼道:“你干嘛,快放开我!你们是谁,要抓老子去哪里?” “爹爹!爹爹!”陈莲儿站起身,急急呼喊道。 武承嗣上前道:“莲儿姑娘,你爹爹已经被赌博迷了心智,你现在和他说什么都没用的。” “……那、那怎么办?”小姑娘哽咽道。 “你愿不愿意再冒个险?” 陈莲儿吃了一惊,抬眼向武承嗣看去,见他表情严肃,小声问道:“……冒什么险?” “我将你爹爹带去军营,只有军旅生活才有可能让他恢复正常,不过上战场有风险,我不能绝对保证他能活着回来。” 陈莲儿瞪圆了眼睛,过了好半晌,支支吾吾道:“您是说……让爹爹去当兵,打……高丽人吗?” “是的。” “那、那爹爹真的有希望变回以前那个爹爹吗?” “有!” 陈莲儿深吸一口气,道:“那好吧,您将爹爹带走吧,请您告诉他,我和娘亲会在家里一直等他回来的!” 武承嗣微一点头,向韩成打了个眼色,韩成取出一贯钱递给陈莲儿。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要!”小姑娘小脸通红,将手背到身后。 “这是你爹爹的军饷,拿着!”武承嗣微笑道。 陈莲儿犹豫了一会,伸手接住,低声道:“那就……多谢大官爷了。” 武承嗣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了酒楼。 到得门外,只听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忽然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奔来一队骑兵,距离很远时,黑齿常之便说道:“将军,是咱们的人马。” 待骑兵奔近,带头之人乃是武攸暨,他翻身下马,急忙跑了过来,问道:“二哥,你没事吧?” 武承嗣皱眉道:“我能有什么事?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不是让你在城外等着吗?” 武攸暨一愣,说道:“我听出城的百姓说,幽州刺史忽然带兵包围了八仙楼,抓捕冒充安抚使的人,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幽州刺史要造反不成?”武承嗣没好气道。 韩成指着秦文晦道:“武伯爷,这位就是幽州刺史,已经被公爷罢去官职了。” 武攸暨脸色转冷:“那些百姓好大的胆子,竟然故意骗我?” “你带多少人进城了?付九呢?”武承嗣问。 “因为担心你安危,我只留了五十名弟兄看守他,其余人都带过来了。” 武承嗣目光微微闪烁,缓缓道:“看来造这谣言的人目的是为了营救付九,付九很可能已经被他们救走了,据我猜测,此人应该就是高君会。” 韩成冷冷道:“公爷,高君会一直都在骗我们,想利用我们帮他对付曹翼,想来他嘴里那名与高丽人勾结的朝廷奸细也是编造出来的!” 武承嗣不置可否,静思片刻,缓缓道:“曹翼很可能去营州投奔董圆通,高君会应该也追去了,咱们立即动身去营州!” “公爷,让我快马先行吧!”韩成握紧了刀鞘。 武承嗣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好吧,你带上几个人,小心一些。” 韩成应了一声,带了四名亲卫,挑选良马,向北急行。 …… 午时刚过,天气酷热难耐,从幽州通往营州的官道上,商旅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去茶棚休息。 白鸟林附近,便有这样一间小茶棚。因临近树林,颇为凉爽,来这里歇脚的商人一向很多。 忽然间,只听马蹄声响,两骑马自南往北而来,那两人胯下之马皆神俊不凡,旁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然而,当瞧见他们那身红黑相间的武服后,所有人都收回了目光。 这种武服是幽州威扬武馆特有的,在幽州一带,没有谁敢招惹威扬武馆的人。 马上两人皆身材魁梧,不过神色都不大好看,其中偏胖的一人道:“曹大哥,咱们在这歇歇吧,这酷热的天气,就算人受得了,马也要喝点水啊!” 另一人向来路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与先一人一同下马,走到一张桌旁坐下,呼喊茶伙上茶上菜。 偏胖的男子叫杨龙,他一坐下后便长吁短叹个不停,摇头道:“诺大的产业,转眼间就全没了,唉,真是倒霉。也不知那位安抚使怎会突然来了幽州,连秦刺史都栽了。” 曹翼沉默不语,目光不住闪动。 “曹大哥,你在想什么?” 曹翼沉声道:“咱们这十年来,也不是没遇到过祸事,但最后都扛了下来,这次的事你以为只是巧合吗?”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算计咱们?”杨龙大怒。 曹翼冷哼一声:“你忘记刘瑗和范宏是怎么死的吗?” “高君会!莫非是他在背后捣鬼?可不对啊,高君会无权无势,是怎么攀附上安抚使的?” “蠢货!高君会杀了刘瑗和范宏,夜龙杯自然落入他手中,有那东西在手,还怕攀附不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国公吗?” 杨龙又是一声长叹,那东西他也见过,当真是世所罕见的宝贝。 “曹大哥,给您传信的到底是谁?那种情形下,连秦刺史都没来得及给咱们传消息,他是怎么做到的?” 曹翼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便在这时,只听得马蹄声响,官道上又奔来两匹骏马,因是从北方而来,杨龙便没有多看。 那马上下来一名褐衣少年和红衣女子,两人在一张桌子坐下,少年擦了擦汗道:“令萱姑娘,咱们动作快点,喝完茶就赶紧去幽州找曹翼,高君会一定是盯上他了,咱们可别去晚了。” 正在喝茶的曹翼二人身子都是一僵,悄悄瞥了二人一眼,杨龙悄声道:“大哥,他们该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曹翼摇了摇头,低声道:“应该是朝廷派来抓高君会的人,咱们别理会,再休息一刻钟就上路。” 不远处,红衣女子哼道:“我就说应该先去幽州,你却偏要去营州,这下好了,还得来回跑。” 少年哈哈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这两人正是郑令萱和诸葛南,两人负责调查高君会的案子,一路北上。因轻骑上路,反而跑到武承嗣前面去了。 诸葛南希望快点破案,便提议直奔营州,抓了高君会后直接去找武承嗣。 结果营州那边并无高君会消息,两人只得又回奔幽州。 郑令萱道:“咱们把人手都留在营州,真遇到高君会了,只怕也抓不住他。” “你不必担心,咱们可以调动幽州的捕快,不怕人手不够用。”诸葛南摆手道。 郑令萱第一次外出办案,缺乏经验,闻言后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便在这时,从南路又响起马蹄声,曹翼和杨龙瞬间绷紧了精神,向来路看去。 只见来的有三匹快马,当先一骑是名青衣人。两人脸色齐齐一变,腾的站起身,翻身上马,向北急奔。 追来的三人正是高君会、绿衣女子高英和灰袍男子田守。 “义兄,是曹翼!”绿衣女子精神一振。 田守急道:“高兄,他们骑的是良驹,咱们的马恐怕跑不过他们!” “那怎么办?”高英急道。 田守一瞥眼,瞧见诸葛南两人的马,大声道:“那里有好马!” 话音刚落,高君会纵身一跃,便跳到诸葛南马上,高英则跳到郑令萱马上。 诸葛南怒吼道:“大胆贼人,偷马竟偷到小爷头上来了,我看你们是找死!”说着追了上去。 跑了两步,忽觉什么东西射了过来,伸手一抄,竟是两粒金豆子。 前方传来高君会的声音:“你们的马我买了。”马蹄声渐渐远去。 诸葛南怒道:“岂有此理,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 郑令萱走了过来,笑道:“他们的马不是留下了吗?虽然瘦了点,但加上金豆的话,咱们也并不吃亏。” 诸葛南皱眉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为何追前面那两人,还追的那么急!” “我好像听那灰衣的喊那青衣的男子‘高兄’。”话一说完,捂住了嘴巴,惊道:“那青衣男子该不会就是高君会吧?” 诸葛南双眼瞪圆,叫道:“肯定是的!那女子好像还喊了句曹什么,前面那两人很可能就是曹翼,咱们快追!” 说着就要上马。 郑令萱扯住他,忙道:“就凭咱们俩,怎么可能拿的下他们?还是先进城调些人过来吧!” 诸葛南跺脚道:“都怪聂子云,要不是他忽然称病,不肯和咱们一起来,哪里有现在的麻烦!” “什么叫不肯?他都生病了,自然要留京养病。” 诸葛南哼道:“我怀疑他是装病,自我进入大理寺后,就没见他病过,不可能忽然就生病了!” 郑令萱微微一愣,柳眉皱起。 诸葛南原地踱了几步,忽然道:“走,咱们还是跟上去看看,先不和他们动手,暗中跟着就是。” 郑令萱虽觉有些不妥,还是点头答应了。两人骑上高君会兄妹的马,策马追了上去。 第104章 扑朔迷离(4/4) 两人前方几里处,高英和田守并马而行,田守道:“英妹,你赶紧先走吧,我怕高兄一人对付不了他们两人。” 高英犹豫片刻,咬牙道:“不行,你腿脚不方便,若是他们突然调头,你就太危险了,我还是跟着保护你吧。义兄武艺高强,料来不会有事。” 田守苦笑道:“本想为你们帮忙,没想到却拖累你们了。” 高英忙道:“你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提议借助官府力量对付曹翼,我们根本没法将他逼到这一步。而且若没有你刚才的计谋,我们也无法救出义兄。咦,前面那人好像是义兄!” 只见两人前方忽然出现条岔道,一人停在岔道口等待,正是高君会。 瞧见两人后,高君会沉声道:“田兄,他们分开走了,我不知道曹翼走的哪条线路,你能瞧出来吗?” 田守左右看了一眼,沉吟道:“官道容易被官府追击,小路更安全一些,正常来说曹翼会选小道。但曹翼能逃过官府的抓捕,可见是极狡猾的人,这样的人一般会反其道而行,所以我认为他反而会走官道!” 高君会一拍马屁股,朗声道:“你们在这等我!”纵马向大道追去。 田守默默盯着小道,神情透着忧虑,高英道:“田大哥,你怎么了?” 田守摇了摇头:“没什么。” 高英道:“你是不是怕自己猜错了,让曹翼逃了,所以想走小道追击?” 田守忙道:“没有,没有。”顿了顿,低头道:“就算真是这样,我这个废人追上去也没用,根本不是他对手。” 高英忙道:“田大哥,你别这么说,要不我们俩一起从小路追吧,咱们联手不一定输给曹翼,总不能让他给逃了!” 田守目光灼灼道:“话虽这么说,可如果真猜错了,咱们俩都将很危险!” 高英扬声一笑,道:“只要能为义兄报仇,一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田守大声道:“好妹子,既然你都不怕,我这个废人还能说什么,走,咱们一起追!” 两人一抽马屁股,向小道追去。 一刻钟后,诸葛南和郑令萱慢吞吞追赶上来。 诸葛南翻身下马,在地上仔细看了许久,说道:“曹翼那两人应该是在这里分头了,高君会他们也分头追赶,咱们怎么办?” “我们的目标是高君会,他追的肯定是曹翼,只要知道曹翼往哪边逃,就能知道高君会走哪条方向!”郑令萱分析。 诸葛南一点头道:“有理,官道比较危险,小道更安全,曹翼一定走的小道,我们快追!” 二人这一追,就是两个多时辰。 在经过一片麦田时,远处路边忽然出现一匹无主之马。 “那匹马好像是我的!”郑令萱惊道。 “快过去瞧瞧!” 两人驱马靠近后,发现那匹马果然是郑令萱的。不远处,另外还有两匹马在吃草。 “快看,那里有人!”郑令萱惊呼一声,向一颗大槐树跑去,只见一名绿衣女子靠在槐树上,胸口被鲜血染尽。 诸葛南翻身下马,飞奔而来,探了探女子咽喉处的脉搏,脸色一沉道:“……她已经死了。” 站起身,四顾一望,只见三丈外,那名灰袍男子躺在地上。 上前一检查,灰袍男子虽然也身受重伤,但只是陷入昏迷,还有一丝气息。 郑令萱跟着走了过来,皱眉道:“这两人都是和高君会一伙的,明明是他们追杀曹翼,怎会落到这种下场?高君会又去哪了?” 诸葛南推测道:“你还记得那条分岔路吗?也许高君会追的另一条路,而且追错了人,导致这两人追上曹翼,结果不敌曹翼,被反杀了。” “那曹翼一定在前面,咱们赶紧追吧!” 诸葛南点点头,翻身上马,郑令萱则换回自己的马。 两人一路向北追赶,没一会,前方出现一条河流。河岸之上,隐隐瞧见一人躺在地上。 两人驱马靠近,发现地上之人,是在茶棚碰到的两名陌生男子之一。 “这人该不会是曹翼吧?”郑令萱诧异道。 “很有可能。”诸葛南沉声道。 “他怎会死在这里?” “想必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说着,诸葛南翻身下马,打算去检查尸体。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怒吼声。诸葛南转头一看,却没看到人影,料想发声之人距离此处很远。 “会不会是高君会追来了?”郑令萱惊惧道。 诸葛南咬牙道:“想来是了,他应该是追的另一条路,发现追的人不是曹翼后,又折回来了。” “那我们快离开这里吧!”郑令萱急道:“我们俩可打不过他!” 诸葛南咬牙道:“这可是抓他难得的机会。” “先回去调集人手吧,凭咱们俩抓不了他的,快走!”郑令萱连声催促。 诸葛南叹了口气,上了马,正要离去,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骑如流行般从南而来。来人正是那名青衣男子,高君会! 诸葛南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索性一拔腰刀,大声道:“高君会,你在冀州犯下几十条人命,又在长安杀死刘瑗,我劝你赶紧束手就擒,不然暴力拘捕,罪加一等!” 郑令萱也拔出长刀,虽知两人联手也很难取胜,但事已至此,只能一搏了。 高君会一脸冷漠,冰冷的目光从二人身上转过。忽然,瞥见两人身旁的尸体,脸色巨变:“是你们杀了他?” 郑令萱忙道:“不,我们过来时他就死了。你那两个同伴也不是我们伤的,我们赶到时,他们就一死一伤了。” 高君会冷冷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 诸葛南大怒:“谁要你相信,你来的正好,今天我便要亲自逮你回大理寺!”短刀一横,向高君会冲了过去,郑令萱也急忙跟上去联手对敌。 高君会本满脸杀机,然而听到“大理寺”三个字后,杀机尽数褪去。 他长剑并不出鞘,或格或点,左一闪,右一躲,在两人攻势中如闲庭信步,两人甚至碰不到他衣角。 诸葛南又气又急,本来自忖近来武艺小有进步,再加上郑令萱相助,最起码可以和高君会拼个平手。 ……哪知却完全不是人家对手。 又过了几招,郑令萱惊呼一声,手腕被剑鞘扫中,长刀落在地上,紧接着后背被剑鞘拍中,倒在了地上。 没有她相助,诸葛南只得转攻为守,十几招后,高君会点中他手腕,将带鞘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诸葛南咬了咬牙,怒视着他。 高君会冷冷道:“你刚才说抓我去大理寺,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们是大理寺的官差?” “不错,我乃大理寺丞诸葛南!” “寺丞?和聂子云一样的寺丞?”高君会吃了一惊。 “不错,聂子云是我同僚。” 高君会一抬手,收回长剑,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们是大理寺的人,英妹想来不是你们杀的。” 目光转向地上的尸体:“是曹翼这狗贼干的吗?” 郑令萱揉着后背站起身,心想:“死的果然是曹翼。”解释道:“我们来时,你的那名女同伴便死了,并没看到是谁杀她的!” 高君会惨然一笑:“除了他还会有谁!我明明……明明告诉他们在岔路口等我,为什么……就不听我的呢!” 半跪在地上,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郑令萱轻轻道:“他们一定是想给你帮忙,这才不顾危险。” 高君会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好半晌后,起身走到曹翼身边,检查起他的尸体。 “他是怎么死的?凭你们的武艺可杀不了他。” 诸葛南哼道:“都说了,我们来时他就死了,不过如果你肯让我检查一下的话,说不定我能发现些线索。” 高君会站起身,冷冷道:“那你过来检查吧。” 诸葛南虽不满高君会态度,但确实对曹翼的死因充满好奇,走上前去,仔细检查起来。 半晌后,他吃惊道:“咦,他伤口怎会在这后背上?莫非杀他的人是他那名同伴不成?” 高君会忙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诸葛南没好气道:“你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除非一人比另一人速度快上几倍,不然不可能伤到他后背的!” 高君会愣了愣,点头道:“不错,以曹翼的武功,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伤到他后背,为何会这样?” “只有一种可能!”诸葛南笃定道:“伤他的人一定是他信任的人,让他没有防备,这才出其不意的偷袭成功!所以我才说很可能是他那名同伴!” “不,他那名同伴已经被我杀了,不可能是他!”高君会冷冷道。 诸葛南眉头紧皱:“那就奇怪了,莫非他还有同伙在这里接应?可他的同伙又为什么要杀他呢?” 第105章 汉东王刘黑闼(1/3) 高君会沉默不语,半晌后他忽然一拔长剑,诸葛南吓一跳,后退道:“你想干嘛?” 高君会没有理他,连挥几剑,将曹翼四肢全部斩断。 “他死都死了,你干嘛还要作贱他身体?”诸葛南惊道。 高君会依然不答,将曹翼四肢用剑挑起,全部扔进河里。随后转过身,牵着马向来路去了。 郑令萱和诸葛南对视一眼,都向高君会追了过去。 来到高英死亡地点,只见灰袍男子身上的伤已被简单处理过,正靠在一棵槐树上,依然处于昏迷。 距离槐树十几丈远处,高君会正在一块平地上挖土,绿衣女子的尸体就躺在他旁边。 他一开始是用剑挖,后来剑折断了,便用手挖。 没一会,双手便挖的鲜血淋漓。 诸葛南默然片刻,将自己的短刀递了过去,说道:“这刀是长安第一铸剑师张玄九铸的,非常坚固,你拿去用吧。” 高君会没有接刀,依然以手挖土,诸葛南哼道:“你不是还要报仇吗?若是伤了手指、不能握剑,以后还怎么报仇?” 高君会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多谢”,接过短刀。 很快,土坑挖好,高君会将高英放入坑中,然后从怀中取出两只酒杯,放在高英胸口上。 诸葛南和郑令萱眼睛都瞪大了。 只见那两只酒杯呈金黄色,由三条黄金小龙缠绕而成,三只龙尾形成酒杯的杯脚,龙身相互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圆柱形杯身。 此时已到酉时,天色昏暗,三条小龙身上闪烁着炫目的金色光泽,令人挪不开目光。 “这就是夜龙杯吗?”郑令萱低叹一声。 高君会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二人一眼,警告道:“我要用这两只酒杯给英妹陪葬,你们最好别打它的主意,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诸葛南怒道:“谁会打它主意啊,再说了,这两样东西还不是你从范宏和刘瑗身上抢过来的!” 高君会冷哼道:“我只拿了刘瑗的酒杯,另一只是我自己的。” “你的?不是只有四只酒杯吗?你也有一只吗?”诸葛南疑惑道。 “四只?你听谁说只有四只的?这五只酒杯是前隋将作大匠公孙弘花费三年时间,为隋帝制造的。被隋帝赐给了他的五个儿子!” “我是从河间郡王府听到的!”诸葛南露出思索表情。 “这是刘瑗的谎言,为了掩盖他父亲当年犯下的罪行!”高君会冷冷道。 诸葛南心中一动:“他说汉东王得了四只酒杯,赐给手下四将。你爹爹没有得到,故而心怀怨愤,想要背叛汉东王,这才被其他四名将领杀死!” 高君会平静道:“他编的这些谎言,我已经从聂子云那里听过一遍。” “那真相到底如何?”郑令萱忙问。 “就算我说了,你们愿意相信吗?”高君会盯着二人。 “我信你。”郑令萱迟疑了一下回答。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你先说说看,我听完后自会判断你们谁说的真话!” 高君会没有说话,默默将高英埋好,又削了根木条,用血在上面写下“义贤妹高英之墓”。 诸葛南和郑令萱都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高君会葬好高英后,在她坟墓旁边又挖掘起来,一边挖一边说道:“既然你们愿意听,告诉你们也无妨。” 郑令萱奇道:“你这个坑是给谁挖的?” “是我自己的。你们也不必再费心抓我,等我杀了董圆通后,就会埋骨于此。”高君会淡淡道。 诸葛南瞪了郑令萱一眼,怪她转移话题,转头向高君会道:“你快说夜龙杯的事吧,我们听着呢。” 高君会沉默片刻,悠悠道:“当年隋朝灭亡后,一名河北商人收集到五只夜龙杯,进献给了汉东王刘黑闼。刘黑闼又赐给手下五名大将,我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在后来与唐军的交战中,汉东王接连失败,另外四人都生出异心,想要投降唐军。他们找上我父亲,想拉他一起背叛。我父亲不愿背叛旧主,还警告他们也不许背叛。” “他们怕我父亲向汉东王告密,便口头上答应了。如此过了几个月,某一天他们邀我父亲去渡口议事,我父亲那时已有了戒心,故而去时带了不少人。商议时,他们果然又想劝父亲一起杀了汉东王,归降唐朝。” “父亲依然不肯,对峙之时,那四个无耻之辈将我父亲的亲人都押了出来。威胁父亲放下武器,不然就将他们全部杀死!” “父亲不愿因家人之累,害了汉东王,便令部下冲出重围,将这四人背叛的消息告诉汉东王。但他又放心不下家人,便独自留了下来。那四个狗贼知道叛乱不可能成功了,便将我父亲一家老小全部杀死。父亲拼死与他们搏斗,最终不敌,被砍断一手一脚,落入黄河之中。” 说到这里,高君会脸上肌肉微微颤动着。 “幸好苍天有眼,我父亲被棣州一户渔民救了,他在渔村养了三年,伤势才堪堪养好,不过也成了废人。后来得知汉东王兵败被杀,他便决定在渔村渡过下半生,娶了名村姑为妻,那村姑便是我母亲。”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听你这么说,那四个王八蛋确实该死,但你找他们报仇也就是了,又何必牵连他们后代?而且还将范宏一家三十多口都杀死了!” 高君会平静道:“范宏不是我杀的,我更没有杀他的家人。” 诸葛南眨了眨眼,表情不怎么相信。 “信不信由你,我找这四个混蛋报仇并不是因为也父亲,而是因为他们比他们老子更加该死!”高君会目光忽然变得狰狞。 诸葛南心道:“这故事看来还有后续。”凝神继续倾听。 只听高君会切齿道:“我父亲成为废人后,只想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虽然也把当年的事告诉我了,却并不希望我去报仇!可我们万万没想到,我们不去报仇,那些混蛋却找上了我们!” “为什么?他们还在怪你父亲当年不肯和他们一起背叛吗?”郑令萱难以置信道。 高君会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说:“那倒不是,那四人当年失败后,为了躲避汉东王报复,只能四处躲避,根本没余力干别的。祸事是因夜龙杯而来。” “在我十九岁那年,父亲生了一场重病,临终前将夜龙杯给了我,还让我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此物。我当时不知轻重,忍不住将此物给几位好朋友看了,没过多久,夜龙杯的消息便传了出去。”高君会一脸懊悔的说。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这就是怀璧其罪了,想必消息被曹翼他们几家听到,这才惹来祸事。” 高君会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难怪你能做到大理寺丞,我在你这年龄时,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那时,那四个老贼都死了。那四人自从叛乱失败,便一直躲避汉东王的追杀,其中董老贼躲到高丽国,将夜龙杯献给渊盖苏,娶了渊盖苏的女儿!” 诸葛南惊呼一声:“那董圆通怎会成为我大唐的折冲都尉?” 高君会冷冷道:“此贼出生后,就被渊盖苏下令,送到营州扶养。就是为了让他以汉人的身份混入唐朝内部!” “这种大事,你为何不上报朝廷?” “哼!我这一介草民说的话会有人听吗?而且当时朝廷中勾结高丽的官员并不止董圆通一人,其中还有当朝宰相,我若是去官府举报,只怕第二天就死了。” “说的也是,许敬宗那时还没有被武少卿扳倒。”诸葛南闷闷道。 第106章 怀璧其罪(2/3) 高君会继续道:“当时董圆通已经混入营州折冲府,当上一名低阶军官,得知棣州一户渔村中传出夜龙杯的消息后,立即联想到我父亲当年没死。” “他联合了曹翼、刘瑗和范宏,找到渔村那帮畜牲竟然竟然将整个渔村的人全部杀死,是我是我害了大家!”高君会闭上双眼,面白如纸。 诸葛南怒道:“你当时去哪了?莫非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 高君会双目喷火:“我那时恰好有事去了山东,否则的话,一定要拉他们几人垫背!” 郑令萱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才要找他们报仇吗?” 高君会咬牙道:“不错,自从我回渔村得知真相后,便下定决心要为大伙报仇。一开始我还指望着官府的力量,可那些捕快们根本不顶用,只查了一年就放弃了。于是我决定自己调查。” “当时他们有三人在营州,分别是董圆通、曹翼和刘瑗,只有范宏不知去向。为了找他们三人报仇,我一边在码头打着零工,一边寻找机会刺杀他们,然而几次失手后,不仅没有刺杀成功,反而暴露了自己。” “董圆通在营州颇有势力,他们在城中四处搜寻我的下落,为了将来能向他们复仇,我只得离开营州。自此之后,我隐姓埋名,在江湖寻找名师,一心只想练好武艺,找这四个恶贼报仇。” “后来我在捣毁一个贼窝时,救下英妹,她和我一样孤苦无依,我们便结为兄妹,我勤练武艺时,便让她在营州替我盯着董圆通,董圆通有高丽血统的事,就是她冒险替我打听到的。” 郑令萱听后久久不语,诸葛南抬头望着夜空出神。 半晌后,诸葛南沉声道:“那几个混蛋确实不是东西,但你练好武艺后,又干嘛学他们一样牵连无辜?” “什么牵连无辜?” “你找范宏复仇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他全家三十几口人都杀死?” 高君会静静道:“范宏不是我杀的。” 诸葛南愣了愣,若在一刻钟之前,他一定不信。但听了高君会故事后,他对此人多了几分信任,惊疑道:“那是谁杀的?” “其实我开始是打算找其他三人复仇的,因为我从没见过范宏,也从来没听到过他的消息,甚至以为他死了。然而我在去营州的路上,碰巧从盗匪手中救下一名冀州商人,从他口中,竟无意间得知范宏的消息。” “我当时心想,董圆通已成为营州的折冲都尉,曹翼在幽州也势力极大,刘瑗跑去长安进入河间郡王府。只有范宏在冀州深居简出,最容易复仇,所以便转道去了冀州。” “然而当我还在冀州打听范宏下落时,冀州城外一处庄园便起了场大伙。那庄园就是范宏的宅子,据幸存的几名家丁说,范宏已知道我在冀州打探他消息,一直很焦虑,担心我上门寻仇。故而官府认定是我放火烧死范宏一家人的!” 诸葛南眯眼道:“高兄,你上当了,依我看来,范宏很可能是假死!” 高君会瞥了他一眼,慢慢道:“我当时也想过这种可能,不过我当年潜伏在董圆通三人身边时,从他们谈话中得知,范宏右脚有六个脚趾。我潜入县衙检查过范宏尸体,确实是六根脚趾。”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这世上人那么多,肯定也有别人和他一样,右脚有六根脚趾。说不定他找到这么一个人,让他代替自己被烧死!” 高君会摇头道:“我去冀州不到十天,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根本没时间找到这样一个人。” 诸葛南张了张嘴,找不到辩驳的语言,于是跳过话题道:“那刘瑗呢,他总是你杀的吧?” 高君会冷冷道:“你若觉得是我杀的,那便是我杀的好了!” 诸葛南本是随口一问,而且也并不觉得高君会杀死刘瑗有什么不妥,谁知他竟否认了! 郑令萱也很是吃惊,问道:“莫非刘瑗也是别人杀的?” 高君会道:“我虽然很想杀他,但王府守卫森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他被人杀死的!” “那王府的夜龙杯呢?也不是你偷的吗?” “夜龙杯是我偷的,刚才与英妹葬在一起的两只夜龙杯中,一只是我的,一只便是从王府偷来的。” 诸葛南挠了挠头,皱眉道:“这真是奇了怪了,范宏还有可能是自杀,但刘瑗却显然是被别人杀死的,不是你的话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杀他呢?” 郑令萱眉睫闪动,说道:“刘瑗死的也很蹊跷,当时明知道高大侠要杀他,又为何独自跑到后门去,而且事发之前,他还收到一封信,那封信又是谁写的呢?” 诸葛南目光一亮,说道:“喂,你们有没有发现,刘瑗和曹翼的死亡有些类似!” 高君会抬头看向他。 诸葛南得意道:“刘瑗是因为收到信,才独自跑到王府后门,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写信的人必定是他十分信任的人!” 郑令萱脑中一闪,道:“杀曹翼的人是从后面偷袭,也是他十分信任之人!” “你们是说董圆通?”高君会喃喃道。 顿了顿,他目光一亮,点头说:“不错,董圆通确实能做到这一点,可他为什么要杀他们?” 诸葛南微笑道:“你忘记董圆通的身份了吗?” 高君会惊道:“你是说刘瑗和曹翼也知道了董圆通高丽人的身份,所以要杀人灭口!” 诸葛南点头道:“一定是这样,而且不止他们俩,我怀疑范宏也是董圆通放火烧死的!” 高君会深吸一口气,将昏迷的灰袍男子背了起来,翻身上马,郑令萱忙问:“你要去哪?” “营州,找董圆通报仇,他的身份就有劳两位告诉武公爷了,这是我欠他的消息。” “你朋友受伤如此严重,你就这样带着他一起去营州吗?”郑令萱责备道。 高君会冷冷道:“高某人虽算不上好人,但也不会让朋友跟着我一起赴死。我会先安顿好他,再去报仇。” 诸葛南劝道:“你一个人势单力孤,不是去送死吗?不如和我们一起去找武少卿,让他帮你报仇!” 高君会惨然一笑:“高某人苦练武艺数十年,就是为了报仇雪恨。结果四个仇人中,有三个被另一个仇人杀死,这不是很可笑吗?至少这最后一个仇人,我希望能亲手宰了他!” “既然如此,你把你朋友留下来吧,他伤势这么重,受不了颠簸,我们会帮你照顾他。”郑令萱轻轻道。 高君会凝视了她一会,拱手道:“那田兄就有劳你们照顾了。” 将田守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正当他准备离去时,远处几道马蹄声响起,三人向来路看去,只见几人纵马而来,诸葛南大喜道:“是韩统领!” 当先一人正是韩成,他向诸葛南二人点了点头,凝视着青衣男子,冷冷道:“你就是高君会吧?” “是的。” 韩成语气低沉道:“为何要逃?”一边说着,一边拔出腰刀。 郑令萱正要劝止,被诸葛南一拉,低声道:“让韩统领拦住他也好,免得他送死。” 郑令萱点了点头,静静旁观起来。 高君会平静道:“武公爷想知道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了这两人,并没有骗他的打算。” 韩成向两人看去, 诸葛南道:“他确实告诉我们说高丽内奸是董圆通,不过消息的真假,还有待判断。” 韩成纵身一跃,挡在高君会身前,长刀指着他道:“董圆通是你最后一个仇人?” “是。” “你只是想利用公爷帮你报仇吧?” “不是。” 韩成冷冷道:“到底是不是真的,等会你亲自向公爷交代吧。” “我不想和你交手,还请让路。” 韩成长刀一横,目光中透着战意。 高君会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道:“那就得罪了。” 非常感谢各位书友的订阅支持!今日还有一更,中午十二点与大家见面 第107章 一门忠烈(3/3) 就在这时,亲卫牛勇从马上纵跃而下,高声道:“韩郎将,让卑职对付他吧。”落地后抽出横刀,向高君会冲去。 高君会脚步一错,剑鞘一扫,打在牛勇腰间,一招便击败了他。 卫恒猛吃一惊,与另外两名亲卫一起冲了过来,三人合力攻向高君会。十招不到,另外两人都被打倒在地,卫恒也只多坚持了三招,也被打倒了。 霎时间,武承嗣的四名精锐亲卫,全都躺在了地上。 韩成双眼一凝,欺身上前,闪电般划出一刀,高君会拔剑出鞘,横剑挡住他一刀。 两人刀来剑往,身影交错在一起,转瞬间便过了五十多招。 忽然间,两人身形分开,韩成看了眼右手臂被划破的衣袖,心知对方手下留了情,不然手臂上已有了一道伤口。 默然片刻,韩成收刀归鞘,让开了道路。 高君会缓缓走到马边,说了句:“请替我向武公爷道声谢。”翻身上马,向远处离去了。 诸葛南嘟囔道:“想不到这家伙武功这么厉害,连韩统领都输给他了。” 韩成没有答话,默默走到卫恒四人身边,将他们扶了起来,牛勇揉着腹部道:“他奶奶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家伙,也不知黑齿将军和他比谁更厉害。” 卫恒道:“连韩将军都输了,黑齿将军自然也敌不过此人了。” 韩成刚到军中不久,平日又沉默寡言,牛勇并不如何畏惧他,说道:“那也不一定,黑齿将军也没和韩将军比过。” 韩成一声不吭,卫恒却和那亲卫争吵起来。 诸葛南瞧的有趣,笑嘻嘻道:“你们就是武少卿亲卫吗,武艺不怎么样,斗嘴功夫倒还不错。” 牛勇瞪眼道:“你是什么人?该不会是和高君会一伙的吧?” “这位是大理寺诸葛寺卿,不得无礼。”韩成冷冷道。 牛勇吃了一惊,忙向诸葛南拱手赔礼。诸葛南笑着摆摆手,向几名亲卫询问起武承嗣在军中的事。 许久后,一阵低沉的马蹄声猛然敲响在地面。 向官道上看去,只见一大队骑兵迎面而来,当头之人正是武承嗣,旁边跟着黑齿常之和武攸暨等人。 武承嗣瞧见诸葛南和郑令萱后,微吃一惊,翻身下马道:“诸葛南,令萱姑娘,你们怎么也在这?” “先别说这些了,武少卿,这人伤势很重,你快让军中郎中医治一下吧。”郑令萱指着田守道。 武承嗣瞥了田守一眼,没有多问,转头道:“五弟,你带了郎中没?” “我挑选的都是精壮士兵,没有带随军郎中。”武攸暨隔了一会,才回答道。 黑齿常之看了田守一眼,说道:“将军,末将身上带有伤药,是长安德善堂秘制金疮药,治疗外伤效果最佳。” “很好,那你帮忙治疗一下这位壮士吧。” 此时天色已晚,浓云密布,武承嗣下令众人在道旁一块平地扎营。 待营帐搭建好后,众人聚在帐中,韩成因放跑了高君会,向武承嗣请罪。 武承嗣一直不太清楚韩成的武艺属于什么水平,趁机问道:“那高君会的武艺,在江湖中属于什么水平?” 诸葛南一副很专业的模样,抱着手臂道:“他应该是江湖中最顶尖的人物了,咱们大理寺中,估计也只有义父能够稳赢他。” 武承嗣放下心来,这说明不是韩成武艺不行,而是高君会太强。 诸葛南和郑令萱随即将遇到高君会的事说了,又将高君会的经历细细叙述了一遍。 武承嗣听完后脸色微微动容,好半天没有说话。 韩成怔了怔,心道:“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武承嗣目光不住闪动,思忖片刻,问道:“聂寺丞呢,他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诸葛南撇了撇嘴:“他卧病在家,所以没有来。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呢,现在才明白,聂子云一定也是听了高君会的故事,所以才不愿来捉他!” 武承嗣点了点头,又问:“照你们说,高君会和两名同伴分开追曹翼,结果两名同伴被曹翼杀了一人、伤了一人。那曹翼又是谁杀的?” “我们怀疑是董圆通干的,因为曹翼伤口在后背,只有他极信任的人才有可能做到。”郑令萱回答。 “董圆通?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来接应曹翼的?”郑令萱猜测。 武承嗣断然道:“这不可能,我今天上午才进的幽州城,自始自终没有对外露面。曹翼能得到消息逃跑已经很令我奇怪了,董圆通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要逃跑,又怎会来接应他?” “曹翼逃跑是因为武少卿你的原因吗?”诸葛南吃了一惊。 “是的,几天前高君会就找上我了,后来……”将高君会与他交易的事说了。 郑令萱恍然道:“难怪高君会说欠您一个消息。” 武承嗣心道:“看来这高君会并没有忘记与自己的约定。”问道:“那他有说什么吗?” 郑令萱用力点了点头:“他说董圆通身上有一半高丽人血统,是高丽潜伏在我朝的内奸!” 众人都是一惊,武攸暨撇了撇嘴,冷笑道:“他肯定又想利用我们帮他报仇!” 诸葛南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武承嗣沉吟不语。 郑令萱瞪了诸葛南一眼,担忧道:“武少卿,你赶紧派人去将董圆通抓起来吧,不然高君会找上他的话,只怕会凶多吉少!” 武承嗣微笑道:“看来令萱姑娘很相信他了?” “是的,我相信他!”郑令萱一本正经的回答,看到高君会,她就想起以前全家人被杀时的自己。 “那好,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先歇一晚,明日一起去营州,正好我也想见见那个董圆通。” 便在这时,黑齿常之进入营帐,拱手道:“将军,田守醒了,他想求见您。” “武少卿,快让他进来吧,咱们也可以问问他。”诸葛南急忙道。 武承嗣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灰袍男子在黑齿常之的搀扶下进了营帐。 武承嗣见他一瘸一拐的,走路时还有“嘟嘟”的声音,向他腿上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他是个瘸子,右脚装的木肢。 灰袍男子田守下拜道:“多谢武公爷救命之恩。” 武承嗣抬手道:“不必多礼。” 诸葛南立即问道:“喂,田守,你和那位绿衣女子是遇到曹翼了吗?那绿衣女子是被曹翼杀的吗?” 田守惨然道:“……不错,我们遇到了曹翼,没想到那贼子武艺如此高强,我们联手也打不过他,英妹也被他杀死了……” “那曹翼呢?他是被谁杀死的?” 田守摇了摇头:“他打败我二人后,害怕高兄弟追上来,立刻便逃走了。我虽然想追他,但伤势过重,很快就昏迷过去了。” 诸葛南大失所望,嘟囔道:“真是的,还以为能从你嘴里问出点什么呢。对了,你和高君会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直帮他?” “不知阁下到底是……”田守忍不住问道。 武承嗣淡淡道:“他是大理寺丞,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田守应了一声,低声道:“草民父亲是高老将军的副将。” 诸葛南又道:“那当年汉东王叛乱的事,你父亲也在场吗?” 田守咬牙道:“是的。当年在黄河渡口时,那四个狗贼将高老将军妻儿拉了出来,高老将军命我父亲带人突围,将他们叛逆的消息告诉汉东王,自己却留在了那里,结果被那四个狗贼杀死。” “后来汉东王兵败身亡,我们一家人便在一个小村子里隐姓埋名。直到几个月前,我上县城买肉时,听江湖中人说,有一个名叫高君会的游侠,自称是当年汉东王帐下高老将军的后人。我便找上了高兄,决定帮他复仇!” 第108章 柳城大营(1/3) 武攸暨赞道:“你们这一门倒也忠烈。” 田守向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武承嗣忽然道:“你们对董圆通的事应该调查的很清楚吧。” “不错。英妹在营州调查他两年多,他的爱好、习惯、人际关系,我们一清二楚。” “那你们知道董圆通是怎么做上折冲都尉的吗?” “是营州副都督庞孝泰提拔他的,董圆通在营州属于庞孝泰嫡系。”田守低着头说。 武承嗣心头一凛,庞孝泰是当初对付苏定方的三人之一,本来就是武承嗣怀疑的几人之一。 如果董圆通真是高丽内奸,那庞孝泰一定有问题! 原先武承嗣还怀疑郑仁泰,但现在看来,武媚让他调查的内奸,十有八九便是此人。 只要确定庞孝泰高丽内奸身份,武媚交代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武承嗣才能专心准备对高丽的战事。 思索间,田守拱手道:“武公爷,我实在不放心高兄弟一人去复仇,特来向您辞行的!” “你要走?可你的伤势”武承嗣皱眉道。 “小人从小在山中打,这点伤势不碍事的!”田守坚持道。 诸葛南插嘴道:“我们马上就会抓捕董圆通的,你不必多担心,跟着我们说不定还能更快见到高君会!” 田守惊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高兄弟知道吗?” 诸葛南摇头。 “就算他知道了,估计也还是会冒险去杀董圆通!”郑令萱叹了口气道。 田守怔了一下,苦笑道:“我明白的。英妹的死应该让他受到很大打击。武公爷,各位,我要去找高兄弟了,后会有期!”说完长身一躬,离开了营帐。 武承嗣道:“卫恒,你去给田兄弟准备一匹马、一些干粮和盘缠。” 卫恒应了一声,跟着出去了。 武承嗣沉吟半晌,说道:“诸葛寺丞,令萱姑娘,我将黑齿郎将和五百名军士暂时借给你们调用,抓捕董圆通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营州吗?”诸葛南吃惊道。 武承嗣微笑道:“这案子本来就是由你们负责的,我另有其他事情要做。” 诸葛南苦着脸道:“那好吧,不过五百军士就不用了,我们在营州有些人手,抓个折冲都尉没问题的。” 武承嗣想起这案子的诡异,正色道:“还是带着吧,有备无患。” 诸葛南点点头,没有再拒绝。 郑令萱见武承嗣不跟他们一起行动,心中也很有些失望,轻轻道:“武少卿,你是要回军营吗?” “是的,你们抓了董圆通后,记得把他带来柳城军营一趟,我要问他一些问题。”武承嗣微笑道。 诸葛南嚷嚷道:“我们当然要去找你,你还答应让我们在你军营中逛逛的,你可别说你忘了!” 武承嗣愣了一下,莞尔笑道:“自然不会忘,随时欢迎你们过来。” 刚说完,忽然发现脖子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摸到只从没见过的古怪小黑虫,约莫硬币大小。 若是在长安,瞧见这么大只虫子,武承嗣必定吓一跳,然而在军营待了一个月后,内心已能做到波澜不惊,伸手指将虫子弹飞。 次日清晨,大队向东北而行,走了两天后,武承嗣与诸葛南等人分别。 诸葛南、郑令萱和黑齿常之带五百军士去营州。 武承嗣、韩成和武攸暨带着几名亲卫,再加上秦晦和丘志斌,分道去了柳城以北的左武卫大营。 大营位于柳城以北五十里外,依山傍水,营寨搭建的规整而严密。 来到营外时,看门的小队长一眼认出武承嗣,快步迎了上来,欣喜道:“将军,武郎将、韩郎将,你们回来了!” 武承嗣微笑着点点头,进入寨内。 左右环视了一圈,只见营寨中到处都是站岗的士兵。诺大一个寨内,只能听得到盔甲碰撞声和脚步声,没有半点人声。 在这种氛围下,一股肃杀的感觉油然从心底生出。武承嗣暗暗点头,带着这样一群兵去打仗,心中便底气十足。 向营内走了没几步,忽然瞧见一队士兵推着排单轮车,运送着一批货物向大门方向而来。 武承嗣走上前去,问道:“这送的是什么东西?” 带头军士回答道:“回将军,这些都是替换掉的老旧军械物资,按照上头指令,送到柳城给地方上折冲府封存。” 武承嗣点点头,让他们过去了。 这些士兵都穿着崭新的铠甲,说明走水路的物资已送到营帐,所有士兵们都已换上最新军装。 按照兵部指令,左武军换下的老旧军械,最终会送到地方军使用。 唐军士兵的总披甲率非常高,在七层左右。其中十六卫更是达到了十层,这也是大唐军队与外族相比的最大优势。 十六卫的装备都是由军器监制造,再由兵部分派。 地方折冲军的军械铠甲则需要士兵自己想办法,很多穷些的士兵根本弄不到铠甲,因此披甲率很低。 为了资源再利用,朝廷经常让中央军将替换的旧军械和旧铠甲,送给地方军使用。 因军械产量有限,有时中央军也未必能分配到新武器和铠甲,左武卫就已经好几年没有更新装备了。 这次能这么快换上精良的装备,除了因为要与高丽人打仗外,武承嗣在朝中的影响力也发挥了关键作用。 来到帅帐门口,武承嗣向秦晦二人道:“就先委屈两位住在我军营中,等刑部官员来了后,再放二位回去。” 秦晦低声道:“祝安抚使武运昌隆。” 丘志斌沮丧着脸,随意拱了拱手,和秦晦一起被几名亲卫带走了。 武承嗣进入帅帐,当即写下一份奏折,弹劾秦晦和丘志斌,让刑部派官员过来调查二人罪行。 另外,表举丁行健为幽州代刺史。 奏折刚写完,裴行俭大步进入营帐,拱手道:“将军,您回来了。” 武承嗣向一名亲卫吩咐了一句“马上飞递,传回长安”。 亲卫离去后,站起身笑道:“裴将军,你这处营寨扎的极好,这扎营的技巧,改日可要好好向你请教一番。” 裴行俭微笑道:“将军谬赞了,大军前日到的柳城,将军今日就回来了,不知幽州之行可还顺遂?” 武承嗣点头道:“还算顺利,营州那边可传来军令?” “李大总管目前正在整合营州人马,同时派人联系渊男生和契丹人,大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行动。” 武承嗣点了点头,吩咐道:“裴将军,你去传我将令,让所有郎将都来一趟帅帐。” 裴行俭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武承嗣拿起毛笔,又给李勣写下封书信,拜托他给庞孝泰和郑仁泰下令,让两人随同他一起,来一趟柳城大营。 “用最快速度送去营州大营!”武承嗣将信给了另一名亲卫。 营州城外,诸葛南一行人绕到北门,望着熙熙攘攘的城门,诸葛南道:“黑齿将军,你们就在城外驻扎吧,我们进去抓人就是。” 黑齿常之不悦道:“将军让我配合你们抓人,干嘛让我在外面等着?” 诸葛南哼道:“你们这么多人,都骑马穿着盔甲,太引人注目啦,要是让董圆通提前得知消息跑了怎么办?” 黑齿常之沉声道:“那容易的很,我让弟兄们在外面等着,我一人随你们去抓人。” 诸葛南正要点头,忽然间,只听郑令萱指着一匹向城外疾冲的快马,大喊道:“你们快看,那人好像是高君会!” 诸葛南转头看去,那马却已经去的远了,只看得到一个背影。 正仔细辨认时,只听嗖的一声响,黑齿常之一箭向那背影射了过去! 第109章 阜津关(2/3) 马上男子迅速转身,挥剑将箭矢斩断,一拉马绳停了下来,向这边冷冷看了过来。 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不是高君会又是谁? 诸葛南冲黑齿常之嚷道:“你这是做什么?” “让他停下来呀。” “要是射伤他怎么办?”郑令萱皱着眉。 黑齿常之咧嘴一笑:“你们放心,就算他不抵挡,那一箭也只会从他头顶擦过去。” “从头顶?那要是偏了一点,不就射中脑袋了?” “哼,你们放心,这种距离下,本郎将不会射偏的。” 两人争吵间,高君会驱马靠了过来,缓缓道:“原来又是你们!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是要抓捕我的吗?” “不,我们是来抓董圆通的!”郑令萱解释说。 高君会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想抓董圆通的话就跟我来!”说完调转马头,向城北方向飞奔而去。 诸葛南和郑令萱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走。”向高君会追去,黑齿常之一挥手,带着军士跟在后面。 前行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个关口,名为阜津关。 虽是一处守军不足五百人的小关口,但地势极为险要,想攻打下来至少要数倍之敌。 关口只在角落处开了一道小门,供行人通过。 黑齿常之的部队本来是无法通行的,不过由于他们穿的是左武卫军服,再加上黑齿常之出示左武卫官凭,说奉安抚使之命出关办事,那些守军便放他们过去了。 离开阜津关,又前行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峡谷。 此谷名为葫芦谷,前窄后宽,最窄处只有两丈宽。 诸葛南见高君会调转马头,堵在峡谷路口上,疑惑道:“你说的董圆通在哪?” “他很快就会通过这里,潜逃去高丽。”高君会冷冷回答。 “你是如何知道的?” 高君会道:“董圆通那狗贼已经知道我来到营州,而且似乎也知道官府要对他动手,这几天不停派人出城向北查探,所以我怀疑他想逃跑!” “那你干嘛不在营州堵他,非要跑到这里来?”郑令萱疑惑道。 “他在营州有不少下属,我根本不可能杀死他,田兄提议说我们可以埋伏在关隘后面,因为董圆通不可能将他的兵也带出关隘,等他落单后,杀他就容易多了!” 郑令萱一想,说道:“他这主意确实不错,不过从营州逃往高丽的路应该不止这一条吧?” 黑齿常之沉声道:“从营州去高丽共有四条路,其中两条关隘极多,另两条路各只有两道关隘,这条路便是其中之一。” 高君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说的很对,田兄已经去另一条路上散布谣言,说有大理寺的人在关隘严查,所以董圆通就只能走这一条路了。” 诸葛南哼道:“你们还挺聪明,就不知咱们守株待兔,能不能守到董圆通这条兔子了。” 郑令萱道:“黑齿将军,你把部队带到后面去藏着吧,不然董圆通看到这么多人,肯定转头就跑。” 黑齿常之点点头,大喊了声“跟我来”,带着军队隐藏到峡谷深处。 郑令萱又道:“高大侠,咱们也躲到旁边埋伏吧。” 高君会摇了摇头,依然骑马矗立在道路中间,郑令萱向诸葛南打了个眼色,两人拉着马躲藏到一块大石后面去了。 转眼间,峡谷恢复宁静,只有夏风吹在石壁上发出的呼啸声不断响起。 半个时辰后,马蹄声响起,地面微微震动,诸葛南吃惊道:“怎么回事,好像来了很多骑兵!” 郑令萱没有说话,紧紧望着来路方向,没一会,只见一队几百人的骑兵向这边疾冲而来。 “咦,那些骑兵穿的铠甲怎么和黑齿将军部下穿的一样?而且看起来还更新一些,莫非也是武少卿部下?”诸葛南奇怪道。 只见来的那支人马内穿绿衣,外披银甲,甲上花纹果然与黑齿常之手下部队一样,披坚执锐,极具威势! 高君会脸色微微泛白,这支人马为首的是名雄壮男子,头戴狻猊盔,浓眉大眼,赫然便是他的大仇人董圆通! 诸葛南和郑令萱见他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翻身上马,来到高君会身边。 “高兄,咱们等会往里面跑,引他们进入峡谷。”诸葛南低声道。 高君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自己身死是小,但大仇不能不报,眼下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了。 董圆通挥手喝令大军停步,独自策马上前,笑吟吟道:“这不是高兄吗,你在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说要杀我报仇吧?” “是又如何?”高君会冷冷道。 董圆通纵声大笑:“就凭你们三个吗?哈哈,高君会,你老子斗不过我老子,你这辈子也注定斗不过我!” 诸葛南眼珠一转,大声道:“唐军兄弟们,董圆通是高丽细作,你们可别上了他的当。我是大理寺丞诸葛南,你们只要助我擒下这贼子,我保证不追究你们责任!” 试图策反董圆通手下军士。 然而他这番话下去,那些士兵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皆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董圆通笑道:“小子,实话告诉你吧,他们都是我高丽人,你竟然还想离间他们,实在是可笑!” 诸葛南暗哼一声,问道:“董圆通,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抓你的,是谁与你通风报信的?” “这个问题嘛,你还是去地府问阎王爷吧!”董圆通冷冷道。 “你们这身盔甲又是哪里来的?是怎么通过阜津关的?”诸葛南不依不饶的问。 “臭小子,爷爷正在赶时间,没功夫回答你这些问题。” 郑令萱瞧出他即将动手,忙道:“快走!”说着调转马身,向峡谷深处奔去,诸葛南和高君会也纷纷掉头跟上。 董圆通冷笑道:“你们以为逃得掉吗?”一挥手道:“弟兄们,跟我冲啊!” 他手下折冲府本有一千多人部队,这些年来,因唐人对国家忠诚度极高,无法收买,便一直悄悄将府中兵丁换成高丽人。 时至今日,手下士兵已有一半都是高丽人,这次逃跑,他便带上了这五百高丽人。 在他命令之下,五百军士如同离弦之箭,向三人猛追而去。 在逼仄的谷道中追行片刻,前方出口隐隐可见。 然而,当董圆通出了谷口后,浑身一颤,差点从马上摔了下去。 峡谷出口竟有一支军马埋伏! 不等他多想,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杀啊!” 在一名黑脸将军的带领下,对方那支军马向他冲杀而来。 董圆通没有半点战意,转身就跑,他的这一行为,令整个队伍顿时陷入混乱,哪里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左武军? 董圆通已经顾不得手下了,只知向来路策马飞奔,高君会目光一直盯着他,然而有心去追他,却被董圆通手下挡住去路,只得不断杀死眼前敌人。 他武艺虽高,然而使用的是一柄长剑,在军队中发挥有限,长剑砍在对方身上时,经常被盔甲挡住大半伤害。 相比之下,黑齿常之如同魔神一般,一把龙首马槊左劈右砍,经常连人带甲将人砍死,砍瓜切菜般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没一会,黑齿常之便率先穿破敌军队伍,向董圆通追去。高君会驱马上前,顺着他冲出的缺口追了上去。 穿过峡谷,追逐了一刻钟后,前方出现董圆通一行人的背影。 黑齿常之一边追赶,一边拉弓射箭,将董圆通身后士兵一一射死。 轮到只剩董圆通一人时,他又一箭射出,射在董圆通肩膀上,董圆通摔倒在地。 高君会在马上一蹬,纵跃而起,一剑向董圆通刺去。 嗤 一支长箭向高君会射来,高君会回转身子,将箭矢击落。 第三更中午十二点更新。 第110章 倒卖军械(3/3) 落地后,他怒视着黑齿常之:“你这是做什么?” 黑齿常之面无表情道:“我要抓他去给武将军交差,你不能杀他。” “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高君会咬牙道。 “那我就把你也抓起来。”黑齿常之冷冷回答。 便在这时,诸葛南和郑令萱策马追了上来,郑令萱瞧见眼前状况,急忙劝道:“高大侠,你要杀他也不必急于一时,等武少卿审问后,我相信他不会让此人活下去的。” 高君会默然片刻,收剑归鞘。 黑齿常之带着人将董圆通绑住,喝问道:“你们身上的军甲是从哪里来的?” “老子偏不告诉你!”董圆通嘴硬道。 黑齿常之一巴掌扇了过去,“噗”的一声,董圆通吐出了两颗牙齿,狞笑道:“哈哈,你们大唐军队中到处都有我们高丽人做内应,若是敢与我们高丽打仗,保证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黑齿常之皱了皱眉,陷入思索。 在原地等了许久,峡谷处的军队赶了过来。因唐军占据有利地形,高丽军队又陷入混乱,战斗结束的很快。 唐军伤亡了几十人,高丽近五百士卒全部被杀。 黑齿常之留下三百人清理现场、收缴装备,带着其余人与诸葛南几人一同去了阜津关。 来到关下,黑齿常之向守关士兵喝问:“我问你,你们刚才是不是放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过关?” 士兵队长点头道:“不错,我们一共放过去两支队伍,都是左武卫军马。” 黑齿常之瞪眼道:“其中一支就是我的部队,我是左武卫郎将黑齿常之,另一支部队是营州折冲府的军马,你们为何放他们过去?” 士兵队长惊道:“长官,另一支军队也出示了左武卫郎将官凭,穿的也是左武卫军服,所以林校尉就让我们放行了。” 黑齿常之本就奇怪为何这些高丽人穿着左武卫军装,听到他们还有官凭,顿时猛吃了一惊。 这事必定牵扯到营州军方中的大人物,黑齿常之粗中有细,知道这事他处理不了,唯有尽快禀告武承嗣才行。 “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你们了,放我们过去吧?” 过了阜津关,一行人前行不久,只见前方一骑迎面而来,那人穿着灰袍,正是田守。 瞧见黑齿常之等军士后,田守很吃了一惊,问道:“高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路上再和你说。” 一路上,田守听完事情经过,向诸葛南和郑令萱拱手道:“多谢两位相助,若不是遇到你们,高兄弟只怕凶多吉少。” 诸葛南摆手道:“没事,我们也没料到董圆通会带这么多人杀过来,幸好有黑齿将军同行,不然我们这次都死定了!” 郑令萱白了他一眼,哼道:“应该说幸好武少卿派了黑齿将军与我们同行,你当初还说不要呢!” 诸葛南抓了抓头,讪讪一笑。 众人一路向柳城大营赶去,因旅途颇远,夜间在野外扎营露宿了一晚。 到了次日,诸葛南起身小解,忽然听到远方一阵喧哗声响起,循声走去,只见黑齿常之带人将高君会和田守团团围住了。 黑齿常之满脸尽是怒色。 “怎么了?”诸葛南上前问道。 黑齿常之脸色铁青,说道:“这两人昨天夜里将董圆通给杀死了!” 诸葛南又惊又怒,向高君会问道:“是真的吗?” 高君会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 诸葛南怒不可遏:“好啊,我们这么相信你,救了你性命,还让你一路随行,可你却只顾着自己报仇,你让我怎么向武少卿交代?” 高君会将长剑插在地上,冷冷道:“人是我杀的,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田守也将武器扔在地上,苦笑道:“高兄弟这十几年来都是为了复仇而活着,希望你们能体谅他,要抓就抓我吧!” 诸葛南跺了跺脚,向黑齿常之道:“黑齿将军,你说怎么办?” “全抓起来,交由将军发落。”黑齿常之冷酷道。 诸葛南叹了口气,没有出言反对。本来他对高君会渐渐信任,然而他杀死董圆通的行为,让诸葛南不敢再信他。 不久,军马拔营出发,郑令萱注意到高君会二人被抓,问起原因。 诸葛南将董圆通被杀的事说了,郑令萱默然半晌,叹道:“他想报仇的心情我是能够理解的,只是没想到……” 诸葛南瞪眼道:“你该不会想偷偷把他放了吧?” 郑令萱白了他一眼:“别胡说,我能理解他是因为我之前也被仇恨蒙蔽过,差点做出傻事!” 诸葛南想了想,笑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之前在大牢时差点把武少卿给杀了。” 郑令萱懒得理他,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未牌时分,众人终于来到柳城大营,瞧见森严壁垒的营寨,诸葛南目光热切起来。 有黑齿常之带路,众人进入大营,由军士直接领向帅帐。 一路上,诸葛南和郑令萱不住左顾右盼,瞧见那些目不斜视的站岗军士后,心中都感受到一股威肃的氛围。 来到帅帐外,通报一声后,黑齿常之、诸葛南和郑令萱一同进入帅帐,高君会两人被留在外面。 帐内,武承嗣坐在帅案后,微笑着望着他们。 诸葛南说了句:“武少卿,我们回来了。”说完便低下头,一副羞愧的模样。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该不会让董圆通给跑掉了吧?”武承嗣微感疑惑。 诸葛南低头不答,郑令萱低声道:“董圆通抓到了,不过……在回来路上……被高君会给杀了。” 武承嗣眉间一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详细和我说明。” 郑令萱点点头,从营州城外遇到高君会说起,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你说董圆通的部下穿着左武卫的军甲?”武承嗣脸色大变。 “是的,真是奇怪极了,他们的铠甲似乎比黑齿将军部下的铠甲还要新!”郑令萱摸着下巴回答。 武承嗣看向黑齿常之,见他用力点了点头,心中不由一紧。 正常来说,军中物资流落到外面去了,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有军中将领在倒卖军械,敛聚钱财。 这种事在唐军中也发生过,武承嗣没想到自己刚入军营,就给碰上了。 黑齿常之冷然道:“将军,只要下令集合全军,就能知道是哪只部队干的!”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件事等会再处理吧,在这之前,先把高君会的事处理了。” 郑令萱急切道:“武少卿,高君会身负血海深仇,难免失去理智。” 武承嗣沉默片刻,目光闪烁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想了想,沉声道:“你们将高君会的经历再和我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 诸葛南因董圆通的事心怀愧疚,没有多问,便将高君会的事又说了一遍,期间武承嗣不住追问细节。 良久后,武承嗣长长吁了口气,目光中闪烁着精光。 “诸葛寺丞,你去把他们两人带进来吧。” 诸葛南低低应了一声,出帐将两人带了进来。 武承嗣目光在二人身上凝视片刻,缓缓道:“高君会,你可知道董圆通身后还有一个更高级别的朝廷官员勾结高丽人,你杀了董圆通,令我多了许多麻烦!” 高君会跪倒在地,凛然道:“若非武将军帮忙,草民不可能复仇成功。”用力一叩首道:“给将军造成麻烦,草民深感愧疚。杀人偿命,将军只管给我定罪吧。” 武承嗣轻轻道:“董圆通高丽内奸的身份,若非得你举报,我们恐怕要很久才能查出来。这是你的功劳。不过你也不该就这样杀死他,这是一过。功过相抵,你起来吧。” 高君会睁大了眼睛:“武将军,我……” “不必多说了,望你从今以后能摆脱仇恨,不要再活在黑暗中了。”武承嗣微笑道。 高君会眼中微微现出雾气,彽声道:“将军……您的话我记下了。祝您武运昌隆,草民……告辞了。” 田守也跟着拱手道:“小的也告辞了,祝将军旗开得胜。”诸葛南和郑令萱都拱手与二人告辞。 就在这时,武承嗣微微一笑:“高壮士,你打算就这样离开吗?” …… 真相明日揭晓(-) 第111章 幕后黑手(四更) 高君会愣了愣:“将军,您的意思是……” “你的大仇不报了吗?”武承嗣眯着眼道。 高君会眉头皱的更深,虽不明白武承嗣话中意思,还是说道:“武将军,草民的四个仇人都已经都死了,大仇已经报了。” 诸葛南插嘴道:“对呀,范宏、曹翼、刘瑗和董圆通都死了,武少卿,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武承嗣缓缓道:“那我问你们,刘瑗和曹翼是谁杀的?” “董圆通啊!”诸葛南脱口道。 “他承认没有?” 诸葛南转头望向高君会:“喂,你昨晚杀他的时候,问过这事没有?” 高君会摇了摇头:“我一剑就将他宰了!没有多问。” 郑令萱疑惑道:“武少卿,你是想说,杀死曹翼和刘瑗的人,并不是董圆通?” 武承嗣笑着点了点头。 诸葛南瞪眼道:“不会吧,杀死这两人的必定是他们亲近信任之人,除了董圆通外还能有谁?” 武承嗣嘴里吐出两个字:“范宏!” “怎么可能,范宏已经死了,总不可能是他的鬼魂杀人吧!”诸葛南叫道。 武承嗣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你们说过,范宏是自己放了一把火,将自己全家人都烧死了,是吗?” 高君会点点头:“是这样。” “你是怎么确认死者就是范宏?” “范宏右脚长有六根脚趾,我去县衙检查过尸体,不会有错!” “天下有六根脚趾的人虽然稀少,却并非只有他一人。他只需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六根脚趾的人,就能掩人耳目,金蝉脱壳!” 诸葛南抱着手臂,得意道:“武少卿,这一点我当时就想到了,不过高君会说他去冀州还不到十天,范宏就自杀了。他根本没时间找这样一个人!”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范宏其实早就找好这么一个人,刚好高君会找过来时,他就利用那个人假死而逃呢?”武承嗣微笑道。 诸葛南愣了愣:“这怎么可能,难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他怎么知道高大侠会来杀他?” “不,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他一直担心有其他人会来杀他,所以老早就留了这么一手,刚好被高壮士给撞上了。”武承嗣悠悠道。 “你怎么知道他一直担心有人来杀他?”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武承嗣含笑道。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这种话,芷盈姑娘,我说过这种话吗?”诸葛南叫道。 郑令萱微笑着没有插嘴,她相信武承嗣这么说定有根据。 武承嗣徐徐道:“你们不是告诉我说,范宏一直住在城外,而且深居简出,连高壮士都没有见过他,是吗?” “对呀!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了,他之所以深居简出,就是担心有人要杀他!” “你怎么能确定?也有可能是他性格孤僻,不习惯与别人相处也说不定呀?” 武承嗣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范宏混的远不如其他三人那么好?” “因为……因为……这有什么为什么,人的前途要凭机遇的嘛!”诸葛南翻了翻眼皮。 “不对,他有夜龙杯在手,想混的好很容易。你看董圆通,因为他父亲早早将夜龙杯献给渊盖苏文,所以他一直在四人中混的最好。再看曹翼,他将夜龙杯献给秦文晦,也在幽州混的风生水起。” 郑令萱吃惊道:“不错,刘瑗将夜龙杯献给河间郡王,成为李崇义妹夫!” 武承嗣笑道:“只有范宏,他将夜龙杯留了下来,所以混的远不如其他三人!”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诸葛南皱眉道。 武承嗣斜了他一眼:“还不明白吗?范宏现在的实力远不如其他三人,又身怀巨宝,他难道就不怕其他三人打他夜龙杯的主意吗?” 诸葛南愣了愣,好半晌后,点头说:“好像有点道理,人心隔肚皮,他确实需要防备防备。” 高君会沉声道:“武将军分析的很有道理,范宏不仅深居简出,而且隐姓埋名,若不是我无意中救了一个商人,也打听不到他消息!” 诸葛南背后一凉,惊道:“这么说来,范宏确实有可能提前准备好一个和他一样的六根脚趾的人,也就是说,那个被烧死的人可能不是范宏!那范宏现在在哪?” 武承嗣悠然道:“现在你们知道杀死刘瑗和曹翼的人是谁了吧?” “是范宏!对,如果是他的话就全解释的通了,董圆通身为折冲都尉,去长安杀人本来就有些不合理。可是,范宏现在在哪里呢?”诸葛南惊疑道。 武承嗣微笑道:“还记得我说曹翼突然出逃很古怪吗?当时我根本没露面,那种情况下,有可能给曹翼通风报信的人会是谁呢?” 黑齿常之粗声粗气道:“只有一种可能,范宏当时就在八仙楼酒楼中,他一直暗中跟着我们,所以才能及时给曹翼报信!” 诸葛南对八仙楼的事不清楚,忙问:“那到底是谁?” “我再问你,董圆通为什么会突然出逃?”武承嗣不答反问。 诸葛南急道:“自然也是范宏报信的了,范宏究竟是谁?你快告诉我嘛!” “如果昨天高壮士没有碰巧遇到你们,他会有什么下场?” “必死无疑,这还用说!”诸葛南急不可耐的回答。 “那给他提出去葫芦谷埋伏董圆通计划的人,是谁?”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田守,田守吃惊道:“武将军,我并不知道董圆通会带着那么多人出逃啊!”转头望向高君会:“高兄弟,你、你不相信我吗?” 高君会只觉后背凉飕飕的,然而看见田守惶急的面容,又陷入了犹豫,踌躇道:“武将军,您可有证据证明他就是范宏吗?” 诸葛南上下打量了范宏一眼,忽然大叫道:“我明白了,他就是范宏,你们快看他的腿!范宏右脚六根脚趾,他的右腿刚好没有了,这就是证据!” 众人都看向田守右腿,郑令萱惊愕道:“莫非他怕暴露自己身份,所以砍下了自己的右腿?” 田守厉声道:“高兄弟,你就这样让他们诬陷我吗?我这腿后天残疾,难道就因为这种巧合,就能说明我是范宏吗?” 高君会冷冷道:“田兄,记得你告诉我说你这腿是小时后被狼咬掉的,对吗?” 田守咬牙道:“不错。” “那你将木肢拆下来,让我检查一下伤口,只要瞧瞧你伤口愈合程度,就能应证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田守脸色变换不定。 高君会见他反应,顿时明白了真相,上前拎起他衣领,嘶声道:“你真的是范宏?你真的是范宏?” 田守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倏地变得狰狞,冷笑道:“哼哼,不错,我就是范宏。可惜啊可惜,昨天跟你分手后就应该直接离去的,真没想到你狗屎运这么好,面对董圆通五百骑兵都能够不死!” 高君会发指眦裂,一拳打在田守脸上,将他击飞一丈多远,颤声道:“英、英妹……是怎么死的!!” 范宏擦了擦嘴角鲜血,阴恻恻道:“当然是被我和曹翼一起杀死的,我们追上曹翼后,她还想与我联手对付曹翼呢。哈哈,真是好笑,听到我和曹翼打招呼时,她脸上那表情真是有趣极了!” “你这狗贼!我要你偿命!”高君会向范宏扑了过去。 韩成和黑齿常之一前一后闪到他身前,挡住他去路。 “高兄,公爷在此,不得放肆。”韩成沉声道。 …… 差点害某位书友摔了手机,实在不好意思,这章还是提前更吧。这次好多书友都提前猜到了真相,给你们点个赞!?(?o?)? 第112章 突厥降兵 高君会看了武承嗣一眼,强行将上涌的怒气忍耐住,一张脸孔胀的紫红。 武承嗣冷冷盯着范宏:“杀死刘瑗的人就是你吧?” 范宏爬起身,一拱手,恭恭敬敬道:“是的。在长安时,高君会无法进入王府杀死刘瑗,而长安城内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人,都想要杀死我们。我也劝过高君会暂且离开,他却不肯听。无奈之下,我只得出面将刘瑗约了出来,将他杀死。” “那曹翼呢,你为何要杀他?”诸葛南怒气冲冲道,想到被他骗了这么久,就气不打一出来。 范宏冷冷道:“我身上有一个夜龙杯,又打不过他,只好做了他,以防他打我夜龙杯的主意!” “就因为这个原因?”郑令萱震惊道。 “这个原因还不够吗?若等他先动手,死的人就是我了!”范宏理所当然道。 诸葛南哼道:“所以董圆通会逃跑,也是你报的信了?” “那是自然,只可惜他太没用了,不仅没有帮我除去高君会,还被抓住了。为了防止他供出我来,我只好唆使高君会杀了他。” 高君会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范宏大声道:“武公爷,我手上有三只夜龙杯,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就将它们全都献给你!” 郑令萱难以置信道:“你将高姑娘坟墓中的两只也取走了?”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伤还没好,就那么急着离去?”范宏瞪了她一眼,露出鄙夷的神色:“话说回来,你们两个真是愚不可及,明知夜龙杯埋在那里,竟然不去拿?真是蠢的没边了。” 诸葛南撇了撇嘴道:“芷盈姑娘,武少卿,别听这王八蛋胡说,夜龙杯肯定在他身上。” “哈哈哈,我早就防着今天这种情况,你们觉得我会把夜龙杯带在身上吗?武公爷,你想想,渊盖苏、郑仁泰和庞孝泰是何种人物,连他们都抵抗不了夜龙杯的诱惑,你就该知道那宝贝有多好了。只要你能救下我性命,我就将它们献给你!” 武承嗣微笑道:“也好,只要你能带过来给我,饶你一命也无妨。” 众人闻言都吃惊的望着他,范宏兴奋道:“果然不愧是天生富贵的大人物,眼光与这些泥腿子就是不同,那东西小人就藏在营州城外,这就去为您取来。” 武承嗣点头道:“高壮士,就有劳你护送范宏去取夜龙杯。对了,附近山多,他腿脚不便,你一路上可要小心些,别让他出意外跌下山谷。” 范宏脸色顿时由红转白,惶急道:“武公爷,高君会一定会在路上杀死我的,您换个人陪我去,派支军队押我去也可以呀!” 高君会哪还不明白武承嗣用意,跪在地上,重重一叩首,恳切道:“武公爷的恩情,草民永世不会忘记!” 说着站起身,拎着大喊大叫的范宏出了营帐。 诸葛南和郑令萱虽都是执法之人,不过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入职不久,瞧见范宏为人后,都觉得这样处理最为大快人心。 诸葛南忽然道:“武少卿,没有夜龙杯的话,咱们怎么向河间郡王交代呀?” 武承嗣思索片刻,说道:“你们先留在军营,我会帮你们弄到一只,给你们拿去交差的。”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诸葛南笑嘻嘻道。 郑令萱见武承嗣皱着眉头,出言问道:“武少卿,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武承嗣笑了笑:“没什么,我让一名亲兵带你们去军营转转吧。” 二人猜到他要处理军务,便知趣的告退了。 黑齿常之知道武承嗣要处理的是盔甲的事,沉声道:“将军,要不要我现在去召集各军在点将台集合?” 武承嗣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进入营帐,拱手道:“将军,裴将军和刘郎将求见。” 武承嗣心中一动,道:“快让他们进来。” 不久,裴行俭和刘审礼一起进入帅帐,两人面色都很凝重。 “将军,刘郎将发现一件事,和末将说了后,末将觉得事关重大,所以带他来向将军禀告。”裴行俭拱手道。 “何事?” 刘审礼上前一步,说道:“末将发现王信郎将最近暗中派人去了柳城,买下一大批棉服冬装和干粮酒水,让人送去了北方。” 裴行俭道:“据刘将军查明,王郎将买下的物资有十几辆马车之多,这需要几十万钱才买得到,试问他一小小郎将哪来的这么多钱?” 武承嗣眸光一亮,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将军?”裴行俭愣道。 武承嗣沉声道:“王信这个人的履历,你们有谁知道吗?” 裴行俭点了点头,说道:“王信本名安胡乞,是突厥人,当年东突厥颉利可汗投降我大唐时,他跟随着本部小王阿加胡一起投降我大唐,阿加胡就是罗素将军。” 武承嗣心中一惊,他还真没想到罗素竟然是突厥人,而且还是突厥小王,王信的所为定是他指使。 想到此处,又问:“左武卫中,除了这两人外,还有没有突厥将领?” “郎将吴忠也是罗素旧部!”裴行俭迅速回答。 “那他们手中部队也都是突厥人吗?” “左武卫中大约有一千多突厥人,都在这两人麾下。” 武承嗣皱眉道:“为何不将他们分开?” “这是长期形成的潜规,凡是突厥士兵都在突厥将领手下,这样更有利于调遣。”裴行俭回答。 武承嗣十分不以为然,这样打仗虽然方便了,但对方想反叛时也方便。 唐王朝虽然先后击败了东突厥和西突厥,但在应对他们的策略上都很有问题,导致两突叛乱不断。 对待这些游牧民族,朝廷的策略是想要先安抚住他们,然后再慢慢归化。主意打的很好,但结果是每次只要有一个酋长叛乱,其他酋长全部跟着叛乱。 历史证明,这种方法毫无效果。 在武承嗣记忆中,再过不久,东突厥就要再次叛乱,建立后突厥。 所以突厥现在表面臣服,其实暗地里心怀鬼胎,只要等实力恢复到一定程度,就会反抗大唐。 武承嗣不禁陷入思考,突厥灭亡后,契丹人又崛起,接着女真人、蒙古人,你方唱罢我方唱,古时候的中原王朝就没有真正降伏过他们。 此时正是最强大的唐王朝时期,自汉唐以后,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交锋过程中,就开始逐渐走下坡路。 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很多,故而要改变这种历史走向并不容易。 思索间,裴行俭出声道:“将军,要不要传罗将军、王郎将和吴郎将过来询问?” “嗯,去召他们过来吧。” 不久,罗素三人来到营帐,他们脸色都有些苍白,显然已经预感到被叫来是因为什么事了。 武承嗣打量了三人一眼,见他们都穿着破旧铠甲,淡淡道:“罗将军,营州折冲府都尉董圆通手下的士兵,如今都装备着我左武卫最新的铠甲兵器,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罗素脸色巨变,沉默了好一会,低声说:“那些盔甲是我卖给他的。” 武承嗣微感诧异,没想到他竟承认的这么干脆。 王信大声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干小王子的事!” 武承嗣暗暗摇头,这些突厥人心中依然把罗素当做小王子,而不是大唐的中郎将,足以证明大唐的归化策略效果不佳。 吴忠吞吞吐吐道:“将军,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而且我们卖的都是我们突厥本部士兵的铠甲兵刃,一共也只卖了一千套左右,其中五百套前天卖给了董圆通,另外五百套昨天运出军营,应该追的回来还请将军从轻处置。” 黑齿常之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将军营中的军械卖出去牟利!” 罗素冷冷道:“这事是我做的,武将军想怎么惩罚我都认了,轮不到你来发话。” 武承嗣伸手制止黑齿常之继续发言,缓缓道:“军中自有军规,你等做下这等事,我自然会按照军规处罚你们。但在这之前,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113章 单于都护府 吴忠急道:“将军,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最近几年接连下大雪,我们部族的牛羊都被冻死,若不想办法,族中很多人都无法活过这个冬天呀!” “那你们为何不向单于都护府求助?”裴行俭问道。 唐朝收服东突厥后,将其划分为顺、祐、化、长四州,各设立都督府管理,李治登基后,又将其划分为二十四州,设单于都护府统一管理。 罗素沉默不语,王信半仰着脑袋,一副任杀任刮的模样,回话的又是吴忠。 “都护府才不管这些事呢!他们只会对我们下各种命令,从不管各部族的死活,有部族去找他们时,他们还会说‘既然活不下去,为何不移居到幽州、营州呢’,您说这叫人话吗?分明是让族人们去送死!” 这吴忠看起来是三人中最老实巴交的,然说起单于都护府,脸上也露出厌恶之色。 “那你们一般出这种事情时,都会怎么解决?”武承嗣关切道。 “当然是找本地大酋长了,不过……”吴忠露出为难之色。 “但说无妨!虽然你们这次犯下错误,但依然是我左武卫兄弟。我武承嗣既然做了你们的将军,就会对每个人负责。” 罗素微微动容,向武承嗣注目片刻,说道:“将军有所不知,我那个小部族只剩下几千人了,在附近十几个部族中实力最弱,是没有权力提要求的,而且我和大酋长阿史那温傅关系不好,他是不会帮助我的。” 王信大声补充道:“而且这几年来,突厥接连下大雪,所有部落的日子都不好过,温傅那混蛋不仅不帮我们,还抢夺我们的牛羊!” “所以说,你想办法敛财,就是为了救助你在渤海的部族,是吗?” “是这样,将军!”罗素昂然道。 武承嗣朗声道:“裴将军,传令下去,召集所有郎将过来,大家一起为罗将军的部落想想办法!” 裴行俭微笑道:“末将领命。” 少顷,左武卫郎将以上武将齐聚一堂,武承嗣朗声道:“叫你们过来不为别的,我们左武卫罗将军的部族出了天灾,今年很难过冬,几千人生存出现问题,我希望大家都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被叫过来是说这个。 武承嗣又道:“大家马上就要并肩杀敌,那就是同袍兄弟,兄弟有难,我们难道不该想办法帮助吗?” 武攸暨想了想,提议道:“那大家一起筹点钱吧。”他完全是为了配合武承嗣,不然绝不会管罗素部族的死活。 其他将士脸色都有些发白,他们虽然也是郎将,但财产加起来也没有武攸暨一人多,心中颇不情愿。 武承嗣一摆手道:“筹钱的事不用你们关心,我找你们过来是出主意的,罗将军部族在突厥过的并不好,有什么能一劳永逸的法子!” 裴行俭心中一动,隐隐明白武承嗣真正的用意,微笑道:“既然将军有意帮助罗将军整个部族,最好选一片肥美的草原让罗郎将部族迁移居住。” 罗素浑身一颤,目光热切的望着武承嗣。 刘审礼想了想,提议道:“陇右那里草原辽阔,有不少突厥部族迁移到那里,而且气候也比较稳定,可以让罗将军部族迁移过去。” 罗素忙道:“多谢刘郎将好意,不过陇右都是西突厥的归降部落,我们一族很难在那里立足。” 黑齿常之抓了抓头,粗声道:“我听说俱伦泊一带的草原十分辽阔,罗将军以为如何?” 罗素斜了他一眼,淡淡道:“具伦泊草原确实很好,可那里如今被契丹人占据着。” 一名浓眉阔脸的郎将道:“河曲(河套平原)一带草原辽阔,已有不少东突厥部族主动申请迁移此地,罗将军若是愿意,可以让武将军帮你向朝廷上奏。” 此人叫侯延景,便是那名因得罪熊伯英而被调去看城门的郎将。 他曾在丰州附近的折冲府担任果毅校尉,丰州是进入河曲的门户,故而他对此颇为了解。 裴行俭道:“丰州司马薛冰是苏老将军旧部,将军只需给苏老将军写一封信,他定能帮您解决这事。” 罗素眼睛眨个不停,颇为意动,向吴忠和王信看去,见两人都用力点了点头,跪地叩首道:“还请将军相助。” 吴忠和王信跟着跪下。 武承嗣对突厥人说话不拐弯抹角这一点,还是挺赞赏的,微笑道:“我可以帮你,不过这事毕竟非同小可,你考虑三天再给我答案吧。” 话锋一转,沉声道:“接下来,咱们该处理一下你违反军规的事了!” 罗素低着头,一脸诚恳道:“末将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你们怎么看?”武承嗣向其他人看去。 刘审礼迟疑了一会,说道:“罗将军虽违反军规,但情有可原,末将以为可以从轻发落。” 武攸暨和黑齿常之都察觉到武承嗣态度,纷纷出言求情。 侯延景沉声道:“将军,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法不可轻废,还请将军斟酌。” 武承嗣点了点头,缓缓道:“那这样吧,即刻起,将罗素贬为郎将,王信、吴忠贬为校尉,诸位以为如何?” 罗素三人齐声道:“末将等甘愿受罚。”侯延景、武攸暨几名郎将也纷纷赞同。 武承嗣点了点头,目光环视一圈,微笑道:“从今往后,诸位但凡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武某人,我来替你们解决。” 话锋一转道:“但上了战场后,你们谁都不许给我畏敌不前,否则军法处置,决不轻饶!明白吗?” “末将领命!”众人声音整齐划一,皆露出心服表情。 武承嗣挥手道:“罗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人纷纷拱手退下,没一会,帐内便只剩下武承嗣和罗素两人。 武承嗣拍了拍罗素肩膀,说道:“罗郎将,我等会就会给苏大将军写封信,你也给你的族人打好招呼,让他们做好准备。” 罗素感激道:“多谢将军。”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将军,现在是七月,就算部族迁移到河曲平原,可今年冬天只怕……” “你不是给他们买了衣物粮食吗?” 罗素愣住了,吃惊道:“您是说准许我卖军械?” 武承嗣瞪了他一眼:“当然不行,那些军械你必须给我弄回来,董圆通已经死了,他那边的军械我已经缴回来了,另一边的五百套军械你赶紧拉回来。” 罗素偷偷看了武承嗣一眼,低声道:“可末将已经提前收了他们的钱,不然也买不了那么多东西。” 武承嗣摆手道:“钱我会帮你解决的,一共多少,你告诉我?” “两、两千贯钱。” 武承嗣心中微惊,唐朝铜钱购买力很强,两千贯钱已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他这个国公爷拿出来都有点肉痛。 不过话说回来,契丹人和突厥人的隐患迟早要解决,罗素这个突厥小王到时候能派上大用场,这点钱也算值了。 想到此处,大手一挥道:“这笔我替你出了!” 罗素单膝跪地,恳切道:“末将代表整个部落,感谢您的仁慈。” 武承嗣伸手示意罗素坐下,问道:“罗将军,你觉得我大唐骑兵,与突厥骑兵相比如何?” “唐军骑兵更强。”罗素毫不迟疑的回答。 “所有方面都比突厥军队强吗?” “不,唐军在战斗意志和装备上强于突厥,身体和突厥人差不多,骑射能力逊色于突厥军。”罗素直截了当的说。 武承嗣微微颔首,游牧民族的骑射能力是由生活环境形成,中原军队再怎么想办法,也很难超过。 “那你能告诉我,突厥各部如今对我大唐是什么态度吗?” 罗素罕见的露出迟疑之色,武承嗣微笑道:“既然不方便说,那也就罢了。” 第114章 军营较艺 罗素摇了摇头,拱手道:“将军是我一族的恩人,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顿了一顿,说道:“实不相瞒,突厥各部对唐朝非常不满,若不是这几年气候恶劣,导致突厥实力一直无法恢复,恐怕早几年就开始反抗唐朝了。” “他们因何不满,是因为朝廷对他们不好吗?” 罗素沉声道:“单于都护府基本上无法干涉突厥内部的事情,突厥人不满的原因是因为唐国不尊重突厥文化,不尊重突厥人,而突厥人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可汗。” 武承嗣沉默半晌,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我的想法也一样,唐人歧视突厥人,不尊重突厥人。”罗素低声道。 武承嗣陷入深思,中原王朝能打败游牧民族,却不能让他们臣服。根本原因恐怕就在文化差异上面。 古时候,中原王朝自视为天朝上国,视四方为蛮夷,这种观念是几百年形成的。 李世民其实已经提出过种族平等的观念,唐朝也是思想最开放的一个朝代。若能保持其强盛,几百年后,这种歧视也许会淡化。 然而安史之乱后,唐朝便衰弱了。 要想让后世永久强大,估计每个皇帝都想过,不过再杰出的皇帝,也只能在自己活着时发挥影响,死后的事谁也控制不了。 汉唐以后,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开始逐渐落在下风,辽国、金国、蒙古、大清都是很好的例子。 从宋朝开始,中原文明逐渐趋向于保守,缺少了对游牧民族的主动性,首都逐渐南迁。 朱棣虽然将都城迁回北平,但进取心也远不如唐汉时期,将漠南诸卫都迁回关内,还将河套地区的诸卫迁到北平护卫,让首都反而成为累赘。 中原王朝进取心的一个重要体现是丝绸之路,这条丝绸之路不仅能给国家带来巨大财富,也是中原王朝对外开放的体现。 只可惜自唐以后,丝绸之路逐渐荒废,明朝中后期甚至开始闭关锁国,这种对外界进取心的消失,最终导致了国家的衰落。 只要国家走向封闭,失去对外界的好奇和探索,将必然导致腐朽和灭亡。 不过话说回来,宋朝之所以重心南移,主要是因为失去了两个重要地区,其一是河套地区,其二是辽东地区。 河套地区是与游牧民族战斗的必争之地,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是西进的关键地区,丝绸之路就是因为丢了河套,而被强行阻断。 辽东地区则因为地势好,土地富饶,是许多游牧民族的发源地,而且这里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民族的混合区域,拥有极强的文明包容性。 若被游牧民族占领,很容易形成一个团结而强大的游牧政权。 宋朝因为一定的偶然性,两个地方都丢了,河套被辽国和西夏平分,辽东的燕云十六州也被辽国占领,这也是宋朝经济虽强、军事却十分弱小的原因。 明朝曾一度收回河套地区,可因朱棣时期主动放弃了河套平原,导致蒙古诸部族入驻,从此明朝国土永无宁日。 为了保护首都,占据半个辽东的明朝守而不攻,缺乏进取之心。 相比之下,唐朝现在的形势好得多,河套和辽东大部分土地都握在手中,丝绸之路每年都源源不断给帝国带来财富。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强大的唐朝,这两个地区也不是毫无隐患。 尤其是河套地区,吐蕃王朝便是最大的威胁者。他们想要断绝河西走廊,从而通过中转东西方的商业,谋取暴利。 辽东地区也没那么安稳,高丽一直在跟唐国争夺辽东地区,这也是唐朝执着于攻打高丽的原因。 就算灭了高丽,契丹人也是隐患,虽然唐朝时期他们还无法成气候,但到了五代时期,他们便建立了强大的辽朝。 对武承嗣来说,打击契丹人的优先级甚至比高丽人更加迫切。 一旁的罗素见他久久不语,还以为他对他刚才的话有所不满,躬身道:“将军,虽然我怀恋家乡,但您拯救了我整个部族,而且我再回到突厥也不会被他们接纳,所以还请您相信我的忠诚。” 这家伙说话够直的,武承嗣瞥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他们不会再接纳你?” 罗素恳切道:“突厥如今声望最高的大酋长名为阿史那德温傅,我夺走了他的女人,因此他一直想杀死我。” 武承嗣暗暗好笑,想不到罗素这个突厥小王还干过这种事。不过对于罗素的忠心,武承嗣还是相信的。 之前将其部族迁移到河套地区,除了示恩外,也是将他们当做人质,这样就不怕罗素敢背叛他。 接下来的两天,武承嗣一直在军营中四处转悠,这边瞧瞧,那边看看。 各郎将经常会将部队拉到附近的山上训练,他都会跟过去观摩,然后记录下来。 这一日上午,武承嗣正在军营附近的居狼山上观看士兵操练,视野前方的空地上,一队枪兵围成方阵,每一名枪兵之间间隔一丈多的距离。 枪兵前方百丈远的地方,矗立着一队骑兵。只见一声令下,骑兵如同黑云一般,纵马向枪兵疾冲,以恐怖的速度从枪兵之间穿插过去。 整个过程中,那些枪兵都如同树桩子一样,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有些类似后世的心理训练,让这些枪兵熟悉骑兵的冲锋,将来在战场上遇到骑兵冲锋时,心理压力就会减少很多。 正瞧着,与他一起观摩的裴行俭忽然道:“将军,末将以为军队应该重新划分一下编制。骑兵、步兵混搭的队伍虽然有利于训练,但打仗时不利于调动指挥。” 武承嗣也早有此意。 目前唐军每一军都是骑兵、步兵各一半,作战时步兵会拉慢骑兵速度,当即颔首道:“等午饭过后,再召集各将商议此事吧。” 午时末,众将领受令来到帅帐,武承嗣将裴行俭的意见提了出来,黑齿常之大咧咧道:“末将赞同重编部队,请求担任骑兵郎将!” 话一出口,罗素、武攸暨、侯延景等将领纷纷提出希望担任骑兵郎将的请求。 武承嗣想了想,微笑道:“骑兵郎将只有四个,谁能当上,各凭本事!” 众将眼光具是一亮,齐声道:“请将军示下!” 武承嗣站起身道:“一起去校场,立靶射箭,谁的骑射能力强,就由谁做骑兵郎将。” 众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本就谁也不服谁,当即齐声叫好。 来到大校场,让士兵在十丈外设立十个标靶,每人射十箭,中靶次数最多的四人为骑兵郎将。 武承嗣麾下共有七名郎将,分别是黑齿常之、罗素、刘审礼、侯延景、韩成、武攸暨和元彪。 这七人中,武承嗣只知黑齿常之箭术极佳,对其他人都不甚了解,这次正是个熟悉他们的好机会。 “我先来!” 罗素率先出列,骑马横行,一连射出十箭,每一箭都射中标靶,其中九箭皆射中红心! 众人皆大声叫好,罗素昂首挺胸,颇为自得。 接着刘审礼、侯延景和元彪也接连出手,刘审礼九箭中靶,两箭射中红心,侯延景十箭中靶,三箭射中红心,元彪十箭中靶,三箭射中红心。 三人虽然都远不如罗素,却也展现出不错的骑射能力。 接下来是武攸暨和韩成,武攸暨只有八箭中靶,倒在武承嗣意料之中。 令他吃惊的是韩成,他竟然十箭全部中靶,六箭射中红心,仅次于罗素。 其他几名郎将之前一直不太把韩成放在眼里,见他骑射能力如此惊人,心中这才对他生出几分敬意。 黑齿常之压轴出场,他没有令武承嗣失望,十箭中靶,而且全部射中红心。 众人齐声喝彩中,裴行俭微笑道:“将军,可否容末将也试试?” “当然可以。”武承嗣满口答应,正想见识一下他的实力。 见远处的士兵正要拔标靶上的箭,裴行俭朗声道:“不用拔。” 等士兵走远后,一边骑马横行,一边搭弓射箭。 十箭下去后,不仅全部中红心,甚至将黑齿常之射在红心的十支箭全部贯穿! 第115章 左卫大将军郑仁泰 众人瞧见他如此神技,皆目瞪口呆,罗素身为突厥人,最崇拜强者,忍不住向裴行俭行了一个突厥礼仪。 唯独黑齿常之不服气,洪声道:“将军,可否容末将再射一次。” 武承嗣见手下将领如此优秀,心绪极佳,微笑道:“可以,去吧!” 黑齿常之纵马出列,“嗤嗤”响声接连响起,十箭先后射出。 其中九箭贯穿裴行俭的长箭,另一箭偏了些,与裴行俭那支箭并排插在红心上,箭身紧紧贴在一起。 虽然他比裴行俭略逊一筹,对旁人来说依然是神乎其技,纷纷大声叫好。 黑齿常之叹了口气,向裴行俭拱了拱手。 根据结果,黑齿常之、罗素和韩成是前三名,侯延景和元彪却是平手,侯延景道:“将军,不如让末将和元郎将再比试一回合吧。” 元彪急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末将自知不如侯郎将,愿意退出。” 他是名面容忠厚的将领,一张圆脸加小眼睛,与魁梧的身材颇不相称。 武承嗣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先前说好的,由韩郎将、黑齿郎将、罗郎将和侯郎将担任骑兵郎将。” 众人皆拱手领命,心悦诚服。 韩成统领的是亲卫军,因他的出色表现,武承嗣的亲卫军将全部变为骑兵。 便在这时,王文节飞奔而来,拱手道:“公爷,李元帅他们都到了。” 武承嗣脸色一凝,问道:“三个人都到齐了吗?” “是的,李大总管,庞副都督和郑都督都来了。” 武承嗣聚眉凝思,没了董圆通,指证庞孝泰就要麻烦一些了,需要想些特殊的办法才行,吩咐道:“先请三位将军去帅帐招呼,就说我马上就到。” 王文节领命去了。 武承嗣凝思片刻,向裴行俭说道:“裴将军,等会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裴行俭微笑道:“将军有命,末将自当遵从。” …… 一刻钟后,武承嗣只带了裴行俭一人进入帅帐,营帐之中,李勣端坐在左手边一张椅子上喝茶。 右边一张椅子上,坐着名和李勣差不多年纪的老将。 那老者面色温润白净,脸上表情颇为温和,一双眼睛炯炯发亮,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老者就是同安郡公、右卫大将军郑仁泰。当年曾参加过玄武门之变,在军中极有威望,也是薛仁贵的老上司。 在他身后,站着名中年将领。 另有一名又矮又壮的将军背着身,站在帅帐正中央,闻听脚步声后,那人转过身来,却是名四十多岁的男子。 这男子便是营州副都督庞孝泰。 他本名叫庞孝得,哥哥庞孝泰携十三子在与高丽大战中,全部壮烈牺牲。朝廷为表彰庞家功劳,让他继承了庞孝泰官职。 庞孝得为表决心,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庞孝泰。 他此刻满脸怒容,瞧见武承嗣后,劈头盖脸道:“武将军,你手下的一支左武卫杀死了我手下一支折冲卫四百多人,还将折冲都尉董圆通抓了,这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武承嗣微笑道:“庞将军是担心董圆通将你供出来吗?那就不必担心了,董圆通被抓捕后,因持械想要逃走,已经被杀死了。” 庞孝泰露出吃惊表情,顿了一下,怒吼道:“岂有此理,他是我麾下将领,你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就将他杀死,我要上奏弹劾你!” 武承嗣冷冷道:“就像弹劾苏定方将军谋反一样,对吗?” 庞孝泰表情微变,惊慌道:“我并不知邓明投靠了高丽人,也不知道钱九得与高丽人有勾结。苏大将军的事,我也是被人欺骗了。” 郑仁泰忽然冷冷的道:“武公爷,你将我们叫过来,就是为了指责我们吗?” 他只把武承嗣当做混军功的贵族子弟,故而不以将军相称。 武承嗣冷笑道:“难道你们做错了事,别人还说不得了?” 郑仁泰怫然道:“李兄,你都看到了,此时正是战争准备时期,我等都肩负国家边境安宁,请恕老夫没时间陪你们胡闹,告辞了。” 李勣笑眯眯道:“郑将军,你是要不服从老夫调令吗?” 他已经是武承嗣铁杆盟友,自然坚定站在他一边。而且苏定方一事中,他深知武承嗣颇有城府,行事必有缘由。 郑仁泰双眼爆射出凌厉的光芒,狠狠射向李勣。 武承嗣朗声道:“郑将军,我本来准备稍后再处理你的事,不过既然你等不及了,那咱们就改变一下顺序也无妨!” 郑仁泰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武承嗣淡淡道:“郑将军的夜龙杯不知今日可带来了,何不让我等都见识一下这稀世珍宝?” 郑仁泰脸色剧变,一旁准备看好戏的庞孝泰脸色也变得铁青。 武承嗣不再多说,坐到李勣下手位置上,平静的注视着郑仁泰。 过了好半晌,郑仁泰深吸一口气道:“武公爷是从哪里听说老夫有夜龙杯的?” 武承嗣见他还心存侥幸,哼道:“我不仅知道你有夜龙杯,还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又因为这件宝贝犯下哪些罪孽!” 郑仁泰身后的中年将军厉声道:“武公爷,你如此污蔑老将军,今日若拿不出证据来,我左卫全军上下,都跟你没完!” 裴行俭淡淡道:“陆将军,左卫是朝廷的军队,不是郑将军的私人部队,还请慎言。” 中年将军正要反驳,郑仁泰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尖锐的射向武承嗣:“武公爷,你说老夫犯下罪孽,这话是何意思?” 武承嗣冷冷道:“你收受别人贿赂,自然对那人的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人在幽州犯下的罪孽,你莫非觉得与自己无关吗?” “你……说的是谁?”郑仁泰气势弱了一些。 “幽州刺史秦文晦!” 郑仁泰浑身一颤,低着头不语。过了好半晌后,低声道:“秦刺史……说了什么吗?” 武承嗣凛然道:“他正在我军营中,老将军想要见一见他吗?” 郑仁泰苦笑一声:“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替苏定方脱罪,果然颇有手段,有备而来。事已至此,老夫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不错,我是收了秦文晦的夜龙杯,但他做的事情,老夫真的一概不知。” “先不提秦文晦的事。”武承嗣沉声道:“当初弹劾苏老将军的事,和夜龙杯有没有关系?” 郑仁泰怔了怔,恼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我故意诬陷苏定方不成?” 中年将领大声道:“当初押送苏老将军回长安时,是郑老将军坚持派一千士兵随行保护,不然苏老将军未必能活着到长安!” 裴行俭目光一冷,凛然道:“如果你们真觉得苏公勾结高丽人,又为何要派人保护他?难道高丽人会刺杀苏公吗?” 庞孝泰插嘴道:“苏老将军的事全是邓明一手挑起,那种情况下我们只能相信他,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办?冒着让他叛国自立的风险,不管不顾吗?” 武承嗣没有理他,眸光紧紧注视着郑仁泰,缓缓道:“郑老将军,你派人保护苏老将军的事我也听说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相信你与钱九得、庞孝泰他们不同,并没有勾结高丽人!” 第116章 我兄长是庞孝泰 郑仁泰大吃一惊,向庞孝泰看去,庞孝泰勃然大怒:“武承嗣,我承认我和郑老将军在苏老将军的事上犯了错,但你休得用这个借口诬陷我二人!” 武承嗣淡淡道:“庞孝泰,你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毫不在乎董圆通的死活?”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板上钉钉,给我说明白点!” 武承嗣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勾结高丽,皇后之所以没有让我直接拿你,是担心郑老将军。” “因为我?”郑仁泰愕然道。 武承嗣扬了扬眉:“你们三个人一起弹劾苏老将军,其中两个勾结高丽人,你说朝廷会怎么看待剩下一个呢?” 郑仁泰后背一凉,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难怪朝廷把他调离幽州,原来是为了调查他。 “你毕竟是有功之臣,虽然有大臣主张直接拿下你,再慢慢调查。但皇后不愿让你这样的老将寒心,故而派我来调查清楚。” 郑仁泰脸色惨白:“原来如此,难怪你会查出夜龙杯的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关于苏老将军的事,我承认确实有私心,但我郑某人对天发誓,绝没有勾结高丽人!” “什么私心?”裴行俭冷冷道。 “老夫当时其实也有一丝怀疑,不过因为想到如果苏定方获罪,我便有机会成为营州都督,接手对高丽人的作战,所以压下了这丝疑惑。”郑仁泰低声回答。 裴行俭冷笑一声,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凭你也替代的了苏公? 李勣摇了摇头:“都这把年纪了,竟还干出这种蠢事来。” 郑仁泰恨声道:“老夫都是被那些小人给害了。”说着猛抬起头,死死盯着庞孝泰。 “你看我做什么?我可不像你,只是单纯被邓明给骗了,绝没有半分私心!”庞孝泰顽强道。 武承嗣嗤笑一声:“庞孝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的事许敬宗早就招供了,你抵赖也没用。” “你……胡说,我与许敬宗不和,他那是疯狗乱咬人,我要回京向陛下明辩!” 武承嗣微笑道:“好啊,你的囚车早就准备好了,正好送你回长安给许敬宗做个伴。对了,他还提过你有一只夜龙杯,你先赶紧交出来吧。” 庞孝泰浑身一颤,暗骂:“那些该死的高丽人,明明答应替我保密的,为什么我的事许敬宗会知道?”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裴行俭忽然道:“武将军,陛下说过的话您忘记了吗?” “什么话?”武承嗣皱眉道。 “陛下说这次对高丽的战事十分重要,如果庞将军愿意戴罪立功,去高丽国做细作,到时可根据功劳减免罪行。” 武承嗣扬声道:“区区一个高丽国,哪里阻挡的了我大唐天军,又何必派什么细作!” 说完高高的扬起了下巴。 裴行俭肃然道:“将军莫要太过小觑高丽人,他们实力并不弱,能多增加一分胜算总没有坏处。” 庞孝泰看了裴行俭一眼,心想:“回长安看来必死无疑了,去高丽的话,也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咬牙道:“我愿意,我愿意去高丽当细作!” 武承嗣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裴行俭眯眼道:“庞将军有把握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吗?” 庞孝泰急忙道:“渊男建十分信任我,我有把握打探到对咱们大唐有用的消息!” “哦……原来渊男建很信任你,这么说你承认勾结高丽了?”武承嗣慢悠悠道。 庞孝泰小声道:“我、我也不是勾结他们,只是……偶尔有点合作。” 郑仁泰勃然大怒:“你这狗贼,果然勾结了高丽人!你可对得起你这名字,对得起你兄长?” 庞孝泰低声嘟囔道:“我并没有投靠高丽人,只是偶尔和他们联系一下,做些交易,从没想过要危害到咱们大唐的利益。” 裴行俭冷笑道:“诬陷苏公,这还不算危害国家利益吗?” 庞孝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此刻有求于裴行俭,将话又吞了回去。 武承嗣笑道:“我猜庞将军只不过把这次的事也当做交易,苏老将军走了,你就有机会升为正都督了,是吗?” 庞孝泰嗫嚅了一句:“苏将军毕竟年事已高了嘛。” 武承嗣瞪着他道:“你与高丽人还做了哪些交易,都从实招来!” 庞孝泰犹豫半晌,说道:“除了苏老将军的事外,也就偶尔卖些军械物资给高丽人。” “没别的了?” “没有了,我保证!”庞孝泰连连摆手。 武承嗣凝视他片刻,缓缓道:“既然如此,裴将军,将这内奸押下去吧,准备一辆囚车,送他去和许敬宗做伴。” 庞孝泰惊呼道:“你们不是说让我戴罪立功吗?干嘛还要押我回长安?裴将军,你快说句话呀!” 裴行俭冷笑道:“庞孝泰,实话告诉你,并没有什么戴罪立功的事,许敬宗也没有供出你。” “你……你们骗我!”庞孝泰怒吼道。 “骗你,难道你勾结高丽的事,都是假的不成?”武承嗣冷笑道。 庞孝泰大声道:“我……我兄长为国捐躯,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裴行俭大怒:“你这竖子,还敢提你兄长?他若知道你做下这些事,第一个就不会饶你!”上前几步,老鹰拎小鸡一样,将庞孝泰拎了出去。 李勣扫了郑仁泰一眼,见他垂首不语,朗声道:“郑仁泰,老夫以行军大总管的身份,免去你云州都督的职位,也会向皇后和陛下上折陈述你收受贿赂之事,你可有异议?” 郑仁泰沮丧道:“老夫没有意见。” 李勣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们去外面等我吧。”待郑仁泰二人出营后,面带微笑道:“承嗣,还有需要老夫做的事吗?” 武承嗣拱手道:“没有了,这次多亏李爷爷帮忙了。” 李勣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夫也一大把年纪了,这场仗打完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就盼着能在死前抱抱外孙,那就死而无憾啦。” 李勣显然是在催婚,想起出城时李芷盈送别的表情,武承嗣深呼一口气道:“您老会如愿的。” 李勣开怀大笑:“那老夫就放心了,对了,这几年朝廷对高丽的相关战事卷案,我都放在你帅案上了,有时间看一下吧。” 说完大步离开了营帐。 武承嗣来到案前,果然看到一叠厚厚的公文,拿起来细细一读,不由吃了一惊。 高丽国的实力出乎他预料,而朝廷针对高丽国的战术,更另他动容。 从公文中得知,高丽国鼎盛时期,虎据辽东大半区域,最多有六十万军队,而且半数都是骑兵。 这也是隋朝时期天下皆臣服于中原王朝,只有高丽国敢叫板隋朝的资本。 高丽甚至先发制人,主动联合靺鞨人(女真人)攻打过隋朝领土。 从那时起,中原王朝与高丽的战争就没停过,杨广甚至因三征高丽,导致百姓故意伤残自身,以逃避兵役。 这也是隋朝二世而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李世民时期,高丽因欺压新罗,新罗谴使向唐朝求救。唐朝命令高丽不准再攻打新罗。高丽不听,于是太宗开始对高丽用兵。 大约在二十年前,唐太宗第一次攻打高丽,虽然大胜而归,却没有灭掉高丽。 从那时起,唐朝采取偏师骚扰战略,让高丽人疲于应付,耽误农时,从而削弱高丽实力。 到李治继位后,高丽又联合百济、靺鞨,攻打新罗。 新罗王金春秋又向唐朝求救,李治派程名振和苏定方一起出兵救援。 这一场混战持续了数年,最终以苏定方灭了百济告终。 后来唐朝连年与高丽作战,期间百济死灰复燃一次,不过又被唐朝给灭了,土地大半被唐朝占领,建立了熊津都督府。 三年前,高丽联合倭国攻打熊津都督府,被刘仁轨打败。自此之后,苏定方经营营州,继续采用偏师骚扰的战略。 如今的高丽国军队只有三十万不到,少于鼎盛期的一半,盟友也没有了。再加上渊盖苏文一死,国家发生内乱,正是大唐攻灭高丽的大好时机。 第117章 病来如抽丝 武承嗣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细细看了起来。 辽东势力非常复杂,唐朝位于西面,契丹在北,高丽在南,东面则是靺褐。 其中契丹臣服唐朝,每次唐朝对高丽用兵,都会要求契丹出兵呼应。 靺褐属于游散部落,目前还没有统一政权,属于辽东较弱的一支力量。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将来能入主中原,建立清朝。 名义上靺褐也是臣服于大唐的,但他们不与唐朝接壤,故而反复无常,极有可能会出兵救援高丽。 武承嗣目光先在高丽领土上看了一会,很快又转移到契丹领土上,就在这时,他感觉脑袋一阵刺痛眩晕,摇摇晃晃走到木床上躺了下来。 躺下没多久,他只觉身体越来越难受,浑身冷热交替,力气也渐渐从身上消失,喊道:“韩成……韩成……快……快来人!” 帐外,亲卫校尉王保山隐隐听到一丝声音,探头向帐内瞄了一眼。 瞧见武承嗣身躯卷缩在床上呻吟时,他猛的冲进帐内,急切道:“将军,您怎么了?” 武承嗣低声呻吟着,没有回答他,似乎神志自不太清醒。 王保山慌了手脚,急忙奔出营帐,大吼一声:“将军生病了,快去请几位将军过来,还有郎中也请过来!快,快!” 几名亲卫急忙去了,另几名亲卫随着王保山进入营帐,王保山取了水袋,跑到武承嗣身边,轻轻道:“将军,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武承嗣只感觉脑袋火烧一般,四肢又发冷,说不出的难受,只不住呻吟道:“热……我好热……好热……” “快给将军喝水,快!快!”牛勇急不可耐道。 “没听到将军说的是热吗?应该给将军脱衣服!”卫恒反驳道。 王保山瞪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不懂就别乱说,这时候不能随便脱衣服,快去端盆凉水过来!” 一名亲兵飞快去了。 端热水的亲兵刚回来,只听武承嗣又呻吟道:“冷……我好冷……” 众人面面相觑,牛勇大喊了一句:“郎中怎么还没来,我出去看看!”飞快的跑了出去。 没多久,韩成率先冲进营帐,瞧见武承嗣面容后,脸色剧变:“这是怎么回事?将军怎么会这样?” 王保山支吾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帐外听到将军声音,进来一看将军就这样了!” 韩成心中好生懊悔,暗骂自己不该为了练箭而离开武承嗣身边。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小声道:“我感觉将军是染上伤寒了,我娘得过这病,就和将军一模一样,一时喊冷,一时喊热!”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伤寒是一种笼统的疾病称呼,有轻有重,轻则几日就好,重则无药可救。 突然,武攸暨撞开帐帘,飞步进入帅帐,瞧见武承嗣情况后,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还未回答,一众将领和郎中纷纷进入帅帐中。 来的是最有经验的随军郎中,名叫钟客师。 他先把了把脉,又将武承嗣嘴巴扒开看了看,接着又在武承嗣身上到处摸索,脸色越来越难看。 黑齿常之性子最急,粗声道:“将军得的什么病,你倒是快说啊!” 钟客师揪了揪花白的胡子,苦着脸道:“武将军脉象微弱,舌头卷曲,四肢厥冷,恐怕得的是厥阴病。” 武攸暨厉声道:“只说你能不能治吧?” 钟客师犹豫半晌,低声道:“老夫有一味小承气汤,有八成把握治好将军……” “八层?那治不好会怎么样,还能重新治吗?”韩成问。 钟客师叹了口气:“阙阴病是六大伤寒病之一,最好的方子是大承气汤,但此方早已失传,小承气汤已经是最好的方子了。” “我问的是如果治不好会怎么样?”韩成脸上青筋爆裂。 “会……会死!” 韩成只觉一颗心仿佛沉入谷底。 自从武承嗣将他调入军中后,他对武承嗣的感情也从忠诚变成了敬仰,决心跟随着他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哪成想就在这关键时刻,武承嗣却病倒了,人生之大喜大悲,莫过如此。 侯延景道:“要不让其他郎中来看看?” 裴行俭摇了摇头:“钟老先生已经是军营中最好的大夫了。” “我们突厥巫医有阿胡拉祝福,拥有神鬼之能,不如我快马回部落去请一位巫医过来吧!”罗素一脸认真的说。 众将都不搭腔,没有人相信突厥人的医术。 武攸暨冷冷道:“我立即护送二哥回长安,让御医诊治。” 钟客师忙道:“不可,武将军这病绝不可颠簸乱动,否则病势很可能会加重!” “那你说怎么办!”武攸暨怒道。 裴行俭摸着下巴,忽然道:“李大总管精通医术,还擅长金针过穴之术,钟郎中,您觉得他有办法吗?” 目光望向钟客师。 老郎中面露喜色,连连颔首:“若是李司空出手,用金针过穴配合小承气汤,当有十足把握。” 刘审礼迟疑道:“可大总管正负责对高丽的战事,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多不胜数,哪有功夫为将军看病?” “是人命重要还是打仗重要,反正高丽又不会跑,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武攸暨焦躁道。 裴行俭向钟客师问道:“治好此病,需要多久时间?” “最起码要一个月治疗。”钟客师谨慎的回答。 众将皆沉默下来,让李勣抛开军务为武承嗣治疗一个月,恐怕他这个大总管也不用做了。 韩成脑中一闪,急道:“可以去让李芷盈小姐来给将军治病,她也会金针过穴之术!” 武攸暨先是一喜,紧接着担忧道:“从这里到长安,来回至少要二十天,在这期间,二哥会不会出事?” 钟客师肃然道:“老夫虽不能救下将军,却能下轻药缓解,拖延一个月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韩成急道:“那你们照顾将军,我立即回长安请芷盈姑娘过来。”说完就要奔出营帐,武攸暨忙拉住他说:“用我的马。” 罗素和黑齿常之纷纷贡献自己的良驹,众人商议让韩成用三匹马换骑,这样能最快赶回长安。 …… 模模糊糊中,武承嗣感觉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自己,他只知道不停的跑啊跑,也没去想过那恐怖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时候他脑袋会清醒一点,隐隐能能感受到周围的东西,也知道自己似乎是病了,但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吐出来的声音都是“嗯嗯”“啊啊”。 双眼十分沉重,似乎被什么黏住了一样,拼了命也睁不开,有时感觉睁开了,甚至坐起身。 然而一回过神,才发现那都是幻觉,自己依然躺在床上。 耳边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他周围的世界仿佛被人减速,声音就像是从异次元传来的,不仅缓慢,而且音调拖的极长。 不时有人会给他嘴里喂一些汤汁,又苦又涩,不过他已经连吐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其遵循地心引力,落入咽喉中。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武承嗣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心想:“人死后说不定就是这样,迷迷糊糊,懵懵懂懂。”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他迷糊的大脑已经没有能力辨别这些话的意思,就这样机械听着。 忽然,一道不同的声音响起。 武承嗣开始思索,这道声音到底哪里不同呢?想了好一会才终于想明白。 啊,这是道女子的声音! 忽然,他感觉后背一凉,这丝凉意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些。 第118章 契丹八部 就在这瞬间,一股洪流由下而上,透过咽喉涌了上来,武承嗣忍不住了,他想要吐! 有人扶住了他,将他面朝下,还有一只手在轻轻拍打他的背部。 武承嗣不再忍耐,吐的稀里哗啦。 这一吐之后,他感觉脑海又清明了些,周围世界的速度加快了些,只听一道女子的温柔声音响起:“吐出来就没事了。” 另一道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带着喜悦的语气说道:“太好了,我去通知其他人。” “这便是金针过穴之术吗?老夫这回总算是开了眼界。”最后是一道陌生的老者声音。 武承嗣惊奇的发现,自己竟能听懂别人的话了,只可惜依然睁不开眼,发不出声音。 那女子声音极有特点,说不出的温婉动听,武承嗣听过这声音,却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第二道男子声音是武攸暨的,最后那名老者却没听过。 想了一阵,武承嗣感觉精神有些疲劳,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此醒来时,武承嗣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勉强睁开双眼,进入视野的是灰白色的帐篷顶端,距离地面有三丈多高。 恢复的那丝力气,还不足以让他挪动身体,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转到眼角时,只见一名穿着淡蓝裙装的女子正趴在自己床边睡着。 这女子正是他的未婚妻李芷盈,原来那道声音的主人是她。也对能使用金针过穴的女人,也只能是她了。 李芷盈精致的面孔正对着武承嗣所在方向,眉如春山,眼似月牙,脸如白玉,嘴似樱桃。 嘴角有一点湿润,可以看出她睡得十分香甜,武承嗣很想摸一摸她的脸颊,只可惜拼尽全力,连手指都动不了。 望着她柔顺的睡脸,武承嗣目光愈来愈柔和,过了许久,他精神又有些倦怠,闭上眼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时,武承嗣第一反应是向床檐看去。 没有人。 眼珠子四顾一转,依然看不到人影。 忽然,一道脚步声响起。 “你醒啦!”一道蓝色身影端着一碗药走到床边,面上带着喜色,正是李芷盈。 “唔呜唔呜!”武承嗣本想向她道谢,发出的却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声音。 李芷盈微笑道:“你身体状况还不是很好,先别说话,好好休息吧。”走到武承嗣身边坐下,用勺子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说道:“来,张嘴。” 武承嗣乖乖张嘴喝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这苦涩的药中竟带着一丝甘甜。 喝到一半时,左武卫将领齐齐进入营帐,瞧见武承嗣清醒了,皆面带喜色。 武攸暨笑道:“二哥,你总算醒了,这一个月可把我们吓坏了。” “呜呜唔!” 黑齿常之忙道:“将军,您身体还没大好,先别说话,等养好了身体再说。” “唔唔呜!” 刘审礼察言观色,试探道:“将军是想知道最新军情吗?” “唔!” 刘审礼笑道:“您别担心,因为派去契丹的使者一直没有回来,大总管还没有向高丽出兵。” “最近有一支忠于渊男生的两万军马击退保别城守军,与渊男生汇合。渊男生已经带着这些人马退到了扶余城,咱们不用急着驰援了。”裴行俭补充道。 武承嗣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因为这场病,错过了这场战争。 裴行俭转头对众人道:“将军病体还未痊愈,大家都出去吧,让将军好好养病。”说着将众将都赶出了营帐。 一直安静坐在床边的李芷盈站起身,轻轻道:“我去给韩郎将看病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便走。 “呜呜?” 李芷盈回头看了他一眼,歪头思索片刻,笑道:“你是想问他为何也病了吗?” “唔!” 李芷盈柔声道:“为了请我给你看病,他只用了六天时间就从营州赶到了长安,一路上几乎不眠不休,跑死了两匹马,身体消耗过度,这才累垮了。” “呜呜!” 见武承嗣面露焦急神色,李芷盈微笑道::“不过你别担心,他身体强壮的很,只需将养几天就好了,倒是你,虽然看起来好转了些,但千万不可大意哦。” 武承嗣松了口气,神色放松下来。 李芷盈凝视武承嗣片刻,感慨道:“我看得出来,不仅韩郎将对你忠心耿耿,其他将领对你也关怀备至。看来你和祖父一样,也是位受部下爱戴的好将军呢。” 说完嫣然一笑,转身离开了营帐。 老哈河以西五十里。 广袤的草原上,几百只毡帐星罗密布于此,营帐间尽是些戴着耳环、留着髡发的男女。 男人骑马穿行,女人赶着牛羊,老人编衣,孩童制陶。在这片草原上,只有干活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不分男女老幼。 这里是契丹黎部的一个部落。 契丹眼下共有八大部落,自从当年隋朝和突厥联手攻打契丹,杀死契丹四万精壮男子、又劫掠了四万契丹女子后,契丹自此元气大伤,至今也没有恢复实力。 这一百多年来,契丹人要么依附突厥,要么依附中原王朝,在夹缝中求存,才总算增加了些人口。 某一间毡帐内,一名契丹少年赤裸着上身,凶狠的瞪视着眼前的猛兽,少年虽二十岁不到,浑身肌肉却极为健硕。 在他身前两丈远的地方,一只巨大的灰色草原狼低伏着身子,冷酷的双眼盯着少年的咽喉,正在等待最好的出嘴机会。 毡帐角落,一名独臂契丹人默默在一旁观战。 过了半晌,独臂人忽然道:“摩罗,有时候当你与敌人僵持不下时,可以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敌人进攻,再出重手击溃对方。唐人把这种技巧称为欲擒故纵。” 少年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师傅,我知道了。” 就在他出声瞬间,灰狼猛扑了过来。 少年早有准备,错开步子,躲过灰狼的抓扑。随后抓住狼的一只后腿,一个背摔,将几百斤的巨狼狠狠砸在地面上。 紧接着一个凌空肘击,重重打在狼腹上,少年站起身时,巨狼已经奄奄一息了。 “老师,我表现怎么样?”少年人昂着下巴,颇为得意。 独臂人走到他身边,一巴掌用力扇在他脸上,冷冷道:“如果你面对的是唐人,现在已经死了。” 说着走到狼的身边,抽出腰刀,用力剁下,将狼的首级砍了下来。 “只有将对手的头颅砍下,才能算完全胜利,记住了吗?”独臂人拎着狼头说。 少年人摸了摸脸颊,低声道:“弟子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名契丹人进入毡帐,说道:“首领,副首领,其他三部落的首领都到了。” 契丹人说话时,是对着少年方向的,只因这少年便是契丹八部中,黎部的新首领,大贺摩罗! 大贺摩罗是死在长安的大贺草原的长子,而那名独臂人则是从长安城逃回来的萧莫哥。 萧莫哥回到黎部后,将对唐朝的仇恨也带回了黎部,拥护大贺摩罗为新首领。 本来大贺摩罗想直接叛唐,却被莫哥阻止。 萧莫哥十分清楚唐朝的强大,仅凭黎部是无法与唐朝对抗的,必须先一统契丹,再对唐朝复仇,找回契丹人的荣耀。 此时摆在大贺摩罗眼前的第一个敌人,并不是唐朝,而是松漠都督李尽忠。 要想对付李尽忠,仅凭黎部也无法做到。 在萧莫哥建议下,大贺摩罗先抓了唐朝派来契丹的使臣,又邀请了对李尽忠不满的另外三部,准备结盟对付李尽忠。 第119章 扣押唐使 二人来到牙帐等待,不久,三名身穿华贵裘皮的男子进入帐内。 大贺摩罗拱手道:“三位叔叔肯过来,摩罗十分感激,请坐。” 三人并没有坐下,其中一人哼了一声,道:“摩罗,我们是看在你死去的父亲份上,才过来这一趟。我们都听说你抓了唐使,这可是死罪,你要不能说个清楚明白,我们只好杀了你,用你的人头向大唐皇帝请罪。” 摩罗仰天大笑一声:“若是割下我的人头就能让我们契丹人强大起来,摩罗情愿献出人头。” 另一名戴着金耳环的契丹人皱眉道:“摩罗,你父亲是个勇士,我们都很尊敬他,但唐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否则现在安稳的生活将再也没有了。” 摩罗冷笑道:“安稳?唐朝每次打仗,哪回不是让我们契丹人为他顶在前面卖命?他们得到了土地,将财富拖回长安,我们却只拖回一堆勇士的尸体,这也叫安稳吗?” 先前那名契丹首领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最近战争总发生在辽东呢?等唐朝打败了高丽,情况应该会好转些。” 一直沉默的那名契丹首领道:“会固,你错了,我听说突厥人对唐朝很不满,他们迟早会再跟唐朝交锋的。” 大贺会固脸色一沉,突厥人远比高丽人强大,如果真的反叛唐朝,契丹人的处境将非常危险,问道:“咄古,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几个月前,突厥酋长阿史那德温傅用马匹向我换了一千只羊,我派去的换羊使者在突厥人那里住了几天,这是他观察得出的结论。”大贺咄古回答。 大贺摩罗冷冷道:“等突厥人与唐人打仗,我们契丹人又会被当做猪狗一样,为唐人卖命。” 大贺会固皱眉道:“那你想怎么样?” “杀了唐使,我四部结成同盟,不受唐朝调遣!” 戴金耳环的首领道:“那唐人过来攻打我们怎么办?” 大贺摩罗冷笑道:“他们现在正准备攻打高丽国,无暇顾及我等。” “可战争迟早会结束,等他们打败高丽人,又该怎么办?”金耳环首领又问。 大贺摩罗哈哈一笑:“他们不可能打败高丽人的。” “你怎么知道?”金耳环首领挑眉道。 “还是让高丽使者为郁干叔叔解释吧,来人,去将高丽使者请过来。” 不久,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进入帐中,向众人一一拱手,用唐语说道:“高丽使节高斯夫见过诸位首领。” 大贺郁干冷冷瞥了他一眼,也用唐语说道:“听说你们高丽人正在内乱,唐朝也准备攻击你们,看来你们距离灭亡不久了。” 这个时期的各国贵族,基本上都要学习唐语。 高斯夫昂首道:“我高丽自二十年前就开始与唐朝交战,双方各有胜负,就算唐朝再强大,也不可能灭亡我高丽国!” 大贺咄古不耐烦道:“别废话,你们到底有什么凭仗,如果说不出来,就砍了你脑袋,送去给唐朝皇帝!” 高斯夫微微一惊,忙道:“我们已经派遣使者去了倭国和靺褐,他们都答应出兵与我高丽国共同对付唐朝!” “倭国也答应出兵了?”大贺咄古吃惊道。 靺褐是散兵游勇,小部落多而分散,实力并不强大,他并不放在心上。 但倭国不同,他们是拥有几十万军队的强国,有他们出手,局面将很不一样。 “是的,唐人将倭国派去的遣唐使给杀害了,所以他们打算给唐人一点教训!” 大贺咄古向大贺郁干、大贺会固看去,会固点了点头,郁干却有些犹豫不定。 高斯夫微笑道:“我们也不用贵部相助,只要贵部按兵不动,我高丽国事后必有重礼相谢!” 咄古淡淡道:“我们需要商议一下。” 高斯夫躬身行了一礼,告退出去了。 大贺摩罗微笑道:“几位叔叔,我没有说错吧,只要唐朝一直被高丽人牵制住,我们就能趁机发展壮大。” “可就算唐人不来,李尽忠也会来攻打我们!”大贺郁干皱眉道。 “他不会的。”大贺咄古笃定道。 “为什么?” 咄古道:“他有四部,咱们也是四部,纵然他实力强上一些,但如果真打起来,也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李尽忠虽然是个懦夫,但十分精明,绝不会干这种对两边都没好处的事。” 郁干点点头,露出意动神色。 萧莫哥道:“郁干首领,你还记得当初高丽人联合靺褐来攻打我们时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 “当时你的部落最先受到攻击,请问救援你的是谁?”萧莫哥又问。 “自然是窟哥大首领率领的七部弟兄!”郁干不假思索道。 “不错,我们契丹人遇到危机,唐人是不会帮助我们的,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正确的道路!” 大贺郁干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你说的对,契丹人应该更加强大,我跟你们结盟!” 摩罗大喜,大声道:“将唐使带进来!” 在两名契丹人押解下,一名穿着大唐官服的男子进入牙帐,他冷冷扫视了几人一眼,嗤笑一声,并不言语。 大贺摩罗问:“你笑什么?” “笑尔等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摩罗大怒,拔出一把匕首,就要斩下唐使首级,就在这时,一只粗壮的手臂握住他手腕。 “郁干叔叔,你这是做什么?莫非刚说的话就忘了吗?”摩罗不悦道。 大贺郁干缓缓道:“我没有忘,但唐使是不能随便杀的,我听人说,长安西边有个国家就是因为杀了唐使,惹怒了所有忠于唐朝的属国,被这些国家围攻而亡。” 大贺会固沉声道:“郁干说的对,咱们还是别把唐朝得罪的太死,留一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大贺摩罗正要反驳,忽然见萧莫哥向他打了个眼色,只得强行压下不满,点头道:“既然两位叔叔都这样说,那就留他一命吧。” 唐使摇头道:“何其愚蠢,本来你们契丹人在长安行刺皇子的事已经让陛下和殿下非常恼怒。如今竟还敢扣押本使,你们可曾想过,等我大唐灭了高丽国后,等在你们面前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大贺摩罗怒道:“你们杀了我父亲,我绝不会原谅你们的!” 大贺郁干皱了皱眉:“摩罗,唐使还是由我带回部族吧,放在你这里我不太放心。” 大贺摩罗强行压下愤怒,说道:“可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四人商议结盟的具体细节,同时约定好受到攻击时,必须相互救援。 待商议结束、三名首领离去后,大贺摩罗皱眉道:“老师,我看他们三人都不肯与李尽忠交战,这样下去只会长期僵持,永远也统一不了契丹!” 萧莫哥淡淡道:“你不必担心,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实力会越来越强,李尽忠的实力会越来越弱!” “为什么?” “你想想,我们不出兵的话,唐朝只能征调李尽忠四部的人去攻打高丽,他们的实力自然会被削弱。而且其他三部见我们能安心发展,他们却要劳师远征,自然会羡慕我们,加深对李尽忠的不满。” 大贺摩罗哈哈笑道:“等这种不满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加入到我等的行列!” 萧莫哥点点头,冷冷道:“摩罗,你别看李尽忠表面对唐朝忠心耿耿,其实那都是假的!” “假的?”摩罗吃了一惊。 “是的,他继承大首领的时间还不长,资历不深,很多人都不服他。所以他现在需要借助唐朝的力量,才能慢慢整合契丹内部的实力。等他整合完毕后,将来也会对唐朝露出獠牙的!” 大贺摩罗放声大笑:“这才说的过去,我之前就奇怪,怎么会有契丹人愿意放下骄傲,臣服别人,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 “摩罗,眼下我们还有一个机会。”萧莫哥目光中露出狼一样的冷光:“只要李尽忠敢领本部军马离开契丹境内,助唐作战,咱们就有机会推翻他!” “就怕他不会离开。”大贺摩罗阴恻恻道。 “这就要看草原的旨意了。”萧莫哥仰着头说道。 第120章 三军并进 唐使被扣的消息很快传到松漠都督李尽忠的耳边,他立即带兵去了大贺郁干的部落,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同时将唐使要了回来。 紧接着,李尽忠亲带五千骑兵,将唐使送回营州,同时相助唐军作战。 李勣看在李尽忠亲自领兵参战,便没有问罪契丹人扣留唐使的事。 一天后,从契毖何力那里传来消息,去新罗的使节也回来了,新罗答应出兵攻打高丽。 李勣即刻传下军令,命薛仁贵为先锋,从平州出发,攻打辽东城。 柳城大营。 武承嗣帅帐旁边,有一顶白色的小圆帐,圆帐内李芷盈坐在案前,翻看着医书,丫鬟红茗站在两扇帐帘后面,一手捏着一面边角,偷偷打量着帐外情况。 半晌后,她快步走到李芷盈身边,满脸兴奋道:“小姐,外面好热闹,有好多将军都去帅帐找武将军,可能马上就要打仗了呢!”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李芷盈抬眼道。 “哪有,人家只是想着如果他们打仗了,咱们就可以回长安了。” “你不喜欢这里吗?” 红茗惊愕道:“难道小姐喜欢待在这里?” 李芷盈莞尔一笑:“好像是的呢,在这里会让我感到很安心,可能是小时后在祖父军营待多了的缘故吧。” 红茗嘟嘴道:“反正我不爱待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闷也闷死了。” “他们又没拦着你,你可以出去透透气啊。” 红茗脸露惊恐之色:“那怎么行,外面那些人我瞧着都害怕,出去后要是被他们抓走了怎么办?” 李芷盈笑道:“他们干嘛抓你?” “不知道,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红茗脸色煞白的说,似乎已经想到自己出门后被几个士兵给抓走的情景。 李芷盈摇了摇头:“就算他们出征了,我也不打算回长安城哦。” 红茗惊道:“咦?为什么?” “这里环境本就恶劣,再加上行军打仗劳体劳力,祖父和武公子说不定又会染上别的病,我留在这里就可以随时给他们治病呀。”李芷盈笑容满面道。 见红茗低头不语,李芷盈笑道:“你不喜欢军营的话,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红茗连连摇头:“小姐你在哪里,我自然也在哪里。” 李芷盈笑了笑,低头继续看着医书。 便在这时,黑齿常之弯着腰进入营帐,红茗如同兔子一般飞快的躲到李芷盈身后,惊恐的看着他。 黑齿常之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道:“李小姐,将军那边商议完了,他说您可以过去施针了。” 李芷盈点了点头,拿着医箱,随着黑齿常之出去了,红茗又像刚才一样,站在帐帘之后,偷瞧着外面情形。 帅帐内,武承嗣坐在帅案后,正在看着高丽地图,经过李芷盈二十多天的治疗,他现在已完全恢复精神。 瞧见李芷盈进帐后,他急忙站起身,微笑着迎了上去:“芷盈姑娘,今天是最后一次施针了吧。” 李芷盈点了点头,问道:“你是不是要出征了?” 武承嗣走到木床边趴下,说道:“嗯,你爷爷已传来军令,让我后天出发,攻打南苏城。” “那祖父呢?”李芷盈关切道。 “他比我晚一天出发,攻打新城。” 李芷盈点了点头,开始给武承嗣施针。 古代的金针又细又软,扎在武承嗣后背时,一点不痛,还有种清凉的感觉,比后世打针舒服多了。 武承嗣知道金针过穴需要施针者全神贯注,否则容易扎错穴道,故而没有向李芷盈搭话。 直到她施针结束,方说道:“芷盈姑娘,等会我就派人送你回长安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李芷盈一边将针收入针囊,一边轻轻说道:“我不回长安。” 武承嗣一愣:“为什么?” “我……我担心祖父在战场上受伤了,留在这里就能尽快给他治疗。”李芷盈低下头,食指对在一起。 武承嗣瞧她脸孔泛红,神色忸怩,心想:“她担心的也许不仅仅是李勣,还有自己。”心中一热,拉住她手道:“芷盈姑娘,等我打仗回来后,就……就娶你过门,可好?” 李芷盈脸孔瞬间通红,急忙抽回手,转过了身子。 好半晌后,一道低如蚊蝇的声音响起:“这些话你去和祖父说吧。”说完飞奔出了营帐。 …… 两日后,武承嗣率领大军向东北方向进军,只留下几百人留守大营。 大唐与高丽国以辽河为边界。 辽河以东,是高丽第一层防线,故而一般有高丽重兵把守。 围绕辽河,高丽共有三个重要的军事要塞,分别是新城、辽东城和南苏城。 这三座城池皆城高墙厚,屯有重兵。 其中南苏城位于北面,屯有两万精兵。新城位于中部,屯有五万精兵。辽东城位于南面,屯有三万精兵。 唐军分上中下三路攻打。 武承嗣走上路打南苏城,李勣走中路打新城,薛仁贵走下路打辽东。 从高丽传回的最新情报显示,渊男生已经退守扶余城。 此城位于高丽右上角,故而武承嗣打下南苏城后,只需去扶余城与渊男生汇合,他的任务就算完成。 至于后续还用不用继续参与攻打高丽的任务,要视战况而定。 正常来说,只要李勣和薛仁贵两路大军作战顺利,就没他什么事了。 武承嗣自然不愿意只当这场战斗的过客,只要打出一场大胜仗,朝廷自然不会再将他晾在一边。 养病的这一个月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思考着攻打南苏城的作战计划。 …… 两日后,当武承嗣大军通过浮桥渡过辽河后,他做出一个让众将吃惊的决定,将大军兵分为两路。 两路各一万两千人,其中一路人马由裴行俭率领,令他攻打南苏城北面的铁背关,那里也驻扎着五千士兵,与南苏城成掎角之势,罗素、侯延景和元彪都分配在他那支人马中。 武承嗣率领剩下的一路人马,再加上武攸暨、黑齿常之、韩成和刘审礼四将,直奔南苏城。 分兵后,武承嗣令大军慢速前进,一天只行三十里。到了傍晚,大军在距离浑河八十里外扎下营寨。 浑河之后,便是南苏城。 营帐内,武承嗣召集众将领,商议破敌之策。 黑齿常之沉声道:“末将以为可以围住三面城门,只留东门不围,然后强攻,敌人必会从东门撤离。” 虽然唐军人数不如守军,但黑齿常之理所当然的觉得守军不敢出来决战。 “不可。”刘审礼反对道:“高丽人守土意志顽强,不仅不会逃跑,还会从东门出兵,绕到其他门夹击我军。” 黑齿常之冷笑道:“他们敢出来正好,全部消灭就是了,怕的是他们龟儿子不敢出来。” 刘审礼正色道:“黑齿将军未免太过小看高丽人,他们装备铠甲虽不如我军,但战力颇强,若让他们占据有利地形,我军就算获胜,也会伤亡惨重!” 韩成和武攸暨都是第一次上战场,都不敢冒然提出自己的意见。 武承嗣一面听着两人争论,一面看着地图,缓缓道:“你们只想着打攻城战,难道就没想过野战的情况吗?” 黑齿常之眨了眨眼,说道:“将军,高丽人十分狡猾,恐怕不会轻易在野外跟我们交战。” 武承嗣微笑道:“如果咱们这支军队的主将是李司空或者苏老将军,甚至是裴将军,我相信高丽人都不敢轻易出兵。但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却是我!” “将军,您这是何意?” 武承嗣眸光一闪,道:“从渊盖苏文让董圆通潜入营州就可以看出,高丽人早就在营帐留下不少布置,董圆通绝不是唯一一个。若是我所料不错,咱们这支军队的情报,在几天之前已经到了高丽人手中。” 武攸暨望着武承嗣,目光中充满不解,尽管他十分尊敬武承嗣,但心中其实对他带兵之能,还有着几分怀疑。 连他都这样想,其他将领更不用说。 武承嗣环视一圈,见众将都紧紧盯着自己,缓缓道:“你们觉得,在高丽人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将领?” 第121章 夜黑风高劫营时 南苏城,城楼内。 “你说他们一天前进三十里?”南苏城守将僧信诚问。 “哨兵是这样回报的。”一名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回答,他是僧信诚手下副官,名叫崔然弗,负责管理城内政务。 “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那武承嗣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全靠是皇后侄子才能统领大军。唐朝竟然用这种人领兵,这不是送给咱们的一块肥肉吗!”一名身穿银甲的独眼大汉说道。 这大汉是僧信诚手下第一勇将乙支陀,平生最爱与虎搏斗,其中一只眼睛就是老虎抓瞎的,他不仅不觉得可惜,还一直引以为荣。 僧信诚沉声道:“就算武承嗣不会打仗,他身边还跟着裴行俭,此人据说得了苏定方真传,万万不可小觑。” “将军不必担心,据哨兵探报,武承嗣将大军一分为二,裴行俭率领另一支军队攻打铁背关去了。”儒雅男子说。 乙支陀震惊道:“那岂不是说,武承嗣只有一万多点人马了?” “是的,六千骑兵,六千步兵。”儒雅男子回答。 乙支陀一拍大腿:“哈哈哈,那个蠢货,竟然还敢分兵!”独眼凝视着僧信诚:“将军,让我去劫营吧,只用三千骑兵即可!” 僧信诚似乎有些面瘫,面无表情的说:“唐军毕竟训练有素,我给你五千骑兵,望你一战成功,若是能将武承嗣活捉了最好!” 乙支陀大笑道:“将军放心,我到时候就像捏小鸡脖子一样,将他捏到你面前。”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名红甲将领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区区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何必咱们高丽第一勇士出马,末将愿领精兵五千,活捉武承嗣小儿!” 乙支陀其实在高丽只能排第二,但最喜欢别人称他为第一勇士,故而对红甲将军抢功的行为不以为忤,笑吟吟的站在原地。 僧信诚默然不语,又一名黑甲将军道:“末将愿随末将军一同前往!”此人身长七尺,长的如狗熊一般雄壮。 僧信诚微微颔首:“若是你二人一同前往,那就没问题了。” 两人齐齐拱手,领命离去。 这时,儒雅男子说道:“将军,城中有不少唐朝商人在四处蛊惑民心,说唐朝是为了来救咱们高丽,让大伙不要抵抗。” 僧信诚冷冷道:“这些唐朝商人简直无法无天,传令下去,将他们全部关入大牢!” “干嘛不直接杀了他们?”乙支陀大声道。 僧信诚沉默了一会,缓慢道:“毕竟是平民,怎能随意滥杀无辜。” 乙支陀撇了撇嘴,心道:“你以前攻打百济和新罗时,最爱屠城,何时在乎平民了。”觉得僧信诚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等将来被唐人抓到时,不至于因这个原因被砍头。 …… 一处峡谷之处,红甲将领和黑甲将领站在半山腰,远远望着西面方向,隐隐能瞧见一缕炊烟。 黑甲将领道:“看来他们是在前面露营了,真可惜,要是他们敢进猴头谷,就能将他们全歼了。” 红甲将领笑道:“那也没关系,我今晚就带人去劫营,活捉那武承嗣,也没什么不同。” 黑甲将领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带一千人在黄羊小路接应我,要是出现什么意外,我就从那里突围,将他们引到黄羊岭伏击。” “能出什么意外?”黑甲将领不以为然。 “毕竟是唐人,还是小心为好。”红甲将领沉声道。 黑甲将领点头道:“那好吧。”两人下了山坡,分兵而去。 …… 三个时辰后,天色一片漆黑,天空中,明月被薄薄的云层遮住,透出朦胧的月光。 在距离营帐一里开外的地方,只见一道道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缓缓前进。 带头之人正是红甲将领,他下令每名士兵皆弯着腰行走,还让马儿都戴着嘴套,蹄上套着厚布,踏在地上悄无声息。 距离大营三十丈时,红甲将领一挥手,队伍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四下打量了一下,低声道:“塔楼。”几名神箭手立刻上前,将塔楼上的哨兵射死。 “拒马。” 话音刚落,几名敏捷的身影飞快跑到营帐前,搬开拒马,拉开大门。 “火箭。” 弓箭手顿时向营帐内射出一排排火箭。 为了不给对方多的反应时间,三轮火箭过后,红甲将领便大吼一声:“弟兄们,杀啊,杀光唐人,活捉武承嗣!” 说着一马当先,向营帐内冲了进去,其他士兵纷纷随他冲锋。 然而进入营帐后,营帐内却没有任何动静,被烧着的帐篷内,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红甲将领心中一沉,用斩马刀划破一间营帐,里面空无一人! “不好,中计了,快撤!” 话音刚落,从四面八方忽然涌起无数火把。 东北方向,武攸暨领着一支骑兵杀入营中。 西北方向,黑齿常之领着另一支骑兵杀到。 东南和西南方向也各有两支唐军步兵杀到。 红甲大汉怒吼道:“跟我杀出去!”辩清方向,带头向东北方向冲去。 一处高坡上,武承嗣骑在马上,静静望着下方惨烈的战斗,瞧见红甲大汉选择东北方向突围时,他皱了皱眉。 “将军,果然被您料中了,他们真的来劫营了。”刘审礼钦佩道。 韩成冷哼道:“这些高丽人太蠢了,就因为将军是皇后侄子,就敢小看将军,真是愚不可及。” “韩老弟错了,他们之所以敢来劫营,并不仅仅是因为将军的身份和年龄。将军其实还使了两招诱敌之策,就是为了引诱他们主动出击。”刘审礼笑道。 “诱敌之策?”韩成一愣。 “不错,将军让裴将军分兵攻打铁背关,这是第一次诱敌,接着,将军故意用慢速行军,这是第二次诱敌。若是没有这些行为,敌人不会轻易出城与我们野战。” 韩成心中一惊,向武承嗣背影看去。 武承嗣并没有听两人谈话,他一直在仔细的观察下方战斗。 高丽人与他的想象的完全不同,体格又高又壮,若非提前知道他们身份,武承嗣一定会误以为是契丹人或者突厥人。 从战力来看,高丽士兵并不输唐军多少,断手断脚后依然奋勇反击,不过他们披甲的士兵很少,很容易受伤,失去战斗力。 相比之下,唐军有铠甲保护,持久力就要强多了。 再加上高丽人被打了个包围战,人数也不如唐军,下方战局十分明朗,高丽人正在一片一片的倒下去。 武承嗣目光在战场上来回逡巡了几圈后,目光再次回到那名红甲将领身上。 只见那将领一路向东北方向杀去,手上一把斩马刀所向披靡,阻挡他的唐军皆被斩落马下。 东北方向是武攸暨所在方向,他使的一杆长枪,枪法灵活多变,专刺敌人咽喉,死在他手中的敌人已有十多人了。 红甲将领的凶猛引起武攸暨的注意,他毫不犹豫,纵马向对方奔去。没一会,便从后方赶上了红甲大汉,一枪向他后背刺去。 那大汉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回身就是一格,架开长枪,紧接着,刀口一转,向武攸暨脸上落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武攸暨向后一躺,几乎贴在马背上,堪堪躲过这一刀,起身后他又挺枪刺向红甲将领咽喉,然而又对方格挡开了。 红甲将领用斩马刀刀柄向武攸暨扫去,武攸暨这次向前俯身躲过了。 两人斗了几回合后,观战的武承嗣暗暗心惊,武攸暨的攻击对方格挡的十分轻松,可对方的攻击武攸暨却不敢去硬接,只是尽力闪避。 可以看出来,武攸暨力气远不如对方,没信心接住对方的攻击。 韩成道:“将军,要不要我下去相助武郎将?” 第122章 首战告捷 武承嗣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武攸暨力气虽不如对方,但胜在灵活多变,旁边又不时会有唐兵相助,并无危险。 再说了,下方士兵都在死战,他身为统帅,要做的是一视同仁,而不是区别对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方战斗越来越惨烈,那红甲将领极为强悍,以少敌多,竟依然压制着武攸暨。 红甲将领一边战斗,一边向外面靠,渐渐来到包围圈边缘。 就在这时,一名唐军士兵扔出套绳,想要套住红甲将领。 红甲将领一伸手,让自己的手被套住,随后用力一扯,将那名唐军士兵扯下马来。 另有两名唐军士兵见状,上前扯住长绳,三人一起发力,想将红甲将领拉下马来。 那红甲将领一手与三名唐军决力,另一只手挥舞斩马刀,将武攸暨和唐军士兵的攻击一一挡开。 混战之中,他依然眼观四路,随时注意着战场情况。己方士兵已死伤大半,越来越多唐军向他靠了过来,他心想:“再不迅速逃离,只怕要死在这里。” 焦急之下,他大吼一声,一刀横扫,将武攸暨等人逼退,随后一刀向缠住左臂的绳索砍去。 那三名唐军经验丰富,见他想砍绳,立即横向奔跑,将红甲将军的手臂往他后背方向拉扯。 红甲将军又痛又急,目中凶光一闪而过,挥刀向自己左臂砍去。 噗嗤 一支断臂被猛的砍飞,三名唐军一下拉空,纷纷跌倒在地。 那红甲将领也差点栽下马来,幸好他骑术极佳,才总算稳住身形。便在这时,武攸暨一枪向他刺来。 红甲将领并不去挡,反手一刀向武攸暨咽喉横扫,武攸暨急忙伏身,那将领趁机冲出重围,向一条小路奔去。 他一离开人群,便有箭矢不断向他后背射来,虽大半被盔甲挡住,却也有两支箭矢通过盔甲缝隙,射中了他。 武攸暨一挺长枪,向红甲将军急追。 便在这时,只见小路方向奔来一名七尺多高的魁梧大汉。 那大汉披着黑甲,将一柄巨锤扛在肩上,待红甲将领离去后,堵住小路。 武攸暨纵马上前,一枪向黑甲大汉刺去。 那大汉一手依然扛着巨锤,只用另一只手抓住长枪枪尖,用力一甩。武攸暨只觉一股恐怖的力道传来,整个人随着长枪飞了出去。 大汉举起巨锤,向空中的武攸暨砸去。 便在这时,一支马槊横扫而来,架住了巨锤。黑甲将领转头一看,只见挡住自己攻击的是名黑脸汉子。 “黑齿常之!”黑甲将领低吼一声,抬起巨锤,双手握住锤柄横扫过去。 黑齿常之单手握住马槊,架住了巨锤攻击,另一只手向黑甲将军抓去。 黑甲将军知道黑齿常之用这一招抓住过不少高丽将领,将对方夹在肋下,不少人甚至被他活活夹死,当下勒马后退。 “咱们改天再打。”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黑甲一调马头,向小路奔去。 黑齿常之正要追赶,忽听得身后有士兵喊道:“将军有令,不得追击!” 黑齿常之被武承嗣救过性命,又被他调到左武军,故而绝不敢违背他命令。 也不多问原因,翻身下马,走过去将武攸暨扶了起来。 武承嗣从山坡下来时,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战争胜负的一个重要点,便在于谁能打扫战场。 获胜一方缴获敌军器械,杀死敌军伤兵,救治自家伤兵。伤兵的数量是极其恐怖的,因此打扫战场之前和打扫之后,战斗结果天差地别。 武承嗣没有返回帅帐,而是先去了武攸暨的营帐,只见武攸暨正趴在木床上,黑齿常之在给他敷药。 “没事吧?”武承嗣关切道。 武攸暨兴奋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二哥,这一仗打的太痛快了!” 武承嗣没好气道:“还痛快?要不是黑齿郎将及时救下你,你都被人家锤成面饼了。” 武攸暨脸孔微红,嘟囔道:“我没想到那家伙力气那么大,不然也不至于一合就” 黑齿常之忙道:“那人叫巨楼,力大无穷,是高丽有名的猛将,与他交手时决不可拼力量。”他这话说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因为他单手就架住了人家双手的攻击。 武攸暨哼道:“这话你怎不早说。” 武承嗣正色道:“这一战我们虽然赢了,但高丽人对我们的情况一清二楚,而我们除了知道敌人兵力情况外,其他一概不知,这是我们的劣势,因而决不可大意。” 本来苏定方一直经营营州,高丽各城守将的情报都很清楚。然而自从高丽经历内乱,各城守将都被更换,苏定方又被停了职。 虽然李勣入驻营州后一直派人在打探高丽情报,但毕竟时间太短,而且他打探的重点是新城和辽东城,南苏城只探得兵力情况。 黑齿常之认识巨楼,也只是因为他以前在百济时与对方交过手。 “将军,您刚才为何不让我追击?”黑齿常之问道。 “你不觉得高丽将领突围的方向很奇怪吗?东北方向是骑兵,突围比较难。而东南和西南皆是步兵,他为何不从南面突围?” “也许他被咱们打昏头了,慌不择路。”武攸暨道。 武承嗣摇摇头:“我在上面仔细看过了,他一开始就朝的东北方向突围,显然是有意为之,我怀疑他在那条道路上有所布置。” 黑齿常之摸着下巴道:“将军说的对,不然巨楼不会突然从小路跑出来。” 这时刘审礼进入帅帐,拱手道:“将军,战果已经清点出来了。” “说!” “敌军这次来袭的是四千多骑兵,被我军杀死两千八百六十二人,我军战死两百五十八人,缴获铠甲三百五十六件,缴获战马两千四百二十匹,缴获” 武承嗣默默听着刘审礼汇报,等他全部说完后,吩咐道:“留一千匹战马,三百具铠甲,其他全部送回柳城大营。” 刘审礼点头应诺,问道:“将军,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趁着势头,明天急行军攻打南苏城?” 武承嗣微笑道:“不,从明儿个开始,大军驻扎在原地。” 刘审礼吃惊道:“咱们不去攻打南苏城吗?” 武承嗣慢悠悠道:“咱们不必去,等他们自己出来。” “您又想将他们引诱出来吗?恐怕他们不会再上当了!”黑齿常之抓了抓头道。 武承嗣眯着眼道:“我就是要让他们同一个坑跌两次,韩郎将,你去叫十名亲兵进来。” 待韩成将人喊进来后,武承嗣目光在这些亲兵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一个人去办,这任务有很大风险,你们谁敢去办!” “我去!”王节、王保山、卫恒和牛勇齐声道。 武承嗣来回看了四人一眼,视线最终停留在看起来最机灵的卫恒身上,说道:“很好,这任务就交给你了,我想让你以哨兵身份,故意被高丽人抓到,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只要将军一句话,让我去死我也愿意!”卫恒大声道。 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好,只要你这差使办好了,本将军升你为校尉!” 第123章 抢夺军功的男人 南苏城,城楼。 “将军,末将等劫营失败,损兵折将,还请将军责罚!”红甲将领和黑甲将领跪在地上,齐声道。 僧信诚冷冷道:“五千骑兵……整整五千骑兵!你们竟只给我带回一千多人,还有脸活着回来见我?来人,将他们都拖下去斩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二人齐声求饶。 崔然弗拱手道:“将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请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是啊,将军,巨楼力气不比我差多少,这样的人就算在咱们高丽也不多见,还是留下来吧。”乙支陀道。 僧信诚面无表情道:“既然你们都为他们求情,那就只处罚一个好了。”指着红甲将领道:“将他拖下去斩首示众。” 红甲将领又惊又惧,拼命挥舞着仅剩的一支手臂道:“将军,末将还能杀唐人啊!” “是名勇士的话,就要勇于承担自己的过失,拖下去吧!”僧信诚丝毫不为所动,挥了挥手道。 待红甲将领被带下去后,乙支陀站起身,大声道:“将军,让我去为弟兄们报仇吧!” 僧信诚没有理他,冷着脸道:“巨楼,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打败你们的,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黑甲大汉点点头,将两人劫营中伏的事说了。 僧信诚静默片刻,缓缓道:“也许我们都小看武承嗣了,虽然他只有二十多岁、虽然他是皇后侄子,但唐人狡猾的天性被他很好的继承了。” 崔然弗皱眉道:“将军,有件事情很奇怪,据哨马回报,唐军取胜后并没有向我们进军,而是在原地扎营。” 僧信诚皱眉道:“莫非他们又有什么诡计?” 想了想,传下命令:“继续派哨马紧盯唐军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即回报!” 接下来几日,唐军一直驻扎在浑河以西,一动不动,僧信诚每日都会和手下商议一番。 随着时间推移,无论是他还是手下官员,对唐军诡异的行为都充满着困惑。乙支陀几次请战,皆被僧信诚拒绝。 不仅是高丽军官忐忑不安,就连南苏城的百姓们也终日在惶惶不安中渡过,每个人都听说过唐军的强大,他们都担心唐军破城而入的那天到来。 这一日下午,僧信诚正在将军府内看书。 几日来,唐军一动不动,让他渐渐放下戒心,心想:“毕竟领军的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之前误打误撞赢了一仗,根本不懂用兵之道,越是拖延,局面只会对防守一方有利。” 忽然间,一名部下急步来到书房,一脸焦急道:“将军,将军!” 僧信诚爱看唐人兵书,一向推崇——为将者当喜怒不形于色。 瞧见部下如此惊慌,冷哼一声,斥责道:“慌个什么,有本将军在,天还会塌下来不成?” 那部下急道:“将军,乙支将军捉到一名唐军哨马!” 僧信诚微微一喜,放下书本,说道:“走,去城楼!” 来到城楼后,他命人将乙支陀、巨楼、崔然弗召来,乙支陀还没进屋子,洪亮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 “……哈哈,将军,我捉到一名唐军哨兵。”随着声音,乙支陀大步进入大厅,右手还拎着一名唐国男子。 那男子遍体鳞伤,僧信诚召乙支陀过来时,乙支陀正在拷打这男子,身上流下的血都还是新鲜的。 巨楼和副官崔然弗也随后进入大厅,瞧见地上的唐人后,崔然弗问道:“他就是乙支将军抓到的哨马吗?” “不错,这小子想混入城中,被我部下给捉住了。” 僧信诚淡淡道:“很好,拷问出什么情报没有?” 乙支陀嘿嘿一笑,道:“我已撬开这小子嘴巴了,将军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说着冲外面喊了一声,一名瘦弱的士兵进入大厅。 这瘦弱士兵年近四十,因精通唐语,故而一直在乙支陀手下担任译官。 僧信诚和崔然弗都会说唐话,只有乙支陀不会,这名译官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僧信诚用唐语问道。 地上唐人喘着气道:“我……叫卫恒,是唐军哨马。” “你为何要混入南苏城?有何目的?给我从实说来!” “是武承嗣让我混进来的!” 僧信诚皱眉道:“你为何直呼你家将军名讳?” 卫恒深呼吸几口气,冷笑道:“反正我已经死定了,还管他那么多,没骂他王八蛋算客气的了。” 僧信诚不动声色道:“你很怨恨他?” 卫恒冷笑不语。 乙支陀踢了卫恒一脚,呵斥道:“我家将军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再敢有一句不答,老子便砍你一根手指。” 译官翻译后,卫恒向乙支陀怒目而视。 乙支陀冷笑道:“还敢瞪我,看来你还想尝尝刚才那些酷刑的滋味了。” 僧信诚挥了挥手道:“乙支将军,你坐回去。”目光一转,对着卫恒温和道: “我知道你是个勇士,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我也不逼你。不过如果你若是肯配合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卫恒仰首大笑,因牵动伤口,剧烈咳嗽了几声,冷笑道:“我们大唐士兵是不怕死的,不过你如果想知道武承嗣的事情,我倒都可以告诉你!” 僧信诚能感受到这士兵对武承嗣的憎恨,心中一动,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怨恨武承嗣吗?” 卫恒默然许久,冷冷道:“因为他根本就不配做我们将军。几天前黑齿常之将军打败了你们,武承嗣却将功劳据为已有,黑齿将军和他据理力争,竟被他免去了军职,关入营州大牢!” 僧信诚大吃一惊:“你是说,几天前打败我们的人是黑齿常之?那个百济的常胜将军黑齿常之?” “是的,武承嗣让他打前锋,自己躲在后面。黑齿将军经常和高丽作战,猜到你们会劫营,故而设下埋伏。” 僧信诚向巨楼看去,冷冷道:“那天打败你们的到底是谁?” 黑甲将领愣了愣,说道:“我们只知是被唐军打败了,并不知道是黑齿常之率领还是武承嗣率领。” “那你们看到武承嗣了吗?”崔然弗问。 “好像没看到像武承嗣的将领。”他虽然没见过武承嗣,但通过营州传来的情报,也知道他二十多岁,不通武艺。 这种类型的统帅在战场上是很容易发现的,因为身边必定有一堆人保护。 “那黑齿常之呢?”崔然弗又问。 “见过,还和他交手了几合。” 僧信诚恼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大事都是被你们这些蠢货给坏了!” 巨楼摸了摸后脑勺,实在不明白僧信诚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僧信诚目光转回卫恒,问道:“武承嗣身边除了黑齿常之外,还有哪些将领?” 卫恒冷冷道:“一人是他表弟,名叫武攸暨,另一人叫韩成,原本是他身边的护卫。” 僧信诚暗暗冷笑,武承嗣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草包,竟让从没打过仗的亲信当将领。 崔然弗比较谨慎,向巨楼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巨楼回想了一下,答道:“我只瞧见两名将领,一人就是黑齿常之。另一人是名二十不到的小将,若不是黑齿常之救了他,我一合就能杀死他!” 崔然弗道:“想来此人就是武攸暨。” 第124章 薛仁贵之威 僧信诚点了点头,又向卫恒问道:“你们这几天为何一直停留在原地?是不是武承嗣不愿攻打南苏?” 卫恒咬牙道:“他确实不愿攻打南苏。” 僧信诚摸了摸下巴,淡淡道:“他不是才打赢了一场吗?为何不敢打南苏?难道是怕了我们高丽国?” 卫恒不住冷笑:“你根本不了解武承嗣这个人。” 僧信诚吃惊道:“此话怎讲?” 卫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此人是一个极其自大的人,他一开始就不愿打南苏,也不愿做偏师去营救渊男生。他希望攻打新城或者辽东城,希望能第一个打下高丽都城平壤!” 众人都听的目瞪口呆,僧信诚一开始还只是惊讶,但随即一股无可阻挡的愤怒喷涌而出。 武承嗣竟然瞧不起南苏城?竟瞧不起他僧信诚?明明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如果是薛仁贵或者李勣瞧不起他,僧信诚还能忍耐,可听了卫恒的一番话后,武承嗣在他心中就是蠢货加废物。 这样一个废物竟瞧不起他们,怎不让人愤怒。 乙支陀咆哮道:“老子这就领兵去灭了他。” “回来!”僧信诚大声喝止,冷冷道:“这座城池的守将是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作主张!” “将军,难道您吞的下这口恶气吗?”乙支陀怒道。 僧信诚冷冷道:“我平时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冲动只会坏事,先冷静下来,一切问清楚后再做决定!” 乙支陀跺了跺脚,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 僧信诚深呼吸了好一会,这才向卫恒继续发问:“那武承嗣为何派你混入南苏城?” “他本来想凭借之前打败你们的功劳,要和薛仁贵将军调换,让薛仁贵将军过来攻打南苏城。”卫恒平静道。 然而他这句平静的话语,仿佛在平地爆出一个惊雷,听到薛仁贵之名,高丽众将浑身皆是一阵战栗。 卫恒似乎没有看到高丽人难看的脸色,续道:“薛将军不愿意与武承嗣交换,但武承嗣在朝中很有势力,而且行军大总管李勣的孙女是他未婚妻,所以薛将军纵然不愿,也无可奈何。” 僧信诚又惊又怒,难怪武承嗣一直动也不动,原来是等着薛仁贵过来和他交换! 那个王八蛋! “薛仁贵该不会已经往这边过来了吧?”僧信诚咬牙道。 “还没有,薛将军仍然试图用其他方法劝阻武承嗣。他告诉武承嗣说南苏城守将也许是高丽名将乐伯,那么攻打难度会比辽东城更大,武承嗣又何必与他交换呢?武承嗣却说,那守将连他手下一个先锋都打不过,不可能是乐伯。” 僧信诚怒火中烧,一拳用力砸在大腿上。 卫恒继续道:“薛将军又说,只要武承嗣能探得南苏守将是谁,他就愿意更换。其实大家都知道薛将军是想拖延时间,趁武承嗣打探时,一举打下辽东城!” 僧信诚不住冷笑:“很好,很好,所以武承嗣就派你入城打探南苏城情况,对吗?” 卫恒恨恨道:“谁都知道南苏城必定戒备森严,唐人入城一定会被抓起来,他这是派我送死!” 僧信诚眯眼道:“武承嗣这样的主将根本不值得你效忠,你愿意为本将军效力吗?” 卫恒沉默许久,咬牙道:“我只愿意帮你对付武承嗣!” 僧信诚眸光一闪,称赞道:“好,果然是忠义之士,本将军答应你,只要你帮我击败武承嗣,我就放你回唐国。” 卫恒愣了一下,低语道:“如果我帮你,只怕将来回不了唐国了。” “这很容易,我不会让你随军出征,只要你将武承嗣军中部署告诉我就行,没人知道你为我效力过,你依然可以回到唐国。”僧信诚眯眼道。 卫恒犹豫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近一个时辰的询问后,僧信诚对武承嗣军中各方面情报可谓了若指掌,挥手让人将卫恒带了下去。 乙支陀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大声道:“将军,唐军眼下兵无战心,正是一举击破的好时候,末将愿率五千骑兵去夜袭,必定生擒武承嗣!” 僧信诚冷冷道:“刚得得教训这么快就忘了吗?还想着劫营?” “可之前劫营失败,是因为武承嗣手下将领黑齿常之的原因,如今他将黑齿常之关入大牢,劫营一定能成功!”乙支陀反驳。 僧信诚哼道:“虽然这名唐人说的不像是假的,但也不能肯定是真的。这里是战场,决不能有半点大意!” “那不出兵了吗?”乙支陀不满道。 僧信诚瞪了他一眼:“本将军何时说过不出兵?咱们不仅要出兵,还要速战速决,谁知道武承嗣是否还派了其他细作进入城中,只要他探得消息,咱们要面对的就是薛仁贵了。虽然我并不惧薛仁贵,但能不碰到他最好!” 乙支陀再自大,也不敢说什么“薛仁贵又如何”之类的话,沉声问道:“您要亲自出征吗?” “不错,本将军要亲率一万五千精锐,与唐军来一次堂堂正正的正面厮杀!”僧信诚朗声道。 崔然弗微笑道:“将军高明,如果那名唐军哨马说的是真的,咱们自然能一战取胜。就算那哨马说的是假的,咱们也不会中武承嗣的圈套。” 正感到不解的乙支陀听后嘟囔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 次日清晨,僧信诚率领一万五千大军渡过浑河,浩浩荡荡向唐军营寨前行。 因之前骑兵损失惨重,僧信诚的主力大部分是步兵,骑兵只有三千骑左右。 唐军斥候探得消息后,飞马向唐军营帐返回。 消息传入帅帐后,黑齿常之欣喜道:“将军,您的计策奏效了,他们果然又被引诱出来了,而且是直接派主力出来作战!” 武承嗣微笑道:“看来卫恒诈降成功了,现在敌人出来了,你们有把握一口吃下去吗?” “将军放心,高丽人正面作战是打不过我们的!”刘审礼肃然道。 武承嗣点点头,他早已料定,这次诱敌计划可能出现两种情形。 一种是高丽人又来袭营,这种情况唐军会打的轻松些,只可惜高丽人比想象中要谨慎,选择的是第二种情况正面交战。 不过不管高丽人怎样反应,武承嗣都已经策划好应对的作战计划,某种意义来说,他反而更希望现在这种情况发生。 就在这时,又一名斥候进入营帐,报告说在距离大营两里外的一棵树上,发现一张用箭钉住的纸。 因纸上有关于南苏城军中的一些情报,斥候觉得事关重大,这才来回报。 武承嗣接过纸条,粗略看了一眼,上面不仅记载着南苏几名将领的信息,还将各个城门的兵力部署情况写的一清二楚。 “二哥,上面写了什么?”武攸暨问。 武承嗣将纸给众人传阅,沉声道:“僧信诚、乙支陀、巨楼,这三人你们有谁知道吗?” 黑齿常之道:“将军,僧信诚是渊盖苏爱将,据说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用兵颇为谨慎。” 武攸暨嗤笑道:“若用兵真那么谨慎,怎会中二哥的诱敌之计?” 武承嗣眉头一皱,训斥道:“五弟,在战场上切不可有骄兵思想,无论敌人是谁,我们都要料敌从宽,全力以赴!” 武攸暨对兄长一向敬服,立即收起倨傲心思,点头应是。 黑齿常之继续道:“乙支陀是高丽猛将,据说勇猛仅次于高丽第一猛将明临虎。” “是不是就是劫营时那名穿黑甲的将领?”武承嗣问。 “不是,那名穿黑甲的叫巨楼,也是高丽猛将,不过还比不上乙支陀。” 武承嗣向武攸暨看去。 武攸暨微笑道:“二哥,你是怕我遇到乙支陀吗?你放心,与巨楼那次作战是我大意了,就算遇到乙支陀,就算我打不过,逃还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黑齿郎将不能被人看到,五弟,要不让韩成与你交换一下吧。”武承嗣摸着下巴道。 武攸暨咬牙道:“韩郎将要保护你的安全,怎能轻易离开。二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若是不信你,我又怎会让你来完成这个重要任务?” “那就让我去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125章 慈悲岭伏击战 武承嗣沉默良久,点头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武攸暨一脸肃然道:“那我出去做准备了。”说着离开了营帐。 武承嗣目光转向黑齿常之:“你也去做好准备吧,敌人靠近到十里后,你直接出发,不必再向我再请示。” 黑齿常之拱手应是,目光闪亮,充满着对战斗的饥渴。 待黑齿常之和武攸暨都离去后,韩成道:“将军,我们是不是也该动身了?” 武承嗣缓缓道:“不急。”转头向刘审礼问道:“敌军距离我们多远了?” “先锋骑兵距离不足十五里,主力部队应该在二十里外。”刘审礼沉声回答。 武承嗣点了点头,在案后坐下。大战将近,内心却意外的平静,这令他既有些惊讶,又觉得十分满意。 来到唐朝短短几个月,他便切身感受到自身的变化。 他变得自信了,这种自信是在一次次破案中慢慢积累而成。 此时此刻,他感觉整个战局的各个环节都清晰的闪现在脑海中,就算哪一个环节出现变故,他也有把握迅速做出应对。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武承嗣坐在帅案后闭目养神。 直到士兵来报,说敌军先锋已接近到十里、黑齿常之也已经领军出发了,武承嗣这才睁开双眼。 来到营帐之外,只见外面的步兵部队已经整装待发,武承嗣朗声道:“传我将令,众军随我向慈悲岭撤退!” 军令一下,大军迅速动了起来。 没一会,武承嗣便领着大军,向大营西南方向的‘慈悲岭’而去。 韩成、刘审礼和六千步兵随行,只留下武攸暨和他本部的三千骑兵。 整个步兵在路上急行如飞,激起高高的尘土,刘审礼骑马跟在大队旁边,不住喊道:“快!快点!都跑起来!” 唐军动向很快经斥候传到高丽军先锋部队中,高丽先锋骑兵只有三千,由乙支陀率领。 听斥候说,唐军主将弃营而逃、只留下三千骑兵御敌后,乙支陀胸肺都快笑炸了。 “弟兄们,这支唐军被咱们吓破胆了,大家跟着我冲啊!将他们全部杀死,让唐人再也不敢进犯我高丽国土!” 众人齐声高呼,巨楼插嘴道:“被武承嗣留下来挡我们的是谁?” “是名少年将领!” 巨楼哈哈笑道:“莫不是那个被我一合击败的小子。” 乙支陀哪里还按耐得住,怒吼道:“冲啊!杀光唐人!” 一众人提高速度,向唐军营寨冲去。没多久,便远远看到一支骑兵列好阵型、严阵以待。 远远看去,竟颇有一股威势。 乙支陀暗暗心惊:“唐军不愧是唐军,被武承嗣这种废物统领,竟还有这种威势,要是换个能干一点的将军还得了?” 心中暗下决心,要趁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消灭这支唐军! 他身为高丽第二勇将,打仗时最喜欢战前叫阵,尤其是知道对方主将被巨楼秒杀,更是没有半点顾忌。 当下越众而出,大声道:“我乃高丽大将乙支陀,谁敢与我一战?” 武攸暨纵马而出,朗声道:“我来会会你!” 乙支陀大喜,提着一柄狼牙棒,迎上前去,打算一合杀死武攸暨,再趁势掩杀唐军! 武攸暨迎了上去,他自从与巨楼一战后,心知自己年轻力弱,不能和对手硬碰硬,尤其是乙支陀很可能比巨楼更加强大。 因此一开始,他便打定主意以闪躲为主。 然而两回合过后,武攸暨又惊又骇,他本以为不拼力量的话,自己还能支撑一会,哪知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不仅力大无穷,一柄狼牙棒被他使的像长枪一样,端的迅捷如风。 武攸暨又勉强抵挡了一回合,脸上被狼牙棒擦出几道伤口,心知再打的话必死无疑,立即转身向自己队伍逃去。 他手下唐军也跟着调转马头,整齐划一,转身狂奔飙进,简直就像在追杀别人一样。 乙支陀大吼一声:“快追!”心中大为恼怒,武攸暨被巨楼一合秒,却顶了自己三合,这让他脸面无光,非敲碎武攸暨脑袋才能解恨。 然而追了好一阵,乙支陀的军队却迟迟追不上唐军,这让他更加认识到高丽军与唐军的差距,对手下的无能十分恼火。 没多久,高丽大军追到慈悲岭,谁也没有多想,一头便进入山谷之中。 山谷右侧半山腰上,武承嗣静静望着下方的高丽骑兵。 在山谷两侧,已经埋伏着唐军六千步兵。然而直到高丽骑兵出谷,武承嗣都没有下达进攻命令。 他的目标并不是这支骑兵。 …… 一个时辰后,僧信诚率领大军来到唐军废弃的营帐,崔然弗此时也穿上盔甲,带人搜索一番后,回报道:“将军,唐军走的极为匆忙,很多物资都没有带走!” 僧信诚微微一笑,高丽人已经许久没有打败唐军了,这一战之后,必将极大的提振高丽军队气势! 想到此处,他吩咐道:“别管这些物资了,传令给乙支将军,让他不必跟着唐军屁股追,先去把辽河的浮桥烧了,咱们再来个瓮中捉鳖!一个唐军也别想活着回去!” 崔然弗应了声诺,将命令传达给一名斥候。 僧信诚目光望向身后军队,大声道:“弟兄们,破唐之日就在今朝,大家不必再保持队形,用最快的速度追击唐军!每杀死一名唐军将领赏千钱,活捉武承嗣者赏万钱,弟兄们,冲啊!” 众高丽士兵齐齐吼了一声,向慈悲岭狂奔而去。 崔然弗见僧信诚并没有随军一起去的意思,皱了皱眉道:“将军,军队如此混乱,如果遇到唐军怎么办?” 僧信诚淡淡道:“唐军已经丧胆,这时候已是必胜局面,考虑的不再是胜负,而是咱们能取得多少战果。用兵之道在于随机应变,明白吗?” 崔然弗低声应是,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僧信诚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大军总要有人约束。你立刻随军指挥,约束众军,追击到天黑前就回来!” 崔然弗领命去了,僧信诚则带着几百亲兵留在唐军大营中。 在营帐中转了一圈后,僧信诚发现唐军留下的物资果然不少,粮草倒还是其次,竟还有不少军械,心中大为满意。 踱步到唐军帅帐后,僧信诚眉头忽的一皱,帐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奢华,这令他十分疑惑。 在营帐内扫视一圈后,僧信诚目光停留在武承嗣木床上,心道:“唐人那么富有,武承嗣又身为皇亲国戚,而且性格极端傲慢自大,这样的人为何睡在如此简陋的床上?” 霎时间,他心中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 然而话音刚落,地面忽然猛的震动起来,僧信诚长期在军旅之中,一耳就听出是骑兵的声音。 哪来的骑兵?莫非是乙支陀回来了?不对,他现在不是按照自己的命令,去烧辽河的浮桥吗? 僧信诚更加不安,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厮杀声,僧信诚大吃一惊,急忙出了营帐。 掀开帐帘的瞬间,他浑身如坠冰谷,帅帐之外是支唐军骑兵,为首的是名黑脸将军。而他的亲兵,已经全部被杀死了。 “你在我们将军的营帐中做什么?”黑齿常之目光冰冷道。 僧信诚剧烈喘着气、双手微微颤抖,中计了,中了武承嗣的奸计!那名唐军斥候说的都是假话! 黑齿常之用马槊挑起僧信诚的下巴,咧嘴一笑:“莫非你就是高丽主将,僧信诚?” 僧信诚长叹一口气道:“想不到还是中了你们的奸计。” 黑齿常之仰首大笑一声,大吼道:“给我绑了,严密看守,其余人随我去慈悲岭!” 听到慈悲岭三字,僧信诚浑身又是一颤,想起高丽军此刻的情况,若是唐军在慈悲岭设伏,后果将是多么可怕。 僧信诚闭上眼,心中懊悔欲死。 两名唐兵面无表情的将他绑了手脚,关入一间空营帐中。 第126章 何为主将 与此同时,慈悲岭中,一场血腥的伏击战正在进行,武承嗣放乙支陀那支骑兵过去了,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高丽主力。 当最后一名高丽步兵进入慈悲岭山谷后,他下达了攻击指令! 如蝗般的箭矢向下方密集射去,高丽士兵惨呼声不断,一名将领大声道:“有伏兵……中计了!快掉头……快掉头!” 然而众高丽士兵来到入口时,发现慈悲岭入口已被一支唐军堵住,为首将领正是刘审礼! 唐军成半圆形包围住谷口,高丽兵只有很少人能出谷口与唐军交战,其余人被堵在狭窄的谷道中,进退不得,还要面对半空中射下的箭雨。 堵住入口的刘审礼部只有一千人。峡谷出口处,韩成则率领两千人堵住出路,剩下的三千人在山谷两侧射箭投石。 厮杀了不到两刻钟,马蹄声响起,黑齿常之的三千骑兵赶到,与刘审礼汇合,彻底堵住了峡谷入口。 这时,半山腰上,武承嗣带领的步兵箭矢也射的差不多了,他当即下令两千步兵从另一头下山,绕到峡谷出口处与韩成汇合。 武承嗣则率领剩下的一千步兵在半山腰上继续投巨石和木桩,在这人头攒动的狭窄山谷中,每一块巨石就能夺走数条人命。 厮杀又持续了两个时辰后,武攸暨率领骑兵从西面而来,与韩成汇合到一处。 武承嗣微微吃惊,按计划武攸暨应该依然在另一处指定地点伏击乙支陀才对。 派人下去询问,这才得知乙支陀那支骑兵追了一阵后,便放弃追赶,直奔辽河去了,似乎打算将辽河的浮桥给烧了。 武攸暨只能放弃原先任务,带部队返回慈悲岭。 武承嗣当即下令,让黑齿常之和武攸暨率领骑兵进入峡谷内掩杀。 高丽军已经完全失去战斗意志,一个多时辰后,一万多高丽士兵除了两千多人投降外,余者全部被杀,整个峡谷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武承嗣就算闭上双眼,脑海中依然会浮现出一片血红,他深吸一口气,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平复着心中情绪。 没多久,韩成、黑齿常之和武攸暨一同上到半山腰,三人都满脸血污,将目光衬的格外明亮。 黑齿常之和武攸暨不提,就连一向沉默内敛的韩成脸上,竟也露出兴奋的神色,武承嗣受他们感染,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黑齿常之大喜道:“将军,咱们这一战将高丽主力都消灭了,南苏城是我们的啦!” 武攸暨兴奋的双眼通红,大声道:“二哥,陛下和皇后殿下知道这一战结果后,一定会高兴极了。” “将军,多谢您给我这次机会!”韩成躬身道。 唐朝尚武,对大唐男儿来说,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是最大的荣耀。这也是苏定方受唐朝百姓尊崇的原因。 武承嗣含笑道:“都别高兴太早了,乙支陀那支骑兵还没消灭呢。” “将军,让我去将他擒来献给您吧!”黑齿常之请命道。 “我也去!”武攸暨急忙道。 武承嗣思忖片刻,沉吟道:“乙支陀未必会从慈悲岭返回,要想捉他,需要先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便在这时,刘审礼从山下而来,他依然保持着冷静,拱手道:“将军,战场已经打扫完毕,这一战我军歼敌九千六百五十一人,俘虏一千九百四十九人,我军阵亡七百三十六人。” 武承嗣微微皱眉,这种绝佳优势下,居然还牺牲了近八百人,令他有些可惜。 但这毕竟是战争,伤亡是无法避免的。 而且这次是敌军主将太蠢,他将皇后侄子的身份、和初出茅庐的年龄利用到极致,成功引诱对手轻敌。 经此一战后,再没有高丽人敢小看他,以后的战斗也不会再这么容易。身为主将,他必须提前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好好收敛阵亡将士尸体,治疗伤兵。大军立刻返回大营休整,再派出哨马,打探高丽那支三千骑兵的位置!”武承嗣发出一连串命令。 众将领齐声应道:“是!” …… 昏暗的营帐中,僧信诚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紧闭着。 当唐军士兵来到营帐,告诉他唐军主将要见他时。他缓缓站起身,回答道:“也好,我也正想瞧瞧击败我的将领,究竟长什么样。” 昂首挺胸来到帅帐后,僧信诚先四顾打量了一眼,发现帐内左右分别站着两名唐军将领。 从他们身上的血污可以看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战争结果不问可知,僧信诚目光转向帅案后的年轻男子。 他身上没有半点血污,不用说就是唐军主将了。 “你就是武承嗣吧,比我想像的还要年轻。”僧信诚用唐语说。 武承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是高丽主将?” “是的,我是南苏守将僧信诚。” 武承嗣肃然道:“僧将军,你可愿归降大唐?” 僧信诚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放弃吧,我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君和国家的。” 武承嗣摇头叹道:“那就可惜了。”转头向黑齿常之道:“俘虏的高丽人中,还有没有比较高级的将领?” 黑齿常点头说:“有一名自称僧信诚副将的人,末将这就将他带过来。” 不久,一名白白净净的高丽将领被押入帅帐。 与武承嗣一样,这人也不像刚打过仗的样子,身上干净的很,不过精神头很差,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僧信诚大怒道:“崔副官,你打输了仗我不会怪你,但你身上是怎么回事?为何一点战斗痕迹都没有?你这样也算是我高丽国的将军吗?” 崔然弗这才注意到他,脖子先是一缩,随即意识到僧信诚和自己一样成了人家俘虏,顿时冷笑道:“你身上不是比我更干净吗?” “我是主将,自然要在后方指挥,你瞧瞧唐军主将,还不是和我一样?”僧信诚反驳道。 崔然弗不客气道:“你也配称为主将,咱们一万多士兵,都是葬送在你的无能手中?” 僧信诚心中一沉,冷冷道:“我明白了,你想背叛国家,投靠唐军对吧?那你就去吧,我僧信诚真是瞎了眼,竟会用你这种卑鄙小人为副将!” 崔然弗怒道:“僧信诚,你别装模作样了,几天前南苏城的唐国商人闹事,你只抓不杀,不就是为了兵败后归降唐国吗?” 武承嗣愣了一下,向僧信诚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归降我大唐?” 僧信诚狠狠瞪了崔然弗一眼,大怒道:“混账。我这是为了长远之计,大战之后最容易物资紧缺,没了这些商人,就算打败了唐军,城内物价也必然上涨,到时许多百姓都会饿死!” 崔然弗微微一愣,定定看了他一会,慢慢低下了头颅。 武承嗣对僧信诚的看法稍稍转变了些,吩咐道:“将僧将军带下去吧,他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来告诉我。” 僧信诚大声道:“你们不必多费功夫了,想让我背叛莫离支,想也休想!” “我们就是你们‘莫离支’请来的,他已经愿意归唐了,你如果忠心于他,就应该和他一样归唐!”武攸暨冷冷道。 僧信诚昂首道:“渊男生不配做高丽人的莫离支。” 武承嗣挥手道:“带僧将军带下去吧。” 第127章 攻陷南苏城 僧信诚刚离去,亲兵校尉王文节进入营帐,拱手道:“将军,斥候回报,高丽那支三千骑兵走小路绕过了慈悲岭,正向羊夫关而去。” 武承嗣取出地图,摊在案上,几名将军都围了过来。 羊夫关在南苏城以南,通过此关可以绕过唐军大营,返回高丽境内,那支高丽军显然是想逃! 武承嗣抬头看向崔然弗,问道:“羊夫关有多少守军?” “只有五百人。”崔然弗低声道。 武承嗣叹了口气,虽只有五百人,却足以阻挡唐军一段时间了。 乙支陀部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逃走,他只有三千人马,绝不可能回南苏,很可能会去南苏城以东的甘勿城。 事已至此,这支骑兵不可能拿下了,武承嗣心想。顿了一会,他又问道:“南苏城还有多少守军?” “只有一千多人。”崔然弗回答。 武承嗣暗暗点头,这和唐军掌握的情报非常吻合。 南苏共有两万守军,劫营那一次损失四千,慈悲岭损失一万二,减去乙支陀的三千人马,剩下一千多人,刚好两万。 武承嗣站起身,大声道:“传令下去,大军休整半个时辰后向南苏城进军!黑齿常之和武攸暨领骑兵为先锋!” “末将领命!”众将领齐声道。 半个时辰后,武承嗣让黑齿常之二人带上僧信诚和崔然弗,直奔南苏城。 南苏城是高丽军事要塞,里面必定屯有大量军粮器械,正常情况下就算打下城池,敌人也会烧了粮草,损坏器械,绝不会留给唐军。 但武承嗣成功将敌军主力引诱出来,聚而歼之,若能在敌人反应之前拿下南苏城,收获将十分巨大。 尤其是粮草一项,唐军为了支撑这场战争,从全国各地运送大量粮草而来,消耗的人力物力极大。 武承嗣若是能截获一大批粮草,将极大的降低朝廷和百姓的负担。 当武承嗣领步兵来到南苏城外时,已是深夜丑时,看到城墙上已挂着唐军旗帜,他心下一阵振奋。 这是他打下的第一座城池! 城墙上,武攸暨早已等候多时,认清是武承嗣兵马后,当即开城门将他迎了进来。 武承嗣问起城内粮草情况,武攸暨笑容满面道:“这次拿下南苏城,多亏了崔然弗,是他骗开了城门。我已经派人检查过,城内有粮食十余万石,够咱们左武卫大军吃上小半年了。” 武承嗣一边顺着石阶爬上城墙,一边说道:“很好,黑齿郎将呢?” “他去整肃城内治安了,咱们入城后,有不少高丽百姓给我们捣乱。” 武承嗣想了想:“传令下去,将唐国律法贴在城内官署南墙上,告诉城内百姓,凡是遵守大唐律法的就是大唐子民,同时也会受到大唐律法的保护。” 武攸暨迟疑了一下,道:“二哥,城内只怕有不少高丽细作。” “不愿意做大唐子民的,那就按照敌国细作处理。”武承嗣冷冷道。 武攸暨点了点头,道:“二哥,是不是可以给朝廷和李元帅报捷了?” “我等会就去写一份捷报。”武承嗣笑着说,望着寂静的夜空,忽然叹道:“入秋了。” 武攸暨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他话中意思:“听说高丽的冬天格外寒冷,到了十一月,士兵们恐怕就很难作战了。” “是的,据我估计,李元帅应该是打算在今年内,打下高丽第一防线,这个冬天结束后,明年开春再继续向高丽进军。” 武攸暨皱眉道:“那接下来半年内,咱们不是没仗打了?” 武承嗣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莫要急,高丽人又跑不了。” 武攸暨抱着胳膊道:“二哥,既然咱们已经拿下南苏城,还有两个月时间,应该还可以打一仗吧?” “哦?你想在哪里打?” “当然是扶余城啊,左武军的任务是救援渊男生,他现在被围困扶余城,咱们只要去救援他,便很有机会与高丽军交手。” 武承嗣摇头笑了笑:“身为将领,可不能满脑子只知道打仗,我来问你,渊男生现在有多少兵力?” “加上不久前救援他的那支队伍,应该有三万多人吧。” “三万多人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吗?”武承嗣说:“而且咱们已经打下了南苏城,再等李元帅、薛将军他们打下新城、辽东城之后,高丽兵马必定向我们这边调动,渊男生的压力必然大大减弱。” “你是说咱们不用去扶余城?” “当然,只要咱们不断打胜仗,扶余城的压力自然会越来越小,这同样能起到救援作用。相反,如果咱们和渊男生汇合后,只会让他绊住咱们的脚步,到时候就什么都干不了啦!” 武攸暨怔怔半晌,摸了摸鼻子道:“是啊,咱们可没义务给他做护卫。” 其实除这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武承嗣希望渊男生手中的力量多消耗一些,否则到时候他若反悔,唐军就要多废一番功夫了。 当天夜里,武承嗣写下两份塘报,一份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一份送往李积那里。 …… 南苏城以南三百里开外,便是高丽国第一大要塞城池——新城。 在整个高丽国内,新城的城墙高度仅次于首都平壤。 城内不仅有五万精兵驻守,渊男建的儿子渊信忠更是被派过来督战。 然而就算如此,新城内的军队和百姓也都时刻处于紧张之中。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大唐名将李积。 几天前,李积便来到新城五十里外扎下营寨。 他并没有直接对新城进攻,而是先将大军分散,打算将新城周围全部据点攻陷。 渊信忠觉得李积分兵后主力空虚,是个好机会,不顾守将劝告,强令高丽军出力。结果高丽军被李积大败于石台山,唐军斩首四千多人。 这一战后,渊信忠战意全失,严令士兵龟缩城内,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出击,于是没几天,新城周围的据点全部被攻陷。 加上石台山一战的斩首数量,唐军共斩首高丽军达六千多人,俘虏一千多。 这一日,李积正与诸将在帐内商议破城之法,一名亲卫急步进入帐内,拱手道:“大帅,薛将军和武将军都传来捷报!” 李积眸光一亮,捻须笑道:“念来听听。” 亲卫应了一声,朗声道:“薛将军于昨日在马鞍山大破高丽人,斩首八千余人。而且还在阵前杀死高丽猛将居先。” “好!” “不愧是薛将军!” “看来辽东城破城之日指日可待!” 众将领齐声喝彩,相互间交头接耳,士气大涨。 李积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心道:“薛仁贵在军中威望恐怕已超过了苏定方。”淡淡道:“继续念。” 亲兵点点头,大声道:“武将军几日前在银山附近击败高丽人,斩首两千多,于昨日又在慈悲岭大败高丽人,斩首九千多!活捉南苏城守将僧信诚、副将崔然弗……” 那亲兵事先没看内容,念着念着,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其余众将领更加难以置信。 “斩首两千?又斩首九千?真的假的?” “还将南苏守将和副将给抓了?不可能吧?” “你看清楚些,是不是将‘百’看成了千?” 就连李积也微微动容,问道:“那南苏城现在情况如何?” 亲兵咽了口唾沫,说道:“南苏城已经被武将军拿下,还夺取粮草十余万石!” 李积猛然站起身,道:“拿给我看看?”亲兵应了声诺,将文书递了过去。 李积看了片刻,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好!好!武将军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我大唐又添一员良将!” 大周少卿 第128章 拿下铁背关 在李勣右手边,坐着名三十多岁的将领,此人留着契丹人特有的髡发,乃是松漠都督,契丹大首领李尽忠。 听到唐军三路告捷,尤其是武承嗣一路竟连南苏城都打下了,心中有些沉重。 唐朝竟然又冒出这样一员将领?而且如此年轻,这对契丹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名朱姓将领质疑道:“大帅,您说武将军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谎报军情?”郭待封冷哼一声。 朱姓将领皱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他会不会稍微夸大了点,毕竟武将军比较年轻。” “放屁,你又没见过武公爷,就因为他比你年纪小,就认为他是那种会夸大军情的人吗?”韦待价脾气比较暴躁,顿时大怒。 另一名黄姓将领笑呵呵道:“韦将军说的是,这战果应该不会错,毕竟武将军麾下有裴行俭将军嘛。” “啊!这就说的通了,裴将军是苏老将军弟子,有他出谋划策,武将军能打下这么大胜仗也就不足为奇了!”朱姓将领连连点头。 郭待封冷冷道:“据我所知,几天前武将军就和裴将军分兵,让他去攻打铁背关了。” 黄姓将领吃惊道:“这么说,这两场胜仗都是武将军自己打下来的?” “废话,不是他打下来,难道是你打下来的不成?”韦待价横眉怒目。 众将领相互间对视了几眼,他们并非对武承嗣有意见,只是骤然听到武承嗣战果竟然是三支大军中最好的,心中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仔细一想,苏定方诬陷案就是他一手破获,他又是开国功臣武士彟后代。 正所谓将门出虎子,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渐渐的,众人脸上都带上笑容,相互间谈笑起来。 李勣环视一圈,没好气道:“你们还有脸笑?武将军已打下南苏城,薛将军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拿下辽东,咱们这一路若是迟迟打不下新城,届时见到其他军队同僚时,你们难道不会脸红吗?” 众将顿时脸色胀的通红,纷纷抢着道:“元帅,下令攻城吧,末将愿为先锋!” 李尽忠低头不语,虽然他率契丹五千骑兵助战,却并非真心实意。可以的话,他希望避免契丹军马的伤亡。 李勣淡淡道:“暂时都先给我憋着。传我将令,让东西两门的大军都离城门远一点,别堵的太死,让他们连外面的消息都不知道。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再攻城!” 李尽忠皱眉凝思片刻,很快便明白了。 李勣是希望南苏和辽东两城的战报传入新城中,制造高丽人的恐慌,等恐慌蔓延后,再一战破城。 就在这时,又一名军士进入营帐,先瞄了一眼李尽忠,这才拱手道:“元帅,刚刚传来消息,契丹发生政变,六部首领共同推举大贺郁干为新首领。” 李尽忠猛的站起身,惊愕道:“你、你说什么?” 军士重复了一遍。 李尽忠愤怒道:“这怎么可能?绝便部的大贺治室呢?” “大贺治室被黎部首领大贺摩罗杀死了,其他六部正在攻打绝便部和伏部。”军士回答。 李尽忠惊怒交集,伏部便是他的部落,一直是契丹最强部落,但他这次领军助唐,带走了不少本部勇士。 再加上他不在部落中,恐怕很难抵挡其他六部的攻击。 “大帅,本督本部告急,请允许我率领部众回援!”李尽忠拱手道。 李勣默然片刻,缓缓道:“眼下我大唐正在与高丽交战,恐怕无力助你。” 李尽忠急忙道:“本督明白,这是我契丹内部之事,本督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说完向众人一拱手,快步离开了营帐。 郭待封忽然向那名军士问道:“契丹人是何时政变的?” “三日之前。” “那李尽忠就算回去,恐怕也很难挽回局势了。”郭待封沉声道。 李勣道:“正如李尽忠所言,这是契丹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大帅,若是那名契丹新首领击败李尽忠,恐怕不会继续听从我大唐调遣了。”朱姓将领粗声道。 “不,他们还是会臣服的。”李勣捻须道。 “您怎么知道?” “他们推举的新首领是大贺郁干,此人老夫见过几次,他和李尽忠一样,对我大唐充满畏惧,绝不敢轻易冒犯天颜。” 隔了一会,李勣又道:“不过防范一下也是有必要的,给武将军发个讯息,让他注意一下北面的契丹人。” 一天后,左骁卫哨马来到南苏城,将消息传给了城门守卫,城卫小队长上到城楼,将消息传给了亲卫。 “卫校尉,这是李大帅传来的消息。”小队长递过一份书。 卫恒接了过来,书并非正式军报,也没有指名武承嗣亲启,他便摊开浏览了一边,一边看一边说:“知道了。” 正要转身进入城楼大堂时,又一名城门士兵上到城墙,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卫校尉,铁背关传来捷报,裴将军率军打下铁背关,歼敌三千多,这是军报!”那士兵欣喜道。 卫恒大喜道:“嘿!太好了。”一把将军报抄到手中,快步进入城楼大厅。 厅内,武承嗣正在和手下将领商议着什么。 “卫恒,怎么了?有什么好消息吗”武承嗣见卫恒一脸兴奋,抬头问道。 卫恒飞快道:“将军,裴将军已经打下了铁背关,斩首三千余人!这是他送来的军报!” 黑齿常之哈哈笑道:“不愧是裴将军,这样一来,南苏城周边就没有大股高丽军了。” “二哥给了他一万二千多人马,打下铁背关也是应该的。”武攸暨抱着胳膊道。 武承嗣接过军报,细细浏览了一遍,微笑道:“干的不错。” 卫恒紧接着道:“对了将军,李元帅那边传来消息,说契丹发生内乱,推选出一位新的大首领,他让我们小心一些。” 说着将另一份公递上。 听到他这些话,刘审礼猛吃一惊,诧异的看向武承嗣。 高丽与契丹在北面接壤,而铁背山便相当于南苏城的北面屏障,有此关在手,就不用担心契丹人突然偷袭。 “将军,您该不会是预见到契丹人会发生政变,这才让裴将军攻打铁背关吧?”刘审礼问道。 武攸暨、黑齿常之和韩成皆是一惊,向武承嗣看去。 卫恒虽然脑子一向灵活,但大局观远不如其他几人,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其中关系。 武承嗣似乎没听到刘审礼的话,皱着眉陷入沉思,双眼熠熠生辉。好半晌后,他才注意到旁人都看着自己,奇道:“你们怎么了?” 刘审礼又问了一遍,武承嗣微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确实料到契丹很可能会内乱,但让裴将军打铁背关却不是为了防备契丹人。” “二哥,你怎么知道契丹会发生内乱?” “你们知道大贺草原吗?”武承嗣反问。 众人都摇了摇头。 “他是契丹黎部首领,在苏老将军一案中,他与高丽人狼狈为奸。因为他和参与此事的契丹人要么被杀,要么被抓,再加上朝廷要对高丽用兵,故而只派人口头斥责了李尽忠几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就因为大贺草原的缘故?” 武承嗣眼皮一抬,道:“你们还记得几天前唐使被契丹人扣留的事吗?” 刘审礼心中一动,道:“对了,扣留唐使的好像就是黎部。” “不错,黎部新首领就是大贺草原的儿子。他父亲被我们杀死,我早料到他可能会有动作。果不其然,他干出扣留唐使的事来,所以我预料他还会干出更大的事来。” “原来是这样。”刘审礼微微点头,问道:“那您为何要打通铁背关?” “原因很简单,我希望能打通进攻契丹人的通道!”武承嗣一字字道。 “二哥,你要攻打契丹人?”武攸暨吃惊道。 武承嗣微微一笑:“这事过几天再讨论。卫恒,你派人去铁背关传我军令,让侯延景领三千步兵驻扎铁背关,裴行俭率领其他将士入驻南苏城。” 卫恒应了一声,领命出去了。 第129章 进军大草原 武承嗣盯着公文,再次陷入沉思。 李尽忠带领契丹骑兵返回契丹,契丹必有一场内乱,虽说就算不管,契丹也会被削弱,但他更希望借这个机会,将契丹狠狠打击一次。 五年之内,吐蕃王朝就会对唐国露出獠牙,到时候唐国就没功夫管辽东地区了。 若是武承嗣还在长安,这事他并没打算多操心。 但如今他来到辽东,手中又握有一支大军,历史走势每人比他更清楚,他决定趁此机会将辽东问题解决掉一些,将来大唐对付吐蕃王朝时,就没那么多后顾之忧了。 第一个要解决的隐患便是迟早要造反的契丹八部。 当天晚上,武承嗣给李勣去书一封,告诉他自己攻打契丹的打算,这事李勣未必会同意,但等他回信到来时,武承嗣已经领军出发了。 武承嗣打算以契丹人扣留唐使的名义出兵,这样朝廷知道后也不会对他过于斥责。 他这次来辽东攻打高丽,便一直想着怎么阴契丹人一把,故而早就考虑的很清楚。 眼下契丹人很可能陷入内乱,而他攻打下铁背关后,可以从高丽境内出其不意的攻打契丹。 他师出有名,契丹人被打了也说不出话来,谁让他们扣押了唐使?以契丹人的实力,如今也不敢报复。 武承嗣很了解这些游牧民族,你再怎么安抚他们也没用,他们只要实力强了就会咬你一口。 相反,只要他们很弱小,就会乖乖臣服,绝不会有半点反抗。 战机稍纵即逝,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让契丹人重新稳定下来,以后削弱他们将事半功倍。 武承嗣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经历慈悲岭一战后,他对自己的军队也有信心! …… 两天后,裴行俭大军进入南苏城,武承嗣在城楼中,将众将领全部召集起来,商议对契丹用兵之事。 “您要进攻契丹人?” 听到武承嗣的打算,众将领都大吃一惊,要不是武承嗣刚刚打下一场大胜仗,估计会有人直接提出反对意见。 裴行俭也有些困惑,不解道:“将军,咱们眼下正在对高丽作战,实在不宜分兵再攻打契丹。” 武承嗣道:“裴将军,你觉得接下来几个月,咱们还有对高丽作战的好机会吗?” “天气渐渐转冷,考虑到后勤状况,今年不宜再深入高丽境内。”裴行俭不假思索,显然已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你觉得高丽会反攻南苏城吗?” “不会,他们现在没那个余力。” “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有对契丹用兵的力量,对吗?” 裴行俭眉峰聚起:“将军,您为何会选择现在攻打契丹呢?” “你相信契丹是真心臣服我大唐,将来永远也不会背叛吗?”武承嗣反问。 “不,我并不信任契丹人。但咱们可以等结束了高丽战争,再对契丹作战不迟,不然两线用兵,负担会比较大。” 武承嗣沉声道:“现在攻打有两个极大的好处,错过这次机会,则会留下极大的后患。” “末将洗耳恭听。” “第一,契丹刚刚发生政变,李尽忠和大贺郁干很可能会有一场战斗,正是攻其不备的好机会。其二,契丹扣留过唐使,我们师出有名,而且我们从高丽方向出兵,契丹人绝不会有任何防备。” “您的作战目的是什么?” “打击契丹人的力量,削弱他们。” 裴行俭陷入沉思,其他将领默默听着两人争辩,脸上也露出思索表情。 “那您说的隐患又是什么?”裴行俭又问。 武承嗣脸色凝重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来吐蕃突然进攻河西走廊会怎么样?” 裴行俭心中一震,定定凝视着武承嗣,心道:“原来他也考虑到吐蕃人的隐患了,此人年纪虽轻,但见识之高,只怕在大部分唐军将领之上。” 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末将明白了,将军担心吐蕃向我们攻击后,我们将没有余力再放在辽东上。” 黑齿常之、罗素等人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思路已经跟不上两人了。 “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存在吗?”武承嗣问。 裴行俭沉声说:“很有可能。”顿了一下,说道:“将军,从长远角度来说,您的这个提案看起来虽有些冒险,但仔细一想,其实并无太大风险。若是战争顺利,收益远大于弊端,末将赞同攻打契丹!” “能得到你的赞同,我也消去最后一丝顾虑了。”武承嗣笑道。 裴行俭也笑了:“就算我不同意,您恐怕也会继续攻打吧。”话题一转,道:“不过将军,粮草方面你准备怎么解决?” “那就更容易了,契丹领土上那么多牛羊,还不够咱们大军吃的吗?” 裴行俭摇头失笑,觉得武承嗣在这方面和苏定方一样,身上带着几分匪气。 武承嗣目光环视一圈,朗声道:“黑齿常之、武攸暨、罗素、韩成!” “末将在!”四人齐齐拱手。 “本将军决定率领一万骑兵攻打契丹,你们随我一同出征!” “末将领命!” 武承嗣目光转向裴行俭:“裴将军,南苏城就交给你了,我希望你做到两点,第一,对高丽人和唐人一视同仁。第二,士兵不得扰民。总而言之,将这里当做我大唐国土,将高丽人当做大唐百姓。” “那如果有高丽人暗中帮高丽国传输情报呢?”侯延景问。 “顺服大唐的才是大唐子民,不肯顺服的就是敌人,按照对付敌人的方法处理就行了。”武承嗣冷冷道。 “末将明白了。”裴行俭拱手道,他本就主张打下城池后,严禁士兵劫掠,就算武承嗣不说,他也会这么提议。 …… 次日清晨,武承嗣令每名士兵带上三日干粮,大军出了南苏城,一路北行。 铁北关以北虽然还有大片高丽领土,但兵力早被抽调到南面几大要塞中,故而并没有能阻挡武承嗣的力量。 越往北行,地势越来越平坦。 辽东地区属于半农半牧区域,不少地方都能看到放牧的高丽牧人,武承嗣严令军队不得扰民,大军整齐划一的向北而行。 半日后,大军来到公主岭,过了这座山,便进入契丹地界了。 来到山顶,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与湛蓝的天空汇聚在地平线上,北方的秋风格外狂躁,打在脸上隐隐有刀刮之感。 望着眼前壮丽景象,武承嗣油然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在契丹族中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有神人骑白马,天女驾青牛,至木叶山相遇为配偶,繁衍八子,是为契丹八部。 古八部由八姓统治,至大贺氏最强盛时期,为了凝聚契丹人的力量,大贺氏重新组建八部,新八部首领皆有大贺氏贵族担任。 八部皆由一支大贺氏为主体,另有三、四个中型部落相辅组成,有的中型部落又是由几个小部落组成。 因首领共姓,八部之间争斗减少,一致对外,实力迅速壮大。 契丹族如今八部加起来共二、三十万人,每部两万到四万人左右,还不及唐朝一个上州。 不过游牧民族全男皆兵,而且骑兵多、骑射能力强,这是他们人数稀少,却能与中原王朝抗争的原因。 虽然总人口不多,但只要给他们时间动员,他们能凑出十万骑兵来。 武承嗣要做的,就是趁他们力量分散时,各个击破,不给他们集结时间。 当年霍去病当年能够以一万骑兵斩杀四万匈奴人、俘虏四万匈奴人,便是这个原因。 对付游牧民族,就要出其不意,下手要快、准、狠!他们人口稀少,打击一次就能让他们几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 第130章 松漠都督李尽忠 不过在草原作战也有一忌,容易迷路,当年李广便是吃亏在这点上。 “诸位,你们之中有谁熟悉契丹地形的吗?”武承嗣问道。 罗素拱手道:“属下年轻时曾多次与契丹人作战,对契丹地形做过详细研究。” 武承嗣点了点头,下了马,取出一张契丹地图铺在地上,说道:“咱们这次进入契丹的作战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契丹人的部落进行最沉重的打击。” 罗素思索片刻,进言道:“将军,契丹以北的室韦诸部一向受契丹人打压,我们可以派出使者,让他们一同出兵。” 黑齿常之粗声道:“室韦人长期被契丹人欺压惯了,只怕不敢出兵。” “那也不一定,让他们先出兵他们一定不敢,不过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出兵并且取胜后,一定会趁火打劫,混水摸鱼。”罗素坚持道。 “甚好,就按照罗郎将的提议,向室韦派一名使者,他们能出兵最好,不出兵也无妨。我们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就是了。”武承嗣拍案道。 罗素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精神一振,又道:“将军,契丹人各部落都习惯在营寨周围十几里左右放哨兵,我们突厥人每次攻击他们时,都会先派神箭手射死哨兵,再袭击他们部落。他们的反抗就会十分微弱!” 武承嗣眸光一亮,赞道:“好主意,黑齿将军,就由你在军中挑选神箭手,负责清除哨兵!” 黑齿常之拱手领命。 武承嗣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进军!”整支队伍如同黑色洪流一般,向草原压了上去。 契丹归唐后,八部共划分为九州,其中七部各为一州,首领为该州刺史。 唯有伏部最强,划分为两州,两州刺史由李尽忠的兄弟担任,而他则担任松漠都督府都督。 李尽忠是一个颇有进取心的人,他从小就见识到大唐强大,故而勤学唐人化,年轻时经常去长安增长见闻。 自他祖父李窟哥死后,他继承了松漠都督职位,开始承担着契丹一族的未来。 因为去过几次长安,他比所有契丹人都更清楚唐朝的强大,故而选择对唐朝忠心臣服,让契丹人在唐国羽翼下慢慢发展壮大。 只可惜他的苦心不被族人所理解,许多人都对他的行为不耻,觉得他不配做契丹人的大首领。 李尽忠默默忍受着这些,他相信等契丹人强大后,族人迟早能理解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同族竟然趁自己离开时,推荐另一人为大首领。 他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悲凉。 伏部与绝便部接壤的边境,六部联军击败了绝便部军队后,在此扎营下寨,与伏部对峙。 李尽忠孤身一人来到联军营帐,很快被带到牙帐中。 进账后,他环目四顾,其他六部首领皆坐在帐内,冷冷注视着他。 大贺咄古点了点头,说:“你还算有种,敢独自过来与我们谈判。” “我为什么不敢?我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死绝便部的大贺治室,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尽忠如同野兽般嘶吼。 “当然知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没资格做我们大首领!”大贺摩罗冷笑道。 “你这只狼崽子,你父亲不知轻重,和高丽人搅在一起对付唐国,我看在他死了才没有找你们黎部问罪。谁知你变本加厉,不仅扣留唐国使者,还联合其他几部首领反对我!”李尽忠横眉怒视道。 “住嘴,你这种懦夫没资格提我父亲的名字!”大贺摩罗愤怒道。 眼瞧着两人就要动手,大贺郁干一伸手,挡在两人中间,朗声道:“李尽忠,你过来是想和我们打架的吗?” 李尽忠鄙夷的看了大贺郁干一眼,冷笑道:“你们这帮蠢货,以为推举这种废物为首领就能让契丹人强大吗?不!你们只会带领契丹人走向灭亡!” 大贺郁干大怒,不过他生性懦弱,一向比较畏惧李尽忠,故而只敢怒视着他。 大贺摩罗冷笑道:“李尽忠,你少危言耸听,继续跟着你才会让我们失去契丹人的荣耀,就算真的面临危险,我们契丹勇士也宁愿战死,也绝不向人摇尾乞怜!” “蠢货,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陪你一起死吗?你希望几十年后这世上再无契丹人吗?” 一名长脸契丹首领皱眉道:“大首领,唐朝正在与高丽人打仗,咄古他们说的对,我们应该趁机发展壮大,不应该让咱们的勇士为唐朝打仗。” 他叫大贺苦离,虽然背叛了李尽忠,但和另一名背叛李尽忠的首领大贺隆古一样,两人都反对和李尽忠的伏部打仗。 就算是大贺摩罗也不愿契丹人自己干起来,故而才有了这场谈判。 “愚蠢!我问你们,如果我们拒绝唐朝调遣,等唐朝灭了高丽国后,又来攻打我们怎么办?”李尽忠质问。 大贺咄古沉声道:“我们都觉得,唐朝应该不会这么快击败高丽国。” “应该?那如果他们做到了呢?”李尽忠气急道。 “这”大贺咄古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说道:“到时我们再与唐朝修复关系就是,只要我们表示臣服就可以了吧?” “你们是三岁小孩吗?如果哪天咱们跟靺褐打仗时,室韦不听我们调遣,你们会怎么做?”李尽忠感觉快被这些人的愚蠢气死。 “当然是惩罚侍卫人!”大贺咄古恶狠狠道,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妥。 大贺摩罗哼了一声,道:“你少混淆视听,高丽与唐朝作战几十年,没那么容易打输的,而且还有靺褐、倭国出兵相助。” 李尽忠斜睨了他一眼,语调冰冷道:“我刚从唐军那边回来,他们攻打高丽的三路大军已经全部取胜。李勣一路斩首六千、薛仁贵一路斩首八千,武承嗣一路斩首一万一,而且已经打下南苏城。” 闻听此言,一众契丹首领皆骇然变色。 “大家别听他胡说,他这是在胡说八道,唐朝和高丽开战没几天,怎么可能一下就取得这么大战果?”大贺摩罗大声叫道。 李尽忠冷冷一笑:“是真是假,你们尽管去打听好了。依我看,高丽国撑不了两年,到时候我们就将直接面对唐朝兵锋!” 大贺摩罗身后的萧莫哥忽然道:“据我所知,唐朝西面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叫吐蕃国。他们正在挑战唐朝的霸主地位,就算唐朝打败高丽国,也未必有精力对付我们吧。” 李尽忠变色一变,厉声道:“你当我不知道吗?我比你知道的更清楚,吐蕃国迟早会攻打唐朝的河西走廊,这样他们就能控制唐朝与西域诸国的丝绸贸易,赚取大量财富。” 萧莫哥吃了一惊:“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何还” 李尽忠死死瞪着他:“我问你,你知道吐蕃国会何时动手吗?” 萧莫哥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为何不再等等?等到唐朝和吐蕃打起来,咱们不就可以趁机发展壮大吗?” 大贺咄古皮笑肉不笑道:“你的意思是,唐朝与吐蕃打起来后,我们依然乖乖做大唐属国,闷头发展?” 李尽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甚至懒得回答他。 大贺咄古见他无视自己,恼火道:“李尽忠,你果然受唐人影响太深,已经不适合做我们大首领了。” 第131章 唐军来了 李尽忠皱眉不语,他本以为其他人都是受到大贺摩罗蛊惑,只需自己将话说清楚,就能让其他几人回心转意。 然而结果却与他预料的相去甚远,就连大贺苦离和大贺隆古两人也依然不肯回头,这让他十分恼火。 眼下,要想保住族群,光凭嘴巴是不行的了,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回到自己的部落,集结人马与六部干上一仗。 六部联军数量虽然比他多,但各首领并不是一条心,只要他能击溃大贺咄古和大贺摩罗的部落,他相信其他几名首领会再次臣服自己。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是大唐册封的都督,杀死他就是和大唐宣战,原本他相信这些人再大胆,也绝不敢杀自己。 然而与大贺摩罗接触下来,他发现这小狗就像只野兽一样,行为不受理性驱使,说不定真会向自己下手。 就在这时,大贺摩罗放声大笑起来,李尽忠心中一惊,还以为他发现自己逃跑的意图,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李尽忠,你还不明白吗?只要唐朝与吐蕃国打起来,我们就可以趁机攻击唐朝,像过去一样杀死他们的男人,劫掠他们的女人,俘虏唐人给我们当奴隶干活,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生活方式。我们契丹人只做狼,不做羊!” 李尽忠松了口气,冷冷道:“那若是吐蕃还没有和唐朝打起来,唐朝就先攻打我们呢?” 大贺咄古咧嘴一笑:“先不提他们能不能打败高丽人,就算他们过来攻打我们,难道我们就束手待毙吗?李尽忠,你已经被唐人吓破胆子了!” 李尽忠看向其他几名首领:“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贺苦离和大贺隆古面面相觑,大贺会固沉默不语,郁干犹豫片刻,说道:“我还是觉得唐朝没那么容易打败高丽。” 大贺咄古见其他人都不支持李尽忠,哈哈笑道:“咱们还可以暗中相助高丽人,帮他们抵抗唐朝。” “也可以直接出兵,从后方偷袭唐军。我的部落刚好和高丽国接壤,他们绝想不到我们会出兵攻击他们!”大贺摩罗舔了舔嘴唇,补充道。 话音刚落,一名黎部契丹人飞快进入营帐,走到大贺摩罗身边,惊慌道:“首领,不好了!” 大贺摩罗呵斥道:“混账东西,谁让你擅自进来的?” “首领,出、出事了!” “有事等会再说。”大贺摩罗瞪了他一眼。 萧莫哥注意到那名黎部契丹人神情有异,按住大贺摩罗的肩膀,沉声道:“还是听他说一下吧。” 大贺摩罗哼了一声,冷冷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说吧。” 那契丹人吞吞吐吐道:“唐军……唐军来了!他们……正在攻打我们的部落,已经有三个部落遭受到他们的攻击了!” 大贺摩罗瞠目结舌,其他首领也都愣住了,营帐内一时陷入寂静。 隔了好一会后,大贺摩罗脸色转为狰狞,一把将那名契丹人拎起,怒吼道:“混账东西,唐军正在攻打高丽,怎么可能突然打我们?再说了,我们的部落又不和唐朝接壤,他们怎么可能绕过其他部落,打到我们头上来!” “他们……他们是从高丽的公主岭杀过来的!” 大贺摩罗仿佛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后退两步,脸色变得惨白。 萧莫哥咬牙道:“各族剩余的男丁加起来应该也有五千多人,留守的将领难道没有把他们聚起来抵抗唐兵吗?” 黎部契丹人惨然道:“唐人来的太突然了,哨马都没来得及回报,他们就突然杀过来了。大伙毫无准备,根本无法抵抗他们!” “来的唐军有多少?”萧莫哥问。 “最少有一万骑以上,全都身披铠甲,应该是唐军中最精锐的十六卫,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黎部契丹人低着头说。 “没用的东西!”大贺摩罗怒斥一声,抽出腰刀,就要将那名契丹人杀死。 萧莫哥将他拉扯回来,呵斥道:“冷静些。”转头向那名契丹人问道:“各部伤亡如何?” 那契丹人仿佛丢了魂魄,呐呐道:“三个部族的女人都被他们劫掠走了,其余的人除了投降的以外,全部……全部被杀死了!” 大贺摩罗石化在原地。 就在刚才,他还叫嚣着杀死唐朝的男人,劫掠唐朝的女人。转眼间,他部族中的男人便被唐人杀死,女人便给劫掠走了,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一个噩梦。 转头向其他几人看去,大贺咄古和大贺会固脸色都极为难看,大贺郁干、大贺苦离和大贺隆古都露出惊惶神色。 大贺摩罗怒道:“唐军不过才一万人,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人数是他们好几倍,只要消灭这股唐军,他们就再也不敢来了!” 众人皆沉默不语。 李尽忠冷笑道:“若是我没猜错,来的应该是唐国左武卫将军武承嗣的部队,他刚刚打下高丽南苏城,只有他有可能从公主岭向咱们进攻。” 大贺摩罗死死看向李尽忠,怒吼道:“是你,一定是你勾结了唐军,我要杀了你!”说着向李尽忠扑了过去。 李尽忠双手负在身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因为他知道,已经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不出他所料,大贺苦离和大贺隆古挡在他身前。 大贺苦离拔刀架住了大贺摩罗的攻击,手上一用劲,便逼退了大贺摩罗,冷冷道:“你这小狗,再敢对大首领动手,老子就宰了你。” 大贺摩罗双眼通红,呸了一声,道:“墙头草。” “武承嗣是谁?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大贺咄古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是唐朝皇后的侄子,打仗颇为凶狠。刚才我也提过,在与高丽人作战过程中,此人斩杀高丽军一万多人,比薛仁贵还狠。”李尽忠冷冷回答。 “那他为何会突然攻打我们?”大贺郁干沙哑着声音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你们扣留过唐使的缘故吧,唐人一向很看中这个。”李尽忠横了大贺郁干一眼。 大贺郁干心中五味陈杂,他年轻时也是契丹有名的勇将,不然也轮不到他坐首领的位置。 几年前,前任大首领阿卜固起兵叛唐,郁干随同阿卜固与唐军交战过一次,对手就是唐朝大将薛仁贵。 结果十分惨烈,大首领阿卜固被薛仁贵活捉,许多降兵被薛仁贵斩杀,自此之后,郁干性格中便少了几分勇敢,多了几分懦弱。 这次之所以敢反抗大唐,则是认定大唐正在攻打高丽国,这场战争必定旷日持久,无力对契丹动手。 当唐军再次杀向契丹领土时,他心中的恐惧再次放大,薛仁贵那张狰狞的面孔,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都督……”大贺郁干看向李尽忠。 “叫我大首领。”李尽忠将郁干目光中的恐惧尽收眼底。 “是,大首领,您有办法让唐人退兵吗?” 李尽忠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正想对郁干冷嘲热讽几句,然而想到眼前局势,想到契丹人的未来,李尽忠压下心中不快,沉声道:“大家放心,我有把握让唐军退兵。” 第132章 李尽忠之死 大贺摩罗嘶吼道:“你们别信他,我们刚刚推翻他,就算他现在不和你们计较,将来也迟早会和你们清算的!” 大贺咄古和大贺会固对视一眼,都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李尽忠恨极了大贺摩罗,瞪着他道:“你这乳臭未干的狼崽子,嘴里口口声声说为了咱们契丹,其实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和你那蠢货老爹一模一样。” 大贺摩罗怒吼一声,就要向李尽忠冲去,萧莫哥一把抓住他肩膀,怒喝道:“冷静些,他在故意激怒你,别上当!” 李尽忠瞥了萧莫哥一眼,淡淡道:“莫哥,在我看来,你比这臭小子更适合做黎部首领。只要你弃暗投明,我就让你做黎部首领,怎么样?” 萧莫哥沉声道:“多谢大首领好意,只不过我这条命已经给了大贺草原首领,今生只会效忠黎部。” 话音一落,拉着大贺摩罗向帐外冲去,大贺咄古和大贺会固早有准备,提前一步挡住出帐去路。 大贺郁干走到二人身后,拔出腰刀道:“束手就擒吧。” 李尽忠怕大贺摩罗喊人进来,造成无谓牺牲,说道:“摩罗小子,大局已定,你是打算死你一个人,还是想让你的族人都陪你一起死?” 大贺摩罗咬牙不语。 就在这瞬间,变故陡生,站在李尽忠旁边的大贺隆古忽然拔出腰刀,迅雷般在李尽忠脖子上划过。 鲜血顿时从李尽忠脖子喷涌而出,他捂着咽喉,手指着大贺隆古,嘶声道:“你为什么” 隆古低着头,没有说话。 噗通一声,李尽忠倒在了地上,死前的表情中充满愤怒和不解。 这一变故惊呆了所有人,萧莫哥最先反应过来,拉住大贺摩罗,趁机冲出毡帐。 “隆古,你为何要杀大首领?”大贺郁干惊怒道。 大贺隆古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们还有时间向我问话吗?就不怕大贺摩罗带着手下冲进来杀死你们吗?” 众首领皆是一惊,同时向毡帐外奔去,没过多久,这支六部联军便分崩离析,进入混战。 大贺郁干、大贺咄古和大贺会固结成统一同盟,一同围剿大贺摩罗。 这三人最担心的是唐朝向他们问责扣押唐使的事,因此打算活捉大贺摩罗,将他献给唐朝发落。 大贺苦离则率部攻打大贺隆古,他觉得只要能抓到大贺隆古这个杀死李尽忠的凶手,将他献给唐朝,自己便很有机会继承大首领的位置。 六部联军中,黎部骑兵最多,达到八千多骑,而且黎部上下一心,都想着为大贺草原报仇。 一场大战下来,大贺摩罗竟击败了三部联军,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大贺郁干和大贺会固皆死在乱军之中,只有大贺咄古率领着残部逃回自己领地。 大贺隆古没有与大贺苦离缠斗,一路向自己部落返回。 大贺苦离也因突然得到消息,说室韦人正在攻打他的部落,不得已只能返回部落救援。 老哈河旁,武承嗣蹲在河岸边,喝了口清澈的河水,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爽,忍不住掬起水花洒在脸上。 在他身后,大部队正在草地上安营扎寨。 虽然天空依然明亮,但其实此时已是酉牌时分,只不过草原的白天比较长,再过一会,太阳就会飞快降落到地平线以下。 武承嗣刚站起身,身后的武攸暨便问道:“二哥,咱们明天攻打哪里?” “还是打黎部,我要让契丹八部中的黎部,彻底从草原上消失!”武承嗣站起身道。 “干嘛非盯着一个部落打呢?黎部其他两个部落说不定已经得到消息,望风而逃。咱们为何不打距离更近的部落?” 罗素提醒道:“经过今天的战斗,整个契丹草原上都知道咱们的存在了,无论是黎部剩下的两个部落,还是契丹其他七部,都会变得小心戒备。” 韩成皱眉道:“那咱们再想像今天这样出其不意的取胜,是不是就会比较困难?” “那也没什么?听黎部俘虏说,契丹六部主力都聚集在伏部附近,其他部留守人马根本不堪一击,就算正面交战,这些部落也是咱们锅里的肉。”黑齿常之满不在乎道。 “就怕六部联军得到消息后,一起过来攻打我们。”韩成担忧道。 罗素淡淡道:“不必担心,草原这么大,他们想找到咱们没那么容易,就算找到了,以咱们的行军速度,也完全可以突围离去。”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武攸暨问,其他三人也都看向了武承嗣。 武承嗣松了松头盔,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明天继续攻打黎部剩下两个部落。” “可契丹人很可能迁移了部落,咱们想找到那两个部落只怕不容易。”武攸暨道。 “不,就打黎部。” “为什么?”不仅武攸暨不解,其他三人都露出困惑神色。 武承嗣想了想,说道:“契丹人目前只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远比不上我们大唐的凝聚力。举个例子来说,他们就像八根木棍。” 武承嗣蹲在地上,捡起八根木枝插在地上,木枝顶端靠在一起,相互支撑。 “若是一根木棍遇到狂风时,很容易被吹飞。但八根聚在一起,相互支撑,就能顶住狂风暴雨。他们就是这样的结构。” “现在因为他们内部政变的缘故,这八根木枝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况,咱们要想让他彻底坍塌下来,与其分别去撞击八根木棍,还不如力量合在一处,打断一根木棍!” 武攸暨恍然道:“打断黎部那支木棍,他们就得散架!”声音中充满着兴奋。 “就是这样,纵然麻烦一些,也有这样做的价值!”武承嗣望着落日道。 武攸暨、韩成和黑齿常之脸上的困惑和犹疑皆消失不见,唯有罗素依然皱着眉。 “将军,咱们俘虏的契丹人太多了,若是带着一同出发,会影响行军速度。如果将他们留在一地,又可能被契丹人抢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咱们大唐并不缺人口,又何必学契丹人一样劫掠人口呢?” 听罗素面不改色的提到杀俘,武攸暨和韩成面色皆是一变,相比之下,黑齿常之表情平淡的多。 武承嗣看了一眼远处被圈起来的契丹俘虏,沉默了一会,说道:“不,这些人口以后都是有用的。传令下去,派两千骑兵,将这些契丹人都送去南苏城。老五,这事你亲自去办。” “二哥,我”武攸暨话说一半,忽然瞧见武承嗣瞪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这是军令,容不得讨价还价。 “末将明白了。”他拱手道。 次日,天还未大亮,武承嗣大军便拔营西行,过了老哈河,转道向北。 武攸暨则率军押送俘虏返回南苏城。 下午时分,武承嗣大军来到一片草原高地,前方是一片盆地,丰富的水草旁边,错落着一排排白色毡帐。 这里是黎部剩下的两个部落之一,不知他们是没有得到消息,还是觉的唐军不会特意绕远路来袭击他们。 总之,他们没有选择迁移部落。 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毡帐,以及毡帐之间如同黑点一样的人群,武承嗣拔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前方。 “杀!” 黑齿常之和罗素如同两只脱柙的猛虎,带领骑兵向下方飞驰而去。 感谢上个月书友们的支持,祝大家节日快乐,祝祖国越来越繁荣强大。 第133章 突厥小可汗 在契丹人统治的这块草原上,如果说契丹人内讧是火星,唐军的到来则是狂风,火星在狂风下迅速点燃整个草原。 契丹西面的深山中,住着一群奚族人,他们和契丹人一样臣服唐朝,领地内也有唐朝安置的都督府。 表面上,他们和契丹人地位一样。实际上,则处于被契丹人统治的境况,原因很简单,他们太弱小了。 隋朝时期,奚人原本也居住在草原上,后来被契丹人夺走草原,赶到深山老林。这导致奚族人没有战马,只有步兵。 因为深山多木,奚族人善于造车,但论起战斗能力,就远远比不上契丹人了。 若不是唐朝存在,奚人早就被契丹人侵略同化,因为这个原因,辽东各支胡人中,奚人是最憎恨契丹人的一支。 当奚族大首领可度者得知唐军正在攻打契丹人后,立即派人去契丹打听消息,同时召集部将,做好作战准备。 了解到契丹八部正在内斗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一万多部队,攻向大贺隆古部落所在的草原。 行军过程中,他手下的将领进言道:“大首领,咱们为何不攻打大贺郁干的部落,他不是离咱们更近吗?” 可度者冷哼一声,道:“我问你,为什么我们奚族人远不如契丹人强大,可唐朝依然这么重视我们,还封我为大都督?” “是不是唐人想用我们牵制契丹人?” “不对!”可度者大声道:“是因为我们奚人爱憎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些年来,大贺隆古一直不断劫掠我们奚族人为他造车,如此深仇大恨若是不报,唐人和突厥人将来就不会再尊敬我们啦!” 那名将领低头行了一个奚族礼节,恭声道:“您说的太对了。” 可度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趁这次机会,咱们要夺回草原,抢契丹人的牛羊马。咱们奚族人翻身的时候,已经到来了!” 奚族大军进攻的动静极大,很快被契丹人得知,大贺隆古在部落中留了三千左右的兵力,他们很快集结在一起,向奚族人杀去。 午时过后,饶乐河附近,奚族人与契丹人相遇。 经过一番苦战,奚族人击败了契丹人,斩首一千多,不过自身也损失了三千多人。 可度者集结大军,继续向大贺隆古的部落奔去,等他们杀到时,契丹人早已逃的无影无踪。 可度者愤怒道:“这些可恶的契丹人,每次打输了就会像这样逃走,真是一群胆小鬼!” “大首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将领问道。 可度者皱眉不语,这一战他虽然损失不小,但获得了一千多匹战马,再加上奚族原本的几百战马,足以组建一支两千人的骑兵。 若是继续追击,很可能得到更多战马,但也有可能遇到契丹骑兵主力,打输的话刚缴获的战马也会失去。 正犹豫不决时,一名斥候飞马而来,汇报道:“都督,在北面发现两支正在战斗的骑兵。” “是契丹人吗?” “不,好像是突厥人。” 可度者一惊,道:“突厥军队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有多少人?” “一边三千人,另一边只有千人不到。” 可度者眼中异彩涟涟,舔了舔手指,大笑道:“突厥人以前也欺负过咱们,勇士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一名将领质疑道:“大首领,突厥人曾经在契丹人欺压我们时庇护过我们,咱们冒然对突厥人动手,是不是不太合适?” 可度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真是愚蠢,咱们可以先报仇,再报恩,那样不就没问题了吗?” “先报仇,再报恩?”那名将领有些疑惑。 “先击溃了这两支突厥人,抢了他们的马匹和武器,这是报仇。然后将俘虏的突厥人放走,这就是报恩!”可度者理所当然道。 “您说的对极了,这样确实既能报恩、又能报仇。”那名将领心悦诚服。 可度者哼了一声,大手一挥道:“传我命令,让勇士们做好战斗准备,随我一起击溃突厥人!” 距离可度者大军五里之外,葱郁的草原之上,一支三千人的突厥队伍和另一支一千人的队伍正在对峙着。 一名四十多岁的突厥男子骑马上前几步,冲着对面队伍中的一名华服青年道:“小可汗,您还是随我回去吧,您这样胡来,大酋长会生气的。” 说的话虽然客气,但语调冰冷,带着几分命令语气。 华服青年清秀的面容皱了皱,一声不吭,他身边一名戴着毡帽的将领怒道:“扎德,你这是对小可汗说话的态度吗?” 名为扎德的突厥男子冷冷道:“伏念小可汗还不是我突厥的大可汗,我并不觉得语气有什么不对。而且就算他当上大可汗,对我来说,大酋长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 毡帽突厥人咬了咬牙,低声道:“小可汗,我来挡住扎德,您和豁真突厥王公之女先走吧,赶紧离开契丹境内,去高丽国找右贤王。” 阿史那伏念露出犹豫表情,他旁边的一名突厥女子比他果决的多,调转马头便跑了。 伏念看了那女子背影一眼,咬牙道:“铁古,你一定要活下来。” 毡帽突厥人笑道:“您放心,我还要辅佐您登上大可汗的王座,绝不会轻易死掉的!”向一名突厥男子道:“苍古,保护好小可汗。” 说完大吼一声,带领骑兵向扎德冲了过去。 名为苍古的男子带领着十几名护卫,护送伏念向突厥女子的方向追去。 没多久,前方忽然扬起大片灰尘,伏念心中一惊,这代表着前方有大批军队。 莫非是契丹人的军队?伏念犹豫片刻,继续前行,很快便看到了突厥女子的背影。 “前方什么情况?”伏念勒马上前道。 “没长眼睛吗?自己不会看?”突厥女子语气半点不客气。 苍古怒道:“阿史德嫣然,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我家小可汗救了你,你已经被送去唐朝了!” 突厥女子斜了他一眼,冷冷道:“哦?是吗?” 其他几名侍卫顿时都对突厥女子怒目而视,伏念苦笑一声,道:“你们别这样,这是我自愿的。” 苍古恭声道:“小可汗,您实在是太仁慈了。” 突厥女子瞥了伏念一眼,目光中充满不屑和鄙夷。 便在这时,前方一支军马出现在视野中,伏念惊呼道:“好像不是契丹人。” “废话,这些人穿的装备如此简陋,而且连马也没有,当然不是契丹人。”突厥女子冷哼道。 苍古道:“那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应该是奚族人。” “太好了,小可汗,是奚族人,您的叔叔颉利可汗在位时期,咱们突厥庇护过他们,想来他们得知您身份后,会帮助我们的。”苍古满脸欢喜。 突厥女子泼冷水道:“真是愚蠢,奚族人以忘恩负义出名,这一任大首领可度者被人称为“狡猾的可度者”,别说咱们,就算颉利可汗在这里,他们也不会顾念恩情的。” “那我们怎么办?要逃吗?”伏念惊慌道。 “后面是扎德的军队,还能往哪里逃?”阿史德嫣然冷冷道:“你放心好了,以你突厥小可汗的身份,除了唐人外,谁都会把你当个宝的。” 第134章 奚人大首领 伏念明显松了口气,蜷缩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说话间,对面的军队已经来到十丈之外,对方阵营中奔出百十名骑兵,将几人团团包围。 一名蓬头纹面男子骑在马上打量了他们几眼,用唐语大声道:“我乃奚族大首领、唐朝饶乐大都督,可度者。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这是我们突厥小可汗,颉利可汗的侄子,阿史那伏念。我们遇到一些麻烦,需要你们的帮助!”苍古用唐语高声回答。 可度者目光一亮,默默打量了阿史那伏念片刻,哈哈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草原之王颉利可汗的侄子,我奚族人也曾得到过草原之王的庇护,非常愿意帮助小可汗。不知小可汗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小可汗正在被阿史那德傅温的部队追杀,我们的勇士没有追兵多,希望大首领能帮助我们击败追兵!”苍古大声道。 “追兵有多少?” “三千骑兵,我的一千勇士正在与他们厮杀。” 可度者心道:“嗯,和哨兵说的数量一样。”眼珠一转,笑呵呵道: “这个容易,我会派军队帮你杀死追兵的。不过契丹正在内乱,这里并不安全,我的部族就在西边不远处,请务必让我招待一下草原之王的侄子吧!” “契丹在内乱?这是怎么回事?”伏念猛吃一惊。 “咱们边走边说吧。” 可度者命令一支五千人的部队去前方相助伏念的部队,暗中却吩咐手下先静观其变。 待两边分出胜负后,再攻击获胜的一方,将突厥人的马匹都抢过来。 伏念几人跟着可度者向奚族部落返回,一路上,伏念再次问起契丹内乱情况。 可度者笑眯眯道:“听说契丹六部联合起来反对李尽忠,他们正在伏部领地交战。” 伏念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那大首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度者微笑道:“那叛乱的六部扣留了唐使,唐朝已经派出军队,正在攻打契丹人。我身为唐朝饶乐都督,自然也该出一份力。” 听到唐朝军队也在这片土地上,众突厥人尽皆变色,尤其是阿史德嫣然,原本紧绷的白皙脸孔花容失色。 一名护卫惊慌道:“小可汗,唐朝军队该不会是来抓豁真的吧?” 阿史德嫣然怒斥道:“何其愚蠢,唐人不可能这么快知道我逃跑了,怎么会来抓我?” 可度者脸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该不会冒犯了唐朝吧?” 伏念急忙道:“没、没有。” 可度者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露出思索表情,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急忙道:“大首领,前方发现契丹人骑兵,是大贺隆古的军队,人数有四千骑以上。” 可度者吃了一惊,分兵之后,他眼下只有六千多人,不可能打败四千多契丹骑兵,急忙道:“快去通知摩可,让他率军队过来与我汇合。” 伏念急道:“大首领,那我的部下” 可度者瞪了他一眼,道:“先击败这支契丹人,再谈其他!”一挥手道:“勇士们,做好迎战准备!” 众奚族军队顿时组成简陋的防御阵型。 没过多久,契丹人黑压压的骑兵直接冲杀而来,尽管奚族士兵数量多于对方,但气势上已被对方完全压倒。 契丹军队在一里外停住了。 伏念向契丹军中看去,最中间穿着貂皮大氅的男子正是契丹八部之一的“突便部”首领大贺隆古,伏念曾在单于都护府见过此人。 大贺隆古身边,有一名高鼻梁、尖下巴、戴着玛瑙耳环的年轻男子,大贺隆古正在跟那名男子说话。 “小可汗,咱们向大贺隆古说明身份吧,以免被卷入战争中。”苍古建议道。 阿史德嫣然冷笑道:“蠢死了,大贺隆古很早以前就和傅温来往密切,若是落到他手里,他肯定会把我们送给傅温!” “你怎么知道?”伏念吃惊道。 “就在不久前,我在傅温的部落中见过此人。”嫣然回答。 这时,大贺隆古纵马上前,用唐语向这边喊话道:“你们这些卑鄙的奚族人,永远就只会像野狗一样跟在别人后面捡骨头吃。既然你们敢伤害我的族人,今天我就要打断你们的牙齿,让你们再也张不开你们那张狗嘴!” 一众奚族人皆勃然大怒,怒吼着想要向契丹人冲杀过去,可度者伸手喝止道:“别上他当,他是故意激怒我们,想让我们乱了阵型。” 说着纵马上前,大声笑道:“大贺隆古,我早就知道你们契丹人已经贪婪到骨髓里,迟早会发生内乱。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连唐使也敢扣留。” 大贺隆古身边那名戴着玛瑙耳环的男子纵马上前一些,微笑道:“呵呵,唐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扣押个把唐使算什么?也只有你们这些泥腿子把唐朝人敬若神明。” 可度者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不把唐朝放在眼里,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是哪个国家的?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耳环男子摸了摸尖尖的下巴,轻蔑道:“就凭你们这些住在山里的野人,没资格知道我的身份。” 可度者狞笑道:“很好,等会抓住你后,我会将你的牙齿一颗颗打碎,再把你埋在山中,只露出一颗脑袋,然后在你嘴里塞入蜂蜜球。等各种各样的虫子拼命往你嘴巴里钻的时候,相信你的嘴巴会回答出我想知道的问题。” 耳环男挑了挑眉道:“隆古首领,别和他们啰嗦了,将他们都杀死吧,这些丑陋的奚人脸孔,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了。” 大贺隆古恭声道:“遵循您的意志。”向奚族人方向一挥手道:“勇士们,拔出你们的刀,让刀上染上奚族人卑贱的血吧!” 契丹人大声呼喝着,向奚族人冲杀而来。 可度者回头看了一眼,心想:“摩可的军队怎么还没有过来。”向身边一名将领吩咐道:“看住这些突厥人。” 说着举起大斧头,怒吼道:“族人们,让这些贪婪的契丹人见识一下我们奚族人的厉害吧!”率先向契丹人迎了上去。 眼瞧着双方混战在一起,伏念用突厥话问道:“隆古身边那人是谁?瞧起来不像是契丹人。” “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辽东各国之中,就算再傲慢的人,应该也说不出他刚才那番话来。”苍古回答。 “你怀疑他不是辽东国家的人?” “是的,属下觉得他很可能是来自西域国家。听说西域国家以狂妄自大出名,很多小国实力很弱,却自以为很强大。” 伏念点了点头,道:“难怪西突厥与我们分裂后变得那么傲慢,想必是受到那些国家的影响。” “您考虑的很有道理。” 听到苍古拍伏念马屁,嫣然没好气道:“喂,我说你们有空在那里废话,还不如想一下怎么逃跑吧!” “逃跑,周围这么多奚人怎么逃跑?”伏念左右看了一眼。 “你没注意到吗?看守我们的奚族人已经在减少了,依我看,奚族人马上就要被打败了,咱们必须趁早逃离。” 伏念仔细看了一下,看守他们的奚族人似乎确实比刚才少了一些。 又过了许久,前方几丈外已经出现契丹骑兵,看守他们的奚族人不再管他们,向契丹人冲了上去。 “快逃!”嫣然催促道。 伏念犹疑道:“咱们若是跑出去,必然会有契丹骑兵来追,不如再等等,说不定奚族人的援军马上就到了。” 嫣然怒斥道:“真是蠢死了,奚族援军要来早该来了,现在还没来,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苍古沉声道:“奚族援军想必已经和扎德他们打起来了吧。” 伏念心中一慌,道:“可咱们这几天一路逃亡,马儿已经非常疲劳,就算逃跑,也会被契丹人追上的!” 嫣然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刚才已经瞧过了,那些契丹人的马匹也很疲惫,肯定是刚刚进行过一场战争,咱们逃离的机会很大!” “小可汗,豁真说的对,咱们现在只有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苍古劝道。 伏念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那好吧,苍古,你说往哪个方向逃比较好?” 苍古四顾看了一眼,指着北面方向道:“那里最为薄弱,突围机会最大!” 伏念大声道:“那就突围吧。”一众人顿时向着北面方向冲去。 第135章 大唐铁骑 伏念身边的护卫都是突厥中百里挑一的勇士,虽然只有十几人,却极为骁勇善战,一刻钟后,他们成功护着二人离开了战圈,只有一人牺牲在混乱中。 急行一刻钟后,一众人转道向东。 又奔行一个时辰后,见后方已无追兵,伏念喘着粗气道:“咱们休息一下吧。” 苍古四顾看了一眼,指着远处一块大岩石道:“小可汗,咱们去那里休息吧。” “你们都没长脑子吗?可度者说契丹人正在和唐人打仗,在这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明白吗?”阿史德嫣然怒道。 伏念擦了擦额头汗水,点头道:“那好吧,咱们继续赶路就是。” 嫣然皱眉道:“再像之前那样赶路,很可能又会遇到别国军队,最好派几个人在前边探路。” 伏念对她言听计从,当即选了四名护卫做哨马,在前方探路,其余人则跟在哨马后缓缓前行。 半个时辰后,一名哨马急速奔回,气喘吁吁道:“小可汗,东北方向有两支军队正在打仗,其中一支是契丹人,另一支好像是室韦人。” 伏念闷闷道:“看来室韦也对契丹人动手了。” “废话,契丹人陷入内乱,又被唐人攻打,连弱小的奚人都知道趁机抢占草原,室韦人自然不甘落后。依我看,傅温得知后也会过来抢地盘,契丹人的好日子要结束了。”嫣然娇哼道。 伏念叹了一口气,道:“留下记号,转道向东南方向走吧。” 向东南前行一阵后,一名哨马从南方而来,说道:“小可汗,您快过来看看,前方有情况。” 跟着哨马,一众人来到一处高坡,向下方看去。 只见几十名契丹人正在捉对厮杀,突厥众人很有默契,静静望着他们厮杀。两刻钟后,双方分出胜负,获胜的一方只剩下八人。 苍古向伏念请示道:“小可汗,要动手吗?” 伏念迟疑了一会,点头说:“动手吧,留个活口问话。” 众护卫当即向下方冲杀,下方的契丹人好不容易才打败敌人,哪想到又会遭到突击,除了为首的一名契丹人外,其他人都被杀死。 众突厥护卫将契丹首领押了过来,伏念用突厥话问道:“你是谁?是哪个部落的?” 契丹人首领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是谁?是哪个部落的?”伏念又用唐语重复了一遍。 契丹首领急忙道:“我是契丹“独活部”首领大贺咄古,你们若是能饶我性命,我愿用大量财宝报答你们!” “你是八部首领之一?”伏念猛吃一惊,其他人也微微动容,没想到捉到这么一条大鱼。 “是的。”咄古傲然道。 “那你怎么会落到现在的下场,你的勇士呢,怎么不在你身边?”苍古冷冷问道。 咄古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们契丹发生了内乱,大首领李尽忠被叛乱者大贺隆古杀死,我和另外两名首领被另一名叛乱者大贺摩罗打败。” 苍古思索了一下,对伏念道:“小可汗,刚才与奚族人交战的就是大贺隆古的部队,他应该没有说错。” “大贺隆古不是一直支持李尽忠的吗?为什么会杀死他?”伏念疑惑道。 大贺咄古嘶哑着声音道:“我也想不明白,也许是大贺摩罗唆使他的吧。” “大贺摩罗?我怎么不记得契丹八部中有这样一位首领?”伏念奇怪道。 大贺咄古恨恨道:“他是前任黎部首领的儿子,也是大草原的背叛者,这场内乱就是他一手挑起的!” “他现在多大年龄?”伏念忽然问。 咄古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哼道:“那小子虽然二十岁不到,却比狼还要凶狠,不过他缺乏前任大首领的头脑,我们契丹人要被带向灭亡了。” 伏念呆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双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比我还要年轻,竟能击败其他契丹首领。” 苍古道:“这样说来,你们契丹人现在的大首领就是这个大贺摩罗了?” 咄古低下头道:“是的,他打败我们三部联军后,得到其他契丹人的拥护,就连伏部也臣服于他了,如今他正在整合契丹各部,增强实力。” “听说唐军也在这片土地上,是真的吗?”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史德嫣然问道。 咄古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唐人已经歼灭了黎部四个部落,正在四处搜索黎部最后一个部落。” 嫣然吃惊道:“摩罗不是黎部首领吗?他为何不去阻止唐军?” 咄古冷笑道:“前任大首领说的不错,那臭小子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并不关心契丹人的死活。他现在只想壮大自己的实力,并不愿去与唐军正面死战。” “那唐人恐怕也会主动攻击他吧?他没有应对计划吗?”伏念目光灼灼道。 咄古心道:“这个突厥小可汗怎么对摩罗那么关心?”回答道:“根据我的估计,他应该是等唐军自己退去。” “他怎么知道唐军会退去?”伏念又问。 咄古暗哼一声:“原来是个草包。”回答道:“很简单,唐军粮草有限,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而且马上要到冬天了,没有人会选择冬天在草原上打仗。” “就算唐军撤走了,还有奚人、室韦人,突厥也可能向契丹进攻!摩罗准备怎么抵挡他们?”伏念问题接连不断。 咄古没好气的想:“这话你去问本人,问我做什么。”不过毕竟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只得回答道:“奚人和室韦人都不足为虑,至于突厥人嘛。” 隔了一会,才说道:“那就只有打打看了。”心中想的却是:“你们突厥人已经不是当年的突厥,未必能打的过我们契丹人。” 不过转念一想,经过这次的内乱,契丹人必然元气大伤,说不定真有可能被突厥人吞并,该怎么办?向唐朝求助的话还会有用吗? 大贺咄古陷入思索之中。 就在这时,远处一名哨马急奔而来,远远便喊道:“小可汗,前方出现一支逃亡的牧民队伍,后面还有一支契丹军队,好像正在追杀那些牧民。他们已经距离不远了,咱们快点躲起来吧。” 伏念惊惶不定,嫣然四顾一看,指着远处一块土坡道:“到那后面躲一躲!”说完纵马飞驰而去。 伏念带着其他人,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一众人刚在土坡后隐藏好,前方便出现一片尘土,尘土之后,只见一大队牧民正在由东向西而逃,大部分都是妇女和孩子。 “是黎部的人。”咄古看了片刻,冷笑道:“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有人幸存,我还以为都被唐人杀死了呢。” “快看,果然有一队骑兵。”苍古指着后方道。 咄古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切齿道:“是托托那个叛徒的部队!” “托托是谁?”伏念问。 “他是我的一名部将,我输给大贺摩罗后,他带人反叛了我,想将我的人头献给摩罗,刚才与我战斗的就是托托的人。”咄古咬牙道。 “那托托为何会追杀黎部的人?” 咄古也正有些疑惑,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原因。托托的骑兵已经追上了牧民,不过他们却没有杀害牧民,而是快速超过了他们。 “那些骑兵和牧民一样,也在逃亡,后面一定有人在追他们!”苍古惊呼道。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是什么人能够在这片草原上追杀契丹人,答案不言而喻。 没过多久,牧民和骑兵都逃的无影无踪。 又过了一会,一支穿着银白战甲的骑兵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军队中的主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唐”字,副旗上写着一个小些的“武”字。 “是、是大唐军队!”苍古颤声道。 第136章 献给唐朝太子为妾 伏念和嫣然脸色煞白,咄古则喜忧参半,虽然他很想借助唐朝力量,又担心他们知道自己和摩罗结盟过,向自己问罪。 唐军奔行速度极快,马蹄声震撼着大地。 阿史德嫣然脸上失去所有光彩,悄悄拔出一把匕首,心想他们要是来抓我,我就自尽。 就在这时,她发现唐军中一名将领的面孔格外熟悉。 忽然间,她猛然站起身,大声呼喊道:“阿加胡,阿加胡!” 苍古急忙站起身,飞快的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压到土坡。 然而嫣然的呼喊声已经吸引了唐军注意,一队百人左右的唐军向这边奔了过来,带头的正是嫣然看到的那名将领。 “小可汗,怎么办?”苍古咬牙道。 伏念呆呆望着马队靠近,哪里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一会,唐军将他们围住,带头的唐军扫视了他们一眼,瞧见伏念后,脸色微变:“你是突厥的伏念小可汗?” “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伏念结结巴巴道。 唐军将领哼了一声,道:“我在突厥长大,突厥名字叫阿加胡,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伏念小可汗了。” “你是突厥人?”伏念惊喜道。 阿史德嫣然扒开了苍古的手,呸呸了两声,大声道:“阿加胡可是羚格部的首领!” “你是羚格部首领?那我怎么没见过你?”伏念惊奇道。 罗素冷冷道:“突厥境内像我这样的小部落首领有几百个,你自然不认识我了。” 目光转向嫣然,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突厥名字?” 嫣然捋了捋头发,娇哼道:“阿加胡,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蠢了,你再仔细瞧瞧我,本姑娘的样子,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吧?” 罗素打量了她片刻,脸色忽的一变,惊呼道:“你是芝然的妹妹,小嫣然?” 阿史德嫣然嘻嘻一笑:“你终于记起来了吗?当年要不是我帮忙,你可没法带我姐姐私奔。” 罗素又惊又喜,不住点头道:“好,太好了,你姐姐这些年在长安时常念叨你,要是见到你后,一定会很高兴。” 嫣然打量了罗素一会,问道:“姐夫,你怎会在唐朝做官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罗素语气转冷。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官大不大?是几品?”嫣然摆手道。 “现在是五品郎将。” 嫣然默然片刻,幽幽叹道:“姐夫,这次你一定要救我一救。” 罗素皱了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对了,你怎会出现在这里?”目光转向伏念:“莫非是他劫持了你?” 伏念惊慌的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是温傅要将嫣然献给唐朝太子做妾,我带着嫣然逃出来了。” “是这样吗?”罗素看向嫣然。 “差不多吧。”嫣然咬着嘴唇道:“姐夫,你能放了我们吗?” “放了你?你想去哪?” “去高丽,我叔父在高丽做官,我想去投奔他。” “高丽马上就要被朝廷消灭了,你去那里做什么?不如和我回长安,那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罗素劝道。 嫣然哭丧着脸道:“可我被温傅那混蛋献给唐朝太子为妾,我听说唐朝皇帝和太子都有几百个女人,我可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罗素沉默半晌,缓缓道:“既然你不愿意做妾,我可以去向将军求个情,看他能不能帮你取消了这件事。” 嫣然小心翼翼道:“可温傅已经将文书递交给了大唐朝廷,唐朝太子应该已经知道这事了,你们将军有办法帮我取消吗?” 罗素道:“你放心,我们将军是太子表弟,在朝廷中很有身份,只要他去和太子说一声,应该没有问题。” 嫣然欣喜道:“真的吗?” 罗素点了点头,道:“将军就在大营中,我这就带你们去见他。” 阿史德嫣然欣然应诺,伏念和咄古都有些惴惴不安。 在罗素带领下,一众人向东行了十里,来到一处营帐。 一路上,罗素不断询问各种问题,嫣然有问必答,将一路的经历以及咄古的身份都说了。 来到帅帐外,罗素通报一声后,将阿史那伏念、阿史德嫣然和大贺咄古带了进去。 武承嗣正坐在帅案后看书,嫣然瞧见他后,心中一惊,暗道:“阿加胡的将军好年轻。”转念一想,此人是太子表弟,年轻也很正常。 三人见过礼后,武承嗣放下书,说道:“嫣然姑娘,你的事我听罗郎将说了,你不愿意嫁给我朝太子为妾吗?” “是的,我不愿意。”嫣然低头回答。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道:“我听说你父亲是突厥一个大部落的酋长,他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嫣然幽幽道:“父亲只知道追求权力,根本不在乎我和姐姐的死活。当年姐姐和阿加胡相恋,他却因为阿加胡的部落太弱小,强行将他们拆散,逼着姐姐嫁给温傅。如今他又想逼我,我才不听他的呢。” 武承嗣道:“罗郎将是我重要的部下,既然你是他妻妹,这事我会帮你解决。” “多谢你啦!”嫣然行了一个突厥礼仪,罗素表情肃然的向武承嗣行了一个更标准的礼仪。 武承嗣目光转向伏念:“听罗郎将说你是颉利可汗的侄子?” “是、是的。” 武承嗣挑了挑眉,道:“伏念小可汗,听说你们突厥最近有背叛大唐的迹象,你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伏念低头不语,嫣然大声道:“是温傅,他几年前就在整合突厥各部,如今一大半突厥人都听他的啦,他让大家都听他的,不要听单于都护府的。” 伏念吃惊道:“你……你……” “我怎么啦?”嫣然瞪了他一眼。 罗素冷冷道:“伏念,你还想替温傅瞒着不成,他图谋不轨的事我早就告诉将军了。” 伏念支吾道:“我……不是想替他隐瞒,但……两国若是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嫣然斜睨了伏念一眼,哼道:“你是不是觉得温傅对你很好,所以才帮他说话?” “他、他对我本来就很好。”伏念低声道。 “笨蛋,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温傅对你好是因为想将你当做傀儡,掌控所有突厥人。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会杀了你!”嫣然气咻咻道。 伏念闷头不语。 武承嗣心道:“看来突厥叛唐的事,就是由这个叫温傅的酋长主导。”不过他眼下没精力去管突厥的事,目光转向咄古,问道:“你就是‘独活部’首领大贺咄古?” 大贺咄古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是的。” 武承嗣目光微微闪烁:“听说你们六部首领与李尽忠谈判了一次,结果李尽忠被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咄古叹了口气,将当日帐中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只不过关于契丹人要叛唐自立、以及这次谈判中他的立场都被稍稍做了修改。 “也就是说,谈判到最后,已经有五个首领支持李尽忠了,然而当你们准备对大贺摩罗动手时,支持李尽忠的大贺隆古忽然叛变,杀死了李尽忠。”武承嗣沉声道。 “是的,我一直都是支持大首领的,郁干和会固是被摩罗欺骗了,误会澄清后,他们就醒悟过来了。”咄古诚恳道。 “那大贺隆古为何会突然叛变?” 咄古抓了抓后脑勺,道:“这事我也不明白,隆古的行为太古怪了。” “我知道!”阿史德嫣然忽然插嘴道。 第137章 以夷制夷 众人目光顿时都向她看去,嫣然得意道:“我曾在温傅的营帐中瞧见过大贺隆古,隆古那家伙肯定被温傅收买了,一定是温傅指使他做的。” 罗素皱眉道:“就算隆古勾结了温傅,温傅又为什么指使隆古杀李尽忠?” “那还不简单,李尽忠心向唐朝,温傅肯定想除掉他,让契丹人能换上一个反抗唐朝的首领。”嫣然理所当然道。 咄古大声道:“不对,我很清楚隆古的为人,契丹八部首领之中,没有人比他更爱自己部落的子民了。他曾经有一次为了救被毒蛇咬伤的同胞,亲自帮对方吮伤口,差点中毒死掉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可能被突厥人收买?”武承嗣问。 “是的,他不仅爱自己部落的子民,也关心其他部落的子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背叛我们契丹人的。”咄古肃然道。 武承嗣思索片刻,问道:“那后来呢?” “当时的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摩罗趁机逃出帐外。因为他先一步集结了军队,趁我们三人还没准备好,将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这才落败。” 其实他是正面对决输给了大贺摩罗,但说出来太丢脸面,便稍稍修改了过程。 “也就是说,现在的八部中,只剩下大贺隆古、大贺苦离和大贺摩罗三部了。”武承嗣眸光中闪烁着光芒。 咄古低下头道:“情况就是这样,我听说摩罗合并了伏部和绝便部,如今实力大增,恐怕苦离部和隆古部迟早也会被他消灭。” 武承嗣托着下巴想了想,让亲卫将嫣然和伏念带了下去,凝视着大贺咄古道: “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出兵契丹,全是因为大贺摩罗扣押唐使的缘故。你们契丹人谁做大首领是你们自己的事,但只有摩罗不行,他必须受到惩罚。” 咄古心中一振,忙道:“我独活部永远追随唐朝!” 武承嗣微笑道:“很好,我以辽东道安抚大使的身份,暂时任命你为松漠都督、契丹大首领。朝廷那边我会帮你请旨,你可以用我朝的名义整合其他部落,我会帮助你打败大贺摩罗!” 咄古喜出望外,拱手道:“多谢安抚使。”顿了一下,讪讪道:“安抚使,我的部落被叛徒控制了,您能先帮我夺回部落吗?” 武承嗣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卫恒,你去选一间营帐,安顿好大贺都督,再传令下去,让几名将军都收军回营。” 卫恒应了声诺,带着大贺咄古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黑齿常之和韩成都回来了,武承嗣立即将从大贺咄古那里打探到的情报说了。 黑齿常之兴奋道:“将军,真的和您说的一样,打残一部,契丹人就分崩离析了!” 武承嗣摇头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早已超出了我的预算。不过话说回来,李尽忠一死,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好机会。” 罗素冷冷道:“不错,有李尽忠在,我们还不好弄他们。如今李尽忠一死,他们又发生内乱,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韩成感叹道:“只是没想到黎部如此顽强,被咱们毁了根基,竟然还能在内战中取胜,重新壮大起来。” 罗素冷冷道:“黎部主力与其他三部战斗中必定损失惨重,如今虽然又集结了伏部和绝便部的人马,但不过是乌合之众,一战就能击溃他们。” 武承嗣看了罗素一眼,道:“罗郎将,你觉得我们应该直接去攻打大贺摩罗吗?” 罗素连连道:“末将不敢,将军您的一切决定末将都忠心拥护,只是我觉得大贺咄古刚才说的话,有很多都是谎言。” 武承嗣微笑道:“我也知道他在说谎,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别忘了我们这次进军契丹的主要目的。” 罗素明白自家将军是想让契丹人陷入持续内战中,从而削弱契丹人的力量,不过他觉得有更好的办法。 “咱们若是击败大贺摩罗,直接将契丹人的领土都夺过来不是更好吗?若是将大贺咄古扶持起来,他迟早也会生出异心。”罗素直言自己的想法。 武承嗣摇头道:“罗郎将,就算我们唐军击溃大贺摩罗的部队,也无法长期占据这里,这里是草原,迟早会落入其他游牧部落手里。” 罗素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在用突厥人的思维考虑事情,唐朝是农耕国家,草原并不适合他们生存。 韩成道:“将军,那咱们不能筑城垦田吗?” 武承嗣摇头道:“有些事情是无法一蹴而就的。国家人力物力有限,相比全是草原的契丹土地来说,高丽国更适合我们发展。那里是农牧混合地区,等我们先将高丽国领土划入我朝之后,才能再向契丹草原发展。” 韩成一怔,总算弄明白朝廷为何一直要攻打高丽。 黑齿常之大声道:“将军,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武承嗣凝思半晌,微笑道:“咱们一步步来,第一步,先帮大贺咄古夺回他的部落。” …… 当天下午,武承嗣派黑齿常之率领五千骑兵,助大贺咄古夺回部落。 在大贺咄古的带领下,唐军来到一片邻水的草原附近,大贺咄古指着前方道: “黑齿将军,那里就是我的部落了,叛军人数不超过三千,您护送我过去后,只要告诉他们我被唐朝封为松漠都督,相信他们就会重新归顺我了。” 黑齿常之冷冷道:“不行。他们既然背叛过你一次,就必须立威,狠狠击溃他们一次。等他们投降时再收服他们。如此这些人才会服你,否则,将来他们随时可能在战场上反叛!” 大贺咄古愣了一下,低声道:“您……说的对。” 黑齿常之大手一挥,嘶吼道:“兄弟们,随我冲锋!”一马当先,向前方奔驰而去,大贺咄古随着其他唐军急忙跟了上去。 …… 金乌西落,余晖渐尽。 此时本是牧民赶着牛羊返回部落的时候,然而桑子河西岸的契丹部落,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厮杀。 战斗双方分别是契丹牧民组成的抵抗军和从北面而来的侵略军。 战斗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抵抗军被侵略者击败,这个契丹部落的人都将成为这支侵略者的奴隶。 侵略者正在打扫战场,部落中最大的帐篷被侵略者首领选为自己的牙帐。 牙帐中,上手位置坐着一名戴着五色杂珠的魁梧男子,他便是侵略者首领,室韦族大首领豕库。 豕库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哈哈笑道:“豆干,听你的果然没错,我们室韦人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吃到从契丹人抢来的牛羊了!” 大嚼几口后,又用牛骨做成的酒杯大口饮酒,因酒杯缺口过大,只有一半的酒进了他嘴中,另外的全都洒了。 坐在豕库左手边的一名男子微笑道:“大首领,打败契丹人不算什么,咱们还要夺取他们的草原。” 这男子名叫张焉豆干,四十岁不到,一双眼睛极为明亮。 他是室韦最擅长说唐语的人,头脑也远胜别人,故而被称为室韦第一智者,豕库的唐语就是他教的。 其他将领听到他的话,皆大声喝彩。 豕库皱眉道:“听说三天前,唐人册封大贺咄古为松漠都督,还出兵帮他夺回部落,只怕唐人不准我们占据契丹人的草原。” 张焉豆干微笑道:“大首领不必忧虑,唐人迟早会离去。经过这次内乱,契丹人实力已经不如我们了,等唐人走后,我们可以悄悄蚕食契丹人的土地,就像他们以前对我们做的一样。” 第138章 打蛮夷 分土地 豕库哈哈笑道:“对啊,契丹人这次人口起码减少了一半左右,已经不是我们的敌手了,而且奚族和突厥人似乎也在打他们的主意。” 张焉豆干道:“是的。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奚族人已经进入契丹人的地盘了。” 一名室韦将领道:“我听说奚族人在三天前被大贺隆古打败了,他们明明打了败仗,怎么还敢进入草原?” 张焉豆干面色一凝,道:“这事确实古怪,根据打探的消息,大贺隆古虽然打败了奚族人,但他的部落忽然从契丹领土消失了,奚族人则趁虚而入。” “消失了?”豕库惊愕道。 “是的,谁也没有再见过大贺隆古部落中的人了。”豆干回答。 豕库摸了摸后脖颈,哼道:“就是这家伙杀死了李尽忠吧,现在又凭空消失了,真是个阴险的家伙。” 又一名室韦将领道:“他们会不会是被突厥人给消灭了,听说突厥人也大批进入契丹领土。” 闻听突厥之名,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室韦人被突厥人奴役了一百多年,对突厥人既憎且畏。 豕库想了想,担忧道:“豆干,你说突厥人会不会一口吞下契丹人的地盘?咱们可干不过他们呀!” “首领不必担忧,还有唐人制约着突厥人呢。而且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说唐人打算在击败大贺摩罗后,将契丹人的土地划分一部分给其他部落。” 豕库猛然站起身,惊喜道:“真的吗?” “这消息是从一些逃亡的牧民那里探到的,虽然还没有确认,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真的。契丹人人口锐减,这片草原对他们来说已经太大了。”张焉豆干悠悠道。 豕库脸上闪现出夺人异彩,来回踱着步子道:“这消息必须确认清楚,豆干,你派人去找唐军,就说咱们已经响应了他们的出兵。顺便打听一下消息,问清唐人分封领土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话,咱们可得想办法分一大块草原到嘴里。” 张焉豆干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伏部,牙帐中。 大贺摩罗抬脚将身前桌案踢飞,用力将酒杯掷在地上,愤怒道:“可恶的唐人,竟然擅自将我们契丹人的土地分给其他人!” 萧莫哥沉声道:“唐人一向狡猾,他们这招非常有效,奚族人、突厥人和室韦人为了多分得土地,一定会帮助唐人一起来攻打我们。” 大贺摩罗冷哼一声,道:“我们手中已经集结了近三万的勇士,奚族人和室韦人根本不是我们对手,主要敌人是突厥人和唐人。” “还有大贺咄古,他在唐人支持下,已经迅速集结了一批部族。除了消失的隆古部,其他没有归降我们的部落,都已经聚集倒他的麾下,听说他手下骑兵已经有近两万人,再加上唐军相助,咱们想取胜非常困难。”萧莫哥叹了口气。 他继承了大贺草原的遗志,想要让契丹人强大起来,然而局面到了如今地步,却并非他想看到的。 有时他甚至在想,李尽忠的做法也许才是最正确的。 便在这时,两名高大的契丹人进入营帐,一人叫遥辇屈火,一人叫耶律里德。两人分别是附庸伏部和绝便部的中型部落首领。 大贺摩罗攻打伏部时,两人第一时间率部投靠,而且两人的部落实力都不弱,故而大贺摩罗非常看中他们。 耶律里德将手中拎着的一个球形包袱扔在地上,一颗人头从包袱中滚落出来。 “大首领,这是突厥人派过来的使者,想要拉拢我们两人投降突厥,已被我们杀死了。”偏瘦一些的耶律里德说。 大贺摩罗一个跨步过去,将人头踢飞,恼怒道:“这些突厥人真是可恶,就会做些鬼鬼祟祟的事情。” 萧莫哥向两人弯了弯腰道:“两位的忠心,大首领永远不会忘记的。” 遥辇屈火还了一礼,道:“突厥人可能不止找上我二人,大首领这几天最好多注意一下其他部落首领。” 大贺摩罗道:“我知道了,里德,屈火,唐人打算划分我们土地的事,你们听说没有?” 耶律里德沉声道:“我们都听说了。” “那你们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遥辇屈火思索片刻,说道:“我们可以主动出击,先击败最弱小的奚人,再击败室韦,最后将突厥人也驱逐出去。” 大贺摩罗欣喜道:“不愧是以勇武出名的遥辇部落首领,你的话很有道理,勇往直前才是最适合我们契丹人的方式。击败突厥人后,我们再攻打大贺咄古,唐人若是敢插手,就将他们也全部杀死!” 耶律里德和遥辇屈火对视一眼,里德迟疑了一下,说道:“大首领,我们最好先避开大贺咄古。” 大贺摩罗眉尖一挑:“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怕了唐人?” 耶律里德正色道:“唐人迟早会离开的,我们不如等他们走了后,再攻打大贺咄古。到时候不仅取胜容易的多,还能收降咄古手下的部落,这样才能最快增强咱们的实力。等到将来唐人或者突厥人来犯时,我们才有抵抗的力量。” “说来说去,你还是怕了唐人。”大贺摩罗哼了一声,道:“我告诉你,只有放开手去打,才能让别人心生畏惧,这就是我能打败大贺咄古他们三人的原因。” 萧莫哥提醒道:“大首领,里德首领说的也不无道理。” 大贺摩罗对萧莫哥的话极为看中,抓了抓鬓角,道:“也行吧,那就先听你们的,等唐人走后再打咄古那废物。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先灭了奚人和室韦人!” 翌日清晨,大贺摩罗亲率一万多骑兵向西而行,直奔奚族人占据的草原。 奚人首领可度者早有防备,得知他大军到来后,直接逃回了深山中。 大贺摩罗又转道向北,室韦人的八千多骑兵在桑子河附近与他大战了一场,室韦人小败,主力逃走了。 这场战斗让大贺摩罗吃了一惊,他意识到手中各部落的混合军队,在战力上,远不如他当初统帅的黎部骑兵。 战后,他自觉没有把握击败突厥人的一万骑兵,领兵返回伏部,对手下军队进行整合和训练。 老哈河一带,河东是武承嗣的唐军营寨,大贺咄古则把他的独活部迁移到了河西,与唐军相互照应。 最近几天,武承嗣一直将俘获的人口、牛羊和战马源源不断运送回南苏城。 其中人口八千多人,牛羊三万多头,马匹五千多匹。 至于唐军的粮草,已经全部交由大贺咄古负责了。 这一日,大贺咄古率领几名将领来到唐军营帐。其中一名将领极为壮硕,一条极长的刀疤从左眉斜过鼻子,面目显得格外狰狞。 穿行在帐中时,大贺咄古忽然瞧见前方围了一圈人,伏念小可汗和阿史德嫣然都在人群中。 咄古对伏念等人当初杀死他手下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只可惜突厥人受到唐人庇护,他无法报复。 他当即走了过去,发现人群中有两名男子正在摔跤。从衣服就能看出一人是唐人,另一人是伏念的一名突厥护卫。 忽然间,只见那名突厥人一发力,一个抱头摔,将唐人重重摔在地上。 突厥护卫站起身后大吼大叫,唐人则好半晌站不起身。 伏念向一名唐人将领拱了拱手,笑道:“卫校尉,得罪了。” 嫣然捋了捋长发,得意道:“听说你们唐人精通武艺,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卫恒瞄了她一眼,淡淡道:“陈审。” 人群中一名抱着胳膊的汉子走了出来,道:“卫大哥,对付这种货色,让王魁他们对付不就行了吗?” “什么叫让我对付就行了,说的你比我厉害似的。”人群中又一名汉子叫道。 卫恒冲着陈审道:“别废话了,打输了就将你调出亲卫军。” 第139章 契丹猛将阿班骨 陈审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会拿官职压人。”抱着胳膊,大步走到那名倒在地上的唐军旁边,伸脚一勾一甩,道:“真丢咱们亲卫军的脸。” 那名唐军被甩到一旁,从横着的姿势变成站着,稳稳落到地上,脸孔一红道:“那家伙不好对付,陈大哥你小心点。” 陈审哼了一声,向突厥护卫勾了勾手指,那突厥人没有受他挑衅,张开双腿,压低重心,凝视着眼前对手。 陈审微微一笑,伸足在地上一点,人已经如流星一般向突厥护卫冲去。 只见他右足扫向突厥护卫的头颈,突厥护卫伸手去抓时,他腿势一变,斜向下踢向对方的腿上。 突厥护卫急忙抽腿后撤,陈审右脚如钉子一样砸在地上,一个转身,左足闪电般蹬向突厥护卫。 眼瞧着突厥护卫胸口要挨上一脚,突然间,陈审感觉身子凌空起来,衣领似乎被人抓住了。 他急忙转身,飞起一脚踢向身后那人。 “嘭”的一声,陈审感觉踢在铁块上一般,右腿震的发麻。 被他踢中的是名七尺多高的巨汉,对方似乎对陈审没有敌意,站着没有还手,而且松开了陈审衣领。 “你是什么人?”陈审喝问道。 巨汉没有说话,冷酷的目光望着突厥护卫。这巨汉正是大贺咄古身后的那名疤脸将领。 就在这时,大贺咄古一边走了过来,一边笑道:“卫校尉,能让本都督的手下陪伏念小可汗玩玩吗?” 卫恒这才注意到他,拱手道:“见过大贺都督。” 伏念脸色转白,向咄古拱了拱手,嫣然斜了一眼大贺咄古,娇哼一声,并不见礼。 “大贺都督,你是来找将军的吗?”卫恒问道。 咄古含笑道:“是的。不过在这之前,本都督很有兴趣陪小可汗玩玩摔跤游戏。”说着面色一冷,道:“阿班骨,和小可汗的护卫玩玩吧。” 巨汉将领绕过陈审,走到突厥护卫面前,陈审看向卫恒,见他向自己打了个眼色,便退到了一边。 伏念正要说话,咄古冷冷道:“开始吧,这里是武将军营地,可得注意些,别把人给打死了。”潜在意思就是只要不打死就行,下手给我重点。 巨汉将领阿班骨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冷冷一笑,旁人自然都明白他的意思,他打算让对方一双手。 突厥护卫见他硬抗陈审一脚,本对他极为忌惮,见他如此托大,怒吼一声,向他冲了过去。 那名突厥护卫也算高大,然而和阿班骨站在一起后,便显得颇为矮小,他抱住阿班骨,想要将他来个倒栽葱。 然而举了半天,阿班骨却如同落地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突厥护卫又去抱他的脚,却依然无法将阿班骨扳动分毫。 就在突厥护卫使劲时,忽然间,阿班骨一个膝撞狠狠砸在他脸上,突厥护卫飞了三丈多远,倒在地上,满脸尽是鲜血。 伏念脸色苍白道:“不过是较量而已,下手为何这么重?” 咄古斥责道:“阿班骨,你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下手轻点。” 巨汉将领淡淡道:“大首领,我也没怎么用力,只是没想到突厥人这么没用。” 嫣然柳眉竖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班骨冷冷扫了她一眼,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们突厥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废物。” 嫣然向咄古看去,发现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显然是故意为之,气的满脸通红,向其他突厥人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都被人这么欺负了,还能忍气吞声?” 护卫首领苍古咬牙道:“小可汗,让我去吧。” 伏念迟疑了半晌,点头说:“那你小心些。” 卫恒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并没有劝止的打算。 苍古刚一下场便向阿班骨扑了过去,然而阿班骨是咄古从几万契丹人中挑选出的第一勇士,实力自然非同小可。 苍古过于冒进,被阿班骨轻易扣住一条手臂,用力一掰,便折断了手臂。 苍古痛的大叫,一拳向阿班骨打去,却又被阿班骨抓住,将他另一只手臂也折断了。 瞧见苍古跪在地上哀嚎不止,伏念脸色苍白,嫣然俏脸胀红,咄古则是大为得意,狠狠出了口胸中恶气。 便在这时,阿班骨目光转到陈审身上,冷冷道:“大首领,能让我和这位大唐勇士较量一下吗?” 卫恒终于旁观不下去了,从刚才苍古与阿班骨的交手来看,阿班骨不仅力大无穷,而且动作极为迅捷。 就算他亲自下场,也不是那巨汉对手,更何况陈审。 咄古见他不说话,心中极为得意,微笑道:“别胡闹,我可不想被武将军责骂。” “您放心,我会下手轻点,保证不会伤到大唐勇士。”阿班骨撇了撇嘴道。 陈审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一声:“那咱们就较量较量。”说着向阿班骨冲了过去,聚起全身力气,凌空一脚向阿班骨踢去。 阿班骨伸出手臂,轻松挡住陈审这一脚,另一只手向陈审脚裸抓去。 陈审反应很快,另一只脚在阿班骨手臂一蹬,借力一个后空翻,躲过阿班骨抓击。 他刚落地,便瞧见阿班骨扑了过来,急忙侧身避过,阿班骨左脚在地面用力一蹬,在地上留下一个寸许深脚印,方向一转,又向陈审冲来。 陈审在地上一滚,闪躲的极为狼狈,然而刚起身,便瞧见阿班骨一拳迎面而来,陈审一咬牙,伸拳迎向对方。 喀嗤一声,陈审只觉拳头仿佛打在铁锤上,整个人被打飞了三尺远,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不等他起身,阿班骨已经欺身上来,单手抓住他腰身,将他举了起来。 卫恒怒道:“大贺都督!” 大贺咄古呵斥道:“阿班骨,不是说过不许伤人的吗?” 阿班骨哈哈笑道:“大首领放心,我已经收了力了,唐朝勇士只是骨折,手上骨头并没有碎。” 说着将陈审向人群扔去,他这一扔用上全力,有意让接住他的唐兵全部摔倒,彰显契丹人的勇猛。 就在这时,忽然有只大手从侧面伸出,稳稳抓住陈审,将他稳稳放在地上。 阿班骨转头看去,发现出手之人是名黑脸将领。 正是武承嗣手下大将,黑齿常之。 人群不远处,只见武承嗣向这边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韩成和罗素。 咄古忙道:“武将军,我只是……” 武承嗣伸手一拦,示意他不必解释,淡淡道:“大贺首领既然想与我的部下切磋一下,那我就满足你。韩成,你去陪这位契丹勇士玩玩吧。” 韩成应了一声,走到阿班骨面前,伸出一只手道:“请。” 一旁的伏念和嫣然瞧见阿班骨击败唐朝勇士后,都觉得他不逊色于突厥最顶尖的勇士,突厥人崇拜强者,故而心中怒气早已消去。 瞧见武承嗣身边的顶尖勇士要大战阿班骨,皆露出兴奋表情。 然而阿班骨却道:“你不是我对手。”手指指向黑齿常之,道:“他还差不多。” 韩成很擅长养气,并不动怒,平静道:“打赢了我,再向黑齿兄挑战也不迟。” 阿班骨哼了一声,向韩成猛扑了过去。 契丹人的摔跤术融入了狼、鹰等猛兽捕猎时的动作,精要便在于一击必中,故而他的动作才能如此迅捷。 然而阿班骨虽快,韩成却比他更快,一俯身便躲了过去,不等阿班骨继续进招,一招扫堂腿闪电般击出。 阿班骨搏斗经验丰富,能感觉到韩成这一脚威力不凡,伸手按在地上,翻了个跟头躲过攻击。 刚一起身,迎面一只拳头不断放大,阿班骨又向后翻了个跟头,躲过攻击,巨大的身体出人意料的灵活。 与此同时,他伸出双腿,想要去夹韩成手臂,韩成迅雷般踢出一脚,踢的方丈与阿班骨后空翻方向一致。 阿班骨本来准备后翻一个跟头落地,在韩成这一脚加成下,在半空中翻了两个半跟头,“啪”的一声,面朝下摔倒在地。 第140章 撤离契丹 虽然没受什么伤,但阿班骨感觉受到奇耻大辱,从地上弹起身,如同一头公牛般向韩成冲了过去。 这次他没用摔跤术,采用的是直来直往的拳脚功夫。 两人交手十几招后,韩成忽然躲过阿班骨一记正拳,伸脚一绊踢在他腿上,同时一记重肘打在阿班骨后背上,阿班骨巨大的身躯向前飞出一丈远。 又是面部着地。 阿史德嫣然拍手笑道:“不愧是大唐勇士,果然勇猛过人。” 伏念心想:“我们突厥中最厉害的勇士也未必强于阿班骨,那名唐人比阿班骨瘦弱的多,却能击败于他,难怪我们东突厥和西突厥都打不过唐人了。” 心中忽然对唐朝升起强烈的好奇心,想道:“正好嫣然要去长安,我也跟她一起去瞧瞧好了。” 咄古心中则大为失望,随着他实力也越来越强,他心中对唐人的敬畏之心随之减弱,甚至隐隐生出不满。 特别是对方要他提供粮草的事。 若是阿班骨能败尽唐国勇士,他与唐人说话时,就不至于太被动,只可惜…… 眼瞧着阿班骨又站起身,咄古出声道:“阿班骨,住手吧。” “大首领,我还能战!” 阿班骨双目通红,又向韩成冲了过去,他自觉力气比韩成强的多,对方使用的是诈术,他哪里肯心服。 就在这时,他感觉肩膀一沉,仿佛有座山压在肩上,一只腿被压的跪在地上,转头看去,出手的正是黑齿常之。 阿班骨怒吼一声,伸手去扳黑齿常之的手,然而使出全身力气后也依然难以扳动。 黑齿常之一张黑脸也有些微微发红,显然用出了全力,粗声道:“我们没功夫陪你玩了。” 就在这时,韩成一个箭步上前,将阿班骨两条手臂全部卸了,淡淡道:“你刚才卸了陈兄弟的手臂,这是给你的教训,让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远处的陈审目光一红,心中大为振奋。 阿班骨倒也硬气,尽管痛的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 咄古低下头,掩盖住目光中一闪而逝的寒光,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平静,微笑道:“安抚使,本都今日来找你,是想与你商议一下攻打摩罗的事宜。”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暗哼一声。 这几日他已深刻感受到契丹人的秉性,当日救下咄古时,他谦卑到极点,帮他收服部落后,他还算恭敬。 然而,当此人手下骑兵数量超过唐军后,他便开始经常抱怨契丹人缺衣少粮,意思很明显,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的了,没有余力给唐军供粮了。 武承嗣已经不打算再扶持他了,这几日,他又想好一个作战计划。只要计划成功,契丹人将从地图上消去。 “大贺都督来的正好,我正好打算派人去请你过来议事,咱们进帐说话吧。” 众人来到帅帐,分宾主坐下,大贺咄古问道:“安抚使,您莫非是同意和我一起攻打大贺摩罗了吗?” “不,我要领军离开契丹境内了。”武承嗣悠然道。 大贺咄古猛吃一惊:“为什么?若是没有您的帮助,我恐怕未必能战胜摩罗!” 武承嗣淡淡道:“就算我们一起出兵攻打摩罗,他完全可以提前迁移部落,避开我们的进攻。草原这么大,若是一直找不到他主力,我们很可能会被他耗死,你不是也一直说粮草不足了吗?” “话是这么说,那您是想让我和摩罗共存吗?”咄古语气中带着不满。 罗素冷冷道:“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消灭摩罗的。” 咄古皱眉道:“那贵军的意思是?” 武承嗣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消灭摩罗,那就是让他主动来攻打你。只要我军还与你在一起,摩罗就不会动手,所以我军必须离开。” 咄古愣了愣,欣喜道:“我明白了,贵军是想假意离开,实则躲起来,等摩罗与我交战时再突然出现!” 武承嗣摇了摇头:“摩罗并不愚蠢,除非他确认我军退回高丽境内,否则他不敢冒然进攻的。” 咄古吃了一惊:“贵军若是退回高丽,那摩罗与我交战的话恐怕赶不及救援。” “正是如此,只有我们赶不及救援,摩罗才敢动手。” 咄古露出为难神色,哼道:“摩罗兵力在我之上,只怕我无法坚持到贵军支援,便会被摩罗击败了!” 武承嗣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你不必担心,只要给室韦、突厥和奚族人写一封书信,让他们出兵救你。有他们三家帮忙,足够你坚持到我军救援了!” 咄古看了武承嗣一眼,低声道:“只怕他们存了私心,到时候不肯相救!” 武承嗣道:“你最近听说过分封土地的事吗?” 咄古吃了一惊,讪讪笑道:“想来是谁传出来的谣言罢。” 武承嗣一本正经道:“不,这消息是真的,这次战争后,我打算将一部分契丹领地划分给其他部族。” 大贺咄古脸上怒色一闪即逝,沉声道:“安抚使阁下,虽然我契丹臣服大唐,但这毕竟是我们的领土,您这样做不合适吧?” 罗素怒斥道:“混账,要不是我们将军救了你,你早就被突厥人宰了。” 大贺咄古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武承嗣淡淡道:“大贺首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您问吧。” “等你击败摩罗后,你觉得突厥人、奚族人和室韦人会不会进攻契丹?” 大贺咄古愣了一下,低声道:“到时还希望唐朝能约束一下他们。” 武承嗣暗哼一声,悠悠道:“就算我出面调停,他们也可能阳奉阴违,草原是一个实力为尊的地方,我相信大贺首领也明白这点。” 大贺咄古皱眉道:“那您的意思是?” “既然无法阻止他们进攻,不如主动划出一分土地给他们,让他们助你击败摩罗,到时候能不能收复土地,就靠大贺首领自己的本领了。” 咄古沉吟半晌,心道:“他说的对,等统一契丹后,我就先将奚族人和室韦人赶走,恢复元气后再赶走突厥人。”说道:“安抚使能保证他们出兵援助我吗?” 武承嗣在案上拿起三封书信,道:“这几封信大贺首领自己看一下吧。” 咄古接过信,扫视一遍后心下大定,信上盖有安抚使印章,而且明说只有出兵助他,才能分到土地。 另外,各家分哪一片土地都写的很清楚,分给三家的土地不算太多,咄古也还能接受。 他将信收在怀中,拱手道:“多谢安抚使,那我这就回部落做战前准备。”他怕武承嗣送信时调换,所以要亲自派人送信。 其实他内心还是不想冒险,但唐军迟早要走,他到时还是得单独面对摩罗。 唯一的选择便是趁唐军还在时,将摩罗击败。 武承嗣淡淡道:“大首领请慢走。” 咄古离去后,黑齿常之担忧道:“将军,突厥人还好,但奚族人和室韦人收到信后很可能真的相助大贺咄古,那可怎么办?” 罗素道:“怕什么,到时候咱们按兵不动就是,正好也消耗一下奚族人和室韦人的力量。” 韩成皱眉道:“那只怕会影响我朝声誉,以后他们不会再服从我们调遣。” 罗素冷冷道:“那些小国只认拳头,只要我们依然强大,不怕他们不听令,我们突厥人当年就是这么统治这些小国的。” 黑齿常之不客气道:“所以你们突厥才会衰落。” “你说什么?”罗素怒目圆瞪。 武承嗣一摆手道:“都别吵了,咱们按照计划出兵,你们放心,那三家绝不会出手救援大贺咄古的。” “您怎么知道?”罗素问。 武承嗣微微一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141章 七姓十家 长安,王勃府。 难得的沐假日,王勃谢绝了好友出去游玩的邀请,决定在府中看一天书。 在书房中看了还没一个时辰,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名中年男子兴冲冲的进入书房,欣喜道:“子安,好消息,大好消息!” “二叔,怎么了?”王勃抬头道。 中年男子名叫王福登,是王勃父亲王福畴的弟弟。 “北方大捷!李元帅、薛大将军和周国公初战全部取胜,李元帅斩首六千、薛大将军斩首八千。周国公斩首一万一,而且打下了南苏城!” 王勃眸光一亮,一拍手道:“太好了,想不到武掌院不仅擅长破案,在战场上也能大放异彩!” “听说陛下得知消息后打算升周国公为大将军,还是皇后殿下劝止了。” 王勃站起身,微笑道:“二叔,我们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吧。” 王福登笑着应了一声,叔侄二人一起来到偏厅喝酒。 王福登几杯下肚后,微有醉意,大声道:“侄儿,周国公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封异性王都是可能的,你只要能跟着他,咱们这一支定能成为太原王氏中最兴旺的一支。” 王勃皱了皱眉,不悦道:“二叔,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王福登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靠自己本事考上科举,所以不喜欢那些靠门第入仕的同族,但毕竟是同姓同源,你如今在朝中做官,他们迟早能帮上忙。” 王勃冷笑道:“是这样吗?我记得当初武皇后对付王皇后一族时,太原王氏的其他支脉,可是拼了命的和王皇后一支撇清关系。” 王福登吃了一惊,左右看了一眼,斥责道:“还是这么口无遮拦!这种事换作是谁都会这么做吧?咱们王氏之所以能经久不衰,靠的就是明哲保身四个字!” 王勃哼了一声,道:“科举入仕才是光明大道,仅靠出身就能入朝为官,谁知道有没有治国才能?” 王福登叹了口气,知道这些年轻人想法与老一辈不同了,也不再和他争论,说道:“对了,清河崔氏和你爹爹商定好了你的婚事,你爹爹让我告诉你一声。” “婚事?” 王福登笑吟吟道:“你有福了,崔义玄打算将他孙女嫁给你为妻,这事已经定好了,你爹爹已经告假回老家筹备聘礼了。” 王勃惊愕道:“我怎么不知道?” “崔义玄突然找上门来,你爹爹自然不能拒绝,他不是立刻写信让我告诉你了吗?” 王勃拧眉道:“陛下不是颁下禁婚令吗?我们王家无法和崔家联姻吧?” 王福登笑吟吟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自从禁婚令下来后,七姓十家中偷偷联姻的可不少,也没见谁受到惩罚。” 王勃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七姓十家是唐朝最为显贵的十个家族,族中优秀子弟都能够凭门荫入仕,天下人都以和这些贵族联姻为荣。 皇帝李治为了打压贵族实力,采用禁婚令,不准他们之间联姻,然而效果却并不好,反而无形中抬高了十家身份。 王福登奇怪道:“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你要知道,天下间想和崔家联姻的人数不胜数。就说许敬宗,他以前和崔义玄私交极好,可当他想让他孙子许宗翰娶崔家女时,崔义玄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那他干嘛要将孙女嫁给我?”王勃冷淡道。 “自然是因为你现在是朝中新贵的缘故了,不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出身太原王氏,现在你知道出身的好处了吧?”王福登笑吟吟道。 王勃自嘲道:“不过是个七品编撰,算什么新贵?” 王福登含笑道:“七品编撰是不假,但能入中书省也是真,皇后让你们熟悉朝政,谁都能看出来,你们翰林院的几个编撰将来都很有可能参议朝政。” 王勃一声不吭。 “怎么,你还不信吗?知道你那三位同僚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勃摇了摇头,在翰林院中,卢照邻和孟怀良关系最好,周兴成天往中书省跑,他虽与三人为同僚,但性格比较清高,对三人的私事知道的并不多。 王福登摇了摇头,喝了杯酒道:“以后这些事你要主动去多了解,那三人和你一样,将来都很可能登阁入相,多建立些交情绝没坏处。” 王勃很不耐烦这些说教,闷着头喝了杯酒。 王福登悠然道:“就说卢照邻吧,原本谁都以为他没什么来历,最近却听人说他是范阳卢氏一支偏远支脉,而且他家中人正在和荥阳郑氏商议联姻之事。” 王勃哼了一声,知道自家二叔还是想着法子劝自己接受联姻。 忽然,他想起最近碰到卢照邻时,他总是愁眉苦脸,问道:“那卢照邻是什么态度?” 王福登眼神闪烁道:“应该是答应了吧,这种事有谁会拒绝。” 急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还听说他被补了功名,据说是弘馆几名学士看了他当年的答卷,说他答的很好,完全达到了及第的要求,是当年的考官疏漏了。” 王勃想起卢照邻的长安古意最近在长安城内风靡一时,点头道:“以他的采,应当及第。” 王福登又道:“因为孟怀良的原因,襄阳孟氏一族不少人都来了长安。周兴也为他父亲谋得了一个外县县丞的官位。” 王勃愣愣道:“竟还有这些事。” “可不是吗?你以后别再一门心思都放在政务上,人情交往的事也多重视些。就说你二叔我吧,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为何突然调到太常寺担任博士吧?” 王勃一怔:“不是朝廷正常的调令吗?” 王福登没好气道:“当然不是,我在外州刺史府担任八品主事还不满三年,就被调到京师担任七品太常博士,这种好事若是没有人暗中活动,你以为能轮得到我吗?” 王勃脑中一闪,脱口道:“是崔义玄!” 王福登笑道:“你总算明白了。是的,他虽然被调离太常寺,但在太常寺还是很有能量的,这事就是他在背后推动,所以你爹爹才不好拒绝崔义玄联姻的要求。” 王勃长叹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福登见说服了他,欣喜之下,为两人倒了杯酒,笑道:“你别不高兴,我听人说那崔家女极为貌美,而且知书达礼,端庄娴雅,你洞房那天就会感谢我和你爹爹的!” 王勃闷头喝酒,虽然对婚事不能自主有些不满,但想着既然父亲已经同意了,他也没什么好说了。 又喝了几杯酒后,管家忽然来报,太平公主让他去芙蓉园做评考。 王勃虽不明白要评考什么,但太平公主的命令他自然不会违逆。 当即离开府邸,乘马车向东南方向的芙蓉园而去。 芙蓉园是皇家禁苑,占地面积极广,是长安第一园林,普通人无法进入,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入内。 王勃行至半路时,忽然遇到周兴的马车,两人并车而行,王勃隔着车帘向他询问:“周兄,你知道公主让我们过去做什么吗?” 周兴果然消息灵通,微笑道:“你知道公主殿下办了个太平书院吗?” “嗯,听说过。” “武掌院打了胜仗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那是自然。” 周兴笑道:“公主殿下将太平书院的女学子,以及国子监的生员都叫到了芙蓉园,打算让他们在那里比试一场。” “和女子比试?那些生员也愿意?”王勃吃惊道。 “既然是公主殿下要求,他们自然是愿意的,咱们将来的同僚人选,可决定在公主手中。”周兴若有深意的说。 王勃心中一凛,寻思:“这些人都指望获得公主殿下的青睐,等将来及第后,便有机会得到公主举荐,进入翰林院中。” “那她让我们过来,是做考官的吗?” 周兴笑道:“正是,你知道公主出的题目是什么吗?” 王勃摇了摇头。 “北方大捷!”周兴神采奕奕。 第142章 北方大捷 未几,两人来到芙蓉园门口,又碰到了卢照邻和孟怀良,四人一同进入园林中,在执役带领下,来到一条河边。 只见清澈的小河两旁,搭建了两个巨大的木台。 河西木台上摆放有香炉、桌案、软垫和一应文房四宝,上面坐着二十名国子监生员。 河东木台布置与河西大体相同,不过多了些屏风,让人看不到木台上面的人。 不过从屏风后传来的娇声细语便可知,上面坐着的都是太平书院的女学子。 小河之上,坐落着一艘华美的楼船,船的两侧各有一块木板,连接在河岸两边的木台上。 四人先上到河西木台,再通过木板上到楼船上。 船舱大厅中,太平公主和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并坐在一张锦榻上。 那女子因与太平公主交好,四人都有幸见过几面,齐齐拱手道:“ “卑职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太子妃。” 华贵女子正是李弘的太子妃,出身河东裴氏,父亲是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 太平公主身子往后靠了靠,莞尔笑道:“四位大才子快请坐吧,打扰到你们的休沐日,本宫深感过意不去。不过想来想去,这场比试的评判人选,也只有你们最合适啦。” 周兴忙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只要您有差遣,卑职赴汤蹈火,都要为您办到!” 太平公主娇笑一声,向一名衣服上秀着蝴蝶的婢女吩咐一声,那奴婢出了大厅,向外面宣布比试开始。 规则很简单,所有才子才女都以辽东大捷为题目,作诗一首,写的最好的四人才能进入楼船大厅,进行二轮比试。 等待时,太平公主与几人饮酒闲聊,谈的自然是辽东战争。 消息是昨天到的,今天朝廷才公布。 不过从今晨开始,民间便有许多小道消息出现,尤其是薛仁贵大战高丽第一猛将明临虎的消息,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甚至还有一个传闻说明临虎身长一丈(三米多),长着三个脑袋,薛仁贵一开始处于劣势,后来召唤神人附体,这才打败了明临虎。 太平公主等人主要讨论的是武承嗣,太平公主的消息都是从武媚那里问得的,武媚忙于政务,太平公主不敢多问,故而知道的不甚清楚。 王勃知道的更少,要不是他二叔刚刚告诉了他几句,这会根本插不进话题。 当他将听得的唯一一个情报,也就是武承嗣斩首一万一说完后,便没什么好说的,进入旁听状态。 周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对战争详情十分清楚。 据他说,武承嗣采用分兵并进,设假营让高丽人中计,大破劫营的高丽骑兵。 随后又在慈悲岭设伏,将高丽主力围歼殆尽,活捉南苏城守将。 唐军进入南苏城时,城内百姓都还不知道,直到第二天一起床,才发现城池易了主。 太平公主听的娇笑连连,太子妃裴氏则比较矜持,只有谈到裴行俭时,才多问了两句。 王勃注意到太子妃眉宇间一直带着忧色,似乎很不快活,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家二叔告诉他的一件事。 据说,突厥人打算献一位女子给太子为妾,那突厥女子不仅是突厥最有名的美人,而且是突厥第二大部落首领阿史德奉职的女儿。 莫非太子妃是因这事不高兴? 除了太子妃外,卢照邻也有些无精打采,王勃暗暗猜测他一定是为联姻的事烦恼。 正在这时,一阵鼓声响起,太平公主微笑道:“呀,到时间了,秋蝶,去将他们的答题收上来吧。” 衣服绣着蝴蝶的婢女应了一声,出了大厅。 少顷,便拿着一叠纸进来了,王勃四人各分得十张答题,太平公主让每人从十张中挑选出最好的。 王勃审阅了一番,发现男生员的诗词都比较大气,女学子的诗词则更细腻一些。 总体上还是男子做出的诗词更好一些,但太平书院女学子的文采,也比王勃原想的要强上许多。 正当王勃在两首诗词中取舍不定时,一名婢女进入大厅,细声道:“殿下,宫中一位公公传来陛下口谕,让您进宫一趟。” 太平公主皱眉道:“父皇让我入宫做什么?人家正忙着呢。” “听说是沛王殿下回京了。”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知道躲不过去了,目光转到太子妃身上。 裴氏急忙道:“太子殿下应该也收到了旨意,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太平公主目光又转向王勃四人,最终停在周兴身上:“周兴,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啦,本宫会留一队侍卫,比试结束后,你记得将本宫的学生都安全送回府中哟。” 周兴躬身道:“卑职领命。” 太平公主和太子妃离去后,王勃四人都放松了许多。 “沛王殿下今年怎么回这么早,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王勃随口问道。 周兴哼了一声,道:“那位殿下应该是为了回京做打点吧。” “打点什么?” “当然是明年参与到与高丽人的作战了。那位殿下自从得知掌院被封为左武卫将军后,便上过奏折,请命领兵作战,不过被皇后殿下给驳回了。” 卢照邻忽然道:“听说沛王殿下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善于用兵,曾多次剿灭突厥人的叛乱。” 王勃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 沛王李贤遥领单于都护府,突厥这些年根本没有大的叛乱,都是些小部落的骚乱。 这些骚乱很容易平定,没有任何难度,连打仗都算不上。 然而这些年来,民间总有很多沛王用兵如神的传言,王勃一向嗤之以鼻,没想到卢照邻竟然相信了。 周兴斜了卢照邻一眼,冷笑道:“你要是知道单于都护府的情况,就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王勃心中一动,忙问道:“什么情况?” 周兴摇了摇头,一脸“要想知道,自己去打听吧”的表情。 王勃心中有些不安,周兴经常与兵部官员来往,一定是听到了什么。 单于都护府是掌管整个北方以及辽东的府衙,尤其是直接管辖着突厥人,听周兴的口气,突厥人那边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太平公主不在,四人商议了一番,省略了第二轮比试,通过第一轮题目选出了答题最好的一名生员。 那名生员名字叫姚崇,得知太平公主离开后,并没有来大厅与四人见面,直接拂袖离去了。 周兴得知后十分气恼。 几天之后,辽东大捷的消息传遍长安,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薛仁贵是话题榜榜首,李勣和武承嗣次之。 不知为何,沛王李贤过去的“丰功伟绩”又被人搬了出来,与这次的话题混论到一起,不少人将他和武承嗣并列为年轻将领中的双星。 朝廷十六卫中,辽东大捷同样被士兵们津津乐道,不过与民间不同,李贤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话题中。 这些士兵虽然很多人都大字不识,但大都是上过战场的,李贤的那点战绩百姓们分不清楚,他们却明明白白,一笑置之。 相比之下,武承嗣的名字在十六卫所有将士心中,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痕迹。 第143章 卫公兵法 麟德三年,九月十四,薛仁贵攻破辽东城。九月二十,李勣攻下新城。 左骁卫所有将领都很奇怪,李勣拿下新城后并没有表现的特别喜悦。 众将还以为他因打下新城太慢,被武承嗣和薛仁贵抢了先,所以才不高兴。 郭待封却知道,李勣是在担心左武军的情况。 自从十几天前,武承嗣命人送来一封军报,李勣便一直面带愁容。 郭待封看过内容,知道这位年轻的安抚使决定对契丹人动手。 武承嗣毕竟年轻气盛,再加上刚打了大胜仗,自信心膨胀,故而无法容忍契丹人扣留唐使,这些郭待封都能理解。 但是,这种心态往往最容易打败仗。 郭待封了解李勣,知道这位老将对武承嗣期许很深,就算武承嗣打了败仗,也会替他兜着。 这位老者真正怕的是武承嗣战死在契丹。 此子是李家未来的女婿,如果他死了,将极大的影响李家的未来。 不仅如此,皇后那边也无法交代,还会打击唐军士气,影响对高丽作战,这才是李勣愁眉不展的原因。 然而,今天下午,当郭待封来到帅帐时,看到李勣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询问之下,李勣将一份最新军报递了过来。 郭待封看完后,又惊又喜,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武承嗣竟然打赢了! 不仅斩首五千多契丹人,还劫掠了八千多人口、牛羊三万头,战马五千匹,更促使了契丹内乱。 “大帅,这实在是……太惊人了。”郭待封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一套打法,胆大心细,锐不可挡,看来老夫不服老都不行了。”李勣捻着胡须,笑眯眯道。 郭待封叹道:“武将军接连打下两场胜仗,咱们看来不必再为他操心了,不过……” “不过什么?” “武将军这么一打,不是破坏了朝廷用契丹牵制突厥人的方略了吗?”郭待封皱眉道。 李勣抚须笑道:“郭将军,你要记住,利用一方牵制另一方,只能将问题延后,无法解决问题。朝廷这种方略不过是无奈之举,能解决问题自然是最好的。” “可如果契丹人灭亡了,突厥人会不会趁机壮大起来?” 李勣笑道:“武将军城府很深,我相信他既然决定对契丹人动手,应该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咱们就不必多操心了。” 郭待封点了点头,又道:“大帅,渊男生又派人过来,说渊男建联合靺褐兵正在猛攻扶余城,催促我们快些救援。” “不必理他。”李勣脸色立刻转冷。 “可朝廷让咱们救援渊男生,他若是被渊男建捉了,只怕不好向朝廷交代。” 李勣淡淡道:“你以为他真那么危急吗?” 郭待封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 “如果他真处于危急状态,根本不可能派人隔三差五的过来求救。而且咱们三路取胜,他的压力已经大减,他弟弟根本没有余力在短时间内打下他。” “那他为何还一直求援?”郭待封恼火道。 李勣哼了一声,道:“扶余城刚好挡住靺褐人进入高丽的路线,想来是靺褐人一直在打他。他想保存实力,不愿与靺褐人死拼,所以让我们帮他击退靺褐人。” 郭待封愣了一下,倒并未生气,反而笑道:“看来他已经明白我们的意图了。不过他保留实力也没用,只要渊男建败了,他根本无力阻挡我们。” 李勣瞪了他一眼,道:“等打败渊男建再说吧,别忘了当年先帝攻打高丽时,最后也是无功而返。” …… 公主岭南面高坡上,左武军大营便扎在此处。 武攸暨运送俘虏物资的队伍已经回来,近一万骑兵经过几天的养精蓄锐,已恢复到最佳状态。 武承嗣坐在帅帐之中读着李靖的《卫公兵法》。 这几日,他要么看兵书,要么勤练武艺,在韩成指点下,战斗力已经强于普通士兵了。 通过这些时日阅览的各种兵法,武承嗣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几乎所有兵书都有一个共同点:极为看中战争前的情报收集工作。 比如孙子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吴子的“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卫公兵法中的“审敌之强弱”等。 不过众兵法也有不同之处,孙子兵法讲究出奇制胜,有着许多反败为胜的方法。 卫公兵法则是在战争之前,就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另外,卫公兵法中极为重视将领的选用。 勇而轻死,贪而好利,仁而不忍,知而心怯,刚而自用,懦志多疑,急而心速等等。 只要满足上面一点,在卫公兵法中便都算不上良将。 相比孙子兵法和卫公兵法,武承嗣更喜欢吴子兵法。 孙子兵法和卫公兵法都是纯粹的军事思想,而吴起的兵法不仅包涵军事,还包涵了政治。 尤其里面提到一点“战胜易,守胜难”,正是武承嗣现在最为关切的问题。 无论是百济、契丹还是高丽,唐朝都能战而胜之,然而最后却总是保不住胜利果实,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面对这种情况,吴起也提到过解决办法。 一场战争中,如果战胜时国家消耗的人力物力越大,最终就越难守住胜利果实。 因此吴子兵法主张慎战。 战前要先做好政治、经济、思想上的各种准备工作,然后练出百战之兵,最后一战而全胜。 大唐军中并非没有能人,唐朝多年来对高丽国的策略,其实和吴起的思想已经很接近。 这些年来,苏定方一直用小股军队骚扰高丽国,又出兵灭了百济,斩断了高丽盟友,实则都是为了最终的灭国之战做铺垫。 可以这样说,高丽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在攻打南苏城的战斗中,武承嗣深刻感受到这一点。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要想办法在打下高丽后,还能守住胜利果实。 武承嗣选择攻打契丹人,其实便是为了扫除一个隐患,毕竟契丹领土与高丽接壤,他们越弱小,高丽北面的威胁就越小。 思索间,韩成进入营帐,拱手道:“将军,大贺摩罗率领三万骑兵,已经渡过桑干河,正在向大贺咄古的部落急速进发!” 武承嗣眸光一亮,朗声道:“擂鼓聚将。” 斥候将消息传回公主岭要两天时间,也就是说摩罗已经出发两天了。 摩罗的部队抵达咄古部落需要四天时间,唐军从公主岭到咄古的部队救援,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也就是说咄古必须自己坚持一天以上,唐军才能赶到救援。 战前大贺摩罗必定已经确认过唐军不在契丹境内,所以才敢进攻咄古的军队。 在他看来,咄古不堪一击,不可能撑到唐军到来。 所以此战关键便在于奚族、突厥人和室韦人的救援。 他们救援咄古的速度比唐军要快一些,尤其是室韦和突厥人的部队,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混战之下,联军就能坚持到唐军到来。 一刻钟后,罗素、黑齿常之、武攸暨都进入营帐,武承嗣将消息告诉众人,说道:“摩罗已经动手了,各军立即做好出击准备!” 黑齿常之忍不住问道:“将军,室韦人、突厥人和奚人真的不会救援吗?”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们会领兵参战,却不会救援契丹人。” “为什么?” 武承嗣抱着胳膊道:“原因就在那封分土地的信上。” “信?” “是的,我问你,为什么契丹人土地面积远不如室韦人土地大,却比他们更强大?”武承嗣笑道。 “当然是因为契丹人的草原更肥美,气候更佳,室韦人土地虽大,但很多地方太过寒冷,无法住人。”黑齿常之不假思索道。 “不错,所以对室韦人来说,他们最渴望的是契丹人的草原,对吗?” “那是自然。” 罗素眉毛抽动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您划分给室韦人的土地不仅小,而且都是荒山戈壁,室韦人一定不会愿意!” 武承嗣含笑道:“就是这样。” “那突厥人和奚人呢?”武攸暨问。 “突厥人我知道,他们性格傲慢,得知划给他们的土地和室韦人、奚人一样大,一定会觉得受到侮辱。”黑齿常之举一反三道。 武承嗣道:“至于奚人首领可度者,此人以狡猾闻名,他的兵马都是步兵,一定是最后赶到的。只要瞧见其他两家作壁上观,他也不会出手。” 武攸暨心中恍然:“对契丹人来说,划分出去的土地越少越好、越差越好。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其他几族分了土地,竟然还会觉得不满。” 武承嗣站起身道:“好了,我们赶紧出击吧,等摩罗战胜咄古后,其他三家一定会出手围攻摩罗,只要我们能及时赶到,契丹部落就将成为历史了!” 第144章 长途奔袭 两日后,老哈河西岸,大贺摩罗和大贺咄古这两个最后的契丹八部首领展开一场厮杀。 战斗进行了三个时辰后,室韦人的援军从北面最先到达,不过他们停留在十里开外,并没有加入战斗的打算。 咄古以为室韦人打算等突厥人到来后,再一起进攻。 然而,当两个时辰后突厥人抵达时,他只觉后背一凉,因为突厥人也在十里外停住了。 咄古战斗时习惯躲在后方,这也是他第一次与摩罗大战时能活下来的原因。 经历五个多时辰的厮杀,他的军队渐渐有崩溃的前兆。 就在这时,前方一名将领飞奔而来,向咄古汇报道:“大首领,阿班骨将军说他快顶不住了,他问援军还有多久到达?” 咄古身边一名亲卫咬牙道:“突厥人和室韦人已经到了,不过他们都停在十里开外,没有帮我们的打算!” 咄古转身给了那名亲卫一鞭,怒斥道:“别胡说,突厥人和室韦人是在等奚人过来。” 转头向那名将领道:“告诉阿班骨,让他顶住,等奚人一到,三路齐出,胜利就是我们的啦!” 那名将领半信半疑的离去了。 夕阳西下,天渐渐黑了下来。 然而摩罗并没有收兵的打算,反而攻势越来越凶猛,咄古的军队已经死伤四、五千人,不过援军将至的消息一直支撑着咄古部队。 大军总算支撑到天色完全昏暗。 在看不到的情况下,摩罗再是凶悍,也只得暂且收兵。而且军马厮杀了一整天,也需要休整一下。 摩罗收军回营后,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 虽然突厥和室韦人都没有加入作战,但为了应对他们突然袭击,还是分去了摩罗一部分兵力。 大贺摩罗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打算等自己解决咄古后,再向他偷袭。 摩罗本来没有放在心上。 他本以为白天就能击溃咄古部,那些投靠咄古的小部落便会全部归降他,到时再收拾室韦人和突厥人。 然而咄古竟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强,支撑到了夜晚。 “大贺咄古这只懦弱的老狗,他难道不明白,继续打下去只会让他族得力吗?为什么还要抵抗,为什么不臣服我!”摩罗一刀将案几砍成两半。 毕竟是少年心性,随着局面不断变化,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易怒,就连萧莫哥和他说话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了。 萧莫哥想了想,劝道:“大首领,咱们今天一战已大获全胜,斩杀大贺咄古近万人马。不如暂且撤退吧,突厥人和室韦人的行为太诡异了,我怀疑唐军很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摩罗冷哼一声,道:“唐军已经撤到高丽境内,要想驰援咄古那老狗,最少要三天半时间。明早天色一亮,我们就立即进攻,咄古的军队马上就要崩溃了,我们完全可以在唐军到来之前解决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若是这次无法击溃咄古,唐军又会一直留在契丹境内,帮助那老狗重新壮大,我们契丹人就永无宁日了!”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耶律里德和遥辇屈火一同走了进来,耶律里德沉声道:“大首领,我们契丹人不能再自相残杀了。” 摩罗恼火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咄古那老狗不肯臣服于我,除了击溃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遥辇屈火洪声道:“不如派遣使者,劝降咄古。” “若能劝降,自然最好。” 屈火朗声道:“既然如此,属下愿亲去咄古营帐,劝说此人,还请大首领给属下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咄古归降后,不得杀他,而且继续让他担任独活部首领。” 摩罗一口答应道:“没问题,那老狗再蠢也是契丹人,只要他不和我作对,我就不和他计较。” 屈火行了一个契丹礼仪,和耶律里德一起退下了。 摩罗和萧莫哥一直在营帐内等待着,一个多时辰后,遥辇屈火回来了,和耶律里德一起来到营帐。 “瞧你这表情,看来是劝降失败了!”摩罗瞪眼道。 屈火脸色极为苍白,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大首领,咱们中了唐人计谋,他们正在来这里的路上,突厥人、室韦人和奚人都是受唐人命令来的,咱们必须连夜撤军!” 摩罗大惊失色,惊慌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屈火便将唐军引诱摩罗出击的整个计划说了,摩罗听到后来,脸色已是苍白如纸,大声道:“传令下去,全军” 一语未毕,忽然停住了。 遥辇屈火急道:“大首领,您怎么了,快下撤军命令吧,迟则生变!” 大贺摩罗冷笑道:“不对!” 距离老哈河一百里左右,唐军铁骑正在夜色下奔行。 武承嗣还是第一次进行这种高强度的急行军,身体如同第一次来到唐朝时骑马一样,仿佛就要散架。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牙坚持,人的潜力往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逼出来的,只要再过三个时辰,他就能赶到老哈河战场。 与他相比,黑齿常之几人则要轻松的多。 黑齿常之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抱着胳膊道:“将军,您说大贺咄古那小子会不会在抵挡不住时,将咱们的计划透漏给摩罗。” 武攸暨道:“那老小子比我们更急着消灭大贺摩罗,没有理由这么做吧?” “那可说不定,咄古若发现援军都不动手,必定会心生疑虑,进而怀疑到咱们的计划。” “那又如何,战斗到这一步,他怀疑也没用了。”武攸暨不以为然道。 黑齿常之用手指撸了撸鼻子,说道:“他只要将计划透漏给大贺摩罗,大贺摩罗必然撤军,他不就保全下来了吗?再凭借咱们的保护,重新积蓄实力,这对他来说才是最佳选择吧。” 武攸暨微微一惊,说道:“大贺摩罗真会退兵吗?” 罗素冷冷道:“很有可能,摩罗再狂妄,毕竟也不是傻子。” “不,大贺摩罗不会退兵。”武承嗣沙哑着声音说。 “为什么?”罗素忙问。 武承嗣将身子伏低了些,解释道:“因为事态发展的情况与咱们的计划并不一样。” 韩成一直留神着武承嗣,生怕他掉下马来。见他伏低了身子,心知他必定很不好受。向他靠近了些,好方便随时扶住他。 武攸暨眉尖一跳,道:“不错,按照原本的计划,突厥人、室韦人和奚人都会出手救援咄古。只要大贺摩罗发现他们并没有出手,就会生出怀疑!” “还有一点,如果这真是我们的诱敌计划,咄古根本不会将计划告诉摩罗。咄古越是示弱,摩罗反而越觉得吃定他了,根本不会相信咄古的话。”武承嗣又道。 黑齿常之哈哈笑道:“原来将军早就考虑过了,看来是我多虑了。这么说来,等咱们赶到时,大贺咄古的独活部估计完蛋了。”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见他不仅丢双手骑马,还将身子挺的笔直笔直的,没好气道:“别废话了,赶紧赶路吧!” 第145章 四方混战 独活部大营中,咄古本以为将唐军计划泄露出去后,摩罗就会退去,然而事与愿违,摩罗竟然发动了夜袭。 虽然咄古大军一直都警惕着对方夜袭,不至于措手不及,但咄古内心还是有些崩溃。 事到如今,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得率领部队顽抗。 从安插在公主岭附近的斥候回报,唐军一得到摩罗进军消息后就整军出发,因此他并不觉得唐人背叛了他。(斥候速度比骑兵部队快) 问题是出在突厥人、室韦人和奚人身上。 只要能等到唐军到来,获胜的还将是他! 战斗一直厮杀到天明,便在这时,奚族人抵达战场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 他们和室韦人、突厥人一样,也按兵不动。大贺咄古早已猜到这种结果,心中虽愤怒,却也并没有太过失望。 他现在唯一指望的只有唐军! 然而,就在这当口,士兵来报,说摩罗的部队忽然退出战场,咄古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 他刚准备出去瞧瞧时,毡帐的帐帘被一根狼牙棒挑开,阿班骨满身血污的走了进来。 咄古暗叫不妙,急忙道:“阿班骨,唐军一个时辰内就会到来,咱们再坚持一会就能赢了。” 阿班骨舔了舔嘴唇道:“咄古,我已经受够你的谎言了。”说着大步向咄古走来。 咄古哪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拔出腰刀,愤怒道:“你若是杀了我,唐人不会放过你的!” “也许吧。” 阿班骨狼牙棒一挥,将咄古的长刀击断,巨棒去势不减,砸在咄古胸口上,咄古如同破布一样,倒在了地上。 阿班骨捡起断刀,割下咄古的脑袋,冷冷道:“老子在前方拼杀,你这废物却一直躲在后面躲着,你这样的人没资格做契丹人的大首领。” 说完拎着咄古的脑袋,带领残余的三千多人归降了大贺摩罗。 这一战,咄古独活部的两万骑兵死伤一万多,溃逃几千人,三千人投降。 而摩罗只损失了六千多骑,算上俘虏的三千多人,他损失并不大。 若非士兵过于疲劳,他甚至想一鼓作气将突厥人、室韦人和奚人一举击溃! 不过只要休整一日,他就能继续作战。 突厥人和室韦人可以逃回去,但奚人不可能躲过他的追杀,他已决定将来犯的奚族人全部留在契丹境内。 然而,正当想的得意时,斥候忽然来报,唐军绕过老哈河,从南面袭来,距离大军只有十里左右。 “妈的!他们真的来了,咄古那老狗竟然没有撒谎。”啪的一声,摩罗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 牙帐中,除了摩罗和他手下小部落首领外,阿班骨等归降的几位首领也在帐内,阿班骨正准备汇报唐军的事,得知唐军已至,大声道: “大首领,唐军确实是诱您攻打咄古,只不过计划出现变故,那些突厥人和室韦人没有按照计划救援咄古。” 耶律里德急忙站起身,道:“眼下不是讨论之时,咱们需尽快避开唐军,向西面撤退!” 摩罗怒道:“我有两万多骑兵,是唐军两倍多,怎能夹着尾巴逃跑?” 遥辇屈火洪声道:“大首领,眼下不可意气用事,唐军骑兵战力比咱们要强,就算我军处于全盛状态,也未必能胜,更何况士兵们都很疲惫,若是与他们交战,胜算很低。” “而且就算胜了也必定是惨胜,突厥人和室韦人一定会趁火打劫的!”耶律里德急切道。 阿班骨想起之前在唐营时,接连被唐国将领打败,心下一怯,道:“大首领,我去过唐军营帐,他们确实比咱们契丹人要强,还是撤吧!” 萧莫哥语重心长道:“大首领,这两万多勇士是咱们契丹人最后一支力量了,决不能轻易犯险。别忘了您父亲的遗愿!” 摩罗取出长刀,将桌案一角砍下,愤怒道:“撤军,撤军!” 摩罗大军在老哈河以西,北面是室韦骑兵,突厥骑兵在西北面,奚人在西面,而唐军铁骑在南面。 奚人战力最弱,根本不需要讨论,所有契丹人都很有默契的从西面撤离。 唐军到来的消息同样传到其他三家那里,得知契丹人向西面突围后,一名奚族将领自尊心受到伤害,恼火道:“这些契丹人真可恶,竟这么快就选择咱们方向突围。” 可度者笑眯眯道:“摩可,将你的不甘心都收在肚子里,咱们奚人论勇武绝不输于突厥人和契丹人,之所以打不过他们,是因为没有战马。” “这一战之后,咱们就有马了!”摩可大吼道。 “就是这股气势,摩可!这些契丹人很疲惫了,而且唐人马上就到,咱们只要顶住契丹人片刻,就能击溃他们,抢到草原!” “吼吼!”奚人齐声高叫。 在可度者命令下,八千奚人结成简陋的阵型,静静等待着契丹人的到来。 与此同时,北面方向,突厥将领扎德也下达攻打契丹人的命令。 突厥这次进入契丹领土的骑兵共有一万骑,过来“救援”咄古部的只有八千。 听到扎德的命令后,他身边一名戴着玛瑙耳环的年轻人不解道:“扎德将军,契丹人数量很多,何不暂避锋芒,等唐军与他们两败俱伤后再进攻。” 扎德沉声道:“不,奚人太弱小了,若是被契丹人冲破包围,将后患无穷。” “就算留下这股契丹人也没影响吧,反正他们已经这么虚弱了,又威胁不到你们。”耳环男不以为然道。 扎德瞥了他一眼,道:“你并不了解草原。” 耳环男哼了一声,道:“是吗?” 扎德心道:“草原永远属于游牧部落,能与我们争夺的只有其他的游牧部落。只要契丹人灭亡了,草原终将属于契丹人,而不是唐人。他们无法占据草原,这里将成为契丹人新的乐土。” 他眼下没功夫和耳环男多废话,一挥手,大军向奚人所在位置杀了过去。 更北面的室韦人见突厥人都动手了,担心唐朝责怪,导致最后分不到土地。也领军向奚人方向急行而去。 一场混战即将上演。 …… 奚人虽然战力不如契丹人,但耐性极强,而且悍不畏死,交战两刻钟后,奚人便死伤超过一千。 不过,他们也成功拖住了契丹大军! 便在这时,突厥八千骑从侧面杀到,如同一根尖锥,插入契丹大军中。又过了一刻钟后,室韦人也杀到了。 战局陷入混乱。 半个时辰后,一名契丹士兵冲到摩罗身边,大声道:“大首领,唐军从南面杀过来啦!”声音中充满惊恐。 摩罗一颗心沉入谷底。 “摩罗,大军不行了,咱们快逃吧!”萧莫哥砍死一名突厥人,声嘶力竭的喊着。 众契丹士兵接连作战,早已疲惫不堪,如今被三家围攻,已经有些顶不住了,若是唐军也到了,他们必败无疑。 摩罗咬牙四顾,只见四周尽是敌人,急声道:“还能从哪里逃?” 萧莫哥正要回答,忽然间,三名突厥将领向摩罗杀去,萧莫哥没有半分犹豫,驱马迎向了三人。 摩罗四顾一看,惊恐的发现,除了萧莫哥外,身边的契丹人都在远离他。 这支契丹大军大多是摩罗刚刚拼凑的部队,战局处于优势时,还看不出问题。 然而只要战局不利,他们便只顾着自己活命,哪里还有忠诚可言? “啊!” 萧莫哥惨叫一声,仅剩的一条手臂也被人斩断了,被三名契丹人围着劈砍。 摩罗怒吼一声,正想要冲上去相救,一声大笑声忽然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光着脑袋的室韦人向他奔来,哈哈笑道:“大贺摩罗,你的脑袋归老子啦!” 大贺摩罗咬了咬牙,挺棒与对方交战,十几回合后,气力渐感不支,嘭的一声,狼牙棒被对方击飞。 一道冷光闪过,大贺摩罗首级被对方斩下,脑袋划过一道弧线后,掉在了地上。 那名室韦男子用长枪挑起摩罗脑袋,别在腰间。 摩罗死亡后,两个时辰不到,契丹大军便轰然溃散,奚人和室韦人并不收降,将遇到的契丹人全部杀死。 遥辇屈火率两千多人投降了唐军,耶律里德率一千多人投降了突厥人。 除此之外,其他契丹人绝大部分都被杀死了,只有少数运气好的幸运儿活着逃离了战场。 契丹最后一支军队,从草原上彻底消失。 第146章 契丹灭亡 突厥主将扎德刚扎下营寨不久,便收到了唐军邀请,让他去唐军营帐议事。 扎德换上一身新铠甲,刚出营帐,便见一队重甲骑兵缓缓而来。 瞧见当先之人,扎德心中一惊,急忙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大酋长,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突厥最大部落首领,阿史那德温傅。 这位最大部落的首领约莫四十来岁,与粗犷的突厥人不同,面容带着几分唐人的儒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鹰王一般凌厉,容不得旁人半点不敬。 温傅缓缓道:“此乃关系我突厥人未来的大事,我怎能不来?唐人是不是已经派人过来了?” 扎德恭敬道:“是的,属下正准备过去呢。” 温傅道:“奚人和室韦人肯定都会由大首领亲自前去。你级别太低,与他们打交道会吃亏,还是我亲自过去吧。” 说着,挑选了几名最勇猛的族人,向唐军营帐而去,扎德急忙跟了上去。 进入唐军大营后,一名唐军校尉亲自为温傅带路。 一路上,温傅走的很慢,细细打量着唐军营帐布置,瞧见唐军士兵的军容气势后,心中一叹:“唐朝依然强大,看来时机依然没有到来。” 温傅是第一个到帅帐的。门外护卫只允许温傅带一名手下进去,一众突厥人顿时都露出不满之色,温傅摆手道:“你们都留在帐外,扎德,你跟我进去。” 进了帐内,除了十六名唐军站在帐角外,帐内并无他人,扎德当即大怒:“可度者和豕库这两个家伙竟然敢让您等他们,实在是太傲慢了!” 温傅好整以暇道:“唐人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不必为这些小事生气,耐心等待吧。” 一盏茶后,室韦大首领豕库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瞧见温傅后,略一迟疑,方迈步走了过来。 “你好啊,温傅酋长。” 温傅并不起身,微笑道:“豕库,有好多年不见啦。” 目光转向豕库身后的男子,笑道:“阁下想必就是室韦第一智者,张焉豆干吧。你提着的盒子是什么?送给唐朝人的礼物吗?” 张焉豆干恭声道:“鄙人这点智慧哪能与草原上的雄鹰温傅可汗相比。您说的不错,盒子里确实是我家首领给大唐安抚使的礼物。” 温傅淡淡一笑,没有再开口了。 可度者在温傅对面一案坐下,目光中异彩连连,仿佛一块肥美的草原已经分到手中。 俄顷,帐帘又被掀开,奚人大首领可度者带着一名手下进入帐内。 目光一扫,瞧见温傅后脸色微变,上前几步,笑眯眯道:“真是想不到,温傅可汗居然也亲自过来了。” 温傅对他态度与豕库大不相同,沉着脸道:“可度者,你是不是应该向本可汗解释一下?” 可度者瞥了扎德一眼,笑呵呵道:“十几天前,这位扎德将军联合契丹人杀死我不少勇士。本都看在温傅可汗的面上才没有计较,您怎么问起我的罪了?” “别装傻!若非你掳劫了伏念小可汗,扎德怎会和你起冲突?告诉我,伏念小可汗在哪里!”温傅身上爆发出凌厉的威势。 可度者却并不吃他这一套,用小指在耳朵里掏了掏,一弹手指道: “是吗?可伏念小可汗告诉我,是你在派军队追杀他,而且他手下将领铁古也被扎德杀死了。您现在倒打一耙说我掳劫了伏念小可汗,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远处冷眼旁观的豕库大为诧异,低声道:“可度者那小子竟敢用这种态度和温傅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张焉豆干小声道:“可度者一向狡猾,他敢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目的。”顿了一下,低呼道:“啊……我知道了。” 豕库忙问:“为什么?” 豆干压低声音道:“唐朝以前都是利用契丹人制衡突厥人,如今契丹人被灭,唐朝一定想找个替代者,可度者故意与温傅对立,就是希望能获得唐朝的扶持!” 豕库一拍大腿,低吼道:“他祖先的,这家伙想的倒美,豆干,咱们也学他一样,和突厥人对立,让唐朝人扶持我们!” 豆干迟疑了一下,说道:“大首领,这事虽然好处极大,但风险也不小,咱们还是稳固实力为好,不必学可度者冒险。” 豕库点了点头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不会错。” 两人视野前方,温傅盯着可度者看了一会,忽然一笑道:“很好,可度者,你倒比我想的有骨气一些,那你就站直了。” 可度者脸色微变,冷冷道:“温傅,你猜我刚才在唐军营帐内看到谁了?” 温傅没有理可度者,自顾喝酒。 可度者阴恻恻道:“你心心念的伏念小可汗,现在可就在唐军营寨中哦!” 温傅脸色巨变,猛的抬起头,死死盯着可度者。 “哈哈哈,你别这么看我,小可汗又不在我的营帐中,等会安抚使到了,你可以和他交涉一下。说不定安抚使阁下会将小可汗还给你呢……啊哈哈哈……” “你说让我将小可汗还给谁?”一道声音忽然在可度者身后响起。 可度者浑身一激灵,急忙转身,发现一名年轻将军带着几名将领进入营帐,急忙行了个唐朝礼节,恭敬道:“饶乐都督可度者,见过安抚使阁下!” 豕库也站起身,行了一个大唐礼节,温傅飞快的打量了武承嗣一眼,起身行了一个突厥礼节道:“安抚使阁下,你好。” 武承嗣还未开口,一道略带讥讽的声音响起:“将军,这位就是突厥最大部落首领,阿史那德温傅。” 温傅闻声看去,脸色又是一变,深吸一口气后,脸上恢复了笑容:“原来是阿加胡兄弟呀,想不到竟能在这里遇到你。” 罗素冷冷道:“若是早些遇上温傅可汗,我和芝然只怕早就死了吧。” 温傅笑容不变道:“阿加胡兄弟开玩笑了。”目光转向武承嗣:“安抚使阁下,您让我们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对伏念之事绝口不提。 武承嗣目光分别向三人看了一眼,缓缓道:“三位首领都是忙人,本使也军务繁多,就不多废话了。契丹已灭,关于契丹草原的归属问题,本使想与三位商议一下。” 可度者恭声道:“契丹人胆大妄为,居然扣押唐使,被灭亡也是咎由自取。鄙人身为唐朝饶乐都督,得知契丹人妄为后,助唐攻打契丹乃分内之事,寸许功劳不敢求赏,一切全凭安抚使吩咐。” 豕库暗骂道:“这家伙倒会说。”跟着道:“我们室韦人也一样。” 温傅微笑道:“本汗相信安抚使会秉公分配的。” 武承嗣点点头道:“契丹是我大唐属地,契丹子民是我大唐子民,契丹人的牛羊和马匹全部归我大唐,这一点各位没意见吧?” 可度者道:“理所应当。” 豕库暗哼了一声,说道:“……我也没意见。” 温傅笑吟吟道:“那草原如何划分。”眼睛中没有半点笑意。 武承嗣拔出腰间长剑,说了声:“地图!” 黑齿常之取过一张巨大的契丹地图,铺在地上。 “本使一向赏罚分明,这次作战奚族贡献最大,这块土地归奚族人。”说着在地图上划出一块巨大的区域,占整个契丹草原三分之一还要多。 可度者欣喜若狂,狂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地图,说道:“这、这也太多了吧,此战全赖唐军,我们只不过打打下手,实在……实在是愧不敢当呀……” 说是愧不可当,眼神中的贪婪之色却掩也掩不住。 豕库急忙将豆干手中木盒取了过来,揭开木盒道:“安抚使阁下,这是摩罗的首级,是我亲手斩下他脑袋的!” 第147章 举朝震动 武承嗣快速瞥了一眼,思忖片刻,在地图上划了一块道:“这是原本给你们的土地,凭这个功劳,那就再给你们多划一点吧。” 说着在奚族人领土和剩下的领土上,分别又划下一小块。 这样一来,室韦划分到的领土仅次于奚族分到的领土,比剩下的领土还要大。 不仅如此,划分之后,室韦人与高丽、营州都接壤了。 豕库狂喜道:“多谢安抚使,我代表全族向大唐表示最高敬意!” “别忙着谢。”武承嗣一抬手,目光灼灼道:“要想得到这些领土,你还需要答应一个条件。” 豕库急忙道:“我室韦诸部愿意归附大唐。” 武承嗣点头道:“那就好,我会向朝廷表奏,让你担任松漠都护府的都督,从今以后,你们室韦诸部便是我大唐属地。” 豕库诚恳道:“这是我们部落的荣幸。” 他其实很早就想归附唐国,只因没有与唐朝接壤,来往皆受契丹人牵制,再加上契丹人和突厥人都从中作梗,这才没有成功。 温傅沉着脸,皱眉不语。 可度者见剩下的土地全连着突厥人领土,想必都会分给突厥人,忙问道:“安抚使阁下,这些土地莫非都要分给我们三家吗?” 武承嗣环视三人一眼,缓缓道:“是的,本使有言在先,土地名义上是属于我唐朝的,只不过因你们归附唐朝,划给你们做栖息之所。如果谁敢对大唐不忠,我将亲率铁骑收回土地。” “我等永远追随大唐。”可度者和豕库齐声道。 温傅默然片刻,凛然道:“安抚使阁下,为何分给我突厥的领土比奚族和室韦更小?” 可度者哼道:“我等在剿灭契丹人一战上立下的功劳比你大,自然我们分得得土地更多!” 豕库不耐烦道:“温傅,安抚使阁下可是一分土地都没要,全给我们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与唐朝接壤后,他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些。 “与契丹人一战中,我们突厥人斩首数量仅次于唐军,数倍于奚族人,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奚人的功劳反而更大了?”温傅平静的声音中,蕴涵着一股摄人的气势。 武承嗣朗声道:“功劳怎能单纯因斩首数量来算?就比如豕库首领,他斩下大贺摩罗首级的作用,难道和其他普通士兵的首级一样?” 豕库摸了摸光头,笑道:“说的对极了,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武承嗣续道:“温傅酋长不妨想一下,这场战争若是没有奚族人,又或者没有贵军,结果分别会怎么样?” 可度者大声道:“没有我们顶住契丹人,契丹人早就全逃走了。没有你们突厥人,我们一样能消灭他们!” 豕库冷冷道:“温傅可汗,太过贪心可不怎么好哦。” 温傅目光微微闪烁了片刻,忽的一笑道:“不错,安抚使阁下说的对,我接受您的解释,我们突厥人也愿意接受这种分配方案。”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寻思:“此人能伸能屈,难怪能成为突厥人最大的部落首领。”心中对温傅又多了几分防范。 “还有句丑话我说在前头,关于契丹境内的大唐子民,我要全部迁移到大唐,谁若是敢在暗中捣毁,划给他的领土将全部作废!” 可度者和豕库急忙出声保证,表示愿意协助唐军转移契丹人和牲畜,温傅微笑道:“安抚使放心,我突厥人会配合贵军的。” 三族首领全部离去后,武承嗣长长松了口气,自此,他进军契丹的目的超出预想的完成了。 契丹部落灭亡,辽朝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不过话说回来,历史大势并非这么容易改变,只要唐朝不能进一步压制游牧民族,将来还是会出现类似辽朝的游牧王朝。 公元666年十月二十八,唐军左武卫将军武承嗣联合奚人、室韦人、突厥人,聚歼契丹人于老哈河以西。 契丹八部自此灭亡。 而这场灭族之战的起因,仅仅是因为契丹人扣留了大唐一名使节。 这场战斗中,唐军共缴获契丹人口十二万多,牛羊四十多万头,马匹五万多匹。 当这场战争结果传到长安时,整个大唐朝野,整个沸腾了! 金銮别院。 李治在书房中不停踱着步子,时不时向门口看上一眼,满脸尽是焦急之色。 “皇后怎么还没来?东福,你再派个人去催催!算了,朕亲自去找她吧。”说着便要离开书房。 刚走到门口,便见武媚款款而来,身边还跟着刘仁轨和苏定方。 “媚娘,我刚刚听人说承嗣在辽东将契丹人给灭族了,这是真的吗?”李治远远便问道。 武媚微微笑道:“臣妾也是刚刚听到的,知道陛下定然关心此事,便派人将刘中书和苏司徒请来了,好供陛下垂询。” 李治见她面有喜色,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也料想绝不会是坏事,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刘卿,苏卿,咱们进书房说话。” 李治刚坐下,一名太监忽然入内,恭声道:“陛下,殿下,太平公主求见。” 李治皱了皱眉,挥手道:“告诉太平,就说父皇和母后在商议军国大事,让她在外面等候一下。” 武媚笑道:“陛下,让太平进来吧,这事她听听也无妨。” 李治点头道:“那好,让公主进来吧。” 太平公主拖着一袭白色宫裙进来了,先向李治和武媚见礼道:“太平见过父皇母后。”接着又转头向苏定方和刘仁轨行了一个晚辈礼,刘、苏二人拱手还礼。 李治温言道:“太平,父皇母后要和大臣商议大事,你在一旁听着吧。” 太平公主应了声诺,在李治身后站定。 李治让太监取来几张椅子,待众人全部坐下后,这才问道:“辽东到底怎么回事,周国公不是奉命与高丽作战吗?怎么又去打契丹了?而且还将契丹人灭族了,朕实在是难以置信。” 苏定方洪声道:“陛下,周国公打下南苏城后,因天气时节原因,并不适合继续向高丽用兵。” 李治道:“这事朕也明白,当年父皇就是因为气候寒冷,才从高丽撤兵。但就算如此,他又为何会去攻打契丹人?” 刘仁轨肃然道:“陛下,您还记得高丽人诬陷苏司徒的事吗?” “事情才过两个月,朕自然记得。” “当初参与陷害苏司徒的还有契丹黎部首领大贺草原,朝廷也因此事问责过李尽忠,然而大贺草原之子不仅没有悔悟,还扣留了我朝使节。” 李治微微一惊:“还有这事?” 武媚道:“陛下,这事李大总管奏报过,不过因为朝廷正在对高丽作战,而契丹人又很快放了使节,所以李大总管建议不予追究。” 李治点头道:“我朝对高丽之战筹备多年,此时确实该以大局为重,李卿的建议是妥当的。” 苏定方大笑道:“可咱们那位周国公却忍不下这口气,决定出兵惩罚契丹人。” 李治若不知结果,可能还会责怪两句,但已经知道武承嗣出击成功,剩下的便只有好奇。 “他手下不是只有两万多人吗?怎能将契丹人整个消灭?莫非李卿也率军相助了?” 苏定方笑道:“不,这次咱们唐军进入契丹领土的,只有一万骑兵,由周国公亲自率领。” 李治故作不悦道:“苏卿就不要再吊朕胃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第148章 晋封大将军 苏定方忙道不敢,说:“这事其实主要在于大贺草原那儿子,他不仅扣留唐使,还趁李尽忠不在契丹境内时,联合其他几位首领,将李尽忠给推翻了。” 李治皱眉道:“此人好大的胆子,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朝廷。” “陛下不必动怒,若非此子挑起内乱,周国公也消灭不了契丹人。”刘仁轨道。 李治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周国公是趁契丹人内乱,这才成功击破他们的吗?” 苏定方正色道:“陛下,契丹人有近十万骑兵,实力颇强,就算内乱,周国公打上一场突袭还可以,却无法消灭契丹人。” 李治思忖片刻,颔首道:“不错,契丹人在辽东诸胡中,实力仅次于突厥人和高丽人,莫非又发生什么变故不成?” “陛下圣明。李尽忠得知自己被推翻后,立即带兵返回契丹,在与六部首领的谈判中,本来已说服了五部,重新掌权。谁知最后关头,却被一名支持他的首领突然杀死!”苏定方一脸严肃的说。 李治皱眉道:“那名支持他的首领是谁?为何会杀死李尽忠?” “那人是突变部的大贺隆古,动机目前还不清楚。” 李治点点头道:“朕明白了,李尽忠一死,他们便陷入群龙无首、分崩离析的境地,周国公这才有机可乘。” “陛下圣明,周国公本来只打算灭了黎部便返回,得知契丹内战后,转而扶持一部忠于我朝的首领,与大贺摩罗对抗。” “大贺摩罗?” 苏定方道:“李尽忠死后,大贺摩罗击败其他部族,成为最强大的部族。周国公便扶持了一名被摩罗击败的首领,让他们自相残杀。” 李治感叹道:“没想到承嗣那孩子竟如此有军事才能,以前倒将他埋没在大理寺了。” 武媚哼了一声,道:“陛下是在责怪臣妾吗?您可别忘了,苏司徒的案子是谁给侦破的?” 李治话一出口,便觉不妥,赔笑道:“皇后别生气,是朕失言了。要不是你把他放大理寺打磨了一番,他也不可能有今日这般成就。” 武媚笑道:“陛下知道就好。” 苏定方咳了两声,道:“陛下,殿下,周国公这次抓住千载难逢的战机,一举扫除契丹,不仅缴获大量人口和牲畜,还收降了室韦人,如今室韦部落也归附我大唐。这是周国公呈上的军报,陛下请阅览。” “室韦人也归附了?”李治惊喜的接过奏报,一开始脸上尽是喜色,看到后来,眉峰聚了起来。 “周国公上表将契丹土地分给突厥人、奚人和室韦人,这事你们怎么看?” 苏定方忙道:“陛下,草原之地,我朝目前没有能力占据,派兵驻守也得不偿失。周国公是想利用奚人和室韦人牵制突厥人,我朝眼下精力还需放在高丽上。” 李治点点头,继续阅览奏折,片刻后,微笑道:“媚娘,承嗣这次立下如此大功,朕总可以升他为大将军了吧?” 武媚笑道:“那孩子只是运气好些罢了,恰好碰到契丹内乱,陛下去封信夸奖两句也就是了。” 李治摇头道:“你就是太严厉了,朕虽然没上过战场,却也知道优秀的将领都善于抓住战机,承嗣在这点上是合格的。再说了,有功不赏,军中将士只怕会觉得你我刻薄寡恩了。” “既然陛下这样说,臣妾也无话可说了,只希望那孩子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期许。” 李治龙颜大悦:“不会的,不会的,将来有他辅佐弘儿,朕也就放心了。” 离开金銮别院后,武媚和太平公主一起向紫宸殿而去,武媚忽然道:“瑶环,拟旨,升裴行俭为左武卫将军,李勣手下原属苏定方的兵马中,抽一半由裴行俭指挥。” 太平公主笑道:“母后,您要给二表兄增兵吗?” 武媚笑而不语。 太平公主脑中一闪,反应过来了。 武承嗣第一次上战场,武媚为了保护他,故而让他做偏师。现在得知他有军事才能后,故而希望他成为攻打高丽人的主力军。 这道旨意过去,便是要告诉李勣这一点。 太平公主半是钦佩,半是感叹道:“母后,您说二表兄怎么忽然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厉害了,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武媚没有回答,一直到了紫宸殿,屏退左右,方说道:“太平,你以为你二表兄是突然开窍的吗?” 太平公主微微一惊:“莫非他以前是故意藏拙?” 武媚不想过于深入的谈论这个问题,微笑道:“让你物色人才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女儿已经选好了几个人才,母后要过目吗?” 武媚思忖片刻,说道:“还是等承嗣回来后,本宫和他一起选定吧。”隔了一下,问道:“最近你那几个皇兄还好吧?” 太平公主笑嘻嘻道:“其他几个皇兄还不是那样,不过自从二皇兄回来后,整个长安城倒是变热闹起来了一些。” 太平公主口中的二皇兄是皇六子,沛王李贤。因她只称呼同母的哥哥为皇兄,故而称他为二皇兄。 “哦?是吗?”武媚眸光幽深。 太平公主扳着手指头数道:“对呀,二皇兄先是在王府办了一场盛大的文酒之会,将几位皇兄、几位表兄和京师有名的才子都请了过去,最终他手下一名叫陈子昂的才子技压群雄。” “还有吗?”武媚不置可否。 “他还举办了一场马球比赛,还亲自下场,向长安城中最强的几支马球队挑战,将包括女儿在内的所有球队都打赢了呢!”太平公主撅嘴道。 武媚摇了摇头:“又是文又是武的,他还真是坐不住。” 太平公主笑道:“这不就是文武双全吗?城内许多百姓都在议论,说他若是也去了辽东,说不定能打出比二表兄更大的胜仗来。” 武媚目光一凝,缓缓道:“你也这么觉得吗?” 太平公主想了想,低声道:“若是今日之前,女儿也许会有几分这种想法。”叹了口气道:“可现在不同了,二表兄一个人打败了十万契丹人,二皇兄自然比他不上啦。” 武媚失笑道:“胡说八道,你二表兄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个人打败十万契丹人,他手下的一万骑兵都不是人吗?” 太平公主脸颊一红,摇了摇武媚手臂道:“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啦,您就会取笑人家。” 武媚笑道:“好了,本宫要处理政务了,你退下吧。” …… 三日后,武承嗣夷灭契丹人的消息,传遍整个长安城。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地方,便在于他出兵理由是因为契丹人扣押唐使的缘故。 这让不少老人想起了二十年前,王玄策一人灭了中天竺国的事。 再加上不久前大破高丽人,武承嗣在民间口碑节节攀升,就连武氏一族的名声也受其影响,多了几分正面色彩。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更轰动的消息在长安城内炸响。 …… 武承嗣被封为左武卫大将军的旨意,很快便传到了辽东。 不仅如此,裴行俭被升为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罗素被升为左武卫中郎将。 另外,裴行俭还被封为营州副都督,统领营州两万五千左右的折冲府兵。 当这道旨意传到辽东城时,薛仁贵手下部将皆十分不满。 薛仁贵原本驻扎在大唐西面,这次被匆匆调来,只带了几名部将随行,兵马用的都是幽州的折冲府兵。 城内将军府大厅中,薛仁贵手下大将杨玄基哼了一声,道:“朝廷好偏心,武将军不过是偏师,却率领十六卫精锐。我们是主力军,却要用地方军作战,而且兵力还不如武将军多。” “可不是吗?他不过刚立下两个功劳,就被封为大将军,还分去了李元帅部分兵力,哪有这种道理?”另一名将领附和道。 第149章 左威卫大将军薛仁贵 薛仁贵手下另一名大将张九节道:“武将军立下的功劳确实非同小可,以一万骑兵扫灭契丹人,一举清除了契丹人的威胁,有此封赏也实属正常。” 杨玄基瞪了张九节一眼,道:“什么非同小可,他能打胜仗全靠手下将领和军士,没有裴行俭、黑齿常之等人辅佐,没有左武卫精锐,你让他打一个胜仗试试?” 张九节摇头道:“不管是不是运气,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有什么不对吗?” “他奶奶的,咱们薛大将军立下多少功劳才升为左威卫大将军,他不过立下两个功劳就和大将军平起平坐,老子就是不爽!”杨玄基大怒。 便在这时,一道威严肃杀的声音响起:“都给我闭嘴!” 顺着声音,只见上首一案上坐着名猿臂狼腰的四十多岁男子。 但见他浓眉虎目,宽额鼻挺,薄唇削颊,颔下无须。虽然坐在椅上,却比普通人站着还高。一身古铜色的皮肤配合雄壮的身躯,浑身似充盈着一股要爆发出的力量,气势极为摄人。 这名男子便是此时的大唐第一名将,薛仁贵。 众将士都对薛仁贵极为敬畏,立即住了嘴,抬头看去,见他正在看一封信,更不敢出声打扰。 那封信显然是一封极为重要的信,不过短短一张纸,薛仁贵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刻多钟。 莫非朝廷还打算从他们这里调兵马给武承嗣?杨玄基有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薛仁贵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他将信握在右手,站起身,大步离开了大厅。 杨玄基眼睛极尖,趁薛仁贵经过时,瞟到那封信的信封。 他只看到两个字。 玉锦。 这是什么?莫非是高丽某处地名吗? 且慢,薛将军的女儿好像就叫玉锦。 莫非……莫非这是一封家书?杨玄基瞪大了眼珠子。 薛仁贵刚走,众将皆站起身准备跟着离去,一名将领急匆匆进入大厅,四处看了一眼后,惊慌道:“大将军人呢!” “郑普,大将军刚刚离开了,出什么事了,怎如此惊慌?”张九节问。 那名将领颤声道:“朝中……朝中出了大事!” “是何大事?快说!” “沛王殿下……沛王殿下在府中被人下毒了!” …… 公主岭大营中,武承嗣坐在帅案之上,手上拿着一封书信,反复看了好几遍。 “大将军,李小姐这封信和几天传来的消息不是一样的吗?您为何反复的看?”韩成忍不住问道。 武承嗣摇头道:“不一样,之前的消息只说沛王中毒了。但芷盈姑娘的信上却说沛王中的是西域奇毒“蓝鹰花”,就算她回到长安,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救活沛王。” 就在几天前,武承嗣从长安收到一个消息,沛王李贤在府中中毒了。 武承嗣当时虽觉诧异,却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只是中毒,又没说死了,那么应该是救的活的。 然而今日上午,李芷盈忽然派人送了封信来,说她哥哥李继业亲自来到营州,要她回长安救治沛王。 李芷盈只得写信告别。 从她信中,武承嗣才知道李贤中的毒非同小可,很可能因此而丧命。 在原主记忆中,沛王李贤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皇子,但他毕竟不是太子,武承嗣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要害他? 而且王府守卫森严,除非是李贤亲近之人,旁人是很难下手成功的。 突然发生这种事,令武承嗣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如果李贤真被毒死了,那么李弘死后,将直接由李显继位,历史说不定会整个乱套。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自有其他人去查办,说不定狄仁杰已经回了长安,自己既然在外领兵,就不必过于操心了。 武承嗣将思绪拉回辽东局势中,契丹一战,他手下仅战损一千多人,俘虏契丹士兵超过三千,俘获的马匹有五万多,其中战马有两万多匹。 通过这一战,武承嗣彻底喜欢上了骑兵。如今既然得了这么多战马,便决定将左武卫全部配置为骑兵,由他亲自统领训练。 至于南苏城,就让裴行俭率领刚刚分过来的两万府兵镇守即可。 如今契丹人已亡,北面已经没有任何危险,南面的高丽人也没有力量反扑,接下来要考虑的事,便是如何经营打下的土里了。 如今高丽人的主力都退到了鸭绿江以南,许多高丽百姓也跟着逃走了,鸭绿江以北的大片土地上,人烟稀少。 其中铁背关以北的草原被武承嗣选中,他打算将迁移过来的契丹人安置在此处。 想到这,武承嗣站起身,离开了营帐,骑马来到公主岭山脚。 只见山脚下,一条长长的契丹俘虏队伍正在由西向东而行,大多数都是女人、老人和孩子。 武承嗣瞧了一会,说道:“去问一下,已经迁移过来多少人了?” 一名亲卫领命而去,询问后回报:“回大将军,已经迁移八万多人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望着这些契丹人,陷入思索。 要想个什么法子,吸引大量的唐人男子过来这里,与这些契丹女人结婚。这样一来,只要过个两三代,便能将契丹人融入唐人中了。 …… 契丹境内,古子河附近,一支小小的车队正在缓慢前行,车队一共只有七人,一名成年男子,三名成年女子,以及三名孩子。 遥辇澈便是三名儿童之一,他躺在开蓬的马车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幼小的心灵中,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彷徨。 忽然间,马车停了下来,一阵抽打谩骂声传来,遥辇澈叹了口气,转头看去。 只见一名五岁左右的契丹女孩,正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翻来滚去,另一名七岁的契丹女孩手持一根小马鞭,正用力抽打着她。 遥辇澈虽然同情五岁的小女孩,却不打算去阻止。 这不仅因为那名小他两岁的施暴者是他的未婚妻,还因这个车队的四名成年人都是耶律一族的人。 遥辇澈是遥辇一族首领遥辇屈火的儿子,他父亲归唐后,他也打算随族人归唐,谁知却受到耶律一族的偷袭。 耶律一族在耶律里德的带领下,投靠了突厥人。 契丹境内的耶律一族得到首领耶律里德的命令,袭击了遥辇一族,杀死反抗者,只有愿意去突厥境内的人才能活命。 遥辇澈不愿去突厥,若非耶律雪支相救,当时便死了。 耶律雪支是耶律里德的女儿,一出生就和遥辇澈订了婚,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雪支劝说下,遥辇澈总算同意和她一起去突厥。 然而遥辇一族被袭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契丹草原,唐军铁骑闻讯而来,如同死神一般死死追在后面。 最终耶律一族逃亡的队伍被唐军追上,一番抵抗后,耶律一族战败,只有耶律雪支和她母亲带领几十名族人突围。 为了抵达突厥境内,他们这几十人风餐露宿,不仅要躲避唐军,还要躲避奚人和室韦人。 不幸的是,他们最终还是遇到一队奚族士兵。 一场惨烈的屠杀过后,只剩下他们七个人成功逃离。遥辇澈其实很想趁乱投靠奚族人,让他们送自己去唐朝与父亲相聚。 只可惜耶律雪支将他看的很紧。 这支小车队是那么脆弱,只要再碰到奚人或者唐人,除他之外的六人要么成为奴隶,要么死亡。 第150章 草原大逃亡 遥辇澈望着地上那名小女孩,只见她紧紧咬着牙齿,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目光中透露着不屈的光芒。 这孩子叫耶律夜支,她母亲是唐人,身上有一半唐人血统。据雪支说,契丹人败给唐人后,她便偷偷改回死去的母亲姓氏公孙,想要返回大唐。 小姑娘毕竟太单纯,不太明白形势状况,还以为母亲心心念的大唐终于要来迎接她了。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族人的憎恨和发泄,小夜支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成为了姐姐耶律雪支发泄怒气的道具。 耶律雪支狠狠抽打着公孙夜支,一名侍女望了望天色,劝道:“小主,夫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耶律雪支哼了一声,道:“不许她上马车。”这才回到马车,车队继续前行。 遥辇澈也回到了马车上,向后方看去,只见公孙夜支双手被一根长绳捆住,绳子另一端缠在马车上。 这一路上她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若是走不动了马车也不会等她,直接拖着她前行。 遥辇澈如今最敬畏的就是唐人,觉得公孙夜支能如此顽强的活下来,全是因身上唐人的血脉发挥了作用。 两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了契丹境内。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并不是新的生活,而是新的磨难。 耶律雪支母亲的两名侍女和唯一的男护卫都被突厥人给留下了。 三名孩童和耶律雪支的母亲被安顿在一个巨大的营房中,里面全是老弱病残。 雪支用突厥语向突厥士兵大声嘶喊道:“我父亲是耶律一族的族长,你们带我去见我父亲!”她和遥辇澈一样,出身酋长家族,从小就开始学习突厥语和唐语。 一名突厥士兵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一名孩子能说突厥话,问道:“你说耶律一族?” “是的,就是归降你们的契丹部落。” 那名士兵抓了抓头道:“什么耶律一族,没听说过呀。” 另一名士兵道:“对了,听说前几天有个投降咱们的契丹部落首领被杀了,好像就姓耶律。” 耶律雪支如遭雷击,大声嘶喊道:“胡说,你们胡说……” 那士兵撇嘴道:“小鬼,老子最讨厌小孩子嚷嚷,再大喊大叫,就把你扔到沙漠去。” 雪支嚎啕大哭:“骗子……你们是骗子……都是骗子!” 那名突厥士兵大怒,正要过去抓她,另一名突厥士兵念在她是小孩,又死了爹爹,出面劝住了先前的突厥兵。 耶律雪支却不依不饶,上前抓住那名突厥兵的裤子,嘶喊道:“骗子,还我爹爹来!” 那名可怜她的突厥兵急忙伸脚将她踢飞,拉着另一名暴怒的突厥人离开了营帐。 遥辇澈急忙上前,将雪支扶了起来,只见雪支嘴角已渗出鲜血,嘴里不断的呻吟着。 就在这时,三名孩童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大约九岁,打量了耶律雪支一眼,咧嘴笑道:“这不是耶律小主吗?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雪支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小孩哼道:“你是首领的女儿,自然不认识我啦。我也是达稽部的,我问你,为什么我们会落到如此境地?” 雪支垂头丧气道:“……母亲说是因为唐人,我们打输了仗。” 小孩叫道:“不对,是因为你爹爹的原因,他是我们首领,就应该让我们有吃的,有穿的!” 其他小孩纷纷叫道:“不错,都是因为你爹爹不好!” 耶律雪支小姐脾气顿时上来了,怒斥道:“我不准你们说我爹爹坏话!” “我偏要说,你爹爹害死了我爹娘,还不许说吗?” “都怪你爹爹,害我们活不成,我打死你!” “大家都上啊,他爹爹已经死了,大家不用怕她。” 一众小孩都冲了上来,对耶律雪支拳打脚踢,遥辇澈上前想要制止,也被打翻在地,就连公孙夜支也受到牵连,被揍倒在地。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名孩子的声音:“快来看啊,这女人衣服里藏有食物和水!” 遥辇澈爬起身看去,只见一群孩子将雪支昏迷中的母亲衣服撕开,将食物和水都抢走了。 雪支嘶喊道:“不许拿我母亲的食物和水!”说着颤巍巍站起身,向他们扑了过去,不过转眼间又被打倒。 没一会,食物和水被抢光了,一名孩童拿着几根草,疑惑道:“这是什么,也是吃的吗?” 趴在地上的雪支抬头一看,嘶喊道:“……那是救母亲的药草,求求你们还给我,那是用来给母亲治病的,不是食物!” 拿着草的孩童急忙喊道:“阿苦,这里有药草,也许能治你姐姐的病。” 远处一名孩童闻声道:“真的吗?快给我。”说着跑了过来。 拿着药草的孩童正要过去给他,忽然大叫一声“哎哟”,低头一看,只见公孙夜支死死咬在他小腿上。 “快松嘴,快松嘴!”孩童踢打了她几下,实在忍不住痛,将药草扔在地上,哭喊着跑走了。 公孙夜支捂着肚子站起身,捡起药草,放到耶律雪支身前,又默默走开,在地上坐下,揉捏着伤口。 其他孩童见她嘴角还残留着鲜血,一时都不敢再上前争夺。 遥辇澈心道:“唐人血统果然可怕。”犹豫片刻,走到公孙夜支身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帮雪支?” 公孙夜支将小脑袋偏向一边,没有回答。 遥辇澈摇了摇头,回到耶律雪支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两人都坐在雪支母亲旁,只有公孙夜支远远坐在一边。 四周的孩童也都慢慢坐回原地,遥辇澈向一名刚才没有欺负他们的孩童问道:“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那孩童摇了摇头,将头埋在膝盖中。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据说突厥人一直有种古老的习俗。” 遥辇澈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名独臂老者。 那老者继续道:“据说每当突厥人遇到天灾,或者食物不够了,就会将族中老人和孩子集中起来,让他们攀登雪山。只有攀登成功的强者才有资格活下来。” 刚才那名带头欺负雪支的孩童名叫达特,闻言惊慌道:“为什么要这样,将老人遗弃了不就行了吗?我们可是族群的未来!” 老者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了。 遥辇澈年纪虽小,受过的教育毕竟不同,他曾听父亲说过,老人代表着经验和智慧,对一个族群的延续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我们也要去爬雪山吗?”一名小孩问道。 老者似乎因达特的发言,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没有作答。 遥辇澈心想:“未必是爬雪山,也可能是其他考验。” 到了晚上,突厥人拿着食物和水进入大帐,食物很少,而且突厥人并不均匀分配,直接将食物丢在人群中,让众人抢食。 遥辇澈和耶律雪支都抢到了一点饼子,公孙夜支年幼力弱,什么也没有抢到。 遥辇澈见公孙夜支呆呆站在原地,怕她体内魔血发作,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便走了过去,将抢到的食物分了一半给她。 雪支吃了一半食物,将剩下一半都放在母亲衣服里,好让她能醒后就能吃到。 到了深夜,孩童们肚子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再加上夜间寒冷,遥辇澈实在睡不着觉。 慢慢坐起身,四顾一看,发现耶律雪支趴在母亲肚子上,公孙夜支则抱膝坐在不远处,并没有睡觉。 遥辇澈天性喜欢寻根追底,有想不通的事就会觉得不舒服,当即走到公孙夜支身边,再次问道:“你白天为什么要帮你姐姐?” 公孙夜支呆呆看了他一眼,好半天后,低声道:“她不是我姐姐,我讨厌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她?”遥辇澈更加奇怪,歪着头问。 公孙夜支沉默了好一会,绞着手指道:“她虽然现在很讨厌,但以前对我很好,别人欺负我时还会帮我。” 遥辇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一个小孩也没那么多感想,解了疑惑后,便又回去躺下睡觉。 第151章 这全都是大将军的计划 到了次日,遥辇澈被耶律雪支的哭声吵醒了,抬头一看,只见两名突厥兵正在拖彻雪支母亲的身体。 “臭小鬼,快松手,她已经死了。”一名突厥兵怒斥道。 “没有……母亲没有死……你们不要带走她!”雪支嚎啕大哭。 她母亲本就病重,几个孩子又不会照顾人,让她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睡了一夜,半夜里就直接冻死了。 那名突厥兵懒得再废话,一脚踢开雪支,将她母亲拖走了。 遥辇澈突然想到,要不是雪支的原因,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到了大唐,与父亲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便没有去安慰她。 整个上午时间,所有孩子似乎都丧失了言语功能,整个帐内鸦雀无声。 遥辇澈陷入以前的美好回忆之中,目光渐渐变得呆滞。 就在这时,一名孩童打破了宁静。 “好像有马蹄声。” 遥辇澈微微一惊,凝神倾听,不仅听到马蹄声,还听到了争吵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帐内众人目光都集中到账门处。 忽然间,一群披甲执锐的军士进入帐内,带头的是名黑脸将军,穿着一套威风八面的闪亮铠甲,与突厥人的皮甲完全不同。 莫非是明光铠?遥辇澈想起父亲曾和他说过,天下最好的铠甲便是唐朝的明光铠。 黑脸将军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营中有这么多契丹人?莫非你们突厥人想违反约定不成?” 旁边的突厥将领赔笑道:“黑齿将军莫要动气,这是我们可汗的吩咐,他说唐朝这次给咱们突厥人分了不少土地,我们也应该帮贵朝迁移契丹人。” “这么说来,你们集中这些契丹人,是准备帮我们迁移到高丽去了?” “那是自然。” 黑齿常之哼了一声,道:“那就多谢了,来人,全部带走!” 在一队唐军的带领下,一众孩子和老人全部被带出帐外。 离开突厥人部落后,众人都被带着向东而行,一路先是步行,后来一群奚人送来马车,遥辇澈终于又坐上了马车。 唐人不像突厥人那样分食物,而是按人头分配,故而每个孩子和老人都能吃到东西,补充能量后,一众孩子虽有些畏畏缩缩,却不像之前那样表情麻木。 遥辇澈向李夜支看了一眼,发现她呆头呆脑的,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前往她心心念的大唐。 这也难怪,除了他和耶律雪支外,其他人都不懂唐语,估计还以为他们正在前往突厥的路上呢。 遥辇澈很享受这种优越感,便没有向他们说明。 耶律雪支自从母亲死后,表情一直很阴郁,遥辇澈和她搭了好几次话被无视后,便不愿再和她搭话了。 马队最前方,黑齿常之沉着一张脸,按辔前行。不久,队伍来到突厥边境,前方罗素接应的军队出现在视野之中。 “情况怎么样?”罗素驱马上前。 黑齿常之冷冷道:“还能怎么样,被我当场搜到几百名契丹老幼,他们却睁眼说瞎话,不肯承认而已。” 罗素沉默片刻,说道:“既然人要回来了,就算了吧。” “算了?他们派耶律一族突袭了投降咱们的遥辇一族,遥辇屈火率军去救援时,还遭到耶律里德伏击,身死当场。如今又公然和咱们抢夺人口,你却说算了?” 他声音极为洪亮,甚至传到远处马车中,遥辇澈听到后浑身一颤,脑袋嗡嗡作响。 父亲死了!父亲死了! 他脑袋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表情逐渐陷入呆滞。 同样面色大变的还有耶律雪支。 “他们不都说了是耶律里德自作主张干的吗?”罗素道。 “这种话你也信?”黑齿常之瞪眼道。 “不管我信不信,但他们既然将耶律里德的人头送了过来,咱们又何必再追究?” 噗通一声,马车内的耶律雪支听到后,直接晕倒在地。 黑齿常之冷笑道:“这样就不再追究了?罗素,你该不会因为突厥人的身份,所以不希望我们攻打突厥吧?” 罗素脸色一冷,盯着黑齿常之瞧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道:“黑齿将军,我最了解温傅的为人,他这是在试探我们而已。通过试探我们的底线,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黑齿常之冷冷道:“这算什么理由?” “我的意思是温傅并不是真想和我们打仗,不过是因为分土地时吃了亏,暗中捣点乱,咱们只要适当给予回击就是了。” 黑齿常之哼了一声,道:“现在不是他想不想和我们打仗,而是他违反了约定,我们要出兵惩罚他!” 罗素沉声道:“黑齿兄,我比你更恨温傅,也知道突厥人迟早要反叛。但他们与契丹人不同,有百万多部众,几十万骑兵。咱们在解决高丽之前,是没有精力对付他们的。” “放屁,当初我们不是也觉得没精力对付契丹人吗?大将军最后还不是力排众议,挥师灭了契丹人。”黑齿常之大声道。 罗素恼怒道:“你怎么说不听呢?突厥人和契丹人不同,实力要强大的多,仅凭咱们几万人根本不可能消灭他们。就算是大将军在这里,也不会选择攻打他们!” 黑齿常之咧嘴一笑:“不,你错了,我与你的看法刚好相反!” “你这话什么意思?” 黑齿常之神色一肃,道:“自从咱们击败大贺摩罗部后,我就觉得大将军有攻打契丹人的想法。否则那次分封土地时,他为何故意激怒突厥人呢?” “你是说大将军是故意激怒温傅?”罗素表情一愕。 “就是这样,他故意激怒温傅,让他事后忍不住搞小动作,到时候咱们就师出有名啦!就像契丹人扣留唐使一样。”黑齿常之说完后,还用力点了点头。 “这全是你的猜测吧?”罗素没好气道,一开始,他还以为武承嗣向黑齿常之透露过这种想法呢。 黑齿常之斜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大将军曾经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当初他要攻打契丹人时,就曾说过,契丹人总想着咱们正在打高丽,潜意识里以为咱们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轻易攻打他们。这就是思想上的盲点,其实这道理对突厥人一样。” 罗素皱了皱眉,陷入思索中。 黑齿常之继续道:“大将军与其他将军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他在打某一仗的时侯,考虑的往往已经是下一仗的事了。” “怎么说?”罗素皱眉道。 “你想想看,以大将军之能,要想打下南苏城简直易如反掌。可他为何非要大费工夫,将南苏主力都引诱出来呢?” “你是说大将军一开始便瞄准了城内军粮?”罗素惊愕道。 黑齿常之斜了他一眼,一副“你总算明白了”的表情,哼道:“用那种方法打下南苏城,咱们才能获得高丽人的大批粮草,如此才有足够的后勤能够迅速攻打契丹人。很显然,大将军早就料到契丹人的内乱,所以才提前做好了准备。” 罗素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若这黑脸家伙说的都是真的,那自家将军的谋略就太可怕啦。 见罗素表情,黑齿常之就知道他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些,得意道:“其实打契丹也是一样,咱们虽然消耗不少粮草,但战后获得的牛羊更多,兵锋也越来越锐,完全有能力攻打突厥人!既然他们敢找死,咱们就应该送他们一程!” 第152章 最高级别军事会议 罗素被他这一番言论震惊了,好半晌后,猛摇了摇头,说道: “可照你说的,咱们就算打败契丹境内的突厥人,也不过便宜了奚人和室韦人,根本抢夺不到物资,有什么好处?” 黑齿常之哼了一声,道:“奚族人和室韦人相当于咱们的小弟,只要让他们觉得跟着咱们有汤喝,他们就会牢牢跟在我们后面,将来对付突厥时,他们便是两个帮手。” “这算什么理由?你要是指望那两个墙头草,就打错主意了!” 黑齿常之抱着手臂,道:“当然不只这个。你没发现吗,很多契丹人在心中还是更倾向于跟着突厥人,咱们只有狠狠打击突厥人一下,他们才明白跟着哪一方是正确的。” 罗素摇头道:“你这不过是逞一时之勇,会留下无穷后患。总之我不同意攻打突厥人。” 黑齿常之怒道:“老子本来就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已经向大将军发书请战了,你看着吧,他一定会答应的。” “是吗?”罗素撇了撇嘴。 黑齿常之挑眉道:“我之所以觉得大将军想打突厥人,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哦?” “大将军手下将领中,我排第一,你排第二,然而他却让你我各领五千骑兵来草原上迁移人口,你不觉得有点大材小用吗?” 罗素听他擅作排名,正要出言讥讽,然而听到后面的话,眉峰聚起,心道:“不会真被这黑脸说中,大将军真打算对突厥人用兵吧?” 接下来几日,黑齿常之他们表面继续迁移人口,暗中却一边备战,一边等候武承嗣的消息。 这一日下午,送消息的传令兵终于回来了,黑齿常之忙问:“怎么样?大将军同意我的作战请求吗。” 传令兵答道:“大将军并不在军营中。” 黑齿常之错愕道:“不在营中?他去哪了?” “大将军被李元帅请到新城去了,听说是李元帅召集所有将军,共同商议明年的作战方略。” 黑齿常之抓了抓头,空挥马鞭道:“真是可惜,大好的战机就要错过了。” 罗素摇了摇头,暗哼道:“这黑脸家伙肯定是刚升了中郎将,这才兴奋难耐,想要找仗打。不然大将军若真想打突厥,一定会留下话来。他奶奶的,刚才差点被他糊弄过去。” …… 李勣大营位于新城东门之外,帅帐中,一场唐军在辽东最高级别的会议正在进行,参与者只有大将军和将军级别的高级武官。 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坐在最上首,武承嗣身为安抚使,又是大将军,坐在左手第一位,他对面的右手第一位坐着薛仁贵。 武承嗣下首位坐的是辽东道副大总管、左卫大将军契毖何力。 此人只有一只耳朵,年纪与薛仁贵差不多,壮的跟头牛一样。 本来武承嗣是很敬重他的,毕竟这位异族将领的战功直逼薛仁贵,而且忠心耿耿,当年回家省亲时被本族劫持叛唐,他当即割耳明志,誓不叛唐。 李世民死的时侯,他还要求殉葬,李治好说歹说才劝止了他。 然而,这位将领身上的异味太浓重了,武承嗣实在有些受不了,真希望与薛仁贵换个位子。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对武承嗣十分亲热,不断的向他询问攻打契丹人的事,一张毛发极为浓密的脸越凑越近。 与他相比,双手放在膝盖上,如同一尊石像的薛仁贵则要显得威严许多。 就在武承嗣要受不了时,坐在契毖何力下手位的裴行俭嘴角微微一扬,出声叫住了契毖何力,和他攀谈起来。 武承嗣终于松了口气,悄悄将马扎向旁边挪动了一点。 营帐中,除了四位大将军外,另外还有八位将军。 分别是:左武卫将军裴行俭、左骁卫将军郭待封和韦待价、右威卫将军张九节和杨玄基、左卫将军唐休璟和周存,以及熊津都督刘仁愿。 刘仁愿虽然是熊津都督,但原先不过是右骁卫一名中郎将,因自愿领一万兵马留守熊津,朝廷才封他为熊津都督,故而坐在末位。 武承嗣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此人在历史中虽没什么大的建树,却是唐朝所有将领中,第一个发现新罗威胁的将领。 其实也不能怪其他将领,武承嗣从原主记忆中得知,现在的新罗,简直就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每次被百济或者高丽欺负时,新罗就会向大唐抱大腿求救,举国上下的人民都对大唐十分顺服。 只要一提到新罗这个词,每个唐人脑海中,就能浮现一张笑吟吟的面孔。 就比如现在的武承嗣,脑海中浮现出崔宝昇那张傻里傻气的笑脸。 任谁也难以相信,在十年之后,新罗将来会成为唐朝在辽东的头号敌人,而且一直到唐朝灭亡,唐朝也没有击败新罗。 这时,上首位的李勣忽然出声道:“马上就要到十一月了,这次召集诸位将军过来,是要商议一下各路军战况,以及来年的出兵计划。” 顿了一下,又道:“陆路三路兵马皆十分顺利,高丽人第一防线的三座城池已被我等拿下,明年我军的目标是高丽国第二防线——国内城、鸭绿城和乌骨城。” 这三座城池都在鸭绿江以南,唐军每次对高丽用兵,鸭绿江都是一条跨越不去的障碍。 根据分路情况,武承嗣应该负责打最北面的鸭绿城。 郭待封发言道:“根据我军打探到的情报,国内城内有高丽五万多守军,渊男建亲自驻守国内。” 杨玄基跟着道:“乌骨城内本有两万守军,辽东败军退守乌骨后,现在应该有三万多兵马驻守。” 武承嗣微微皱眉,他最近一直在打契丹人,根本没时间打听鸭绿城军情,而且他之前的任务也不是攻打鸭绿。 便在这时,裴行俭道:“据我军探报,鸭绿城守军两万,主将名叫阶横,沉稳善守。副将乙支陀性格暴躁,与阶横不和。” 武承嗣暗暗点头,看来在自己攻打契丹人时,裴行俭便开始着手调查鸭绿城的情报了。 薛仁贵忽然道:“扶余城在第二防线以外,高丽名将乐伯的五万大军就在扶余城不远处驻扎,武将军和裴将军要小心乐伯引军回击。” 扶余城便是武承嗣原本要救援的城池,被弟弟造反的渊男生就龟缩在城内。 不过如果唐军能打下第二防线,扶余城的危机不救自解。 武承嗣微笑道:“多谢薛将军提醒。” 契毖何力浓眉一皱,道:“咱们干嘛非要等到明年进攻,冬天虽然冷了点,但也有一个好处,鸭绿江会被冰冻住。大军渡河不是容易多了吗?” “契毖将军,咱们这次出军的关键在于稳,不在于快。你的建议固然能更快攻占高丽,但也可能导致我军立足不稳,最终无法长期占据高丽。”李勣捻须道。 契毖何力点了点头。 韦待价道:“契毖大将军,不知熊津战况如何?” 契毖何力迟疑了一下,说道:“熊津的局势要糟糕一些,倭国人一直派海军骚扰,高丽那边也有重兵防守,我军很难取得战果。” “那新罗呢?他们没有出兵吗?”韦待价又问。 “他们也受到倭国骚扰,无力援助我等。”契毖何力部将唐休璟回答。 刘仁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武承嗣忙问:“刘将军想说什么?” “末将觉得……”刘仁愿踌躇了一下,说道:“新罗境内很可能并无倭人侵扰。” 第153章 左卫大将军 裴行俭沉声道:“你是说,他们故意找了一个理由。实则是不愿出兵助我们攻打高丽!” 韦待价嚷嚷道:“这怎么可能,新罗一向对我朝最为恭敬,每年朝贡都是积极的几个国家之一,而且他们和高丽是世仇,怎么可能故意不出兵?” 契毖何力哈哈笑道:“刘将军是在熊津待久了,受到百济人挑拨,所以对新罗人有些偏见,诸位不必多想。” 说完瞪了刘仁愿一眼。 武承嗣挑眉道:“不,其实我和刘将军的想法差不多,我也觉得新罗人是故意的。” 他的话一出口,份量自然和刘仁愿不同,李勣和契毖何力表情都严肃了些,薛仁贵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杨玄基问道:“不知武大将军此言可有根据?” 武承嗣微笑道:“在我说明之前,不如先听听刘将军的理由吧。” 刘仁愿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深吸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在百济境内的几年里,确实对新罗人更加熟悉。我发现新罗人的本性,与我朝上下对他们的印象相去甚远。” 杨玄基哼道:“刘将军,你好歹应该有点分辨力吧。百济人最恨新罗,他们故意挑拨离间,想让我们唐朝与新罗同盟关系破裂,自然会在你耳边中伤他们。” 武承嗣皱眉道:“杨将军,是对是错,先让刘将军说完再讨论不迟。” 杨玄基暗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刘仁愿继续道:“各位可知百济人为何这么憎恨新罗人吗?” 众人都是一愣,郭待封道:“会不会是两国多年交战,所以仇恨越积越深?” 刘仁愿摇了摇头,说道:“两国之所以一直处于战争中,也是有原因的。”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快说吧。”韦待价催促道。 刘仁愿点头道:“这事要从一百年前说起,当时高丽人处于鼎盛时期,新罗和百济都是其属国,后来两国不堪高丽人的压榨,趁高丽人与突厥人作战时,新罗人扇动百济人一起攻击高丽。” “两国联军取得大胜,收复了被高丽人占领的汉江南部地区,百济占据了汉江下游,新罗占据了汉江上游。” “然而新罗人忽然撕毁盟约,夺占了百济人的下游,百济圣王愤怒之下攻打新罗,却受到埋伏,连同三万士卒在内,都被新罗人杀死。” 众将都吃了一惊,李勣目光不住闪动,心道:“那时中原正处于南北朝混乱时期,故而这段历史可能没有被史官所记载。” 唐休璟冷冷道:“这也可能是百济人的一面之词,他们自然会美化自己在战争中的角色。” 刘仁愿肃然道:“这消息我已通过多方验证,并无虚假。” 杨玄基抱着胳膊道:“新罗人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吧。武将军,不妨也说说您的理由吧?” 裴行俭冷冷道:“杨将军,你这是在质问武大将军吗?” 薛仁贵瞥了裴行俭一眼,淡淡道:“玄基,虽然这里是军营集议,可以畅所欲言,但该有的分寸可别忘了。” 杨玄基应了声是,闭上了嘴。 薛仁贵转首问道:“武将军,你为何觉得新罗人并未受倭国骚扰?” 武承嗣目光环视一圈,缓缓道:“在将我的理由告诉诸位之前,我想先问诸位一个问题。” “武将军想问什么?”郭待封配合道。 “从现在开始,各位都忘掉自己唐国将军的身份,然后将自己当做新罗将军,我想问各位新罗将军,眼前新罗国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诸将皆是一怔,李勣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薛仁贵闭上双目,契毖何力哈哈笑道:“有趣,有趣。”说完抱着手臂,陷入思索之中。 裴行俭看了武承嗣一眼,也闭眼思索起来。 杨玄基正要说话,张九节拉了他一下,道:“暂且闭嘴。” 杨玄基其实并不是想抬杠,只是有些困惑,想问上两句。见张九节紧盯着他,翻了翻白眼,没有再开口。 刘仁愿悄悄看了武承嗣一眼,目光中露出赞赏之意。 良久后,郭待封试探道:“新罗人最大的威胁,应该是倭国吧?” 刘仁愿当即道:“倭国虽然实力比新罗强,但毕竟与新罗隔着大海,想入侵新罗十分困难。” “可除了倭国,就只剩咱们大唐和高丽了,高丽马上就要被灭亡,他们应该没有其他敌人了吧。” 武承嗣提醒道:“郭将军,你现在是新罗将领,不是大唐将领。” 郭待封笑道:“就算是新罗将领,但新罗多年来一直臣服大唐,他们总不可能会担心我们吧?” 武承嗣缓缓道:“郭将军还是没有把自己代入新罗将军的身份中去。对新罗人来说,我们大唐接连灭了百济、契丹,若是连高丽也灭了,他们又怎能不害怕呢?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小命捏在别人手里。” 众将皆沉默不语,武承嗣看向契毖何力:“契毖将军怎么看?” 契毖何力抓了抓头道:“如果我是新罗将领,只希望大唐能不断削弱高丽,而不是真的灭亡高丽。” 刘仁愿连声道:“大将军说的对极了,我们之前几战打的太顺利了,恐怕新罗人已经开始担心我们消灭高丽后,会连他们一起消灭。” 契毖何力点了点头,向薛仁贵道:“薛将军,你怎么看?” 薛仁贵沉声道:“如果我是新罗统帅,一定会趁机捞取实地,吸收高丽和百济人口,做好与唐朝一战的准备。” 契毖何力心中一沉,向李勣看去,发现这位行军大元帅也正看着他,只听李勣说道:“契毖将军,熊津的局势可能比我们预计的要严重,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大帅该不会是怀疑新罗人会攻打我们吧?”契毖何力浓眉皱成一团。 李勣凛然道:“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老夫怀疑新罗可能会勾结倭国人,借道给他们,进攻熊津!” “这不可能吧?”契毖何力另一名部下周存惊呼道。 韦待价瞪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有什么不可能?新罗如果真对我们产生敌意,唯一能依靠的力量就是倭国,国家之间的关系只有利益,没有朋友。” 契毖何力摸了摸后脖颈,哈哈笑道:“幸亏今天过来集议了,不然搞不好还真被那帮孙子给阴了,你们放心,既然有了防备,他们就别想占到便宜。” 杨玄基劝道:“契毖大将军,听说倭国人十分悍勇,若是新罗人真给他们借道,只怕不易应付,您可别大意了。” 契毖何力瞪了他一眼,怒道:“他妈的,老子帮先帝建功立业时,你小子还在玩泥巴呢,轮得到你在老子面前啰嗦?” 张九节忙道:“大将军莫要生气,杨将军不是这个意思。” 契毖何力没有理他,瞪着杨玄基道:“刚才武将军说话时,你小子就在旁边嘀嘀咕咕,现在老子说话你也要插上两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杨玄基脸色一白,紧紧握着拳头。 契毖何力站起身道:“大帅,今天要商议的事都说完了吧?” 李勣淡淡道:“差不多了。” 契毖何力向武承嗣一拱手道:“武将军,后会有期。”说完一挥手道:“我们走。”唐休璟、周存和刘仁愿都跟着他离去。 武承嗣一开始见他说话和和气气,还以为他是个好脾气,没想到发起怒来如此暴躁。 不过话说回来,契毖何力的和气,也只是在和自己说话时才表现出来,和别人说话时态度似乎有所不同。 看来他是有意结好自己,对杨玄基发脾气很可能是故意为自己出气。 武承嗣心中一叹,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契毖何力这个铁勒人外表虽粗狂,实则城府极深。 契毖何力离去后,武承嗣和薛仁贵也各带着部将告辞回营。 第154章 垄断高丽的唐人商会 回到南苏城后,武承嗣和裴行俭一同进入北门外的营帐,裴行俭忽然道:“大将军,你还记得攻打南苏城时,曾有人向你传送关于南苏城的消息吗?” 武承嗣微一思索,点头道:“当然记得。” 裴行俭微笑道:“大将军想见一见那名给您传消息的人吗?” “哦?那人是谁?” “此人名为陈天据,是扬州陈氏一族的人,也是高丽境内最大的矿商。在我军向南苏进军时,他和另一名叫王式的商人,都在暗中帮助我军。” “商人?”武承嗣微感奇怪。 “是的,高丽境内有许多我国商人,陈天据是矿商,王式是盐商。” 武承嗣心中一动,辽东多矿,尤其是铁矿最多,这也是辽东一个优势之一,后来的辽朝便是因为辽东的铁矿,被称为镔铁之国。 听裴行俭提到矿和盐,武承嗣忽然想到一件事。唐朝以前,盐铁专营几经废止,又几经重新实行。 到了唐初,盐铁专营依然处于废止状态,任由商人自采。大约是唐朝中期,才由国家重新接管。 武承嗣深知盐铁之利,打完仗后,也许可以和武媚提一下此事。 裴行俭继续道:“他们和其他唐商组建了一个唐人商会,垄断了高丽的矿业和盐业……” 武承嗣奇道:“你说他们垄断了高丽盐矿?难道高丽国不管吗?” “您有所不知,唐人商会在高丽有很特别的地位。高丽人用的很多丝绸、茶、陶瓷等物品都由他们贩卖,而且他们与许多高丽官员都有来往,故而高丽官府也不敢过于得罪他们。” 武承嗣心中感叹,这应该就是这个时期的跨国公司吧。他对这两人颇有兴趣,当即和裴行俭一同进了南苏城。 城内僧信诚的将军府,如今已被改为武承嗣的大将军府。 前往大将军府路上,裴行俭忽然道:“大将军可想听一下陈天据的事迹。” “洗耳恭听。” 裴行俭徐徐道:“那陈天据本是扬州陈氏族人,因连续十二年科举不中,便弃书从商,用了二十年时间成为扬州巨商。” “此人与一般商人不同,长年待在外国。近十年来他便长期待在高丽,一手建立唐人商会,垄断了高丽人的盐矿。而且他一直通过做善事,暗中提升我朝在高丽人心中形象,每次我军打仗时,皆会在背后帮忙。” 武承嗣吃惊道:“他做下这些事,高丽官府也不管吗?” 裴行俭笑道:“此人不仅有唐人商会做后盾,而且贿赂了高丽国许多官员,故而始终屹立不倒。苏公在营州时,就曾得他捐送两千套铠甲,他的事就是苏公告诉我的。” 武承嗣感叹道:“不想民间竟还有这样的商人。” 裴行俭笑道:“此人纵然以前读过书,但现在却是个真正的商人,他做下这些事,倒并非为了大义。” “哦?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扬眉吐气!”裴行俭缓缓说:“此人在读书上缺乏才能,故而寒窗苦读几十年,依然考不上功名,为同族之人耻笑。从商之后,虽然富甲天下,别人顶多也只会称他一声员外,依然得不到他人尊敬。” 说到这,裴行俭抬眼道:“大将军,你知道对商人来说,最荣耀的事是什么吗?” 武承嗣想了想,摇了摇头。 “十几年前,安州巨商彭志筠在朝廷与高丽作战时,献布三万匹,被当今陛下恩典参加皇家夜宴和万国来朝,从此成为商人之典范,为天下人所称颂。” 皇家夜宴是李唐皇室在一年最后一天,所举办的宫廷夜宴。只有王公宗室、朝廷大臣、以及在这一年对国家做出巨大贡献之人,才有资格参加的荣宠。 万国来朝则是由大唐的属国以及有来往的国家,向唐朝进行朝拜的盛会,根据历年惯例,各国使节们会从初一待到十五,相当于一次国际盛会。 彭志筠便是黎园主人,当年因参加了皇家夜宴和万国来朝,名噪一时,成为现在的江南第一富商。 武承嗣顿时明白了。 陈天据所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效仿当年的彭志筠,希望能参加皇家夜宴和万国来朝,从而扬眉吐气,一泄多年之怨愤。 裴行俭续道:“当年苏公将他献铠甲的事告诉了皇后殿下,只可惜殿下只嘉奖了几句,并没有多做表示。” 武承嗣接口道:“所以他来求见我,是希望我为他说话,让他能参加皇家夜宴?” 裴行俭点头道:“是的。” 此事苏定方有负陈天据,裴行俭身为苏定方弟子,觉得有必要替老师弥补一二,这才解释了这么多。 武承嗣沉吟半晌,微笑道:“还是让我先见见这位大商人再说吧。 两人骑马回到大将军府,派人去请陈、王二人。 不久,陈天据和王式来到大厅。 陈天据是名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作儒生打扮,一双眼睛明亮透彻。王式则是名高瘦男子,目光有些阴蛰。 “草民陈天据(王式)拜见大将军。” “两位不必多礼,请坐吧。”武承嗣抬手道。 两人拱了拱手,小心翼翼的坐下。 武承嗣微笑道:“前一段时日,我军与高丽人作战时,陈员外为我军提供军情,本将军十分感激。” 陈天据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拱手道:“在下身为唐人,做这种事乃天经地义,大将军千万别这么说。” 顿了一顿,恳切道:“草民愿意再献铠甲五千,希望能为我大唐军队尽些绵薄之力。” 武承嗣点头道:“陈员外一片好意,本将军便不多推辞了,你的心愿本将军也明白,这件事我会帮你活动一下,不过能不能成就不能保证了。” 陈天据大喜过望,道:“多谢大将军。” 王式急忙起身道:“草民也愿献上布匹两万匹,求大将军恩典!” 裴行俭劝道:“王员外,每年皇宫夜宴的名额都是固定的,就算大将军想争取一个,也并非易事,你还是等来年再说吧。” 王式看了陈天据一眼,见他闷不做声,心中暗暗恼怒,低声道:“是草民僭越了。” 又寒暄了几句后,二人告辞离开。 武承嗣离开大堂,正准备返回后院书房,忽然瞧见不远处,自己的两名亲卫军校尉,王文节和卫恒正在争吵。 “你们在吵什么?”武承嗣走了过去。 二人急忙见礼,王文节道:“公爷,卑职并非在与卫校尉争吵,只是督促他将城内一名盗贼抓获。” “什么盗贼?”武承嗣奇道。 “是名高丽贼人,那人专门在城中打劫唐国商人,每次作案后还会留下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语。”王文节回答。 武承嗣皱眉道:“什么话?” 卫恒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白纸,摊开道:“这是在墙上拓下来的。” 纸上是几个猩红大字:唐人滚出高丽! 王文节不客气道:“公爷,城内治安暂时由卫校尉负责,可已经两天过去了,他却依然没有抓到那贼人。” 卫恒苦着脸道:“公爷,卑职已经派人搜遍全城,可就是找不到那贼人下落,卑职怀疑那人藏在民宅中,可裴将军又有命令,不准咱们去高丽百姓家中搜索……” 武承嗣回南苏以前,南苏城都是裴行俭管理,他主张安抚高丽人,故而不允许军队扰民。 武承嗣想了想,道:“传令下去,在南苏城办案手段一切按照唐朝标准,对待高丽人不得故意欺压,但也不必特别优待。将他们当做大唐子民就是了,一切依法处理!” 卫恒忙拱手道:“卑职领命。” 第155章 计划被狄仁杰给破坏了 出了将军府,陈天据和王式上了同一辆马车,陈天据眉飞色舞,王式额间阴云密布。 陈天据笑道:“王兄,你不必心焦,等我今年去了,明年就轮到你了。” 王式默然片刻,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也是。” 回到府宅后,王式脸上重新转为阴冷,来到书房后,打开窗户,屏退众人,坐在椅子上默默等候。 没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和呼喊声。 王式来到门口,府中总管刚好跑了过来,急急忙忙道:“老爷,府中东厅出现一名盗匪,很可能就是最近那名闹的沸沸扬扬的高丽盗匪。” 王式冷冷一笑:“好大的胆子,偷东西竟敢偷到我的府上来。” 急步来到东厅,只见几名家丁正在围攻一名穿着花白短袍的男子。 王式府中家丁都身怀武艺,那短袍男子被陷入重围中,竟脱身不得。 就在双方打的激烈时,王式喝道:“都闪开,让我来对付他。”猛的向短袍男子扑了过去,短袍男急忙转身迎敌。 其他几名家丁见状都收手立在一旁。 两道身影激斗在一起,王式使的是爪功,攻势凶猛而凌厉,十几招之后,短袍男便落于下风,不停左滚右闪。 王式一双鹰爪般的双手或抓或扫,手指头就像五根短刃,被他扫中的树干或者廊柱,都会留下五道指痕。 又过了几招,忽然间,短袍男一个躲闪不及,胸口被抓出五道伤口。 短袍男急忙反击了一脚,却被王式轻松躲过,他一个跨步,来到短袍男身后,双手扣住短袍男双肩。 短袍男子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呼。 只见王式两手顺着对方手臂滑到手腕,一抓一拧,将短袍男两臂都拧到身后。 接着一脚踢出,两道咔嚓声,短袍男两只手都折断了。 王式将高丽盗贼随手掷在地上,取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轻描淡写道:“将他送去柴房关着,既然是盗匪,必然偷了不少宝物,让他全部吐出来!” 两名家丁应了一声,将短袍男押走了。 王式回到书房,将房门关上。刚一转身,只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桌案后,竟多了名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 王式急忙上前,一拱手道:“堂主,您来了。” “怎么样?事情成功了吗?”鬼脸面具后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王式垂着头道:“属下该死,事情不太顺利,武承嗣只答应替陈天据说话。” “怎会如此?是不是你献的钱少了?”鬼脸男冷冷道。 王式急忙道:“应该和钱财多少没有关系,裴行俭说名额很少,就算武承嗣也很难争取到两个名额。 鬼脸人沉默了一下,阴沉道:“当初让你接近陈天据,就是想利用他帮你参加皇家夜宴,没想到他却反而成了咱们的阻碍!” 声音中透着杀气。 王式微微一惊:“您是想派人杀了陈天据吗?” 黑衣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森然道:“有什么问题吗?他既然挡了咱们的路,自然要除掉他了。” 王式迟疑了一下,说道:“可这里毕竟是南苏城,而且陈天据见过武承嗣,若是他突然死了,只怕会引起武承嗣注意。” “那又如何?”黑衣人冷冷道。 “听人说武承嗣善于断案,他要是查出咱们的身份,以他的力量,只怕……只怕会牵连到整个火凤社,到时候就怕圣母怪罪!”王式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本堂主会胡来吗?这次过来之前,我便早有准备,带了两名“飞蛾堂”的人,这事让他们去干,武承嗣就算是神仙,也什么都别想查出来!” 闻听此言,王式松了口气。 迟疑了一会,他小声道:“堂主,我听说咱们在淮南道策划的事情,被人给破坏了,这消息是真的吗?” 鬼脸男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阴森森道:“是的。被大理寺丞的狄仁杰给破坏了,他查出是咱们在背后扇动百姓,还当众揭穿了咱们的阴谋。” 王式吃惊道:“那边不是由章护法亲自主持吗?怎么还会让人给查出来?” 黑衣人眸中闪着寒光:“大理寺的人是那么好对付的吗?那个狄仁杰不仅善于破案,而且武艺高强,章护法亲自去刺杀他都没有成功。” “……怎么会!”王式惊愕不已。 章护法是社中顶尖高手,武功甚至还在眼前鬼脸男子之上,在江湖上更是鲜少遇上对手。 他虽早就听说大理寺中高手如云,是朝廷管理江湖的重要机构,但此刻才切实明白大理寺的厉害。 鬼脸男冷冷道:“狄仁杰虽然厉害,但咱们也不是好惹的。圣母得知消息后已经派出整个月神堂的人去追杀此人,由关堂主亲自统领,他别想能活着回到长安!” 王式又是一声惊呼:“整个月神堂?” 黑衣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废话,狄仁杰毕竟是官府中人,身边一定有不少手下,想刺杀他的话,若不派出一堂之力,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王式连连称是。 鬼面人淡淡道:“好了,你在府中等消息吧,等陈天据死了后,你再找机会求见武承嗣,一定要想办法混入皇家夜宴中。” “属下明白了!” 王式恭敬的一拱手,再抬起头时,鬼面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府外,鬼面男翻过院墙,刚一落地,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脚尖一点,向西飞退,目光向院墙东面看去。 只见一名青衣男子正站在一棵树下,静静凝视着他。 “是你?”鬼面男面具后的双眼中露出忌惮的神色。 青衣男子冷冷道:“晁锋,你们火凤社在江南做什么我不管,但这里是南苏城,朝廷正在与高丽人作战,不是你们能够捣乱的地方。” 鬼面男凝目半晌,森然道:“高君会,我知道你这几年在江湖上击败不少厉害角色,但你毕竟只有一人,若是与我们火凤社作对,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高君会冷冷道:“你们火凤社这些年打着灵宝派的名头,做下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若非我有事在身,早去江南挑了你们总坛。” 鬼面男阴阴一笑:“看来你是一定要和我们作对了。” 一吹口哨,远处几道身影晃过,四名黑衣人瞬间将高君会包围。这四人是火凤社十二金刚,每一人的武艺在江湖上都是一流水平,不在诸葛南之下。 与此同时,鬼面男右手五指张开成勾形,每根手指上戴着根金属指套,整只手掌如同鬼爪。 高君会缓缓拔出长剑。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似乎有骑兵队向这边奔来。 鬼面男冷冷道:“算你运气好,撤退!”话音一落,几人向北窜去,高君会身影一晃,向几人追了过去。 十几息后,一队骑兵来到此处,为首之人正是卫恒,他抓了抓头,道:“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向这边过来了,跑哪去了?” 转头看了宅子一眼,问道:“这是谁家的宅院?” 一名负责这块区域的士兵小队长回答道:“是唐人商会王副会长的府宅。” 卫恒指着一名副手道:“你带一半的人围住府宅,其他人随我进宅看看,说不定那名高丽盗匪跑去他家了。” 说着带人向正门绕了过去。 敲门询问下,王府竟真的遇到高丽盗匪,而且将对方捉住,卫恒又惊又喜,将盗匪关入大牢。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卫恒得手下奏报,城外发现四名尸体,全部是黑衣人,被人一剑封喉。 当天晚上,唐人商会副会长王式悄悄离开了南苏城。 第156章 战胜易守胜难 城北军营中,武承嗣拿着一张纸,慢慢端详着,纸上写着裴行俭、黑齿常之、武攸暨等部将的名字和他们的履历。 他打算从这些名字中,挑选出一人,让其治理契丹人。 从契丹迁移过来的契丹人中,一部分迁移到营州,交由户部安置。 武承嗣留下一部分,打算将其安置在打下的高丽领土内。 一遍看下来,手下将领中,猛将虽然不少,但善于管理的人才却比较稀缺,只有裴行俭和刘审礼是世家出身,文武双全,能处理内政。 武攸暨也算得上文武皆通,但毕竟太年轻,缺乏耐心,干这种事容易出岔子。 裴行俭如今是左武卫将军,不好让他去干这种小事,武承嗣只能选择刘审礼了。 当下让人将他喊来,向他说明此事。 “大将军,这些契丹人大多是孩子和女人,管理他们虽容易,但如何让他们安生渡日则比较困难。”刘审礼皱眉道。 武承嗣正色道:“确实有困难,这就需要你来想办法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说,我会尽量都满足你。” 刘审礼思索片刻,说道:“属下希望朝廷分拨一些物资下来,另外也需要一些牛羊牲畜。” “可以,从契丹俘获的牛羊,我会留下一部分给你。尚书省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你只管找他们要!” 刘审礼又道:“朝廷最好还能迁移一些男人过来,让他们娶这些契丹女人,繁衍子嗣。” 武承嗣笑道:“这就需要你自己动脑筋了。不过等朝廷打下高丽后,我会建议朝廷减免此地五年税收,你可以利用这一点做宣传,拉些人过来。” 刘审礼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将军,末将之后还有机会上战场吗?” 武承嗣凝神道:“审礼,你要知道,战胜易、守胜难。咱们打下高丽、契丹容易,如何保下胜利果实才是最难的地方。” “朝廷中不缺乏打胜仗的将军,但缺乏治理人才,因此你这个差使比前线打仗更加重要。军中目前有这个能力的只有你和裴将军,希望你能挑起这副担子!” 刘审礼眸光一亮,大声道:“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会治理好这些契丹人,让他们融入我朝中来。” 武承嗣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放手去干吧,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说!” “是!” 接下来几日,刘审礼先去铁背关北面的草原考察一番,将其划分成二十个区域,随后将契丹降民划为二十个部落,分散安置其中。 紧接着,他任命了一批会说唐语的契丹人担任部落首领,又找武承嗣要了一批会说契丹话的文吏、低级军官,让他们担任各部落的军政官,与首领共同管理契丹人。 …… 遥辇澈、公孙夜支和耶律雪支被分配到同一个部落,三名孩子与一名中年妇人、一名老人组建了新的家庭。 帐篷和生活用具都由唐人分发,而且每一家还分了食物,虽然不多,却也够他们挨过这个冬天。 这一日,营帐外,遥辇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天空怔怔发呆。 自从得知父亲死亡后,他便像七魂丢了三魂一样,每天浑浑噩噩,不知日月。 相比之下,耶律雪支和公孙夜支两个小女孩比他适应的更快一些,已经开始帮忙干活了。 坐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夕阳西下,天色渐暗,遥辇澈拍了拍屁股,正准备回毡帐。 刚一转身,忽然发现远处小山的山坡上,一道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公孙夜支! 她不是放羊去了吗?在那里做什么? 遥辇澈好奇之下,奔行到半山腰,只见公孙夜支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伸出小脑袋,探头看着远处。 他悄悄来到公孙夜支身后,向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一棵大槐树下,盘腿坐着一名青衣人。 公孙夜支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他后,便又转头继续望着那青衣人。 “喂,你在看什么,不就是个人吗?有什么好看的?”遥辇澈问道。 公孙夜支道:“他会跳很好看的舞,非常非常好看!” “跳舞?”遥辇澈奇道。 就在这时,远处那名青衣人忽然站起身,一掌拍在树干之上,树叶顿时嗖嗖落下。 遥辇澈终于明白公孙夜支话中的意思了,只见那青衣人拔出腰间长剑,在飘荡的树叶之间,挥舞着一套剑法。 他的身姿潇洒俊逸,动作时而缓慢、如行云流水,时而快快捷、如电光火石,旁人目光不禁随着他身姿起舞。 好半晌,青衣人一套剑法舞完,又回到原地坐下,似乎还向这边看了一眼。 遥辇澈被这剑法深深震撼,顿时感受到天下之大,还有许多东西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心中的愁绪顿时烟消云散。 回到毡帐后,遥辇澈将消息告诉耶律雪支,第二日,雪支也跟着两人一起偷看剑舞,看完后,沉迷剑舞中的人又多了一个。 接下几日,遥辇澈、夜支和雪支会一起放羊,三人每次放完羊后,都会来这座小山看那名青衣人舞剑。 大多数时侯,都能在这里找到青衣人,偶尔他也会消失一两天,不过几天后又会出现。 观察多日后,遥辇澈注意到青衣人肩膀上受了伤,有时会在树下换绷带,心想他估计是在这里养伤。 遥辇澈和雪支毕竟年岁都大一些,也见过不少族中高手,然而却没有人能与青衣人相提并论。 两名孩子都意识到那青衣人是个了不起的高手,若能拜其为师,必能学到一身好本领。 虽然二人都有心拜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这一日,青衣人一套剑法舞完,向这边走了过来。 遥辇澈早猜到对方已注意到自己三人,拉着夜支和雪支出去了,用唐语向那青衣人拱手道:“先生,您好。” 青衣人听他说唐语,微微一诧,道:“你是唐人?” 遥辇澈忙道:“不,我是契丹人,不过我从小学过唐语。” 青衣人点头道:“我的伤势已经养好,明日不会再来这里了。” 遥辇澈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急忙拱手道:“我叫遥辇澈,想拜先生为师,求先生收留!” 他们部落的军政官最喜欢别人叫他先生,因此遥辇澈以为唐人都喜欢这个称呼。 耶律雪支也大声道:“我也要拜你为师,长大后替父亲报仇!” 青衣人冷漠道:“我不收契丹人为徒。” 遥辇澈大为失望,低着头不语,耶律雪支银牙紧咬,瞪着青衣人。 一旁的公孙夜支走到青衣人身前,双手握在胸前,一脸兴奋道:“唐!唐!唐!” 青衣人皱眉道:“你说什么?” 公孙夜支忽然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原地挥舞,身子还转来转去。 遥辇澈和耶律雪支皆是一惊,公孙夜支的动作竟和那青衣人的一模一样,也在舞剑! 尽管她的动作不如青衣人快捷、柔美,但又多了一份自然和随意,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青衣人也微微动容,目光不住闪动。 待公孙夜支舞完后,他冷冷道:“你一直在偷偷练习这套剑法?” 公孙夜支笑容满面的说了句什么,青衣人轩眉一皱,听不太懂。 遥辇澈自然能听懂公孙夜支是在问:“我舞的好看吗?” 忽然,他心中一动,向公孙夜支转达了青衣人的话,公孙夜支歪着头道:“剑法?” “就是这舞蹈!”耶律雪支不耐烦道。 夜支笑道:“我这是第一次跳舞,澈,雪支,你们说我跳的好不好看?” 遥辇澈没有回答她,急忙将她是第一次舞剑的事,告诉了青衣人。 青衣人目光在公孙夜支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叹道:“虽是个练武奇才,只可惜是个契丹人。” 《大周少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 第157章 武则天的密信 遥辇澈忙道:“夜支身上有一半唐人血统。”三言两语,将公孙夜支的身份说了。 青衣人眸光一亮,点头道:“很好,你告诉她,让她继续练习这套剑法。半年后我再来检查,若是她能通过我的考验,我就收她为徒。” “那如果我在半年内也练的好了,你也能收我为徒吗?”遥辇澈急忙道。 “还有我!”雪支急切道。 青衣人冷冷道:“我的武功不能传给外族。” 耶律雪支大叫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家才不稀罕!”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遥辇澈咬了咬牙,嘶声道:“先生,我们契丹人已经被你们唐人消灭了,军政官说我们已经是唐人了,难道他是骗我们的吗?” 青衣人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罢,半年后你若是也能通过我的考核,我也收你为徒。” 遥辇澈大喜道:“多谢先生。” 青衣人淡淡道:“不要叫我先生,我叫高君会,是一名游侠。”瞥了公孙夜支一眼,道:“半年之内,教会她唐语。” 遥辇澈连声应是。 …… 转眼到了十二月,几日前,北风一刮,忽然下起雪来。接连几日大雪,将北面大营附近的浑河都冻结了。 南苏城南北方向各有两座大营,分别是左武军的北营,和营州府兵的南营。 武承嗣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北营,因为这几日天寒地冻、寒风夹雪,大军无法进行日常训练。 在他的命令下,军队每日都要在雪地中跑步。 被大雪铺就的雪白大地上,左武军士兵们踏出一条长长的脚印,从高空俯瞰的话,就像一条长蛇。 队伍旁边,武承嗣骑在青骢马上,穿着件宝蓝色的锦缎皮袄,背后披着白色大氅,一边驱马缓行,一边看着封信。 他此刻的表情十分凝重。这封信是武媚写给他的密信,由武媚一名贴身女官带着一队千牛卫亲自护送而来。 上面提到的内容,已经达到“普通人知道后,就要被武媚灭口”的程度。女官还说,武媚要求他看完后立刻烧毁。 信的开头还算正常,武皇后询问他关于辽东战争形势。 经历之前几战,她已经非常重视武承嗣在军事上的意见了,还向他询问最快何时能结束战争。 武承嗣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顺利的话,大军明年就能结束战争。 不过武承嗣的目标不仅是高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还希望能削弱新罗和靺褐人的实力。 接着,信中又将皇家夜宴中武氏一族的人选、座次等列了出来,武媚问他对座次有没有意见。 往年武承嗣在武氏一族中,都是坐在第三位,今年却跑到第一位,自然不会有意见。 在他之后,武懿宗也超过了武怀道,坐到第二位,武怀道掉到第三位。 武攸暨、宗楚客、武三思分坐四、五、六位。 瞧见宗楚客的名字后,武承嗣微微皱眉,此人也是武媚外甥,不过不是亲外甥,他母亲只是武媚一个堂姐。 往年宗楚客是排在很靠后的,今年竟跑到武三思前头,也不知是何缘故。 这些还都算小事,信中最关键的内容在最后。 关于沛王李贤中毒的事。 李贤的身体在李芷盈和德善堂的联合治疗下,已经完全康复。治疗过程是采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极为凶险。 信中,武媚的一句话让武承嗣不得不在意:“贤儿变了,对他兄长没那么尊敬了,本宫实为忧心。” 若是在普通人家中,这句话再正常不过,孩子迟早会长大,父母觉得孩子变了,再正常也没有,和兄弟姐妹打打闹闹也不过是平常事。 但这是在帝王家。 话又是从武则天这个政治敏感度极高的女人嘴里说出来的,如果只是一点家中小事,武媚绝不可能写在信中。 根据武承嗣的猜测,这句话隐藏在背后的意思,应该这样解读:沛王有争储的苗头。 历史中,李贤是在李弘死了后,直接继承了储君之位。 一般来说,除了极个别奇葩之外,皇子对储君之位应该都是有想法的。 无论是史书还是原主记忆,沛王李弘都是个聪明而优秀的皇子,他很可能瞧出自家哥哥身体不好,故而一直隐忍不发,决定熬死自家哥哥。 皇帝李治虽然有头痛病,但体质还算不错,还有近二十年寿命,现在当上太子,也没有太大意义。 那么究竟是什么导致李贤突然决定争储呢?李贤可以说是唯一和武则天交锋过的皇子,下场也很惨,是唯一被武则天杀死的儿子。 如果武承嗣穿越的是李贤,他肯定也不会老老实实等太子病死。可问题是李贤并不知道历史,他为何突然脱离了历史轨道呢? 还有皇帝李治的态度,他对沛王极为宠爱,并不输于太子。面对沛王争储,他会有何反应? 相比之下,武媚似乎对沛王比较冷淡,从信中也暂时摸不清她的态度,看来只有尽早回京,摸透她的想法才是。 武承嗣目前领兵在外,过年也顶多只回去一个月左右,就算沛王争储,对他的影响其实也不会太大。 他很喜欢现在这种军旅生活,武则天现在对他只有依赖没有忌惮,正是他扩大军中影响力的大好时机。 不管京中形势如何变,只要他自己的实力越来越强,将来就能更好的应对一切情况。 信的末尾,武则天希望武承嗣尽快返回长安,想来是还有很多信中不便说的话,想和他当面商议。 按照大唐历年惯例,新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只要不是战事特别吃紧的情况,守边的大将都会回京参加皇家夜宴,受到帝后的嘉奖和赏赐。 像武承嗣、李勣和薛仁贵这个级别的将领,都是有资格回京参加夜宴的。 武承嗣本来应该和他们一起回京,不过武媚既然催的这么急,也只有提前回去了。 思索片刻,武承嗣向身后一名亲兵吩咐道:“去请裴将军和黑齿将军来北营一趟。” “是!”亲兵领兵去了。 雪地中,士兵们继续慢跑着,武承嗣吩咐韩成领着士兵们训练,自己勒马返回了军营。 在帅帐内等了没多久,裴行俭和黑齿常之便风雪仆仆的赶到了。 帅帐内搭了个火堆,武承嗣坐在火堆旁,指着对面的木几,说道:“两位将军请坐。” 两人将披风挂在木架上,在火堆旁坐下了。 黑齿常之道:“大将军,听说您让刘审礼负责安置那些契丹人。” 武承嗣点头道:“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黑齿常之不解道:“直接将那些契丹人都交给朝廷安置不就行了吗?咱们何必多废这些功夫?” 武承嗣用铁夹挑了挑铁盆中的火,不答反问道:“黑齿将军,我听罗将军说,你之打算攻击突厥人,对吗?” 黑齿常之脸一红,他事后找韩成问过,得知武承嗣并没有打突厥人的打算,便绝口不提此事。 没想到罗素却不肯放过他。 “末将只是提了一下,就是向您提提想法,至于到底可不可行,当然是听您的意见。”黑齿常之讪讪道。 武承嗣笑道:“你有攻打突厥人的打算,这说明你已经看出了他们的威胁,那么我问你,突厥人相比我大唐,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黑齿常之想了想,答道:“应该是骑射能力吧?” 第158章 向大唐献乐的外国使节 武承嗣正色道:“准确来说,是草原的适应性。草原适合他们生存,不适合我们生存,他们的骑射能力也是在草原上培养出来的。” 黑齿常之点头表示同意。 “我再问你,我唐朝相比突厥人的优势又是什么?” “……几乎……所有方面吧?”黑齿常之试探道。 武承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最主要的优势只有一个,人口。其他的优势都是人口伴随而来。” “啊,您说的对!” “那你说为何我们人口是他们几十倍,却无法轻易消灭他们呢?” 听到此处,原本一脸笑容的裴行俭也露出深思的表情。 黑齿常之苦笑道:“大将军,您让我去取人首级还行,这些事情属下实在没想过。” “如果你以后想成为统帅,那就需要多思考这些。”武承嗣正色道:“最大的问题,便在于人口分布和力量投射范围。” 裴行俭微微一诧,道:“大将军,此话何意?” 武承嗣拨了一下火堆,说道:“我朝人口很多都分布在江南和河南,边境区域的人口只占了很少一部分。而我朝的军事力量,其实便和人口息息相关,长安附近的力量最强,离长安越远,力量便越弱。” 裴行俭若有所思道:“这就是力量投射范围吗?” “是的。如果突厥人距离长安只有一千里,那么我们很容易就能消灭他们。就算他们军队也有几十万,但绝对消耗不过我们。” 裴行俭点头道:“不错,我军与突厥人作战,最大的制约便在后勤给养上,因路途遥远,而突厥人又没有城池可以攻打,每次我们征讨他们时,他们都可以远遁漠北,对人力物力的消耗太大。” 武承嗣道:“所以我军要想彻底击败突厥人,就需要提高投射能力。高丽人的这块土地是半耕半牧区域,这里便是绝佳的力量投射基地。” 裴行俭目光不住闪烁,武承嗣考虑的不仅是对付突厥人,而是对付整个游牧民族的战略。 突厥灭亡后必定会有新的部落崛起,但只要辽东能发展起来,人口数量增加,就会蚕食、挤压游牧民族的生存空间,到时朝廷作战的负担就会小的多。 抬眼看向武承嗣,裴行俭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敬意。 武承嗣正色道:“所以说在安置这些契丹人方面,纵然麻烦一些,也是值得的。” 黑齿常之摸了摸后脖颈,暗暗敬服:“大将军果然是做一步考虑十步,就连内政方面,都考虑的这么远了。”连连点头,再不敢提出质疑。 武承嗣向裴行俭道:“裴将军,明日我便打算回长安了,你和我同行吧。” “末将领命。”裴行俭拱手道。 武承嗣又向黑齿常之道:“黑齿将军,罗将军、裴将军都会随我回长安,我们离开后,大军暂时交由你来统领。” 黑齿常之拍着胸脯道:“大将军放心好了,末将绝不会让高丽人有半点可趁之机。” 次日清晨,武承嗣和武攸暨、韩成、裴行俭等人,率领几十名亲兵,又带上了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嫣然,乘坐马车向长安城返回。 半路上,武承嗣向裴行俭提出联姻之事,裴行俭略一犹豫,便答应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武攸绪。 …… 十二月十五。 长安城西门‘开远门’外的官道上,熙熙攘攘,驴嘶马鸣,夹着人声车声。 由于前天下了场大雪,地面上雪还没化完,道路十分湿滑。 沿路之上,能看到风格迥异的各种马车队,车队中的人极为古怪,有高鼻蓝眼的人,也有黑脸黑皮肤的人。 除了人外,他们的服装也千奇百怪,与中原服饰大不相同。 长安民众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因为每年这个时侯,官道上便会出现许多这样的马队。 这些马队全是来自各国的使节,来到长安城是为了参加唐朝的‘万国来朝’盛会,其中属国还要对大唐进贡。 朝贡体系从汉开始,万国来朝这个词则最早见于隋朝。 当时隋炀帝杨广继位之后,急于在短时间达成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圣王之业,许以厚利招各国使节而来。 为了塑造天朝上国形象,从端门到建国门之间,绵亘八里,皆为戏场。隋炀帝还听裴矩建议,在洛阳款待胡商,使蛮夷嗟叹,谓中国为神仙。 然,隋炀帝时期的万国来朝,皆以利诱得来。其铺张浪费令人发指,甚至为了装点门面,在东市菜场中铺设地毯,树木缠以丝绸。 相比之下,唐朝时期的万国来朝则是通过武力达成,太宗时期,有一次万国来朝时,属国高昌国国王没到,太宗不高兴,便让侯君集出兵灭了高昌国。 自此,各属国皆不敢不来,而且称颂太宗为仁君。 距离开远门两里之外的官道上,有四名外邦人显得与其他人不同。 别人都是衣着光鲜,人数众多,马车排成长长一条。而这四人只每人背了个厚重包袱,并无马车随行。 而且这四人身上都显得极为狼狈,仿佛在深山野林里穿行过,身上原本的华意贵服变得衣衫褴褛、破破烂烂。 四人由两男两女组成,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道士,以及两名年轻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显得十分活泼,一双大眼睛不住的左顾右盼。 另一人则显得矜持些,不仅戴着面纱,双目也一直低垂着。从她身材和眉眼来看,只要不是老天恶作剧,那么一定是个大美人。 “沙坨坨王子,你瞧啊,好多外邦人呢。”活泼女子笑嘻嘻道。 年轻男子感叹道:“是啊,来此一遭,才知这世界有多么广大。”说着伸手摸向怀里,谁知却摸了个空。 活泼女子哈哈笑道:“沙坨坨,你是在找这个吗?”一扬手,手中多了只金黄色的十字杵。 年轻男子摇头叹道:“夜夜罗,你怎么还是改不了盗贼习性?偷我的东西倒没什么,若是入城后惹下什么祸事,被唐人抓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活泼女子笑吟吟道:“本姑娘可是骠国第一女飞贼,就算是唐国人,也别想抓住我!” 一旁的中年道士冷冷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夜夜罗哼了一声,道:“李云仙道长,你武功虽然比我高,轻功也比我强,但应变能力可比不上我,可别瞧不起人哦!” 中年道士没有理她,向沙坨坨道:“王子殿下,咱们就从这里绕到北门去吧。” 沙坨坨沉吟不语,夜夜罗哼道:“你干嘛非要走北门呀,这里不是一样进去吗?” 李云仙沉声道:“贫道已经说过了,从北门走,可遇贵人,咱们接下来献乐之事才能顺遂。” 夜夜罗不以为然道:“就会装神弄鬼,沙坨坨虽然笨了点,好歹也是骠国王子,只要咱们入了城,向唐朝官员出示信物,莫非还不能献乐?” 一道清灵的女子声音道:“夜夜罗,这一路上若不是李道长保护,我们早就死在那罗的爪牙手下了,还是听从李道长的话吧。” 出声的是那名戴着面纱的女子。 夜夜罗撇了撇嘴道:“既然你们都听他的,那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沙坨坨,当时你放我出大牢时,我答应护送你到长安城,咱们的约定算完成了!” 沙坨坨不舍道:“夜夜罗姑娘,咱们这一路上同生共死、相互扶持,在这距离骠国千山万水的国家里,我们便是唯一的亲人,不要离开我好吗?” “哎呀!真是肉麻死了,好啦,我不走就是了!”夜夜罗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脸孔微微泛红。 https://piaotia/book/32250/19178331htl :piaotia 第159章 请让我们归附大唐吧 接下来,四人一同绕到北门。 好几个时辰过去,夜夜罗依然看不到城墙尽头,惊呼道:“这座城有鬼,怎么绕不到头!” 李云仙淡淡道:“不必大惊小怪,长安城是世界第一大城,比骠国都城大几十倍,若是绕一圈的话,两天都绕不完。” 夜夜罗望着巍峨的城墙,心中终于多了些敬畏之心。 来到北边的光化门外时,金乌西斜,天色渐渐昏暗。 在李道长要求下,几人在城门外三里远的官道旁等候,没过多久,天色越来越黑,行人越来越少。 夜夜罗一脚踢飞一个小雪堆,不满道:“李道长,还要等多久呀,再等下去的话,只怕城门都要关闭了!” 她话音一落,李云仙猛然站起身,向夜夜罗走了过来。 夜夜罗吃了一惊,退后几步道:“你要干嘛……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说要等多久,咱们就等多久!” 李道长径直从她旁边经过,走到道旁,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林。 “怎么了?该不会是那罗的人又来了吧?”沙坨坨猛吃一惊。 李道长沉声道:“很有可能。” “这里可是长安城外呀!那罗疯了不成?”沙坨坨失声道。 夜夜罗拔出腰间短剑,哼道:“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话音刚落,只听脚步落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响起,十几道黑衣蒙面的身影从远方小树林中窜了出来。 李道长拔出背上长剑,高声道:“夜夜罗,保护好王子!”说完向那群人冲了上去。 夜夜罗撅嘴道:“你不说我也会保护他,干嘛每次都要说上一句,搞得我像是在听你命令一样。” 李云仙已经和来袭之敌斗在一起,没空搭理她。没一会,有五六个黑衣人绕了过来,向三人攻来。 夜夜罗守在沙坨坨身前,奋力与敌人搏斗,几招过后,心下一惊:“怎么那罗的爪牙变得这么厉害了!” 她勉强敌住三名敌人,另外两人则在攻击面纱女子。 那女子身形格外灵敏,将对方的攻击全部躲过,而且看起来不是在与人搏斗,倒更像是在跳舞。 以往的对敌过程中,面纱女子凭借舞蹈不仅能闪躲别人的攻击,还能渐渐让人沉醉在舞姿中。 但这次不一样,攻向她的两人虽摸不到她衣角,却也毫不受她舞姿影响。 又斗了一盏茶时间,只听一声娇呼声响起,夜夜罗手臂被黑衣人划开一道口子。 危急之时,一阵嗖嗖嗖的声音响起,几支羽箭飞射而来,射死了围攻夜夜罗的三名黑衣人。 夜夜罗转头向来箭方向看去,瞧见远处道路上多了两辆马车,几十名骑马的护卫守护在马车旁边。 那些黑衣人瞧见这么多人后,二话不说,转身便向小树林奔去。 又是一阵弓弦声响起,逃跑的黑衣人全部被射中,而且中箭的全是腿部。 夜夜罗大吃一惊:“这些唐人好厉害的箭术。” 十几名护卫驱马向那些被射中的黑衣人靠近,刚一下马,却发现黑衣人全部自尽了。 夜夜罗瞧见一名侍卫头领模样的人,在马车旁边汇报了几句,随即一名男子下了马车,向他们走了过来。 那男子年纪轻轻,脸上表情颇为温和,但双目炯炯有神,行走间颇有一股威势。 年轻男子身后还跟着四人,夜夜罗简直瞧傻眼了,其中一人比年轻男子年纪更小,丰神俊秀,目光凛然生威,令人不敢久视。 另有两人身材高大,其中一人神情冷峻,另一人面色儒雅,脸含微笑。 最后一人容貌虽普通,但和李云仙一样,目光中精光隐现,一看就知武艺必定极为高明。 这四人个个都是风采过人的第一流人物,夜夜罗在骠国时一个这样的人都没见过,也只有李云仙勉强能和他们相比。 然而这样的四个人,竟还跟在年轻男子身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年轻男子必定非富即贵。 莫非他就是李道长口中的贵人?夜夜罗暗暗惊诧。 “看三位服饰,想来不是我朝中人。不知三位是哪国人氏,为何会有人要杀你们呢?”那名年轻人微笑着问。 夜夜罗看了沙坨坨一眼,见他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四人风采镇住了,暗骂一声“没出息”,出声道:“我们是骠国人,来大唐是为了在万国来朝大典上,向大唐献乐。” 年轻人笑容不减道:“原来是外邦使节,既然你们是献乐,怎会有人要杀你们?” 夜夜罗哼了一声道:“虽然你救了我们,但也总不能让你审问个不停吧,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叫武承嗣,是唐朝一名官员,你们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可以告诉我。” 这名年轻男子正是返回长安的武承嗣,身后的四人分别是武攸暨、裴行俭、罗素和韩成。 经过十几天的赶路,他们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武……武承嗣?你……该不会就是那名灭了契丹国的唐朝将军吧?”沙坨坨后退一步,惊呼出声。 武承嗣微微一愣。 武攸暨笑道:“二哥,想不到这些外邦人也知道你了。” 沙坨坨听武攸暨这么说,忙恭敬的行了一个骠国礼节,道:“骠国王子沙坨坨,见过唐朝大将军。” 沙坨坨从小就听父亲提过,这个世界国家虽然很多,但最强大的只有三个,分别是唐朝、倭马亚王朝(阿拉伯帝国)和吐蕃王朝。 这三个最强国家中,又以唐朝最最强大,倭马亚王朝次之,吐蕃王朝排老三。 听说一个叫中天竺的国家杀死唐朝使节,一名叫王玄策的唐人便号召唐朝属国军队,将中天竺给灭了。 进入大唐国土后,沙坨坨几人在茶坊酒肆时,又听说大唐北面有一个叫契丹的属国,因扣押唐朝使节,被一名唐朝将军给灭了。 那名将军的名字,就叫武承嗣! 以前还只是听说,今天却面对面碰到了。 沙坨坨心中突突跳个不停,将印有印章的国书取了出来,恭敬道:“这是我国国王的国书,我们骠国希望归属唐朝,得到唐朝的庇佑。” 武承嗣接了过来,默默阅览。 武攸暨冷冷道:“你们还没回答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呢?难道要我二哥问第三遍吗?” 沙坨坨忙道:“那些人是南诏国国王那罗派来的人,他们不希望我国成为大唐属国,所以一路追杀我们。” “他们为何不希望你们成为我朝属国?”武攸暨奇道。 沙坨坨咬牙道:“在我们洱海一片的诸多国家中,我骠国本是十分强大的国家。然而近几十年来,洱海又有六个强大的国家崛起,被称为‘六诏国’。他们南征北战,灭了不少小国,我们骠国的国土也被他们倾夺了不少,其中尤其是南诏国王那罗最为凶狠疯狂。” 武承嗣暗暗点头,六诏国中有五个都是唐朝属国,尤其是南诏国,几乎每年朝贡时都会献出与众不同的珍宝,大出风头。 “我们骠国已经越来越虚弱,再过不久可能就会被他们吞灭。父王为保国家,只好令我出使贵朝。” 武攸暨皱眉道:“你还是没说,南诏国为何要追杀你们?” 裴行俭微笑道:“只要骠国和南诏国一样成为我大唐属国,南诏国就不能攻打骠国了,这应该就是原因所在吧。” 武攸暨冷冷一笑,道:“也就是说,你们归附我朝,只是为了不被南诏国吞灭?” 沙坨坨脸色一白,忙道:“不,不,我们一直心慕大唐文化,是真心想归附唐朝。还希望大将军能向贵国皇帝表达我国的归属之心。” 武承嗣一伸手,拦住还想说话的武攸暨,微笑道:“既然你们有心归唐,入城后直接去找鸿胪寺官员吧,能否归唐,自有他们判别。” 说着一转身,向马车返回。 “唐朝将军,您不能帮我们一下吗?”一道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面纱女子兰玛。 武承嗣脚步不停道:“我大唐官员各有分属,此事不由我管,你们还是去找鸿胪寺官员吧。” https://piaotia/book/32250/19193602htl :piaotia 第160章 皇宫夜话 望着武承嗣的马车远去,夜夜罗吐了吐舌头道:“李道长,你说的贵人遇是遇到了,可人家不肯帮我们呢。” 李云仙目光幽深道:“无妨,长安城的贵人并不止他一个,咱们可以去找别人。” “那名武将军让我们去找鸿胪寺官员,难道不行吗?”沙坨坨小声道。 李云仙摇头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唐朝,又无其他国王引荐,鸿胪寺官员是不会让你们参加万国来朝的。” “那怎么办?” 李云仙看向面纱女子,沉声道:“兰玛,之后只能靠你了。” …… “二哥,刚才的事你为何不帮帮他们。”武攸暨问道,他和武承嗣一起坐在前面一辆马车中。 “很奇怪吗?”武承嗣笑道。 “是啊,这不像二哥你的风格,明明只用说句话的事,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帮忙呢。”武攸暨打趣道。 武承嗣面色一正,说道:“你刚才注意到没有,那几个人的包袱都整齐的堆放在路旁。” 武攸暨仰着头,回想道:“嗯……好像是的,但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说明他们在遇袭之前,很可能在路旁休息或者等人。”武承嗣缓缓道:“这难道不奇怪吗?” 武攸暨眉尖一挑:“不错,他们说正在被南诏国的人追杀,怎么可能还有闲功夫在路上耽误?莫非是故意在等我们?” “还有一点,这里距离长安城不到五里,你觉得南诏国王真敢派人在这里杀人吗?”武承嗣悠悠道。 “给南诏国王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咱们长安境内派杀手。”武攸暨冷哼道。 武承嗣将手搭在马车窗檐上,缓缓道:“这几人有些古怪,虽不知他们目的是什么,但还是不要冒然带在身边为好。” 没过多久,车队从光化门入了城,武承嗣与武攸暨、裴行俭、罗素在城内分了手,各自返回府邸。 回到平康坊时,已是酉时中刻。 武承嗣透过窗帘,瞧见熟悉的街道,心中颇有些感慨。 不知不觉中,他已融入这个时代,这次回来,竟有几分归家的感觉。 来到国公府外时,只见公府大门紧紧闭着。 记得离开长安之前,除了半夜,门外总会有门卫站着,以便随时通传消息。现在却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大门上甚至还落了一层灰。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武承嗣吩咐,韩成已上前叩了叩门环。 没多久,喀嗤一声,大门从内打开,开门的是名公府家丁,武承嗣虽不记得他名字,却也是张熟悉的脸孔。 那家丁瞧见武承嗣后,又惊又喜,大声喊道:“公爷回来了,公爷回来了!快把大门打开!” 话音一落,那家丁与另一名家丁分别拉开了两扇大门。 武承嗣跨过门槛,进入庭院,四顾看了一眼,见府邸整洁干净,人人脸带喜色,并无异状,这才松了口气。 来到外厅时,文荣闻讯飞奔而来,满脸欣喜道:“公爷,您回来了。” “公爷!”两道娇滴滴的声音从文荣身后传来。 出声的正是玉绵和秋婵,玉绵欣喜的满脸通红,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秋婵捂着小嘴,双目放光。 武承嗣一边向内堂走去,一边向文荣问道:“府门是怎么回事,门外站岗的侍卫怎么不见了?” 文荣忙道:“公爷,自从您在辽东大败高丽人的消息传回来后,来府中送礼的人便多了起来。属下怕影响您的声誉,不敢随便收礼。” “嗯,你做的很对。”武承嗣回头看了他一眼,以示嘉许。 文荣续道:“可送礼的有很多是王公贵族,老是不收的话也不好。所以属下便让人紧闭大门,以您不在府中为由,闭门谢客。” “原来是这样。”武承嗣微微颔首,吩咐道:“玉绵,秋婵,你们去放水,我要洗个热水澡,等会要进宫一趟。” 二女齐声应是,脚步欢快的向后院跑去。 来到内堂,武承嗣向文荣问起京中近况。 韩成则默默退出厅堂,一路出了公府,绕到西墙边,静静站立着。 好半晌后,他出声道:“高大侠,出来吧。” 伴随着他声音,一道青影闪过,高君会出现在韩成身前,挑眉道:“没想到你竟能发现我。” “我并没有发现你。”韩成回答。 “那你怎知我在附近?” “你一路暗中跟随我们入京,我虽然没有发现你,但裴将军却察觉到你的存在,他告诉公爷后,我便猜到是你了。” 高君会默然片刻,缓缓道:“想不到军中居然也有高手。” 韩成抱着手臂,微笑道:“军中高手数不胜数,等你来到军中就知道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高君会冷冷道。 “你一路跟随公爷,不就是想从军吗?”韩成反问。 “不是。”高君会转过身,说道:“你的武功对付一般人还行,遇到最顶尖的江湖人就不行了。” 韩成看了他半晌,说道:“原来你是在暗中保护公爷。” 高君会不置可否,道:“今天我瞧见你们在城门外遇到四个人。” 韩成皱眉道:“怎么,那四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具体情况我不便明说,不过你最好劝告武公爷,让他对那几人小心一些。” 韩成心中一动,想道:“公爷果然没猜错,那四人真的有问题,而且说不定与江湖中人有关。”点头道:“我知道了。” …… 一个时辰后,武承嗣洗了一个舒爽的热水澡,穿上官服,向大明宫而去。 来到宫门外时,已是戌牌时分。 武承嗣独自进宫,来到紫宸殿后殿,通报一声后,只见上官婉儿从殿内走了出来。 从她眼睛中能看出欣喜的情绪,不过她很好的控制了情绪,收敛住表情,恭恭敬敬道:“武公爷,快请进吧,殿下正在里面等您呢。” 武承嗣暗暗点了点头,微笑道:“婉儿,几个月不见,好像长高了些嘛。” 上官婉儿耳根一红,低声道:“奴婢自己倒没什么感觉。” 武承嗣一笑,迈步进入寝殿,只见床榻之上,武媚正侧身而卧,一双凤眼向这边扫了过来。 “侄儿拜见姑母。”武承嗣上前施礼。 武媚一挥手:“都退下吧。” 众宫女太监应了声诺,全都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武媚一边打量着武承嗣,一边问道。 “刚回不到两个时辰,立刻就来见您了。”武承嗣恭敬的回答。 武媚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武承嗣面前,仔细端详着他面容。 好半晌后,拍了拍他胳膊道:“几个月不见,身上倒多了几分厚重气质,体格也变结实了。很好,看来以后能挑的起更重的担子了。” 武承嗣笑道:“这要多亏姑母给侄儿上战场历练的机会。” 武媚走回榻上坐下,微笑道:“虽然身体健硕了,气质也稳重了,但连一个妻妾都没有,还不能算是男人。” 武承嗣脸一红,知道武媚是提醒他早点娶妻纳妾,脑海中浮现出李芷盈的面容。 武媚指着玉榻旁边,说道:“搬张椅子坐在这儿,本宫今晚要好好听你说说,你是怎么将契丹人给夷灭的。” 武承嗣提了张椅子,在武媚旁边坐下,当即从打下南苏城说起,回述着整个战场局势变化,以及他做出的反应。 说到后来,话题到了突厥人身上。 “阿史那德温傅如今是突厥最大部落首领,第二大部落首领阿史德奉职也唯他马首是瞻。如今突厥人的事务已完全由温傅把控,单于都护府形同虚设。”武承嗣沉声道。 https://piaotia/book/32250/19193603htl :piaotia 第161章 沛王李贤 武媚冷哼道:“本宫就知道贤儿的功绩都是有心人吹出来的,看来,单于都护府被他治理的一塌糊涂。” 顿了一顿,又蹙眉道:“温傅十几天前,将自己亲妹妹献给弘儿为妾,既然他心怀不轨,又为何要这样做?” 武承嗣心中一凛,温傅之前是打算将阿史德嫣然献给李弘为妾,结果被自己阻止,没想到他如此狠绝,竟用自己亲妹妹替代。 “姑母,最近几年突厥草原受气候影响,牛羊死伤很多,突厥人实力受到很大影响,这也是他们依然在表面上臣服我们的原因。”武承嗣分析。 “本宫明白了,他献自己的妹妹,是为了麻痹我们,默默积蓄实力,为将来反叛做准备。” 武承嗣沉声道:“是的,眼下突厥人在等待机会,等待复辟突厥汗国的机会!” 武媚凝思半晌,说道:“突厥人的事以后再说吧,承嗣,本宫的信你看了没有?” 武承嗣凝神屏气,道:“看了,姑母,二堂兄莫非真的要……” “是的,他这次回长安后,并没有隐藏争储的意图,朝野中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而且支持他的人还不少,本宫以前倒小看他了。” “那陛下是什么想法?”武承嗣忙问。 武媚眸光幽深道:“这中间的事有些复杂,陛下是非常不愿见到他们俩兄弟阋墙的,但因为某个原因,陛下对贤儿比较宽容。” “某个原因?” 武媚威严的目光凝视在武承嗣脸上,绝不稍瞬,说道:“承嗣,这件事你不要多问,本宫也不许你私下去调查,明白吗?” 武承嗣大为诧异,以他如今和武媚的关系,她竟然还如此郑重其事的警告自己,究竟是什么秘闻,竟让她如此为讳莫如深? “侄儿明白了。” 武媚点了点头,道:“最近一段时间,贤儿已经明目张胆的在各方各面上,与太子唱反调,陛下和本宫因某个缘故,不太好干涉这件事。” 武承嗣一声不吭。 武媚见他并不发问,微笑道:“这和之前不让你问的事不同,是另一个原因。” 武承嗣感觉像在听皇家秘史,小心翼翼的问:“是何原因?” 武媚默然片刻,悠悠道:“这件事其实也是一个秘密,知道的人世上不超过五人。不过陛下对你将来期许很高,这才允许本宫将这事告诉你。” “侄儿会将今日听到之事,永远埋在肚子里。”武承嗣沉声道。 武媚点了点头,轻轻道:“五年前,孙思邈曾看过弘儿的身体,他说弘儿的病很严重,靠外药已无法治好。” 武承嗣心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李弘命不久矣的事,我可早就知道啦。不过倒没想到武媚和李治竟然也知道。”装出吃惊模样,问道:“那怎么办?” “孙思邈说每个人的身体,都有着很大的潜力,弘儿的病能否好过来,只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外力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武承嗣暗暗点头,孙思邈指的应该是李弘的免疫能力,以目前的医学手段,肺病是很难治好的,只能凭借人体自身的免疫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在古时候,那么多人直接把自己给咳死。 武媚幽幽道:“所以很早之前,陛下就做好了准备,如果弘儿不幸没有挺过来,就只好让贤儿继太子之位。” “那……二堂兄知道些事吗?” 武媚拧眉道:“他应该察觉到了。这正是本宫觉得奇怪的地方,他明明只需要等着就好,为何要这么急着和弘儿争储呢?”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李贤的行为的确很古怪,现在李治身体还没有恶化的迹象,争太子也没什么好处,到底是什么促使他这么着急? 武媚扶着额头道:“所以本宫现在实在有些头疼。” 武承嗣暗暗寻思,李弘还有十年不到的寿命,李贤后来也继承了太子之位,只不过被人给废了。 废他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所以说你头疼个屁啊! “姑母,沛王和太子相争,咱们该怎么办?”武承嗣谨慎的问。 “本宫已经让宗楚客去辅佐太子了。”武媚轻轻道,说完瞥了武承嗣一眼。 武承嗣暗暗寻思,武媚表面看来,是在支持太子,但如果她真支持太子,完全可以直接警告沛王,让他去了夺储心思。 她却让宗楚客去辅佐太子,这说明她虽然不希望沛王夺储成功,却也乐于见到沛王与太子相争。 武媚虽然已把持朝政,但朝中上下一直都盯着她。只要沛王和太子相争,人们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从而忽略朝政由她这个女人把持的现状。 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若不是武承嗣知道她想当皇帝的小心思,估计真猜不透她这么做的用意。 武承嗣正琢磨着怎么配合她时,武媚忽然道:“对了,承嗣,最近你那未婚妻因为给贤儿治病的原因,经常出入他府邸。为免出现什么麻烦,年后本宫就做主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 武承嗣忙道:“多谢姑母。” 武媚一笑道:“听说你在营州时生了场大病,这孩子长途跋涉去营州给你治病,看来你们俩已经很有感情了嘛。” 武承嗣回想起营州时的情景,微笑道:“侄儿已经向她提过此事,她似乎并不反对。” 武媚笑道:“那就好。”顿了顿,说道:“你在京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不必去理会弘儿和贤儿的事,好好休息就是,明年再给本宫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回来!” 武承嗣笑道:“就只怕两位堂兄不给侄儿清闲的机会。” “可要本宫去替你警告他们一声。” “姑母不必担心,侄儿还应付的过来。”武承嗣淡淡道,语气中蕴含着一股自信。 武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别的事你都可以不用管,不过太平这段日子挑选了不少人才,你有时间就去瞧瞧吧,最好这段时间就挑选出两人,充入翰林院中。” 武承嗣点头应是,离开紫宸殿后又去金銮别院向李治请了个安。李治似乎情绪不佳,武承嗣便没有多打扰,坐了一盏茶时间,便告退回府。 …… 沛王府,书房内。 李贤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负在身后的双手上,捏着一本书籍,似乎正在背诵什么文章。 与脸色苍白、满脸病容的李弘不同,这位大唐六皇子身材颀长,丰神俊秀,与李治有七分相似。只是与温润的父亲相比,又多了几分凌厉的气质。 忽然,书房外敲门声响起,一道声音说道:“殿下,芷盈小姐到了。” 李贤眸光一闪,微笑道:“还不快请芷盈小姐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李芷盈身穿一袭紫衣宫裙,进入房间。李治快步向李芷盈走近,就在这时,又一道白影跟着进入书房,挡在李芷盈前面。 “沛王殿下,你好啊。”薛玉锦笑吟吟道。 李贤微一仲怔,很快恢复笑容:“玉锦小姐也来了。” “殿下不会不欢迎吧?” “玉锦小姐说的哪里话,你和芷盈小姐都是本王求也求不来的贵客。” 李芷盈轻轻道:“殿下,是兄长让我来瞧一下您病情是否完全康复,还请您坐下,让我搭脉吧。” 李贤笑吟吟道:“那就麻烦芷盈小姐了。”说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https://.piaotia/book/32250/19193604.htl :.piaotia 第162章 军中四大派系 李芷盈走到他身边,先戴上一只手套,再才为他诊脉。 片刻后,李芷盈收回手,说道:“殿下体内的毒素已全部清除,不会再有大碍了。” 李贤柔声道:“芷盈小姐,若不是你相救,本王这条命就没了。其实本王事后回想起来,对那名下毒之人不仅没有恨意,反而还挺感激他呢。” 李芷盈默然不语,薛玉锦奇道:“这是为什么?” “若是没有他毒害本王,本王也没有机会认识芷盈小姐。”李贤凝视着李芷盈。 薛玉锦脸色一变,说道:“沛王殿下,芷盈可是周国公未过门的妻子,您说话还请自重。” 李贤盯着李芷盈,一字字道:“芷盈小姐,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去求父皇母后,让他们将你许配给我,堂弟那边我自会去跟他说!” 李芷盈静静与李贤对视着,目光清澈,仿佛将李贤内心的一切都看了个通透。 李贤微微一惊,急忙收回目光,苦笑道:“是本王失态了。” 李芷盈依然不出声。 沉默了一会,李贤又道:“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和芷盈小姐说,不知可不可以?” 薛玉锦正要反对,忽然瞧见李芷盈看了过来。 她很了解这名好友,知道她打算将话挑明,自己在这里反而不便,说道:“那好吧,芷盈,我在门口等你,有什么事叫我。” 出了书房,将房门关上。 “殿下有话可以说了。”李芷盈道。 李贤抓了抓额头,有些无奈道:“芷盈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是以为本王娶你是有什么目的,我……” “殿下,无论你是有目的也好,没有目的也罢,我都不会嫁给你的。”李芷盈缓缓道。 李贤苦笑道:“看来你已经心有所属了,是武承嗣吗?本王真羡慕他。” “殿下何必说这种谎话。”李芷盈垂目道。 李贤愣了愣,正色道:“芷盈小姐,本王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姑娘,可能已经瞧出本王回京的目的了。不错,本王是希望能得到你爷爷的支持,但本王也是真心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王妃!” “……” “你不信吗?” “殿下,我们认识还不到三个月。” 李贤仰首道:“对你来说也许只有三个月,但对徘徊在生死间的本王来说,仿佛有半辈子之久。那是本王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你的一颦一笑都在本王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迹,这辈子恐怕都擦不干、抹不掉了。” 李芷盈微露羞恼之色,说道:“殿下,我是周国公的未婚妻,请您不要再和我说这种话了!” 李贤微一仲怔,涩然道:“本王明白了,看来你已经对他心有所属。只是本王自认为各方面都不比武承嗣差,据本王所知,你与他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为何如此属意于他?” 李芷盈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他和祖父一样,是保家卫国的沙场英雄。” 李贤扬声道:“若论军功,本王驻守单于都护府时,也立有不少功劳,应该不输于他吧。” 李芷盈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缓缓道:“殿下,芷盈从小在军中长大。” 李贤愣了愣,顿时明白她话中意思,脸颊一红道:“你是说本王的军功是参了假?” 李芷盈低头不语。 李贤目光闪烁了几下,缓缓道:“也只有你敢当着本王的面这样说了。不错,外面的传言确实夸大了几分,不过你以为武承嗣的军功就是实打实的吗?” 李芷盈还是不说话。 “我告诉你吧,本王对武承嗣比你更熟悉,他性格胆小如鼠,最会装模作样,除非他那羸弱的身体里面换了个人,不然绝打不出那样的仗来!”李贤笃定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芷盈能够分辩得出。”李芷盈淡淡道。 “你是被他骗了!你知道武承嗣手下有哪些部将吗?裴行俭……刘审礼……黑齿常之!他们都是十分优秀的将领,尤其是裴行俭,他得了苏定方兵法真传,背后出谋划策的一定是他!”李贤语气渐渐加重。 李芷盈道:“我写信问过祖父了,两场战争裴将军都没有参与,都是他自己打下来的。” “李勣一心只想将你嫁给武承嗣,自然会帮他说话!”李贤恼羞成怒。 李芷盈面色一僵,冷冷道:“殿下,芷盈告退了。”推开房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李贤长长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不久,三名男子鱼贯而入。 其中一名穿着戎装的三十岁男子便是李勣长孙,李继业。瞧见李贤脸色,他便知结果不太好,沉声道:“殿下放心,回去后我会再劝说舍妹。” 李贤摆了摆手,说道:“令妹性子本王也算是摸透了一二,她不会再改变主意了,本王看来只好放弃了。” 另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道:“殿下可问明白原因了吗?”此子便是洛阳狂生陈子昂。 “她已经心有所属了。”李贤一边回答,一边将身子向座椅后靠了靠。 “是谁?” “自然是他那未婚夫,本王那位好堂弟,武承嗣了。”李贤感慨道。 陈子昂道:“那就麻烦了,若是别人的话,我们倒也有操作的余地。” 李贤摇头道:“若是别人,本王也不必如此烦恼了。” 一名面色沉毅的中年文士道:“如今军方四大派系中,刘仁轨一派支持太子,我们必须在另外三派中拉拢一派,不然局面将陷入不利。” 这中年人便是武承嗣曾想拉拢的张柬之,只可惜被沛王先一步收入府中,目前和陈子昂一样,担任王府长史。 陈子昂挑眉道:“话虽这样说,但苏定方已经拒绝了殿下的示好,李勣这边又不顺利,莫非去拉拢薛仁贵不成?” 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刚才跟着李小姐一起来的,好像就是薛家大小姐,沛王殿下,要不然您换一个目标如何?” 李贤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为了大事,本王牺牲一点倒没什么,但薛玉锦似乎也对本王没有好感,估计很难成功。我看你倒可以去试试!” 陈子昂哈哈笑道:“王爷说笑了,薛仁贵的刁蛮女儿,在下可降伏不住。” 张柬之正色道:“殿下,薛仁贵和苏定方一样,对军队的影响力主要在边关,只有李勣能在朝廷内部与刘仁轨抗衡。” 李贤目光幽深道:“到了今日,本王不得不佩服我那位母后了。她事事抢在本王前头,早早便让武承嗣和李芷盈定下婚约,如今李芷盈也心向着武承嗣,这种情况下,本王也无法再向父皇开口。” “继业兄,这事恐怕只能靠你了。”陈子昂目光瞥向李继业。 “殿下放心,婚姻大事一向由父兄做主,我一定会劝说爷爷,让芷盈嫁给您。”李继业沉声道。 四人中最后一名面色阴蛰的文士眯眼道:“如果李司空不在的话,那就一切都由李将军做主了。” 李继业大怒:“万俊,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柬之浓眉一皱,冷冷道:“万总管,李司空是朝廷栋梁,军中支柱,你这些话是想陷殿下于不义吗?” 陈子昂附和道:“不错,若是李司空死了,殿下娶李家女又有什么意义,这种蠢话以后还是不要乱说了。” 那阴蛰文士低声应了一声,将头低了下去。 陈子昂想了想,进言道:“殿下,武承嗣在京中待不了多久,等他离去后,再让继业兄为您和李家小姐多创造机会,以您的文采风度,难道还收服不了此女吗?” 李贤一抬手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今日下午,吐火罗国使节又找上本王,希望本王将他们的朝贡顺序排到回纥国前面,诸位以为如何?” 陈子昂朗声道:“在下以为这件事可以做。回纥国使节几天前找太子殿下,将他们的排位排到吐火罗前面。只要咱们能帮吐火罗抢回他们的位子,那些外邦人就会知道您在朝中的影响力并不弱于太子。” 李贤又向其他几人询问,见众人都同意,微笑道:“也好,那这件事,咱们就好好操弄一下吧。” https://.piaotia/book/32250/19208308.htl :.piaotia 第163章 昆仑奴 新罗婢 次日清晨,卯时中牌,当秋婵进入武承嗣寝殿时,差点将手中脸盆掉在地上。 “公爷,您怎么起这么早呀!”小丫头惊呼道。 武承嗣笑道:“已经习惯了。” 秋婵小心翼翼道:“那您这是在做什么?”她吓一跳的主要原因,就是武承嗣正在做的动作。 只见他躺在床上,曲起双腿并拢,双手抱在脑后,上半身一下坐直,一下又躺下,就像打摆子似的。 “这叫仰卧起坐,你来的正好,过来帮我把脚按住。” 秋婵‘哦’了一声,脱了鞋,爬上床,按住武承嗣的脚。 瞧见武承嗣接连做了几十次后,秋婵感叹道:“公爷,您身子骨比以前强壮多了,难怪能杀死那么多契丹人。” 武承嗣喘着气道:“你家公爷靠的可不是身体,而是头脑!懂吗?” 秋婵嘻嘻一笑,用膝盖跪在武承嗣脚裸上,两手趴在他膝盖上,说道:“公爷,您能和我说一下您打仗的故事吗?” 武承嗣一个坐直,差点撞到她脸上,没好气道:“别压我膝盖,我都使不上劲了。” 秋婵哦了一声,恢复成原来的姿势,顿了片刻,又道:“公爷,您就跟我讲讲嘛!我和玉绵总是听到说书的乱讲,一直盼着您回来告诉我们呢。” 武承嗣道:“哦?说书的……是怎么讲的?” 秋婵将一根手指放在下巴上,回忆道:“他们说您一个人在老哈河十进十出,将契丹人杀的哭爹喊娘。您的马匹是神马,不仅能飞天,还能在河上走,那些契丹人逃也逃不脱,最后只能跪地求饶了!” 武承嗣停下动作,靠在枕头上,喘气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假的?说不定你家公爷……真的得到一匹神马呢?” 秋婵噗嗤一声笑道:“他们说您的大腿比别人的腰还粗。”瞄了武承嗣大腿一眼,笑道:“我看也没那么粗,哪比得上人家的腰,不是骗人是什么?” 武承嗣呼吸平稳了一些,调笑道:“那说明你腰太粗了,我这次回来就发现,你和玉绵好像都长胖了不少。” 秋婵娇嗔道:“您乱说,我们明明都长瘦了些!” 武承嗣哈哈一笑,在秋婵服侍下,洗漱一番,又跑到院子里练习枪法和箭术,到了辰时中刻,来到偏厅吃饭。 刚吃一半,文荣进入屋子,拱手道:“公爷,波斯国王子卑路斯求见。” 武承嗣微微一愣,他早猜到自己回京后会有很多人拜访自己,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一个来找自己的人,竟是什么波斯王子。 文荣怕武承嗣不了解波斯王子身份,解释道:“公爷,那卑路斯是萨桑王朝最后一名国王的儿子,萨桑王朝被人称为波斯第三帝国,十几年前被大食国所灭,卑路斯逃到我朝后,一直希望我朝出兵帮他复国。” “那陛下是什么态度?” “当初大食国攻打波斯国时,卑路斯的父亲就三次向我朝求援,不过先皇因路途遥远原因,拒绝出兵。当今陛下也和先皇一样,不愿劳师远征。”文荣回答。 武承嗣点点头,大食国就是阿拉伯帝国,在这个时代是仅次于唐朝的强大帝国,而且距离唐朝太远,皇帝根本不可能为一个波斯国就与他们开战。 “那他过来的目的,应该就是希望我帮他在皇帝和皇后面前说话,帮他复国吧。” 文荣答道:“是的,听说卑路斯王子这次来长安时,带来了四位波斯美女,其中两名分别献给了太子和沛王。” 秋婵眉眼一皱,心中生出几分危机意识。 武承嗣起身道:“请卑路斯王子来大堂吧。” 来到大堂,等候没多久,文荣和玉绵带着一男一女进来了。 那男子高高瘦瘦,鼻子又尖又挺,蓝色的眼睛中带着几分畏缩之意,武承嗣目光刚投过去时,那男子便低下头,恭敬道:“卑路斯见过武公爷!” 武承嗣微笑道:“王子不必多礼。” 说着转头向那名波斯女子瞧去,却看到玉绵笑嘻嘻的脸孔。 她正好站在武承嗣和那波斯女子之间。 武承嗣没好气道:“玉绵,别杵这那,一边去。” 小丫头哦了一声,低头让到一边。 武承嗣眼前顿时一亮,只见那女子身材曼妙,皮肤白皙,瓜子脸、尖下巴,一双蓝色的眼睛如同大海一样,清澈而神秘。 微一顿神,武承嗣便回过神来,问道:“卑王子,不知你找本公,所为何事?” 卑路斯一直偷偷打量武承嗣神色,见他很快从波斯女子身上收回目光,暗叹一口气,恭敬道:“小王远在西域时,便时常听闻武公爷威名。今次求见,只是想向公爷献上一名舞姬,以表达小王的敬意。” 武承嗣在主位坐下,伸手示意卑路斯也坐下,缓缓道:“卑王子,你的用意本公明白,只不过在这件事上本公爱莫能助,这名舞姬我不能收。” 卑路斯忙道:“武公爷莫要误会,小王怎敢向您提什么要求,您的名声已在西域传开,小王不过是单纯的想向武公爷表达一下敬意,绝无他意。” 武承嗣刚要答话,副管家曹琦忽然进入大堂,走到武承嗣耳边道:“公爷,您宗家的几位爵爷到了。” 武承嗣吩咐道:“让他们在暖阁等候。” 曹琦离去后,卑路斯知趣道:“您刚回京师,必定有许多应酬,小王就不打扰公爷了,告辞。” 武承嗣看了那波斯女子一眼,悠悠道:“既然卑王子一片热忱,本公也不好再多推辞,这女子本公收下了,卑王子的好意本公也收到了。” 卑路斯脸露欣喜之色,连道不敢,拱手告退。 待卑路斯离去后,武承嗣走到波斯女子面前,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叫莫丝。”波斯女子唐语中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武承嗣点了点头,一挥手道:“曹琦,带莫丝下去,将府中规矩告诉她。” 曹琦领了命,带着波斯女子下去了。 二人刚一走,又一名家丁进入大堂,拱手道:“公爷,东宫太监总管黄公公和沛王府万总管求见。”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吩咐道:“请两位总管进来吧。” 不久,两位总管各带着几名手下进入公府大唐,秋婵和玉绵齐齐惊呼一声,躲到武承嗣身后,原来在黄公公身后,站着一名黑皮肤黑脸的高大男子。 就连武承嗣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能在古代见到非洲人! 黄公公将两根手指搭在嘴唇上,尖声笑了两嗓子:“呵呵,两位小娘子莫要吃惊,这是西域进贡而来的‘昆仑奴’,别看模样长的黑不溜秋,只要认主,一生都会效忠主人,绝不背叛。” 武承嗣暗暗点头,历史中对昆仑奴颇有记载,他们性格温顺,踏实耿直,极受贵族喜爱,与新罗婢齐名。 沛王府万总管笑眯眯道:“武公爷是沙场名将,军中不知有多少好男儿效忠于公爷,还需要什么昆仑奴。” 说着让开身子,露出身后一名娇小的侍女,道:“武公爷,这女子是新罗女子,秉性纯良,乖巧能干,是沛王殿下送给您的礼物。” 武承嗣暗暗好笑,昆仑奴,新罗婢,太子和沛王倒很有默契,一人给他凑了一个。 “多谢两位好意,不过本公身边已有许多忠心的侍卫和能干的丫鬟,不需昆仑奴和新罗婢。请两位代本公向两位殿下表达谢意。” 黄总管和万总管虽没有成功送出礼物,但武承嗣也没有收另一家的礼物,总算还能回去交代,齐齐拱手告退。 第164章 武氏宗族会议 他们刚离开,玉绵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公爷,您为何不收太子殿下和沛王殿下的礼物,反而要收下波斯王子献的舞女呢?” 武承嗣目光闪烁,似乎沉浸在思索中,玉绵见武承嗣不回她话,委屈的低下头。 文荣摸着下巴道:“公爷,是不是那波斯女子有什么问题?” 武承嗣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是悄悄回的京,这卑路斯不过一外邦王子,怎么可能会比太子和沛王更早知道我回京的消息?” 玉绵听到这,悄悄松了口气。 文荣目光一亮,道:“不错,您回京后就去了趟宫中,能这么快知道您回京消息的人,必定在朝中颇有势力,卑路斯必定是受那人指使而来!” 秋婵掩住小嘴,道:“果真如此的话,那名波斯女子一定有问题!” 武承嗣点了点头:“我若没猜错的话,这女子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 玉绵惊呼道:“公爷,那您干嘛还要收下?” 秋婵弹了她脑袋一下,没好气道:“公爷这叫将计就计,顺着这女子抓出她背后之人。” 武承嗣微笑道:“秋婵说的对,我正要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秋婵,那波斯女子你盯好了,她与外界通消息时立刻告诉我。” 秋婵小脸一肃,道:“奴婢明白了。” “公爷,要不要将韩统领喊回来。”文荣建议道。 韩成回京后,武承嗣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回家与家人团聚。 武承嗣摇头道:“不必了,你让卫校尉从亲卫军中选两人,让他们去盯着卑路斯,瞧瞧他与什么人有来往。” 文荣领命出去了。 武承嗣又在大堂内静坐了几分钟,这才迈步向暖阁而去。 暖阁内,武氏众子弟正在向武攸暨询问辽东战事,武熙越疑惑道:“五哥,你跟着二哥也立了不少汗马功劳,为何还只是个郎将,那黑齿常之、裴行俭和罗素几个外人反而升了职,二哥也太不照顾自己人了吧!” 武攸暨冷冷道:“老幺,你再敢说话没大没小,不要怪我大耳刮子抽你。” 武熙越怒道:“我是帮你抱不平,你怎么还怪上我来了!” 武懿宗打着圆场道:“老幺,说话注意点。”又向武攸暨道:“老五,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弟的性格我很清楚,有好处绝不会忘了咱自家人。” 武攸暨挑眉道:“我们左武卫一共只有两个中郎将,黑齿常之将军和罗素将军积累的军功比我大,能力也比我强,理应他们坐那个位子。并无其他原因。” 武熙越撇嘴道:“看来五哥是做郎将做上瘾了。” “武熙越,你这是和兄长说话的态度吗?”忽然间,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武转头看去,来者正是武承嗣。 以前武熙越还只是对武承嗣身份有所畏惧,然而这次一见,瞧见对方凌厉的眼神后,心底生出一丝畏惧,忙道:“二哥,我错了,您别生气。” 武承嗣哼了一声,迈步走进暖阁,众武氏子弟一起起身,向武承嗣恭敬的行礼,包括辈分最高的武怀道。 武承嗣在上首坐下,缓缓道:“大家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件事要宣布一下。”说着,目光看向了武攸绪。 “二哥,怎、怎么了?”武攸绪弱弱的问。 “我已经和姑母商议过,让你迎娶裴行俭的女儿,婚事我已经和裴行俭提了,他也答应了。” 武攸绪脸色巨变,呐呐道:“二哥,我、我还不想娶妻……” 武承嗣疑惑道:“怎么,莫不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武攸绪急忙摆了摆手,将头低了下来,望着鞋尖不语。 武攸暨脸色一沉,怒道:“你该不会还想着修仙问道的蠢事吧?” “修仙?”众人都吃了一惊。 武攸绪依然低头不语。 武攸暨咬牙道:“二哥,十几年前,我和弟弟还住在江南的时候,有一次他出门玩耍,回家后就说遇到了仙人,从此就变得神神叨叨,总想着修道成仙。” 武熙越哈哈笑道:“六哥,你该不会是让江湖术士给骗了吧?” 武攸绪脸孔通红,小声嘀咕道:“……那是你们没有仙缘,才会这么说。” “你说什么?”武怀道皱眉问。 “没、没什么。” 武承嗣倒真希望这世上有神仙,然而从原主记忆来看,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那些东西,叹了口气道:“六弟,这婚事是姑母决定的,你修仙的事我不管,不过这门亲事必须办了。” 武熙越叫道:“二哥,既然六哥不愿意,不如让我来代替他吧。” “不行,这事我已经和裴行俭说过了,而且就你那性子,我可不放心让你娶裴家女。” 武熙越叫屈道:“二哥,自从你上次说了我后,我就再没干过欺负人的事了,不信你问大哥!” 武懿宗忙道:“是的,老幺这几个月已经老实了很多。” 武承嗣瞥了武熙越一眼,缓缓道:“那我就看你表现吧,若是你能继续保持,以后二哥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 武熙越大喜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娶个七姓十家的女子!” 武攸暨没好气道:“二哥说了,你以后规规矩矩的才行,若是再敢在外面惹事,就让你娶程彩衣!” 武熙越脸色一白,笑嘻嘻道:“不敢了,不敢了。” 程彩衣是程知节孙女,程伯献的妹妹,性格极为暴躁,凡是敢调戏他的男子,不论身份贵贱,都会遭到她的毒打。 因她是开国之臣的孙女,而且每次都是别人无礼在先,故而那些被打的人也只能认栽。 武承嗣和程伯献关系不和,便是因为武三思曾调戏过程彩衣,和她发生过冲突。 对京师各大少来说,程彩衣便是母老虎一般的存在,虽然也有几分姿色,但谁也不想娶这样一个女人过门。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说道:“各位族叔、族兄,有件事希望各位为小弟做主。” 武承嗣转头看去,出声之人是个陌生男子,年龄约莫二十五六岁。 一般武氏一族的聚会,除了几名核心成员外,还会有几名旁系子弟参加,他们有的甚至长期待在外州,偶尔才会入京参加聚会。 这些人也不是想参加就能参加的,需要经过排队和筛选,这方面工作一般由武怀道负责。 武怀道皱眉道:“武览,到底出什么事了?非要在这里讲?” 武览一拱手,叹了口气道:“小侄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有人将我逼得活不下去了,这才上京,找公爷主持公道。” 武熙越大怒:“是什么人如此大胆,难道不知道你是我武氏一族的人吗?” “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武览恨声道。 武懿宗挺了挺大肚子,皱眉道:“等会,你说对方把你逼得活不下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览咬牙道:“一个多月前,我经营的一个赌场忽然来了一人。那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赌场连续赢了三天三夜,我名下所有产业都被他赢了去!” 听到赌场两字,武承嗣目光一凛。武攸暨冷冷道:“你竟敢开赌场?” 武览急忙道:“许州很多大家族的子弟,都在开赌场,并不止我一人。” “他们怎么样是他们的事,你干嘛要跟着干这种违法的事!”武攸暨冷声道。 武览低头不语。 武怀道打圆场道:“这事武览固然做的有错,不过现在也算长了个教训,以后注意就是了。” 转头向武览道:“那个赢你钱的人到底是谁?你在许州这么多年了,怎会连这种事都处理不下来?” “对啊,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为何不让官府出面?”武熙越大咧咧道。 话一出口,忽觉不安,向武承嗣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出声斥责,这才松了口气。 大周少卿 第165章 琅琊郡王 武览一字字道:“若是别人,我早就抓起来狠狠收拾一顿了,可那人却是越王李贞之子,琅琊郡王李冲!” 听闻琅琊郡王之名,众武氏成员皆微微变色。 武承嗣冷冷道:“你将整个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 武览应了声是,说道:“他打扮成普通人来我赌场赌博,也不知用了什么花招,竟然赢个不停。我手下掌柜觉得他有问题,便想将他请到后院,询问一二。” 武承嗣冷冷一笑,说是询问,其实就是将他抓起来拷打逼问。 “李冲身边两个仆从武艺高强,我们请不动他,便想给他些钱,请他离去。可他似乎早打定主意要来闹场,非要继续赌斗,后来掌柜将事情告诉了我,我便亲自去了赌场。” “我询问他身份时,他只说自己是游侠,还说什么这次过来,是为之前在赌场输的精光的一名赌徒出头。” 武承嗣脸色一黑,问道:“什么赌徒?” 武览忙道:“就是名普通赌徒,没什么身份背景,借了钱后一直还不上来,我们便用他房子做了抵押。谁知他天天来闹事,赌场掌柜无可奈何,只好让官府把他带走了。” 武承嗣沉默了好一会,缓缓道:“你继续说吧。” 武览道:“李冲扬言要替那赌徒出头,当时也不知为什么,消息传的很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好和他来了一场大的。” 说到这,恨恨道:“那混蛋也不知用了什么卑鄙招数,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个精光。” “后来你是怎么做的?”武承嗣面无表情道。 武览咬牙道:“我自然早有准备,提前便让手下去报了官,许州捕头来了后准备将他们抓起来。谁知那混蛋忽然说出琅琊郡王的身份,捕快们不敢捉他,我只好来长安向公爷您求助了!” 武承嗣默默打量着他,没有答话。 武怀道摸着胡须,沉吟道:“既然是李冲的话,用其他手段就不太好了。此人过几天就会进京,我去不合适,懿宗,到时候就由你去找李冲一趟,让他将从武览那赢的东西,都还回来吧。” 武懿宗并没有回话,目光看向武承嗣。 武怀道皱了皱眉,向武承嗣道:“承嗣,你觉得这样处理怎么样?” 武承嗣语气冰冷道:“堂叔,你知道姑母最烦心的事是什么吗?” 武怀道脸色一变,他最怕的就是武媚,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程度,还要胜过小一辈武氏族人,忙道:“是什么?” “就是武览正在做的事,借助她的威势,在外面胡作非为,败坏她的名声!” “公爷!”武览叫道。 武承嗣冷冷道:“这种事影响我们自己的脸面倒还是小,但影响到姑母母仪天下的形象,那就是我等的罪孽了,你们明白吗?” 武怀道勉强一笑道:“没那么严重吧。” 武承嗣大怒:“什么叫没那么严重,我为什么要一再告诫老幺,让他在外面不要惹事,难道是说着玩儿的吗?” 他这一发怒,众人都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压力。 武熙越抓了抓头,心道:“对呀,这种事我干了都会被骂,武览这小子一个旁系族人,必须重罚才对。”叫道:“就是,武览,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皇后殿下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武览大叫道:“不止是我这么干,别人都这么干呀,我也一直在维护皇后殿下!只要谁敢在许州说殿下坏话,我就绝不会放过他。要么将他打个半死,要么把他送去衙门关起来!” 武承嗣脸色黑如锅底,这就是所谓的极品猪队友了,这样的人在武氏一族说不定还有很多,也难怪武则天带不动了。 “武览,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武氏一族的人了,本公决定将你从族谱中划去。” 武览脸色瞬间煞白。 武怀道急忙道:“承嗣,何必这么激烈,你要是生气打他二十板子责罚就是了!” 武承嗣冷冷道:“堂叔,你还不明白吗?李冲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还将此事闹的这么大?你以为是巧合吗?” “你是说,他故意要与我们为难?”武怀道惊诧道。 武承嗣没好气道:“不是为难,而是有意针对我等,等他入京后一定会大肆宣传此事,到时候我们武氏的名声就会受到恶劣的影响。” 武攸暨冷冷道:“二哥不久前才在幽州因赌博的事罢免了幽州刺史,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二哥?” 武懿宗一拍手道:“对啊,他们这招好狠!二弟如今声威正盛,可不能被他们给坏了名声。” 武熙越怒道:“李冲这小子太阴毒了,二哥,咱们必须反击!” 武承嗣瞪了他一眼:“别只知道逞一时之勇,你觉得这事是李冲一人策划的吗?事情还没搞清楚前,都不许轻举妄动!” 武熙越闷声道:“知道了。” 武怀道老脸很有些挂不住,武览是他带过来的,经此一事,他在族中声望下跌不少,瞪了武览一眼道:“看你做下的蠢事,滚下去吧!” 武览咬了咬牙,退出了厅阁。 随后,众武氏子弟又将其他需要商议的事提了出来,大多都是些人情世故方面的小事,武承嗣极少发言。 一个时辰后,这次宗族会议结束,众武纷纷离开。 武承嗣独自坐在暖阁内静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自从他回京后,已经接连遇到好几件事,似乎都在针对他。 首先是骠国的使节团,明明在被人追杀的情况下,竟然还在长安城外等他。其次,卑路斯这个波斯王子,竟然派了个美女间谍到他身边,也不知是谁指使。 现在又是越王李冲。 考虑到最近李贤打算争储的局面,武承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长安城内即将发生大事。 又思索了小半个时辰后,武承嗣站起身,出了暖阁,呼吸到庭院冰冷的空气,脑袋顿时一阵清凉。 为防止又有访客上门,他决定带着卫恒等亲卫出门,先去和熟人们打个招呼。想了想,他决定先去找太平公主。 到了公主府,李令月并不在府中,武承嗣于是转道去了苏定方府邸。 苏府大厅内,苏定方哈哈笑道:“武大将军,你可真够可以的,老夫从军四十多年,也只不过灭了四、五个国家,你刚上阵不到三个月,就把契丹人给灭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过老夫咯!” 武承嗣微笑道:“苏公莫要取笑于我,我只不过凭借一点运气,怎敢和您相比。” 苏定方扯着胡子,笑道:“古往今来,可没听说有人能凭运气灭国的。你善于把握战机,尤其是目光长远,若非老夫事先见识过你的能耐,恐怕很难相信你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种远见。” 武承嗣微微一笑,并不多解释。 苏定方顿了一顿,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军近来兵锋正锐,但也决不可麻痹大意,尤其是高丽有一名将领,你一定要小心应付。” 武承嗣忙道:“您说的是谁?” 苏定方见武承嗣不骄不躁,心中十分满意,沉声道:“此人名叫乐伯,高丽所有将领中,此人最不好对付。我听前线军情说他正在攻打扶余城,很可能会与你交手。” 武承嗣神色一凝,记得薛仁贵也提过此人,当即将这名字记在心里,向苏定方详细询问起此人情况。 大周少卿 第166章 李芷盈的小医馆 整个上午时间,武承嗣都在苏府向苏定方请益,两人一直讨论到中午,在苏府吃过午饭后,武承嗣才告辞离开。 离开苏府,武承嗣出了城,向城外的李勣府邸而去,李勣还没回京,武承嗣找的自然是李芷盈。 “回武公爷,我家小姐在城内长寿坊的医馆中,您可以去那里找小姐。”武承嗣询问后,一名李府门卫回答。 武承嗣立即去了长寿房,李芷盈开的医馆名为‘小医馆’,在坊内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 来到医馆外,只见大门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都是些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士。 武承嗣也跑到队伍中排起队来,立刻遭受到旁人不善的目光,这些人似乎在说:“你这家伙穿这么好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干嘛也来这里看病?” 武承嗣对众人视线视若无睹,向前面一人微笑道:“朋友,你手上拿的草是什么?为何每人手上都拿着这东西?” 那人是名书生,穿着打满补丁的布袍,闻言后说道:“我们这些人没有钱,只能去城外挖这些东西给医馆,你休得嘲笑。” 武承嗣道:“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真的不知道,绝没有嘲笑的意思。” 那书生打量了他一下,说道:“这是药草。虽然李家小姐发善心免费给我们治病,可开医馆毕竟要花费,我们便从城外挖些草药,当做看病的费用。” 武承嗣大奇,这法子虽是好法子,但也有一个困难,当即问道:“你们怎能辨别出哪些是草药?” “你等会进去就知道了。”书生说完便将头转了回去。 正如书生所说,当武承嗣排了许久队伍、进入医馆后,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何能分辩草药了。 只见医馆内的墙壁上,挂着十几副画,每一副都画着一种草药的图案,旁边标上名称和相关习性。 武承嗣暗赞李芷盈头脑,用这种方法的话,既能让穷人看病,又能让小医馆自给自足,长期经营下去。 又过了一会,终于排到武承嗣了,诊脉台类似当铺的典当台,不过要低矮一些,有一张椅子可供病人坐下。 半圆形的窗口上挂着一块布帘,正当武承嗣期待着布帘后响起李芷盈的声音时,一道干巴巴的苍老声音道:“你哪里不舒服?” 武承嗣一掀布帘,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坐在后面,问道:“你是谁?这座医馆不是由芷盈姑娘看病的吗?” 那老头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叫道:“铁虎,把这个人扔出去。” 一名壮汉应声从一扇门后走了出来,看到武承嗣身后的几名亲卫后,壮汉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便在这时,一名女声急忙喊道:“铁虎,快回来。” 话音一落,一名娇小的女子从耳门跑了出来,来到武承嗣身前,笑吟吟道:“武公爷,您回长安啦,是来找小姐的吗?” 听到女子称呼,老者愣了一下,悄悄将布帘盖了回去,铁虎也悄悄退回后院。 “……你是?”武承嗣皱眉道。 那女子小脸一鼓,娇声道:“人家叫红茗,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啦,在府中和军营都见过您的。” 武承嗣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芷盈姑娘身边那个胆小的丫鬟。” 红茗见他神态温和,低着头撅嘴道:“人家哪里胆小啦!” 武承嗣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那老头是谁?你家小姐又在哪?” 红茗忙道:“武公爷,您不要生王老的气,因为总有些登徒子来这里不为看病,只为见小姐一面。所以现在都是由王老看病,遇到比较严重的病,才会由小姐动手。” 武承嗣点点头,道:“那你家小姐人呢?能带我去见她吗?” 红茗见武承嗣没有追究王老,松了口气,笑道:“小姐去善德堂换药材去啦。” “换药材?” “对呀,就是将病人带来的药材换成其他种类的药材。” 武承嗣顿时明白了,这些病人带来的药材都是图画上的,种类比较单一,需要去其他药房换取各种类型的药材,才能维持医馆运营。 “知道了。” 武承嗣转身离开了医馆,向善德堂而去。 德善堂与小医馆不同,在长寿坊最中心的位置,武承嗣刚迈步进入医馆,忽然间,一道白影飞速窜了过来。 卫恒等亲卫吃了一惊,忙拦在武承嗣身前,那道身影在距离武承嗣一丈远便停住了,是名身穿白衣的矮胖男子。 那男子四十多岁,一脸和气,笑起来见牙不见眼,正是善德堂掌柜唐安师。 “周国公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唐安师两只手握在一起,一张胖脸堆满笑容。 武承嗣四顾看了一眼,善德堂大厅比小医馆大上好几倍,不过依然挤满了人,微笑道:“看来唐掌柜的医馆生意很是兴隆嘛。” 唐安师笑容满面道:“承公爷的福,生意还算不错,不知武公爷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呢?还是来替别人抓药呢?其实这种事您派个人来吩咐一声就行,怎敢劳您亲自过来?” “我是来找芷盈姑娘的。” “李小姐正在后院兑换药材,武公爷请随我来。”唐安师笑道。 穿过几道门,武承嗣跟着唐安师来到后院一间药库房之外。 二人正要进去,忽听库房内传出一道温柔的声音:“真的不行吗?” 另一道粗犷的声音跟着响起:“李小姐,‘龙沙’换‘桂木’一向是三斤换一斤,您这只有两斤七两,实在不合规矩啊。” “不过三两而已,您可真是小气呢,听说小气的人都会比较倒霉哦。” “这……唉……好吧,给您换总可以了吧。”粗犷声音很快就认了输。 “太谢谢您了,唐医师真是个大好人呢,我以后换药材都会来找您的!”温柔女声感谢道。 粗犷男声:“……” 武承嗣暗暗称奇,这声音毫无疑问就是李芷盈发出的,武承嗣与她接触次数也算不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俏皮的一面。 迈步进入库房,只见李芷盈穿着杏黄宫装,背着大门方向,在她身前,站立着一名高大的汉子,正是善德堂第一医师唐戟。 李芷盈听到脚步声后,回身一看,立刻对上了武承嗣的目光。 她先是露出几分喜色,接着脸孔一红道:“你……你在门口多久了?” 武承嗣笑道:“我们刚到,你别担心,我们都没有听到你和唐大夫的对话。” “真、真的吗?” “那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芷盈姑娘,你讨价还价还挺有一手的嘛,以后咱们出去买东西时,就吃不了亏了!” 李芷盈脸色更红了,就像被蒸笼蒸过一般,小声道:“谁要和你一起去买东西。” “你上次不是让我问你爷爷吗?他已经……” 李芷盈嗔道:“别在这里说呀!”说完提着裙子飞快的跑出库房。 武承嗣追出来时,只见李芷盈正站在耳门门帘之后,探头望着大厅方向。 “你在看什么?”武承嗣走近问道。 “大厅内……有好多怪人。”李芷盈小声回答。 武承嗣向大厅一望,只见厅内多了不少异域大汉。 那些大汉脸上涂着稀奇古怪的鬼脸图案,头上插着许多羽毛,就像后世的印第安人似的。 共有十几名这样的大汉,他们将几名矮冬瓜一样的男子围在中间。 一名羽毛插的最多的鬼脸男子,操着走调的唐语说道:“快让出位子来,不然就揍你!” 矮冬瓜之中,站在最中间的是名特别矮小的男子,他头上顶着颗用系带绑住的大珍珠,叫道:“野蛮人,这里是唐朝长安城,你敢对我动手不成?” . 第167章 作死的倭国使节 鬼脸大汉伸手抓住矮冬瓜头上的珍珠,将他整个提了起来,叫道:“长安城又怎样?惹我不高兴就将你烤了吃了。” 厅内的众百姓闻听此言,都露出厌恶神色,他们最讨厌的便是外邦人在长安城内闹事。 药店伙计更是悄悄离开了药店,报官去了。 鬼脸男一名手下急忙道:“王子,不可乱说,咱们出发前国王不是警告过您,决不可以在长安城胡来吗?” 鬼脸大汉用一根手指抠了抠太阳穴,嘟囔道:“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当然了。国王还说过,如果您胡来的话就处死您。” 鬼脸大汉脸色一变,将矮冬瓜随手一扔道:“那怎么办?咱们第一次在这么多国家面前露脸,要是坐在最后一位的话,流鬼国岂不是成为笑话?” 鬼脸男手下眼珠一转,道:“您可以威胁流求王子,如果他不让出位子,离开长安城后就杀死他!” 流鬼王子咧嘴道:“是个好主意。”转头望着被手下扶起的流求王子,大声道:“你听着,立刻让出位次来,不然你离开长安的路上,我就杀死你!” 流求王子流露出几分害怕神色,不过转念一想,哼道:“野蛮人,我偏偏不让位子给你,你也别想杀死我!” 流鬼国王子将斗大的拳头伸到流求王子面前,狞笑道:“再嘴硬,信不信老子活活捏爆你的圆脑袋?” 流求王子后退一步,大叫道:“我永远住在长安城内,看你怎么杀我!” 流鬼国王子大怒:“你这只低贱的猪,我向别人打听过,你们流求根本就没有建立国家,你不过是部落首领的儿子,根本不配称为王子,凭什么跟我争?” 流求王子胖脸一白,随即驳斥道:“我们流求所有部落加起来有三万多人,而你们流鬼国只有两万多人,所以我们更加强大,理该排你们前面!” 流鬼王子怒不可遏,若非手下人牢牢抓住他,已经向流求王子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队大理寺吏卒进入大厅,当先之人是位朝气蓬勃的少年,正是大理寺最年轻的寺丞诸葛南。 “他娘的,怎么又是你们这些外邦人惹事,你们这些混蛋都是哪个国家的,快报上名来。”诸葛南黑着脸吼道。 流求王子急忙道:“唐朝官员您好,我是流求王子南山,我只是来这里买药而已。是这些流鬼国的野蛮人要与我为难,还威胁要杀了我!” 诸葛南勃然大怒,瞪着流鬼王子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流鬼国王子见诸葛南个子又小,年纪又轻,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倨傲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杀了他。” 诸葛南冷哼道:“将这些流鬼国的人全抓起来,带回大理寺关上半日。” “我们是外国使节,你们无权抓我们!”流鬼王子叫道。 “哼,无权?这里可是大唐,岂容你们撒野?实话告诉你们,皇后殿下已经授权我们,只要有外邦使节敢闹事超过三次,就直接驱逐出长安,懂吗?” 流鬼王子大怒,正要驳斥,那名鬼脸手下急忙提醒道:“王子,不可惹事,不然国王陛下会处死您的。” 流鬼王子咬了咬牙,死死瞪着流求王子。流求王子见唐人在此,并不怕他,反瞪了回去。 诸葛南亲自去押那名流鬼王子,伸手抓住他手腕,将其扣在身后,用锁链锁了起来。 流鬼王子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他本来聚力想要抵抗,谁知手臂突的一麻,便被扣在身后,毫无半点反抗之力。 发现诸葛南比他强大后,他顿时老实了许多,望着诸葛南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之色。 诸葛南正打算带他们离开,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诸葛寺丞,别来无恙否?” 听到这道熟悉声音,诸葛黑脸瞬间消失,转头一看,欣喜道:“武少卿,你回来啦!”又向跟在武承嗣身边的李芷盈道:“李小姐,你也在啊。” 武承嗣一边走近,一边笑道:“你怎么干起京兆府的差使,最近这么闲吗?” 诸葛南抱怨道:“自从您走了后,城内就没什么大案子了。不过也不能算闲,芝麻绿豆的小案子总少不了。最近这几天城内有很多外邦人闹事,京兆府人手不够,皇后殿下便让我们帮忙。” 武承嗣点头道:“那就难怪了,刚才我都瞧见了,你处理的很好,对付这些闹事的外国使节,决不能手软。” 诸葛南哈哈一笑道:“我才不会对他们手软呢。对了,武少卿,你知道不,倭国又向咱们派使节了。” 武承嗣脸色一寒,道:“他们都已经在攻打熊津了,又派使节来做什么?” “他们说只要咱们继续允许他们派遣唐使,就不追究我们杀死守大石的事,也不帮助高丽攻打我们。”诸葛南气愤愤道。 “那朝廷怎么回复的?”武承嗣声音低沉道。 “当然是反对了,听说皇后殿下大为震怒,沛王殿下上奏建议将这些无礼的倭国使节全部杀死,以儆效尤。不过太子殿下说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这样做有失大国礼节,应该放倭国使节回去。” 武承嗣对太子的软弱暗暗不满,别人都上门羞辱了,还讲个屁的礼节,问道:“那他们回去了?” “皇后殿下同意了太子的建议,放走了倭国使节,不过听说他们离开长安后,遇到山匪打劫,全部被杀了。”诸葛南嘻嘻笑道。 武承嗣微笑道:“想来不是山匪干的吧?是谁出的手?” 诸葛南道:“听说是沛王殿下派人杀死的。因为这事,沛王殿下在民间被许多人称颂。” 武承嗣皱了皱眉,以他对武媚的了解,对倭国人这种行为,她必定是杀之而后快,之所以同意李弘提议,是为了维护太子威严。 只可惜李贤还是杀了倭国使节,不仅顺应了民意,武媚心中说不定都觉得顺畅,自然不会罚他。 这件事后,太子的声望必定受到打击。 总的来说,武承嗣是支持太子多过李贤,太子的无能,可以让武则天和他慢慢积累实力。 而李贤不同,若是让他当上太子,以他的手段和能力,必定会拉拢一大批朝臣与武则天对抗。 眼下武则天还没有完全控制朝局,大事上还是要听李治的,到时候必将有一番明争暗斗。 “大理寺内,最近没出什么事吧?”武承嗣随口问道。 诸葛南迟疑了一下,说道:“也不能算没事。” “怎么说?” “是关于狄寺丞的,他本该上个月就回长安,但不知路上干什么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诸葛南皱着眉说。 武承嗣道:“有没有派人去接应?” “本来我想去的,但义父不肯答应,让聂子云去了。” 武承嗣放下心来,虽有些对不起诸葛南,但如果他是诸葛三元的话,也会选择派聂子云去。 诸葛南还有正事在身,带着人离去后,武承嗣二人也出了善德堂,李芷盈左右看了一眼,忽然低着头道:“武公子,刚才你说的那件事……问的怎么样了?” “哪件事?”武承嗣笑道。 李芷盈脸颊一红,转身又要跑,武承嗣急忙抓住她手腕,只觉触手一阵滑腻。 “你爷爷已经答应了,姑母那边也答应了,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武承嗣急忙道。 李芷盈急忙抽出手,支支吾吾道:“既然……爷爷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 说完向武承嗣瞥了一眼,见他目光明亮,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羞恼道:“我、我改主意了,要我答应你,你得答应我几件事!” 武承嗣莞尔笑道:“但有吩咐,在下敢不从命?” 李芷盈微微一笑:“那好,我想去黎园瞧瞧热闹,你带我去吧。” “热闹?什么热闹?”武承嗣问道。 “你没听说吗?陈子昂和宗楚客要在黎园赌斗,他们俩都是长安四大才子之一,很有可能会斗诗,说不定现场会有佳句流出来呢。” . 第168章 长安四大才子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长安四大才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李芷盈掩嘴一笑:“你当然不知道啦,这说法也是最近才被人提及。你远在辽东打仗,自然不会知道。” “那四大才子都有谁?” “分别是陈子昂,宗楚客,戴良绍和王勃。” 武承嗣暗暗寻思:“宗楚客是武则天远房外甥,极有文采。陈子昂是洛阳狂生,王勃更不用说,可戴良绍是谁?竟能与他们齐名?” 向李芷盈问起,她回答道:“戴良绍是戴至德儿子,如今在太子东宫担任属官。” “这榜单到底是谁评定的?有什么根据没有?还是说只要有人在民间宣传就可以了?”武承嗣又问。 李芷盈笑道:“听说沛王回长安后,在王府内召开了一场盛大的文酒之会,参会之人不仅有各位皇子和武氏一族,还囊括了京师中所有才子呢。” 武承嗣点头道:“所以说,这四大才子就是在那场文酒之会中产生的?” 李芷盈轻嗯一声,感叹道:“那次盛会之中,陈子昂做的一首《修竹篇序》,被众人公认为最佳之作。” 武承嗣对诗词不太感冒,也没兴趣将别人诗词拿来现眼,说道:“斗诗有什么好瞧的,要不我带你去泛舟吧。” 李芷盈低着头,轻轻道:“带你表妹去黎园看狮虎斗就很有趣,带我去看斗诗就没意思。也对啊,我哪有你表妹好呢,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武承嗣见她吃醋,心中大乐,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罢,你想去的话就去吧,我陪你去就是。”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又闯入一群人,从装束打扮来看,又是外邦之人。 他们抬着名浑身鲜血的男子,其中一名领头之人用唐语大声嚷嚷道:“快!快来一名大夫救人,快点!” 武承嗣打量了一眼那名被抬的男子,发现他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敲击一样,有一部分凹陷下去,嘴里不住吐出鲜血,五脏六腑似乎受到重创。 “那人伤口好生古怪。”李芷盈支着下巴,露出好奇神色。 “那是被马蹄踩中造成的,应该是打马球时受的伤。” 一道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转头看去,只见唐安师和唐戟一起走了过来,出声的正是唐安师。 李芷盈点了点头,她治过的病人都是些穷苦人士,从没看过马球赛,更不可能在马球比赛中负伤了。 “这些外邦人也打马球吗?”武承嗣问。 唐安师正要回答,远处一名正在和外邦人交流的伙计忽然道:“掌柜的,这人伤的很重,需要立即治疗。” 一名头上裹着白布的外邦人向唐安师喊道:“还请治好我家王子,我等愿付双倍的诊金。” 唐安师没有理会两人,向武承嗣恭敬的解释道:“回公爷,这些外邦人每年来长安时,都喜欢用各种方式争斗,我朝的马球赛就是他们比较喜欢的一种方式。” 见他无视自己,远处的白布男子大怒:“你这药铺掌柜,我家王子都快死了,你还不赶紧安排人给他救治!” 唐安师这才淡淡瞥了那伤者一眼,吩咐道:“六子,让小三给他医治吧。” 伙计应了一声,带着病人向二楼而去,外邦头领正要跟进去,被伙计拦住了,说道:“里面只有病人能入内,在外等着吧。” 缠白布的外邦人回到一楼,在大厅内焦急的走来走去。 武承嗣正琢磨着他们是哪国使节,袖子忽然被拉了一下,只听李芷盈小声道:“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快去黎园吧。” 武承嗣点点头,正要和她出门,忽然听到一名外邦人道:“队长,咱们干嘛要和回纥人比马球?害的王子都受了伤,唐朝六皇子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们提高位次吗?” 听到六皇子三字,武承嗣又停住了脚步。 缠白布的男子哼道:“蠢货,回纥人有唐朝太子撑腰,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要不是六皇子出面,咱们连这个比试的机会都没有!” 李芷盈见武承嗣又停住了,拉也拉不动,道:“又怎么啦?” 武承嗣目光闪烁道:“你刚才是不是说陈子昂和宗楚客在黎园比斗?” 李芷盈眨了眨眼道:“对呀。” “他们为何要比斗?” “不知道。”李芷盈摇头。 “我知道。” 李芷盈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武承嗣微笑道:“回答你之前,我想再问一个问题,宗楚客最近是不是和太子走的很近?” 李芷盈支着下巴想了想,叹道:“恐怕是的。” “什么叫恐怕?莫非你不能确定?” 李芷盈低声道:“宗楚客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最近兄长提到此人时,言语中对他十分厌恶。凡是兄长厌恶的人,一般都和太子走的很近。” 武承嗣失笑道:“你这判断法子倒也稀奇。”压低声音道:“这么说来,你也知道沛王打算争夺太子之位了?” 李芷盈摇头叹道:“有这样一位兄长,想不知道都不行呢。” 武承嗣笑道:“无妨,等你以后过门了,就不用再烦恼啦!” 李芷盈脸一红,催促道:“你还没说他们为什么要比斗呢?”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望着那些外邦人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为了那些外国使节。” 李芷盈思索片刻,回想那些外邦人刚才的话,眸光一亮道:“我明白了,那些外邦人想争夺万国来朝的座次,一边背后站着太子,一边站着沛王。而陈子昂和宗楚客便分别代表着两位殿下。” 武承嗣笑道:“不错,看来这场比斗应该会很有趣,咱们去瞧瞧吧。” 两人出了大厅,李芷盈上了马车,武承嗣骑马而行,没多久,穿过几条大街,来到黎园外。 门外之人比武承嗣上次来时还要多,当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蹱。 他正要从正门进去,李芷盈忙拉住他,说道:“咱们从偏门进去吧!” “为何?” “里面认识我们的人一定很多,咱们一进去不就被他们认出来吗?到时候肯定会不停有人过来打招呼,哪还有功夫看比斗呀。”李芷盈一副很有经验的表情。 武承嗣笑道:“好,就听你的。” 二人从侧门进入大厅,向一名执事询问比斗的事,那执事笑道:“陈公子和宗公子先在马场比了一场马球,由宗公子取胜,现在他们又在大厅比第二场。” 武承嗣向大厅看了一眼,因人数太多,看不清楚大厅内情况,向执事道:“麻烦给我们找间视野良好的包间。” 黎园结构如同斗兽场一样,二楼、三楼都有木台能清楚的看到大厅情景,除此之外,还有更小一些的包间,也能将大厅看的一清二楚。 在执事带领下,二人进入包房,亲卫则都留在门外守候。 武承嗣走到窗边,视野极佳。下方情景一目了然,只见看好戏的人在外围围了一个圆环。 圆环之内,两群人相互对峙。 其中一群人领头的是名穿黄衫的年轻公子,正是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表弟宗楚客。 每年过年时,宗楚客都会进京,故而原主与他也见过几面,当时宗楚客还没有中进士,也没有得武媚宠幸,故而原主对他十分冷淡。 在宗楚客身后,武承嗣看到了好几张熟脸。昨天入城时遇到的几名骠国人,竟然也在其中。 那些骠国人除了戴面纱的女子外,都站在很靠后的位置,在一众外国使节中,几名高大威猛的胡族大汉离宗楚客最近。 武承嗣暗自猜测,那些胡族大汉想必就是回纥人了。 与宗楚客对峙的一群人中,带头的是名气宇轩昂的白衫青年,此人身上散发着惊人的锐气,就算见过不少铁血军人的武承嗣,也不禁多看了青年两眼。 不用想也知道,此人一定就是在沛王举办的文酒之会中夺魁的陈子昂了。 第169章 贫道能相人寿命 在陈子昂左边,站着名穿着毡袍的威猛大汉,右边站着名黑袍少女。 那少女脖子间挂着什么东西,乍一看是条红色项链,然而仔细一瞧,那‘项链’竟然在缓慢蠕动,原来是条小蛇。 下方两群人之间,放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大木盒子。 木盒呈圆形,上方开口,看起来就像一个迷你斗兽场。 莫非这次是斗小型野兽? 正当武承嗣这么想的时候,旁边的李芷盈轻“咦”了一声。 只见下方两群人中,各走出一人,分别是骠国的面纱女子,以及脖子上挂着小蛇的女子。 莫非是她们相斗?该不会比跳舞吧? 正暗自猜测时,门外忽然传来卫恒的声音:“公爷,有一名叫杜审言的人求见。” 杜审言?武承嗣心中一动,这名字虽然不熟,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忽然间,他脑中一闪,这不是杜甫爷爷吗? “让他进来吧。” 李芷盈悄悄向旁边跨了一小步,与武承嗣拉开了点距离。 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在两名亲卫带领下进来了,那书生目不斜视的向武承嗣拱手行礼,道:“学生杜审言见过武公爷。” 武承嗣打量了杜审言一眼,微笑道:“不知杜公子找我何事?” 杜审言恭敬道:“武公爷刚才进楼时,学生恰好看见。武公爷在辽东战场为我朝立下不世之功,学生仰慕至极,特来拜见。” 武承嗣不由向李芷盈看去,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似乎在说:“瞧吧,从侧门进来都被人瞧见,要是从正门进来还得了!” 武承嗣笑了笑,正要说话,门外忽然又响起喧哗声,紧接着又一名亲卫的声音传来:“公爷,有两名叫崔融、郑乔的公子求见。”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看来瞧见两人进来的人还不少,只是一开始都不敢冒然求见,瞧见杜审言成功后,这才大着胆子过来碰运气。 武承嗣没有答话,没一会,门外便安静了。 便在这时,杜审言缓缓说道:“武公爷,您知道最近民间传出很多流言吗?” “什么流言?”武承嗣问。 杜审言沉声道:“民间到处都在传言,说沛王殿下英明神武、聪慧睿智,比当今的太子殿下更适合做储君。” 武承嗣早就听武媚说过,李贤并没有隐藏自己争储的意图,只是没想到他已经在民间通过舆论造势了。 “在我面前妄议争储之事,你不怕被我治罪吗?”武承嗣故意板着脸说。 杜审言肃然道:“学生一条贱命无足轻重,只希望武公爷能出面制止此事,以防我大唐徒增内耗,让高丽人有机可乘!” 武承嗣吃了一惊,原来他来找自己是为了这个? 霎时间,武承嗣对此人多了几分敬重,也不再只把他当做杜甫爷爷,说道:“杜公子为国为民之心,本公已知。然这件事涉及太子和沛王,不是我出面就能解决的事。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给外族任何可趁之机。” 杜审言抬头看向武承嗣,只见他目光凛然生威,微微颔首道:“有武公爷这句话,学生便安心了。” 李芷盈忽然道:“听说杜公子在去年科举考试中,名列榜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娘子谬赞。”杜审言低头回答,脑袋都快与地面平行了。 武承嗣对此人颇有好感,便也不急着赶他出去,向下方看去,只见骠国女子正在和缠着蛇的少女说话,问道:“杜公子,你知道下面比斗的事吗?” 杜审言答道:“学生从旁人那里听说了一些。听说这场争斗是起自万国来朝的座位名次,吐火罗国使节不满座次排在回纥国之后,故而找上沛王殿下。” 吐火罗国?那不是月氏国吗?莫非刚才善德堂受伤的男子,竟然是月氏国的王子? 月氏国是汉朝时期的一个大国,被匈奴打败后,向西迁移,演变成现在的吐火罗国,而且夹在如今的世界第一大国唐朝、以及世界第二大国阿拉伯帝国之间。 杜审言继续道:“回纥国也找上了太子殿下,经过东宫和沛王府的一番明争暗斗后,最终演变成通过比斗的方式决定位次。” “那也应该只是吐火罗和回纥的争斗,可下面好像不止两国使节呢。”李芷盈好奇道。 杜审言低头答道:“因太子殿下和沛王的原因,很多小国也纷纷站队,下面比试的两名女子就分别是骠国和南诏国的人。” 武承嗣脸色沉了下来,支持太子的国家,都是希望大唐保持稳定的国家,只有大唐维持稳定,才能庇护他们,就比如骠国和回纥。 与之相反,像南诏国、突厥之类有野心的国家,就希望唐朝陷入动荡,无力再干涉周边之事。 在他们谈论时,下方两名女子各取出一只小兽,骠国女子取出的是一条褐色蝎子,南诏国少女将脖子上的小蛇取下。 杜审言继续道:“双方约定比三场,第一场由太子一方出题,比试马球,太子一方取胜。这是第二回合,由沛王一方出题,比的是毒术。” 武承嗣微微一惊,本以为比的是斗兽,没想到竟是斗毒。” 大厅内,比试开始了,一名黎园执事取了两杯清水放在木盒中。 骠国面纱女将蝎子尾巴放在水中,南诏少女将蛇头压在水中。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两女各自收回毒兽,将下过毒的水推到对方那边。 武承嗣瞧明白了,她们是打算喝对方下过毒的水。 两女各提前服下一粒药丸,然后将清水一饮而尽。没一会,骠国面纱女便倒在了地上,南诏少女虽脸色苍白,晃来晃去,却站住了身。 这一场沛王府取胜。 双方各自服下对方解药,开始第三场比斗。 武承嗣看了李芷盈一眼,只见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那也是,原本是想来看风花雪月的斗诗,谁知却是阴暗诡谲的斗毒比赛,估计她心里都后悔死了。 “芷盈姑娘,要不咱们回去吧,我带你去泛舟钓鱼。”武承嗣试探道。 “回去做什么,人家瞧着很有趣呢……”李芷盈一脸苍白的说,一看就知道在逞强。 这姑娘还挺固执,武承嗣也只有舍命陪美人了。 杜审言见武承嗣不再问他问题,知趣的告退了。 就在这时,李芷盈忽然用左手捂着小嘴,惊呼一声:“呀,是李清风道长!” 武承嗣向下方看去,只见一名仙风道骨、大袖飘飘的老道士不知何时来到两方人中间,此人武承嗣虽没见过,但从原主记忆中,还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这个叫李清风的道士,以善于面相而闻名,凡是被他指出有大富大贵之相的人,最后都一一应验,被世人尊称为活神仙。 大约十几年前,他宣布不再为人看相,长期待在玄都观中修道,不过就算如此,他依然极受长安百姓尊崇。 因李清风的出现,下方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只听老道士捻须道:“既然太子殿下和沛王殿下都希望老道来主持这第三场比斗,老道就却之不恭了,这第三场就比试猜物。” 他话音刚落,一阵大笑声猛然响起:“李清风,你不过看了半册《灵宝经》,学会一些粗浅的相人之道,竟恬不知耻的让那些愚民称你为活神仙,当真是可笑。” 李清风脸色巨变,转头看去,只见出声的是名中年道士,厉声道:“尊驾是何人?从哪里听到《灵宝经》的?” 武承嗣双眼一眯,那名说话的中年道士,赫然是骠国四人组之一。 围观之人见中年道士敢瞧不起李清风,还骂自己愚民,纷纷对中年道士群起而攻。 “哪来的外邦道士?竟敢瞧不起李道长?” “别以为有太子殿下给你撑腰,就可以口说胡言!” “你说谁是愚民呢?你全家都是愚民!” 夜夜罗悄悄离李云仙远了一些,沙坨坨急忙劝说道:“李道长,您别胡言乱语,快向大家道个歉吧!” 就连宗楚客也皱了皱眉,道:“沙王子,请管束好你带来的人。” 沙坨坨急忙应了一声,焦急的劝说李云仙向众人道歉。 李云仙淡淡一笑,道:“贫道之所以敢这么说李清风,是因为贫道看完了一整册灵宝经,他能相人富贵,贫道却能相人寿命!” 陈子昂仰天一笑,道:“好一个相人寿命,那你不妨来相相本公子还有多少寿命?” 李云仙瞥了陈子昂一眼,道:“阁下锐气有余,而谦守不足,虽有贵人相助,却也活不过五十岁。” 第170章 死亡预言 陈子昂脸色一变,冷笑道:“你以为这种话我会相信吗?” “不管你信与不信,此乃天数命运,你逃不掉的。”李云仙冷漠道。 宗楚客皱了皱眉,向沙坨坨道:“沙王子,你怎会将这么一个江湖骗子带在身边?” 沙坨坨忙道:“尊敬的宗郎中,李道长并非江湖骗子,他在我骠国时便以精于面相而出名,而且小王与他相处多日,觉得他确实颇有些神异之术。” 夜夜罗暗骂了一声笨蛋,扯了他一把,说道:“宗郎中,李道长虽和我们同来长安,然而却是货真价实的唐人,并非我骠国人。” 南诏国那名少女不屑的看了夜夜罗一眼,娇声道:“我在南诏国时,也曾听人提到过这位李云仙道长善于相术的传闻,想来他确实有些本事。你们这些骠国鼠辈,一看这道长被人责难,就想着和他撇清关系,可真没出息。” 陈子昂哼道:“能面相的人在下见的多了,也确实见过些相术高明之士。可能相人寿命的人,在下连听都没听说过。” 李清风与李云仙对视片刻,忽然道:“人之脸相,乃体内五脏六腑、三魂六魄之隐相,若有精于此术之人,确实能通过面相测算出他人寿命。”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这番话由他说出来份量大为不同,不少人都露出“莫非真有此神术”的惊异表情。 包房内,武承嗣这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之人自然是不信这些言论的,向旁边看了一眼,只见李芷盈蹙着眉头。 “芷盈姑娘,你是大夫,你觉得他们说的怎样?” 李芷盈想了想,说道:“李道长他们可能是根据每个人当前的身体情况,推断出其生活习惯,进而推断其寿元。但每个人的生活习性是会变化的,寿元也会随之而变。” 武承嗣哈哈笑道:“说的好,不亏是我大唐第一女神医!” 李芷盈脸一红,横了他一眼。 大厅内,因李清风的话,已经有好几人向李云仙询问自己寿命,其中一名围观的商人询问后,李云仙看了他一会,淡淡道:“阁下纵欲过度,已活不过十年。” 那商人顿时恼羞成怒:“放屁,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明知我们不能验证,这才在这里信口雌黄,大放厥词,我看该把你关入大牢之中!” 李云仙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并不理会商人的话。 旁人见他如此风采,再加上李清风的话,信他的人反而越来越多,骂他的人越来越少。 回纥使节首领皱眉道:“宗郎中,咱们将这道士赶出去,继续比试吧。” 宗楚客摇了摇头,向回纥使节低声说了几句话,似乎将他安抚住了。 武承嗣能够明白宗楚客的心思,如果真有一个会相人寿命的人存在,必定会引起轰动。 越是富贵之人,越是重视自己寿元,宗楚客显然是对李云仙多了几分期待,若是李云仙真有此能,他便能将此人招揽到身边,大加利用。 只听又一名围观百姓道:“李道长,你能不能看出谁马上就要死了,这样我们才能印证您说的是真是假呀。” 李云仙目光开始在人群中环视,目光转的极为缓慢,忽然,他指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道:“阁下十五日内必死。” 那男子愣了一下,大怒道:“他娘的,你才十五日内必死呢!” 李云仙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笑道:“阁下倒也没有说错,贫道确实只剩下半月的阳寿了。”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认定此人是神棍的武承嗣也露出惊诧的表情。一般来说,神棍最擅长含糊其辞,然后凭借忽悠大法,将对方引入话术之中。 然而李云仙却明确说出自己死期,若是半个月后他没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之前的忽悠也会不攻自破。 望着那道士脸上诡异的表情,武承嗣心中一寒,隐隐觉得此人是个危险的家伙。 宗楚客目光发亮道:“李道长,在场的人中,还有没有寿命更短的人?” 李云仙目光又缓缓转动起来,最后停在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身上,说道:“他活不过三日。” 那男子嘎嘎怪笑一声,并不以为意,宗楚客的目光却越来越亮,急道:“还有更短的吗?最好能马上验证!” 李云仙目光又缓缓转动起来,瞧见他不带感情的目光后,一些身份比较尊贵的人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尤其是当对方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时。 最后李云仙看完一整圈,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名被他指活不过十年的商人大笑道:“什么没有,我看你是不敢指出来,怕拆穿了你的鬼把戏吧!” 宗楚客眼中露出失望神色,陈子昂忽然道:“李道长,这里人太少,不如你去大街上看看吧。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还是不能验证自己言论的话,本官只好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你拿入京兆府了。” 听到陈子昂之言,不相信李云仙的百姓顿时幸灾乐祸起来,相信他的人则露出期待神色。 宗楚客微笑道:“陈兄说的有理,李道长,大街上人多,你不如去瞧瞧吧?” 李云仙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默默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武承嗣听那道士说自己只有半月寿命后,便不敢对他等闲视之,有心瞧瞧他是否能验证自己的言论,拉着李芷盈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刚一出门,只见二楼不少人都涌在楼梯间。 这些人和武承嗣他们一样,原先也一直在楼台包间中观看,准备跟出门去瞧热闹。 很快有人注意到武承嗣,跑过来向他见礼,武承嗣随口敷衍了几句,让亲卫开道,拉着李芷盈快步来到二楼处的外廊。 这里便相当于一个阳台,刚好可以看到黎园大门外的情景。 只见大门口,李云仙站在陈子昂、宗楚客中间,一双目光在大街上不住打量着。 一柱香时间后,正当众人都有些不耐烦时,李云仙忽然指着远处十字路口方向,低沉着声音道:“那名头戴幞头、身穿灰衣的施主,马上就要死了。” 说这话时,他已经没有再看那个方向,低头叹息,仿佛在为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而悲哀。 武承嗣大吃一惊,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字街处,果然有一名戴幞头、穿灰衣的男子站在路中间。 那男子并没有注意到一群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而是呆呆的看向另一条街道,就在这时,一阵呼喝嘶喊声响起:“让开!快让开!这马疯了!快让开啊!” 灰袍男子后退两步,脸露惊恐之色,在他前方,一匹马车狂奔而来,车夫一边死命拉着马绳,一边大声呼喊:“……快让开啊!!” 然而灰袍男子似乎被吓傻了,不等众人多反应,马车将男子撞倒,连马带车从男子身上碾压而过。 大街上呼喊之声此起彼伏,陈子昂反应最快,纵身向那边奔去,跑的速度竟比马还快。 他很快追上发疯的马,长剑出鞘,将马的双足砍断。 噗通一声,疯马摔倒在地,不住嘶鸣。 其他人也纷纷赶到事故现场,只见那名被马车撞倒的男子浑身鲜血淋漓,已经死的透了。 大周少卿 第171章 鸿胪寺卿萧嗣业 下方惊呼纷乱之声不断响起,有人又惊又怕,比如被李云仙断言命不久矣的人,有人惊喜交加,比如宗楚客。 李芷盈脸色苍白,喃喃道:“……莫非这世上真有如此奇术?” 武承嗣笃定道:“不,这世上既没有神仙,也没有鬼怪,更不可能有人能看到他人寿命。有的只是欺骗他人的鬼把戏罢了。” 目光向李云仙望去,武承嗣眉头一皱,李云仙竟然不见了。 下方的宗楚客同样注意到李云仙踪影不见,急忙向沙坨坨问道:“李道长人呢?” 沙坨坨“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说道:“他刚才还在这里的……” 夜夜罗实在瞧不过去,没好气道:“就在你们都盯着马车撞人时,他悄悄溜走啦!” “向哪边走了?”宗楚客问。 夜夜罗指了一个方向,宗楚客立刻带人追了过去,就连陈子昂也带人跟了上去,这场关于两国位次的比斗,因李云仙的乱入,就这样不及而终了。 两刻钟后,大理寺的人和长安县的人都过来了,大理寺的人由诸葛南带头,是武承嗣吩咐亲卫喊过来的。 凶案现场被隔离开来,武承嗣和李芷盈一同进入隔离带。 本来他想让李芷盈回去,李小姐却不愿意走,说自己是医师,也许能帮上忙,武承嗣便让她留下了。 “武少卿,有什么大案子吗?”诸葛南见武承嗣过来,飞快的迎了上来,又向李芷盈问了声好。 长安县捕快向武承嗣行了一礼,远远站在一旁等待示下。 武承嗣望着那名被马踩死的男子,面色沉重道:“仔细调查一下这案子,我怀疑此人是被人谋杀。” 诸葛南脸露兴奋之色,应了一声,带着人开始检查,长安县捕快则在一旁帮忙,李芷盈也跑到尸体旁边,细细观察。 武承嗣目光扫向那名撞死人的马车夫,只见他急的哭了出来,抱着脑袋不住道:“……撞死人了……我撞死人了……” 武承嗣见他表情不似作伪,眉头一皱,心想:“李云仙绝不可能真看出别人寿元,那么解释就只有一种,这是一场谋杀,这名马车夫则是他的同谋。” 武承嗣如今的眼力非比寻常,若这马车夫是假装的,他有把握能瞧出破绽来。可仔细观察片刻,却什么也瞧不出来。 眼前之人的反应,完全是一名车祸杀人的普通人该有的反应,莫非他真高明到能骗过自己的眼睛? 片刻后,李芷盈回到武承嗣身边,迟疑片刻,说道:“武公子,我……我觉得这应该是一起意外事故。” “为什么?”武承嗣皱眉道。 李芷盈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你是不是怀疑这起事故是那个道士在背后操弄?” 武承嗣点了点头。 李芷盈轻轻道:“那就有问题了,因为就算他故意让人架马车撞人,这种情况下能撞死人的概率是很低的,大多数情况只会受伤。这人只是运气不好,恰好被车轮压过了脖子。” 武承嗣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李云仙真打算策划杀人事故来宣扬自己能力,也会选择成功率更高的方式。 “能确定他是被马车压死的吗?”武承嗣问。 李芷盈点了点头,道:“我刚才检查过了,他确实是被马车压死,并无其他伤痕。” 武承嗣抱着手臂,摸着下巴,陷入思索状态。 便在这时,诸葛南走了过来,一脸困惑道:“武少卿,你真的确定这是起他杀案吗?” “怎么了?”武承嗣挑眉道。 诸葛南一摊手道:“死者叫张思,无论是他还是车夫,都是长安城内的普通百姓,旁边不少人能作证,那名撞死人的车夫说他不认识张思,两人无冤无仇,车夫为何要撞死张思呢?” “你问过马匹为何会受惊吗?” “问过了,车夫说这匹马最近到了发情期,这一个月来已经受惊了三次,每次都是与母马交错而过时受惊。不过以前发情时,抽几鞭子就好了,他便没有在意,没想到这次发情的这么厉害。” 李芷盈忽然道:“马不是从三月开始发情吗?” 武承嗣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对马这么熟悉,他也是在军中待了几个月才知道这一点。 诸葛南笑道:“这一点我也问过他了,他说他那匹马以前是战马,因受了伤才转为驮马,也不知伤到哪里,发情期变得不稳定,很容易躁动。他是因贪图便宜,才买了下来运货。” 武承嗣道:“你刚才说这匹马这个月来已经受惊三次,前两次是在哪里受惊的?” 诸葛南愣了愣:“这个我倒没问,我去把他叫过来。” 没一会,那名车夫跟着诸葛南过来了,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从刚才中事故中恢复过来。 听诸葛南询问后,他想了想,说道:“一次是在崇贤坊,另一次好像是在……啊……是在怀远坊。” 武承嗣皱眉道:“那有办法主动引这匹马发情吗?就是说让一匹母马从它旁边经过,诱导它发情?” 车夫苦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性很低,它也不是见母马就发情,也要看对象,不然我根本无法用它运货了。” 武承嗣眉头越皱越深,本以为一定是那个道士在背后捣毁,现在来看,似乎真像一起意外事故。 也就是说,那道士真能看出别人寿命,而且不是自然寿命,准确来说,他能看到别人死亡时间。 武承嗣后背一凉,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不,绝不可能,一定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只是自己还没有瞧出来罢了! 沉吟许久,他让诸葛南继续深入调查那名车夫和死者,然后将李芷盈送回李府。 回府路上,李芷盈掀开车帘,向旁边骑行的武承嗣说道:“武公子,你明天能带我去太平书院看一下吗?我一直想去一次呢。” “你去那里做什么?”武承嗣奇道。 李芷盈笑盈盈道:“你那表妹既然能办书院,一定很有学识吧,人家很想向她讨教一下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武承嗣感觉李芷盈很爱针对太平公主,笑道:“她那是开着玩儿的,你不用和她比,她那点学识哪比得过你!” 李芷盈微微一笑,放下车帘,似乎对武承嗣的回答很满意。 将李芷盈送回家后,武承嗣独自回府。 此时已是酉时末,官员们都下了衙,故而来武承嗣府中拜访的人不少,有翰林院的王勃四人,尚书左仆射李敬玄,还有鸿胪寺卿萧嗣业。 听到萧嗣业来府,武承嗣微感诧异,本来他还以为萧嗣业会很恨自己,毕竟因为他到了左武军,萧嗣业才被挤到了鸿胪寺。 没想到他竟主动来拜访自己,想了想,武承嗣决定先去偏厅见此人。 萧嗣业是南北朝时期,梁朝皇帝的孙子,大约四十来岁,一张脸上窄下宽,像个水壶似的。 两人寒暄几句后,萧嗣业便亲热的和武承嗣攀谈起来,他见多识广,无论军事、政治、生活方面的话题都很能谈。 谈到后来,他开始大倒苦水,抱怨每天在鸿胪寺过的多么辛苦操劳,那些外国使节又多么爱惹麻烦。 “……那些外国使节不管怎么约束惩罚,依然斗个没完没了,不仅为了朝会位次天天来鸿胪寺问个不停。甚至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也能干上一架,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来向公爷求助。” 武承嗣道:“如果他们敢闹事,直接按照大唐律法处置不就行了?” 大周少卿 第172章 贺兰敏之出逃 萧嗣业苦笑道:“公爷有所不知,这些蛮夷天性就爱争斗,而且对他们来说,争输了的话,整个国家就颜面无存了,故而就算下官将他们抓起来关上几天,等放出来时他们照样闹事。下官总不能将他们杀了吧?” 武承嗣皱眉道:“我听诸葛南说过,只要闹事三次以上的人,会被驱逐出境,他们难道也不怕吗?” 萧嗣业迟疑道:“……武公爷,这法子其实并没有用,如果真算起来,大部分使节都会被驱离,到时候恐怕这万国来朝的盛会,也要泡汤了。” 武承嗣抓了抓鬓角,心想:“对这个时代的国家来说,唐朝的万国来朝,其实就是一次世界盛会,所有国家都希望在盛会中露脸,这种国家荣誉感,光靠压是压不住的。”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也没法子呀。” 萧嗣业忙道:“武公爷千万别这么说,这些外国使节都尊敬强者,尤其是您这样刚刚夷灭契丹国的将军,只要您出面说两句话,他们一定会听的!” 武承嗣思索片刻,说道:“没用的,涉及到国家利益,不是光靠我说几句话就能压下去的。” 萧嗣业脸色一苦,站起身道:“那下官再去想别的办法吧。” “等会。”武承嗣心中一动,道:“俗话说堵不如疏,要想不让他们闹事,咱们不如给他们一个闹事的平台,等他们累了,自然闹不成了。” “平台?”萧嗣业眨了眨眼,一脸困惑。 武承嗣越想越觉得可行,微笑道:“很简单,咱们举办一个万国武斗会,所有使节团都能参与,到时候各国在朝会上的位次,就根据武斗会的结果来定!” 萧嗣业飞快的思索了一下,惊喜道:“不错,这些蛮夷最崇拜强者,只要比斗输了,他们也没脸继续纠缠,这个法子可行……只是不知皇后殿下是否赞同。” “皇后殿下那边,由我去说。” “如此,就多谢公爷了。” 萧嗣业离去后,武承嗣又分别去见了李敬玄和王勃等人。 李敬玄主要是来恭贺武承嗣高升大将军,武承嗣和他交情不深,两人客套了几句,他便告辞离去了。 王勃等人则是向武承嗣汇报翰林院工作。 武承嗣留王勃四人在府中吃饭,饭桌上四人明显放开了些,话题从公事渐渐转到私事。 周兴笑吟吟道:“掌院,您有所不知,在您离开长安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三个已经都成家立业了。” 武承嗣微感诧异,打趣道:“你们三个动作倒快的很,不知都娶了谁家姑娘?” 王勃涩然一笑道:“学生奉二老之命与崔家联姻,让公爷见笑了。” 孟怀良一边吃着菜,一边笑着说:“我和卢兄都比不上王兄,娶的都是普通的民间女子。” 周兴哼道:“也不普通吧。掌院,您还记得蓝小楼吗?” “平康坊三大都知,本公自然知道,她还在许敬宗的事上帮过我们。怎么,怀良娶的就是此女不成?” “就是她!”周兴说着,将孟怀良在落雨楼英雄救美的事说了。 不过与王勃娶崔家女为妻不同,孟怀良娶蓝小楼却是妾室名份。 武承嗣又问起卢照邻的事,卢照邻恭敬的答道:“学生娶的是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 孟怀良笑道:“卢兄比我强,本来他们家是希望他娶郑家女为妻,他却要坚持娶那位青梅竹马的绮姑娘,最后还让他家人同意了。” 卢照邻低着头道:“绮妹从小便和我指腹为婚,后来她家道中落,怕耽误我前程,主动想要退婚。这样的女子我又怎能辜负。” 周兴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忽然间,他发现武承嗣面露赞赏之色,忙收起表情,心道:“看来掌院喜欢重情义之人。” 这时,王勃神色一正,道:“掌院,自从沛王回京后,学生发现他和以前有些变化,而且还三番两次派人向学生示好,学生十分困惑。” 周兴三人神色一凝,都向武承嗣看来。 武承嗣夹了一口菜,平静道:“他动了心思。” 在座几人都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他话中意思,沛王想要争储! 周兴沉声道:“掌院,根据学生观察,近来沛王和太子一起出席的场合中,沛王风采完全压下了太子,似乎他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目的。” “不错,他打算光明正大的夺得储君的位子。” 周兴不解道:“他难道不怕被陛下和皇后殿下知道吗?” 武承嗣沉默片刻,缓缓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四人都是一惊,这说明帝、后都默许了这种行为,难怪沛王近来行为有些肆无忌惮。 孟怀良道:“掌院,那我们以后遇到事时,是站在太子一边,还是沛王一边?” “先静观其变,哪一边都不要靠。”武承嗣沉声道。 四人都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周兴忽然道:“对了,掌院,贺兰敏之逃了。” 武承嗣吃了一惊,道:“逃了?为何朝中没有消息?”这事归刑部管,如果真有此事,李敬玄不可能瞒他。 周兴凝重道:“具体原因学生也不知道,自从贺兰敏之发配岭南后,学生就派人去岭南收买了一名吏卒,让他盯着贺兰敏之,消息就是那吏卒传回来的。” 武承嗣定定看了周兴一会,问道:“你为何要收买吏卒盯着贺兰敏之?” 周兴恭敬道:“此人毕竟是皇后殿下亲外甥,而且党羽众多,学生担心他东山再起,这才留了个心眼。” 武承嗣点了点头,以后若是要在朝局上与人争斗,便需要更多周兴这样的人才,称赞道:“你考虑的很周到。” 王勃扬了扬眉道:“掌院,从朝廷没有收到这个消息来看,有人将这件事遮掩了,可要学生去岭南调查?” 武承嗣道:“马上要过年了,现在去岭南恐怕要错过与家人共度新年的机会了。” 王勃朗声道:“此事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针对您,学生若是不去调查清楚,这个年恐怕也过不踏实了。” 周兴暗骂一声,跟着道:“学生也愿去岭南调查。”卢照邻和孟怀良也纷纷请命。 武承嗣笑道:“很好,你们都愿替本公分忧,我很高兴。此事还是让子安去吧。贺兰敏之的下落恐怕很难查到了,你帮我查出是谁在背后遮掩此事就行了。” 王勃拱手领命。 …… 次日,武承嗣去了翰林院一趟,给王勃派了一个外出公干的差使,好方便他调查此事。 随后又去紫宸殿找武媚,向她提及举办各国武斗会的事,根据武斗排名定万国来朝名次。 武媚听武承嗣说明缘由后,一口答应下来。 离开皇宫,回到国公府,文荣从庭院迎了过来,说道:“公爷,公主殿下来了,正在大厅等候。” 武承嗣点了点头,来到大厅,只见太平公主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喝茶,旁边站着两名书生。 其中一人十分年轻,年纪和诸葛南差不多,另一人却是与武承嗣有过一面之缘的杜审言。 “二表兄,拿来给我吧?”太平公主走到武承嗣面前,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 武承嗣一愣:“什么?” “当然是礼物啦!你去了一趟辽东,别说没有给人家带礼物回来哦!”太平公主娇声道。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去辽东是打仗,哪有功夫给你带礼物。别人来找我都是祝贺我升官。你倒好,一见面就要礼物。”说着,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谁让你是人家表哥呢?”太平公主走到武承嗣身前,背着双手,笑吟吟的打量了他一会,点头道:“嗯……看来还是以前那个二表兄,人家听到你打败契丹人后,真担心你回来后变了一个人呢。” 大周少卿 第173章 太子妃 武承嗣喝了口茶,抬着眼皮道:“你担心我变成什么样?” 太平公主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数道:“例如像薛仁贵将军一样的石像,又或者是苏老将军一样的山贼,或是李老将军一样的老狐狸。” 武承嗣见她形容的贴切,忍不住笑出声道:“那在你心中,我本来的形象是怎样的?” “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太平公主小心翼翼道。 “算了,你别说了……” 太平公主噗嗤一笑,仰着头道:“有时像个呆笨的傻瓜,有时又像个机灵的小狐狸。” “我看你才是小狐狸!”武承嗣没好气道:“对了,你昨天去哪了,我去你府上找过你。” 太平公主微笑道:“这事待会再说吧,二表兄,我先向你介绍两位才子。”说着向杜审言二人招了招手。 两人有些拘束的走了过来,太平公主指着杜审言道:“这位杜公子是去年科举榜眼,文采非凡,依我看并不输于二皇兄手下那个陈子昂哦。” 武承嗣道:“杜公子,不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学生见过公爷。”杜审言恭敬道。 太平公主奇道:“原来你们见过面呀。” 武承嗣点点头,将昨日黎园相遇的事简略说了,说完微感奇怪道:“太平,你不是一向很喜欢热闹吗?昨日黎园的事怎么没去?” 太平公主眸光一亮道:“你是想说李云仙道长的事吧?” “怎么,你已经听说了吗?” “那是自然,咱们长安城出了这么一位神仙人物,本宫哪能不知道!”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看来你已经相信那道士有看人生死的能力了?” 太平公主歪了歪头,道:“听说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呢,二表兄,你不是也在现场吗?莫非传言有假?” 武承嗣沉吟不语,虽然他认定李云仙是个江湖术士,那起车祸事故有问题。但又无法说出问题在哪。 便在这时,那名少年书生忽然道:“公主殿下,公爷,在下听说那位李道长是从南方骠国而来。” 武承嗣转头看去,打量了他一眼,有种看到诸葛南兄弟的感觉。 两人不仅年纪差不多,而且眉宇间一样充满傲气,只不过诸葛南给人的感觉是外放,这名少年则是内敛。 “不错,他确实从骠国而来。”武承嗣回答。 少年书生朗声道:“南蛮之地神鬼之教众多,在下觉得,李云仙能有此手段,或许与此有关。” 太平公主拍手笑道:“不错,他说不定就是从那地方学到道术的。” 少年书生摇头道:“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南蛮之地的教派都是些旁门左道,就算真有道术,也应该是出现在我中原道教之中。然,古往今来,并没有听说有谁能羽化登仙的。” 太平公主柳眉一皱,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书生听出她语气不悦,向她拱手道了声歉,这才道:“在下是说,南蛮之地教派众多,这些教派必然有吸引信徒的手段,李云仙的手段说不定就是学自那里。” 武承嗣眉尖一跳,这少年说的颇有道理,那些神棍最擅长钻研骗术,说不定真做了什么手脚,一时瞒过了自己眼睛。 回思此事,如果断定李云仙捣鬼的话,案情有两个关键点。第一,怎么控制那匹马突然发狂,第二,怎么确保那名被撞之人死在马蹄之下。 只可惜,这两个点目前都解释不通。车夫说马只是因发情而狂,而且是随机性,这要如何才能控制? 另外,那名死者身上并无特殊痕迹和伤口,李云仙是怎么确保他一定被马车压死? 正自思索,太平公主喊道:“二表兄……二表兄?” 武承嗣回过神来:“怎么了?” “姚公子在向你见礼呢,你怎么不理人家?” 武承嗣转头一看,这才瞧见那少年书生向自己拱手,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温和一笑道:“我刚才想事去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姚崇,见过武公爷。”少年书生拱手道。 武承嗣猛吃一惊。姚崇?那不是唐朝四大贤相之一吗?他忍不住又看了太平公主一眼,这姑娘年纪虽小,挑人的眼力还真没的说。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姚公子不仅是国子监最优秀的生员,而且他哥哥还是二表兄你的属下呢!” 属下?莫非他和诸葛南真是兄弟?但两人姓氏不一样啊?武承嗣忙问道:“他哥哥是谁?” “家兄是大理寺丞姚建。”姚崇恭敬道。 武承嗣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普通的脸孔。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见过姚建,只在原主记忆中见过此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姚崇哥哥。 太平公主道:“二表兄,这两人就是我帮你选的人才,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武承嗣由衷道。 看到被自己夸奖而露出微笑的太平公主,武承嗣微微感叹,历史中姚崇是太平公主的死对头,没想到因自己的到来,太平反而成了姚崇的知遇之人。 “杜审言,姚崇,本公想将你们两人收入翰林院中,不知你二人可愿意?” 杜审言激动的微微发颤,连声道:“学生、学生愿意!” 姚崇脸色也有几分微红,犹豫半晌,说道:“还请……公爷给在下一点时间。” 太平公主笑脸顿时消失,冷冷道:“姚公子,你这是何意?” 姚崇急忙道:“在下是希望明年科举之后,再投身翰林。也好让世人知道,能进入翰林院的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好,有志气!”武承嗣赞道。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还是有些不悦,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二人拱了拱手,一起告退。 武承嗣笑道:“太平,别生气了,他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 太平公主哼道:“入翰林院后一样可以考科举嘛,卢照邻入翰林院之前还不是没功名,依我看,那个姚崇是想给自己留后路。” “留什么后路?”武承嗣奇道。 “当然是等着别人来拉拢他了,只要科举取得前几名,大皇兄和二皇兄都会抢着拉拢他。” 武承嗣摇头笑道:“别胡说。你是女子,所以不太明白男人的想法,此人只是自尊心太高,希望能堂堂正正进入翰林院。” 太平公主哼道:“算了,不提他了。二表兄,你不是问我昨天为何不在府中吗?” “嗯,你干什么去了?” 太平公主目光中露出几分恼色,哼道:“昨日一大早,我陪裴姐姐出城散心去了。” “裴姐姐?哪个裴姐姐?” 武承嗣记得太平公主虽然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但都待在冷宫之中,应该不可能出来陪她闲逛才对。 “就是大皇嫂呀,你应该也见过吧?” 又是一个只在原主记忆中出现过的人物,武承嗣点头道:“自然见过,她怎么了?为何要陪她出城散心?” 太平公主冷哼道:“还不是因为大皇兄,自从突厥人给他献了一个女人后,他就被那蛮女给迷住了,将裴姐姐这个正牌太子妃冷落在一边,太不像话了。” 武承嗣听武媚提过这事,那名突厥女子是突厥大首领温傅的妹妹,只是没想到那突厥女子这么有手段,竟能迷住太子。 大唐朝廷中,有几大贵族派系,其中裴氏一族一向支持太子,主要原因便是因为裴家女嫁给太子的原因。 如今太子竟因一个外邦女子而冷落裴氏,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太子身边的人没有劝过他吗?”武承嗣问。 太平公主思索了一下,说:“好像有几个低级官员劝了几句,结果被太子免职了,别人也就不敢劝了。” 武承嗣:“……” 太平公主越想越气:“二表兄,你是不知道那蛮夷女子有多无礼,她身为一个妾室,不仅见到裴姐姐不行礼,还经常穿便装在外面乱跑。” 武承嗣露出深思的表情,他心中已经将温傅当做隐患,将来迟早要解决掉。太子如此宠幸温傅的妹妹,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大周少卿 第174章 东宫妾室 长安城,明德门外。 一名白衫男子仰头望着巍峨的城墙,久久不语。 在男子身后,一名蓝衣女子咬着嘴唇,目光紧紧盯着白衫男子背影。 来往行人皆会多看女子两眼,不仅因这女子长的美,而且她身材高达六尺,普通男子站她身边,起码要矮上半个头。 这种高个美人,在世上可不多见。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去……” 蓝衣女子望着长安城的目光充满恐惧,仿佛眼前不是座城池,而是只吞人的巨兽。 白衫男子淡淡一笑:“四妹,你已经不小了,别再说孩子话了。” 蓝衣女子咬牙道:“我不懂,父王为什么要……” “好了!”白衫男子打断道:“回去后好好照顾母亲,我去了。”说完大步向城内而去。 一名背着双刀的黑衣男子和一名拿着折扇的中年文士向蓝衣女子一拱手,一左一右跟在白衫男子身后,一同入城去了。 蓝衣女子望着那道越来越小的背影,泪珠簌簌落下,捂着嘴巴泣声道:“为什么……为什么父王要让你做这种事……” 城内,白衫男子默默前行着,中年文士忽然道:“王爷,您的住所我已经选好了,您是要先去看看宅子,还是直接去找太子。” 白衫男子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都不去。本王曾立下一个心愿,若是再回长安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大慈恩寺替母亲祈福,咱们去大慈恩寺。” 一个时辰后,三人来到大慈恩寺。 作为长安城第一大寺庙,新年将近,大慈恩寺的香火正处于鼎盛时期,上香的香客熙熙攘攘,来往不绝。 三人踏着石阶而上,顺着人群而行,穿过外门后,来到寺庙大门外。 忽然间,白衫男子眉头一挑,只见庙门之外,上香的人竟围成一个圆圈,腾出中间一块空地。 空地中央发出阵阵惨呼声。 白衫男子挤进人群,向空地看去。 声音是从一名女子口中发出,她被两名侍卫模样的人抓住,另有一名侍卫手持一根藤鞭,不断抽打着女子。 在持藤鞭的侍卫身后,另外站着十几个人,为首的是名白衣女子,穿着毡衣毡裙,似乎是名胡女。 被抽打的女子身后,也站着四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望着被抽打的女同伴,脸色苍白如纸,却没有上前制止。 面对如此暴行,围观之人虽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白衫男子甚至还认出了寺庙主持玄奘大师。 他也躲在人群中,不停的阿弥陀佛,看起来也没有出面制止的打算。 白衫男子暗暗生疑,向旁边一名大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是何人?那几名男子又是谁府中的侍卫,为何要打她?” 大汉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不凡,答道:“那些打人的是东宫侍卫。” 白衫男子扬眉道:“就算是东宫的人,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良民吗?” 大汉笑道:“那被打的女子是突厥人,那名指使侍卫打人的女子也是突厥人,听说是突厥人刚献给咱们太子殿下做妾室的。” 白衫男子暗暗点头,心道:“难怪这两名女子衣着有些古怪。”目光转向被打女子的同伴,见他们穿着也与旁人不同,猜测这几人也是突厥人。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中忽然有两人冲入空地,一名男子出拳如风,与三名侍卫斗在一起。 另一名女子抱住被打的女子,退到一边,喝斥道:“伏念,你这混蛋,见我妹妹被打竟然在一旁袖手旁观!” 那几名旁观的突厥人正是阿史那伏念和他的侍卫,被打的是阿史德嫣然,出手救人的则是罗素夫妇。 嫣然和伏念来长安后,便一直住在罗素家中,今日一大早,阿史德芝然决定带自家妹妹去大慈恩寺上香。 到了寺庙,嫣然不愿拜佛,便拉着伏念去其他地方游逛,没想到竟碰到了温傅的妹妹,阿史那德雅若。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雅若来说,嫣然是比仇人更可恨的存在。 若不是嫣然逃跑了,她也不会被自家哥哥嫁到唐朝来。 雅若当即命侍卫将嫣然抓起来,嫣然寡不敌众,伏念知道雅若是唐朝太子妾室后,不敢反抗,任由嫣然被抓起来暴打。 伏念惊慌道:“我也没办法,那女人如今是唐朝太子的女人,我们反抗只会受到更厉害的折磨。” 嫣然虚弱道:“姐姐,他就是这样,你别理他……不过雅若如今是唐朝太子的女人,我不会牵连到你和姐夫吧?” 芝然安慰道:“你别怕,你姐夫是武大将军的人,就算是太子也不敢过分相逼。” 嫣然顿时想起在营州见过的那名唐朝将军,心中安心了几分。 这时,罗素已经把那三名侍卫打倒,雅若尖声道:“你是什么人?敢跟本小姐作对,不要命了吗?” 罗素冷冷道:“雅若小姐,你在突厥想怎么胡闹都随你,但这里是长安城,你最好收敛点!” 雅若上上下下打量了罗素一会,惊呼一声:“你是阿加胡?好啊,原来你投降了唐朝,难怪哥哥一直找不到你。” 罗素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妻子身边,想要带着他们离开。 雅若怒喊道:“把他们都抓起来!” 罗素大声道:“我乃左武军中郎将,谁敢放肆。” 侍卫首领微微一惊,劝道:“孺人,他们好像是左武军的人,您已经打了那贱人一顿,要不然就算了吧。” “左武军怎么了,很了不起吗?”雅若高傲的扬起下巴。 侍卫首领小心翼翼道:“左武军大将军是周国公武承嗣!” 雅若怒道:“周国公又怎么了,难道比太子还大吗?” 侍卫首领脸色一白,急忙道:“周国公当然没有太子殿下尊贵。” “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将他们都抓起来!” 侍卫首领无奈,只得将罗素一行人围住。 芝然大怒,正要动手,罗素拉住她,低声道:“别冲动,她现在毕竟是太子的女人,公爷与太子关系一向良好,现在是特殊时期,可不能因为咱们坏了公爷的大事。” 芝然在长安城待了多年,倒也学了不少处世之道,咬牙道:“就怕咱们忍耐也没用,雅若那蠢女人刚来长安没多久,根本不会考虑到太子和公爷的关系。”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雅若的声音响起:“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抓起来呀!” 众侍卫皆十分为难,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身为太子妾室,不待在府中服侍太子,却在这里胡作非为,仗势欺人,难道这就是东宫的家教吗?” 随着声音,一名男子越众而出,正是白衫男子。 雅若瞪了他一眼:“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男子身后的中年文士冷冷道:“我家主人是琅琊郡王,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会对我家王爷说出这种无礼的话来,你怎敢口出妄语。” 雅若一向刁蛮惯了,哼道:“琅琊王又如何,我是太子的女人,代表的便是太子,骂你几句算什么?” 琅琊王仰首一笑:“很好,很好,本王今日就去东宫,向堂兄讨要个说法。”目光一冷道:“本王倒要看看堂兄是向着我这个堂弟,还是向着你这个蛮夷小妾!” 雅若最恨别人说她蛮夷,恨声道:“好,你想问清楚还不容易,王东,去请太子过来一趟!” 侍卫首领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琅琊王微吃一惊,这女子说这话倒没什么,关键是那侍卫竟然听了,这说明这女子必定极受太子宠幸。 不远处,芝然听到太子很可能过来,不安道:“怎么办?” 罗素咬牙道:“没办法了,只能去请公爷过来一趟了。” 大周少卿 第175章 皇室子弟 琅琊王虽然是郡王,但毕竟是个外地王爷,在长安城内没什么权势,这种情况下罗素也只能向武承嗣求助了。 他向人群中一名手下打了个眼色,做了几个手势,那手下会意,飞快向台阶下奔去,直奔周国公府。 半个时辰后,石阶下忽然传来一声唱诺:“太子殿下驾到。” 琅琊王负着双手,向阶下看去,只见太子李弘带着一大群人而来,吃瓜看热闹的群众都吃了一惊,纷纷低头行礼。 太子快步而来,目不斜视的走到雅若身边,忙问道:“爱妾,你没事吧?” 雅若哼了一声,道:“人家都快被人欺负死了,你说有没有事?” 太子打量她一眼,见她毫发无伤,微笑道:“又胡说,好端端的,有谁会欺负你?” “他!”雅若指着琅琊王。 太子顺着他目光看去,吃惊道:“堂弟,你怎么也在这?” 琅琊王拱手一礼道:“李冲见过太子殿下。” “咱们堂兄弟间,何必多礼。”太子微笑着上前,拍了拍李冲肩膀,感叹道:“你可有好些年没入京了。” 琅琊王低声道:“母亲身体近年来每况日下,小弟这些年很少出门,一直在家中侍奉她。” 太子点头赞道:“为人子者,理当如此。” 雅若见他们哥俩聊上了,嗔怒道:“殿下,你这个好堂弟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你就不管不问吗?” 太子微微笑道:“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都是一家人,算了吧。” 雅若哼道:“你说的轻松,被羞辱的又不是你。我不管,你若是不帮我出气,以后别指望我理你!” 太子摸了摸额头,苦笑道:“堂弟,要不你向雅若赔个不是吧?” 围观众人见太子选择维护突厥妾室,皆大为诧异,罗素夫妻脸色微变,目光皆望向李冲。 武承嗣未到,现在也只能指望他了。 琅琊王仰首一笑,道:“太子殿下,你连事情经过都不问,就让小弟给你妾室道歉,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大胆!琅琊王,你这是和太子说话的态度吗?”太子詹事戴至德怒道。 琅琊王冷冷道:“就算是太子殿下,也要讲道理的吧?” 太子皱了皱眉,向雅若问道:“爱妾,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雅若抱着手臂,哼道:“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同族仇人,那人将我害的惨了,所以我就教训了她一下。谁知你的好堂弟突然就冲出来,说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妾室,就应该一直待在东宫,不该出门!” 太子责怪道:“堂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雅若虽然名分只是妾室,却是本宫心爱之人,她们突厥人风俗也与我大唐不同,本宫特许她能自由出宫,你又何必那样说她?” 琅琊王冷笑不语。 雅若见太子帮着自己,大为得意,哼道:“还有呢,我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就喊你过来,他却说要看看你是帮我这区区一个妾室,还是帮他!” 太子怫然道:“堂弟,还不向你嫂子赔罪?” 琅琊王板着脸道:“太子殿下,你这个妾室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他人,本王不过是出面制止,你却让我给她道歉,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雅若喊道:“什么叫殴打他人?在我们突厥,报复仇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可这里不是突厥!”琅琊王冷冷道。 太子皱眉道:“雅若刚到唐朝不久,对我大唐规矩不甚了然也是有的,雅若,以后可不许这么做了。” 雅若娇哼道:“那人是我在突厥的死对头,我瞧见她就来气!” 太子宠溺的望着她,笑道:“以后这种事不用你出面,你告诉本宫,本宫自会替你出头。” 雅若甜甜一笑,指着阿史德嫣然道:“就是那个女人,她讨厌死了,你帮我教训她。” 太子见自家爱妾不再针对琅琊王,松了口气,吩咐道:“去把那女子关入京兆府大牢,三日后再放出。” 雅若怒道:“三日就放出来,那不和没关一样吗?” 太子迟疑了一下,道:“那关五日如何?” “亏你还是太子,真没出息!”雅若哼道:“先关上三个月,若是本姑娘气消了,再放她出来。” 众侍卫都看向太子。 只见李弘摆了摆手,道:“按照孺人的话去做吧。” 雅若撇嘴道:“孺人这个称呼难听死了,而且别人总说我是你小妾,一点面子都没有!” 太子笑道:“年后本宫就像父皇、母后请旨,封你为侧妃,这总可以了吧?” 戴至德见太子这么轻易就答应封侧妃,眉头一皱,面露忧色。 “为什么是侧妃?我不能做太子妃吗?”雅若并不满意。 太子苦笑一声,正要解释,忽听一道声音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抬眼望去,原来琅琊王挡在了罗素几人面前,不让东宫侍卫拿人。 太子心中一怒道:“堂弟,你的事本宫都不追究了,为何还要与本宫为难?” 琅琊王沉声道:“殿下被这外族女子所惑,我只是在阻止殿下犯下大错而已。” “大错?本宫犯下什么大错?”太子恼道。 琅琊王正要说话,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不客气的声音:“太子殿下,您这是在破坏国家的律法,毁我大唐根基!” 戴至德怒斥道:“是谁敢胡言乱语?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人群骤然分开,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带着人走了过来,出声之人正是武承嗣。 戴至德猛吃一惊,赔笑道:“原来是……” 太平公主冷冷打断:“戴詹事好大的官威,敢让本宫和二表兄滚出来!” 戴至德急忙躬身道:“下官并不知是公主殿下和国公爷驾到,还请恕罪。” 太子见武承嗣也与自己为难,心中极为不快,皱眉道:“表弟,你也要来插手此事吗?” 武承嗣凛然道:“太子殿下,你那名小妾要打的人就是我的人,难道我不该插手吗?” 太平公主眯着眼打量了雅若一眼,哼道:“大皇兄,听说你为了这名妾室最近都冷落了皇嫂,这样可不像话哦?” “殿下,你听听,你这些弟弟妹妹都称我为小妾,没一个尊敬我的!”雅若怒声道。 太子心中颇为恼火。 他实已爱极了这突厥女子,虽然对方性格强势,还敢责骂自己,完全不似中原女子温柔。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对方这种强势性子。 若是平日遇到这种事,他自然会替她出头,但武承嗣、琅琊王和太平公主都不是普通人,他并不想一下将他们全得罪了。 犹豫间,戴至德向他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殿下,周国公与琅琊王不同,不仅受皇后殿下宠爱、手握大权,又和李积、苏定方交好,切不可轻易得罪。” 李弘瞬间清醒过来,若是以前,就算得罪武承嗣也不算大问题,但如今沛王狼子野心,打算夺储,他自然不能将武承嗣、太平公主推到沛王一边。 正当他准备退一步时,人群中又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为了一个女子而视国家法度如无物,太子殿下,你这样也太不像话了吧?” 在这当口,看热闹的人群早已鸦雀无声,更别提有人敢插嘴,而且说的话还如此的不客气。 武承嗣循声望去,心中一凛。 只见出声之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正是大唐第六皇子沛王李贤。他身后的人并不比太子少,一出现便将太子的气焰压下去不少。 除去原主记忆,武承嗣这是第一次与沛王打交道。 如果说太子是威严中带着软弱,琅琊王是冷峻中带着狂放,那么沛王则是温润中带着凌厉。 戴至德怒道:“沛王殿下,您怎能这样和太子殿下说话?” 沛王微笑道:“戴詹事莫要动怒,本王若是语气不好,赔罪就是了。”说着拱了拱手。 “但话说回来,我等虽身为皇室子弟,却也不能仗着权势胡作非为吧?若东宫的人都像那妾室一样仗势欺人,那些受欺负的百姓又找谁说理去?” …… 不知看本书的有没有河南的小伙伴,如果有的话,祝愿大家渡过难关,平安无恙。 今日加更一章,第三章中午更新。(???_??)? 大周少卿 第176章 储君乃国之基石 武承嗣向围观群众看了一眼,他们虽没有直接叫好,但许多人的目光都望着沛王,五皇子的这番话显然收获了不少好感。 被沛王如此指责,太子脸色一白,显得十分狼狈。 他本就不善争斗,在与沛王的几次交锋中,每次都处于下风。 最令他不解的是,皇帝和皇后都没有出面制止沛王的争储行为,这让他充满愤懑,却也不敢去找他们当面质问。 太子自知这次不占理,周国公、太平公主和琅琊王都站沛王一边,继续争斗只会自取其辱,急忙拱手道:“堂弟,表弟,是本宫管教无方,致使孺人冒犯了你们,回宫后本宫一定好好管教她。” 雅若顿时大怒,然而她瞧见太子一脸苍白,神情狼狈,跺了跺脚,强自忍住了脾气。 “殿下严重了。”琅琊王淡淡道。 武承嗣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本来他打算在暗中支持太子,只可惜太子太不争气,做的事太不像话,对付的还是他的人,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维护自己人了。 沛王上前几步,向武承嗣、琅琊王和太平公主三人拱手致礼,微笑道:“今日真是个好日子,不仅在此处偶遇太子殿下,还能遇到堂弟、皇妹和承嗣表弟。” “皇兄有礼。”太平公主福了一礼,武承嗣和琅琊王拱手还礼。 太子似乎不愿继续待在此处,向武承嗣等人打了个招呼,带着人离去了。 沛王看都不看离去的太子一行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武承嗣,微笑道:“承嗣,自从年初一别,想不到一年时间不到,你竟接连做下几件轰动朝野的大事,本王对你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别说皇兄你了,连母后都对二表兄赞不绝口呢。” “是吗?太平,你什么时候和承嗣变得这么亲密了?”沛王似笑非笑道。 太平公主淡淡道:“人家一直和二表兄很亲近啊,只是皇兄你一向不太关心小妹的事,自然不知道了。” 沛王叹道:“不错,是本王对你关心不够,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本王长年不在京师呢?不过本王已经向父皇请旨,这次回京后可以长期待在京中,以后你我兄妹可要多多走动。” “皇兄是要做大事的人,必定十分繁忙,小妹可不敢打扰皇兄。”太平冷淡道。 沛王双眼一眯,眸中青光闪动。 便在这时,琅琊王忽然道:“沛王殿下,武公爷,小王有事想向二位请教一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武承嗣心道:“该不会是武览的事吧?”点头道:“也好。”沛王也点头同意。 武承嗣先向罗素夫妇、嫣然、伏念等人走了过去。 罗素恳切道:“公爷,今日属下给您添麻烦了,不仅让您亲自走了一趟,还为了属下的家属,与东宫起了争执,属下实在惶恐。” 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是我的兵,我自然不会容许别人欺负你。好好在家陪陪家人,再帮我招待一下伏念王子和嫣然小姐,明年咱们再一起上阵杀敌!” 罗素双眼一红,用力点了点头,伏念拱手道谢,嫣然勉强抬头道:“武将军,今日谢谢你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唐人!” 下山路上,阿史德芝然感叹道:“阿加胡,难怪你总念叨着武将军,他确实值得你为他效忠。” 罗素毫不迟疑道:“那是自然,将来我迟早要帮助大将军打败温傅那个混蛋!” 嫣然咬牙道:“还有雅若那个贱人。” “雅若是唐朝太子的人,就算温傅倒了,咱们也拿她没有办法。”伏念低声道。 嫣然想了想,说道:“姐夫,你不是说那个沛王打算争夺太子之位吗?我觉得那位沛王比太子强多了,要不你劝武将军支持沛王,扳倒太子,我就能报复雅若了!” 罗素急忙四顾看了一眼,沉声道:“别胡言乱语,这种话不许乱说。而且这种大事我只用听大将军吩咐就行了,怎能随便妄议。” …… 大慈恩寺,后院一处僻静所在。 琅琊王凝视武承嗣片刻,说道:“武公爷,本王在沂州也久闻你的大名了。你能为苏公洗刷冤情,又能打败契丹人,本王很佩服。” 武承嗣笑道:“还有‘但是’吧?” 琅琊王愣了一下,失笑道:“不错。但是你们武氏一族在各处地方胡作非为,本王希望武公爷能出面约束一下他们。” 武承嗣心中松了口气,琅琊王挑明这事,说明他并不是为了暗中对付自己,而是真的遇上了武览做下恶事,这才出手惩戒。 “王爷提醒的是,我以后会多加注意。”武承嗣拱手道。 琅琊王点了点头,又向一旁的沛王看去,说道:“沛王殿下,听说你要夺储?” 沛王面色微变,迟疑了一下,说道:“本王也不瞒你们,本王确有这个打算。不过本王并非觊觎太子的权力,而是觉得皇兄性格太过软弱,并不适合做咱们大唐的皇帝。” 武承嗣望着李贤俊雅的面孔,思潮起伏。 按照历史正轨,李贤不会夺储。但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他做下的哪件事,引起了蝴蝶效应,导致李贤生出夺储之心? 琅琊王怒斥道:“太子殿下三岁登基,已经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子,早已成了国家稳定的基石。你现在突然要夺储,只会让国家陷入动荡,给外族可趁之机!” 武承嗣眉尖一跳,本以为琅琊王经历刚才的事,会投靠到沛王一党,哪想他会如此义正言辞的指责沛王? 太平公主也微微皱起秀眉,似乎也没料到琅琊王会说出这种话来。 沛王沉默了一会,说道:“就算太子是基石,那也是易碎的基石,他今日的言行你也看到了,本王取而代之,也是为了大唐江山的稳固。” 琅琊王冷哼道:“到底是为了大唐,还是您自己的私欲,谁也不清楚。” “李冲!本王以诚相待,才与你说了这些话,可不是让你教训本王的!”沛王严厉道。 琅琊王深吸一口气道:“沛王殿下,对你的才华我是佩服的,但储君乃国家安定之基石,我绝不会让你破坏大唐的稳定。” 说完也不等沛王回话,带着两名手下转身离去。 沛王深吸一口气,向武承嗣和太平公主打了声招呼,也跟着离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武承嗣抓了抓鬓角。 太平公主摇头道:“谁知道啊,我与李冲有五、六年没见面了,不过听人说他在宗室子弟中比较正派,这次入京也许就是冲着二皇兄来的。” 与太平公主分手、回到国公府时,已是午后时分。 武承嗣来到后院,向秋婵询问了一下莫丝的事,琅琊王的误会解除后,让他在意的事就只剩下两件了。 一件是骠国使节,准确来说是李云仙。另一件便是莫丝了。 “公爷,那女人目前还算老实,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我让玉屏一直盯着她呢。”秋婵一本正经的回答。 武承嗣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下,皱眉道:“如果此女真是细作,那么很可能经过特别训练,玉屏虽然机灵,但未必盯的住她。” “那要不奴婢亲自去盯着她吧?”秋婵自告奋勇。 武承嗣心道:“你与玉屏有什么区别吗?”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咱们府上有个会武艺的丫头,叫什么来着?” “您是说青荷吧?” “对,就是她,你去喊她过来。” 青荷是韩义介绍进来的婢女,老爹以前是江湖人物,家人都死于江湖仇杀,这才进了公府,目前在公府担任抱狗丫头。 没多久,玉绵领着一名女子过来了。 那女子容貌端正,与一般丫鬟不同,神情略带几分冷意,手中抱着只短腿白毛狗,走近后福了一礼道:“奴婢见过公爷。” 武承嗣用手在狗脑袋上拍了一下,狗立即“汪”的叫了一声,拍两下,那狗便“汪汪”叫了两声。 武承嗣暗暗好笑,这狗名叫毛鼓,只有拍脑袋才会叫,拍一下叫一下,拍两下叫两下,是武媚赏给他的,极为温顺。 大周少卿 第177章 风雨欲来 武承嗣将白毛狗接了过来,说道:“听说你会武功,露两手我瞧瞧。” 青荷应了声,向一棵大树飞奔而去,踩着树干一连向上走了五步,然后一个倒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武承嗣武功虽然不行,但见得多了,眼力还算不错。 青荷武功大概和郑令萱一个级别,让她对付强敌不行,但跟踪个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从今天起,你别的什么也不用干,给我暗中盯着莫丝,明白吗?” “奴婢明白。”青荷点头道。 …… 接下来几日,莫丝一直很安分,并没有什么举动。各国使节听说武斗会的事后,都各自为大会做准备,在城中闹事的人也少了。 武承嗣最在意的是黎园的马车撞人案,然而诸葛南过来汇报了几次,案情毫无进展,这起事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凭借此事,李云仙在长安城内名声大噪,甚至成为了太子东宫的座上宾。 另外,琅琊王李冲也投入太子麾下。 他毕竟是一方郡王,父亲又是越王。越王在李唐宗室中颇有影响力,因琅琊王的加入,东宫增加了不少声势。 不知是不是琅琊王缘故,沛王府最近安分了许多,长安城迎来一段久违的平静。 然而,这段平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平静罢了。 这一日,诸葛南找上武承嗣,告诉他一个头皮发麻的消息。 那名被李云仙预言‘活不过三日’的男子,昨日被人发现死在家中,而且是自杀。他死亡的时间,距离李云仙的预言正好三日。 武承嗣快步穿过外堂,一边向大门方向走着,一边沉着脸问:“能确定是自杀吗?” 诸葛南沮丧道:“确实是自杀,那人本是个赌徒,前天赌博时将房子都输了,这才选择自杀。” 武承嗣挑眉道:“长安城内还有赌场?” 诸葛南苦笑道:“那倒不是,他是通过私下里斗鸡与人赌斗,这种情况根本无法禁止。” 说话间,二人出了大门,各骑上一马向案发现场而去。韩成带着亲卫随行保护。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城南保宁坊一间破旧的院子,小院只有三件破房,院中站满了大理寺吏卒。 诸葛南指着北面正屋说:“死者叫陈三,昨晚自己将门从内栓住,服用砒霜而亡,屋内门窗都锁着,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痕迹,可以断定是自杀。” 武承嗣跨步进入北屋,只见地上躺着一名死者,正是那名在黎园见过一面的獐头鼠目男子。 “是谁发现尸体的?” “是陈三的一名赌友,名叫王赖子,他今早过来找陈三,本来是想安慰陈三,发现叫不开门后怀疑陈三被债主逼死,便立即报了案。” “死亡时间呢?” “大约是昨晚子时左右。” “赌博赢了陈三的人是谁?” 诸葛南向远处一人招了招手,那人走近后,诸葛南问道:“陈捕头,那名与陈三赌博的人叫什么?” 陈捕头恭敬的回答道:“是王大头,他是城南一个泼皮无赖,手下有几个人,成天在城南一带厮混。” 武承嗣暗暗寻思:“李云仙必定与此事有关,可他能有什么办法让陈三自杀呢?” “韩成,你派去盯着李云仙的人有没有回来汇报过?”武承嗣转身问,他断定李云仙有问题,那日回府后,便暗中派人盯着李云仙。 “昨晚便汇报过,李云仙最近一直在东宫,并无异动。” 武承嗣凝思半晌,又向陈捕头问道:“陈三有家人吗?” “没有,像他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又爱赌博,女子都不愿嫁给他。他父母也在几年前就被他气死了。” 陈捕头负责这一带的治安,对陈三很是熟悉。 武承嗣顿觉困惑,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事能威胁到他,令他放弃自己的性命? 莫非是通过赌博方式,诱导他自尽? “与陈三赌博的那个王大头是谁?” “那人是这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手下有几名小混混,平日转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陈捕头恭敬回答。 “这种人干嘛不抓起来?”韩成皱眉道。 陈捕头苦笑道:“已经抓了他十几回了,但他犯的事都很小,每次很快就放出来了,他还凭借这个当资历,召集一帮小弟跟着他。” 武承嗣道:“知道他在哪吗?” “他常待的地方卑职都知道,我这就去把他抓过来!”陈捕头忙道。 “慢着,我和你一起去。” 武承嗣带着人跟随在陈捕头身后,连找了两个地方,都没找到王大头,陈捕头急的满头大汗,生怕武承嗣责怪。 幸好没多久,他总算从一名乞丐口中打听到王大头下落。 “武公爷,打听到了,那王大头在柳二街,龚家门外要债。” 武承嗣点了点头,让他头前带路,又向韩成吩咐道:“等会注意一下王大头,说不定会有人杀他灭口。” 韩成沉声道:“属下明白了。” 穿过两条街后,众人来到一条窄巷。 只见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外,摆放着一张木床,一名脑袋奇大的男子躺在床上,双手抱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脚尖抖来抖去。 男子身边还有七八人,要么靠在门上,要么靠在墙上,将这家人的大门堵的死死的。 “他们在做什么?”武承嗣微觉诧异。 诸葛南笑道:“武少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在要债!” “要债?堵住人家大门?” “对呀,这样要债的话,既不算闯入民宅,也不算殴打他人,衙门也不好办他们,顶多带他们回牢里关上几日。” 诸葛南话音刚落,远处一名泼皮忽然瞧见武承嗣等人,向大头男子说了什么,大头男子飞快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小跑着过来了。 “陈捕爷,小的给您见礼了。”王大头双手捏在一起,脸上笑容极为灿烂。 陈捕头板着脸训斥道:“你这狗头,又敢堵在别人家门口要债?” 王大头笑道:“陈捕爷说的哪里话,小的只是见天气不错,在这里晒晒太阳。” “放屁!老子也没功夫和你啰嗦,陈三的事是什么情况?” 王大头脸色微变,暗骂:“陈三你个狗东西,输了钱竟敢去报官,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赔笑道:“小三子怎么了?我昨日就和他斗鸡耍耍乐子,别的什么也没干呐!” 陈捕头厉声道:“陈三死了!” 王大头脸色一白,笑嘻嘻道:“陈捕爷,您别吓唬小的,小人昨日还和陈三见过面,他活蹦乱跳的,也没见得病,怎么会突然死了?” 陈捕头厉声道:“蠢货,他就是因为和你赌斗输了宅子,所以在家中自杀了!” 王大头惊呼:“不可能,这不可能,那小子一向最怕死,怎么可能自杀?我不信!” 武承嗣眼神一闪,问道:“陈三很怕死吗?” 王大头看了他一眼,略一迟疑,陈捕头便吼道:“这位爷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王大头忙道:“怕死,那小子怕死极了,几年前不知道谁传谣言说城中闹瘟疫,他小子信以为真,第二天便躲到城外二叔家去了,一躲就是三个月。” 武承嗣又问:“他和他二叔关系怎么样?” 王大头撇嘴道:“差的很,他二叔和二婶也是给他气死的。” 武承嗣顿感失望:“那他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王大头想了一会,不确定道:“听他自己说南方还有个舅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武承嗣沉声道:“把你和他赌斗的事情,详细说与我听。” 王大头又一迟疑,陈捕头立刻吼道:“赶紧将赌斗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不然立刻抓你进大牢,这次你就别想出来了!” 大周少卿 第178章 太平公主到访 王大头抓了抓额头,苦着脸道:“也不是我要和他赌的,是他逼着我赌,我也没有办法。” “别说废话!”陈捕头催促道。 王大头抠了抠脸颊,道:“那小子前天在道观里求了一支签,可能是支上上签吧,他便非要和我斗鸡,彩头是他以前输给我的所有东西。” “他用自己的宅子对赌?”诸葛南抱着手臂问。 “对,那小子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仿佛吃定老……我了,但我的斗鸡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他再修炼十辈子也别想赢我。”王大头傲然道。 武承嗣沉吟片刻,问道:“你刚才说道观,陈三经常去道观吗?” “去呀,每次大赌之前,他都会去,只可惜没什么用,照样输个精光。”王大头撇嘴道。 武承嗣暗暗叹气,无论是王大头还是陈三,都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这看起来就像一场普通的自杀事件。 黎园的马车撞人案也一样,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突破,仿佛这两件案子真的都是偶然事件! 难道那李云仙真的有神鬼之能? 回想起李云仙的表情,武承嗣心中生出一丝寒意。 忽然间,武承嗣回想起一件事。他记得李云仙在黎园时,曾提到过一个《灵宝经》,李清风听到灵宝经三个字时,脸色很不对劲。 也许他是一个突破口! 想到此节,他将陈三的案子交给诸葛南,带着侍卫直奔玄都观。 来到观门外,武承嗣道出来意。 两名看门的道士互看了一眼,李清风现在一心修道,不见外人,不过武承嗣毕竟是当朝国公,他们只好进观通报了一声。 没多久,道士出来了,伸手示意道:“武公爷请进。” 在那名道士带领下,武承嗣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丹房外,进屋后,只见屋内三清圣相前盘腿坐着名老道士,正是李清风。 “李道长,今日冒昧来访,还勿见怪。”武承嗣向打坐的老者拱手一礼。 李清风并不起身,淡淡道:“不知武公爷找贫道所为何事?” 武承嗣沉声道:“本公就不绕弯子了,那日黎园发生的事我也在场,李云仙曾提到过《灵宝经》三个字,道长能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吗?” 李清风脸色巨变,隔了好一会,方道:“那不过是一本道经。” “若真只是一本普通道经,李道长听到后为何会神情有异?”武承嗣眯着眼道。 李清风长叹一口气,闭上眼道:“此事涉及到贫道一件私事,请恕贫道不便相告。” 武承嗣在他旁边一个蒲团上坐下,缓缓道:“那本公再问一件事,李道长觉得李云仙真的能看人寿命吗?” 李清风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武承嗣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了,李云仙预言的两个人已经都死了,不信也不行嘛。” “两个人?”李清风睁开眼,露出困惑神色。 “那日在黎园时,李云仙不是预言了一人活不过三天吗?那个人已经死了,距离他的预言正好三天。” 武承嗣说完,紧紧盯着李清风。 “……是吗?”李清风又闭上了眼。 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武承嗣能够看出他的挣扎,他并不相信李云仙有相命的能力,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肯说出来罢了。 武承嗣站起身,离开了道观。不管再问什么,李清风也不会再开口了,但武承嗣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李云仙并不能看出他人的死期,那两起事件都不是意外事件,而是谋杀! 无论是第一起案件还是第二起案件,李云仙都没有直接参与,这说明背后有人在帮他,而且从对方缜密的手段来看,帮他的人很可能是一个组织。 虽然目前没有什么线索,前面两起案件也没有找到任何破绽,但李云仙一共预言了三个人,目前死了两个,还剩最后一个。 最后一人就是突破口。 武承嗣当即去了黎园,打听出那名被预言十五天内死的人。 那人名叫许图,也是一名普通百姓,在长安城内住了二十多年,家中只有一名患了重病的老母。 “韩成,你立刻安排人手保护许图。”武承嗣一出黎园大门,立刻吩咐道。 韩成点了点头,道:“公爷,要不要再多派些人手盯着李云仙?” “不用,他不会亲自动手,派再多人盯着他也没用。” 卫恒提议道:“要不然,直接将李云仙抓起来吧?” 韩成沉声道:“李云仙现在是太子的人,就算是公爷,无凭无据的也没办法抓他。” 武承嗣被韩成一语惊醒。 李云仙的所有行为,似乎都经过深思熟虑。 他通过黎园的事名扬长安,得到太子赏识,就算有人对他产生怀疑,在没有找到证据前,也没人能动他。 此人如此处心积虑,最终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太子赏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回到国公府,武承嗣一边在府中休息,一边等着消息。 然而,无论是黎园马车案、还是陈三自杀案、又或者是那名被预言十五天死亡的许图,都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鸿胪寺举办的武斗会渐渐成为城内热门话题。 还有三天便是武斗大会,各国使节都摩拳擦掌,等待着大会到来。 这一日上午,武承嗣又去大理寺询问案情进展,只可惜依然没有新的线索。 回到府邸时,文荣来报,说太平公主来了。 “二表兄,你去哪了,我等你好久了。”武承嗣一进大厅,太平公主便急忙站起身,拉着他就向门外走。 “你拉我去哪?”武承嗣疑惑道。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听说东市有名商人正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还说谁若能答应他一件事,就将珍宝送给那人呢!” “什么稀世珍宝?” “知礼,你给公爷说说。”太平公主向身边一名婢女吩咐道。 那婢女轻轻应了一声,说道:“回公爷,那件宝物名叫升仙石,能够助人升仙。” 武承嗣现在听到跟“仙”有关的东西就烦,没好气道:“一快石头就能帮人升仙吗?那天上只怕都挤满了神仙。” 知礼忙道:“公爷,这事是真的,听说以前就曾有人在这石头面前羽化登仙,当时有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事还轰动一时呢。” 武承嗣搜了搜原主记忆,发现并无相关信息,皱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事是在十几年前发生的呢,地点在江南,当时看到的人很多,绝错不了。”知礼一脸认真地说。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道:“你比太平大不了几岁吧,怎会知道十几年前的事?” 太平公主笑道:“二表兄,知礼她爹爹当年亲眼见过,亲口告诉她的。” 武承嗣惊诧道:“你爹爹真的看到那人飞到天上去了?” “不是飞到天上,那名仙人是坐在升仙石前归位的。”知礼纠正道。 武承嗣没好气道:“那不就是死在石头面前吗?你爹爹怎么知道他升仙了?” 知礼小脸吓得一白,忙双手合十向左右拜了一下,小声道:“公爷,可不能乱说,被仙人知道要被责罚的!” 太平公主淡淡道:“知礼,以本宫和二表兄的身份,仙人知道也不会责怪的,赶紧说吧。” 知礼低声应了声诺,道:“那石头极为神妙,在帮助仙人归位时,会发出神光!” 武承嗣微微一愣:“你是说那石头会突然发光?” “是的,父亲说那石头原本是白色的,然而当仙人归位时,突然就发出蓝色神光!” 武承嗣目光微微闪烁:“那还真要去见识一番才是。” 大周少卿 第179章 郑氏家主 去东市路上,太平公主忽然掀开车帘,对武承嗣道:“二表兄,听说你明年就会与李芷盈成婚,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和她订亲也有段日子了,也是时候把婚事办了。”武承嗣骑在马上回答。 太平公主不满道:“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我也是回长安后与姑母商议后,才做下决定。”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闷声道:“算了,你想娶她就娶吧。” 武承嗣疑惑道:“你怎么看起来不希望我娶她?”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早成亲。” 武承嗣心道:“自己这年纪在后世结婚的话确实早了点。但这里是古代,尤其是王侯公卿之中,像他这种年纪,很多人都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哪能算早?” 太平公主又道:“如果你忍不住了,也可以先娶几个小妾嘛。” “忍不住什么?” “就是……男人那方面的……需求……”太平公主吞吞吐吐道。 “……” 二人来到东市,顺着人流穿过两条街,前方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只见街道左侧,被人架了一个木台,木台中间用红帛盖着什么东西,大约三尺来高,武承嗣暗暗猜测,那应该就是升仙石。 整个街道被人挤的密不透风,别说马车了,就算是人也很难穿过去。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在对面酒楼要了间包间,透过窗户,将下方看的一清二楚。 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一名高瘦的商人上到木台上,武承嗣眉尖一跳,那商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略一思索,他立刻想了起来,是南苏城唐人商会副会长,王式。 哗啦一声,王式拉开红帛,露出一颗拇指形状的石头。 正如知礼所说,那是颗白色石头,形状浑圆一体,没有任何菱角,乍一看似乎就是块普通石头。 围观人群轰然作响,有人喊道:“这就是升仙石吗?瞧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蠢货,既然是仙石,又岂是你肉眼凡胎能瞧出来的!” “是升仙石!是升仙石!我见过,我见过。”人群中有一人显得格外激动,武承嗣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瞟眼看去,顿时吃了一惊。 说话之人竟然是武攸绪。 太平公主也注意到了,笑道:“二表兄,五表兄的弟弟怎么在那里?竟然还说见过升仙石,真是不像话。” 虽说武攸绪也是她表亲,但两人很少走动,故而她并不以表兄相称。 知礼小声道:“可不是吗?升仙石第一次出现是在十几年前,那时侯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武承嗣一怔,记得武攸暨说过,武攸绪小时后有一次出去玩,回来后就说看见了仙人,还闹着要修仙。 他当时看到的该不会就是升仙石吧…… “韩成,你去把他叫过来。”武承嗣吩咐道。 没多久,武攸绪低着脑袋进入包间,就像在网吧上网的孩子,被家长逮到一样。 “……二哥,公主殿下。”武攸绪低声道。 武承嗣沉声道:“听说十几年前在江南一带,有人借用升仙石,当着许多人的面升仙了。老六,你小时后看到的仙人,就是这件事吗?” 武攸绪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瞧的清楚明白,那位仙人是真的归位了,绝不会假!” “你怎么知道他归位了?就因为石头发光吗?” 武攸绪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道:“不仅是升仙石发光,那名仙人身上还环绕着仙气!” 知礼吃了一惊,两只大眼睛瞪的像猫头鹰一样圆。 “还有仙气吗?我爹爹怎么没告诉我?” 武攸绪瞥了她一眼,傲然道:“只有最有仙缘的人才能看见仙气,你爹爹可能没有仙缘吧。” “说人话!”武承嗣敲了他脑袋一下。 武攸绪摸着脑袋,委屈道:“二哥,本来我还打算成仙后将你也接入仙界的,你若是再打我,我就不接你了!” 武承嗣作势再打,武攸暨急忙道:“仙气很神妙,只有站在前面的人才能看到仙气,后面的人是看不到的。” 神妙个屁,武承嗣暗哼一声,对方一定是用了什么把戏,弄出些雾气,因为雾气太薄,所以后面的人才看不到。 在他们说话功夫,下方有好几人像武攸绪一样出言作证,说见过这石头,围观人群都相信了眼前的石头就是升仙石。 有人喊道:“王员外,既然这是升仙石,那仙人在哪呢?” 王式淡淡道:“升仙石能助人成仙,说不定下方的各位都有升仙的资质,今日在下展示此物,便是为了将其献出。” “王员外,你真是个好人,我最近长长做梦在天上飞,说不定我就是仙人下凡,你赶紧让我试试,等我升仙后再报答你!” 一名麻衣汉子说着,向木台飞快的跑去,不过很快被王式的手下挡住了。 另一名锦衣公子瞥了麻衣汉子一眼,冷冷道:“就你这副德行,也配和仙字沾上边?” “王员外是生意人,想必献出这升仙石必有条件,说出你的要求吧!”一名提着刀的江湖人说道。 王式朗声道:“不错,鄙人确实有个小小的要求。” “有什么要求,快说!快说!” 一名中年道士语声急切,他也是十几年前看见过升仙石,当即便出了家,只可惜一直没找到仙门所在。 王式向着北方一拱手,道:“鄙人平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参加大明宫内的皇家夜宴,只要能参加一次,死也甘心。希望在场的诸位能成全我。” 人群顿时陷入安静。 半晌后,一道声音响起:“你若是将这升仙石给我,我可以帮你活动一二。不过话说在前头,皇家夜宴有多么难进,你想必最清楚,成功机会很低,你可以考虑一下。” 人群循声望去,顿时有人惊呼道:“这不是杨郎中吗?” “杨郎中,您这种尊贵人,又何必与我们争夺升仙的机会呢?”有人不满道。 “哈哈,杨郎中,你以前担任尚书时可没少做坏事,你这样的人也有资格成仙?”一名绿袍男子讽刺道。 武承嗣暗暗摇头,那名杨郎中正是以前的刑部尚书杨德裔,因许敬宗的案子被牵连,贬为工部郎中了。 杨德裔被人群指指点点,脸上一红,转身溜走了。 就在这时,又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王员外,这石头你给我,我有五成把握助你达成心愿。” 说话的是名衣着普通的中年人,然而人群瞧见他后,没有一人敢出声讥讽。 原因无他,这中年人乃是京师七姓十家中,郑家的家主郑远宁,目前担任中书侍郎。郑氏一族中,有十几人在朝中为官,没有人愿意平白得罪他。 不过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一道清朗的声音跟着响起。 “升仙石本王要了。” 郑远宁一挑眉,向声音望去,只见出声之人是位年轻的俊秀公子。郑远宁沉默片刻,一拱手,带着人离开了。 “二表兄,是李冲。”太平公主眯着眼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最后出声之人正是琅琊王李冲。 “太平,你想要那石头吗?”武承嗣笑道。 “人家才不想升仙呢,天上又没有父皇和母后,也没有你陪我玩,我还是待在咱们大唐好了。”太平公主微笑道。 “……二哥,我想要。”武攸绪嗫嚅道。 武承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真能升仙吗?那都是骗人的!” 武攸绪小声道:“二哥,你别乱说话,小心天上的神仙听到后会惩罚你!” 武承嗣懒得和他多啰嗦,问道:“你马上就要和裴家娘子成亲了,最近可有去过裴家?” 武攸绪摇了摇头,小声嘟囔道:“女人只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大周少卿 第180章 第一个女皇帝 武承嗣彻底拿他没辙了,难怪武攸暨很少在自己面前提这弟弟,反正这婚事自有武媚和武攸暨去操心,他也懒得多问了。 太平公主接下来要去女子书院,还邀请武承嗣一同去,武承嗣只说有事,和她在东市分了手,返回了公府。 刚才瞧见王式后,他突然想起一事,自己曾答应陈天据帮他争取一个皇家夜宴的名额,最近太忙了,倒把这事忘了。 他当即让文荣持自己书信去一趟光禄寺。 文荣刚离开大堂,韩成忽然走了进来,微笑道:“公爷,有人求见您。” 武承嗣很少见他露出如此表情,奇道:“谁要见我?” “高君会。” 武承嗣哈哈一笑:“原来是高大侠,快请他进来吧。” 不久,韩成领着高君会进来了,他脸上仿佛永远覆盖着一层寒冰,只有见到武承嗣时,寒冰才消融了一些,拱手道:“草民拜见武公爷。” “高大侠不必多礼。”武承嗣正色道:“韩成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武某人感激不尽!” 高君会没有客套,低声道:“草民今日来找公爷,是有件事想告诉您。” “何事?” “您今日在东市见到的那名叫王式的商人,其实是江南一个江湖组织中的人物。他当初在南苏城时,就想混入皇家夜宴,甚至为了这个目的,打算杀死陈天据。” 武承嗣凝声道:“这么说来,他费尽心思想混入皇家夜宴,是有什么阴谋了。” 高君会点头赞同。 韩成问道:“高兄,你说的江湖组织叫什么?” “火凤社。” 韩成猛吃一惊:“莫非是陈硕真建立的火凤社?他们不是已经被朝廷消灭了吗?” 听到陈硕真之名,武承嗣也颇为惊诧,此女在十几年前兴兵造反,自称为女皇帝,严格算起来,她才是历史中第一个女皇帝。 不过叛乱很快被镇压,陈硕真也死在乱军之中。 高君会沉声道:“想来他们当初逃过了一劫,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陈硕真应该还活着。” 武承嗣心中一沉,陈硕真的手下出现在长安城,绝不会有好事。 武承嗣忽然想起李云仙,他不会和陈硕真有什么关系吧? “韩成,立刻通知诸葛南,让他将王式抓起来!” …… 深夜,长安城内的一间废园外,一名家丁模样的男子揉了揉眼睛,提着一个灯笼在走廊上走着。 来到后园,经过一个假山时,他忽然放下灯笼,飞快的跑向假山之中,没一会,一阵液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那家丁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欢快的撒着尿,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头顶,有名鬼面男子手脚撑在假山石头上,嘴里咬着一把匕首,冰冷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那家丁抖了几下,这才提起裤子,捡起地上的灯笼离去了,并不知他刚才与阎王爷擦肩而过。 当后园完全恢复寂静后,鬼脸男子才落回地上,缓缓出了假山,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从凉亭上落了下来。 鬼脸男皱眉道:“为何非要选这种地方,找一个完全废弃的园子不是更好吗?” 黑衣人沉声道:“主人说了,无主的废园很可能有叫花子或者江湖人,更容易被发现,相比之下,这里更好。” 鬼脸男哼道:“也罢,查出抓走王式的人是谁了吗?” “是大理寺的人,背后应该是武承嗣主使。”黑衣人回答。 鬼脸男咬牙道:“果然是他,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察觉到了。” 黑衣人沉声道:“主人早就说过,这次计划最大的障碍就是武承嗣,只可惜咱们之前设下的套他没有咬,现在反而让他抓住了王式。” 鬼脸男道:“你放心,王式绝不会开口。问题是武承嗣,听说他一直追着那几个案子不松口,李护法很担心。” 黑衣人冷笑道:“不必担心,谅他这么短时间也查不出什么,而且我们早就给他设下另一个套了,到时候他自身难保,不会有机会坏我们的好事了。” 鬼面男知道对方说的套是什么,不放心道:“武承嗣那么精明的人,只怕已经察觉出卑路斯献给他的女人有问题。” 黑衣人淡淡道:“无论他知道还是不知道,既然他已经收下了,就已经来不及了。” 鬼面男点了点头道:“李护法的预言就差许图一人,武承嗣一直派人保护他,你那边想到办法没?” 黑衣人微笑道:“放心吧,已经都安排好了,就等几天后的各国武斗会了。” …… 紫宸殿,寝殿。 “火凤社?本宫记得十几年前崔义玄上奏时,说火凤社已经土崩瓦解,陈硕真也已经死了。”武媚坐在榻上,皱着凤眉问道。 武承嗣坐在她旁边,说道:“这消息是我一名手下打听到的,绝不会错,而且我们已经抓到了一名商人,那人很可能是火凤社成员。” “问出什么来了吗?”武媚冷冷道。 “大理寺第一拷问高手拷问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武媚冷笑道:“看来确实不是普通商人。接着拷问,一定要撬开他的嘴!承嗣,这案子本宫交给你了,你在京中能待的时间不长,争取在离京前,将那些逆贼一网成擒。” “侄儿领命。” …… 次日上午,武承嗣和韩成来到大理寺大牢,还没靠近拷问室,远远便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来到拷问室外,向里看了一眼,只见王式绑在一根木架上,浑身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韩成喊了一声后,诸葛南走了出来,顶着两个黑眼圈道:“武少卿,这厮嘴太硬了,我和铁三在这拷问了一个晚上,所有刑具上了个遍,什么也没问出来。” 韩成道:“此人既然是火凤社成员,干的是谋反的大事,意志力自然非一般人可比。” 武承嗣沉默片刻,说道:“城内必然也有火凤社的人,咱们不能让他们太安逸,派人在城内搜索一下,就算搜不到他们,也让他们紧张紧张。人只要一紧张,就容易犯错误。” 诸葛南笑道:“明白,打草惊蛇!” 接下来一整天,武承嗣和诸葛南分头带着人在城中搜索。 瞧见他这番动作,整个朝廷都受到震动,基本上每个朝廷大员都会派人去打听,周国公又在办什么案子! 然而他们什么也打听不到,只知道武承嗣抓了一名叫王式的商人。 朝中上至东宫太子,下至无品吏员,所有人都知道,能让武承嗣亲自办的案子必定是件大案子,一时间,所有人的弦都绷紧了。 这也正是武承嗣的目的。 不论躲在暗处之人想进行什么阴谋,只要朝中上下都有了警惕,那些人办事的难度就会增加,出现错误的几率也会增加。 临近黄昏,武承嗣回到府邸时,发现李芷盈在大堂内等着他。 “芷盈,你怎么过来了?” 李芷盈微笑道:“爷爷再过三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家要办一场晚宴,我是来通知你一声的。” “行,三天后是吧,我一定过去。”武承嗣走到椅子旁坐下。 李芷盈打量了他一会,说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似的,出什么事了吗?” 武承嗣喝了口茶道:“又有个案子,今天在街上跑了一整天。” 李芷盈想了想,向婢女吩咐道:“红茗,取我的药箱来。” 红茗应了一声,从背着的小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箱。 武承嗣吃惊道:“你要干嘛?” “瞧你这么累,给你渡几针,疏通疏通内气。”说着取出一根金针来。 武承嗣在柳城给她治了一个月,知道她这招叫三针回气,可以让人精神恢复旺盛,到了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不过打针要趴着才行,还要脱去衣服,武承嗣有些嫌麻烦,摆手道:“算了,我等会早点睡觉就行了,不用渡针了。” “真的不用吗?那你等会出去时打瞌睡怎么办?” “出去?我干嘛要出去?”武承嗣眨了眨眼。 “听说今晚广陵园要出一场新戏,我很想去看呢。”李芷盈一脸期盼的说。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那好吧,陪你去看就是,不过渡针就不用了。” 李芷盈笑道:“那咱们赶紧出发吧,可别去晚了。” 大周少卿 第181章 武承嗣万骑灭契丹 广陵园位于崇仁坊,是长安第一戏园,二人乘马车来到园外时,已是酉时中旬。 因为宵禁原因,这个点的戏已经是最后几场了,一般每天压轴都会有一场大戏,武承嗣猜测李芷盈想看的戏就是这一场。 进入园内大厅,二人要了一间二楼的包间观看。一般来说,听戏是越近越有味道,爱听戏的人也都通常喜欢坐前面。 但武承嗣对听戏不算特别喜欢,李芷盈不爱露脸,两人便坐在二楼一个楼台上观看。 下方台上正在唱《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曲子。 唐朝戏曲主要以歌舞的形式讲述一些简单故事,尤其是唐军将领打胜仗的故事,最受百姓欢迎。 二人刚一坐定,李芷盈忽然指着下方道:“武郎,你快瞧,是你表妹。” 武承嗣顺着她指的方向,发现戏台最靠前的位子果然坐着太平公主。在她旁边还陪坐着一人,是名长相英武的女子。 那女子在原主脑海中,印象颇为深刻,乃是令京师各大少闻风丧胆的母老虎,程彩衣。 武承嗣见有此女在一旁,便没有下去打招呼。 就在这时,韩成忽然走了进来,拱手道:“公爷,阿史德嫣然和阿史那伏念求见。” 武承嗣向李芷盈看了一眼,见她笑着点了点头,便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嫣然和伏念一起进入包房,阿史德嫣然已经换上了唐人裙装,微笑道:“武将军,上次的事多谢你啦。” 伏念拱手道:“见过周国公。” “两位不必多礼,在长安还玩的高兴吗?”武承嗣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两人坐下。 嫣然笑道:“长安可比突厥好玩多了,我真想住在这里呢。” 武承嗣看了伏念一眼,微笑道:“那你们一直住着不就行了。” 嫣然摇头道:“那怎么成,我们俩也不可能总在姐姐家住着吧。” “那也容易的很,只要伏念小王子像罗素将军一样,效力我朝,你们不就能一直住在长安了吗?” 嫣然惊道:“可以吗?可伏念什么都不会,各方面都比不上阿加胡,他也能当上唐朝将军吗?” “当然可以。”武承嗣笑着说:“只要你们愿意,便可以让伏念王子来我左武军效力。” 嫣然催促道:“伏念,难得武将军瞧得起你,快答应了吧!” 伏念皱着眉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若不答应,我跟你没玩!”嫣然怒目道。 武承嗣道:“伏念王子,嫣然姑娘,这事毕竟不是小事,你们回家后可以好好商议一下。” 伏念感激道:“多谢武公爷。” 嫣然哼了一声,目光向下方看去,忽然,她轻咦了一声,奇怪道:“那家伙怎么会在这?” 伏念道:“嫣然,你说谁?” “就是那家伙,你快瞧,他是不是咱们在契丹时遇到的那家伙,我记得他当时是和大贺隆古在一起的。”嫣然指着下面一个方向。 “啊,真是他!”伏念惊道。 听到大贺隆古的名字,武承嗣心中一动。 他一直对大贺隆古杀李尽忠的事存有疑问,而且大贺隆古的部队也神秘消失,至今没有下落,当即向嫣然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是名戴着玛瑙耳环的年轻人。 “韩成,去打听一下那人是谁。”武承嗣吩咐了一句,又向嫣然问起她遇到下方那人的情景。 不久,韩成回来了,说道:“公爷,那人是吐蕃王子赤都赤赞。” 武承嗣心中一凛,竟然是吐蕃人! 他们跑到契丹人的领土做什么?隆古的消失莫非与他有关? 武承嗣隐隐觉得,这中间必定有什么阴谋。 不久,嫣然和伏念告退,下方一曲唱罢,广陵园老板上台说道:“欢迎各位客官捧场,接下来一场是本园刚出的新戏,名为《武承嗣万骑灭契丹》。” 正在喝茶的武承嗣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一旁的李芷盈掩嘴笑道:“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哪里……是高兴?咳咳……他们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将我的事唱成曲子了?”武承嗣咳个不停。 李芷盈轻抚他后背,笑道:“这是好事呀,他们帮你扬名,你不谢他们,莫非还要怪他们不成?” 戏台左前方,吐蕃王子赤都赤赞见唐人将武承嗣的事编成戏曲,冷笑道:“哼,真是可笑,要不是我说服了大贺隆古杀了李尽忠,武承嗣那小子哪里能灭了契丹人?” 说完瞥了身边一名穿着白袍的男子。 那男子吃惊道:“这件事莫非赤都王子也有参与?” 赤都赤赞非常享受白袍男子的吃惊表情,笑道:“那是自然,其实我大吐蕃一直都在为将来与大唐的战争做准备。” 他附近没有唐人,而且说的是吐蕃语,故而并不担心有人听见。 白袍男子用吐蕃语恭敬道:“贵国果然考虑长远,不知我可否有荣幸听您讲一讲?” 赤都赤赞笑道:“这事要从我出使突厥说起。从突厥的温傅可汗那里,我得知契丹人对唐人也并不心服,于是便想着与契丹人结盟。只可惜契丹李尽忠并不愿和我结盟。” 白袍人点头道:“我虽远在西边,也听西域的商人提到过契丹国,听说他们实力很强,而且是唐朝最忠诚的属国。” 赤都赤赞笑道:“他们可不忠诚。后来大贺隆古主动找上了我。” “哦?他找你做什么?” “那家伙倒也有些远见,他担心契丹人夹在突厥和唐朝之间,迟早要被灭亡,因此希望给契丹人多留一条后路。” 白袍人疑惑道:“你们两国相距遥远,你能给他什么后路?” 赤都赤赞眯眼道:“他想让契丹一支部落迁移到西面,这样一来,就算剩下的契丹七部被灭亡了,剩下的一部还能延续。” 白袍人感叹道:“这个人为族群考虑到这个地步,倒也让人敬佩。” “不过契丹人要想向西迁移,就必须向突厥借道,大贺隆古不相信突厥人,所以希望我来做担保人。” “他相信你?”白袍人道。 赤都赤赞傲然道:“我吐蕃王朝与贵朝还有唐朝是当世最强的三个国家,他不相信我们还能信谁呢?” 白袍人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那你答应他了吗?” 赤都赤赞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告诉大贺隆古,要等到我朝与突厥一起攻打唐朝时,再借道给他。到时他也需要出兵和我们一起攻击唐朝的安西四镇,只有我大吐蕃占据安西四镇,他才能在西边有立足之地。” 白袍人点头道:“果然是好谋划。” 赤都赤赞又道:“几个月前,我听长安城的探子说,高丽人联合契丹人、百济人暗中陷害唐朝大将苏定方。” “嗯,这事我也听说过。” “当时我便觉得契丹可能要出事,于是赶到了契丹。果不出我所料,契丹其他几部联合起来反抗李尽忠,我告诉大贺隆古,唐朝灭了高丽就会对付他们契丹人,让他杀死李尽忠,然后我们立刻按照计划攻击唐朝的安西四镇。” “原来是这样,这样看来,武承嗣能灭掉契丹人,还要多亏了王子。那贵军为何后来没有进攻唐朝呢?”白袍男目光灼灼道。 赤都赤沉声道:“其实我们吐蕃刚打下吐谷浑,还没有完全稳定该地区,不宜立即动兵。不过我想着李尽忠死后,唐朝将同时与高丽、契丹作战,而我们再联合突厥人趁机偷袭,取胜的机会将很大。” 说到此处,他住口不言了。 赤都赤赞身边一名面色沉毅的男子接口道:“我们没有预料到契丹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唐人给消灭。” 第182章 脚踢吐蕃王子 白袍人沉默了一会,长吐一口气道:“大唐铁骑,名不虚传。”顿了一下,又道:“大贺隆古知道契丹七部已经被灭亡了吗?” 赤都赤赞叹了口气:“这世上已经没有大贺隆古部了。” 白袍人忙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赤都赤赞哼道:“他若是知道因为自己杀了李尽忠,导致契丹七部灭族,必定会怪到我头上。我和温傅可汗一商议,决定先下手为强,解决了他。” 白袍人笑道:“大贺隆古当时正在突厥境内吧,这块肥肉看来是被温傅可汗吃到了?” 赤都赤赞道:“这也没办法。不过突厥人强大起来,对我们倒也没有坏处。” 便在这时,戏台上唱到武承嗣在老哈河大败契丹人,人群轰然叫好,赤都赤赞嗤笑几声,说道:“塔里卜阁下,这场戏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 白袍人刚站起身,忽然瞧见两名女子向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衣着华贵,明艳动人。 白袍人还好,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赤都赤赞眼睛却看直了,待对方走近,急问道:“这位小姐,您长的实在太美了,能请问您的芳名吗?” 那女子旁边的侍从呵斥道:“大胆,这位是太平公主殿下,你这胡商,怎敢如此无礼!” 赤都赤赞目放奇光道:“原来是唐朝公主,难怪这么美了。我要娶你做我妻子,无论你们皇帝陛下出再难的题目,我也一定会通过考验的!” 当年吐蕃使者禄东赞为松赞干布求婚,接连答对六道题目,在一众求婚使者中脱颖而出,为松赞干布娶到了文成公主,在吐蕃传为佳话。 故而吐蕃人都以为,要想娶到唐朝公主,就需要回答题目,克服重重考验才行。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只拳头迎面而来,他身边那名面色沉毅男子正要出手阻拦,被太平公主身后的侍卫首领罗振挡住。 白袍男正要出手拉赤都赤赞一下,忽然心中一动,将手收了回来。 “嘭”的一声,赤都赤赞脸上挨了一拳,紧接着胯下又遭到一记撩阴脚,顿时倒在地上,如同虾球一样。 打他的人正是长安母老虎,程彩衣。 眼见程彩衣还要再打,赤都赤赞手下那名面色沉毅的男子怒道:“住手,这是我家王子赤都赤赞!” “王子?是哪个国家的样子,敢嘲笑我朝大将军武承嗣?”太平公主冷冷道,她是因听到赤都赤赞嘲笑这场戏才过来的。 沉毅男子傲然道:“我等是吐蕃王朝的人!” 太平公主微微一惊,虽然她不懂军事,却也知道吐蕃王朝实力强大,略一思索,俯视着赤都赤赞道:“也罢,看在你是吐蕃王子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转身就要离去。 赤都赤赞挣扎着爬起身,怒道:“我是吐蕃国的使者,也是吐蕃王子,你们竟敢殴打我。我要回去和赞普说,让他出兵攻打大唐!” 太平公主眼神微微闪烁,露出几分惊慌神色,她知道朝廷正在攻打高丽国,若是吐蕃国突然出兵攻打,绝对会很糟糕。 若是一些小国还好,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吐蕃是大唐周边最强大的国家。 程彩衣虽是女子,却一直关注着军中之事,比她更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走到赤都赤赞面前,沉声道:“是我打你的,你打回来吧,我不会还手。” 戏台老板飞快的跑了过来,赔笑道:“尊敬的吐蕃王子,这应该是场误会……” “误会个屁!” 赤都赤赞一脚将他踢飞,脸色铁青的望着程彩衣,问道:“你也是唐朝公主?” “不是。” 她话音刚落,赤都赤赞一巴掌便打了过来,将她抽倒在地。 太平公主没想到程彩衣真不还手,瞪着赤都赤赞道:“你这混蛋,竟然打女人。”快步走到程彩衣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围观唐人纷纷大怒,摩拳擦掌,打算过来教训赤都赤赞。 程彩衣生怕众人将吐蕃王子打伤,导致两国开战,急忙站起身道:“诸位不必担心,我没事。” 说完又向赤都赤赞道:“不知王子殿下的怒气是否平息了些。” 赤都赤赞冷冷道:“哪有那么容易。” 程彩衣深吸一口气,又走到了赤都赤赞面前,平静道:“你若是还没有出气,可以继续打。” “彩衣姑娘,你不用这样,大不了咱们和吐蕃人干上一仗!”一名年轻男子喊道。 “别胡说,朝廷正在辽东作战,现在可不是与吐蕃人打仗的时候。”一名持重的中年男子斥道。 太平公主惊惶无措,她虽一向聪明,但面对这种涉及到两国战争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赤都赤赞定定看了程彩衣一会,冷笑道:“很好,还算你知道与我们大吐蕃交战是多么严重的后果。作为一个女人来说,你也算不错,只可惜本王子最讨厌被人踢那个地方!” 说完又一巴掌抽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那名手下叫道:“王子小心。” 赤都赤赞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便忽然一痛,被人踢了一脚,向前扑倒在地。 太平公主又惊又喜,叫道:“二表兄。” 在赤都赤赞屁股上踹上一脚的人,正是武承嗣。 这一脚并不重,赤都赤赞急忙爬起身,怒视着武承嗣:“你是谁?你知道打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叫武承嗣,你们吐蕃国要打要杀,我都奉陪。” 他话音一落,人群顿时沸腾,众人刚刚听的就是关于他的戏曲,没想到本尊竟然出现了。 白袍男仔细打量了一会武承嗣,心道:“此人好年轻。” 赤都赤赞之前一口瞧不起武承嗣的模样,然而真正面对着他时,心中充满了忌惮,咬牙道:“看来你们唐朝是执意要和我吐蕃开战了?” “是的,多亏了你今天的行为,这场仗应该很有机会打起来了。”武承嗣似笑非笑道。 赤都赤赞冷冷的道:“你们唐人倒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们先动手打的我,却将责任怪在我头上。也好,既然你们要打,咱们就干一仗。” 武承嗣嗤笑一声,并不言语。 “你笑什么?”赤都赤赞怒道。 “别说蠢话了,从来没有一场战争是因为这么愚蠢的理由开打,你当你的屁股是金屁股不成?你们吐蕃人的图谋,真当我不知道吗?” 赤都赤赞惊道:“我们有什么图谋?” “你在契丹做的事,真当我不知情?实话告诉你,你们的阴谋我已经一清二楚,只是将计就计罢了。这次我提前回长安,就是为了劝朝廷停止对高丽的战事,转而对付你们!”武承嗣轻描淡写道。 赤都赤赞脸色一白,忙道:“什么图谋?你休要胡说。” 武承嗣冷笑道:“还在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去了契丹吗?对了,大贺隆古还好吗?” 赤都赤赞大骇,没想到武承嗣竟真的什么都知道。 武承嗣既然知道,唐军必定有了防备,他们若真的偷袭安西四镇,必然讨不了好,而且还会让唐朝从辽东收兵,转而与吐蕃来一场超级大战。 “你可想清楚了,与我吐蕃交战会是什么后果!”赤都赤赞厉声道,心中实则已露了怯。 武承嗣平静道:“若是之前与你们交手,还会担心后顾之忧。不过如今契丹已灭,高丽不足为虑,你们想打正好,也是时侯将你们赶出吐谷浑了。” 第183章 太子的变化 赤都赤赞心中大急,眼下正是吐蕃巩固吐谷浑的重要时期,若是唐朝打了过来,他们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眼下不能和唐朝翻脸! 想到此节,赤都赤赞深吸几口气,强笑道:“贵国看来有什么误会,自当年文成公主嫁入我吐蕃以来,我吐蕃与大唐世代交好,怎会有什么图谋?” 武承嗣淡淡道:“王子殿下又不想打了?” 赤都赤赞赔笑道:“小王刚才气糊涂了,还请武将军见谅。” 武承嗣冷冷道:“气糊涂了就可以乱打人吗?我大唐女子是你能随便打的吗?” 赤都赤赞咬了咬牙,走到程彩衣面前,拱手道:“这位小姐,刚才是小王一时失礼,还请见谅。” 程彩衣没有看他,目光直定定的望着武承嗣。 “程姐姐,你若是生气,就打回他一巴掌,有二表兄在,不用怕的。”太平公主微笑道,她见武承嗣三言两语就收拾了吐蕃王子,心中大为振奋。 程彩衣摇了摇头道:“算了,多谢武公爷。” 赤都赤赞又一拱手道:“今日诸多误会,改日小王再登门致歉。”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慢着!”武承嗣喝道。 赤都赤赞转过身,面色僵硬道:“武将军还有什么话?” 武承嗣淡淡道:“请你回去后转告贵国赞普,我大唐是看在文成公主的份上,这些年才对吐蕃国特别礼遇。若是贵国不识好歹,错估自己的实力,像之前一样暗中背后捣鬼,契丹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赤都赤赞暗暗恼怒,隔了好一会,才说道:“小王记住了。”带着人离去了。 白袍男向武承嗣微笑着一拱手,也跟着离去。 围观群众皆大声喝彩,广陵园掌柜笑眯眯的迎了过来,拱手道:“武公爷,您真是我大唐的大英雄,那……” 武承嗣一伸手,打断道:“掌柜的,以后不要再唱这出戏了。” 掌柜见他脸色严肃,小声道:“……公爷,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吗,我们可以改呀。” 太平公主跟着道:“二表兄,他们这场戏挺好看的,而且他们排练也花了不少功夫,你就这么让他们不唱了,不是挺可惜吗?” 武承嗣目光看向台上的戏子,见他们都眼巴巴的望着这边,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随便你们吧。” 太平公主笑嘻嘻道:“二表兄,别人都是花钱让戏班唱自己的戏,你倒好,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程彩衣正色道:“公主殿下,像武公爷这样的沙场将军,最忌讳的就是自骄自满,骄兵必败,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太平公主一怔,转头向广陵园掌柜道:“以后不许唱二表兄的戏了,明白吗?” 掌柜苦笑一声,只得点头。 武承嗣摆手道:“算了,太平,你刚才说的对,他们排练也花了不少功夫,这场戏就让他们唱吧,不过下不为例。” 掌柜欣喜道:“多谢公爷体谅。” 武承嗣摆了摆手,让掌柜继续开戏。 太平公主和程彩衣打算回府,武承嗣将二人送到门口。 “太平,你以前看戏不都是在府中看吗?怎么今儿个跑到广陵园来了,还坐这么近?”武承嗣奇怪道。 知礼小声道:“公主殿下是听说广陵园要开一场关于您的戏,这才等不及,特意跑到广陵园来看的。” 武承嗣拍了拍额头,笑道:“行,是我说错话了,马上要宵禁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太平公主道:“二表兄,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芷盈还在里面,我还要回去接她呢。” 太平公主哦了一声,上了马车。 程彩衣凝视了武承嗣一会,缓缓道:“武公爷,您和以前相比变化可真大,以前该不会是故意装成那样的吧?” 武承嗣正想着怎么回答,程彩衣已经上了马车,和太平公主一起离去了。 武承嗣转身回到广陵园,护送李芷盈回府。 半路上,李芷盈掀开车帘,问道:“武郎,你今天和那吐蕃王子撕破脸皮,真的没关系吗?” 她对军事上的事关注很多,与太平公主相比,更清楚吐蕃王朝的强大。 武承嗣沉声道:“我虽不能保证他们绝对不会报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早就在暗中策划了许久。就算我们让步,他们也不会收回计划。相比之下,点明他们的阴谋,再加以威慑,才更可能让他们打消念头。” 李芷盈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再多加点威慑。” “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武承嗣忙道。 李芷盈道:“你刚才不是和那吐蕃王子说过,你是因为发现他们的阴谋,才提前回来劝说皇后殿下停止攻打高丽国,转而攻打吐蕃吗?” 武承嗣眸光一亮,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姑母演一场戏,假装真的向姑母提议,然后将这消息泄露出去?” “不用泄露出去。”李芷盈笑道。 武承嗣皱眉道:“那他不知道的话,可就没用了。” “他会知道的。听了今天的话,这位吐蕃王子一定会想办法探知朝廷动向。我听说他和沛王府关系密切,一定会想法从沛王殿下那里打听消息!”李芷盈不疾不徐道。 武承嗣连连点头:“明白了,沛王会把这消息告诉他。” 李芷盈笑道:“吐蕃王子若是知道你想转头攻打吐蕃国,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此事,而且很可能是通过沛王殿下那边入手。” 武承嗣沉吟道:“估计不用他劝说,沛王也会出面阻止这事。” 其实不止是沛王,朝中有识之士估计都不会同意这时候掉头攻打吐蕃。 李芷盈道:“到时,只需让皇后殿下将这件事处理成僵持不下的局面……” 武承嗣赞道:“明白了,届时,吐蕃怕激刺激我朝真的对他们用兵,就不敢在背地里捣鬼了。芷盈,你这主意不错!” 将李芷盈送回府后,武承嗣立即入了宫。 紫宸殿,寝殿。 听武承嗣说完后,武媚坐直了身体,蹙眉道:“吐蕃人有何阴谋?”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应该和大贺隆古有关,侄儿怀疑就是吐蕃人的原因,大贺隆古才会杀死李尽忠。” 武媚凝思片刻,缓缓道:“承嗣,眼下我朝的方略在辽东,不宜和吐蕃人开战,你明白吗?” “侄儿明白,而且吐蕃人也明白,他们一直图谋我朝安西四镇。我朝力量现在集中在辽东,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武媚眸光微微闪烁:“你是说他们会趁着我们攻打高丽时,偷袭安西四镇?” “从吐蕃王子出现在契丹的情况来看,侄儿觉得很有可能。而且还不止他们一家,突厥人和契丹人很可能也会一同出手。” “契丹人不是都被你消灭了吗?”武媚疑惑道。 “侄儿只消灭了七部,还有一部契丹人消失了。侄儿思前想后,这支契丹人最有可能去了突厥境内。” 武媚站起身,缓缓走了几步,背对着武承嗣道:“那你有什么应对之策?” 武承嗣站起身,说道:“咱们要做好两手准备。对内,向安西四镇增兵,做好防御准备,既要防备南面的吐蕃人,也要防备北面的突厥人。 对外,则放出咱们要掉头攻打吐蕃的风声,对吐蕃人加以威慑,让他们不敢再搞小动作。” 武媚转过身,定定看了武承嗣一会,淡淡道:“本宫还以为你要提议停止对高丽用兵,转而与吐蕃人打仗呢。” 武承嗣微笑道:“姑母想来是知道了侄儿在广陵园与吐蕃王子发生的事。侄儿当时之所以那样说,就是为了威慑吐蕃人。” 武媚走回榻上坐下,抬眼道:“你知道黎园的事是谁告诉本宫的吗?” “莫非是沛王殿下?”武承嗣跟着坐下。 “不,是太子。” 武承嗣心中一沉,太子竟然在暗中打他的小报告,莫非是因为上次嫣然的事得罪了他? 不对,上次太子离去时说了软话,明显是不想和他真的翻脸。 那么一定是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太子对他心怀不满。 武媚冷冷道:“大慈恩寺的事本宫也有所耳闻。堂堂一个太子,竟因为一个突厥妾室,记恨你这个当朝大将军,真是天下奇闻。” 武承嗣暗道:“难怪他感觉武媚今天脾气不好,原来是在生李弘的气。” 武媚顿了一下,说道:“算了,不提他了。你说要做个假象让吐蕃人不敢来犯,具体怎么做?” 武承嗣立即将李芷盈的主意说了,武媚点头道:“好罢,这件事本宫会配合你的。” 第184章 沛王的忌惮 次日,宫中便传出消息,说武承嗣提议朝廷停止对高丽用兵,转而攻打吐蕃,皇后已经让河西数州进入戒备状态,还紧急调了军马过去。 太子和沛王立即入宫见皇后,一致表示反对,就连皇帝李治也得到消息,召见武媚去了一趟金銮别院。 相比之下,刘仁轨和苏定方等军方中人,得到消息后都去了周国公府。 吐蕃王子赤都赤赞也听到了消息,心中又惊又惧,没想到武承嗣竟然真的想对付他们吐蕃。 在这时候,再偷袭唐朝不可能成功,与唐朝正面硬刚又不符合吐蕃国的利益。 吐蕃王子立即派人返回吐蕃国,告诉赞普唐朝情况,希望国内立即停止攻打安西四镇的计划,撤走边境大军,以防唐朝人发现这股军队后,事态再也无法挽回。 接下来的几日,他天天跑去沛王府,只说武承嗣是因为私怨才想打吐蕃国,希望沛王制止此事。 沛王李贤自然是反对这事的,不过他内心却很高兴,心想武承嗣终于现出原形,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不过也有让他不高兴的事。尽管这提议糟糕透了,皇后竟然还真的打算采纳,那些军中武将也不出面制止。 多亏他好说歹说,才总算劝说皇后搁置了这提议。 经此一事,沛王意识到武承嗣不仅在皇后心中极有分量,在军中也颇有影响力,心中对他更加忌惮。 …… 清晨,莫丝一起床便觉得格外的寒冷,出了屋子,才发现外面竟下着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随风飘荡,整个天地间仿佛都笼罩着一层白色。 庭院中时不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循声望去,却是玉绵和玉屏几名婢女在院子里堆雪人。 莫丝静静望着她们嬉笑打闹,好半晌后,默默转身,沿着回廊向西而行,穿过三道门,来到国公府厨房所在的院子。 她并没有进入院子,只在门外探头张望,每日这个点,都是菜铺伙计进来送菜的时候。 忽然间,车轮声响起,一辆装满了菜的马车从后门方向过来了。 莫丝瞳孔一缩,今日送菜的伙计中,有一人腰间围了根红色腰带。 她长长叹了口气,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便要转身离开。 刚一转身,不由大吃一惊,道:“曹副管家,您、您怎么在这里?”原来曹琦正站在她身后。 “厨房本来就是公爷交给我管理的,我来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在这里望什么?”曹琦板着脸训斥。 莫丝低着头,说道:“人家想看看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曹琦哼道:“我瞧着不像,你别以为本管家好糊弄,说,你到底在这里干嘛,给我从实招来!” 莫丝抬头凝视着曹琦,娇声道:“您不知道,你们唐朝人好吃的东西可太多了,人家以前在家乡时,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佳肴,所以忍不住总想来厨房瞧瞧。” 曹琦瞧见她那双勾魂的眼睛,心神不由一颤,不自禁道:“那是当然,我大唐物产丰富,自然不是你们那里可比的。你要是想知道的更多,我可以带你进厨房瞧瞧。” 莫丝低声道:“奴婢倒是想去,只可惜还要去干活。” 曹琦摆手道:“不碍事,等会我帮你打个招呼就行。” “可文管家吩咐过,最近府中接客都在暖阁,所以每日早晚都要将暖阁打扫一次。”莫丝轻声道。 听到文管家三字,曹琦肩膀一缩,道:“这样啊,那行,你去吧,以后想来厨房的话随时都行,有人敢拦着的话报我的名就是。” 莫丝甜甜笑道:“多谢曹管家。” 离开厨房,莫丝刚在回廊上走了没一会,一名家丁忽然从后面追了过来,喊道:“莫丝,莫丝!” 莫丝转头一看,发现是负责烧火的家丁宋北,她并不停步,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你叫我做什么?” 宋北急道:“我刚才瞧见你在和曹副管家说话,是不是?” “是又如何?”莫丝冷淡的回答。 宋北向后面看了一眼,神秘兮兮道:“曹副管家可不是好人,你最好防着他些。” “是吗?”莫丝脚步加快了一些。 宋北又看了身后一眼,道:“真的!我没骗你,曹副管家在咱们府中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府中不少姑娘都被他轻薄过!” 莫丝一声不吭,低头急行。 宋北一边快步跟上,一边正色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对你有企图才跟你说这些,曹管家背景可不一般,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莫丝脸色终于出现一丝变化,问道:“曹管家很有背景吗?” “当然了,你也不想想,他那种……”宋北说到一半又向后面看了一眼,这才接着道:“他那种货色,如果不是因为有点背景,哪里能当上国公府副管家?” “曹管家到底有什么背景?”莫丝不耐烦道。 宋北将手搭在莫丝肩膀上,笑嘻嘻道:“你想知道吗?” 莫丝强忍着厌恶,点了点头。 宋北哈哈笑道:“这事公府中知道的人可不多,我告诉你后,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莫丝连连点头。 宋北低声道:“曹副管家以前是老爷身边的人,公爷还没出生时就在武家为仆了,所以……” 莫丝狠狠瞪了他一眼,拍手打掉他的狗爪子,快步离去了。 宋北停在原地,等莫丝背影消失后,这才转身,只见一名抱着狗、穿着青衣的婢女走了过来。 “青荷妹妹,搞定了,香料已经都抹上去了。”宋北笑嘻嘻道。 青荷飞快的说了声:“谢谢。”向莫丝离去的方向追去。 酉时左右,青荷发现莫丝吃完晚饭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向后门方向而去。 她神经瞬间绷紧了,紧紧跟了上去。 不久,莫丝从后门出了府,青荷急忙就近找了名家丁,让其帮忙传消息给秋婵,随后抱着毛鼓追了出去。 门外金乌西斜,残阳如血。 青荷跟着莫丝一路出了平康坊,向城南而行。 她跟的很远,有时甚至跟丢了人影,每当这时候,她便会拍一拍毛鼓的脑袋,白色小狗立刻就会朝着某个方向叫一声,青荷便会朝那个方向追去。 这便是她拜托宋北在莫丝身上涂香料的缘故,那香料涂的极少,普通人闻不出来,毛鼓却能在一里之内都能闻到。 这是她昨晚才想到的主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这一追就是一个多时辰,青荷暗暗皱眉,莫丝偷跑着出去这么久,回去后必定不好交代,她难道不怕吗? 此时天色已十分昏暗,跟踪更加困难,幸好有毛鼓能随时指明方向。 又过了一刻钟后,青荷微吃一惊,莫丝竟然从后门进入了玄都观,青荷迟疑片刻,也跟着进去了。 进观后,狗叫声容易引人注意,青荷便将毛鼓放入一个布袋中,这只狗只要进入布袋,便会很快入睡。 没有毛鼓相助,青荷怕跟丢人,只得跟近一些。幸好莫丝进入道观后,似乎也怕人发现,一直走的不快。 不久,莫丝来到一间屋子外,左右看了一眼后,进入屋子。 青荷悄悄来到窗边,探出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一个孔,向里面看去。 她是习武之人,胆量一向奇大,然而这一看之下,差点叫出声来。 房间内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在灯光照耀下,只见莫丝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冷冷注视着她这个方向。 在莫丝脚下,似乎还躺着一道身影。 更令人惊恐的是莫丝接下来的动作,只见她站起身,向着南方拜了三拜,接着取出一把匕首,用力插在自己胸口上,随即大喊一声。 “啊啊啊!” 青荷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凄厉的叫声令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且莫丝捅了自己后,坐回椅子上,目光依然注视着她这个方向,似乎还带着笑容。 青荷背着的布袋动了一下,似乎是毛鼓听到动静后被吵醒了,翻了个身。 等青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闻声而来的道士给包围住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名道士问道。 另一名道士快步进入房间,随即房内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师傅,师傅死了!” 青荷正要出声解释,忽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一队官差忽然冲入道观,将她和一众道士全部围住。 第185章 软禁刑部 武承嗣是第二天早上,才从管家文荣口中得知消息的。 玄都观李清风道长被杀,同时被发现的尸体还有周国公府婢女,莫丝。而且现场还发现周国公府另一名婢女青荷。 案子已由刑部接手。 “公爷,对不起,昨天青荷发现莫丝出府后便跟了出去,我本来准备等她回来后,再告诉您这消息。”秋婵低着头,一脸愧疚。 武承嗣沉声道:“这不怪你。备马,我先去刑部看看。” 来到刑部时,刑部尚书阎立本亲自将武承嗣迎入大堂,拱手笑道:“武公爷,您来的真巧,本来下官正要去府上拜访。” 大堂内除了阎立本外,还有两名侍郎,其中一人正是武承嗣打过交道的郭正一。 在来的路上,武承嗣已经将整个事情想过一遍。有人想用莫丝的一条命来陷害他,这种事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但这次与上次不同,他人并不在现场,仅凭一名刚进入他府中不到十天的婢女,是不可能构陷他的。 “阎尚书,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告知。”武承嗣沉声道。 阎立本微笑道:“事情是这样,昨晚玄都观李清风道长被人发现死在丹房内,与他一同死在房间内的还有您府上的婢女莫丝,另外您府上的婢女青荷姑娘也在现场。” “李清风是怎么死的?莫丝又是怎么死的?” 阎立本道:“从现场痕迹来看,李清风是先被人迷晕,接着被您的婢女莫丝杀死的,莫丝则是自杀身亡。” 武承嗣暗暗点头,这和他猜的差不多,不过仅凭这个,根本不可能诬陷他,对方莫非还有后手? “莫丝是几天前,卑路斯献给我的舞姬,我怀疑他是有人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故而让青荷盯着她,就是这么回事。”武承嗣解释道。 郭正一道:“武公爷,您的婢女也是这么说的,本来这案子只用您的婢女配合一下就行……” “本来?那就是说现在情况出现变化了?”武承嗣双眉一扬。 阎立本收起笑脸,一脸严肃道:“武公爷,几天前有人举报,说李清风和当年的谋反逆贼陈硕真关系密切,我们刑部得知后,一直在暗中调查李清风,如今已经调查清楚,这情报是真的,李清风是陈硕真的师兄。” 武承嗣沉默不语。 “这件案子牵涉到“谋反”大罪,按照朝廷规矩,在真相查明之前,您需要一直留在刑部。” 谋反是“十大恶”之首,凡是牵扯到这案子的人,必须先控制起来,这是朝廷一向的规矩。 武承嗣五指握紧,这才明白对方的计划,无论他派不派青荷跟踪莫丝,只要莫丝牵涉入李清风的案子,这件事便能牵连到他身上。 也就是说,在他当初决定留下莫丝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是这种结果。 与莫丝有关的人大多被关入刑部大牢,包括波斯王子卑路斯和一名商人,据卑路斯说,他是从那名商人手中买下的莫丝。 武承嗣则被软禁在刑部一间房间内。 他毕竟是当朝大将军,李清风虽然和陈硕真关系密切,但并无证据证明他牵涉入当年的谋反案,而且杀他的只是武承嗣府上的婢女,还是刚进府不久的。 仅凭这些,根本无法给武承嗣定罪,若非朝廷规矩如此,阎立本绝不敢扣下武承嗣。 回到后堂后,阎立本进入大厅,拱手道:“太子殿下,沛王殿下,已经安排周国公暂时住在后院了。” 太子道:“他说什么没有?” “周国公的说辞和那名婢女是一样的,说那名叫莫丝的婢女,是别人派在他身边的耳目,所以他才让另一名婢女监视。”阎立本回答。 沛王眯眼道:“周国公毕竟身份不同,又是母后亲侄子,这次虽然是例行公事才将他软禁,但决不可有丝毫怠慢。而且你们要抓紧查清这案子,调查明白了就赶紧还他自由。” 阎立本忙道:“下官必定亲自调查此案。” 太子沉着脸道:“他虽然是皇亲国戚,但如果这事真和他有关,你们也尽管放心大胆的查,明白吗?” “下官遵命。” 太子和沛王离开后,阎立本坐在后堂椅子上,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 不久,郭正一进入后堂,拱手道:“阎尚书,苏老将军来了,而且脸色很不好,您最好最好有心理准备。” “扣下周国公,这些事情便避免不了,走吧。”阎立本站起身,迈步向大堂而去。 …… 李芷盈来到软禁武承嗣的厢房,见房间宽敞明亮,环境清幽雅致,点了点头,向安坐在椅子上的武承嗣笑道:“见你这副表情,我也就放心了。” 武承嗣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难得能给自己放个假,说实话,我还挺感谢阎立本呢。” 李芷盈掩嘴笑道:“我猜他现在一定在心中骂你。” “为何?” “你可知道,就今天一整天,有多少人来刑部问你的事吗?” 武承嗣笑道:“苏老将军肯定是会来的,还有嘛……裴将军、诸葛寺卿、太平表妹、武家几位,就这些吧?” 李芷盈微笑道:“要是只有他们,阎立本估计都要烧高香了。除了他们,还有刘公、李敬玄、萧嗣业。另外包括王方翼、程务挺在内的许多将军也都来了。” 武承嗣暗暗点头,武将和文官不一样,就算平日没有交情,只要能打几场让他们心服的仗,不用去讨好他们,他们也会对你心生好感。 李芷盈吩咐红茗在门外放哨,然后在武承嗣旁边坐下,一边整理裙子褶皱,一边说道: “我仔细了解过事情经过,这件事透着古怪。对方明显是为了诬陷你,可手法又太粗糙。除非他们还有后手,不然不可能给你定罪。” 武承嗣微笑道:“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诬陷我。” “那他们大费周章,还牺牲了一条人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李芷盈不解道。 武承嗣道:“为了让我这几天什么也做不了。” 李芷盈玲珑心思,转眼便想明白了。 “他们是不希望你继续调查李云仙的事!莫非策划这件事的人是李云仙?” “仅凭一个道士,根本不可能指使得动卑路斯,李云仙背后一定还有人,他们正在策划一个大阴谋,而黎园的事只是这个阴谋的铺垫。”武承嗣目光闪烁。 李芷盈思忖片刻,说道:“他们怕你影响他们的计划,所以才用这个办法让你无法行动。按照规制,刑部只能软禁你七到十天,这说明他们的计划应该就在七天左右完成!” 武承嗣赞道:“你和我想的一样,你不妨再想想,七天之后是什么日子?” 李芷盈脸色微变,吃惊道:“皇家夜宴,万国来朝!” “不错。若是我没有猜错,皇家夜宴或者万国来朝之时,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武承嗣缓缓道。 李芷盈站起身,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皱眉思索着对策。 武承嗣抬头道:“芷盈,能帮我做件事吗?” “何事?”李芷盈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武承嗣正色道:“出去后,你去找韩成,让他告诉高君会,不用再保护许图了,在暗中盯着他就行,越隐蔽越好。就算有人对他动手也不用出手阻止,只需跟踪动手之人,找到他们的窝点。” “许图就是那名被李云仙预言十五天内必死的人吗?” “就是他。” 李芷盈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不过为何不用保护他了?如果这些事都是李云仙在操纵,他一定不会放过此人的呀。” “我们救不了他。” “为什么?” 武承嗣沉着脸道:“你知道莫丝是怎么死的吗?” 李芷盈摇了摇头。 “她是自杀的,而且死之前还面带微笑的向南面拜了三拜,你能联想到什么?”武承嗣眯眼道。 “邪教!”李芷盈惊呼。 武承嗣沉声道:“不错,邪教组织最擅长洗脑,也只有他们,才能让一个年轻女子欣然赴死,才能让一个连亲人都不在乎的赌徒自杀。若我没有猜错,这个邪教组织就是火凤社。” . 第186章 皇后召见 李芷盈恍然道:“你怀疑那名自杀的赌徒也是被火凤社控制了?” “不止是陈三,还有被马车撞死的张思,以及被预言半个月内死亡的许图。”武承嗣笃定道。 李芷盈道:“你已经找到证据了吗?” “我看过张思和许图档案,许图有去道观烧香的习惯,张思也经常去道观为病重的老母祈福,再加上陈三死之前也去道观求过签,所以这三人很可能都已经被火凤社控制了。” 李芷盈点头道:“这样就说的通了,张思故意求死,所以才让马车轮子从脖子上压过。那我是不是应该再找一下诸葛南,让他调查这三人去的最多的同一间道观是哪家?” 武承嗣道:“对,他们虽然软禁了我,却也露出了破绽,我不能出去,外面的事就拜托你了。” 李芷盈轻轻道:“你且放心,我会办好这两件事的。”说着起身离开了房间。 李芷盈离开后没多久,太平公主便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了,旁边还跟着阎立本。 她先打量了一眼房间,冷冷道:“阎尚书,你竟让二表兄住在这种地方?他可是沙场大将军,你莫非有意消磨他意志?” 阎立本知道她是故意找茬,若是房间环境不好,她只会骂的更凶。 要说今天这一整天,阎立本被人训的跟孙子似的,来帮武承嗣说话的都是大人物,他这个三品尚书根本不顶事。 唯一的好处便是他忍耐的功夫不断见涨,被太平公主指责也不动气,微笑道:“是下官考虑不周,这就帮武公爷换一间屋子。” 太平公主一摆手道:“不必了,母后才不会让二表兄继续住在你这破地方呢,你赶紧退下吧。” 阎立本如蒙大赦,一拱手飞快的去了。 “二表兄,你没事吧?”太平公主关切道。 武承嗣笑道:“本来对阎立本一肚子气的,但瞧见表妹替我出了气,我这心里就顺畅多了。” 太平公主嫣然笑道:“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没事了。走吧,母后宣你觐见。” 二人一同来到紫宸殿,在宫门外,武承嗣看到上官婉儿,她满脸关切,不过因太平公主在旁边,便没有开口询问。 通传一声后,武承嗣独自进入殿内。 武媚凝视了他一会,冷冷道:“承嗣,你不用担心,本宫已经去找陛下谈过了,这件事明显是因为你抓了火凤社的人,火凤社故意报复你,陛下已经相信你与此事无关了。” “多谢姑母,那侄儿能回府吗?” 武媚皱眉道:“这件事有些麻烦,陛下说按照朝廷惯例,你需要在刑部等候调查结果,本宫虽觉得这规矩可以适当改改,陛下却很坚持。” 武承嗣早就猜到是李治下旨将他软禁,不然阎立本绝没这胆子,问道:“姑母,不知将这案子告诉陛下的,是太子殿下还是沛王殿下?” “他们俩今天早晨一起去的。”武媚沉着脸道。 武承嗣心中大怒,沛王李贤最近的行为比较诡异,要说他要对付自己,武承嗣还能想得到。 可太子李弘不同,他之前与自己关系还算不错,如今李贤威胁到他储君的位置,他不对付李贤,却要与自己为难,这就令他想不通了。 离开紫宸殿后,武承嗣在出宫路上,向太平公主说道:“表妹,你能帮我去做一件事吗?” “二表兄但说无妨。” “太子近来对我的态度很古怪,我希望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 太平公主微笑道:“没问题,这件事小妹会替你打听清楚的。” …… 两日后,清晨。 武承嗣起身后在庭院活动身体,练了一套枪法后,出了身细汗,向一名看守他的刑部吏卒问道:“今天就是万国武斗会吧?” 那吏卒躬身道:“回公爷,是今日。” “在哪里举办?” “听说是在芙蓉园。” 武承嗣点了点头,回到房间,拿起一本干皱皱的书看了起来,这本书是苏定方将他的练兵心得记载后,装订成册而成,整个天下只此一本。 据苏定方说,裴行俭曾借此书看了三个月,这才学得他的兵法。 苏定方感念武承嗣相救之恩,又觉得他颇有用兵之才,故而昨日来看他时,将这本书也借给他看三个月。 苏定方和李靖的战法颇为不同,李靖是打必胜之仗,擅养将。苏定方则善于用奇兵,擅养兵,他在个人勇武上胜过李靖,故而逢战必身先士卒,极受士兵爱戴。 而且与卫公兵法不同,这本小册子中有很多注解,详细解释了苏定方每一个行动背后的目的和深意,只要能领会贯通,收获远在卫公兵法之上。 一整天,武承嗣的思维都畅游在苏定方的军事战法上,这上面的一行行字都在他脑海中化作一幅幅波澜壮阔的战争画面。 午后,韩成和诸葛南一起到来,武承嗣将兵书塞入胸口衣服里,站起身道:“如何,哪一国获得了优胜?” 韩成和诸葛南表情都显得很沉重,韩成答道:“吐蕃国勇士达古获得了优胜。” 诸葛南最藏不住话,急切道:“武少卿,许图死了,就在武斗会上。”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示意两人坐下,问道:“说说吧,他怎么死的?” 诸葛南刚坐下,听到武承嗣问话,又站了起来,说道:“他本来在武斗台下面观战,结果吐火罗人与回纥人比斗时,吐火罗人的长枪忽然断了,枪头飞到下面,刚好把许图给扎死了。” 韩成道:“东宫的人认出了许图,立即将李云仙预言他死亡的事说了,引得现场一片轰动,连武斗会都差点办不下去了。” 武承嗣悠悠道:“也就是说,李云仙名声更大了?” 韩成点头道:“是的,就连陛下也听说了此事,已经将他招入宫中去了。” 武承嗣皱了皱眉,道:“韩成,你立刻去找太平公主,让她转告姑母,就说李云仙可能是火凤社的人,让她多加防备,千万别让陛下单独见此人。” 诸葛南笑道:“武少卿,芷盈小姐已经想到这点了,亲自去了公主府。” 武承嗣点了点头,神色一正,道:“好了,再仔细和我说说这案子吧,这事故绝不是巧合,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韩成沉声道:“如果说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名参加武斗会的吐火罗人必定参与了此事。” “不错,他必须事先在长枪上做手脚,才能保证长枪在战斗中断裂。”诸葛南附和道。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问道:“他能控制长枪何时断掉吗?” “这个容易,他只需要在长枪某一位置做手脚,长枪其他位置与敌人兵刃相碰不会断裂,只有那一处碰到对方兵刃时,才会断裂。”韩成解释道。 “那他能保证断枪飞向许图吗?” “也可以。只要他事先知道许图所在位置,就能调整自己位置和出击角度,控制断枪飞往方向。不过就算他再厉害,也只能让断枪飞向许图所在方向,要想准确刺中许图头部,几乎不可能做到。” 武承嗣沉吟片刻,说道:“就算许图想主动让断枪射死,估计也很难做到,他们一定还用了什么法子。” 韩成忽然道:“公爷,高兄当时离许图最近,不过事发之后他便不见了,很可能发现了什么。” 武承嗣点点头,心中暗自思索,如果许图真是火凤社的人,他们想要许图死亡的方法多不胜数。 但他们偏偏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许图死亡,目的就是为了让李云仙扬名。 李云仙扬名之后,皇帝便很可能宣旨见他,难道他们的目的是皇帝李治? 可就算李云仙见了李治又如何?李治毕竟不是昏君,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骗着去修道。 刺杀更不可能,先不说李芷盈已经提醒了武媚,就算没有提醒,皇帝见这种宫外之人,身边必然有许多侍卫,李云仙根本不可能刺杀成功。 大周少卿 第187章 驿馆刺杀 这时,诸葛南忽然将背着的小包裹放在桌上,摊开后,原来是一柄枪头。 “武少卿,这就是当时断掉的枪头,我仔细检查过,发现这枪头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 诸葛南将枪头颠了颠,说道:“这柄枪头前重后轻,我怀疑只有枪尖是实心的,其他部位是空心的。” 武承嗣皱了皱眉,心道:“这古怪枪头必然是关键所在。” 诸葛南又道:“对了,武少卿,已经查出三名死者去的最多的道观是哪一家了。” “是哪?” “道德观!” …… 酉时,道德观。 王坤背着一个包裹,刚进入道观后院,便看到庭院中一名高大男子正背对着他,似乎在欣赏庭院中的花。 王坤急忙上前道:“晁堂主。” “事情都办好了吗?”男子头也不回的问道。 “已经杀死许图了,并没有人怀疑,皇帝也已经召李堂主进宫了。” 高大男子转过身,露出一张戴着鬼脸面具的脸孔。 “很好,等会晚上子时左右,有一场行动,你也要参加。现在先去休息一会吧。” “是。”王坤拱了拱手,离开庭院。 经过厨房时,忽然闻到一阵香味,推门进去一看,叫道:“好哇,你们在这里吃好东西,竟然不叫我。” 只见灶台旁边搭了张桌子,三名道士正围在桌子旁,桌子中间有一只大瓷碗,一阵阵兔肉的香味从瓷碗里飘散出来。 一名道士赔笑道:“我们哪敢不叫王师兄您啊,只是刚才去您房间里找过,没找到您。对了,王师兄,您去哪了?” 王坤凑到桌子边,夹了一大块肉吃了,笑道:“出任务去了。怎么只有肉,没有酒?” 另一名道士站起身道:“我去拿。” 王坤一把将他按了回去,笑道:“肉是你们的,酒自然归我来,你们等着。”说完离开厨房,一路向自己房间返回。 经过某间有两名道士看守的房间时,王坤忽然停住了,走到门口。 一名道士问道:“王师兄,是要归还那东西吗?” 王坤点点头,解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件物事。那东西比巴掌要大两倍,圆盘形,外面用一块白布包裹着,看不真切。 问话的道士接过物事,将东西拿回房间安置妥当。 王坤取了酒后,回到厨房,与另三名道士痛饮了一阵,七八杯下肚后,王坤想着晚上还有任务,便告别三人,回房间休息。 临近子时,王坤出了房间,来到大堂,只见二十多名道士已经聚集在此处。 桌上放着夜行服、兵刃和钩爪,有的道士正在换夜行服,有的已经换好,在一旁等待。整个厅内除了换衣服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王坤麻利的换好一身黑衣,系上头巾,挑选了一把比较重的刀和一个较新的钩爪,站在桌旁静静等待。 没多久,鬼脸男和一名背着双刀的黑衣人进入大堂,鬼脸男环视一圈,说道:“今天的任务是甲级任务,任务结束每人可以领十贯钱。” 说着取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二十几粒药丸,道:“老规矩,每人取一粒吧。” 王坤听到“甲级任务”四个字后,心中一惊。在组织所有任务中,甲级任务仅次于天级任务,任务失败落入别人手中时,必须自杀殉社。 那粒药丸就是用来自尽的,服下后会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 包括王坤在内的所有道士,都没有半分迟疑,分别上前取了一粒药丸收好。 鬼脸男一声令下,所有人跟着他出了道观,向北行了不久,一面坊墙挡住了众人去路。 王坤熟练的向墙顶抛出钩爪,固定住之后,拉着绳子翻过了墙。坊外大街上不时能碰到巡视的金吾卫。 为了避过金吾卫,王坤等人前行的十分小心。 大约两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一面坊墙前,王坤对长安地形非常熟悉,知道墙的另一侧是怀远坊,里面住着许多外国使节。 进入怀远坊后,带路的变成双刀男,一行人很快来到一间驿馆外。 从驿馆大小,王坤判断出这里面住的应该是小国使节,不然不会住这么小的驿馆。 翻墙进入驿馆后,鬼脸男森然道:“目标只有三人,一男两女,不用留活口。” 说着一挥手,众人分散开来,王坤和两名黑衣人上到正屋屋顶,掰开几块砖瓦后,向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屋内床榻上躺着名男子,睡的正香甜。王坤正准备将洞弄大一些跳进去,忽然间,西面一间屋子中传来声响。 不好!王坤暗叫一声,向下再看,床上那男子已被惊醒,爬起身来,四顾张望。 王坤不再犹豫,用力一踩,屋顶被踩出一个洞。 透过孔洞,王坤落入房中,一刀便向那男子砍了过去,那男子颇为敏捷,闪身躲了过去。 这时,另外两名黑衣人也落了下来,王坤三人围攻那男子,对方虽然动作灵活,但毕竟不会武艺,没一会,便被王坤和另一名黑衣人砍中两刀。 眼瞧着最后一名黑衣人一刀向对方脖子划去,突然间,王坤只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接着脖子一凉,倒在了地上。 另两人几乎同时倒在地上。 沙坨坨本以为自己必死,谁知攻击他的三名黑衣人突然间全倒下了,四顾一看,他这才发现屋中又多了名青衣人。 “你、你是谁?” 青衣人并不理他,转身出了屋子。 沙坨坨腿上中了一刀,勉强拖着另一条腿跟出了屋子,只见院中尽是黑衣人,夜夜罗和兰玛都在被数名黑衣人围攻。 另外还有不少黑衣人将逃跑的路线堵住,环视一圈,那名青衣人也不见了。 他出来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鬼脸男的注意,他一挥手,身后四名黑衣人向沙坨坨奔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惨呼声响起,沙坨坨循声望去,隐约看到一条青影,围攻夜夜罗的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鬼脸男脸色一变,喝道:“是谁?” 然而四顾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他脸色一冷,向夜夜罗冲了过去,夜夜罗急忙挥舞短剑向他刺来。 鬼脸男随手一拳便将短剑击到半空,另一只手闪电般抓向夜夜罗咽喉,他两只手都戴着铁指套,手爪如同鬼爪一般。 夜夜罗又惊又骇,哪里见过这等高手,根本来不及做更多反应。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将她一拉,躲过了鬼脸男的抓击,鬼脸男又一拳击了过来,一道剑影闪过,与拳头碰在一起,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鬼脸男连退了三步才站定,咬牙切齿道:“高君会,又是你!” 夜夜罗转头看去,只见拎住她的是名青衣男子。对方将她放在地上,一扬手,几道寒光闪过,攻击沙坨坨的四名黑衣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鬼脸男大怒,一拳又向高君会攻去,远处那名双刀男听到高君会之名,心中一惊,纵身跃来,想要和鬼脸男联手对敌。 高君会躲过鬼脸男的攻击,又架开双刀男的斩击,向夜夜罗道:“要想活命,立刻去周国公府。” 说着连连挥手,又是几道寒光闪过,把守大门的黑衣人全部倒在地上。 夜夜罗应了一声,飞奔到发呆的沙坨坨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听他的,快走。” “兰玛怎么办?”沙坨坨望着被人围攻的骠国舞女。 “别管她了,咱们如今自顾不暇,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说吧。”拉着他向门外奔去。 高君会向双刀男和鬼面男急刺几剑,将两人逼退少许后,又一挥手,围攻兰玛的黑衣人也都倒在地上。 兰玛向他行了一礼,快步向沙坨坨二人追去。 鬼脸男又气又急,向那些还站在屋顶和墙上把守的黑衣人喊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追啊!” 那些黑衣人当即向大门追去。 . 第188章 两队金吾卫 高君会还想出手,却被鬼脸男死命缠住,腾不出手来。他面对的两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任何一人都不在韩成之下,当即凝神与两人交手。 另一头,沙坨坨三人逃出驿馆后,向坊门方向奔去,跑到一半,夜夜罗忽然道:“现在这个时间,坊门一定已经关闭了。” “那怎么办?”沙坨坨一脸惶急。 “跟我来。”夜夜罗转道向一个方向奔去。 很快,三人来到一面坊墙面前,夜夜罗从腰间取出一个钩爪,用力一抛,勾住了墙檐。 “这东西你从哪来的?”沙坨坨惊道。 夜夜罗得意道:“你忘了我是谁了?” 沙坨坨摇头苦笑,夜夜罗果然不愧是骠国第一女飞贼,刚才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记得偷东西。 兰玛催促道:“别说话了,后面还有追兵呢。” 夜夜罗点了点头,拉着绳子爬上坊墙,接着用绳子将沙坨坨拉了上来,就在这时,黑衣人追了过来。 夜夜罗急道:“你快把兰玛拉上去,我去挡他们片刻。” 她的短剑虽然被鬼脸男击飞,但逃跑时从一名死去的黑衣人身上顺了把刀,当即跳了下去,迎向追来的黑衣人。 追来的黑衣人共有八名,没一会夜夜罗便有些抵挡不住,幸好兰玛已经被沙坨坨拉了上去。 夜夜罗武功虽一般,轻功却不错,眼瞧着沙坨坨将绳子抛下来一些,当即纵身一跃,抓住绳头。 沙坨坨被她一拉,差点栽下去,幸好兰玛将他扶住,两人一同用力,将夜夜罗拉了上去。 “他们也爬上来了,快跳下去。” 兰玛说完直接跳了下去,落地后在地上滚了两圈,消去了力道。夜夜罗抓着沙坨坨跟着跳下,稳稳落地。 “咱们去哪?”沙坨坨问。 “去找李道长。” “去周国公府。” 两女同时开口,兰玛皱眉道:“咱们和那位周国公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去找李道长更妥当些,我的神鼓还在他那里呢。” 夜夜罗哼道:“李云仙那家伙自从成了唐朝太子座上宾,就没来找过我们,这种家伙找了也没用。” 沙坨坨想了想,说道:“还是去找周国公吧,刚才救我们的人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 夜夜罗左右看了看,抓了抓脸颊道:“你们……有谁认识路吗?” 沙坨坨四顾一瞧,苦着脸道:“白天的话我还能认出来……” 兰玛急忙道:“随我来,我记得路。”说着向一个方向跑去,夜夜罗和沙坨坨急忙跟上,两人并不知道,兰玛正带着他们向东宫而去。 三人跑到半路,忽然间,一阵马蹄声响起。 只见远远奔出一队金吾卫骑兵,将三人围了起来,领头的骑兵队长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大晚上的竟敢在街上乱跑?” 夜夜罗急忙道:“我们是骠国使节,有人追杀我们,能带我们去周国公府吗?” 骑兵队长道:“有东西能证明你们的身份吗?” 沙坨坨急忙将使节令牌取出,心想幸好自己一直贴身保管这东西,不然现在就麻烦了。 骑兵队长看了几眼,只见上面用写着“骠使”两个字,点头道:“行,随我来吧。” 当即,三人跟着骑兵队而行。沙坨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黑衣人没有再追来,心中松了口气。 随着金吾卫走了一阵,夜夜罗忽然向沙坨坨低声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了?”沙坨坨不解道。 “他们也太容易相信我们了吧。” “我们有使节令牌呀。” 这时,兰玛也插入对话,说道:“好奇怪,周国公府在东面,可我们正在往南走。” 夜夜罗顿时更加疑心,左右看了一眼,只见那些骑兵将他们隐隐围在中间,似乎在防止他们逃脱。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她女飞贼的直觉发出了警报。 正当她思索逃跑办法时,但听马蹄声响,迎面又来了一支骑兵队。 迎面那支骑兵队的队长看了夜夜罗三人一眼,奇怪道:“许大哥,这三人是谁啊?” 押着夜夜罗三人的骑兵队长笑道:“这不是陈老弟吗?听说武将军在北面打了胜仗,你小子一向受武将军赏识,等武将军以后高升了,你小子可就前途无量了。” 他说的武将军是原金吾卫郎将武攸暨。 夜夜罗听他绝口不提自己三人的事,认定这些人要对自己三人不利,而对面那名队长却是武将军的部下。 她记得周国公就姓武,心中一急,喊道:“这位军爷,我们是骠国使节,有极为重要的事要禀告周国公,还请您带我们去见他!” 许队长厉声道:“闭嘴!将他们嘴巴堵住。” 几名士兵应了一声,就要对三人动手,夜夜罗当即拔出兵刃,大声道:“我们是骠国使节,要向周国公禀告重要事情,你们别想杀我们灭口!” 陈队长眸光一闪,沉声道:“许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许队长急忙道:“这三人晚上在大街上乱跑,违反了宵禁,我这才将他们抓起来。” “就算违反了宵禁,也应该是带入皇城中关押,许大哥为何带他们往南走?”陈队长笑眯眯道。 许队长向陈队长身后看了一眼,见他带的人比自己多两倍,赔笑道:“本来是打算再巡视一圈就带他们回去,也罢,我这就押他们回皇城。” 陈队长淡淡道:“许大哥,这些人你还是交给我吧,今日的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不然就算你把人带走,我还是要向武伯爷和武公爷禀告的。” 许队长神色数变,好半晌后,低声道:“陈老弟,你如果想将人带走,最好将武伯爷喊过来,不然我无法向上面交代。” 陈队长向身后一人吩咐了一声,那人骑马向乐寿伯府去了。 半个时辰后,武攸暨带着一队侍卫过来了,一众金吾卫全部下马,向武攸暨行军礼。 夜夜罗入城时,便瞧见过武攸暨,欣喜道:“喂,唐朝将军,你能带我们去见那位武承嗣将军吗?” 武攸暨看了三人一眼,没有答话,目光转向许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许队长拱手道:“伯爷,这事您想了解的更清楚,可以去问耿郎将,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武攸暨目光微微闪动,一挥手道:“行了,你去吧。” 许队长又一拱手,带着人马转身离去了。 武攸暨将目光转向夜夜罗三人,沉声道:“你们想找我二哥,是有什么事吗?” “有人要杀我们,一名穿青衣的男子救了我们,是他让我们找武承嗣将军的!”夜夜罗急忙解释。 武攸暨想了想,说道:“二哥现在不在府中,你们先随我去乐寿伯府吧。” 武攸暨刚将三人带回府,韩成便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伯府。 夜夜罗瞧见韩成身边那名青衣男子后,急忙叫道:“武伯爷,就是他救下我们的。”说完跑到高君会身边,相比武攸暨,她更相信高君会。 “韩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攸暨皱眉道。 韩成沉声道:“武伯爷,这三人确实是高兄救下的,他们对公爷正在追查的案子非常有帮助,我这就将他们带回公府了。” 武攸暨点头道:“既如此,我也不留客了,明日我再去找二哥问个清楚。” 韩成等人带着夜夜罗三人回到国公府后,韩成、高君会和文荣三人在大堂内,向夜夜罗几人询问事情经过。 夜夜罗口舌伶俐,飞快的将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忿忿道:“这些南诏国的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我们都打算明天一早离开长安了,他们竟还不放过我们,而且还是在城内动手,你们唐朝可不能不管。” 高君会冷冷道:“要杀你们的不是南诏国的人。” 夜夜罗一愣:“不是他们是谁?” “火凤社。” 夜夜罗抓了抓额角,道:“火凤社是什么东西?我们又不认识他们,他们干嘛要杀我们?” 文荣沉声道:“不仅是火凤社,连金吾卫的人都参与此事,这事背后必定还有朝廷中的大人物牵涉,说不定就是陷害公爷的人。” . 第189章 周国公府拿人 沙坨坨本就奇怪武承嗣为何不在,这时得知武承嗣竟被人陷害了,大吃一惊道:“竟有人敢陷害武将军?” 兰玛忙道:“如果想杀我们的人真是陷害武将军的人,那么这里也不安全,我们最好去东宫找李道长。” 高君会冷冷一笑:“你们想去找死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兰玛秀眉一拧。 “李云仙是火凤社堂主,要杀你们的人就是他。”高君会面无表情道。 兰玛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夜夜罗破口大骂:“我就觉得那臭道士不是好人,果然被我猜对了。” 沙坨坨苦着脸道:“可李道长一路上救过我们好多次,若是没有他,我们早就被南诏国的人杀死了。” 文荣缓缓道:“那是因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他需要用你们的身份做掩护。” 沙坨坨怔怔不语。 韩成道:“你们刚才说明早要离开长安,这是怎么回事?” 沙坨坨低声道:“武斗会上,我国排倒数第一,贵国鸿胪寺拒绝了我国归附的请求,我们只能回去了。” 文荣目光一亮:“难怪李云仙选择今晚对你们动手,到明天早上,他只需派几个人假扮成你们离开长安城,就没人知道你们已经被杀了。” 沙坨坨怔怔道:“他……为何要杀我们?” 文荣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他什么秘密?” “不知道啊,我们只知道李道长是唐朝人,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沙坨坨一脸茫然。 韩成沉声道:“明天将这事告诉公爷,他应该能知道原因。” 就在这时,高君会忽然转身向大厅外走去。 “高兄,你去哪?”韩成问。 “道德观。” 话一说完,他人影便消失在门外。 高君会轻车熟路的来到道德观,悄无声息的进入后院。 忽然,他注意到有间屋子的灯亮着,纵身一跃,落到屋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掰开几片砖瓦后,只见屋内有一名戴着鬼脸面具的男子,正对着三清圣象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 大约一柱香时间后,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名全身笼罩在斗篷中的男子走了进来。 鬼脸男转过身,恭敬道:“您来了。” “怎么回事?任务出什么问题了吗?”斗篷下传出一道年轻的声音。 “有人突然出手,救下了那三人。”鬼脸男咬牙道。 “谁?” “河北游侠高君会。”鬼脸男一字字道。 斗篷男拧眉道:“江湖人?他怎么会插手进来?” 鬼脸男恨恨道:“此人似乎已经投靠了武承嗣,在南苏城时,就与我社作对过一次。” 斗篷男勃然大怒:“你是说人被武承嗣的手下救走了?王赢呢?他不是和你一起行动吗?” 鬼脸男低声道:“王兄受了伤,若不是高君会无心恋战,我们只怕都要死在那里。” “废物!”斗篷男斥责道。 鬼脸男道:“这事确实是我们没办好,但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要想办法处理掉那三人才行,不然计划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斗篷男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冷哼道:“幸好我还留了一手,那高君会再厉害,也不可能对付的了一支金吾卫。” 鬼脸男心道:“未必对付不了。”不过这时候说这种话等于找骂,便静静站在斗篷男身边等待。 大约两刻钟后,一名黑衣人进入房间,在斗篷男耳边说了什么,斗篷男一拍扶手,恼怒道:“这点事都办不好!” 鬼脸男猜到斗篷男留的一手估计失败了,硬着头皮道:“那三人知道李堂主的秘密,决不能留活口。” 斗篷男不耐烦道:“我岂能不知,但人已经落入周国公府,想杀他们哪有那么容易?” “武承嗣如今不在府中,从国公府中弄出三个人应该还是有办法吧?” 斗篷男冷然道:“武承嗣只是软禁,又不是关在牢中,凭我们的力量是不可能将人从国公府弄出来的。” “那怎么办?”鬼脸男焦急道。 斗篷男子思索片刻,缓缓道:“看来只能想办法借用太子的力量了。” 鬼脸男惊愕道:“您要借用他的力量?” “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别忘了李云仙现在可是太子殿下的座上宾!” 鬼脸男眸光一亮:“原来如此。” …… 次日,巳时。 太子来到书房时,发现李云仙正在房内等待。 “李道长,这么早过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李云仙沉声道:“殿下,有一件重要事情必须向您禀告。” 太子走到案后坐下,笑道:“李道长有事但说无妨。” 李云仙道:“殿下可知,贫道为何会与骠国使节同行吗?” 太子抓了抓脸颊,皱眉道:“这个倒不知,莫非道长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李云仙肃然道:“贫道远离中原,本就是为了找个清幽之地修道,谁知在骠国时,贫道无意间得知一个消息。” 李弘见他一脸严肃,不由问道:“是何消息?” “骠国朱波部落有一面神鼓,有惑人心智之效,只要有舞技高超者,用舞蹈配合这面神鼓,便能某种程度上控制他人心智。” “还有这等事?”太子吃惊道。 李云仙沉声道:“本来这事贫道听过就罢,并不打算深究,但后来贫道听说骠国国王派人向大唐献乐,而派去的人之中,就有朱波族神女兰玛。” 太子惊愕道:“莫、莫非……” “正如您现在所想,那面神鼓就在兰玛手中,她也是骠国第一舞者。” 太子怒道:“原来他们竟包藏祸心!” 李云仙沉声道:“贫道一路上多方探听他们此行目的,到底是不是想用神鼓迷惑我朝什么人,但他们一直守口如瓶。” 太子责怪道:“还有什么好探听的?他们一定是想用神鼓迷惑父皇!道长,这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本宫才对!” “贫道曾在骠国受过国王恩惠,又是修道之人,此事很可能导致骠国灭国,牵扯数十万人性命,故而贫道不得不慎之又慎。” 太子感叹道:“您不愧是位得道之人,不过你现在告诉本宫这事,莫非已经打听清楚了?” 李云仙沉声道:“昨日鸿胪寺拒绝了他们归附大唐的请求,也拒绝了他们在万国来朝大典上献乐,他们这才找上贫道,希望贫道能帮他们求情。” 太子哼道:“这事本宫也听说了,他们派出的骠国勇士一回合就被人打倒了,排在武斗会最后一名,本宫都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骠国使节了。” 李云仙道:“他们确实是骠国使节,只是随从都在路上被南诏人杀死,不得已在西市找到一名骠国商人,让那商人手下的一名骠国护卫出战。” 太子摇头道:“太不像话,简直把武斗会当儿戏。” 李云仙续道:“他们有求于贫道,终于将目的告诉了贫道,正如您猜想,他们想用神鼓蛊惑陛下,让陛下答应骠国归附的请求。” 太子哼了一声,道:“果然如此。”向旁边一名随从道:“去让齐丰将军过来一趟。” 李云仙道:“殿下,本来贫道昨日便想捉了他们来见您,但这事被周国公府的人遇到,您也知道,周国公一直在调查贫道,故而国公府的人将他们三人带走了。” 太子拍案道:“又是他,很好,他竟敢维护这三名心怀鬼胎的骠国人,说不定与这三人有什么勾结!” “对了,殿下,周国公在回长安的路上,恰好遇到过骠国使节。”李云仙不失时宜的说。 太子双手用力拍着桌子,道:“这就是了,他一定是与骠国人勾结上,想通过神鼓控制父皇,这次本宫一定要治他的罪!” 大周少卿 第190章 沛王的身世 不久,太子卫率齐丰进入书房。 太子吩咐道:“齐丰,你立刻点五百军士,去周国公府拿下三名骠国人。” 齐丰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您是让属下去周国公府拿人?” “不错,你快去吧,他们若敢阻拦,硬闯就是。” 齐丰面露苦笑,一时不敢应命。 李云仙提醒道:“齐将军,武承嗣如今还在刑部。” 齐丰面色一正,拱手道:“末将领命。” 待齐丰离去后,李云仙提醒道:“殿下,武承嗣毕竟是皇后殿下的侄子,只怕皇后得知后会插手。” 太子哼道:“那本宫立刻就去见父皇,将此事告诉父皇!” “殿下英明。” 午时不到,齐丰便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来到国公府,文荣和韩成得知消息后,一同来到门外。 韩成看了一眼披甲执锐的东宫卫兵,冷冷道:“齐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想抄了国公府吗?” 齐丰沉声道:“对不住了,末将奉太子殿下之令,抓捕三名骠国人,还请诸位配合一下。” 韩成冷冷道:“如果我们不配合呢?” “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国公府若是不配合,我等只能硬来了。” 文荣向身后的秋婵说道:“快去请金牌。” 秋婵应了一声,飞快的进入公府,出来时拿着一个托盘,上面用金帛盖住。 文荣掀开金牌,双手将其高举,大声道:“皇后殿下御赐金牌在此,我看谁敢放肆!” 齐丰迟疑了一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叩见皇后殿下。”他身后之人也跟着跪倒在地。 叩拜后,齐丰站起身,向身后一名校尉吩咐道:“快回东宫,将金牌的事告诉太子殿下。” 他本来就不愿得罪武承嗣,见有金牌在此,正好顺坡下驴。 那校尉一点头,先拉着马拐过街角,这才翻身上马,向东宫狂奔而去。 公府之外,齐丰带着人与韩成等人对峙着。 皇宫内,太子刚从李治那里请了旨,回到东宫,从齐丰那里得到消息后大为恼怒,亲自来到国公府。 韩成等人不敢再阻拦,让太子在公府搜了个遍,却根本找不到三名骠国人的踪影。 太子在大堂上首位坐下,怒道:“快说,你们将人藏到哪里去了?” 文荣淡淡道:“不知殿下说的人是谁?” “别装傻,就是昨天被你们带走的三名骠国人!” “回殿下,国公府中并无骠国人,公爷不在,我等哪敢擅作主张将外邦人留在府中?”文荣不疾不徐道。 太子恼怒道:“还敢狡辩,此事是李道长亲眼所见,你们还敢抵赖?” 文荣道:“殿下若这么说,不妨让李道长来与我等对峙,我倒想问问他,他是哪知眼睛看到我们带走骠国人的。” “本宫迟早会找到那三人,到时候不仅是你们,连武承嗣也别想逃脱罪责!”太子怒哼一声,起身离开了大堂。 文荣一路将他送到大门口,望着太子带着人消失,皱眉道:“韩将军,你有没有发现,太子和以前相比,变化很大。” 韩成冷冷道:“也许是因为沛王争储刺激到他了吧,不过外表再怎么变,骨子里的本性变不了。” 文荣叹道:“太子怎么变确实无关紧要,但他明显对公爷抱有敌意,这可不是好事。” 韩成道:“别多感叹了,你留守府中,我去刑部将情况禀明公爷。” …… 太子刚回到东宫,便听人说太平公主来了。来到会客的暖殿中,果然瞧见太平公主正坐在锦榻上喝茶。 “太平,你怎么过来了?”太子皱眉道。 太平公主微笑道:“人家上次在大慈恩寺得罪了皇嫂,心中十分不安,恰好昨儿个得了一件玉饰,便想送给皇嫂请罪。” 说着拿出一件物事,却是件白玉雕琢的小狼,十分精致可爱。 李弘见太平公主送礼物给阿史那德雅若,那可比自己得了礼物还高兴,而且太平公主还称呼雅若为皇嫂,令他很是满意。 太子接过小狼,微笑道:“你有心了,雅若一定会很高兴的。”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人家听说突厥人都喜欢狼,所以才觉得这只小狼最适合皇嫂持有。” 太子连连点头,忽然道:“太平,你似乎和武承嗣走的很近,这是什么缘故?”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皇兄还好意思问呢,你们都不陪我玩,也只有二表兄会抽空陪我。” “哼,他陪你是故意而为之,为了讨好你罢了,并非出自真心。” 太平公主捋了捋头发,淡淡道:“小妹又何尝不知呢,不过他毕竟是母后侄子,也算是表亲,平日他有些小忙找上小妹,我也不好拒绝。” 太子肃然道:“那皇兄问你,如果他要和皇兄作对,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太平公主哑然失笑:“皇兄说笑了,他对小妹再好,也不过是表亲,您是我亲兄长,小妹自然站您这一边了。不过皇兄,您和二表兄关系不是一向不错吗?怎会问这种话?” 太子咬牙道:“那是以前本宫没看清他的真面目。”说着一挥手,让身边人都下去了,还要求所有人都得远离大门,太平公主也让侍女一同退下。 房内顿时只剩下兄妹两人,李弘压低声音道:“皇妹,你知道六弟为何会突然生出争储之心吗?” 太平公主暗暗一惊,摇了摇头。 李弘深呼吸几口气,缓缓道:“这件事本是皇家最大的隐秘,知道的人极少,但你是自家人,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知道后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太平公主用力点了点头,正色道:“皇兄放心,小妹一定守口如瓶。” 李弘走到门口,将门推开,在外面探了探,见没有人后才又将门关上。 太平公主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心中也被吊起了好奇心。 太子慢慢走了回来,颤声道:“妹子,你听了可别吃惊,沛王……他……其、其实不是母后的儿子!” 太平公主愣了一愣,好半天才道:“那……他是……” “是父皇与韩国夫人所生!”太子声音低沉和沙哑。 “……” 隔了好一会,太平公主才从震惊中恢复,问道:“这和二表兄有什么关系?” 太子冷哼道:“大慈恩寺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吧?” 太平公主木然点点头,因为沛王的消息,一向灵活的脑袋,转的也没有平时那么快了。 太子沙哑着声音道:“第二天,沛王便悄悄与我相约,暗地里见了一面,这消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而且他还告诉我,这消息是武承嗣告诉他的。本来他与我是亲兄弟,从没想过与我争夺储君之位,得知身世后,这才起了争储之心。” 太平公主愣愣道:“你是觉得,二表兄故意将这消息告诉皇兄的?” “这还用问吗?”太子咬牙道。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子恨恨道:“他是为了故意引起我们兄弟相争,他们武氏一族才能渔翁得利。沛王也知道这一点。” “您说……武氏,那母后?” 太子一声不吭,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平公主拍了拍胸口,万万想不到打探个消息,竟还能探出这种隐秘出来。 太子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他怀疑武氏一族故意引起太子和沛王内斗,好渔翁得利,将来将朝政牢牢控制在手中。 外戚把持朝政,古往今来并不少见。 太平公主怜悯的看了李弘一眼,心道:“这个傻哥哥,竟因为一块玉佩就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自己。” 打听到消息后,太平公主便提出告辞,李弘非让她去见阿史那德雅若一面,太平公主只得答应。 与突厥妾室敷衍了几句客气话后,她便急急离开了东宫,直奔刑部。 几日前又下了场雪,雪化为冰,路面十分湿滑,导致马车行进十分缓慢。 太平公主急着将消息告诉武承嗣,干脆下了马车,直接骑马向刑部而去,一路上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 大周少卿 第191章 争储 两刻钟后,刑部厢房中,武承嗣一边给太平公主倒茶,一边说道:“辛苦表妹了。” “二表兄,你不吃惊吗?”太平公主奇道。 武承嗣笑道:“与其说吃惊,倒不如说豁然开朗。我这几日在刑部将回京之后的事,全部都捋了一遍,只有四件事依然想不明白,你一过来,便解了我一半的疑惑。” “哪四件事令你不明白?”太平公主眨了眨眼。 “其中两件事是太子对我的莫名敌意、以及沛王夺储的原因,这两件事最重要,没想到贤妹一来便为我解了惑。”武承嗣感叹道。 太平公主莞尔一笑,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你既然拜托了我,自然替你办的妥妥的!” 武承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紫宸殿时,与武媚的对话: “这中间的事有些复杂,陛下本身是非常厌恶皇子争储的,但因为某个原因,陛下对贤儿比较宽容。” “某个原因?”武承嗣问。 武媚脸色一冷,说道:“承嗣,这件事你就别再问了,本宫也不许你私下去调查,明白吗?” 当时武媚严禁武承嗣调查的事,恐怕就是李贤的身世。 可李贤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呢? 原本历史中,李贤并不知道自己身世,故而一直等太子死了,这才继任太子。 究竟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改变了历史,导致李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呢? 忽然间,一个名字浮现在武承嗣脑海中。 “莫非是她?” “二表兄,你说谁?”太平公主忙问。 “武顺!” “韩国夫人?”太平公主歪着头,一脸不解。 武承嗣目光灼灼道:“我还在奇怪沛王怎会突然知道自己身世,一定是他告诉沛王的。武顺死前一定将这秘密告诉了他,毕竟他和李贤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二表兄,你说的他又是谁?”太平公主蹙眉道。 “贺兰敏之!他是武顺儿子,一定是他将这秘密告诉了李贤。” “贺兰敏之?他不是被发配岭南了吗?”太平公主吃惊道。 “我几天前就得到消息,贺兰敏之被人救走了,而且这消息还被人封锁了。” 太平公主怔了怔,说道:“救他的人想必就是沛王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似乎又陷入另一个困惑中。 “二表兄,你又怎么了?” “我在想火凤社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李云仙是火凤社的人,他这次大费周章,到底想要在皇家夜宴中做什么?” “这就是你还想不通的两个问题之一吧?” 武承嗣颔首道:“不错,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无数次,可依然猜不透李云仙的目的。” “那另一个问题是什么?”太平公主眨了眨眼。 几天没怎么说话,武承嗣感觉喉咙有些沙哑,喝了口茶,这才道:“另一件事就是骠国那三名使节了,他们究竟知道李云仙什么秘密,导致李云仙非杀他们不可。”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支着下巴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平公主侍女知礼的声音。 “公主殿下、公爷,李家娘子求见。” 武承嗣走到门口,开门一看,发现不止李芷盈来了,旁边还跟着韩成和高君会。 武承嗣吩咐知礼继续在门口放哨,便让三人进来了。李芷盈瞧见太平公主后,微微愣了一下。 武承嗣忙问:“怎么样?人已经送过去了吗?” 李芷盈轻声道:“我已将三人安置在府上。经过上次的事,祖父让张管家在府中挖了条密道,就算有人来搜,也随时能够转移。” 武承嗣点点头,李积已经回府,有了上次的教训,就算太子也不敢再去搜捕英国公府,可以说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从那三人嘴里问出什么没?” 李芷盈迟疑了一下,道:“没有,不过我有种感觉,那个叫兰玛的女子可能知道些什么。” 武承嗣眸光一亮:“你是不是瞧出什么了?” 李芷盈道:“那倒没有,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太平公主掩嘴笑道:“二表兄,女人的直觉最不可思议的啦,你还是相信芷盈姐姐为好哦。” 李芷盈微微一笑,道:“武郎,我有个法子可以问出那消息,不过需要你配合我。” “好,你要我怎么配合?” “什么都不用做,就让他们在我府中好生待着,不要追问他们李云仙的事。”李芷盈轻轻地说。 太平公主奇道:“芷盈姐姐,你这是什么办法?” 李芷盈笑道:“根据我的观察,那名叫兰玛的女子生性多疑,我们越是追问,她越不会说。我们不问的话,她反而会自己说出来。” 武承嗣点头道:“行,就照你的法子办!” 就在这时,韩成向高君会道:“公爷就在这里,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武承嗣目光看了过去,问道:“说什么?” 韩成解释道:“高兄昨夜去了道德观,他除了告诉我们太子今早会派人来公府抓那三名骠国人外。还说有其他发现,只是我们问他时他不肯说,非要当您的面才说。” “高大侠,你还发现了什么?”武承嗣问。 高君会沉声道:“昨晚我在道德观见到一个斗篷人,那人应该就是陷害您的主谋之一。” “他是谁?”太平公主忙问。 高君会摇了摇头:“他遮着面孔,我看不清楚,不过应该只有二十多岁,从气质来看身份应该很尊贵。他离开道德观后,我暗中跟踪,发现他去了兴庆宫。” “大晚上的还去兴庆宫,一定是宫中的人!”太平公主分析道。 武承嗣心道:“二十多岁……兴庆宫……身份尊贵……” 刹那间,他脑中一闪,已隐隐猜到那人身份。顿了一下,问道:“高大侠,武斗会命案之时,你可看到什么了?” 高君会眯眼道:“当时我距离许图很近,发现那支断枪射向他时,有人站在他身后,手上操控着一个圆盘。” 武承嗣愣了愣,忽然猛一拍手道:“我明白了,是磁石,难怪那柄断枪只有枪尖是实心,他们通过磁石操纵断枪飞行轨迹,进而杀死许图!” 李芷盈看了武承嗣一眼,目光中带着钦佩之色,微笑道:“你终于破解了李云仙的预言术啦!” 高君会沉声道:“公爷猜的不错,那人后来回到道德观,将那圆盘放回一个房间内,我潜入房间瞧过,确实是块磁盘。” 太平公主并没有去看万国武斗会,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李芷盈走到她旁边,将武斗会命案的事与她说了,顺便将李云仙在黎园预言杀人的事也说了。 太平公主惊呼道:“难怪连我身边的侍女都说他是活神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武承嗣淡淡道:“不过是个假神仙。” 这时,高君会又道:“公爷,我在那个房间内还发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升仙石。” 武承嗣目光一阵闪烁,良久后,问道:“和王式在东市展出的升仙石一样吗?” “我看不出区别。” 武承嗣沉吟不语,忽然间,李芷盈一掩小嘴,吃惊道:“李云仙该不会是想在皇家夜宴升仙吧?” 武承嗣目光幽深道:“只怕被你猜对了,你还记得他曾说过,自己只有半个月左右的阳寿吗?” 其他人都惊住了,太平公主叫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想让父皇将他供起来不成?” 武承嗣微笑道:“不,升仙只是手段,为了让别人相信他,我已经知道他们这个计划是冲着谁来的了。” “谁?”太平公主急问。 “太子!” 太平公主一愣:“可李云仙不是太子的座上宾吗?他为何要害太子?” 武承嗣笑道:“很简单,两个字就能解释。” “什么?” “争储!” 大周少卿 第192章 皇家夜宴 除了高君会一脸漠然外,其他人都陷入震惊和思索,良久后,李芷盈道:“武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韩成提议道:“要不立刻将道德观的人都抓起来?” 武承嗣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我们没必要现在就阻止此事,这几日先按兵不动,一切都等到皇家夜宴那一天,也该让太子受点教训了。” 还有一点他没有明说,有些事提前阻止,当事人不仅不会感激,还会生出责怪。但如果让当事人亲身经历过苦难,吃了教训,他才会知道好歹、心生感激。 武承嗣并不在乎太子是否感激他,但对沛王挑动太子与他敌对十分不满。 等皇家夜宴后,让这俩兄弟变成势不两立的局面,方能一解他心中之气。 …… 转眼间,日子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道德观前堂熙熙攘攘,尽是些来祈福或者还愿的香客,后院却颇为冷清,好半晌见不到一个人影。 一名身穿锦衣的男子穿过几道走廊,来到一间偏僻的丹房外,推门而入,屋内戴着鬼脸面具的男子立刻起身,拱手道:“殿下,您来了。刑部那边怎么样?” “武承嗣已经离开刑部了,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动作,看来那三名骠国人并没有说出那件事。”说话的锦衣男赫然是琅琊王李冲。 鬼脸男子自责道:“都怪我等无能,没能找出那三人下落。” 琅琊王一摆手道:“这不能怪你,以武承嗣在长安城中的人脉和势力,不是你们火凤社能够抗衡的。我知道你派出的人手有不少折在英国公府和刑国公府中。” 鬼面男急道:“王爷,他们只要被抓,绝对会立刻自尽,不会留下把柄的。” 琅琊王正色道:“本王不是在向你问责,晚上本王会让王赢送十万钱过来,再加上上次刺杀骠国人牺牲的弟兄,都好好安葬了吧。” 鬼脸男感激了一句,说道:“王爷,我不明白,咱们为何不趁着个机会将武承嗣扳倒?” “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李清风的事别说皇后,就算是陛下也并不相信是武承嗣干的,之所以将他扣在刑部,只是因为规制如此。” “就算陛下现在不相信,咱们也可以让他相信啊!” 琅琊王摇了摇头:“你真当皇帝那么好骗吗?扳倒武承嗣比对付太子更难,他比太子警惕的多。咱们为了现在这个计划策划了三个多月,你以为随便泼点脏水,就能构陷他吗?” 鬼脸男叹了口气,道:“属下只是担心那些骠国人将李堂主的秘密告诉了武承嗣,他还是有可能破坏咱们的计划。” 李冲脸色阴沉道:“计划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赌一把了,沛王殿下已经下了命令,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鬼脸男焦急道:“殿下,沛王殿下这是在拿您的生命冒险啊,而且还会牵扯到老王爷,还请您三思,只要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琅琊王淡淡道:“既然父王让我帮助沛王夺储,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陛下仁慈,就算本王事败了,陛下也不会牵连父王。” 说完走到三清像前拜了几拜,又道:“卑路斯也从刑部大牢放出来了,到了明天,就按照计划将他送走藏起来,然后将备用的升仙石、药丸都转移,你们随后也撤出长安城。” 话一说完,转身离开了丹房。 鬼脸男走到一个蒲团上,盘腿打坐,只要一想到那三名骠国人还活着,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皇家夜宴是在晚上戌时开始,酉时中旬,鬼脸男猛的从蒲团上站起身,转身一看,只见一名青衣男子如同幽灵一般站在他身后。 鬼脸男又惊又怒:“高君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高君会漠然道。 …… 大明宫,麟德殿。 每年这个时侯,都是皇宫最热闹的一晚,从几天前开始,便有宫女太监在麟德殿内打扫除尘、张灯挂彩、摆椅设案。 白日里,宫女们如同蜜蜂一样,穿行于殿内殿外,在每一个桌案上安置餐具,紧接着,糕点、鲜果也被端上案桌上。 大殿内共分为三层,最高层是帝后所坐的龙椅,低一层左右各有两列,每列五案,共二十案。 再低一层左右各五列,每列二十案,共有两百个位子。 最先来到殿内的,是几名商人,陈天据赫然在内,他是凭借武承嗣的门路,才有资格参加夜宴,其他几名商人大都和他差不多,各有门路。 商人善于精打细算,更何况他们花了那么巨大的代价,自然不愿浪费任何一秒能待在麟德殿的时间。 陈天据等人进殿不久,陆续有官员、王公贵族进入大殿。 武承嗣来到麟德殿时,距离戌时不到一刻钟,殿内桌案上已快坐满了,人人皆面带笑容,相互说笑,一派热闹景象。 武承嗣入殿后,不断有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官员上前打招呼,他皆一一笑着回礼。 他的位置在大殿二层,上台阶时,武承嗣向二层看去,只见左边十案后面,坐的全部是皇家宗室中最核心的人物。 武承嗣认识的有太子李弘、沛王李贤、英王李显、殷王李旦、太平公主李令月。 另外五人通过原主记忆得知,分别是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郑王李元礼和纪王李慎。 至于右边十案则比较杂了,有宗室子弟,比如琅琊王李冲、范阳王李霭、曹王李明。 也有朝中重臣,比如司空李积、司徒苏定方和中书令刘仁轨。 也有军中大将,比如左威卫大将军薛仁贵、左卫大将军契毖何力、左金吾卫大将军张虔勖等。 武承嗣的位置在李冲和曹王李明之间。他先与李积、苏定方等几名熟人打了招呼后方才坐下。 刚一坐定,便发现旁边的李冲在悄悄打量他,对面的太子、沛王和太平公主也都看了过来。 武承嗣只和太平公主点头示意,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 目光向下方看去,武承嗣很快找到了目标,只见李云仙端坐在案后,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又过不久,随着一声唱诺,皇帝李治和皇后武媚一同从侧门而入,所有人齐齐站起身,向帝后行礼。 按照惯例,在开宴之前,子侄一辈要向皇帝和皇后献礼物。 由太子最先开始,他送给李治的是一件自己亲手抄写的道经,李治收到后龙颜大悦,微笑道:“太子有心了,朕很喜欢。” 沛王紧接着出列,拱手道:“儿臣听说父皇近来睡眠不佳,故而献上西域香料十盒。此香名为天竺葵,对促进睡眠有极好的效果。” 李治感叹道:“朕之所以失眠,你知道是何缘故吗?” 沛王低头不语。 李治摇头道:“也罢,难得你一片孝心,东福,拿去朕的寝殿,朕今晚就试试。” 接下来几位皇子以及太平公主也纷纷献上礼物,不管礼物好坏,李治都微笑着收下。 尤其是收下太平公主秀的‘福寿安康’四个大字后,更是开怀大笑,赏赐给她几件玉饰。 武承嗣暗暗好笑,太平公主根本不会刺绣,这副图指不定是谁秀的呢。 再过不久,轮到武承嗣献礼了,他压根就没准备礼物,因为他知道,根本用不着自己献礼。 未几,轮到琅琊王李冲献礼,只见他起身出列,拱手道:“臣献给陛下的是一块石头,名为升仙石。” 在他说话时,几名千牛卫从门外抱了一块大石头进来,正是王式在东市展出的那块升仙石。 李治微微一愣:“升仙石?朕似乎听李道长提过这石头,莫非这石头真能助人升仙不成?” 问最后那句话时,目光看向下方的李云仙。 李云仙睁开双目,淡淡道:“回陛下,仙道苍茫,全在缘法两个字,陛下听贫道提起升仙石,如今便有人向您献上升仙石,这便是缘法。” 李治微笑道:“道长莫非是想说,朕身上也有仙缘吗?” 李云仙摇头道:“陛下是九五之尊,与天道相合,陛下身上虽然有仙缘,却无法得道升仙。” “此言何意?”李治皱眉道。 大周少卿 第193章 李氏诸王 李云仙摇了摇头,并不解释,伸手做出一副掐算的模样。 武承嗣不得不佩服这道士装神弄鬼的本领,连皇帝问话都敢置之不理,让人不自禁,便觉得他不是凡夫俗子。 武承嗣向对面看去,发现李姓诸王都和李治一样,紧紧望着李云仙,似乎对他的行为极为好奇。 转头又看向旁边,只见刘仁轨眉头紧皱,苏定方抱着手臂看好戏的模样,李积笑而不语,薛仁贵面无表情。 “道长,你在算什么?”李治对李云仙无视自己的行为不以为忤,再次问道。 李云仙一挥拂尘,淡淡道:“时辰已到,贫道要走了。” “走?道长不愿参加这场夜宴吗?”李治皱眉道。 李云仙笑道:“陛下莫要误会,贫道本是天庭接引使者,这次下凡是为了接引陛下的一名皇子升仙,等陛下将来百年之后,您这位皇子就会接您去天庭。” 他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落下,殿内众人皆目瞪口呆。 刘仁轨猛的站起身,厉声道:“你这妖道,竟敢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陛下,这种妖道当立刻斩首!” 苏定方哈哈笑道:“天庭接引使者?不知道苏某人有没有机会去天庭逛逛呀?” 李治眉头紧锁,武媚向武承嗣看了一眼,见他摇了摇头,便没有开口。 李云仙淡淡道:“刘中书不必着急,贫道阳寿已尽,无需你动手。”目光又转向苏定方:“苏将军杀孽过多,死后无法进入仙界。” 苏定方摸了摸胡须,冷哼一声,目光中多了几丝杀气。 李云仙缓缓走到升仙石旁边,轻轻摸着石头,似乎有无限感慨。 李治长年为病痛所折磨,虽然明知仙道之事虚无缥缈,但心中还是怀着几分期待,忍不住道:“李道长,你说朕的一个儿子会升仙,不知是哪一个?” 李云仙淡淡道:“贫道这些时日点化的那位便是。” “太子?”李治惊愕道。 一旁的太子李弘也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这事突然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李云仙向李弘看了一眼,微笑道:“太子殿下,您还有一年阳寿,趁着这一年时间好好孝顺陛下吧,一年之后,贫道会亲自接您入天庭。” 话音一落,他背靠升仙石坐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 大殿内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就连武承嗣也忍不住看向这道士。 他虽然早就知道李云仙要对付太子,但还是没想到用的是这种方式。他说的话乍一听没什么,然而仔细一想,就知道这几句话有多么歹毒。 太子若是相信了他的话,认为自己一年后会飞升仙界,那么接下来的一年里,他绝不会再将心思放在朝政上,很可能沉迷享受之中。 若是不相信,李云仙几次预言别人的寿命都准确无误,李弘必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自己随时会死去。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再加上疾病缠身,他极有可能活不过一年。 再说李治,他如果相信了李云仙的话,也不会让一个只有一年寿命的人继续担任李唐王朝的继承人。 就在这时,大厅中忽然发生诡异的一幕,只见李云仙脸颊变红,浑身冒出淡淡的烟雾,将他萦绕在雾气之中。 霎时间,李云仙身后的升仙石亮了起来,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照在飘渺的烟雾之上,这副景象,真有种令人置身仙境的感觉。 人群顿时轰然炸响。 “仙人!他真的是仙人!” “升仙石亮了,李道长升仙了!” “我就说有仙人吧,你们偏不信,现在相信了吧!” 听到最后那道声音,武承嗣转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武攸绪,他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仿佛升仙的就是他本人一样。 其他人皆目瞪口呆,有人甚至双手合十,朝着李云仙参拜。 幸好这一幕发生在麟德殿,在场的人大多颇有身份,若是发生在民间,只怕所有人都要跪在地上,顶礼膜拜了。 李治脸色变换不定,向李云仙叫道:“李道长?李道长?” 李云仙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已经归位了。 李治静静望着李云仙的遗体,沉声道:“诸位爱卿,你们能告诉朕,刚刚发生在朕眼前的一幕,到底是什么吗?” 纪王李慎悠悠叹道:“陛下,臣弟以前绝不信这东西,但俗话说眼见为实,李道长在我等眼前飞升,只怕不信也不成了。” 郑王李元礼沉声道:“陛下,自古以来,只听说有谁被民间骗术所欺骗,从未听说有谁真的飞升成仙过。” 武承嗣不禁向他看了一眼,郑王是李渊的儿子,不过李渊老当益壮,六十多岁依然雄风不减,李元礼身为李治的叔叔,年纪也只比他大了不到十岁。 在李姓诸王之中,郑王李元礼和越王李贞的名声一向最好,在宗室中影响力最大。 李积微笑道:“郑王爷所言甚是,当年秦始皇和汉武帝晚年都曾寻仙访道,却一无所得,足见仙道乃虚无缥缈之事。” 韩王李元嘉冷哼道:“秦皇汉武不过是为了长寿,皆为私利,自然沾不上仙缘。” 沛王进言道:“父皇,其他事都可以去怀疑,唯有眼睛欺骗不了人,李道长是否真是仙人,相信在座的各位心中都早有定论,只是思维被常规所限,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韩王李元嘉大声道:“不错,谁说这是假的,那他就像李道长一样,升仙一个给本王瞧瞧?” 忽然间,一人越众而出,大声道:“陛下,李道长曾在长安城三次预言了他人寿命,这种事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如今他又当着我们众人面飞升,大家看的真真切切,这种事怎可能有假!” 说话的是中书侍郎郑元宁,武承嗣曾在东市看到他争夺升仙石,这种人对眼前的景象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刑部尚书阎立本跟着出列,大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朕何喜之有?” 阎立本拱手道:“李仙师刚才说过,太子一年之后也能飞升,而且将来陛下也能去仙界,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刘仁轨怒斥道:“阎尚书,休得胡言!” “刘中书,事实就摆在眼前,在场几百双眼睛都看到了,你莫要再顽固不化了。”琅琊王淡淡道。 李治内心其实也隐隐相信了李云仙升仙的事,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表态。目光四顾,只见群臣、诸王大多都露出感慨、惊异的表情,显然想法都和他一样。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武媚身上,武皇后朗声道:“周国公,这件事你怎么看?” 闻听她的发言,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武承嗣,包括李治。 武承嗣微笑道:“臣也是相信李道长的,不仅相信他,而且臣与他还是仙友。” 韩王李元嘉怒道:“周国公,陛下面前,你也敢胡言乱语?” “韩王稍安勿躁,我也知道空口无凭,这就飞升一个给大家瞧瞧。”武承嗣一边说着,一边向阶下走去。 琅琊王大声道:“陛下,眼前发生的是何等庄严之事,仙界好不容易向我朝降下仙缘,周国公却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惹恼了神仙,只怕会降下灾祸!” 苏定方眯眼道:“琅琊王,眼下之事还未断定是神是鬼,你何以如此言之凿凿!还不允许别人质疑了?” 沛王道:“李道长飞升乃有目共睹的事,大家都亲眼所见,而且这是好事,大家诚心向上天道谢就是了,有什么好争执的?” 刘仁轨冷冷道:“沛王殿下说的好轻巧,如果此事是假,那么就是有人在惑乱朝纲,论罪当诛!” 武媚斥道:“都不必争了,且看周国公怎么解释,如果解释不好,本宫亲自问他的罪。” 众人向下方看去,只见武承嗣已经站到李云仙旁边。 自李云仙飞升后,便无人敢靠近他。众人见武承嗣毫不在意的站在他身边,不少将李云仙当做神仙的人,心中暗生惶恐。 武承嗣笑道:“诸位看好了,我这就要升仙了。”对大殿外喊道:“取火把来。” 千牛卫郎将李多祚举着一根火把进入大殿,递给了武承嗣。 只见武承嗣举着火把,将点火一端靠近升仙石,郑远宁急忙出声道:“不可毁坏仙石。” 武承嗣笑道:“既是仙石,岂是那么容易毁坏的?”手上不停,火把已碰到了升仙石。 郑远宁正要再开口,忽然间,嘴巴张的大大的,愕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升仙石又亮了,而且散发出比刚才更加耀眼的蓝光! 大周少卿 第194章 他不配做皇帝 在场之人无不惊异,李治急忙喊道:“承嗣,你没事吧?”他还真怕武承嗣和李云仙一样,飞升而去。 武承嗣将火把递还给李多祚,微笑道:“陛下放心,臣还好好的,这石头其实并非什么升仙石,而是一种遇到高温就会发亮的特殊石头。” 这种石头对别人来说或许很神奇,但武承嗣学过物理,第一次见到升仙石时,就暗暗猜测石头发光和外部环境有关。 在道德观缴获另一块升仙石后,稍一测试,便弄明白原因。 李治还未开口,琅琊王抢先道:“李道长刚才飞升之时冒出仙气,与你并不相同!” 太平公主微笑道:“升仙石既然是假,仙气还能是真的吗?” 琅琊王咬牙道:“升仙石发亮说不定是武公爷用了什么手段,若是无法解释仙气的事,就无法否认李道长升仙的事实!” 李治目光犹疑不定,想了想,问道:“承嗣,你能解释李道长身上的仙气吗?” 武承嗣笑道:“既然有人不死心,那臣就勉为其难,再演示一遍吧。”说着向李多祚附耳吩咐了一句。 李多祚应了一声,出了大殿,再进来时,手上牵了条狗。瞧见这狗后,太平公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皇妹,你笑什么?”沛王问道,眸光中带着几分冷意。 太平公主收起笑容,淡淡道:“皇兄马上就知道了。” 只见武承嗣说了句“麻烦挪个位”,将李云仙的尸体推到一边,然后让那条狗蹲靠在升仙石面前。 若不是武承嗣刚才让升仙石亮了起来,众人恐怕都无法容忍他眼下的无礼行为。 如果天上真有神仙,说不定会立即降下一道雷将自家二哥劈死,武攸绪暗暗想到。 武承嗣微笑道:“琅琊王殿下,能向你借一样东西吗?” 琅琊王脸色大变,说道:“你若真有本领,就证明给大家看,本王可帮不了你。” “不需你帮我,只要你将身上一件东西借给我用一下就行。” “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琅琊王恼怒道。 武承嗣笑道:“我还没说要什么,你怎知你身上没有?说不定我只是想要你的一根头发呢?” 李治皱眉道:“承嗣,你到底想要冲儿身上的什么东西?” “一面鼓!” “什么鼓?我身上可没那种东西!”琅琊王急切道。 武承嗣悠悠道:“刚才李云仙能飞升,靠的就是你身上的骠国神鼓吧,还请琅琊王不要吝啬,将神鼓借我一用,这只狗兄还等着飞升呢。” 武媚冷冷道:“拿下李冲,搜一下他身上是否有鼓!” 两名太监领了命,在李冲身上搜索起来,不多时,一名太监便从他袖子里搜出一面小鼓。 李治怒道:“李冲,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说身上没有鼓?” 琅琊王脸色数变,急忙道:“臣喜爱音乐,故而常将此鼓带在身上。” “朕问的是你为何不承认身上有鼓?”李治沉声道。 “臣……臣只是与周国公不睦,不愿将此鼓给他用……”李冲脸色苍白的说。 李治脸色阴沉无比,这种理由他自然不信,一挥手道:“将鼓拿去给周国公。” 那太监应了一声,下了台阶将鼓给了武承嗣。 武承嗣环顾一圈,微笑道:“大家看好了。”说完轻轻拍了一下鼓,声音微不可闻。 然而随着他这个动作,那条狗忽然狗脸胀的通红,和刚才的李云仙一模一样,而且从狗的周身,散发出白色的雾气。 武攸绪瞠目结舌,叫道:“狗……狗也飞升了!” 瞧见这一幕,众人哪还不知道被李云仙给骗了。 刘仁轨冷冷道:“果然是江湖术士之流。” 苏定方抱着手臂,说道:“嘿!能让这样一个术士来到陛下面前装神弄鬼,要说背后没有精心策划的阴谋,苏某人绝不相信。” 其余大多数人都将目光看向李冲,只有薛仁贵、李敬玄等少数几人,悄悄瞥了李贤一眼。 李贤神色自若,只当没有注意到别人目光,拱手道:“父皇,眼下应当查明这道士是怎么混入夜宴之中的。” 李治额间阴云密布,脸色铁青,怒斥道:“是谁让这道士参加夜宴的?” 太子硬着头皮道:“父、父皇,是……是……儿臣……” 李治瞪了他一眼,回到龙椅上坐下,兀自气愤难平。武媚一边轻轻拍着他后背,一边说道:“承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已经都清楚了吧?” 殿内众人目光又都看向了武承嗣。 其中很多人以前只是听说过武承嗣善于断案,今日亲眼见他揭穿了李云仙的鬼把戏,各人心中均想:“果然名不虚传。” 武承嗣一拱手,肃然道:“其实臣侄一直在调查李云仙,不过他们十分狡猾,为了摆脱臣侄的调查,利用李清风诬陷于我。” 武媚看向李治,似乎在说:“若不是你坚持将承嗣软禁,今日也不会有这等事了。” 李治脸一红,忙道:“承嗣,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武承嗣答道:“火凤社!李云仙就是火凤社的堂主。” 李治早听武媚说过火凤社的事,冷哼道:“这帮逆贼,竟敢来朕的宫中闹事,朕绝饶不了他们!” 刘仁轨站起身,朗声道:“陛下,此事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江湖组织就能策划的了的,朝中必然有人与他们勾结。” 李治沉吟不语,太子咬牙道:“是谁?” 他性格虽懦弱,但并不愚笨,已经明白这次的事是冲着他而来。 刘仁轨淡淡道:“太子请想一下,若是没有琅琊王献的升仙石,李云仙的诡计就不能得逞,还有琅琊王袖中的那面鼓,想必也与李云仙的诡术有关。” “李冲,你为何要害本宫?”太子怒喝道。 琅琊王默然半晌,缓缓道:“我并非想害殿下,只是为了朝廷着想,才不得已而为之。” 太子詹事戴至德出列,斥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还不从实招来!” 琅琊王并不理戴至德,默默道:“……太子殿下,你可还记得,在五年之前,我曾与您的一次交谈?” “五年之前?”太子愣了愣,心道那么久之前的事,我哪还能记得。 “你虽然不记得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曾问你,如果你登基之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你当时的回答,这五年来时常浮现在我脑海中。” 太子愣了一下,叫道:“这不是你最近才向本宫问的问题吗?” 琅琊王冷哼道:“那是我为了确定你是否改变了当初的想法,所以才问的。如果你和当年的回答不同,我就会取消计划,一心一意的辅佐你。” 太子皱眉苦思,由于记忆出现覆盖,他一时也记不得五年之前李冲是否问过同样的问题。 殷王李旦挑眉道:“李冲,四哥到底怎么回答的,竟令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琅琊王一字字道:“他当时说登基之后,将竭力与各国修好,再也不打仗了!太子殿下,我没说错吧?” 太子说道:“不错,本宫是这样回答的,战争只会劳民伤财,有甚益处?” 殿内众人听他如此发言,都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军方的几位将军。 武承嗣瞥了琅琊王一眼,心中也有些佩服他,在这阴谋败露的当口,他竟还能给太子设个套。 李冲严厉道:“我大唐以武立国,你却畏惧战争,我当时就在心中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不适合做我大唐的皇帝!陛下,我设下这阴谋并不是为了私怨,而是为了我大唐江山呐!” 李治拍案而起,怒道:“混账,储君人选是由你来决定的吗?你身为人臣,纵然觉得太子不对,不去劝谏他也就罢了,反而用这种极端做法,这是为臣之道吗?” 琅琊王凛然道:“太子殿下身边并不缺能人,然而五年后他却依然是这种想法,可见太子殿下不仅怯懦,而且不听劝谏,这样的人并不适合登上九五之位!” …… 感谢本月所有书友们的订阅、月票、推荐票和打赏,本书不知不觉已经五十万字了,能坚持到现在非常不容易,多亏了家人和大伙的支持,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加油的!(=^▽^=) 第195章 即将失控的朝局 李治气的差点背过气,武媚连连在他背后轻抚,冷喝道:“李冲,你说太子不适合做皇帝,那谁适合做?” 琅琊王昂然道:“无论哪位殿下,也都比太子殿下更好。” 太子指着琅琊王,怒急攻心:“你……你……” 武承嗣冷眼旁观,将殿内众人的表情一一收在眼底,心想:“琅琊王果然是有备而来,就连计划失败后的应对也考虑过,如今他这番话说出来,极大的打击了太子在众臣心中的地位。” 武媚担心琅琊王再说出什么话,气伤李治的身体,一挥手道:“来人,将琅琊王押入天牢。” 一队千牛卫进入大殿,将琅琊王带了下去。 李氏诸王望着琅琊王的背影,目光皆有些复杂。 武媚有心缓和气氛,向武承嗣道:“承嗣,李云仙刚才身上的仙气是怎么回事?你为大家解释一下吧。” 武承嗣拱手应是,微笑道:“这事其实要从骠国说起。在南方骠国之中,有一个部落,名叫朱波部,这个部落中有一面神鼓。” 李勣望了眼武承嗣手中的鼓,问道:“那神鼓莫非就是此鼓?” “不错,就是这面鼓。此鼓是用一种蛊虫身上的某种材质做成,那蛊虫名为血翅朱蛤,乃万蛊之王,凡是听到它声音的蛊虫,都会立即身亡。而骠国人告诉我说,李云仙在骠国的几年里,一直在寻找一种特别的蛊虫,名为雾岩虫。” “本王明白了,李云仙身上的雾气,就是那雾岩虫产生的。”韩王李元嘉听那蛊虫名字带雾,当即叫道。 武承嗣点头道:“雾岩虫只有两个时辰寿命,死亡时会释放热量,身体化作雾气。李云仙得到雾岩虫后,在它死去的前一刻,用当地人的秘法让它陷入沉睡,进入假死状态。” 韩王拍手道:“所以刚才琅琊王偷偷敲了一下神鼓,妖道体内的雾岩虫死了,身体化成的雾气从口鼻中渗透出来,这才形成雾气!” “就是这样。”武承嗣回答,说着取出一颗白色小药丸,解释道: “这是我在火凤社据点找到的药丸,药丸里面就有只休眠的雾岩虫。只要服下,再听到神鼓声音,便会变得和李云仙一样的下场。” 韩王叫道:“妙啊!亏这妖道能想出这种法子!” “那妖道又是怎么死的?”李治问。 武承嗣答道:“雾岩虫产生的高温,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灼烧焚坏,据说这种死法十分痛苦。” 说到这,看向李云仙。此人虽然心怀不轨,但能面不改色的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不由让人生出一丝敬意。 宗楚客忽然道:“表兄,那李云仙曾预言三名平民的死亡时间,而且最后都应验了,他是如何做到的?” 武承嗣道:“很简单,那三名死者都是火凤社的信徒,道德观就是火凤社在长安的据点。” 李治怒道:“京师之中竟有反贼的窝点,来人……” 武承嗣忙道:“陛下,臣侄已带领大理寺的人捣毁了道德观,所有反贼全部都关押在大理寺之中了。” 李治脸色缓和了些,隔了一会,问道:“京兆尹何在?” 角落中站起一人,急忙出列,道:“臣在。”正是京兆府尹张敞。 李治斥道:“尔身为京兆府尹,总理长安事务,如今竟让反贼窝点建到朕的脚下来了,你该当何罪?” “……臣知罪。”张敞暗暗苦笑,一般发生这种事情,他这个京兆尹最容易成为背锅的。 武承嗣道:“陛下,火凤社与琅琊王李冲勾结,凭借李冲的力量,火凤社在京中建一个道观并不困难,此事怪不得张府尹。” 李治想了想,挥手道:“既然周国公为你求情,这次就免去罪责,若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张敞拱手道:“多谢陛下。”感激的看了武承嗣一眼,返回自己座位坐下。 因为李云仙的事,这顿皇宫夜宴失去了往日的氛围,李治早早便离席回了后宫,武媚也陪着他离去了。 太子失魂落魄,沛王面色阴沉,其他的李姓诸王各怀心事。 有些高官大臣面露忧色,怀疑这件事背后并不仅仅是琅琊王一人,比如刘仁轨、李勣等人。 他们很想向武承嗣询问,但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不容易等到夜宴结束,出了麟德殿后,刘仁轨、李勣和苏定方三人拉着武承嗣走到一个角落。 李敬玄本来也想询问,但和他们关系毕竟差了一层,便没有跟过去。 “武公爷,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老夫不信一个琅琊王能翻起这么大的浪花!”刘仁轨沉声道。 武承嗣感叹道:“我也相信琅琊王背后还有人,但幕后之人在这次的事上没有插手一丝一毫,全是琅琊王一手操弄,我手上没有半分证据。” 李勣眯眼道:“此子好厉害的手段,策划这种事竟还能不留半点破绽,老夫以前倒小瞧了他。” 苏定方冷哼道:“而且事败之后,他面色不露半分异常,心机之深沉可见一斑。” 刘仁轨长叹一声,道:“今日之事过后,太子那边应该也明白了幕后之人是谁,以后朝堂再难恢复宁日了。” 苏定方毫不在意道:“安稳未必是好事,先皇登基之前,朝局比现在更加动荡,可登基之后还不是治出一片盛世?” 刘仁轨摇了摇头,一拱手,缓缓离去了,佝偻着腰,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苏定方瞧见太平公主在等武承嗣,便拉着李勣打算走,李勣嘱咐道:“承嗣,明天抽个时间来我府上一趟吧。”武承嗣点头答应了。 待两人走后,太平公主走了过来,拍了他手臂一下,嘻嘻笑道:“二表兄,你也太坏了吧,竟然让狗来飞升,你是没瞧见,沛王和琅琊王表情黑的和锅底一样。” 武承嗣眯眼道:“你为何提到沛王?” 太平公主哼道:“你是不是以为人家很傻?琅琊王的话一看就是假的。” “何以见得?” “他如果真要对付太子,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非要等沛王开始争储了,才对付太子?” 武承嗣微微颔首,连太平公主都能想到这点,估计其他许多人都想到这一层了。 太平公主凑近了一些,悄悄道:“二表兄,真的是沛王吗?” 武承嗣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你是支持哪位皇兄?” “我只忠于陛下和姑母。”武承嗣悠悠道。 太平公主嗔道:“真狡猾,连人家也要瞒着吗?” 武承嗣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目前陛下春秋鼎盛,我若是冒然参与进去,只会增加国家内耗,这种事还是让陛下决定吧。”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也置身事外好了。” 经此一事后,太子必将对沛王恨之入骨,双方的争斗将进入更激烈的阶段,只要李治不能果断处理一人,那么接下来朝中的局面,很可能会失控。 他们俩相斗,武承嗣则可以抽身事外,专心在外领兵作战,积累实力。 枪杆子在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只要在军中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安如泰山。 第196章 探监琅琊王 出得大明宫,夜色已深。 武承嗣决定去皇城瞧瞧琅琊王,太平公主急着想把麟德殿发生的事告诉李芷盈,与他分手别过。 来到天牢,刚才还一身锦袍的李冲已换上了一身囚服,靠坐在墙上,神情十分平静。 “你若是来问我背后是否还有别人,我的回答是没有,请回吧。”李冲淡淡道。 武承嗣感叹道:“我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你们这次的计划他完全置身事外,我也找不到证据。” “既然知道,又过来做什么?来笑话本王的吗?”琅琊王挑眉道。 武承嗣缓缓道:“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让李云仙一开始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举荐他参加皇家夜宴吧。” “是的。” “若是任务成功,则能除掉太子,若是失败,便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琅琊王道:“只可惜你太警惕了。” “所以你们后来便直接选择了太子,这样一来其实更好,李云仙是太子举荐的人,别人更加不会相信他会害太子。” “不错,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会多费些周折,没想到太子比我们想的还要愚蠢。” 武承嗣感叹道:“你怕事败后别人怀疑到沛王身上,所以故意在大相国寺时,当着我的面斥责沛王,后来又投奔太子,真可谓煞费苦心。” 琅琊王沉默半晌,缓缓道:“你很聪明,只可惜我们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武承嗣心中一动,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李冲已经将武氏当做了敌人,他是越王的儿子,这说明越王、甚至其他李氏诸王,都和他的想法差不多。 武承嗣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李冲为选择辅佐李贤,而不是太子李弘。 现在也有了一个解释,那就是因为李贤不是武媚儿子的缘故,对李氏诸王来说,他才是最佳的太子人选! “有件事我想向王爷请教一下。”沉默半晌后,武承嗣问道。 “你说。” “李云仙在黎园之外,预言的第一名死者,我知道那死者是火凤社的信徒,但那名马车夫,我怎么瞧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李冲点头道:“他确实不是火凤社的人。” “那你们是怎么控制马发情的时间?” 李冲淡淡道:“那马是我们卖给那名车夫的,我们骗他说这马受过伤,会不定期发情受惊,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发情,而是闻到一种特别的香料。” “我们事先准备少量香料,等母马经过时让那马闻到,那马立即就受惊了,马车夫便以为是发情。等到计划那天,我们准备了之前几倍量的香料,那马立刻便狂躁了,这才将人撞倒。” 武承嗣皱眉道:“若有香料,与那匹马交错的母马为何没有闻到?” “那匹母马也是我们的人控制的,他们事先堵住了母马鼻子。”李冲淡淡道。 武承嗣长吁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总算全都弄明白了。” 李冲盯着武承嗣看了一会,缓缓道:“武公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古以来,外戚专权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为何不劝劝皇后,给你们武家留一条后路?” 武承嗣心道:“你只知道历史,我却知道未来。”淡淡道:“沛王的对手是太子吧?你为何要提及皇后?” 李冲道:“我是将死之人,说话就不和你绕圈子了,太子是斗不过沛王的。今日虽然你揭破了我的计划,但陛下和群臣也见识到太子的软弱,沛王迟早能取他而代之。武皇后才是沛王将来最大的障碍。” 武承嗣哼道:“你错了,群臣今日虽然见到了太子的软弱,但也见到了沛王的阴沉,我更看好太子。” 李冲怒道:“你是武将,他当上皇帝后不敢与别国打仗,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武承嗣微笑道:“打不了仗也没什么,总比被当做弃子抛弃的好。” 李冲愣了愣,咬牙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武承嗣摇了摇头,转过身道:“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你是个可敬的对手,好之为之吧,琅琊王殿下。”身影渐渐消失在走道中。 武承嗣回到府中,开始过公府自家的年。这一晚,他在府中后院中摆下几桌酒菜,让全府中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开饭之前,武承嗣问起高君会的下落,这次的事高君会帮了不少忙,武承嗣很想将他收为己用。 韩成答道:“公爷,高兄已经离去了,他让我向您转告说,他一路护送您回长安,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他是个江湖人,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 武承嗣叹了口气,既欣赏高君会的洒脱,又有些遗憾不能留住他。 饭后,按照唐朝风俗,大年三十这一日要举行仪式驱除瘟疫。 武承嗣自己虽不在意,但这时也不宜表现的过于特立独行,便让文荣安排了驱除瘟疫的仪式。 这种仪式和邪教没什么两样,让男童戴上张牙舞爪的面具,穿上红黑相间的衣裤然后击鼓舞蹈。 这个男孩的身后还会有二十个“伴舞”之人。他们和男孩一起跳舞,寓意就是驱除邪魅并达到祈福的目的。 仪式结束后,武承嗣又要到祠堂祭拜祖先,接着在大堂中与众人一起围着火盆守岁。 守了没多久,他便因为太过困顿,在大堂睡着了。 …… 次日清晨,皇帝李治在含元殿接见各国使节,武承嗣也在大殿之中,亲眼目睹了万国朝贡的盛况。 来参加朝拜的近百个国家中,大唐属国有三十多个,每个属国都向朝廷进贡,朝廷也会赏赐回礼。 大唐以武立国,各国进贡的多是马匹。 这是从太宗李世民时期留下的传统,献马者唐朝才会有回赐,那些献珠宝珍奇的,朝廷回赐的东西往往极少,久而久之,各国便都挑选良马进献。 整个朝贡过程中,李治情绪一直不怎么好,显然还受到了昨日之事的影响,因为他甚少发言,很多场合都由武媚代他发言。 不过以武承嗣与武媚的长期相处中,能瞧出来武媚的情绪也极差,只不过她控制的很好罢了。 朝贡结束后,武承嗣受到召令,来到了紫宸殿。武媚没有再掩饰自己糟糕的情绪,脸色铁青。 “都出去。”她挥了挥手,大殿内很快只剩下姑侄两人。 武承嗣走到武媚身边,只见桌案上有不少被揉成一团的纸,打开一看,每张纸上都写着“灵宝”两个字。 武承嗣微感奇怪,忽听武媚说道:“承嗣,昨晚的事幕后之人是沛王,对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 武媚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有证据吗?” “没有。” 武媚轻轻一叹:“和本宫猜想一致,沛王让琅琊王来实施计划,自己毫不插手,为的就是计划失败时将自己撇干净。”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参与。” 武媚凤眉一扬:“此话怎讲?” “姑母可知李云仙在黎园曾预言了三名人的死亡时间吗?” “听说过。” 武承嗣沉声道:“这是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步,李云仙正是凭借这件事扬名于长安,同时受到太子赏识,进而在太子邀请下参加皇家夜宴。” 武媚侧靠在龙椅上,手肘托着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沛王插手进这件事了?” “不错,黎园的事件,是由沛王府的陈子昂和表弟的对赌引起的,而且沛王还特意请李清风来主持第三场比斗,就是为了成就李云仙的名气。” 武媚思索片刻,摇头道:“仅凭这点,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他完全可以推托说是巧合。” 武承嗣叹道:“是的,正因为缺乏关键证据,侄儿昨晚才没有提及沛王。” 武媚闭上眼,轻轻揉着额头,道:“承嗣,昨晚本宫和陛下吵了一架,他明知沛王做下这等事,却不打算处置他。” “莫非陛下想立沛王为太子?”武承嗣微微吃惊。 . 第197章 只有皇帝可以 武媚摇了摇头:“他对弘儿倾注了不少心血,绝不会轻易放弃弘儿。不过他也对太子的怯战有些忧虑,他已下了旨意,封刘仁轨为太子太师,让他教导太子。” 武承嗣点了点头,这道旨意正是要安众臣之心,表达皇帝的态度。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太子依然难改软弱性子,随着时间推移,李治对他的耐心会慢慢耗尽。 这次不处置沛王,便是李治心境变化的一个标志。尽管沛王做下这等事,但在李治心中,沛王的地位很可能不降反升。 这也难怪武媚会和李治吵上一架。 “承嗣,还记得半个月前,本宫和你提到的那个秘密吗?” “记得。” “昨晚的事,多亏你揭破了李贤的阴谋,将来他很可能会对付你。虽然有本宫在,他不敢太放肆,但为了你的安全,本宫还是决定将他的身份告诉你。” 武承嗣躬身道:“回姑母,侄儿曾听太子提过此事,不过不知是真是假。”太子口风不严,迟早会泄露出去,这种事还是早点告诉武媚为好。 武媚脸色微变:“太子说什么了?” “他说李贤并不是您的亲生儿子,而是陛下和韩国夫人所生。” 武媚猛的站起身,厉声道:“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太子说,是沛王告诉他的,沛王还欺骗说这消息是侄儿传出,目的是为了让太子对我们武氏心生不满。”武承嗣趁机道。 武媚银牙紧咬:“好个李贤!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难怪他变化这么大,难怪要夺储君之位。” “姑母,侄儿怀疑是贺兰敏之将这消息告诉沛王的。” 武媚一怔:“他不是被本宫发配到岭南去了吗?” 武承嗣当即将贺兰敏之逃跑的事说了。 武媚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半晌,缓缓道:“这件事本宫知道了。” “姑母,要不要派人去抓回贺兰敏之?” 武媚脸上露出几分阴冷之色,道:“这事本宫会处理的。” 武承嗣在武媚语气中感受到几分杀气。 那也是,如果贺兰敏之将沛王身世传的天下皆知,不仅皇室颜面无存,她们姐妹也将受天下人耻笑。 …… 三日后,长安城又下了场大雪,白雪纷飞中,武承嗣将骠国三人送到南门,又给他们派了十名护卫,护送他们到边境。 沙坨坨感激道:“多谢武公爷高情厚谊,让我骠国能归附大唐,从此不再受南诏国威胁!” 武承嗣朗声道:“沙王子,如果你们骠国真想继续存续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强大。我们唐人有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如果只想着依赖外部力量,迟早避免不了灭亡。” 沙坨坨愣了一下,感叹道:“您说的对,这句话小王会牢牢记在心中。”向武承嗣挥了挥手,和夜夜罗、兰玛上了马车,车轮滚动,马车向南方缓缓而去。 当长安城消失在视野中时,夜夜罗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微笑道:“终于离开这里了,本姑娘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为什么?这里不好吗?”沙坨坨不解道。 夜夜罗哼道:“这里的人都太聪明了,你没发现吗?咱们完全被李云仙给利用了,这个武将军更厉害,揭破了李云仙的阴谋,咱们的小命完全就捏在他们手里。” 沙坨坨点头道:“那倒也是。” “唉,还是骠国好,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笨,让本姑娘感觉很舒服。” 沙坨坨哼道:“我们笨,显得你聪明,对吗?” “嘻嘻,就是这样。” 兰玛没有加入两人的对话,掀开车帘,回头向长安城方向看去,她酷爱学习,其实希望能留在长安城,在这里充实自己。 然而她也知道李云仙背后还有唐朝的权贵人物,若不是那位武将军保护着他们,那名权贵人物绝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 “再见了,长安城,希望将来还能有机会再来这里。”兰玛心中想道。 …… 接下来的时日,武承嗣一直忙着准备大婚事宜,婚事操办完之后,他就要去辽东,故而每日都极为忙碌。 李云仙的案子是由大理寺秘密审办,李冲被削夺爵位,判为死刑,本来是立即执行,因李氏诸王求情,才改为秋后问斩。 武承嗣能够瞧出来,李冲虽然犯下大罪,但毕竟是李氏一脉,诸王能求情一次,便还能想出别的办法,李冲将来未必会死。 只要不死,等沛王登基,他就能咸鱼翻身、东山再起。 火凤社的人只抓了不到十人,其余人都战死在道德观,调查火凤社的事已交由诸葛三元负责,武承嗣没有多操心。 …… 一月二十六,太平公主府。 太子妃裴氏沿着青石小路,来到公主府后园的水阁中,一路上公主府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瞧见裴氏后连头都不敢抬。 进入水阁,只见太平公主靠在宽阔的窗户边,双手搭在窗檐上,望着外面的景致出神,就连裴氏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 “太平,你没事吧?”裴氏出声道。 太平公主微微一惊,转头一看,勉强笑道:“皇嫂,你怎么来了?” “太平,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听城阳姑姑说你已经快十天没有出门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裴氏关切道。 太平公主叹道:“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有些不开心,想来过几天就会好些吧。” 裴氏微笑道:“后天可是你二表兄的大婚日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太平公主沉默不语,表情似乎比刚才更加抑郁。 裴氏是过来人,心中一惊,道:“太平,你该不会是……” 太平公主忽然道:“你们都退下!” 一旁的侍女齐齐应了一声,退出了水阁,太平公主隔了一会,方缓缓道:“皇嫂,我只要一想到二表兄后日要成婚,心中就会不舒服。” “太平,你该不会喜欢上你二表兄了吧?”裴氏沉声道。 太平公主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爱和他玩,希望他能陪我玩一辈子就好了。他结婚后肯定会只顾着他娘子,不会再陪我,一想到这些,我就很不舒服。” 裴氏松了口气,太平公主年纪还小,对这方面还不太懂,所以陷的不深,现在劝说还来得及。 “太平,你要牢牢记住,你二表兄娶的是李司空的女儿,以你们两人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同一个男人的。”裴氏郑重道。 “真的不行吗?”太平公主抬起头,一脸期盼。 “当然不行,就算是你皇兄也不可能同时娶司空之女和公主,除非……” “除非什么?”太平公主忙问。 “没、没什么。” “你快说呀,这里又没有别人!” 裴氏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天下间只有一人能做这种事。” 太平公主知道她说的是皇帝,大为失望,叹了口气,将目光又看向窗外的远景。 “皇嫂,谢谢你来看我,我难受两天就没事的……” 裴氏心中忽然一阵苦涩。太平公主过几天也许就会没事,但她却不一样。 她本来以为皇家夜宴之后,太子会对她好上一些,毕竟夜宴之前,她一直帮武承嗣说话,而那个突厥侧妃一直说武承嗣的坏话。 结果武承嗣在夜宴上帮了太子,太子应该明白她和那突厥女人谁更加贤惠,谁知太子依然只宠爱突厥侧妃,对她不理不睬。 本来还想找太平公主诉诉苦,见太平公主这模样,也只能下次了,幽幽叹息一声,裴氏转身离开了水阁。 . 第198章 武承嗣大婚 一月二十七,乐平伯武攸绪与裴行俭女儿裴嫣婷成亲,裴嫣婷被封为乐平郡君。 一日后,则是周国公武承嗣与英国公府李芷盈大婚的日子,武媚和李治都赐下赏赐,李芷盈被封为周国夫人。 武承嗣父母双亡,婚事由武媚亲自主持,规格之高,相比皇子娶妻也差不了多少。 一个月前,国公府便将结婚日子和结婚装饰、衣物送到女方,名为送日子、送嫁妆,这个时期的嫁妆指的是女方出嫁时的装饰物件,也是由男方来出。 接下来是问女方姓名,合生辰八字。 说是合八字,其实就是个形势,这种情况下就算八字不合,测算师也能将不合说成合,不好说成好,这便是专业。 八字合完再送彩礼,新郎迎娶新娘过门,另外还有撒谷豆、跨火盆、传袋等诸多礼仪,其实就是取个谐音字,讨个彩头,纯粹的封建迷信。 国公府大堂内,皇后武媚高坐上首,李勣向她行了一礼后,坐在武媚旁边。 武承嗣和李芷盈拜完堂后,武媚便起身回宫了。 酒席一直从大堂摆到了暖阁,大堂内只有八桌,能上这八张桌子的人,除了武承嗣请的几人外,全是当朝最有身份的人。 诸葛南和郑令萱便坐在其中一桌。 郑令萱比较拘谨,诸葛南则毫无顾忌,四下张望了一圈,凑到郑令萱身边道:“好家伙,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到齐了,太子、沛王、鲁王、太平公主和城阳公主也都到了。” 郑令萱点了点头,苦笑道:“咱们来这种场合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诸葛南哼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瞧那边,王勃、周兴他们还不是只有七品,还没我的品级高,他们都能来,我们怎么不行。” 郑令萱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没一会,武承嗣敬酒敬到了这一桌,除了两人外,这一桌要么是三品、四品官员,要么是朝廷勋爵。 然而武承嗣对郑令萱和诸葛南明显比其他人要热情的多,这让两人都非常高兴,郑令萱终于放开了些,和诸葛南有说有笑。 两个时辰后,宴席到了尾声,武承嗣陪了两个时辰酒之后,肚子都喝的鼓了起来,酿酿跄跄向洞房而去。 一路上,长廊、门窗、屋檐上都挂满了红色喜庆装饰,犹如一条红色小道。 沿着小道,武承嗣来到洞房之外,推门而入,微笑道:“娘子,我来了。” 李芷盈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武承嗣关上房门,摇摇晃晃向李芷盈走去,忽然间,扑上前去,一把将她抱住。 李芷盈吃了一惊,拿下盖头,瞧见武承嗣脸色通红,眼神迷离,已然醉了,忙站起身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呀,我去帮你倒杯水。” 武承嗣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笑道:“不用,我没醉……没醉……” 李芷盈道:“是,是,你没醉,那我再去给你取些酒来可好?” 武承嗣大笑道:“芷盈,你可真善解人意,快取酒来,为夫与你喝交杯酒。” 李芷盈走到桌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武承嗣靠在榻上,嘴里呢喃着什么,并没有看这边,便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特制醒酒药丸。 将药丸放入一杯清水中,待药丸溶解,李芷盈来到武承嗣身边,扶着他肩膀道:“夫君,酒来了。” 武承嗣晃悠悠接过酒,一口喝下,一阵苦味顿时从舌尖蔓延到全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 “芷盈,你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 李芷盈瞧他眼神恢复清醒,微笑道:“这是醒酒汤,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武承嗣拍了拍脸颊,只觉脑袋还有这晕眩眩的,说道:“给我打点水来。” 李芷盈应了一声,来到门外,向外面守房的丫头吩咐一声,没多久,便端着一盆水过来了。 武承嗣洗了个脸,终于感觉舒服了些,抬头一看,只见李芷盈穿着大红新装,略施粉黛,关切的看着自己。 精致的五官在烛光照射下,显得极为娇艳,不禁道:“夫人,你真美!” 李芷盈脸微微一红,低声道:“郎君,我们喝交杯酒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来到桌边,只见桌上有两只用红线缠在一起的酒杯。 倒满酒后,两人挽手各饮半杯,然后交换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后,两人吹灭了蜡烛,一同上了床,身影渐渐交织在一起。 …… 山南道,渝州。 这一日晚上,住在“小安山”脚的村民,皆奇怪的发现山顶处有十几道亮光,不仅山顶,就连半山腰处,也有几十道火光不住闪动。 年老的村民顿时信誓旦旦的说是鬼火,还将自己年轻时遇到鬼的经历说出来。 有些村民信了,心中颇为惧怕,有些村民半信半疑,与老人争辩。 只有最有见识的猎人心中透亮,知道那些亮点绝不是鬼,而是人,有许多人正在小山头之上。 山顶之上,贺兰敏之冷冷注视着下方的火把,大声道:“王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赶尽杀绝,从柳州一路追到渝州?” 下方立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你乃朝廷钦犯,被发配到岭南后不思悔改,竟敢擅自逃脱,本官自然要抓你回去!” 贺兰敏之怒道:“抓犯人是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关你何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奉了武承嗣的令,才来抓我的吧?” 王勃负着手,朗声道:“既是朝廷钦犯,自然人人可以抓得。你已经被我包围,这次谁也救不了你,束手就擒吧!” “你做梦!” 王勃冷哼一声,转身向身边一名矮胖男子道:“白县尉,下令进攻吧。”他身边只有几人是随身护卫,其他人都是附近巴县的捕快,被他征调而来。 矮胖男子赔笑道:“王编撰,虽然咱们人数是他们几倍,但他们居高临下,现在又是大晚上的,他们若是用弓箭的话,咱们损失恐怕会很大。” “那你的意思是?”王勃皱眉道。 白县尉笑道:“等到天明,只要天一亮,下官便亲自带人攻上去。” 王勃点了点头,他虽然官职比白县尉高,但毕竟不是他直属上官,也不好逼迫过甚,反正贺兰敏之已经插翅难飞了。 这时,上方又传来贺兰敏之的声音:“王勃,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柳州的?” 王勃道:“因为我很了解你这样的人。” “放屁,我以前根本没和你打过交道,你怎会了解我?” 王勃冷哼一声:“贺兰敏之,你的风流之名在长安谁人不知?我早料到你这样的风流子,脱困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一个布庄,换上一身干净得体的衣服。” “于是我从你逃脱的县城为中心,四处询问布庄,果然找到你买衣服的那一家。问清你穿的衣服后,再追踪你的下落就容易多了。” 贺兰敏之默然片刻,感叹道:“你倒是个人才,若是我还没有落魄之时,遇到你这样的人,一定会尽力拉拢。” 王勃嗤笑一声,并不回话,双方陷入了沉默。 狡黠的明月升起又落下,一夜过去,拂晓时分,东方旭日虽还未升起,周围的物事已能隐隐辨认。 王勃从火堆旁站起身,朗声道:“白县尉,可以动手了吗?” 正在打盹的白县尉一个激灵,左右看了一眼后,缓缓站起身,揉着眼睛道:“王编撰,您起的可真早。” 王勃一夜未睡,双眼却依然明亮,望着山顶方向,说道:“此刻他们疏于防备,正是进攻的好机会。” 白县尉向山顶瞄了一会,点头道:“好罢,下官这就带人进攻。” 王勃道:“我与你一同进攻。” 白县尉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可以,您要是受了点伤,下官怎么和韩县令交代呀!” 王勃轩眉一扬,道:“白县尉,我是左武卫大将军武承嗣的门生,你觉得我会是那种拿不起刀枪的文弱书生吗?” 说罢,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横刀,率先向山顶冲去。白县尉急忙带人跟上,保护在他身侧。 . 第199章 天下第一寇 上方的贺兰敏之和火凤社成员听到动静,急忙堵住上山口子,双方先是远程互相射箭,箭矢射完后短兵交接,厮杀在一处。 贺兰敏之身边的火凤社成员并非精锐,面对数倍的敌人,很快便抵挡不住,被冲破口子。 混战一柱香时间后,贺兰敏之一方的人越来越少。 就在这时,远处空中忽然升起一只响箭,一名火凤社成员大喜道:“接应的人来了。”说着也射出一只响箭。 白县尉惊呼道:“王编撰,他们来了援兵,怎么办?” 王勃高声道:“先消灭眼前的敌人再说。” 白县尉应了一声,从地上又捡了一柄刀,双刀乱舞,接连砍死三名火凤社成员。 顷刻间,贺兰敏之身边只剩两人,白县尉向三人冲去。 贺兰敏子武艺不俗,上前抵住了白县尉,不过另外两人很快被众捕快杀死,捕快们四面八方向贺兰敏之围来。 要见贺兰敏之要被擒过,忽然间,远处一道绿影急奔而来。 几名捕快想要上前阻挡,一瞬间便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脑袋都和脖子分了家。 王勃向来人看去,只见是名高大的绿袍人,手持双钩。 他用的钩子与旁人不同,尖端像利刃般锋利,上面正滴着鲜血。 那人又杀死几名捕快后,来到贺兰敏之身边,白县尉上前阻拦,被他一钩一挑,白县尉的一柄刀便飞到半空。 紧接着另一钩划向白县尉脖子,白县尉抽身飞退,但还是慢了一些,手臂上被划出一道伤口。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公差办案?”白县尉怒道。 绿袍人冷笑道:“都杀了我火凤社这么多弟兄了,还敢问我是谁?” 声音刚落,山腰下传来动静。 白县尉和王勃等人目光齐齐向山下看去。只见山腰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群人,正向山顶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名黑衣男子,在男子旁边,还跟着名葛衣大汉。 那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左脸上有一道十字伤口,右脸上有一道叉形伤口,模样甚是可怖。 他身上的伤口太有标志性了,白县尉立即认出他身份,大叫道:“你是屠洪?”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听到屠洪之名,王勃也微微一惊。 此人是蜀地第一凶寇,唐朝建立后,大多数盗匪都被剿灭,零星一些盗匪也都不成气候,最多不过数百人。 这屠洪却不同,以蜀地有名的险峻之地龙形山为根基,聚众千余人,地方官兵多次剿灭都失败了,反而被他杀死无数官兵。 后来朝廷大军过来剿灭,他便化整为零,让手下躲入深山之中,等大军走后又大摇大摆跑出来占山为王。 短短十余年,他的恶名和通缉令从蜀地传遍全国,甚至惊动了皇帝李治。 后来大理寺诸葛三元得了圣旨,亲自带领大批大理寺高手入蜀,配合地方官府围剿他。在深山之中追击三个月,才总算剿灭这股盗匪。 不过屠洪却逃过了诸葛三元的追击,从此虽销声匿迹,许多人却已经将他视做天下第一寇了。 屠洪双目中闪现出残酷的光芒,舔了舔嘴唇道:“老子几年没出门,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倒还记得老子的名字。” 黑衣男子说道:“屠寨主,咱们别和他们废话了,赶紧把他们处理了吧。” 屠洪白眼一翻,道:“关宁月,老子最讨厌别人教我做事,陈硕真没告诉你这一点吗?再说了,老子这次过来,是帮你们对付狄仁杰的,其他事别找老子。” 黑衣男子心下微恼,不过忌惮屠洪武功和他背后之人,便没有发作,向绿袍男子道:“尹副堂主,动手。” 绿袍男子应了一声,带着火凤社的人,向王勃等人包围过去,黑衣男子则带人来到贺兰敏之身边,恭敬道:“贺兰公子受惊了。” 听到贺兰公子四个字,正抱着手臂准备看好戏的屠洪脸色忽的一变。 贺兰敏之道:“不,你们来的很及时,我会让他奖励你们的。” “多谢公子。” 屠洪忽然笑道:“关堂主,不知这位贺兰公子是谁呀,能给老子介绍一下吗?” 关宁月皱眉道:“屠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老子只是奇怪,你们不去抓狄仁杰,半路上却突然过来救这小白脸,所以比较好奇他身份罢了。”屠洪摆手道。 贺兰敏之脸色微变,若是以前,他早已发作。不过经历了这半年遭遇后,他早已学会了克制。 不远处,正准备对王勃等人动手的尹副堂主不悦道:“屠兄,这位贺兰公子是我们火凤社重要的朋友,你言辞注意些!” 他话音刚落,屠洪一个晃身,来到尹副堂主身前,一拳向他右肩击去。 尹副堂主又惊又怒,伸出右勾迎向他拳头,左勾挥向他咽喉。 屠洪左手后收,右臂骤然暴涨,重重打在尹副堂主肩膀上。 尹副堂主被击中的瞬间身体便向后靠,卸去了一半力道,不过剩下的一半力道依然将他打的后退了七八步,嘴角流出鲜血。 “他娘的,你小子也配和老子称兄道弟?”屠洪怒道。 关宁月冷冷的道:“屠洪,你到底是来给我们帮忙的,还是来给我们捣乱的?” 屠洪咧嘴笑道:“老子只是奉命来杀死狄仁杰罢了,没必须非要和你们合作。若是惹得老子烦了,连你们一起杀了!” 关宁月大怒,缓缓取出两根短枪,满脸杀气的盯着屠洪。 便在他们内斗时,王勃向白县尉悄悄说道:“白县尉,让你的手下站成前后两排,结成‘数阵’对敌。” 白县尉此刻六神无主,听他吩咐,立即照办。 捕快们刚结好阵,关宁月身影一闪,向屠洪冲了过去,屠洪拔出身后背着的大环刀,向关宁月迎了过去。 关宁月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之间,飘逸中带着几分凝重。屠洪招式看起来十分呆滞,东一刀,西一刀,似乎不成章法。 但尹副堂主见了,却又惊又急,原来不知不觉,关宁月已落到下风。 他眼力不足,瞧不出屠洪武功已到大巧似拙的境界,见关宁月落在下风,立即挺钩助战。 二人双斗屠洪,关宁月激斗之中,忽然瞧见不远处王勃目光灼灼的盯着这边,暗叫不好,差点被屠洪这疯子坏了大事。 “屠兄,还请住手。” 关宁月喊了一声,退出战圈,刚一站定,只见一名火凤社成员闪电般向他掠去。 关宁月只见一道寒光闪来,身体本能的向后一退,同时伸出一只手挡在身前,一阵剧痛从手上传来。 “啊!” 一声凄厉的低吼声中,关宁月整只左手掌都被那人斩断。 远处的屠洪和尹副堂主早已罢手,见关宁月遭到重创,屠洪暗暗戒备,尹副堂主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 那火凤社成员一击成功后,毫不停留,又向尹副堂主奔去,尹副堂主反应比关宁月更慢,虽然也抽身飞退,但脖颈已被寒光笼罩。 危急时,斜刺里一刀砍了过来,却是屠洪出手救援,火凤社成员刀势一变,向屠洪斩去。 两刀相击后,两人各自退开,屠洪哈哈笑道:“好功夫,阁下是谁,报上名来!” 那名火凤社成员去了脸上伪装,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孔,淡淡道:“我就是你要杀的狄仁杰。” 屠洪仰首一笑:“关宁月,你们火凤社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竟然被追杀的目标混到身边而不自知,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话一说完,身影一晃,忽然来到贺兰敏之身边,一把将他架住,向山下急奔而去。 贺兰敏之本来也有些武艺,但在他面前如同婴儿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关堂主,告诉琅琊王……” 话还未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山道中。 大周少卿 第200章 翰林院新成员 关宁月自顾不暇,哪还能阻止。急忙让手下人举着火把烤在断掌处,虽然痛的满脸青红,却一声不吭。 狄仁杰自然不会让他恢复,刀一横,向关宁月冲了过去,骤然间,一人挡住他去路,却是尹副堂主。 尹副堂主一边挡着狄仁杰,一边吼道:“堂主,我来挡住他们,你们快走!快走!” 王勃急忙道:“别让他们逃了。”带着侍卫和捕快们冲了上去。 火凤社中冲出十几名社员挡住下山道路,其余人则全部在关宁月带领下,消失在山道中。 这些留下来的火凤社成员,包括尹副堂主在内,个个双眼通红,悍不畏死。 狄仁杰砍断尹副堂主一只手臂后,只见他依然向自己冲来,脸上表情带着狂热之色,皱眉道:“他们都服用了药物,对疼痛感知很低,大家都小心一些,不要留手。” 斗了一柱香时间后,狄仁杰、王勃和众捕快才将这群人全部解决。 其中大部分火凤社成员都当场死亡。有两名被砍断双手的人虽然还有呼吸,但肚子一颤一颤的,嘴里还吐着白沫,显然命不久矣。 狄仁杰沉声道:“好厉害的药,不仅能让人精神亢奋,亢奋之后,还会一命呜呼,不留活口。” 王勃急忙走到他身边,说道:“狄寺丞,刚才多谢你及时相救,我封武掌院之命,捉拿贺兰敏之,如今他被贼人劫走,我打算立刻去追捕,你可要随我一同行动?” 狄仁杰听到武承嗣之名,点头道:“也好。”两人带着众捕快,向屠洪下山方向追去。 狄仁杰极擅长追踪之术,带着众人追了五里左右,来到一条向东南方向的官道。沿着官道又前行了三里,只见前方出现一座小镇。 一行人正要进镇,身后忽然响起马蹄声,只见四名骑兵向这边急行而来,王勃瞧见中间一名骑兵后,觉得颇为眼熟。 待那人翻身下马,来到众人面前时,王勃终于想了起来,上前道:“你是武公爷身边的亲兵吧?” 那男子笑道:“我叫卫恒,是大将军身边的亲卫军校尉,特奉大将军之命来找您,这是大将军让我给你的信。” 王勃接过信,默默看了起来。 狄仁杰听到卫恒和王勃的对话,心中百感交集。 虽然这半年来他都在淮南道办事,但武承嗣在辽东打下大胜仗、升为左武卫大将军的消息,他也早就听说了。 武承嗣是皇后侄子,狄仁杰早知道他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只是没想到他竟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这么快便成为朝廷的大将军。 王勃看完信后,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和你一同返回长安。” 信中武承嗣告诉他已经不需要调查贺兰敏之了,让他尽早回京。 “狄寺丞,我打算回京向武掌院复命,你可要随我一同回京?”王勃问。 狄仁杰看了小镇一眼,心想屠洪当年逃过诸葛三元的追杀,必然善于逃跑,想追上他绝非易事,便点头答应了。 …… 八日后的一个下午,王勃、狄仁杰、卫恒一起回到长安。 此时已是二月,京中百姓已从过年的喜庆中恢复,回到正常的生活。 王勃与二人告辞后,先回家一趟,接着便去了翰林院。 刚进入翰林院大厅,便发现厅内除了周兴、卢照邻和孟怀良外,又多了一名年轻男子。 “王兄,你回来了,差使办的怎么样了?”卢照邻最先发现王勃,放下手头工作,迎了过来。 王勃瞥了眼远处案前那名年轻男子,皱眉道:“他是谁?” “杜审言,掌院新任命的编撰,去年科举第二名,如今也是我等同僚了。”孟怀良也走了过来。 “哼,那家伙已经在翰林院连续待了三天三夜了,吃饭睡觉都在这里,都快把这里当成自个家了。掌院又不在这里,也不知他做给谁看?”周兴跟在孟怀良身后,看向杜审言的目光充满敌意。 王勃点了点头,不再询问杜审言的事,将追查贺兰敏之的事简要和三人说了。 末了,问道:“我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里,京中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卢照邻笑道:“怎么没有,你这次错过大热闹了!” “热闹?” 卢照邻当即将皇家夜宴的事细细说了,言辞中,十分遗憾没能亲临现场目睹。 王勃听后,沉声道:“难怪贺兰敏之会提到琅琊王,看来果然是他将贺兰敏之放出来的。” 卢照邻叹道:“贺兰敏之虽然作恶多端,但好歹是皇亲国戚,想不到竟落到如此下场。”被屠洪这样残忍的大寇抓走,不死也必定脱层皮。 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嗯,不会错了,就是这三个中的一个!” 四人转头看去,齐齐望向出声的杜审言,只见他腾的站起身,拿着一打纸便向门外飞奔。 “杜兄,你去哪?”卢照邻忙问。 杜审言像是突然才注意到四人一样,朝着四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要去见武掌院。” 王勃朗声道:“正好我也要去见掌院,与你同行吧。” 杜审言转头看向他,奇道:“不知这位仁兄是?” 周兴哼道:“这位是王勃王编撰,他可是第一位被武掌院选中的编撰。” 杜审言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兴话中的刺儿,点头笑道:“原来是王兄,在下杜审言,是新上任的编撰,有礼了。” 王勃拱手回礼。 二人一同出了大明宫,来到周国公府,恰好碰到准备出门的武承嗣,二人忙迎了上去。 武承嗣旁边还站着诸葛南和郑令萱,二人见武承嗣属官找上门来,似乎有公务,便都退到一边等候。 王勃和杜审言一同上前见礼,武承嗣点了点头,说道:“子安,我已经听卫恒汇报过,听说你这次差点在渝州出了意外,真是辛苦你了。”说着拍了拍他肩膀。 王勃忙道:“学生未能完全任务,只觉惭愧,不敢言苦。” 武承嗣笑道:“这怎能怪你。好了,你过年都不能待在家中,估计你家中人都很想念你。我补你五日假期,在家中好好陪伴亲人吧。” 王勃急忙声谢,却没有离开,看了杜审言一眼,似乎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武承嗣目光也转向杜审言,问道:“杜编撰,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审言恭声道:“掌院,学生这几日经过调阅分析,已查得火凤社总坛最有可能所在的几处位置。” 武承嗣愣了一下,问道:“是哪几处位置?” “台州、泉州、湖州,必在这三处之一,其中台州可能性最大。”杜审言肃然道。 “你是根据什么判断出来的?”武承嗣疑惑道。 杜审言答道:“学生去户部调阅了些资料,详细调查了这三年内全国各州符纸的价格,一般符纸价格高的州,道教比较兴盛。” 武承嗣微微颔首,以火凤社的能耐,总坛所在地,必定有一大堆信徒,平日拜仙求符的需求比较旺盛,杜审言的分析颇有道理。 杜审言续道:“在这些道教兴盛的州中,学生又调查了各州的产出和税收,其中产出比较高、而税收比较低的州,最有可能隐藏着火凤社总坛!” 王勃挑眉道:“这是什么道理?” 杜审言解释道:“在下是襄州襄阳县人士,小时候,我们襄阳县便盛行过火凤社邪教。这些邪教与普通道观不同,会让信徒向他们交祈福钱,就和朝廷交税一样。因这个缘故,官府便很难再收到足额的税收。”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所以你才说税收低的州,可能藏着火凤社。但为何还要加上一条产出高呢?” 杜审言道:“那火凤社教规之中,提倡信徒多多劳作,越是勤劳的人,死后越可能升入仙界。故而火凤社所在州,粮食产量往往颇高。” 武承嗣连连点头,看向杜审言的目光中蕴涵着赞赏之意。 王勃瞥了杜审言一眼,心道:“这家伙能从这些细小的事中推出火凤社所在,果然有些才能,难怪能被掌院看中。” 武承嗣也拍了拍杜审言肩膀,温言道:“杜编撰辛苦了,我会派人重点调查你说的三个州的。” 杜审言躬身道:“这是学生应该做的,学生告退。” 大周少卿 第201章 沛王殿下很赏识你 武承嗣来到诸葛南和郑令萱身边,将杜审言的分析告诉了二人,说道:“诸葛寺丞,这三个地方你派些人手重点调查一下。” 诸葛南抱怨道:“武少卿,这话你还是和令萱姑娘说吧,火凤社的事,皇后殿下已经转交给刑部调查啦。” 郑令萱忙道:“阎尚书已经派了四名刑部捕头,让他们带着人去琅琊县调查去了。武少卿,要不要我立刻去刑部,将这消息告诉阎尚书?” 武承嗣微感奇怪,武媚怎么会让刑部负责此事,摆手道:“这事倒也不必那么急,回头你再告诉他吧。明日我就要回辽东了,正好狄寺丞回来,刚好能见上他一面。” 来到大理寺时,寺署刚下衙不久,三人在饭堂找到狄仁杰。 武承嗣向狄仁杰瞧去,与半年前相比,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那身黑衣打扮,绷着脸,一脸严肃的表情。 诸葛南上前一把拉住他,没好气道:“狄寺丞,你半年没回长安,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还在饭堂吃啊,走,咱们去黎园吃!” 武承嗣笑道:“狄寺丞,我明日就要离开长安了,咱们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狄仁杰正有话想和武承嗣说,点头道:“也好,听说武少卿升为左武卫大将军,恭喜了。” 四人出了寺署,乘着国公府马车,一路向黎园而行。 马车上,诸葛南忍不住道:“狄寺丞,你知道吗?当初你之所以去淮南道,其实是许敬宗故意将你调走,怕你查出苏老将军的案子。” 狄仁杰沉声道:“听到许敬宗被抓后,我隐隐猜到几分。” 诸葛南笑道:“只可惜许敬宗还是失算了,咱们大理寺可不止你一人,我和武少卿联手,照样将案子给破了!” 郑令萱笑道:“你也好意思说,明明是武少卿一人查出来的。” “什么呀,若不是我将渊献诚从高丽人手中救出来,武少卿未必能这么顺利!”诸葛南叫道。 武承嗣笑道:“是,是,那案子你和令萱姑娘都帮了我不少忙。” 几人来到黎园二楼一个包间,点了八菜一汤,其中四样荤菜分别是清蒸鲈鱼、火爆烧***宝酱鸭、和一盘炙羊肉,另外还有四样素菜和冷蟾汤。 “武少卿,听说你在辽东战场接连打下两场胜仗,我敬你一杯。”狄仁杰拱手道。 诸葛南和郑令萱也端起酒杯敬酒。 武承嗣受了他们敬酒,向狄仁杰问起淮南道的事。 狄仁杰说道:“当时我调查一番后,发现有人在暗中扇动百姓情绪,虽然我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他们,却一直查不到那些人的身份。 直到我回京时,发现有人暗中想对付我,便和其他官员分开,趁他们刺杀我时,混入他们当中。” 武承嗣点头道:“这事我听子安提过,要不是你及时出手,只怕他已经死在那些狂徒手中了。” 诸葛南忙问道:“怎么回事?王编撰出什么事了吗?” 狄仁杰便将王勃追踪贺兰敏之的事说了。诸葛南听到屠洪也参与此事,怒道:“那家伙果然还没死吗,哼,这些年义父一直在搜查他下落,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 狄仁杰皱眉道:“我去淮南时,到是听到过一个说法,说屠洪跑到海上去了,干起了海盗,听说还和倭国人有牵扯。” “海盗?江南海盗很猖獗吗?”武承嗣挑眉道。 “那倒没有,那些海盗的规模只有数百人,他们的据点都在海外一些隐蔽的小岛上,故而江南水师一直找不到他们窝点,才让他们幸存至今。”狄仁杰解释道。 武承嗣点点头,难怪历史中很少提到唐朝海盗,这么小的规模确实不够格被历史记上一笔。 诸葛南夹了口菜,哼道:“这就难怪义父抓不到他了,原来是躲到海上去了。” 郑令萱不解道:“屠洪为何要抓贺兰敏之呢?” 狄仁杰摇头道:“原本屠洪是和火凤社一伙的,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将贺兰敏之抓走。” 武承嗣暗暗寻思,贺兰敏之是武媚的侄子,朝中权贵,像他这样的人必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很有价值的。 这时,狄仁杰问道:“武少卿,琅琊王是怎么回事?贺兰敏之死之前提到过琅琊王,火凤社真的是他在暗中操控吗?” “我只知道火凤社的堂主对他很尊敬,在京师时也是听他指挥,至于是不是他一直在背后支持火凤社,还不能确定。” 说着,将皇家夜宴的事向三人说了。 诸葛南和郑令萱早已听过相关传言,诸葛南也帮忙抓捕过火凤社的人,故而并不惊讶。 狄仁杰却是大为惊诧,忙问:“真的是琅琊王陷害太子吗?” 武承嗣点头道:“从证据来看,此事确实是由琅琊王一手操控。” 狄仁杰沉吟良久,忽然道:“我在回京路上,听到一种说法,说沛王要与太子争储,这也是真的吗?” 诸葛南停下筷子,嘟囔道:“这事我也听人说过,武少卿,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沛王殿下不会真想当储君吧?” “是真的。”武承嗣点了点头。 说完瞥了狄仁杰一眼,只见他露出深思的表情。 武承嗣故意将皇家夜宴的事说出来,就是希望狄仁杰将此事和沛王争储联系起来,以他的敏锐,应该能察觉到这一点。 诸葛南抓了抓头,道:“唉,好端端的,沛王殿下干嘛要瞎折腾呢?” 武承嗣沉声道:“这种事你们不必多管,也别多掺合,各自干好自己的差使就行。如果真受到什么牵扯,就立刻来找我,我不在长安的话就去找我夫人或者太平公主。” “知道啦。”诸葛南应了一声,郑令萱也轻轻点了点头,以他们俩的官职,争储本来就和他们没多大干系。 狄仁杰比他们俩阅历多一些,知道历来争储最是凶险不过,武承嗣的话是为了保护他们三人,心中升起一丝感激。 饭后,四人在酒楼外分手,狄仁杰回到大理寺,刚回房间洗了把脸,就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皱眉道:“张兄,你怎么来了?” “狄兄不欢迎吗?”张柬之一脸微笑。 狄仁杰转过身,道:“进来吧。” 张柬之将门关好,来到厅堂,四顾看了一眼,感叹道:“在这京中,做了十几年官却还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恐怕也只有狄兄一人了。” 狄仁杰为张柬之倒了杯茶,淡淡道:“张兄过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叙闲话的吧?” 张柬之喝了口茶,坦然道:“不错,我是代表沛王殿下而来。” “我与沛王殿下并未说过话,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狄兄有所不知,殿下早已听过你的名字,尤其是你查案不畏权贵的行为,沛王殿下极为赏识,常常向周围人称赞。” 狄仁杰顿时想起武承嗣刚才的话,目光在张柬之脸上凝视了一会,缓缓道:“沛王争储的事我已经听说过了,是他让你来收服我的吧。” 张柬之一笑:“狄兄是聪明人,我也不瞒你,沛王殿下确实很看中你的才能,想让你为他效力。” 狄仁杰沉声道:“张兄,我一向佩服你的才能,也敬仰你疾恶如仇、刚烈不屈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也会参与这种事。” 大周少卿 第202章 世家大族的选择 张柬之昂扬道:“当今朝廷为武氏把持,这是为祸之始,国家不能毁于妇人之手,我辈怎能坐视不理?” 他深知狄仁杰性格,就算谈不拢也不会去背后举报别人,故而说话并不避讳。 “这就是你要辅佐沛王,扳倒太子的原因?” “不错!” “太子已策立近二十年,并无大的过错,何以轻言废立之事?” “太子太过软弱,若是没有外患,我等也可以尽心辅佐。但如今武氏猖獗,把持朝政,太子根本无法对抗。若是由他登基,朝廷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狄仁杰冷笑不语。 “沛王殿下机敏果决,颇有先皇遗风,若能登基大宝,定能扭转乾坤,消除武氏一族的威胁,让天下安康,民生富足。” 狄仁杰依然一声不吭。 “狄兄,你在大理寺劳苦功高,却反而被武承嗣压在头顶,你不觉得憋屈吗?只要你能辅佐沛王,殿下答应助你成为大理寺少卿。” 狄仁杰面无表情道:“你说完了吗?” 张柬之皱眉道:“狄兄,你若是有什么顾虑,可以尽管说出来。”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张兄,你希望天下安康的心愿,狄某人是赞赏的,但有些事并不是光凭想象就可以。” “你什么意思?” “太子登基就万劫不复?沛王殿下登基大宝就一切大吉?这都只是你的想象。狄某人看事只看证据,目前并没有证据能够说明沛王登基后,国家会更好。”狄仁杰摇头道。 张柬之恼怒道:“自古以来,后宫把持朝政,何时有过好来?眼下陛下还在,武氏便重用阿谀奉承之辈,若是等陛下仙去,只怕满朝文武都将由小人占据!” 狄仁杰平静道:“张兄,你因为被李义府打压,所以对皇后不满,我能理解。但我所看到的是,皇后治理朝政井井有条,面对反对她的苏大将军,也没有挟私报复,反而让武少卿替他洗刷冤屈。” 张柬之愣了一下,缓缓道:“你说我因李义府的原因而对武氏不满,这一点我并不否认。苏公的事我也看到了,这件事上,武氏的做法也确实令我颇为意外。” 狄仁杰见张柬之并没有因立场而失去判断力,暗暗点头,道:“你说沛王聪慧果敢也许不假,但他在皇家夜宴一事,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不会不知吧?” 张柬之摇头叹道:“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刚回来就对长安的局势如此了然。我也不瞒你,不错,皇家夜宴的事的确是由殿下主导。” 狄仁杰冷冷道:“那我倒想问问张兄,沛王与火凤社勾结,用鬼蜮技俩暗害太子,事败后又弃琅琊王如敝履,这种人当上皇帝,情景会真如张兄所想吗?” 张柬之沉声道:“这事是琅琊王自愿的,沛王殿下并未直接参与,火凤社也是琅琊王找来的,沛王之前并未与他们接触过。” 狄仁杰冷笑道:“好一个自愿。” 张柬之瞧出狄仁杰对沛王心有不满,再说也无济于事,站起身道:“狄兄,你好好想想吧,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沛王府找我。” 说完大步离去。 回到沛王府,已是深夜,王府的书房依然明亮通透。 张柬之来到书房后,发现沛王、陈子昂和李继业都在房内。 除了三人外,还有郑家家主郑远宁和左散骑常侍张大安。 张大安很早便投靠了沛王,是李贤的心腹。郑远宁则是近来才投靠的沛王府。 本来他打算将女儿嫁给范阳卢氏的卢照邻,谁知竟被卢照邻拒绝,颜面大损。 恰在这时,沛王李贤向郑家提亲,郑元宁一口答应,沛王成亲之日恰好比武承嗣娶亲晚了一日。 通过联姻,郑氏一族齐齐踏上了沛王府的大船上,郑远宁也成为沛王身边最倚重的几人之一。 张柬之拱手道:“殿下,狄仁杰拒绝了。” 郑远宁冷哼道:“不过小小一个大理寺丞,竟如此不识抬举。” 张大安皱眉道:“狄仁杰官职虽小,但在民间名声极大,据说断案之能还在武承嗣之上。俗话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咱们若不能拉拢他,接下来的计划就不好展开了。” 郑远宁冷哼道:“既然不能拉拢他,那就除了他,以免他成为咱们的障碍。” 张柬之急忙道:“殿下若如此行事,那和武氏又有什么区别?” 郑远宁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将他赶出大理寺,让他无法影响我们的计划,柬之不要多想。” 张大安道:“听说狄仁杰很受武承嗣和诸葛三元看中,只怕没那么容易让他离开大理寺。” “那也不一定,武承嗣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咱们可以等他离开后动手。至于诸葛三元,哼,他在朝中没什么势力,根本无力阻止咱们。”万俊阴恻恻道。 沛王注意到张柬之面色铁青,温言道:“张长史,本王知道你和狄仁杰很有交情。你放心,本王只是暂时让他离开大理寺,等过些时侯,会将他调回去的。” 张柬之咬了咬牙,一拱手道:“殿下,您若是这么做了,狄仁杰只怕再也不可能拉拢过来了。” 郑远宁笑道:“张长史,那狄仁杰就算会断案,也不过是个寒门庶族出身,对殿下的大事又能有多少帮助?” 张柬之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众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各自告退。郑远宁从侧门出了王府,上了自家马车后,车轮滚滚,向郑府返回。 到了家中,长子郑玄升提着灯笼从大堂迎了出来,忙问:“父亲,今日去沛王府商议的如何了?” 郑远宁大步进入大堂,一边喝着侍女端上的茶,一边说道:“狄仁杰不识抬举,沛王殿下采纳了我献的计划,决定对狄仁杰动手。” 郑玄升目露忧色,道:“父亲,有句话孩儿不知当不当讲。” 郑远宁抬了抬眼皮,训斥道:“有什么当不当讲的,赶紧说!” “孩儿是觉得,咱们将妹妹嫁给沛王,留个后路也就是了,争储的事,咱们不必掺合的太深。” 见郑远宁不说话,郑玄升又道:“从南北朝后期开始,那些掺合进皇权的家族,哪个不是祸起全族。如今的七姓十家中,除了咱们家外,各家皆保持中立……” “你懂什么?”郑远宁斥道。 郑玄升苦笑道:“就连几位堂叔堂伯,都对您将妹妹嫁给沛王殿下心怀不满,孩儿只是有些担心。” 郑远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玄升,做事不能只看眼前。不错,以前我郑家确实从不参与皇家内事,但现在和以前不同了。” “父亲此言何意?” 郑远宁沉声道:“自从隋朝开启科举以来,朝廷一直都在打压世家贵族,提高寒门地位。到了我朝,太宗不仅不取消科举,还扩大科举规模,当今陛下登基后,也只知重视科举人才。” 郑玄升苦笑道:“隋朝的基业被李家夺取,他们当然也怕其他世家夺取他们的天下,所以利用寒门庶民打压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郑远宁冷冷道:“所以说,将来世家大族的权力只会越来越小,指望明哲保身就能存续下去?笑话!我们再不主动争取,只怕要成为冢中枯骨了!” 大周少卿 第203章 大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郑玄升愣了愣:“原来父亲有这种考虑,可孩儿不明白,您为何要挑选沛王呢?” 郑远宁沉声道:“如今沛王向天下人表明争储的决心,陛下却没有阻止,这说明陛下也没有决定好让谁继承皇位!” “孩儿也有此猜想。” 郑远宁哼道:“除了两位殿下外,还有武氏虎视眈眈,将来陛下百年之后,你觉得天下大权最有可能落入谁人之手?” 郑玄升沉吟道:“从目前情况来看,一开始一定是武氏一族把持朝政,如果太子继位,武皇后有可能还政于太子。如果沛王殿下继位的话,应该会和武氏一族有一场争夺。” “还政于太子?”郑远宁冷笑道: “没有人会轻易让出权力,尤其是武皇后这种有野心的女人。太子继位的话,很可能成为武氏的傀儡,只有沛王殿下继位,才有可能铲除武氏。” 郑玄升凝思片刻,沉声道:“父亲,孩儿感觉武氏一族前景更好,朝中有武皇后控制内政,军中武承嗣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您为何不选择武氏呢?” 郑远宁眯着眼道:“你当为父是如此草率就做出决定的吗?我仔细分析过武氏的为政举措,她比当今陛下更加偏爱寒门子弟。” “啊,这个倒是,她用人似乎根本不看门户出身!” “而且这个女人比当今陛下更狠,若是让她获得乾坤独断的权力,对我们来说,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郑玄升想起前任王皇后一族的下场,默默点了点头。 郑远宁感叹道:“所以我也是别无选择,太子懦弱,虽做了二十年储君,然而在与沛王的几次交锋中,都落在下风。你瞧瞧,朝廷百官中,现在还有谁会投效他,我们总不能选他吧?” 郑玄升道:“听说河间郡王李崇义和邓州侯岑长倩,近日都经常去东宫走动,还有郢阳伯宗楚客,一直都比较支持太子。” 郑远宁摇头道:“除了岑长倩是被戴至德说服外,其他两人都并非真心辅佐他。李崇义是受皇帝的命令,宗楚客是受皇后命令,这你都瞧不出来吗?” “陛下和皇后殿下既然选择帮太子,为何又不阻止沛王争储呢?”郑玄升奇怪道。 郑远宁冷哼道:“帝王的心思谁能猜的透,也许涉及到什么皇家隐秘吧。” 郑玄升点了点头,忍不住道:“父亲,您觉得沛王殿下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郑远宁训斥道:“你只要记住,这是我们郑家唯一的出路,明白吗?” 郑玄升凝神屏气:“孩儿知道了。” …… 二月初六,武承嗣从床榻上起身,看了眼身旁睡的正香的李芷盈,用手背在她脸蛋上轻抚了一下。 李芷盈立时醒转,对上武承嗣目光后,坐起身,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说道:“你今日就要走了吗?” 武承嗣点头道:“是啊,薛将军大年初四就走了,祖父婚事结束后也出发了。如今天气转暖,我军随时可以向高丽进攻。早一日打败高丽人,我也好早一日回来与你团聚。” 李芷盈从小在军营长大,倒也不像别的女子那么多离愁别绪,披了件衣服,微笑道:“郎君,妾身为你穿衣。” 拿起旁边堆叠的整齐的衣服替武承嗣换上,穿好外衣后又在外褂上披上铠甲。 武承嗣瞧着她一脸专注的表情,柔声道:“我不在家时,你在府中可有事做?” 李芷盈笑着说:“有啊,妾身可以弹琴作画,无聊时也可以让玉锦、太平来陪我,郎君不必担心?” 武承嗣将她额间一缕秀发搭在耳后,微笑道:“我知道你平日最爱行医施粥,你的小医馆可以继续经营下去,施粥的事也可以尽管做,为夫都支持你。” 李芷盈抬起头,盈盈妙目凝视在他脸上,轻轻道:“郎君,妾身真的可以继续做这些事吗?” “当然可以,我可不想将你当金丝雀一样关起来。” 李芷盈甜甜一笑,继续为他穿衣。 二人穿戴整齐后,一同到偏厅用早膳,刚吃没一会,秋婵进入屋内,先向李芷盈问了声‘夫人好’,说道:“公爷,几位将军都过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武承嗣端起碗将肉粥一口喝干,站起身道:“我这就出去。”大步向门外走去,李芷盈急忙放下碗筷,提着衣裙跟了出来。 到庭院时,只见韩成和一名葛衫大汉正在一同等候,武承嗣走到那汉子身边,说道:“卢副统领,以后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那高大汉子正是夜雨秋护院卢雄,武承嗣娶妻后不放心妻子安全,便让韩成举荐一人担任公府副统领,韩成便将好友卢雄推荐过来。 卢雄一朝从青楼护院成为公府副统领,这几日晚上睡觉都会笑醒,大声道:“公爷放心,卢某人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夫人!”话中憋足了劲。 武承嗣点了点头,来到府外,只见武攸暨、裴行俭和罗素都到了,正在相互说话。 武承嗣上前与三人打过招呼,向罗素身边看了一眼,没有瞧见伏念小可汗的身影,问道:“伏念小可汗还是不肯来左武军吗?” 罗素迟疑了一下,说道:“他犹豫了好几天,还是说自己不适合军中生活。” “那他还住在长安吗?” “在长安,而且还进了一家书院。”罗素回答。 武承嗣点了点头,伏念只是他下的一步闲子,将来对付突厥人时才有可能用到,只要他还留在长安就行。 众人翻身上马,武承嗣回头向李芷盈招了招手,一挥马鞭,策马疾驰而去。 出城路上,武承嗣注意到大街上多了许多读书人,这才想起,再过十天便是今年的科举了,只可惜这场盛会自己是看不到了。 …… 二月天,冬去春来,中原大地焕发出昂然的生机,一路北上的途中,武承嗣领略到花朝月夕,如诗如画的江山美景。 过了辽水,又渡过浑河,南苏城终于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回了一趟中原后,看惯了高大的长安城,再看南苏城时,只觉颇为矮小。 城门口行人虽比不上长安城车水马龙,但比离去时热闹了许多,百姓们的脸上,也能看到一些生气来。 被唐军占领了近半年后,这些高丽人渐渐发现,未来的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唐军只有少部分留在城中,大部队驻扎在城北的大营中。 武承嗣、裴行俭几人刚来到大营,黑齿常之、刘审礼、元彪等留守便将领一起迎到门外。 黑齿常之急忙道:“大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罗素嗤笑道:“怎么了,瞧你一副猴急的表情,莫非高丽人打过来了不成?” 黑齿常之罕见的没有和他斗嘴,严肃道:“高丽人虽然没有打我们,但二月初就开始猛攻扶余城,渊男生派出求救的斥候都冲不出包围。形势十分危急。就连李大帅都派人过来问了几次。” 武承嗣摆手道:“先别急,我们进账讨论。”与众将一起来到帅帐,先问起军中各项事务,又向刘审礼问起契丹人情况。 得知一切安稳后,这才详细问起高丽军情况。 扶余城位于高丽东北方向,在第一防线和第二防线之间,东北面就是靺褐诸部。 攻打扶余城的高丽军马,是由高丽名将乐伯率领的马步军共五万人,另外靺褐也增加了兵马,骑兵接近一万骑。 扶余城内只有三万多人马,面对近两倍的敌人,形势确有些危急。 . 第204章 救援扶余城 裴行俭问道:“李元帅和薛大将军两路人马情况如何?” 刘审礼答道:“薛大将军一月中旬便引军东进,一路上并没有遭受太大抵抗,如今已到了鸭绿江北面驻扎。李元帅也于三日前向国内城进军。” “他们可在新城和辽东城留下人马驻防?”裴行俭又问。 “李元帅在新城留下五千人马,薛大将军只留了五百人。” 裴行俭皱了皱眉。 武攸暨挑眉道:“辽东城只留那么点人,要是高丽人走水路突袭的话,岂不是断了他们后路?二哥,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薛大将军?” 武承嗣还未说话,刘审礼便抢着道:“不可,薛大将军必然是有所考虑才如此布置,我们若是冒然提意见,反而会得罪薛大将军。” 武承嗣颔首道:“刘郎将说的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打好自己的仗就是了,其他两军的事就不必多操心了。” 说到这,站起身,一脸肃然道:“众将听令!” 众人齐齐站直身。 “由刘审礼领五千步兵,镇守南苏城。” “末将得令。”刘审礼拱手道。 “裴行俭领两万步兵、五千骑兵,带元彪、侯延景、罗素攻打鸭绿城!” “末将得令。”裴行俭、侯延景、元彪、罗素四人齐声道。 “我领两万骑兵,带韩成、黑齿常之、武攸暨驰援扶余城。” 武攸暨三人拱手应命。 军令传达后,各将立即回各自军营做出发准备。 次日清晨,大军分成两支,分别由武承嗣和裴行俭各领一支,分兵向东北和东南方向进军。 离开之前,武承嗣给刘审礼下了一道命令:让他搜集大量的硫磺和硝石,越多越好。 刘审礼虽不明原因,却不敢对武承嗣的军令丝毫大意,立即挑选了两百名军士,专门负责此事。 从西向东的高丽官道上,武承嗣骑兵所过之处,蹄声震天,尘土飞扬。虽然全员都是骑兵,但因道路崎岖,行军速度受到影响。 直到第八日,才到达距离扶余城八十里的永吉城。 永吉城内本来也有一千守军,然而得知来犯唐军有两万铁骑后,早已望风而逃。 武承嗣并未入城,让大军在城西十里外驻扎,再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扶余城情况。 过了两日,斥候接连来报,说乐伯和靺褐人的军队,分别从北门和南门猛攻扶余城,尤其是南门战况,极为惨烈。 帅帐内,黑齿常之进言道:“大将军,他们连日猛攻,士兵必然十分疲惫,咱们趁势攻打乐伯的军队,必能大胜。” 武承嗣沉吟半晌,缓缓道:“别急,再让斥候多打探一下。” …… 扶余城,南门城外,喊杀声震天,一场原始而血腥的攻城战,给大地染上一层赤色。 灰白色的城墙已被染成黑红色,上面搭满了云梯,城墙上飞箭如蝗,木石飞滚,下方几十名士兵扛着根大木柱,不断撞击着城门。 城门后有无数守军堵着,就算木桩再变粗一倍,也很难撞开城门。 距离城门三百丈之外,高丽主将乐伯将长剑插在身前,双手按在剑上,远远眺望着前方的战况。 他是名四十多岁的将领,面无长须,目光冷锐。 在他身后,站着两名穿着白甲和绿甲的副将。 与面目沉静的乐伯不同,这两名副将脸上的表情皆十分痛苦,仿佛有人正在用刀子在他们心口割肉一样。 忽然,一名斥候从后方飞奔而来,说道:“将军,唐军已派出斥候在附近察看。” 乐伯点了点头,冷静道:“传令下去,让士兵们攻势再猛烈一些!” 传令兵领命而去。 白甲将领忍不住道:“将军,士兵们并不知道计划,已经在实打实的进攻了,唐人不可能看出破绽,何必再多此一举,让将士们多增伤亡?” 乐伯平静道:“这次计划的重要性我不想再重复一次,如果真想对得起他们的伤亡,那就给我卯足十二分干劲来,将唐军引过来!” 副将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更加凶猛的攻势一直持续到傍晚,唐军却始终没有出现。 乐伯传令收兵回营,回到帅帐。他身后的绿甲将领恼怒道:“那些唐人真是可恶至极,明明到了附近,却不肯救援!” 乐伯面无表情道:“别说蠢话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与其抱怨他们不上当,不如去想办法让他们上当!” 白甲将领沉声道:“幸好来援的是武承嗣,若是裴行俭的话,咱们的苦肉计就白费了。” 乐伯淡淡道:“我在设下此谋时,早已料定来的会是武承嗣。” “哦,将军您是如何知道的?” 乐伯揉了揉手腕道:“从眼前局面来看,武承嗣必定要救援扶余城,同时也要配合李勣攻打我国的第二防线,所以他必定分兵。” “那也应该是裴行俭过来救援啊。”白甲将领困惑道:“救援扶余城怎比得上攻打鸭绿城的功劳大?” 在他们商议期间,有士兵送上三个托盘,上面各盛着羊肉和酒,乐伯抓了快羊肉塞入嘴里,又喝了口酒,这才好整以暇道:“很简单,救援扶余城比较紧急,必定是骑兵!” 白甲将领道:“就算是骑兵,也有可能是裴行俭统领呀?” 乐伯摇了摇头:“我研究过武承嗣这个人,从他第一次率领一万骑兵打契丹,再加上他夺得战马后,第一时间就将左武军全部改装为骑兵,就能看出此人钟爱骑兵。 为将者都有偏好,武承嗣这种喜欢骑兵的人,凡是用兵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带骑兵作战。” 白甲将领点头道:“原来您早就考虑好了。” “那是当然,不然若是不能确保来的是武承嗣,我怎会用这种计谋?”乐伯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转瞬即逝。 …… 攻城战一直持续了五天,唐军斥候一直在附近徘徊,主力却迟迟不见踪影。 乐伯依然气定神闲,不过他手下的两名副将却一日比一日急躁。 到了第七日下午,望着眼前的血腥攻城战,绿甲将领双眼通红道:“将军,咱们直接向唐军进攻吧,我忍不了了!” “忍不了也给我忍!他们都是骑兵,只要瞧见异况,随时能够逃跑,到时候牺牲就全白费了!”乐伯厉声道。 绿甲将领低着头道:“可咱们这七天攻城的损失,已经赶上之前大半个月的牺牲了,将士们这样死去,太不值得了!” 乐伯深吸一口气,道:“你要记住,只是为了整个国家的存亡,就算是更大的罪孽,也必须背负,这便是军人!” 白甲将领苦笑道:“扶余城守军只有一万多人,只怕再过两日,咱们的大军就真要打下扶余城了。” 乐伯冷冷道:“若真到那一天,那便是我们输了。不过只要还没到那个时候,我就绝不会放弃!” 绿甲将领垂足顿胸,走到一棵树前,用脑袋用力锤击着树干。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说道:“将军,唐军主力向南门过来了,距离扶余城不足二十里!” 他并不知道计划,故而表情十分慌乱。 绿甲将领仰天大吼一声,大声道:“来吧,唐军,快来吧,我要将你们全部杀死!” “来了多少人?”乐伯依然平静。 “唐军两万骑兵,全部出动!” 乐伯仰首呼出一口长气,双目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缓缓道:“平副将,你领一万人马,从马黄山绕过去,夺下永吉城,堵住他们的后路。” 白甲将领大声应命,绿甲将领急道:“将军,为何不让我去?” “你情绪不稳,我对你不放心,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绿甲将领闷闷应了一声,得知唐军出动后,他焦躁的内心已渐渐平复。 乐伯大声道:“传令全军,准备迎敌!” 第205章 识破圈套 武承嗣率领大军向扶余城急行,也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但仔细思索一番,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便没有多想。 这时,他身后的武攸暨道:“二哥,您还真说对了,渊男生真的守住了七天,如今乐伯的军队人困马乏,绝不是我们对手!” 韩成道:“只可惜靺褐人太狡猾,得知我们到附近后,便没有再攻打扶余城,并没有太大损失。” 武攸暨哼道:“那些靺褐人不过是帮乌合之众,不去管也行。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乐伯大军明知道我们到了附近,为何还要猛攻扶余城?” 韩成摸着下巴道:“他已经攻打了快一个月了,想来不肯就这样撤军放弃,可能是希望在我们救援之前,打下扶余城。” 武承嗣也陷入思索中,他带着小股部队看过乐伯大军攻城的景象,那种惨烈情景,比他当初在慈悲岭伏击高丽军还要残酷的多。 据他估计,城内的渊男生部队已经快顶不住了,再不出兵,扶余城即将陷落。 他已经达到了既救援渊男生、又削弱他的目的,至于乐伯为何不肯退去,也许真如韩成所说吧。 大军前行十余里后,前方隐隐可见扶余城的轮廓。 一名斥候来报,说有一支高丽军马在前方阻路,先锋黑齿常之的部队已经和高丽军马厮杀在一起。 武承嗣当即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进入到前方的战争中。 战斗只持续一个时辰不到,唐军便轻松取胜,乐伯大军向东面的‘东团山’撤离,北面的靺褐人得知乐伯战败,也向北撤离了。 武承嗣率领大军来到南门之外,只见城外尽是尸体和攻城器械,忽然间,城门大开,一众高丽人从城内奔行而出,一字排开。 一名黑须大汉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向武承嗣拱手道:“我乃莫离支手下大将宣弓,多谢唐军前来救援,我家莫离支因守城时受了伤,正卧养在床,故而让末将代他迎接唐军!” 武承嗣关切道:“你家莫离支伤的不重吧?” 黑须大汉沉声道:“肩膀上中了一箭,性命无碍,不过将士们伤亡过重,莫离支十分悲痛。” 武承嗣叹道:“真对不住了,我军在路上耽搁了一阵,来的晚了,我这就随你入城瞧瞧你们家莫离支吧。” 本来若是渊男生手下三万人马具在,武承嗣并不会轻易入城,但如今渊男生兵力损失过半,而且人困马乏,并不足为惧。 宣弓驱马让开路,拱手道:“将军请进,不过将军的人马,不知能否留在城外。” 武承嗣心知对方是怕他反客为主,不过局面到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对方了,当即面色一沉,并不言语。 黑齿常之大声道:“岂有此理,我们远来救援,你们却要让我们大军在城外驻扎,要是乐伯的军队忽然来偷袭怎么办?” 武攸暨冷冷道:“而且你让我们大将军就这样进去,要是你们存心加害怎么办?” 宣弓急忙道:“贵军是来救援我军的,我家莫离支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会加害?” 武承嗣微笑道:“虽然我很想入城看望你们家莫离支,但我手下的弟兄们不答应。既如此,我还是带着大军在城外驻扎,等你们莫离支身体好些了,再出城相会如何?” 宣弓皱了皱脸,苦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向莫离支请示一下。”说着策马入城。 不久,宣弓从城内返回,拱手道:“我家莫离支有命,请唐军入城。” 武攸暨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由黑齿常之带领前锋五千人进了城,武承嗣率领一万五千骑跟着入城,刚穿过城门,只见城内一片空旷,街道上看不到人影。 武承嗣眉头一皱,悄悄向宣弓瞥了一眼,只见他低头看不到表情。 武承嗣心中一沉,寻思:“我军是前来救援的,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是渊男生,一定会让百姓夹道迎接,怎会一个百姓也看不到?” 想到此处,勒马停住,朗声道:“卫恒,你过来一下。” 卫恒快步靠近,武承嗣附耳向他吩咐了几句,卫恒目光不住闪动,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表情,拱手道:“属下领命。” 说完,勒马向城外而去。 宣弓急忙上前道:“武将军,您让那名军士干什么去了?” 武承嗣淡淡道:“我是让他去告诉裴行俭将军,让他暂缓进军,等候我的命令。” 韩成听到后眉尖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向武承嗣靠近了些。 宣弓吃了一惊,脱口道:“裴行俭将军?他不是去攻打鸭绿城了吗?” 武承嗣右手五指猛的握紧,随即慢慢松开,微笑道:“那不过是我的一个惑敌之策,裴将军向东前进一百里后,就会悄悄走小路,转道向北,与我合击乐伯的军队。” 宣弓微微变色,强笑道:“将军不愧是大唐名将,就算乐伯碰上了将军,也只有吃败仗的份了。” 武承嗣摆了摆手,道:“宣将军过誉了。” 就在这时,卫恒去而复返,急道:“将军,刚刚斥候来报,裴将军部遇到了乐伯的军队,双方正在厮杀!” 武承嗣一挥手,道:“传令下去,全军止步。” 宣弓惊道:“武将军,您这是?” 武承嗣冷冷道:“没听到我部将的话吗?裴将军与乐伯打了起来,我要立刻出军消灭乐伯。传令全军,前队换后队,立即出城。” 宣弓又惊又急,眼望着武承嗣带领着唐军向城外撤出,牙关紧咬,目光犹疑不定。 唐军全部撤走后,他身边的副将急切道:“将军,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宣弓低吼道:“怎么动手?乐伯大军在与裴行俭交战,根本不可能过来。靺褐人见他没有到,也一定不会出兵。仅凭咱们城内的一万多疲困人马,怎么和唐军打?” “那……那怎么办?武承嗣若是援助裴行俭,乐伯将军必败无疑,咱们之前的牺牲不就白费了吗?” 宣弓咬牙道:“唐人太过狡猾,竟然还藏了一支人马,这事我也拿不了主意,我需要向莫离支请示。” 便在这时,一名高丽兵急奔而来,拱手道:“将军,唐军向北去了。” 宣弓身后的将领吃惊道:“他们不是要去救援另一只唐军吗?应该往东去才对,怎么绕到北面去了?” 宣弓一跺脚:“哎哟,不好,上了他们的当!” …… 唐军离去后不到一刻钟,一支军马急奔而来,正是乐伯的军队。 扶余城大门很快打开,渊男生亲率宣弓等将领出来了,乐伯心中一沉,道:“左莫离支,你怎么亲自出来了?你可别告诉我唐军不在城内!” 渊男生是名近五十岁的秃头男子,过年期间,渊男建派使者向他谈判,提议高丽设立两个莫离支,兄弟俩一人做一个。 渊男生也被唐军夷灭契丹人的手段吓到了,同意了自家弟弟的要求,与乐伯联手设下圈套,希望活捉武承嗣,逼唐军退兵。 “唐人不知从哪里发现了破绽,编了个理由逃走了。”渊男生苦笑一声,将刚才的事说了。 绿甲将领听完后,怒不可遏:“这种蠢话你们也相信,你们都是猪脑子不成?” 宣弓怒道:“混账,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辱骂左莫离支?” 绿甲男子正要反驳,乐伯喝道:“都冷静点,局势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情况,我已经派人入驻西面的永安城,堵住唐人退路,他们逃不了!” 他手下五万军队中,有两万步兵,三万骑兵。 其中步兵在攻城战中损耗的差不多,而且疲惫不堪,正留守大营,只有三万骑兵随他出击。 再加上渊男生的一万骑兵和靺褐人的一万骑兵,总兵力是唐军的两倍多,又成合围之势,他相信己方获胜的把握极大。 渊男生急忙道:“乐将军,唐军没有向西走,而是去了北面!” 乐伯吃了一惊,叫道:“不好,他们想从靺褐人那里突围!快追!” 第206章 歼灭辫子军 扶余城以北,武承嗣带领骑兵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急行,脸色十分凝重。 “二哥,我们为何要朝北走,怎么不从西面返回永宁城?”武攸暨一边骑行,一边问道。 “既然渊男生已经背叛我们,这次的求援就是个阴谋,西面必有伏兵,东路是乐伯的军队,所以我们只能走北面。” 武攸暨点了点头,道:“咱们先解决了靺褐人,让他们不能合围,再掉头与高丽人决战!” 武承嗣沉吟不语,虽然他也希望能够解决靺褐人,但时间上并不允许,这次的对手很厉害,他们绝不会给唐军解决靺褐人的时间。 正思索间,韩成忽然道:“公爷,您是怎么知道渊男生已经背叛了咱们?” 武承嗣道:“很简单,如果渊男生没有背叛我们,一定会让城内百姓欢迎我们,扶余城被攻打这么久,急需安定民心。然而入城后看不到一个百姓,我立即便起了怀疑。” “后来我故意说出裴将军的事,那高丽将领竟然知道裴将军向鸭绿城进攻。试问如果他们真的一直被乐伯猛攻,又怎么可能知道裴将军的动向?” 韩成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可他们攻城完全就和真的一样,真不知那些士兵怎么能演的这么像!” 武承嗣摇头叹道:“并不是演的,这个计划恐怕只有双方高级将领知道,底层士兵并不知情。” 武攸暨愕然道:“这么说,他们为了让我们上当,故意让自己的士兵互相残杀?” 武承嗣点了点头,表情凝重,敌人肯下这么大的代价,那么击败他们的决心可想而知。 他们一定是想全歼他们这支人马,活捉自己,然后和朝廷谈判。 大军又奔出五六里,前方忽然出现一条汹涌的河流,河流之上有座浮桥。 黑齿常之大喜道:“大将军,只要咱们渡过河,烧了浮桥,就不用担心后面的高丽人了!” 韩成忙道:“烧了浮桥,我们怎么回去呢?士兵们身上只有两天的干粮,重建浮桥可要上十天时间。” 武承嗣挥手道:“先过了浮桥再讨论。”一挥手,大军向浮桥急奔而行。 唐军刚过半数,河对岸的小道上忽然奔出一支军马,每个人脑袋上都结了辫子,正是靺褐人的军队。 打前锋的黑齿常之嘿了一声,叫道:“他奶奶的,这帮蛮夷竟然还知道半渡而击。”带着过河的一万骑兵向靺褐人冲去。 武承嗣手下骑兵中,共分三个档次,第三档是去年刚从步兵转为骑兵的几千人,他们训练不到半年,战力最差。 第二档是俘虏的高丽骑兵和契丹骑兵,实力次之,第一档是原左武卫骑兵,战力最强。 黑齿常之所率领的这一万骑兵,正是第一档骑兵,这些骑兵不仅经验丰富、技巧娴熟,而且接连打下胜仗,每人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兵锋锐猛,杀气四溢。 再加上黑齿常之这个猛将统领,靺褐人哪里顶得住唐军冲锋?直接被冲散了阵型,逼退了一段距离。 黑齿常之的一顿猛攻,为后面的唐军骑兵挤出了空间。 不久,武承嗣带领剩下的一万骑兵成功登岸,先烧断了浮桥,随后与靺褐人厮杀在一处。 武承嗣使的是一杆龙首陌刀,看起来像斩马刀,但前方刀刃比一般的斩马刀要细,虽然细,却十分沉重。 这柄刀是特制,锐利无比,与靺褐人的铁锤、铁棒交击时,往往能砍断他们的兵器。 他身边有亲卫军贴身保护,往往只留最前面一个敌人给他,还有韩成在一旁照应,虽身处乱军之中,却安如泰山。 与靺褐人交战一刻钟后,河对岸烟尘四起,乐伯和渊男生率领的三万高丽骑兵终于到了。 乐伯望着断掉的浮桥,望着对岸厮杀在一起的唐军和靺褐人,目光中的光芒消失,有些疲惫的摆手道:“撤退吧……我们输了……” 渊男生皱眉道:“乐将军,我们可以去附近征调小船,一样可以越过粟莫河,怎能轻言放弃?” 乐伯摇头道:“等我军过了河,唐军早已解决了靺褐人,没了合围的优势,又少了靺褐人相助,我军胜算很低。” 渊男生绷着脸道:“我们可有三万骑兵,难道就打不过两万唐人吗?” 乐伯摇头苦笑道:“左莫离支,您瞧瞧对岸唐人的装备,他们人人身披重甲,手持重兵器,又有良将统领、猛将冲锋。就算我将永安城的一万骑兵调过来,咱们正面与他们交战的胜算也很低。” 渊男生怔怔道:“差距真有这么大吗?” 乐伯叹道:“若非如此,我为何要制定这种计划呢?武承嗣率领的这支骑兵是唐军十六卫的精锐人马,若能骗他们进入扶余城,让他们失去骑兵优势,我方能有十成胜算。 就算他没有入城,若能用合围之势包夹唐军,我军也有七成胜算。可若是正面交战,我军只有不到三成胜算,活捉武承嗣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渊男生哀叹一声,道:“那我们高丽真的要灭国了吗?” 乐伯沉声道:“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只要有半分机会,我都不会放过。眼下我军应迅速返回鸭绿城,与阶横合击裴行俭的大军,若能成功,便能多一分胜算。” 渊男生颔首道:“好,我听你的。” …… 高丽骑兵离去后两个时辰,靺褐人开始溃逃,黑齿常之和武攸暨率骑兵追杀,几乎将这一万骑兵屠杀殆尽。 一战下来,唐军死伤一千多人,得了八百靺褐降兵,外加三千多匹战马。 武承嗣传令大军,在河岸旁扎下营寨,令士兵们宰杀靺褐人战死的马匹为食,己方战死的士兵和马匹则好生安葬。 俘虏的八百多靺褐人中,有三人会说唐语,其中一人叫祚荣,他自己说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 武承嗣将他叫入营帐内,问道:“你们靺褐人现在共有多少部落,多少人口,多少军马?” 祚荣是名三十多岁男子,留着两根麻花辫,浓眉大眼,目光闪烁不定。 听到武承嗣问话,忙道:“我们总共有一百多个部落,小的部落几千人,大的部落几万人,所有部落的人口没有人去数过。” 武承嗣暗暗点头,这些靺褐人十分分散,毫无国家的概念,故而总人口比契丹人还多,军事实力却完全不是契丹人的对手。 “你们这次与我们作战的是哪些部落?”武攸暨冷冷道。 祚荣苦笑道:“共有七个部落,是高丽人用牛羊、食物、衣服换取我们出兵相助,我们无心冒犯大唐王朝。” 黑齿常之怒道:“放屁,都和我们干了一仗了,还说无心冒犯我朝,你知道契丹人是怎么灭亡的吗?” 祚荣脸色一苦,道:“我……我听人说过,可我们只答应攻打扶余城,并不知道要与你们作战。” 武攸暨冷哼道:“胡扯,这次围击我军的计划,你们难道没有参与吗?” 祚荣脸色一白,急忙道:“我……我们知错了,以后再不敢冒犯唐军了,请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武承嗣思忖片刻,摆手道:“你去那七个出兵攻打过我军的部落传话,让七个部落首领都来我营帐一趟。” 祚荣苦着脸道:“将军,除了我之外,其他六部的首领刚才都已经都战死了。” “那就让副首领过来,让能做主的过来!”武承嗣没好气道。 祚荣应了一声,派出手下降兵,向六个部落去了。 第207章 我们是来犒劳唐军的 扶余城位于高丽与靺褐边境,到靺褐部落并不远。 其中与高丽接壤的部落中,最大的三个部落分别是粟末部、伯咄部和白山部。 粟末部首领便是祚荣,他也是组织七部联军的头领。 伯咄部首领叫索仇,他与祚荣不同,一直反对与唐军为敌。 当索仇得知唐军击败了七部联军,而且正驻扎在靺褐边境时,顿时大为惊慌,生怕唐军像夷灭契丹诸部一样,将靺褐诸部灭杀。 正当他在帐中焦急万分时,手下来报,说白山部首领乞四比羽来了。 索仇将乞四比羽迎入自己的牙帐,焦急的说道:“老哥,祚荣那混蛋胆大妄为,竟敢与唐朝作对,如今兵败不说,还将唐军引来了,只怕咱们大家都要被他害死啦!” 乞四比羽苦笑道:“我也是得知这消息后才过来与你商议,唐人是不能惹的,契丹人去年才被灭亡,咱们可不能学契丹人一样自取灭亡!” 索仇道:“老哥有什么主意吗?” “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祚荣没有死。”乞四比羽回答。 索仇恨声道:“那个混蛋还真是命大。” “可不是吗,而且那小子投降了唐人,派出粟末部的人,去请另外六部的副首领去唐军营帐,估计要杀他们的头以做惩罚。” 索仇欣喜道:“太好了,看来唐人只准备惩罚出兵的七个部落。” 乞四比羽道:“话虽这样说,但我还是不放心,祚荣那小子一直想吞并你我的部落,要是他在唐人面前说咱们什么坏话,说不定唐军就会出兵攻打我们。” 索仇恨声道:“不错,以那混蛋的阴毒,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我们该怎么办?” 乞四比羽笑道:“我听说唐军驻扎在粟末河旁边,宰杀马匹为食,想来是缺少军粮。我们俩不如以劳军的名义,去求见唐军统帅,这样就不怕祚荣在背后使坏了。” 索仇大喜,当即命人准备了一批食物,而乞四比羽过来时亦带了十几辆马车食物,两人带着两千多人马,护送着粮食向唐军营寨而去。 索仇、乞四比羽二人来到唐军营寨后,通报一声,很快被带到一个大营帐。 大帐内,除了祚荣外,还有三个部落的副首领,武承嗣并不在其中。 祚荣瞧见二人后,吊着眼角道:“你们俩来做什么?” 乞四比羽冷哼道:“你得罪了唐人,给大家带来了灾祸,我们是来向唐人表达歉意的。” 索仇昂首道:“不错,我们是来给唐军劳军的。你小子这么怕看见我们俩,该不会是在背后说了我们坏话吧?” 祚荣不屑道:“谁有空提你们,真是些胆小的家伙。” 这时,帐帘掀开,武承嗣带着人进来了,四顾看了一眼,问道:“哪两位是白山部和伯咄部首领?” 乞四比羽二人急忙上前,齐声道:“白山部(伯咄部)首领乞四比羽(索仇)见过唐朝将军。”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两位首领的好意本将军记下了,请坐吧。” 说着,走到上首坐下,四顾看了一眼,发现每个部落的首领都留着款式不同的辫子,和突厥人发型比较像。 发现人数并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武承嗣面色一冷,道:“为何只来了三名副首领,其他三人都不打算来了吗?” 祚荣急忙道:“回将军,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我去催催。” 说完出了营帐,离帐前瞪了乞四比羽二人一眼,似乎在说‘要不是你们过来,唐朝将军会这么快过来吗?’ 又过了一刻钟,祚荣带着一名辫子男进入营帐,苦着脸道:“将军,安车骨部和拂涅部的副首领都不在营帐中。” 乞四比羽大声道:“放屁,明知唐朝军队驻扎在此处,他会不待在部落中?我瞧他是故意不来!” 祚荣怨恨的看了乞四比羽一眼,向武承嗣看去,只见他脸色铁青,忙道:“将军,属下愿意率领本部勇士,去抓两部副首领来见您!” 乞四比羽、索仇也跟着道:“我们也愿出兵将两部副首领抓来!听候唐朝将军发落!” 武承嗣想了想,问道:“那两部各有多少人口?” 祚荣急忙道:“都不足五千人。” 武承嗣点了点头,说道:“常之,你领五千骑兵,去将那两人抓过来。祚荣,你也带三百降兵,随军前往,为黑齿将军带路。” 黑齿常之拱手应是。 乞四比羽急忙道:“唐朝将军,安车骨部与我部相邻,拂涅部与伯咄部相邻,贵军要攻打两部,需要从我们部落经过,还请让我们也随军前往。” 他生怕唐军打错了人,不小心将他们的部落也给灭了。 武承嗣点头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黑齿常之带着祚荣、乞四比羽和索仇三人出了营帐,点齐兵马,向东北急行。 乞四比羽瞧见唐军全军披甲,军容肃杀,锋锐无匹,心中又惊又怕,心道:“祚荣竟然和这种军队为敌,简直和熊一样愚蠢。” 经过半日行军,唐军先来到索仇的伯咄部。 索仇手下副首领探知到唐军过来了,又惊又怕,还以为自家首领被唐人杀了,唐人又过来攻击自家部落。 副首领紧急召集了两千多名骑兵,打算与唐军拼死一战,然而当唐军靠近后,才发现自家首领就在军中。 索仇当即让自己的军队跟在唐军屁股后面,一起去讨伐安车骨部。 次日,唐军来到安车骨部境内,在索仇等人指引下,唐军很快找到安车骨部的部落群。 安车骨部那名不敢去唐军营帐的副首领,已经集结了部落所有力量——两千多骑兵和一千多步兵,打算负隅顽抗。 两军在草原上遭遇后,祚荣正想出声劝说几句,黑齿常之早已下达进攻命令,唐军如同疾风般向安车骨部军队冲去。 安车骨部的军队甚至还比不上七部联军,与唐军碰上后,就如同一块破布撞在一柄铁锤上。 安车骨部阵型瞬间被冲散,双方仅相持不到一刻钟,战争便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索仇大喜,他的伯咄部与安车骨部争斗多年,今日借唐军之势,正好可以消灭安车骨部,夺得他们的领土。 他正要率手下军队加入战争,乞四比羽急忙拉住他,说:“别去,你手下勇士的衣服和安车骨部的人差不多,唐人未必分得出来,小心被他们认错了!” 索仇微微一惊,后怕道:“幸亏老哥提醒,我的人要是被唐人杀死,那就太冤了。” 两人静静在一旁观战,命手下军队专门射杀那些脱离战场、想要逃跑的安车骨部士兵。 不到一个时辰,战争便结束,黑齿常之不爱收降,将安车骨部所有士兵尽数杀死,只有那名副首领被祚荣抓住,活了下来。 唐军整理完战场后,转道向东,索仇悄悄落在后面,向手下副首领道:“你立刻带领勇士们去占领安车部,敢反抗的人一律杀死!” 副首领带着人马去了。 乞四比羽笑道:“老弟这回赚大了,白白得了一个部落。” 索仇笑道:“等会唐人打下拂涅部,老哥还不是一样吗?” 乞四比羽忍不住一笑,不过当目光落到黑齿常之身上后,脸色一沉道:“老弟,咱们的小动作不可能逃过唐人的眼睛,咱们得了这些便宜,若是对唐人没有表示,只怕会惹恼他们。” “老哥说的对极了,那该怎么表示呢?”索仇急忙问。 大周少卿 第208章 大将军被围困了 乞四比羽思索片刻,说道:“唐人最爱马匹,每年的万国来朝时,都要求各国献上马匹,不如我们将缴获的所有马匹,都献给唐人如何?” 索仇扯了扯辫子,不情不愿的说:“老哥,我以前攻打安车骨部,看中的就是他们的马匹,若是都献了出去,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乞四比羽沉声道:“老弟,不是做哥哥的愿意这样做,但唐人的凶名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不能因这件小事惹恼了他们,将我们两部也给消灭了。” 索仇低头不语,马匹在草原上和战士一样重要,好不容易得到安车骨部,却要将马匹献给唐人,他怎能甘心? 乞四比羽又劝了几句,见索仇不愿意听,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一日后,唐军又轻易击败了拂涅部的军队,活捉副首领,乞四比羽趁机让部下占据了拂涅部落。 当黑齿常之领军攻打两部时,武承嗣让另外四名部落副首领为唐军提供粮草,还让他们派人搭建浮桥。 黑齿常之领军回营时,浮桥已搭了一半。 黑齿常之、祚荣、乞四比羽和索仇一同进入帅帐,黑齿常之向武承嗣复命,道:“大将军,那两名靺褐副首领都抓过来了,就在门外。” 武承嗣摆手道:“不用带进来了,直接拖到辕门斩首。” 乞四比羽早知唐人会杀了这两人,但亲眼瞧见后,还是忍不住一凛,心中又开始琢磨着献马的事。 若自己单独献马,唐人很可能怪罪没有献马的索仇,那便是害了朋友。若不提献马的事,又怕唐人怪罪。 正犹豫不决时,祚荣忽然道:“大将军,乞四比羽和索仇这次向您献军粮,其实是想利用唐军,还请大将军明鉴。” 索仇怒道:“你放屁,我们怎敢利、利用唐军?” 乞四比羽心中一沉,死死盯着祚荣,知道他要将两人侵占两部的事抖出来。 果不其然,祚荣向武承嗣拱手道:“大将军,您有所不知,这次黑齿常之将军受您的命令,去攻打安车骨部、拂涅部。 然而,这两人却趁唐军击败他们的军队后,迅速出兵,夺占了两部土地和人口。好处都被他们占了,这不是利用是什么?” 武承嗣重重哼了一声,不悦道:“你们俩怎么说?” 乞四比羽急忙道:“回将军,我们绝不敢独占好处,其实我们已经商议过,将获得的马匹全部献给将军,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罢了。” “是,是,我们准备将马匹献给唐军。”索仇只得跟着道。 祚荣冷哼道:“你们之前不说,非要等我将你们的事抖落出来,才说要献马,真是打的好算盘。” 乞四比羽急忙道:“我们……” “不用再说了。”武承嗣打断道:“我军还有五天便要渡河东去,希望两位首领尽快将马匹送过来吧。” 乞四比羽忙点头应是,沮丧的想:“唐人虽然没有追究,但好不容易通过劳军积累的情分,一下子全没有了。” 武承嗣目光瞥向祚荣,暗暗寻思:“眼下虽还没有到对付靺褐人的时候,倒也可以提前布下一颗闲子。” “祚荣,你是愿意继续在唐军效力,还是想留在部落中。”武承嗣微笑道。 祚荣咽了口唾沫,道:“属下是很愿意跟随唐军作战的,只是属下还有部落要管理,所以……” 武承嗣笑道:“那好吧,你就继续留在自己的部落,你们粟末部可愿归附大唐?” 祚荣大声道:“当然愿意,我粟末部愿永远追随唐朝。” 若是以前,靺褐不与唐朝接壤,归附了也没用。 但这次瞧见唐军威势,祚荣认定高丽人必被唐军所灭,到时靺褐诸部将与大唐接壤,只要能得到大唐册封,他就能统一靺褐诸部! 正当他想到得意处时,乞四比羽跟着道:“尊敬的唐朝将军,我白山部也愿意归附唐朝。” “我们伯咄部也是!”索仇跟着道。 祚荣心中大怒,但又不好出声阻止,心中暗下决心,等唐军离去后,立刻消灭这两个部落。 武承嗣颔首道:“难得你们都心慕我朝,等打完高丽人后,我会将你们归附的请求告诉本朝皇后和皇帝。” 三人齐声道:“多谢将军。” …… 鸭绿江以北,裴行俭大军已占据临江城多时,与南岸的鸭绿城隔江对峙。 裴行俭一直在等北面武承嗣的消息,自从几日前,他便和自家大将军断了联系,这让他不敢冒然对鸭绿城进攻。 这一日,众将正在城内商议,一名军士忽然进入城楼大厅,惶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裴行俭皱眉道。 那军士急切道:“城中忽然传出一个消息,说在南沟谷附近,有一支唐军被高丽军马围困,形势十分危急。” 罗素猛然站起身,厉声道:“莫非是大将军被围困了?” 那军士急道:“我也觉得可能是大将军的人马。” 罗素顿时如遭雷击,六神无主。若是平时,听到这种消息他未必会相信,但想到武承嗣的军队已经失联多日,必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裴将军,我立即领五千骑兵,去南沟谷救援大将军!”罗素急不可耐道。 裴行俭沉声道:“莫急,先问清楚再说。”转头向那军士道:“你刚才说消息是从城中传来,源头调查过吗?” 军士点头道:“末将调查过,消息都是北面进城的人说的,有商人,也有流民。” 裴行俭道:“只有这一个消息吗?” “不,还有其他消息。听说扶余城已经被乐伯大军攻打下来,渊男生投降了乐伯。” 罗素急切道:“不会错了,连扶余城都被打下来了,那支唐军一定是大将军的人马!” 侯延景道:“也可能是敌人传出的假消息。” 罗素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真的怎么办?莫非你要对大将军见死不救?” 侯延景皱眉道:“我没说不救,只是在救援之前,应该再打听清楚一些。” 罗素冷冷道:“还能怎么打听清楚?” 裴行俭拿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忽然笑道:“罗将军,你不必担心,大将军没事。” 罗素、侯延景和元彪顿时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等着他解释。 裴行俭缓缓道:“你们好好想一下,扶余城是在大将军赶到之后被乐伯打下?还是大将军赶到扶余城之前,就已经陷落了?” “自然是大将军赶到之后才陷落,不然他若是在半路上得知,一定会将消息告诉我们。”罗素不假思索道。 裴行俭点头道:“对,你们再想,大将军领着左武军最精锐的骑兵,而乐伯军攻打扶余城有大半个月,大将军可能会输给乐伯吗?” 侯延景道:“正常来说不可能,但兵无常势,乐伯可能用出什么计策,打败了大将军也不一定。” 罗素怒道:“胡说,以大将军用兵之能,怎会中乐伯的计谋?” 裴行俭点了点头道:“你们再想一下,唐军被困南沟谷的消息可能是假,但扶余城陷落的消息绝对不会假。” 元彪道:“不错,南沟谷那么偏僻的地方,传出谣言很难揭穿。但扶余城不同,城中必有从扶余城过来的流民,如果扶余城没有陷落,他们肯定会揭破谣言。” 罗素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大将军赶到扶余城之前,扶余城没有被攻破,但大将军赶到后,城却破了,这说明什么?” 侯延景道:“裴将军,您是说……” 大周少卿 第209章 将计就计 裴行俭目光从众将身上一一扫过,凝声道:“城池被破,问题要么在扶余城身上,要么在大将军身上。我和罗将军一样,相信大将军用兵的能力,我相信问题一定是出在扶余城内。” 元彪猛吃一惊,道:“您是说,扶余城内的军队有问题?” 罗素冷冷的道:“一定是这样,那些高丽人根本不可信任!” 侯延景抱着手臂,沉吟道:“如果城内守军有问题,要么是有部将倒戈,要么就是渊男生叛变。” “不会是部将倒戈,问题就在渊男生身上!”裴行俭回答的很肯定。 “您怎么知道?”侯延景问。 “你们想一下,大将军的援军没到之前,也许可能有将领为求活命,献城投降。但大将军援军到来了,对死守的将士来说只会感到振奋。既然之前都没有背叛,这时候更不可能背叛!” 侯延景想了想,低沉着声音道:“您说的对,这样看来,问题一定是出在渊男生身上。” 裴行俭长叹一声,道:“像渊男生这种人,要想说服他绝不是简单的事,他也不可能是大将军驰援后,才投降渊男建。依我看,高丽人只可能是在过年前后的三个月内,劝降了渊男生。” 他微微有些自责,觉得事先就应想到这一点,多派些人盯着渊男生,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罗素目光通红道:“那也就是说,他们求援的消息是假的,故意引大将军过去,就是为了围击大将军?” 裴行俭缓缓的道:“情况应该就是这样。如果我是敌军统帅,会先派兵堵住大将军后路,再想办法将大将军骗入城内,一举擒拿!” 罗素两手五指紧紧握在一起,咬牙道:“这么说来,大将军已经被他们抓住了,咱们的两万骑兵也被消灭了?” 裴行俭微微一笑,道:“如果他们真抓住了大将军,早就传扬的天下皆知了,然后再用大将军与朝廷讨价还价,哪里还会设下这种计谋?” 侯延景哈哈笑道:“着啊,他们既然没有四处传扬,就说明大将军他们没事!” 元彪抓了抓头道:“可如果大将军没事,为什么不派人和我们联系呢?” 裴行俭拍了拍地图,微笑道:“答案就在这张图里!” 三人立即围了上来,裴行俭分析道:“依我看来,大将军并没有能提前识破他们的伏击,不然也不会与我们失联。” 侯延景望着地图上的扶余城,摸着下巴道:“这么说,大将军还是中了他们的埋伏,但最终成功突围了!” “不错,这是目前唯一的解释。”裴行俭指着地图说: “只要大将军到了扶余城下,西面必然被对方堵住退路,不可能突围。南面是乐伯主力军队,更不可能突围。只有北面是靺褐人,是最薄弱的一面,如果我是大将军,一定会选择北面。” 罗素一拍手,欣喜道:“不错,靺褐人不堪一击,大将军一定是从北面突围成功。”得知武承嗣安然无恙,他这才放下心来。 裴行俭笑道:“你们看这里。北面有一条粟末河,大将军可以向北而逃,过河后烧了浮桥,阻断追兵,然后在河对岸与靺褐人交战!” “对,对,大将军一定是因为浮桥被烧,一时过不来,所以才没有派人与我们联系!”罗素连连点头。 侯延景和元彪都松了口气。 侯延景笑道:“乐伯那小子真阴险,猜到大将军与我们失去联系后,我们必定心急如焚,所以用诱敌之策,想伏击我们。嘿,咱们偏不中计,就让他们在那喝西北风吧!” 裴行俭微微一笑,道:“不,这可是个好机会,难得乐伯设下此计,我们正好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 南沟谷附近一座密林中,乐伯带着军队,在此地已埋伏了好几天了。 要见金乌西沉,这一天又过去了,却依然没有唐军到来的消息,他长叹一声,道:“收兵吧。” “乐将军,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会唐军就来了!”宣弓劝道。 乐伯摇头道:“我早就听说裴行俭之名,他这样的将领,本就不容易上当。他们如果真的相信武承嗣被困,早就来救援了,既然现在还不到,之后也不会来了。” 宣弓苦笑道:“如果让武承嗣与裴行俭汇合,鸭绿城只怕就很难守住了。” 乐伯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远处一名斥候从大路飞奔而来,宣弓又惊又喜,待斥候过来后,忙问道:“是不是唐军到了!” 那斥候惶急道:“鸭绿城……鸭绿城失守了!” 宣弓呆若木鸡。 乐伯浑身一凉,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嘶哑道:“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斥候道:“唐军放出谣言,说我军将武承嗣围困在南沟谷,然后裴行俭率军驰援,与武承嗣内外夹击,将我军反包围了。” 乐伯苦笑道:“好一个将计就计,好一个裴行俭,竟利用我们放出的谣言对付我们。但我不明白,阶横一向沉稳冷静,怎么也会中计了?” 斥候道:“鸭绿城守军得知消息后,乙支陀将军和阶横将军发生分歧,乙支陀将军坚持救援,阶横将军则不愿意出兵,后来乙支陀将军独领五千人马来救援,中了唐军的伏击。” 乐伯冷冷道:“果然是乙支陀这蠢货坏了事。” “唐人劝降了乙支陀将军,让他骗开了城门,唐军一拥而入,阶横将军带领守军从南门撤退了。” 乐伯眸光一亮,道:“好,不愧是阶横,传令下去,大军立刻向鸭绿城进发。” 宣弓思维一时没有跟上,呐呐道:“乐将军,咱们要进攻鸭绿城吗?” 乐伯眯眼道:“不错,只要阶横主力还在就行,我们只需派人联系阶横,让他与我们一同攻城,鸭绿城内的百姓都是支持我们的,两军合攻之下,唐军决计守不住城池,鸭绿城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牢笼,这次,我要让唐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宣弓欣喜道:“对,老百姓都是咱们高丽人,当然会帮着我们了。” 乐伯大军当即向鸭绿城进军,几日后,大军来到城下,瞧见大开的城门,乐伯怔怔出神。 一名高丽军士从城内奔出,道:“将军,唐军已经撤走了,他们又返回了临江城,阶横将军的大军,也从南门进了城。” 乐伯沉声道:“唐军带走了什么东西没?” 高丽军士道:“唐军只将府库中的军粮、军械带走,城内有许多百姓们都在称赞他们。” 宣弓大怒:“那些百姓疯了吗?称赞唐人做什么?” 军士低声答道:“听说唐军在城内的两天内,没有一起劫掠百姓的事发生,反而是阶将军撤离时,有不少士兵抢夺了平民财物。 而且唐军离去之前,还分发了一些食物给民众们,还告诉他们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他们到时候就不用饿肚子了。” 宣弓怒不可遏:“那些愚民,难道不知道唐军分发的食物,都是从我们高丽人手中抢去的吗?竟然对他们感恩戴德,真是愚不可及!” 乐伯喝道:“你闭嘴!” 宣弓脸色一沉,恼怒道:“乐将军,我是左莫离支手下最高统帅,可不是你的下属,你对我最好客气些。” 乐伯没有理他,一挥手道:“进城!” 唐军如此善于收买人心,让他心中越来越沉重。 他很清楚这些百姓在攻城、守城之时的作用,如果他们被唐人蛊惑,守城将更加困难。 . 第210章 薛仁贵的白马队 武承嗣还没有到达鸭绿江,鸭绿江被裴行俭打下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由于裴行俭是突然拿下城池,高丽人只顾着逃跑,根本来不及转移物资。 这一战,虽然乐伯率大军驰援,裴行俭最终放弃了城池,但也缴获了八万多石粮食。 目前裴行俭大军占据临江城,与高丽人隔江对峙。 武承嗣当下命武攸暨带三千骑兵去南苏城,将这些时日搜集好的硫磺、硝石运送到临江城。 随后令大军加速前行,直奔临江城。 经过近十日行军,这一日下午,武承嗣大军来到临江城外与裴行俭汇合。 大军在城北扎下营寨。 帅帐之中,众将领齐聚,黑齿常之将他们在扶余城的经历说出来后,只见罗素、侯延景和元彪都笑吟吟的看着他。 黑齿常之没好气道:“你们都吃大蒜了?笑的这么古怪。” 罗素笑道:“其实我们已经猜到你们去了靺褐人的地盘。” 黑齿常之奇道:“你们是如何猜到的?” 罗素将裴行俭当时的分析说了,还说乐伯传出谣言,想伏击他们,却被裴行俭将计就计,打下了鸭绿城。 武攸暨吃惊道:“你们还收服了乙支陀?” 侯延景笑道:“不错,那家伙确实很勇猛,我和元郎将二对一,才勉强敌住他。” 裴行俭进言道:“大将军,乙支陀勇则勇矣,但头脑简单,又不知忠义,这种人不可重用。” 武承嗣本就不打算重用此人,点了点头,问道:“其他几路军马情况如何?” “李大元帅和我们一样,与高丽人隔江对峙。薛仁贵将军的军队已经过了河,正在猛攻乌骨城,依我之见,十日内他就能打下此城。”裴行俭回答。 武承嗣问:“何以见得?” 裴行俭微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十几日前,薛将军的辽东城遭到五千高丽人偷袭。” “高丽人还敢反击?他们从哪过去的?”黑齿常之忙问。 “走的海路绕过去的。”罗素回答。 武承嗣点了点头,他和李勣都在城中留了五千守军,就是为了防止高丽人绕道偷袭,只有薛仁贵仅留五百人,高丽人若是知道,自然会盘算着派人偷袭。 裴行俭续道:“本来辽东城快要守不住了,谁知正当高丽人要攻下城池时,一支骑兵忽然从城外出现,将这支高丽人击溃。 这支骑兵十分出名,大将军可知是哪支部队吗?” 武攸暨惊呼道:“莫非是薛大将军的白马队?” 裴行俭笑道:“正是,这些骑兵虽只有三千人,但个个勇猛精锐,以一敌十,是薛大将军手中的招牌部队,他特意请求朝廷从雍凉调过来的。” 听到白马队三字,武承嗣最先想起的是薛玉锦的白马队,想必薛玉锦组建的白马队,就是模仿自家父亲的部队。 黑齿常之撸了撸鼻子,说道:“听说薛大将军这支白马队不仅野战强大,还擅长攻城。每次他都让其他大军攻一个城门,自己率三千白马队另远一个城门攻击,往往能生奇效。” 裴行俭笑道:“这正是薛大将军的过人之处,只要白马队一到,我相信乌骨城很难守得住了。” 武承嗣目光四顾,扬声道:“上次咱们是第一个攻下南苏城的,这次咱们也不能轻易落后于人,各位可有拿下鸭绿城的策略?” 侯延景道:“鸭绿城的军粮都被咱们夺了,城内军粮无法供给大军,渊男建已经调走了两万军队去了国内城,如今城内只有四万左右守军,咱们不如强攻吧!” 裴行俭沉声道:“乐伯和阶横都是擅守之人,强攻的话不仅短时间内很难成功,而且我军必定伤亡巨大。” “那裴将军可有计策?”武攸暨问。 裴行俭早想好对策,进言道:“对付这种擅守之将,最好的办法是使用离间之计,渊男建身边有一宠臣名叫阿史德斛珍,此人是突厥降官,喜爱金银,我们可以从他入手。” 罗素眸光一亮,向武承嗣道:“大将军,阿史德斛珍是阿史德嫣然的叔叔,我们可以让嫣然去说服他!” 武承嗣笑道:“一去一回太耽搁时间,何必如此麻烦,薛将军有白马队,咱们可不能输给他。” 裴行俭皱眉道:“大将军,薛大将军的白马队是经过特别训练的,都精于攀墙,咱们军中一时很难挑选出这样的人才。” 韩成昂首道:“那也不见得,我从军中挑选一些会武艺的弟兄,未必就输给薛大将军的白马队。” 武承嗣微笑道:“咱们不必学薛将军,他有他的办法,我们有我们的手段。咱们这支队伍叫神火队,专门负责破城门和城墙的!” 裴行俭思忖片刻,实在不明白武承嗣有什么办法,只听武承嗣道:“各位将军先各自回营帐,几日之后,我便会告诉大家攻破鸭绿城的方法。” 众人虽不明就里,但几次战争下来,人人都对武承嗣信心十足,齐声告退。 接下来几日,武承嗣一直在营中耐心等候,一直等了五日,武攸暨终于将硫磺和硝石运了过来。 共有两车硫磺和一车硝石。 武承嗣命人将其全部压成粉末,又让人取来木炭粉末,从军营中挑出一个专门的营帐,让亲卫将三种粉末搬运到营房之中。 接着,他又命人取来大张油纸、引火线、杆秤、牛皮等物件,然后吩咐道:“韩成,你去帐外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再传我军令,这间营房五十丈内不许有明火。” “公爷,您这是要做什么?”韩成一向很少多问,然而瞧见武承嗣的古怪行为,心中有些不放心。 卫恒跟着道:“公爷,您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他只知硫磺和硝石被当做药物使用,以为武承嗣想熬制什么药物。 武承嗣笑道:“等会你们就知道了,都出去吧。” 韩成和卫恒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亲卫出去了。 武承嗣立即忙碌起来,用小勺子秤取三种粉末,倒在油纸包中,开始炼制黑火药。 对所有穿越者来说,后世的发明和技巧有很多都可以运用在古代,然而却没有一样比得上火药。 这不仅因火药威力巨大,几乎可以改变战争规则,更因为火药制造容易。 只要知道最佳比例:一硝二硫三碳,就能配置出最佳火药,没有太大的技术障碍,任何一个后世人都能做到。 在眼下这个时代,火药还只是炼丹师的一个概念,主要被用来炼丹所用。 就连孙思邈的硫磺伏火法也还没有提出来。 不过就算孙思邈的火药配方出来了,那也是用来炼丹所用的不成熟火药,燃烧速度慢,释放气体小,完全发挥不出火药真正的作用。 这也是历史上火药被发明后,却被冷落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 直到宋朝时期,火药威力才略略提高了些,被运用到军事中。 到了明朝后期,火药已改良到接近最佳比例的程度,在军队中已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虽然有了火药,要想研究出枪炮,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走。 不过就算没有枪炮,火药本身也是极佳的武器,尤其是攻城的时候。 明朝末年,李自成和张召忠便是两个爆破专家,他们都充分利用了火药的威力,攻陷了许多著名的坚城。 与明朝的坚城相比,眼前的鸭绿城自然不在话下。 武承嗣按照硝一斤、硫二两、碳三两的比例,包了一个二十斤左右的火药包,连上引火线,再用牛皮在外面包上一层。 本来,火药最好经过浸泡、压实、晾晒、锤碎、筛取等手续,将其处理为均匀的颗粒状,爆炸效果才能达到最好。 但武承嗣的目标只是一座并不算特别坚固的鸭绿城,故而省略了这一个耗费时间的步骤。 . 第211章 火药试爆 “公爷,这是什么?” 当武承嗣将包好的火药包带出来时,韩成忍不住问道,心想该不会真被卫恒说中了,公爷真在熬药? 也不能怪他这么想,这火药包的外形和药店抓的药包有九分神似,就是大了许多,还多了根长长的引信。 武承嗣将火药包递给他,说道:“你先拿着。”转头吩咐亲卫,让他们在营地找一块空地。 来到空地后,武承嗣四顾看了一眼,忽然瞧见一块大石,便让韩成将火药包放在大石旁边,微笑道:“好了,咱们可以开始试暴了。” 虽然引线极长,几乎没什么危险,武承嗣还是将点引线的光荣使命交给了韩成,自己躲在距离火药包十几丈远的地方。 又让亲卫守好空地四个方位,防止有人不小心进入引爆点。 “韩成,可以了,点燃后立刻跑过来躲好,不要有半分犹豫!”趴在地上的武承嗣远远喊道。 韩成本来并不觉得自己在做危险的事,但瞧见武承嗣的行为,心中还是打了个突,心想:“莫非这药包点燃后会放出毒气?” 他不敢大意,点燃引信后,快速纵跃到武承嗣身边,小心趴好。 好半晌后,抬头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正当他怀疑引信是不是熄灭时,骤然间,耳边响起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声—— …… 距离帅帐不远的一间营帐中,裴行俭正在察看情报,在武承嗣与他汇合前,他便派出大量高丽细作,潜入鸭绿城中,打探城中情报。 每天都会有消息从城内源源不断传出来,只可惜还没有传比较有用的情报,故而他一直没有向武承嗣汇报。 就在这时,一声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传入他耳中,这声音与雷声略有不同,裴行俭从未听到过。 当即出了营帐,向门外士兵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望着某个方向,怔怔道:“声音是从那里传过来的,我看到一堆……黑云从地面升了起来。” 黑云? 裴行俭寻思:“营中发生这种大事,必定与武承嗣有关,再联想到他几日前说的攻城的方法以及神火队,莫非这是他弄出来的动静?” 迈步向士兵指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便看到韩成狂奔而来,脸上的表情半是惊惧,半是激动。 “韩郎将,刚才是什么声音?”裴行俭急问。 “是火药,火药爆炸的声音!”韩成回答,还补充了一句:“大将军是这么说的。” “火药?”裴行俭一愣。 “反正和其他药不同,点火后能像打雷一样发出巨大的声响,而且……还有非常可怕的破坏力!”韩成吃力的解释着。 裴行俭凝思半晌,说道:“听你这么说,这东西就是大将军之前说的攻城之物了?” “对,对!”韩成连连点头,刚才试暴之后,他去看过,轰鸣声后,火药包不见了,地面出现一个土坑,旁边的石头变得碎裂。 这些迹象都表明,这种药可以用在攻城上,这便是自家公爷所说的攻城办法! 二人来到空地时,其他几位将领都到了,唯有武承嗣不见踪影,韩成解释道:“公爷又去熬制那种火药去了,大家先等一等。” “火药?什么火药?”黑齿常之张口就问。 韩成只好又废了一番口舌,将告诉裴行俭的话重复了一遍。 众将面面相觑,罗素摸着下巴道:“听说国夫人开了家医馆,必定精通药理,这火药的熬制方法,或许就是国夫人告诉大将军的!” 武攸暨抱着手臂,蹙眉道:“不应该啊,我在长安这么些年,怎么没听说过有火药这种东西?” 裴行俭沉吟道:“我倒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个词,好像是炼丹师们无意中炼出的一种药,因为能够着火,故而称做火药。” 韩成连连颔首:“对,我确实看到有火焰窜出来,一定就是这东西!” 听到这东西有来历可循,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裴行俭却皱起了眉头,古书中的火药只说能着火,可没说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众将等了没多久,武承嗣终于过来了,手上又抱着一个大药包。 瞧见那药包后,韩成目光中多了几分戒惧之色,上前接过火药包,说道:“公爷,还是我拿着吧。” 武承嗣微笑道:“不错,很有安全意识,这东西威力虽然强大,但必须小心使用,决不能沾上半点火星。你们以后都记住,凡是火药所在之处,百步内都不得见一丝火星!” 韩成点头记下,亲眼见过这火药威力,他哪还敢有丝毫大意。 黑齿常之盯着药包看了一会,挠了挠脸颊,心道:“真是奇了怪了,这药包竟然也能用来攻城?” 裴行俭目光闪烁着精光,急切道:“大将军,请立刻试一下吧,末将想亲眼瞧一瞧。” 武承嗣微笑道:“先别急,在试暴之前,大家先要签一个保密条例。” “保密条例?”武攸暨眨了眨眼。 “对,从今以后,这火药就是我左武军最大的杀器,这种东西需要进行最高级的保密措施,今日参加试暴的所有人,都不可对外泄露火药的存在和威力,否则将处以最严格的惩罚,明白吗?” 众将齐声道:“末将领命。” “事关重大,光口头答应怕你们记得不深,所以每人都要签署保密条例,让你们牢牢记在心中。以后无论是谁违反命令,都将受到协议中军法处置的严厉处置!” 说完吩咐亲卫取来纸笔,写下一个类似军令状的保密条例,再让每人在上面签个名,不会写字的按手印。 待众将和亲卫们签署完成后,武承嗣这才开始第二次试暴试验。这次旁边没有再放石块,只是单纯的让众人见识一下威力。 黑齿常之一开始很不以为然,然而瞧见韩成点火时的小心翼翼,以及点火后飞一般的跑了过来,心道:“韩成这小子胆子一向不小啊,怎么也这么害怕?” 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火药包。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因为距离更近了,这次在他耳边炸响的声音,比刚才听到时还要猛烈几倍。 只见一道火光一闪即逝,一朵黑云缓缓腾起,几颗细小的碎石从远处飞来,打在他脸上。 火药包中心,更有无数碎石和泥土,如同雨点般落下。 裴行俭急切道:“大将军,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武承嗣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刚一答应,裴行俭便用比刚才韩成跑回来更快的速度,奔到火药包旁边。 望着地面两尺深的凹坑,目光如星辰般明亮。 侯延景、武攸暨等将领也随后奔去,武攸暨转头喊道: “二哥,火药怎么会有这么大威力?那帮炼丹师真是可恼,有这种东西竟不上报朝廷!” 武承嗣慢慢走近,笑道: “这是新式火药,我家夫人无意中调配出来的,她当时不小心弄倒烛台,引燃了这东西。当时火药量还很少,却已有很大威力,她告诉我后,我立即便察觉到这东西能用到军事中来。” “二嫂真不愧是二哥的贤内助!”武攸暨欣然道。 裴行俭思忖片刻,问道:“大将军,配置这种火药的材料获取难度如何?” 武承嗣暗赞一声,正色道:“需要的材料虽然不能说是烂大街的东西,但也还算容易获取。” 材料这东西需要运送,迟早瞒不住,不过最关键的是配方。没有最佳配方,火药便发挥不出威力。 裴行俭进言道:“大将军,末将以为这种新式……火药是一个重要的发现,可以向朝廷上奏,让朝廷划一个专门的机构,用来研究火药用途!” 武承嗣微笑道:“裴将军的提议很好,不过要想让朝廷重视这东西,咱们先需要用它在战场上绽放异彩才行!” 罗素眼珠一转,道:“大将军,我有一个主意,咱们可以用投石车把这东西投入敌人城池内,吓死那帮高丽孙子!” 黑齿常之最爱和他抬杠,撇嘴道:“投进去有什么用,又杀不了几个人。依我看,咱们应该将这东西放在城门外,破开城门!” “大将军,您觉得呢?” 裴行俭望着武承嗣,这东西是武承嗣最先发现,他相信对方早想好了怎么使用。 武承嗣目光灼灼道:“炸城门太没意思了,咱们要炸就炸城墙,我要让这场攻城战,成为咱们唐军战争史中的一个里程碑!” . 第212章 城墙被炸飞了 鸭绿城,靠近北面城门的一个早点摊位上,乐伯和宣弓共坐一桌,两人默默喝着稀粥,吃着咸菜。 铺子掌柜给两人添粥时,笑嘻嘻道:“两位将军,听说唐军已经渡过了鸭绿江,在咱们鸭绿城外三十里扎下营寨,这是真的吗?” 乐伯闷声不答,宣弓一拍桌子,怒哼道:“你这小小掌柜,明知唐军就在城外,还笑的出来?” 铺子掌柜忙收了笑容,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宣弓冷哼道:“你们这些愚民,别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唐军之前入驻鸭绿城后,没有侵扰你们,所以就对他们感恩戴德啦?” 铺子掌柜叫道:“将军,您这可就冤枉小人了,城中百姓哪个不是对唐军恨之入骨,要不是小人家中还有老母要侍养,早就从军杀唐人啦!” “哼,你们知道就好,要不是我们挡住唐人,你们这些小民还有甚么好日子过?平日里有时间就多去城墙慰问士兵,懂吗?” “明白,小人明白。”掌柜忙不迭道。 宣弓哼了一声,向乐伯道:“乐将军,您在担心唐军攻城吗?” 乐伯依然一声不响。 宣弓正要说话,突然瞧见那掌柜的竖着耳朵在旁边偷听,顿时没好气道:“滚一边去!” 待掌柜的走远,忿忿道:“您说右莫离支是怎么想的,咱们要面对的是四万唐军精锐,六万人守城本就有些不足,结果右莫离支又调走了两万,让咱们四万对四万。 这还不说,前几天竟然又让阶横将军带一万骑兵去南方对付新罗人,咱们三万人怎么挡得住四万唐军?这不是让咱们等死吗?” 乐伯沉声道:“你不明白,新罗人一向善于隐忍,如今他们骤然动手,必定是雷霆之势,阶横将军的一万军马未必挡的住他们。” 宣弓沮丧道:“北有唐人,南有新罗人,原先说好援助的契丹人、靺褐人和倭国人都不见踪影,乐将军,你说咱们高丽还撑得住吗?” 乐伯凛然道:“身为将领,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守护国家,哪怕是献出自己的生命。若是守不住,那就与国家共存亡吧!” 宣弓低头不语。 半晌后,两人吃完饭,一同去了城楼。 铺子老板呸了一声,道:“什么东西,还让老子劳军,劳你祖宗!” 乐伯和宣弓刚上城楼,一名将领快步走了过来,道:“将军,有斥候来报,唐军正在靠近,按照目前速度,下午就会到达北门外。” 宣弓苦笑道:“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只有三万守军,所以打算强攻了。” 乐伯目光环视一圈,向城墙上的士兵们大声道: “弟兄们,这些唐人太小看鸭绿城了,也太小看咱们高丽人了,别说四万唐军,就算是十万唐军,我们也能守住一个月,对不对!” 众人齐声怒吼:“对!” 宣弓撇了撇嘴,心道:“战争已经进行半年多,然而高丽人与唐人的作战中,却从来没有打赢过半场,说这些大话有什么用?” 到了下午,宣弓已能从城墙上隐隐看到唐军的队伍。 黑压压的大军结成整齐的队伍,那股肃杀飙冽的杀气,大老远便传了过来。 宣弓不自禁握紧了腰间佩刀,心道:“乐伯将军虽然也算不错,但哪里是唐人对手,这样的军队根本无法战胜,难道今日就是我的死期吗?” 乐伯大声道:“弟兄们,唐军劳师远征,接连作战,早已疲惫不堪,只要咱们守住前面几日,他们就会出现补给问题。” 宣弓提醒道:“乐将军,唐军夺了鸭绿城的粮草,补给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乐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已派人打探过,唐军这次过江的有四万人,临江城只剩五千守军,守将叫元彪,没什么名气。我已派人向羊洞城的邬列去了信,让他攻打临江城!” 宣弓质疑道:“自从咱们高丽内乱后,邬列就自立为王,不听莫离支号令,他怎么可能听您的调令?” 乐伯眯眼道:“他确实不会听我的,我也并没有向他下命令。我只告诉他临江城有八万石粮食,仅五千唐军把守,他只要探知实情,就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 宣弓点了点头,觉得这主意还不错。 邬列原本就是高丽地方上的一方诸侯,手中有近两万人。如果他能得手,也许还能引得唐军回军去攻打他,那就最好不过了。 咦,那些唐人在做什么? 只见城下的唐军高举着盾牌,向城池发起了冲锋。 然而他们既没有云梯,也没有攻城车,就这样冲过来,又有什么用? “放箭,快放箭!”宣弓没时间多想,既然他们靠近了,射箭回击总是没错的。 然而唐军装备精良,盾牌不仅坚固,覆盖面积又大,硬顶着箭雨冲了过来。 宣弓向下方仔细看去,只见每名盾兵身后,皆藏着一名拿着挖掘工具的士兵,这些盾兵就是为了护送这些士兵过来的。 宣弓顿时又惊又怒:“他们想挖地道!” 乐伯身边的白甲副将早看宣弓不顺眼了,撇嘴道:“还用你说吗?” 转头向乐伯道:“将军,自古以来,挖地道攻城都是悄悄的挖,他们为何要这样明目张胆的挖?” 乐伯也颇为不解,皱眉向下方望了会,又向远处唐军整军待发的唐军骑兵看去,着实摸不清唐军统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宣弓正在指挥着守军向下方丢石头,然而唐军选择开挖的地点距离墙角有一段距离,石头根本砸不到他们。 宣弓十分惊慌,生怕唐军真的挖地道入了城,急忙道:“乐将军,派人从城门出去,将这些挖地道的士兵都杀死吧?” 白甲副将冷冷道:“没看见那些唐军骑兵都在远处等着吗?他们说不定就等着我们开城门,然后好冲杀过来!” 乐伯当机立断道:“平副将,你立刻传我军令,在城门后方横挖一条长沟,派人驻守在长沟,只要唐军地道挖至深沟时,立即将其擒杀。” 白甲副将领了命,正要离去,乐伯又补充道:“等会,你再让士兵们在沟外堆积木柴,备好火种,只要发现唐军在地道中潜伏,就将木柴塞进地道,投火引燃,再用牛皮囊鼓风,将浓烟吹入地道。” 平副将赞道:“将军这个主意好,咱们熏死这帮龟孙子!” 宣弓不安道:“乐将军,你说唐军会不会又去其他城门挖地道呀!” 乐伯道:“他们若是到了其他门,守军立刻就会来报,不必过于忧心。” 宣弓望着城墙下的唐军,心中哪能不忧心,一连向下方射了三箭,却全被唐军的大盾给挡住了,说了句:“我去监视他们挖沟!”快步下了城墙。 两个时辰后,红日渐渐西斜。 城门口,宣弓突然叫道:“我明白了,他们一定是想趁着天黑,然后从地道中突袭!” 一旁的平副将撇嘴道:“从地道进攻的话,天黑与白天有什么区别?” “蠢货,当然不一样,天黑了,士兵们就比较疲倦,想要睡觉,他们就是想利用咱们的松懈,好从地道中攻进来!”宣飞大声道。 平副将冷笑道:“咱们以逸待劳,难道还会比他们更疲倦?” “你别只知道顶嘴,赶紧传令下去,让沟里面的士兵们都睁大了眼睛,只要唐军的地道挖到沟中,立即给我熏死他们!” 平副将虽然不把宣弓放在眼里,但这命令倒也不能算错,便将命令传了下去。 宣弓眼睛盯着深沟看了一会,又抬头望着三丈远的城墙,目光中充满惊慌和恐惧,似乎能透过城墙看到后方的唐军一样。 正当他看的出神的时候,突然间,一连串惊天巨响,在耳边炸响! 轰! 轰! 轰! 视野前方,城墙竟然如同豆腐一样骤然碎裂,破碎的石块向这边激射而来! 第213章 混入唐营一小兵 宣弓在危急之时,展现出极强的求生欲,毫不迟疑的跳下身前的深沟。 比他慢一步的士兵们,立即被碎石击打的千疮百孔。 宣弓落入深沟后,巨响声依然不断响起,仿佛地底打起了雷,整个大地都颤动不止。 一共响了十声左右,动静才停了下来,宣弓抱着脑袋趴在地上,颤抖不止。 过了好半晌,只听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厮杀声跟着传来。 他急忙站起身,正要从土阶爬到上面去,忽然,只见什么东西从上方落了下来。 噗通一声,那东西落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却是具尸体。 那具尸体穿着白色盔甲,正是之前嘲讽过他的平副将。 没多久,不时有尸体从上方落下,大部分都是高丽人的尸体。 宣弓哪还不明白,唐军已经冲了进来,上面正在经历一场厮杀。 犹豫半晌后,他决定暂且不上去,从一些死了的士兵身上抹了些血,擦在脸上,然后背靠在土沟上,双目圆瞪,成为了一具‘尸体’。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全黑,上方厮杀声完全消失。 宣弓忽然想到了什么,飞快的来到一具唐军士兵旁边,就要去扒他铠甲。 刚扒到一半,那名唐军士兵忽然睁开双眼,一只手搭在他手臂上,嘶声道:“兄弟,我……可能不成了……请帮我转告兄长……照顾好父母!” 宣弓急忙用唐语问道:“你兄长叫什么?” “孙……荣……”话音一落,那士兵手一松,咽下最后一口气。 宣弓继续将他的衣服铠甲扒下,穿到自己身上,随后正了正头盔,鼓起勇气向土阶上走去。 他决定混出去。 然而,刚来到土阶下,只见上方忽然传来一阵火光。 仔细一瞧,原来是队唐兵士兵顺着土阶向下方走来,宣弓又惊又惧,身子一卧倒,又躺在了地上。 那些唐军士兵听到动静,警惕的靠了过来,发现他穿着唐军盔甲后,急忙将他扶起,一名唐兵喊道:“兄弟,兄弟,你没事吧?” 宣弓闭着眼,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停住了。 那唐兵趴在他胸口听了一下,叫道:“还有心跳,快送去伤兵营!” 宣弓暗骂:“他娘的,检查这么仔细做什么,把老子当具尸体不行吗?” 那名唐兵似乎是军官,话一说完,身后两人应了一声,上前将他抬了起来,向土阶上走去。 其他唐军则继续在深沟中检查。 宣弓悄悄看了一眼,发现这些唐军碰到唐朝士兵,就会上前检查,碰到高丽士兵,就会在心窝补上一刀。 他不禁庆幸自己机智,若是没有换上唐人铠甲,只怕难逃被补刀的命运。 被抬出深沟后,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打量着外面情形,只见深沟旁边尽是举着火把的唐军,他若独个上来,必然会被抓住审问,恐怕还是逃不过一死。 伤兵营在城墙外面,城墙下站着一派唐军,个个举着火把。 瞧见城墙此时的模样,宣弓登时傻眼了。 这座城池的北城墙已经完全不成原样,西面城墙整个塌陷,东面有四个两丈宽的大洞,仿佛有人用两丈巨锤在城墙上砸了四下。 他娘的,难怪唐军骑兵进来了,问题是他们怎么做到的? 啊,对了,一定和刚才的巨响声有关。 可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呢?莫非唐军统领会妖法? 冥思苦想间,宣弓被带到了城外的伤兵营。 营中伤兵数量并不多,由此可见唐军赢得很轻松。 这也难怪,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高丽士兵估计早就吓傻了,哪还能抵抗? 在木床上躺下不久,四顾看了一眼,营帐内有十几张木床,另有七八名唐兵。 其中一名高瘦的唐兵向他走了过来,手上还拿了一个小册子,问道:“兄弟,你是哪个部队的?” 宣弓心中一惊,小声道:“我……我是孙荣将军的弟弟。” 高瘦唐兵皱眉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侯郎将部下的孙荣校尉?” “对,就是他!”宣弓急忙道。 高瘦唐兵点了点头,在小册子上记了一笔,说道:“你等着,我们先派人去孙校尉营中核实一下。” 他娘的,这么点小事还要核实?宣弓心中大骂,趁着那唐兵离开后,急忙爬起身,准备逃出去。 就在这时,一名高大的唐兵大步进入伤兵营,手中还拎着个人头,叫道:“他奶奶的,你们伤兵营的人在搞鸡球啊,让一个高丽兵混了进来,都给老子瞧仔细些!” 一名正在给伤者包扎伤口的唐兵猛抬起头,恼怒道:“戚老三,我们伤兵营只负责治疗伤兵,侦查奸细的事本来就归你们巡防营管,在这瞎嚷嚷什么?” 戚老三哼了一声道:“老子只是提醒你们一声罢了。”提着人头转身离去了。 宣弓将塞入鞋子里的脚收了回来,脸色惨白,出去的话必死无疑,留下来也无法活命,他心中绝望了。 没多久,那名高瘦唐军回来了,一脸的阴沉。 宣弓心道:“完了,完了,露馅了,要死啦!” 高瘦唐军走近后,冷冷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长叹一声,道:“孙兄弟,请你节哀。” “怎、怎么了?”宣弓颤声道。 “你哥哥孙荣进城时,不小心被城墙上一块松落的石头砸中,被砸死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宣弓叫了一声,神情瞬间转为悲痛:“哥呀,你死的好惨啊!” 高瘦士兵打量了他一会,忽然眉头又皱了起来。 宣弓一直悄悄注意着他表情,当即停止哭泣,呐呐道:“怎、怎么了?” 高瘦士兵疑惑道:“你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吧?孙荣真是你哥哥?” 宣弓愣了一下,急忙道:“我显老,打小就如此,爹娘都叫我小老头,其实我今年才二十多岁,你有剪刀没有,剪掉胡子的话,看起来应该就会好一些。” 高瘦士兵点头道:“按照咱们左武军惯例,你兄弟死了的话,可以选择进入亲卫军,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请务必让我加入亲卫军!”宣弓忙不迭的点头,若是回到原来部队,瞬间就会被认出来,如果能进入新部队,就不用冒险逃跑啦。 高瘦士兵感叹道:“真羡慕你,以后能跟在大将军身边,说不定以后还能亲眼瞧见震天雷呢。” “震天雷?”宣弓奇道。 “你不知道?”高瘦士兵问。 “知道!当然知道,不就是震天雷吗?就是那个吧,我听人说过!”宣弓急不可耐道。 高瘦士兵笑道:“哈哈,你激动个什么劲,这不过是大家刚刚流传出来的叫法,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说兄弟,你该不会是在原来的队伍里,被人排挤了吧?” 宣弓心中将这人骂的要死,苦涩一笑道:“唉,不提了……” 高瘦士兵拍了拍他肩膀,正色道:“你受了伤,那么进亲卫军的事我去帮你跑吧,怎么样?” 宣弓心中满腔愤意顿时烟消云散,由衷感谢道:“兄弟,多谢你啦!” 高瘦士兵一摆手,就要离去,宣弓急忙拉住他,问道:“兄弟,咱们这一战结果怎么样?你知道的,我受了伤,所以……” 高瘦士兵昂首道:“那还用问,自然是大获全胜。除了那个叫乐伯的高丽将领带着五千人逃跑了,其他高丽军都被我们歼灭了!” “乐伯跑了?”宣弓吃惊道。 “对呀,那个高丽人还挺厉害,当时就在城墙上,其他城墙上的高丽人都被震天雷吓傻了,只有他不一样,从城墙上跑了下来,指挥高丽人抵抗,要不是这家伙,咱们的伤亡估计能更小呢!” 说到这,高瘦士兵狐疑道:“兄弟,你不是受伤了吗?那应该是冲在最前面啊?难道你没有瞧见?” “哪能没瞧见啊!”宣弓一拍大腿道:“我就是被那狗崽子打伤的!他娘的,要是再让我碰到他,绝对弄死他!” “兄弟,好样的,我这就去帮你办事!”高瘦士兵笑了笑,转生离开了营帐。 宣弓安下心来,双手放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心想: “乐伯那小子嘴里叫的响,然而根本不是唐军对手。连他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高丽国算是完了。我就这样待在唐军军营中,说不定还能活的更久一些。” . 第214章 向唐朝称臣如何 国内城。 城楼大堂内,高丽国最高统治者,渊男建坐在上首位上,轻轻揉捏着额头,皱起的眉头始终放松不下来。 与秃顶的渊男生不同,渊男建与渊盖苏文比较像,浑身充满英武之气,这也是他政变后,大多数人支持他的原因。 坐在下手的高丽众臣,皆面有忧色,情绪沮丧。 与唐朝作战至今,高丽国一场胜仗都没有打出来过,众官员心中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坐在右手第一位的是名留着长辫的男子,他便是阿史德斛珍,因一向主张对唐强硬,故而很受渊盖苏文重用。 渊男生继任莫离支后,冷落了他,他立刻联系一大批人,支持渊男建政变。 故而渊男建得权后,十分重用他。 “莫离支,您不必忧心,鸭绿城有乐伯将军镇守,乌骨城有明临虎将军坐镇,又有阶横领军去对付新罗人,应该不会有问题。”阿史德斛珍宽慰道。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渊男生皱了皱眉,斛珍称呼渊男建莫离支,而不是右莫离支。 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左莫离支放在眼里! “哼,要不是因为内乱,咱们高丽国何至于此?”渊男生冷冷道。 斛珍瞪眼道:“还不是你出卖国家,将唐人引了进来,如今你儿子还在李勣大营中呢,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你!”渊男生气急,向渊男建道:“老二,你还记得过年时你是怎么说的吗,现在竟让这狗东西朝我嚷嚷,怎么,你要翻脸不认人了?” “你说谁是狗东西?”斛珍大怒。 “就是你!明明是个突厥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放肆?” 渊男建一拍桌子,怒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们还争吵些什么?谁要是能想出法子让唐军退兵,别说一个莫离支的虚位,就算是要我的人头,我也不皱眉一下!” 一名高丽官员道:“为今之计,还是乐伯将军提出的办法最好,攻打咱们的唐军诸将中,武承嗣身份最为尊贵,只要活捉了他,就有可能逼唐军退兵!” 渊男生刚消下去的火,顿时又窜出来了,怒道: “说的倒轻巧,为了活捉武承嗣,我与乐伯将军各牺牲了一万多将士,却还是让武承嗣跑了,如今他领兵四万多,驻扎临江城,怎么才能活捉他,你说!你说!” “这个……这个嘛……”那官员被呛的说不出话了。 这时,另一名高丽官员道:“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渊男建身体前倾。 那官员瞥了阿史德斛珍一眼,说道:“我听说斛珍将军的侄女,是武承嗣手下大将罗素的妻子,不如让斛珍将军派人给罗素送信,让他劝说武承嗣退兵。” “狗屁法子!”斛珍怒道:“我和罗素从无来往,他怎么可能会帮我?而且他也未必影响的了武承嗣!” 渊男建沉默好半晌,忽然长叹一口气,道:“要不然……咱们向唐朝称臣,你们……觉得如何?” 斛珍大声道:“莫离支,唐军都已经杀到这里了,怎么可能轻易退去!” 渊男建仰首一叹。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进入楼厅,急切道:“莫离支,乌骨城传来紧急军情,乌骨城被……被唐军攻破了!” 渊男建猛的站起身,大声道:“明临虎在干什么?他可是我高丽第一猛将呐!” 亲兵哀切道:“明临虎将军与薛仁贵在城楼上决战,被薛仁贵给杀死啦!” 渊男建腾的一下,坐回椅子上,只觉浑身血液在迅速变冷。 先前那亲兵还没离去,又一名亲兵狂奔而入,进大厅时还被跘了一下。 幸好他反应极快,用手在地面撑了一下,才重新站起身。 “莫离支,不好了,鸭绿城被唐军攻破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渊男建怔怔望着斜上空,一言不发。 渊男生跺了跺脚,道:“连乐伯都被击败,全完了,大家都等死吧!” “乐伯将军率领五千人马退守凤丹城,他传来书信,建议国内守军退守长垣城!”后来那亲兵补充道。 渊男建听到乐伯还没有阵亡,目光中恢复了一丝光彩,坐直了些,问道:“鸭绿城是怎么被攻破的?” “乐伯将军说唐军将整个城墙都毁掉了,然后一拥而上,守军措不及防,这才败退。” “毁掉城墙?他们怎么做到的?”渊男建又惊又惧,要是唐军真掌握这种手段,国内城也同样守不住。 亲兵摇了摇头道:“乐将军没有提到。” 渊男建急忙让人将乐伯的信取来,看了一遍后,良久不语。 “莫离支?”斛珍提醒道。 渊男建沉声道:“传令下去,大军立即退守长垣城!” …… 几日后,国内城的七万多高丽守军,全部退去,李勣大军顺势占据了国内城,自此,唐军占领了高丽国大半领土。 尽管作战顺利,国内城的唐军却都有些不乐。 第一次打下新城时,比薛仁贵、武承嗣的军队慢一些还就罢了。 这一次,薛仁贵部和武承嗣部又比李勣部先一步打下城池,而且国内城是高丽人自己撤走的,李勣大军寸功未立。 有不少人暗地里都在说李勣老了,用兵比不上当年,只有郭待封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 他跟了李勣二十多年,最了解对方的能耐,他从一开始,就瞧出李勣不想急着打下国内城。 这一日夜晚,郭待封端着茶来到李勣的帅帐,只见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军,正在挑灯看着高丽地图。 李勣看的十分出神,直到郭待封将茶放在案上后,才回过神来,抬头笑道:“待封,你来了。” 郭待封劝说道:“大帅,虽然已到了四月,但这里毕竟是辽东,寒气还未完全退去,您要多注意点身体,早点休息才是。” 李勣笑道:“人的精神对身体是有很大影响的,老夫自从回到沙场,只觉身体越来越好,你不用太担心啦。” 郭待封微笑道:“您是医术大家,末将也只是提醒两句。老将军,如今局势都按照您的计划发展着,您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李勣定定凝视了他一会,说道:“你说局势按照老夫的计划发展,指的是什么?” “您就不必再瞒着我了,您一开始就不打算攻打国内城,而是等着薛将军和武将军打下乌骨和鸭绿后,让高丽军自己退走!” 李勣笑道:“老夫为何要这样做?” “这一点末将还瞧不出来,不过我相信您一定有您的用意。” 李勣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凝声道:“待封,老夫打算上奏朝廷,停止攻打高丽,你以为如何?” 郭待封猛吃了一惊,道:“大帅,咱们可已经打到高丽门口了,距离拿下整个高丽国,也只有一步之遥!” 李勣沉声道:“老夫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打下高丽,局面会变成怎样?” 郭待封抓了抓额头,皱眉道:“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李勣沉声道:“如果咱们打下高丽全境,本土力量必然会不断反扑,没有几年时间治理,是很难稳定这些地方的。” “您是指那些不受高丽官府控制的地方势力?” 李勣点了点头,道:“咱们这一路攻打高丽,虽然势如破竹,但高丽地域辽阔,大部分地区依然在高丽人控制中,其中超过一万军队的地方势力,就不少于八个。” 郭待封沉吟道:“是啊,几日前武大将军攻打鸭绿城时,就有一个地方势力偷袭临江城,虽然他们后来得知鸭绿城被攻破后跑了,但依然随时能威胁到我们。” 李勣沉声道:“这些还是小问题,只要有时间,剿灭地方叛乱是迟早的事,但就怕有外来势力干预!” . 第215章 刘仁愿大破倭军 郭待封若有所思道:“您是说新罗?” “对!如果咱们攻灭了高丽全境,对新罗是最有利的,他们不仅会得到大量高丽逃难的人口,还可能趁我们稳定高丽局面时,在背后扇动高丽人,甚至可能直接与我朝开战!” 郭待封想起武承嗣之前的话,摸着下巴道:“如果新罗真的趁机捣乱,我军恐怕要被长期拖在高丽境内了。” 李勣缓缓道:“到时候很可能演变成持久战,吐蕃人对河西一直虎视眈眈,只要他们稳定吐谷浑后,必然大举进攻安西四镇。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退出高丽,将胜果让给新罗。” 郭待封目光一亮,道:“属下明白了,如果咱们现在和高丽停战,新罗为了占领高丽,必定会大举进攻高丽。” 李勣点头道:“他们打起来,我们就有时间慢慢治理占领的地方,而且那些南下的高丽流民为了逃离战争,很可能又跑回鸭绿江以北!” 郭待封不禁暗暗称赞,心道:“大家都以为大帅老了,又有谁会想到,他已经考虑得这么深远了呢!” “大帅,您是何时想到这些的?” “自从承嗣那日提到新罗的威胁后,老夫便有这种想法了,不过要想让朝廷采纳,却是个大问题。” 郭待封想了想,苦笑道:“不说朝廷,恐怕薛大将军就会反对,就连武公爷,说不定也不会同意。” 李勣笑道:“承嗣和薛仁贵一样,勇猛精进,心理的确可能会反对。但他毕竟是老夫孙女婿,碍于老夫面子,最终还是会答应。若非军中有他支持,老夫根本不可能实施这计划。” 郭待封沉吟道:“就算有武公爷支持您,可朝中只怕也很难通过,朝中大臣都不清楚边境情形,也不清楚新罗危害,恐怕会一致反对。” 李勣笑道:“这事还得靠承嗣,你应该知道他是怎么攻破鸭绿城的吧?” “您是说震天雷?那东西传的挺邪乎的,但属下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李勣笑道:“那不叫震天雷,而是火药!承嗣给老夫写了封密信,详细说明了那东西的情况,别说一个鸭绿城,只要数量足够,长安城也能破开。” 郭待封苦笑道:“武公爷真是天生富贵,这种东西别人为何发现不了,偏偏被他最先发现。” 李勣笑了笑,续道:“到时候,先让承嗣给陛下和皇后殿下写封信,告诉他们这东西的存在,那两位必定十分高兴。 随后老夫、承嗣、薛仁贵和契毖何力,我们四人联名提出这个战略,朝廷便很可能答应。” 郭待封抓了抓后脑勺,小心翼翼道:“武公爷还好说,就怕薛仁贵和契毖何力不会答应。” 李勣微笑道:“薛仁贵虽然嗜战,但还是有些战略眼光的,只要老夫说明原因,他应该不会反对。 至于契毖何力那个铁勒人,他最会审时度势,瞧见我和承嗣都同意了,他也不会唱反调。待封,你明日就派人去通知其他三路军的统领,让他们来国内城议事。” “得令。” 因契毖何力所部要绕路过来,郭待封过了几天,才派人去通知武承嗣部和薛仁贵部过来。 在他的精心安排下,三路大军的高级武将总算在同一日,来到国内城。 武承嗣和裴行俭刚来到大营,便瞧见契毖何力带着刘仁愿、唐休璟和周存迎了过来。 契毖何力当即就是一个熊抱,武承嗣屏住呼吸三十秒后,见契毖何力还不打算松手,只好推开他,笑道:“契毖将军,好久不见。” 一开口,对方浓重的体味又钻入了鼻孔。 契毖何力哈哈笑道:“武公爷,听说你有一种叫震天雷的好东西,能破开城墙,这东西你可得和老哥说道说道!” 武承嗣微微一笑,向他说明关于火药的事,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并肩向帐内走去。 来到帐内,不仅薛仁贵还没到,李勣也不在,只有郭待封和韦待价几名左骁卫将军在营中等候。 郭待封瞧见武承嗣后,急忙迎了过来,拱手道:“武公爷,请借一步说话。” 武承嗣向契毖何力打了声招呼,随着郭待封出了大营。 他刚离去,契毖何力便向刘仁愿问道:“仁愿,刚才武大将军说的关于那什么药……” “火药。” “啊,对,火药,你怎么看,你觉得他说的靠谱吗?” 刘仁愿沉吟道:“末将虽没听说火药这名字,但武大将军既然能靠它攻下鸭绿城,那东西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唐休璟沉声道:“刚才武大将军提到过,火药这名字来自炼丹师,属下感觉与道士沾边的东西,总有些那么……” “你懂什么?一边待着去。”契毖何力瞪了他一眼。 唐休璟脸色微变,低着头走到一边坐下。前几日熊津发生一场大战,自那场战争后,契毖何力便冷落了他,只重视刘仁愿了。 就在这时,帐帘掀开,薛仁贵带着杨玄基和张九节进来了。 契毖何力站起身,向薛仁贵拱了拱手,又坐回了原位,向刘仁愿继续道:“刘兄弟,你说咱们能不能向武大将军问问,让他把火药配方告诉咱们。” 刘仁愿为难道:“大将军,这恐怕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咱们离平壤最近,只要有了那东西,咱们就能破了平壤城墙,一举灭了高丽国。这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武大将军不会吝啬吧?” 周存小声道:“大将军,如今所有人都盯着打下平壤的功劳呢,听说薛仁贵已经几次请命攻打长垣城,都被李元帅拦住了,估计李元帅也动了心思。” 契毖何力哼了一声,道:“这场仗他们三路大军已经打的够爽啦,谁有我们窝囊?一直要防着这个,小心那个。如今靠仁愿的计谋,咱们好不容易也有出击的余力了,他们总该把这功劳让给我们吧?” 他这话嗓音很大,薛仁贵他们都听到了,不过三人都装作没听见,看都没向这边看一眼。 周存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打仗的事,什么时候有过公平?如今高丽人已经是案板上的鱼了,这攻破平壤的功劳,只怕已经被上面决定好了。” 刘仁愿皱眉道:“周将军,你这话听着可不怎么对味啊,你是说朝廷已经将这功劳内定给武公爷了?” 周存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刘仁愿对武承嗣极为敬重,冷冷道:“佛家说相由心生,周将军有此想法,足见平日想的也多是此事。” 周存顿时大怒,但这里毕竟不是发作的地方,只得强自按耐住怒气,走到唐休璟身边坐下。 他刚坐下,李勣便和武承嗣一同进入营帐,急忙又站起身,向二人拱手行礼。 众将按照座次坐下,武承嗣依然坐在左手第一位。 李勣寒暄几句后,向契毖何力问起熊津战局。 契毖何力呵呵笑道:“果然如武大将军和大帅的预测,倭国与新罗人勾结,想要从新罗借道偷袭我们。” 武承嗣见他模样,就知战争结果必然是唐军胜利了。 “那帮龟儿子绕了一个大圈,从娘子谷偷袭咱们。原本负责防守娘子谷的原本是老子部下一名将领,那傻小子不信新罗会勾结高丽,差点让倭国那帮龟孙子杀了进来。” 听到此处,唐休璟脸色一红,低下了头。 契毖何力续道:“幸好刘仁愿将军及时发现那帮倭国人,在清山伏击了那帮龟蛋。而且他手下部队穿着仿制的新罗军服,还故意将新罗军装穿在里面,外面套咱们唐军铠甲。 韦待价奇道:“为何穿在里面?” 李勣笑道:“那帮倭国人并不傻,穿在外面的话他们未必肯信,若是穿在里面,他们发现后反而会认定是新罗人伏击他们,不然为何要做遮掩?” 契毖何力哈哈笑道:“不错,那帮倭国蠢蛋发现这一点后,当即认定是新罗人联合咱们给他们设的套,如今已经和新罗人打的不可开交。” . 第216章 告别辽东(第三卷完) 武承嗣微微一笑,赞道:“刘将军果然足智多谋。” “武大将军过誉了。”刘仁愿急忙道。 契毖何力站起身,拱手道:“如今那两帮孙子自相残杀,咱们熊津的人马终于有了余力攻打高丽,还请大帅允许我军立刻向平壤进攻!” 李勣示意契毖何力先坐下,目光四顾一扫,说道:“诸位将军,实不相瞒,老夫今日召各位前来,是想商议一件事情。” 契毖何力道:“大帅请说。” 李勣道:“高丽人派来了使节,打算归附我朝,老夫打算向朝廷上奏,同意高丽人的归附请求。” 契毖何力愣了愣,顿时勃然大怒:“大帅,您这是什么意思,眼瞧着都要灭掉高丽了,您想功亏一篑不成?” 薛仁贵也微微一惊。 武承嗣道:“契毖将军,你别着急,先听大帅说说他的原因。” 契毖何力看了武承嗣一眼,见他神情平静,心想:“李勣刚才将武承嗣叫过去,肯定就是为了说这事,难道武承嗣已经同意了李勣的想法?” 涉及如此重大的决议,其他将军都不敢轻易发言。 不少反对李勣的将领见武承嗣站在李勣一边,目光都看向了薛仁贵,希望他站出来反对。 薛仁贵虽一言不发,不过目光紧紧注视在李勣脸上,显然是在催促他说出原因。 李勣徐徐道:“老夫知道诸位对此决定心怀疑虑,但诸位可曾想过,如果我军现在攻占高丽全境,局面会变成怎样?” 裴行俭道:“老将军是担心高丽境内的本土力量反扑,我朝军队陷在此处吗?” 李勣朗声道:“这的确是一个难处,但老夫相信只要选择良将治理此处,少则三五年,多则上十年,朝廷定能稳定这里。可前提是没有外部势力干扰!” 契毖何力哈哈笑道:“老将军若是担心新罗人捣乱,大可不必,如今他们与倭国人反目成仇,已经不会影响到我们了。” 刘仁愿提醒道:“大将军,新罗人与倭国人的争端并不大,只要一方肯退步,很容易就能言和。” “仁愿,你也赞同李老将军的提议吗?”契毖何力斜了刘仁愿一眼。 刘仁愿急忙道:“末将只是觉得老将军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 “薛大将军,你怎么看?”契毖何力打断道。 薛仁贵沉默了一会,道:“新罗人的确是个隐患,若是老将军担心新罗人,咱们可以在灭了高丽人后,一并灭了新罗。” 刘仁愿急道:“薛大将军,您太小看新罗了,他们表面只有十万军队,但自从百济灭亡后,他们便暗中发展实力,如今军队数量恐怕接近二十万了!” 薛仁贵轩眉一昂,道: “如此一来,更不能留他们这个隐患了,以高丽现在的实力,打长期战绝不是新罗人对手,难道坐视他们将高丽剩下的土地都占去,成为我朝大敌吗?” 李勣忽的一笑,道:“老夫就是要让高丽灭于新罗之手。” “老将军此言何意?”薛仁贵皱眉道。 “诸位请想,高丽人本就与新罗人风俗习惯接近,不管国家如何对立,双方百姓都有着天然的亲近。” 裴行俭赞同道:“大帅说的是,如果我们灭了高丽,高丽人只会更加憎恨我们唐人,很可能都逃到新罗,就算没有逃的,等新罗打过来时,他们也会相助新罗人!” 李勣看了裴行俭一眼,暗道:“苏公果然收了个好弟子。”又道: “高丽的土地,已经有三分之二被我们占领,眼下我们最该做的,应该是清除这些地方上的反抗势力,休养生息,将这些土地完全纳入我朝掌控之中。” 契毖何力哼道:“难道就将剩下的高丽领土拱手让给新罗人?” 郭待封笑道:“契毖将军,新罗可是咱们的属国,如果高丽也归附了咱们,他们可就不能轻易攻打高丽了!” 薛仁贵断然道:“如此局势之下,仅靠嘴巴约束不了新罗人,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李勣捻须笑道:“不错,新罗一定会找借口出兵,不过这样一来,高丽必然会找我朝求援,我们可以暗中帮助高丽,让他们多顶上几年。 只要时间控制的好,等新罗打下平壤时,我们也控制了鸭绿江以北的地区。到时候我们兴义师讨伐新罗,夺回高丽人的土地,也就顺理成章了。” 韦待价赞道:“妙啊,到时候高丽人恨的对象也变成新罗人,朝廷再封高丽王一个官职,就能够收服高丽人的民心啦。” 契毖何力和薛仁贵都皱眉不语。 两人都是沙场猛将,更喜欢真刀真枪的拼杀一场,不喜欢这种绕圈子的做法。 契毖何力暗暗寻思:“李勣虽是行军大总管,但如果他和薛仁贵一起反对,朝廷未必会采纳他的策略。 现在最关键的是武承嗣的态度,他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莫非心中也不赞同这计划?” “武公爷,您怎么看?”契毖何力问。 “我赞同大帅的提议。”武承嗣微笑道, 契毖何力叹了口气,心想毕竟是姻亲关系,果然会相互支持。 如今武承嗣和李勣都同意,他和薛仁贵反对也没用。 杨玄基暗暗着急,他觉得李勣是怕薛仁贵部先打下平壤,抢了头功,故而故意来个拖延之计。 等挤走了薛仁贵和契毖何力,将来他和武承嗣再平分攻灭高丽的功劳。 他向薛仁贵打了好几个眼色,希望自家大将军出声反对,薛仁贵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契毖何力已经出声表示赞同,李勣道:“薛大将军,你若是也不反对,老夫就以我们四人的名义,向朝廷上奏了。” 薛仁贵沉声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问老将军。” “薛将军请说。” “老将军是早就猜到我和武将军会打下鸭绿城和乌骨城,所以故意放走国内城的高丽守军吗?” 李勣点头道:“老夫确有这个打算,如果将高丽主力全部消灭,他们根本挡不了新罗人多久。” 薛仁贵一拱手道:“老将军深谋远虑,薛某人佩服,我赞同老将军的计划。只是不知老将军打算留谁在高丽,稳定这里的局势?” “这是朝廷的考虑,薛将军若有建议,可以向朝廷上奏。” 薛仁贵点了点头,站起身道:“那薛某人就先告辞了。” 契毖何力也站起身,哈哈笑道:“大帅,武公爷,我手下的刘仁愿有过治理熊津的经验,不如让他负责稳定高丽局面吧?” 李勣淡淡道:“契毖将军可以向朝廷上奏。” 武承嗣微笑不语。 契毖何力暗哼一声,知道李勣和武承嗣不打算支持自己的人,便带着人离去了。 霎时间,帐内只剩下李勣、武承嗣、裴行俭、郭待封和韦待价。 武承嗣郑重道:“大帅,要想让朝廷同意您的方略,最好我亲自回长安一趟,劝说姑母,而且火药的事也需要我亲自说明。” 李勣点头道:“只要老夫的提议通过,辽东的战事也就结束了,你现在回去也好,估计用不了多久,老夫也要返回长安了。” 郭待封惊道:“大帅,如果朝廷同意了您的上奏,必然会让您来稳定辽东,您又怎么会回长安?” 李勣摇头叹道:“老夫年事已高,只恐力不从心。” 目光瞥了裴行俭一眼,道:“承嗣,我觉得你左武军的裴将军最适合留在辽东,你以为如何?” 武承嗣暗暗寻思:“裴行俭是苏定方弟子,自己的部下,如今又得李勣推举,若是他们三人联名推荐,朝廷应该会同意。” 相比其他人,他也更加信任裴行俭得能力。“裴将军,你可愿意留在辽东吗?” 裴行俭昂然起身,向武承嗣和李勣二人一拱手,朗声道:“若给末将三年时间,末将定能稳定辽东局势。” 李勣赞道:“好!承嗣,你这次回长安就活动一下这事,事先记得和苏公商议一下。” 武承嗣点头应是,裴行俭如今和武氏联姻,他相信武媚不会反对。 只是没想到辽东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他来到这个时代快有一年了,其中大半时间都在军营渡过,不知不觉,竟有些习惯了军旅生活。 回到鸭绿城后,武承嗣将剩下的军务向各个将领分派了一番,随后带上五千骑兵,向营州返回。 …… (第三卷完。) . 第217章 跳河的女人(1/3) 长安城位于关西,作为大唐都城,水运必须便捷。 以城池为中心的方圆百里之内,小的河流不计其数,大的河流只有八条。 分别是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河。 其中渭水最大,每年有数十万石粮食通过渭水运送到长安,其他几河多是渭水支流。 这一日,狄仁杰出城办一个案子。 回城时从沣河经过,穿过石桥时,忽然瞥见远处河岸边,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岸边,似乎随时就要一头扎进水里。 狄仁杰吃了一惊,急忙勒马向那女子奔近。 到得十丈距离后,他翻身下马,几个纵跃来到女子身边。 女子听到动静,头也不回便向水中跳去,狄仁杰急忙伸手拉住她袖子,将她扯了回来。 那女子穿着浅绿衣袖,二十出头,模样极为秀丽,被救后,蹲在地上呜呜哭泣。 狄仁杰打量了她几眼,说道: “姑娘,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有些事现在一时想不开,但过段时日,也许就能想开了,又何必寻死?” 那女子泣声道:“我没脸再见人了,你让我死吧!” 狄仁杰皱了皱眉道:“姑娘,如果你遇上什么不平之事,可以和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 那女子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哽咽声渐止,低声道:“没有人可以帮我。” “你可以先和说说,实不相瞒,我是官府中人。” 那女子沉默了好一会,又低声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已经丢了清白,你怎么帮我……怎么帮我……” 狄仁杰一言不发。 待那女子哭了好一阵,发泄够了,这才轻轻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和我说,总会有办法的。” 女子泪眼婆娑的凝望着他。 好半晌后,低着头道:“我……我本是进京找他的,可找遍整个长安城的药铺,也找不着他。” 狄仁杰耐心道:“你说的他是谁?他在药铺做事吗?” 提起“他”,那女子语气中多了些精神,轻轻道: “他原本是我们家药铺的伙计,和我……和我情投意合,后来我让他向爹爹提亲,可爹爹却不答应。 他一气之下去了长安,说要去长安城开一家天下间最大的药铺,再回来娶我。” 狄仁杰听到这,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说道:“所以你离家出走,来长安找他,对吗?” 那女子抽着鼻子道: “我……我也不是来找他,只是想瞧瞧他在京师过的怎么样,可找遍药铺,却怎么也找不着他!而且还……还……呜呜……” “还怎么了?” 那女子断断续续道: “我在找他时,行李遗失了,只得……流落街头……后来……后来本以为碰到个好心人,谁知他人面兽心,把我卖到了青楼中。” 狄仁杰默然半晌,一个没见识的弱女子孤身一人来到长安城,十有八九就会落到这种下场。 “你是几月来的长安?” “今年三月份……” “那你又是几月被卖到青楼的?” “也是三月份,我在街上流落了五天,便遇到了那恶人。” “你说的恶人叫什么名字?” 女子摇了摇头,道:“我只听别人都叫他大头哥。” 狄仁杰心中一动,道:“是不是叫王大头?” 女子小声道:“好像……是有人这么叫过他。” 狄仁杰微微颔首:“你叫什么名字?” “陈……碧莲。” “那你找的人叫什么?” “他叫……张林。” 回到长安城后,天色早暗,望起来一片朦胧。 狄仁杰当先大步而行,陈碧莲小步跟在身后,左看看,右瞧瞧。 拐进一个幽深的巷子后,她终于停下脚步,忍不住道:“这位大爷,您要带我去哪里?” 狄仁杰道:“我带你去一个朋友家,你放心,她也是女子。” “可……可我还要回紫兰苑,不然他们会报官抓我的……” 陈碧莲低着头,两根食指轻轻碰着。 狄仁杰道:“你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我也会帮你打听张林的下落,你只管安心住下。”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狄仁杰微笑道:“我是官府中人,帮你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不必在意。” 说完继续迈步前行。 陈碧莲愣愣望着狄仁杰的背影,好半晌,才迈着小步子跟上。 两人来到一间小院门口,狄仁杰正准备敲门。 忽然,他似乎听见什么声音,脸色微变,急忙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出声!” 说完来到墙角,纵身一跃,落在墙头上。 向小院看去,夜色之下,只见庭院中有几名黑衣人正在围攻郑令萱和另外一名黑衣女子! 狄仁杰瞧了几眼,那黑衣女子武艺在郑令萱之上,两人短时间内暂没有危险,便没有立即出手相助。 目光四下一扫,很快在另一处墙头上发现一具低伏着的黑影。 那黑影身子压的极低,若不是他目光敏锐,绝难发现。 狄仁杰悄悄向那黑影靠了过去。 待那黑影察觉他时,早已来到对方一丈内,长刀出鞘,用刀柄打在对方脖子上,黑影立即昏了过去。 狄仁杰又扫了一眼,见周围没有隐伏的敌人,这才纵身跃下。 也不多言,向那几名黑衣人攻去。 没一会,黑衣人全部被打倒,郑令萱欣喜道:“狄大哥,你来的真是时候。” 狄仁杰点了点头,走到一名黑衣人身边,将那人脸上黑巾扯开,只见是名三十多岁男子。 “你是什么人?”狄仁杰冷冷质问。 就在这时,只听利刃刺入皮肤的声音不断响起。 郑令萱惊呼一声,原来那些倒地的黑衣人全部用匕首捅在胸口,全都自尽了。 狄仁杰身前那名黑衣人也想自杀,他只得出手将对方打昏。 在对方身上摸索一番后,什么也没有发现。 回想这些黑衣人的动作,他们武艺虽不算顶尖,但一招一式都意在取对方性命,狄仁杰怀疑他们是杀手。 正要询问那名黑衣女子时,那黑衣女子忽然向门外走去。 郑令萱急忙叫道:“周师妹,你去哪?” 黑衣女子转过头,瞥了狄仁杰一眼,道:“他就是你说的狄仁杰吧?” “是的,周师妹,你有什么事可以和狄大哥说,他一定会帮你的。”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他帮不了我,改天我再来找你。” 话一说完,迈步离开了小院。 “令萱,那女子是谁?”狄仁杰双眉皱起。 “她叫周裳,是我师傅的女儿。” 狄仁杰微微颔首,他知道郑令萱曾和一名江湖人学过几年武艺,又问: “那这些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周妹妹刚来找我,还没说上两句话,这些人就突然出现了。” “他们应该是杀手。”狄仁杰沉声道。 郑令萱吃了一惊,担忧道:“该不会是师傅惹上什么麻烦吧。” 狄仁杰摸着下巴,分析道:“京师是江湖人的禁地,一般的杀手是不会来这里动手的,除非雇佣他们的人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背后之人必定非富即贵。” 郑令萱沉默了一会,说道:“等周师妹下次来找我时,我再问问她情况吧。” 狄仁杰又在其他黑衣人身上搜索起来,郑令萱来到他身后,小声问道:“狄大哥,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 第218章 迎娶公主(2/3) 狄仁杰这才想起陈碧莲还在外面。 说了句“稍等”,出了门,将陈碧莲带进小院,说道: “这是我回来路上救下的一个女子,我想暂时让她在你这里住几天。” 郑令萱想起自己当初也是为狄仁杰所救,微微一笑,道:“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 说着将两人迎进了北面正屋。 陈碧莲进屋后,向郑令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姑娘收留。” 郑令萱急忙将她扶起,笑道: “其实呀,我以前也是被狄大哥在路上救下,这才活到现在呢,你就别和我客气啦。” 陈碧莲忙问起究竟,郑令萱便将自己经历简单说了。 陈碧莲感叹一声,也将自己经历说了,两女顿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称呼直接变为姐姐妹妹了。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用力推开。 只见诸葛南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嘴里叫道:“狄兄,令萱姐,好消息!武少卿马上要回来了……咦,你是谁?” 陈碧莲见诸葛南瞪了过来,微微有些惊慌。 郑令萱横了诸葛南一眼,没好气道:“你进门前不知道敲门吗?都把陈妹妹吓到了。” 诸葛南奇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了?” “是狄大哥带回来的。对了,你刚才说武少卿回来了,是真的吗?” 诸葛南警惕的看了陈碧莲一眼,没有说话。 郑令萱道:“陈妹妹以后就住在我家了,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 狄仁杰忽然道:“令萱,陈姑娘应该有些累了,你去给她找个房间安顿好吧。” 郑令萱应了一声,带着陈碧莲出了房间。 诸葛南一点不客气的将郑令萱柜子中的茶叶取出才,给自己煮了杯茶。 待郑令萱回来,一边喝着茶,一边笑道: “嘿嘿,狄兄,令萱姐,咱们唐军又在辽东打了大胜仗,如今高丽国就如同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 “真的吗?”郑令萱一脸欣喜。 狄仁杰问道:“这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诸葛南笑嘻嘻道: “我刚才去了趟国公府,向武夫人请了安,当时武夫人和薛家大小姐正在大堂内谈论这事,我便在旁边听了两耳朵。” 狄仁杰点头道:“那消息应该不会错了,不过照你所说,既然唐军又打了胜仗,武少卿怎会突然回来?” 诸葛南瞪眼道:“我就听了两句,就告退离开啦。她们可都是女人,我哪好意思在旁边多听。” 郑令萱笑道:“你最近不是经常往国公府跑吗?难道还没和武夫人混熟吗?” 诸葛南哼道:“是义父叫我去的,我每次过去就请个安就回来了。” 狄仁杰道:“知道战争详细情况吗?” “听说武少卿打下了高丽人的鸭城。” “是鸭绿城。”狄仁杰指正。 诸葛南脸一红,道:“我知道是鸭绿城,鸭城不过是简称。另外薛大将军也打下一个城,总之高丽人顶不住啦!” 狄仁杰问:“薛将军打下的是不是乌骨城?” 诸葛南险些脱口道“你怎么知道”,还好忍住了,装作若无其事道:“嗯,就是乌……乌骨城。” 狄仁杰抱着手臂,沉吟道: “乌骨城和鸭绿城都丢了,高丽国内城的守军必然会撤退,这样看来,高丽人的第二防线也被我军攻破了。” 诸葛南睁大眼睛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国家正在对外作战,这种大事怎能不多关注?”狄仁杰理所当然的回答。 诸葛南抓了抓鬓角,低头望着桌子,陷入呆滞。 狄仁杰道:“我还要出去把陈姑娘的事办了,先走了。” 郑令萱忙道:“吃了晚饭再走吧。” 狄仁杰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门口。 诸葛南站起身,垂头丧气道:“我也回去了。” 郑令萱歪着头道:“你没事吧?” 诸葛南摇了摇头,弓着身子离开了郑令萱的小院。 …… 清晨,沛王府。 郑远宁穿廊过院,来到一座搭建在小池上的水阁。 水阁四面,各种着四种不同的花卉,有大有小,红白蓝绿,清香扑鼻。 水阁内铺着竹席,只见沛王李贤背靠一张锦椅,一只赤足横放椅上,正在低头看书。 郑远宁脱了鞋,进入水阁,拱手道:“见过沛王殿下。” 沛王抬起头,微笑道:“岳父,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请坐吧。” 郑远宁应了一声,在沛王旁边坐下,目光瞥了一眼阁内的下人。 沛王挥手道:“都退下。” 待阁内只剩两人时,郑远宁沉声道:“殿下,我刚刚得到消息,辽东又打了胜仗,周国公马上要回京了。” 沛王轩眉一挑,道:“辽东打胜仗的消息本王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武承嗣要回京,这消息准确吗?” “是周国公府传出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沛王目光一凝,道:“立刻停止对狄仁杰的计划,就算现在把他关入大牢,等武承嗣回来后,也能轻易把他弄出来。” 郑远宁皱眉道:“可就怕周国公一回就不走了,咱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沛王沉吟道:“按理说,辽东战事还未结束,母后不应该将武承嗣召回来,先瞧瞧情况再说吧。” 就在这时,陈子昂忽然急步来到后院,来到水阁前,一边脱鞋,一边说道: “殿下,大事不好,刚刚兵部传来紧急消息,吐蕃大将论钦陵率二十万大军,已驻军在安西四镇边境,听说我军一名副将去和他们交涉,还被他们给扣住了!” 郑远宁脸色大变,恼怒道: “这都是武承嗣惹出的好事,明明我朝正在与高丽作战,他偏偏要去与吐蕃王子冲突?还非要主张攻打吐蕃国,这下好了吧?人家真打过来了,怎么办?” 陈子昂挑了挑眉,道:“只怕吐蕃国早就有对我朝用兵的心思,广陵园的事只是个契机。” “若不给他们口实,他们哪能轻易动手。”郑远宁哼道。 沛王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别争了,吐蕃王子不是还待在长安城吗?子昂,你去请赤松王子来一趟。” 陈子昂领命去了。 一个时辰后,陈子昂独自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殿下,吐蕃王子进了宫,我刚刚听吐蕃驻京署的人说,他们吐蕃人打算向朝廷求亲,迎娶太平公主殿下。” 沛王猛的站起身,怒道:“那帮混蛋,这是明摆着用二十万大军威胁我朝将公主嫁给他们!” 郑远宁摸了摸胡子,说道: “殿下,您不必太过动怒,公主殿下一向支持武承嗣,与您并不亲近,若是将她嫁出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贤愣了愣,陷入思索。 陈子昂愠怒道:“殿下,您是不知道,刚才我去找那些吐蕃人时,他们态度大变,一副扯高气扬的模样,这时候若是将公主殿下嫁过去,我大唐男儿的脸面就全丢尽了!” 李贤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王府总管万俊快步来到水阁,拱手道:“殿下,皇后殿下宣旨,让您进紫宸殿一趟。” 李贤点了点头,向陈子昂、郑远宁道:“本王先进宫一趟,有事等本王回来再议。” 穿过丹凤门,来到紫宸殿,沛王在门外遇到了太子李弘。 “见过皇兄。”李贤恭敬的一拱手。 太子双手负在身后,哼了一声,迈步进入大殿。 李贤跟了进去,只见殿内站着三名外邦人,分别是吐蕃王子赤都赤赞,吐火罗王子塔克图,和突厥小王骨咄禄。 …… 新卷开始,小小爆发一下!求月票,求推荐票! . 第219章 公主的责任(3/3) 宝座台之上,龙椅是空着的,武媚并不在殿中。 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女官上前几步,轻轻道:“两位殿下,皇后殿下说,这位吐蕃王子想娶公主殿下,这件事交由两位殿下处理。” 这少女正是上官婉儿。 太子皱了皱眉道:“母后人呢?” “皇后殿下身体有些不适,正在寝殿休息。” 李贤向上官婉儿微笑道:“辛苦你了,既然母后有吩咐,本王和皇兄自然愿意为母后分忧,对吧,皇兄。” 太子急忙道:“那、那是自然。” 向两名使者看去,只见赤都赤赞站在大殿正中央,抱着手臂,双脚张的很开,眉毛吊的很高。 他身边的塔克图和骨咄禄也斜眼望着这边。 赤都赤赞自从被武承嗣吓住后,便一直待在长安,暗暗隐忍,装笑脸四处活动,劝说唐朝不要和吐蕃用兵。 直到年后,武承嗣等大唐将军又去了辽东,他才终于放了心。 唐朝既然又和高丽打起来,自然不可能再回头对付他们。 而且高丽面积大,战略纵深广,完全能将唐朝大军拖在那里。 他判断高丽人顶不了多久,当即将消息传回吐蕃,建议吐蕃大军做出攻打大唐的样子,他再借机迎娶大唐公主。 吐蕃人都十分热衷娶唐朝公主,认为唐朝公主能给吐蕃人带来繁荣。 赞普当即答应了他,派出论钦陵(本名钦陵,论是尊称)领兵二十万,做出攻打安西四镇的样子。 赤都赤赞当即入宫,携大军侵压之势,逼唐朝将公主嫁给自己。 同行的吐火罗使者和突厥使者早已在大唐和吐蕃中选择了后者,故而一同前来助威。 太子瞧见三人神情,微微一惊,拱手道:“三位使者阁下有礼了。” 赤都赤赞抱着胳膊,并不还礼,说道: “你们唐朝人到底怎么样,给句痛快话就是了,要是同意了还好,不同意的话,我们吐蕃四十万大军,立即夺了你们安西四镇!” 他们吐蕃国内早已达到共识,迟早要与大唐开战,夺得河西走廊。 如今唐军陷在辽东,很难撤回来,正是吐蕃进攻的大好机会。 故而他言辞不再有丝毫客气。 不仅如此,就算娶了太平公主后,他们吐蕃国也会向唐国索要安西四镇中的两镇,如果唐朝不给,战争依然不会避免。 沛王拧眉道:“赤都王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大唐吗?” 赤都赤赞哼道: “是你们唐人无礼在先,在广陵园时,贵朝的周国公当众侮辱本王,本王看在两国情谊上,这才忍了下来。” 太子急忙道:“这事本宫也有所耳闻,回头本宫会说我那表弟几句的,王子莫要生气,以免伤了我两家和气。” 赤都赤赞见他语气甚软,寻思:“唐人在辽东战争一定到了关键时侯,不然一国太子口气怎会这么软?” 大声道:“既然不想两家失和,那为何不答应本王的求亲?” 若是平日,李贤早就厉声顶了回去。 不过想起郑远宁的提醒,若是将太平公主远嫁吐蕃,对他确实颇有好处。 暗叹一口气:“太平啊太平,你身为李家人,却偏要站在武家人那边,那就不要怪为兄不念兄妹之情了。” 太子见他不说话,只得开口道:“两国联姻是大事,还需细细商议,赤都王子何必着急?” 赤都赤赞暗暗盘算:“你们想拖到打完高丽人,再来拒绝我,门都没有!” 大声道:“我们吐蕃人一向直来直往,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给句痛快话,本王马上回吐蕃,领兵攻打你们!” 太子急道:“赤都王子何必如此性急,六弟,你也说句话呀!” 沛王双手笼在袖中,淡淡道:“皇兄,你是储君,这事自然由你来决定,小弟怎好发言。” 太子恼道:“老六,这事关系甚大,咱们的事不如先放一放,处理完这事再说。若是处理不好,母后责怪下来,你我都落不到好。” 沛王暗哼一声,淡淡道: “既然皇兄这么说了,小弟就说上两句好了,我觉得赤都王子一片赤城,太平也到了适嫁年龄,这事倒也不能完全算坏事。” 他话音刚落,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只见太平公主满脸怒容的走了进来,目光紧紧瞪视着沛王。 李贤别开目光,心道:“与太平彻底决裂,必须将她嫁出去了。” “你还是我的皇兄吗?竟然要将我嫁给这些蛮人,要嫁你自己去嫁!”太平公主厉声道。 赤都赤赞愣了一下,大声道:“你说谁是蛮……” “你闭嘴!”太平公主怒道。 赤都赤赞被她气势吓了一跳,心道:“她怎么这么强硬?莫不是局势又出现什么变化?” 他性格最是多疑,当初武承嗣说大唐一直知道吐蕃人的阴谋,让他一直心有余悸,担心大唐有什么后手。 沛王面色一冷,道:“太平,你是我朝的公主,你可知道公主的责任?” 闻听此言,太平公主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武承嗣当初在黎园说过的话。 “太平,你知道公主的义务吗?” 武承嗣当时的表情也十分严肃,但他当时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劝诫自己不要只知在外面玩乐。 她是个聪慧女子,明白武承嗣这样说是为她好。 故而自那以后,便开了一个太平书院,想做些对国家有益的事,也希望让身边人对她刮目相看。 同样的话,从李贤口中说出来,太平公主感受到的只有冷漠。 她紧咬着嘴唇,一字字道:“今天的事,本宫记住了!” 转身离开了大殿。 赤都赤暗哼道:“这算什么公主,一点都不温柔,要不是长的够美,我才不要呢。” 大声道:“太子殿下,沛王殿下,你们别磨磨蹭蹭了,到底愿不愿意与我吐蕃国联姻,赶紧给句准话,本王也好回去调兵。” 沛王脸如寒霜,与太平公主决裂的事,让他情绪极为糟糕。 虽然想告诉自己以大局为重,但瞧见赤都赤赞的蛮横嘴脸,怒气直往脑门涌,冷冷道: “好啊,你们想兵戎相见,那咱们就兵戎相见。到时候本王就在战场上与赤都王子一较高下!” 一挥衣袖,转身大步而去。 赤都赤赞见李贤也变强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暗暗惊惧:“不对劲,很不对劲,唐朝似乎不怕与我朝起冲突,莫非他们有什么倚仗?” 太子见沛王撂下狠话走了,急忙道:“赤都王子,我六弟可能是心情不好,这才说了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联姻之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赤都赤赞原有些惊疑不定,听到太子道歉后,顿时放下心来,倨傲道: “还从长计议什么?本王只在长安城再待三天,三日内若是不给本王答复,嘿嘿!” 冷笑一声,带着吐火罗王子和突厥使臣离去了。 整个过程中,吐火罗王子和突厥使臣十分默契,皆一言不发。 他们虽然在唐朝和吐蕃王朝中选择了后者,但也不敢过于得罪唐朝。 . 第220章 武则天的魄力 紫宸殿寝殿中。 太平公主摇着武媚手臂,泣声道:“母后,您真的要将女儿嫁给蛮人吗?” 武媚凤眉一拧,道: “本宫何时说过这种话了?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能胡乱闯入大殿之中,还和你皇兄说那种话?” 太平公主顿时破涕为笑,嗔道:“都是皇兄不好,谁让他要将女儿嫁给那什么赤都王子。” 武媚没有再理她,默默看着一封信。 太平公主奇道:“母后,您在看什么?” “这是承嗣写的信,他在信中提到一种叫火药的东西,说那东西能发出打雷一样的声音,威力十分强大。” 太平公主将脑袋凑了过去,跟着看了一会,笑吟吟道: “还有这种药吗?女儿可没听说过。啊,对了,二表嫂是大夫,还开了家医馆,一定是她告诉二表兄的。” 武媚眉尖一挑:“你说芷盈开了家医馆?” 太平公主情知失言,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武媚冷哼一声,道:“你不说的话也无妨,本宫自会派人出宫打听。” 太平公主笑嘻嘻道:“母后,二表嫂就开了家小医馆,而且她平日很少看病人……” “什么?她还亲自给别人看病?”武媚柳眉竖起。 太平公主急忙道:“这是二表兄让她干的!” “胡说,哪有做男人的会让自己妻子出去抛头露面?” “真的!二表兄说怕二表嫂一个人在长安城寂寞,又知道她喜欢治病救人,就让她继续经营医馆了。民间百姓为这事都在夸二表兄呢。” 武媚愣了一下,点头道: “嗯,她与承嗣新婚不到一个月,两人就要分开,也罢,既然承嗣都没说什么,本宫就不多管这闲事了。” 太平公主确认自己不会被出嫁后,心中宽了心,给武媚锤了锤肩膀后,便告退离开了。 出了紫宸殿,她心中还觉有些抑郁之气,便去了御林苑马场,骑马奔行一阵,心中才觉舒畅了些。 到了中午,她又回到紫宸殿,陪武媚用午膳,饭间,将自己平日打探到的一些宗室情报,尽数告知了武媚。 午时刚过,她先服侍武媚小寐,待母亲睡着后,这才离开大明宫,去了太平书院。 与男子书院不同,太平书院的每名学员,每月只用来书院十日就行了。 这也没办法,书院的学员都是些大家闺秀,她们平日里另有自己的事要做。 就算来书院,主要也是想找人说说话,真正冲着读书而来的人没有几个。 太平书院共设有六门课,分别是诗词、明经、明法、明算、明字和弓箭。 前面五个还好,只要肯花时间,都能学的不错。 唯有弓箭一项,对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们来说,着实是个挑战。 她们使用的都是特别制造的轻弓,然而几个月下来,不说有人能射中靶子,就连能拉开弓弦的也没几人。 六门课各有六名老师,其中教射箭的老师是程彩衣。 太平公主回到书院后,立刻让人将程彩衣请到书房。 程彩衣一来,她便拉着对方的手,将吐蕃人求亲的事说了。 末了,恨恨道:“李贤那混蛋,竟想将我嫁到吐蕃去,完全不顾半点兄妹之情。” 程彩衣默然不语。 太平公主又道:“有时候本宫真羡慕你和薛玉锦,本宫虽贵为公主,但几个哥哥没一人对我好的。” “不是还有武公爷和武伯爷吗?”程彩衣道。 太平公主哼道: “他们又不在长安城,要是二表兄在城中,肯定会像上次一样,帮我教训那个吐蕃王子!” 程彩衣沉默了一会,说道: “殿下,我听兄长说,吐蕃人二十万大军已经驻扎在安西四镇附近,那个赤松王子这次只怕是有备而来。” 太平公主并不通军旅之事,忙问:“咱们边境应该也有守军吧,不会敌不过他们吧?” 程彩衣摇了摇头,道:“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我朝在安西四镇只有五万左右的镇兵。” “只有这么点吗?”太平公主吃了一惊。 “其实在武公爷建议下,皇后殿下又从其他地方调了两万兵马,但加起来也不过七万,还要镇守四方,很难敌住吐蕃人的二十万大军。” 太平公主不解道:“咱们长安城中不是还是十六卫吗?为何不多往安西四镇增加些兵力?” 程彩衣耐心解释道:“我朝正在辽东和高丽大战,朝廷的物资目前都在支援辽东战场。 若是再开辟一处战场的话,就需要增加税收,对全国所有百姓都将是沉重的负担,时日一久,就有可能会动摇国本。” 太平公主脸色微变:“那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和吐蕃开战?” 程彩衣叹道:“最好是等打败高丽后,再对付吐蕃人。他们就是瞧准了这点,才提出要求亲的要求。” 太平公主登时又有些不安,勉强笑道:“母后说不会把我嫁出去,她一定是有什么对策吧。” 太平公主身旁的侍卫统领罗振忽然道:“公主殿下,吐蕃人刚吞并了吐谷浑没多久,应该正忙着巩固刚打下来的土地,想来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程彩衣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那也未必,我听我哥说,吐蕃如今的政权都掌握在大相禄东赞手里,此人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当年就是他击败各国使节,为他们的赞普娶走了文成公主。” “啊,这事我也听说过,就连母后也称赞过那个人。”太平公主惊道。 程彩衣继续道:“吐谷浑被吐蕃吞并后,禄东赞亲自去了吐谷浑坐镇,以他的能力,很可能已经稳定了那里的情况。” 太平公主越听越害怕: “可二表兄那天不是说了,朝廷早就知道他们吐蕃人的阴谋吗?莫非他没有想好对策?” 程彩衣轻轻道:“知道是知道,但吐蕃如今实力强大,就算咱们知道,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我兄长说本来薛将军在凉州时,若是吐蕃进犯,他能立刻带兵增援,威慑住吐蕃人。” 太平公主喃喃道:“……薛将军如今也在辽东,也就是说没人能威慑住他们了?” 程彩衣叹道: “除非像当初武公爷说的那样,朝廷停止对高丽作战,转而与吐蕃人作战。不然就算薛将军在凉州,长期下去,我军与吐蕃人的作战也将陷入劣势。” 太平公主神情越发的不安,在书院中想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又忍不住入宫去见武媚,问道:“母后,您真的不会将女儿嫁到吐蕃去吧?” 武媚不耐烦道:“你白日不是问过了吗?” 太平公主小声道:“可女儿听说吐蕃人大军集结在安西四镇之外,咱们守军人数只有他们一半不到。” 武媚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这些事你别多想,战争胜负并不是完全由人数决定。虽然薛仁贵不在,但安西都护苏继海也是一员大将,不会让吐蕃人轻易打下咱们的城池的。” “那……那如果……” 武媚凛然道:“就算丢了安西四镇,本宫也不会让你嫁给吐蕃人,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太平公主鼻头一酸,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家母亲太过严厉,然而瞧见武媚此刻的表情,听到她的话,心中只觉安心极了。 第221章 妹控县公 广平县公府。 程伯献回到家中,发现自家妹妹坐在大堂内,脸色铁青。 顿时上前几步,蹲在她面前道:“小妹,你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程彩衣一言不发,将头偏向一边。 程伯献是一个超级妹控,对妹妹每个行为背后的意思,皆了若指掌。 瞧见她此刻表情,顿时明白惹自家妹子不高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当即倒了杯茶,端到程彩衣面前,赔笑道:“小妹,哥哥这几日是回家晚了些,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其实在右千牛卫中,他算是回家最准时的郎将了,下衙后从不和同僚去胡吃海喝。 这几日每天回家,也只比以往晚了一盏茶时间,那也是去兵部打听前线军情的缘故。 程彩衣依然一声不响。 程伯献顿时着急起来,想了好一会,实在不明白还有何事能惹程彩衣不高兴。 忽然,他走到墙边,一个倒立,双手撑在地上,双脚靠在墙上,说到:“小妹,不管哥哥做错什么,都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就原谅我吧!” 程彩衣噗嗤一笑,旋即捂住嘴,冷冷的道:“你最近是不是和沛王走的很近?” “谈不上走的近,也就是去沛王府参加过几次晚宴,我事先不都跟你告假了吗?你也知道,我和李敬业是好友,他邀我过去,我总不好不去吧。” 程彩衣哼道:“你既然爱去,那以后天天去就是,我才不管你。” 说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程伯献急忙正过身来,喊道:“小妹,你如果不高兴我去,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程彩衣这才停住脚步。 程伯献上前几步,将她推回椅子上坐下,赔笑道:“小妹,是不是沛王府的人得罪你了?” 程彩衣摇了摇头,拉着程伯献在自己旁边坐下,轻轻道:“兄长,今日公主殿下找上我,说吐蕃人向我朝求婚,想要迎娶殿下,沛王赞同了这事。” 程伯献恼怒道:“这个沛王,太不像话了,要是将太平公主嫁走了,以后谁陪你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程彩衣正色道: “兄长,朝廷历来和亲,都是选宗室之女封为公主,从没有出嫁真公主。而且沛王在对待外族方面,一向比太子强硬,然而这次太子还没答应,他却先答应了,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程伯献神色一肃,沉声道:“明白了,皇家夜宴时,太平公主站在武承嗣一边,所以沛王打算将这个妹妹踢走。” 程彩衣见兄长反应如此之快,暗暗高兴,说道:“沛王如此凉薄,对待自己亲妹妹尚且如此,对待手下人就更不用说了。” 程伯献皱眉道:“我与沛王也交谈过几次,感觉此人还算礼贤下士。” 一撇眼,见程彩衣皱起眉头,急忙转了话头:“不过话说回来,古往今来,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刻薄寡义的人也不在少数。” 程彩衣正色道: “总而言之,沛王正在与太子争储,朝中大臣多在观望,你可别一不小心陷入其中。” 程伯献连连点头,道:“小妹说的有道理,李敬业那家伙太不厚道了,愚兄以后会小心的。” …… 翌日,程彩衣陪同太平公主去了趟周国公府,探访李芷盈。 二人并非第一次来,无需通报,直接就进了府,直奔后园。 国公府有一大一小两个花园,其中大花园中种满了月季花,小花园种的都是药草。 太平公主和程彩衣穿过几条走廊,绕过几个庭院,熟门熟路的来到大花园中。 刚从月亮门而入,便觉浓香扑鼻。 两人沿着青石小路走了没一会,前方人影晃动,却是李芷盈和薛玉锦一同迎了过来。 李芷盈怀中还抱着一只小白狗。 四人互相打过招呼,一同来到园内一处石亭。 薛玉锦和程彩衣都酷爱比武,两人每次见面都会比试一番,李芷盈和太平公主则在亭子里下棋。 几颗棋子落下后,太平公主问道:“姐姐,二表兄最近有给你写信吗?” “几日前来过一封书信。”李芷盈回答。 “二表兄在信中说了什么吗?前线战事可还顺利?”太平公主连连问道。 李芷盈微笑道:“前方战事很顺利,他还说马上要回来了呢。” 太平公主大喜,道:“真的吗?太好了,二表兄有说什么时候到长安吗?” 李芷盈支着下巴道: “那就说不准了,来信时间来看,他十多天前就出发了,不过他说中途还要去一趟靺褐,可能会耽误几天。” 太平公主喜形于色,虽说已经得到武媚的保证,但武承嗣这时候能回来,自然更加万无一失。 在公府又待了一个时辰后,太平公主邀请李芷盈和薛玉锦一起去太平书院,四人中午在书院吃了顿饭。 下午,薛玉锦和程彩衣约着去城外狩猎,太平公主则去了李芷盈的小医馆。 二人在小医馆后院厢房中坐下,太平公主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空,怔怔出神。 李芷盈笑道:“太平,你怎么了?”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刚才进医馆时,她发现门外看病的人都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望着李芷盈。 虽然她是公主之尊,但在那一刻,那些人眼中没有她这个公主,这让她颇受震撼。 她觉得自己那座占地极大的书院,还比不上李芷盈这小小的医馆。 在医馆坐了大半个时辰后,医馆中来了一名被毒蛇咬伤的人。 李芷盈亲自为那人治疗,太平公主全程都在旁边观看。 待将那人的毒性驱除的差不多时,已到了酉时中旬。 便在这时,周兴带着两名随从进入小医馆,瞧见太平公主后,微微一惊,急忙向两人请礼问安。 李芷盈问道:“周编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兴看了太平公主一眼,说道: “刚才宫中传来消息,沛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一起找上陛下,劝说陛下将公主殿下嫁给吐蕃王子赤都赤赞。” 太平公主脸色大变,怒道:“连大皇兄也……母后呢?她不在那里吗?” 周兴低声道:“皇后殿下闻讯也赶了过去。” “那结果呢?父皇怎么说?”太平公主急道。 周兴道:“得知消息后,我拜托两名朋友分别去找了东宫的宗楚客和沛王府的陈子昂。虽然陈子昂没有露口风,不过宗楚客却告诉了我当时的情况。” 李芷盈见太平公主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周兴,脸色苍白,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催道:“周编撰,当时情况到底如何?” 周兴沉声道: “据说两位殿下去找陛下时,鲁王恰好也在那里,当时不仅太子殿下和沛王殿下劝陛下将公主殿下嫁去吐蕃,就连鲁王殿下也赞同此事。” 鲁王是李渊第十九子,也是李世民最喜欢的一个弟弟,特别恩宠他留在长安城。 李治继位后,也对这个小皇叔十分尊敬。 听到此处,太平公主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还好李芷盈扶住了她。 周兴急忙道: “公主殿下请放心,陛下并没有答应他们的提议,还大发脾气,将两位殿下都训斥了一顿,对鲁王殿下也语含责怪。 皇后殿下赶到时,又将两位殿下训斥了一顿,还顶了鲁王殿下几句,听说鲁王殿下出宫时脸色黑如锅底。” 太平公主沉默半晌,冷冷的道:“一定是李贤,他撺唆了太子,又说服了皇叔公,就是为了将我嫁出去。” 周兴左右看了一眼,小声劝道:“公主殿下,您千万别和沛王置气,依学生来看,如今沛王在宗室之中颇有影响力,您还是暂且忍耐为好。” 太平公主冷哼道:“你放心,本宫没那么傻,连皇叔公都帮他,本宫自然不会和他硬来。” 李芷盈忽然道: “太平,这几日你暂且躲在府中不要出门。兄长曾说过,李贤是个城府极深、做事果决的人。他现在已经得罪你这么深了,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冷声道:“姐姐不必担心,小妹早就知道李贤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会给他机会的。” 第222章 唐朝第一场大败(1/3) 沛王府。 书房中,鲁王李灵夔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走一边不住说道: “陛下真是太不像话了,一言一行都受女人操控,我大唐的天下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武?” 沛王劝道:“皇叔公莫要动气,眼下国家到了危难之时,我等李氏子弟必须迎难而上,守住祖宗传下的江山才是。” 李灵夔恼怒道: “陛下对武氏言听计从,而武氏又在朝中大权独揽,明明是他们武氏子弟惹下的麻烦,导致吐蕃人要攻打我们。 现在我们李氏为了国家大局,愿意牺牲宗室公主,平息两国干戈,结果他武氏还不愿意?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郑远宁叹道: “这些年国家年年征战,国库早已空虚,如今高丽的战事还没完,要是再和吐蕃人打起来,只怕要天下大乱!” 鲁王咬了咬牙,道: “本王听说吐蕃国有超过五十万的军队,国力并不弱于我朝,若是与他们开战,我朝将永无宁日!” “皇叔公所言极是,吐蕃人这次来犯的就有二十万大军,只可惜父皇如今只听武氏的话,只怕很难做出正确决定。” 鲁王双眉一扬,道:“本王这就去联系宗室各王,向陛下联名上书,一定要避免这场战争!” 沛王眯着眼道:“不仅如此,这次也是咱们李氏与武氏的一次争斗,只要让父皇采纳了咱们的意见,那就是对武氏的一次巨大打击。” 鲁王连连点头:“好,好,本王这就去,这就去!” 鲁王离去后,郑远宁见沛王双眉依然紧紧皱着,不解道:“殿下是担心诸王的联名上书没有用吗?” 沛王摇了摇头,感叹道: “您有所不知,父皇外表看起来谦和,其实极有主见,他认定武氏可以信任,便能毫无保留的将朝政托付给她,任谁劝说也没有用。 只要他不愿意将太平嫁出去,就算所有皇叔和皇叔公一起上书,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郑远宁捻须道:“不错,陛下外柔内刚,仅靠鲁王他们恐怕没有办法,咱们还需想其他办法。” 沛王沉吟道: “父皇不愿将太平嫁出去,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宠爱,咱们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殿下的意思是?” “咱们只要让太平做出让父皇不喜的事,让她先失宠,咱们再上去推上一推,此事成功的把握就大了。” 郑远宁微笑道:“看来殿下已有妙策。” 李贤笑道:“这事也不难,咱们可以制造机会,让太平公主与此赤都赤赞相见,以太平的性子,两人必起冲突。” 郑远宁目光一亮,道:“主意是好主意,只怕仅仅起冲突还不够。” 沛王笑道:“咱们可以告诉赤都赤赞,让他孤身一人去见太平,如此一来,太平便很可能让人殴打赤都赤赞。” 郑远宁冷冷一笑,道:“就算公主殿下没有当场动手,咱们也可以在赤都赤赞出来路上,派人冒充公主的人动手。” 李贤微笑着点头,道:“父皇为人谦守端谨,最不喜欢蛮横逾规之事,只要太平做下这等事,父皇必为不喜,届时我和皇叔公再一劝说,事情就成了。” 两人相视一笑。 然而几天之后,沛王渐渐焦躁起来。 自从那日之后,太平公主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让他一番盘算落了空。 就在这一日下午,一个惊天消息在长安城炸响,沛王得知后,也大惊失色。 唐军败了! 被吐蕃人击败,安西四镇的拔换城已落入吐蕃人之手。 这个消息让举朝震动。 自太宗与突厥人渭水之盟后,大唐百战百胜,几乎没吃过什么大亏,这也是世界各国畏惧唐朝的原因。 然而这一战彻底打破了唐朝不败的神话,也让朝野上下为之震动。 大唐君臣原本虽然也忌惮吐蕃,但并没有将他们当做对等的敌人。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吐蕃人的强大。 …… 长安城中,如果要说谁最高兴的话,无疑是赤都赤赞了。 吐蕃驻京署的大堂内,赤都赤赞满脸喜色,向传信的吐蕃人问道:“不是说好先不动手的吗?怎么突然就打下了拔换城?” 那吐蕃人答道: “回王子,论钦陵说唐军拔换城守将十分傲慢,似乎料定我们吐蕃不敢真的攻打他们,所以反其道行之,一举打下了他们。而且他觉得没有这场胜仗,唐朝不会将公主嫁过来。” 赤都赤赞笑道:“论钦陵不愧是我吐蕃第一大将,这一胜利来的很及时,本王倒要看看唐朝人还敢不敢小看我们!” “战况详细情况如何?”赤都赤赞手下那名沉毅男子问道。 此人名叫达古,是禄东赞的儿子,论钦陵的弟弟。 传信兵答道:“论钦陵先派大量细作入城,而后率军攻城,让城内细作放火,城内大乱,两天就被攻破了城池。” “杀了多少唐人?”赤都赤赞兴奋道。 “破城后,唐军四散而逃,我军斩首三千余人,入城后,又杀死了两千多反抗的百姓。” 赤都赤赞哈哈大笑: “当今天下,还有谁敢像咱们一样教训唐人?走,本王这就去他们皇宫,和他们皇帝谈判!” 达古提醒道:“王子,唐人现在应该十分愤怒,咱们过去的话,就怕他们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伤害到您的事。” 赤都赤赞吃了一惊,道:“对,对,先给他们点时间,让他们冷静一下吧。” …… 紫宸殿。 大殿内,武媚正在和苏定方、刘仁轨商议,一名女官忽然来报,沛王进宫后直奔金銮别院。 武媚心中一沉,料想李贤是想将吐蕃人打败唐军的事向李治奏禀。 她不敢耽搁,带着苏、刘二人,一同向金銮别院而去。 来到金銮别院正殿时,不仅沛王在这里,连太子也来了,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众人在大殿内坐定,脸色都有些沉重。 武媚冷冷的道: “陛下,这帮吐蕃人毫不讲信义,一边派使臣向我朝求亲,一边却率军攻打我朝边镇。臣妾建议,立刻将吐蕃驻京署的人全部处死,再派大将去安西四镇,驱逐吐蕃人。” 太子急道: “母后,使不得啊,吐蕃这次来犯有二十万大军,咱们辽东的仗还没打完,哪还有余力对抗他们呀,不如把太平嫁过去吧。” 武媚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当朝太子,难道瞧不出来吐蕃人是蓄谋已久吗?” 太子头一缩,不敢再说了。 李贤扬声道: “母后,就算吐蕃人蓄谋已久,但如今局面,朝廷确实不宜两线开战,国库本就空虚,若是与吐蕃人开战,战争绝不是短时间内能结束。到时候若是提高税收,受苦的将是百姓!” 武媚冷冷的道:“所以按你的意思,要将你妹妹嫁过去咯?” 沛王沉声道:“儿臣也不愿将太平远嫁吐蕃,但国家危难,身为皇室子弟,这时候也只有为国家做出牺牲了!” 武媚挑眉道:“也可以停止对高丽作战,转而对付吐蕃!” 沛王反驳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再有一年左右,辽东军就能打下高丽,到时局面自然豁然开朗。否则等高丽人恢复元气,咱们多年布置,就要付之东流了!” 武媚向刘仁轨和苏定方看去,只见两人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心中一凛,知道这两人都支持沛王的看法。 只是不好明着反对自己,才没有开口。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皱眉道:“安西四镇还有五万多守军,再让苏卿领右骁卫前去增援,尔等以为如何?” 沛王急道:“父皇,儿臣早就听人说过论钦陵之名,此人极为善战,而且吐蕃人很可能会联合突厥人、吐火罗人共同对付我朝。” “那依你之见呢?” 沛王瞧出李治依然更看重武媚的意见,决定以退为进,道: “咱们除非像母后说的那样,召回高丽军马,全力以赴与吐蕃人大战一场,才有胜机。不然仅靠安西守军和左骁卫,就算是苏大将军,恐怕也难以取胜。”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苏卿,刘卿,说说你们的意见。” 苏定方看了武媚一眼,说道: “陛下,安西四镇四面皆敌,论钦陵有备而来,若是突厥人和吐火罗人再插手的话,确实很难对付。” 刘仁轨肃然道: “臣以为最主要的问题是后勤,因辽东之战,军械、粮草方面都捉襟见肘,短时间内还能支撑,但长期两线作战,恐怕只有向民间增税了。” 李治拍案道:“不行!当年隋炀帝就是因战争让百姓受累,动摇了国本,朕绝不做第二个隋炀帝,传旨……” “陛下!”武媚忍不住喊道。 李治回头看了她一眼,怔怔半晌,一挥手道:“让朕再考虑一下吧,你们都退下,皇后留下。” “父皇!”李贤也跟着喊道。 “退下!”李治严厉道。 李贤低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殿。 . 第223章 王者归来(2/3) 转眼间,殿内只剩下武媚和李治两人,就连宫女太监也全都退下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武媚轻轻道:“陛下,太平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朕知道,但她也是大唐公主。” “吐蕃人狼子野心,就算把太平嫁过去,他们也不会满足,将来还是会对我朝进攻的。” “朕也知道,但朝廷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太平嫁过去能争取到几年时间,只要辽东胜利,我朝又何惧吐蕃人?” “为何不能先暂停对高丽的攻势,转而对付吐蕃人呢?” 李治感叹道: “贤儿说的不错,现在对高丽的战争局面,是从先皇开始,朝廷多年来筹划得来,如今好不容易打到这一步,决不能前功尽弃。” 武媚咬牙道:“也可以选一名宗室之女,代替太平出嫁!” 李治叹道:“听贤儿说,那名吐蕃王子看上的是太平,只怕对方不答应。” 见武媚脸色铁青,话锋一转道:“也罢,那你派人去试试吧。” …… 次日,武媚派了礼部尚书薛元超去了吐蕃驻京署。 赤都赤赞见唐人终于肯低头,十分得意,一口拒绝了对方用宗室之女替代的方案。 一日之后,朝野上下都知道了朝廷要将太平公主嫁到吐蕃的事,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公主府。 李芷盈和程彩衣得知消息后,同时找上公主府,进入大堂后,只见太平公主脸色木然,看不到任何表情。 程彩衣沉声道: “公主殿下,您不要怪陛下和皇后殿下,是因为吐蕃人打下了拔换城,再加上沛王从中挑唆,他们才做此决定。” “本宫知道,本宫谁也不怪。”太平公主冷冷道。 李芷盈见她模样,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咬牙道:“太平,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管你去了哪里,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太平公主只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再也压制不住情绪,眼泪扑簌簌便落了下来。 她猛的抱住李芷盈,将头埋在她胸口,泣声道: “表嫂,母后答应过我的,她明明答应过我的!” 李芷盈轻轻拍着她后背,流着泪道: “好妹妹,都怪姐姐无能,帮不了你,要不然你逃去辽东吧,让你二表兄将你藏起来。” 太平公主哭道:“二表兄才不会收留我,他肯定会劝我嫁去吐蕃。” 说着站直身,擦着眼泪道:“我还是去找母后吧,她说不定还有办法。” 说完快步离开了大堂,一路直奔大明宫。 到了紫宸殿,殿内却不见武媚踪影,上官婉儿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皇后殿下让您在此处静候片刻。” 太平公主怔怔半晌,走到一根廊柱上靠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武媚不愿见她,这说明连她也无能为力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谁能帮她呢? …… 长安城北门外,一队骑兵顺着官道而来,在城门外停住了,当先一人穿着明镜铠,戴着凤翅盔,不是武承嗣又是谁。 “这就是我大唐都城长安,祚荣首领和斛珍将军应该都是第一次来吧,感觉如何?”武承嗣指着城池微笑道。 在他身后除了一众亲卫外,还分别有三拨外邦人。 分别是靺褐首领祚荣,高丽使臣阿史德斛珍、以及室韦首领豕库。 他们这次过来,便是代表高丽、靺褐和室韦,向大唐献书称臣。 祚荣仰首望着长安城,恭敬道:“只有这样的都城,才能配得上最强大的国家。” 斛珍大声道:“祚荣首领说的好,高丽国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不该与大唐为敌,从今以后,大唐的敌人,便是我高丽的敌人!” 豕库急忙附和道:“也是我室韦的敌人!” 武承嗣微笑道:“咱们进城吧,本公先在府中招待几位。” 一行人穿街过市,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有认识武承嗣的百姓激动的大喊:“武大将军回来了!武大将军回来了!” 人群顿时围了过来,武承嗣一边缓慢前行,一边向众人拱手示意。 有人问道:“大将军,您怎么回来了,辽东那边的仗打完了吗?” “打完了!咱们赢了!”武承嗣大声道。 人群顿时齐声喝彩,有人叫道:“武大将军,您可得好好教训一下吐蕃人,他们打下了咱们的拔换城!” 另一人道:“还有呢,他们那什么狗屁王子还想娶咱们的太平公主呢!” 武承嗣吃了一惊,忙问起详情,得知朝廷打算嫁出太平公主后,他急调马头,向皇宫方向急行。 祚荣、豕库等人虽不明原因,还是急忙跟了上去。 …… 紫宸殿内,太平公主靠在栏柱上,默默拭泪,殿内的宫女太监都将头望着地面,谁也不敢多看。 上官婉儿有心劝说她,但自知身份太低,很可能适得其反,只得缄口不言。 忽然间,两道身影进入大殿,太平公主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来的是太子和沛王。 “你们来做什么?”太平公主冷冷道。 沛王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想过来。 但武媚刚刚传下旨意,说既然你们两个哥哥要将自己妹妹嫁到蛮夷之地,那劝说她的责任也在你们身上。 太子呐呐道:“……太平,不是我们想将你嫁出去,实在是形势所逼,你不要怪我们。” 太平公主凝望他片刻,咬着嘴唇道: “大皇兄,我真不明白,我以前也没得罪你,为何你要和李贤一起去劝父皇将我嫁出去?” “还不是因为吐蕃人来势汹汹吗?咱们大唐虽强,也没办法同时对付高丽人和吐蕃人呀。”太子低声道。 “我说的是之前!当时吐蕃人打下拔换城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你为何就要劝父皇将我嫁出去?”太平公主大声质问。 太子哼了一声,道:“这不能怪本宫,当初本宫将那件事告诉你后,明明让你不要告诉别人,可你转头就告诉了武承嗣。” 太平公主一愣,知道他说的是李贤身份的事,咬牙道:“就因为这个?” 太子哼道:“你那种行为,分明就是不把我这个皇兄放在眼里,要怪就怪你站在武承嗣那一边。” 太平公主怒道:“二表兄哪里对不起你了,要不是他在皇家夜宴上揭穿琅琊王的阴谋,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太子脸色骤然胀红,恼道: “你还提皇家夜宴?武承嗣明明早就知道琅琊王阴谋,却一直不揭破,非要等皇家夜宴上本宫露了丑,他才肯站出来,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太平公主怒气更盛: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到底是谁在背后害你,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看这些话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手指向沛王。 太子瞥了沛王一眼,哼道: “本宫自然知道,不过老六虽然与本宫相争,他这话却没有说错。武承嗣对本宫没安好心,本宫早就感觉出来了!” 沛王负着双手,朗声道: “太平,你不用再多废唇舌了,婚事父皇和母后都答应了,你也学学文成公主,为国家做些贡献吧。” 瞧见太平公主怨恨的目光,李贤毫不在意,冷冷道:“太平,你也不是孩子了,应当明白做出选择的代价。” 太平公主咬牙不语。 大殿内的宫女太监见三位殿下剑拔弩张,都将头垂的更低,几乎都与身体平行了。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进入大殿,小心翼翼道:“三位殿下,吐蕃王子、吐火罗王子和突厥小王在殿外求见。” 太平公主怒道:“他们来做什么?” “是本王让他们来的。太平,你拒绝这门婚事,也许是因为对赤都王子不太了解。若是你们多熟悉一下,说不定就不会抗拒了。请三位王子进来吧。” 那宫女应了一声,出了大殿。 …… 加更走起!第三更中午十二点。 . 第224章 武承嗣再打吐蕃王子(3/3) 没过多久,吐蕃王子赤都赤赞、吐火罗王子塔克图、和突厥小王骨咄禄一同进入大殿。 瞧见太平公主后,赤都赤赞眸光一亮,笑道:“公主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太平公主默然不语。 沛王扬眉道: “赤都王子,贵国侵犯我朝边境,我朝上下皆极为愤怒,本欲调回辽东兵马,与贵国一战。 但你我皆是当世大国,战事一起,必将生灵涂炭,故而我朝决定以苍生百姓为念,顾全大局,将公主嫁入贵国,以效当年文成公主之美事。 希望贵国能知进退,否则我朝将举全国之力,与贵国见个分晓!” 赤都王子大喜道: “很好,你我两朝本就是好朋友,小王一直逗留长安城,为的就是能迎娶公主殿下!” 太子微笑道: “能不打仗就最好了,还希望吐蕃王子能善待本宫妹妹,将来你我两朝便是盟友,还要互相扶持。” 赤都王子瞥了他一眼,暗暗嗤笑,说道: “那是自然,公主殿下将会受到我吐蕃人最高的礼遇,小王必定亲自为公主殿下修建一座宫殿,让殿下住的舒心。” 太平公主气的脸色青紫,五指攥紧,指甲扎入手心也毫无知觉。 突厥小王阿史那骨咄禄哈哈笑道: “吐蕃与大唐都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两朝联手便是天下最强,我吐火罗愿意做两朝最好的朋友。” 自从吐蕃夺得大唐城池后,他心中已将吐蕃放在与大唐对等的位置上,因此也光明正大的站在吐蕃一边了。 赤都赤赞得意道: “从今以后,我吐蕃也要学习唐朝,也来一个万国来朝,让世人也知吐蕃之名。” 李贤挑了挑眉,暗哼道:“等本王继位,第一个就灭了你们吐蕃。” 赤都赤赞走到太平公主身边,眸中闪着奇光。 “公主殿下,你真好看,比我们吐蕃所有女人都要好看,本王真恨不得现在就将你抱回国去。” 太平公主银牙紧咬,手一抬,一把掌向他扇了过去。 赤都赤赞早有防备,伸手捉住她手,皱眉道:“不温柔,一点都不温柔,唐朝公主不应该这样的呀!” 沛王呵斥道:“太平,怎能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太平公主又羞又怒,恨不得立时死去。 就在这瞬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惊呼声。“武公爷,您回来啦!” 声音刚落,只见大门外走进一群人,当先之人正是武承嗣。 瞧见赤都赤赞握着太平公主的手,武承嗣脸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赤都赤赞对他极为惧怕,急忙松手退到一边,声色俱厉道:“你想做什么?” 武承嗣没有理他,目光望着太平公主,只见她眼睛哭的通红,定定望着自己。 “二表兄!” 太平公主大喊一声,猛的扑到他怀里。 武承嗣轻轻拍着她后背道:“没事了,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嫁去吐蕃的,放心吧。” 沛王神色一厉,道:“表弟,太平的婚事是父皇母后都同意过的,不是你可以随便胡闹的!” 武承嗣陡然转头,冷冷的道:“沛王殿下,且闭嘴瞧着吧。” 目光一转,望向赤都赤赞:“我记得警告过你,不要再伸出狗爪。既然你们吐蕃人不听劝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殿中的侍女太监本就厌恶吐蕃王子,见武承嗣语气强硬,威风凛凛,皆暗暗喝彩。 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更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沛王厉声道:“武承嗣,现在的局势你根本不明白,不要在这添乱!” “不明白局势的是你。”武承嗣冷冷道,目光向祚荣望去。 祚荣心中一动,大声道: “我乃靺褐部首领大祚荣,这次来大唐是为了向唐朝献书归附,大唐的敌人就是我靺褐人的敌人!” 斛珍跟着道:“我乃高丽使节阿史德斛珍,特来向唐朝献书归附。” 听到他的话,沛王、太子和赤都赤赞皆是一震,骨咄禄大叫:“阿史德斛珍,你这个突厥叛徒!” 斛珍这才注意到骨咄禄,怪叫道:“他娘的,咄古禄小子,你怎么在这?” 咄古禄昂着脑袋,傲然道:“我是突厥使臣,代表温傅可汗来大唐做客。” 武承嗣冷冷道: “不,你们突厥人和吐火罗人已经决定跟着吐蕃人对抗我们大唐,已经不是我们的客人了。正好辽东战事结束,你们就是我大唐下一个对手,就先拿你们仨祭旗吧。” 赤都赤赞又惊又惧,大叫:“你们大唐不是礼仪之邦吗?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塔克图和骨咄禄皆是一惊,脸上露出几分害怕神色。 太子急忙道:“不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能这样做。” 沛王沉声道: “承嗣,就算高丽人来归附,是不是同意他们的请求,还需要再做商议,太平的婚事却是父皇已经答应过的。” 武承嗣挑眉道: “笑话,太平的婚事就是建立在国家战略上,既然战略有变,婚事自然也要重新决定。另外,同意高丽归附之事是我和其他三位大将军一起的建议,你不懂军事,这方面就不要发言了吧。” 沛王见武承嗣对他言辞毫不客气,脸色铁青。 赤都赤赞不知不觉站到太子身后,大声道: “就算你们结束辽东战争,难道就一定能战胜我们吐蕃军队吗?我们已经出动了二十万大军,另外还有四十万大军在集结,你们可想清楚了!” 武承嗣嗤笑一声,道:“赤都王子,你的这些话骗骗太子殿下和沛王殿下还行,对本将军可不管用。”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赤都赤赞心虚道。 “你们吐蕃人作战,一向是整个部落全部出动,所谓的二十万大军,不过是将后勤人员都算了进去,真正能作战的士兵,恐怕只有七八万人吧?” 赤都赤赞见武承嗣对吐蕃人虚实一清二楚,暗暗心惊,更觉武承嗣早就打算对吐蕃用兵了。 殿内众人见他不反驳,都知武承嗣说的是实情。 太子松了口气,沛王双眉挑起,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太平公主站在武承嗣身后,哼道:“不过七万军马,竟然号称二十万,真是厚颜无耻!” 骨咄禄大声道:“武将军,不管吐蕃军有多少,打败你们唐军总是真的。” 斛珍一直冷冷盯着骨咄禄,见他出声,斥道: “吐蕃人不过是狡猾的狐狸,趁着我高丽与大唐作战时,在背后搞些小把戏,正面作战未必打的过我们高丽人!” 骨咄禄瞪眼道:“斛珍,你这个叛徒,竟然以高丽人自居,真是丢尽突厥人的脸面啦!” 斛珍上前两步,大怒:“骨咄禄,你还敢说,明明是温傅帮助奉职抢夺了我的可汗之位,并不是我背叛了突厥。” 他是奉职弟弟,本来是他继承首领之位,因温傅暗中推手,首领的位子被奉职夺取。 武承嗣心中一动,道:“斛珍将军,何必动怒,有时候说再多话也不管用,用拳头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办法。” 斛珍怔了怔,心知武承嗣是暗示他直接动手,试探道:“可他们不是出使贵朝的使节吗?” 武承嗣微笑道:“我大唐是礼仪之邦,不会随便殴打来使,但并不禁止来使互殴。” 大祚荣反应最快,抢步来到赤都赤赞面前,怒喝道:“与大唐作对,便是与我们靺褐作对,你们吐蕃人不知道吗?” 抬手就是一拳,对着赤都赤赞眼睛上招呼过去。 靺褐部与吐蕃王朝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中间隔着个大唐,故而半点不畏惧吐蕃王朝。 斛珍第二个动手,目标是骨咄禄,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塔克图正有些心惊,忽见一个光头大汉欺到身前,一拳便打了过来,叫道:“你又是谁?” 光头大汉哼道:“我乃室韦部落首领豕库,唐朝的敌人就是我们室韦的敌人!” 这三人都是刚刚归附唐朝,故而表现十分卖力,希望得到大唐更多的封赏。 . 第225章 御前论战 太平公主在一旁眉开眼笑,拍手叫好,太子则惊慌不定。 沛王拧眉道:“武承嗣,这里是紫宸殿,你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了?” 武承嗣淡淡道:“我只知道这里是大唐的领土,不是吐蕃人的地盘,外邦人休想在这里随意放肆!” 沛王怒道:“若是惹出祸端,导致吐蕃与我朝大战,本王定要启奏父皇,治你的罪!” 武承嗣冷冷的道:“李贤,你也不是三岁孩子了,两国迟早会有一战,你以为这帽子是任你随便就能扣的吗?到时候真打起仗来,我自会击败吐蕃人,你在京中坐着看就是了。” 沛王双目喷火:“放肆,你叫本王什么?” “李贤,是你无礼在先,叫二表兄名字的,二表兄叫你名字又怎么了?”太平公主冷冷道。 沛王深吸几口气,强自压下愤怒。 一旁的太子目光在武承嗣和沛王身上打了个转,心想:“武承嗣与李贤算是彻底闹掰了,这对我没坏处,还是别插嘴好啦。” …… 上官婉儿悄悄出了大殿,到后寝将大殿内的事向武媚说了,武媚眸光一亮,问道:“高丽真的派使来归附我朝?” “是的。” 武媚摇头叹道:“难怪太平那孩子总念叨着她二表兄,关键时刻,承嗣那孩子还是挺靠得住的。” 站起身,道:“你继续回大殿内盯着,再传本宫口谕,召苏定方、刘仁轨、李敬玄和裴炎去金銮别院。” 说完摆驾去了金銮别院。 上官婉儿回到紫宸殿时,只见殿内已停止打斗。 赤都赤赞鼻青脸肿,头发凌乱,骨咄禄和塔克图比他要好一些,只衣服有些褶皱。 太子表情畏畏缩缩,似乎生怕因为此事遭受皇帝和皇后责难,太平公主喜笑颜开,掩嘴笑个不停。 沛王负着双手冷笑不止,斜着眼睛打量武承嗣,似乎在说:“看你怎么收场吧。” 赤都赤赞摸了摸嘴角的血,怒视着大祚荣,道:“你们不过跳蚤一般的小部落,人口不过数万,竟敢冒犯伟大的吐蕃王朝,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在契丹待了一段时间,对辽东诸国颇有了解,知道祚荣不过是靺褐一个部落首领。 祚荣哼道:“你们吐蕃人都是软脚虾,我们靺褐人一个打你们一百个。” 骨咄禄大声道:“祚荣,你不要太嚣张,吐蕃虽然打不到你们,可我们突厥人的铁蹄随时能够……” 威胁的话还未说完,武承嗣便冷冷打断:“骨咄禄,看来你们突厥人已经打算叛出我大唐了,是也不是?” 骨咄禄微微一惊,心想:“眼下吐蕃人与唐人还没有大战,部落人口也还没有恢复,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 急忙拱手道:“小王不敢。” 吐火罗王子塔克图见唐军已经征服高丽,再无后顾之忧。 而吐蕃国的实力似乎也没那么强,墙头草本性再次彰显,对被打的事一声不吭。 赤都赤赞心中同样有些惊慌不定,冷哼道:“贵朝的待客之道,小王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告辞。” 说完大步离开了大殿,塔克图、骨咄禄也一拱手,跟着离去。 他们刚走,皇帝李治的旨意便来了。 李治让祚荣、斛珍等外来使节在偏殿休息,召武承嗣、太子和沛王去金銮别院觐见,太平公主也跟了过去。 几人来到金銮别院大殿,只见李治和武媚并排坐在上首,苏定方、刘仁轨、李敬玄和裴炎都站在阶下,正在听李治问话。 “……高丽人派了使者想要归附我朝,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李敬玄道:“陛下,我军刚过了鸭绿江,打下平壤指日可待,怎可在现在这当口,接受高丽人的投降?” 苏定方哼道:“只怕是高丽人的拖延之计,想来……” 说到这,忽然瞧见武承嗣向他连连打眼色,话锋一转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知辽东目前局势如何?” 李治瞥了武承嗣几人一眼,道:“刚好周国公回朝了,承嗣,你就把辽东情况和我们说一下吧。” 说完瞪了太平公主一眼,示意她退下。 太平公主哪肯离去,哀求的目光看向武媚,武媚向她招了招手,太平公主心中一喜,快步跑到武媚身后站定。 武承嗣还没答话,沛王先一拱手,道:“父皇,儿臣有重要事情禀奏。” 李治道:“何事?” “周国公刚才在紫宸殿中,指使高丽、靺褐、室韦使臣殴打吐蕃王子,不仅有失体统,还极为恶劣的损坏了我朝与吐蕃人的关系,儿臣以为此事十分严重,必须立刻处理。” 太平公主急忙道:“父皇,是那些使臣自己因口角缘故打起来的,与二表兄无干!” 武媚淡淡道:“承嗣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对吐蕃人动了手,想来有他的理由。承嗣,你说一说原因吧。” 武承嗣一拱手,道:“臣以为吐蕃人打咱们安西四镇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因他们刚吞并吐谷浑,这才没有立刻动手。但将来这一仗绝避免不了,咱们没必要对吐蕃人太客气。” 沛王冷冷道:“光逞勇斗狠有何益处?如今我朝大军深陷辽东,若是现在就与吐蕃这种强敌大战,国家必然运转艰难,不得不向百姓提高税收,苦的只有老百姓!” 李治点了点头:“贤儿说的有理,承嗣,你刚回长安,不明局势,这事做的有些过火了。” 言辞中颇有指责之意。 武承嗣道:“陛下,侄臣虽愚钝,做事前也会考虑再三,沛王刚才说我朝大军深陷辽东,故而不宜现在与吐蕃人大战,这句话并无不对。但如果我朝大军能够从辽东抽身,那就不必与吐蕃人客气了。” 沛王冷冷道:“你说的是接受高丽人归附吧,真是可笑,如今我朝大军已占据高丽大半领土,势如破竹,有什么理由接受高丽人的归附?” 武承嗣站直了身,朗声道: “以目前局势来说,我朝若是接受高丽人归附,有三大好处,若是不接受高丽归附,则有三大害处!” 刘仁轨肃然道:“还请武公爷明说。” “我朝如果不接受高丽人归附,那么确实可以打下平壤,占据高丽全境。但势必受到高丽人憎恨,他们不仅会强烈反抗,等新罗打过来时,他们还会帮助新罗人对付我们,这是第一害处!” “等会。”沛王一抬手道:“你说新罗会打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新罗一向是我朝最好的盟友,怎么会打过来?” 武承嗣失笑道: “殿下太天真了,国家之前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以前新罗与我朝利益一致,自然是好盟友。但高丽灭亡后我们利益就不一致了,他们只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苏定方附和道:“不错,咱们灭了高丽后,新罗人不用再依靠我们,关系必定生变。” 太子吃惊道:“不会吧,新罗人一向纯朴友好,没了高丽和百济,大家不是可以安安生生做好邻居吗?” 刘仁轨沉声道:“殿下,唇亡齿寒,新罗人必定会担心我朝吞并他们。” “可咱们并没有这个心思呀。” 刘仁轨叹了口气,道: “就算我们没有,他们也会心生防备,而且没了百济和高丽,他们扩张的路被我们堵死,将来迟早会有冲突。” . 第226章 侄臣举荐裴行俭 沛王挑眉道:“这都只是猜测,就算态度转变,那也需要几年时间,那时我们早就控制高丽全境了。” 武承嗣淡淡道:“殿下太小看新罗人了,他们对两国之间的关系比殿下看的更清楚,而且早就已经做好与我们决裂的准备了。” 李治皱眉道:“此话怎讲?” 武承嗣凛然道:“就在不久前,新罗人借道给倭人,偷袭咱们的熊津地区。” 殿内众人尽皆变色,李治急问:“熊津情况如何?” 武承嗣笑道: “陛下不必担心,新罗人的行为早就在我们预料之中,刘仁愿将军不仅击败了来犯的倭国人,还故意在铠甲里面穿新罗人的内服,倭国人以为是新罗人出卖了他们,两边发生内讧!” 苏定方和刘仁轨齐声喝彩,李敬玄和裴炎也面露微笑,李治向武媚道:“这刘仁愿倒是一员良将。” 武媚点头微笑。 大殿门外看守的千牛卫将军王方翼忍不住向殿内瞥了一眼,心中感慨无限。 刘仁愿曾是他的下属,在辽东也不过是一员普通将领。 然而被周国公在这种场合上提上这么一嘴,在皇帝、皇后和各大臣心中都留下深刻印象,将来前途自不可限量。 他自认为能力不在刘仁愿之下,但因得不到机会,无法一展才能,心中极为苦闷。 武承嗣继续道: “如果我朝接受高丽归降,则不用和新罗接壤,让高丽和新罗各打各的,我们专心巩固打下来的土地,等新罗攻灭高丽时,我朝兴义师出动,夺回高丽领土,将易如反掌,这是第一好处。” 刘仁轨眸光熠熠道: “按此谋划,如果高丽归附我朝,高丽人本土力量反抗就会弱上许多,左武军和左骁卫可以提前回京,只用营州、幽州府兵镇守高丽即可,朝廷负担大减。” 武承嗣笑道:“这是第二点好处,而且我朝主力从辽东脱身,也不用受吐蕃人威胁了。” 李治微笑道:“果然是好处极多,那第三点好处是什么?” 苏定方大笑道:“等新罗攻灭高丽,我朝义师不仅可以收服高丽,还有了对新罗用兵的借口了!” 武承嗣拱手笑道:“不愧是苏公,这正是第三点好处。” 李治心情舒畅,吩咐道:“东福,快给各卿上坐,大家坐下说话。” 待众人落座后,沛王笑道:“承嗣,你刚才只说了三点好处,还有两点坏处是什么?” 他瞧见李治已被武承嗣说服,便压住脾气,恢复了笑脸。 武承嗣淡淡道: “如果攻占高丽全境,必将与新罗人陷入长期拉锯战,为了对付本土反抗势力和新罗人,朝廷必须屯重兵在高丽。届时吐蕃人若是打过来,咱们才真正会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而且还难以摆脱。” 沛王点头道:“有理。” 太子哼道:“何止是有理,这才叫深谋远虑!老六,你刚才还说接受高丽人归附很可笑,现在才知道是谁可笑了吧。” 沛王躬身道:“皇兄教训的是。” 太子走到武承嗣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表弟,你果真是国家栋梁,以后本宫要向你多多学习了。” 武承嗣笑道:“殿下谬赞了。” 继续道:“我朝是应渊男生之请,进兵援助他。如今渊男生和渊男建和好,我军实则失去了进兵理由。 这时候兵锋虽盛,但缺少道义,纵然占据高丽全境,也会遭受猛烈反扑,这是最后一点坏处。” 李治一拍御案,朗声道:“承嗣,你的这条策略非常好,朕准了。” 武承嗣忙道:“回陛下,答应高丽归附是李公之谋,薛仁贵将军和契毖何力将军也都联名上奏,这是臣等四人的奏折。” 魏东福接过武承嗣的奏折,呈给了李治。李治阅毕,微笑道:“原来是李卿出的主意,甚好,甚好。” 武承嗣道:“陛下,李公之策中,朝廷需留一人治理辽东,巩固打下来的土地。” “就让李卿来治理,如何?”李治问。 武媚提醒道:“陛下,李老将军年事已高,怎能长期待在辽东苦寒之地。” 李治一拍额头,笑道:“是朕疏忽了,那诸位以为派谁留守辽东为好呢?” 沛王笑道:“父皇,儿臣以为没有人比表弟更合适的人选了。” “儿臣也觉得表弟最合适不过!”太子不甘落后。 武媚道:“陛下,承嗣虽然作战勇猛,但并无治理地方经验,还是另选良将留守吧。承嗣,你可有建议?” 武承嗣拱手道:“侄臣举荐左武卫将军裴行俭担任此职!” 沛王本想将武承嗣留在辽东,见无法成功,便决定安插自己的人手,上前两步,拱手道: “父皇,儿臣以为裴行俭原先不过是中郎将,刚升任将军不久,若是再给他升职,只怕旁人不服,左金吾卫大将军张虔勖久经战阵,在军中资历深厚,更为胜任。” 苏定方心中暗怒,自从沛王拉拢李勣和苏定方失败后,便转而拉拢了安庆郡侯,左金吾卫大将军张虔勖。 那张虔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纸上谈兵之辈,因口才极佳,得皇帝皇后欣赏,又在朝中结交不少重臣,这才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真才实学哪里比得上裴行俭! 见李治听到张虔勖后,微笑点头,苏定方急忙道:“陛下,裴行俭有勇有谋,作战之能不输于老臣,老臣也举荐裴行俭治理辽东。” 裴炎微微一笑,出列道:“安庆侯才高行厚,在军中素有威望,裴将军毕竟一直在朝中为官,还是安庆侯更适合一些。” 他和裴行俭虽同为河东裴氏,但属于不同支房,关系一向不和。 而张虔勖与他是私交好友,故而反支持张虔勖。 李敬玄心中也是支持张虔勖的,不过碍于裴行俭是武承嗣推荐,故而没有说话。 刘仁轨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 武媚凤目四顾,淡淡道:“裴将军毕竟随着承嗣征战辽东,也立下不少功劳,自然是他更加适合了。” 李治拍案道:“东福,拟旨,在原高丽之地设立安东都护府,由裴行俭担任安东都护。” 武承嗣听到此处,心中一定,有裴行俭处理剩下的事,辽东这块地区,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沛王深吸几口气,抬头道:“父皇,高丽的事解决了,咱们该怎么应付吐蕃?虽说我们并不怕吐蕃人,但吐蕃实力强大,朝廷如果连年作战,对国家并无益处。” 武承嗣冷笑道:“依殿下之见,莫非还要将公主嫁给吐蕃人和亲?” 沛王泰然自若道:“本王几时这样说了,只是觉得大国之间的关系,应该慎重处理,像你这样随便殴打吐蕃王子,只会引起无谓的战争。” 太平公主道:“皇兄,打吐蕃王子的是来归附我朝的他国使臣,和二表兄何干?” 武承嗣朗声道:“沛王殿下,你还不明白吗,我朝与吐蕃人迟早有一战,这是国家利益之争,哪有什么无谓的战争。” 沛王正要反驳,忽听李治出声道:“承嗣,如今吐蕃人攻占了我朝的拔换城,朕想听听你的看法,他们是否真想与我朝开战?” 沛王见李治一脸郑重的询问,显然对武承嗣的看法极为重视,心中十分不快。 武承嗣微笑道:“陛下放心,吐蕃人并不想现在就与我们全面战争。” “此话怎讲?”李治问道,其余人目光也皆看了过来。 . 第227章 安东都护(加更) 苏定方心想,连他和刘仁轨都摸不着吐蕃人的心思,然而瞧武承嗣表情,似乎已将吐蕃人看透了。 不由暗暗惊奇。 “吐蕃人并没有完全控制吐谷浑地区,眼下若是与我朝大战,一但时间长了,吐谷浑很可能爆发内乱。” 听到武承嗣还是老一套,沛王嗤笑道: “若是照你这么说,吐蕃人现在的二十万大军就不该攻打我们,更不该占据咱们的拔换城了。” “不,他们这样做很符合吐蕃人的天性。” “什么天性?”太子奇道。 武承嗣悠然道: “吐蕃人有两个特点,第一,天生爱占便宜,瞧见我朝与高丽大战后,他们便觉得应该趁这个机会占些好处。” 沛王嗤笑道:“表弟,你又没去过吐蕃,怎么听起来对吐蕃人颇为了解?” “不错,我是没去过吐蕃,但在军中时,军营中有许多将士曾驻扎过安西四镇,这些都是从他们处询问得来。” 李治道:“承嗣,你说吐蕃人想要占好处,指的又是什么?” “依我之见,他们之前的行为,其实不过是在试探我朝底线,争取让自己占到最大利益。 只要我们示弱一点,他们就会想要更多一点。故而对付这种国家,只有迅速斩断他们伸过来的爪子,才是最好的办法。” “说的好!”苏定方大声道。 沛王听武承嗣暗指自己示弱,脸色更加阴沉。 李治皱眉道:“也就是说,他们无论想迎娶我朝公主,还是攻下拔换城,都是在探我们底线?” “不错。”武承嗣朗声道: “吐蕃人第二个特点就是喜欢高估自己,低估对手。就算我们嫁了公主,他们依然不会满足,还会提出其他要求。” 李治沉吟半晌,问道:“如今吐蕃人攻占拔换城,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应对?” “陛下,不用管吐蕃人怎么想的,他们既然来犯,我朝予以强烈回击就是。”苏定方大声道。 刘仁轨道:“为今之计,当先派遣大将领兵增援安西四镇,将吐蕃人赶出去。而后再制定对付吐蕃人的长期战略。” “刘卿想必心中已有良策。”李治微笑道。 刘仁轨拱手道:“老臣以为咱们还是应该扶持吐谷浑之王,让他们重返吐谷浑,利用他们来牵制吐蕃人。” 武承嗣眉尖一跳,心道来了。 历史中大唐便是打算扶持吐谷浑对付吐蕃人,结果引发了“大非川之败”。 这场战争是由薛仁贵与吐蕃大将论钦陵的直接对决,也是薛仁贵一生中打下的最大败仗。 结果便是安西四镇全部落入吐蕃人之手,自此也拉开了吐蕃与大唐的百年战争。 李治目光分别在李敬玄、裴炎、太子和沛王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停在武承嗣身上。 “承嗣,你怎么看?” “臣同意刘公的建议,不过要想让吐蕃人退兵,臣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以免大军劳师远行。” “是何办法?” 武承嗣微笑道:“在提出这个办法之前,臣想向陛下献一样东西。” “是你信中提出的火药吧?”武媚笑道。 武承嗣微微一笑:“正是。此物威力巨大,必能吓的吐蕃人连夜退兵,请陛下给臣三天时间,让臣准备一下。” 李治眸光一亮:“此药真有如此大威力?” 武承嗣点头道:“此物数量越多,威力越强,只要数量充足,足以破坏长安城城墙。” 众人皆吃了一惊。 经过辽东之战,众人都觉得武承嗣沉稳可靠,不会信口开河。 李治急忙道:“承嗣,此药的配置之法,可决不能落入外邦人之手!” 武承嗣点头道:“臣侄明白。” 他决定等火药试暴之后,再请求设立一个机构专门研究火药用途,不过这事可以直接和武媚说,没必要在这里谈论。 …… 次日,朝廷对外发出文榜公告,唐军取得了辽东之战的胜利,高丽已经向唐朝归附,另外靺褐和室韦也一同归附。 大祚荣心愿得偿,被封为海东都督,成为靺褐人的大首领。 室韦首领豕库继承了契丹人的松漠都督称号。 朝廷设立安东都护府,管理鸭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 辽东军马中,左武卫和左骁卫撤回长安,只留裴行俭领营州、幽州府兵,镇守安东。 刘仁愿依然守熊津。 这次出征的所有将领具皆受到封赏。 左武卫中,裴行俭被封都护。 罗素和黑齿常之升为左武卫将军,武攸暨封为右金吾卫中郎将,刘审礼担任安东都督府长史。 元彪、侯延景升为左武卫中郎将。 卫恒、王文节等左武卫校尉,也都升为郎将。 韩成被封为千牛卫中郎将,不过他受到武媚特许,领中郎将之职,依然留在武承嗣身边听用。 令人奇怪的是,唯有大将军武承嗣没有获得封赏,还被免去了辽东安抚使的职位。 以他皇后侄子的身份,自然不会漏掉封赏,并没有人为他着急。 这一日下午,武承嗣和太平公主一起来到吐蕃驻京署,在大堂等了半个时辰,赤都赤赞才从角门走了出来。 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武承嗣微笑道:“赤都王子,几日前在紫宸殿中,本公有些过于莽撞,还请见谅。这是长安城最好的金疮药,对外伤效果极佳,你可以试试。” 赤都赤赞恼怒道:“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军队做什么?等本王子回吐蕃后,立刻调兵五十万,与你们决一死战!” 武承嗣摆手道:“王子不必动怒,那天的事确实是我们不好,太平,还不给赤都王子道歉。” 太平公主木然道:“赤都王子,那天实在是对不起了,本宫心情不太好,没吓着你吧?” 赤都赤赞又惊又疑,不知唐人搞什么鬼。 不等他多想,武承嗣已经命人放下伤药,和太平公主一起离去了。 赤都赤赞本来今日就打算离开长安,返回吐蕃,但瞧见武承嗣的行为,心中生出怀疑。 “达古,你觉不觉得武承嗣的行为很奇怪。” 达古点头道:“此人一向是唐朝中对咱们最强硬的一名将领,突然转变态度,必定有什么阴谋。” 赤都赤赞眉头皱起,在大堂来来回踱着步子。 就在这时,手下来报,突厥小王骨咄禄求见。 “赤都王子,小王过几天就要回突厥了,您也赶紧回吐蕃吧。”骨咄禄一进门,便急急忙忙说道。 赤都赤赞吃惊道:“出什么事了?你要这么急着回突厥?” 骨咄禄道:“唐人要对我们突厥动手了。” 赤都赤赞愣了一下,大声道:“哼,他们刚打完高丽,竟然转头就想打你们,太蛮横了!”一副生气的模样,实则心中大喜。 骨咄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唐军只是召集靺褐、室韦和奚人,让他们做好战争准备,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牵制我们。” “牵制你们?牵制你们做什么?”赤都赤赞吃惊道。 “根据我的判断,唐朝准备举全国之力,对你们吐蕃用兵,为了防止我们突厥插手,才让室韦他们牵制我们。” 赤都赤赞暗暗心惊,哼道:“是吗?那好的很啊,正好我们吐蕃也想和唐朝来一场大战,看看谁更加强大。” 达古忽然道:“王子,我明白了,那武承嗣正是因为下定决心要攻打我们,所以才装作友好的模样,想麻痹我等。” 赤都赤赞咬牙道:“我就知道是这样,狡猾的唐朝人,如此拙劣的谎言,以为骗得了本王子不成?” 话虽说的厉害,心中却十分沉重。 吐蕃赞普只是让他想办法为吐蕃人谋得利益,并不希望现在就与唐朝全面开战。 事情若是真到开战的局面,他这差使算是办砸了。 …… 断章问题向大家致歉,今天本来两更,加更一章。 . 第228章 封王 骨咄禄沉声道:“对了,小王还听到一个消息,说唐朝人出现一种强大的新武器,对付高丽人时便使用过一次,贵国可得小心一些。” “什么武器?”赤都赤赞忙问。 “唐朝百姓称其为震天雷,听说能发出打雷一样的声音,武承嗣便是凭借此物,毁坏了高丽人的城墙,一举攻下城池。” 赤都赤赞大惊,吐蕃人对唐人最大的优势便是地形。 他们所在地区地势高,地形险要,往往在险要之地设置一个关口,便能阻挡数倍之敌。 故而他们总想着就算战事不利,也可以退回去。 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丢了吐谷浑。 然而,如果唐人拥有毁坏城墙的武器,无疑也能毁坏关口,那将大大降低他们的地形优势。 吐蕃如果战败的话,真有可能被唐人入侵。 想到那些被唐朝灭掉的国家,赤都赤赞心中终于多出几分畏惧。 达古沉声道:“骨咄禄王子,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震天雷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至于唐人让室韦人、奚族人要对付我们的消息,我是从室韦人那里打听到的。他们的驻京署刚刚建立,很容易就能派人混进去。” 达古冷哼道:“王子,唐人最是奸诈不过,他们很可能故意传谣言,让我们自乱阵脚,咱们可不能上当。” “我自然不会轻易上当。”赤都赤赞哼道: “不过这些事情总要调查清楚才行,咱们先不回吐蕃了,你立刻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唐人那种武器的消息!” 达古沉声道:“属下明白了。” …… 六月的下午,阳光明媚,初夏之风带着几分暖意。 公主府豪华的马车行驶在长安城宽大的街道上。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一同坐在马车中,他的青骢马则慢悠悠跟在马车旁。 自从辽东战争结束的消息传遍后,武承嗣、薛仁贵和李勣再度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讨论热点。 他如今在长安城也混熟了脸,如果在外面骑马的话,估计要被百姓们围着问个不停,故而只好坐在车中。 “二表兄,我最近找母后要了两个御厨,手艺非常好,你若是想要的话人家就给你一个。” 太平公主一边在脸上抹着不知名的白色粉末,一边问道。 武承嗣摇头说了句“不用”,问道:“你脸上涂的是什么?” “这是珍珠粉呀,里面还搭配了云母粉、麝香、蜂蜜调和而成,二表兄没见芷盈姐姐涂过吗?” 武承嗣摇了摇头。 太平公主笑道:“那我改日给姐姐带去一些。” 武承嗣皱眉道:“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用这些东西,而且这种东西很可能对皮肤有害处,以后还是少涂为好。”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角,哦了一声道:“那好吧,人家听你的。” 说着将粉末收了起来。 “对了,二表兄,你说的火药真有那么大威力吗?这种东西以前怎么没听过,是芷盈姐姐告诉你的吗?” 太平公主从袖中取出几枚龙眼,一边吃一边问。 她生性好吃,不过以前在武承嗣面前比较矜持,很好的隐藏了这一点,直到近来,才渐渐暴露出来。 “威力确实不小,方子是你芷盈姐姐无意中发现的。”武承嗣笑着回答,心想回去后,得赶紧和李芷盈对好口供。 到得国公府,来到大堂庭院,李芷盈和上官婉儿一同迎了出来。 武承嗣奇道:“婉儿,你怎么来了?” 上官婉儿笑道:“公爷,是皇后殿下让奴婢过来,召您入宫一趟。” 武承嗣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在大堂坐一会,太平,替我招待一下婉儿。” 说完拉着李芷盈到一个无人的花厅,赔笑道:“芷盈,有件事要你帮帮忙。” 李芷盈道:“郎君是想说火药的事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正色道: “芷盈,这东西事关重大,我以前从不接触药物,若是说由我发现,容易惹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希望对外声称是由你发现,然后告诉我的。” 李芷盈本想询问他是如何发现,但见他表情严肃,便没有再问,轻轻点头道:“妾身知道了。” 回到大堂,明明是让太平公主招待上官婉儿,然而只有太平公主坐在椅子上。 上官婉儿站在她身前,似乎在接受她问话。 太平公主兴奋的站起身,道:“二表兄,你知道母后找你过去是做什么吗?” “做什么?” 太平公主美滋滋道:“二表兄,你要被封郡王了!” 武承嗣暗暗惊喜,虽然郡王和国公都是从一品,但国公无法直接升为亲王,只有郡王可以! 他早就猜到诸将皆有封赏,唯独他没有,必定是因为皇帝和皇后没有拿定主意,搞不好就是为了给他封王。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郡王一定是武媚给他争取到的。 出了国公府,武承嗣和上官婉儿一同向大明宫而去,太平公主本来也想跟去,武承嗣让她留下来陪李芷盈说话。 马车上,武承嗣目光在上官婉儿脸上凝视了一会,缓缓道:“婉儿,在宫中过的还好吗?”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一声问话,一向坚强的上官婉儿眼眶倏地红了。 她揉了揉眼角,轻轻道:“比以前在掖庭宫好多了。” 武承嗣见她神色,皱眉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破涕一笑道:“奴婢现在是殿中省五品女官,只有人笼络奴婢,没有人会欺负奴婢。” 武承嗣点头道:“笼络你的人是沛王吧?” “不仅有沛王,还有太子、鲁王、英王等,除了您喜欢躲着奴婢,别人都很爱和奴婢说话呢。”上官婉儿板着手指头说。 武承嗣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去辽东打仗是为了躲着你吧?” 上官婉儿脸一红,低声道:“奴婢怎敢,听到您在辽东战场上打败蛮人,奴婢高兴极了,经常晚上……” 说到这,住口不言了。 武承嗣没有再问,转移话题道:“对了,这几次回京,怎么都没有瞧见谢女官,她去哪了?” 上官婉儿微笑道:“瑶环姐姐被皇后殿下派到江南去了。” 武承嗣暗暗寻思,谢瑶环应该是武媚心腹,被派去江南必定是为了完成重要的事情,也不知是什么事。 穿过丹凤门,绕过几座宫殿,二人来到紫宸殿。 武承嗣进殿后,正在处理政务的武媚抬起头,先屏退了众人,招了招手道:“承嗣,快过来。” 武承嗣走近后,发现龙椅旁边有一张锦椅,武媚示意他坐下,凝视着他双眼道:“好孩子,昨天的事姑母要谢谢你。” “姑母,您说的哪里话,太平是我表妹,而且我也一向很喜欢她,自然不会让吐蕃人欺负她。”武承嗣诚恳道。 武媚微笑道:“你们兄妹俩能相亲相爱,本宫就放心了,承嗣,本宫已经和陛下商量好了,打算封你为长平郡王。” 武承嗣急忙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姑母。” 武媚拉着他坐下,取出一只小巧的和田玉麒麟,微笑道: “承嗣,这只玉麒麟是大慈恩寺玄奘法师送给本宫的,本宫自从得了这玉麒麟,共为陛下生下四子两女。你将这玉麒麟拿去给芷盈,让她戴上,必能早日为你诞下子嗣。” 武承嗣虽然不信这些东西,但还是能感受到武媚的关爱之心,接过玉麒麟,感激道:“多谢姑母。” . 第229章 弘化公主 古往今来,皇宫便如同一个消息海,一个人在京城中是否有权势,一个重要的指标就是看他在宫中的消息是否灵通。 武承嗣刚离开大明宫,他要被封为长平郡王的消息,很快便传入长安城各个豪门公府。 沛王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李贤早已把武氏当做最大的敌人,得知后极为愤怒。 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心情抑郁时,便会独自待在书房中,不许任何人打扰。 然而这一次,他在书房中待了没多久,王府总管万俊忽然进入书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沛王听完后,猛然站起身,急步来到一间偏房。 进屋后,只见一名戴着黑斗篷的男子正站在屋内等待。 “老八,谁让你过来的?”沛王一进门便是一顿劈头盖脸。 斗篷男子揭去头帽,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孔,正是殷王李旦。 “六哥,我听说武承嗣马上要封王了,实在有些不舒服,想来找你商议一下。” “那你也可以让人传信来,何必亲自过来?”沛王黑着脸训斥。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遮掩我们俩的关系?” 李旦视野一偏,斜视着地面。 沛王沉声道:“你隐身在暗处,从不与我来往,那便是我的第二双眼睛,如果暴露我们俩的关系,这双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李旦低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好了,这次就算了,你最近劝老七劝的怎么样了?” 李旦挑眉道:“您也知道,七哥比太子还要胆小,就算他已经对母后不满,但根本不敢与母后作对。” 沛王淡淡道:“老七虽然胆小,但将来还是会有用处的,你继续劝说他,不用他和武氏正面对抗,只要关键时侯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就行了。” 李旦点头道:“知道了。” 沛王又道:“对了,慕容轩最近有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没有啊,六哥怎会突然问起他?” 沛王道: “吐蕃人正在蠢蠢欲动,我朝很可能与吐蕃人打上一仗,按理来说,慕容兄弟应该会希望借助我朝之力,光复吐谷浑国。” 李旦嗤笑道: “他们无兵无卒,就算我朝能收回吐谷浑,他们莫非还指望能重掌大权不成?顶多就是咱们的傀儡!” 沛王淡淡道: “不,吐谷浑灭亡还不到三年,他们在那里还有很强大的影响力,我让你收服慕容轩就是为了将来与吐蕃人打仗时,能借助慕容氏在吐谷浑的影响力。” 李旦微微一惊,道:“六哥,你是想亲自领军击破吐蕃人吗?” 沛王冷哼道:“武承嗣能在辽东战场上夷灭契丹人,难道本王就不能在西北战场上,大破吐蕃人吗?” “只怕母后不会让您领兵!”李旦担忧道。 沛王冷冷道:“你放心,就算要与吐蕃人打仗,也还要有个两三年时间准备,这段时间内足够我谋划此事了。” 李旦点了点头道:“那小弟先走了,您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吩咐小弟就是。” 沛王挥了挥手道:“去吧,从后门出府时,小心点,千万别被人看到了。” 李旦点了点头,拉起斗篷帽,离开了房间。 …… 唐太宗共有二十多个女儿,故而长安城中,公主府不在少数。 然而,自从太宗死后,他的女儿也逐渐离世,还活着的公主只剩下三人。 其中只有城阳公主留在京城。 这位幸存的公主极受哥哥李治的宠爱,公主府面积几乎和太平公主的公主府相当。 与喜欢才子俊杰的太平公主不同,这位城阳公主也有一个爱好,对各种神鬼之事极有兴趣。 当初李云仙出名时,她便曾请李云仙过府。 有传言甚至说她和青龙寺的法朗禅师关系非同寻常,不过因她和驸马薛瓘一向恩爱和睦,谣言很快息止。 对于长安城中的百姓来说,熟悉的公主便只有这两位。 然而,大多数人却不知道,在城南区域,还有一座小巧的公主府,里面也住着一位公主。 她叫弘化公主。 弘化公主是大唐第一位和亲公主。 她本是淮安王李道明的女儿,被李世民选中,封为弘化公主,下嫁给吐谷浑国君,慕容诺曷钵。 几年前,弘化公主夫妻被吐蕃人打败,丢了国家,只得逃到凉州,后来又搬到长安城,希望朝廷出兵帮他们光复吐谷浑。 彼时,唐朝战略重心在高丽国,故而夫妻俩只好安心住在长安,指望着唐朝打败高丽后,再出兵帮他们复国。 在长安住下不过一年,吐谷浑王便得了怪病,卧床不起,连话都说不了。 弘化公主一边照顾丈夫,一边将两个儿子派到英王李显和殷王李旦身边,希望二王将来掌权后,能帮助他们在朝中说话。 这一日,弘化公主正在寝殿照顾丈夫。 忽然,婢女来报,两位少爷都回来了,她正准备起身去瞧瞧,慕容两兄弟早已来到寝殿。 “母亲,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朝廷已经结束了辽东战争,大军不日返回。咱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慕容忠一进屋便急急忙忙的说道。 弘化公主欣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相比兄长,慕容轩则要冷静的多,缓缓道: “母亲和兄长莫要高兴太早,朝廷刚刚大战,就算再次对外作战,也不会这么快。” 慕容忠眯眼道:“这点我也明白,但吐蕃人二十万大军占据了拔换城,也还是有可能打起来的。” 慕容轩摇头道:“吐蕃人的秉性兄长难道忘了吗?如果唐军真的大举进军安西四镇,他们一定会撤退的。” “也是,那怎么办,难道只有再等下去吗?”慕容忠皱眉道。 慕容轩沉吟道:“英王和殷王目前在朝中都说不上话,如果真要促成此战,只有另找其他人想办法。” “轩儿,你说的其他人所指何人?”弘化公主问。 慕容轩道:“其他朝中权贵,咱们就算找上门去,只怕别人也不会理睬。母亲,眼下只有依靠您的人脉了。” 弘化公主苦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本宫与那些宗室子弟的情分早就淡了,只怕帮不上忙。” “母亲,您忘了吗?过年时太平公主不是给咱们府上送了礼物,您为何不去找她!” 弘化公主一愣,道:“太平的骑术是本宫教的,倒确实能在她面前说上两句话,可她毕竟是个小丫头,难道让她去求皇后殿下不成?” 慕容轩正色道: “母亲久不出府,可能不太清楚外面情况。太平公主年纪虽小,在朝中却极有权势。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得她举荐入仕,而且她和长平郡王关系极为亲密。” “长平郡王是谁?”弘化公主奇道。 “就是周国公武承嗣,他在辽东大胜归来,马上就要被封为长平郡王了。” 慕容忠双眼发着光,说道: “自辽东大战后,武承嗣在朝中极有权势,几乎能和太子和沛王分庭抗礼,而且他在军中也颇有影响力,若能得他说话,也许真能让朝廷早日与吐蕃开战!” 弘化公主凝思良久,沉声道:“也罢,那本宫明日就舍下这张脸面,去求太平那丫头帮帮忙好了。” “辛苦母亲了。”慕容兄弟齐齐躬身。 . 第230章 长平郡王武承嗣 次日清晨,弘化公主换上盛装,乘坐马车向太平公主府而去。 然而,到了府外,却被告知太平公主出门了,而且归期不定。 弘化公主在马车中幽幽一叹。 她故意挑大清早时间,就是防止太平公主出门。 皇家子弟哪有起这么早的,她已经明白,太平公主是故意对她避而不见。 她的马车离去后不久,一名门卫飞奔入公主府大堂,禀道:“公主殿下,弘化公主走了。” “知道了。” 太平公主头也不抬,目不转睛的擦拭桌上一只巨大的匾额。 “公主殿下,您为何不见弘化公主呀?”侍女知礼奇怪道。 “你懂什么?”太平公主横了她一眼,将匾额用红帛盖上,说道: “弘化姑姑一定是为了吐谷浑的事而来,希望本宫帮她找二表兄说话,让朝廷帮他们光复国家,这种事哪能轻易掺合。” 知礼哦了一声,并没有听的太明白。 太平公主懒得多解释,取出一盒珍珠粉,吩咐人将其送去广平县公府,送给程彩衣。 然后出了府门,乘上马车,又让人将牌匾安放在另一辆马车中,一路向国公府而去。 今日武承嗣要接受郡王册封,她自然不打算错过这一时刻。 到了公府,武承嗣夫妇正在用早膳。 太平公主跟着又吃了点桂花糕,三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家常,太平公主时不时就会向门口瞟上一眼。 当她第四次向门外瞟去时,只见文荣快步进入偏厅,喜形于色道:“公爷,吏部司封司的官员来了!” 吏部四司中,“司封司”负责封爵,毫无疑问,他们是来给自己封王的。 武承嗣心中一喜,浅浅微笑了一下,向门外迎了出去。 来的是司封司郎中。 一身严谨的官服,表情肃然,武承嗣和他互相见礼后,一同进入正堂,文荣早命人准备好了拜毡香案。 司封郎中走到香案后,展开黄绢圣旨,扬声道: “门下: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周国公武承嗣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特加封为长平郡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臣武承嗣领旨谢恩!”武承嗣高举双手,接过圣旨和郡王册印。 传旨官员离去后,武承嗣和李芷盈还算沉静,太平公主和国公府中下人们则要兴奋的多。 太平公主亲自指挥文荣,将写着“周国公府”四个字的牌匾下了,挂上自己带来的牌匾。 拉开红帛,“长平郡王府”五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太平公主弄好牌匾后,目光又挪到武承嗣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上,皱眉道: “二表兄,你们家的石狮子太小啦,应该换两个大一些的才好!” 武承嗣正要说话,忽然瞧见一辆马车来到王府门外。 车帘掀开后,下来的是夜雨秋的都知,顾珞儿。 她下车后,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长平郡王府的牌匾后,福了一礼,说:“民女顾珞儿见过王爷、王妃、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因顾珞儿言语得罪过她,故而没有回应。 李芷盈很早便听过顾珞儿之名,也听说武承嗣曾找她举荐过人才。 上前几步,微笑道:“顾大家才名远播,小妹早有耳闻,今日顾姑娘是咱们长平郡王府第一位客人,还请进府叙话。” 顾珞儿点头致谢,却并没有进府,眸光向武承嗣看去。 武承嗣微笑道:“顾姑娘,你可是又有什么才子人选,想举荐给我?” 顾珞儿虽是卖艺不卖身的都知,但身在红尘,最是敏感不过。 见武承嗣和一年前的态度别无二致,心中才算松了口气,缓缓道:“实不相瞒,珞儿今日来找王爷,是有重要事情相告。” 武承嗣见她表情严肃,点头道:“顾姑娘请进府叙话。” 将顾珞儿迎入大堂,各人分宾主而坐。 顾珞儿将玉绵奉上的茶放在桌上,直入正题道:“王爷,最近夜雨秋来了名西域女子,名为索依娜,小女子怀疑她是吐蕃人的奸细。” 正在喝茶的太平公主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她本以为顾珞儿是见武承嗣封王,前来攀附,哪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武承嗣一脸严肃道:“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顾珞儿见他郑重以待,并不以自己是青楼女子而小视自己的话,方说道: “是我的婢女小雪发现的,她几日前一个晚上,在后院门口听到索依娜和一名黑衣男子说话,他们说的便是吐蕃语。” “你那婢女怎知他们说的吐蕃语?”太平公主疑惑道。 顾珞儿回答: “小雪本是吐谷浑人,听得懂吐蕃话,跟随弘化公主一起来的长安,父母来长安后得了病死了,她这才将自己卖入青楼,安葬了父母。” 武承嗣眉睫微微闪动,沉吟不语。 顾珞儿站起身道:“殿下,小女要说的就是这些,请容小女告退。” 武承嗣站起身,拱手道:“顾姑娘,实不相瞒,我正准备想法子对付吐蕃人呢。你告诉我的事非常有用,多谢了。” 顾珞儿微微一笑,福了一礼告退了。 太平公主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她倒和一般的青楼女子不同。” 武承嗣正色道:“她是个聪慧多才的好女子,你可不要因为她的身份瞧不起她。” “知道啦。”太平公主嘟嘴道:“二表兄,你想到让吐蕃人撤军的法子没?” 武承嗣站起身,踱了几步后说道: “之前我一直想着找个什么法子,既能够让吐蕃人看到火药试爆的场面,又让他们觉得我们在瞒着他们。” 李芷盈眉目一转,明白了武承嗣话中之意,笑道:“所以你想利用那名吐蕃女奸细,将消息传出去?” 武承嗣点头笑道:“太平,你不是一直想瞧瞧火药试爆吗?” “你终于肯给人家看了吗?”太平公主双眼放着光。 武承嗣笑道:“不爆上这一声,可吸引不过鱼来。”说完向文荣吩咐道: “文管家,你立刻去找高丽使臣,让他下午约突厥小王在芙蓉园比赛狩猎,到时候你持我的令牌带他们进芙蓉园。” 太平公主奇道:“二表兄,你这又是做什么?” 武承嗣神秘一笑:“等会再慢慢说给你听。”向文荣挥手道:“去吧。” 文荣领命离去。 长平郡王府的后院中,早已被武承嗣划出几个单独的院落,由精心挑选出的侍卫严密把守,再由卢雄亲自照看。 武承嗣带着二女来到后院。 不久,后宅中便传出一声惊天爆响,这声巨响很快传遍整个平康坊,接着又迅速蔓延到全城。 坊间之人最爱讨论这种事,纷纷议论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说法是长平郡王府被雷劈了。 至于被劈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武承嗣乃天界神官转世,故而上天用雷声向他恭贺封王的事。 也有明智之士将这雷声和辽东战场传回的震天雷联系起来,认为那声音应该是唐军的新式武器。 另外还有少数人说武承嗣在辽东战场杀人太多,杀孽过甚,这个郡王是沾着鲜血染就。 故而老天爷降下神雷惩罚他,甚至有人说武承嗣已经被雷劈死了。 吐蕃王子相信的自然是第二种说法。 他认定这声音就是唐军的秘密武器“震天雷”,而且是专门用来对付吐蕃人的。 他当即下令达古,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出郡王府雷声的情况。 达古只得领命出了吐蕃驻京署。 然而,这里毕竟是大唐,达古虽颇有谋略,却一时也想不到办法,整个白日里,只能在郡王府外蹲守。 入夜,郡王府外忽然热闹起来。 来恭贺武承嗣封王的朝廷官员络绎不绝,达古本来也想混进去,但他毕竟和武承嗣见过面,很可能会被拆穿身份,只得放弃。 . 第231章 王府副统领卢雄 大约在戌时末,天色渐渐昏暗。 达古正琢磨着要不要冒险夜探王府,忽然间,他瞧见从王府内走出了两人。 达古调查过武承嗣,知道那两人是郡王府的正副统领,其中正统领韩成还是千牛卫中郎将。 他心中一动,带着几名手下悄悄跟了上去。 那两人竟一路去了夜雨秋,达古不禁大喜。 夜雨秋内最近多了一名大食美女,名叫索依娜。 此女多才多艺,而且舞艺极佳,再加上带着几分西域风情,故而很快成为夜雨秋中仅次于顾珞儿的头牌。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女子实则是由大食人送给吐蕃王子,被赤都赤赞安排在夜雨秋打探情报的奸细。 达古急忙派了名手下进夜雨秋打听,当得知韩成两人挑选了顾珞儿和索依娜作陪后,心中大定。 他立即让一名手下给索依娜侍女传递信息,让她务必打听出震天雷的消息来。 …… 夜雨秋一间豪华的厅房中,顾珞儿演奏、索依娜跳舞,韩成和卢雄坐在桌面,以乐舞下酒。 索依娜卷发蓝眼,皓齿朱唇,身姿丰满,眼波流转,只要目光和她眼神对上,就仿佛被磁石吸住一般,再难挣脱。 一曲作罢,两女陪着两人喝酒,索依娜妩媚一笑道: “奴家最敬仰的人便是长平郡王,两位爷是郡王府统领,奴家能陪两位喝酒,实在是欢喜的很呢。” 韩成对这种场合有些拘束,卢雄却是在夜雨秋当过护院,见猪跑的多了,吃起猪肉来熟练的很。 他对顾珞儿敬仰有加,不敢亵渎,对这西域女子却是毫无顾忌。 拉着她小手摸着,笑呵呵道:“被你这样的大美人仰慕着,我家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珞儿冷哼一声,站起身道:“贱妾身感不适,不便作陪,先行告退了。” 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卢雄讪讪一笑,正要起身,韩成道:“我去。”说完起身追了出去。 索依娜娇哼道:“顾姐姐可真是个高傲的人儿呀,她这么不识情趣,你们长安的好男儿们为何还这么喜欢她?” 卢雄心道:“你这骚娘们懂个屁。”见顾珞儿不在,手上不再客气,没一会便将索依娜摸的娇喘连连。 索依娜也不含糊,不住向卢雄劝酒,卢雄张嘴就喝。 没多久,卢雄便喝的酩酊大醉,索依娜趁机问道: “卢爷,奴家听人说今日郡王府响起打雷的声音,莫非郡王爷真是神官下凡不成?” 卢雄摆手道:“嗨,你别听……那帮人胡说,那不是打雷的声音,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呀!”索依娜摇了摇卢雄手臂。 “是火药!” 索依娜眸光一亮,又问:“火药是什么,为何能发出打雷的声音?” 卢雄吃吃道:“这……可是咱们王府最……大的秘密,不能说……不能说……” 索依娜暗哼一声,又给卢雄灌了三杯酒,问道:“卢爷,那火药到底是什么?” 卢雄醉眼迷离道:“那可是……咱们……唐军的秘密武器,声音就像……打雷一样大,威力也和打雷……差不了多少。” “真有这么厉害吗?” 卢雄哼哼唧唧道:“老子……亲眼看到,哪……还能有假,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亲眼……去瞧瞧……去瞧瞧……” “去哪里瞧!” 卢雄打了个酒嗝,笑嘻嘻道: “这你都……不知道吗?明日王爷要在……那什么地方……展示最新型火药的威力……让满朝文武都瞧上一瞧……” 说完啪的一声,脑袋落在桌子上。 索依娜恨不得一脚踢死卢雄。 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方向,见韩成并没有回来的迹象,将卢雄脑袋扳起,急问:“到底在什么地方展示?快说!” “展示……什么?” “火药呀!” “哦,那个嘛,好像……好像是在芙蓉园……”卢雄迷迷糊糊道。 “确定是在芙蓉园吗?”索依娜逼问。 “对……就是在……芙蓉园。” 索依娜手一松,卢雄脑袋又落回到桌子上。 她站起身,悄悄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了一眼,见韩成并不在门外,便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好半晌后,韩成来到门外,推门而入,向趴在桌子上的卢雄道:“她已经去报信了,不用装了。” 卢雄哈哈一笑,抬起头道:“韩兄,老哥我这次算是为王爷立了点功劳吧。” 韩成笑道:“到底立没立功,还要看明日吐蕃人会不会出现在芙蓉园。” 卢雄点了点头,问道:“顾大家呢,她在哪?” “她正在给你做醒酒汤呢,不然等会索依娜回来,怎么解释你不见了。” 卢雄笑道:“没必要真去做吧?骗她一下不就行了?” 韩成正色道: “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在细节上出了差错,让索依娜看出破绽。顾大家还特意让小雪姑娘缠住索依娜的婢女,就是怕她不小心闯进来,瞧见你并没有喝醉酒。” 卢雄苦笑道:“这么说,我还要在这等着顾大家送醒酒汤过来?” “那是自然,演戏自然要演全套。”韩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少顷,顾珞儿端着醒酒汤进入房间,卢雄喝了汤,这才和韩成一道离开了夜雨秋。 …… 夜雨秋外,索依娜将消息告诉了达古,达古急急回到驻京署,将消息告诉了赤都赤赞。 吐蕃王子得知消息后,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在大堂来回走个不停。 “必须想个法子……必须想个法子才行!”赤都赤赞嘴里不住念叨。 “王子殿下,您说的法子是指?”达古问道。 “当然是想办法混入芙蓉园,亲眼瞧瞧那火药是什么东西!” 达古道:“殿下不必担心,属下回来路上便让人打听过芙蓉园,那个地方极大,是唐朝的皇家禁苑,要想混进去并不困难。” 赤都赤赞哼道:“不仅要混进去,还必须是本王亲自混进去!” “殿下何必亲自冒险,让属下混进去瞧瞧不就行了吗?” “本王不亲眼瞧瞧,哪能放心。再说了,不看个清楚,赞普问起来,教本王如何回答?” 达古没有再多劝,沉思片刻,说道: “殿下,明日他们必定会封锁芙蓉园,咱们不如今晚混进去,难度应该会小一些。” “你有什么办法吗?” “听说今日下午高丽那名使臣和突厥的骨咄禄约在芙蓉园比赛狩猎,咱们去找骨咄禄帮忙,他只用说掉了东西在园内,就能带咱们进去。” 赤都赤赞疑惑道:“芙蓉园不是唐朝的皇家禁苑吗?怎么他们能在那里狩猎?” “听说高丽使臣十分得武承嗣看中,是武承嗣府上的管家亲自带他们俩进去的。” 赤都赤赞疑虑尽去,微笑道:“达古,你真是本王的智囊,走,咱们这就去找骨咄禄。” 来到突厥驻京署,突厥小王自然不敢拒绝吐蕃王子,带着他来到芙蓉园,赤都赤赞和达古都扮成他的手下。 骨咄禄说明原因后,千牛卫放他们进去了。 一个时辰后,骨咄禄又带着人出了芙蓉园。 骨咄禄见千牛卫们并没有发现自己随行的侍卫少了两人,心中松了口气,带着人远去。 他刚走不久,园外一棵树后走出一人来,正是韩成。 “怎么样,老鼠混进去了吗?”韩成向看守的千牛卫军士问。 “回将军,混进去了两人。”小队长回答。 韩成道:“派几名好手,换上园丁衣服,暗中盯住他们。” “属下明白。” 韩成点了点头,要了一匹马,径自向王府返回。 . 第232章 惊天一爆 翌日一大早,文武百官忽然齐齐收到旨意。 凡五品以上官员,午时三刻之前,必须赶到芙蓉园紫云楼。 具体去做什么旨意没有明言。 但消息灵通的官员早已打听清楚,长平郡王武承嗣打算向皇帝献上一种新式武器。 展示新武器的地点便在芙蓉园。 太平公主大清早便来到郡王府,此时武承嗣正在大堂内向王勃、周兴等人分派各项事物。 这次试爆大会由武承嗣主持,来的官员不少,可以说是一场盛会,故而需要做好各方面准备工作。 在武承嗣看来,这次试爆不仅是为了威慑吐蕃人,更是让满朝上下见识到火药的威力。 这一点很重要。 只有众官员都意识到火药的重要性,之后武承嗣在研究火药用途时,才会获得满朝文武支持。 说不定还会有人自发的去主动研究火药用途。 “掌院,学生以为,咱们需要加强芙蓉园戒备,以防外国使臣混了进来。”姚崇一脸严肃的说。 他在今年科举获得状元,拒绝了沛王和太子的拉拢,申请进入了翰林院,成为武承嗣第六名门生。 听到他的话,太平公主暗暗好笑,心道:“傻话,咱们就是给吐蕃人看的。” 武承嗣微笑道: “不必太在意,火药只是个开始,只要咱们以后加大对这方面的研究,一定还能研究出更强大的新武器来。” 王勃朗声道: “不错,在殿下发现火药之前,我等哪里想得到世上还会有这种武器。咱们应该向朝廷上奏,对发现新武器的人,增加奖励措施,鼓励这种积极性。” 武承嗣微笑着点头。 卢照邻跟着道:“学生以为,应该把目光重点放在药物研究上,说不定还有比火药威力更大的药剂!” 武承嗣正要出声阻止,忽然转念一想,卢照邻的提议,其实就是化学的萌芽,倒也没必要反对。 其他人都眉飞色舞的谈论着,只有周兴注意到太平公主过来了。 向其他人打了个眼色,拱手道:“殿下,那我等先去芙蓉园做事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出声告退。 待他们离去后,太平公主上前问道:“二表兄,那两个笨蛋还在芙蓉园吗?” 武承嗣点头道:“听回报的军士说,他们躲在清华池旁边,被蚊虫叮了一晚上。” “活该,让他们敢打我的主意,被叮死才好!”太平公主娇哼道。 五月初夏,和风丽日。 金乌缓缓升起,气温逐渐升高,转眼便到了午时。 一众官员们纷纷来到芙蓉园,在王勃、周兴等人的安排下,分别来到紫云楼。 楼阁共有五层,各官员按照品级,被引入不同楼层。 五品以上官员在三层,三品以上官员在四层。 只有皇亲国戚和少数重臣,才被带到了五层。 不久,太子李弘和沛王李贤也分别来到五层,随后宗室外戚纷至沓来。 到了午时二刻,千牛卫开道,唱诺声中,威严的鸾驾出现在视野中,李治和武媚同乘一车而来。 紫云楼北面是曲江池,西面则有一片十几亩的空地。 这片空地便是武承嗣选中的试爆区,周围方圆十里,早已被千牛卫重重包围,任何人无法入内。 在空地再往西百丈远的地方,耸立着一座高塔。 这座塔正面有军士看守,背面却没有人。 吐蕃王子赤都赤赞和达古早已从背面攀上塔楼,来到最顶层,悄悄望着下方空地。 待皇帝上了紫云楼,达古说道: “王子殿下,您说唐朝人演示新武器给皇帝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这些官员都召集过来?” “这还不简单吗?咱们攻破唐人的城池,唐朝官员一定都吓坏了,唐朝皇帝向他们展示这种武器,就是想安定其心。”赤都赤赞嗤笑道。 达古点了点头,又道: “殿下,那武器名为火药,想必是一种药物,如果真有莫大威力,属下以为咱们回国后,可以召集药师,让他们也想办法研究出这种武器!” 赤都赤赞哼道:“先瞧瞧威力再说吧,不过区区一剂药物,威力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了?” “王子,您快看,他们有动作了。” 赤都赤赞定睛一看,果然瞧见武承嗣身边有一人抱着个大药包,灵敏的来到空地中心。 他将那药包放在地上,然后取出火折,似乎在什么地方点了一下,随后向外围飞奔而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跑到空地外围后,那人和武承嗣等人都趴在地上。 赤都赤赞正要嘲笑几句,忽然间,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大地似乎发出一声惊天怒嚎! 地动山摇! 尘土飞溅! 就连赤都赤赞所在的塔楼都晃动起来。 他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耳朵嗡嗡直响,只听达古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他却什么也听不到。 一瞬间,赤都赤赞还以为自己聋了。 直到好半晌后,耳边才渐渐听到动静,向空地看去。 由于尘土飞溅三丈多高,整个地面仿佛笼罩一层黄雾。 过了好半晌,黄雾才渐渐散去。 赤都赤赞目瞪口呆。 只见火药所在的地面整个消失不见,只剩一个长宽三丈的大坑,黑沉沉的坑洞如同一张大嘴,仿佛要择人而噬。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诈术,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赤都赤赞双目通红,状似癫狂。 达古咬牙道: “王子殿下,不管咱们愿不愿意相信,事实就在咱们眼前,唐人获得了强大的武器,咱们要有大麻烦了。” 赤都赤赞嘴唇微微颤动,涩声道:“你刚才看清那药包的大小没有。” “看清了,还没有一只狗大。” “就这么小小一个药包,就有这么大威力,咱们将来怎么和唐军作战?”赤都赤赞脸色煞白。 达古沉声道: “王子,您也不必太悲观,那种火药的原料说不定非常珍贵,而且就算他们真能大量制造,也一定有什么弱点。” 赤都赤赞默然不语。 向下看去,只见紫云楼中的许多官员都从楼中下来了,全都围在那个巨坑之旁,相互间议论纷纷,喜形于色。 “这些唐朝官员似乎也对火药威力很震惊。”赤都赤赞苦笑道。 达古点头道: “属下怀疑唐人也是刚制造这种武器不久,说不定就是在辽东战场上意外发现的,不然有这么强大的武器,他们不可能之前不用。” “……辽东战场。” 赤都赤赞怔怔思考起来,莫非这火药的关键材料在高丽境内,所以唐人以前才没有发现? 足足在塔上等了一个多时辰,下方的唐人才总算离去。 赤都赤赞和达古来到曲江池,直接跳入水中,顺着水流向东游。 游了两个时辰后,两人出了芙蓉园,来到长安城外。 爬上岸后,两人无论模样还是表情,都和只落汤鸡别无二样。 找人问清方向,酉时中旬左右,才总算回到了吐蕃驻京署。 赤都赤赞一路上失魂落魄,一言不发,似乎被那一声巨响夺去了魂魄。 达古并不比他好多少,故而没有劝他。 吃了半只羊腿,又喝了几杯马奶酒,赤都赤赞才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站起身,吩咐几名亲卫收拾东西。 . 第233章 猪队友不要也罢 达古吃惊道:“王子殿下,您要回吐蕃了吗?” 赤都赤赞点了点头,将一只手放在对方肩膀上,沉声道:“达古兄弟,本王想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 “王子请吩咐。” “唐人这种武器太、太过强大,之前听说武承嗣用这种武器破坏了高丽人的城墙,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谈到火药时,赤都赤赞情不自禁的一哆嗦。 “属下也刚刚想到此事。”达古满脸忧色,说道: “咱们对唐人最大的优势便是地形,高山险路便是我们的屏障,可如果他们有这种武器,完全可以轻易破坏我们的屏障。” 赤都赤赞咬牙道: “先不提咱们本土,只要他们现在攻打吐谷浑,我们并没有地形优势,如何能抵挡他们这种武器?” 达古苦笑道: “不错,他们只要让马匹绑着这种东西冲向咱们军队,我们的军队定会被他们轻易击溃。” 赤都赤赞还没想到火药这种用法,闻言脸色更加难看,说道:“所以说,咱们现在不能和唐军开战!” 达古用力点了点头:“的确不能。” “所以说,本王需要立刻回到吐蕃,将火药的事告诉赞普,让他立刻让论钦陵从拔换城撤军,同时上书向唐朝请罪。” 达古迟疑道:“只怕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不会放过我们。” 赤都赤赞凝视着他,拍了拍他肩膀道: “达古好兄弟,这就要全靠你了。你要想办法贿赂唐朝文官,让他们劝说唐朝皇帝,不要对我们开战。他们不是刚打了一年的战争吗?应该也需要休养生息才对。” 达古心中一沉,看来赤都赤赞是打算把他一人留在长安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王子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使命。” 顿了一下,又道:“王子,就算属下能成功,唐朝迟早还是会攻打咱们的。” “本王知道,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尽快将吐谷浑变成我们自己的领土,加强防御,做好战争准备。 另外,你在长安期间,一定要多多打听火药情报,松赞干布曾说过,要想对付你的敌人,首先需要了解你的敌人!” 达古凝重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赤都赤赞没有再多吩咐,匆匆忙忙便带着几名随从,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安城。 他离开的消息很快传到宫中,武承嗣此时正在紫宸殿与武媚、沛王、太子、李勣和苏定方商议出兵之事。 得知吐蕃王子离去的消息后,太子喜形于色道: “父皇,太好了,吐蕃王子仓皇逃走了,表弟的计划成功了,儿臣看苏老将军就不必出发了。” 刘仁轨正要开口,沛王早已抢先道: “皇兄,您错了,虽然承嗣的计划成功,但并不能肯定吐蕃人一定会退军,如果论钦陵不退军,又该如何?” 凡是能打击太子的机会,沛王从来不会放过。 太子偷偷瞥了武媚和李治一眼,见他们没有发表意见,便说道:“瞧见火药那种威力,他们怎么可能不退军?” “皇兄又错了,火药威力确实不小,但那是因为承嗣提前在土里面埋下了大量火药,这才有如此威力,对战争的帮助十分有限。” 武承嗣冷眼瞧着太子被沛王压制,并不打算出言相助。 太子之前的迷之行为,让他对此人感官下降到最低点。 正常来说,太子与沛王相斗,绝对应该拉拢他才对。 他也愿意站在太子一边。 虽说他不过是想利用太子,但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对两人都有好处。 谁知太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沛王煽动,掉过头来对付他。这样的猪队友,有不如无。 “可吐蕃人并不知道啊。”太子反驳。 沛王扬声道: “皇兄能保证吐蕃人一定被骗了吗?说不定他们是故意装作被骗,想引咱们不去救援,他们好一口气拿下咱们的安西四镇!” 太子被驳的说不出话来,向武承嗣看了过来,希望他出言相助。 武承嗣双眼直视前方,只当做没看见。 李治暗叹了口气,说道:“苏卿,就按照沛王所说,你还是领军开赴河西支援吧,如果吐蕃人撤退,再原路返回。” “臣领命。” …… 诸葛南吊着眉毛,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推开郑令萱家小院的大门。 待狄仁杰跟进来后将门拴上,随后熟门熟路的来到正屋,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你怎么又不敲门就进来呀。” 屋内,郑令萱正在和陈碧莲一同吃饭,陈碧莲急忙站起身,向狄仁杰和诸葛南躬身行礼。 诸葛南毫不客气的在桌旁坐下,说道:“你不是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吗?” 郑令萱瞪了诸葛南一眼,旋即向狄仁杰微笑道:“狄大哥,你来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也在桌旁坐下。 诸葛南吃了口菜,嘟囔道: “武少卿这次太过分了,竟然只让五品以上的官员去观看火药,咱们这些六品官员就不是人吗?” 狄仁杰皱眉道:“王妃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这事又不是武少卿定下的,你还生的哪门子气?” 听狄仁杰提到王妃,郑令萱道:“你们刚才去过郡王府了吗?” 诸葛南道:“对呀,本来是想找武少卿问问情况的,不过他还在宫中,没有回王府。” 郑令萱支着下巴道:“我听刑部的人说,那火药威力比打雷还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诸葛南嘿嘿一笑,道: “这事其实有些内幕,那些官员们虽然看到了火药,却都不明白,爆响的其实并不是韩成放在地上的小药包。” 郑令萱忙问:“怎么回事?” 诸葛南哈哈笑道: “当时武少卿演示火药爆响时,看起来似乎只点燃一小包火药,实际上,他早就让人提前在地底下埋了几百斤的火药!” 郑令萱吃了一惊,道:“听说陛下也去了,武少卿该不会是……” “你想哪儿去了,这事陛下、皇后殿下和几名大臣都知道,主要是骗吐蕃人的。” “吐蕃人?” “对呀,据王妃说,当时吐蕃王子也混入芙蓉园了,武少卿这场戏,骗的就是那笨蛋王子。” 郑令萱愣了一会,小心翼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我们没关系吗?” 诸葛南一摆手道:“王妃说了,吐蕃王子已经连夜离开了长安,不用担心,不然她也不会告诉我们呀。” 狄仁杰沉声道: “话虽这样说,但吐蕃人在城中肯定还留有眼线。武少卿这一招应该是想骗吐蕃人退兵,在他们退兵之前,这件事还是尽量不要对别人提起。” 郑令萱和陈碧莲都点了点头。 见陈碧莲欲言又止,狄仁杰说道: “陈姑娘,我这几天在城中四处打听过了,并没有找到张林,我怀疑他已经离开长安城了。” 陈碧莲低头不语。 郑令萱关切道:“陈妹妹,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 陈碧莲急忙摆手:“不,我想再找找看,等……” 她话还未说完,狄仁杰忽然站起身,一晃身来到门口。 推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名黑衣女子。 “是你。” 狄仁杰眉头皱起,这女子正是那日见到过的黑衣女子。 “我找郑令萱。”黑衣女子语气有些虚弱。 狄仁杰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注意到她受了伤,让开身子道:“进来吧。” 郑令萱急忙起身,上前道:“周师妹,你这几天去哪了,呀,你受伤了?” 黑衣女子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不碍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郑师姐,我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什么忙,你说。”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目光看向狄仁杰和诸葛南。 狄仁杰道:“令萱,那我和诸葛兄先回去了。” 说完便拉着诸葛南离开了。 . 第234章 沛王的暗探 周师妹走到门口,确认二人走远后,这才转过身。 打量了陈碧莲一会,这才说道:“郑师姐,你是不是认识长平郡王武承嗣?” 郑令萱脸色微变,点头道:“是的,你该不会是想找殿下吧?” 周师妹沉声道:“你能将他请过来一趟吗?” 郑令萱沉默不语。 “你担心我会加害他?”周师妹挑眉。 郑令萱摇了摇头,道:“殿下身边有很多高手保护,你如果想对他不利的话,只会白白送命。” 周师妹冷冷道:“你放心,虽然之前我确实想过要刺杀他,不过听说他在战场上的事后,我便改变了主意,只想在临死前问他一句话。” “你为何要刺杀他?你说的临死前又是什么意思?”郑令萱惊愕道。 周师妹垂目道:“我只问你帮不帮我?” 郑令萱迟疑好半晌,深吸一口气道:“也罢,我这就去王府一趟,不过我不能保证能将王爷请过来。” 周裳挤出一丝微笑,道:“多谢师姐。” 郑令萱离去时,让陈碧莲帮忙照顾周裳,两女坐在屋中静静等待。 两女并不认识,故而都没有说话,室内只能听到烛火噼啪的声响。 过了一会,周裳忽然从衣服中取了些绷带,脱了上衣,只见她肋间有一道半尺长的伤口。 周裳低头处理着伤口,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后,额头尽是汗水。 陈碧莲一直悄悄望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害怕,并没有上去帮她。 好半晌后,门外忽然响起一丝微乎其微的响声。 周裳神色一厉,道:“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拔出腰间长剑,站起身,凝视着大门。 陈碧莲急忙站起身,躲到了角落,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好几名黑衣人冲入屋内,周裳挺剑迎了上去。 没过多久,一声惨呼声忽然响起,周裳转头看去,原来乱斗之中,陈碧莲被一名黑衣人一刀捅死了。 周裳脸色惨白,充满自责。 此时她也已是强弩之末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奈何桥,亲自去找陈碧莲道歉了。 就在这时,只见两道身影先后窜入屋内,却是狄仁杰和诸葛南。 两人赤手空拳,很快将一众黑衣人打倒,那些黑衣人眼见不敌,毫不犹豫的取出匕首捅在自己心口。 诸葛南想要阻止,却慢了一步,狄仁杰则冷眼旁观,没有阻止。 “喂,你干嘛不阻止他们自杀?”诸葛南质问。 “他们都是专业杀手,出任务之前都服了毒药,任务成功才会服用解药,咱们捉住他们也没用。”狄仁杰抱着手臂道。 “你怎么知道?” “上次我过来找令萱时,也碰到此女,当时也有杀手追杀她,我抓住了两名杀手,结果那两人在大理寺狱中关押了两个时辰后,便毒发身亡了。” 诸葛南微微一惊,沉声道:“这样的杀手,要价只怕非常高,雇佣他们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喂,周姑娘,你知道……” 正准备向周裳问话,却发现周裳已经躺在地上,陷入昏迷。 诸葛南伸手想要扶起她,但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手又收了回来。 “喂,狄兄,你去把她扶起来吧。”诸葛南红着脸说。 见狄仁杰不回话,转头看去,只见狄仁杰望着死去的陈碧莲,一言不发。 诸葛南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伤心什么?”狄仁杰奇怪道。 “她不是你救下的吗?她死了你难道不难过吗?”诸葛南震惊道。 狄仁杰不吭声。 “好啊,想不到你竟是个这么冷血的人,我今天算是认识你了!”诸葛南盯着狄仁杰看了半晌,勃然大怒。 狄仁杰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别说胡话,这女人是故意接近我的,并不是普通女子。”说完走到周裳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诸葛南愣了愣,更加愤怒:“你明知道她有问题,还将她留在令萱姐身边?” “她不会武功,而且我已经将这事告诉了令萱。” 狄仁杰一边说着,一边检查周裳伤势。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诸葛南忿忿不平。 狄仁杰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看出来了。” 诸葛南脸腾的一下红透了。 过了半晌,摸着后脑勺笑道:“其实我也瞧出来一点。” 说完蹲到一名黑衣人面前,转移话题道:“令萱姐的师妹到底得罪了谁,竟派出这么厉害的杀手?” 狄仁杰将几张椅子放在一起,让周裳躺了上去。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向大门看去,却是郑令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武承嗣、韩成和一众侍卫。 瞧见屋内一片狼藉,郑令萱又惊又怒。 尤其是瞧见死去的陈碧莲,更是捏紧了衣角,待看见周裳时,飞快来到她身边,发现她还有气时,总算松了口气。 武承嗣也吃了一惊,四顾看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令萱急忙道:“殿下,我师妹伤的很重,需要立即治疗。”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带入我府上吧,我让芷盈为她治疗。” 郑令萱连连致谢,正要抱起周裳,忽见周裳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抓着她手道:“你……是不是……已经将王爷请来了。” “是的,殿下就在旁边,你先别说话,疗好伤再说吧。” 周裳摇了摇头,挣扎着转动脑袋,视野中出现一名身穿华服的威严青年,吃力道:“郡王爷,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武承嗣听郑令萱说过,这女子是江湖上的女侠,做了不少好事,故而对她印象极佳,温言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武威这个人吗?” 武承嗣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周裳紧皱的眉头松弛下来,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武承嗣心中微感困惑,不过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 让郑令萱将周裳抱入自己马车,他和狄仁杰骑马跟在一旁,诸葛南则去了万年县报案。 …… 沛王府。 李贤刚回到书房,等候在书房内的郑远宁急忙站起身行礼。 “刚才商议完之后,父皇母后还有本王、太子、长平郡王和太平公主一起吃了顿家宴,饭后本王又陪父皇下了几盘棋,这才回晚了,让岳父久等了。” 郑远宁忙道不敢,问道:“王爷,宴上长平王可将火药配方告诉了您和太子?” 沛王摇了摇头,道: “他只告诉了父皇和母后,父皇打算设立一个神火坊,交给武承嗣管理,专门研究火药用途。” 郑远宁冷笑道: “武承嗣如今同时担任大理寺少卿、翰林院掌院、左武卫大将军,现在陛下又将神火坊给他管,也不怕累死他吗?” 沛王叹道: “武承嗣辽东打了胜仗,恩宠正隆,再加上火药是他献上的,父皇自然不会让其他人接手。” 郑远宁道: “其实今日在芙蓉园观看火药后,我也仔细琢磨了一下,乍一看那火药威力确实很大,但实际作用并不大。除非真是那一小包火药就有那种威力,那还差不多。” 沛王正色道: “这东西虽是武承嗣第一个发现,但咱们不能因这个原因就小看此物。相反,本王打算时时刻刻关注火药的研究进展,将来攻打吐蕃人时,此物一定能派上用场。” “殿下胸襟广阔,在下佩服。不过殿下,如今武承嗣接手神火坊,很可能长期待在京中,咱们的计划怎么办?” 沛王凝思半晌,沉声道: “越是这种关头,咱们越要沉得住气,现在开展计划极有可能被武承嗣和狄仁杰识破,还是再耐心等等吧。” 郑远宁点头道:“也好,这段时间就先让碧莲慢慢获得狄仁杰信任,将来设计狄仁杰时,也更方便一些。” 第235章 王府 他话音刚落,王府管家万俊忽然进入书房,拱手道:“王爷,郑老爷,郑公子求见。” 郑远宁皱了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沛王微笑道:“还不快请内兄进来!” 不久,郑玄升来到书房,先向沛王行了个礼,旋即一脸凝重的说道:“殿下,父亲,出事了,碧莲被人杀死了。” 郑远宁惊诧道:“莫不是狄仁杰发现了她身份,所以杀了她?” 郑玄升摇了摇头,道:“好像是死于江湖人之手。” 郑远宁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思维卡了壳。 沛王为郑玄升倒了杯茶,说道:“内兄不必着急,喝杯茶慢慢说吧。” 郑玄升道了声谢,啜了口茶后,缓缓道:“碧莲所住小院主人叫郑令萱,殿下,您应该知道此女吧?” 沛王颔首道:“本王知道她,虽是个民间女子,却和武承嗣关系不错。” 凡是和武承嗣有关系的人,他几乎全都知道。 郑玄升续道: “我派人去万年县问过,办案的是诸葛南,据他所说,那些江湖人本来是冲着郑令萱一个师妹来的,结果不小心将碧莲给误杀了!” 郑远宁回过神来,怒不可遏,道: “碧莲可是我亲手培养了二十年的密探,竟毁于江湖草莽之手,真是可恶。而且还破坏了咱们的计划,我定要让幕后之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沛王目光微微闪烁,道: “岳父,咱们的计划事关重大,半点差错也不能出,务必要查清你那婢女到底是不是被误杀的。” 郑远宁站起身,一字字道: “殿下放心,我回府后就派人调查此事,不管背后之人是谁,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不,这事你出面的话容易引起武承嗣怀疑,还是让敬业调查吧,金吾卫负责京师治安,他这个金吾卫郎将调查的话,名正言顺。” 郑远宁只得点头道:“那好吧。” …… 周裳从昏迷中醒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在身上检查了一下,她发现浑身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起身活动却没什么大问题。 从床上爬起身,只见自己深处一间雅致的小屋。 桌子上放着一叠新衣裙,质地柔软精美,触感滑腻,她以前只在大户人家的小姐身上看到过类似的衣服。 犹豫半晌,她终于穿上这套衣服。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就是会享受,这衣服穿在身上说不出的舒爽、柔滑。 推开房门,刺眼的阳光顿时让她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她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出了屋子,站在走廊上向四周望去。 只见自己住的房间位于一间园林之中,一条小溪绕着一座假山,亭台水榭,朱楼碧瓦,这样的宅子她何曾见过。 在长廊上走上几步,忽然瞧见一条白色小犬迎面奔来,那小犬身后跟着名青衣婢女。 那婢女脚步轻灵,一看便知身怀武艺。 小白狗来到周裳身边,围着她转了两圈,忽然钻入她裙子下面,周裳吃了一惊,急忙后退几步。 那小白狗抬头看了她一眼,向远处跑走了。 青衣婢女靠近后,周裳急忙拱手道:“这位娘子有礼了,能请教一下,这里是何处吗?” 青衣婢女打量了她一会,答道:“长平郡王府。” 周裳早已猜到几分,又问:“我想找王爷,你能带我去吗?” 青衣婢女道:“我还要去追毛鼓,玉绵姑娘就在前面的戏花亭,你如果想找王爷的话,可以去找她。” 也不等周裳回话,快步向小白狗逃跑的方向追去。 周裳按照青衣婢女所指,沿着长廊走了一会,前方果然出现一座石亭。 几名婢女正坐在石亭中吃着糕点,说说笑笑,其中两人正是玉绵和红茗。 周裳走近后问道:“我想求见王爷,你们能带我去见他吗?” 玉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你没事了吗?” “没事,你能带我去见王爷吗?” 红茗眉头一皱,责怪道: “什么叫没事,你伤这么重,怎么还到处乱跑,要是伤势复发,又要劳神小姐给你治疗。” 她本是李芷盈婢女,随自家小姐一起来到王府。 周裳没有再问,转身便走。 玉绵急忙道:“哎,你去哪?” “你们不带我去找他,我自己去。” 玉绵急忙道:“你别误会,王爷正在大理寺查你的案子,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我先带你去拜见王妃吧。” 周裳向玉绵一拱手,道:“多谢,你能带我出去吗?” 玉绵道:“带你出去可以,但你需要先去拜见王妃才行。” 周裳低下头,她并不习惯和那些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打交道,这次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来找武承嗣。 红茗道:“你的伤势是小姐治好的,你赶紧去向小姐磕个头吧。” 周裳眉头一拧,拱手道:“还请替我感谢王妃殿下。” 说完转身便走,对身后红茗的喊声不理不顾。 王府后园实在太大,周裳走了好一阵,却一直没有找到出口。 就在这时,她忽然在一个小池子旁再次看到那名青衣婢女。 只见那女子蹲在池子边,用手捏住小白狗脖子,将狗脑袋按入水中,好一会才将狗脑袋拉出来。 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最神奇的是,那条狗竟然一声也不叫。 “你在做什么?”周裳来到女子身后。 青荷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将白狗掩在身后,解释道:“毛鼓不听话,我在管教它。”眼神略略有些惊慌。 周裳看了小白狗一眼,只见它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冷冷道:“你们王府将狗直接吃了也就是了,何必还要折磨它?” 小白狗听完后浑身一抖,看向周裳的目光变为恐惧。 青荷失笑道:“这只狗不是用来吃的。” “那是用来看门的吗?你们堂堂王府,还用狗看门?而且是只这么弱小的狗。”周裳奇道。 青荷微笑道:“也不是用来看门的。” “那是做什么的?” “这是条灵犬,十分聪明,主要是用来逗王爷和王妃开心的。” 周裳呆住了,世界观受到强烈冲击。 “对了,你找到玉绵姑娘了吗?” 周裳摇了摇头,决定将刚才听到的东西甩到脑后,说道:“找到了。你知道出府的路怎么走吗?” “知道,你想出府吗?” “是的。” 青荷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带你出去,你把刚才看到的事忘掉,如何?” 周裳本来就打算忘掉这条狗的事,自然求之不得,立即道:“成交。” 在青荷带领下,周裳从王府侧门出了府。在街上找人问了路,没多久便找到了大理寺。 在寺署外通报之后,没一会,武承嗣、狄仁杰、诸葛南和韩成一同出来了。 武承嗣微感诧异道:“你不是在我府中疗伤吗?怎么来这里来了?” “我的伤势没事了。”周裳凝视着他道:“王爷,民女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一名小女孩。” 诸葛南奇道:“你让武少卿见一名小女孩做什么?还有,那些追杀你的杀手是谁派来的,你知道吗?” “知道,他姓武!” 周裳回答时,一直望着武承嗣,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狄仁杰忽然道:“莫非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武威?” 周裳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诸葛南抓了抓鬓角,小心翼翼道:“武少卿,那武威不会是你们武氏一族的人吧?” 武承嗣皱眉道: “我并不记得这名字,不过武氏一族的旁系太多,很多人我也不知道,倒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诸葛南目光转向周裳,道:“喂,你说的武威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 周裳道:“要回答这个问题,你们最好和我去见一个人。” “就是你刚才说的小姑娘?”狄仁杰抱着手臂道。 “是的。” 武承嗣沉吟不语,目光凝视在周裳身上,在这名女子身上,他感受到一种类似高君会的气质。 “好,我陪你去见她,那小姑娘在哪?” “城外。” 武承嗣当即让人牵来五匹马,五人一路向城西方向而去。 7017k 第236章 武氏旁系子弟 两个时辰后,五人从官道拐入一条小路,又行了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座小村庄。 在村庄门口下了马,周裳正要牵马入庄,韩成忽然道:“且慢,你暂且在这里等一会。” 说完一个人进村了。 周裳望向武承嗣,咬牙道:“你不相信我?” 武承嗣缓缓道: “本王以前行军打仗时,每逢到一处地界,都会提前让人勘察情况,这是在军营留下的习惯,姑娘还请见谅。” 听到此言,周裳没有再生气,点头道:“难怪你能打那么多胜仗。” 不久,韩成从村中出来了,向武承嗣点了点头。 周裳也不多说,带着几人进入村中,来到一户农家。 踏入农家小院后,她喊了声:“王嫂。” 话音刚落,从屋内飞奔出一名小女孩,紧紧抱住周裳,仰着头道:“周姐姐,你回来了。” 武承嗣四人瞧见那小女孩后,齐齐变色。 只见这小女孩脑袋奇大,四肢短小,竟是一个畸形儿。 那小女孩瞧见四人都盯着她看,害怕的躲到周裳身后。 周裳问:“小花,王嫂呢?” “她、她去下田了。”小女孩畏畏缩缩道:“我有说要去给她帮忙,但阿婆不让我去。” 周裳点了点头,向武承嗣几人道:“请入内叙话。” 牵着小女孩进了正屋。 武承嗣几人跟着进来了,屋内十分简陋,桌子旁只有两张木椅,周裳便去院子里搬了几个木桩,四人这才都坐了下来。 “小花,去倒四杯水过来。”周裳吩咐。 小女孩点了点头,飞快的跑出了屋子。 她手脚虽短,身体却十分灵活,行动似乎并没有太受这副畸形身躯的影响。 诸葛南性子最急,道:“行了,我们也不是来这里喝水的,你快说说,武威到底是谁,他为何要派杀手杀你?” 周裳走到门口,望着打井水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旋即笑容转为悲伤,低沉着声音道: “事情还要从小花说起。” 狄仁杰忽然道:“她的畸形应该不是天生的吧?” 周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瞧那小姑娘似乎练了些粗浅武艺,想来是因为四肢短小无力,走路不便,所以有人教授她武艺,让她克服这种影响。” “这和不是先天畸形有什么关系?”问话的是诸葛南,他一边问,一边盯着小女孩瞧。 “若是先天畸形,此女必定从小练武,不然根本无法行走,手脚也会退化。”狄仁杰又道。 “你怎知她不是从小练武?” “看她手掌就知道了,她手上的茧很新,练武应该不超过一年!”狄仁杰回答。 诸葛南抓了抓后脑勺,没有再问。 周裳沉默了一会,缓缓道: “小花是我们村的孩子,她本是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只因去年得了病,她家人带她去城中看病,结果吃了衡武堂的药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衡武堂?”武承嗣双眉一扬。 “那衡武堂就是武威所开,而那武威是武氏子弟。”周裳低声说道。 武承嗣心中一凛,终于明白对方为何找上自己。 便在这时,小女孩左手拿着一个破旧的茶壶,右手拿着四个交叠的碗进来了。 她将四个碗并排放好,为四人倒了水,小声道:“请喝吧。” 诸葛南见她乖巧模样,顿时火气直往外冒,大声道:“简直是丧尽天良,那药店竟然卖这种药,那城中岂不是很多人都变成她这模样?” 他声音太大,将小女孩吓的躲到了周裳身后。 周裳垂目道: “倒也并非如此,只有极少数人吃了他们家的药会吃出病来,而且城中另外一家名为“杏林堂”的大药堂中,也会出现吃药后变成小花这样的情况。” 诸葛南咬牙道:“那一定是两家药店都有问题,合起伙来害人!” 周裳摇了摇头,道: “这两家药店是对头,而且另一家药店的东家是我们县出名的善人,他应该不会和武威勾结。” 狄仁杰问道:“那你们那里的百姓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周裳目光一黯,道:“大家都说像小花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必须请法师驱邪。” 诸葛南哼道:“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邪祟,一定是药堂有问题。” 武承嗣凝视着周裳,道:“你既然认定武威有问题,应该还有其他发现吧?” 周裳咬了咬牙,道: “不错,一开始我和爹爹都以为小花真的是中了邪,可直到有一次,我和爹爹追一名通缉犯时,在海边发现一座古怪的……小屋。” 提到那小屋,她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武承嗣沉声道:“那座小屋有什么问题吗?” “当……当时已是深夜,我们举着火把进入小屋时,发现……” “发现什么?”诸葛南急问。 周裳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看到里面堆了一屋子尸体……那些尸体全部都和小花一样,身体都变得畸形!” 武承嗣、狄仁杰、韩成和诸葛南都是胆量颇大之人,然而听到此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和爹爹都吓了一跳,急忙去衙门里报案,不过天色已晚,我们只能在衙门外等到天明,等我们带着捕快来到小屋时,却发现……” 周裳忽然闭上了眼睛,神情中充满惊惧。 “发现什么了?你快说呀?”诸葛南催促。 周裳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 “那小屋完全变了一个模样,里面多了一张床……还有许多钓鱼用具……那些尸体和血迹却全都不见了!” 诸葛南急道: “是不是你们离开后有人将尸体转移了,那么多尸体,血迹绝不可能一晚上就清除干净,你们仔细检查过没有!” 周裳脸色苍白道: “就算我检查的不仔细,但爹爹是老江湖,他也什么都检查不出来,那屋子简直就不像我们之前去过的屋子!” 武承嗣皱眉道:“那附近是否还有一间类似的屋子?” 周裳摇了摇头:“我们自然在附近找过,可整个海岸附近,只有这一间屋子。” “这还出鬼了!”诸葛南叫道:“该不会是你们看花眼了吧?” 周裳沉着脸道: “当时我和爹爹为了追那名通缉犯,穿过了红叶林,有人说我和爹爹是因为进入这片树林,撞上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看到了幻觉。” “那你自己是怎么觉得的?”武承嗣轻轻问。 周裳咬牙道:“我和爹爹一样,都相信自己的感觉,那天夜里,我们看到的尸体都是真的,绝不会错!” 狄仁杰忽然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离去后,有人毁了原来小屋,重新建造了一间?” “我和爹爹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不过我们都检查过,从那间小屋的痕迹来看,绝不是新造的!” 诸葛南抓了抓头道:“那你们怎么解释那些消失的尸体和血迹?” 周裳垂下目光:“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我们很快打听清楚了。” “什么事?” “那间小屋的主人是武威!” 武承嗣沉吟道:“所以你们认为那些尸体都是武威造成的?” 周裳冷冷道: “既然是他的小屋,这件事他就一定脱不开干系,我和爹爹曾当街拦住他,向他质问此事,他却让衙役抓捕我们,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狄仁杰摸着下巴道:“这么说来,你们并没有证据?” 周裳顿时大怒: “你和台州官府一样,就喜欢用证据这些东西搪塞,达到你们官官相护的目的。事情再明显不过,武威卖假药害人,还要什么证据。” 第237章 活人试药 听到台州两个字,武承嗣目光微微闪烁,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记得杜审言曾推测过,台州很可能便是火凤社窝点所在,这两件事莫非有什么关联? 狄仁杰没有和她争辩,问道:“那后来呢,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 周裳摇了摇头,冷冷道: “事已至此,我和爹爹决定杀了他为民除害,只可惜他雇佣了许多武艺高强的护院,我们刺杀不成,爹爹反而死在他们手中。” 闻听此言,众人都沉默下来。 武承嗣对这些江湖人以武犯禁的行为并不赞同,但他们本意却是好的,周裳爹爹甚至为此送命,他又怎好责怪。 周裳凝视着武承嗣,一字字道:“郡王爷,我想知道,听了这件事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派大理寺的人去台州调查此事,只要查实,绝对会秉公办理?” 周裳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罢了,罢了。” 诸葛南抱着胳膊道: “喂,你有什么不满意吗?我们大理寺出马,保证将案情侦破,还你一个公道。如果你还不满意的话,大不了我亲自走一趟就是了。” 周裳一声不响,看也不看他。 诸葛南大怒: “我说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要不是看在你爹爹被人杀死,我才不愿意跑那么远呢!” 周裳依然低头不语。 武承嗣皱眉道:“周姑娘,你希望本王怎么做?” “我希望郡王爷能亲自去一趟台州!”周裳目光灼灼道。 说完看了诸葛南一眼,道:“你虽是好意,但武威在台州权大势大,你如何治的了他。” 诸葛南恼道: “你不懂就别乱说,我们大理寺办案一向秉公办理,就算京中的王公贵族也是照拿照办,何况地方上的一个武氏旁系子弟?” 周裳摇头道:“连四品的刺史老爷都不敢得罪武威,你不过是六品寺丞,怎么对付得了他?” 武承嗣微吃了一惊,一般的旁系武氏子弟在地方上可没这么厉害,这武威看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诸葛南被呛了一句,心中颇为郁闷。 这些官场上的事和这些普通人说不清,他们往往觉得小品官永远斗不过大品官,哪里明白这中间的许多道道? 周裳见武承嗣沉默不语,咬牙道:“既然你不愿去,我也无话可说,你们走吧。” 武承嗣道:“你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你要考虑多久?” “三天时间,另外我希望这几天你和这孩子都住在我府上,一来防止又有杀手杀你们,二来我夫人精通医术,可以让她瞧瞧这孩子,你以为如何?” 周裳抬起头,定定看了武承嗣一会,点头道:“好。” 商议一定,周裳带着小花随同武承嗣等人一起回城。 到了长安城后,武承嗣与诸葛南、狄仁杰分手,带着周裳二人回到王府。 进入偏厅,只见李芷盈正在厅内吃午膳。 武承嗣微笑道:“芷盈,这位周裳姑娘和小花妹妹是我的朋友,要在咱们府中住上几天。” 李芷盈看了两人一眼,站起身,微笑道:“那很好啊,咱们府中许久没来过客人呢。” 武承嗣在李芷盈旁边坐下,又用眼神示意周裳二人也坐到饭桌上,一起用膳。 周裳瞧见桌上豪华的餐具和精美的菜肴,连连摇头道:“不用了,我们带了有干粮。” 悄悄瞥了李芷盈一眼,只见她雍容华贵,端庄优雅,一双俏目正望着二人,急忙拉着小花就要出去。 李芷盈站起身,轻轻道:“请等一下。” 来到小花身边,打量了她一会,柔声道:“小妹妹,你是不是生病了?” 小花对李芷盈似乎并不像对武承嗣那样畏惧,点了点大脑袋,说道: “我得了病才变成这样的,姐姐,你会不会讨厌我?” 李芷盈摇了摇头,微笑道:“姐姐是大夫,帮你瞧瞧病好吗?” 转头对武承嗣道:“郎君,你先吃饭,我带他们俩回房瞧瞧病情。” 说完牵着小花的手,向周裳示意了一下,出门向后院走去。 周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武承嗣说过他夫人擅长医术,急忙跟了上去。 武承嗣转头四顾看了一眼,发现偏厅内只有两名家丁,没有女士在场,于是伸手在一盘酱鸭上撕下一只鸭腿,另一只手抓了几块羊肉。 三两口将鸭腿和羊肉吃了,又喝了口酒,正要去李芷盈专用的医楼,忽然在角门碰到青荷。 “王爷,您刚才……”青荷抱着小白狗,一脸惊恐,就像看到毛鼓在武承嗣头上拉屎一样。 武承嗣将手放在婢女的肩膀上,严肃道:“青荷,你知道催眠术是什么吗”? 青荷愣了一下,说道:“好像是一种邪术!” 武承嗣道: “其实我也会催眠术,现在就演示给你瞧瞧。好了,你的眼睛盯着这枚玉佩,千万不能跟丢了。” 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在青荷面前晃动。 青荷十分听话,目光随着晃动的玉佩转动。 “很好,你已经将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忘记了。如果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讨论此事,就罚你和毛鼓一起睡觉,明白吗!” 青荷愣了愣,暗暗一笑,明白自家王爷是为了缓解尴尬,小声道:“奴婢明白了。” 武承嗣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毛鼓的脑袋,在狗叫声中离开了偏厅。 穿过几个走廊,进入李芷盈的医楼,只见小花正躺在卧房床上,李芷盈在给她渡针。 周裳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李芷盈,瞧见武承嗣望过来后,急忙收回视线。 好半晌后,李芷盈出了卧房,来到外厅,一边擦着额头汗水,一边说道: “郎君,这孩子服了金线乌,这才导致身体发育不正常。” 周裳听后双眼瞪的圆滚滚的。 自从小花身体不正常后,她带小女孩去看过许多大夫,没有一人知道小女孩为何变成这样,谁知这位王妃殿下竟能瞧出来。 武承嗣皱眉道:“金线乌是何物?” “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不过若是使用不慎,就可能成为最致命的毒药,我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只在爷爷留下的医书上看到这种药材的记载。” 武承嗣眉尖一挑,连李芷盈都没见过的罕见药材,为何会出现在台州一家普通的医馆中? “王妃殿下,您有法子救她吗?”周裳问道。 李芷盈微笑道:“你不用担心,只要给我三个月时间,我就能把她治好。” 周裳怔怔望着李芷盈,好半晌后,深吸一口气道:“只要您能治好小花,我以后愿为奴为婢报答你。” 李芷盈笑道:“我是医者,救人是我的本分,你不必如此。” 周裳低垂着头,默默不语。 为了方便治疗小花,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李芷盈安排周裳和小花住在自己的医楼之中。 武承嗣素来觉得妻子足智多谋,便在花园中将周裳的事说了,想听听她的意见。 李芷盈听完后,来回走了一会,抬头道:“郎君,那间小屋的事妾身也不明白,不过有件事妾身觉得奇怪。” “何事?” “正常来说,就算大夫开错了药,也只会造成原先病情恶化,不会出现小花这种情况。” 武承嗣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医师故意开错药?” 李芷盈摇了摇头,凝声道:“妾身以为,那家医馆是在用活人试药!” 第238章 组建神火坊 武承嗣脸色顿时一黑,如果真是如此,那简直称得上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郎君,你没有答应那女子去台州,是因为神火坊的事吗?”李芷盈问道。 武承嗣道:“不,神火坊的事其实交给别人也行,并不需要我亲自去干。” 唐朝时期冶炼技术有限,工业水平不够,就算发明出火药,也不可能立刻进入火器时代。 就算把火枪和火炮也研究出来了,也不可能立刻取代冷兵器。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国家的工业实力不断提高,产能提高,热兵器才能一点一点增加自己在战争中的地位。 李芷盈道:“那你为何不答应她去台州呢?” “你希望我去吗?”武承嗣眨了眨眼。 李芷盈微笑道:“你别转移话题,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才没有立刻答应她,是什么?” 说着脸孔凑近,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中满是好奇之色。 “真是瞒不过你。”武承嗣笑了笑,正色道: “杜审言曾和我说过,他怀疑火凤社的总坛在三个地方,台州便是那三个地方之一。” 李芷盈思路转的极快,说道:“你怀疑这女子是火凤社的人,故意编出一番谎言,诱骗你去台州?” 武承嗣缓缓道:“对付我也有可能,不过更有可能是有人想让我离开长安,以免碍了他们手脚。” 李芷盈心中觉得周裳并不是火凤社的人,但并不想武承嗣去冒风险,便说道:“极有可能,沛王巴不得你离开长安城。” 武承嗣笑道: “不过仔细一想,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首先不谈我对周裳姑娘的感觉,如果她真是火凤社的人,想诱我去台州,绝对不会说一个这么离奇的故事。” “你是说那间藏着尸体的小屋?” “对,从她的论述来看,她简直就像在胡说八道,试问火凤社的人如此精明,怎会编出这种故事来?” 李芷盈垂下双眼,她不善说谎,只得点头道:“是的。” 武承嗣又道: “而且火凤社可能就在台州,这个组织背景复杂,靠刑部是不可能办他们的,我这次就算离京,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解决他们。” 李芷盈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你其实不必多解释,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武承嗣微微一怔,想起当初自己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心中一暖,用力握住她的纤手。 “郎君,吐蕃人退兵的消息还未传回来,如果安西四镇发生大战,皇后殿下一定会派你去西北战场,所以你现在去找皇后殿下说这事的话,她也许不会答应。”李芷盈提醒。 武承嗣点头道: “我明白,吐蕃人的事不了,我其实也不放心离开京师。你放心,我会等吐蕃人退兵后,再找姑母提及此事。” …… 接下来几日,武承嗣一边等着消息,一边安排着神火坊的事,神火坊的衙门被设立在军器监旁边。 武承嗣从翰林院中调来了孟怀良和卢照邻,让两人来神火坊给他帮忙。 他只给两人交代了一个任务,让他们帮忙搜罗工匠,给那些工匠开高俸,又给他们吏员的身份。 其实唐朝已经有了一个将作监,里面都是些优秀的匠人。 军器监中也有不少铁匠,在这个时期,匠人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不过这还不够,武承嗣要通过神火坊的设立,再次提高天下工匠的地位。 与研究火药枪炮相比,这个目的反而更加重要。 孟怀良和卢照邻得到武承嗣命令后,各自发动家族的力量。 不到三天时间,便帮武承嗣搜罗到五十名工匠,而且都是些有名的工匠。 武承嗣又去将作监要了三十名能工巧匠。 将作大匠杨务廉虽然是从三品大员,但面对武承嗣这个掌权郡王,也只能乖乖交人。 随后,武承嗣又从翰林别院中,将薛稷调了过来,这个历史中有名的大画家,被他当做画图软件使用。 由他来指导,薛稷动笔,画出了一门纺锤形结构的火炮模型。 这个模型有炮耳、准星、照门,不过考虑到此时的冶炼水平,武承嗣便降低了口径和炮身长度,为了保证气密性,设计成前装炮。 模型有了,剩下的便是让工匠们按照这个方向研究了。 武承嗣对这个时代的冶炼水平并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工匠们要多久能研制出炮管。 不过只要持续投入,他相信研究出炮管是迟早的事。 这一日晚上,武承嗣从神火坊回到府中,刚在大堂坐下喝茶,李芷盈忽然从角门走出,焦急道:“郎君,不好了,周裳姑娘出事了!” “她怎么了?”武承嗣忙问。 李芷盈上前几步,拉着他的手向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她差点自杀了!” 武承嗣又惊又怒,道: “我不是都告诉她再等两天就去台州吗?她怎么连这么一会都等不及!她现在情况如何?” “幸好被青荷及时发现,通知了妾身,一条命总算是保住了,不过一个月内恐怕都不能下地。” 武承嗣眉头紧皱。 来到药楼时,只见周裳躺在床上,胸口缠了些绷带,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青荷抱着毛鼓站在一旁,武承嗣向她问起详细情况,她回答说: “奴婢本来是想找周姑娘说话,可一进屋就发现她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把匕首,另外她还用手压着一张纸。” 说着向武承嗣递过一张纸。 武承嗣接过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用鲜血写就。 去台州! 武承嗣心中极为沉重,十分不明白,这女子为何如此极端。他认识的江湖人物,似乎都比较极端。 高君会如此,周裳同样如此。 忽然间,他注意到纸上隐隐有些地方不同,用手一抹,有点软。 是水,纸上沾了水,所以才变软了,而且不止一处是这样。 纸上怎会有这许多水? 啊,是了,是泪水,周裳在写这几个字时,一定在流泪?武承嗣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 “今天周姑娘有没有见什么人?或者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武承嗣忽然问。 玉绵急忙道:“有,有,今天有个人给她送了封信,是我带她去偏门见的那个人。” 武承嗣目光一亮,问道:“那人和她说了什么?” 玉绵跑到武承嗣面前,伸出一只手,模仿些送信人的动作,粗着嗓音道:“你的信。” 紧接着她又模仿着周裳的表情,淡淡道:“多谢。”做出接过信的动作。 一套动作做完,玉绵睁着大眼睛道:“当时的情景就是这样的。”一副寻求夸奖的模样。 武承嗣哪有心思夸奖她,又问:“她看信时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说什么话?” “没有呀,她就是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一动不动,我叫她几次她都不理,我就自己走开了。”玉绵歪着脑袋说。 武承嗣抓住她双肩,笑吟吟道:“你离开之前,一定偷瞧了一眼吧。” 玉绵感觉自家殿下的表情有点恐怖,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忙不迭道:“看了,看了,信上就写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恩断义绝。” 武承嗣松开手,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在下巴上,陷入思索。 李芷盈凝望着周裳,轻轻道:“她一定是因为这四个字伤透了心,所以不想活了。” 武承嗣叹道:“这女子外面坚强,想不到内心如此脆弱。” 李芷盈幽幽一叹,轻轻道: “很多时候,坚强只是因为心中有一根柱子支撑着,当那根柱子断裂时,心房就会坍塌。”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芷盈,要一直派个人在她旁边守着她,以防她苏醒后又干出傻事。” “殿下,让奴婢守着她吧。”青荷毛遂自荐。 武承嗣颔首道:“好,那你这段时间就辛苦些,视线千万不要离开她。” 说着目光又转向玉绵:“你和青荷换班,轮番看护周姑娘。” 玉绵连忙道:“小婢一定将她盯的死死的!” 第239章 与武则天的新关系 两日后,一名驿卒飞奔入长安城。 没多久,吐蕃人退兵的消息便从宫中传了出来,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满朝文武,皆松了口气。 李治当即传下旨意,赏赐了武承嗣一套“宝象麒麟明光铠”,嘉奖他献计让吐蕃人退兵的事。 武承嗣得了赏赐后,立刻离开王府,向大理寺而去。 他决定去找诸葛三元。 火凤社与沛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他出宫的话,火凤社必定会提前得知消息。 因此要想对付火凤社,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最好做一些掩饰。 到时候很可能需要微服私巡,故而武承嗣打算让诸葛三元陪自己走一趟。 韩成武艺虽然不错,但连高君会都敌不过,只带着他的话恐怕不安全。 武承嗣知道想要他命的人很多,这时候还是谨慎一些,带上诸葛三元这个大理寺第一高手在身边,更加稳当一些。 来到大理寺内堂庭院,武承嗣发现院内竟围着不少人,上前一看,只见狄仁杰和聂子云正在空手比武。 狄仁杰的拳法和他的刀法一样,风驰电掣,聂子云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人群最里面,诸葛三元、诸葛南和一名二十七八岁的褐衣男子在近处观战。 那男子和姚崇有三分相似,正是大理寺第四名寺丞姚建。 诸葛三元最先注意到武承嗣,出声阻止了狄仁杰和聂子云,两人相交一拳后,各自分开。 “殿下,您来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快。”诸葛三元走近后,拱了拱手,笑容满面。 武承嗣奇道:“你们知道我要来?” 诸葛三元没有立刻回答,挥手让其余吏卒都退下,只留下四名寺丞。 接着将武承嗣引到寺卿衙,这才说道:“自从吐蕃人撤军的消息传来后,怀英便说你一定会去台州,还会从大理寺挑选人手随同前往。” 说完给武承嗣倒了杯茶。 “狄寺丞,你怎知我一定会去台州?”武承嗣目光转向狄仁杰。 “我是从周裳的事瞧出来的,您如果不打算亲自前往,一定会派人过去调查。但直到今天您都迟迟没有动静,故而属下猜测,您是打算亲自前往,只是放心不下吐蕃人的事,这才等到今天。” 武承嗣点头道:“不错,我确实决定去一趟台州。” 转头向聂子云道:“聂寺丞,你是几时回来的?” 聂子云答道:“昨日刚回的长安,和姚兄一起回的。” 武承嗣点点头,道:“你们俩回来的正好,本王打算剿灭火凤邪社,你们正好随我一同出这次任务。” 诸葛南急忙道:“武少卿,你可要将我也带上。” “少不了你!”武承嗣笑道,目光转向诸葛三元,道:“诸葛寺卿,这次的事我打算让你也一同参与,不知你意下如何?” 以诸葛三元的身份,要想出京,需要得到武媚批准。 不过对武承嗣来说,向皇后请个旨让他出京是很容易的。 诸葛三元也明白这一点,便拱手道:“殿下但有吩咐,老朽自当遵从。” 武承嗣点了点头,肃然道: “火凤社在江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而且他们背后还有朝中人与他们勾结,想铲除他们绝非易事。因此这次的任务,除了狄寺丞外,我打算让大理寺整个出动。” 狄仁杰不解道:“殿下,为何不让我参加?” “京城大理寺不能没有人坐镇,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拱手道:“我明白了。” 诸葛南最是欣喜不过,笑道:“殿下,记得你说过火凤社的总坛可能在三处地方,咱们去哪一处?” “先别急,我过来只是先和诸葛寺卿打声招呼,还没向姑母请旨,我先进宫一趟,请了旨意后,再分派任务。” 诸葛三元心中一动,武承嗣显然是出于尊敬,才在请旨之前,提前询问自己的意见,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感激。 武承嗣离开大理寺后,一路直奔大明宫。 来到大明宫时,已是申牌时分。 在紫宸殿外通报后,进入宫殿,只见武媚依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埋头处理着政务。 “承嗣,找本宫有什么事吗?”武媚抬头问道。 “姑母,侄儿想出京城一趟。” 武媚微微一怔,站起身,从宝座台上走了下来,说道:“咱们去寝殿说话。” 武承嗣跟在她身后,沿着回廊绕了一圈,来到后殿寝房中。 武媚挥手让身边人都退了出去,坐在锦榻上,问道:“你想去哪?” 武承嗣搬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说道:“侄儿刚刚得到火凤社总坛的消息,想出京剿灭他们。” “火凤社的事有刑部去调查就行了,你不放心的话让大理寺去也可以,又何必亲自跑一趟。”武媚劝说道。 如今武承嗣不仅是武媚侄子,也是她在军中最有力的支持者。 两人的关系已隐隐向政治盟友的方向转变,故而武媚言辞中对武承嗣越来越尊重。 武承嗣扬眉道: “姑母,当初火凤社利用李清风的事陷害我,这事我一直没忘,之前是因为辽东战事的原因,侄儿才没有追查他们。如今战事结束,自然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武媚沉默片刻,问道:“你若是离京,神火坊的事交给谁打理?” 武承嗣道:“可以交给攸绪,让他负责神火坊,正好能磨练他一下。” 武氏成员中,武承嗣最有好感的便是武攸暨兄弟。 武攸绪虽然之前总闹着要修仙,还排斥成婚。 但自从娶妻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三句话不离自家娘子。 还软磨硬泡找武承嗣要了一对武媚赐下的鸳鸯玉佩,和自家娘子一人带上一只。 深入接触后,武承嗣觉得他比武攸暨的性格更加纯良,培养一番的话,可以像武攸暨一样,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火药研究可不是儿戏,让攸绪负责的话恐怕不妥吧?”武媚凤眉微皱。 武承嗣微笑道: “要不是您当初把侄儿放在大理寺磨练,侄儿也没有今天啊。攸绪只是有些懒,并不笨,再有孟怀良和卢照邻给攸绪帮忙,相信他能够做好的。” 武媚点头道: “火药的事你比本宫熟悉,既然你觉得他可以,那就让他负责好了。” 顿了顿,又道:“承嗣,你知道本宫为何让刑部负责火凤社的事吗?” 武承嗣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武媚冷冷道: “李云仙之案,阎立本将你软禁在刑部,本宫当时便怀疑他已经被沛王拉拢,因此故意让他负责火凤社的事。如果他能剿灭火凤社,算是自证清白,如果他做不到,本宫正好有理由撤了他!” 武承嗣心中一凛,武媚不愧是政治达人,在政斗方面老练狠辣,这也难怪沛王最后斗不过她。 “承嗣,你既然要剿灭火凤社,应该已经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里了吧?” “应该在台州。” 武媚眸光一闪,微笑道:“承嗣,你如果要去江南的话,不如帮本宫整顿一下江南局面吧。” “您的意思是?”武承嗣微感疑惑。 武媚轻描淡写道: “江南和淮南一直是李氏诸王的地盘,他们相互间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官场关系网,这些年来本宫一直在这两道之地与他们角力。” 武承嗣暗暗吃惊,这些事他还是头一次听到。 “那您希望侄儿怎么做?” “本宫希望你能撕破这个关系网。” 武媚说的轻描淡写,武承嗣却明白这是一场激烈的政治博弈。 第240章 扬州大都督(上) 见武承嗣不说话,武媚微笑道:“本宫只是让你去试试,做不好也没关系,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侄儿只是有些担心,如果真与那些王爷们发生冲突,只怕陛下会出面干涉。” 武承嗣虽然是铁杆女皇党,但也不愿意被女皇推到最前面,去干那些尽得罪人的事。 武媚摇头笑道:“你这孩子,莫不是以为本宫让你去办那些王爷吧?” “那您希望侄儿怎么做?”武承嗣直截了当的问。 武媚微笑道: “本宫打算封你为扬州大都督,你别的什么也不用做,只需暗中收集他们的证据就行。到时候咱们再挑选一名合适的人选,让他出面举证这些王爷。” 武承嗣暗暗心惊,只怕这名“合适的人选”下场不会太好。 只听武媚继续说道: “等我们与他们争斗的最激烈时,咱们再退一步,放弃这颗棋子,陛下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事情到那个地步,李氏诸王声望受到巨大打击,他们在江淮的势力也就土崩瓦解了。” “……” 好家伙,直接成了弃子。 武承嗣心中并不同意武媚这种做法,但就算他现在有些实力,也还不足以教武媚做事,只得说道:“侄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武媚十分满意,笑道: “你的能力本宫很放心,这次去扬州你可要小心一些,如今那些李姓王爷们最恨的两人,便是本宫和你了。” 武承嗣趁机道:“姑母,侄儿想带诸葛寺卿同行。” “可以,本宫再给你派五千千牛卫随行,以防出现不测。”武媚一口答应。 武承嗣心中一动,道:“姑母,不如将王方翼调给侄儿听用吧。” 武媚皱眉道:“承嗣,你知道王方翼的出身吗?” 武承嗣自然知道,王方翼是王皇后的族人,故而一直受到武媚打压。 但武承嗣现在最看中的是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王方翼从军多年,又精于战事,很受士兵爱戴。 若能将他收入麾下,将大有裨益。 “姑母,王方翼是一员良将,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侄儿正好通过这次机会,考察他是否能为咱们所用。” 武媚想了想,点头道:“也罢,你心中有数就好。” …… 出了皇宫,武承嗣直奔大理寺,分派姚建带人去湖州调查,聂子云带人去泉州调查,诸葛父子则跟着他去台州。 次日,武承嗣被封为扬州大都督的旨意颁下,太平公主、苏定方等人得知后,立即去了郡王府询问。 太子正准备摒弃前嫌,拉拢武承嗣对付沛王,得知这消息后颇为失望。 沛王李贤却不同,立即召集手下心腹商讨此事。 沛王府书房。 郑远宁阴沉着脸道:“殿下,只怕皇后已经察觉到李氏诸王都一致支持您,所以让武承嗣亲自下江淮,削弱各位王爷在江淮的实力。” 李贤凝重道:“本王也有此怀疑。” 王府总管万俊笑道: “王爷,您何必担心,武承嗣虽然能打仗,但毕竟年轻,哪里斗的过江南那些王爷们。” 张柬之沉声道: “不然,武承嗣在处理苏定方案和李云仙案的事情上,所表现出的手段十分老练,这样的人绝非只会打仗的莽夫。” 陈子昂皱眉道: “今日中书省还传出风声,刑部尚书阎立本因调查火凤社不力,被武皇后训斥了一顿,有人说他这尚书位子是保不住了。” 沛王长叹一口气,道: “这便是武氏的厉害之处,她早就想换了阎立本,但又找不到理由,因此故意让他负责火凤社的案子,只要他抓不到人,便有理由撤下他。” 陈子昂道:“这件事说不定与武承嗣被封为扬州大都督有关,殿下,您说武承嗣去江南,会不会是冲着火凤社去的?” 郑远宁瞥了陈子昂一眼,淡淡道: “陈长史,你以为武承嗣是谁?就算火凤社造过反,武皇后也不可能派他去对付火凤社。” 万俊笑道:“可不是吗?也只有江南的诸位王爷,才会逼得武氏派出武承嗣出马,不过别说武承嗣了,就算那老女人亲自出马,也没有用。” 沛王冷冷看了万俊一眼,道:“你说谁是老女人?” 万俊本以为沛王对武媚恨之入骨,这才言语上故意贬低,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急忙道:“小人失言,请殿下恕罪。” 沛王冷冷的道: “武氏的手段十分厉害,不然当初王皇后和萧淑妃也不会落到那种下场,你等对她切不可有丝毫小视。” 郑远宁道:“殿下,咱们需得早点提醒各位王爷,尤其是扬州的越王,让他做好应对准备。” 李贤点了点头,道:“武承嗣走了也好,没了他,咱们开展计划就不必顾忌了,现在只等敬业的消息了。” 陈子昂皱眉道:“从李将军之前传来的消息来看,杀死郑公婢女的人,似乎是一个江湖杀手组织。” 郑远宁冷冷道:“若果真如此,我定要让那帮草莽之辈付出代价。” 万俊道:“殿下,到时候咱们还需不需要先对付狄仁杰?” 张柬之心中一沉,很想劝阻此事。 但自从上次拉拢狄仁杰失败后,他已经感觉到沛王对他冷淡了一些。 他很明白,就算自己开口劝说,也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会加深沛王对自己的不满。 沛王冷冷道:“这次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本王已经和鲁王商议过,这事他会帮本王处理。” “殿下,不知鲁王殿下打算怎么对付狄仁杰?”张柬之忍不住问。 沛王扫了他一眼,道:“你放心,虽然狄仁杰不愿为本王效力,但本王不是武氏,不会因这个原因就杀他的。” …… 三日后的一个早晨,武承嗣带着大队人马,从长安城东门离开,向南而行。 这一日傍晚,队伍在商州扎下营寨。 晚饭之后,武承嗣将王方翼召入大营,向他交待自己要微服先行,让他带着大军缓缓向扬州进发。 “……总而言之,王将军这一路上只当做郊游,越慢越好,等候本王的命令便可。” 王方翼虽有些不放心,但他和武承嗣毕竟没那么深交情,只得领了军命退下。 王方翼走后,武承嗣又叫来了李多祚,让他带五百骑兵先行前往与台州相邻的明州待命。 诸事安排妥当,次日清晨,武承嗣和诸葛父子、韩成,乔装打扮一番后,悄悄离开了军营。 …… 距离商州城不远处的官道上,有一家名为南风客栈的老店。 据说这家客店是在唐朝建立之后的次年开设,只比大唐王朝小上一岁。 如今近五十年过去,这家老店虽然已经十分破旧,但凭借着多年老字号,南来北往的客人都爱住在这里。 宁住熟店,不住新店,凡是经常在外行走的商人,都有这个共识。 这一日黄昏,南风客栈之外,来了两名奇怪的客人。 这两人穿着男装,脸上涂了些锅灰,看起来黑黝黝的。 客店内的客人看见他们后,一开始只觉得奇怪,不过很快,众人便觉得好笑。 原来那两人脖子如同凝脂般白腻,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故意涂上锅灰显然是想扮成男子。 只可惜两人似乎都缺了根筋,黑色的脸孔衬托的脖子越发的白腻。 加上她们奇怪的模样,几乎引得人人都会朝她们看上两眼,进而发现她们女子身份。 这番伪装,可以说完全起到了反效果。 两人对自己的古怪一无所觉,来到一张桌子旁。 其中高一些的女子径直坐下了,矮一些的女子却皱着眉,盯着一张椅子发呆。 高个女子埋怨道:“小公子,都到了这个时侯了,您就别那么讲究了,直接坐下吧。” 矮个女子哼道:“是了,爹爹如今下了狱了,咱们家败落了,你们也不用把我放在心上了。” 她一番话便将自己底细抖漏光了,旁边几名客人不自禁都向她看了一眼。 其中一名赤裸上身的汉子目光中露出奇光。 7017k 第241章 扬州大都督(下) 高个女子似乎是丫鬟,叹了口气,只得从怀里取了快手帕,在矮个小姐面前的椅子上擦了擦,方说道:“小公子,可以坐了。” 矮个小姐这才坐下,又盯着身前的桌面发呆,高个丫鬟只得又用手帕将对方面前的桌子擦干净。 “可以上菜了。”矮个小姐吩咐。 高个丫鬟早饿得很了,急忙喊道:“店伙,快上菜!” “来咯!”店伙快步而来,两手握在一起,笑容满面道:“两位姑娘,想来点什么?” 矮个小姐顿时大急,拍了拍桌子,粗着嗓音道:“什么姑娘,我们都是男子,你瞧不出来吗?” 店伙一拍额头,赔笑道:“哎哟,是小人看错了,不知两位小郎要来些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每样都上一样吧。”矮个小姐说道。 高个丫鬟急忙道:“小姐,咱们没多少盘缠了,再像之前一样花费,只怕很难坚持到台州。” 情急之下,连小姐也喊出来了。 矮个小姐哼道:“你放心,这顿饭不用盘缠,我自有办法。” 一旁的店伙愣了愣,小心翼翼道:“两位小郎,小店可是概不赊账的。” 矮个小姐瞪了他一眼,道:“少不了你的。” 说着取出一根银凤钗,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瞧这根钗子值多少钱,就上多少菜。” 高个丫鬟急忙将银钗抓起,急忙道:“小姐,这可是公子去年花了五贯钱给您买的生日礼物,吃几十顿饭都够了。” 转头对店伙道:“麻烦上四样招牌小菜吧。” 店伙笑呵呵去了,这么贵重的银钗,他其实也真不敢收。 矮个小姐不知忽然想到什么,没有反驳高个丫鬟,盯着桌面,眼眶渐渐红了。 “小公子,你怎么了?”高个丫鬟称呼又恢复了正常。 矮个小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兄长。”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又走进四人。 当先一人身着白衣,面带微笑,表情虽温和,行走间却自有一股威严。 在他身后,还跟着名脸色红润的老者,一名英姿勃发的少年和一名沉毅男子。 “小公子,你快看,那位公子一定是长安城的世家子弟。”高个丫鬟指着白衣公子说。 “那又如何?” “没有啊,人家只是觉得这里不愧是长安,之前遇到的张大侠也是,这位白衣公子也是,咱们扬州的公子们虽然也俊气,但与他们相比,总觉得缺了些气概。” 矮个小姐娇斥道:“别胡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也说的出来,要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不笑我们徐府家风不严?” “咱们徐府都被封了,还有谁会嘲笑咱们。”高个丫鬟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就在主仆斗嘴时,那名赤裸上身的汉子穿上一件麻制上衣,靠了过来,微笑道:“不知两位小郎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高个丫鬟道:“你谁呀,我们可不认识你,快快走开!” 麻衣汉子竟真的转头就走,摇头道:“本来还以为你们是要到京城告状的,想着给你们指条明路,既然不领情就算了。” 矮个小姐急忙道:“这位大哥请过来说话。” 麻衣汉子又走了回来,却并不落座,问道:“你还叫我做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京城告状的?”矮个小姐咬牙道。 麻衣汉子淡淡道:“你觉得呢?” “莫非我们去京兆府时,被你看到了?”矮个小姐吃惊道。 她这句话落下后,远处的白衣公子向她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白衣公子身边的少年郎忍不住道:“公子,那麻衣男子只怕是个骗子,我去教训他一顿!” 这两人正是微服而行的武承嗣和诸葛南,旁边两人则是诸葛三元和韩成。 诸葛三元瞪了诸葛南一眼,斥道:“还是这么毛毛躁躁,遇事时多瞧两眼,多想几遍,别总是立刻便想着动手。” 诸葛南哦了一声,默默望着那边情况。 也不知那麻衣男子说了什么,竟已经和两名女子坐在同一桌了。 诸葛南又向四周看去。 只见不少人都露出愤慨之色,似乎都知道那麻衣男子是个骗子,却没有一个人打算插手。 瞧到这里,诸葛南隐约明白了,那麻衣男子定然是有些来头。 只听那麻衣男子说道:“你们想找人申冤,最重要的是要找对人,找京兆府可一点用没有。” “可我们也去找过长平郡王呀,人家不肯见我们,我们又还能去找谁呢。”矮个小姐沮丧道。 远处的武承嗣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又看了过去,诸葛南疑惑道:“公子,您认识那女子吗?” 武承嗣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麻衣男子吓一跳,忙问:“你们认识长平郡王?” 矮个小姐摇了摇头,道:“是爹爹让我们来长安找周国公……就是现在的长平郡王帮忙。” “你爹爹认识郡王爷吗?”麻衣男子小心翼翼的试探。 矮个小姐摇头道:“爹爹以前从未和我提过郡王爷,应该不认识。” “你确定吗?”麻衣男子还是不放心。 “喂,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说找京兆府没用,那找谁才有用?”矮个小姐终于露出几分警惕之色。 麻衣男子迟疑了一会,似乎在做什么决定,半晌后,他脸上恢复笑容,说道: “实不相瞒,我在长安城中认识一位大人物,几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你们可以找他帮忙。” “是谁?” “告诉你们之前,有件事需得告诉你们,要想找那位大人物帮忙,是需要花钱打点的,你们有钱吗?” 闻听此言,角落处一张桌子上,一名穿着绿衣的女子忽然叹了口气。 这女子容貌端庄秀丽,衣着华贵,本来很容易吸引他人目光。 不过她身边有几名穿着武服的护卫,谁敢看她一眼,那些护卫便会立刻瞪回去。 再加上他们坐在角落处,故而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们。 “姑娘,这种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绿衣女子身边的一名葛衣老者提醒道。 绿衣女子沉默了一会,说道: “徐长史在扬州的三年里,咱们的生意翻了几倍。他对我们家有恩,如今他被人下了狱,咱们虽帮不上他,但他女儿碰到歹人,咱们总得帮衬一二才是。” 葛衣老者叹了口气,道:“既然您决定了,老朽也不劝阻了,不过还是先打听一下那麻衣汉子的背景为好。” 绿衣女子点头道:“小萧,你去打听一下。” 另一头,听到麻衣汉子问话,矮个小姐急忙道:“我们有钱,有钱!” “你们有多少钱?”麻衣大汉斜着眼问。 “芦苇,咱们还有多少钱?”矮个小姐向自家丫鬟问道。 两人说话时,高个丫鬟一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麻衣男子,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后,嘟嘴道:“小公子,咱们还是去台州吧。” 矮个小姐焦急道:“爹爹身体不好,不可在牢中久待,既然有更快的办法,咱们自然要试试了!” 高个丫鬟抿了抿嘴角,不情不愿的说道:“咱们只剩下十二贯钱了,要是都用了,咱们可怎么回扬州啊。” 矮个小姐没有回答,目光转向麻衣男子,问道:“十二贯钱够吗?” 麻衣男子摆手道: “就这么点钱,上下打点都不够,不成,不成,你们找别人去吧。”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矮个小姐急忙拉住他,道:“你别走,我们还有。”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子,一对金耳环,一只金锁,又从丫鬟那里将银钗抢了过来。 “你看加上这些够吗?”矮个小姐一脸期盼。 高个丫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小姐,咱们要是把钱都用完了,还怎么回扬州呀!” 矮个小姐决然道:“只要能救出爹爹,就算讨饭回扬州,我也愿意。” 第242章 郡王爷的情人 麻衣男子眯眼笑道:“好吧,本来这些钱是不够的,不过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到时候我帮你们和那位大人物说些好话吧。” 说着伸出手,道:“先把钱给我吧?” 矮个小姐将首饰紧紧抱在胸前,眼睛睁的大大的,说:“你还没说那位大人物是谁呢?” 麻衣男子凑到那小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小姐惊喜道:“真的吗?你认识英王殿下?” 麻衣男子翻了翻眼珠,道: “别这么大声,你赶紧把钱给我,我拿着这些钱去找殿下求情,对殿下来说,这种小事那还不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吗?” 高个丫鬟急忙道:“小姐,别给他,你瞧她模样,怎么可能认识皇子?” 麻衣男子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 “莫要以貌取人,我大哥在英王府当差,从小给殿下当书童,殿下最听我大哥的话了。好了,快把钱给我吧!” 矮个小姐咬了咬牙,道:“你先带我去见英王殿下,只要他亲口答应了,我才能将钱给你!” 麻衣男子暗哼一声,心道:“这蠢娘们竟然还有些脑子。”微笑道:“无妨,我带你们去就是,咱们现在就去。” 两名女子一起站起身,跟着他准备离去。 绿衣女子那一桌,打听消息的小萧回来了。 “小姐,打听清楚了,那汉子是商州的地痞恶霸,他哥哥是扬州盐帮在商州的分舵主,故而没有人敢惹他。” 唐朝初期,盐铁没有官营,故而盐市大多由商人控制,几年前,这些盐商组成一个商会,抬高盐价。 后来有一个叫黄明的人家中吃不起盐,他灵机一动,觉得卖盐有利可图,便联合一帮村民,一同干起了贩盐的事。 当时像黄明这样的人很多,但都被那些盐商打压。 只有黄明心思活络,知道贿赂官员,故而存活下来,还建立了盐帮,与盐商们分庭抗礼。 这些年来,盐帮实力越来越强,只要提起他们,那便没有人敢小看。 别看他们只是卖盐的,但盐利之丰许多人都无法想象,故而盐帮十分有钱,有钱往往便代表着有势。 得知麻衣汉子的哥哥是盐帮中人,绿衣女子眉头皱了起来,心中好不踌躇。 若是以前,她倒并不怕盐帮,但一个月前,她们家也遇到一桩大难题,这时候得罪盐帮绝非明智之举。 另一边的武承嗣也让诸葛南打听到麻衣男子的来历。 他可没那么多顾忌,向诸葛南说道:“可以动手了,顺便激激那汉子,正好看看那盐帮有多大来头。” 诸葛南早就忍耐不住了,嘿嘿一笑,一个跨步挡在麻衣男子身边,说道:“兄弟,不好意思,你犯上事了。” “哦,我犯了什么事?”麻衣男子表情一变,目光变得十分凶狠。 诸葛南抱着手臂,扬着脑袋道: “我这个人生平最见不得恶人,你一个小地痞在我面前蹦哒已经够令我难受了,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骗人钱财,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找死?” 麻衣汉子怒极而笑,舔了舔嘴唇,说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诸葛南哼道:“你们这些小喽喽每次都是一样的台词,我都听厌烦了。别说你哥哥是盐帮的人,就算盐帮帮主黄明站在这,小爷我也照打不误!” 麻衣汉子大怒,向诸葛南叫道:“有种你在这等着。” 说完就要离开客店。 诸葛南闪身挡住了他,翻白眼道:“你以为你说了这句话,我就会放你离开吗?” “你……” 刚说一个字,诸葛南一拳已经招呼在他脸上了。 将麻衣男子打倒在地后,诸葛南不仅没有停手,反而越打越兴奋。 一旁的主仆瞧到现在,也明白那麻衣汉子心怀不轨。 不过瞧见诸葛南的凶狠,两人都不敢上前道谢,反而后退了几步。 客店掌柜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想要劝阻诸葛南。 只可惜诸葛南已经打的兴起,丝毫没有停手,直到诸葛三元喊了声,才总算收了手,回到武承嗣身边坐下。 那麻衣男子倒是皮厚肉糙,挣扎着站起身,一溜烟向门外跑去。 “哎哟,这可怎么办呐!”客店老板跺足喊道。 客店中大部分的客人也皆露出惊慌神色,站起身匆匆忙忙结了账,离开了客店。 武承嗣暗暗冷笑,不用说也知道这些百姓都是惧怕盐帮过来报复。 从这一点上,便能看出商州的治理水平。 他低声向韩成吩咐了几句,韩成点了点头,领命出了客店。 此时此刻,客店之中除了武承嗣几人外,只有角落处绿衣女子那一桌没有离开。 就连那对主仆也急忙拿着包裹,向门外走去,似乎打算逃跑。 “两位姑娘请留步。” 那矮个小姐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喊自己的是那位白衣公子。 犹豫半晌后,走了过去,说道:“刚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那坏人定会带着盐帮的人前来报复,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起逃走吧!” 武承嗣沉静道:“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他们伤害不了你,请坐。” 矮个小姐见他气度不凡,想必大有来头,回想起自家丫鬟之前的话,心道:“说不定他真能帮我救出爹爹。” 立即将危险放在一边,说了声“那就多谢公子了”,在武承嗣旁边坐下。 客店角落,葛衣老者焦急道:“姑娘,咱们快走吧,盐帮的人估计马上就来了。” 绿衣女子瞥了武承嗣一眼,轻声道:“无妨,那位白衣公子绝非普通人,既然他没有走,一定有什么考虑。” “说不定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绿衣女子眼神一冷,道:“许老,你不相信我的眼力吗?” 葛衣老者暗叹一口气,道:“不敢。” …… 南风客店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上,一群黑衣人冷冷望着下方的客店。 为首的黑衣人抱着双臂,沉默不语。 他身后的副首领眉头皱的跟蜗牛一样,劝道: “首领,咱们还是放弃吧,周裳已经得到长平郡王的庇护,就算我们真杀了她,那位王爷只怕不会放过我们。” 黑衣首领哼了一声,道:“咱们已经收了雇主定金,这可是咱们“秋雨”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若是放弃任务,以后我们都不用在道上混了。” 副首领焦急道:“可罪了长平郡王那样的朝廷权贵,咱们只怕没命花这钱。” “怕什么,那位王爷未必会为了一个江湖人就对付咱们,而且就算他真想对咱们动手,只要有了这笔钱,大不了去“长夜岛”躲上几年。”黑衣首领不以为然。 “可周裳很可能一直躲在郡王府中,咱们这样守着也未必有用。”副首领换了一种劝说方式。 “不,那女人绝不会放着台州的事不管,一定会回到台州,而且应该就在这两天。”黑衣首领语气肯定。 “您怎么知道?” “很简单,因为那位王爷已经离开了长安,周裳也就没有继续待在长安的理由,一定会返回台州。” 副首领点了点头,忽然道:“首领,您说那周裳的师姐长的也就一般,还是个江湖人,那位王爷怎么会养这样一位情人?” “你懂什么?像长平郡王这样的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说不定就是看上她师姐身上那股野劲,那口调调。”黑衣首领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听了他的话,一众黑衣人都怪笑起来。 这时,副首领又道:“首领,周裳进京应该是想通过她师姐找长平郡王告状,您说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雇主?” “不用,咱们收了雇主的钱,只要干掉目标就行了,其他的事和咱们没关系。” 副首领寻思:“明明不过是报个信的小事,说不定还能和雇主建立良好的关系,干嘛不说呢?” 正要再劝,忽然咦了一声,道:“出什么事了,客店中的人怎么都跑出来了?” 黑衣首领也有些奇怪,眯眼道:“客店中一定发生什么情况。” “咱们要不要派个人进去瞧一下?”副首领建议。 “不用,咱们的目标只有周裳一人,盯好官道就是了,其他的事都不必管!” 副首领脸一黑,他发现不管他提议什么,自家首领都要否决。 7017k 第243章 商州刺史 客店内,武承嗣向那对主仆通了姓名,武承嗣三人都用了化名,他自称吴二,诸葛三元改名为朱三,诸葛南改为朱南。 那矮个小姐说道:“小女姓徐,名文清,这是我的丫鬟,名叫芦苇。” 武承嗣道:“刚才我听你说,你曾去找过长平郡王武承嗣,是吗?” 徐文清低着头道:“是的,是爹爹让我找那位王爷帮忙,只可惜对方根本连见都不肯见我。” “他为什么不见你?”武承嗣问。 “不知道,只有一个凶巴巴的管家和我们说了几句话,说郡王爷事情很多,没功夫见我们。” “凶巴巴?”武承嗣双眉一挑,道:“那管家姓什么?” “好像姓文。” 武承嗣目光闪烁,文荣一向都是副斯文模样,绝不可能和“凶巴巴”这三个字沾上边。 “你们是怎么找到长平郡王府的?” “我们进城不久便碰到一人,那人十分热心,问我们是不是不认识路,我们便向他询问郡王府所在,是他带我们去的。” 武承嗣摇了摇头,这女子显然是让人给骗了,去的地方肯定不是自己的府邸。 可问题是为何会有人大费周章干这种事? 难道是有人怕这女子见到自己? 可他根本就不认识这女子,对方在怕什么? 而且他们完全可以绑了这女子,何必要假扮自己,而且假扮后也不见对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吴公子,你莫非和长平郡王认识?”徐文清试探道。 武承嗣道:“不认识,不过听人提起过。” 徐文清登时大失所望。 如果这位吴二真的很有身份,一定会认识武承嗣才对。 不过她也没有就此放弃,坐在位置上低头不语,等着吴二问她们家的事。 只可惜武承嗣只顾想着心事,并没有再开口。 …… 南风客店距离商州城并不算太远,韩成骑马急行一个时辰后,来到商州城。 此时天色已全黑,商州城远不如长安繁华,大街之上只有零星一些灯光。 不过,因为没有宵禁,路上行人虽少,却还能找到个问路的人。 问清刺史府所在后,韩成来到府外。 此时早已到下衙时间,他直接亮出千牛卫中郎将的令牌,门外站班衙役大吃一惊,急忙进内通报。 没过多久,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带着几名衙役奔出门外。 瞧见韩成后,老者拱了拱手,道:“老夫便是商州刺史李兆启,阁下就是千牛卫中郎将韩将军?” 按理来说,这老者是中州刺史,正四品官员,比韩成这个从四品千牛卫中郎将品级要高,没必要如此礼遇。 不过李兆启消息灵通,知道长平郡王同行的人中,便有一位从四品的千牛卫中郎将,也姓韩,故而亲自出门迎接。 韩成递过官凭,直截了当道:“本将奉王爷命令,请李刺史过去一趟。” “现在?”李兆启吃惊道。 “怎么,王爷莫非请不动李刺史?”韩成冷冷道。 “下官不敢,只是不知王爷召下官过去,所谓何事?” “去了你就就知道了。对了,另外点齐三百衙役,一同前往。” 李兆启愕然道:“王爷该不会是遇到山贼了吧?” 话一出口,立觉不对,长平郡王随行有五千军士,再活的不耐烦的山贼,也不会去拦他的车架。 “别多问,赶紧照办!”韩成不耐烦道。 “是,是。” 李兆启立刻派人召集衙役,又让人将长史和司马从家中叫了过来,以防郡王要突然召见。 不到一刻钟,衙役召集齐了,长史乔文定到了,司马家住的远,还没赶到。 韩成担心盐帮的人先一步到了客栈,懒得再等,催促着众人出发了。 …… 与此同时,商州城内码头附近的一间宅子中,灯火通明。 麻衣男子跪在地上,泣声道:“大哥,你可要为小弟做主啊,那小畜生丝毫不把咱们盐帮放在眼里,还说就算帮主在那里,他也照打不误!” 屋子上首位置处,摆放着一把虎皮椅,椅子上方悬着一匾额,上书“义薄云天”四个大字。 椅子上坐着名满脸横肉的男子,那男子便是盐帮在商州的舵主梁全。 他用扣了脚趾的手撸了撸鼻子,说道:“这几日不行,过几日咱们再找那王八羔子,帮你报仇。” 麻衣男子嘶声道:“人家是外地人,几天后就走了,大哥,你是怎么了,莫非怕了那小畜生?” “放屁!”梁全站起身,一把将麻衣男子拎了起来,大声道: “县衙刚刚下了严令,这几日城中严禁斗殴弄事,这命令是从刺史府下来的,咱们可不能顶着风和刺史老爷对干。” 麻衣男子一愣,道:“这是为什么?” “我让人笑曹县尉问过了,听说朝廷有位大人物这几天要从商州经过。” 麻衣男子眼珠一转,道:“城内不许惹事,那城外呢?” “那倒没说。” 麻衣男子叫道:“那不就是了,大哥,那小子就在城外南风客店,您还有什么好怕的!” 梁全眼珠一瞪,道:“他奶奶的,你怎么不早说。” 转头向一名盐帮成员道:“传老子命令,让弟兄们半个时辰内在码头集合,谁敢迟到,老子就把他扔进河里喂王八!” 当一众盐帮弟子浩浩汤汤出城时,韩成已带着李兆启等人来到南风客店一里之外。 李兆启虽年过五旬,但身体颇为健朗,骑行了一路也不见疲惫。 瞧见韩成勒马停住后,问道:“韩将军,怎么了?” “我先带你去见王爷,乔长史,你带着其他人隐蔽在官道两旁,等会在空中看到火箭后再赶过来,明白吗?” 李兆启困惑不已,乔长史也一头雾水。 两人对视一眼后,乔长史拱手道:“下官知道了。” 韩成带着李兆启继续前行,来到南风客栈之外。 “李刺史,王爷这次微服出巡,化名吴二,等会进去后你可要注意称呼,不可泄露了王爷身份。” 在进客栈之前,韩成提醒了一句。 李兆启心中暗骂:“好端端的,怎么总喜欢搞些微服出巡的事,不知道很危险吗?” 跟着韩成进入客栈,四顾看了一眼,瞧见武承嗣的第一眼时,李兆启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紧接着,他又认出武承嗣身边的诸葛三元。 当下再无怀疑,上前道:“老夫李兆启,拜见吴公子,不知公子找老朽过来,有何事需要吩咐?” 徐文清和绿衣女子都向这老者看去。 徐文清还没什么,绿衣女子却浑身一震,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那不是商州李刺史吗?他怎会对这年轻人如此恭敬,那位吴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她家中是扬州大商,以前曾随自家父亲参加过李兆启的五十大寿,远远看过李兆启一眼。 哪能想到再次遇到他,会是这种情况。 只听那吴公子说道:“李老先生,你听说过盐帮吗?” 李兆启心中一咯噔,寻思:“莫不是盐帮的人得罪了这位爷?” 登时勃然大怒,他早就发文通告全州,决不允许有人在这段时间闹事。 没想到盐帮的人竟敢违反自己的禁令! 不过如何惩治盐帮,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必须想办法渡过眼前这难关。 但要怎么回答呢? 说不知道吧,显得他这个刺史很无能。 说知道吧,盐帮在城中做了不少仗势欺人的事,他这个刺史有治理无方的嫌疑。 思忖了好一会,李兆启小心翼翼道:“未曾听说。” 无能就无能吧,总好过玩忽职守。 . 第244章 史上最惨刺史 远处的绿衣女子瞧见李兆启这模样,银牙紧咬,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那个吴公子绝对大有来头,就算宰相之子也不可能让一州刺史怕成这样,莫非他是皇子? 只见那吴公子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不知道,那今天就知道一下,你且在一旁等候。” 瞧见武承嗣态度,李兆启心中不断下沉,恨不得立刻回城中调集折冲府军马,将盐帮之人杀个一干二净。 徐文清瞧了瞧李兆启,又看了看武承嗣,小声道:“吴公子,咱们在这等什么呀?” “自然是等盐帮的人过来。” 徐文清缩了缩脖子,畏缩道:“咱们就这么几个人,盐帮的人如果真来了,该如何抵挡呢?” 诸葛南哼道:“小娘子不必害怕,盐帮就算来再多人,咱们也能都打发了。” “不必我们动手。”武承嗣瞥了李兆启一眼,笑道:“到时候就让这位李老先生出马就行了。” 徐文清顿时露出不信神色,心道:“这几人只怕脑子都不太好使,再留在这里恐怕有危险。” 但人家毕竟刚刚帮过她,又是为了她才得罪了盐帮,就这样独自逃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另一边,那名绿衣女子认出李兆启身份后,心中大定。对盐帮的事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心中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大半个时辰后。 客店之外,正在闭目养神的黑衣首领忽然睁开双眼,望着官道南面方向,皱眉道:“有马蹄声!” 副首领吃惊道:“该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官兵吧?” “只有不到五十人,就算是官兵也不必担心。”黑衣首领冷冷道。 没一会,只见远处火光闪现,几十人骑着马,举着火把向这边急行而来,很快便将客店团团围住。 “小畜生,给老子滚出来!”麻衣大汉在客栈外大喊道。 过了好一会,从客店中走出一名老者。 麻衣大汉瞪眼道:“你是谁,那小畜生呢,叫他给我滚出来。” 那老者露出厌恶神色,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手道: “你们这些粗鄙之徒都给我听着,你们在其他州县乱来倒还罢了,但这里是商州,这里的王法是绝不容情的,识得好歹的话,便速速退去吧!” 麻衣汉子叫道: “放屁,在商州钱才是王法,我们盐帮有钱,所以王法也得听咱们的,老东西,赶紧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起打!” 这老者正是李兆启,听得此言后,又惊又怒。 一想到武承嗣就在客店中,这番话皆落入他的耳中,恨不得立刻将麻衣汉子活活烹死。 “混账,商州吏治清明,官员们秉公执法,百姓安居乐业,你在此胡言乱语,就不怕被刺史听到吗?” 他被武承嗣打发出来应付这些盐帮中人,而且不准暴露刺史身份,故而只能用这种方法暗示。 只可惜麻衣汉子要是能听懂他的暗示,那就不会混成地痞流氓了。 他仿佛听到笑话一样。 “老东西,你只怕是刚来商州不久吧,咱们那位刺史老爷不过做做表面功夫,骗骗上面的大人物,你以为他真的会保护你们这些没钱的屁民吗?” 李兆启一张脸被气的乌黑,怒斥着打断: “你们这帮狂徒,可知道刺史府下了禁令,决不允许有人在商州寻衅滋事,否则的话必将严惩!” “嘿!老东西,你还骂上瘾了,我看你是找揍!” 麻衣大汉正要上去殴打李兆启,忽听梁全插嘴道:“老先生,你是何人?怎知刺史府下了禁令?” “老朽……老朽就是一普通人,这禁令城中谁不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兆启模棱两可的回答。 梁全冷笑道:“那你可知道,禁令只说不准在城内犯事,却没说不准在城外?” 李兆启愣了一下,旋即大怒。 是哪个蠢货把他的命令曲解成这样,他这命令主要是应付武承嗣的,既然城内不能犯事,城外更加不能! “总而言之,你们赶紧滚回去,好生做你们的生意就是,以后再敢干这种仗势欺人的事,老夫可不答应!” 李兆启一脸的义正言辞。 “他娘的,你这老狗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还敢教我们盐帮做事?”麻衣男子大怒之下,再次向李兆启逼近。 李兆启气的差点背过气,怒道:“你……你敢骂我……老……老……” “老狗!老子不仅骂你,还要打你呢!” 麻衣男子抢步上前,一拳将李兆启打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客栈之内,武承嗣、徐文清、绿衣女子等人都站在窗边,默默观看。 绿衣女子听到麻衣男子说的那些话,心道:“原来这李刺史也是一个贪官。” 悄悄瞥了那位吴公子一眼,只见他面寒如铁,心想这位刺史老爷的官恐怕做到头了。 徐文清瞧的不忍心,急忙道:“那老丈好像快被打死了,咱们赶紧去救救他吧!” 武承嗣也不愿李兆启真被打死,吩咐一声,韩成和诸葛南一同出了客栈。 麻衣男子瞧见诸葛南出来后,终于停下手,咧嘴大笑道:“小畜生,终于肯滚出来了吗?” 诸葛南冷笑一声,什么也不说,他旁边的韩成点燃一支火箭,射向了空中。 梁全愣了一下,叫道:“不好,他们有埋伏,大家都小心!” 不仅是他,连林中的黑衣人也都吃了一惊。 副首领忙问道:“首领,这是怎么回事?” “只怕是盐帮的对手,故意设下局,好对付盐帮中人。”黑衣首领分析道。 “莫非是那帮盐商?” “应该不会错。” 然而很快,黑衣首领就被打脸了,只见远处奔来几百名衙役,将盐帮中人团团围住。 黑衣首领应变很快,说道:“一定是盐商买通了官府,让官府剿灭盐帮。” 副首领已经没有心思附和他了,急忙道:“首领,这些衙役人数太多,若是他们突然对付咱们,只怕我们也有危险!” 黑衣首领笑道:“怕什么,他们的目标是盐帮,就算他们真发现咱们,我们再撤退就是了。” 客栈之外,梁全在衙役中瞧见一张熟脸,急忙道:“王捕头,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没犯什么事呀!” 王捕头大吃一惊,急忙低下头,只装做不认识梁全。 乔长史瞧见这些盐帮中人后,觉得自己终于掌握了情况。 想来是那位郡王爷微服私巡,与盐帮人发生冲突,才让他们过来解决麻烦的。 他正准备上前与韩成说话,忽然间,瞧见地面上蜷缩着一人。 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刺史李兆启。 “李刺史,您这是怎么了?”乔长史赶忙上前。 麻衣汉子浑身一哆嗦,颤声道:“刺、刺、刺、刺史……”自己竟然把刺史打了一顿,想到这里,思维直接当了机。 李兆启在乔长史搀扶下站起身,恨恨盯着麻衣汉子。 梁全脸色惨白,拉住自家兄弟,大声叫道:“快走!” 说完带头向远处一处密林冲去。 他想的很清楚,他们把商州刺史打成这样,留在商州必死无疑。 眼下只能想办法逃回扬州,也许还有生机。 这些盐帮成员长期与盐商争斗,都是刀口上杀出来的,而且他们还有马,很快便冲出衙役包围,直奔密林。 李兆启怒吼道:“给我追,一个也不准放过!” 衙役们见刺史老爷被打,情知若是抓不到这些盐帮中人,他们都会受到迁怒,当即不要命的向密林追去。 密林中,好戏正看的热闹的黑衣人们,哪里想到盐帮中人忽然便骑着马冲了过来。 黑衣首领急忙道:“快撤!” 然而毕竟慢了一步,盐帮中人还是发现了他们。 “不好,密林中也有埋伏!” 梁全嘶吼道:“弟兄们,生死就在这一刻,大家和他们拼了!” 盐帮中人顿时和黑衣人杀做一团。 第245章 壕无人性的权贵 黑衣首领急忙道:“别误会,我们不是官府中人,快住手。” 梁全恶狠狠道:“那你们是谁?躲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说话间,衙役们也杀了过来,局面变成三方混战。 黑衣首领急忙道:“我们在这里是为了埋伏一个人,和你们的事毫无关系。” 梁全眼见这些黑衣人下手凶狠,一瞬间便杀了他们好几人,不由暗暗心惊,说道:“快停手,大家向密林深处跑!” 两方人混在一起,一边与衙役们搏斗,一边向密林深处而逃。 麻衣男子忽然瞧见自家哥哥跑到一名死去的黑衣人身边,扒下对方黑衣,穿在自己身上。 他有样学样,也找了一名死去的黑衣人,换上一身黑。 在这黑夜之中,穿黑衣逃跑容易多了,没多久,一群黑衣人成功逃远了,只留下一帮盐帮成员被衙役们纠缠住。 麻衣男子也混在一众黑衣人之中,他已经分辩不出谁是梁全了,只知拼命逃跑。 又前行了一个时辰,众黑衣人逃到一处山谷处,黑衣首领喘着气问道:“咱们死了多少人?” “死了八人!”副首领回答。 黑衣首领恼怒道: “这帮可恶的盐帮蠢货,竟把祸水引向了咱们,还破坏了咱们的计划,要是周裳现在从南风客店经过怎么办!” 副首领迟疑道:“那咱们要回头吗?” 黑衣首领摇了摇头,道:“那个被打的老头如果真是刺史,商州只怕会大肆搜捕盐帮弟子,因为这帮蠢货的原因,咱们可能也会被误认为盐帮中人。” “那我们怎么办?” “这样,我们还是先回长安,绕过商州,去长江码头等着周裳吧。” 副首领点头赞同,一行人向北面的长安而行。 刚出峡谷,黑衣首领脸色巨变,只见前方路口处,一群江湖人挡住了他们去路。 这些人个个神色不善,面露杀机。 当先共有三人,黑衣首领一眼就认出三人身份,咬牙道:“韩义,唐安师,雷豹,你们想做什么?” 韩义冷冷道: “杨龙,你不仅犯了道上规矩,在长安城内杀了人,而且还是在郑令萱家中行的凶,我们可饶你不过!” 黑衣首领咬了咬牙,他知道郑令萱是周裳师姐,而且还是长平郡王武承嗣养的情人。 不用说,这些人一定是武承嗣派过来的! 一向笑容满面的唐安师,此刻脸色变得极为阴冷,一双细长的双眼中蕴着冷光,冷冷道:“杨龙,你的妻儿和手下,都将因为你的愚蠢,付出血的代价。” 混在黑衣人中的麻衣汉子又惊又惧。 好不容易摆脱了衙役们的追踪,怎想又碰到这挡子事。 也不知他现在脱下黑衣,说自己是盐帮中人的话,对方会不会放过自己。 视线四顾看了一眼,心道:“大哥见识比我高,既然他没有自暴身份,想来现在暴露身份也没用。” 黑衣首领杨龙同样惊惧不已,眼前这三人都是黑道大佬级人物,随便一人武功都远在他之上。 硬拼是绝对拼不过的。 虽然这些人洗白了,但毕竟是黑道出身,求情也是没有用的。 想到此处,他什么话也不说,带着人飞速退回山谷,向商州返回。 然而刚跑到山谷另一头,忽然间,一阵箭雨迎面而来。 杨龙急忙挥剑击落几支射向他的箭矢,不过箭矢太密,还是有两支射中他的肩膀和大腿。 杨龙一开始还以为是商州刺史府的衙役追来了。 然而仔细一看,前方竟然是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军队! 他娘的,竟然连军队都出动了。 这就是惹上顶级权贵的后果吗? 杨龙一颗心直入谷底。 四顾看了一眼,己方还站着的人只剩下七人,其余人要么被箭矢射死,要么被韩义等人杀死。 麻衣男子正在这七人之中,他比杨龙更想骂人。 他娘的,这帮黑衣人到底得罪了谁?竟然被军队追杀。 早知如此,真不该换上这身黑皮! 杨龙认定这支军队也是武承嗣派来的。 直到今日,他才算真正见识到这些权贵的凶狠。 不过是在对方小情人家中杀错一个人,又不是杀了他小情人,竟然就出动军队,赶尽杀绝,真他娘的没有人性! 骂归骂,他心中也着实生出一丝悔意。 早知如此,真不该接这单买卖。 就在他和麻衣男子都在心中后悔时,他们后方的唐安师也微露惊慌之色。 他在面对绿林中人时,又凶又狠,然而面对军队时,却比谁的胆子都小。 “喂,老雷,老韩,好像是金吾卫,领头的人是李敬业,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撤?” 雷豹也有几分不安,擦了擦额头冷汗,问道:“老韩,他们不会对咱们动手吧?” 韩义一撇嘴,瞪了两人一眼,道:“瞧你们这出息,有什么好怕的,李敬业也不过是个金吾卫郎将而已。” 唐安师心中一动,笑嘻嘻道: “说的对啊,咱家韩成如今不仅是郡王府侍卫统领,还是千牛卫中郎将,这李敬业还敢把咱们怎么样不成?” 韩义心中极为得意,大步上前,喊道:“是李敬业将军吗?” 对面的李敬业也正在打量韩义等人,他受沛王命令,追查杀死郑远宁婢女的凶手。 那郑远宁婢女潜伏在狄仁杰身边当细作,被不小心误杀,这件事他们并不能公开。 故而李敬业在行动时,也比较谨慎。 “你们是谁?莫不是和这些杀手一伙的?”李敬业远远回道。 韩义瞪眼道:“李将军,话可以乱说,屁可不能乱放,老子是长平郡王府前任侍卫统领韩义,我儿子是千牛卫中郎将韩成,你认得不?” 李敬业微微一惊,问道:“你可有凭证?” “就算有,老子凭什么给你看?” 李敬业脸顿时黑了,身边一名副郎将怒道:“将军,何必和他们废话,直接射死他们吧!” 李敬业沉默不语。 另一边,韩义也察觉自己话说的过头了,赶忙扯起武承嗣的虎皮,说道: “实话告诉你,是郡王殿下让老夫调查这些杀手,他们在郡王爷朋友家杀了人,所以老夫要抓他们去给郡王爷发落。” 李敬业心中一沉,虽然他也有沛王的命令,但这事属于隐秘,沛王绝不会出面承认。 而且他妹妹如今成为郡王妃,他也不愿意过分得罪武承嗣。 “既然如此,匪首就交给你们了,不过我也需要带几人回去问话。” 韩义见对方让了步,咧嘴笑道:“好说。” 最终,杨龙等四名杀手被韩义带走,另有三名杀手被李敬业带走,麻衣男子正在其中。 当李敬业带着队伍离去后,唐安师嘿嘿一笑,道: “老韩,我和你打个赌,李敬业带走的那些人,不出三个时辰,就会全部毒发身亡,你信不信?” 雷豹笑道:“这么说来,这帮小子已经都服毒了?” 唐安师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他们唐家开药堂之前,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用毒大家,后来大唐建立后,才洗白从良。 韩义瞪着杨龙道:“他奶奶的,你们这帮龟孙子虽然不懂规矩,对自己倒够很。” 杨龙脸色苍白,咬牙道:“既然干了这一行,我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唐安师冷笑道:“小子,落到我手中,不吐出点真话来就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说着捏住他下巴,给他喂了一粒药丸,在下巴上一推,让他将药丸吞下了。 雷豹道:“老韩,王爷的大军离这里并不远,咱们是不是将这小子抓去献给王爷?”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拜见武承嗣一次。 韩义连连摆手:“这怎么行,郡王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种小事,咱们拷问一番后,直接送去大理寺吧。” 于是一行人押着杨龙,一路向长安城返回。 . 第246章 他想给本王下套 另一头,李敬业带着大部队,快速奔行。 忽然,后方传来副郎将的呼喊声:“将军,出事了。” 李敬业当即传令大军停住,调转马头,来到副郎将身边,问道:“怎么了?” “将军,您看?”副郎将指着囚车方向。 转头看去,李敬业心中陡然一沉,只见囚车中的三名黑衣人都躺在车上,一动不动。 靠近一看,其中两人面色乌黑,似乎是中毒了。 李敬业朝着看守士兵怒斥道:“怎么回事,明明叫你们仔细看守,为何还会让他们服毒?” 副郎将道:“将军,这些人手脚都被拷住,嘴巴也检查过,想必是动手之前就服了毒。” 李敬业大为气恼,好不容易抓到三个人,竟就这样死了。 就在这时,副首领努了努下巴,道:“将军,您看那个人,他的脸色很正常,应该没中毒,应该是在装死。” 随着他的话,囚车中的麻衣汉子身子颤了颤。 李敬业笑了,总算还有一个没死。 四顾瞧了一眼,发现道路西边有处密林,当即说道:“咱们先去林中拷问了这人再说,以免又出现变故。” 一刻钟后,密林中传来麻衣男子凄厉的惨叫声。 李敬业料定这种杀手的嘴巴最难撬开,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先剁下麻衣男子一根手指。 麻衣男子被绑在一棵树上,痛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说,我全说,你不要再伤害我了!”麻衣男子嘶喊道。 李敬业皱了皱眉,一边在手上的刀子上撒盐,一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们杀死陈碧莲的?” “陈碧莲?” 嗤的一声,麻衣男子又一根手指飞到半空中。 “你们是坏人,是恶魔,大哥,快救救我,娘亲啊,我好难受!”麻衣男子发出孩子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李敬业不为所动,又一刀下去,麻衣男子的右手只剩下两根手指了。 “我……求求你了,别……折磨我了,杀了……我吧……”麻衣男子哀嚎道。 李敬业厉声道:“还是刚才那个问题,说! “小人就是……商州一名普通百姓,不认识……什么陈碧莲……李碧莲……” “还不老实!” 李敬业毫不留手,连挥两刀,麻衣男子右手瞬间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手掌了。 “你……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麻衣男子失血过多,越来越虚弱。 副郎将道:“将军,这人血流的太多了,需得止止血。” 李敬业点了点头,拿起火堆上烤红的烙铁,也不多说,直接烙在麻衣男子的断指上。 “啊啊啊!” 麻衣男子大喊一声,痛的昏了过去。 李敬业取过一只水壶,放在麻衣男子头顶,壶口朝下,水顿时流了下来。 不久,麻衣男子艰难的睁开双眼,瞧见李敬业那张寒冷的脸孔后,泣声道: “军爷,小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认识陈碧莲,我和这些黑衣人也没有关系,只是不小心混入他们中间,你们真的找错人了呀!” 李敬业瞧见麻衣男子懦弱的模样,暗暗寻思:“该不会真抓错人了吧。” 就在这时,副郎将咧嘴笑道:“将军,咱们这回看来碰到个狠茬子,让属下来吧。” “你是说他在撒谎?” “毫无疑问!” 李敬业知道他这名副手精通拷问,便点了点头,在附近找了条小河,洗了把脸后,方才返回。 回到小密林时,只见麻衣男子浑身被鲜血染红,双目已失去神采,目光呆滞,神色木然。 “人没坏吧?”李敬业皱眉道。 副郎将苦笑道:“将军,属下从来没遇到过嘴这么硬的人,不过属下也总算问出他的来历。” “他到底是什么人?” “盐帮。”副首领缓缓道。 骑兵队再次启程,向长安城返回。李敬业的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盐帮是江南的帮派,李敬业不久前就随沛王去过扬州,知道盐帮背后的靠山,是扬州刺史袁书同。 那袁书同是武氏的爪牙,在扬州与越王李贞暗中争斗十分激烈。 他扶持盐帮也是为了对付越王扶持的盐商。 也就是说,这些盐帮中人,很可能就是武承嗣派出的。 这说明武承嗣已经知道陈碧莲是他们安插在狄仁杰身边的人。 故意演出一场刺杀的好戏,就是为了除掉陈碧莲。 他虽不明白武承嗣为何要用这种方式,但有一点他很明白。 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汇报给沛王知道! 自从他妹妹嫁给长平郡王武承嗣后,他在沛王府的地位便十分尴尬。 虽然沛王表面上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但很多机密之事都没有让他参与了。 如今王府上下都知道,沛王最倚重之人是郑氏家主郑远宁。 对这件事,李敬业倒也并未心生不满。 郑远宁的郑家是从汉朝时期,一直传承下来的世家贵族,南北朝和隋朝时期属于五姓七望,唐朝以后也没有衰落,位列七姓十家。 这种大家族的底蕴,就算他们李家也比不上。 而郑远宁又是郑家家主,手中实力雄厚,能得沛王看中再正常不过。 李敬业立志辅佐沛王,故而也想和郑家打好关系。 这次的任务,就是个好机会。 他抓到了杀死郑远宁婢女的凶手,还查清了他们的身份,相信郑远宁知道后,会对他有所感激。 …… 次日清晨,李敬业回到王府,沿着长廊,径直来到沛王府书房外,通报一声后,进入书房。 房间内沛王和郑远宁似乎正在商谈事情,瞧见他后,沛王微笑道:“敬业回来了,快坐吧。” 李敬业刚落座,郑远宁便问道:“李将军此行可还顺遂?” 李敬业急忙站起身,拱手道:“殿下,郑公,我抓到一名参与杀死碧莲姑娘的凶徒。” 沛王轻描淡写道:“是什么人?” “那人已经招供,自承是盐帮中人!” “盐帮?怎么会是他们?”郑远宁吃惊道。 沛王冷冷道:“盐帮是扬州刺史袁书同扶持起来的,袁书同是武媚的亲信。换句话说,盐帮就是武氏的人。” “那他们怎会对武承嗣的人动手?”郑远宁对盐帮底细并不清楚,只觉更加困惑。 李敬业沉声道:“我怀疑武承嗣和狄仁杰早就知道碧莲姑娘是咱们的人,故而派人杀死了她!” “还是不对,如果他们真的知道碧莲身份,直接抓起来拷问,或者杀死就是,为何要用这种方法?”郑远宁眯眼道。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李敬业浓眉紧皱。 沛王冷笑道:“有什么好想不通的,事实再明显不过,本王那个好表弟,正在给本王设套呢!” “殿下此言何意?”李敬业吃惊道。 “你们想想,如果武承嗣直接对你那婢女动手,我们会怎么反应?” 郑远宁不假思索道:“我们一定会立刻停止计划。” 沛王冷冷道:“对,这就是武承嗣没有直接对你那婢女动手的原因,他并不希望本王停止计划。” “莫非……”郑远宁睁大了眼睛。 “他真实的目的,就是你现在脑中所想,他希望本王继续展开计划!为了让本王放心,甚至故意假装离开长安城。”沛王冷笑不止。 郑远宁一拍手,恍然道:“他故意离开长安城,就是想让我们麻痹,实则躲在暗处窥伺。” 李敬玄脸色大变,浑身一阵战栗,苦笑道:“等我们实施计划后,他再揭破我们的计划,从而扳倒殿下!” 沛王长叹一口气,道:“幸好本王这次够谨慎,你那婢女死后暂停了计划,才没有上武承嗣的当。” 7017k 第247章 赵郡李氏 李敬业想了想,不解道:“他们为何不将碧莲姑娘留在身边,为何一定要杀死她?若非如此,咱们也发现不了破绽!” 沛王冷笑一声,傲然道:“经历了莫丝的事,武承嗣哪里还敢将本王的人留在身边?” 李敬业点点头,道:“对了,我去抓捕这些人时,还碰到了武承嗣派去的江湖人,他们似乎正在追杀这些人!” 沛王微微一惊,忙问起详细经过。 李敬业一一说了,好半晌后,沛王叹道:“武承嗣果然做事滴水不漏,敬业,这次你立了大功。” 李敬业道:“殿下,属下还是不明白,武承嗣为何要杀自己的人。” 郑远宁哼道:“这还不简单吗?他一定是知道了沛王殿下在追查此事,担心那些盐帮中人暴露了身份,故而杀他们灭口。” 沛王冷冷道:“就算本王没有追查此事,武承嗣也不会放过这些人。” “为什么?”李敬业怔怔道。 沛王冷冷道:“武承嗣指使手下中人在长安杀人,这便是他的把柄,他自然不能容许这些人活着!” 李敬业攥紧拳头,咬牙道:“好毒辣的手段,竟然如此对待那些为他卖命的人!” 沛王长吐一口气,道:“这便是武氏一族的真面目,武媚是这样,武承嗣也是这样。你别看他平日装作一副好人嘴脸,那都是伪装,这才是他的本性!” 李敬业咬牙不语。 郑远宁忽然道:“殿下,这些盐帮中人很可能暗地里一直在背后替武承嗣做一些脏活累活。” 沛王立刻明白他话中之意,眸光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敬业却还没听明白,看向郑远宁。 只听郑远宁继续道:“李将军抓回的这个人可是个宝贝,咱们若能撬开他嘴巴,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武承嗣的把柄!” 沛王微笑道:“不愧是郑公,不错,这个人很有价值。敬业,本王就将他交给你了。” 李敬业想了想,试探道:“殿下,属下抓到的那个人言行粗鲁,胆量奇小,看起来是个小喽喽。” 郑远宁哈哈一笑,道:“敬业,你这回可抓到一条大鱼!” 李敬业吃惊道:“郑公何出此言?” 郑远宁双眼眯成一条线,道: “老夫也训练过不少暗探,一般来说,越是高明的暗探,看起来越普通,越会将自己伪装成小人物,这样才更容易打探到消息。” “您是说那人是装成那样的?”李敬业吃惊道。 他那名副手似乎也是这样想,莫非真是自己眼力不足? “那还用说,武承嗣怎么可能用地痞流氓做手下,甚至还派他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郑远宁冷哼道。 李敬业默然不语。 郑远宁道:“殿下,不如将此人交给我吧,我懂得一些特殊的拷问法子,定能撬开那人的嘴巴。” 沛王见李敬业似乎对这方面确实不太懂行,便点头道:“也好,那就劳烦郑公了,敬业,你没意见吧?” “属下不敢。” 就在这时,门外侍从入内通报,说陈子昂求见。 没一会,陈子昂进入书房,脸色苍白。 “子昂,怎么了?”沛王皱眉道。 “殿、殿下,长安城东市内,忽然出现一名道士,那道士在售卖一种药物。” “什么药物?”沛王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子昂深吸一口气,道:“百泰香!” “这怎么可能!”李敬业大吃一惊,沛王和郑远宁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这百泰香乃是他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们原计划是安排一名胡商在西市售卖百泰香。 谁知他们还没动手,竟突然出现一名陌生道士在东市售卖百泰香,三人顿时都怀疑计划已经泄露了。 陈子昂苦笑道:“那道士每日辰时便在东市摆摊,售卖百泰香,酉时收摊回家,目前住在玄都观。” 李敬业心中一动,道:“殿下,会不会是武承嗣派的人?” 沛王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先不说他根本不知道百泰香的存在,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可能派人干这种事。” 陈子昂皱眉道:“殿下,属下倒觉得武承嗣的嫌疑极大。” “为何?” “您试想一下,如果事态真的按照咱们原先计划发展,太子必然会被处罚,届时再有人揭破咱们的计划,您也会受牵连,最终得利的是武氏一族!” 沛王摇头道:“武承嗣派出盐帮中人杀死那婢女,就是为了让本王放松警惕,继续展开计划。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派道士在城中售卖百泰香?” 李敬业点头道:“不错,若是得知有人卖百泰香,咱们必然会停止计划,这和武承嗣之前的行为不符。” 陈子昂吃惊道:“碧莲姑娘是武承嗣派人杀死的吗?” 李敬业点了点头,将武承嗣派盐帮中人杀死陈碧莲的事说了。 陈子昂皱眉道:“这么说来,确实不会是武承嗣,那这名道士究竟是谁派的?” 李敬业忽然道:“殿下,那道士会不会是李清风的弟子,故意与咱们作对,好为李清风报仇?” “不会,李清风曾经发过誓言,不得将灵宝经中的内容告诉任何人,他这种修道之人,是不会轻易违背誓言的。”沛王冷冷道。 李敬业愕然道:“那除了李清风,还有谁会知道百泰香这东西?” 郑远宁冷冷道:“也可能是越王那边出了问题,殿下,咱们应该立刻派人出京,向越王询问此事,在这之前,咱们的计划应该暂时停止。” 李敬业问:“要不要派人将那道士抓起来拷问一番?” 沛王目光一厉,道:“不行!那道士很可能是有人设下的鱼饵,故意引咱们上钩,切不可轻举妄动!” 李敬业急忙点头道:“是。” 正在这时,王府管家万俊进入书房,拱手道:“殿下,越王府派了人过来。” 沛王忙问:“是不是关于百泰香的事?” 万俊摇了摇头道:“是江南那边的计划出现些波折,骆家的人可能要上京告状,越王殿下希望咱们帮忙处理一下。” 沛王大为失望,摆手道:“这种小事,你自己去解决就好了,何必报我。” 万俊拱手退下了。 几日之后,一个下午,王勃迈着阔步,进入翰林院中。 正在处理政务的杜审言瞧见他脸上带着笑容,好奇道:“王兄,你回来了。” 王勃微笑道:“是啊,刚刚和张御史一同返回。” “情况如何?”杜审言问道,姚崇也抬头看了过来。 “已经查清楚了,商州刺史李兆启贪赃受贿,民间风评表面上不错,其实极为恶劣,我二人联名弹劾他的奏折已经到了皇后殿下手中。” 几日前,王勃收到武承嗣一封密信,让他联合御史台的御史,一起去商州调查李兆启。 王勃接到信后,立刻找到御史大夫武懿宗,在武懿宗安排下,和一名御史微服去了商州。 本来一开始两人调查极不顺利,问过的百姓都说李兆启是名好官和清官。 若非武承嗣这道奇怪的命令,王勃都会觉得那李兆启是个好官。 后来王勃想了个办法,假装和人打架,被关入了商州大牢,在大牢之中,王勃总算发现李兆启的真面目。 与王勃同牢的共有四人,其中三人都有冤屈在身。 王勃进大牢时偷偷带了纸,让三人咬破手指写下冤情。 两日后,张御史花钱将他弄出来后,两人立刻返回长安,弹劾李兆启。 姚崇冷笑道:“那李兆启并无功名在身,全凭门荫入仕,再借助家族势力,竟做到了一州刺史,这是朝廷的过失。” 杜审言瞥了姚崇一眼,说道:“那李兆启是赵郡李氏中人,他的行为很多官员应该都知道,只是不愿得罪赵郡李氏,故而没有多管闲事。” 姚崇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掌院也不该管吗?” 杜审言急忙道:“我哪有这样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王勃沉默不语。 他也是出身士族大家之中,虽然并不喜欢门荫入仕的行为,但瞧见世族大家逐渐式微,心情有些复杂。 . 第248章 李治的旨意 就在这时,周兴忽然进入翰林院,脸色十分沉重。 “周兄,你怎么了?”杜审言问。 周兴倒了杯茶喝下,这才说道:“刑部尚书阎立本被贬到外州去了。” “这消息不是传很久了吗,而且阎立本曾软禁过掌院,有什么不好吗?”杜审言奇道。 “谁说不好了!”周兴瞪了他一眼,道: “本来皇后殿下属意让丘神勣担任新尚书,谁知陛下忽然下了一道圣旨,升刑部侍郎郭正一担任刑部尚书。” 杜审言惊道:“陛下怎会突然下这道圣旨?” 周兴道:“听说是沛王请到的圣旨。”说完瞥了王勃一眼。 王勃默然不语,他年少时曾在沛王府担任官员,后来因一篇文章才被罢免。 今年四月份时,沛王又在宫中亲自找过他一次,言辞中颇有拉拢之意。 虽然被他委婉拒绝,但两人谈话的情景恰好被周兴看到。 虽然周兴没有向武承嗣打小报告,但自此之后,王勃就察觉到周兴在提到沛王时,会刻意观察他的反应。 姚崇忽然道:“这没什么好大不了的,沛王只需要向陛下表明一件事,便能轻易请到这道圣旨。” 周兴一直看姚崇不顺眼,挑眉道:“表明何事?” 姚崇一边伏在案前写着什么东西,一边说道: “朝廷三大执法衙门中,大理寺和御史台都已经在皇后殿下的控制之中。若是连刑部也落入皇后殿下掌控,三大衙门相互监督的作用便没有了。” 周兴尽管心中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沈崇说的有道理。 就在这时,一名文吏进入殿内,拱手道:“几位编撰阁下,吏部钱主事在殿外求见,说要找卢编撰。” 王勃皱眉道:“你去告诉他,卢编撰调去神火坊了。算了,还是我出去向他解释吧。” …… 出得翰林院,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官员正在门外等待,王勃拱手道:“钱主事有礼。” “王编撰有礼,卢编撰不在吗?”钱主事问。 王勃回道:“卢编撰被武掌院调到神火坊去了,不知钱主事找他有何事?” “是这样,我刚才入宫之时,宫门外有一名女子拦住了我,希望我帮她将卢编撰喊出来,那女子似乎遇到什么祸事,神情悲愤凄惨,我便答应了。” “那女子叫什么?” “骆水仙。” 王勃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去神火坊一趟将此事告诉卢编撰吧,也免得钱主事再跑一趟。” “也好。”钱主事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王勃回殿内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大明宫,向皇城而去。 来到神火坊,远远便听到嘈杂的声响,既有人声,也有打铁削木之声。 王勃并非第一次来神火坊,门外看守的军士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去了。 入得坊内,声音骤然放大。 四顾一看,只见整个神火坊如同一个巨大的作坊,被划分为五个区间,每个区间各有分工,忙的热火朝天。 与皇城中其他衙门相比,神火坊简直是另类,王勃一边感叹着,一边穿过坊区,进入后堂。 厅堂内,只见卢照邻正在和一名满脸胡子的汉子围在一张桌子旁说话,桌上有张图纸,两人望着图纸,似乎在商议什么。 “卢兄,你这里好热闹啊!”王勃微笑着上前,又向满脸胡子的大汉拱手道:“周坊丞有礼。” 那大汉拱手还了一礼,知道王勃过来必然有事,向卢照邻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卢照邻笑道:“王兄,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宫外有人找你,名叫骆水仙。”王勃开门见山的说。 卢照邻眉头一皱,道:“骆水仙?她有说为何要找我吗?” “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 “那就出去问问吧,也许人家是受人所托,才过来找你。”王勃想起钱长史形容骆水仙的表情,说道。 “那好吧。”卢照邻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要和王勃一起离开神火坊。 “你不用和武坊监说一声吗?”王勃问。 卢照邻笑道:“不用,坊监去将作监要材料去了,再说了,坊监性子随和,对我和孟兄也颇为尊重,我们俩在神火坊十分自由。” “你们这差使还挺不错的。”王勃感慨一声。 卢照邻笑道:“你要是想过来的话,我可以和坊监说一声,让他向皇后殿下请旨。” 王勃摆手道:“那怎么行,翰林院的事也不少,我走了周兴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不是还有姚崇和杜审言吗?” 王勃挑眉道:“他们才来几天?要是把事办砸了,我怎么向掌院交代。” 他一直觉得武承嗣很少来翰林院,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故而他有责任将翰林院管理好。 二人谈话间,一路来到大明宫外。 只见宫门二十丈远外,果然有名绿衣女子正在等待。 那女子正是在商州南风客店中的绿衣女子。 那日盐帮子弟退去后,她在客店中歇息一晚,第二日便直奔长安。 与几日前相比,她神情变得憔悴了许多。 王勃两人靠近后,骆水仙左右打量了两人一眼,沙哑着声音道:“你、你们谁是卢编撰?” 卢照邻注意到这女子双眼通红,似乎刚刚大哭了一场,温言回道:“我便是,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骆水仙咬了咬牙,跪倒在地道:“卢编撰,求您救救我二叔!” 卢照邻吃了一惊,急忙将她扶起,说道:“姑娘有何难处尽管说就是,不必行此大礼。” 又问道:“你二叔是谁?” 骆水仙低着头,泫然欲泣道:“我二叔是当朝监察御史,骆宾王。” 王勃左右看了一眼,忽然道:“骆姑娘,你要说的话应该很长吧,咱们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骆水仙擦了擦眼泪,说道:“那我们去附近的茶楼吧。” 三人找了间距离皇城最近的茶楼,要了间包房。 刚一落座,骆水仙便说道:“不瞒两位,小女本是扬州人氏,家中世代经商。” 王勃微微动容,道:“你父亲不会是那位江南有名的船商骆统吧?” 骆水仙轻轻点头,道:“正是家父,一个月前,家父因遭人陷害,被下了大狱。” “有这等事?”卢照邻挑了挑眉。 “是的,我们全家人上下打点,却仍是无法将父亲救出来,后来母亲便让我来长安,找二堂叔求助。” “知道陷害你父亲的人是谁吗?”卢照邻又问。 骆水仙恨恨道:“是陈家干的!他们是扬州另一大船商,一直都想将我们家击垮,独霸扬州船市。” 王勃挑眉道:“船这种东西,谁都能做,岂是有谁能独霸的!” “陈家背后有扬州刺史府的户曹参军龚令术撑腰,这些年来已经有不少船商被他们挤垮了!” 卢照邻怒道:“官商勾结!那扬州刺史难道不管吗?” 骆水仙沉默不语。 卢照邻深吸一口气,道:“骆姑娘,你继续说吧。” 骆水仙低声道:“我几日前来到长安城,将事情告诉了二叔,当时二叔听后十分气愤,问我有没有陈家与龚令术勾结的证据。” 卢照邻道:“骆兄疾恶如仇,最见不得这种事,更何况这事还是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骆姑娘,那你有证据吗?” 骆水仙点了点头,道:“我们家与陈家相斗多年,早就派人混入陈家,获得了不少证据,我将证据都给了二叔。” 卢照邻道:“那骆兄没有参奏龚令术吗?” 骆水仙摇了摇头,悲愤道:“二叔还没有来得及参奏龚令术,就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卢照邻大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刑部为何会突然抓骆兄?” 骆水仙摇头,泣声道:“问那些官差他们也不肯说,二叔只和我说了句让我来翰林院找您,便被他们带走了!” 王勃立刻站起身道:“卢兄,你在这陪着骆姑娘,我去刑部打听一下。” 说完也不等卢照邻回话,便风风火火离去了。 . 第249章 骆宾王的大靠山 一阵风从窗外吹入茶楼中,在这七月的暖风中,骆水仙却感受到一丝寒意。 她是家中独苗,虽是女子,但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将自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家族上下都对她十分满意。 她父亲骆统已打算将家业交给她来继承,甚至为她招了名赘婿。 她那位郎君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温柔体贴,她嘴上不说,心中其实是很满意的。 谁知灾祸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降了下来,击碎了她对生活的所有期望。 对她来说,二叔骆宾王是朝中的大官,也是整个家族背后的支柱。当他被抓时,骆水仙几乎绝望崩溃。 若非二叔临走前给了她一个名字,骆水仙恐怕已经被击倒。 卢照邻和王勃,现在是她最后的希望。 要见王勃迟迟不归,骆水仙心中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开口道:“卢编撰,您说那龚令术为何这么厉害,竟能影响到长安城中的刑部?” 卢照邻淡淡道:“凭他区区一个户曹,自然没这能耐。据我估计,龚令术只是个马前卒。他背后一定还有大人物。” 骆水仙咬了咬牙,道:“那小女会不会连累到您?” 卢照邻哈哈笑道:“骆姑娘放心,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没有谁能够一手遮天!” 不久,王勃阴沉着脸回来了,还没坐下,便说道:“有人举报骆御史收受贿赂,刑部的人从他卧房中搜到一笔财物和几件名贵的书画!” 卢照邻吃惊道:“骆姑娘,那些东西不会是……” “不!”骆水仙急忙喊道: “二叔最讨厌家里给他送礼,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二叔,就和陷害父亲一样!” 王勃沉声道:“据郑姑娘所说,这案子是刑部郎中沈虚亲自负责。” 骆水仙吃惊道:“郑姑娘是谁?” 王勃一直把郑令萱当做武承嗣安插在刑部的耳目,不过这种话没必要告诉骆水仙,答道:“她是刑部一名吏员。” 骆水仙怔怔不语。 她对官场之事并不太熟悉,对什么刑部郎中也没什么概念,一时之间,只觉得有只巨大的黑手,将他们全家人都笼罩住了。 卢照邻提议道:“王兄,咱们去找狄仁杰帮忙吧,让他将骆兄的案子要过来。” 如今满朝上下,都将狄仁杰当做武承嗣的人,就连卢照邻、王勃也是这样认为。 王勃道:“狄寺丞虽然能力出众,但他毕竟只是个寺丞,刑部的人恐怕不会卖他面子。” “那怎么办?” 王勃想了想,说道:“这事只有让武大夫出面了,骆御史是官员,御史台审办他也算合规矩,刑部不太好阻止。” “可骆御史毕竟是御史台的人,按理来说御史台需要避嫌,只怕刑部会咬住这一点不放。” “就算如此,武大夫若能亲自出面,他们也不好拒绝。” 卢照邻道:“好,那咱们立刻去御史台!” 骆水仙虽不知两人说的武大夫是谁,但从两人语气来看,似乎是个能救出自家叔父的大人物,目中又多了些期盼之色。 “骆姑娘,你就在这等我们,我们去去就回。”卢照邻说道。 王勃轩眉一皱,道:“不可,从骆御史被陷害的时机来看,骆姑娘很可能已经被人跟踪了。” 卢照邻心中一凛,左右看了一眼,道:“你是说她与咱们见面的事,对方可能已经知晓了。” 王勃沉声道:“不仅知道,说不定此刻正有双眼睛盯着我们呢,留骆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 骆水仙又惊又惧,觉得王勃说的极有道理,若非她被人跟踪,对方怎会在骆宾王上奏之前就出手? 换句话说,是她的不谨慎害了自家二叔,想到此节,她握紧了拳头。 卢照邻沉声道:“那把骆姑娘先安置在我府中吧。” 王勃摇头道:“不好,眼下我们与对方是争分夺秒,不能浪费时间。还是你在这守着骆姑娘,我去御史台找武大夫。” 卢照邻点头道:“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王勃离去后,卢照邻见骆水仙表情十分不安,微笑道:“骆姑娘,你不必担心,骆御史是王爷的人,武大夫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王爷?”骆水仙吃惊道。 卢照邻奇道:“怎么,骆御史没和你提过王爷吗?” “你、你是说长平郡王?” 骆水仙想起来了,自家二叔确实经常提起一位王爷,而且对他赞不绝口。 “是的,王爷十分欣赏骆御史,不管这次在背后陷害骆御史的是谁,他们这次都踢到铁板了。”卢照邻冷哼道。 骆水仙大为振奋。 想不到一向耿直不知变通的二叔,竟然在朝中找到这样一位大靠山,这样一来不仅二叔有救了,连自家爹爹也有救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王勃回来了,骆水仙瞧见他表情后,心中一沉,忙问:“是不是那位武大夫不肯帮忙?” 王勃走到桌旁坐下,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武大夫答应帮忙,我还和他一起去了趟刑部,只是刑部不肯将案子交给御史台。” 卢照邻诧异道:“武大夫亲自出面,刑部也不给面子吗?” 王勃沉着脸道:“刑部官员说骆御史贪污的事被沛王殿下知道了,沛王最近正在整肃吏治,所以传下命令,要求刑部严办此案。” 骆水仙急道:“可我二叔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他!” “骆姑娘,你别激动。”卢照邻轻轻安慰道:“也许沛王殿下并不知道内情,我们可以去拜见沛王殿下,将实情告知于他。” 骆水仙连连颔首,道:“好,我去求那位沛王殿下!” 王勃沉声道:“不必去,就算去了也没用,沛王不会见你们的。” “为什么?”卢照邻微微一惊。 “我去找郑姑娘问过,她说我离开之后,她瞧见沈虚和沛王府的万管家见了一面。” 卢照邻脸色一白,道:“莫非抓捕骆御史是……是沛王的意思?” 王勃望着窗外,没有回话。 骆水仙呆呆出神。 要对付她二叔的竟然是当朝皇子? 面对这样的天朝贵胄,她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之情。 卢照邻瞧见骆水仙表情,咬牙道:“王兄,咱们难道要袖手旁观不成?” 王勃沉声道:“殿下不在京中,我们根本无能为力,武大夫也说了,没有殿下的命令,他绝不会冒然与沛王府为敌。” 骆水仙忽然道:“郡王殿下出京了吗?” 卢照邻叹道:“是的,六天前离的京,如果他在的话,一定能救出骆御史。” 六天前? 那不是自己入长安的两天前吗?忽然间,一个人的面孔浮现在骆水仙脑海之中。 时间对的上! 再回想起商州刺史见到那人的态度,身份也对的上。 不会错,在南风客栈遇到的那名穿白衣的公子,就是长平郡王武承嗣! 想到此处,她猛的站起身。 虽然和武承嗣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帮助弱质女流,又惩治贪官,骆水仙觉得那位郡王殿下一定是位好人! 事到如今,要想救自家父亲和二叔,只有去找他才有希望! “多谢两位相助,小女子告辞了。” 瞧见骆水仙打算离去,卢照邻担心她绝望之下,搞不好会做出傻事,忙说道:“骆姑娘,你先别急,我们再从长计议!” 骆水仙转头说道:“多谢卢编撰好意,我打算离京了,我二叔就拜托您照顾了。”说完快步下楼了。 卢照邻担忧道:“她不会去跳河吧?” 王勃没好气道:“有这么急着去跳河的人吗?她一定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了。” 卢照邻一想也是,付了茶钱,和王勃一同向皇宫返回。 第250章 微服入台州 台州是唐朝临海州之一,以境内天台山而得名。 汉朝时属会稽,到了唐朝才单独划为一州,因人口不足两万户,列为下州。 州内共分五县,其中临海县是整个台州的中心区域,刺史府便设立在临海县中。 武承嗣几人经过一个月的路程,终于来到临海境内。 时值七月,若是在长安,天气必然是酷热难耐。然而随着南下,武承嗣明显感到气候转凉。 这一日下午,四人向路人询问,得知临海县城已不足二十里,于是放慢脚步,在路上找了间茶棚歇脚。 忽然间,诸葛南伸出拇指,指向一个方向,武承嗣瞟了一眼,不禁暗暗好笑。 不远处,徐文清和她那名高个子丫鬟躲在一棵树后面。 两人还一人折了根荷叶撑在头顶,看起来就像打着把伞一样。 自从那日在南风客店分别后,这对主仆便一直跟着武承嗣,两人跟踪技巧和她们化妆的技巧一样拙劣。 不过武承嗣也没有拆穿她们,任由她们跟着。 他本就对这两人有些兴趣,而且她们刚好也要去台州,在南风客栈分别时,还曾邀请过二人同行。 只是没想到,徐文清境拒绝了他。 然而,拒绝之后,这姑娘又一路尾随,着实令他摸不着用意。 就在这时,那对主仆商议了几句,将荷叶扔了,一同向茶棚走了过来。 “咦,这不是吴公子吗?好巧啊!”徐文清一副突然遇到武承嗣的样子。 “对啊,真巧。”武承嗣十分配合。 徐文清走到桌子旁,目光盯着诸葛南屁股上的椅子。 诸葛南知道她想坐在这,哈哈一笑,跑到韩成旁边跟他凑着坐。 徐文清微笑道:“谢谢。”和芦苇一同坐下,向武承嗣问道:“吴公子,你来台州是有什么事吗?” 武承嗣道:“办点私事。” 徐文清“哦”了一声,热情道:“吴公子,我舅父在临海县担任县令,你在路上帮过我的忙,不如住到我舅父家中去吧。” 武承嗣道:“多谢好意,不过在下在台州不会待太久,还是不打扰了。” 徐文清露出失望之色,低着头不语。 就在这时,忽有几骑从官道而来,骑行速度极快,一阵风的功夫,便奔到茶棚附近。 徐文清忽然叫了一声,武承嗣眉宇间也多了几丝怒意。 只见经过的几骑中,有一骑的马尾上绑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一名穿着深蓝衣服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如同沙袋一样,被拖行在地上。 诸葛南大怒,站起身便要动手救人,却被诸葛三元拉住。 诸葛三元目光看向武承嗣,问道:“公子,管不管?” 武承嗣点了点头。 诸葛三元松开抓住诸葛南的手,伸出两指,架住一根筷子,对着远处一掷。 随着他动作,拖行那蓝衣男子的绳子应声断裂。 前方骑马奔行的几人犹自不觉,没一会,马队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诸葛南来到被拖行的男子身边,只见他浑身伤的极为严重,已陷入昏迷。 “公子,这人伤的很重,需要去看大夫。”诸葛南将男子扛到茶棚内,说道。 便在这时,茶棚掌柜走了过来,苦着脸说道:“几位客官,你们还是将这人放回道上去吧,不然会惹来麻烦的。” 诸葛南昂着下巴道:“你看我们是怕麻烦的人吗?” 诸葛三元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微笑着问道:“店家,不知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掌柜目光一直盯着官道,似乎担心刚才那些人随时会回来似的,回答道: “你们是不知道,刚才那些人是平昌男府中的人,在这临海县内,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徐文清好奇道:“那平昌男是谁呀,难道比县令还大?” 掌柜直摆手道:“别说王县令了,就算是刺史老爷,也要让平昌男几分。” “王、王县令?临海县令不是姓孙吗?”徐文清一双大眼睛瞪的和猫头鹰一样。 那掌柜道:“孙县令一个月前已经调走了,现在只有王县令!” 徐文清慢慢低下头,望着桌子发呆。 她千里迢迢来临海,就是为了找她舅父孙县令搭救自家爹爹的,谁知他竟然调走了。 顿了一下,她又抬头问:“掌柜,你知道孙县令调到哪去了吗?” “听说是调到岭南哪个县担任县丞吧。” “……” 不仅官变小了,而且调去的还是岭南,几乎和发配没什么区别了。 徐文清一时悲从中来,趴在桌子上呜呜哭泣。 便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徐姑娘,你家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抬头一看,问话之人正是武承嗣。 她心中涌起一阵委屈,泪眼婆娑道:“吴公子,我爹爹是扬州长史,因为遭人诬陷,给下入大狱了……呜呜……” 武承嗣早猜到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扬州长史的女儿。 扬州刺史和长史都是武媚的人。 包括这两人在内,淮南、江南两道中,武媚安插的所有人档案,他在出发前都看过。 扬州长史徐元举是一个能力非常强的人。 他在扬州的五年时间里,让整个扬州的税收提高了一倍,这点令武承嗣记忆尤为深刻。 这样的人必定十分精明,不会那么容易被陷害,而且,还有扬州刺史袁书同帮衬,本不应该这么容易中套。 然而,从他女儿的话来看,徐元举还是栽了跟头,这说明扬州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 于公于私,徐文清的事武承嗣都决定插手,正当他准备出口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久闻扬州长史徐元举是一位好官,不想竟遭人诬陷下狱,真是可悲可叹。” 转头看去,说话之人是位穿着黄杉的年轻公子。 这人身上带着股富贵气,年纪看起来比武承嗣还要年轻两岁,在他身后,站着名双目低垂的枯瘦老者。 那公子见徐文清看了过去,微笑道: “徐姑娘,在下虽从未见过你爹爹,却对他仰慕已久,如今他发生这种事情,在下绝不会坐视不理,还请过来说话。” 徐文清并没有回他的话,蕴着泪珠的目光又转回到武承嗣身上。 她有时虽然会缺根筋,但有时又比谁都警惕,不然不会拒绝武承嗣在商州的邀请。 经过她一路的观察,这才判定武承嗣不是坏人,故而向他求助。 武承嗣瞥了黄杉公子一眼,见他被徐文清无视之后,表情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道: “徐姑娘不必担心,等忙完了台州的事,我便去扬州,设法救出你爹爹。” 徐文清又惊又喜:“当真?” 武承嗣笑着点了点头。 徐文清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那好,你在台州要做什么事?我给你帮忙。” 武承嗣回想起她在路上干的那些傻事,觉得自己的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妙,以免她说漏嘴。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在下要做的不过是些小事,不用帮忙。” 徐文清信以为真,笑道:“那好吧。” 武承嗣又将茶掌柜喊了过来,问道:“掌柜,你刚才说的平昌男是不是叫武威?” 听到武威两个字,掌柜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他见武承嗣气度不凡,试探道:“客官,您莫非认识武男爷?” 武承嗣摇了摇头。 那掌柜赔笑道:“客官,我这边挺忙的,您要打听事情,可以去问别人。”说完快步便离开了。 武承嗣双眉扬起。 这掌柜显然是惧怕武威,故而不敢在背后议论,再加上刚才武威手下用那种方式折磨他人。 看来他真如周裳所说,是这临海县一霸。 就在这时,但听马蹄声响,武威那帮骑马的手下终于发现丢了人,回来了。 第251章 武氏恶霸 其中一人眼神不错,在茶棚瞧见了受伤的那名男子,向周围几人说了一句,其他人顿时都向茶棚靠了过来。 为首之人先看了眼昏迷男子,随后目光在武承嗣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诸葛三元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救他?” 诸葛三元低着头悠然喝茶,并不看他们。 诸葛南哼道:“我才要问你们呢,这家伙犯了什么事,你们竟敢对他动私刑。” “臭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为首之人瞪眼道。 “知道啊,你们不就是平昌男武威的狗腿子吗?” “狗胆包天,竟敢直呼男爷的名字,弟兄们,将他们一并料理了。” 诸葛南暗哼一声,他故意激怒对方,就是想教训他们一顿。 瞧了武承嗣和诸葛三元一眼,见他们都没有说话,诸葛南便准备动手。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都住手!” 诸葛南和男府中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骑马靠了过来。 男府为首之人道:“王统领,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男爷发起脾气来,可不管你是不是王府侍卫统领。” 武承嗣心中一凛,在这临海境内,只有一位王爷,那便是范阳郡王李霭。 莫非这侍卫是范阳王手下? 王统领冷冷道:“贾松,我是奉王爷之命而来,你若是有意见,要不要当面和王爷分说?” 男府首领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远处停着辆华贵的马车,顿时不敢再多说,一挥手道:“弟兄们,走!” 徐文清向远处的豪华马车看了一眼,吃惊道:“那里面坐着的不会是哪位王爷吧?” “对,在这临海境内确实有一位王爷。”黄杉男子再次开口,道: “幸好这临海县内还有这位王爷压制着武威,不然只怕这位武男爷都要吃人了。” 徐文清暗暗心惊,问道:“既然武威做下这许多坏事,那位王爷为何不为民除害呢?” 黄杉男子叹道: “武威是武氏一族,虽然只有县男爵位,但地方官员都不敢轻易得罪他,再加上范阳郡王谦恭克己,不愿过分相逼,故而倒让这武氏恶霸横行至今。” 诸葛南撇嘴道:“恶霸就恶霸,干嘛说武氏恶霸?” 黄杉男子挑眉道:“我难道说错了吗?他若不是凭借着武氏子弟的身份,怎能为恶一方?” 诸葛南哼道:“哪个家族都有败类,又不单单是武氏一族。” 黄杉男子冷哼一声,道:“原先见你们救人危急,还以为是好人,没想到竟然也和武氏沆瀣一气。” 诸葛南最爱和人斗嘴,嗤笑道:“我们最起码能救人危急,你却只知道坐在一旁看戏,又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说这种话?” 黄杉男子眉宇间顿时生出几分怒气。 就在这时,两人嘴里谈论的那名受伤男子忽然痛哼一声,醒了过来。 “喂,你没事吧?”诸葛南立刻问。 那男子左右看了一眼,又摸了摸腰间,茫然道:“……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你刚才被人绑在马屁股后拖行,是我们救了你。”诸葛南没好气道。 那男子顿时接上了记忆,情绪一激动,牵动了伤口,顿时疼的满头大汗。 诸葛三元打量了那人一眼,向武承嗣道:“公子,他应该被人拷打过,很可能还被关押了几天,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立刻去药堂治疗为好。” 受伤男子闻听此言,忽然想到什么,叫道:“今天是初几?” “七月初三,怎么了?”诸葛南问。 那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苍白,一言不发便站起了身,向官道以南快步走去。 徐文清撅嘴道:“这人真没礼数,别人救了他,竟然连谢也不说一声。” 诸葛三元眯眼道:“公子,此人并不简单,常人受这种伤势,早就动不了了。此人却还能行走,必定身怀武艺。” 武承嗣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了,那男子刚刚苏醒时,第一反应是摸向腰间,显然是为了摸自己的武器。 不过既然对方不愿多说,他也不愿再多管闲事。 喝茶时,武承嗣注意到另外一件事,许多百姓在喝茶前,都会做祷告,一副虔诚信徒模样。 这说明此处道教兴盛,就不知是不是火凤社总坛了。 在茶棚又坐了一会,几人站起身,向城内走去。 “咦,这里人穿的衣服都好古怪呀。” 徐文清瞧见一名女子的穿着后,露出好奇的神色。 诸葛三元微笑着解释:“台州有很多山哈人和高山人,他们文化习俗与我们不同,故而衣着也不相同。” 徐文清点了点头。 来到城门时,忽然瞧见城门口军士在严密检查进城之人,武承嗣微感奇怪,道:“城中莫非出了什么事,竟检查如此严密。” 诸葛南随手拉了个人,问道:“兄弟,这门口在检查什么呢?” 那人瞥了诸葛南一眼,没好气道:“你身上有没有药材?” “没有啊。” “那就行了,和你没关系。” 诸葛南抓住准备离开的男子,哼道: “你们台州人都怎么回事,问个问题都躲躲闪闪,到底是为什么,不说清楚别想走!” 那人见诸葛南不好惹,只得吊着眉毛回答道:“他们就是检查药材的,县衙有规定,药材入城需要严格检查才行。” 韩成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咱们临海县是药业大县,自然审查的严格些。”那人回答。 武承嗣心中一动,道:“莫非城中有人卖假药?” “没有没有,你们问别人去吧,我要进城了。”话一说完,那人上前两步,让城门守卫检查。 徐文清道:“我听我舅父说过,临海县是江南药业最兴盛的几座县城之一,想来这里的规矩不一样吧。”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道:“这和药业兴不兴盛可没关系,就在几天前,城门口还没有这般检查。” 转头看去,说话之人又是那名黄杉男子。 诸葛南瞪眼道:“你一直跟着我们干嘛?” “进城只有这一条路,我要进城自然与你们同路。”黄杉男子答道。 武承嗣问道:“兄台,你知道这里为何要检查吗?” 黄杉男子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刚才维护的那人。” 是武威。 武承嗣没有再问,上前接受检查后,进入城中。 在城内打量片刻,只见商铺林立,行人众多。 南行以来,武承嗣也算去过不少地方,这临海县与江南许多大县城相比,毫无丝毫逊色。 众人一路沿着主街前行,只见道路两旁,没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家药铺。 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凡是看到的药铺,要么是“衡武堂”,要么就是“杏林堂”,绝无第三家。 这两家药堂武承嗣都听周裳提过,其中衡武堂便是武威开的。 他并没有急着去药堂,决定先在城中找家客栈安顿。 沿着主街走了一刻钟后,转道向东,没多久,街道旁出现一家名为“好再来”的客栈。 进客栈一瞧,人不多,共上下两层,整体感觉还算干净。 武承嗣道:“店家,来六间干净的客房。” 徐文清急忙道:“吴公子,让我来订房间吧。”也不等武承嗣回答,带着丫鬟跑到柜台,要了六间客房,还提前付了五天房钱。 那掌柜的见她如此大方,一张脸笑开了花,亲自带着武承嗣等人上了二楼,给每人安排好房间。 二楼走廊上,武承嗣道:“徐姑娘,你们在这里先休息吧,我们要出去办点事。” 徐文清急忙道:“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不用休息!”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你们走路太慢了,只会碍手碍脚,还是在客栈等着我们吧。” 诸葛三元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没好气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干嘛呀,我又没说错。”诸葛南摸着脑袋嘟囔道。 武承嗣笑了笑,说道:“姑娘若是不累的话,那就跟我们一起来好了。” 徐文清急忙道:“我一点不累。” 她这几个月四处奔波,早就练出一身与外形不相符的好体力。 . 第252章 男爵的小屋 来到楼下,武承嗣向正在拨算盘的掌柜问道:“店家,我们想去海岸边,该怎么走?” 掌柜停下动作,抬头道:“出东门向东走十几里便是。” 顿了一下,提醒道:“不过遇到红叶林时,一定记得要从南绕过去,那片树林可进不得。” “为何进不得?”武承嗣目光一亮,他记得周裳便提过红叶林。 掌柜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兮兮道:“那片林子里有鬼,很多人进树林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连尸体都找不到!” 诸葛三元笑眯眯道:“有很多人?也就是说,也有人进去后没事?” “那倒是,进林子的人要么失踪,要么一点事没有。听说还有人在林子里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你们说不是鬼是什么。” 诸葛南和武承嗣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起周裳的话,她说其他人都怀疑她和她爹爹看到了幻觉! 诸葛南立即问道:“他们看到什么了?” 掌柜思索着,回答道:“南村的张村长便是从红叶林中活下来的一人,他说自己看到了沙漠,还看到一片湖,你们说这不是幻觉是什么?” 诸葛南向武承嗣道:“公子,您说周姑娘看到的会不会也是幻觉。” 他一直觉得周裳的话匪夷所思,也只有用幻觉解释的话才解释的通。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道:“咱们先不必急着下结论,等去过红叶林和海岸后,瞧瞧情况再说。” 又向掌柜问道:“对了,红叶林的事,官府不管吗?” “官府想管也管不了啊。” “管不了?” 掌柜的苦笑道:“听说以前的县太爷也派人进去调查过,不过进去调查的捕快全部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叹了口气,接着道:“自此之后,官府再不敢派人进林了。” 武承嗣脸色一沉,徐文清主仆更是听得脸色惨白。 芦苇悄悄道:“小姐,这位吴公子似乎想去红叶林呢,咱们还是别跟去了吧!” 徐文清瞪了她一眼,见武承嗣看了过来,忙道:“我不怕,一点都不怕。” 武承嗣微微一笑,向客栈外走去,徐文清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从东门离开了临海县,此时已临近酉时。 武承嗣担心耽搁晚了,城门关闭,一路上走的极快。 徐文清主仆皆小跑着方能勉强跟上。 前行不久,前方果然出现一片密林。 徐文清生怕武承嗣要进林,急忙指着一条向南延伸的小路,说道:“吴公子,那位掌柜的说的应该是这条路,咱们赶紧绕过去吧!” 诸葛三元道:“公子,这密林必定有什么古怪,您若是想进去的话,让老夫先去查探一二吧。” 武承嗣摇头道:“先绕过去吧,改日咱们做好准备,再来探这密林。” 当下,众人从小路绕过红叶林。 前行七八里后,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隐隐可闻,又走了半里路,视野顿时变得空旷,一片湛蓝开阔的海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前方海岸直降入海,来到岸边,纵目远看,海面十分平静,如同一片蓝色的绸缎,清澈而光滑。 低头下看,海水冲击岩石的声音哗啦啦直响,飞溅的白色水花展现着大海狂暴的一面。 韩成忽然指着北面一角道:“公子,那边有片海滩。” 武承嗣转头瞧去,果然看到一片灰色的沙滩,几人顺着海岸绕了过去。 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武承嗣向北面极目远眺,一座四四方方的屋子出现在视野远方。 那一定就是周裳看到的屋子。 武承嗣加快脚步,来到屋前。 上下打量一番后,发现这座屋子是用铁皮所建,铁皮之外还裹着一层牛皮。 略一思索,旋即释然,这里是海边,木屋很容易受潮腐坏,这间屋子的特殊材料显然是用来防水。 武承嗣走到屋前,发现屋门并没有锁,正要推门而入,韩成道:“公子,我来吧。” 将门推开,率先走了进去。 “里面没问题。”韩成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武承嗣跨步进门,四顾看了一眼。 这间小屋大约十几平米,里面装饰颇为华丽,有一张锦床,一桌一椅,一只香炉,地面还铺有地毯。 另外,墙壁上挂着些钓鱼工具,和周裳描述的第二次看到小屋的情景一模一样。 诸葛南当即趴在地上,拿出看家本领,一寸一寸的检查起小屋。 武承嗣来到床边,发现床上已经落了一层灰,显然这间小屋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床头的桌案上,摆放着些九连环、鲁班锁等小物件。 这间小屋的主人应该就是武威,也就是说,这些小物件的主人应该也是他。 武承嗣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飞扬跋扈的平昌男爵,竟还有这种爱好。 这间屋子很可能是专门用来钓鱼所用,由此还能看出武威喜爱钓鱼。 便在这时,诸葛南站起身,皱眉道:“公子,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行了,出去吧。” 来到屋外,只见徐文清和芦苇正在沙地上堆沙子,瞧见他们出来后,两人都急忙站了起来。 “去前面看看吧。”武承嗣望着北面说道,这片沙滩很长,向北一眼望不到尽头。 众人沿着沙滩走了好一阵,一直走到沙滩的尽头,也没有再发现别的东西。 上到海岸上时,武承嗣目光一亮,只见西北方向远远可以看到一片密林。 武承嗣回头又向沙滩看了一眼,摸着下巴道:“周姑娘应该就是从那片红叶林穿过来的。” 诸葛南点头道:“她们穿过树林,从这边上了沙滩,然后一路向南,发现那座铁屋。” 接着又道:“周姑娘说一晚上功夫,屋子就变了一番模样,而且地上没有血迹,根本不可能。” 武承嗣道:“可她是那样说的。” “刚才那掌柜不是说了吗,那林子有问题,她一定是看到了幻觉!”诸葛南笃定道。 武承嗣皱眉不语。 从周裳的言辞来看,除了小屋中的尸体无法解释,其他地方都毫无错漏,没有任何异常。 这并不像是幻觉。 而且红叶林的事也很诡异,他不久前才破获了李云仙装神弄鬼的事,绝不相信是什么鬼祟作怪。 那片林子确实有问题,但他相信造成问题的不是鬼,而是人! …… 好再来客栈。 “掌柜的,向你打听一个人。” 正在埋头算账的店掌柜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是名身穿黄杉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名枯瘦老者。 掌柜微笑道:“不知客官想问些什么?” “一个时辰前,你们客栈是不是住进来一个大眼睛,圆脸蛋的年轻女子?”黄杉公子问。 店掌柜赔笑道:“公子,您也知道,小店是不能随便透露客人身份的。” 哐当。枯瘦老者在桌子上放下一贯钱。 店掌柜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似乎在做权衡。 又是一声哐当声,桌子上又多了一贯钱。 店掌柜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贪婪之心即将吞噬他的职业操守,只不过还差了那么一丝。 嘭! 这次放在桌子上的是一把刀。 店掌柜脸上的痛苦表情瞬间消失,毫不犹豫道:“不错,小店确实住进这么一位姑娘,与她同行的还有四名男子和另一名姑娘。” 黄杉男子淡淡道:“他们在店中吗?” “不在,他们打听了海岸方向,可能去了海边。对了,他们还问起了红叶林的事。”掌柜回答的十分仔细。 “红叶林?”黄杉男子挑了挑眉。 掌柜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兮兮道:“那片树林里有鬼,您可……” 黄杉男子冷笑着打断:“行了,帮我在那位姑娘隔壁开一间房间。” 掌柜的见他转身便走,忙问道:“客官,您不去房间瞧瞧吗?” 黄杉男子没有答话,径自出了客栈。 7017k 第253章 平昌县男武威 枯瘦老者忽然道:“公爷,那几个人似乎先一步获得了徐姑娘的信任,咱们再想取信徐姑娘,只怕不容易了。” “那还不简单。”黄杉男子微笑道: “吴管家,徐文清之所以相信那穿白衣服的,是因为看见他出手救人,还敢与和武威作对,故而对他心生钦佩。” “您说的有理。” 黄杉男子笑道:“只要咱们将那家伙的形象击垮,再以义士形象出现在徐文清面前,那女人自然会相信我了。” 枯瘦老者很善于从自家公子含糊不清的说辞中,揣摩出他的真意。 想了想,恍然道:“您的意思是派人找他们的麻烦,您再英雄救美?” “不错,这办法老是老了点,却非常有用。” “公爷英明,很少有女人不吃这一套。”老者拍马屁道。 黄杉男子轻描淡写道:“你立刻去城外调十几个人进来,让他们扮成地痞恶霸,在客栈外教训那几个家伙一顿。” 顿了下,又补充道:“将他们每个人都打断一条腿。” 枯瘦老者迟疑了一下,道:“要不要先探探他们的身份?” 黄杉男子“哈”的一声,笑出声来:“吴管家,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您说的是,确实没有这个必要。”老者想到自家公子身份,觉得自己确实多虑了。 正要领命离去,黄杉男子又道:“对了,那个最年轻的小子最为可恶,给本公将他两条腿都给打断了!” …… 当武承嗣几人回到城中时,已是酉时末,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大街上一片朦胧。 来到客栈外时,忽然迎面走来一帮人。 这些人有的穿黑衣小褂,有的赤裸上身,看起来似乎是一群流氓地痞。 武承嗣双眼一眯,立刻瞧出来他们并不是真的地痞。 这些人虽然故意扮作地痞模样,但眼神冷静,脚步沉稳,绝不是普通的混混。 诸葛三元也发现这一点,凑近提醒道:“公子,这些人恐怕是冲我们来的。” 武承嗣停下脚步,暗暗寻思:“莫非他们是火凤社的人?可如果真是火凤社,应该不会这么光明正大才对。” 也不可能是武威的人,他没必要让自己的手下做这种伪装。 思索间,那帮人来到武承嗣身前,为首的黑褂男子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老子怎么没见过你们?” 诸葛南嗤笑道:“我说你们几个蠢货,装地痞好歹也装的像一些吧,人家走路都是弓着脚,弓着背,脖子像蛇一样前伸,就像这样。” 说完,模仿一个地痞的模样,双腿成外八字,弓着背,伸长脖子,脑袋转来转去,活脱脱一个小痞子模样。 徐文清瞧见后,吃吃笑个不停。 黑褂男子大怒:“你敢嘲笑我们,找死!”话不多说,上去就干。 诸葛南立即迎了上去。 瞧见他们转眼就动手,徐文清大吃一惊,躲到了武承嗣身后。 她刚才听到诸葛三元的话,知道这些人是冲着武承嗣等人来的,便问道:“吴公子,这些人是你的仇人吗?” 武承嗣摇了摇头,目光向周围人群望去。 通常来说,让人假扮成地痞无赖,目的往往是为了英雄救美。 刚好他们中间勉强有一个美人,那么英雄一定就在左近。 忽然,武承嗣在客栈门口看到一名身穿黄衣的男子,正是茶棚碰到的那人。 那人视线与他对上后,立刻错开了。 武承嗣微微一笑,看来英雄就是他了。 前方,诸葛南已经和对方斗在一起,那些人的确和一般地痞不同,诸葛南竟不能迅速将他们全部制服。 其中有几人甚至绕过诸葛南,想要对武承嗣几人动手。 韩成上前几步,挡在众人身前。 他伸出双手,抓住一人便是一丢,紧接着再抓再丢,明明一个很简单的动作,过来的人却没有一人能躲过他这一抓。 围观众人瞧见有人当街斗殴,纷纷躲到一边。 有的人在一旁瞧热闹,有的人怕被波及,迅速逃开了,还有人跑去报官了。 那些被扔飞的人落地时刚好都砸在另一人身上,两人顿时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短短一瞬间,一大半的人都被韩成给解决了,剩下的几人也很快被诸葛南打倒。 武承嗣瞧的暗暗好笑,韩成这个动作明显是学的黑齿常之。 没想到在军中待了这么久,他不仅骑术和弓术大为长进,连黑齿常之的绝活也学到了。 再向客栈看去,那名黄杉男子已经不见踪影,显然是回到客栈去了。 武承嗣问道:“徐姑娘,下午咱们在茶棚遇到的那名穿黄衣服的人,你认识吗?” 徐文清回答道:“不认识呀,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就是他派过来的,而且他这么做很可能是为了你。”说完,武承嗣紧紧盯着徐文清的表情。 徐文清似乎惊呆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承嗣暗暗皱眉:“这女子看来确实不认识那黄衣人,那对方为何要演上一出英雄救美人的好戏呢?” 虽然徐文清是长史之女,但如今她父亲下了狱,就算有人要巴结她,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侯。 这时,一旁的徐文清回过神来,问道:“吴公子,你刚才说他为了我是什么意思?” 武承嗣道:“自然是让这些人纠缠你,他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了。” 徐文清脸一红,小声道:“我又不认识他,他干嘛要做这种事呀?” 诸葛南笑嘻嘻道:“说不定那小子对你一见钟情,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你的青睐呗。” 徐文清大羞,低着头向客栈内跑去,一路上了二楼,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芦苇也跟了进来,掩上房门。 “小姐,你觉不觉得吴公子他们几人有些诡异?”芦苇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忽然开口道。 “啊?”正在想心事的徐文清抬起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吴公子他们很诡异,看起来不像好人!”芦苇满脸凝重道。 徐文清笑骂道:“胡说八道,他们之前在商州对付贪官,现在在临海救人性命,怎么可能是坏人。” “可他们为何要擅闯别人的屋子?而且他们说话时还提到过血迹!”芦苇皱着眉头道。 徐文清毕竟是大家闺秀,多了一番见识,笑道:“蠢丫头,他们说不定是在调查什么事情。” 芦苇正要再说,忽然间,门外响起喧哗声,二女一同出了客房,下到一楼,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一楼大堂正中间,坐着名锦衣男子。 在那男子身后,站满了衙役和家丁,客店内的客人全部不见了,掌柜正站在男子身边点头哈腰。 那锦衣男子正专心致志的玩着一个九连环,一边摆弄着,一边问道:“那六个人现在在哪?” 那掌柜苦笑道:“男爷,他们确实住在小店,只不过一个多时辰前,他们都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便在这时,锦衣男子身后一名家丁发现了徐文清,叫道:“男爷,那娘们便是其中之一!” 徐文清暗暗心惊,那家丁正是之前在城外骑马拖人的首领。 这么说来,那名锦衣男子就是平昌县男,武威! 锦衣男子冷冷道:“王掌柜,你应该知道,本男最讨厌别人骗我?” “男爷,小人真的看到他们出去了,并不知他们几时回来的呀!”掌柜的都快哭出来了。 望着徐文清道:“姑娘,你几时回来的?跟你一起的那几名同伴呢?” 徐文清眨了眨眼,忽然向二楼飞奔而去,一路跑到武承嗣的房间门口,急忙拍着门道:“吴公子,不好啦,武威找上门来啦!” 然而拍了好久,房门却没有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门是锁着的。 7017k 第254章 范阳郡王李霭 芦苇这时也跟了上来,瞧见门锁后,吃惊道:“小姐,他们该不会是扔下咱们逃走了吧?” 徐文清急忙道:“不,不会的,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那位吴公子不是普通人,应该不会怕武威才是。” 便在这时,两人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咦,这不是徐姑娘吗?” 转头一看,出声之人正是黄杉男子。 “徐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若有在下帮的上忙的地方,尽管直言。” 徐文清圆目一瞪,道:“是不是你把那些人喊过来的?” 黄杉男子皱眉道:“徐姑娘,在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徐文清正要再问,忽然间,从一楼传来一阵惨呼声,她瞪了黄杉男子一眼,从他身边经过,下到一楼。 只见大堂内情形还和刚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刚才还站在桌旁的店掌柜,已经蜷缩在地上。 旁边有两名家丁正在不断踢打着他,惨叫声便是掌柜嘴里发出来的。 瞧见徐文清下来后,锦衣男子抬起头道:“怎么又是你一个女人下来,和你一起的四个男的不敢下来吗?” 一个人? 徐文清转头一看,只见芦苇躲在楼梯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关切的看着这边。 这个叛徒! 徐文清暗骂一句,硬着头皮来到武威身边,说道:“吴公子他们都不在房中,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锦衣男子一边玩着九连环,一边说道:“你们为何要救赵鹏?” “赵鹏是谁?我不认识!”徐文清道,说完瞥了门口一眼。 她自然知道赵鹏是武承嗣他们救下的人,只希望多拖延一会时间,等到武承嗣他们回来。 二楼长廊上,枯瘦老者道:“小公爷,咱们要不要去救救徐姑娘,那帮人弃她而逃,这正是咱们的好机会。” 黄杉男子微笑道:“不急,先让她吃点苦头咱们再出手,她现在受的罪越多,咱们救她时,她就会越感激。” 枯瘦老者笑道:“您不是一向最怜香惜玉的吗?” 黄杉男子冷冷道:“那也要看是谁,这女人如此不识好歹,正该让她吃点苦头,认识一下这世道的残酷性。” 一楼大堂,锦衣男子定定看了徐文清一会,冷冷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有心与本男作对了?” 徐文清急忙道:“不是,我们……” 忽然,她瞥见锦衣男子手中的九连环,心中一动,道:“你弄错了,刚才那一下不该向上,应该向下。” 锦衣男子目光一亮,道:“你也懂这个?” 徐文清点了点头,道:“不如你给我试试?” 武威伸手将九连环递了过去,徐文清上下其手,没一会便将其解开了。 武威吃惊道:“你到底是谁?” 徐文清又瞥了一眼门口,将解开的九连环放在桌上,说道:“这个其实是有技巧的,只要掌握技巧,就很容易解开。” 武威脸一沉:“你说很容易?” “对呀,就是很容易。” 武威大喊了一声“拿过来”,一名家丁取来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九连环。 盒子中间有快木板,将盒子一隔为二,其中解好的放在右边,只有零星几个。大部分没有解好的,都放在左边。 武威随手拿出一个,递给徐文清,道:“你再解一个瞧瞧,解不开就打断你一条腿!” 徐文清微微一颤,道:“那我解好了又如何?” “我便不再计较赵鹏的事。” 徐文清深吸一口气,接过九连环,摆弄了好一会,又将它解开了。 武威怔怔不语。 好半晌后,他缓缓站起身,默默向门外走去。 瞧见武威走路的方式,徐文清吃了一惊,只见他一瘸一拐的,似乎有条腿比另一条短了半截。 便在这时,武威似有所觉,转过头来,发现徐文清紧紧盯着自己的腿,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可怕。 “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你在笑我是个瘸子,对不对!”武威双眼中露出凶光。 “不……不是的。”徐文清不住后退。 武威愤怒的咆哮道:“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 便在这时,从大门处传来几声狗叫声:“汪汪汪!” 大堂中的人都不禁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有四人进入客栈,当先之人是名白衣公子,他手上还牵着条狗。 徐文清快步上前,埋怨道:“吴公子,你们去哪里了,怎的把我一个人丢在客栈里!” “我们去买了些东西。”武承嗣笑着解释道。 目光转向武威,声音低沉道:“阁下莫非就是平昌男?” 武威不住冷笑:“好啊,你们竟然还敢回来,正好省下我去找你们的功夫,王捕头,将他们一并拿下吧!” 武威身后一名中年衙役应了一声,一挥手道:“都拿下了!” “我们犯了何罪,你们凭什么抓我们?”武承嗣凛然道。 他长期身处高位,又在军旅中待过一段时间,言行中带着一股摄人的威严。 王捕头微微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做答。 武威冷冷道:“本男怀疑你们和赵鹏是一伙的,这就足够了!” “赵鹏是谁?”武承嗣挑眉道。 徐文清低声向他解释:“就是咱们在茶棚救的那人。” 武承嗣心中一动,道:“赵鹏又犯了何罪?” 武威哼道:“我没必要向你们解释,你们只需要知道他是个罪犯,你们救了他,这个理由就足够你们去大牢待着了。” 转头瞪着中年捕快,道:“王捕头,还不动手?” 楼梯口,枯瘦老者问道:“小公爷,咱们要不要救他们?” 黄杉男子微笑道:“别说傻话了,我一直挺讨厌武威的,但他现在做的事,却很合我的心意。” 枯瘦老者担忧道:“那武威一向横行霸道,就怕徐小姐被他弄伤了就不好了。” 黄杉男子眉头皱起,道:“这倒是个问题。” 眼瞧着众捕快就要动手,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都给本王住手!” 黄杉男子循声望去,只见门外走进一名头戴高冠的年轻男子。 瞧见此人,黄杉男子微微一惊,道:“他怎么也来了。”身子往后缩了缩,似乎生怕被那男子看到。 武承嗣悄悄将一块令牌收回袖中。 这块令牌是他找武懿宗要的,是一块御史中丞的官凭,为的就是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应对这种情况。 瞧见这名高冠男子后,他知道用不着这块官凭了。 在这整个台州境内,能有如此雍容华贵气质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范阳郡王李霭。 李霭是鲁王李灵夔的儿子,不过传闻父子俩不和,李灵夔长期待在京中,而李霭自从儿时离开长安后,就再没入过京。 李霭是从一品郡王,武威只是五品县男。 按理来说两人爵位天差地别,然而武威瞧见李霭后,没有丝毫畏惧,冷冷道:“李霭,你过来做什么?” 李霭轻轻一叹,道:“武兄,你别胡闹了行不行?” 武威怒道:“胡闹的到底是谁?” 李霭低着头道:“武兄,你这样做对的起伯母吗?” 武威怒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王捕头,本男命令你,立刻把他们抓起来!” 王捕头瞥了李霭一眼,苦着脸道:“男爷,您还是和王爷好好商量下吧。” 武威顿时怒不可遏,将手中的九连环扔向王捕头,又恨恨瞪了李霭一眼,道:“算你厉害,我们走!” 李霭轻轻叹了口气,向武承嗣道:“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栈。 7017k 第255章 又一个国公爷 诸葛南笑嘻嘻道:“这个范阳王似乎还不错。” “对啊,我在扬州时就听说这位王爷是出了名的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徐文清笑道。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吴公子帮不了自己的话,到时候也许可以找这位王爷试试。 忽然,她想起自家丫鬟刚才抛弃自己的行为,转头向楼梯口看去,正准备教训她几句。 谁知芦苇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徐文清急忙上前将芦苇扶起,摇了许久,依然不见她苏醒,急道:“吴公子,你快过来看看,芦苇醒不过来了。” “刚才老夫进门时就注意到这小姑娘倒在楼梯口,她旁边站着那名黄杉男子和那名老者,想来是他们干的。”诸葛三元慢悠悠道。 走到二人身边,又道:“徐姑娘,你别急,小姑娘没事,在她人中按一会就行,不是那里,对,就按这里。” 在诸葛三元指示下,徐文清终于将芦苇救醒。 武承嗣几人一同上了二楼,诸葛三元、诸葛南和韩成都来到他房间。 诸葛南刚一关好门,便进言道:“殿下,从刚才的事来看,那个武威已经无药可救了,卖假药的事也不用调查了,一定是他干的。”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直接让明州的李多祚将军过来,将他抓起来审问一番,如果火凤社总坛真在此处,也很可能从他口中问出来。” “诸葛寺卿以为如何?”武承嗣转头问道。 “虽然从现在得情况来看,武威似乎确实有问题,但最好还是掌握了确切证据,再下结论不迟。”诸葛三元悠悠道。 诸葛南小声嘟囔道:“干嘛这么麻烦?” “你说什么?”老寺卿的耳朵格外灵敏。 诸葛南忙道:“我说您老人家说的太对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我的看法和诸葛寺卿相同,咱们先不必急着抓武威。” 韩成道:“那我们先从哪里开始?” 武承嗣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件事的关键在那片红叶林,咱们明日先去探探那片鬼林再说!” …… 二楼另一间房间内,枯瘦老者向坐在桌边的黄杉男子道:“小公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再不快点行动,很可能影响王爷那边的计划。” 黄杉男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外面的天空道:“今晚月色不错啊。” “小公爷,这次计划事关重大,咱们这边可不能出差错呀。”枯瘦老者劝诫道。 黄杉男子伸手向月亮碰了碰杯,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本公早已想到办法了。” “哦?不知您有何妙策?” 黄杉男子笑道:“刚才那掌柜的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您是指红叶林的事?” 黄杉男子走回桌边,一边倒酒,一边笑道:“不错,那掌柜的说红叶林有鬼,很多人进去后都消失了。” “想来是些谣言,这事上哪能真有鬼怪。”枯瘦老者笑了笑,整张脸的皱纹更深了。 黄杉男子淡淡道:“你瞧见那姓吴的刚才手上牵着什么?” “一条黄狗。” “你还不明白吗?” 枯瘦老者一拍额头,道:“啊,您是说他们想去探红叶林?” 黄杉男子闭着眼睛,轻轻嗅了嗅杯中美酒,说道:“不错。” 枯瘦老者双目顿时露出精光,道:“树林中最适合动手,咱们是教训他们一顿,还是直接除掉他们?” 黄杉男子以很慢的速度将酒饮入嘴里,露出陶醉的表情品味着口中佳酿。 好半晌后,方缓缓道:“那里不是有很多人消失吗?就算再消失四个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吧?” 枯瘦老者皱眉道:“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 “何事?”黄杉男子瞥了过来。 “他们中那名穿黑色武服的男子,武艺只怕不在我之下,要对付他们最好提前去红叶林埋伏。” 黄杉男子挑眉道:“你是说,咱们带来的五十名侍卫,还对付不了区区四人?”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咱们那五十人对付那年轻小子自然绰绰有余,属下也可以敌住黑衣男子。” “那还有什么问题?” “属下是怕那姓吴的和那名灰衣老者也会武功,到时候让他们逃了一人就麻烦了。” 黄杉男子轻摇了摇头,摆手道:“也罢,你去安排埋伏的事吧。” 枯瘦老者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城外安排。” 枯瘦老者刚出门,忽然瞧见不远处,徐文清站在一间房门外敲门。 大门很快便打开了,那位吴公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徐文清便进入吴公子房间后。 枯瘦老者来到吴公子门外,正打算偷听。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做什么?” 转头一看,那名灰衣老者如同鬼魅一样贴在他身后。 枯瘦老者猛吃了一惊,连退两步,沉声道:“老兄武功不错啊,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老夫身后。” 诸葛三元淡淡道:“还过得去吧。” 枯瘦老者定定看了他一会,沉声道:“真是奇怪,江南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老夫基本上都听说过,实在想不出老哥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位。” 诸葛三元淡淡道:“我没兴趣和你说话,请便吧。以后再敢偷听,老夫就没这么客气了。” 枯瘦老者脸色一冷,哼了一声,转身下楼去了。 …… 武承嗣房间内,徐文清微笑道:“吴公子,我刚刚打听到一些消息,你想不想听?” “什么消息?” “是关于范阳王和武威的!” 武承嗣目光一闪,笑道:“不错,这两人的事我确实很感兴趣,还请姑娘相告。” 徐文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我听掌柜的说,那范阳王殿下和武威是极好的朋友。” 她本来是想打听范阳王的事,没想到意外得知许多武威的消息。 “可从刚才所见,他们并不像是朋友。”武承嗣皱眉道。 “那是因为他们后来闹翻了!” “他们因为何事不睦?”武承嗣虽然这么问,心中却已有了答案,想来是因为两人的姓氏。 “听说是因为武威摔断腿之后,性情大变,两人这才从朋友渐渐变为敌人。”徐文清回答。 武承嗣微感诧异,道:“武威的腿是摔断的吗?” “对呀,听说他以前是个怪人,经常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次做了个大风筝,将自己绑在上面,说要像鸟一样在天上飞,结果就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 “……” 无论武威人品如何,这种探索精神是值得钦佩的,只可惜在这个时代,他的行为只会被别人视为怪异。 徐文清叹了口气,又道:“听说他父亲在他小时便病死了,母亲也一直生病。那位范阳王的母亲和他母亲得了一样的怪病,两人就是因为这个,才成为了朋友。” “什么怪病?”武承嗣双眉一皱。 “听说是富贵病。” 武承嗣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病?” 徐文清蹙眉道:“是那掌柜说的,他说当年得这病的都是城中一些富家夫人,其他人一概无事,城中的大夫也查不出是什么病,所以大家就称这种病为富贵病!” 武承嗣暗暗称怪,这天下果真是无奇不有。 “听说这病无法治好,只能不断用名贵的滋补药材缓解,当年得这病的人都死了,还活下来的人,只有范阳王的母亲和武威的母亲了。”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对了,那两人一起住在城北一处庄园里呢。” “城北?莫非是我们路上看到的那座白云苑?” 徐文清连连点头:“就是那里,下午我们不是看到过范阳王的马车吗?我猜他应该是刚刚从白云苑回来。” 武承嗣露出思索表情。 徐文清叹了口气,道:“听说那位王爷不仅人好,还是位大孝子,每天都会去城外看望自己的母亲,和武威完全不同。” “武威不去吗?” 徐文清摇了摇头,道:“他很少去,听说还有人在白云苑门口瞧见他们母子俩吵架呢,这种人自然不会像范阳王殿下那么孝顺。”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道:“徐姑娘,我们明日打算去一趟红叶林,你们在客栈中等我们,可好?” “好。”徐文清答应的意外爽快。 . 第256章 初探鬼林 次日,天还未大亮,红叶林。 距离森林入口一百丈远的地方,一群身穿武服的男子躲在林中,紧紧注视着林中小道。 一名年轻的武服男子在后脖子上一拍,手掌上顿时多了三只蚊子的尸体,低声骂道:“这什么鬼地方,蚊子真他娘的多!” 旁边一人劝道:“这里可是最南方,蚊虫自然多,再忍忍吧,马上就到辰时了,他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了。” 年轻男子忽然向身后方向看了一眼,道:“老魏,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后面那片林子整晚都没有声音,连个虫鸣鸟叫都听不到,你说怪不怪?” 老魏还没说话,另一人附和道:“我老早就发现了,只怕里面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放屁!你小子别自己吓唬自己,这世上要是真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你小子还能活到现在?”老魏训斥道。 “真的,我来的路上还听人说起过,说临海县东面有座红叶林,是片鬼林!”那名胆小之人说道。 年轻人笑嘻嘻道:“那倒好,小爷这辈子还没见过鬼呢,正想瞧瞧看,是不是比瞿队长还可怕!” 便在这时,一道吼声响起:“马上就到辰时了,从现在开始,哪个王八羔子再讲话,老子就将他在粪坑里泡上一整天!” 说话之人正是队长瞿聪。 年轻人吐了吐舌头,用压成一线的声音道:“我就说吧,就算真有鬼,听到咱们瞿队长的话只怕也得吓的逃走!” 旁边几人都低声笑了。 便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丝声音。 年轻人大吃一惊,急忙向身后看去,其他人都和他一样动作,只因声音是从身后传出来的。 年轻人瞪大眼睛望着小道,弓箭已搭上弓弦,只等看到来人,便拉满弓。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只见林道远处奔来名男子。 那男子脚步酿酿跄跄,一边吃力的跑着,一边回头向身后看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他。 年轻男子压低声音道:“老魏,这家伙应该不是目标吧?” “应该不是,目标是四人,而且该是从西边过来,不该是东边。”老魏的声音很沉稳,不愧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 然而老魏声音刚落,从小道中又窜出三人,那三人速度比前面那人快的多,向前面那人飞速追去。 一下便凑齐了四人,年轻人急忙将弓拉满,等候队长命令。 谁知瞿队长的命令还没传来,那追赶的三人忽然齐齐站住,一人喊道:“有埋伏!” 转瞬间,三人分散开来,其中一人向年轻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放箭!” 瞿队长的怒吼声响起。 年轻人松开弓弦,长箭如同流星赶月,射向其中一人,那人反应极为灵敏,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第一波箭矢。 不过,不等他重新冲刺,第二波箭雨已经袭来,他勉强拨开七八支箭,却还是被几支箭射中,立死当场。 另外两人中有一人也被射死,另一人虽然中了三箭,却依然顶着伤势向密林深处跑了回去。 年轻人正等着瞿队长的追赶命令,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时,应该会让他们分开追赶活着的两人。 然而瞿队长却没有开口。 有人喊道:“队长,不追吗?” 瞿队长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落了下来,走到一具尸体旁边,沉声道:“这些人不是咱们的目标。” 若非这三人主动进攻,他本来不会下令攻击。 “咱们的目标不是刚好四人吗?”一人来到他旁边问道。 瞿队长沉声道:“我们的目标中应该有一名老头。好了,别废话了,赶紧把尸体处理掉。” …… 临海县通往红叶林的道上,武承嗣四人加上一条狗缓缓前行。 此时辰时刚过,清凉的海风夹杂着几分潮湿的味道迎面吹来,让人头脑变得清醒。 当他们来到距离森林两里的地方时,随行的狗忽然叫了起来。 四人立即停住。 这条狗经过特殊训练,只要感应到生人,就会大叫。 过了不久,前方果然出现一道人影向这边奔来。 那人靠近后,武承嗣微微一惊。 原来来人竟是他在茶棚救过的那名被马拖行的男子,赵鹏。 赵鹏身上的伤势似乎经过简单的治疗,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惊恐,不时回头张望。 “哈,你小子,该不会又是武威的人在后面追你吧?”诸葛南搭话道。 赵鹏看了武承嗣几人一眼,没有答话,低着头默默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沿着官道又前行了一会,赵鹏发现迎面又走来了两人,其中一人是名身穿黄杉的公子,另一人是名老者。 赵鹏打算故技重施,低头从二人身边经过,谁知黄杉男子忽然拦住他,挑眉道:“你不是昨天下午被姓吴的救下的那人吗?在这里做什么?” 赵鹏冷冷道:“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侧面有劲风袭来,急忙想要闪躲,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枯瘦老者抓住肩膀,用力一按,跪倒在地上。 “我家公子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明白吗?”枯瘦老者森然道。 赵鹏咬了咬牙,道:“我只是从这里经过!” 黄杉男子用折扇勾起他的下巴,冷冷道:“你和武威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因为多看了他的瘸腿两眼,就被他抓起来了,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黄杉男子顿时对他失去兴趣,从他旁边走了过去,枯瘦老者松开抓住他肩膀的手,跟着离开了。 …… 武承嗣四人来到森林外时,那条黄狗突然朝着森林方向狂吠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瞧见这条狗有异状,诸葛三元沉声道:“殿下,林中应该有人,让老夫先进去探探吧。” 武承嗣点头道:“那您小心一些。” 诸葛三元微微一笑,嘱咐道:“你们保护好殿下,老夫去去便回。” 纵身一跃,跳到一根树干上,武承嗣抬头看时,他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诸葛三元如同一只灵敏的猿猴一样,纵跃在树干之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没多久,他视线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绯红,那是一片奇怪的树木,在他身前约十丈远处。 这些树的树叶呈深红色,与枫树有几分相似,然而叶片又较枫叶为大,呈椭圆形。 远远看去,整个林子一片殷红,显得极为瑰丽,想来这座森林的名字,便是因为这片红叶林而来。 然而当视线下移时,诸葛三元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凝重。 在这片红林之间,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名武服男子。 那些人浑身看不到任何伤口,地上也没有鲜血,诸葛三元竟看不出他们是否还活着,更不知他们为何会躺在此处。 诸葛三元料定这片红树林有问题,正准备返回向武承嗣报告。 忽然间,耳边又听到什么动静,便停止了动作,静静等待着。 未几,从红林深处走出三道人影。 诸葛三元仔细看去,发现那三人用白布捂住口鼻,又用细绳在头上缠绕一圈,将布绑在脸上。 他们未做任何交流,默默处理着昏倒在地上的人,一人提着两人,向密林返回。 诸葛三元正要继续看下去,突然,他感觉气息略微有些不顺,心中大惊,急忙向后退了十丈距离。 没多久,他感觉身体恢复正常。 望着前方那片妖异的红林,诸葛三元深深吸了口气,也不再逗留,转身向深林外返回了。 . 第257章 消失的公府侍卫 回到森林外,诸葛三元将看到的事告知了武承嗣三人。 诸葛南急忙道:“义父,你没事吧?” 诸葛三元摇了摇头,沉声道:“好厉害的林子,老夫隔了十丈远,待了没一会便感觉不适,若是进入林中,很可能也会像林中那些人一样陷入昏迷。” 韩成摸着下巴道:“莫非那种红树的树叶有毒?” 诸葛三元道:“虽还不能确认,但可能性应该很大。” 诸葛南看向武承嗣,见他竟然露出笑容,吃惊道:“殿下,你笑什么?” 武承嗣微笑道:“咱们终于明白了这片树林的秘密,不是吗?这里并不是鬼林,那些消失的人也不是被鬼给吃了,而是有人在捣鬼。” 诸葛南皱眉道:“那也很奇怪呀,义父后来看到的那三人,又是些什么人?” “他们一定就是种下这片红树的人,然后利用这种树的毒性,犯下滔天恶行!”武承嗣目光转冷。 诸葛三元沉吟道:“殿下,您是怀疑这片红林是有人故意种下?” 武承嗣点了点头,沉声道:“绝不会错,你刚才说你是顺着林间小道来到那片红林,对吧?” “不错。” “那就是了,这片森林被当地人称作鬼林,敢进这片林子的人一定很少,试问林中怎会有一条路,而且又刚好通向红林?” 诸葛三元目光一亮,道:“不错,一定是有心人故意整理出这样一条路,引导别人进入红林。”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韩成问。 武承嗣望着森林没有回答,似乎在思索什么。 诸葛南忽然道:“还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韩成问。 “那周裳不是说了吗,她和她爹爹从这片林子穿过去了。她们怎么没事,莫非她在骗咱们?” 武承嗣眼中精光一闪,脑海中几件事顿时串联到一起,深吸一口气道:“这正是问题所在。” 诸葛南很了解武承嗣,见他露出这种表情,一定是想到什么,问道:“殿下,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武承嗣点头道:“我大概知道这些人是谁了,也明白他们在这片森林里种那些树的目的了。” 韩成三人皆吃了一惊,诸葛南忙问道:“殿下,那些人是谁?” 武承嗣走到一块大石头旁坐下,缓缓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就是将尸体放置在小屋中的人。” “那不就是武威干的吗?”诸葛南道。 武承嗣摇了摇头,说:“不,我虽还不能确认背后之人是谁,但至少不是武威,我说的小屋并不是武威的那座小屋。” “这……殿下,您能说明白些吗?”诸葛南眼睛越瞪越大。 “这件事我目前也只是猜测,还是等我证实了再解释给你听。” 诸葛三元捻须问道:“那他们为何要在这片森林中种下那种树?” “第一个目的,是为了不让别人通过这片森林,去到海岸边。” 诸葛三元愣了一下,一时不明白对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又问:“还有别的目的吗?” 武承嗣脸色沉了下来,咬牙道:“我若是没有猜错,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树,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一些活体素材。” “活体素材?”诸葛南茫然道。 “就是用来试药的活人。”武承嗣一字字道。 “您怎么知道的?”韩成惊诧道。 “你们试想一下,如果有人失踪,那些失踪之人的亲人必定会寻找,很可能还会报官,那么官府也会调查,对吗?” 诸葛南道:“对呀。” 武承嗣缓缓道:“那如果失踪之人和鬼物扯上关系,情况又会如何?” 诸葛三元最先反应过来,点头道:“老夫明白了,如果与鬼物有关,那么无论是官府还是普通百姓,便都不会深入追究。” 武承嗣叹道:“是的,不仅不会追究,还可能尽力掩盖,他们非常狡猾,充分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韩成倒抽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所有在这座森林中失踪的人,其实都是被拿去试药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 诸葛三元忽然道:“殿下,您怎知他们是被拿去试药?” 武承嗣道:“周姑娘在那间小屋中看到的尸体,很可能便是误入这片森林的人,那些人和小花一样,身体变得畸形,不是试药又是什么?” 诸葛三元点了点头。 诸葛南问道:“殿下,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承嗣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等着,等到了天黑,我们再进入森林。” 诸葛南和韩成都露出困惑神色。 只有诸葛三元想起武承嗣曾说过,周裳父女便是在晚上进入森林。 忽然,诸葛三元耳朵一动,猛的转过头,向官道来路看去。 只见官道尽头,隐隐可以瞧见一道身影,正在向这边窥伺。 诸葛三元一眼便认出窥伺之人是那名黄杉男子身边的老者。 枯瘦老者见他看了过来,急忙转身逃走了。 老者一路急奔,不久,前方道路旁出现黄杉男子的身影。 “吴管家,怎么样,瞿侍卫他们得手了没有?” 枯瘦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还没有,那几个人都没有进森林,正在林子口说话。” 黄杉男子没好气道:“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买了条狗来到这森林却又不进去,脑子有病吗?” 枯瘦老者迟疑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是瞿侍卫他们被发现了?” 黄杉男子更怒:“是你昨天说让他们提前去林中埋伏,整件事本公都是交给你来操办,如今出了问题,你倒还问起本公来了?” “属下不敢。”老者忙低下头。 黄杉男子哼了一声,吩咐道:“你在这守着,我先回客栈去找徐文清,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说完转身便走了。 …… 几个时辰后,太阳升到头顶。 枯瘦老者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花钱雇了名农夫,让对方帮他去前方打探了几次,那农夫却说那四人一直待在红叶林之外。 这实在太过反常,如果说那几人发现了林中的瞿侍卫等人,应该早已退去,如果没发现,也早该进林了。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就这样守在森林入口外,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而且瞿侍卫他们等了这么久,也应该发现到事情不对劲,为何不派一个人出来通报自己一声? 又过了许久,夕阳西斜,黄昏到来。 等到天色完全昏暗时,那名被他雇佣的农夫飞奔而来,说道:“老爷,他们都进入鬼林啦!” 枯瘦老者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摸了摸发麻的屁股,大步向森林走去。 森林中,武承嗣四人举着火把,小心谨慎的前行着。 诸葛南一边走,一边将脑袋转的和波浪一样,似乎生怕从黑暗中窜出什么东西来。 “殿下,咱们干嘛非要晚上进林子呀,白天不是更安全一点吗?”诸葛南嘟囔道。 他本来并不怕鬼,然而在这深夜之时,进入这座被别人称作鬼林的地方,还是觉得有些瘆得慌。 诸葛三元斜了他一眼,道:“亏你还听那位周姑娘讲过她的经历,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诸葛南撅嘴道。 “那位周姑娘便是晚上进的林子,她能安然无恙的穿过这片密林,一定和这一点有关!” 诸葛南愣了愣,道:“可白天和晚上有什么区别吗?” 诸葛三元还未回答,武承嗣忽然停住了脚步。 “殿下,怎么了?”韩成问。 武承嗣目光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前方,微笑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韩成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是林中小路的一个拐角。 诸葛三元也向左边看了一眼,捻须笑道:“老夫明白了,若是白日,林中之人很自然就会向左边拐,顺着小路继续前行。但如果是晚上的话,便很容易看不清路,直接朝前方去了。” 第258章 被嫁祸的男爵 武承嗣点头道:“周裳父女是追杀一名通缉犯才进入密林,那通缉犯一路只顾逃命,来到此处时很难分辩路径,自然笔直前行。” 诸葛南兴奋道:“周姑娘他们自然也就追着那通缉犯的痕迹,一路直行追了过去。” 韩成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周姑娘他们是因为走错了路,没有进入红林,所以才没有出事!” 武承嗣笑道:“就是这样,走吧,若是我没有猜错,继续前行的话,咱们很快就能再看到那片海滩!” 四人离开后一柱香时间,枯瘦老者举着火把来到此处。 他此刻的表情难看之极。 这一路走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安排在密林中的手下竟全部失踪了,心中又是惊怒又是恐惧。 这样回去自然没有办法向自家公爷交代,他只好在林中寻找。 仔细辨认一番方向后,他向左边的林中小道拐了过去。 …… 在鬼影森森的密林中又前行了许久,前方树影渐渐变少,隐隐传来了水声。 又走了一阵,武承嗣四人终于出了森林。 在月光照耀下,隐隐能瞧见视野前方闪着亮光。 发亮的正是海面,由沙子组成的海滩在夜间则显得一片朦胧。 几人举着火把来到海滩之上,忽然,不远处竟传来一道亮光。 就在此时,黄狗突然大声狂吠,方向正是对着那道亮光。 四人很快来到亮光前,发现这道光芒是来自一盏长明灯。 灯笼挂在一座小屋上,从外形来看,正是白天在沙滩上看到的那座小屋。 不知为何,瞧见这座挂着灯笼的小屋后,武承嗣内心狂跳不止,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我进去瞧瞧。”韩成率先说道。 他举着火把来到大门外,正要进门时,忽然间,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后,火光顿时将小屋照亮。 瞧见屋中情景,韩成只觉浑身一阵战栗。 眼前所见,正和那日周裳叙述的一模一样,屋内四四方方,没有一间家具,满眼所见,尽是尸体。 这些尸体堆的高高的,形状全都和小花一样,要么头大身体小,要么头小身体也小,还有头大身体大的。 个个都是畸形。 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前的表情都充满痛苦。 许多尸体的眼睛都是睁着的,仿佛正在瞪着你,韩成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才发现脚竟有些抬不起来。 低头看去,只见地上的血水有半指来高,踩在上面格外瘆人。 好半晌,韩成才慢慢恢复镇定。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武承嗣的声音:“韩将军,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里面有很多尸体,你们进来吧。”韩成嘶哑着声音道。 一阵脚步声响起,武承嗣三人都进来了,瞧见屋内惨况,三人也和韩成一样,受到极大的震撼。 诸葛南双手用力抓了抓脑袋,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白天看到的小屋情景完全不一样,难道我也看到幻觉了?”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道:“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其他三人跟着出了小屋,只见武承嗣举着火把继续向南行,似乎在寻找什么。 诸葛南心中一动,也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帮着寻找。 前行不久,他牵着的狗忽然对着某个方向叫了起来,诸葛南急忙向那个方向走去。 “殿下,义父,韩将军,快过来,我找到了!”诸葛南兴奋道。 三人立刻聚拢过来,只见诸葛南前方,竟然又出现一个小屋。 进屋一看,正是白日看到的那间豪华小屋。 诸葛南长长松了口气,道:“我的娘,差点还真以为见了鬼。” 诸葛三元皱眉道:“还是不对,如果有两间小屋,为何我们白天时只看到一间?” 武承嗣轻轻道:“你出去瞧瞧另一间小屋的位置就明白了。” 诸葛三元出了屋子,发现已看不到另一间屋子了,显然两屋距离很远。 向北走了好一会,一点亮光在黑暗中出现,正是另一间小屋上的灯笼。而且方向并不是正北方,而是北偏东。 换句话说,武威那间小屋离大海比较远,藏尸的小屋距离海面比较近。 然而白天过来时,诸葛三元明明记得武威那间小屋距离海水已经很近了。 怎么会这样? 那白天时这间藏尸的小屋会在哪里? 忽然间,诸葛三元脑中亮光一闪,他终于明白他们白天看不到那间小屋的原因了。 围着小屋检查一圈,正如他预料,尽管这间小屋外面裹了牛皮防水,但有些地方还是锈的厉害。 显然是因为长期浸泡水中所致。 这也难怪进屋时,屋内格外的潮湿,地面上的血水也高的不正常。 武承嗣三人也跟着过来了,除了武承嗣外,另两人依然摸不着头脑。 诸葛南瞧见诸葛三元面带微笑,忙问道:“义父,你也明白了吗?” 诸葛三元点了点头,感叹道:“这间小屋白日里被海水覆盖,所以我们才看不到。” 韩成惊道:“那为何现在没有被水覆盖?”话刚问出口,立即道:“啊,我明白了,是潮水,晚上这里退了潮,所以小屋才冒了出来。” 诸葛南怔怔想了好一会,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武承嗣正要回答,诸葛三元忽然道:“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说完迅速来到屋门口,将铁门关好,然后扶住武承嗣胳膊,飞快掠到武威的那间小屋后面。 诸葛南和韩成也跟了过来。 来的是艘船,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巨大的鬼影。 船上下来十几名黑衣人,这些人没有任何交流,径直来到小屋,搬运小屋中的尸体。 黑衣人动作十分熟练,没一会便将尸体搬完,期间没有人说一句话。 等船开走后,武承嗣几人进入小屋,发现尸体已经被搬空。 武承嗣沉着脸道:“看到没有,这些人利用红叶林,捉到些误入林中的人,然后用他们试药,再将试药身亡之人的尸体送到这间小屋。” 诸葛三元接着道:“他们再用船将小屋中的尸体运到海岛之上掩埋,如此一来,便能无声无息的害死这么多人命。” 诸葛南怒道:“简直是罪大恶极!” 诸葛三元眯眼道:“他们利用潮汐,制造这样一间屋子,就算有人无意间发现屋中的尸体,第二天报官时尸体却不见了,官府自然不会再追查。” 诸葛南咬牙道:“而且还能嫁祸给武威,殿下,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说武威不是幕后之人了。” 一个被嫁祸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幕后真凶。 武承嗣沉吟半晌,说道:“接下来需要查出这些人是不是火凤社,诸葛南,这件事就交给你调查了。” 诸葛南点头道:“殿下谁放心,我一定会查出这些混蛋的身份。” 武承嗣又道:“不管他们是不是火凤社,我们都要铲除他们,台州刺史并不可信,这件事还是我们自己来做。” 转过头道:“韩成,你明天去明州找李多祚,让他带着五百军士过来吧。” 韩成拱手领命,迟疑了一下,说道:“殿下,小花姑娘是在武威的药堂吃了药才变成那样,属下还是觉得他和这件事有些关系。” 武承嗣沉吟道:“我明日便和诸葛寺卿去找武威,不止是他的药堂,另一家药堂只怕也有问题。” 由于此时城门必然关闭,武承嗣四人便在武威的小屋子里歇息了一晚。 大周少卿 第259章 黄国公 次日清晨,武承嗣和诸葛三元回到客栈,只见大堂中,徐文清、芦苇和黄杉公子同桌而坐,正在用早饭。 瞧见武承嗣二人后,徐文清急忙起身迎了过来,道:“吴公子,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武承嗣微笑道:“昨晚耽搁的太晚,城内关了,所以便在外面露宿了一晚。” 目光瞥向徐文清身后的黄杉男子时,微感诧异。 只见那黄杉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被人暴打了一顿。 徐文清见武承嗣看向黄杉男子,急忙解释道:“吴公子,这位是李公子,昨天幸亏他出手救了我和芦苇,不然我们俩恐怕要被人给欺负了。” 武承嗣奇道:“怎么回事?” “是武威!”芦苇插了一嘴。 武承嗣脸色一沉,道:“他又来找你们麻烦了?” 徐文清瞪了自家丫鬟一眼,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昨晚武公子是过来找我探讨九连环的解法,我将技巧告诉他之后,他还很高兴,送了我一个九连环。” 武承嗣大感意外,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武公子一走,客栈内有三名男子忽然冲我们大吼大叫,还抢过那只九连环扔在地上,将它踩碎了。”徐文清低着头道。 芦苇哼道:“那些人过分极了,还想打我们,幸亏李公子出手相救。” 武承嗣疑惑道:“他们为何会突然这样?” 李公子冷哼道:“不过是三只不敢去找武威报仇,只会迁怒旁人的丧家之犬罢了。” 他虽然学了点弓马功夫,但毕竟以一敌三,不仅没占到便宜,还被对方揍了一顿。 要不是店掌柜出面,只怕伤势还会更重。 以他的身份,何曾被人这么打过,他已经记下那三人面孔,又问清三人身份,只等自己的属下回来,就让他们好看。 谁知一直等到早上,他那些手下竟一个也没有回来,反而是武承嗣和诸葛三元回来了。 黄杉男子暗暗寻思:“莫非一场厮杀后,只杀死了对方两人,自己的人却都死光了?” 可不对啊,如果自己的管家也动手了,他们一定知道是自己干的,可看这位吴公子的表情,对自己一点敌意也没有。 吴管家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再也坐不住了,向徐文清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客栈,去红叶林瞧瞧情况。 谁知刚来到门口,一队捕快忽然冲了进来,一字排开,领头的正是那天跟在武威屁股后面的王捕头。 “你,你,还有你,跟我回衙门一趟,接受调查!”王捕头一对三角眼在客栈内扫了一圈后,伸出一只手,分别指向徐文清、芦苇和李公子。 “你们要抓我?”李公子阴沉着脸道。 王捕头抱着手臂道:“别废话了,乖乖跟我们走吧。” 徐文清躲到武承嗣身后,急道:“你们凭什么抓人?” “哪那么多废话,来人,都锁起来。”王捕头不耐烦道。 武承嗣上前一步,冷冷道:“你们临海县的衙役都是这么执法的吗?” 王捕头挑眉道:“我们怎么执法,还用你教?再啰嗦的话,连你一并抓了!” 武承嗣目光更冷,正要取出御史中丞的令牌时,忽听李公子怒斥一声:“你们这些狗才,好大的狗胆,知道我是谁吗?” 王捕头大怒,右手放在刀柄上,不过出于谨慎,还是先问了一句:“你是谁?” 李公子厉声道:“我乃沈国公李温,你立刻去叫台州刺史来见本公。” 王捕头大吃一惊,道:“你、您是沈国公?” 不仅他吃了一惊,徐文清更是惊诧不已,呆呆望着李公子。 武承嗣双眉一紧,和诸葛三元对视一眼,两人都联想到很多。 如果此人真是越王的第三子李温,倒也能解释他为何这么讨厌武氏中人,因为他哥哥琅琊王李冲正是被武承嗣关入大狱的。 像李温这样的人,竟会千里迢迢来台州,而且似乎在有意博得徐文清好感,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 琅琊王的事早就让武承嗣怀疑起越王李贞,他甚至觉得那件事的幕后操纵者,其实就是李贞。 李温的行动很可能也是受到越王的命令。 能让越王做出这种事来,绝不会是冲着徐文清这个小姑娘,越王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徐元举。 就在这瞬息之间,武承嗣已经有了推断,越王让自己的儿子接近徐文清,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拉拢徐元举。 越王就住在扬州,而徐元举是扬州长史,徐元举的案子说不定也是越王在幕后主导。 这样一来,另一个疑问也解开了。 徐元举是武媚的人,他下狱后自然让女儿找武氏一族求救,武媚并不那么容易见到,所以她让女儿来找自己。 而越王李贞早算到这一步,让人一路跟随徐文清,故意让人假扮武承嗣,拒绝了徐文清的求助。 如此一来,徐文清只得去台州找自家舅父求助,而李温早已在台州等候,在路上设法博得徐文清好感,再主动帮忙搭救徐元举。 届时,一边是武氏对徐家不闻不顾,另一边则是李温仗义相救,徐元举便很可能背叛武氏,投靠在越王麾下。 现在的问题是,越王废了这么大力气收服徐元举,仅仅是看中他的才能吗?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 在他思索间,王捕头和李温之间,又擦出了火花,原因是李温拿不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本公已经说过了,本公的印信在管家身上,等他回来了自然会让你们看到!”李温恼火道。 他因不喜欢在身上带东西,因此一干物事都让吴管家带着,哪里想到老管家会一去不回。 王捕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他娘的,差点吓老子一跳,我就说怎么会突然蹦出来一个国公出来,原来是假冒的,小子,你知道冒充国公是什么罪名吗?” 李温厉声道:“我就是沈国公,你们这些可恶的皂吏,若是不信,可以去叫李霭过来,他认得我!” 王捕头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李霭是谁,怒道:“叫谁来都没用,你这样的泼才老子见得多了,还装的挺象,来人,给我锁了!” 武承嗣忽然道:“李霭便是范阳郡王,你还是快将范阳王请过来吧,不然若这位公子真是沈国公,你可曾想过后果?” 王捕头转头又打量了李公子一会,隐隐觉得他确实和以前那些冒充王公贵族的混混不一样。 心道:“还是谨慎些为好。” 向其他捕快吩咐了一声,便离开了客栈。 凭他一个小小捕头,自然不可能真去王府请范阳王过来,他决定返回衙门,将事情上报。 到时候就算真出事了,责任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临海县尉可比王捕头要精,听到汇报后,二话不说又上报给了县令,县令又上报给司马。 最后台州刺史汪左权带着一大帮人,亲自来到了“好再来”客栈。 武承嗣来台州之前,早就了解过汪左权。 此人是纪王李慎妹夫,在李氏诸王之中,纪王和其他王爷不同,一心只忠心于自己哥哥李治。 因为李治信任自家老婆,所以他也是少数几个对武媚没有太多敌意的王爷之一。 汪左权在政治上的立场和纪王一样,名义上站在李氏诸王这一边,然而实际行动上却并不掺合两边的相斗。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能力平平,这个刺史反而坐的四平八稳。 这位台州刺史大约四十来岁,身材又矮又胖,一双眼睛被挤成一条缝,笑的时候像个弥勒佛。 进入客栈后,他用小眼睛四顾扫了一眼,最终目光停留在武承嗣身上,快步上前,笑眯眯道:“尊驾莫非就是沈国公?” 武承嗣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向黄杉男子:“他才是。” 汪左权斜眼看去,只见一名青年满脸铁青,目光中仿佛都快喷出火来。 然而这人虽然表现的很愤怒,身上却没有武承嗣那种自然而然的威严。 汪左权皱了皱眉道:“你便是沈国公?”语气远没有刚才对武承嗣那样恭敬。 李温咬牙道:“不错。” “你身上可有东西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没有,不过我认识范阳王李霭,你只要让他过来一趟,便知道了。”李温恼火道。 汪左权皱眉不语,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为此去打扰范阳王。 . 第260章 台州刺史(1/3) 这时,武承嗣忽然问道:“汪刺史,不知这位徐姑娘犯了何罪,你们为何要拿她?” 汪左权目光又转到武承嗣身上,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公子的身份?” “在下不过是个外乡人,恰好经过台州而已。” 汪左权点了点头,沉声道:“昨天晚上,平昌男武威被人发现死在家中,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他在死之前来“好再来”客栈找过这位徐姑娘和李公子,故而将他们带回衙门问几句话而已。” 武承嗣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又是武威在背后捣鬼,谁知武威竟然死了。 “他怎么死的?”武承嗣忙问。 “中毒而亡。” 徐文清急道:“就算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昨晚根本就没离开过客栈。” 汪左权淡淡道:“我们也没说是你杀的呀,只是带你们几个回衙门问话而已。” 李温冷冷道:“可你手下的捕头却要锁我们,这是何道理?” 王捕头急忙道:“那是你们不肯跟我回衙门,我怀疑你们做贼心虚,这才让人锁你们!” 李温“哈”的一笑,道:“你一句话不解释,就想让我们跟你去衙门,难道现在衙门都是这样办事的吗?” 汪左权一时还吃不准他身份,向王捕头呵斥道:“还不给本官退下。” 王捕头低头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客栈,李温勾了勾手指头,森然道:“给我滚回来,你以为骂了本公,可以就这样算了不成?” 王捕头大怒,正要发作,忽听汪左权吼道:“还不快给李公爷赔罪!” 王捕头吃了一惊,见刺史双目寒光闪烁,急忙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公爷恕罪……恕罪!” 李温并不理他,望着汪左权冷笑道:“怎么,汪刺史相信本公的身份了?” 汪左权赔笑道:“公爷是皇室贵胄,一言一行都透着贵气,下官之前辩识不明,还请公爷莫要见怪。” 一开始他确实辩不出真假,但几句话过后,便能够感受到李温一言一行中都带着股蛮横傲慢,这才对他的身份多了些信任。 反正如果是个假的,他也没有太大损失。 李温黑着脸走到王捕头面前,伸出一脚,狠狠踢在他下巴上,将他踢飞一丈多远,冷冷道:“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还敢骂我,继续骂呀!” 王捕头被踢时牙齿咬到舌头,满嘴都是鲜血,口齿不清道:“公爷饶命……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汪刺史见他如此凶狠,对他的身份更加确信了,摇头叹了叹,并不打算劝阻。 李温冷冷一笑,正要辣手处置了王捕头,忽然间,他瞥见徐文清满脸苍白的望着这边,看向自己的大眼睛中充满着恐惧。 他微微一惊,立时想起了身上的任务。 深吸几口气后,李温平复下情绪,义正言辞道:“以后再让我瞧见你耍官威欺压平民,决不轻饶,滚下去吧!” 王捕头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一定,一定。”躬着身子飞快离开了客栈。 李温处置王捕头时,武承嗣一直皱眉思索着武威的死因,他想到了很多可能,甚至怀疑武威是知道了什么,才被人杀人灭口。 但灭口也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担心他开口。 然而武承嗣是微服而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临海县也十分平静,凶手为何要突然灭武威的口呢? 又怕他对谁开口呢? 还是说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因为李温的缘故,刺史府的人没有再带徐文清去问话。 在汪左权邀请下,李温决定住进刺史府里,毕竟他身边没了人手,他还指望让官府中人帮忙调查手下人的下落。 离去前,他向徐文清道:“徐姑娘,之前向你隐瞒了身份,实在是抱歉,你放心,令尊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做主的,你和我一起住进刺史府吧,将冤屈告诉汪刺史,说不定汪刺史也能帮上些忙?” 汪左权微微一惊道:“李公爷,这位姑娘是?” 李温道:“徐姑娘是扬州徐长史的女儿。” 汪左权小眼一亮,道:“徐长史在咱们江淮那可是大大有名,徐姑娘,我府上还算宽敞,如不嫌弃,不妨去府上小住几日,也让汪某人尽尽地主之谊。” 徐文清忙道:“多谢两位邀请,不过这位吴公子已经答应救家父了,小女还是和吴公子一同住在客栈比较方便。” 汪左权瞥了武承嗣一眼,心道:“此人必定尊贵无比,不然徐元举的女儿不会舍沈国公,反而去找他帮忙。” 李温沉默了一会,目视着武承嗣道:“吴兄,那徐姑娘就交给你照顾了,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武承嗣点了点头:“好。” …… 临海县以南,海岸边。 诸葛南一边吃着胡饼,一边望着海滩方向。 早上与武承嗣分手后,他去城中买了一套水靠,准备等晚上那条船又到来时,便游泳跟上去,爬入船中,打探情报。 原本他以为要蹲守好几天,连干粮都准备充足了,谁知午时还不到,海岸边就出现情况。 炎日之下,只见七八名黄衣人从红叶林中鱼贯而出,其中还有一人竟是个熟脸,赫然是那名他们在茶棚救过的男子,赵鹏。 诸葛南这是第三次瞧见赵鹏。 第一次见面,本以为他只是名被武威欺凌的可怜人,第二次在去红叶林的路上又看见他,当时便对他多了些怀疑。 这次见他从红叶林出来,虽与其他人不同,双手被锁在身后,似乎是被这些人控制,但诸葛南还是断定他与这个试药组织有关系。 这些人都站在沙滩边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不多时,只见海面上远远驶来一艘大船,大船怕搁浅,在距离海滩一段距离便停下了,从大船上放下几艘小船。 诸葛南早已换上水靠,从海岸边跳入海中,绕了一个大圈,慢慢向大船靠近。 趁着那些黄衣人通过小船上到大船的功夫,诸葛南用铁钩勾住船的侧面。不久,大船掉头转向,向茫茫大海驶去。 诸葛南吃了三个多时辰的水,天色都黑了,大船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他实在难受,决定趁着夜色潜入船中。 等夜色完全深沉,他顺着船侧,利用钩爪缓缓向上爬行,每爬一段距离,都会停下来侧耳听动静。 一柱香时间后,诸葛南从大船侧面的船檐翻身而下,落地后四顾看了一圈。 很好,并没有人注意。 他脱下水靠,将其藏在一处角落,又用一块木板压住,然后赤着双脚,行走在船侧走道上。 忽然间,他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吃惊之下,四顾一看,瞧见一扇舱门后,拉开门便潜了进去。 舱内十分昏暗,诸葛南顺着舱室边缘,摸到一间柜子,发现木柜与舱壁之间有缝隙,便挤了进去。 他这一番动作,虽然十分轻灵,却还是发出些声响,昏暗的舱室中立即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谁?” 诸葛南心差点跳到嗓子眼,双手紧握,做好动手的准备。 就在这时,舱门被人重重拉开,一阵刺眼的光芒照了进来,却是两名黄衣人提着灯笼进来了。 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只见这是一间狭小的杂物室,室内躺着名被五花大绑的人,正是那名茶棚救过的男子,赵鹏。 . 第261章 你听说过长平郡王吗(2/3) 其中一名瘦高个似乎对杂物间内的混浊空气有些不适,抽了抽鼻子道:“赵鹏,副首领传下话来,他说不愿再见到你,让我们直接将你扔进海里喂鱼。” 趴在地上的男子嘶哑着声音道:“为了加入你们,我背叛师傅,抛弃师妹,如今仅仅因为一次任务失败,副首领就要杀我,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瘦高个冷哼道:“放屁,首领和副首领一向是赏罚分明,要不是你投靠了武威,副首领怎会杀你?” “我已说了无数遍了,我没有投靠武威!”赵鹏有些疲惫的说。 瘦高个冷哼道:“那你这五天都上哪去了?” “我被武威给关起来了,好不容易才被路人所救。” “路人?”瘦高个撇了撇嘴,道:“这番鬼话你觉得有人会信吗,再说了,你配合武威在林中埋伏下人马,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你又怎么辩解?” “那些人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赵鹏高声喊道。 “不认识?那为什么他们只杀追你的人,却半点不曾伤你?” “我怎么知道?” 另一名黄衣人哼道:“大哥,别和他废话了,临海县除了武威之外,还有谁有这种实力。” “也可能是外乡人!”赵鹏奋力争辩。 另一名黄衣人并不理他,继续道:“而且这小子是周谢的徒弟,当初我就怀疑他是周谢派进咱们的眼线,如今果然不假。” 赵鹏怒道:“我师傅都死了,我还亲手给师妹写下“恩断义绝”的信,你们竟还是不肯信任我?” 柜后的诸葛南吃了一惊,他听武承嗣说过周裳的事,听说她收到一封信后,差点自杀。 这么说来,这封信就是赵鹏这小子写的,而且他还是周裳的师兄! 瘦高个笑嘻嘻道:“二弟,别这么急嘛,这个姓赵的自以为武功了得,又得到副首领的赏识,便一直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现在多瞧瞧他垂死时哀嚎的模样,不是也很有趣吗?” 另一名黄衣人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家大哥的恶趣味。 赵鹏死死盯着瘦高个,道:“我明白了,这并不是副首领的命令,而是你们俩想公报私仇,对不对?” 瘦高个哈哈笑道:“赵鹏,你到今天还是这么不开窍,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副首领的命令不假,不过也确实有人想杀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鹏吃惊道。 “蠢货,你也不想想,武威这样的人哪有那么好拉拢,这个任务本来就是件危险的任务,怎么会刚好落在你头上?”[space] 诸葛南又吃了一惊,赵鹏竟然是这些人派去拉拢武威的。 赵鹏怔了怔,咬牙道:“我明白了,是蒋淳在害我!” 瘦高个哼了一声,道:“谁让你平日自恃清高,对蒋队长说话不恭不敬,这又怪得谁来?” 赵鹏沉默了一会,忽然冷冷一笑。 瘦高个皱眉道:“你笑什么?” “也没什么,虽然我马上要死了,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也会随后跟过来,咱们到时候再好好聊聊。”赵鹏阴恻恻道。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你就别做白日梦了,死的只会是你一人,我们弟兄跟着司徒首领,以后的日子好着呢。”瘦高个淡淡道。 赵鹏冷笑道:“是吗?你可知道,你们做错了一件大蠢事!” “哦?你说说看?” “你们杀了武家的人,这便是祸端!” 诸葛南心脏一阵抽紧,尽管他知道有义父在身边,武承嗣不会出事,但心中还是不由紧张起来。 瘦高个哈哈笑道:“不过是个武氏旁系子弟,杀了也就杀了,还能怎么样不成?” 诸葛南松了口气。 赵鹏冷冷道:“是吗?你可听说过长平郡王吗?” 瘦高个皱眉道:“长平郡王武承嗣,谁不知道?” 赵鹏冷哼道:“北面的契丹人个个长的和熊一样,结果几十万契丹人被这位郡王爷杀的灭了族,你可知道。” “那又如何?就算那位郡王再凶狠,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旁系武氏子弟,就带着军马杀到台州来吧?”瘦高个不以为然。 赵鹏咧嘴笑道:“再告诉你个消息吧,我在武威那里听到一个好消息,听说那位武王爷已经被朝廷任命为扬州大都督,总理江南道、淮南道一切事务,不日就将上任。” “那、那又如何?”瘦高个语气终于有些惊慌。 赵鹏冷冰冰道:“台州就在扬州管辖范围内,而且死的又是他堂弟,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我们在海上,他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赵鹏听出瘦高个已经虚了,心中大出了口恶气,冷笑道:“扬州刚好有一支水师,你们就等着被朝廷大军剿灭殆尽吧!” 瘦高个怒道:“首领既然让我们杀死武威,那就一定有应对之策,不必你多操心了。” 另一名黄衣人见自家大哥被对方说的恼羞成怒,没好气道:“我早就说了,不必和他废话,你瞧,现在不是自寻烦恼吗?” 瘦高个呐呐道:“老二,你说首领应该有对策的吧?” 另一名黄衣人扶额道:“我说大哥,这家伙在做白日梦,你怎么跟着犯傻?那位武郡王就算再厉害,只要不知道武威是咱们杀的,那就伤不到咱们分毫呀!” 瘦高个眼珠一直,道:“对啊,差点被这小子绕进去了,咱们如今不用回临海县,再过不久,大部队也要撤离台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咱们干的!” 诸葛南微微一惊,暗道:“不好,这些家伙要逃。” 赵鹏咧嘴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逃的掉吗?台州可是还有一个人知道你们身份的人!” 瘦高个正要说话,另一名黄衣人叫道:“大哥,不用再和他废话了,赶紧解决他了事吧。” “说的是。” 两人正要上前扳起赵鹏,诸葛南迅速来到两人身后,两手分别打在两人后颈处,两人应声而倒。 赵鹏对诸葛南的出现似乎并没有特别意外,冷冷道:“我就知道刚才那声音是有人混了进来,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诸葛南寻思:“要想救出此人,必须他全力配合才能成功。”便说道:“我是你师妹的朋友,叫朱南,是她拜托我来救你的。” 赵鹏大吃一惊,心虚道:“她、她让你来救我?难道她……她没收到那封信吗?” 诸葛南冷着脸道:“这事我正要问你呢,虽然她觉得那信是别人逼你写的,但我还是要问个清楚,你是否真想与她恩断义绝?” 赵鹏听到此处,顿时相信了诸葛南身份。 他还以为诸葛南喜欢自家师妹,生怕说出真话,对方便不救他了,忙道:“是他们逼我写的!” “他们是谁?” “是、是海盗。” 诸葛南吃了一惊,道:“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去做海盗?” 赵鹏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是被他们欺骗了。他们说海盗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人,官府的人能管天管地,却管不了大海。” 低下头道:“所以……所以我就去了。” 诸葛南没好气道:“蠢货,官府那是管你吗?” 赵鹏疑惑道:“朱兄,你该不会是官府中人吧?” 诸葛南差点说漏嘴,急忙道:“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替官府说话?” “哼,你还以为天下江湖人都厌恶着官府吗?错了,当今朝廷政通人和,朝中又有许多好官,我以前就被大理寺一名叫诸葛南的寺丞救过,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赵鹏皱眉道:“诸葛南?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狄仁杰、聂子云和诸葛三元,诸葛南是诸葛三元亲戚吗?” 诸葛南恼羞成怒道:“你太没见识了,如今大理寺名气最大的就是诸葛南,大家都说诸葛三元这个年纪时,都没他这么厉害!” 赵鹏奇道:“他比狄仁杰还厉害吗?” “那、那是自然。” 赵鹏点了点头,他其实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只是就着诸葛南的话题才问上两句。 大理寺谁最厉害,跟他有屁的关系。 …… 感谢书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新的一个月里,我会继续努力码字,爆发不敢说,更新绝对稳定! 马上就到仲秋了,晚上会有点冷,大家注意身体。今日三更,还有一更在中午。(*^ω^*) . 第262章 再见贺兰敏之(3/3)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那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辞吧。他们外面人多,咱们要想逃出去,你需要听从我的安排。” 一边说,一边解开了赵鹏绳子。 赵鹏不住点头道:“好,我都听你的。” 诸葛南当即将刚才想到的计划说了,赵鹏虽觉得诸葛南安排的十分巧妙,但自己这边风险极大,诸葛南那边风险却极小,顿时有些犹疑。 诸葛南面色一冷,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各逃各的好了,反正我答应周姑娘的事已经做到了。” 赵鹏心知靠自己绝逃不了,一咬牙道:“好,就听你的。” 诸葛南不再多言,抗起地上的两名黄衣人,转身出了舱室。 赵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大约一柱香时间后,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猛的在大门上用力踹了一脚,将门整个踹飞了。 紧接着大叫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说完飞快的躲到诸葛南刚才躲藏的地方。 他这一番动作,顿时惊动了整艘船的人,只听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没多久,一名独眼老者带着群人进入舱室,瞧见地上的绳子后,独眼老者叫道:“不好,赵鹏被人救走了!” 便在这时,船尾忽然响起两道落水声,独眼老者神色一厉,道:“他们跳下船了,快追!” 说着带着人转身向船尾而去。 诸葛南将两名黄衣人丢入水中后,飞快向赵鹏舱室返回,爬到船尾与舱室之间的一根桅杆之上。 刚上去不久,独眼老者带着人从下方经过。 他早已换回黑色水靠,在这黑夜之中,谁也看不清桅杆之上竟还有个人。 诸葛南向下方看去,当他瞧见独眼老者身边的一名年轻男子时,猛吃一惊,差点从桅杆上掉下去。 那名男子竟然是贺兰敏之! 他看起来和这些人是一伙的,而且似乎还很有地位,紧紧跟在独眼老者身后。 眼前尚未脱险,他没有再多想,悄无声息的滑下桅杆,一路回到赵鹏所在的舱室。 一路上他听到好几声落水声,显然是对方有人跳入水中搜寻他们。 来到舱室,赵鹏瞧见他后,忙从柜子后出来了,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诸葛南问:“你知道小船放置在什么地方吗?” 赵鹏连连点头,带着诸葛南一路来到船底一间打通的底舱。 舱室中有三艘小船,舱壁上有几个出船舱洞。 赵鹏正要将小船推出去,诸葛南没好气道:“他们正在外面大肆搜寻,你现在推出去,不是给他们抓个正着?” 赵鹏一想也是,便靠在船上坐下。顿了一会,他轻轻问道:“师妹还好吗?” “她在长安城,虽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 “她受伤了?怎么受伤的?”赵鹏急忙问道。 诸葛南淡淡道:“是有一帮杀手一路追杀她,你知道你师妹为何去长安吗?” 赵鹏头垂的很低,道:“她离开之前找过我一次,告诉我说师傅被武威杀了,希望我陪她去长安找一个大人物申冤。” “哪个大人物?”诸葛南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长平郡王!” “你师妹认识朝廷的郡王?”诸葛南一脸震惊。 赵鹏迟疑了一下,说道:“郑师妹给师傅写过一封信,她说那位郡王殿下帮她们家洗刷了冤屈,而且还给她谋了个五品爵位。” 叹了口气,又道:“我当时就劝师傅去投靠郑师妹,说不定能让郑师妹帮我们谋个公职,可师傅偏偏不听!” “你师傅为何不愿意?” 赵鹏似乎久有怨气,咬牙道:“他非要说接官府悬赏,一样是为公门做事,而且更加自由。” “他说的也没错呀。” 赵鹏咬牙道:“可他每次都把咱们拼着命挣来的赏金都拿去接济穷人,搞得我们经常要露宿野外,我都有好几年没喝过好酒了。” 诸葛南冷冷道:“这才是你去当海盗的理由吧?” 赵鹏心中一慌,急忙道:“不、不是的。” 诸葛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问道:“喂,我问你,这些海盗为何要用活人试药?” 赵鹏吃了一惊,道:“师妹已经知道用人试药的是我们……他们吗?” “她并不知道,是我在找你的过程中发现的。”诸葛南淡淡道。 赵鹏苦笑道:“还希望你别告诉她,不然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诸葛南满口答应,反正等赵鹏将知道的事说清楚后,他就会立刻送对方去蹲大牢。 赵鹏叹了口气道:“副首领为何用活人试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也是受别人的委托。” “受谁的委托?” 赵鹏摇了摇头。 诸葛南眯眼打量了他一会,又问:“这些海盗到底是谁,应该不是普通的小海盗吧?” “你听说过“海精”吗?” 诸葛南瞪眼道:“莫非是大海盗司徒宏?” 赵鹏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些人都是司徒宏的部下。” “你刚才说用活人试药的是副首领?” “是的。” “他又是谁?” “独眼蛇,欧阳充。” 诸葛南又是一惊,这欧阳冲可是个有名人物,他原本是药王孙思邈的徒弟,因只爱研究毒物,被孙思邈逐出师门。 后来他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时常用活人研究毒药,是大理寺悬赏最高的几名通缉犯之一。 他武功既高,还善于用毒,人又如同蛇蝎一般狡猾,无论是官府中人还是赏金猎人,都没能抓住他。 本来诸葛三元都打算亲自出手捉他,后来却因为欧阳充与唐家的唐安师比试时,被对方打瞎了一只眼,从此绝迹于江湖。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那个“有人”显然并不可靠,欧阳充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还当上这群海盗的副首领。 “对了,那个跟在欧阳充旁边的年轻人是谁?”诸葛南忽然问道。 赵鹏道:“他是首领的义弟,叫贺敏,大家都称呼他二爷。” 果然是贺兰敏之,诸葛南十分诧异,狄仁杰不是说贺兰敏之被屠洪给劫走了吗?怎么跑到这群海盗中做了二爷? 等会。 屠洪。 司徒宏。 他娘的,这司徒宏一定是屠洪的化名!他果然跑到海上去了,还做上了一方首领,诸葛南又惊又怒。 不过既然被他知道了身份,那就好办多了,之后禀告武承嗣,调离水师剿灭就完事了。 就在这时,大船忽然开始掉头。 诸葛南惊奇道:“他们不会是打算回岸上去吧?” 赵鹏惨然道:“应该是的,我知道的太多了,他们绝不会让我活下去。” 诸葛南暗暗皱眉。 这样一来就不能坐小船离开了,不然就算一时与大船分开,返回岸上的路上,还是有可能遇到大船。 对方不仅人手众多,还有欧阳充这样的高手,他们只要被发现,必死无疑。 不,到时候也许能抛下赵鹏,独自逃走。 想到此处,诸葛南便决定将对方肚子里的情报通通问出来,到时候就可以独自逃生了。 “赵兄,你们……他们做这种事,在临海县应该有人与他们勾结吧?那个人应该不是武威吧?”诸葛南问。 赵鹏咬牙道:“当然不是武威,他要是肯答应,我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诸葛南心中一震,道:“那个人是谁?” “与海盗勾结的人,是那位范阳郡王,李霭!”赵鹏一字字道。 . 第263章 郡王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临海县衙。 武承嗣、诸葛三元和徐文清主仆在一名衙役带领下,来到偏厅中,等了没一会,王捕头便出来了。 经历了李温的事后,这位县衙捕头再不敢摆弄威风。 尤其是他还听说徐文清是长史之女,那么与她同行的武承嗣,必定也不会是普通人。 “不知几位来找王某,有何事需要吩咐?”王捕头拱手道。 武承嗣道:“我想了解一下武威的死因。” 王捕头伸手请四人坐下,叹了口气道:“是有人在他喝的茶中下了毒,还是种极厉害的毒药,武男爷喝下茶后,当即身亡。” “谁给他送的茶?”武承嗣又问。 王捕头皱眉道:“是男府一名仆役,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拷打了一晚上,只可惜那小子什么也不肯说。” 武承嗣双眉一挑,道:“你们已经掌握证据是他干的了?还是说他已经承认了?” “那倒没有,要是有证据,我们早定他的罪了,又何必拷问?” “既然如此,怎可妄动私刑?”武承嗣沉声道。 王捕头咧嘴笑道:“这位公子想必不太了解办案方法,那仆役如果真是凶手,你不拷打他的话,他又怎么可能自己招供呢?” “如果他不是凶手呢?”徐文清插嘴道。 “那就再放他走就是,你们放心,我们下手很有分寸,绝不会将他拷打致死的。”王捕头颇为得意。 徐文清柳眉蹙起,哼道:“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王捕头摆手道:“姑娘是没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凶犯,不施展些雷霆手段,可镇不住那些恶徒凶犯。” 诸葛三元眯眼道:“也就是说,你们办案就是找个嫌疑人,拷问一顿,如果不是凶手的话就放了,再搜索下一个嫌疑人,继续拷问,是吗?” “衙门都是这样办案的,有什么问题吗?”王捕头冷冷道,对诸葛三元,他的态度明显要差了一些。 诸葛三元居然并不生气,微笑道:“没问题。”e] 武承嗣又问:“武威在死之前,可见过哪些人,又或者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王捕头笑道:“您这个问题算是问到关键之处了,我们也认为武男爷的死可能与此有关,便调查了一番,发现他死前在“好再来”客栈见过徐姑娘和李公爷。” 说着站起身,向徐文清躬身一拜,道:“正是这个原因,我们才去找上两位,其实我们绝无他意,冒犯之处,还请徐姑娘见谅。也请姑娘替小人向李公爷致歉。” 徐文清点头道:“既然是这样,我就不怪你啦。” 王捕头暗道:“这娘们,难道不知道我的重点在最后一句吗?”然而毕竟不好逼着她替自己说好话,只得干巴巴谢了一句。 武承嗣道:“除了徐姑娘和李公子,武威死前还见过什么人没有?” 王捕头毫不迟疑道:“没有了。” 武承嗣站起身,微笑道:“在下要问的就是这些,多谢相告,告辞了。” 出了县衙后,已是午时,艳阳高照。 行走在大街上,诸葛三元忽然道:“公子,那捕头最后一句话是假话。” 徐文清吃惊道:“假话?” 老者点了点头,道:“一般听到那种问题,正常人都会回想一下才回答,可他却毫不迟疑的回答说没有,显然是想隐瞒什么。” 武承嗣微笑道:“我也看出这一点,这就叫不打自招,要求他隐瞒的人一定有问题。” 诸葛三元笑道:“这件案子说不定比想象的要容易。” 武承嗣也笑了:“看来朱老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公子想必也早就怀疑上那人了吧?” 一旁的徐文清听得迷迷糊糊,不解道:“你们说的是谁呀?” 武承嗣道:“回客栈再说。” 回到好再来客栈,四人都聚在武承嗣的客房中,徐文清又问:“吴公子,你们现在可以说了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字字清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杀死武威的人,便是范阳王,李霭!” 徐文清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会是他?” 诸葛三元见武承嗣和自己猜想一致,笑眯眯道:“昨天老夫就觉奇怪,武威有五品爵位在身,他的死应该是一件大事,可负责此案的竟然是县衙捕头,这便十分不合常理了。” 武承嗣点头道:“而且昨天徐姑娘多次发问,那名捕头都不肯透露案情,这并非单单是他跋扈的缘故,而是有人让他不得随意声张此案。” 徐文清怔怔道:“原、原来是这样吗?” “试问在这临海县内,有谁能压得下武威的案子?” 徐文清道:“也可能是刺史府的高官呀。” 武承嗣摇了摇头:“武威和李霭是朋友,如果是刺史或长史害了他,范阳王绝不会坐视不理。然而到了现在,范阳王依然没有露面,所以只剩下这一种可能。” 徐文清呐呐道:“可他们不是好朋友吗?他为何要这么做?” 武承嗣双眉一扬,道:“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我相信武威和李霭渐行渐远,并不仅仅是因为武威摔断腿的缘故,两人之间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是甚么?” “我现在也还不清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咱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武承嗣凝重道。 “为什么?” 武承嗣沉声道:“如果幕后凶手真是李霭,刚才那捕头一定把咱们问话的事告诉他。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一定会派人盯着咱们,所以我们现在决不能轻举妄动。” “那咱们去找汪刺史和李公爷帮忙吧?”徐文清急忙道。 诸葛三元笑道:“小姑娘,你觉得这么大的事情,汪左权会不知道吗?” 徐文清吃吃道:“莫非他……他也和范阳王是一伙的?” 诸葛三元笑道:“那倒不会,不过他应该对此事心中有数,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那、那沈国公呢,我们可以去找他吗?” “他和李霭都是皇室族人,按辈分李霭是他堂叔,他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包庇李霭。”诸葛三元摇头道。 徐文清双目低垂道:“咱们可斗不过一个郡王爷,要不然,我们离开临海县吧。” 说完偷偷瞥了武承嗣一眼。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那如果咱们这边也有一个郡王爷,你觉得咱们能斗得赢对面吗?” 徐文清七分惊诧,三分惊喜,问道:“你说的郡王爷是谁?” 武承嗣微微笑道:“徐姑娘,其实我并不姓吴,我姓武,叫武承嗣。这次来到台州,是为了侦办一件拿活人试药的事。” 徐文清脑子嗡的一声响,只觉脑袋一阵眩晕。 谁成想她要找的人竟然一直在她身边,这让她一时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一旁的芦苇也呆住了。 “等会,你如果真是长平王,为何在长安时不肯见我?”徐文清忽然道。 武承嗣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被骗了,去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王府。” 徐文清脸一红,辩解道:“我又没去过长安城,哪知道你的府邸在哪!” 她之前见过商州刺史见到武承嗣时的态度,因此对他的话并不怀疑,甚至觉得也只有武承嗣这样的身份,才能让一州刺史如此恭敬。pace] “我……我回房间了。”徐文清忽然站起身说道。 武承嗣怔了怔,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呀。” “那你干嘛要走,不问问我在等什么吗?”武承嗣奇道。 徐文清微笑道:“我不用问,我相信您能够惩治的了范阳王。”说完带着芦苇离开了房间。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实在没想到说出身份后,徐文清会是这种反应。 徐文清房中。 芦苇奇怪道:“小姐,您是不是不相信吴公子身份?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徐文清揉了揉眼睛,道:“你之前不是还怀疑他是坏人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芦苇脸一红,道:“人家之前想岔了嘛!” 徐文清走到床边,笑道:“还算你没笨到家。” 芦苇眨了眨眼,道:“这么说来,小姐您也相信吴……武公子了?” “我一开始还怀疑他是皇子呢,有什么不相信的?” “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芦苇不解道。 “不回来,留在那里做什么?”徐文清瞪眼道。 “咱们可以帮郡王爷出谋划策呀!”芦苇煞有介事道。 徐文清盯着芦苇看了看,忽然忍不住笑弯了腰。 芦苇自然瞧的出自家小姐在笑话自己,嘴一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后脑勺对着徐文清。 徐文清见她生气了,轻轻道:“芦苇,如果他真是长平王,收拾范阳王不费吹灰之力,根本用不着咱们出谋划策。” 芦苇转过头,疑惑道:“他们不都是郡王爷吗,而且这里是范阳王的地盘,武公子应该会很吃亏吧?” 徐文清笑着解释道:“他虽然和李霭一样是郡王,但他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实权郡王,李霭不过是地方上一个无职无权的郡王,两者区别可大了。” 芦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轻轻道:“那咱们可以不用担心了吗?”这一瞬间,她眼中露出很沉重的疲态。 徐文清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肩头,柔声道:“好芦苇,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你赶紧回房好好休息吧。” 这一路上,她和芦苇两人相依为命,四处奔波,没有放松过片刻,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 直到此刻,她们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没过多久,两人便各自在自己的房间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一日,临海县已完全恢复平静,武威死亡的消息似乎被人掐断了,并没有在城中传开。 . 第264章 男爵之死 武承嗣这几日并没有完全待在客栈中。 这一日,他便和诸葛三元一起去了趟杏林堂。 除了衡武堂外,城内只有杏林堂这一家药铺。打听之后,正如武承嗣猜想,这间杏林堂是李霭的产业。 据说当初武威和李霭两人的母亲都得了怪病,两人为了治好母亲的病,这才各自开了一家药铺,也就是现在的衡武堂和杏林堂。 由于两人当时关系极为亲密,这两家药铺的关系也十分亲密,几乎算是一家药铺,就连伙计都是随便调换使用。 自从武威死后,武承嗣开始用另一个角度看待武威。 记得入城时,城门口卫兵在药物检查上格外的严格,而且正是出自武威的命令。 当时,他以为武威是为了垄断城内药铺才这么做。 但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他知道有人将有问题的药带入城中,这才造成有人在他的药堂看病后,身体出现畸形状况。 从这个角度来看,衡武堂中出现问题的药与武威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换句话说,那就是有人将有问题的药带入衡武堂中。 了解到杏林堂和衡武堂的关系后,再加上对李霭的怀疑,武承嗣认为,干出此事的人应该就是李霭。 这两家药铺以前的关系太亲密了,李霭要想在衡武堂安插几个耳目再容易不过。 另外,原本以为是武威要杀周裳,现在来看,雇佣那些杀手的人也很可能是李霭。 不过问题虽然弄清楚了,武承嗣却不打算现在就对李霭采取行动。 他并不信任汪左权,决定等李多祚的五百军士进城后,再动手更加稳妥。 戌时末,没事可干的武承嗣正在房中玩九连环,忽然,门外传来诸葛三元的声音。 “公子,阿南回来了。” 武承嗣开门一看,门外除了诸葛三元外,还站着诸葛南,另外,诸葛南身后竟然还站着赵鹏。 “进来说话。”武承嗣让开身子。 诸葛南一进来便急急说道:“殿下,武威是被冤枉的,勾结海盗的人是范阳王李霭!”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而且武威已经死了!” 诸葛南见自己的消息竟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很有些不乐,急忙又道:“那你们知道是谁杀了武威吗?” 武承嗣道:“是李霭,对吧?” “还有呢?” 武承嗣微微一惊,道:“杀死武威的不止李霭一人吗?” 诸葛南顿时大为得意,笑道:“嘿嘿,李霭只是从旁协助,将真正的凶手带入男府。” 武承嗣凛然道:“是谁?” “就是红叶林中的那群人,他们是海盗司徒宏的人,对了,司徒宏就是屠洪,他手下的副首领是欧阳充。” 诸葛三元脸色登时变得凝重,向诸葛南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离开我们之后的经历都详细说一遍。” 诸葛南点了点头,将自己混入海盗船中,救下赵鹏的事说了。 最后说道:“……赵鹏被我救走后,他们立刻调转船头,返回岸边,去了红叶林,我带着赵鹏趁机下了船。” 便在这时,一旁的赵鹏皱着眉道:“朱兄,他们俩是谁,也是师妹请来救我的吗?” 诸葛南道:“这是我家公子,其实你师妹求助的人是他,我只是受公子命令,才去救你的。” 赵鹏本就觉得奇怪,诸葛南比他师妹年纪小这么多,怎会喜欢上周裳,听他这么一解释,顿时释然,向武承嗣拱手道:“多谢公子相救。” 武承嗣默默打量了他片刻,说道:“赵兄弟,你能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向我说明一遍吗?” 赵鹏皱眉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你也知道,与那些海盗勾结的人是范阳王,连武威也斗不过他们,被杀死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临海县吧。” 武承嗣微笑道:“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要走也得等到明日吧。在走之前,赵兄难道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赵鹏想着还要靠对方逃离临海,只得答道:“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武承嗣想了想,道:“就从我救下你那天说起吧,你为何会落入武威手中。” 赵鹏在武承嗣对面坐下,隔了口茶,说道:“其实我是奉命去拉拢武威的,之前我们也拉拢了他几次,只不过每次都被他拒绝,谁知这次他不仅拒绝了,还将我关了起来。” “等会,你说你们已经拉拢了武威几次?” “对呀。” “你们为何要拉拢他,是为了用活人试药的事吗?”武承嗣问的很详细。 赵鹏闷声道:“这事要从年前说起,当时副首领接到一个委托,让他研制一种药物,因为药物主成分是金线乌,十分危险,他便决定用活人试药。” 武承嗣沉声道:“所以你们就选择了台州?” “不是我们……是他们,我已经脱离他们了。”赵鹏急忙道。 武承嗣不置可否,道:“红叶林就是他们种的吧?” “是的,那种树叫红芫树,它的树汁有很强的毒性,那些海盗晚上会划开树干,让毒树汁流出来,白天时若有人经过树林,就会中毒昏迷。” 武承嗣点了点头,想来是毒树汁被阳光照射,蒸发到空气中,故而整个林子里的空气都有毒了。 赵鹏继续道:“虽然他们散布鬼林的谣言,让附近的人以为进林的人消失是鬼祟作怪,但若是没有人帮忙遮掩,长此以往还是容易暴露。” “所以他们想在台州找个有背景的人合作!”武承嗣冷冷道。 “不错,这件事是副首领亲自去办的,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那位范阳郡王答应帮我们遮掩。” 武承嗣皱眉道:“你不知道原因吗?” 赵鹏摇了摇头:“副首领是独自去的王府,没有带任何人,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武承嗣目光微微闪动,陷入思索。 诸葛三元问道:“那武威呢,他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赵鹏皱眉道:“其实武威当时也在王府中,副首领出发前很有把握,说能够同时说服他们两人为咱们帮忙,不过后来回来时,却说只说服了范阳王一人。” 武承嗣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自从那之后,武威和李霭的关系就越来越差?” 赵鹏怔了怔,摇头道:“那我倒没注意。” “那后来呢,城中药铺中为何也出现试药的事?” 赵鹏低声道:“那是因为副首领研制一直不顺利,而去红叶林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只好让那位范阳王帮忙选些外地人进行试药。” 武承嗣沉声道:“那为何武威的药铺中,也出现有问题的药?” 赵鹏撇嘴道:“是那位郡王干的,如果只有他的药铺有问题,别人迟早会怀疑到他,所以他将我们给他的药混入到武威的药堂中。” 武承嗣已经猜到这一点,但还是有一个疑问,道:“武威知道后,为何不阻止?” 赵鹏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想来是副首领掌握了武威什么把柄吧,副首领回来时说过,武威虽然没有答应与我们合作,却也不会妨碍我们。” 武承嗣点了点头,又问:“武威一直对你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突然将你抓了起来。” 赵鹏皱眉道:“这事我也奇怪的很,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去拉拢武威,哪知他突然翻脸,不仅将我抓了起来,还严刑拷问我们海上据点的位置。”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杀武威?” 赵鹏叹道:“自从武威将我关起来后,他又让官府严查进城药物,导致咱们的药运不进城,副首领认为武威打算和咱们翻脸,便联合那位郡王爷,杀死了武威。” 武承嗣闭上了双目,为这位仅见过一面的堂弟感到了一丝惋惜。 . 第265章 君子不立危墙(1/3) 诸葛南小声道:“公子,您问完了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 诸葛南面无表情的走道赵鹏身边,赵鹏正感奇怪,忽然后脖颈一痛,被诸葛南打昏了。 见武承嗣看了过来,他忙解释道:“这家伙就是周姑娘师兄,那封导致周姑娘自杀的信就是他写的。要不是看他还有点利用价值,我早将他扔海里了。” 武承嗣道:“你问过他火凤社的事没?” 诸葛南忙道:“问了,他们和火凤社没关系,不过他说火凤社的总坛确实在台州外的一个海岛上,不过几个月前迁走了。” “迁去哪了?” “听赵鹏说,好像是去了扬州。” 武承嗣心中一凛,火凤社竟然也去了扬州,再加上扬州还有一个越王李贞,他这个扬州大都督恐怕没那么好当了。 就在这时,诸葛三元忽然目光看向大门,没一会,门外忽然传来韩成的声音:“公子,我回来了。” 诸葛南打开房门,只见韩成和李多祚正站在门外。 进屋后,李多祚拱手拜道:“末将李多祚拜见王爷。” 武承嗣抬手道:“李将军来的正好,你手下的五百军士现在在哪?” “因为城门已关,末将让他们在北门外扎营,末将和韩将军是翻城墙进来的。” 武承嗣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了一会,吩咐道:“咱们这里很有可能已经处于李霭的监视之下,诸葛南,你们进来时可有遮掩?” 诸葛南吃了一惊,道:“没有,我们直接进来的。” 武承嗣沉声道:“那些海盗上岸后一定会派人去找李霭,让他帮忙搜寻赵鹏,而李霭的人很可能已经瞧见赵鹏进入客栈。” “那我们不是被瞧见了?”诸葛南吃惊道。 “是的,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赵鹏是我们救下的了。” 李多祚虽不太明白情况,却也听出武承嗣有危险,拱手道:“王爷,可要末将立刻带人攻入城中?” 武承嗣笑道:“还没到这个地步,他们之间联系也需要时间,我估计他们明天才会向咱们动手。” 诸葛三元劝道:“王爷,老夫并不是怀疑您的判断,不过这里毕竟不安全了,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武承嗣微笑道:“我明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嘛。这样吧,咱们先换一个地方住,李郎将先出城,明日一早便携本王的命令带兵入城。” 李多祚拱手道:“末将领命。” 伸手递给韩成一支响箭,道:“韩将军,如果王爷有危险,就请放出响箭,我会立刻强攻城池,前来救援。” 韩成点头接下。 武承嗣心中一动,忽然又道:“李郎将,明日一早我们会回到这家客栈,你到时先带人潜入城中,在客栈附近待命,等韩成发出响箭后,再动手。” 李多祚拱手应是,见武承嗣没有更多吩咐,告退离去了。 诸葛南道:“对了,殿下,我在那些海盗里面还看到了贺兰敏之。” 正准备出门的武承嗣猛的停住脚步,转头道:“你说谁?” “贺兰敏之呀,我亲眼所见,绝不会错!” 武承嗣眉尖一跳,贺兰敏之不是被屠洪抓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啊,对了,诸葛南刚才说那司徒宏就是屠洪,如此一来贺兰敏之出现在那群海盗中倒也正常。 眼下也没功夫多管贺兰敏之的事,武承嗣和诸葛三元几人一同出了房间,叫上徐文清主仆,来到客栈一楼,退了客房。 “吴公子,这么晚了,咱们要去哪呀。”徐文清揉着眼睛道,她被突然叫醒,还有些迷迷糊糊。 “咱们换个地方住。” 两人说话功夫,诸葛三元已经独自出了客栈,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回来了,说道:“殿下,外面的眼睛都处理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辛苦了。” 一行人出了客栈,夜色已深,外面黑漆漆一片。 在距离“好再来客栈”两条街的地方,他们找了家民宿,出下高价钱后,那户人家答应几人住宿一晚。 城北,范阳郡王府。 李霭来到书房,只见欧阳充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书桌上的一支玉笔。 李霭负着双手,冷冷道:“欧阳老先生,我们的约定应该已经完成了,你还来找本王做什么?” 欧阳充抬起仅剩的一只眼睛,沉声道:“老夫的一名手下逃走了,我的人已经在城外找了个遍,没有任何踪迹,我怀疑他躲到城中来了。” 李霭冷漠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从今以后,本王都不会为你做任何事了。” 欧阳充笑道:“是吗?既然王爷这样说,老夫就告辞了,不过赵鹏将来如果向别人透露了点什么,王爷可别再来怪我。” 李霭咬牙道:“他知道本王的事?” “他原本是老夫很看中的一名手下,对您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还知道是您杀了武威,如果这件事被武承嗣知道了,王爷到时候的处境……” “够了!”范阳王一摆手,道:“你希望本王怎么做?” 欧阳充冷冷道:“对方从老夫的船上救出了赵鹏,绝非普通人,老夫倒想问问王爷,最近城中是否来了些陌生的江湖人。” 李霭双眉一皱,道:“你这样一说,本王倒想起来了。” 欧阳充目光陡然一亮,紧紧盯着李霭。 李霭继续道:“那天本王去找武威时,在一家客栈中遇到六名外地人,他们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还暗中调查武威的死因,因此本王派了人监视着他们。” “哪家客栈?”欧阳充急问。 李霭正要答话,王府管家忽然进入书房,在李霭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李霭眉睫一闪,点头道:“知道了,让他们继续盯着。” 管家离去后,李霭沉声道:“我的人刚才回报,说原本住在那家客栈的六个人中,有两人一先一后,带回了两名陌生人。” 欧阳充大喜,道:“其中一人一定是赵鹏,老夫这就去召集人手,还请王爷借令牌一用。” 他打算用令牌命城门卫放开城门,好让自己的人进城。 李霭沉声道:“你打算对他们动手?” “那是自然,这些人很可能已经从赵鹏那里知道武威是咱们所杀,决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临海县!”老者冷冷道。 李霭深深叹了口气,他原本以为协助这些海盗杀了武威,就能与他们彻底划开界限。 现在却发现,自己反而和他们绑的更深了。 沉默了一会,李霭说道:“毕竟是六条人命,我需要事先和汪左权打声招呼,你先做好准备,明天等我从刺史府回来,你再动手也不迟。” 欧阳充皱眉不语。 李霭冷冷道:“你放心,本王会传令城门守卫,明日封城一天,他们逃不了的!” “也罢,那老夫就再等上一夜。”欧阳充妥协了。 虽说对方也可能翻墙逃走,但只要他在出城所有路上埋下暗哨,他们就逃不出自己的掌握。 . 第266章 千牛卫入城(2/3) 次日清晨,范阳王还没到,沈国公李温便先一步来到刺史府后堂,向汪左权问道:“汪刺史,你派去红叶林的人有消息没有,本公那些侍卫都跑哪去了?” 汪左权笑道:“公爷稍安勿躁,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他其实知道红叶林中藏着批海盗,暗暗猜测李温的人都被那些海盗给宰了。 如果据实而说,他纵容海盗的行为便是一个把柄。 汪左权早已在官场上混成了人精,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装糊涂。 反正杀死李温手下的人又不是自己,他到时候知道了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便在这时,一名衙役来报,说范阳王来访。 汪左权和李温一同迎到大门,李霭瞧见李温也在,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堂侄也在啊。” 李温不太情愿的拱手道:“见过王叔。”他虽然只有国公爵位,但因为是越王之子,在皇家宗室中的地位比李霭要高的多。 进入后堂,李霭顾左右而言他,并不说正题,不停瞟向李温,很显然是在表明自己有私事和汪左权谈,希望李温识趣离开。 然而李温因为手下失踪的缘故,心情极为恶劣,并不愿意离开,汪左权则笑嘻嘻的装糊涂。 李霭无奈,只得说道:“汪刺史,本王怀疑是住在‘好再来’客栈的几名外地人杀死了武县男,你应该知道,武兄是本王的朋友,本王希望亲手为他报仇。” 汪左权小眼一眯,捻须笑道:“王爷说他们是凶手,可有证据?” “他们曾和武兄发生过冲突,若非本王出手相救,武兄差点抓了他们,他们一定是怀恨在心,故而杀死了武兄。” 李温忽然道:“王叔,你说其他四人杀人,那还有可能,可徐姑娘是徐元举的女儿,她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李霭愣了愣:“徐元举?” 汪左权笑眯眯道:“不错,那位徐姑娘的确是扬州长史徐元举的女儿,她应该不会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李霭皱眉道:“徐元举女儿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那四人又是什么身份?” 李温撇嘴道:“那四人想来是些江湖人,徐姑娘和他们是在城外茶棚遇,这才同行。” 李霭暗暗盘算,如果真如李温所说,他们双方应该认识不久,赵鹏未必会将自己的消息告诉徐元举女儿。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徐元举女儿真知道自己杀了武威,回扬州后很可能告诉武承嗣,那他就死定了。 正犹豫不决时,忽然瞧见李温冷冷的盯着他,说道:“王叔,徐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如果要对她动手,我可不会坐视不理。” 李霭心想:“不如先答应他,再让那些海盗处理徐元举女儿。”便说道:“既然你为她担保,本王到时放过她便是。” 李温微笑道:“多谢王叔,另外那四人随便王叔处置,我和汪刺史都不会多干涉。” 汪左权笑而不语,似乎默认了。 李霭拱手道:“多谢。”正要离去,李温忽然又问道:“王叔,你准备何时动手?”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霭警惕道。 “若是还有时间,我想去一趟客栈,带徐姑娘离开,也方便你们动手。”李温笑道。 李霭哼了一声,道:“你对这位姑娘倒是挺上心,本王半个时辰后便动手,你想劝她就快点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后堂。 李温当即离开了刺史府,一路来到‘好再来’客栈,进到大堂时,只见徐文清主仆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旁边则是那位吴公子和灰衣老者相陪。 李温上前几步,笑道:“徐姑娘,你好啊。” 徐文清抬头一看,忙起身见礼道:“小女见过李公爷,不知公爷找小女有什么事吗?” 李温瞥眼一瞧,发现武承嗣和诸葛三元自顾喝着粥,看都不看他一眼。 若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李温倒还不会生气。 可他们明知自己是国公,却还如此无礼,心中顿时大为恼怒,冷冷道:“本公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徐文清道:“这几位都是小女的朋友,公爷有话但讲无妨。” 李温暗骂道“真是个蠢女人”,瞥了武承嗣二人一眼,冷冷道:“你可听好了,范阳王怀疑是你们杀了武威。本公极力担保,他才相信此事与你无关,不过这几位朋友嘛……” 徐文清眼睛瞬间睁的和猫头鹰一样圆,失声道:“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李温淡淡道:“人家既然这样说了,必然是有缘故的,你又不了解这几位,说不定人真是他们杀的呢?” 便在这时,武承嗣终于开口了。 李温原以为他要大声为自己申辩,连讥讽的话都想好了,谁知他却说道:“朱老,这咸萝卜味道不错啊。” 诸葛三元笑眯眯道:“是还挺好吃的!” 李温顿时气的面色铁青,咬牙道:“徐姑娘,范阳王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若是再跟着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只怕本公也救不了你。” 徐文清已经想到李霭是想倒打一耙,让他们做替罪羊,而李温很可能也知道这一点,做了对方的帮凶。 “小女虽然愚笨,却也能辩知好坏,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用你多操心!”徐文清绷着脸道。 “好,好,是本公多管闲事,你待会可别后悔!”李温气的直打哆嗦,狠狠瞪了武承嗣一眼,在旁边一张桌子旁坐下。 他对武承嗣恨到极点,要亲眼瞧见他被李霭收拾,方能一解心中之气。 …… 刺史府,汪左权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不知为何,他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令他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就在这时,一名文吏进入书房,表情略带惊慌,道:“使君,有一支五百人的千牛卫忽然进了城,城卫不敢阻拦,特来禀告。” 汪左权猛的站起身,道:“他们说了什么没?” “只说有军令在身,让我等不得阻拦!” 汪左权急忙出了书房,一边说一边吩咐道:“确定是千牛卫吗?可验过官凭?” “验过了,带队的是千牛卫郎将。” 汪左权额间流下一滴冷汗,脑海中忽然想起好再来客栈看到的那名年轻公子,喃喃道:“这些千牛卫一定和他有关!一定!” “使君,您说的谁?” 汪左权没有答话,脚步也停了下来,暗暗寻思:“那名年轻人会是谁呢?巡查使?御史?不管是谁,看来范阳王那边要生波折了。” 便在这时,刺史府司马忽然急行而来,走近后拱手道:“汪刺史,门外来了一名将军,自称是千牛卫中郎将。” 汪左权微微一怔,道:“快请他进来。” 长史领命去了,不久,将一名中年男子引入后堂。 汪左权看见他的一瞬间,只觉有些眼熟,骤然间,脑中一闪,心中大叫:“这不是那位吴公子身后的随从吗?” 不会错了,那位吴公子必定身份尊贵,千牛卫中郎将都跟在他屁股后面当随从,那就绝不可能是御史和巡查使! “汪刺史,本将乃千牛卫中郎将韩成,奉长平郡王之命,让你协助办案,不知汪刺史可愿配合。”韩成扬声道。 汪左权心中急跳数下,终于明白那年轻人身份,咽了口吐沫,道:“办什么案子?” “平昌县男武威的命案!”韩成凛然道。 …… 今天三更,还有一更中午十二点。 . 第267章 李氏与武氏之争(3/3) 汪左权心念百转,一边是长平郡王武承嗣,一边是范阳郡王李霭。 虽然都是郡王,但一个权倾朝野,一个偏安一隅,如果让他自己选的话,自然毫不犹豫站武承嗣一边。 但他背后还站着纪王李慎,如果帮助武氏对付李氏中人,纪王在皇家宗室之中,处境将十分不妙。 韩成冷冷一笑,道:“我家殿下还说了,绝不勉强汪刺史,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大步离去。 汪左权心中大急,武承嗣如今是扬州大都督,总理江南、淮南一切政务。 汪左权并不觉得自己将台州治理的无可挑剔,相反,若是那群海盗的事被武承嗣知道了,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对,武承嗣既然要对李霭动手,海盗的事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毕竟对方已经闷声不响的在台州待了好几日。 到时候他要是追究起来,轻轻松松就能撸了他这个刺史,到时候找谁哭去? 思念至此,汪左权大喊道:“韩将军请留步,下官一切听从长平王吩咐!” 韩成转过身来,打量了汪左权一眼,淡淡道:“王刺史不必勉强,殿下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 “一点都不勉强,长平王殿下如今是扬州大都督,下官能为大都督效力,倍感荣幸!”汪左权大声道。 韩成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汪刺史立刻召集衙役吧。”[space]pace] 汪左权应了一声,很快便在大堂外召集了五百衙役,通通归韩成调遣。 出了刺史府,韩成和汪左权共同带着大队前行。 走了一阵,在经过一条十字街时,汪左权微感疑惑,道:“韩将军,咱们去好再来客栈的话,应该转道向北,你是不是走错了。” 韩成微笑道:“谁说我们要去好再来客栈了?” 汪左权大为不解,道:“长平王殿下不在客栈吗?” “殿下就在客栈中,不过殿下吩咐过,这件事毕竟涉及到李氏与武氏之争,汪刺史代表着纪王殿下,客栈内的冲突还是不参与的为好。” 汪左权怔怔不语。 韩成继续道:“殿下这次下江南,自知很可能会与李氏几位王爷起冲突。他知道纪王殿下不愿意牵涉进这种事情,他也不想将纪王殿下扯进去,只要纪王殿下能保持中立就好。” 汪左权顿时明白了。 长平王之前只是在试探他,如果他没有喊住韩成,那么长平王会认为他偏向了李氏,接下来很可能会对付自己。 幸好他做对了选择。 韩成这番话正是长平王的态度,而且这番话也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他身后的纪王说的。 汪左权深切感受到这位长平郡王的厉害,恭恭敬敬道:“长平王殿下的话,下官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纪王殿下。” 韩成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前行了一阵,汪左权又问:“韩将军,那咱们现在是去哪?” 韩成沉声道:“汪刺史可知红叶林中有一群海盗?” 汪左权下意识就要否认。 忽然间,想起武承嗣的精明,装傻充愣估计只会让对方反感,苦笑道:“知道,本来下官一直想要剿灭他们,奈何范阳王从中作梗。” 韩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两人带着众衙役出了东门,汪左权见韩成向北走,又问:“韩将军,红叶林应该往南去才对呀!” 韩成道:“咱们从北绕过去,先去海岸口堵住他们后路,以防他们逃跑。” 汪左权暗暗点头,心道:“不愧是受到武承嗣重用的将军,果然思虑周到。” …… 好再来客栈。 辰时刚过,天空已经大亮。七月的日子,白天总是亮比较早。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忽然从远方传来,只见街头忽然来了黑压压一群人,将“好再来客栈”团团围住。 当先一人正是范阳王李霭,他旁边还跟着欧阳充和县衙王捕头,在他身后,要么是王府侍卫,要么是衙门捕快。 李霭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面,华服高冠,尽显王族气质。 他并不进门,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把他们都抓起来吧。” 王捕头领命进入客栈,先四顾看了一眼,瞧见李温后,恭敬的给他行了一个礼。 随后来到武承嗣几人桌前,嘿嘿笑道:“没想到吧,又是我,你们看来还是逃不过被本捕头抓捕的命!” 徐文清斥道:“你这无耻小人,上次跟着武威为非作歹,还不长教训,这次又来做什么?” 王捕头并不生气,赔笑道:“徐姑娘,您是贵人,王爷有令,让我们不得冒犯您,还请您速速让开,莫要和这些罪犯坐在一起为好!” 李温耐着性子道:“徐姑娘,事已至此,你还是过来吧,有本公护着你,谁也动不了你。” 徐文清并不理他,怒视着王捕头,道:“谁是罪犯,你说清楚!” 王捕头瞥了武承嗣两人一眼,冷笑道:“就是他们两人。” 说完冲武承嗣努了努下巴,道:“你们应该还有两人吧,快叫他们下来!” 话音刚落,只见灰影一闪,他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向客栈外飞了出去,而且飞的方向正朝着李霭。 李霭旁边的欧阳充忽然一伸手,便抓住了王捕头,然而刚碰到他,陡然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道。 欧阳充吃了一惊,使出全力,将王捕头拉着转了一个圈,卸去了力道,这才将他放在地上。 落地的王捕头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发白,陷入昏迷。 紧随王捕头之后,其他进入客栈的捕快一个接一个的被扔了出来。 李霭不怒反笑,对方越是强硬反抗,对他来说反而更方便,到时候只要说他们是拒捕时被杀,又有这么多人看到了,这件事便可以迅速了结。 正当他要下令让众侍卫和捕快全都冲入客栈抓人时,范阳王府的侍卫统领忽然来到他身边,惊慌道:“殿下,咱们派在客栈外的侍卫都被人打昏了。” 李霭微微一惊,道:“莫非是客栈中那几人干的,可他们既然打昏了暗哨,为何不逃离这里,还在里面等着本王?” 侍卫统领摇头道:“属下也不明白。” 欧阳充冷笑一声,道:“想必是些江湖中人,自恃武艺过人,所以不把您放在眼里,让老夫先进去瞧瞧,指不定还能瞧见一个熟面孔。” 欧阳充独自进入客栈后,一双毒蛇一样的目光四处扫视了一圈。 当他的视线停留在诸葛三元身上时,瞬间露出见鬼的表情,失声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也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就向客栈外飞奔,连和范阳王招呼一声的功夫都没有,一路向大街以东逃窜而去。 李霭正觉惊奇,忽见客栈中又窜出一条灰影,向欧阳充逃离的方向追去。 见此情景,李霭反而放下心来。 对方看来是很厉害的江湖人物,连欧阳充都畏惧对方。不过再厉害的江湖人,也只不过是江湖人罢了,没有和他作对的资本。 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向一名亲卫吩咐道:“你持本王令牌,去刺史府一趟,让汪刺史从临海折冲府调三百军士过来。” 亲卫领命去了。 李霭终于下了马,带着人缓缓步入客栈,客栈中的客人早在王捕头被扔出去时,便逃的干干净净。 就连掌柜的也神隐不见,唯有两张桌子有人,其中一张桌子旁坐着武承嗣、徐文清、芦苇,另一桌坐着李温。 李霭瞥了徐文清一眼,见她瞧见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敌意,心中一冷,道:“看来她已经知道是我杀了武威,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 第268章 鲁王之子 不过李温毕竟在这里,他也不好现在就对徐文清动手,目光转向武承嗣,道:“动手之前,本王有个疑问想……” 话才说一半,忽见灰影一闪,诸葛三元提着欧阳充回来了,随手将他扔在地上,来到武承嗣旁边坐下。 李霭看向欧阳充时,瞳孔微微一缩。 欧阳充此刻如同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神情萎顿,嘴边尽是鲜血,一动也不动。 李霭原本对江湖人物并不了解,但自从认识欧阳充后,便主动打听了一些,知道欧阳充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然而此刻,他却被人在短短时间内,打成这个样子。 是欧阳充太弱? 还是对方太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霭目光盯着诸葛三元,再次问道。 李温也面露惊恐之色,暗暗想道:“吴管家他们几个,不会是被这老头给杀死的吧?” 诸葛三元淡淡道:“老夫倒想问问,范阳王殿下怎会和欧阳充这种江湖败类混在一起。” 李霭冷笑道:“就算你武功再高,今日也休想离开这里。” 诸葛三元摇了摇头,不再搭理他。 武承嗣微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想问我吗?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哦?你知道?” 武承嗣悠悠道:“我们明明昨晚已经发现你的哨探,却还要待在这家客栈中等你过来,你感到很奇怪,对吗?” 李霭瞧见他神情,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冷冷道:“不错,本王倒想听听,你们为何选择留在这里,莫非真以为本王奈何不了你们?” 武承嗣道:“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而已。” “什么话?” “你为何要杀死你的好兄弟,武威!” 李霭脸上顿时露出慌乱之色,厉声道:“明明是你杀死武兄,竟还想推到本王身上!” 武承嗣悠悠道:“李霭,我对你的情况也了解一二。你虽是鲁王之子,但你母亲身份低贱,故而你父亲并未把她接到京中。” 李霭神色巨变,厉声道:“住嘴!给本王住嘴!” 武承嗣笑了笑,继续道:“你倒确实是个孝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这偏僻之地陪着你母亲。” 李霭惊怒不已:“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一旁的李温张大了嘴巴,惊奇的望着武承嗣。 武承嗣不答,继续道:“武威从小父亲便病死了,你们俩都与母亲相依为命,而且刚好你们的母亲又得了一样的怪病,所以你们俩关系变得和亲兄弟一样亲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转冷,道:“只是当时的武威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杀了他!” 李霭怒声道:“一派胡言!杀死他的人是……是你!” 武承嗣悲哀的看着李霭,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何要杀他。” “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将他抓起来,立刻抓起来!”李霭气急败坏道。 众侍卫正要动手,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都住手!” 随着这道声音,客栈大门忽然走进三人,其中两人都是都是头发花白的妇人,最后一人却是诸葛南。 “公子,我把她们带过来了。”诸葛南笑嘻嘻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向两名老妇人看去,这两人正是武威和李霭的母亲。 其中一人身材矮胖,精神萎顿,似乎病的不轻,全靠一名丫鬟扶着才勉强站住,武承嗣知道她便是武夫人。 另一名偏高的老妇人明明也应该得了病,然而此刻却无需人搀扶,径直走到李霭身边,目光颇为严厉。 “霭儿,他们说你为了救我们的病,杀死了威儿,是不是?” 李霭急忙道:“母亲,您别听他们胡说,武兄不是我杀死的!” 旁边的武夫人有气无力道:“我的威儿真的死了吗?真的死了吗?你快告诉我!” 李霭错开目光,低声道:“是的。我本打算抓获杀死武兄的凶手后再告诉您,也好给您一个交代。” 武承嗣冷冷道:“李夫人,看你身体情况,想来你的病已经好了吧。你可知道,你的病是怎么好起来的吗?” 李夫人目光从李霭身上挪开,打量了武承嗣一会,缓缓道:“自然是欧阳老先生为我治好的。” “那位欧阳老先生为你治病,应该是开了什么条件吧?” 李夫人皱了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诸葛南插嘴道:“你别多问,想知道武威是怎么死的话,就赶紧回话。” 李夫人挑了挑眉,并不答话。 武夫人急忙道:“他开了条件,说如果治好了病,让我们帮他试药,还要将药铺当做诊金付给他,当时威儿不肯答应,我……我还和他吵了一架。” 说完这一长串话,武夫人似乎呼吸跟不上来,微微喘着气。 徐文清惊呼道:“原来武威和你吵架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吗?” 武夫人似乎意识到什么,颤声道:“莫……莫非……” 武承嗣轻叹道:“武夫人,你为何不想想,如果真是几间药铺的话,令郎又怎会不答应?” “难道……难道那位欧阳老先生还有其它条件?”武夫人一只手紧紧握在胸前。 李霭厉声道:“武伯母,你别这个人瞎说,就是他杀死了武兄,又在这里颠倒黑白,来人,将他拿下了!” 众捕快侍卫正要上前,诸葛三元笑眯眯道:“两位夫人,你们想知道真相,何不亲口问问你们口中的欧阳老先生呢?” 武夫人急忙喊道:“都住手!” 众人并没有停手,继续上前,直到李夫人跟着喊道:“住手!” 众人这才止步,回头看向李霭,见他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便都停止上前。 李夫人望向诸葛三元,问道:“欧阳老先生在哪?” 诸葛三元来到欧阳充旁边,将他拎了起来,道:“欧阳老兄,你自己说吧!” 两位夫人顿时都吃了一惊,她们虽也注意到地上躺着个人,但因此人蓬头垢面,脸色惨白,两人都没认出他便是当初那个仙风道骨的欧阳老先生。 仔细一打量,这才发现确实是本人, 武夫人急忙问道:“欧阳老先生,你说,你到底开的什么条件?” 欧阳充闭目不答。 诸葛三元笑道:“欧阳老兄,老夫的分筋错骨手你应该听说过吧,莫非想尝试一下?” 欧阳充脸上肌肉一颤,睁开双目道:“还有……什么好问的,我让他们帮我试药,我将你们的毒治好,就……这么简单。” “毒?什么毒?”李夫人愕然道。 李霭忽然抬头凝视着李夫人,一字字道:“母亲,您带着武伯母先回去好吗,等孩儿将这里的事处理完之后,会将真相全部告诉您。” 李夫人迟疑不定。 武夫人却已经生出怀疑,嘶声道:“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威儿!” 欧阳充自知必死无疑,瞧见李霭痛苦的神色后,忽然生出一丝快意,心想:“反应要死,不如拖一个王爷下水,岂不甚妙!” 大声道:“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根本就不是得病了,而是中了老夫的毒……咳咳。”说的太急,剧烈咳嗽起来。 诸葛三元见他还有点用,在他身上推拿了几下,欧阳充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诸葛南催促道:“什么毒,你怎么下的,赶紧说清楚!” 欧阳充缓缓道:“当年老夫来到台州时,因手头有些拮据,便想弄些钱财。恰好老夫在城外一座山上,发现一处有人看守的泉水。” 闻听此言,李夫人脸色巨变,紧紧盯着欧阳充。 欧阳充继续道:“老夫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这座泉水被城中几家豪门富户给圈起来,当做泡茶用的专用泉水。” 李夫人失声道:“是五台山上的雪阳泉,你莫不是在泉水中下了毒?” 欧阳充哈哈笑道:“不错,当时老夫刚好新研制出一种毒药,而且这种毒只对女人有效,老夫正想找人试一试,便趁着夜晚,在泉水中投了三天毒。” . 第269章 王府的体面 李夫人恶狠狠瞪着他,怒斥道:“你这恶贼,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做下的好事,王儿,这事你知不知道?” 李霭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夫人只当他默认了,严厉道:“你当初为何不将这贼子抓起来!” 武承嗣忽然道:“李夫人,你还不明白吗?” 李夫人转过头,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承嗣道:“欧阳充武艺高强,既然有备而来,便不是那么容易抓的。如果他逃走了,你的病就永远治不好了。” 李夫人顿时愣住了。 武夫人怔了怔,道:“那我家威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同意的吗?” 武承嗣道:“不仅如此,还因为欧阳充提出的要求。” “什么要求?” “你们以为他说的试药很容易吗?那可是用活人的命去试药!”武承嗣冷冷道。 武夫人和李夫人脸色瞬间都变了,尤其是李夫人,脸色瞬息万变。 许久后,李夫人忽然像做出什么决定,绷着脸,冷冷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看来我家王儿说的不错,杀死威儿的人就是你们,武妹妹,咱们回去吧!” “姐姐,你这是……”武夫人大吃一惊。 李夫人厉声道:“春儿,扶武妹妹上马车!” 她这突然的转变,就连李霭都有些吃惊,怔怔望着自己的母亲。 却不知,李氏虽从小出身低贱,但嫁入王府后,反而比旁人更加维护王府的体面。 她一瞬间便理清了厉害,如果李霭只是犯了个错误,她自然会严厉让他改过。 但用活人试药的事不同,若是传扬出去,不仅李霭将万劫不复,还会连累到京师的鲁王府。 她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武夫人似乎也想明白了,认命似的低下了头,任由丫鬟搀扶她出去。 欧阳充暗哼一声,对着她们背影道:“当初老夫去王府时,虽然武威不肯答应,李霭可是一口便答应了,老夫虽还没研究出成品药来,但半成品的药可有他不少功劳。” 李夫人脚步不停,走的更快了,武夫人似乎想要转身,却被那丫鬟强行拉走了。 客栈大厅内,众衙役和侍卫脸色都有些难看,各人心中都在想:“自己知道了范阳王的丑事,不知会不会被杀死灭口。” 就连李温都有些不安,心道:“这李霭外面柔柔弱弱,想不到竟干出这等事,我身边没有护卫保护,他如此丧心病狂,搞不好会连我也不放过。” 目光看向大门方向,琢磨着要不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李霭冷冷盯着武承嗣,额角阴云密布,道:“你以为将我母亲请过来就有用吗?”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本来还以为李夫人会劝阻你的,看来是我思虑不周。只是有一点我还不明白,你能让我死个痛快吗?” 李霭冷冷道:“你说说看?” “你为何要杀武威?” 李霭沉默了一下,冷笑道:“武兄明明是你杀死的,本王倒还想问你为何要这么做呢,不过本王不急,等你到了大牢,再回答本王这个问题也不迟。” 武承嗣向诸葛南打了个眼色。 诸葛南立刻会意,取出一支响箭,向大门外射了出去,将门外包围的侍卫和众衙役皆吓了一跳。 门外附近一间茶楼中,负责监视动静的千牛卫瞧见响箭,对着空中又射出一支响箭。 李霭听到这番动静后,冷冷一笑,道:“原来你还做了布置,只可惜这里是临海县,是本王的地盘,任你做任何布置都没有用!” 刚才被甩出门的王捕头这时又走了进来,恶狠狠道:“小子,敢跟王爷作对,还敢殴打公差,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实话告诉你,本捕头已经上报了刺史府,马上就会有数百衙役过来,你们插翅也别想飞!” 武承嗣好整以暇道:“是吗?那咱们就等着瞧好了。” 李霭正要说话,忽然间,他感受到地面在微微震动,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身边的侍卫统领脸色一白,道:“殿下,是骑兵的声音!” 王捕头闻言一呆,小声道:“殿下,莫非是您调的折冲府军士过来了?” 李霭心道:“临海折冲府都是步兵,哪来的骑兵?”没有理他,飞奔出客栈,向大街看去。 没一会,只见前方传来一阵骚乱,只见两名骑兵在前方驱赶人群,身后则跟着黑压压一片骑兵。 “这……这是……”李霭说不出话来了,这些骑兵穿的赫然是千牛卫铠甲。 转瞬之间,这些骑兵便将李霭的人团团包围,李多祚翻身下马,李霭颤巍巍问道:“这……这位将军,你们千牛卫来此地做甚?” 李多祚一言不发,带着几名军士径直从他身边经过,进入客栈后向武承嗣拱手道:“末将李多祚及麾下五百军士具已奉令前来,静候王爷军令。” 跟进来的李霭又是一惊。 王爷?不可能,李氏的王爷他全都知道,虽然很多人多年未见,但也不可能完全不认识,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王爷? 忽然间,他想起了一事,惊呼道:“你……你是长平郡王武承嗣!” 武承嗣微笑道:“不错,我是武承嗣。” 闻听此言,王捕头当即吓的瘫软在地,先是得罪一个公爷,现在又得罪一个王爷,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他身后的捕快都怨恨的望着他,跟着这样一个头,不仅前途无望,只怕小命都不保,已经有人悄悄向门外退去。 李温更是惊惧不已,低头看着桌面,心中大叫:“他竟然是武承嗣?这是怎么回事,武承嗣不是在去扬州的路上吗?不妙!他不会发现我们的计划了吧?” 李霭脸色数变,好半晌后,咬牙道:“是他叫你来的,对不对!” 武承嗣一愣,道:“你是说武威?” “你别装蒜了!”李霭嘶声道: “要不是他写信叫你来,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他骗的我好苦啊,嘴里说是几天前才给你写的信,其实呢,他早就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对不对?” 武承嗣皱眉道:“你说武威给我写了信?” 李霭似乎情绪已经失控,嘶声道:“不错,自从他得知你被任命为扬州大都督后,就开始威胁我停止试药,还逼我和他一起对付那些海盗!” 武承嗣心中一叹,他本来就觉奇怪,武威之前一直对李霭和那些海盗试药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会突然和他们翻脸。 想不到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徐文清鼓足勇气道:“李……李霭,武威劝你明明是为了你好,你为何不听他的劝,还要杀死他?” 李霭冷笑道:“他也是像你这样说的,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还说不会将我供出去。” “这不是很好吗?你干嘛不答应?”徐文清奇怪道。 李霭惨然一笑,道:“笑话!他不供出我,难道那些海盗不会供出来吗?” 目光看向武承嗣,道:“那日我来客栈找他,其实就是想让他不要将这事告诉你。后来我追到他府中,和他摊牌,不想他却告诉我说已经给你写了封信,将试药的事都说了!” 武承嗣顿时想起李霭那日来客栈时,和武威的对话。 “李霭,你过来做什么?” “武兄,你别胡闹了行不行?” “胡闹的到底是谁?” “武兄,你这样做对的起伯母吗?”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王捕头,本男命令你,立刻把他们抓起来!” 当时武承嗣就觉得有些不协调。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说的事根本就不是武威要抓徐文清的事,而是关于试药的事。 . 第270章 你敢处置本王吗 李霭咬牙道:“我明明都答应过他,只要得到欧阳充的解药,也会帮武伯母解毒,可他偏偏要对外揭露此事,竟连自己的母亲也不管不顾!” 武承嗣冷冷道:“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失去一个人的最基本良知,你只知救你母亲,可那些因试药而死的人又怎么说?他们就没有亲人吗?” 李霭沉默了一会,道:“我当初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事已至此,我说再多你估计也不会信了,武承嗣,你想怎么处置本王?” 武承嗣沉声道:“自然是按照大唐律法处置。” 李霭忽的一笑,道:“武承嗣,本王虽在皇室中只是一名没什么影响力的郡王,但我毕竟姓李。” 诸葛南十分见不得这些皇家子弟的做派,叫道:“姓李又怎么样,琅琊王李冲又如何?” 李霭淡淡道:“处置李冲的毕竟是皇后,而且这里不是长安,武承嗣,你若是处置了本王,只怕会掀起李氏与武氏的争斗,你可想清楚了?” 武承嗣站起身,凛然道:“李霭,我这个王爵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你觉得我会害怕争斗吗?” 李霭脸色微变。 武承嗣又道:“而且本王还挂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只要触犯律法,不管他是谁,是什么身份,我都照办不误!”[space]pace] 李温缩了缩脖子,心道:“不妙,武承嗣一定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打算撕破脸皮了!” 诸葛南对武承嗣十分了解,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哈哈笑道:“我说范阳王殿下,你就别白费唇舌了,这天下就没有我们武少卿不敢办的人!” 李霭咬牙道:“你想以何罪名办我?” “第一,协助海盗拿活人试药,害死无数条人命。第二,杀死平昌县男武威,这两条还不够吗?” “你有什么证据是我干的?”李霭争辩道。 诸葛南嗤笑道:“有欧阳充做人证,那位武夫人一定也愿意作证,范阳王殿下,你的罪行是逃不脱了!” 李霭向欧阳充看去,只见他正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疯狂的笑意,似乎在说:“来吧,咱俩一块死!” “本王是皇室中人,你们无权办我!”李霭做着最后的挣扎。 武承嗣肃然道:“我以扬州大都督的身份,先将你囚禁在王府之中,然后再上奏折弹劾你的罪行,到时候自有宗正寺的官员来处置你。” 转头向李多祚吩咐道:“李郎将,你留一百军士在台州,让他们看守李霭,本王也会让汪左权从旁协助。” 李多祚一拱手道:“得令!” 转头便向手下一名校尉下了军令,那校尉来到李霭身边,一抬手道:“郡王殿下,请吧!” 李霭目光看向自己的侍卫统领,对方却低下了头,并不看他。 李霭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客栈。 武承嗣又传下命令,将陪同李霭而来的侍卫、捕快一并收押,等候处置。 对于王捕头,武承嗣多关照了一句:“将他带去见汪左权,问问汪刺史,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够当上一县捕头,本王需要他给出一个交代。” 李多祚受武承嗣之命,带着那些侍卫和捕快去了刺史府,原本被围的风雨不透的客栈,顿时又恢复了空旷。 李温也跟着走了,客栈内顿时只剩下武承嗣几人。 武承嗣正在向徐文清询问扬州的事,忽然间,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韩成扶着汪左权进入客栈。 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捕快,个个身上都带着血迹,就连汪左权身上都有血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 “怎么回事,你们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武承嗣站起身,面色沉重的问。 汪左权一丝不苟的行了个礼,道:“下官汪左权,拜见王爷。” “好了,别多礼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些海盗跑了?” 韩成点了点头,苦笑道:“我和汪刺史带着衙役进入森林,用湿布捂住口鼻,过了红林,突袭了那些海盗。” 汪左权插嘴道:“本来我们就要剿灭他们的,谁知林中突然来了一批倭国人,那些倭国人虽然只有一百人左右,但个个武艺高强,他们将人救走,坐船逃走了。” 诸葛南失声道:“这里怎么会有倭国人?” 汪左权苦笑道:“自从年后,倭国人便经常出现在沿海,只是他们一般只骚扰杭州、湖州、苏州一带,很少进犯台州。” 武承嗣心中一动,从时间来看,倭国人来犯正是沛王杀死倭国使节团之后,他们莫非是在用这种办法报复唐朝? 诸葛南怒道:“还有这等事,那帮倭贼好大的胆子,怎么长安城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汪左权小声道:“听说来犯的倭人数量很少,还不如海盗多,想来那些州的刺史便没有上报吧?” 武承嗣暗暗摇头,对这些地方官员来说,一般出了什么事的话,第一反应都是捂住盖子,总想着自己解决,以免受到朝廷问责。 结果往往就是把小隐患捂成大祸患,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便在这时,武承嗣注意到韩成脸色苍白,额间尽是汗水,问道:“韩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汪左权急忙道:“韩将军被那群倭国人的首领给打伤了。” 诸葛南大吃一惊,韩成武功比他高上不少,连他都被打伤了,可知对方必然是厉害角色。 武承嗣走到韩成身后,只见他背后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急忙道:“韩将军,你立刻去房间休息,我马上派人请大夫过来。” 韩成确实有些不好受,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不等武承嗣,汪左权便吩咐一名手下,让他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那衙役离去后,武承嗣吩咐道:“汪刺史,你马上去调附近的折冲府军马,再调些战船,让他们出海搜寻倭国人。” 汪左权领命去了。 “诸葛寺丞,你去向城外的李郎将传达本王军令,让他先带领四百骑兵在海岸口埋伏,以防倭国人去而复返。” “是。”诸葛南大步离去。 武承嗣又将徐文清喊到一个角落,向她说了些话,然后和诸葛三元带着欧阳充上楼了。 大厅之内,顿时只剩下徐文清主仆。 芦苇疑惑道:“小姐,刚才郡王爷和您单独说了些什么呀?” 徐文清正有些怔怔出神,听得自家丫鬟的问话,附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芦苇惊愕道:“这……这是真的吗?” 徐文清轻轻道:“既然是郡王殿下说的,想必不会错吧。” 芦苇叹了口气,道:“唉,就算是真的,郡王殿下怎么让您去做这种事啊。” “怎么,你觉得我做不来吗?” 芦苇小声嘟囔:“您不被别人骗就不错了,哪还能骗人啊。”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要去找李公爷吗?” 徐文清笑道:“不必,殿下说咱们只需在大堂中等着,鱼儿自然会上钩!” 没等多久,客栈中之前失踪的掌柜和店小二陆续出现,整理着客栈内的桌椅,掌柜还向徐文清打听消息。 徐文清气愤这掌柜之前尽给她错消息,还收那么多钱,没有搭理他。 又过了一会,一颗脑袋从客栈右边那扇大门后面探了出来。 正是黄国公李温。 将大厅打量一圈后,李温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身为当朝国公爷,又长的英俊潇洒,原本觉骗徐文清这样一个小姑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自从碰到武承嗣后,他便感觉开始走霉运,先是手下全部失踪,而后又莫名其妙卷入临海县的破事中。 更可气的是那名破坏他好事的吴公子,竟然是长平郡王武承嗣。 原本简单的任务,瞬间变成地狱级难度! 然而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又无法让他能够轻易放弃,故而又来客栈碰碰运气。 . 第271章 倭国皇室 瞧见大堂内只剩下徐文清主仆后,他暗暗一喜,上前问道:“徐姑娘,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长平王去哪了?” “……”芦苇。 徐文清气愤道:“你别提他了。” 芦苇望着自家小姐,心道:“小姐,你用力过猛了,表情一点都不自然!” 李温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心中大喜,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徐文清顿了一下,幽幽道:“我本以为范阳王的事一了,他就会去扬州救我爹爹。” “怎么,他反悔了吗?” 徐文清低声道:“刚刚又突然出现一些倭国人,将海盗救走了,郡王殿下打算出海去打那些倭国人,让我在临海等着他。” 李温心道:“蠢女人,这是当然的啦,武承嗣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要不是你还有点利用价值,本公也不会多搭理你!” 嘴里安慰道:“没事,不必伤心,我父亲是越王李贞,他在扬州的影响力你应该知道,只要你父亲没有真犯事,保证能救他出来。” “真的吗?”徐文清目光盈盈道。 李温春风一笑,道:“本公从不骗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美丽的姑娘。” 徐文清脸上浮出一丝红晕,低头道:“多谢李公爷。” 李温朗声道:“事不宜迟,咱们俩立刻就去扬州!” “要不要和长平王殿下打声招呼?”徐文清小声道。 李温一摆手道:“他身上事多,咱们何必去打扰他,走吧。” 徐文清点点头,主仆二人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客栈。 客栈二楼。 武承嗣和诸葛三元正在审问欧阳充。 当问起那些倭国人时,欧阳充突然讨价还价起来,希望用提供的情报换自己的命。 诸葛三元立刻用分筋错骨手伺候了他一刻钟,欧阳充终于受不住,开口招供了。 “说吧,那些倭国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要救你们?”诸葛三元冷冷道。 欧阳充嘶哑着声音道:“很简单,拜托老夫研制那种药物的人,就是倭国皇室中人,他们自然会插手此事了。” “他们到底让你研究什么药物?”武承嗣问。 欧阳充隔了一会,低声道:“是一种能让人全身萎缩的药。” 武承嗣微微一惊,立时想起四肢缩小的小花,以及在小屋中看到的那些变成畸形的死者。 原来欧阳充要研究的就是让人变得畸形的药物。 “倭国皇室想用这个做什么?”武承嗣问。 “郡王殿下,诸葛寺卿,你们知道倭国皇室内的情况吗?”欧阳充反问。 武承嗣摇了摇头。 诸葛三元淡淡道:“听你的口气,莫非你知道?” 欧阳充叹了口气,道:“老夫当年在中原无处容身,曾在倭国住过几年,对那里的情况倒也了解一二。” “哦,说来听听。”诸葛三元眯眼道。 “简单来说,倭国皇室中,共有两大势力。” 除了派遣唐使来大唐外,武承嗣对这个时期的日本历史并不了解,当即问道:“哪两大势力?” “自从五年前,倭国齐明国王死后,倭国朝政掌握在“中大兄”王子手中,不过中大兄王子的弟弟,大海人王子也握有很大权力。” “中大兄?”武承嗣对这名字隐隐有些印象,毕竟这么怪的名字,听过一次就不容易忘记。 欧阳充点了点头,道:“遣唐使便是中大中王子一力主持,他主张只有向强大的唐朝学习,才能让倭国变得一样强大。” 武承嗣冷冷道:“那大海人呢?” “大海人王子主张对外扩张。” 武承嗣目光微闪,陷入思索。 欧阳充继续道:“因为遣唐使被唐朝斩杀,中大兄王子声望下跌,大海人王子主张惩罚唐朝,获得国人支持,声望迅速上升。” 他展示着自己对倭国的了解,其实是希望武承嗣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饶他一条命。 武承嗣沉默半晌,问道:“那让你研制这种药物之人,是哪一个?” “是大海人。” 武承嗣心道:“莫非他想将这药给中大兄服下?” 转念一想,便排除掉这种可能。 如果大海人真想毒杀中大兄,直接用见血封喉的毒药便可,何必这么麻烦? “那你知道大海人想用这个药做什么吗?”诸葛三元问。 欧阳充眯眼道:“虽然倭国人不愿告诉我,但我一直在暗中派人调查此事,已有了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大海人想派人行刺中大兄!” 欧阳充说到这便住口了,想故意吊二人胃口。 谁知两人都不多问,表情也很平静,欧阳充叹了口气,只得自己接着说道: “中大兄有一名非常宠爱的妃子,那妃子养有一只爱犬,为了方便那只狗进出,她在寝宫各个墙壁上设了许多一尺多高的狗门。” 武承嗣吃了一惊,道:“他莫非是想利用此药,将人身体缩小,穿过那狗门行刺中大兄?” 欧阳充赞道:“殿下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我怀疑他就是想通过这个法子,趁中大兄宠幸那妃子时行刺!” 武承嗣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虽然有可能,但也可能另有用途。” 欧阳充急忙道:“不,我后来还贿赂了倭国官员,打听到一件事,几乎可以肯定大海人想要行刺!” “何事?” “听说大海人为了讨好中大兄的妃子,在她寝宫后园中修建了一座大湖,那座湖是活水,与御所北面的一条河相连。” “那又如何?” “我后来派人去那条河调查过,河最南端与御所中的湖只有三十丈距离,河下与湖下相隔的土墙上有好几个小洞。” 武承嗣心中一动,有了一个猜测。 只听欧阳充继续道:“正常人虽然穿不过去,但只要有矮瘦之人服用那种药,应该就能穿过去!” “你为何会去调查这种事?”诸葛三元忽然道。 欧阳充迟疑了一下,答道:“我担心大海人真要杀死中大兄,所以才想确认一下。” “你担心中大兄?莫非你们认识吗?”武承嗣奇道。 欧阳充苦笑道:“他是倭国王子,怎会认识我这个海盗。” “那是为什么?”诸葛三元冷冷道。 欧阳充低着头,道:“因为我不希望大海人执掌倭国朝政。原本我还打算等大海人将研究药物的钱全部给我后,就去找中大兄告发他。” 武承嗣更加奇怪,道:“你为何不希望大海人执掌倭国?” 欧阳充叹道:“大海人一直都想要攻打熊津,甚至还想攻打唐朝江南地区。只要战事一起,海上商业就会遭到破坏,我们海盗也就没饭吃了。” 武承嗣顿时有些无语。 欧阳充这个海盗未免太专业了,为了有稳定的商船可以抢劫,竟然想要阻止战争,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你怎么看待中大兄这个人?”武承嗣忽然问。 欧阳充想了想,答道:“他是个很能隐忍的人。” “怎么说?” “当他还小的时候,倭国朝政是由外戚苏我氏把持,中大兄王子忍辱负重,直到成年后雷霆一击,将苏我氏一族整个消灭了。” 武承嗣暗暗沉吟,从中大兄主张派遣唐使来大唐学习,他便觉得此人比大海人要危险。 倭国人土地贫瘠,侵略大陆的野心根深蒂固。 而中大兄和大海人的区别便在于,中大兄觉得他们实力还不够,要继续积累实力,等到己方足够强时,再对外露出獠牙。 大海人则比较急躁,希望现在就对外侵略。 思考了不到五秒钟,武承嗣便做出决定,说道:“欧阳充,听说你那种药已经研制的差不多了?” 欧阳充不敢否认,说道:“距离成品只差一点了,不过还有一些副作用。” 武承嗣颔首道:“好,你去找倭国人吧,把这种药交给他们。” . 第272章 第272像 犬养将军 欧阳充愣了愣,心中充满不解。 不过很快,他便暗自有了猜测,心道:“中大兄如果死了,大海人一定会对朝廷发动战争。武承嗣果然是个战争狂人,为了打仗,竟主动挑起战争!” 这种话他自然不敢明说,小声试探道:“能为殿下效力,是老夫的荣幸,只是此事之后,不知老夫还有没有机会一直替殿下效力?” 换句话说,老子帮你干了这件事,你肯不肯饶我一命? 武承嗣微笑道:“你放心,如果你真能立下功劳,我会考虑饶你一条性命。” 欧阳充顿时大喜,道:“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武承嗣暗哼一声,又问道:“对了,你们和火凤社是什么关系?” 欧阳充急忙回答:“临海县海岸以南几百里之外,有一座长夜岛,火凤社的总坛便在那里。” “长夜岛?”武承嗣挑了挑眉。 “那里是一个不法之地,聚集了许许多多的罪犯、盗贼和黑道中人,我便是在那座岛上研究药物。”欧阳充解释道。 武承嗣凝思半晌,问道:“岛上有多少人?” 欧阳充踌躇了一下,问道:“郡王殿下,您是不是想攻打那里?” “是又如何?” 欧阳充小心翼翼道:“那里只怕很难攻打下来。” “为何?” 欧阳充解释道:“长夜岛之所以能成为法外之地,便是因为那附近的海流十分特殊,军队是很难到达那里的。” 诸葛三元道:“怎么个特殊之法?” “那座岛北面、西面和东面都是环行流,船只在百里之外便会受海流影响转向,根本靠近不了那座岛。” 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那南面呢?” “南面虽然也有环行海流,但在酉时中旬到戌时末的一个半时辰内,海流会突然减弱,这个时间内,中小型船只可以入岛,不过大型船只依然进不去。” 武承嗣凝思不语。 这样说来,这座岛屿几乎称得上一座天然要塞,难怪此岛能成为法外之徒的聚集地了。 欧阳充隔了一会,又道:“对了,据我所知,火凤社的高层最近都去了扬州。” “他们什么时候去的?” “几个月以前。” 武承嗣暗暗寻思:“从时间上来看,自己是最近才突然被任命为扬州大都督,这样说来,火凤社的人应该不是冲着他去的。” 这倒是个机会,趁火凤社老巢空虚,正好将其一网打尽。 诸葛三元忽然问道:“你们的首领司徒宏便是屠洪吧?” 欧阳充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几个月前,屠洪曾去过一趟锦州,据他说是为了杀狄仁杰,你知道他为何要杀狄仁杰吗?” 欧阳充又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首领记恨你们大理寺当年摧毁他的山寨。” “当初剿灭屠洪的山寨,狄仁杰又没参加。”诸葛三元皱眉道。 “首领是听说狄仁杰是大理寺新一代的代表人物,所以将当年得帐算在他头上了。” 诸葛三元点了点头。 “那他为何又劫走贺兰敏之?”武承嗣插嘴道。 “什么贺兰敏之?”欧阳充茫然道。 “还装蒜?你们船上的贺敏就是贺兰敏之,你难道不知道吗?”诸葛三元冷冷道。 “我真不知道啊,贺敏是首领突然带回来的,说是他的一个表弟。”欧阳充急道。 “屁的表弟,贺兰敏之以前是朝廷的安远伯,皇后的亲外甥。”诸葛三元瞪眼道。 欧阳充惊愕道:“这……朝廷的伯爷怎么会来我们船上?” 武承嗣目光凝视着他,道:“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欧阳充皱眉思索了一会,忽然道:“我只知道首领应该认识扬州的一名高官。” 武承嗣双眉一挑,道:“是谁?” “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朝廷水师过来围剿我们前,他总会提前得到消息,带着我们躲起来。” 武承嗣暗暗摇头,这扬州果然是鱼龙混杂之地,竟还有人勾结海盗。 忽然间,他有种感觉,如果自己这样直接去扬州,将会与各方势力斗智斗勇,稍有不慎,也许就会栽一个大跟头。 事情若是发展到那种地步,不仅什么都做不了,一个处理不好,还可能深陷泥潭,辽东之战得来的声望也将毁之一旦。 决不能让局面发展到那一步,武承嗣暗暗告诉自己。 接下来,武承嗣向欧阳充详细询问着岛上的情况。 欧阳充答道:“岛上火凤社的人大约还有两个堂口,三百多人,另外岛上还有一千多户人家,都是火凤社最坚实的信徒。” 武承嗣吃惊道:“这么多人,他们在岛上吃什么?” 欧阳充答道:“火凤社的人组织他们在岛上开垦农田,生产粮食,为的就是防止官兵围岛困岛。” 武承嗣静默半晌,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虽然眼下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但政治斗争向来凶险无比,他未必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若是能将这座海岛占据,将来若是斗争失败,这里倒不失为一条退路。 审问完欧阳充后,武承嗣独自在房间内思索了许久。 最终,他给武媚写了一封信,以沿海有倭国军队侵扰为由,让朝廷调一万左武军过来。 眼前这种局面,需要以力破巧,到时只要将一万左武军驻扎在扬州城外,再加上五千千牛卫,才能震慑住扬州的魑魅魍魉。 届时,他才有精力去整治扬州官场。 …… 酉时末,夕阳渐渐沉到海面以下。 一座五丈多长的中型褐色船只在海面上缓缓前行,后面还跟着一艘差不多大小的船。 两船行不多时,前方忽然又出现好几艘船。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船排成两列,简直就像是在排队一样。 褐色船只和后面那艘船,也加入了排队行列,收帆等候。 未几,前方忽然迎面驶来两艘小船。 两只小船的帆上都写着一个“凤”字,在距离最前面那只船三十多丈处,停了下来。 两只船相互间隔十丈。 它们停下之后,排成两列的船只开始杨帆启航,恰好是向两只小船中间行去。 仿佛这两只船是大门一样。 这一幕看似怪异,却每天都在此处发生。 只因眼前这片大海外表看似平静,实则水面之下却有着强劲的激流。 而两只小船形成的门内航道,便是暗流最微弱之处。 若是偏离这条航道,便很有可能在激流影响下,不知不觉偏离方向,永远也到不了长夜岛。 褐色船只并非第一次经过这里,控船的船夫很熟练的控制船只行驶在航道上。 没多久,一座巨大的岛屿出现在视野前方。 岛屿岸边有一座很大的码头,停靠在码头边上的船只数不胜数。 两只船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船位,抛锚之后,船上之人向码头架起木板,两群人从各自船上走了下来,汇聚在一起。 两伙人交汇后,走在前面的共有两人,贺兰敏之走在右边,左边则是倭国将军犬养男依。 码头口有火凤社的人检查,一般生人必须由熟人带着才能进入长夜岛,否则的话是不准上岛的。 贺兰敏之等人在长夜岛租有木屋,早已来过无数次,自然是通行无阻。 此时虽然已是傍晚,岛屿远处却是灯火通明。 贺兰敏之一边走着,一边介绍道:“犬兄,这里便是长夜岛,就算是唐朝军队也到不了这里,我们就在这安心等着欧阳副首领吧。” 犬养男依皱眉道:“贺兰阁下,我姓犬养,不姓犬。” “哦,原来是犬养兄,不好意思。”贺兰敏之笑的有些古怪。 犬养男依如何不明白唐人的心思,暗哼一声。 第273章 法外之地长夜岛 众人顺着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前行,一路上之所见,让人深切能理解到,这里是一处怎样的所在。 只见左边的草地上,草丛晃动,仔细一瞧,就可以发现有赤身**的男女翻滚其中,隐隐还有呻吟**之声传来。 右边几棵大槐树上,吊着五名男子。 这五人皆被割下耳鼻舌,双眼紧闭,若非偶尔动一下,还以为是五具尸体。 这是一片王法覆盖不到的地方,人性之恶充分得到释放,进出岛的人个个腰间悬着利器,面露凶光。 这里是强者的世界,弱肉强食,在这里杀人既不犯法,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若是没点本领的人来到这里,想活着离开这里将成为一种奢望。 每个人之间都相互充满戒心。 为了防止别人对自己动歪心思,每个人都会露出自己最凶狠的表情,威慑别人不要做蠢事。 贺兰敏之这些海盗长期进出长夜岛,自然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不过一路上,有不少人会向犬养男依他们多看两眼。 因为他们长的太矮了。 便在这时,迎面忽然走来十几名穿深蓝武服的大汉,当先之人右手还拖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瞧,被他拖行的竟然是名女人,只见那汉子拽住女人的头发,将她如同死狗一样,拖行在地上。 那女人拼命挣扎,高声呼救,却丝毫憾不动大汉铁钳一般的巨掌,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呼救。 贺兰敏之天性风流,见不得这种事情,当即说道:沙堂主,这样一个美人,你却如此对待,不觉太过粗鲁吗? 那汉子名叫沙元明,是海鲨帮堂主,左边耳朵少了半截,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道伤疤从右耳延伸到左嘴唇,看起来格外狰狞。 如果欧阳充在此处,沙元明可能还要忌惮几分。 但贺兰敏之武功既低,又没什么名头,沙元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沙元明手上加了几分力,冷冷道:这女人是老子花钱买来的,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那女子听到有人为她说话,抬眼瞧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位英武不凡的年轻公子,当即喊道:公子,救我! 她这句话顿时惹怒了沙元明。 下贱货,是不是嫌老子长得丑,看上这小白脸了?沙元明一只巨掌掐住女子咽喉,将他举了起来。 那女子拼命挣扎,但脖子被扼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贺兰敏之皱眉道:沙堂主,你这又是做什么?打女人可算不上英雄! 他不求情还好,这一开口,沙元明心中更怒,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女子的脖子被扭断了。 沙元明随手将女子尸体抛在路边,冷冷打量着贺兰敏之,有心找他麻烦,但又忌惮欧阳充报复。[space] 忽然,他注意到贺兰敏之旁边的犬养男依,心中一动,狞笑道:贺敏老弟,你旁边这位小矮子是谁啊,怎么没见过,不和老哥介绍介绍吗? 贺兰敏之皱了皱眉,道:沙堂主,这位是倭国将军,你嘴巴放客气点。 沙堂主指着犬养男依,向身边的人笑道:哟,还是个倭国将军呢,沙爷我好怕呀! 就在这瞬间,一道寒光闪过,沙堂主指着犬养男依的手指头忽然飞到半空中。 啊!我的手! 沙堂主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浑浊的双眼中瞬间充满了恐惧。 沙元明一向自觉武功不错,然而刚才那瞬间,他竟看不到出剑之人的剑路轨迹。 只知斩断他手指之人,是犬养男依身边一名穿白衣的男子。 那男子与旁边一众矮小的倭国人不同。 身高和普通唐人差不多,穿着像女人衣服一样的白裙,右手握着把黑色长剑,剑尖正在滴血。 那是他的血。 滚!犬养男依嘴里冷冷吐出一个字。沙元明虽然爱惹事,但也有一个优点,能伸能屈。 若非如此,他也活不到现在。 当下不说二话,带着手下人向码头走去,走了好远一阵距离,才敢停下来包扎伤口。 长夜岛虽然只是一个海外荒岛,岛四周看起来也光秃秃的,尽是黄沙秃壁。 然而,却非常的大。 岛屿东南西北四面之中,只有北面对外开放。 西面建有许多木屋和石洞,只要交钱便可长期住在里面。 东面开垦有一片农田,住着的全部是火凤社的信徒,南面则是火凤社总坛的核心区域,戒备森严。 北面的开放区内,有一条十字街。 街上布庄、药铺、客栈什么都有,只是价格都比内陆上贵上好几倍。 龙鸣客栈便位于十字街口。 这家客栈既是岛上最好的一家客栈,也是最贵的一家,开房住一晚上就要一贯钱,比一般县城贵上十倍不止。 此时已是黄昏,正是龙鸣客栈最热闹的时候,大堂饭厅中大部分的桌子上都坐了客人。 跑堂的两名伙计累的满头大汗,犬养男依进入客栈后,耳中顿时充斥着嘈杂的喧哗声。 厅内的客人仿佛在比谁的嗓门大似的,一个比一个吵。 这里就是你说的最好的客栈?犬养男依盯着一张满是油污的桌子问。 这里不仅桌子脏,墙壁、地面更是脏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味。 那是脚臭、汗臭和腐坏的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犬养男依身边那名白衣男子一进门,便用一块手帕捂住了鼻子。 贺兰敏之也捂住了鼻子,说道:犬养兄就将就下吧,其他地方还比不上这里。 你们不是说在这岛上有住处吗?为何不带我去那里?犬养男依问道。 贺兰敏之解释道:我们住在岛西边的木屋之中,那里宽敞是宽敞,但既没有酒,也没有肉,食物只有干粮,咱们还是在这里等着副首领吧。 犬养男依翻了翻白眼,道:以前总听遣唐使说你们唐朝人生活好,今日一见,还不如我们倭国呢。 贺兰敏之心中无语:这种海外荒岛上的生活,怎能代表唐朝生活水平。 也懒得辩解,找了张桌子坐下。 与此同时,码头之上,一座小船缓缓驶来。 几名看守码头的火凤社成员瞧见这船有些陌生,顿时露出警惕的神色,紧紧注视着这条小船。 不久,从船上下来了三名男子,两名老者和一名少年。 瞧见居中的老者后,两人表情顿时为之一松,来的人他们再熟悉不过。 一人热情的招呼道:欧阳阁下,您回来了。 欧阳充淡淡嗯了一声,默默带着身后两人向岛上走去。 他左边的少年满脸麻子,右边的老者花白胡子,正是做了伪装的诸葛三元父子。 此时已是深夜,新月如钩,朦胧地照射在沙石小路上。 一路前行,凡是瞧见欧阳充的人,都会下意识后退两步。 三人径直来到龙鸣客栈,步入大堂。 坐在堂内的贺兰敏之顿时站起身,欣喜道:副首领,您回来了。 欧阳充走了过去,阴沉着脸道:总算没死。目光转向犬养男依,道:犬养将军,好久不见。 犬养男依直入正题道:药研究的怎么样了? 欧阳充四处看了一眼,道:去客房说话。 上楼时,贺兰敏之打量了诸葛三元和诸葛南一眼,问道:副首领,这两位是谁?怎么没见过? 欧阳充道:这位是朱兄和他弟子,这次要不是朱兄相救,老夫就回不来了。 诸葛三元微笑道:欧阳兄客气了,老夫也只是适逢其会。 贺兰敏之点点头,不敢再问,他本就没资格盘问欧阳充。 本站热门小说推荐 第274章 鄙人早晚在战场上击败他(1/3) 来到一间客房,进房间的只有欧阳充、贺兰敏之、诸葛三元父子、犬养男依和白衣倭国人。 犬养男依再次问起时,欧阳充冷冷道:总算是研制出来了,不过为了这东西,老夫这次差点丢了脑袋。 贺兰敏之早就忍不住了,忙问道:副首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官府中人会突然对我们动手? 欧阳充脸一沉,道:武承嗣来了台州,范阳王被他给办了。 听到武承嗣之名,众人皆是一惊。 犬养男依急忙问道:你说的是那个灭掉契丹部落的武承嗣吗? 就是他。贺兰敏之冷冷道:当初我还和他有过一番过节。 诸葛南暗骂:屁的过节,明明是你想陷害武少卿,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犬养男依哼道:早晚鄙人会在战场上击败此人。 欧阳充沉声道:不用早晚,老夫逃离台州后,他率领水军一路追踪,只怕海上已经被他的大军包围了。 犬养男依顿时大怒:混账,你怎么可以将他引过来,赶紧将药方给我,我要立刻离开这里! 贺兰敏之也是一惊,不过想到长夜岛外面的海流,笑道:犬养兄不必担心,长夜岛既然能成为不法之地,自有其妙处,武承嗣的军队登不了岛的。 犬养男依忙问究竟。 得知海岛四周有海流后,松了口气道:你们还不算太笨,不过这里毕竟不安全了,赶紧将药方交给我吧,以免又出现变故。 欧阳充阴恻恻道:犬养将军,你们可只付给老夫五十两黄金做定金,剩下的两百两黄金,老夫可还没看见呢。 犬养男依哼道:少不了你的。 一挥手,白衣男子从袖中取出四根金条,每根皆是五十两。 欧阳充也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按照上面的比例搭配调制便可,服用之人有八成的可能达到你们的要求。 犬养男依一愣,道:另外两成呢? 会全身萎缩而死。欧阳充森然道。 犬养男依似乎并不太在意这点,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另一点我之前已经说过,只要服用这种药,就算成功了,也只有三个月寿命,你还记得吧? 这个不妨事,三个月足够了。犬养男依冷冷道。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了。 犬养男依哼了一声,道:最好你说的都是实情,如果这药不管用,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欧阳充笑道:老夫当然知道后果,在这海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贵国了,老夫还不想那么早死。 犬养男依不再多言,带着白衣男子出了房间。 贺兰敏之这才问道:副首领,台州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承嗣怎么会突然过来? 欧阳充冷冷道:是武威写信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他这才过来。 贺兰敏之怒道: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杀了武威! 别说蠢话了,要不是武威写了那封信,李霭是不会让我们杀他的。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武承嗣诡计多端,又是扬州大都督,只怕长夜岛迟早会被他打下来。 欧阳充隔了一会,低声道:不要惊慌,这时候最不能乱了方寸,长夜岛的海流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贺兰敏之急忙道:赵鹏在他手中。只怕他已经知道进岛方法,我们需立刻告诉火凤社的人,让他们的船队防守入口。欧阳充训斥道:急什么,他们要进来最少要等到明日酉时,你先去让我们的人做好撤离准备,明日再告诉火凤社的人也不迟。 从长夜岛进来十分困难,但出去却很容易,从四面八方都能顺着海流离开。 贺兰敏之一想也是,道:副首领,那咱们一起回去做准备吧。 欧阳充瞪眼道:你没看出老夫受伤了吗,这种小事你去做就好了,老夫需要在客栈内修养。 贺兰敏之在海盗组织中的地位远不如欧阳充,只得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他刚走不久,诸葛南便跟到门口,张望一番后将门关好,笑嘻嘻道:他们都走了。 诸葛三元点头道:既然将药给了倭国人,咱们就可以按照计划动手了。 欧阳充忙道:饮水湖在南面,里面把守严密,我这个样子进去只怕会被发现。 诸葛三元斜视着他,道:所以呢? 诸葛阁下,要不您帮我解了毒吧,您武功这么高强,我就算没受伤,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啊! 诸葛南笑道:喂,你不是研究毒的大家吗?可以自己把毒给解了嘛。 欧阳充心中大骂:这是你们大理寺特制毒药,哪那么好解。嘴里赔笑道:老夫这点微末道行,哪里解的了大理寺的毒。 上岛之前,诸葛三元给他服下大理寺特制毒药,防止他起小心思。 诸葛三元微笑道:无妨,待会老夫会带你过去,保证没有人能发现。 夜色如水月如勾,寒风飒飒送晚秋。 此时虽还未入秋,但海岛之上的夜风已然带着几丝寒意。 寂静的夜色之下,诸葛三元和欧阳充皆换上了夜行衣。 诸葛三元将欧阳充扛在肩上,如同一只猎豹一样,在动静之间不断转换。 越是往南,沿途看守巡逻的人便越多。 诸葛三元此刻展现出惊人的耐性,有时甚至在一处地方隐身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直至守在路口上的火凤社成员松懈的瞬间,他才如鬼魅一般,一闪而过。 欧阳充曾在火凤社人员的陪同下,去过一次饮水湖。 沿途一边指引方向,一边告知诸葛三元哪里有火凤社的岗哨。 四个时辰后,一缕微光从东面升起,拂晓来临。 诸葛南爬上岸,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换下水靠,一路向龙鸣客栈返回。 回到房间,诸葛三元和欧阳充却还没有回来,诸葛南只得耐心等着。 正当他有些焦急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开门一看,诸葛三元和欧阳充都回来了。 义父,得手了吗? 诸葛三元微微点头,道:那毒药是六个时辰后发作,为了对好时间,我们等到卯时才下的毒。 欧阳充提醒道:事先说好,虽然我那种毒药毒性很烈,但那条湖毕竟太大,到了明日,那些中毒之人估计只会有一些极轻微的症状。 诸葛三元摆手道:无妨,只要他们有感觉就行了,南儿,你那边怎么样。 诸葛南嘻嘻笑道:都搞定了,一个也没有落下。 那些倭国人走了吗? 已经坐船离开了。 诸葛三元目光中闪烁着精光,道:那接下来,咱们就开始散布消息吧。 随着年龄见涨,诸葛三元已经多年没有亲自出手了,上一次动手还是对付屠洪的时候。 这次能够亲自参与到剿灭火凤社,令他沉寂多年的内心又火热起来。 本站热门小说推荐 第275章 招安火凤社(2/3) 诸葛南来到一楼大厅,四顾瞧了一眼后,目光停在一桌客人上。 这桌共有四人,一名独眼道士,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还有两名年轻刀客。 诸葛南几步过去,自来熟的坐到一名刀客旁边,向四人神秘兮兮的说道:喂,岛上出了大事了,你们知道吗? 他旁边那名刀客望着诸葛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皱眉道:我和你很熟吗?把手拿开! 诸葛南道:别这么说嘛,四海之内皆兄弟。好,我拿来就是,动什么刀子呀,你这个人真是。 另一名年轻刀客道:小子,我们哥俩正在和黄道长了结一场恩怨,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诸葛南这才注意到这四人气氛有些微妙,那和尚道士似乎是一伙,看向这两名刀客的目光中隐隐有敌意。 他哼了一声,说道:搞不好我们大家都要交代在这岛上,你们还有功夫干这种无聊事? 独眼道士吊着眼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诸葛南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火凤社要被朝廷招安啦,你们说这事大不大! 放屁!光头和尚怒道:火凤社干过造反的事,就算全天下的绿林好汉都能招安,也轮不到他们! 你懂个屁!诸葛南与他针锋相对:火凤社在朝廷中有人,你懂吗?听说朝廷派了一个郡王过来,亲自来招安火凤社! 和尚愣了愣,道:可火凤社的首脑不是听说都离岛了吗? 诸葛南哼道:你知道什么,他们去扬州就是和扬州的越王殿下商谈招安事宜的! 一名刀客吃惊道:师弟,师叔不是说过,瞧见过火凤社的人进出过越王府,只怕这事还真有可能! 诸葛南暗暗叫好,故作吃惊道:你们也瞧见了? 那刀客纠正道:不是我们瞧见的,是我们师叔瞧见的。 那不是一样吗?算了,我再找别人问问。说完诸葛南便离开了这一桌,又找上另一桌。 光头和尚皱眉道:道兄,你觉得那小子说的话靠谱吗? 独眼道士嗤笑道:一派胡言,火凤社要是都能招安,母猪都能上树了! 然而过不多时,火凤社要招安的消息越演越烈。 除了诸葛南外,欧阳充也挑选了几名心腹海盗,让他们散播谣言。 虽然大部分人还是不信,但每个人心中都多了丝怀疑。 等到了晚上,码头之上,一些准备离岛的人忽然发现自家的船被人凿了个洞,海水已经有半人多高了。 码头上顿时陷入混乱,有人怒吼道:他娘的,是哪个龟孙子敢凿我们小刀门的船! 说话之人正是两名刀客中的一人。 可恶,贫道的船怎么不见了,你们火凤社的人是怎么看船的!独眼道士大声质问。 有人叫道:黄道长,大伙的船都被凿了,你的船小,只怕已经沉入水中了! 火凤社一名队长大声道:诸位勿要惊慌,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诸位不妨先回街上等候! 只怕你们火凤社打算投靠朝廷,想拿大伙的人头当投名状!诸葛南躲在人群之中,憋着嗓子喊道。 胡说八道,我们火凤社怎会出卖岛上朋友,刚才是谁说的话,给我滚出来! 你一个小喽喽说的话算不得准,叫关宁月过来,老夫要当面问问他!欧阳充冷冷说道。 他在众人中颇有威望,一番话下来,众人顿时有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纷纷出言质问火凤社。 对,让关宁月过来,我们要和他说话! 你们火凤社高层为何突然离岛,是不是去扬州谈论招安的事啦? 他娘的,老子别的不管,这条船老子花了五百贯钱在扬州城骆家船坞买的,你们赔老子的船!就在群情激愤之际,只见码头上又驶来一条船,众人不由都看了过去,船上下来一群大汉。 当先之人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正是海鲨帮堂主,沙元通。 立刻有人向沙元明问道:沙堂主,外面什么情况,有没有官府的船队? 沙元明在码头上瞧见这么一大群人,愣了愣,叫道:他娘的,你们知道的还挺快,外面暂时没有官府的船,大伙赶紧走吧! 知道什么?走去哪?沙兄,外面是不是出事了?一名和沙元明关系不错的剑客问道。 沙元明又是一愣,道:你们不知道吗?朝廷准备招安火凤社,整个临海县都传遍了。 众人顿时勃然大怒,独眼道士厉声道:你们火凤社招不招安,本来是你们的自有,可你们为何要弄沉我们的船! 那还用问,他们肯定把咱们卖了,弟兄们,赶紧去北面抢火凤社的船吧,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里!诸葛南又在人群中大喊。 众人顿时举棋不定,毕竟这里是火凤社地盘,就算众人联合起来,也未必对付的了他们。 有人疑惑道:沙堂主,既然火凤社要招安,你还回来做什么? 沙元明翻了翻白眼道:老子在这租有房子,不少东西都在这,而且老子付了一年房钱,总得让他们退半年钱才是吧! 他这一言,惊醒不少人。 有人喊道:对啊,老子这些年被你们火凤社吸了不少血,临到最后,可不能再让你们吸上这一口! 火凤社队长焦急道:大伙不要急,我们火凤社行事大家都该知道,不会做对不起大伙的事的! 你说话不算,让关宁月过来!欧阳充冷冷道。 欧阳阁下莫要动怒,我已经派人去请关堂主过来了,关堂主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便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哎哟,我怎么感觉全身发软! 我也是,这怎么回事? 是毒,我们中毒了!诸葛南有气无力的叫道。 光头和尚吼声如雷,道:你们这帮火凤社的杂碎,竟敢给洒家下毒,洒家跟你们拼了! 不少人和光头和尚一样,立即向火凤社的人扑了上去。 比较理智的人目光都看向了欧阳充,问道:欧阳首领,大家中的是什么毒,您知道吗? 欧阳充并不答话,默默服下一颗药丸,又给身边几名手下服用。 其中一名海盗服下后惊喜道:副首领,我没事了。 众人都知欧阳充是毒药大家,并不觉得他能解毒有什么奇怪的。 欧阳公,您给我们也解解毒吧! 对呀,火凤社勾结官府要对付所有人,大伙只有齐心合力才有活命的机会! 欧阳充沉默了一会,点头道:也罢,这里是三瓶解毒丹,你们拿下去分发。 众人顿时抢做一团,服下解药的人立即加入到与火凤社成员的厮杀中。 火凤社在码头人数并不多,大部分很快被这群暴怒的江湖人杀死。 另外也有几条想去通风报信的漏网之鱼,也被守在回岛路上的诸葛三元悄悄杀死。 众人心知火凤社在岛上实力强大,于是以码头为据点,派人去岛上各处联系其他江湖人。 一个时辰后,岛上除火凤社以外的江湖人都聚在了一起,加起来有四五百人。 除了十字街内的几十人外,其余人都是租住在长夜岛的人。 他们各自屋中都备有储水,倒并没有中毒。 得知火凤社的人凿毁船只、给众人下毒后,大部分人都怒不可遏,决定一起找火凤社算账。 本站热门小说推荐 第276章 他是朝廷的安远伯(3/3) 贺兰敏之等众海盗也过来了。 贺兰敏之毕竟见识不同,怀疑道:“这不对啊,武承嗣怎么可能会招安火凤社,这里面只怕有鬼!” 混在人群中的诸葛南顿时叫道:“大家别听他的,他以前是朝廷的安远伯,朝廷狗腿的话怎么能信。” 独眼道人怒道:“还有这等事?欧阳首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会也和官府勾结了吧?” 诸葛南又急忙道:“别说傻话,若真是如此,欧阳首领怎会给大家解毒。” 欧阳充沉着脸道:“事已至此,不是火凤社死,就是我们死,大家伙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齐心协力,方能有一丝生机!” “对,干他娘的火凤社!” “沙元通,你小子想去哪!” 一名眼尖的江湖人发现沙元通想带人后退,当即叫道。 “啊,这小子是刚刚坐船进来的,他的船没事!”又有人叫道。 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些自私自利之辈,能坐着船逃走,自然比和火凤社拼命要好。 转瞬间,人人都用火热的目光看向沙元通的船。 “那是老子的船,干你们鸟事,谁敢打老子船的主意,别怪沙某人不客气!”沙元通大声威胁,一边说,一边带着人后退。 就在这时,一名戴着黑头巾的男子向他扑了过去,一言不发,急攻他要害。 他一动手,其余人纷纷动手。 沙元通带领海鲨帮的人奋力抵抗,但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转眼之间,海鲨帮之人全部横尸在地。 其余人为争夺这艘唯一的船,相互厮杀,没一会,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尸体。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诸葛南根本来不及阻止,凭他的话,也不可能让这些杀红眼的人停下来,只能向欧阳充打眼色。 欧阳充大声喝道:“都住手,一帮蠢蛋,这艘船能坐上几个人,若是为了争夺此船而自相残杀,最后只怕我们中一个人也别想活下来!” 诸葛南急忙叫道:“不错,火凤社的人说不定已经在杀来的路上了,我们决不能让他们捡便宜!” 欧阳充武功高,手下人多,说的话也有道理,他一开口,众人便慢慢停了下来。 有人瞧见满地尸体,泄气道:“火凤社在岛上有几千人,咱们这几百人怎么可能敌的过他们?” 独眼道士擦了擦脸上的血,冷冷道:“那你干脆抹脖子好了。” 那人怒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敌众我少,需得采取什么对策才是。” 一名戴斗笠的男子没好气道:“那你有什么对策吗?” “我虽没有对策,但大家一起想想,说不定就有了。” 诸葛南没好气道:“放屁,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快,大家出其不意的攻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小刀门的刀客跟着道:“你才放屁,他们既然已经对咱们下毒了,怎么可能没有准备,说不定正准备好陷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诸葛南怔了怔,心想也是,这些人以为凿船下毒都是火凤社干的,那么他们自然有准备。 该想个什么法子让这帮蠢货去和火凤社的人杀起来呢? 正当诸葛南冥思苦想、众人吵作一团时,远处忽然奔来一队人。 与码头上乱糟糟的江湖人不同,这些人服装统一,队列整齐,正是火凤社的人。 当先一人左手掌被人砍断,断掌之处装有一根铁钩,正是火凤社堂主关宁月。 关宁月来到码头,瞧见地上的火凤社成员尸体后,脸色一沉,道: “诸位江湖朋友,我火凤社为诸位同道提供这样一处安身之所,你们不思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杀我们的人?”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们又不是免费给老子们提供便利,我们提着脑袋赚的钱,都被你们这帮畜牲刮走了,还好意思让我们感激?”一名大汉怒气冲冲道。 诸葛南跟着道:“喝了咱们的血,你们竟连咱们的骨头也不放过,想用我们的命换你们的富贵,门都没有!” 贺兰敏之隐隐觉得这事有鬼,见气氛越来越不妙,急问道:“关堂主,你们为何要对我们下毒?” 关宁月冷冷道:“就在刚才,本社所有人也都出现身体不适之感,本人怀疑,是有人在湖中投毒。” “胡说,岛心湖在北面,由你们严密看守,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投毒?”有人叫道。 关宁月瞥了欧阳充一眼,冷笑道:“欧阳副首领武功高强,又善于用毒,如果是他的话,你们觉得也做不到吗?” 不少人顿时向欧阳充看了过去。 多疑的人甚至在想:“该不会真是他投的毒吧,不然他怎会刚好有解药?” 诸葛南见贺兰敏之将话题导向不利方向,向沙元通问道:“喂,火凤社要接受招安的事是不是真的?你不会在骗人吧?” 沙元通怒气冲冲道:“临海县大街小巷传的到处都是,那还能有假?” 贺兰敏之与火凤社关系密切,深知他们不会被朝廷招安,尤其来招安的还是武承嗣,那就更不可能了。 言辞凿凿道:“诸位,我以为一定是有人在城中传的谣言!” 诸葛南心知自己说话已经太多,若是再出言反驳他,很容易引人怀疑。 便向欧阳充狂打眼色,让他来解决局面。 欧阳充指望着能立功活命,当即喝道:“贺敏,老夫知道你与火凤社关系密切,但眼前之事不是你用嘴就能为他们开脱的。” “副首领,我敢保证,这件事绝对是武承嗣的阴谋,您别被他们给骗了!”贺兰敏之焦急道。 欧阳充四顾扫了一眼。 在场中人因为关宁月的话,已经对他产生怀疑,若是让这帮人和火凤社的人厮杀,只怕他们都不愿意。 他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冷冷道:“老夫不管背后是否有阴谋,总之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如果火凤社的朋友真的没有归附朝廷,还请给老夫一只船,让我带着人离开。” 他这句话准准的切中在场众人的心思。 “老子也一样,给我一条船,让我离开这鬼地方!” “我也是,关堂主,你如果真的没有恶意,就给我们船!” “关宁月,贫道最后信你一次,交出一条船,贫道可以对今日的事既往不咎!” 一名火凤社成员怒道:“你们的船又不是我们弄沉的,凭什么我们给你们船?” 欧阳充阴恻恻道:“老夫不管是不是你们凿沉,总之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们的船在这里沉的,你们就要负责。” 他接连两句话,都说中众人心声,众人纷纷出声附和。 “对,你们不负责谁负责!” “别废话,赶紧交船,别想拖延时间!” “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在北面码头有五十多条船,拿出一半给我们总可以吧?” 关宁月气急而笑:“那些船都是我社用来对抗官府的船,若是给了你们,朝廷水师来袭的话,我等坐以待毙不成?” “当真不给?”欧阳充语气冰冷。 关宁月沉声道:“你们若是想离开本岛,本社可以将你们送上岸。” 诸葛南叫道:“鬼才信你,要是上了你们的船,指不定把我们送到朝廷水师那里去了!” 独眼道士性格最是乖戾,厉声道:“大伙们,既然他们火凤社不义,咱们也不必和他们废话了,直接抢船吧!” 说完纵身跃起,向关宁月杀去。 诸葛南正准备跟着抢上,谁知除了那名光头和尚外,其余人竟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独眼道士已和关宁月交手,三招过后,独眼道士被一钩刺破咽喉,血溅当场。 那光头和尚也被三名火凤社成员围攻杀死。 诸葛南向众人看去,只见这些人个个目光闪动,顿时明白他们心思。 这些人虽然决定抢船,但都知道先动手最吃亏,个个希望让别人先上,自己好在后面捡便宜。 诸葛南暗暗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这些人都是自私自利之辈,还分数不同阵型,想团结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 第277章 朝廷水师来了 就在这时,码头远处忽然又驶来两条小船,上面挂着“凤”字旗,正是火凤社在外面引人入岛的导船。 两船上各下来一人,瞧见码头情况后,两人皆是一惊。 关宁月察觉情况不对劲,远远喊道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快步上前,惶急道:“堂主,外、外面来了一艘朝廷军舰。” 人群顿时炸响: “大家快动手吧,官军来了,再不动手就是死路一条呀!” “对,对,赶紧动手,都他娘的动手啊!” “欧阳公,您是我们这里武功最高的人,也只有您能对付关宁月,请您带个头吧,只要您动手,我一定跟着您上!” 众人嘴里都喊的欢实,其实都指望着别人动手。 欧阳充冷笑一声,并不搭话。 关宁月瞧见这些人慌乱的模样,暗暗嗤笑道:“真是帮乌合之众。” 淡淡道:“你们怕什么,水师战船又进不来。” 火凤社那人惊慌道:“堂主,那些官府中的人很奇怪,他们夺了咱们的船,又放了咱们,还让我们给您带一句话。” 关宁月登时怒道:“不是让你们看到官府的船,就立刻回来通报吗?怎么会被他们夺了船去?” 那人苦着脸道:“他们事先派了人潜在水中,我们还没瞧见战船,官军就突然从水里钻出来,夺了咱们的船。” 关宁月斥道:“没用的东西,那他们要你带什么话给我?” “他、他们说扬州水师已经到了,正在换小船过来,他们只给咱们半个时辰解决岛上的人。” 关宁月脸色顿变。 那犹自未觉,继续道:“他们说半个时辰后,咱们若是还解决不了,他们就……” 一语未毕,关宁月已经重重给了他一巴掌,怒道:“混蛋,谁让你说这些话的!” 那人捂着脸颊,怔怔道:“堂主,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他们……” 关宁月暴怒道:“蠢货,滚一边去!” 目光向码头上的江湖人看去,只见他们个个眼神都变了。 关宁月暗暗叫遭,急忙道:“各位朋友,这是朝廷的离间之计,大家不要上当,我们绝……” 不等他说完,欧阳充已经喊道:“弟兄们,杀啊!” 在他一声令下,手下海盗已经向火凤社众人杀去,其余江湖人也明白到了存亡之时,齐齐杀了过去。 关宁月带来的只有五百人,其中三百是火凤社成员,另两百人是住在岛上的信徒。 他来之前,并没有料到局面会演变成这样,立即传令让几名手下去南面求援,随后带着其余人与这群江湖人杀做一团。 那几名求援的手下刚离开码头不久,便被伏在路边的诸葛三元杀死。 诸葛三元见码头上混战成一片,担心诸葛南有失,便也加入战团。 厮杀持续半个时辰后,火凤社成员渐渐有些抵敌不住。 关宁月暗暗叫苦。 陈硕真离岛时,将精锐成员都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些残弱社众,包括他这个残疾人。 另外,援军迟迟不至,让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正当他决定带着剩下的人撤退时,从暗处忽然飞来一柄飞刀。 关宁月挥铁勾想将飞刀击落,谁知飞刀忽然加速,顷刻间,插入他脖颈之中。 关宁月脸上残留的表情充满惊恐和难以置信,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 不远处观战的欧阳充咧嘴一笑,暗暗道:“关宁月,你不必惊讶,能死在这柄飞刀之下,也算是你的造化。” 他看的真切,杀死关宁月的正是诸葛三元。 这柄飞刀别说一个废掉的关宁月,就算陈硕真或者屠洪,也未必能躲过这一刀。 原本以为关宁月一死,火凤社成员必定大乱。 谁知他们的斗志意外的顽强,一直战死到最后一人,都没有人逃跑。 江湖人这边也死伤惨重,原本五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一百人不到。 那名斗笠男目光不善的盯着欧阳充,道:“欧阳首领,你为何一直作壁上观?” 欧阳充没有答话,他和贺兰敏之都站的远远的,没有动手。 诸葛南心知欧阳充是因为受伤,动不了手,急忙喊道:“别管这些小事了,朝廷水师马上就杀过来了,大家快点去抢船逃跑吧!” 斗笠男哼了一声,带头向岛南奔去,其余人也齐齐跟在他身后。 贺兰敏之认定众人上了武承嗣的当,只是苦于无人相信他,眼下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便催促着欧阳充和其他海盗跟上。 在向岛南奔行路上,贺兰敏之终于明白欧阳充刚才为何不出手了。 没跑一会,他便落在众人身后,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是因为伤势严重的缘故。 贺兰敏之犹豫片刻,带着其余海盗加速离去,抛下了欧阳充。 那些海盗没有一人回头多看欧阳充一眼,全跟着贺兰敏之跑远了。 只剩诸葛父子留在欧阳充身边。 诸葛南笑道:“我说老欧,你这人缘也太差了吧,一朝落难,你这些手下都不顾你死活了。” 欧阳充轻描淡写道:“这很正常,若我是他们,也会像他们一样做。” 诸葛南哼道:“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贱之处。” 随着南行,道路两旁的尸体越来越多,大多是火凤社成员的尸体,也有些江湖人尸体。 事已至此,夺岛计划大体已经成功,诸葛南父子便一点不慌,慢悠悠陪着欧阳充跟在身后。 剩下的火凤社成员都是些没有武功的信徒,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江湖人,和待宰羔羊没有两样。 来到南面码头时,码头之上竟看不到一名江湖人。 诸葛南疑惑道:“那帮人都死哪去了?莫非都和火凤社的人同归于尽了?” 诸葛三元摇头道:“从一路上见到的尸体数量来看,至少还有五十人存活。” “那他们都去哪了?” 诸葛南正觉疑惑,忽然瞧见小刀门的两名刀客从小路奔来。 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从他们吃力的模样就能看出包裹十分沉重。 瞧见诸葛南几人后,两人眼神都警惕起来。 “你背着的是什么?”诸葛南奇道。 一名刀客冷冷道:“何必明知故问,火凤社总坛那边还有很多,你们现在过去,应该还能抢到一些!” 诸葛南顿时明白了,他们竟然在逃离之前,跑去将火凤社总坛给抢了! 这也难怪,关宁月等人一死,总坛便相当于空虚状态,火凤社经营长夜岛多年,储备的财富多不胜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黑道中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诸葛南懒得和他们多废话,拔刀向两人冲去,十多招后,将两人制服击昏。 两人倒地后,包袱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响,散落开来,却是些铜器和瓷器。 欧阳充瞧见后,撇嘴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诸葛南问。 欧阳充道:“自然是笑这两个笨蛋胆小如鼠了。” “什么意思?” 欧阳充双目放着光,道:“火凤社总坛中必定有无数财宝,这两人却只拿了这几件不值钱的东西,不是胆小是什么?” 诸葛三元淡淡道:“正是因为他两人知足,才能出现在这里,若是再贪心一点,只怕就很难从总坛中出来了。” 第278章 一起为殿下效力 正如诸葛三元猜测,三人在原地又等了好一会,再没见到第三名江湖人过来。 诸葛南抓了抓头,道:“义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都在里面做什么?莫非火凤社在总坛还有人手?” “不,关宁月来码头时,肯定已经将人都带过来了。”回答的是欧阳充。 诸葛南斜眼看着他,道:“那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欧阳充笑眯眯道:“小兄弟,如果你现在去火凤社总坛瞧上一眼,一定能看到有趣的画面。” 诸葛南瞪眼道:“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欧阳充笑道:“老夫若料知不错,那群人正在为争夺火凤社的宝物自相残杀!” “都这个关节眼了,明知官军就要过来,他们竟还在争夺财宝,不要命了吗?”诸葛南惊愕不已。 欧阳充笑道:“咱们这些人干的就是提着脑袋的事,只要财宝够多,冒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诸葛南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若是没了命,还怎么去花钱?” 欧阳充斜了诸葛南一眼,仰头感叹道:“年轻人,你一看就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的财富。” “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财富?” “堆积如山的铜钱、挂满整墙的古董字画、整箱整箱的金银玉器。” 诸葛南不说话了,这些他确实都未见过。 欧阳充感慨道:“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及时享乐才是真理,没有钱,便什么乐子都没有了,那还不如死了好。” 诸葛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念,呐呐说不出话来。 诸葛三元微笑道:“你说的一点不错,财富确实很难让人抵抗,特别是数量多到某个程度的时候。” 诸葛南吃惊道:“义父,您也这么认为吗?” 欧阳充哈哈笑道:“诸葛兄,想不到你我竟还是知己。” “老夫一向认为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有些人虽然拒绝钱财,那只是因为价码不够罢了。” 诸葛三元看也不看他一眼,凝视着诸葛南,一字字道:“ “南儿,你要好好记住,贪婪究竟能让人变得多么愚蠢和疯狂,好好看清这蠢货此刻的表情,我想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诸葛南盯着欧阳充看了一会,只见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疯狂、热切的光芒,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欧阳充眼中的光顿时不亮了,暗哼一声,道:“伪君子,就会装模作样,老子就不信你们会不爱钱。有种等会就别去火凤社总坛!” 半个时辰后,诸葛三元父子稳稳站在码头上等待,欧阳充却有些忍耐不住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这份财富,但如果临死之前能够看上一眼,那也是心满意足的。 正当他要开口劝说时,但见远处人影晃动,大道之上来了一大群人,最起码有好几百人之多。 这些人全都穿着千牛卫铠甲,武承嗣走在最前面,身上换上了一身明镜铠,神情肃然,与平日给人的温和感觉大为不同。 诸葛南大喜道:“殿下终于来了。”急步向前奔去。 “殿下,您来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目光向码头看去,问道:“计划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 武承嗣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道:“我们登岛之后,瞧见满地尸体,便知道你们计划执行成功了。” 诸葛南哈哈笑道:“其实还是出了点波折,贺兰敏之那小子专捣鬼,幸亏我关键时侯将他压了下去。” 欧阳充心中一沉,道:“臭小子,就知道你不会提老夫的功劳。” 急忙上前,抢道:“见过郡王殿下,那贺兰敏之和关宁月都是机警之辈,我和诸葛寺丞好不容易才应付下来。” 武承嗣点头道:“辛苦了,你们俩放心,只要你们接下来肯配合本王,将功赎罪,本王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欧阳充大喜道:“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欧阳充转头看去,发现说话之人竟是赵鹏,惊道:“你……你怎么也在这。” 赵鹏冷哼道:“副首领,你好啊,赵某早已洗心革面,这次登岛作战,便是我给郡王殿下带路的,你有什么不满吗?” 欧阳充心中怒骂“叛徒!”嘴里微笑道:“那很好啊,咱们俩以后就一起为殿下效力吧。” 诸葛南看了一眼千牛卫人数,向武承嗣问道:“殿下,你怎么带来这么多人,两只船不是只能容纳一百人吗?” 这次为了剿灭火凤社,武承嗣调用了折冲府中的战船。 扬州设有水军都督府,所有沿江折冲府都由水军都督府统一管辖,扬州水师便是由这些折冲府共同组成。 其中每个折冲府有一半左右军士,被调到扬州都督府,在长江操练水军。 剩下的军士留在折冲府中,协助地方守护海岸线。 唐朝水师偏爱大船,故而每一个折冲府中,都有一艘巨大的楼船作为主力军舰。 中小型船只虽然也有几艘,但因为楼船足够容纳折冲府所有军士,故而很少用得上。 武承嗣这次为了对付火凤社,不仅调用了折冲府中的楼船,另外也带来了两艘中型船只。 用来穿越长夜岛的特殊海流。 韩成笑道:“我们坐船登岛之后,殿下担心人手不足,便让船只又来回了两趟,从外面的军舰上又运来了两百人过来。” 这次出行,武承嗣一共带了一千人,分别是四百名千牛卫、五百折冲军和一百衙役。 诸葛南又问:“那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武承嗣答道:“我们在码头上找到名重伤未死之人,向他询问一番后,才知道岛上情况。现在情况如何?” “那些黑道中人只剩下五十人左右,目下很可能在火凤社总坛中。火凤社的人只剩下些不会武功的信徒了。”诸葛南回答。 武承嗣点点头,道:“咱们立刻去火凤社总坛。” 让一名千牛卫校尉带一百人守在码头,他和诸葛三元、诸葛南带着剩下的两百人,向火凤社总坛进发。 在欧阳充指引下,一众人来到火凤社总坛太清宫。 刚靠近大门,只闻血腥扑鼻,宫内宫外尽是火凤社信徒的尸体,中间夹杂着少数江湖人尸首。 想来是这些江湖人闯总坛时,这些信徒拼死守护。 只可惜他们人数虽多,却都是些普通人,哪里挡得住这些狂徒。 太清宫大殿之中,更是一片混乱,就连摆在上首的太清神像上,都沾满了鲜血。 穿过正殿,来到后院,诸葛三元忽然神色微动,望着后堂方向,道:“殿下,里面有动静。” 众人来到后堂,只见地板上有一个黑黝黝的洞,上前一看,竟是个向下延伸的密道。 点了火把,顺着密道,众人一路前行。 穿过一间石室后,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间大的不像话的地宫。 地宫北面有座祭坛,西面有一个长达十丈的石碑。最中心处,只听兵刃声不断交击,却是十几名江湖人正在乱斗。 在他们身边,还躺着几十具尸体,那些江湖黑道的尸体都在其中。 除了满地的尸体,地上尽是些金银饰物,古董字画,奇珍异宝。 夺目的光彩与血红的鲜血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副奇异的画面。 这些江湖人分成三伙,其中一伙正是贺兰敏之等一众海盗。 瞧见武承嗣后,贺兰敏之握着剑的手一松,苦笑道:“我就知道这是你的阴谋,只可惜他们都不听我的。” 另两伙人也停下手来。 瞧见这么多官军到来,原本疯狂的表情渐渐转化为恐惧,每个人的心都沉入谷底。 武承嗣微笑道:“贺兰兄,好久不见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贺兰敏之看了一眼满地的财宝,哼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多问什么?” 诸葛南嗤笑道:“我真是佩服你们,明知我们马上会过来,却还在为财宝争个你死我活。” 他一开口,那些江湖人顿时认出他来。 一名斗笠男大喝道:“好小子,原来你是朝廷的鹰犬,老子要你的命。” 整个人如同老鹰一般扑了过来。 一阵弓弦声响过。 嗤嗤嗤! 斗笠男被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永远也不能动了。 第279章 上位者的心思 其余人本来也都蠢蠢欲动,见到斗笠男的下场,顿时都一动不敢动了。 欧阳充上前两步,朗声道:“你们这群败类,也不知犯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贺兰敏之这才注意到他,怒道:“好啊,我说你这次回来后怎么变得古里古怪,原来是投靠朝廷了!” 欧阳充冷冷道:“我这叫弃暗投明。” 一名头绑黑巾的男子叫道:“欧阳充,老子承认自己是个大混账,干下不少坏事,但若和你比起来,老子那些事就都是个屁。” 欧阳充大声道:“不错,老夫以前确实犯下不少罪孽,但郡王殿下慈悲为怀,给老夫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话说一半,诸葛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门上,没好气道:“哪那么多废话。” 向武承嗣请示一声,带着众官军冲了上去。 赵鹏也跟着冲了上去,想要戴罪立功。 不到一盏茶时间,江湖人大半被杀,只有四人被制服,贺兰敏之便在其中。 被押到武承嗣面前后,贺兰敏之眼一闭,昂着下巴道:“要杀就杀,若是想问出当初是谁救我离开岭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武承嗣笑道:“我知道当初救你的人是谁,只是有件事我很奇怪。” “你明明是被屠洪劫走的,为何突然成为海盗,还成为他的义弟?” 贺兰敏之冷笑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诸葛南哼道:“不说就让你尝尝小爷拷问的手段。” 贺兰敏之忽的一笑,道:“诸葛南,你敢拷问我?” 诸葛南昂首道:“有什么不敢,你以为你还是安远伯不成?” 贺兰敏之淡淡道:“小子,你了解上位者的心思吗?” 诸葛南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兰敏之悠悠道:“虽然我那位舅母现在恨不得杀我而后快,但我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在那件事之前,她也一直很疼爱我。” 诸葛南正要说话,诸葛三元忽然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这一切都被贺兰敏之注意到了,贺兰敏之大笑:“不愧是诸葛寺卿,果然一点就透。” 诸葛南愣愣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还能如此猖狂。 贺兰敏之斜眼看着他,冷笑道:“虽然我那舅母恨不得我马上死,但如果知道你拷问了我,说不定她会把你一并赐死了,你信也不信?” 诸葛南张大了嘴,目光向武承嗣看去。 “殿下,真是这样吗?” “他懂个屁。”武承嗣淡淡道。 贺兰敏之脸色顿时大变,咬牙道:“武承嗣,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承嗣淡淡道:“贺兰敏之,你知道上位者的心思吗?” 贺兰敏之冷笑道:“武承嗣,你别太得意,在那件事之前,舅母对我的恩宠还在你之上。” “要不是姓氏的原因,周国公轮不到你坐。你说我懂不懂?” 武承嗣悠然道:“本来我也以为你是懂的,但谁知你却说出刚才那种幼稚的话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话哪里幼稚了?”贺兰敏之怒声道。 “你在背后勾结谁,姑母、我和你都心知肚明,我们拷问你也是为了对付你那幕后之人,你说姑母得知后会是什么反应?” 贺兰敏之一愣,终于明白了。 他身后是沛王,武媚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武氏和沛王的争斗是残酷的政斗。 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她不仅不会反对他们的拷问,估计还会夸奖赏赐。 诸葛南见贺兰敏之熊了,吁了口气道:“殿下,还是你有办法,我差点被这家伙给吓唬住了。” “义父,你也真是的,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被贺兰敏之当猴耍。” 诸葛三元沉着脸,一声不吭。 他这个义子还是太不懂事了,在这种涉及皇家隐秘的事上,应该越谨慎越好,尽量不要掺合。 武承嗣毕竟身份不同,自然没有顾忌。 “贺兰敏之,你被屠洪带走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诸葛南喝问。 贺兰敏之抿了抿嘴角,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别想从我嘴里问得只言片语。” 诸葛南黑着脸道:“殿下,给我一个时辰,我保证让他有问必答。” 欧阳充抢着道:“老夫也有一种毒药,最适合拷问别人。” 武承嗣盯着贺兰敏之看了一会,摇头道:“这件事之后再说,先将他们押下去。” 在武承嗣命令下,众千牛卫开始在石室内搜索,顺便清理尸体、整理珠宝。 武承嗣在地宫中转了一圈,缓步来到石宫西面的一座石碑之前。 这座石碑是横放着的,石碑之下有三个巨大的木制弧形架,就像一把剑放在剑鞘上。 石碑似乎还在凿造,顶部的石头坑洼不平,显然还没有加工好。 武承嗣十分疑惑,火凤社的人在这种地方放置这样一个石碑做什么? 转头向东面看去,只见靠墙之处,竟然也有三个木制架子,只不过这个架子上并没有石碑。 就在这时,诸葛南忽然走来,汇报道:“殿下,在东北方向发现一个石室,里面有很多木架子,应该是间藏宝室。” “已经被搬空了吧?” 诸葛南笑道:“是的,里面简直像狂风卷过一样,被扫的一干二净。” “不过我刚才去拷问过一名江湖人,据他说,他们来到宝室时,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大半。”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想必是火凤社高层离开时带走的。” 又过了一会,诸葛三元忽然也走了过来,面色十分凝重。 “殿下,我们刚刚发现一间石狱,里面关了好几百人。” 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是些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似乎都是普通人。” 武承嗣立刻让诸葛三元带路,顺着西首一间昏暗的走道,来到一座石狱。 走道两侧,全部都是石牢,透过门上铁栏,可以瞧见每间石牢内关着十几人。 这些人个个面目呆滞,目光僵硬,瞧见武承嗣等人后也没什么反应。 未几,有军士找到石牢钥匙,将他们放了出来。 这些人出了石牢后,竟自觉排列整齐,顺着石道,向外面走去。 武承嗣大为奇怪,便没有阻止他们。 只见这些人在另几间石室中取了工具,然后来到大殿中的石碑之前,开始打磨石碑。 只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似乎察觉到异样,并没有立刻投入到工作中,目光四处打量着。 武承嗣将那人叫到身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李四,你们、你们不是火凤社的人吗?”年轻男子畏畏缩缩的回答。 武承嗣微微一笑,温言道:“你不用害怕,我是朝廷的将军,火凤社已经被我剿灭。” 李四惊喜道:“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是的,你们已经恢复了自由。” 李四喜极而泣,擦着眼泪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武承嗣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李四答道:“我们全都是杭州人氏,” “那你们为何会被火凤社抓到这里来?” 李四咬了咬牙,低着头道:“我们是被……被他们给骗了!”说完用力扯着头发,一副痛苦的模样。 武承嗣温言道:“你别急,慢慢说,他们是怎么骗你们的?” 李四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事情要从去年七月说起,有一天,我入城找活时,忽然瞧见墙上贴着告示,有人招募石匠。” “我当时就心动了,因为工钱非常高,比我平日在外面打工的价钱要高上三倍!” “我回家与娘子商议一番后,便决定接下这活了。” “按照告示所说,我来到城西一间庄园,那里的人将我领进一间房间,我在屋中喝茶等待。” “我也不知怎么的,在那间屋子里昏迷了,等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 武承嗣暗暗疑惑,火凤社的人为何要大费周章,将这些人抓过来修石碑? 第280章 这不是皇后的意思 诸葛三元忽然问道:“这一年来,他们都让你们修建这座石碑吗?” 李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诸葛三元皱眉道:“到底是不是?” “他们是让我们修建石碑,不过我们不止修建这一座。”李四急忙解释。 “那你们造了几座?”武承嗣忙问。 “两座!” 武承嗣明白了,指着东面的几座木架,道:“那里本来也有一座石碑,对吗?” “是的。” “那座石碑跑哪去了?” “被拖走了。”李四老实回答。 诸葛南抬头向大厅四周看了一眼,疑惑道:“这里可是地宫,还能拖到哪里去?” 李四答道:“我们有时候会听到一些石门转动的声音,想来这里有些机关。” 武承嗣凝思不语。 虽然不知道火凤社在做什么,但他们背后是沛王和越王,说不定就是在谋划对武氏不利的事。 他当即问道:“你知道机关在哪吗?” 李四摇了摇头,忽然道:“对了,花老精通机关之术,你们去拜托他的话,也许能找出机关所在。” 花老是名六十多岁的老者,名叫花二树,做石匠有四十多年。 这老头一大把年龄,本来就有点糊涂了,在这里关上一年后,变得更加痴呆。 “老人家,您知道这座地宫的机关在那里控制吗?” “你说啥?” 听到武承嗣的问话,花老侧着身,将手握成圈,放在耳边当做放大器。 诸葛南凑到他耳边,大声道:“您知道这座地宫的机关在哪吗?” “啥?鸡冠?”花老四顾看了一眼,道:“这里没有鸡呀!” 李四凑到花老另一只耳朵边,吼道:“不是鸡冠,是机关陷阱的机关。” 花老“哦”了一声,终于说道:“你说机关呀,不就在那里吗?” 伸着枯黄的手,指向东面的墙壁。 李四又吼道:“墙壁怎样才能打开!” 花老步履蹒跚的来到墙边,在一个灯座下面摸索了一阵,目光一亮,道:“有了。” 只听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石壁上一块门形石头忽然缓慢向上升起。 没多久,一个两丈多宽的石道出现在眼前。 这间石道有三丈多宽,足以容纳石碑通过。 武承嗣等人顺着通道前行,发现这通道竟通到了海岸边,抬头向西看,便能看到南岸那座码头。 回到石宫,凝思片刻后,武承嗣决定将这些石匠都送回杭州。 石匠人数太多,只有楼船方能容纳得下。 武承嗣只好征调楼船,载着三百多名石匠、外加几百名千牛卫和折冲府兵,走海路向杭州而去。 离去时,他传下一个命令,调附近三个折冲府府兵力,镇守在长夜岛,以防火凤社的人夺回长夜岛。 …… 茫茫大海之中,巨大的楼船破浪前行。 楼船虽大,在这宽阔的大海中,也不过如同一颗沙粒。 这一日下午,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李多祚将战船前后都巡逻一遍后,抬头望了望天色。 从太阳高度判断,应该到了午饭时间,便来到后舱厨房。 这艘前往杭州的战船之上,共载有六百官军,其中四百是千牛卫,另两百人是临海折冲府士兵。 因千牛卫不会操控战船,故而武承嗣征调两百折冲府军士,让他们随行到扬州。 厨房内的火头兵也是折冲府的士兵,瞧见李多祚过来打饭后,负责打饭菜的伙头兵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李将军,您又是先给那名犯人打饭吗?” 李多祚点了点头。 伙头兵虽然心里好奇的要死,却也不敢多问,因为不是李多祚的饭菜,他便没有多打荤菜。 李多祚打好饭菜后,装入一个木盒之中,一路下到舱底,来到一间舱室之外。 外面看守的两名军士立即向他躬身行礼。 李多祚这几日每天都来,故而不等他吩咐,看守军士便开了门,让他进去了。 舱内一人正蹲在角落,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铁链,正是贺兰敏之。 瞧见李多祚来给他送饭,他也不奇怪。 自从他被押上这艘船后,对方便每日给他送饭,一开始他并没有问原因,李多祚也从不多解释。 到了第三日,他几天没说话,实在有些憋不住,才终于问道: “李多祚,你好歹也是千牛卫郎将,我以前与你并无恩情,你为何要亲自给我送饭?” 李多祚当时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我是为了回报魏国夫人。” 贺兰敏之再问,李多祚却怎么也不肯回答了。 李多祚每次都不会离开,静静等着贺兰敏之吃完,才会取走食盒。 贺兰敏之每次还会向他询问一些外面情况,只要不是太隐秘之事,李多祚一般都会回答。 被关在这狭小的舱室后,对方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到哪了?”贺兰敏之一边吃着饭,一边随口问道。 “现在还在明州海域,再过两日,就能到杭州了。” 贺兰敏之眉尖跳动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去杭州做什么?” 李多祚不答。 “武承嗣准备怎么对付我,为何不让诸葛南那小子来拷问我?”贺兰敏之又问。 这个问题其实他之前问过一次,李多祚当时没有回答。 这一次李多祚虽然也没有回答,却低下了头。 贺兰敏之心中一沉。 莫非武承嗣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打算杀死他了? 也对啊,屠洪毕竟只是个海盗,他并非一定要知道屠洪为何将自己带在身边。 而他没有让诸葛南来拷问自己,说不定也是猜到自己打算陷害诸葛南。 贺兰敏之早已暗下决定,只要诸葛南来拷问自己,便告诉他几个惊天秘密。 那种知道后会死人的秘密。 其中一个便是沛王的身世。 “他是不是准备对我动手了?”贺兰敏之低沉着嗓音问。 李多祚头垂的更低,这便是回答。 贺兰敏之苦笑一声,道:“算了,看到武承嗣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会有这种下场,舅母不会放过我的。” 李多祚忽然咬了咬牙,道:“其实……其实这并不是皇后殿下的意思!” 贺兰敏之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太多了,她不会留下我的。” 李多祚沉声道:“昨晚,殿下和那名叫欧阳充的海盗合谋,让他去找一些海盗过来袭击我们的船,趁乱杀死你。” 贺兰敏之一惊,心想:“如果武媚同意武承嗣杀自己,武承嗣根本不必要这么麻烦。” 莫非武媚真的对自己还怀有亲情? 这一想法顿时让他看到生机,猛的抬起头,凛然道:“李将军,贺兰虽然有罪,但只愿死在大唐律法之下,不愿死在武承嗣的诡计之下。” “你身为千牛卫,应该维护朝廷律法,怎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李多祚低头不语,默默收拾着饭盒,向门外走去。 “李多祚,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姓氏!”贺兰敏之低吼道。 李多祚停顿了一下,还是迈开步子离去了。 贺兰敏之十分愤怒,一拳砸在刚才吃饭的小桌上。 他本来早已做好了死亡准备,可李多祚的话突然给了他一丝生机。 可恨的李多祚! 明明给了他生机,却又不肯出手搭救,贺兰敏之心态有些崩溃。 黄昏时分,两名千牛卫进入舱室,面无表情道:“出来吧。” 声音冷冰冰的,仿佛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贺兰敏之叹了口气,明白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他已经重新调整好心态,决心让自己有尊严的死去,绝不让武承嗣看笑话。 在两名千牛卫带领下,贺兰敏之向船尾行去。 一路之上,尽是站岗的千牛卫。 夕阳照射在贺兰敏之脸上,似乎在向他招手。 第281章 勾结海盗的高官 忽然,前方过道上走来一人。 笔直的身躯,坚毅的面容,是李多祚。 贺兰敏之心中一跳,死寂的内心再次被对方挑动。 然而目光看向李多祚时,发现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目不斜视的大步直行。 贺兰敏之绝望了。 他甚至生出一丝疯狂的报复念头,将李多祚给自己送饭报恩的事抖落出来。 两名千牛卫军士向李多祚打了声招呼,李多祚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李多祚和三人交叉而过时,贺兰敏之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什么东西落入他后领口。 贺兰敏之心中顿时大喜。 一定是李多祚干的,从后背的触感来看,是手铐的钥匙! 他不动声色的弓起身子,让钥匙紧紧贴在后背,防止其顺着衣服掉落出来。 两名千牛卫一无所觉,依然一左一右跟在贺兰敏之旁边。 站岗的千牛卫也依然如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贺兰敏之压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脸上尽量做出悲伤的表情。 来到船尾时,两名千牛卫将贺兰敏之关入一间新的舱室。 这两人并没有离去,贺兰敏之心中焦急不已,心中暗暗盘算着袭击两人的成功机会。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呼喊声。 “有海盗,大家注意警戒。” “快去船舱保护殿下!” 那两名千牛卫也跟着出去了,贺兰敏之急忙抖了抖身子,哐当一声,两柄圈在一起的铁钥匙落在地上。 他急忙用钥匙解了手镣脚链,刚来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是这个门吗?”有人喊道。 “他们说船尾左首第一扇门,不会错了。”另一人回答。 贺兰敏之心中大急,知道海盗来了。 他虽然会些武功,却也知道,自己的花拳绣腿不可能打败这么多海盗。 耳听对方声音越来越近,贺兰敏之无奈之下,又用手镣、脚链锁住自己,将钥匙放入袖中。 刚做好这一切,嘭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队戴着黄头巾的人出现。 是海狮子葛彪的人! 贺兰敏之虽然没有接触过葛彪和他手下海盗,却早已听说过,海狮子手下的海盗全部戴着黄头巾。 带头之人舔了舔嘴唇,笑道:“就是他了,好个小白脸,皮肤竟然比女人还白,老子还真想将他收了。” 贺兰敏之在海上待了半年,早见识过海盗的秉性,并不为对方言语所动,暗暗盘算: “如果他们现在就动手,那便是自己的命。如果他们准备将我带走再杀,那还有一线生机。” 一名海盗皱眉道:“三爷,咱们已经收了他们的钱,这中间又有欧阳充的脸面,对方又是官军,您就忍忍吧。” 三爷叹了口气,道:“也罢,那就赶紧解决了吧。” 说着拔出腰间刀子。 贺兰敏之大急。 就在这时,先前那名海盗又道:“三爷,您又忘了,对方要求咱们不能在船上动手。” 三爷哼道:“真他娘的麻烦,那行吧,带走。” 贺兰敏之被两名海盗押出舱室。 四顾一看,根本不见一名官兵,显然是武承嗣故意将他们调走,好让海盗行事。 战船尾端跟着艘小船,两船用绳子连着。 海盗带着贺兰敏之上了小船后,斩断绳索。 与大船分开后,那位三爷放了支响箭,战船前方又出现两只小船,显然是海盗用来掩人耳目所用。 片刻间,三艘海盗船带着贺兰敏之消失在地平线。 他们刚走,武承嗣便带着人来到船尾。 诸葛南笑道:“李将军,那个装三爷的是谁啊,装海盗还挺像那么回事。” 李多祚微笑道:“他是我手下校尉,名叫马占元,是个南方人,从军前当过乞丐,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见识过。” 诸葛三元眺望着海面,迟疑了一下,问道:“殿下,您为何要放走贺兰敏之?” 若是离开长安城之前,他绝不会这么多嘴。 但经过这一路上的经历,他自觉与武承嗣关系又近了一层,这才相询。 武承嗣缓缓地道:“欧阳充曾说过,扬州有一名高官与屠洪勾结。” “屠洪每次去见那名高官,都是独自前往,连欧阳充都不知那高官身份。” “您是想怀疑贺兰敏之与那高官有关系?”诸葛三元目光一亮。 武承嗣点了点头:“屠洪便是从扬州回来时,将贺兰敏之带上海盗船。再考虑贺兰敏之的特殊身份,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诸葛三元想了想,又道:“那高官会不会就是越王李贞?” “不会,从屠洪和火凤社的关系,就能看出他绝不是李贞的人。” “李贞、沛王还有火凤社是一伙的,屠洪和那名高官应该是另一股势力。” 诸葛三元沉吟着,说道:“沛王是贺兰敏之同母异父的兄弟,贺兰敏之在长夜岛时,没有向火凤社求助,这说明他是自愿留在屠洪身边。” 诸葛南一愣,拍手道:“对啊,贺兰敏之现在明明已经恢复自由,他想躲去火凤社也很容易,却依然留在屠洪身边,这是为什么?” 武承嗣缓缓道:“这只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他对扬州那名高官的信任程度,还要超过李贤,所以才决定待在屠洪身边。” 诸葛三元眯眼道:“贺兰家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人,自从贺兰敏之被流放岭南,旁人对他们皆避之不及。” “老夫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选择在这时候,去庇护贺兰敏之?” 武承嗣叹道:“我也想不出来,所以只能让贺兰敏之告诉我们了。” 诸葛南道:“殿下,您直接让我拷问他不就行了吗,何必这么麻烦?” 武承嗣隔了一会,说道:“庇护贺兰敏之的人必定位高权重,就算知道了,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办他。” “倒不如让贺兰敏之带我们去找他,只要两人相见,那便是铁证。” 诸葛南又道:“可就算您要放了贺兰敏之,直接让李将军悄悄放了他就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李多祚转过头,似乎也对这个问题很疑惑。 武承嗣笑道:“贺兰敏之生性多疑,直接放了他的话,很可能让他生疑,便不会带我们去找庇护他的人了。” 诸葛三元捻须笑道:“殿下故意用这种方法放走他,就是为了不断惊吓他,让他方寸大乱。” “若是只想着逃跑活命,就不会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了。” …… 夕阳西下,一只小船缓缓向一处无人的地方行驶着。 贺兰敏之终于等到他想要的机会。 船上的人似乎要将他扔进水里,他早已想过有这种可能,这也是他最期盼的情况。 如果对方选择一刀宰了他,他就只好自己跳入水中了。 提议将他扔入海里的正是那名阻止三爷在船上杀他的海盗。 贺兰敏之虽然不认得对方,但不知不觉,已对那人生出好感。 然而三爷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吊了起来。 “扔进海里干嘛,直接一刀宰了就是,老子的宝刀都好几天没饮血了。” 贺兰敏之悄悄向船边挪了挪。 那名扮演海盗的千牛卫心中正在大骂。 他发现自家校尉演海盗都有点上头了,经常不按照剧本来,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接词了。 另一名机灵的千牛卫笑道:“三爷,一刀杀了他,未免太没趣了,将他扔进海里喂王八多好,也让这小白脸体会一下在海中一点点窒息的感觉。” 三爷狞笑道:“这话听着倒还不错,那就将他扔进海里!” 两名千牛卫应了一声,抬起贺兰敏之一甩。 噗通。 贺兰敏之沉入水中。 在铁镣影响下,他飞速下沉。 此时虽然到了生死攸关之时,贺兰敏之却知道绝不能慌乱。 如果钥匙不慎离手,那才是后悔莫及。 他以很慢的速度取出袖中钥匙,再慢慢解开手镣和脚链。 脱困后速度陡然加快,向着一个方向猛的潜游了一阵。 直到快喘不过气时,才从水里探出头来。 第282章 止小儿夜啼的县令 四顾看了一眼,在西面方向,远远能看到三个黑点,想来便是那些海盗的小船。 他先向北游,直到黑点消失,再才向南游。 到了这一步,他总算从必死无疑的局面中摆脱。 然而如果无法迅速找到海盗或者是商船,他依然还是个死。 大海之上不比内陆,波涛汹涌,巨浪如山。 幸好贺兰敏之当了半年海盗,早已练就一身不错的水性,倒也能勉强坚持上一阵。 然而大海苍茫,游了许久,除了一望无际的海水之外,视野中看不到任何东西。 正当贺兰敏之有些绝望时,忽然间,白帆高长,暮霭苍茫之中,一艘小船破浪而来。 贺兰敏之大喜,急忙向小船迎了过去。 “救命,救命啊!” 小船上的人似乎听到动静,慢慢靠了过来,一条绳子抛下水中,将贺兰敏之拉了上去。 上船后,贺兰敏之虚脱一般,躺在船头,吃力的向救他的人看去,发现是两名带刀男子。 “你是何人,为何会落入海中。”其中一人用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喘着粗气,道:“我不过是名普通人,外出钓鱼时被海盗捉到,好不容易才逃脱。” 那人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如果你真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从海盗手中逃脱?” 另一人刷的一声,拔出钢刀,架在贺兰敏之脖子上,森然道:“说实话,不然立刻宰了你。” 贺兰敏之迟疑片刻,这才道:“并非我不肯实言相告,实在是我的身份涉及到官府,你等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先一人哈哈大笑:“你以为抬出官府来,我们就不敢多问了吗?实话告诉你,我二人就是杭州刺史府的捕快,你又是哪个衙门的?” 贺兰敏之吃了一惊,道:“你们是杭州捕快?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人厉声道:“现在是我们问你,说!再敢推延,立刻将你扔回海里!” 贺兰敏之急忙道:“好,我说便是,实不相瞒,在下是扬州水军都督府的人,名叫贺敏,奉军令来调查海盗。” 先一人吃惊道:“你也是来调查海盗的?你调查的是哪帮海盗?” 贺兰敏之心道:“莫非他们也是来调查海盗?”急忙答道:“我奉军令,调查海狮子一伙。” 另一人冷冷道:“你说你是水军都督府的人,可有凭证?” 贺兰敏之苦笑道:“我身上的东西都被那些海盗取走了,哪里还有凭证。” 先一人忽然道:“你说你是水军都督府的人,那你可知都督府的兵曹参军叫什么名字吗?” 贺兰敏之迅速答道:“何前。” 先一人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都督府的兄弟。”说着拿出水壶,就要给他水。 另一人拉住他手,道:“老秦,扬州认识何参军的人多的很,怎能因为这个就相信他的话,这家伙搞不好是个海盗。” 先一人压低声音道:“老吕,你没发现吗?那小子看起来虽然狼狈,但眉目清秀,言行也很有教养,一看就是出身大家门户。” 老吕瞥眼看了贺兰敏之一眼,点头道:“瞧起来是有些像。” 老秦道:“那不就是了,海盗中哪有这种人物!这人很可能是家中放到都督府混军功的世家子弟,因年轻气盛,才独自出海。” “这是极好的机会,平日里,咱们可结识不到这样的人物。” 老吕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松开了手。 贺兰敏之接过水壶,急忙灌了几口,这才恢复些气力,向两人道谢。 两名捕快对他态度大不相同,给他换了干净衣裳,不住嘘寒问暖。 贺兰敏之问道:“不知两位兄台要去哪里?” 老秦笑道:“我们原本也只是奉命来打听一伙海盗的下落,现在已经准备打转回岸了。” “贺兄如果想去其他地方,我们兄弟俩也能送你一程。” 贺兰敏之摇头道:“我也要回岸,那就劳烦两位带我一程。” “贺兄客气了。” 三人谈话间,小船慢慢消失在暮霭之中。 没一会,另一艘小船来到刚才小船所在位置,船头上站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 那人似乎在搜寻海面,搜了好一阵,却并没有发现贺兰敏之的身影,不禁暗暗着急。 就在这时,噗通一声,从水面中忽然露出一颗脑袋。 那男子穿着全黑的水靠,赫然是之前闹着要杀贺兰敏之的三爷,千牛卫校尉马占元。 他是千牛卫中为数不多的南方人,因精通水性,才被挑选来执行这次任务。 船头那人将马占元拉上船,问道:“贺兰敏之人呢?” 马占元抹了把脸,说道:“刚才忽然出现一只小船,将贺兰敏之救了上去。” 自从将贺兰敏之抛入水中后,他便换上水靠,暗暗跟在贺兰敏之后头。 商人男子大急道:“怎会突然出现一只小船,这怎么办?如今贺兰敏之被其他人救走,殿下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 听到他的话,两名船夫都靠了过来,他们和这名商人全都是千牛卫所扮。 马占元沉静道:“不必惊慌,我在水中听到他们对话,他们往杭州方向返回了。” “你们只要往杭州码头方向快速追赶,一定能碰到他们。” 商人男子转惊为喜,道:“那好,我们这就去追。” 马占元喝了些水,又吃了几块肉干,补充好体力后又潜入水中,向武承嗣大船方向而去。 两个多时辰后,他在一处小岛屿附近找到抛锚的楼船。 爬上船时,已是三更时分,他便先回到一间舱室休息。 次日清晨,马占元问知武承嗣已经起身,这才前去汇报。 来到三楼走廊时,只见武承嗣正在和李四说话。 因为即将到杭州,武承嗣问起杭州情况。 “刺史老爷草民不知道,不过县令老爷在咱们杭州城是出了名的。整个杭州的百姓,没一人不怕他的。” “如果小孩子晚上哭了,只要说起县令老爷的名字,都会立刻止哭!”李四回答。 武承嗣眉头紧皱,道:“这是为何?他执法不公吗?” 李四苦笑道:“以前的县令老爷虽然也会偏向着那些富绅员外,但总不至于太过分。” “但这位新上任的县令老爷却不同,他来扬州才一年多,已经没人敢去衙门里告状了。” 诸葛南怒道:“岂有此理,那他手下的捕快如何?也和他一个样吗?” 李四摇头道:“捕头老爷比县令老爷还要厉害,他和那些地方豪绅都是朋友,谁若去告他们,最后被关入大牢的只会是自己。” 武承嗣暗暗心惊。 他也去过不少州县,虽然也不是没有见过贪官污吏,但无论是幽州刺史秦文晦,还是商州刺史李兆启,他们起码都还有所收敛。 像这位杭州县令这么明目张胆的贪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们为何不去刺史府告这位县令?”武承嗣问。 李四脖子一缩,道:“连县令老爷都这么厉害了,谁还敢去找刺史老爷呀,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武承嗣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那位杭州县令叫什么名字吗?” “草民只知他姓蒋。” 武承嗣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向海面,长长吐了几口浊气。 便在这时,马占元上前道:“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何事?” 马占元低着头道:“殿下,贺兰敏之的事出了点岔子,在我们的人救下他之前,另有一只小船出现,将他先一步救走了。” 李多祚脸色一沉,冷冷道:“马校尉,你是怎么办事的,之前我多次嘱咐,决不能出半点纰漏,你莫不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马占元低着头,不敢分辩。 李多祚正要继续斥责,武承嗣道:“好了,李郎将,那只小船的出现属于计划上的疏漏,马校尉他们并没有犯错,不必责怪他们。” 马占元拱手道:“多谢殿下,属下听得他们准备返回杭州,已经让咱们的小船向杭州追去。” 武承嗣颔首道:“传令下去,大船立刻启航,直奔杭州。” …… 第283章 海上遭遇战 清晨的海面,迷雾环绕,小帆船破浪前行,贺兰敏之站在船头,感受着清凉的海风拍打在脸颊上。 自从他被流放后,对将来的生活便毫无期待。 虽然被人从岭南救出,又做了海盗,那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得过且过。 这次,他凭借自己的胆量,在九死一生的环境下活了下来。 这种劫后余生的经历,让他更加懂得了生命的可贵。 更重要的是,他得知武媚对他还怀有感情,这让他对未来又多了一丝希望。 虽然沛王是他同母兄弟,但两人之前一直没有任何交情。 忽然得知有这样一个兄弟,他对沛王实在亲近不起来。 相比之下,武媚对他的宠爱,时常回荡在他脑海之中。 正当他处于缅怀之时,忽然间,前方出现两个黑点。 贺兰敏之瞪大了眼睛,随着小船靠近,两个黑点越来越大。 那是两只船,一只五丈多长,一只八丈多长。 两船紧紧贴在一起,似乎被绳子绑住一样。 又靠近一些后,贺兰敏之猛吃一惊。 那两只船上的人正在相互厮杀! 抬眼看去,只见小一些的船上,源源不断的有人通过绳子跑上大一些的船上,与大船上的人战斗。 那些人个个身材矮小,看起来像是蛮人。 贺兰敏之正觉惊奇,忽然间,一名白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顿时大吃一惊。 那白衣男子是倭国将军身边的人,那艘小船赫然是倭国人的座船。 果不其然,向小船看去,他很快发现了犬养男依的身影。 大船上的人数要比倭国人多很多,然而他们看起来都是些寻常百姓,完全不是这些倭国精锐的对手。 战斗几乎演变为一面倒的屠杀。 这时,听到动静的两名捕快也从船尾跑了过来。 老秦大吃一惊,道:“那不是海狗子的人吗?那群矮子是谁,怎么和海狗子干起来了?” 贺兰敏之转过头,疑惑道:“海狗子?” “对呀,海狗子是这一带的海盗,我和老吕这次出海,就是为了搜索海狗子他们的老巢。” 老吕道:“这帮矮子只怕不是唐人,老秦,贺兄,咱们赶紧走,留在这里只怕有危险。” 贺兰敏之微笑道:“两位不必担忧,那些矮个子是倭国人,我和他们是朋友。” 老秦吃惊道:“你怎么会和倭国人交朋友?” 贺兰敏之急忙解释道:“倭国人骚扰我朝海岸线,咱们都督府自然要与倭国海军谈判,我便是那时认识他们的。” 老秦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贺兰敏之的说辞。 老吕却阴沉着脸,看向贺兰敏之的目光中又多了些戒备。 “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老吕冷冷道。 老秦点头同意,贺兰敏之却不愿意。 他知道武承嗣也要去杭州,若是运气不好,在路上碰到,他这条小命还是保不住。 这些倭人实力强大,若是能和他们在一起,应该会安全很多。 突然就,他朝着倭国船只大声呼喊:“犬养将军!犬养将军!” 老吕脸色大变,喝道:“你做什么?” 贺兰敏之道:“咱们不如和那些倭人同行吧,他们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也是要去杭州。” “咱们自己回杭州就是了,为何要与倭人同行?”老吕怒道。 两人争论间,犬养男依等倭人发现了小船。 犬养男依只瞥了一眼,便挥手道:“全部杀了,一个活口也别留。” 几名倭国人应了一声,跳下海中,向小船游了过来。 小船上,贺兰敏之已经和吕捕快、秦捕快动起手来。 两名船夫在一旁望着,瞧见倭国人游过来后,喊道:“别打了,倭国人来了。” 三人立时住手。 然而,那几名倭国人靠近后,并没有任何言语,直接潜入船底,将小船凿沉了。 贺兰敏之又惊又怒,高声喊道:“快住手,我是你们犬养将军的朋友!”旋即,又用倭国语重复了一遍。 他这句话救了五人一命,落水后,五人被抓住,带到犬养男依面前。 犬养男依站在船头,目视着前方大船上的战况,贺兰敏之五人被强制跪在他身后。 “犬养将军,这就是你们倭国人的待客之道吗?”贺兰敏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恼怒的质问。 犬养男依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是你啊,你又不是我的客人,待客之道自然用不到你身上。” 贺兰敏之愈发恼怒:“几天前,我还在长夜岛招待过你,你难道忘了吗?” 吕捕快听到长夜岛三个字,惊怒道:“你去过长夜岛?” 犬养男依头突然伸手一指,方向正对着吕捕快。 吕捕快正感疑惑,忽然间,背上一阵剧痛,一截刀尖从胸口冒了出来,却是被一名倭国人捅了个透心凉。 “你……你……” 吕捕快怨恨的望了贺兰敏之一眼,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秦捕快愤怒不已,吼道:“贺敏,你害的我们兄弟好苦啊!” 贺兰敏之也怔住了,望着犬养男依,喃喃道:“你、你为何要杀他?” 犬养男依取出一条白白的手绢,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他太吵了,本人不喜欢有人在我的船上吵闹。” 贺兰敏之说不出话来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决定有多么愚蠢。 便在这时,一倭国人顺着长绳,从对面大船上纵跃而来,落地后行了一礼。 “将军,对面船上的唐人全部投降了,该如何处置?” 犬养男依轻描淡写道:“全杀了。” 那人领命过去了。 贺兰敏之向对面望去,只见船上跪着好几十人。 瞧见倭国人亮出刀后,他们意识到对方的意图,站起来试图反抗。 然而,他们本就不是这群倭国人的对手,武器又被拿走,便如同待宰的羔羊。 转眼间,大船上的唐人全部被杀,那些倭人甚至还在每具尸体的咽喉上,补上了一刀。 贺兰敏之咬牙道:“你们倭人如此屠戮我唐人,难道就不怕被我们大唐军队惩罚吗?” 犬养男依冷笑道:“你们唐人不过是人数多点罢了,虽然你们有很强的骑兵,却无法在海上打败我们。” 贺兰敏之嘲讽道:“是吗?那白江口之战时,你们是怎么被我朝打成丧家之犬的呢?” 犬养男依目光一冷,道:“那是因为指挥那场战争的统帅是个废物。” “若是本将军指挥那次作战,百济早已是我大倭国的地方了。” “白日做梦。”贺兰敏之一脸不屑。 犬养男依脸色更冷,缓缓拔出长刀,走到一名船夫面前,蹲好马步,长刀高高举起。 那船夫吓坏了,拼命挣扎,却被两名倭国人死死按住。 “哈!” 犬养男依一刀劈下,一道红色的口子从船夫脸颊上显现,慢慢向下延伸,鲜血从口子中不住流出。 秦捕快瞧的胆战心惊。 贺兰敏之也低下头,留下悔恨的泪水,心道:“早知要死在这些畜牲手中,还不如被武承嗣杀了。” 转瞬间,犬养男依又将另一名船夫和秦捕快杀死。 他缓缓来到贺兰敏之身前,扎好马步,摆好姿势,正要一刀斩下时,忽然间,瞭望台上的一名倭国人飞快的滑了下来。 “将军,不好了,西南方向又来了一只船。” 犬养男依冷笑道:“那不是很好吗?咱们再多杀几个唐人就是。” 那名倭国人急切道:“来的是唐军战舰,很大很大一只楼船!” 犬养男依猛吃一惊,道:“传令下去,立刻调转方向,朝东北方向前行。” 穿白衣的倭国人皱眉道:“将军,咱们不去杭州采购货品了吗?” 犬养男依道:“先摆脱这只楼船,再绕道去杭州。” “那他呢?”白衣倭国人伸手指着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冷笑道:“那只战船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还是赶紧杀了我吧,不然唐军不会放过你们的。” 犬养男依心中一动,道:“你一个小小海盗,唐军怎会出动战舰追你?” 贺兰敏之昂首道:“我真正的身份,你还不配知道。” 犬养男依眼珠转了转,吩咐道:“这家伙也许以后还有用,先关起来。” 贺兰敏之心中松了口气,他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让犬养男依意识到他的价值。 现在只盼武承嗣能追上这些倭国人,混战之中,他说不定还有逃跑的机会。 《大周少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284章 皇后的亲外甥 临近午时,阳光温暖而明媚,武承嗣却只觉全身发冷。 大船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如果只是海盗之间的屠杀,武承嗣并不会有现在这种感觉。 然而,这只船上的尸体都穿着平民衣服,模样看起来也都是些干农活的老百姓。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是谁杀了他们? “诸葛公,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武承嗣问。 诸葛三元摸着短须,道:“确实有些奇怪,这些人明明穿着平民衣服,却大部分都拿着武器。” “而且他们手上都有茧子,似乎最近一直都在练武。” 正在检查尸体的诸葛南站起身,大声道:“这些人死的也很奇怪,每个人的伤口都干净利落,杀他们的人都是高手。” 李多祚抱着手臂道:“这么说来,刚才瞭望兵看到的那艘船,应该不是海盗船了。” 韩成沉声道:“应该不是海盗,就算是海盗打劫,也很少将全船的人都杀死。” 李多祚道:“殿下,要不要追击那艘船?”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吩咐道:“去将欧阳充和李四带过来。” 不久,欧阳充和李多祚从木板上走了过来。 瞧见船上的满地尸体后,李四吓了一跳,欧阳充则双眼发亮,笑道:“哈哈,这不是海狗子的人吗?怎么都死了?” 武承嗣微微一惊,道:“你是说这船上的人都是海盗?” 欧阳充笑道:“王爷,您别瞧这些人穿着平民的衣服,他们可都是大海盗海狗子的人,人数比我们……比屠洪的人还多!” 诸葛南瞪着眼,道:“胡说,这些人瞧起来明明都是庄稼汉,怎么会是海盗?” 欧阳充皱眉道:“老夫倒也听人说过,这帮人做海盗之前,都是些良民。”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惊呼响起。 “啊,这些人中好像有我们村的人!” 转头看去,只见李四站在一堆尸体之间,目光中充满了震惊。 武承嗣心中一凛,道:“你没有认错吧?” “没有,绝对没有!” 李四指着一人,大声道:“他、他是我们村的扣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欧阳充嘎嘎笑道:“一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才出海当了海盗!” 话音刚落,诸葛南给他脑袋来了一个脆响,没好气道:“瞧见这么多死人,你是不是很高兴?” 欧阳充一不小心露出本性,急忙掩盖道:“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想罢了。” 就在这时,马占元快步而来,拱手道:“殿下,刚才属下在附近海域检查了一会,发现几具尸体,看起来似乎是倭国人。” 武承嗣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咬牙道:“也就是说,杀死这些人的是倭国人!” “应该不会错。”马占元回答。 武承嗣冷冷道:“传令下去,立刻调转方向,追击倭国人,本王要他们血债血偿!” …… 金乌西沉,黄昏将至。落日余晖洒在白帆之上,映照出一片五彩缤纷的图案。 船上最大的一间舱室之内,犬养男依正在拷问贺兰敏之。 倭国人各方各面的东西,都是从大唐流传过来。 唯独拷问一项,他们对唐人的拷问手段嗤之以鼻,觉得自家在这方面更强。 犬养男依尤其擅长拷问女人,不过有些刑法男女通用,比如截指。 犬养男依并非用利刃砍断贺兰敏之的手指,而是将他右手中指掰断,然后生生扯了下来。 贺兰敏之痛的昏死过去,却被倭国人用海水浇醒。 不等犬养男依再动手,贺兰敏之便受不了了,告饶道:“我说,我说,你……别再折磨我了。” 犬养男依冷哼道:“你们唐人就是没有骨气,我们倭国人随便一个男的,都不会这么容易就求饶。” 贺兰敏之心中大骂,短短几个时辰,他对倭国人的恨意已经远远超过了武承嗣。 犬养男依搬了张椅子,在贺兰敏之身前坐下,冷冷道:“说吧,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我……我是唐朝皇后的亲外甥,安远伯,贺兰敏之。” 安远伯什么的,犬养男依并不清楚,但皇后侄子这四个字的含义,他清楚无误。 眼中顿时冒出灼热的光芒。 “听说唐朝皇帝病了,朝政由皇后掌握,是不是真的?” “是的。” “你是皇后侄子,她一定很宠爱你了,是不是?” “不是,原本她对我是很好,不过因为我犯了一个事,她便剥夺了我的爵位,将我流放了。” 犬养男依眼中的光芒顿时灭了一半,冷冷道:“你们那个皇后喜欢什么,信什么教,讨厌什么,都说来听听!” 贺兰敏子想了想,说道:“她喜欢书法和权力,崇尚佛教,最讨厌别人背叛她。” 犬养男依嗤笑道:“也不过一个寻常女人罢了。” 贺兰敏之很想怼一句:“就是这个寻常女人,杀了你们遣唐使。”只可惜形势不由人,只得将话藏在肚子里。 犬养男依又问:“我听说你们唐朝现在最厉害的三大名将是薛仁贵、武承嗣和刘仁愿,你和我详细说说这三人。” 贺兰敏之脸色微变,急道:“你搞错了,我们最厉害的将军是李勣,薛仁贵,苏定方和刘仁轨,没有武承嗣!” 啪! 犬养男依一鞭子抽在贺兰敏之身上,冷笑道:“你当本将军对你们的事一无所知吗?” “告诉你,我在你们长安城有眼线,李勣、刘仁轨和苏定方都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武承嗣、薛仁贵和刘仁愿才是你们现在最强大的将军,你骗不了我!” 他的鞭子上有倒刺,贺兰敏之疼的牙齿咯咯作响,不敢再嘴硬,说道:“我、我明白了,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我说说这三人的特点,他们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先从刘仁愿说起!” 贺兰敏之吃了一惊。 武承嗣和薛仁贵被倭国人看中还能理解,刘仁愿的名字他听都没听过,实不知倭国人为何如此重视此人。 稍一迟疑,犬养男依又一鞭子就过来了。 “快说!” 贺兰敏之惨叫一声,喘着粗气道:“我、我在长安城时,从没听说过刘仁愿,您问的是刘仁轨将军吧?” “蠢货!本将军问的就是刘仁愿,他虽然在你们唐军中职位不高,那是因为你们唐朝高层不会用人。” “我们大海人皇子最推崇的人,就是这个刘仁愿。” 贺兰敏之顿了一下,低声道:“我们唐朝高层的眼力,自然比不上贵国的大海人皇子。” “也不知那刘仁愿何德何能,竟能得贵国的大海人殿下的看中?” 他能长期受武媚恩宠,不是没有原因的。 犬养男依心中大悦,将鞭子收回腰间,笑道:“在辽东战场上,刘仁愿曾用计使我国与新罗内讧,若非他出此诡计,百济早已被我大倭国攻占。” 贺兰敏之这才明白刘仁愿是留守熊津的将军,忙道:“等大海人殿下掌控贵国,一定能将百济纳入贵国领土。” 犬养男依嗤笑道:“你身为唐人,却希望我们大倭国占据百济,真是好笑。” 贺兰敏之脸色一白,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变成自己最鄙夷的懦夫,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然而,有时候,心房只要一失守,就会形成溃败之势。 贺兰敏之心想,反正自己已经成了这样,再坚持也毫无意义了。 第285章 灭掉这个岛国 犬养男依冷冷道:“我们的大海人皇子英明神武,绝不会像中大兄皇子那样软弱,到时候,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百济。” 贺兰敏之默然不语。 “怎么,你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本将军在说大话?” 贺兰敏之忙道:“不,凭借贵国的实力,一定能击败新罗。” 犬养男依哂然一笑,道:“你这狡猾的唐人,竟还想唆使我国与新罗开战,真是异想天开。” “我、我没这个意思。” “哼,告诉你,我们早已和新罗达成协议,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向高丽进攻,而我们也会攻打你们的百济。”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攻打你们的江南!” 贺兰敏之吃了一惊,实在想不到小小一个倭国,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犬养男依哈哈笑道:“蠢货,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们唐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吧。” “正所谓攻其不备,我们要的就是你们没有防备!” 贺兰敏之试探道:“不知贵国有多少军队?” 犬养男依飞快取出鞭子,狠狠在他身上抽了一鞭,怒道:“混蛋,竟敢打探我国军情,你不想活了吗?” 贺兰敏之顿时惨呼连连。 犬养男依冷冷道:“别鬼叫了,刘仁愿你没听说过我还能理解,你要是说薛仁贵和武承嗣也没听过,我立即拔了你舌头。” 贺兰敏之喘了好几口气,嘶声道:“薛仁贵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不过我听舅母说过,他最大的软肋是他女儿。” 犬养男依双目发着光,连连道:“那武承嗣呢,他有什么软肋没有?” “他……他和他那个堂弟武三思关系最好,还有,他表面虽看起来不喜欢女人,其实本性极为好色。”贺兰敏之说着过时的消息。 他长期不在长安,并不知道武承嗣和武三思已经闹掰了。 犬养男依不住点头,对身边一人道:“记下来,通通都记下来!” “是。”一名倭国人拿纸记录。 就在这时,一名倭国人急步进入舱房,喊道:“将军,不好了,唐朝那艘军舰追过来啦!” 犬养男依拔出腰刀,愤怒的将一张椅子劈成两半,吼道:“混蛋!竟敢追击我们!” “将军,是否要迎击?”白衣倭国人问。 若问话的不是他,犬养男依早已破口大骂。 “隆二,若是咱们人数有他们一半,自然不必怕唐军,但一艘唐朝楼船可以容纳近千士兵,咱们人太少,还是暂且撤退吧。” 那名通报的倭国人领命去了,九空隆二抱剑在胸,默默跟着犬养男依来到船尾。 贺兰敏之也被拉了上来。 九空隆二目力极强,隐隐能看到一个黑点正在不断靠近而来。 不久,犬养男依和几名倭国将领也都看到了黑点。 一名倭国将领担忧道:“将军,唐军战船的速度一向比我军快,只怕咱们迟早要被追上。” 犬养男依面无表情道:“派二十人带上工具,跳入海中,等唐军战船经过时,爬上去,想办法砍断他们的桅杆。” 这是自杀式攻击。 “若是无人指挥,只怕光靠二十人很难成功。”那名倭国将领迟疑道。 犬养男依冷冷道:“那就由你亲自带领。” 那将领愣了一下,没有答话。 “你的妻女我会照顾,不必担心。”犬养男依补充了一句。 那将领脸色大变,急忙道:“属下誓死完成任务,只盼将军能让属下家属返回乡下。” “好,本将军答应你。” 那将领不再多言,带上二十名倭国人,换上水靠,带上钩爪,从船尾跳入海中。 没多久,唐军的战船笔直而来,这些倭国人用钩爪抓住船舷侧面,灵敏的爬了上去。 然而还没有爬上船檐,上方一阵箭雨射了下来。 这些倭国人贴在船舷两侧,受击面极小,十分轻易便躲过弓箭。 只有一个不走运的家伙被弓箭射中,落入水中。 第二轮箭矢下来,又只有一人被射中。 站在船舷旁的诸葛南大喊道:“韩将军,好箭法!” 两次射中倭国人的都是韩成。 等倭国人爬上来时,已经有五人被韩成射死,余下十几人刚一靠近,便被唐军一拥而上,乱枪刺死,成为海上浮尸。 这二十多人除了让楼船微微有些混乱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唐军战船距离倭国船只越来越近。 船头,眼瞧着即将追上倭国船只,诸葛三元忽然道:“殿下,您打算杀死这些倭国人吗?” 诸葛南哼道:“这帮矮矬子在咱们海域杀咱们大唐人,自然要灭了他们。” 诸葛三元瞪了义子一眼,示意他闭嘴。 武承嗣转过头,缓缓道:“诸葛公是担心杀死他们,大海人就无法杀死中大兄?” 诸葛三元点头道:“殿下之前想要引起倭国内乱的主意,老夫以为是极好的。” “只要能成功,必能极大削弱倭国,远比杀死这几十名倭国人更有用。” 武承嗣冷冷道:“送药只需一个人就足够了,等会捉住他们后,把那名倭国头领放走就是了。” “还可以给他下毒,那种几个月后才死的毒,反正他只是送个药,不需要活那么久!”诸葛南出谋划策。 韩成皱眉道:“哪有这种毒药?” 诸葛南笑道:“咱们虽然没有,但欧阳充那老小子一定有!” 武承嗣给了诸葛南一个赞赏的眼神,微笑道:“主意不错,你可以去问问欧阳充。” 便在这时,一名面容清瘦的将领说道:“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 这将领叫方容,是临海折冲府的一名果毅校尉。 武承嗣道:“何事?” “那大海人是倭国的主战派,中大兄则是主和派,您为何要相助大海人对付中大兄呢?” “如果大海人控制倭国朝政,只怕倭国人对沿海州县的骚扰会更加严重。” 武承嗣望着前方仓惶逃窜的倭国船只,淡淡道:“你错了,中大兄并不是主和派。” 方容吃惊道:“可他不是派遣唐使来我朝吗?而且听去过倭国的商人说,中大兄一向反对与我朝发生战争,白江口之战也是大海人促成的。” 武承嗣冷冷道:“你给我记住,倭国人入侵陆地的野心,已经深深刻入他们的骨髓,这是环境使然,永远不会改变。” “他们没有发动战争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目前还不够强大,只要他们比咱们强大了,他们将变为最冷血的屠夫。” “可中大兄……” “中大兄和大海人的区别只有一点,大海人觉得已经比我们强大了,而中大兄觉得他们还不如我朝强大,所以想先向我们学习。”武承嗣打断道。 “等中大兄觉得比我们强大时,他会变得比大海人更加冷酷残忍。” 方容听愣住了。 李多祚冷冷道:“你们这些地方官军未免太过懈怠了,倭国人在白江口的战争,就证明他们畏威而不怀德。” “这种国家,就应该好好教训一顿。” 武承嗣一字一句道:“不是教训,而是灭掉这个岛国。” 这句话由别人说还没什么,然而武承嗣曾灭掉过契丹人,这话由他来说,效果大为不同。 李多祚吃惊道:“殿下,您打算与倭国人全面开战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倭国人入侵我朝的野心永远不会消失,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朝廷不是正在筹备与吐蕃人的战争吗?”李多祚不解道。 “不错,朝廷目前的主要对手是吐蕃人,没精力放在倭国人身上。” “那您是打算等打败吐蕃后,再与倭国开战?” “不,对付倭国人无需那么麻烦,我会在担任扬州大都督期间,把倭国人的威胁彻底消除掉。” 方容暗暗摇头,心道:“以前总听人说武大将军如何了得,如今一见,完全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吹牛将军,那些功劳只怕都是冒领别人的吧。” 他虽不信,其他在武承嗣身边跟久了的人却是深信不疑。 李多祚当即跪倒在地,恳切道:“殿下,攻打倭国的战争,请您一定带上末将!” 武承嗣扶起他,微笑道:“我这次调你随行,就是让你参与这次战争。” “多谢殿下!”李多祚双眼发着光。 诸葛南急忙道:“殿下,你把我也调入军中吧,我也要打倭国人!” 武承嗣笑道:“那怎么行,咱们大唐不缺打仗的将军,就缺你和狄仁杰这样的破案能人,将你调走了大理寺怎么办。” 诸葛南摸着后脑勺,用力一点头道:“嗯,那倒也是。” 诸葛三元脸一黑,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给我闭嘴。” 《大周少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286章 撞翻倭国船 另一头的倭国人却远没有他们这么悠闲。 眼瞧着唐国战舰越来越近,犬养男依惊惧不已,又派出一队敢死队,然而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他身边已经只剩下五十名手下,正当他还要派出敢死队时,九空隆二沉声道: “将军,不要再浪费宝贵的战力了,等会他们的船靠近时,咱们和他们决一死战吧!” “可咱们的箭矢之前都用完了,怎么和他们决一死战?”犬养男依已完全失去冷静,一脸惶急。 九空隆二长剑出鞘,在墙壁上削下一块木板,说道:“用这个做盾牌就行了。” 犬养男依向越来越近的楼船看去,咬牙道:“那上面只怕有五百多人。” 九空隆二面无表情道:“那也容易,我们每个人杀十个唐人就行了。” 九空隆二的镇静感染了犬养男依,他终于恢复了少许冷静。 忽然,犬养男依想起一事,转头望着贺兰敏之,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这艘船是为你而来的?” 贺兰敏之昂首道:“不错,船上的将领就是武承嗣,他是为了抓我而来!” 犬养男依又惊又喜,惊的是追击自己的人竟然是武承嗣,喜得是对方目标并不是自己。 他当即命人将贺兰敏之架在船尾,让后面楼船的人看的清楚。 武承嗣瞧见贺兰敏之后,确实吃了一惊,没想到好不容易放走的贺兰敏之,竟被倭国人抓起来了。 便在这时,噗通一声,被绑住手脚的贺兰敏之被倭国人给扔入水中。 “他们这是干嘛?”诸葛南吃惊道。 韩成摸着下巴,分析道:“他们可能以为咱们是冲着贺兰敏之来的,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不再追击。” 武承嗣沉吟不语,忽然,他瞥见海面上有只小船,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 落水后,贺兰敏之感觉自己正在坠向深渊。 透着亮光的海面越来越远,黑暗逐渐将他包裹。 想不到到头来,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 正当万念俱灰时,他看到水中一道黑影向自己靠近。 那是个人。 一阵窒息感传了过来,贺兰敏之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贺兰敏之发现自己在一艘小船之上。 这船他认识,正是秦捕快和吕捕快的那艘小船。 船头站着一人,背靠着自己,在黄昏照耀下,望着大海的侧脸显得十分落寞。 “李将军!”贺兰敏之惊呼道:“是你救了我?” 李多祚点了点头,道:“是的。” “你……你救了我,怎么向武承嗣交代?” 李多祚摇头叹道:“还能怎么交代,我这个千牛卫中郎算是做到头了。” 贺兰敏之定定望着李多祚许久,喃喃道:“你为何愿意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李多祚目视远方,悠然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为了报答当年魏国夫人的救命之恩罢了。” 贺兰敏之感慨不已,道:“那李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李多祚摇了摇头,神情无比的寂寥。 贺兰敏之一拍胸脯,道:“李兄放心,贺兰虽不能让李兄像以前一样风光,却也能保证李兄将来的日子衣食无忧,过的潇洒快活!” “我不做海盗。”李多祚拒绝。 “不是做海盗!” 李多祚转过头来,微感疑惑。 贺兰敏之走到李多祚面前,正色道:“李将军,虽然我不能让你再做郎将,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谋得一个校尉的官职!” “哪里的校尉?” “水军都督府!” 李多祚直摇头:“那不可能,武承嗣马上要接任扬州大都督,水军都督府正归他管辖,我怎么可能当上校尉?” 贺兰敏之笑道:“武承嗣虽是扬州大都督,但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在扬州待太久。” “这里的本土势力很复杂,还有越王和韩王,他短时间内摆不平的,根本没功夫管咱们。” “再说了,水军都督府中有几十个校尉,他不可能个个都召过来见面吧。” 李多祚试探道:“你在水军都督府有认识的人?” 贺兰敏之神秘笑道:“这你就别多问了,反正我能帮你谋到一个校尉军职就行了。” 李多祚颔首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选的了,都听你的吧。” 贺兰敏之一字字道:“李兄,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有贺兰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而且你别看武承嗣现在这么风光,将来笑到最后的未必是他!” 李多祚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贺兰敏之在海面上望了望,问道:“李兄,我昏迷多久了?” “不到一盏茶时间。” 贺兰敏之点头道:“那还好,武承嗣追上那帮倭国人至少要一刻钟以上,咱们趁机离开这里吧。” 李多祚是北人,不会控船,故而小船的帆一直没有起,贺兰敏之却在这半年内学会了航海术。 扬起帆,调整好方向,小船向西南方向而去。 …… 另一边,唐军楼船甲板上,犬养男依双手负在身后,跪在地上,脸上充满惊惶和恐惧。 另外那名白衣倭国人和他一样,也跪在船头甲板上。 “你们这些懦弱的唐人,只会用些卑鄙的法子,可敢与我等堂堂正正一决死战!”犬养男依嘶喊道。 诸葛南飞起一脚,踹在他身上,怒吼道:“我把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矮矬子,倒现在还敢嘴硬。” 犬养男依怒吼道:“你们这帮可恶的唐人,有种就杀了我,休得侮辱于我!” 诸葛南的小暴脾气哪里还能忍,顿时一阵拳打脚踢,将犬养男依打成了猪头。 犬养男依蜷缩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再发狠话了。 武承嗣望着犬养男依,冷冷道:“何为堂堂正正的死战?” 犬养男依挣扎着坐起身,道:“很简单,你和我真刀真枪的打一场,你若能打败我,我才心服!” “你的意思是,我们俩都拿着武器对决,那就是堂堂正正了?” “不错。”犬养男依又昂起了脑袋。 武承嗣道:“照你的说法,我已经堂堂正正击败你了,又何必再比试?” 犬养男依大声道:“胡说,你们不过依靠船大,把我们的船撞沉了,怎能算堂堂正正?” 不久前,武承嗣的大船追上倭国船只,一般的海战都是两船并排,先对射一阵,再派人攻入对方船只。 倭国众人准备等两船并排时,跳上唐军楼船作战。 谁知唐军根本不按套路来,直接利用船大的优势,撞了过来,将倭国的小船直接撞沉了。 武承嗣并没有放过入水的倭国人,派人先乱箭射杀,而后下水作战,将倭国人悉数杀死。 只有犬养男依和白衣倭国人被捞了上来。 武承嗣冷冷问道:“船是什么?” 犬养男依愣了愣,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答不上来吗?那我来告诉你,船就是武器,是战争的工具。” “我们唐朝的武器比你们更加优秀,所以你们才会落败,这就是堂堂正正的对决!你明白吗?”武承嗣凛然道。 “不,不!这不是堂堂正正的对决!不是!” 武承嗣冷冷道:“你和别人比武时,如果刀剑不如人家锋利,是不是也要说不是堂堂正正了?” 犬养男依似乎陷入疯狂,大喊大叫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混账东西,我要和你们决一死战!” 武承嗣摇了摇头,道:“我想问他些话,你们谁能让他好好说话?” 欧阳充忽然几步上前,赔笑道:“王爷,鄙人最擅长拷问,您给我一柱香时间,不,一盏茶时间就行。” 犬养男依这才注意到他,怒道:“欧阳阁下,你在唐朝待不下去时,是我们倭国收留你,还对你以礼相待。” “现在你却帮着唐军对付我们,这是何道理?” 欧阳充大义凛然道:“你们不过想利用我获取唐朝情报而已,老夫身为唐人,自然要帮着自己的国家!” 诸葛南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没好气道:“滚一边待着去。” 转头向武承嗣道:“殿下,还是让我来吧,保证让他开口!” 第287章 三箭定胜负(1/3) 武承嗣微微颔首。 诸葛南这次没有直接用暴力殴打,而是用一块布捂住他的嘴,在他身上又拧又扯。 啪啪啪的骨头碎裂声,不断响起。 这是学自诸葛三元的分筋错骨手,虽然还没学到家,但对付犬养男依似乎已经足够。 这名倭国将军被折磨了一柱香时间后,如同筛糠一样,在地上抖个不停,嘴里不住呜呜叫着,眼中充满恳求之色。 诸葛南将捂住他嘴的布拿了出来,来到武承嗣身边,得意道:“殿下,您可以问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向犬养男依问道:“你叫什么?” “犬、犬养男依。” “那满船的人,都是你们杀的吗?” “是、是的。” “为何要杀他们?” 犬养男依急忙道:“是他们主动找过来,想打劫我们!他们是群海盗!” 武承嗣暗暗皱眉,果然如欧阳充所说,那些人是海盗。 李四说海盗中有许多人都是杭州郊区的村民。 从时间来看,李四不过被关了一年,这些村民为何会突然当上海盗? “你们在这片海域做什么?”武承嗣又问。 犬养男依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是想趁这次来贵朝的机会,去杭州买些东西带回去。” 武承嗣点了点头,冷冷道:“你在我朝海域杀人,本王饶你不过。来人,将他立刻处死,尸身扔入海里。” 犬养男依急喊道:“你们不能这样,我是倭国大海人皇子的部下,我们都是倭国军人,你们这样做,是向我们大倭国宣战!” 武承嗣挑眉道:“你是大海人的部下?” “对,对,我是大海人皇子的侍将军!” 武承嗣本就想留他一命,让他协助大海人杀死中大兄,于是吩咐道:“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两名千牛卫答应一声,拖着犬养男依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犬养男依身后的九空隆二忽然站起身,竟将缚住双手的绳子挣开,向犬养男依后背抓去。 他被救上船后,一直在默默恢复体力,到了此刻,才终于爆发。 当他距离犬养男依还有一丈远时,斜刺里一道白光闪过。 九空隆二急忙转身,双手用力一拍,将韩成砍过来的一刀夹住。 “看刀!” 诸葛南喊了一声,纵跃而起,凌空一刀劈了下去。 九空隆二将夹住的刀横移几尺,挡住诸葛南气势汹汹的一刀,一抬腿,挡住诸葛南一脚。 旋即闪身后退,又躲过韩成一脚。 落地后,他脚尖在地上一点,忽然向武承嗣扑了过去。 诸葛三元闪电般挡住他的去路,伸手架开他迎面而来的一拳,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将他踢出的一脚顶了回去。 九空隆二落地后连退几步,方才站定。 诸葛南早已追击而来,一刀当头砍下。 九空隆二向旁边一滚,堪堪躲过。诸葛南止住刀势,变为反手握刀,划向他的咽喉。 九空隆二双手撑在地上,飞起一脚,踢在刀身上,另一脚踢向诸葛南脖子。 诸葛南用左手挡了一下,只觉手上一麻,不自禁向右边踉跄了几步。 九空隆二就势一滚,躲过两名千牛卫的攻击,用脚夹住一把刀,双脚一横,刀光向一名千牛卫划过。 斜面一刀划来,挡住他这一刀,出手的是韩成。 九空隆二一个凌空倒翻,落地时,长刀已落在手中。 他表面在看着韩成,然而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斜后方的诸葛三元身上。 瞧见九空隆二这兔起鹘落的一番动作,武承嗣暗暗吃惊,想不到倭国人中竟也有如此高手。 一旁的千牛卫早已架起弓箭,只是没有武承嗣命令,故而没有放箭。 九空隆二眼瞧着犬养男依被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刀锋一转,对着武承嗣道:“听说你是唐朝名将,武艺必定十分高明,可敢与我一战!” 武承嗣那几下,对付一个千牛卫都有难度,自然不会答应,淡淡道:“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挑战?” 九空隆二傲然而立,仰首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有胆子,来吧,你们一起上吧!” 诸葛南大怒,恨不得立刻上前狠狠教训他一顿。 然而他深知连韩成都不是对方对手,他自己更别提了,只得看向自家义父。 诸葛三元却并没有出手,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 诸葛南急道:“义父,这倭国人如此小觑我等,你还不去教训他一下吗?” 听到义子这番话,诸葛三元表情顿时沉了下去,没好气道:“你自己技不如人,这时候就该好好反省,怎么做一切自有殿下吩咐。” 他人生的经历,早已让他在面对任何言语时,都能保持内心波澜不惊。 唯独诸葛南偶尔间的言语,能气的他失去平常心。 武承嗣如今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自然不会将九空隆二这番话放在心里,随手一挥,道:“放箭!” 九空隆二愣了一下,怒道:“你们真是卑鄙!” 就在这时,韩成忽然拱手道:“殿下,属下败给过此人一次,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属下一雪前耻。” 武承嗣抬头望着他,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有把握吗?” “有!” 诸葛南暗暗吃惊,韩成明明输给对方一次,连身上的伤都没好利索,怎么可能赢。 不过他话已出口,武承嗣也答应了,诸葛南也不好阻止,急忙凑到诸葛三元耳边,低声道:“义父,你您可要照应着点。” 诸葛三元顿时来气,道:“你认识韩将军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吧。” “你觉得他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 诸葛南皱着浓眉,道:“好像不是。” “那不就行了,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有他的主意。” “对啊。” “什么对啊,这些事你就应该自己提前想到,别老是要我提醒!” 诸葛南嘟囔道:“知道啦。” 父子俩开临时教学时,韩成已经来到九空隆二身前,手中拿着的不是刀,而是一柄弓。 九空隆二冷笑道:“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以为换一种武器就能打败我吗?” 韩成低头抚摸着弓身,缓缓道:“这一年来,我接触弓箭远比接触刀要多,刀法也不知不觉退步了些。” “若是一年之前,我的刀法未必输给你。” 九空隆二冷冷道:“你们唐人输了都喜欢给自己找借口吗?” 韩成沉声道:“马上你就会明白了,马校尉,给他拿把剑,我要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马占元应了一声,命人取了把剑给九空隆二。 九空隆二握着剑柄,将长剑竖在身前,目光转向武承嗣,道:“如果我赢了,我有一个要求。” 武承嗣双眉一扬,道:“你倒会顺杆往上爬,你不用想了,这里没你提要求的份。” 九空隆二眼神一厉,道:“那我就拉你的手下陪葬!” 身形瞬间向韩成欺去。 韩成迅速将一支箭搭在弓上,却并不急于射出,箭头牢牢锁定住快速移动的九空隆二。 待九空隆二欺近一丈内,嘣的一声,弓弦一松,长箭如流星划过,笔直朝着九空隆二射去。 九空隆二大喝一声,挥剑砍向箭矢,却只将尾端砍断一截,箭头微微偏了一些,刺入他的侧腹。 他强忍着伤势,欺近到韩成身边,让他再无法射出第二箭。 谁知,韩成竟挥弓抡了过来,九空隆二吃了一惊,急忙横剑一挡。 骤然间,他感到一股恐怖的大力传来,整个身体横飞一丈多远。 他反应倒也迅速,伸手在地上一撑一按,一个空翻落在地上。 然而脚步刚落地,又一箭朝着他咽喉呼啸而来,九空隆二急忙向后仰,却还是慢了一些,长剑从他右侧脸颊穿过。 九空隆二嘶吼一声,拔出脸上的箭,想要向韩成投过去。 韩成的第三箭却已经先一步到了,从他咽喉中穿过。 噗通一声,九空隆二倒在了地上,双目圆睁,充满着惊愕和不甘。 诸葛南忽然大喊道:“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弃刀学箭!” 诸葛三元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个脆响,怒道:“你个小王八蛋,再说一遍试试!” 诸葛南吓一跳,捂着脑袋,飞快的向船舷走道逃走了。 第288章 封禅泰山(2/3) 暮色已沉,武承嗣将犬养男依的事交代之后,回到房中休息。 推开窗户,带着海水味道的凉风吹了进来。 武承嗣将手撑在窗檐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忽然,想念起家中的妻子。 无独有偶,长安城王府门口,李芷盈望着一辆马车缓缓离去,心中也想念起自己的夫君。 马车中坐着周裳。 三天前,周裳的伤势便完全恢复,李芷盈本以为她会立刻提出回台州。 然而,她却并未离去,每日都会在府中帮忙干活,李芷盈每次出门时,她还都会跟随在侧。 李芷盈瞧的出来,周裳是想保护自己。 虽说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保护,却也没有拒绝对方的一片好意。 直到今天下午,王府中收到武承嗣的一封信。 信很长,里面详细记录了活人试药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周裳得知后终于还是向李芷盈提出了告辞。 李芷盈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既然周裳想离开,她自然不会阻止。 周裳当天收拾好东西后,晚上便出发了,因为小花的身体还没有治疗好,便将她留在了王府。 “王妃殿下,回屋吧,外面风大。”秋婵轻轻道。 李芷盈点点头,正要转身进门,忽然间,一辆紫黄色的豪华马车远远驶来。 李芷盈认出是太平公主的马车,便停下了脚步。 “咦,二表嫂,你怎么在外面,莫非知道我要来,特意在这里迎接人家吗?”太平公主下了马车后,笑嘻嘻道。 李芷盈轻轻笑道:“我又不会掐算,哪知道你会来,刚送走一个朋友呢。” 二女说着闲话,携手进入大堂。 太平公主刚坐下,便气呼呼道:“真不知母后是怎么想的,竟然又恩宠起武三思来了,反而对五表兄十分冷淡。” 李芷盈柳眉微蹙,叹道:“五弟性子清高,自不会像武三思那样曲意奉承。” 太平公主拿起一串葡萄,一边吃着,一边说道:“真是烦人,想到以后要经常在宫中碰到他,都不想入宫了。” 李芷盈奇道:“你这么讨厌他吗?”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恶心,之前五表兄刚回长安时,他在五表兄面前低头哈腰的,希望五表兄帮他说好话。现在一朝得势,立刻变得扯高气扬。” 武攸暨几天前随大军返回长安。 经历过辽东一战,他不仅升为金吾卫中郎将,在武氏一族中的地位也提高一截。 就连武媚也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不过武攸暨不会说话,尤其在武媚跟前,要么一声不吭,要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没多久,武媚对他的态度又恢复到从前。 李芷盈用圆扇轻轻扇着风,说道:“他本就是那种人,你不去想他就是了。” 太平公主哼道:“我倒是想,可你不知道,那家伙最近老像苍蝇一样缠着彩衣,撵都撵不走。” 李芷盈噗嗤一笑,道:“就彩衣妹妹那性子,他还敢去纠缠,没有被彩衣妹妹教训吗?”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彩衣没有对他动手。” 李芷盈歪了歪头,等着太平公主解释。 太平公主隔了一会,方说道:“半个月前,彩衣哥哥被升为左威卫中郎将,你知道吧?” “嗯,倒是听说过。” 太平公主又道:“薛大将军被调到安西四镇驻守,他又是左威卫大将军,大家都说将来与吐蕃人打仗,左威卫肯定是主力。” 李芷盈点了点头。 最近京师中的世家子弟都抢着进左威卫。 众人似乎都觉得,既然参加辽东之战的人都升官进爵了,他们去和吐蕃人打仗,必定也能挣一份军功。 太平公主将一颗籽吐在玉盘中,又说道:“自从上次吐蕃那混蛋王子的事后,彩衣便对我心怀内疚。” “这是为什么?”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她总觉得是她打了吐蕃王子,才有后面一连串的事。” 李芷盈摇头道:“吐蕃人狼子野心,就算没有那件事,也会惹出事端,彩衣妹妹想太多了。” “她的脾气有点倔,认定的事劝也没用,她担心打了武三思,会影响她哥哥的仕途,所以就强自忍耐住了。” 李芷盈沉默了一会,感叹道:“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真让人羡慕。” 太平公主笑道:“可不是吗?你是没见过程伯献对彩衣的态度,改天真应该带二表兄去程府,让他向程伯献学习才是。” 李芷盈笑了笑,说道:“听说沛王忽然提议封禅泰山,是真的吗?”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皱着眉道:“可不是吗?这事当真奇怪,辽东之战后,母后便提过一次,沛王和鲁王当时都持反对意见。” “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主动提及这事,我总觉得他又在背后捣什么鬼!” “那姑母是什么态度呢?” “母后虽然也有些怀疑,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会答应。” “毕竟她很早以前就劝过父皇一次,要不是突然出现上官仪的事,说不定当时就成了。”太平公主分析道。 李芷盈暗暗寻思:“沛王行事,必有其目的,这事需尽快让自家郎君知晓。” 这时,太平公主忽然道:“对了,二表嫂,你知道二表兄给母后写了一封密折吗?” 李芷盈点点头,道:“他是想让姑母派一万名左武卫军士去扬州吧?”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芷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笑道:“他来信中提到过这事。” 太平公主霍然起身,说了句“让我瞧瞧”,便将信抄在手中。 看完之后跺了跺脚,道:“太过分了,二表兄竟然没有在信中提到我!” 李芷盈忙道:“怎么没有,你看这一句。” 说完手指指向信封某个段落,只见上面写道:若是无聊了,可以让太平过来陪你说话。 太平公主一声不吭,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盯着李芷盈。 李芷盈吃不住她目光,低着头道:“这是他给我写的信嘛,你回府看看,说不定他也给你写了信。” 太平公主眸光一亮,道:“说的也对,那我回去了。” 快步向大门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在桌子上拿了两个果子,这才离去。 回到公主府,太平公主突然下了马车,走到一名门卫面前,问道:“喂,今日府中有没有来信?” 那门卫还是第一次被公主问话,吃惊之下,话也说不清了,道:“有……有……有一封。” 太平公主喜形于色,快步进入府内,命人将管家喊来,忙问:“给我写信的是二表兄吗?” 管家恭敬的递过一封信,答道:“是的,来信的是郡王殿下。” 太平公主接过信,飞快的看完。 没一会,她脸上的笑容都变成了气愤,哼道:“这个重妻轻妹的家伙,给表嫂的信都是嘘寒问暖,给我的信就是给我派任务!” “殿下,王爷让您帮他做什么呀?”这个时侯,敢问出这种话的人,整个公主府中也只有知礼了。 太平公主瞪了她一眼,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让人备马车,本宫要去一趟宗正寺。” 朝中所有官员的档案,一般都在吏部。 只有皇室成员除外,他们的档案放置在宗正寺内,只有最高级别的皇室成员能够阅览。 太平公主自然有这个权限。 武承嗣给她交代的任务,便是让她将扬州的越早和韩王档案,全部抄录一遍,给他送过去。 尤其是越王李贞的档案。 …… 今日三更,还有一更在中午十二点(=^▽^=) 第289章 越王李贞(3/3) 扬州,越王府。 李温来到书房时,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在练字。不过两个月不见,他便感觉父亲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一些。 越王李贞比李治要大上一岁,是李世民第八子。 他身上既没有李世民的英武之气,也不如李治的温文尔雅,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 唯有一双眼睛,比普通人要明亮的多。 “回来了。”越王淡淡道。 “是的,父王。”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李温笑道:“这种小事,孩儿自然手到擒来。徐元举女儿现在就住在我府中,父王可要见她?” 越王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出面了,不过长安城出了点情况,咱们的计划可能要提前进行了,你需要尽快拿下徐元举女儿。” 李温微微一惊。 他素知自家爹爹的性子,往往他嘴里的“一点情况”,就是出了大事,忙问道:“出了何事?” 越王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就是咱们对付太子的计划让人知道了,所以计划暂且停止。” 李温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知道计划的就那么几个人,怎么会泄露?” 越王叹道:“几日前,沛王派人过来通知老夫,说长安城出现一名卖百泰香的道士,若非知道咱们的计划,怎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李温震惊道:“计划看来真的泄露了,可到底是谁泄露了,该不会是沛王殿下那边吧?” 越王摇了摇头,道:“只怪老夫治府不严,消息是从咱们王府泄露的。” 李温更加吃惊:“是谁?” “还用问吗,有机会偷听到这消息的人,也只有那批侍卫。” 李温心中一凛,知道父亲指的是能进出王府后院的侍卫。 那些侍卫都是越王府从小培养的死士,想不到竟然也会被人给收买。 “父亲,该不会是刺史袁书同的人吧?” 越王淡淡道:“不是他。为父已经查出来了,幕后之人是水军都督杨思俭。” “怎会是他?”李温惊诧道。 越王冷冷道:“怎么不会是他,此人是太子的人,他在扬州多年,知道本王已经选择了沛王,自然会想法子在本王身边安插耳目。” “那太子不是也知道了?父王,若是太子用此事向陛下告状,沛王殿下的处境恐怕不妙了。” 越王道:“别慌,从目前情况来看,太子并不知情。而且就算他知道了,无凭无据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可沛王殿下不是献过那东西吗?” “那也没什么,沛王只需推说不知,依陛下的性子,并不会轻易就定沛王的罪。” “再说了,本王倒觉得,杨思俭未必会将这事告诉太子。” “为什么?” 越王站起身,将灯罩揭开,一边剪着灯芯,一边说道:“他如果要告诉太子,就不会用这种办法警告咱们,还白白失去一个优秀的耳目。” 李温奇道:“对呀,这杨思俭到底想做什么?” “本王已经和他约好两日后在城外的明德观见面。” 李温疑惑道:“父王,不过见个面而已,为何还要出城?” 越王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武皇后那个侄子可厉害的很。” “本王得到消息,他并不在南下的那支千牛卫队中,本王怀疑他已经微服进入扬州城了,咱们还是避着点为好。” 李温愣了愣,道:“父王,您是说武承嗣?” 越王斜眼道:“除了他还有谁,武氏有这样一个侄子就已经很难对付了,要是再来一个,咱们未必都得过他们。” 李温忙道:“父王,武承嗣并不在扬州。” 越王目光瞬间变得尖锐,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孩儿在台州见过他呀,他还将范阳王李霭给办了!” “你说台州?”越王神色一厉。 “是呀,怎么了?台州有什么问题吗?” 越王沉吟不语,半晌后,他冷冷道:“好个武承嗣,原来早就知道火凤社总坛在台州。” 李温惊愕道:“父王,火凤社总坛在台州吗?” 越王斥责道:“本王说过多次,火凤社的事你不要多问,赶紧去请陈道长过来。” 李温领命出去了。 没多久,一名身材高挑,容颜绮丽的道姑进入书房。 这女子眉宇之间有一股煞气,从容貌来看,只有三十多岁,然而她却比武媚还要大上几岁。 这保养容貌的水平,全天下除了武皇后外,很难找到第二个人。 “王爷,您找我。”陈硕真声音略带沙哑。 越王绷着脸道:“本王刚刚得到情报,武承嗣出现在台州,只怕他的目标是你们火凤社总坛。” 陈硕真叹了口气,道:“此时贫道已经知道了。” 越王心中一沉,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手下来报,总坛已被官军攻下,带队的正是长平郡王武承嗣。”陈硕真幽幽道。 越王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桌边坐下,隔了好长一段时间,说道:“岛上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吧?” “那些工匠还在,不过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武承嗣找到他们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越王沉声道:“他们最起码知道石碑的事。” 陈硕真道:“就算他知道咱们造了个石碑又如何,他绝猜不到咱们会用石碑做什么。” 越王双眉皱成一团,道:“此子能破坏我们之前的计划,实有过人之能,我们决不能小看他。” “陈道长,你立刻策划刺杀武承嗣的计划,王府力量任由你调动。” 陈硕真凤眼一抬,道:“王爷,若是杀了武承嗣,武媚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会采取激烈手段报复。” “无妨。只要能杀了武承嗣,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说实话,自从听到武承嗣要来扬州,本王就起了杀意。” 陈硕真眉睫闪动,道:“王爷如此忌惮此人吗?” 越王沉声道:“原本武氏在军中只有李勣一人的支持,但李勣都这把年纪了,也活不了几年,只要他一死,武氏就无法控制军队。” 陈硕真轻轻道:“所以,您是忌惮武承嗣在军中的影响力?” 越王淡淡道:“他这么年轻,由不得本王不忌惮。” “而且他平日要么在军中,要么在长安,本王就算想刺杀他也有心无力。可他偏偏要来江淮,还敢微服私访,本王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陈硕真轻笑一声,道:“贫道听说他当初率一万骑兵便进入契丹境内,这样的人想必很喜欢冒险和刺激。” 越王也笑了,道:“既然他喜欢冒险,咱们就给他制造点危险。” 陈硕真道:“王爷,您希望让他死在哪?” 越王沉吟道:“虽说就算他死在外地,武氏也能猜到是本王做下的,不过能撇些干系总不会有坏处。” “就在他从台州来扬州的路上,解决掉他吧。” …… 穿过一片芦苇丛,大船沿着水道,缓缓向最近一处码头行驶着。 武承嗣站在船头,目光四顾,只见两道旁尽是杨柳,清风拂过,杨柳迎风而起,让人心情随之舒畅。 诸葛南长长呼了一口气,道:“唉,总算看到几棵树了,若是再在海上待上几天,我真有些受不了。” 武承嗣笑道:“我倒觉得,海上视野辽阔,和这里的杨风拂柳各有特色。” “是有特色,可看久了会腻的嘛!” 韩成微笑道:“我倒是更喜欢海上的感觉,看起来和草原比较像,让我想起在契丹作战的时候。” 武承嗣微微一笑,对韩成的话深以为然。 打仗时还没什么感觉,但人只要一离开战场,就会情不自禁的怀念起战场的生活。 诸葛南没打过仗,只觉得韩成在臭显摆,嘟囔了一句,向李四看去,吃惊道:“喂,你怎么哭了?” 李四擦了擦眼泪,笑道:“没、没有,我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家人,所以高兴!”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道:“李四,你最好做些心理准备,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村可能出了什么变故。” 李四惊道:“变故?” 诸葛南道:“那是自然了,你们村的人跑去当海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李四惊疑不定,喃喃自语道:“会出什么变故呢?” 第290章 劫了县衙大狱 不久,大船来到一个破旧的码头,那码头太浅,武承嗣担心楼船搁浅,便在距离码头一段距离时,让人抛锚。 之前几艘派出去搜索贺兰敏之的小船都已经回来了,武承嗣命众军士用小船运送石匠们上了岸。 众人回到杭州后,表情都恢复了些神采,向武承嗣道谢后,各自向家中返回。 武承嗣道:“李四,我跟你一起去你们村瞧瞧吧。” “将军,您救了草民性命,草民本就想报答您的恩情,只是怕村子简陋,招待不了您这样的贵人,所以才没敢提出来。”李四低着头说。 武承嗣笑道:“那我们就打扰了,你等会别暴露我的身份。” 李四答应了。 韩成道:“殿下,李郎将想必已经进城了,让属下进城去和他联络吧。” 武承嗣点头道:“也好,小心些,别让贺兰敏之发现了。” 韩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武承嗣命众军士留在船上,只带了诸葛父子,再加上李四,朝着李四家的村子去了。 向西南方向行了七八里路,拐入一条黄泥小路,没走多久,前方出现一座丈许长的短石桥。 石桥旁边有一块大圆石,上面刻着“李家村”三个枣红大字。 过了石桥,走了一段上坡小路,前方出现一个草场,穿过草场,一片大池塘出现在视野中。 池塘边有两名老妇人正在一边洗衣服,一边说着话。 瞧见那两名女子后,李四眼眶瞬间湿了,大喊道:“八审,菊审!” 那两名妇人听到声音后抬头一看,旋即慌慌张张的将衣服收入盆中,抱着盆转身便跑了。 其中一人掉了件衣服在地上,也顾不得捡了。 诸葛南奇道:“她们这是怎么了,搞得咱们像山贼似的。” “跟上去问问就知道了。”武承嗣道。 进村共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池塘绕过去的大道,另一条在池塘北面,是个上坡小路。 李四带着武承嗣几人顺着上坡小路,来到一间农家院子里,几间屋门都紧紧关着。 李四喊道:“八叔,八审,峰子哥!” 过了好半天,北屋中才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 “是小四吗?” “是我呀!八叔,快开门呀!” 哐当! 北门被推开,一名老汉和老妇人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视线看向武承嗣几人时,目光中充满着恐惧。 直到瞧见李四后,那老汉一跺脚,嘶喊道:“小四,真的是你,你这一年上哪去了呀!” 李四热泪盈眶道:“八叔,我这一年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爹娘还好吗?” “好什么好,都死了,死了!” 老汉坐在一块磨盘上,低着头,双手不住敲打膝盖。 武承嗣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李四惊呼一声,泣声道:“怎么会这样,你骗我的吧,我爹娘身体一向很好,不可能,我不相信!” 八婶哀声道:“你八叔说的是真的。” 说完用手挡着脸,转身奔进屋子里去了。 “八叔,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四跪在老汉面前,满脸泪容。 八叔咬了咬牙,道:“还不是你这小子,突然间就没了影子,你爹娘到处找不到你,就要去官府报案,我们劝都劝不住。” 诸葛南插嘴道:“丢了人,去官府报案很正常呀,你们干嘛要劝他?” “你是谁?”八叔瞪眼道。 李四忙擦了擦眼泪,道:“八叔,他们是……是好人,是他们救了我。” 八叔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救了小四,那就是我们村的客人,要是一年前老汉一定请你们好好吃上一顿,只是如今……唉……” “八叔,您别叹气了,您快说说,我爹娘去衙门之后怎么样了?”李四急道。 八叔仰首一叹,道:“还能怎么样,衙门的大门是只进不出的,他们都被关起来,一直关到死,才把他们的尸体扔出来了。” 闻听此言,众人尽皆动容。 武承嗣心中一阵抽紧,冷冷道:“衙门为什么要关他们,有说法吗?” 八叔恨声道:“他们说小四出海做了海盗,他爹娘都有罪过,所以把他们关起来了!” 诸葛南叫道:“岂有此理,就算儿子真做了海盗,关爹娘什么事!” “不,不,我没有做海盗,我没有!”李四嘶声道。 “我知道你没有,只是打个比方。”诸葛南连忙解释道。 “哼!衙门那种地方,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道理可讲!”八叔呲牙咧嘴。 武承嗣很快便恢复冷静。 这件事绝不仅仅是执法不公的问题,尤其是李四与火凤社有所牵扯。 当初李四他们这批工匠被骗到长夜岛,很可能就有杭州官府的人推手。 火凤社背后是越王和沛王,这一点很容易做到。 从杭州官府对待李四家属的激烈反应,可以看出他们对李四的重视。 换句话说,李四要做的事很重要,他们不容出半点差错。 而李四等石匠在长夜岛只做了一件事,他们合力雕了座石碑! 换句话说,那座石碑很重要。 沛王和越王想用那座石碑做什么? “八叔,我爹娘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们。” 八叔黯然道:“他们就葬在后山,是我和你八审下葬的,你峰子哥就葬在你爹娘旁边。” 李四愕然道:“峰子哥……也死了?” 老汉低着头,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峰子哥为了救回你爹娘,联合了村子里和隔壁村子里的好几百人,去劫了县衙的大狱!” 李四惊的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武承嗣沉声道:“这么说来,隔壁村子那些工匠的家人,也都被官府抓了,对吗?” 八叔咬牙切齿道:“可不是吗,衙门多厉害,你去一个他抓一个,去两个,他抓一双。” “后来我们才知道像小四这样失踪的人很多,官府却说这些人都去当了海盗!” 诸葛南气的肺都要炸了,大声道:“公子,咱们立刻去衙门,将那狗县令抓起来问个清楚!” 诸葛三元喝道:“冷静些,这事没那么简单。” 诸葛南抓耳挠腮,脸颊气的通红。 武承嗣道:“那他们去劫县衙大牢,成功了吗?” 八叔叹道:“要是成功了,那小四爹娘也不会死了,县衙的捕快来的很快,峰子他们只来得及救了几人,便逃跑了。” “后、后来呢?”李四呐呐道。 八叔低声叹道:“衙门中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派出衙役要抓捕峰子他们。” “不过峰子他们早有准备,一救完人便躲入深山之中,那些臭衙役拿他们没办法。” “那峰子哥是、是怎么死的?” 八叔面色一黑,道:“那些天杀的衙役,抓不到峰子他们,竟然来到村子里,还出动了军队,将我们所有村民都抓走了。” “大牢关不下我们,就在城外搭了个营帐,将我们都圈在里面。” 武承嗣五指紧握,脸色铁青,杭州官府的无法无天,不断突破着他的想象。 “他们将我们圈起来后,还让我们所有人站在一起,在太阳下面暴晒,有年纪大的村民当场就晒死了。”八叔恨恨道。 诸葛南恼怒道:“一帮混蛋,这杭州县令一定是个疯子!”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问道:“他们让你们站在太阳底下,有没有做什么或者问什么话?” 八叔愣了一下,说道:“他们好像派了个人在我们每个人面前走了一遍,一直盯着我们瞧,手中还拿着一张画像。” 第291章 先苟到大军过来吧 武承嗣吃了一惊。 很明显,这些官府中人应该是在找人。 他们在找谁?为何会在村民中找? 诸葛南也想到这一点,皱眉道:“他们是不是在找人?” 李八叔哼道:“那些官军干的事,谁能看的懂。” “后来峰子他们得知此事后,在一个叫张构的人带领下,将我们救了出来。” 武承嗣心中一动,问道:“张构是谁?” 李八叔道:“好像是峰子他们救出来的一个人,那阿郎很有见识,带着峰子他们打败了官军,把我们救了出来。” 武承嗣微微动容,道:“官军有多少?” “好像有个八百上千人吧。” “那张构手下有多少村民?” 李八叔仰着头道:“附近几十个村子的年轻人加起来,应该也有个七八百人。” 就连诸葛三元的表情也变了,深吸一口气,道:“他只用七八百村民,就打败了人数更多的军队?” 李八叔点头道:“是这样,不然我们也不会被救啊!” “他怎么做到的?”诸葛南急问。 “这老头子就不知道了。” “那后来呢。”诸葛南又问。 李八叔神色一黯,道:“后来听说官军又来了援军,峰子他们还是打不过官军,死了一批人后,都跑到海上去了。” “峰子他、他就是在那次战斗中死的!” 武承嗣心中了然。 海狗子那群海盗想必就是张构那群人,所以李四才在海盗尸体中看到自己同村的人。 目前来看,那张构绝不是普通人,杭州官府出动军队,应该就是为了抓捕他。 李四低伏着脑袋,呜呜咽咽道:“是我……害死了峰子哥,是我……害死了他!” 李八叔说了这通话后,被勾起伤心事,目光变得通红。 “是那些可恶的官兵害死了我的峰子,我要杀了他们,为峰子报仇。” 说完抄起墙边一个铁锹,就要冲出小院。 便在这时,屋中冲出一人,死死抓住八叔的腰,正是八婶。 “你不要命了,耿秀才好不容易救了咱们一村人的命,怎能再与官府起冲突?” 李八叔倔性上来了,怒道:“那就不活了,和他们拼了!” 李四呆愣了一下,擦着眼泪问道:“八叔,后来是不是还发生什么事了?” “对呀,你先把情况都告诉我们,等会我们帮你去衙门讨回公道!”诸葛南大声道。 “衙门里哪还有什么公道!”李八叔呸了一声,不过一时掰不开自家老婆的手,只得说道: “出了那样的事后,那些官府中人岂肯善罢甘休。” “年轻人们虽然都去了海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又怎么逃的掉,他们直接派官军将我们抓了起来,准备送去扬州运河修堤坝!” “他们……他们也太过分了!”李四跺了跺脚道。 八审急忙道:“小四,你就别再激你八叔了,还是去后山看看你爹娘吧。” 李四低头不答,没有问个清楚明白,他哪肯离去。 而且他还指望着武承嗣他们为村子主持公道呢。 “老人家,你刚才提到的那位耿秀才是谁?”武承嗣忽然问道。 提到耿秀才,李八叔表情缓和了许多,说道:“耿秀才可是个大好人,他知道我们几个村子的事后,去县衙找了县令,我们几村的人这才被放了出来。” 武承嗣皱了皱眉,凝思不语。 八审见八叔恢复冷静,也松开了他的腰,将他手中的铁锹夺了过去,拿进屋子里去了。 李四不时偷瞧武承嗣一眼,希望他能为村子主持公道。 武承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李兄弟,我们几人想借宿在村中,不知有地方住没?” 李四忙道:“当然有,爹娘都不在了,你们不如就住我家吧。” 李八叔跟着道:“要是小四家住不下,住我们家也可以,峰子的房间还空着。” 武承嗣拱手笑道:“多谢八叔,我们先去李四兄弟家中看看,若是住不下,再来叨扰八叔。” 来到李四家,只见小院中尽是灰尘和蛛网,可以看出这间屋子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李四触景生情,不禁悲从中来,向武承嗣告退一声,便去了后山,打算在父母的坟前祭拜。 武承嗣也没有进屋,和诸葛南、诸葛三元一起在村中闲逛。 在村中绕行一圈后,武承嗣发现村子里果然只剩下些老弱病残,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有几分麻木。 那是大悲之后,才有的一种麻木。 此时已是入秋使节,正该是丰收的时候,然而田野之间一片荒芜,秋风扫过,只留下几分萧瑟、几分孤寂。 诸葛南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武承嗣为何没有采取行动,忍不住道:“殿下,咱们为何不去找那县令,为村民讨回公道?” 武承嗣停在一面废弃的土墙面前,望着远处废弃的田野,徐徐道:“诸葛,你说杭州官府为何将李四父母关押致死?” 诸葛南皱眉道:“想来李四等人被关在长夜岛,被人看见,官府的人以为他们都当上了海盗,所以才将他们父母关起来抵罪。” 诸葛三元瞪眼道:“傻小子,你还看不出来吗?杭州官府那些话都是假的,他们很可能与火凤社有勾结!” 诸葛南不服气道:“您怎么知道他们有勾结?” “就凭火凤社能那么轻易就拐走三百名杭州百姓。”诸葛三元眯眼道:“没有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 诸葛南虽然有时候很倔,但只要别人能拿出令他信服的理由,他认错一向很快。 当即点头道:“也对,火凤社与沛王有关系,想勾结地方官府,并不算难事。” 武承嗣沉声道:“杭州县衙的行为,必定受火凤社指使,他们如此掩盖那批石匠的行踪,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诸葛南问。 “这些石匠参与的事很机密,他们不希望被人发现!” 诸葛南愣道:“他们不就修了个石碑吗?又有什么重要了?” 武承嗣缓缓道:“这说明他们修建的那座石碑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诸葛三元捻须道:“殿下,如果这事牵扯到沛王,那就绝不会是小事。咱们破了火凤社总坛的事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他们必然会有所反应。” 武承嗣知道诸葛三元是担心他的安全问题,点头道:“这就是我选择走海路来杭州的原因。” 诸葛南心中一惊,武承嗣这句话是认为沛王他们可能会对他不利。 转念一想,以如今的局面,沛王派人刺杀武承嗣并不奇怪。 他终于明白武承嗣为何没有去为村民讨回公道了,如今他们的处境并不安全,绝不能随意暴露行踪。 “殿下,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诸葛南一脸严肃的问。 武承嗣遥望着远方,缓缓道:“等!” 诸葛南皱眉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道:“咱们是在等王方翼将军的千牛卫吗?” 武承嗣摇头道:“千牛卫现在可镇不住那些李氏王爷。” 诸葛三元微笑道:“千牛卫自然比不上殿下亲自带出来的左武卫。” 诸葛南顿时明白了,武承嗣在等他的左武卫大军。 武承嗣又道:“不过咱们也不必干等着,在大军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先暗中调查杭州的情况。” ”最好能收集些罪证,到时候拿下这帮贪官就更容易些。” 诸葛南不解道:“有李八叔这些村民的证词,难道还不够吗?” 武承嗣沉声道:“村民的证词虽有用,却只能指证杭州县令。你觉得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会是一个小小的杭州县令吗?” “当然不可能,一个芝麻县令哪有这能耐。”诸葛南毫不犹豫道。 “所以说这段日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幕后涉及此事的官员,不管他是谁,本王都要办了他!”武承嗣双眼闪烁着锋锐的光芒。 …… 第292章 颖川郡王 夕阳西斜,黄昏将至。 李多祚和贺兰敏之并肩走在杭州街道上。 望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小摊位,李多祚忍不住感慨道:“好一座繁华的州城。” 贺兰敏之笑道:“李兄过誉了,这里比长安还是远远不如的。” 李多祚摇头道:“不然,长安城虽然也繁华,给人的感觉却太过冷硬,不如这里有生活居家的氛围。我将来若是解甲归田,这里倒是一处不错的地段。” 贺兰敏之笑道:“李兄年纪轻轻,正是大好年华,将来过的必然是纵横疆场,金戈铁马的生活,怎会去想解甲归田的事?” 李多祚低声叹道:“只怕没有那一天了。” 贺兰敏之神色一肃,道:“李兄看来还是信不过我,这样吧,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帮你弄一个新身份,你想必就能安心了。” 李多祚转头道:“谁?” 贺兰敏之挑了挑大拇指,笑道:“杭州城的这个。” “杭州刺史?” 贺兰敏之失笑道:“李兄看来对杭州城还不太了解,杭州这位刺史早就被架空了,真正控制杭州城的是司马钱德广。” 李多祚迟疑道:“你还被朝廷通缉着,去找杭州司马,不会有问题吧?” 贺兰敏之放声笑道:“李兄,实话告诉你,这通缉令在这江南大部分地区,不过是废纸一张!” 李多祚默然片刻,感叹道:“贺兰兄的人脉,李某人佩服之至。” 贺兰敏之得意一笑,拉着李多祚道:“走,咱们立刻去钱府!” 李多祚道:“现在还未下衙,咱们不是应该去刺史府找他吗?” 贺兰敏之笑吟吟道:“你不了解那钱徳广,他这个人非常懂得生活,从不在衙门里待一个时辰以上,要找他的话,首选三个地方。” 李多祚暗暗冷笑,果然是物以类聚,这钱德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钱府想必是其中之一。” “哈哈,不错。”也不等李多祚问,贺兰敏之自顾说道:“另两处分别是西湖画舫之上,以及龙隐山,长生观之中。” 李多祚暗暗疑惑,去画舫还能理解,这年头贪官的标配就是贪财好色,可他去道观做什么? 贺兰敏之瞧出他的疑惑,笑道:“那钱德广平生有三好,一好诗词,二好美色,三好养生,去长生观便是为了养生。” 李多祚嗤之以鼻:不就是怕死吗,说的倒好听。 在经过一座布庄时,贺兰敏之看了看自己满身褶皱的衣服,说道:“李兄,我想进去换件衣服,你可要也换上一件?” 李多祚摇头道:“我就不必了。” 贺兰敏之点了点头,让李多祚在门外等待,自己独自进了布庄。 便在这时,李多祚在街角看到一名斗笠男向他招手,仔细一看,那人正是韩成。 他看了一眼布庄方向,随后缓缓向韩成所在方向走去。 韩成驻足在一个泥人摊位上,李多祚过来后,也假装看起了泥人,低声道: “杭州刺史被架空,州务掌握在长史钱德广手中,贺兰敏之打算去钱德广府上,目前还不清楚他在扬州的靠山是谁。” 韩成没有多问,只说道:“殿下在城东三十里外的李家村。” 李多祚将手中一个泥人放回摊位,默默又走回到布庄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只见贺兰敏之还在挑选衣服。 再向泥人摊位看去,韩成已经消失。 没多久,贺兰敏之穿着一身白衫锦袍出来了,外面还披着件蓝色小褂,手中多了把折扇,别提多骚包了。 “李兄,我这一身怎么样?”贺兰敏之笑吟吟道。 李多祚勉强笑道:“不错,挺好。” 贺兰敏之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责怪李多祚没有品味,还是觉得他言辞匮乏。 总而言之,在接下来去钱府的路上,贺兰敏之的回头率大涨,这让他笑的格外开心。 李多祚忽然道:“贺兰兄,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李兄尽快开口。” 李多祚沉默了一会,说道:“等会见了钱德广,我希望贺兰兄不要说我救下你的事。” 贺兰敏之笑道:“我还以为是何事呢,这个不用你说,兄弟也不会乱说,其实我也不打算把被武承嗣抓住的事说出来,这件事不如就当做你我的秘密吧。” 李多祚连连点头,他主要的目的是不希望贺兰敏之暴露了武承嗣的行程。 其实他也猜测得到,贺兰敏之不会将这么屈辱的经历告诉别人,但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提醒了一句。 “对了,若是别人问起我和贺兰兄是怎么走在一起的,我该怎么回答呢?”李多祚问。 贺兰敏之笑道:“这个还不容易,就说你是奉武承嗣的命令来抓捕我,结果被我用言语劝说,弃暗投明,如何?” 李多祚点了点头:“甚好。” 穿过两条街,二人来到钱府门外。 瞧见钱府大门,李多祚不禁暗暗吃惊。 他这个在皇宫待过的千牛卫郎将,都不得不承认,钱府大门设计的极有气派。 甚至比长安城中许多王府还要大气。 府门之外有两对石狮子,一对坐着、一对站立着。 府门左手处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为国为民”四个大字,右手边有座石制屏风,上面画着一幅图。 隐约是名官员站在运河旁边,关切的望着下方修堤的老百姓。 下方配有文字,写道:扬州工曹参军钱德广,于龙塑元年,对京杭大运河扬州段第三次整修。 不得不说,这钱德广对于装裱自己,很有一套。 贺兰敏之在门外通报后不久,便有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出了门,满脸微笑道: “不知是哪阵风将贺公子吹到了,公子来的可正是时侯,我家老爷正在后园宴请颖川郡王哩。” 贺兰敏之通报时用的是贺敏这个名字,不过从这位长史府管家的态度来看,他显然是知道贺兰敏之身份的。 贺兰敏之笑道:“这就叫相请不如偶遇,本人之前便一直想去拜访郡王殿下,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不想今日竟在此遇到。” 说着话,管家将二人引入后院。 不得不说,设计这座府邸的人必定是位大师,不仅大门设计的气势磅礴,后园更是清幽雅致。 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前方豁然出现一处石亭。 宽两丈多长的亭子,用料全部是大理石,光滑如镜面,地面铺着西域地毯。 一张楠木圆桌置于亭心,上面摆放着十几道精美的佳肴,三名男子围桌而坐。 上首位置坐的是一名近三十岁的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名四十多岁的胖文士和一名留着羊角胡的精瘦男子。 精瘦男子脸上笑的最灿烂,不住向华服男子陪笑脸,然而华服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偶尔和左手边的胖文士说上几句话。 李多祚光从三人表情态度,就能猜出三人身份。 那华服男子想必就是颖川郡王,旁边的胖文士是钱德广,右边的想必也是位官员,只不过品级一定不会太高。 三人走近后,那胖文士站起身,哈哈笑道:“贺兰兄,你的胆子倒是真不小,头上顶着一张通缉令还敢到处乱跑,就不怕本官把你抓起来吗?” 贺兰敏之笑道:“我胆子小,别的地方确实不敢乱去,不过杭州在你钱兄的控制下,贺兰还有什么好怕的?” 钱德广笑容更盛,向旁边的颖川郡王笑道:“郡王殿下,我就说来的是贺兰本人,您还不信,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 颖川郡王名叫李训,是韩王李元嘉的长子,挂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威严面容,淡淡道:“贺兰兄,久仰大名了。” 贺兰敏之苦笑道:“在下的名声早已丢尽,只要郡王殿下不在背后笑话贺兰就好了。” 颖川王一摆手,道:“实不相瞒,我和父王时常聊起贺兰兄,都说要是当初贺兰兄扳倒了武承嗣,咱们如今对付武氏也不会那么艰难了。” 贺兰敏之没有吭声,心道:“我若是真的当上了周国公,自然会站在舅母一边,又怎会和李贤这个莫名其妙的兄弟搅在一起。” 第293章 水军都督 本是可坐十几人的圆桌,来了贺兰敏之两人,自然坐的下,双方也互相做起了介绍。 那名在一旁赔笑的精瘦男子原来是杭州县令蒋平。 当听贺兰敏之介绍李多祚时,颖川王和钱德广皆是一惊。 两人倒并非认识一个小小的千牛卫郎将,而是吃惊贺兰敏之能让一位抓捕他的千牛卫郎将改弦易辙。 这不得不让两人重新审视贺兰敏之。 “贺兰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口才,难怪当年能名噪京师,为人所称道。”钱德广大声称赞。 贺兰敏之摆手道:“这哪里是我的功劳,主要是武氏不得人心,在下这才有劝说的余地。” “……”李多祚。 颖川郡王点了点头,沉声道:“无论武皇后,还是武承嗣,皆是弄权之辈,听说那武承嗣初到江南,就跑到台州将范阳王李霭给办了。” 贺兰敏之露出吃惊表情。 他倒不是因为这消息吃惊,毕竟他早就知道了,而是吃惊颖川王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钱德广面色不变,似乎也已经知道这事,只有县令蒋平露出震惊的表情,道:“他、他为何要这样做?” 颖川郡王冷冷道:“这还不明显吗?武承嗣这次出任扬州大都督,主理江淮两道政务,必定会与我等李氏诸王有争斗。他先拿李霭那个软柿子开刀,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李多祚。 贺兰敏之心道:“只怕是因为李霭与我们合作的事被武承嗣知道了,他这才办了李霭。” 不过他也同意颖川郡王的话,觉得武承嗣主要目的是对付李霭,试药的事不过是个由头。 就算没有这事,他也会找其他事办了李霭。 蒋平似乎被武承嗣的雷霆手段吓到,面色微微发颤。 钱德广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武承嗣这样做只会激起朝野的愤慨,治理地方和行军打仗可不一样,只靠蛮力的话,迟早会摔个大跟头。” 颖川郡王冷笑道:“本王原先还以为武承嗣有多么厉害,连琅琊王都栽在他手中。然而这次瞧见他的手段,真是教人大失所望。” 钱德广笑道:“琅琊王的事,武承嗣应该只是个听命办事的,背后之人想必是咱们那位皇后殿下。” 蒋平听两人言语,脸上恢复笑容,道: “说的也是,我听别人说,这次辽东之战武承嗣的军功和薛大将军差不多,而李元帅反而没什么军功。大家都说李元帅将自己的军功都记在武承嗣头上了。” 钱德广哈哈笑道:“不得不说,这位长平郡王倒是娶了一位好娘子!” 颖川郡王冷冷道:“这婚事还不是武氏替他说成的,不然李积会把女儿嫁给他?” 贺兰敏之脸色微变,每次和这些李氏一党的人聊天时,总让他觉得不是滋味。 李多祚更是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便在这时,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从忽然从林子里传来。 转头看去,只见四名红飞翠舞、裙舞飞扬的女子,在管家带领下走了过来。 这些女子个个如芙蓉出水,端庄淑雅,与一般的青楼女子绝不相同,就连李多祚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钱德广微笑道:“贺兰,听说你在长安城时,号称京城第一风流浪子,老兄我正想借一下你的眼力,点评一下我这几位美人!” 蒋平笑呵呵道:“贺兰公子,这几位美人可都是咱们钱长史最珍贵的藏品,平日里绝不会轻易示人。下官今日也是借着您和郡王殿下的福气,才能一饱眼福呢。” 贺兰敏之目光在几位女子身上逡巡了几遍,悠然道:“桃李芬芳,各有所长。” 那四位女子的美目全都凝视在贺兰敏之脸上,听到他的夸赞,几人不约而同的嫣然一笑。 那夺目的光彩,让在场几位男子都失神片刻。 贺兰敏之最先回过神来,高声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人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眼瞧着自己的美人快被贺兰敏之迷倒,钱德广心中大为不悦,咳了两声,道:“幽菊,幽兰,你们陪郡王殿下。幽竹,你陪贺兰公子,幽梅,你过来。” 四人柔声应了一声,如穿花蝴蝶一般,款款来到三人身上坐下。 谁知幽竹刚一靠近贺兰敏之,贺兰敏之便如同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几步退到亭子边缘,满脸畏缩之色。 李多祚暗暗一惊,不明白贺兰敏之怎会有这种反应。 幽竹满脸幽怨道:“贺兰公子,你很讨厌人家吗?” 贺兰敏之忙道:“不,不,不过我有些不舒服,不舒服。” 钱德广哈哈一笑道:“哎呀,倒差点忘了,如今的贺兰老弟和以前不同了。” 之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他目光分别在李多祚和蒋平身上看了一眼,最后说道:“幽竹,你过来。”似乎觉得这两人还不够资格让自家侍女去服侍。 幽竹低低应了一声,来到钱德广另一条腿上坐下。 有了这四名女子作陪,几人便从聊天变为了喝酒。 酒过三巡,钱德广忽然挥手让四女退下,一脸正色道:“贺兰老弟,有句话老哥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说。” “钱兄请说。” 钱德广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是这样,越王殿下平日里时常记挂着老弟,好几次向我们询问你的安危,老弟可知晓?” 贺兰敏之沉默片刻,拱手道:“请替贺兰向越王殿下致谢,就说贺兰非常感激他的关心。” 颖川郡王挑眉道:“敏之,你何必非要待在水军都督府受气,跟在越王殿下身边,不是更安全吗?” 李多祚心中一动,耳朵竖了起来。 贺兰敏之望着酒杯,勉强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贺兰在都督府过的很好,并没有受气。” “你不必骗本王了,你和杨家的事我和父王都听越王提起过,杨思俭毕竟是太子的人,你若是再跟着他,咱们这朋友可做不长了。” 贺兰敏之向钱德广看去,发现他并不看自己,显然已经和颖川郡王达成默契,想要逼自己就范。 贺兰敏之腾的站起身,冷冷道:“殿下,钱长史,贺兰还急着回扬州,今日就先告辞了。李兄,我们走。” 也不再提找钱德广帮忙的事,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多祚急忙跟上,心道:“原来庇护贺兰敏之的是水军都督杨思俭,不过此人为何要庇护贺兰敏之呢?” 两人走后,颖川郡王冷笑一声,道:“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以前的安远伯了。” 钱德广笑道:“殿下不必生气,贺兰敏之毕竟和沛王殿下有那么一层关系,咱们就别和他见识了。” “好了,不提他了。”颖川郡王一摆手,冷冷道:“钱长史,都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你们还没有把张构抓回来吗?” 一旁被当成透明人的蒋平急忙起身,躬身道:“殿下,下官已经派人出海打听到他们的窝点,过几日一定能抓他回来!” 颖川郡王厉声道:“还过几日?张启明已经闹了几个月要见他儿子。” “再不给他见一面,他说不定还以为张构已经被我们杀了,到时候耽误了大事,你担当的起吗?” 蒋平腰都要弯到地上了,连声道:“下官一定尽快,尽快!” “别和本王说什么尽快了,明日你们就出海,将张构给本王抓回来!” “这……这……”蒋平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钱德广。 钱德广正色道:“殿下,这事我也一直在督促着办了,并非蒋县令不愿明天动手,实在是因为那张构纠集了一帮刁民,在海上做起了海盗。” “那又如何?” “殿下,您也知道,杭州县衙只有两百名衙役,就算加上刺史府的衙役,也不过千人。” 颖川郡王沉着脸道:“钱长史,你可别糊弄本王不懂战事,一千衙役应该足够对付任何一支海盗了吧?” 钱德广急忙道:“下官怎敢糊弄您,一千衙役确实能打败张构那帮海盗,但大海无边无际,咱们打败他容易,想抓住他可就难了!” 颖川郡王皱眉想了想,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钱德广道:“下官打算征调杭州境内的几个折冲府,调三千官军同行,那张构就算长了翅膀,也绝逃不掉了!” “直接调就是了,还等个什么?” 钱德广强笑道:“殿下,要征调折冲府,需要刺史印信或者水军都督府的印信。” 颖川郡王挑了挑眉,这才想起钱德广还不是刺史,冷冷道:“怎么,那位王刺史还是不肯配合你吗?” 钱德广苦笑道:“若是给他把刀,他估计会毫不犹豫的砍我一刀,又怎会配合我。” 颖川郡王冷冷道:“不识时务!再过个一年半载,我们便踢了他,让你光明正大的当上这杭州刺史!” “多谢殿下!”钱德广拱手道:”殿下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扬州,只要水军都督府的印信一到,就可以动手了。” “杨思俭不会横加阻拦吧?” 钱德广微笑道:“杨思俭现在最怕的是武承嗣,他现在一心想着和越王殿下合作对付武承嗣呢,怎敢与我们为难?” 大周少卿 第294章 官府抢粮海盗送粮 黄昏。 红黄交加的霞光,低悬在空中,化作一片朦胧,笼罩在李家村头顶。 屋子里空无一物,正中心有两块石头,一首一尾,上面放着一块木板,再铺上些稻草。 这便是武承嗣今晚睡觉的床了。 幸好武承嗣在军营待过,不然若是长期睡在王府那张舒服的大床上,今晚只怕很难入眠。 李四家中已不剩一件家具,也不知是官府来村中抓人时拿走了,还是被村子里的其他人给拿走了。 武承嗣坐在窗檐上,聆听了许久,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 明明是个住人的村子,给人的感觉却和荒废的村子没两样。 李四已经出去很久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恐怕是因为没有成功借到米。 武承嗣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太大意了。 因为李八叔和李八审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也就把这里当做一个正常的村子。 但仔细一想,村子的田都是荒的,村里的青壮年要么被官府杀死,要么去当了海盗,只剩下这一村的老弱病残。 他们吃什么? 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想到这里,武承嗣坐不住了。站起身,他急促着向门外走去。 沿着村内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忽然,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进入一间院子。 武承嗣跟到门口,向里面望去,只见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捧着一堆草,正在和一名靠在墙角的老妇人说话。 “阿婆,你看是这个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 小男孩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老妇人轻轻抚摸着他脑袋,细语安慰着。 不久,小男孩振作精神,擦着眼泪道:“阿婆,天还没有全黑,我再出去找找。” 老妇人拉着小男孩手,摇了摇头,似乎在让他不要出去。 武承嗣心中一沉,这老妇人只怕是个哑巴。 小男孩挣开老妇人的手,说道:“阿婆,我马上回来,你在家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能吃的野菜。” 老妇人十分焦急的向小男孩招手,小男孩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来到门外,小男孩立刻看到了武承嗣。 “你、你不要抓我!” 小男孩大喊一声,转头就跑回了院子里,一头钻入老妇人怀里。 武承嗣跟着进了小院,那老妇人一手抱着小男孩,一手抓着一根木棍,冲着武承嗣“呵呵”的喊着。 武承嗣露出温和的笑容,缓缓说道:“老人家,你不要怕,我是李四的朋友。” 老妇人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动作。 小男孩将脑袋从老妇人怀里露出了一点,问道:“你是李四叔的朋友?李四叔回来了吗?” “他回来了,我刚刚还和他去见了八叔。”武承嗣蹲下身子,微笑着说。 小男孩顿时不害怕了,问道:“那张叔叔来了没?”他似乎并不关心李四。 武承嗣奇怪道:“张叔叔是谁?” 小男孩露出失望的神色,低着头道:“我要去找吃的了,不和你说话了。” 武承嗣笑道:“你不必去找了,等会叔叔请你吃东西,好吗?” “真的吗?”小男孩似有些不信,又有些期盼。 武承嗣笑道:“是真的,你在家等着,我这就进城买吃的。” 出了小院,转头一看,小男孩跟了出来。 小家伙别来视线,双手放在脑后,说道:“我、我送你出村子。” 武承嗣笑了笑,转身前行。 小男孩发现武承嗣走的不是出村的路,不过也不敢出声问他,就这样跟在后面。 来到李四家,将诸葛父子喊了出来,交待诸葛南入城买几十斤米和肉回来。 诸葛南看了小男孩一眼,见他面黄肌瘦,一根手指头放在嘴里,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没有多说什么,快步向村口去了。 诸葛三元道:“公子,是不是村子里缺粮了?” 武承嗣在石阶上坐下,说道:“村子里的田都荒了,年轻人也都不在了,这些年老年幼的还能吃什么?” 诸葛三元皱眉道:“江南一向富庶,李家村的变故发生不到一年,难道没有余粮吗?” “粮食、粮食都被官府抢走了!”小男孩鼓起勇气插了一嘴。 诸葛三元怔了怔,官府竟然抢百姓的粮? 以他的阅历,也只在小时侯,见过这样逼迫百姓的朝廷。 然后那个名为隋朝的朝廷就被推翻了。 武承嗣叹了口气,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二毛。” “二毛,官府是什么时候抢走你们粮食的?” “就是几个月前,他们把我们都抓走了,说要让我们去修堤,后来又把我们放了回来,回村后,粮食……就都……不见了。” 李二毛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 武承嗣道:“那这几个月来,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二毛仰着小脑袋,道:“是张叔叔,他会隔一段时间,给村子里送吃的过来,不过、不过这次他来的有点慢!” 武承嗣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张构?” 小男孩点了点头。 官府抢粮食,却是海盗送粮食。 武承嗣五指握紧,恨不得手执斩马刀,立刻将那些贪官污吏的狗头剁下来。 诸葛南几乎是跑到杭州城,回村时又雇了两辆马车。 回到村子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马车穿过村中大路,一路来到李四家门口。 门外等待的除了武承嗣、诸葛三元和李二毛外,还多了八叔和八审。 他们刚刚被武承嗣喊了过来,还不清楚情况。 马车刚一停,几名车夫便急急忙忙将马车上的米、肉和蔬菜放在地上,调转车头,一句话不说便逃走了! 诸葛南冲着远去的马车骂道:“赶着去投胎呢!” 武承嗣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诸葛南哼道:“您是不知道,城里的马车都不愿意来李家村,说这里是海盗村,我还是出了双倍价钱,这些人才肯帮我送一趟。” 两人说话间,八叔、八审和李二毛都瞬也不瞬的盯着地上的食物。 忽然间,李八叔向武承嗣猛的跪下,磕头道:“吴公子,您不仅是小四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全村人的救命恩人,老头子给你磕头了!” 八审和二毛见状,也跟着磕头。 武承嗣将三人扶起,说道:“大家先吃饭,有话咱们等会边吃边说。” 八叔喊道:“峰子他娘,还不赶紧去把村子里的娘们都叫过来,给吴公子做饭!” “哎!” 八审答应一声,喜滋滋的去了。 李四回到村子时,大老远便闻到一股肉香味。 他在长夜岛时,吃的都是些发馊的生菜馒头,在船上吃的也都是干粮,已经一年没沾过荤了。 三步做两步,顺着香味来到自家小院,发现全村的人都聚集在自家的小院中。 二十几名老人,加七八名孩子。 院子中烤了个火堆,众人正围着火堆吃饭,白花花的米饭,上面盖着白菜和猪肉片子。 李二毛正坐在自家阿婆身边大吃,瞧见李四后,急忙将食物咽下,喊道:“李四叔回来啦,李四叔回来啦!” 在二毛心中,武承嗣几人是李四带回来的朋友,他能吃上肉,也有李四的一份功劳,故而喊的格外亲热。 “李四,快进来!”屋子里传来八叔的声音。 李四急忙入屋,只见自己家中多了一张桌子,武承嗣三人和八叔几名村民都围坐在桌旁,每人身前一大碗饭。 八叔呵斥道:“你小子去哪了,怎么把客人独自留在家中,真不像话!” 李四吞了口口水,道:“八叔,我本来是想找大家借点米,结果没借到,便想着上山采些野果子回来。” “山上的果子早采没了。”说话的是二毛,他不知何时端着碗,坐到了门槛上。 这时,八审从屋外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满满饭菜,笑呵呵道:“小四,这是你的,早就给你盛好了,赶紧吃吧!” 李四急忙接过碗筷,飞快的吃了起来。 其他村民也立刻埋头大吃了起来,一时间,屋中只剩下“吧唧吧唧”的吃饭声。 少顷,武承嗣这才问道:“八叔,李四,你们以前的食物都是张构给你们送过来的吗?” 八叔道:“可不是吗,要没有那郎子,大伙早就都饿死了。” “这附近应该有很多和你们情况一样的村子吧,他们的粮食也是张构他们送来的?” “是的哩,咱们几十个劫大牢的村子,情况都一样。” 武承嗣叹了口气。 这样说来,张构那伙海盗打劫是为了供养这么多张嘴,也难怪他们连倭国的船只也敢打劫了。 这次张构他们迟迟没有送食物过来,也许就是因为许多人被倭国人杀死的缘故。 “八叔,您能联系到张构吗?我想和他谈谈。” 八叔迟疑了一下,点头道:“那行,明日老头子就出海,帮你把他喊过来。” 第295章 大军将至 次日天还没亮,八叔和李四便一同出了村子,找了附近一个村子借了条船,朝着张构等海盗的据点去了。 张构等海盗落脚点在杭州东北方向的一片群岛之中,距离陆地并不算远。 几百个岛屿看起来都不像有人的样子,八叔指挥着李四,在岛屿之间穿行。 许久后,一座不起眼的小岛出现在视野中。 “就是那座岛,小四,快加把劲!”八叔大声喊道。 李四吃惊道:“八叔,他们就用这种岛做据点吗?” 八叔笑道:“你别看这岛不起眼,其实里面到处都是机关,若是陌生人闯入,很快就会被抓住。” 李四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海岸边,向岛内走去。 当日头距离头顶还有一半距离时,八叔和李四又向岸边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男子。 其中一人苦笑道:“八叔,您别生气,首领是怀疑那人来路不正,所以……” “屁的来路不正,那位吴公子是李四的救命恩人,还给村民们买了食物,长的也是相貌堂堂,一看就不是坏人,你们倒还怀疑对方。”八叔气呼呼道。 “八叔,您是不知道,最近官府的人经常在海上出没,阴魂不散,首领也是出于无奈,不得不谨慎些。” 八叔恼怒道:“不用说了,小四,我们走!” 他之所以这么生气,其实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张构怀疑那位吴公子,而是因为张构以为他这次过来,是为了讨要粮食。 李八叔一向对张构给村里送粮的行为感激万分。 平日里就算饿的再狠,也从不上岛要粮,生怕给张构他们造成负担。 这番心思,张构他们显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过,一见八叔过来,就以为他是来要粮的。 这让心气很高的八叔觉得十分委屈。 回到李家村,李四将情况向武承嗣说明了,只说最近官府四处剿灭海盗,风声太紧,张构说不方便过来。 武承嗣微感失望。 他见张构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被关入杭州衙门,为何官府要出动军队抓捕他。 不过转念一想,晚上几日也无妨。 只要左武卫大军到了,杭州局面便能够控制,到时候再去找张构也不晚。 一晃七日过去。 淮南道,濠州。 临近黄昏。 蹄声大作,黄土漫天,黑齿常之率领一万左武军骑兵,赶到了王方翼所在的千牛卫营寨。 王方翼将黑齿常之迎入帅帐,两人分宾主而坐。 “黑齿将军,恭喜你升任左武卫将军,一年不见,本将军都快认不得你了。”王方翼淡淡道。 一年之前,黑齿常之还只是他麾下一个小小郎将。 如今对方却和他平起平坐,成了左武卫将军,王方翼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黑齿常之这时候若是表现得谦恭一些,也许就能消去王方翼心中的不满。 只可惜他对为官之道从未研究过。 瞧见自己和当初的老上官同级,只觉说不出的得意,咧嘴笑道:“这都要多亏咱武大将军的提携。” 王方翼目光闪了闪,淡淡道:“殿下让我在此处等候黑齿将军,说只要黑齿将军一到,你我两军便立刻出发,直奔杭州。我们明日一早出发如何?” 黑齿常之大手一摆:“何必等到明日,既然大将军的军令是立刻,咱们现在就出发。早一日到杭州,也好早一日向大将军复命。” 王方翼道:“我麾下的千牛卫早已休整齐备,随时都能出发。我是担心黑齿将军的左武卫远来疲惫,还是休整一晚为好吧。” 黑齿常之哈哈笑道:“这算得了什么,想当初本将随大将军在辽东时,急行军就如同家常便饭,我手下的儿郎们早就习惯了,王将军不必担心。” 王方翼轻吐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黑齿常之站起身,随手拱了拱,便离开了营帐。 王方翼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来到帐外,命人将中郎将喊了过来。 “传我将令,全军立刻拔营,做好行军准备。” “是!” “之后我军会和左武军一同向杭州进军,哪一个郎将手下的部队若是跑到左武军后面,本将军立刻撤了他的职!” 中郎将怔了怔,见王方翼冷冷扫了过来,忙拱手道:“末将得令!” …… 杭州,东门附近的一个茶棚,诸葛南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来往行人。 茶伙来到他桌前,给他将壶中的茶添满,笑吟吟道:“朱爷,已经快晌午了,您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 诸葛南想了想,递过一小吊铜钱,道:“切两斤羊肉,再打一壶酒过来。” 茶伙答应一声,喜滋滋的走了。 茶铺自然是没有酒的,也没有羊肉。茶伙只能跑去对面的酒楼买这些东西。 一般在茶棚一坐就是一天的客人,都是茶掌柜和茶伙最讨厌的客人。 但诸葛南不同,他这几日虽然也是每天从早坐到晚,但茶钱却付了三倍。 茶掌柜有这么多钱入账,自然对诸葛南客客气气,对他整日盯着城门看的古怪行为,也就没有多问。 茶伙计比茶老板更加殷勤。 跑个腿就能拿到五文钱的好事,他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恨不得诸葛南以后能天天来。 茶伙动作很快,诸葛南桌子前很快便多了一包荷叶包着的羊肉,酒也是好酒。 三块羊肉加一杯酒下去,滋味别提多舒爽了。 正当诸葛南吃的欢实,忽然间,只见一大群衙役从街角出现,穿过东门,很快便出了城。 诸葛南大吃一惊,急忙取出十五枚铜钱放在桌子上,快速跟了出去。 诸葛南被武承嗣派到这里来,便是为了盯着东门,防止官府中人突袭李家村。 虽然正常来说,官府不会再对李家村动手了。 但这些村民都是武承嗣办杭州官员的证人,自然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出了城,诸葛南便准备从小路回村子报信时,忽然,他瞧见这些衙役转道向南方去了。 村子在东北方向,也就是说衙役的目标并不是村子。 诸葛南放下心,悄悄尾随在衙役们后面。 行不多时,只见前方道路旁出现一支军队,衙役与军队汇合之后,一路向东,来到附近一处码头。 码头上早已停靠着好几艘船,其中还有一艘大楼船。 诸葛南暗暗心惊,怀疑这些衙役和官府要出海剿灭海盗。 他没有多看,迅速回到李家村,将消息告诉了武承嗣。 武承嗣站起身,摸了摸二毛的脑袋,说:“二毛,你先出去玩一会,我和朱叔叔要说些事。” 二毛乖巧的应了一声,出了李四的小院,躲在墙角戳蚂蚁玩。 武承嗣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步,说道:“你立刻带着八叔,去汇合马校尉他们,然后坐着楼船去张构他们岛上。” “如果官军攻下岛屿,你立刻以我的名义,将这些人要过来,另外你想些说辞,不要让杭州官员起怀疑。” 诸葛南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说道:“殿下,我们坐船去了,您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不安全。” “你说谁不安全?”一道声音从诸葛南身后传来,仿佛有人贴在他身后。 诸葛南头皮一麻,急忙道:“义父,您保护好殿下,我去了。” 头也不回,急匆匆离开了小院。 大周少卿 第296章 奉命抢人 八叔没有说错,张构等海盗所在的小岛上,遍布机关。 不过这阻挡不了两千官兵和一千衙役。 登岛的只有一半士兵,剩下一半将小岛几处出口给围住了。 上岛之后便有一个乱石堆,里面有许多深坑陷阱。 坑内插满了削尖的竹子,掉进去便意味着死亡。 过了乱石堆,前方竹林中也遍布机关,一名士兵不小心碰到一根绳子,立刻便有一根被绑住的大木桩荡了过来,砸飞了好几名士兵。 另一名士兵不小心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立刻便有几根竹子从头顶树梢上射了下来。 类似的机关还有很多,然而官兵毕竟数量众多,在经历一番伤亡后,还是杀到了海盗建立的寨子外。 厮杀只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海盗便败下阵来。 官军人数多,武器精良。而海盗不久前被倭国人杀死一半的人数,元气大伤。 寨门外。 杭州县衙的年捕头瞧见张构被押了过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这次若不能带回张构,自己也不用回去了,出发前县令是这样对他说的。 “张构,你小子还挺能的,逃跑了不说,还纠结了一帮泥腿子给你卖命,捕爷我还是蛮佩服你的。”年捕头冷哼道。 张构是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与那些村民不同,一张脸白白净净,一双手更是比女人还要精致。 他闭上眼,看也不看年捕头一眼,仿佛眼前这个人会赃了他眼睛。 便在这时,一名折冲府的校尉走了过来,问道:“年捕头,那些抓住的海盗怎么处理?” 年捕头瞥了张构一眼,见他脸颊微微颤抖,顿时感到一阵快意,冷笑道:“一帮无恶不作的海盗,连吃牢饭的资格都不够,直接都杀了吧!” 张构猛然睁开双眼,道:“你若是杀了他们,我立刻绝食。” 他说话很慢,低沉而有力,让听到的人觉得他既然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 年捕头笑不出来了。 他之前关押张构时,县令就特意交代过,如果张构死了,他也得跟着陪葬。 杭州县令蒋平对上头的人有多谄媚,对手底下的人就有多凶狠。 上一任捕头就是因为帮他处理一件私事后,没有管住嘴,被蒋县令沉入西湖喂了王八。 年捕头自然不敢违背县令的交代,冷冷道:“先抓起来吧,押入县衙大牢,听县尊发落。” 因为战斗比想象的更快结束,回到海边时,午时刚过不久。 一阵海风吹过,不仅带来了海水潮湿的气味,还带来了一艘军舰。 年捕头一开始还没太在意,以为是包围海盗的船回来了。 然而当那艘战船靠近后,年捕头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这艘来船比例不对,船身很高,似乎是艘楼船。 然而,这次围剿海盗的行动,折冲府一共也只出动了一艘楼船,就停在他跟前。 这艘新来的船是哪来的?莫非是县令又派来的援军? 楼船缓缓靠近,从上面下来一队官军,带头的是千牛卫校尉马占元。 李多祚离开后,由他暂时指挥军队。 千牛卫那套标准的铠甲,很快让年捕头知道了来人身份,不禁吃惊道:“这位将军,你们是千牛卫?” 马占元冷冷道:“废话,除了我们千牛卫,还有谁敢穿这身军装?” 年捕头拱手道:“在下是杭州县衙捕头,年福安,不知将军所为何来?” 马占元道:“我等是随长平郡王出京的千牛卫,奉王爷命令,追捕这群海盗。” 年捕头吃惊道:“长、长平郡王殿下?郡王殿下怎会追捕这群海盗?” “这是你该问的吗?”马占元冷冷道。 “卑职不敢,只、只是……” “只是什么,你想违背郡王殿下的命令吗?” 年捕头思维完全跟不上眼前的形势,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给他吃三个豹胆,他也不敢得罪长平郡王。 但如果不能将张构带回去,他只怕会步上前任捕头的后尘。 他旁边的折冲府校尉可没那么多顾忌,武承嗣如今是扬州大都督,也是江淮两道折冲府军的最高统帅。 有这样的朝中名将担任折冲府统帅,所有士兵都与有荣焉,几名折冲府校尉齐齐拱手道:“末将领命!” 马校尉瞥了年捕头一眼,淡淡道:“也罢,念在你也是奉命行事,我就和你多说几句,让你回去也有个交代。” 年捕头又惊又喜,忙道:“还请将军示下。” “情况是这样,王爷在台州曾抓到一批匪徒,其中有些人自称是石匠,王爷便让人安顿他们回台州。 “谁知这些人在被押回台州的路上,偷偷逃跑了,王爷怀疑这些人是海盗,便命我们一路追踪。我们发现那些人逃到这座岛上,故而前来捉拿!” 年捕头听得极为认真,在脑海中默念了好几遍,方拱手道:“卑职明白了,既然是王爷的命令,卑职自当遵从。” 马占元点了点头,命人将张构等一干海盗全部押上了楼船。 大船起锚,很快消失在海岸线。 杭州县衙内,尽管年捕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是没预料到蒋县令听到消息后的反应。 蒋平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色变得狰狞恐怖,一字字道:“你说张构被长平郡王的人给带走了?” “是、是的。” 蒋县令一把抓住年捕头的领口,怒吼道:“放屁,长平郡王在台州,他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杭州,是不是你让他跑了,随便找个理由想搪塞本县?” 年捕头表情都快哭了,苦着脸道:“卑职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呐,那位将军也说了,他正是从台州追过来的。” 蒋县令厉声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说清楚。” 年捕头当即将马占元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了一遍。 蒋县令用力锤在书桌上,怒道:“没用的东西,你让本县怎么向钱长史和颖川王交代?” “县尊,那可是长平郡王的命令啊,卑职也没有办法呀。”年捕头叫苦道。 “你为何不早点出发!为何不早点解决那帮海盗!”蒋县令怒吼。 “县尊,我……” 蒋县令一摆手,冷冷道:“来人,将他给我关入大牢,他全家也关进去,本县若是过不了这一关,就送你们一家人上路!” 说完大步离开书房,也不坐马车了,让人拉了匹骏马,策马向钱府奔去。 …… 张构原本的心情比蒋县令更糟,只道这次被抓,再难逃出生天,谁知他竟然在大船甲板上瞧见了八叔。 “八叔,你怎么在这里?”张构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我……我带他们来找你。”八叔小心翼翼的回答。 被诸葛南带上军舰后,他才得知那位吴公子也是官府中人,回想起自己当着对方的面大骂官府,让八叔有些不安。 张构顿时会错了意,冷冷道:“看来你果然投靠了官府,那一日让我上岸,就是想捉拿我吧?” 诸葛南顿时没好气道:“你小子哪那么多疑,我们和杭州县令不是一伙的。” 张构心中一动,想起刚才那名和年捕头说过话的校尉,道:“你们真是长平郡王派来的?” 八叔愣了愣,道:“郡、郡王?” 诸葛南解释道:“老丈,实不相瞒,我们家吴公子就是长平郡王,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你们做主来的。” “吴公子是王爷?”八叔瞪大了眼珠子。 诸葛南点了点头,道:“希望你不要对别人泄露殿下的身份,不然可能给殿下带来危险。” “不泄露,绝对不泄露!”八叔急忙摆手,说完低着头,喃喃自语道:“王爷……他竟然是王爷。有救了,咱们全村有救了!” 张构依然一头雾水,道:“八叔,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吴公子是谁?” 八叔回过神来,笑容满面道:“是吴公子把小四救回来的,还给我们大伙买吃的,是我们李家村的大恩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王爷,哈哈!” 诸葛南瞪着眼,警告道:“我说老丈,在船上你说说没什么,下了岸,可绝对不能泄露殿下的身份。不然殿下遇到危险,可没人救你们村子了!” 八叔连忙捂住嘴,道:“不说,打死老头子也不说。” 诸葛南目光又转向张构。 张构急忙道:“在下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王爷肯出手相救,在下自不会多嘴。” 诸葛南点了点头,这才将张构的绳索解开,又让人将众村民都解了绑。 原本张构这一伙海盗有四百多人,被倭国人杀了近一半,刚才官兵攻岛时又死了一大半,如今只剩下几十人了。 大船载着这幸存的几十人来到李家村附近的码头。 第297章 借助武氏的力量 夕阳余晖下,只见武承嗣和诸葛三元正在码头等候。 众海盗都被武承嗣留在大船上,只有张构被带回来了李家村。 李四房间内,武承嗣向诸葛南问清整个过程后,便让他立刻去城里打探动静。 诸葛南走后,房间内只剩下武承嗣、诸葛三元和张构三人。 武承嗣目光灼灼的望着张构,道:“张公子,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的抓捕你!” 张构恭恭敬敬的答道:“草民是徐州人士,家中世代都是工匠。” “你是工匠?”武承嗣微微一惊。 张构点了点头,昂首道:“回禀王爷,家父师承前朝大匠宇文恺,与当朝的将作大监杨务廉,扬州长史徐元举是同门师兄弟。” 诸葛三元和武承嗣脸色都变了,两人对视一眼后,诸葛三元问道:“徐元举是你师叔?” “是的,家父与徐师叔关系最好。” “那你认识徐文清吗?” 张构欣喜道:“当然认识,我每次随父亲去扬州拜访徐师叔时,都能见到徐师妹。” 诸葛三元又问:“你为何会被扬州衙门给关起来?” 张构停顿了一下,道:“这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一年前,家父忽然失踪,我到处找不到他,便打算去扬州找徐师叔帮忙。” “谁知路上忽然碰到一队衙役,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关到杭州衙门。” 诸葛三元捻须道:“依老夫看来,这事应该和你爹有关。” 张构苦笑道:“在下也是这样怀疑的,他们并没有伤害我,而且很关心我的身体,想必是想用我来要挟父亲。” 武承嗣忽然道:“徐元举和杨务廉关系怎么样?” 张构道:“杨师伯自从当上将作大监后,便和我爹爹还有徐师叔断了往来。” 武承嗣点了点头,这就难怪徐文清入京后,没有去找杨务廉帮忙了。 从张构的话来看,徐文清家中发生的事,想必也与石碑之事有关。 现在可以确定,策划这件事的人就是越王李贞。 他先抓了一批石匠,在长夜岛做了一块石碑。同时抓了张构爹爹,利用张构胁迫他做什么事。 紧接着,他将徐元举下了狱,派出自己儿子接近徐文清,想来也是有什么目的。 这些事虽然已经隐隐联系在一起,但仅凭这些,还无法推测出李贞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 钱府。 钱德广听到蒋县令的汇报后,什么也没说,立刻派人将住在郊外庄园的颖川郡王请了过来。 颖川王来到钱府时,已到了亥时。 蒋县令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因此当颖川郡王给了他一脚后,他很快便爬了起来,跪伏在地上,说道:“下官该死,请王爷责罚!” 颖川郡王铁青着脸道:“罚你有什么用?人都被带走了,你让本王怎么向越王交代?” 钱德广忽然道:“王爷,您不觉得奇怪吗?” 颖川郡王挑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承嗣的人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我们攻打张构时出现了,您不觉得有些太巧合了吗?” 颖川郡王眯着眼道:“说下去!” 钱德广沉吟道:“武承嗣的人出现这么精准,可能性只有一种,他一直派人盯着咱们动静,因此咱们一动,他便跟着动了。” 颖川郡王动容道:“你是说……” “武承嗣就在杭州!”钱德广一字字道,双目中带着摄人的冷光。 颖川郡王失声道:“他不是在台州吗?” “那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事了。”钱德广徐徐道。 “他怎么会来杭州?他要去也该去扬州才对呀!”颖川郡王还是有些不信。 钱德广沉声道:“他自己自然是不会来,但别人可能会叫他来。” “谁?” “王刺史!” 颖川郡王皱眉道:“他有这胆子?” “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钱德广叹道。 颖川郡王不悦道:“往日如何,今时又如何?” 钱德广沉声道:“王继这个人很懂得隐忍,之前他被我架空后,并没有激烈反抗,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是越王殿下的人。” “现在他就敢反抗了吗?”颖川郡王冷笑。 钱德广道:“武承嗣出任扬州大都督的事天下皆知,王继自然也知道。” “他知道又如何?” 钱德广叹道:“人人皆知武氏和李氏诸王正在夺权,王继为了夺回刺史之位,只有依靠武氏的力量。” “下官猜测,他一定已经投靠了武氏,武承嗣就是他叫过来的!” 颖川郡王默然不语。 他并不蠢,钱德广这些话不过是推测,目的说不定是想早点除掉王继,坐上刺史之位。 便在这时,蒋县令忽然道:“王爷,钱长史,下官觉得还有一个人有嫌疑!” 钱德广瞪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蒋县令,在王爷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颖川郡王一摆手,道:“有什么话就说,说错了本王也不会怪你。” 蒋县令急忙道:“下官觉得,长平郡王说不定是耿忠越喊过来的。” “耿忠越?” 钱德广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耿忠越是前御史中丞耿坚的儿子,在杭州城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 蒋县令急忙道:“钱长史说的对极了,当初就是这小子多管闲事,下官才不得不放了那些村民。” “什么村民?”颖川郡王疑惑道。 “就是那些石匠村子的村民,都是些刁民,就是他们劫牢把张构放跑的,要不是耿忠越横插一杠子,他们现在都在扬州修河堤呢。” 颖川郡王冷冷道:“耿忠越有官职在身?” “没有。” “有功名在身?” “他考了两次,都没考中。” 颖川郡王怒道:“既无官职,又无功名,你为何放掉那些百姓?” 钱德广急忙道:“殿下请息怒,是我让蒋县令放的人,耿忠越老爹毕竟还没死,在官场中颇有人脉,下官是怕把事情闹大了。” 颖川郡王怒斥道:“有我父王和越王在,你怕个鸟。这下倒好,人跑到武承嗣手中,要是让他察觉到咱们的计划,大家谁都没有好下场!” 钱德广压低声音道:“殿下,事情并非没有补救。” “还能怎么补救?” 钱德广目光中寒光一闪,道:“只要咱们找到武承嗣,可以将他……”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颖川郡王沉默了好半晌,冷冷道:“如果武承嗣不在杭州呢。” 这句话显然是默认了钱德广的话。 钱德广道:“如果他不在杭州,咱们只能尽快将情况告知越王殿下和韩王殿下了。” 颖川郡王冷冷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不管是谁将武承嗣找过来的,帐我们可以以后再算,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武承嗣的下落!” “是!”二人齐齐拱手。 衙门采取外紧内松的方法搜索,然而他们表面再怎么样掩饰,也瞒不过诸葛南这双行家的眼睛。 他当即回了村子,将情况汇报给了武承嗣。 “公子,此地不可久留了。”诸葛三元站在屋子靠窗的位置,表情十分凝重。 张构摸了摸下巴,提议道:“我之前存身那处海岛附近还有一座隐蔽的小岛,我们可以躲到那里去。” 武承嗣摇了摇头,道:“既然他们能发现你那座岛,附近的岛也一定能发现。” 说到这,瞥了八叔一眼,道:“就算我们走了,如果让衙门中的人知道村子收留过我们,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村子。” 八叔咬牙道:“公子不必担心我们,大不了我们和他们拼了!” 武承嗣微微笑道:“老人家不必着急,我倒有一个去处,不仅可以容纳李家村,再多上几十个村子的人也容纳的下,就不知你们愿意去吗?” 诸葛南脱口道:“长夜岛!” 武承嗣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四怔了怔,担忧道:“那里有田有屋,倒确实可以容纳大家,只是怕那些歹人又回来了。” 武承嗣道:“你放心,我会派兵驻守在那里,保护你们。” 张构兴奋道:“我听说过长夜岛,那里易守难攻,是座天然的堡垒,不过听说那里是火凤社的地盘。” 诸葛南得意道:“火凤社总坛早就被我们剿灭了!” 八叔左看看,右瞧瞧,吃惊道:“小四,长夜岛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真的能住过去吗?” 李四听武承嗣愿意派兵驻守,早把心放回肚子里了,笑道: “当然能住,那里是台州外的一个小岛,岛上原本住着两千多岛民,后来都死了。他们的田多的很,咱们可种不完。” 八叔欣喜道:“好,好,我们愿意去!” 接下来几日,诸葛南继续盯着城内情况,八叔和张构等人四处联络那些和他们一样遭遇的村子。 这些村子之前都是靠张构等人提供粮食才活下来,对张构无比信任,又有八叔在旁边说话。 于是五十多个村子,近两千人都决定搬去长夜岛。 武承嗣的楼船一次只能载八百人左右,遂决定先准备好粮食和饮水,将众人先转移到张构原据点附近一座小岛。 再购买船只,将众人全部转移到长夜岛。 第298章 杭州刺史的反击 这一日,诸葛南坐在茶棚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胡饼,一边望着城北方向,眉头皱成八字形。 原本他还担心衙役们会提前搜到李家村,谁知这些衙役搜了几天后,忽然停止了动作。 好奇之下,他也去调查过,发现那些衙役悄悄围住一座府邸,似乎将目标锁定在那座府邸。 诸葛南抬头望了望时间,决定趁着离开之前,再去探一探那座府邸的情况,说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现。 穿过三条街,诸葛南来到一座客栈,要了二楼最北边一间房间。 进房后,诸葛南推开窗户,向斜下方看去。 那里正是被围住的府邸,门楣之上的匾额上,写着“王府”两个大字。 诸葛南并不知道,这座被围住的府邸,正是杭州刺史王继的府宅。 原本刺史应该住在刺史府后宅,但王继这个刺史很久之前就被架空,命令甚至出不了自己书房。 他倒也识时务,自己买了间不大不小的宅子住下,整日里摆弄花花草草,对刺史府的事不闻不问,倒也过的清闲自在。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 任何官职坐到王继这个份上的人,都不会甘心被人架空。 王继是个聪明人,知道大势在对方手中,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等待良机。 当他得知武承嗣被任命为扬州大都督时,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手中早已搜集好钱德广的罪证,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些东西直接交给武承嗣,他有着自己的看法。 自从沛王回到长安后,武氏和李氏相斗的局面渐渐变得明朗,王继自然也看了出来。 钱德广是李贞的人,武承嗣如果有机会除掉他,绝不会放过。 不过这并不代表武承嗣愿意亲自出面。 他很清楚那些上位者的心思,能不出面的情况下,他们尽量不会自己出面。 王继如果将这些罪证交给武承嗣,那就是逼他出面,对方未必会答应。 如果武承嗣不答应,越王的报复足以毁掉他。 因此,王继决定采取一个更谨慎的办法,自己主动出面和钱德广相斗。 而且要在法理上压住钱德广,还要将事情闹大,让武承嗣知道。 钱德广处境不利时,他身后的越王就会动手,到时候,王继相信武承嗣绝不会无动于衷。 只要他能出面制衡越王的力量,王继便有信心斗倒钱德广,将杭州刺史的权力夺回来。 到时候,他也很有机会得到武承嗣的赏识。 由于武承嗣还没有到扬州,因此王继的计划还处于策划阶段。 他先找上好友前御史中丞耿坚,让他帮忙联系御史台一位官员。 昨天,这位御史台的官员便来到了杭州。 王继十分小心,用最为隐蔽的办法,悄悄将这位御史台官员接入府邸。 结果,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钱德广了。 本以为钱德广已经对他放松了警惕,谁知对方竟好像立刻就闻到了味道,派衙役悄悄围住了自己府邸。 王继站在大堂门口,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十分沉静。 忽然,王府管家快步走了过来,沉声道:“老爷,门外的衙役数量越来越多,只怕章御史很难离开。” 一名老者从大堂内缓缓走到门口,微笑道:“王使君,你不必费神了。老夫不打算走,看那位越王殿下打算将老夫怎么办!” 王继沉默了一会,歉然道:“是本人思虑不周,害章御史落此境况。” 便在这时,又一名老者从大堂内走到门口,冷哼道:“王使君,你又不是犯人,到时候就说我和章兄来你府中做客,这总没有犯王法吧!” 这名老者身材矮小,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正是王继的好友耿坚。 王继闭上眼,叹了口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某人这次既然选择对他们反击,就想过会有这种下场。” 顿了一下,道:“只是连累了两位好朋友,实在过意不去。” 耿坚瞪眼道:“王使君说的哪里话,我们肯帮你,是我们心甘情愿的,那钱德广将杭州治理的一塌糊涂,要不是你劝着,老夫早就上京去告他了!” 章御史道:“耿兄之言是也,既然让姓章的知道了这事,就算丢官罢职,也一定要替那些无辜冤死的村民讨回一个公道!” 王继微微一笑,道:“有两位这些话,王谋再自责个不停,倒显得矫情了。” “也罢,那就让钱德广来吧,王某人就算不能将他绳之于法,也一定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 “阿嚏!” “钱长史,您怎么了,莫不是昨晚着凉了?”蒋县令关切道。 “怎么会,我昨夜睡的好着呢。”钱德广摆了摆手,顶着一双黑眼圈说。 不仅是他顶着黑眼圈,就连颖川郡王李训的脸色也很差,似乎昨夜没怎么睡好。 钱德广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大堂内的灯光有些暗,训斥道:“老宋,你是干什么吃的,没瞧见灯光这么暗吗?” 其实油灯数量与往日并无区别,宋管家苦笑一声,哪敢分辩,急忙道:“在下这就去让人添几盏灯。” 颖川郡王用手轻轻捏着鼻梁,缓缓道:“从时间来看,我父王和越王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他们会尽快调人过来的,咱们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再等几日便好。” 蒋县令迟疑了一下,说道:“王爷,武承嗣手下虽然有几百千牛卫,可咱们能动用的人是他的两倍多,咱们自己动手不行吗?” “蠢货,咱们这可是光明正大对武承嗣动手了,若是失手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颖川郡王怒斥。 蒋县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道:“下官实在是担心夜长梦多,又出现什么变故。” “蒋县令,你现在担心的应该不是这个吧?”钱德广冷冷道。 “明府此言何意?”蒋县令惊道。 钱德广道:“我来问你,你能确定王府中的那人,就是武承嗣吗?” 蒋县令急忙道:“虽然那人穿着黑斗篷,遮住了脸,但下官的人亲眼瞧见耿忠越将那人送进王继府中,而且态度极为恭敬,一定就是武承嗣!” 钱德广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颖川郡王皱眉道:“钱长史,你觉得那人不是武承嗣吗?” 钱德广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江南到处都是咱们的人,武承嗣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来到杭州的?” 颖川郡王怔了怔,道:“他也许是微服出行,之前他还不是悄悄到了台州?” 钱德广摇了摇头,道:“他出现在台州之前,我们以为他会直奔扬州,对他没什么防备,这才让他得逞。” 颖川郡王目光闪烁,道:“也对,台州事后,我父王已经让王府的情报网都动了起来,越王府应该也一样。” 钱德广长叹一声,道:“然而武承嗣还是悄无声息的来到杭州,您不觉得这很可怕吗?” 颖川郡王咬牙道:“他莫非一直露宿荒郊野外?从不入城?” 钱德广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忽然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钱德广一字字道:“他是走海路来的!” 颖川郡王愣住了。 钱德广咬牙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张构的事,您还记得吗?当时武承嗣手下的千牛卫是坐着楼船到岛上,抢走了张构!” 颖川郡王脸色一白,道:“你是说他是坐那艘楼船来的杭州?” “没有这种可能吗?” “不,不,他不会走海路。”颖川郡王摇了摇头。 “为什么?”钱德广疑惑道。 颖川郡王沉默了一会,方说道:“就算贴着岸边再近、就算船再坚固,走海路都会有遇到风暴的危险,武承嗣这样的人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他自己就从不走海路。 钱德广暗暗道:“武承嗣是个打过仗的人,自然没你那么怕死。” 蒋县令强笑道:“无论他怎么过来的,反正现在都被咱们盯住了。” 钱德广冷冷道:“别说的那么肯定,你的人又没有亲眼看见过他,说不定不是武承嗣呢?” 颖川郡王道:“无妨,反正咱们到时候动手前,肯定要先进去确认一下,现在就别想那么多了。” “咱们为何不现在就确认?”钱德广反问。 “不行,若是打草惊蛇,让武承嗣跑了,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颖川郡王摇头。 钱德广暗暗摇头,如果里面不是武承嗣,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第299章 皇叔驾到 钱德广悄悄瞥了颖川郡王一眼,对他的盘算心知肚明。 如果里面不是武承嗣,责任在自己和蒋县令身上,毕竟确认武承嗣身份的是杭州衙役。 然而,如果武承嗣跑了,责任就在李训身上,因为他目前是三人中的决策者。 颖川郡王也怕担责任? 别人或许不知,钱德广却清楚的很。 韩王李元嘉最宠爱的儿子是次子武陵郡王李宜,很可能死后将韩王的爵位给次子。 李训在外面威风凛凛,在韩王府时,却极其的谨小慎微,半点都不敢违背韩王。 这种担责的事他自然不愿意干。 一晃眼,七日过去,钱德广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这么慢过,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这几日瘦了十几斤。 这一日上午,一名传令兵来到杭州,钱德广和颖川郡王都松了口气,二人等待多日的人马终于到来。 共五千人马,全都是越王和韩王最信得过的折冲府中调过来的,只要确认武承嗣身份,就会将他当做海盗杀死。 相关人员自然是一个活口都不留。 武承嗣是微服而来,只要让他悄无声息的死了,他们到时候就可以咬口并不知道武承嗣来了杭州。 武皇后也无可奈何。 钱德广深吸一口气,说道:“蒋县令,还是没有找到武承嗣那支千牛卫吗?” “没有,城外百里外都搜索过,连海上也找过,没有发现那支千牛卫!”蒋县令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似乎在为自己壮胆。 钱德广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如果武承嗣真在杭州,保护他的人不可能走远。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传令下去,以王继府宅为中心,两里范围内全部戒严,将住在里面的百姓全部集中到县衙,事后再放他们回去!” 蒋县令大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一个时辰后,颖川郡王和钱德广同时来到王府门外。 钱德广深吸一口气,正要命人敲王府大门,就在这时,远处一骑奔来。 …… 李家村附近的码头上,打扮成船夫模样的诸葛南躺在小船上,翘着二郎腿,一顶草帽盖在头顶,脚裸一抖一抖的,从帽子下面传来一首走调的小曲。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 刚唱到这,诸葛南耳朵忽然抖了抖,猛然坐起身,向官道看去。 只见尘土飞扬,两骑向这边策马奔来。 当先一人是被派到杭州与湖州交界处等候大军的马占元。 旁边另有一名黑脸大汉,不是黑齿常之又是谁? 诸葛南腾的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欣喜道:“黑齿将军,您终于来了!” 黑齿常之一夹马腹,胯下骏马瞬间加速,超过马占元,向诸葛南奔来。 奔行到两丈内,他竟然都不减速,直接翻身下马,前跨两步后止住身形,然后一拉缰绳,将飞奔的马匹强行拉停住了。 “大将军在哪?”黑齿常之急不可耐道。 他这一手不仅将身后的马占元看呆了,诸葛南也被他吓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见他拉住马,方答道:“在不远处的大船上,军队都到了吗?” 黑齿常之咧嘴笑道:“一万左武军,一个不少,都在杭州城北门外十里等着哩。” “王将军的千牛卫呢?” “也到了。”黑齿常之随口道:“对了,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一支鬼鬼祟祟的折冲军,问他们是奉谁的命令来的,也不肯说,我就把他们都扣下来了。” 诸葛南愣了愣,一拍额头,道:“好家伙,那座府邸中究竟藏了什么人,竟然让他们调了这么多军队来了!” “什么府邸?”黑齿常之疑惑道。 “没什么,你赶紧上船吧,我带你去见殿下。” 在楼船上,武承嗣再次见到了黑齿常之。 虽然他与诸葛南私交要好得多,但如果要将他的性命交在两人之一的手上,他一定选择黑齿常之。 战场上建立的感情,本就是世上最值得信赖的感情。 “大将军!” 黑齿常之见到武承嗣后同样激动,单膝跪地,声音因为喜悦微微有些哽咽。 武承嗣扶起他,微笑道:“黑齿兄弟,左武卫的兄弟们都还好吗?” “大家跟着大将军,个个升官授封,哪有不好的,只是突然没仗打了,弟兄们都觉得有些不得劲。” 武承嗣笑道:“我这次让你们过来,就是有仗给你们打的。” 黑齿常之大喜道:“太好了,大将军,咱们这次打谁?” “这次的战争和往日有些不同,不管谁想参战,需要先练一项本领,不然就参加不了。”武承嗣没有正面回答。 黑齿常之拍着胸脯道:“大将军放心,只要能打仗,让末将干什么都愿意!” 武承嗣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若是做不到,我可是要罚你的。” 黑齿常之连声答应,一副没什么能难倒他的样子。 武承嗣当即传令,让大船向岸边靠过去。 大船航行过程中,武承嗣问起军中各方面情况、以及这次有哪些人跟着过来了。 两人聊的都是军中的事,诸葛南很想插入话题,却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没一会,大船停靠在岸边附近,武承嗣道:“黑齿兄弟,你立刻传我将令,让部队全部过来,在李家村扎营。” “李家村?” “诸葛,你陪着黑齿将军一起过去,带大军去李家村,让王方翼将军带人入城,传我的命令,召杭州所有官员来李家村见我,杭州县令必须带到。” 诸葛南拱手应了一声,和黑齿常之一起离去了。 武承嗣、诸葛三元带着船上的千牛卫,再加上李四和八叔,一同向李家村方向去了。 …… 王府中,当王继从管家口中得知附近的百姓都被迁走时,明白了钱德广终于要对自己动手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还是没想到钱德广为了对付他,竟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莫非已经知道自己握有他的罪证?不让自己有说出口的机会? 可他府中还有一位侍御史,一位前御史中丞,难道钱德广打算连他们都一并除掉? 王继实在摸不清钱德广的想法,他的反应太激烈了,这绝不是他了解的钱德广会做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因,然而王继已经被困在府中,没办法去打听“因”出在哪里。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却因为钱德广的诡异行为,心中又生出了不安之感。 …… 王继府邸之外的茶楼上,钱德广正恭敬的站在一脸屋子里。 不仅他站着,就连颖川郡王李训,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整个屋子里,只有一名五十多岁的华服老者坐着。 这老者高鼻梁,薄嘴唇,和李训长的有五分相似,他便是当今皇帝的叔叔,韩王李元嘉。 扬州境内有两座王府,一座越王府,一座韩王府。 李元嘉虽然影响力比不上越王,但他辈分高,越王都得喊他一声王叔,对他十分尊敬。 这些年来,他在江南几乎说一不二,直到武媚将袁书同安插到扬州担任刺史后,他的日子才过的没以前那么顺心。 如今武承嗣担任扬州大都督,他得知后气的在府中破口大骂。 越王决定除掉武承嗣时,他更是表现的比谁都积极。 得知武承嗣在杭州,他哪里还坐的住,马不停蹄的赶到杭州,决定亲自对付武承嗣。 “确定武承嗣就在那间府邸吗?”韩王冷冷道。 三人都不回话。 蒋县令见其他两人都看向自己,只有硬着头皮道:“几乎可以确定。” 李元嘉点了点头,道:“咱们的军队已经到了吗?” 钱德广回道:“不久前得到消息,军队已经到了城外二十里,现在应该已经距离城门不远了。” “武承嗣的千牛卫呢?” 钱德广迟疑了一下,说道:“并不在城内,可能被他派去做别的什么事了。” 韩王脸上露出了笑容:“附近的人都驱散了吧。” “回父王,两里内的人都驱散了。” 韩王笑的更灿烂了:“这座府邸是谁的?” “杭州刺史王继的府邸。”钱德广回答。 韩王哈哈笑道:“武承嗣一定是想趁我们防备扬州时,突袭杭州,将杭州夺回掌控中。算盘打的倒不错,只可惜他太小看咱们的实力了。” 颖川郡王笑道:“辽东之战把他捧的太高了,让他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单枪匹马就闯入江淮。有此下场,也是他自找的。” 钱德广忍不住道:“武承嗣毕竟上过战场,咱们还是需尽快动手为好,以免被他逃了。” 韩王冷冷道:“那就立刻动手吧,你们都随本王一起进去,本王倒很期待武承嗣等会瞧见咱们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第300章 叫武承嗣出来 一众人下了茶楼,来到王府外,由蒋县令亲自敲门。 谁知蒋县令刚到门口,街头忽然又奔来三骑。 钱德广顿时大怒,街道明明被自己的手下封锁了,那些笨蛋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放人进来! 然而瞧见当先之人,钱德广怒气顿消,急忙上前道:“县主,您怎么来了?莫非王爷又有什么命令?” 骑在最前头之人正是越王李贞的小女儿,余姚县主李玉惠。 这位县主身材高挑,尤其是一双腿,又细又长。 她并没有搭理钱德广,翻身下马后,径直来到韩王面前,说道:“叔公,这是爹爹让我交给您的信。” 李元嘉皱了皱眉,将信接过看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父王,怎么了?”颖川郡王吃惊道。 李元嘉冷冷道:“自己看。” 李训接过信,看了没一会,脸色顿时大变。 信中说道,李贞刚刚得到消息,朝廷又向扬州派出一支万人的骑兵部队,而且是武承嗣的嫡系部队,左武军。 几乎是前脚跟后脚,长安消息刚来,和州刺史便派人来报,说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部队刚刚经过和州,已经过江去了。 如果要去扬州,根本不必过江。 越王怀疑这支军队是去杭州,当即写信,让女儿亲自送到杭州,让韩王不得对武承嗣动手。 “父王,怎么办?” 得知武承嗣的军队正向这边赶来,李训心中生出几分畏惧。 韩王冷笑道:“武承嗣一定是察觉到我们想对他动手,这才紧急将军队召过来救自己。” 李玉惠目光望着王府大门,沉声道:“叔公,武承嗣抓了我哥哥,我比你更想杀他。” 深吸一口气,她又道:“不过父王说了,来的是左武军最精锐的部队,由黑齿常之统领,若是他们发现武承嗣被杀,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元嘉冷冷道:“他们还能怎么样,不过一个左武卫将军,还敢把本王抓起来不成?” 李玉惠收回目光,轻轻道:“父王的话我已经带到了,您要怎么做我也管不了,侄孙女告退了。” 语毕,翻身上马,带着人顺着来路离去了。 钱德广虽然没有看信,但从李玉惠和韩王的对话,听出武承嗣已经派军队来救自己了。 “王爷,咱们要不……要不算了吧?”钱德广小声道。 韩王冷笑道:“算了?这可是杀死武承嗣最后的机会了!等左武军一到,咱们就算将所有力量联合起来,也动不了他分毫!” “可那群兵一定是接到武承嗣命令,知道他有危险,如果他死了,他们绝不会放过咱们。” “怕什么!到时候都由本王担着就是,左武军再横那也是我大唐军队,无凭无据的,还能把本王怎么样?” 钱德广不敢再劝,命蒋县令去拍门。 蒋县令刚拍了两下,大门就被打开了,而且开的还很大,两扇门都被人从里面拉开。 杭州刺史王继,前御史中丞耿坚,以及侍御史章思瑾一同走了出来,耿忠越跟在三人后面。 蒋县令后退两步,嚷道:“怎么就你们三人?” 王刺史冷冷道:“蒋平,你也配在本刺史面前嚷嚷?” “你……” 钱德广打断道:“王刺史,韩王殿下和颖川王殿下听说长平王在你府中做客,两位殿下都是来找长平王殿下的,还请你将殿下请出来一见。” 王继愣了愣,心念百转:“莫非长平郡王在杭州?” 转瞬之间,他便将钱德广一系列的诡异行为想通了。 他一定是以为长平郡王在自己府邸中,这才包围自己府邸。 换句话说,眼前这阵仗,全都是冲着长平王而来。 可问题是,他为何会认为长平王在他的府邸? 啊,等会。 莫非他们是将章御史误认为长平郡王了? 有这个可能! 王继瞬间便想透其中关窍,然而要怎么应付这种局面,却一时还没想到办法。 就算他说出实情,对方也绝不会放过他。 很明显,他们这次是准备对武承嗣动手,如果武承嗣不在这里,他们绝不容许在场的任何一人,将今天的事告诉武承嗣。 无需怀疑,他们都将被灭口。 虽然他是个刺史,旁边还有一位侍御史,但这里是杭州,几乎算得上越王和韩王的后花园。 他们想压下这件事并不困难。 思索间,韩王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冷笑道:“快叫武承嗣出来见本王!” 章御史和耿坚对视一眼,两人虽不像王继一样,瞬间把握住局面,但也都有些不安。 如果只是个钱德广,章御史还能叫板一下。 但眼前一个亲王,一个郡王。 他一个小小的侍御史,实在没有抗衡的资本。 王继虽还没想到办法,却也知道不能继续沉默了,只得说道:“下官杭州刺史王继,拜见韩王殿下。” 颖川郡王斥道:“少啰嗦,没听到我父王的话吗?快叫武承嗣出来,不然我们就自己进去了!” 王继平静道:“下官府中今日确实有两位客人,但一位是章御史,一位是耿兄,长平郡王并不在我府中。” “章、章御史?”蒋县令心中一个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钱德广心中也是一惊,他和蒋县令想的一样,他们很可能把御史错认为了长平郡王。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有一口咬定不松口了,急忙道:“胡说八道,我们亲眼瞧见长平王进入你府中。” 也不等王继回话,向韩王请示道:“殿下,咱们直接进去搜吧!” 韩王点了点头。 钱德广一挥手,带着人冲进了府中。 韩王的目光转向章思瑾,冷冷道:“你是御史?” 章御史拱手道:“下官侍御史章思瑾拜见王爷。” 韩王嘴角噙着冷笑,道:“武承嗣让你来的吧,想让你弹劾钱德广,是吗?” “啊?” “哼!你说你,好好做你的御史也就是了,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扬州,替武氏效力?” 章御史张大了嘴,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韩王怒道:“还不承认,告诉你,凡是跟着武氏为非作歹的人,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 就在他自说自话时,王继做出一个决定。 他决定赌一把,赌武承嗣真的就在附近。 如果他赌对了,或许他们三人还能有一线生机,反正左右是个死,不如豁出去了。 “韩王殿下,下官想向您状告一个人。”王继凛然道。 李元嘉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王继一字字道:“杭州长史钱德广不仅玩忽职守,拉帮结派,而且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实乃罪大恶极。” 韩王吃惊的看着王继,怀疑他疯了。 他难道不知道,钱德广背后的靠山就是他和越王吗? 找自己告状?开玩笑吗? 然而王继表情严肃,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只听他继续道:“下官手中握有他所有罪证,希望殿下能为杭州百姓主持公道!” 韩王冷笑道:“哦,那你将罪证拿给本王瞧瞧。” 王继竟真的从袖中拿出一堆状纸,上面记载了钱德广犯下的各种罪行。 李元嘉看着看着,脸色忽然出现变化。 这些罪行中,有一条记载着今年五月份,钱德广命杭州折冲府的官军出动军舰,前往扬州。 等那艘军舰回来后,船上的一百名军士全部被钱德广暗中杀害,他对外则宣称军舰遭到海盗袭击。 韩王竟盯着这条消息出了神。 第301章 大都督终于来了 好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道:“想不到你连这事也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钱长史为何要杀死那些官兵?” 王继心中一凛,寻思:“韩王为何唯独对这件事这么关注?”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韩王又道:“你已经将这件事告诉武承嗣了?” 王继趁机解释道:“殿下,您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您手下的人认错了人,将章御史当做了长平郡王。” 蒋县令立即喊道:“放屁,我手下的衙役亲眼看见武承嗣进入你府中,你休要胡说!”他总算也明白这时候只能死咬到底了。 王继见他这么急,反而笑了,道:“蒋县令,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时候若是自承瞧错了人,韩王殿下绝不会饶你。”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蒋县令惶急道。 王继摇了摇头,缓缓道:“事实就是事实,长平郡王不在我府中,你这样强撑着又是何苦呢?” 就在这时,钱德广从里面出来了,一张胖脸没有半点血色,苦笑道:“殿下,里面没有搜到武承嗣!” 韩王一张脸瞬间变黑,死死盯着蒋县令,道:“你莫不是真在消遣本王吧?” 蒋县令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喊道:“王爷,下官手下真的有人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韩王厉声道:“那武承嗣人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被他逃了!” “混账东西!”韩王一脚踢在蒋县令脸上,目光转向自己的长子,冷冷道:“你该不会合着他们,一起欺骗本王吧?” 颖川郡王急忙道:“父王,武承嗣的事孩儿也是听他们说的,孩儿来杭州时也没带人手,也没办法验证啊!” “你不会事先派人进府确认吗?”韩王吼道。 钱德广忽然道:“王爷,是下官认为派人进府确认的话,会打草惊蛇,所以才提议殿下等候您和越王殿下的命令。请王爷责罚!” 韩王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长长吐出一口气,仰着头道:“罢了,事已至此,责罚你又有什么用。”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次也算误打误撞,发现一个隐患,你瞧瞧这个?” 将钱德广的罪证递向他。 钱德广看完后,脸色乌青,道:“王爷,这些内容很多都是诬陷……” “行了,你的事本王还不清楚吗?你看看这个。”手指指向杀死折冲府官兵的事。 钱德广心中一紧,猛然看向王继,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继冷笑道:“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说完目光向街道两边看了一眼。 武承嗣的人依然没有出现,他感觉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目光转向章御史和耿坚,带着几分歉然之色。 章御史还没意识到情况,正有些困惑,便听到韩王转过了身,说道:“全部处理了,不要留一点痕迹。”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 章御史心中猛的一跳,大喊道:“韩王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嘉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颖川郡王也跟着离去。 “王使君,他们这是?”章御史瞪大了眼睛,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王继没有回话,他忽然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单膝跪在地上,耳朵趴在地面上。 钱德广阴恻恻道:“王刺史,现在才想着求饶,未免有些太晚了吧。” 话音刚落,他耳中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顿时明白王继趴在地上,正是在听声音。 “王继,你该不会以为这马蹄声是来救你命的吧?”钱德广大笑。 蒋县令得意道:“刺史阁下,这里是杭州,军队也都是我们的人,您还是死心吧。” 王继站起身,双眼中闪现着光芒,笑道:“钱德广,你能识得自己手下折冲府骑兵的马蹄声吗?” 钱德广自然是识不出来的,不过他也听出王继话中之意,嘲讽道:“你耳力倒不错,来的确实不是杭州境内的折冲军,而是从扬州调来的。” 王继淡淡道:“来的绝不是江淮任何一支军马。” 钱德广见他如此态度,竟有些心虚了,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 二人说话间,蹄声越来越响,王继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笑道:“你这种军事外行,自然分辩不出马蹄声。” 钱德广暗暗心惊,王继曾在兵部担任过郎中,说话自然有根据。 再加上李玉惠刚才与韩王对话时,也提到过左武军正向杭州而来。 不会这么巧吧! 钱德广心中突突直跳,目光不自禁向街头看去。 不仅是他,蒋县令、王继、章御史和耿坚几人,都伸长脖子看向街道。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队千牛卫。 钱德广内心直沉入谷底,虽然不是左武军,但千牛卫显然也是武承嗣的人。 大街被封锁,守着上千名衙役,能冲破衙役封锁,说明对方人数极多。 “是王方翼将军!”王继大声道,心中说不出的振奋,他赌赢了! 钱德广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并不认识王方翼,却也知道王方翼是随着武承嗣一同离开长安的。 只见这队千牛卫缓缓靠近,带头的王方翼目光翻身下马,走到众人跟前,扬声道:“封武大都督的命令,杭州府一干官员全部去李家村候命,不得有误!” 王继大声道:“杭州刺史王继,拜领大都督命令!王将军,可要本官立刻通知其他官员?” 王方翼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本将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过刺史府,郑司马已经带着刺史府官员先一步出发了,就差刺史、长史和长安县令了。” 目光四顾看了一圈,道:“殿下特别交代过,长安县令必须过去,他在这里吧。” 蒋县令脸色煞白,双腿微微弯曲,似乎站都有些站不稳。 王继笑道:“将军来的正好,钱长史和蒋县令都在这里。” 王方翼点了点头,命手下人牵来三匹马,道:“你等速速上马,随我去见殿下吧!” 王继立刻便上了马,钱德广和蒋平却都一动不动。 蒋平是吓的腿软,钱德广则探头望着街道,似乎在找着什么。 王方翼冷冷道:“怎么,两位是要本将扶两位上马吗?” “且慢!”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只见韩王李元嘉和颖川郡王带着人从街道另一头过来了,他是听到马蹄声后,不放心才回来瞧瞧。 看见千牛卫后,他哪还不知道是武承嗣派来的人。 他狠狠瞪了自己长子一眼,觉得是因为儿子的不中用,才害自己被武承嗣给耍了。 “见过韩王殿下,见过颖川王殿下。”王方翼拱了拱手。 韩王冷冷道:“长平王在哪?” “殿下在李家村。” “他一直都在杭州?” “韩王殿下若是对殿下的行程感兴趣,不如去李家村当面询问殿下。”王方翼回道。 李元嘉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本王是要去见他,不过在这之前,本王希望和王刺史单独聊两句。” 王方翼还未说话,王继已经说道:“韩王殿下,大都督有令,让杭州官员全部过去觐见,下官急着去见大都督,您的事不妨先等一等。” 韩王见王继半点不给自己留面子,脸色更加阴沉,冷冷道:“王刺史,这里毕竟是杭州,本王希望你记住这一点,等会不要乱说话。” 王继仰首一笑,道:“王爷刚才转头时如此决绝,现在却又来说这些话,不觉可笑吗?” 王方翼瞥了王继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他本就奇怪刚才过来路上,为何有衙役阻路,现在瞧见王继和韩王针锋相对,隐隐明白了什么。 颖川王怒道:“王继,你怎敢如此与我父王说话?” 王继看也不看他,转头向王方翼道:“王将军,我们赶紧过去吧,另外本官希望带上几人同去,等会有下情向殿下禀告。” 他不放心章御史和耿坚父子留在城内,以免被韩王灭口。 王方翼颔首道:“可以。”转头向韩王道:“韩王殿下,末将还有军令在身,就先告辞了。” “且慢!”韩王冷冷扫了王继一眼,道:“本王说过要去见见长平王,自然要与你们同去。” 转眼之间,王府大门外的人全部跟着大军离去。 第302章 神仙打架 半路上,韩王、颖川郡王和钱德广凑到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蒋县令想凑过去,却被韩王的侍卫挡住了。 快到李家村时,颖川郡王忽然推说有事,带着人回城了。 王继一直冷眼旁观,明白颖川郡王是去销毁证据。 但对方毕竟是郡王,韩王也在这里,他根本无力阻止。 时值八月,骄阳甚烈,王继的内心却非常冷静,脑中思考着即将到来的激斗。 虽然那位长平郡王应该会帮他,但钱德广是个非常狡猾之人,又有韩王在一旁相帮,他必须谨慎应对。 这时,他身边的章御史忽然道:“王使君,你说那位长平郡王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巧?” 王继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这应该不是巧合,眼前的局面,很可能都是那位殿下一手促成的。” 耿坚吃惊道:“不会吧。” 王继道:“你们没发现吗?韩王和钱德广这次这么大的动作,真的是冲着我来的吗?” 章御史捻须道:“确实不对劲,钱德广还好,韩王不可能为了对付咱们,亲自跑来这里。” 王继点头道:“他们就是冲着长平郡王来的,但也不知那位郡王殿下用了什么手段,竟让韩王他们以为殿下在我府中。” 章御史苦笑道:“这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王继沉默不语,他早已听闻那位长平郡王的大名,今日一见,方知对方手段。 就在这时,耿忠越忽然道:“也可能是巧合。” 耿坚压低声音训斥道:“别胡说,这是最顶级的权力争斗,双方背后不知动用了多少力量,这才导致如今的局面,怎么可能是巧合!” 王继道:“耿兄你别急。”又向耿忠越道:“忠越,你为何会觉得是巧合?” 耿忠越道:“王伯伯,爹爹,章老师,你们不觉得那位王方翼将军的行为很奇怪吗?” 王继怔了怔,道:“哪里奇怪了?” 耿忠越道:“我一直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瞧见韩王和颖川王时,非常吃惊,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在这!” 耿坚没好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只是奉命行事,也许长平王没有告诉他韩王会出现在这里。” 王继微感失望,他想的更多,从韩王和李玉惠的谈话中,王方翼可能是刚刚到的杭州。 一入杭州就被武承嗣派来了,不知道韩王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耿忠越却又道:“可他说的话也奇怪呀。” “什么话奇怪?”王继问。 “您想呀,如果那位王爷是为了杭州而来,他应该重点关注钱长史才对,可刚才那位将军却强调蒋县令必须过去,这不奇怪呢?” 耿坚瞪眼道:“那是因为那位殿下知道钱长史老奸巨猾,所以想用蒋县令做突破口,有什么好奇怪的。” 耿忠越低下头,没有说话了。 王继却仿佛被点醒了什么,说道:“忠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耿忠越道:“小侄也不知道算不算发现,王伯伯,您还记不记得您曾让我调查蒋县令冤杀石匠家属的事?” 王继点头道:“当然记得,当时有几百名石匠失踪了,家属去县衙告状,结果蒋平将那些家属都关了起来。” 章御史吃惊道:“还有这事?” 王刺史点头道:“这事确实是钱德广在背后指使,我搜集的钱德广罪行中,便有这一条。” 耿坚瞥了一眼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蒋县令,哼道:“也只有咱们杭州,才能发生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来。” 王继皱眉道:“世侄,这件事与长平郡王有什么关系吗?” 耿秀才道:“因为那件事,小侄与不少石匠村打过交道,李家村便是其中一个。” 王继脑中豁然一亮,道:“你的意思是,长平郡王是冲着石匠的事过来的?” 耿秀才点头道:“不然那位将军干嘛特别提到蒋县令?” 王继凝思不语,这样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过这毕竟只是猜测,不论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接下来要想渡过难关,还是需要与钱德广交锋一阵。 要想获得长平郡王的扶持,他必须展现自己的能力,没有上位者会选择扶持一个庸才上位。 便在这时,视野远方出现青砖黄瓦。 李家村到了。 整座村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些士兵与王继平日接触到的折冲府兵绝然不同,也与刚刚见到的千牛卫不同。 每个军士的眼睛中,都闪着一种特别的白光,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然,冷冷的,没有感情的目光。 王继哪还能不明白,眼前这支军队就是在辽东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左武卫。 在这些士兵的注视下,连韩王这样不可一世的贵胄,脸上也多了一丝畏惧。 不过他很快收起畏惧,将腰挺得更直,头抬得更高。 八叔废弃的屋子,被当做了临时的帅帐,几人来到八叔家门外,在对门的一间小院里,发现杭州众官员。 这些官员如同被圈起来的母鸡,个个神情惶恐,瞧见钱长史后,目光纷纷看了过来,似乎希望钱长史说明一下情况。 然而钱德广此刻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理他们,直接来了个视而未见。 来到八叔家的小院,只见一名黑脸大汉正举着一个磨盘,一上一下的,似乎在锻炼身体。 那磨盘宽如澡盆,少说也有六七百斤重,那大汉却举的十分轻松。 瞧见来人后,大汉随手将磨盘放在地上,也不和众人说话,进屋通报去了。 瞧见这样的兵,又看到这样的将,不仅钱德广和蒋平升起了恐惧,就连韩王李元嘉心中也暗自生了怯。 少顷,黑脸将军出来了,将王方翼喊了进去。 屋内,武承嗣正端坐在椅子上,旁边分别站着诸葛三元和诸葛南,李四和八叔都在里屋,准备等会出来作证。 武承嗣这次本来是打算审办杭州官员,然而黑齿常之刚才进来汇报时,说韩王李元嘉也来了。 这才将王方翼喊了进来,询问情况。 “王将军,韩王怎么过来了?”武承嗣问。 王方翼回道:“末将去找杭州长史和杭州县令时,韩王殿下也出现在那里,他知道您在李家村后,便一同跟了过来。” “你说韩王出现在哪里?” “就是王刺史的府宅外面。对了,末将过去时,情况有些不对劲,有许多衙役将王刺史府宅附近的街道都封锁了。” 武承嗣目光微闪,似乎想到什么。 诸葛南啧啧称奇道:“我们离开那天,我就发现那些衙役包围了王刺史的府宅,没想到他们竟然还真动手了。” “听说那杭州长史已经架空了王刺史,没想到他那么狠,竟然还要赶尽杀绝!” 诸葛三元悠悠道:“既然韩王也参与进来,他们要对付的就绝不是一个杭州刺史。” 武承嗣忽然微微一笑,脸上露出畅快的表情。 诸葛南忙道:“殿下,您是不是明白了?” 武承嗣笑道:“诸葛公说的有道理,既然李元嘉都来了,他们要对付的就绝不可能是杭州刺史?” “那还能是谁?”诸葛南抓了抓额角。 武承嗣眨了眨眼,笑道:“你说呢?” 诸葛南失声道:“该不会是为了对付我们吧?” 武承嗣笑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出手救下张构,一定引起了他们怀疑,你忘了杭州衙役突然在城中暗中搜捕吗?” 诸葛南道:“可他们后来没有搜捕了呀。” 诸葛三元瞪眼道:“他们为何没有搜捕了?” “因为……因为他们跑去包围王刺史的府邸了!啊,我明白了,他们以为殿下藏在王刺史府中!” 武承嗣微笑道:“就是这样,好了,也别让李元嘉久等了,去把他们请进来吧。” 大周少卿 第303章 与韩王第一次交锋 “韩王殿下,我家大将军请您先进去。”黑齿常之出了大门,面无表情的说。 王刺史微吃一惊。 他本以为这黑脸将军不认识韩王,这才没有打招呼,哪想他明知韩王身份,却依然如此倨傲。 李元嘉却无暇顾及黑齿常之的态度。 他此刻内心有点怂了。 对付武承嗣的事,他觉得王刺史一定会抖出来,他担心武承嗣会找他算账。 原本还想保住钱德广,然而来到这里后,他才忽然发现,连自己都有些危险了。 “韩王殿下,大将军正等着你呢!” 黑齿常之本来就嗓门大,这一大喊,声若惊雷,直接将蒋县令吓倒在地。 李元嘉毕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虽然内心有几分胆怯,但总不至于失态,冷哼道:“催什么,本王正想找他理论理论。” 说完大步向正屋走去。 进入屋内,只见武承嗣端坐在屋子正中间,左右分别站着一老一少。 王方翼则站在他身前右手边。 “长平王,你奉旨去扬州赴任,为何跑到杭州来了?”李元嘉决定先发制人。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本王这扬州大都督总理江淮两道一切事务,凡是江淮州县,本王都可过来巡视。” “我倒想问问韩王,为何会突然来杭州?” 李元嘉冷冷道:“本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不错,韩王的自由我确实管不了,但如果韩王是为了我而来的杭州,我就不得不问个清楚了。”武承嗣凛然道。 李元嘉急道:“胡说八道,本王来杭州是为了游山玩水,与你何干?” 武承嗣道:“是不是与我有关,咱们喊个人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谁?”韩王忍不住道。 “杭州刺史。” 李元嘉沉默了一会,冷笑道:“那你就喊他进来问吧。” 说完自己进内屋找了张椅子,搬出来在武承嗣旁边坐下。 没一会,王刺史进入屋内,他迅速打量了武承嗣一眼,拱手道:“杭州刺史王继拜见大都督。” 武承嗣抬手道:“王刺史不必多礼。” 出乎李元嘉意料,武承嗣并没有问自己出现在杭州的原因,而是板着脸道:“王刺史,本王来到杭州已有几天了,你自己觉得这杭州治理的怎么样?” 王继拱手叹道:“回大都督,杭州境内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下官上有负朝廷信任,下愧对杭州百姓。” 武承嗣道:“既然知道民不聊生,为何不好好治理,是你能力不足,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王继急忙道:“不敢欺瞒大都督,下官这杭州刺史已经被手下官员给架空了,实在是有心无力!” “堂堂一个刺史,竟被下面官员架空,本王可以将这看做是你无能的体现吗?” 王继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大都督,下官虽不才,但也为官二十余载,有的是手段镇服手下官员。” “那为何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王继瞥了韩王一眼,扬声道:“这只因长史钱德广身后有个大人物做靠山,下官实在无法与他背后的大人物抗衡。” 武承嗣缓缓道:“那位大人物是谁,你只管说出来。” 王继正要说出越王,忽然间,心中猛的一跳,寻思:“指控当朝王爷,若不能拿出确凿证据,只怕武承嗣未必保的住自己。” 而他手中并无钱德广与越王勾结的证据,冒然说出来,会适得其反。 如果这项指控不成立,他的其他话也很难再取信于人。 想到此节,他后背渗出一身冷汗。 他的对手是皇族,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就连武承嗣也保不住他。 接下来说话,他必须万分小心。 见他犹豫了,韩王冷笑道:“那位大人物是谁,你倒是说啊?” 王继心念百转。 这时候没必要执着于真相,取信别人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武承嗣的目标是李氏王爷,对付哪一个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想到这,他当即说道:“那钱德广身后的靠山,便是坐在这里的韩王殿下!” 韩王猛的站起身,怒斥道:“混账东西,你敢诬陷本王!” 武承嗣笑道:“韩王,是不是诬陷,总要听王刺史将话说完吧,你又何必着急。” 韩王大怒:“长平王,本王乃当今皇帝的皇叔,你竟纵容一个刺史诬陷本王,本王定要上奏告知陛下。” 武承嗣对诸葛南道:“还站着干什么,没听到韩王要写奏折上奏吗,快去取笔墨纸砚来。” 诸葛南强忍着笑,道:“得令。” 韩王气的双目都要喷出火来,死死瞪视着武承嗣,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武承嗣忽然间沉下了脸,冷冷道:“李元嘉,你想要联合杭州官员谋害我性命,我都没说什么。如今不过有人指证你一下,你就暴跳如雷。” 刀锋般的目光逼视着韩王:“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韩王顿时心虚了,急切道:“休得胡说,本王来杭州不过游山玩水,何曾要谋害你了!” “王刺史,你怎么说?” 王继朗声道:“就在几个时辰前,韩王和颖川郡王来到下官府邸,封锁街道,让下官将大都督交出去。” 韩王气急道:“胡说,本王只是听说长平王去了你府上,过来拜访。” 武承嗣笑道:“韩王,咱们可没什么交情,你会拜访我?” 韩王急忙道:“本王府邸在扬州,而你又来扬州赴任大都督,本王本来是想交好与你,哪知你会勾结杭州刺史陷害本王!” 王继道:“韩王殿下若是拜访,为何还要封锁街道?” 李元嘉怒道:“混账,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武承嗣冷冷道:“王刺史是三品上州刺史,国之重臣,就算陛下和皇后殿下也不会对他如此不尊重,韩王不嫌太过无礼吗?” 李元嘉咬牙道:“他陷害本王,难道本王还要对他客气不成?” 王继见武承嗣一再帮自己说话,底气更足,朗声道:“韩王殿下,您和钱长史封锁街道,而后一同出现在下官府门外,声明要长平郡王殿下出来见你,您承认吗?” 韩王脸色变换了好一阵,冷冷道:“封锁街道的事本王并不知情。只是刚好听人说长平王在你府中,这才过去,恰好碰到钱长史罢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韩王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要谋害我的是那杭州长史钱德广,对吗?” 韩王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 武承嗣冷笑道:“是不是误会,让他自己进来解释就知道了。” 王继提议道:“大都督,当时杭州县令蒋平、侍御史章思瑾,以及耿家父子都在现场,下官以为可以让他们进来一并问话。” “也好,那就让他们都进来吧。” 钱德广进入屋中后,第一反应是看韩王的表情。 发现他额头挂着冷汗后,心中陡然一沉,知道情况不太妙。 再看王继,对方正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自己,钱德广心中一阵沮丧,寻思:“看来刚才韩王与长平王的交锋中,韩王已经输了一阵。” 众人向武承嗣见过礼后,王继立刻问道:“钱长史,你之前是不是说大都督在我府上?” 钱德广转着眼珠子,沉吟不答。 王继喝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大都督就在这里,你还不从实招来!” 钱德广实有应变之能,在这眨眼之间,已经想好对策,沉声道:“下官确实听手下汇报,说大都督来了杭州。” 王继道:“那你为何封锁街道,带着人来到我府中,莫不是要对大都督图谋不轨?” 钱德广怒道:“一派胡言,我是听说有人要伤害大都督,这才封锁街道,驱赶可疑人等,然后带人去保护大都督!” 武承嗣默然不语,静静看着两人相斗。 王继冷笑道:“哦?那是谁要伤害大都督?” 钱德广沉声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是火凤社的人要谋害大都督。” 7017k 第304章 收服杭州 韩王暗暗为钱德广的机智叫好,一拍扶手道:“这帮逆贼,一定是因为长平王破了他们总坛,所以才想要报复!” “韩王消息倒是灵通,已经知道本王破了火凤社总坛。”武承嗣斜眼看着李元嘉。 “本王也是刚刚才得知消息的。”李元嘉哼道。 王继早知钱德广善于灵机应变,不然也不会受到越王重用。 今天的事对方虽然有不当之处,但在言语上并没有留下太大把柄。 要想让钱德广承认此事,还需先从其他地方击垮他。 “大都督,下官这里有钱德广犯下的一系列罪行,还请大都督过目。” 他从左手衣袖中又取出一份罪证副本,递了过去。 武承嗣接过后慢慢看了起来。 这上面记载的罪行可谓触目惊心,若非武承嗣早已见识过李家村的事、了解到杭州官府的无法无天,只怕会勃然变色。 他耐着心慢慢看着,没一会,终于找到石匠家属被官府关押致死的事。 背后指使之人赫然就是钱德广。 武承嗣抬起头,将罪证给诸葛南,让他交给钱德广,冷冷道:“钱长史,这上面记载的都是真的吗?” 钱德广早已看过一遍,装模作样的又看了一遍后,急忙道:“殿下,这都是王继诬陷下官的!” “全部都是诬陷?” “是的,全部都是诬陷!” 王继正要开口,武承嗣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向钱德广道:“这里面记载有一事,说杭州失踪了几百名石匠,这些石匠的家属去衙门报案,却被县衙关了起来。” 钱德广正要解释,忽然想到:“长平郡王单单将这件事拎出来问,必有缘故,还是小心为上。” 转头看向蒋平,道:“蒋县令,这事是你一手处理的,赶紧向殿下解释解释!” 蒋平吃吃道:“钱长史,这事不是……” 钱德广怒道:“别对我解释,对殿下解释,虽然你当时对本官说那些石匠当了海盗,但你也不该关着他们家人呀!” 目光忽的闪过一道冷光,寒声道:“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就算那些石匠当了海盗,你也应该多理解下他们家人的心情才对,怎能将他们关起来呢?” 王继冷笑道:“殿下,您听到了吧,钱长史当着您的面威胁蒋县令家人,简直是猖狂到了极点。” 钱德广叫屈道:“殿下,王刺史这是血口喷人,下官哪里威胁他家人了?” 韩王跟着道:“不错,本王明明只听到钱长史斥责蒋县令不该关押那些海盗家属。” 王继又道:“王爷,说那些石匠做海盗,不过是钱长史的一面之词。” 钱德广立即道:“殿下,咱们江南沿海共有四大海盗,其中一股名为海狗子的海寇,便是由这些沿海村民组成的。” “一派胡言,那些石匠失踪时,海狗子这股海盗还没有出现!”王继斥道。 钱德广急中生智,道:“那是因为他们当时还没有出名,所以我们才不知道!” 诸葛南忽然嗤笑道:“好一张巧嘴,钱德广,你是不是忘了,那海狗子如今就在我们手中。” 钱德广急忙道:“那人是海寇首领,他因为被下官剿灭所以心怀怨愤,殿下,您可千万别相信他的话呀!” 韩王悠悠道:“长平王,你总不会拿一个海盗的证词来说事吧。”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本王是大理少卿,对律法比韩王更清楚,不必韩王来提醒。” 转头看向蒋平,道:“蒋县令,我来问你,那些石匠的家属,都是你下令关押的?” 蒋平注意到韩王和钱德广都死死瞪着自己,只得点了点头。 嘭的一声,武承嗣用力拍在桌子上,喝道:“说话!” 蒋平被吓的一哆嗦,跪倒在地,颤声道:“是、是的。” 内室门口,八叔和李四探头张望,瞧见蒋平此刻的模样,两人心中都狠狠出了口怨气。 尤其是八叔,因为李四的事,全村人被这位杭州县令折磨的十分凄惨,若不是耿秀才相救,他们只怕都累死在堤坝上了。 “这狗东西,也有今天!”八叔呸了一声。 外堂,武承嗣又道:“你为何要关押他们?” 钱德广插嘴道:“殿下,下官刚才已经……” “你闭嘴!让他说!”武承嗣喝道,他之前一直温文尔雅,这时突然发起怒来,连旁边的韩王都被震慑住了。 钱德广哪还敢多言,只能不断的用目光胁迫蒋县令。 蒋平咽了口吐沫,道:“他们都、都是海盗家属,下官平生最恨海盗,一时激愤,这才做过了头,还请大都督降罪。” “你的意思是,那些石匠都去做了海盗?”武承嗣冷冷道。 “是的。” “你怎么知道?” 蒋平迟疑了一下,答道:“下官埋了几个眼线在其他海盗贼伙之中,他们亲眼看到那帮村民以海盗身份,去其他海盗团伙拜码头。” 武承嗣道:“你那些手下还在海盗团伙中吗?” 蒋平忙道:“他们都暴露了身份,被海盗杀死了?” “全都被海盗杀死了?” 蒋平几句话说下来,脑袋反而灵活起来,辩解道:“您有所不知,去海盗团伙潜伏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叹了口气,又道:“他们都是些勇士,年纪轻轻的,为了消灭海盗,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武承嗣嗤笑一声,冲着内室喊道:“李四,出来吧。” 李四走了出来,其他几人目光顿时都向他看了过去。 “李四,告诉大家你的身份。” 李四瞪着蒋县令,咬牙道:“我便是失踪的石匠之一,李家村村民李四!” 蒋平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钱德广眼珠子不断打着转,思索着应对的说辞。 王继则想起了耿秀才的话:“我觉得长平郡王是冲着石匠来的!”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我们在攻破火凤社总坛时,救下了三百多名石匠,这才一路将他们送回杭州。你这狗县令,还有什么好说的?” “殿下,殿下,下官也是听那些潜伏在海盗中的手下说的!是他们骗了我,是他们欺骗下官呀!”蒋县令做着垂死挣扎。 武承嗣淡淡道:“李八叔,你也出来吧,将这位蒋县令做下的事,当众说一说吧。” 八叔在内室大声应了一声,躬着腰,小跑着出来。 先向武承嗣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将村民被迫害的事又说了一遍。 “……老汉所言所言句句属实,附近十几个村子的村民皆能作证,请王爷为我等小民做主!”八叔大声道。 就在这时,钱德广忽然怒声道:“蒋平,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来,而且还敢欺瞒本官。” 转头向武承嗣一拱手,道:“殿下,下官受蒋平欺骗,有用人不当之罪,还请殿下责罚!” 蒋县令吃惊的望着钱德广,呐呐道:“钱长史,您……不能……这样呀!” 钱德广瞪眼道:“蒋县令,事已至此,本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罪行吧,再顽抗下去也只会增加罪名,你总该为自己家人考虑一下吧。” 蒋县令张大了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力气将嘴里的话说出来。 王刺史见钱德广想让蒋平背锅,冷笑道:“蒋平,钱德广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他背后之人的行事作风你也明白,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的家人吗?” 韩王怒道:“王继,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承嗣淡淡道:“韩王,人家王刺史说的是钱德广背后之人,你既然不承认是钱德广背后之人,又激动个什么?” 韩王怒道:“王继刚才就污蔑本王是钱德广靠山,却又拿不出证据,本王正要追究他污蔑本王的事!” 武承嗣淡淡道:“嗯,这事确实非同小可,韩王放心,今日在王府之外发生的事,本王会原原本本上奏给陛下,以陛下之英明,定能分辩真相。” 李元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李治并不笨,也知道李氏诸王一向对武氏不满,他能相信自己的说辞才有鬼。 王继继续诱导道:“蒋平,你好好想清楚,就算你背了这口黑锅,你的家人也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语气忽然转为温和,温言道:“只要你供出指使你的人,不仅可以减轻罪责,本刺史还可以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蒋县令看了钱德广一眼,只见他脸颊通红,双目凸起,如同一只被逼入绝经的小兽。 其实他本来是非常惧怕钱德广的,然而瞧见钱德广此刻的模样,忽然间就不怕了,指着钱德广道:“就是他指使我干的!” 钱德广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黑齿常之忽然上前两步,拔萝卜一样,将钱德广拎了起来,冷冷道:“在殿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喧哗放肆!” 蒋平话一出口,便如同破堤的洪水,滔滔不绝。 “这些年来,钱德广指使我犯下无数罪行,不仅毒死了前任黄司马,还栽赃诬陷了忠于王刺史的十几名官员,甚至还勾结海盗,害死了剿灭海盗的马都尉等八百多名官军!” 在黑齿常之手上不断挣扎的钱德广忽然安静了,双手低垂,面若死灰。 韩王忽然站起身,道:“长平王,本王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告辞了。” 再不看钱德广一眼,大步离开了屋子。 这一个夜晚,杭州官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在扬州大都督武承嗣的命令下,除了钱德广和蒋平外,二十多名忠于钱德广的文武官员全部被革职下狱。 次日清晨,王继大步来到城外大营中,通报后进入帅帐,拱手道:“殿下,钱德广党羽已全部被清理了。” 武承嗣放下书,点头道:“王刺史,杭州是江南第一大州,钱德广这些年将此地治理的乌烟瘴气,希望你能尽快拨乱反正,将他造成的不良影响消除。” 王继朗声道:“下官领命!” “另外,这些年杭州百姓因为钱德广的原因,对朝廷十分不满,你要多去地方走动,聆听百姓的诉求,尽快消除官府与百姓的隔阂。” 王继见武承嗣关注点全部放在在民生上,对党争之事一概不提,心中大为钦佩,心想:“朝政需掌握在武承嗣这样的人手中,才是国家之福,百姓之幸。” 他能力又强,履历又丰富,原本是李氏诸王和武媚的重点拉拢对象,只因不愿牵涉入党争,这才落此下场。 经历这次的事后,他意识到党争避无可避,既然非要选择一个,眼前的武承嗣便是最好的选择。 “殿下之言,王继永记在心。”王继躬身一礼。 再起身时,从袖中取出记载着钱德广罪行的纸张,说道:“殿下,有件事属下觉得应该向您汇报一下。” “何事?” 王继上前几步,将纸递了过去,说道:“属下曾将钱德广罪行给韩王看过,我发现韩王对一件事特别关注。” “哪件事?” 王继上前一指,道:“就是这里,钱德广让手下折冲府派一支战船去了趟扬州,回来后就将那艘船上的官兵全部杀了!” 武承嗣扫了一遍纸上的记载,拧眉道:“你上面并没有记载他这么做的原因?” 王继点头道:“这件事属下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不过据属下猜想,一定是那些官兵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这才遭到灭口。” 武承嗣想了想,道:“这件事你去调查一下,有什么消息,立刻派人通知本王。” 王继应了一声,提醒道:“殿下,您此去扬州,除了越王和韩王外,还需小心一个人。” “哦,是谁?” “水军都督杨思俭!” 武承嗣心中一动,根据李多祚打探到的消息,贺兰敏之的靠山正是水军都督府。 “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吗?” 王继沉声道:“根据属下的情报,杨思检似乎与海盗有勾结。”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了。” 王继迟疑了一下,又道:“殿下,属下想举荐一人担任杭州长史。” 武承嗣笑道:“你一下清除那么多官员,估计也是需要些官员补充,说吧,你想让谁给你帮忙?” 王继忙道:“属下想举荐原御史中丞耿坚。他原本是因为看不过袁公瑜在御史台清除异己,这才主动辞官。” 武承嗣摸了摸额角,道:“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和你一同面对韩王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就叫耿坚。” 王继道:“就是他,另一人是侍御史章思瑾,他二人都是属下的好友。” 武承嗣颔首道:“他肯在那种情况下,依然对你不离不弃,足见是个忠义之人。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帮忙,本王也可以放心离开杭州了。” 王继并非矫情之人,没有说挽留的话,一脸肃然道:“殿下尽管放心,属下会尽快让杭州恢复正常,如果殿下有事吩咐,只管让人知会属下一声。” 王继离开影响后,武承嗣陷入深思。 杭州之行颇有收获,不仅为李家村的村民主持了公道,还得到王继这样一个人才。 不过要想真正坐稳这个扬州大都督、尽快训练水军对倭国开战,还需要摆平扬州的两位王爷。 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开始。 …… 今天更个大章,祝大家中秋节快乐!(*^ω^*) 第305章 越王府密谋 扬州。 韩王和颖川郡王经过几日急行赶路,终于回到了扬州。 李元嘉连自家府门都不入,一回家便直奔越王李贞的府邸。 来到越王府后园时,只见慕色之下,越王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正坐在湖心亭垂钓。 韩王一边沿着湖上走廊走着,一边远远叫道:“你竟然还有闲心钓鱼?” 越王瞥了他一眼,收了长杆,来到石亭旁坐下。 韩王走到他旁边坐下,瞪眼道:“怎么不继续钓了?” 越王一边喝着茶,一边悠然说道:“有你这个大嗓门在旁边,鱼儿早吓走了。” 二人虽差了一辈,但因为年纪差不多,平日说话比较随意。 韩王坐了一会,见越王悠哉的喝着茶,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瞪眼道:“你不问问我杭州发生什么事了?” “反正你总会说的,我又何必问?” 韩王没好气道:“出了大事了,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就是武承嗣的圈套,他根本不在王继府中。” 越王颔首道:“我已经猜到了。” “你知道?” 越王沉声道:“我紧急调动的五千折冲府兵已经失联了,所以我猜到杭州必然发生了变故。” 韩王一拍桌子,道:“我就说他们最后怎么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他们是被武承嗣的左武卫给吓回去了呢。” 越王叹道:“只怕是被武承嗣的人给扣下来了。” 韩王咬牙道:“武承嗣不会趁机将咱们这五个折冲府的都尉都给办了吧?” 越王淡淡道:“那倒不至于,他们去之前,我已经交代过他们,如果情况有变,就说是收到杭州沿海有海盗肆虐的消息才过去,武承嗣抓不到把柄。” 韩王松了口气,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五个折冲都尉是咱们在杭州最重要的武力,他们要是被办了,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越王轻轻拨弄着茶盏,道:“有武承嗣的左武军在江南,这些折冲府兵便没有了任何作用。” 韩王不服气道:“那也不一定,武承嗣一共也不过一万左武军,就算加上五千千牛卫,也才一万五千人。” “所以呢?” 韩王哼道:“咱们若是联合杨思俭,未必便弱于他了。” 越王失笑道:“怎么,你还想跟他打一仗不成?” 韩王冷冷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将来起了冲突,需要用到强硬手段时,咱们总不至于束手束脚。” 越王沉声道:“我劝你赶紧放弃起冲突的想法,就算江淮所有折冲府联合起来,也不是左武军的对手。” 韩王并没有立刻反驳,他一向佩服越王的见识,相信他这样说必有道理,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接下来都当缩头乌龟?” 越王望着天空,缓缓道:“有这一万左武军在,咱们暂时什么也别做了。飓风过境,暂且蛰伏吧。” 韩王喝了杯酒,闷了好一会,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以计划为重,暂且对武承嗣忍让。” 越王目光一凝,徐徐道:“只要计划能成功,武氏就完蛋了,到时候怎么炮制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韩王迟疑了一下,道:“我担心武承嗣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越王脸色微变,道:“怎么可能,钱德广并不知道计划的核心内容,他怎么可能知道?” 韩王埋怨道:“还不是你没处理好那些石匠!” 越王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武承嗣攻破长夜岛,那些石匠都落入他手中,但那些石匠也什么都不知道呀!” 韩王疑惑道:“那为何武承嗣会千里迢迢将他们送到杭州?” 越王皱眉不语。 武承嗣出现在杭州后,他已经猜到他走的海路,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送那些石匠回杭州。 他和韩王的想法一样,绝不相信武承嗣会为了送几个平民,就冒险走海路。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这一深入联想,他顿时有些不安。 那些石匠毕竟有有眼睛、有耳朵,搞不好哪个火凤社成员多嘴让他们听到些什么。 不过越王毕竟是越王,很快便沉住气,缓缓道:“在事情确认之前,咱们不可先自乱了阵脚。” 韩王点了点头,道:“那你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停止针对武承嗣的一切行动,只派人盯着他,就算将来和他起了冲突,也要暂且退让,一切以计划为主。” 韩王皱眉道:“你是没见过武承嗣,那小子贼精的很,我只怕会察觉到咱们的计划,要不然先将计划推迟一下吧。” 越王摇头道:“我刚刚得到长安消息,陛下已经同意了封禅泰山,就在十一月,咱们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韩王怔了怔,明白事已至此,计划已不可能停止。 顿了一下,他问道:“徐元举那边怎么样了?听说你家老三已经将他女儿带回扬州了。” 越王目光一冷,道:“别提了,那个不中用的蠢货,差点让徐元举女儿给骗了!” 韩王吃惊道:“我没听错吧,你那儿子不是出了名的风流子吗?还会被女人骗?” “王叔,你是在讽刺我家老三吗?”越王斜了韩王一眼。 韩王笑了笑,道:“你别多想,我是觉得你家老三对付女人很有手段,怎么会被女人给骗了?” 越王淡淡道:“他哪里能斗得过武承嗣,那女子早就被武承嗣给收服了,还被他派过来探听我们的消息。” 韩王叹道:“好厉害!”旋即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你也不差,竟看出那女子的真实面目。” 越王感慨道:“这事要多亏了陈道长,是她发现的。” 韩王问道:“她回来了?” 越王点头道:“武承嗣都已经在杭州了,本王就让她回来了。她回来时还碰到了骆家上京告御状的那名女子,顺便也抓了回来。” 韩王嗤笑道:“骆家真是不识抬举,这回骆统女儿也抓到手了,不怕骆家不就范。” 顿了一下,道:“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徐元举,缺了他这一环,计划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越王叹道:“本王原本是爱惜徐元举才干,真心想收服他,这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既然事已至此,只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了。” 暴力一向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 韩王听明白了,越王打算直接用徐元举女儿威胁他。 韩王一向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不过这次他并不同意越王的做法,劝道:“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那家伙可是徐元举!” “时间太紧了,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你是担心徐元举不肯就范?” 韩王搓了搓眉毛,道:“他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嗯,听说十几年前他在霸州担任县令,在与地方豪强相斗时,对方绑架他妻子威胁他。结果他依然不肯就范,他妻子就是死在那次事件中。” 韩王道:“你既然知道,还想用这种办法威胁他?” 越王微笑道:“本王可不是那些霸州豪强,徐元举也不是当年的徐元举了。” 说到这,忽然站起身,笑道:“王叔请随我来。” 两人一路向西,穿过一片幽静的小花园后,来到一座尖塔前,这座塔叫九贤塔,一共有五层。 只要站在最上面一层,就能将整座越王府一览无遗。 韩王并非第一次来这座塔,虽然第五层的视野确实不错,但他现在对看风景毫无兴致。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越王指着北面一座小院,道:“你看那边?” 韩王凭栏看去,忽然在院落中看到一道身影。 那是名年轻女子,手上拄着根拐杖,在小院子里缓慢前行。 走了没几步,那女子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韩王这才瞧出那女子是名瞎子,奇道:“那女瞎子是谁?” 越王淡淡道:“我们刚才在谈论谁?” 韩王猛吃一惊,道:“她是徐元举女儿?” 越王点了点头,负手道:“就在昨天,本王让人将徐元举带到了这里。” 韩王哈哈笑道:“看到自家女儿变成这模样,就算是个铁人,只怕也很难禁受的住了,你果然有办法。” 李贞叹了口气,道:“如果可以的话,本王实在不愿用这种办法。” 韩王拍了拍他肩膀,道:“为了咱们大唐的江山社稷,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你不必内疚。” 第306章 武皇后的心腹干将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的三月柳絮如烟,繁花似锦,到了九月,则显得有些萧瑟之意。 武承嗣站在观音山的半山腰上,从这里极目远眺,可以隐约看到扬州城的轮廓,大概和一个巴掌差不多大小。 他是昨天来的扬州,当时扬州刺史袁书同带着所有官员在南门等候。 不过武承嗣却没有入城,派人告诉扬州官员不必再等,随后传下命令,在观音山脚处扎下营寨。 自被封为扬州大都督以来,武承嗣铲除火凤社,办了范阳郡王,紧接着又与韩王李元嘉针锋相对。 旁人、甚至他的敌人都以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扩大武氏在江南的实力,可能就连武皇后都以为他正在按照计划对付李氏诸王的关系网。 谁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他顺势而为。 来到扬州后,他真正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建立一支强大的大唐水师,彻底打垮倭国,一举扫除将来的千年隐患。 其他的行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服务。 不过话说回来,要想击败倭国,还缺少一样东西——火炮。 在陆地战,火炮或许还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海战不同,海战的关键在船只和武器射程。 大唐造船技术本就优于倭国,若是有了火炮,就能如虎添翼,不需要太大的投入,便能击溃倭国海军。 神火坊已经集结大唐优秀工匠,正在研究炮管。 趁着这段时间,他需要尽快将扬州掌握在手中,训练水军。 扬州最大的两股势力是越王和韩王,而且这两人关系极为亲密,说是一股势力也不为过。 武承嗣已经收到太平公主用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情报,对两人有了初步了解。 越王和韩王分别挂着安南都护和秦州都督的职位,不过他们属于挂虚职、领俸禄的主官,具体工作都由副手去做。 就像沛王一样,长年领着单于都护府的最高职位,却很少待在漠南一样。 武承嗣虽然打算将扬州纳入掌控,却并不打算对这两位亲王下死手。 毕竟李治还没死,再贤明的君主,看到有人迫害自己的亲属,心中也会心生不满。 这也是武承嗣没有深究韩王李元嘉的原因。 除了夺回扬州的军政大权,武承嗣对那座火凤社修建的石碑也颇为在意。 如果只是块普通石碑,他们不可能将石匠掳劫到长夜岛秘密修建。 尤其是他们对付石匠家属的激烈行为。 可以预知,那块石碑对他们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而且是见不得人的那种。 然而到目前为止,除了知道对方这个计划和徐元举有关,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武承嗣已经派诸葛南去联络徐文清,现在只能寄希望她那边能有所收获了。 正思虑间,一名亲卫忽然来报,说扬州刺史袁书同求见。 武承嗣回到军营,在帅帐内接连了武媚的这位心腹干将。 这位扬州刺史约莫四十七八岁,浓眉大眼,看起来似乎是个直肠汉。 不过凡是了解扬州局势的人,都不会被他的外表所欺骗。 在袁书同之前,武皇后曾经派了不少人打入扬州,结果没有一人能坚持半年以上,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很快被清除出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袁书同来到扬州。 他便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任凭狂风暴雨,我自随风飘荡,在他站稳脚跟之后,徐元举也跟着被派来。 两人合力之下,才慢慢在扬州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时至今日,扬州大部分的豪门世家和军方将领,依然唯越王李贞马首是瞻,稍有不慎,就会落到徐元举现在的下场。 进入帅帐时,袁书同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殿下,您再不过来,下官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他苦笑道。 武承嗣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缓缓道:“说说扬州的局势吧。” 袁书同叹了口气,道:“自从徐长史因收商人的黑钱被下狱后,原本投靠我们的俞家和严家又投到越王和韩王那边去了。” “俞家和严家?” 袁书同解释道:“他们都属于扬州八大家族,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拉拢他们,好不容易才拉拢过来两家。” 他继续说道:“如今八大家族都投向了越王,原本保持中立的水军都督杨思俭也与越王来往密切,只有淮南道安抚使周舒亭还保持着中立。” 武承嗣皱眉道:“你这个扬州刺史该不会也被架空了吧?” 袁书同苦笑道:“那倒没有,不过扬州百姓都十分爱戴越王,对刺史府非常排斥,下官可谓举步维艰。” 听到袁书同的处境,武承嗣忽然想起一事。 记得去年淮南道曾经发起民变,后来经狄仁杰调查,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煽动百姓。 当时,狄仁杰查出来这件事的主谋是火凤社,武承嗣便没有多想。 但现在来看,火凤社背后之人应该是越王指使,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武媚派下来的手下。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问道:“徐元举是怎么回事?你们在扬州多年,怎还会落入别人的算计?” 袁书同咬牙道:“他是上了严家的当,我也被严家给骗了。” 武承嗣平静道:“这样说来,严家之前被你们拉拢也是假的了?” 袁书同握紧五指,道:“是的,他们是奉越王的命令,假装投靠我们。”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当时严家商船被海盗打劫,严家便向刺史府捐赠了一笔钱,支持我们打击海盗。” 武承嗣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袁书同继续道:“当时韩王府也向刺史府捐了一笔钱,希望府衙在城外修桥修路,造福百姓。” 袁书同瞄了武承嗣一眼,低着头道:“本来我们是不想收的,但如果这事让百姓知道,又会加深对刺史府的不满,我和徐长史商议后,只好收下。” “有一天,徐长史拿着严家捐的钱联系了骆家。” “骆家?” “骆家是扬州三大船商之一,他们最擅长造龙船。” 武承嗣点了点头。 “当时消息不知怎么就走漏了,有人造谣说徐长史拿着韩王府捐的钱,拿去送给骆府当彩礼。” 武承嗣微微一惊,道:“彩礼?” 袁书同恨声道:“很早城中就有传言,说徐长史一直很照顾骆家,目的就是为了娶骆家小姐!”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道:“徐长史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可不是吗?他女儿都二十岁了,而且他根本就没见过骆家小姐,别人却说他想老牛啃嫩草。” “那他关照骆家的事也是假的了?” “当然是假的,其实是其他船商勾结官员,想要陷害骆家,徐长史只是为骆家主持公道,就被那些人说是关照骆家。” 武承嗣暗暗点头,不用想也知道谣言是谁在背后散布的。 在这扬州,越王和韩王确已经有了颠倒黑白的能力,难怪以武媚的实力,这么久都无法将人安插入扬州。 “当时闻讯的百姓堵住骆家,又将此事告诉韩王府,韩王长子颖川郡王亲自带人冲进骆家,搜到了那笔钱。” “当时徐长史辩解说那笔钱是严家捐献的,谁曾想严家突然反水,否认了此事,越王便严令我将徐长史抓起来。” 苦笑一声,袁书同道:“那种情况下,下官无可奈何,只得将徐长史抓起来。” “后来越王又向朝廷上奏,刑部派了官员过来调查,若非皇后殿下从中施压,只怕徐长史已经被定罪了。” 武承嗣沉吟许久,皱眉道:“那刺史府中应该还有韩王府送来的那笔钱,难道那笔钱不能证明吗?” 袁书同苦笑道:“那笔钱忽然失踪了,后来被颖川郡王带人在徐长史密室中搜到,如今,那笔钱反而成为了徐长史受贿的证据。”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刺史府也有他们的人了。” 袁书同苦着脸道:“恐怕还不少,下官现在的一举一动,只怕都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下,所以平日连门都不敢出。”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情况我都明白了,你先回去吧,一切行为照旧,有事情我会派人通知你。” 袁书同道:“殿下,您不住进城里吗?您的大都督府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 武承嗣一摆手道:“不必了,本王更喜欢住在军营,你下去吧。” 袁书同离开后,武承嗣没有再出去,坐在帅帐中静静等待着。 正午时分,诸葛南回来了。 “殿下,我在黄国公府蹲了一上午,黄国公进进出出了两趟,可徐姑娘却并没有与他同行。” 武承嗣皱眉道:“那就奇怪了,如果李温要讨好徐姑娘,不可能不陪着她。李温去了哪些地方?” “先一趟去了戏楼,后一趟去了青楼。殿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诸葛南沉声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 确实不对劲,如果李温想追求徐文清,不可能去青楼。 徐文清的身份该不会暴露了吧? 他心中忽然有些后悔,也许不该让这个单纯的姑娘去执行这种危险的任务。 “多派些人手去打探徐姑娘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诸葛南点头应是。 离开营寨后,诸葛南翻身上马,打算立刻向扬州返回。 在经过一条谷道时,忽然间,他看到前方出现个黑影。 靠近后,诸葛南张大了嘴巴,前方竟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拖着一名十几岁的女子前行。 那小女孩用绳子绑住那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手上拿着柄比自己还高的剑,当做拐杖使用。 当诸葛南瞧见地上被拖行的女子容貌后,立刻翻身下马,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和地上的女子什么关系?” 那名被拖行的女子,赫然是徐文清的婢女,芦苇。 小女孩登时停住脚步,双手握住剑柄,警惕的望着他。 诸葛南急忙道:“你别误会,我和地上的女子是朋友,她是不是叫芦苇,和她在一起的是不是还有名女子?” 小女孩盯着诸葛南瞧了一会,松开剑柄,嘟嘴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那你为何会这样拖着她?”诸葛南吃惊道。 小女孩道:“她是我和师傅在黑仓码头救下来的。” “黑仓码头?” “对呀,就在扬州城运河附近,我和师傅在那里盯了半个月了。” 小女孩毕竟年纪幼小,说话间不知不觉便抖露着自己底细。 诸葛南蹲下身子查看芦苇伤势,发现她虽然有些外伤,但并不算特别严重。 “你师傅是谁,黑仓码头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何要盯着它?” 他真正想知道的是芦苇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不过问起小女孩,她估计也不知道。 “师傅就是师傅呀,黑仓码头里面有坏人,我和师傅要除掉坏人!”小女孩挺着胸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公孙小娘!” “好古怪的名字。”诸葛南心想。 “小娘,这人是我朋友,我想带她去治疗。” 公孙小娘点头道:“那你带她走吧,正好我要去接应师傅。” 说完解开腰间绳子,转身就要离去。 诸葛南忙道:“你这么小年纪,还是别去了,你师傅怎么了,需要帮忙的话我等会可以带人去帮他。” 公孙小娘昂着头道:“我感觉你在小看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诸葛南哈哈笑道:“你年纪这么小,能有多厉害!”他本就是半大孩子,说话哪里会考虑别人感受。 小女孩顿时不乐意了,先将长剑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从腰间拔出两把匕首,道:“我要挑战你!” 诸葛南调笑道:“你怎么不用那把剑?” 公孙小娘老实答道:“我太矮了,用不了那把剑。” “你也知道自己年纪小吗?”诸葛南笑嘻嘻道。 公孙小娘脸一红,喊了句“我来了”,向诸葛南扑了过去。 交手之后,诸葛南大吃一惊,这小姑娘年纪虽小,身体却极为灵活,两柄匕首如同两颗小蛇的脑袋,又快又狠。 诸葛南一时间竟被打的节节后退,每次反击时,那小姑娘总能提前将匕首放在他拳脚前进的路上,让他不得不半路变招。 十来招后,诸葛南依然拿不下公孙小娘,一张脸胀得通红,忍不住四顾看了一眼,生怕被人看到。 便在这时,公孙小娘趁他分心,一剑划过,在他袖子上留下一道口子。 诸葛南大怒,大喝一声,别在腰后的短刀出鞘,将公孙小娘一把匕首击飞了。 公孙小娘一只小手都被震麻了,默默将匕首捡起来收好,低声道:“我输了。” 她这么正式的认输,诸葛南反而觉得很来气,昂首道:“这不是当然的吗?你再练个二十年,再来向我挑战吧!” 公孙小娘哼道:“三年后我就能赢你。”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诸葛南哼道:“小东西,还挺狂。” 待公孙小娘走远后,他才想起地上的芦苇,将她放在马背上,向观音山下的军营返回了。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照在观音山下的军营中,训练了一天的士兵正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吃饭,浓郁的饭香味飘荡在整个营寨。 芦苇是被饿醒的,一起身便喊道:“好……好饿!” 话一出口,她急忙爬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再是阴暗的牢房。 四顾一看,她发现这里好像是一间营帐。 营帐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芦苇,一手握着一个馒头,嘴巴被塞得鼓鼓的。 “朱公子!是你!”芦苇喜出望外。 诸葛南道:“你总算醒了,你家小姐呢?” 芦苇正要说话,忽然觉得浑身一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桌子上的两碗稀饭瞬间吸引住她的目光,其中一碗上面还叠着两个馒头。 芦苇下了床,走到桌面,呐呐道:“朱公子,我能吃吗?” “吃吧,本来有一碗就是你的。” 芦苇急忙坐在诸葛南旁边,抓着馒头就是一阵猛咬,很快一张脸就被食物撑得比刚才的诸葛南更鼓了。 “我说你,别光顾着吃啊,你家小姐呢?” 芦苇还没回答,诸葛南却拍了拍额头,站起身道:“差点忘了,殿下说你一醒就要通知他,你在这等着,不许乱跑。” 当武承嗣带着一堆人进来时,芦苇已经将自己的那碗稀饭和两个馒头吃完了。 “喂,你怎么把我的饭也给吃了!”诸葛南望着空空如也的饭碗,没好气道。 芦苇低头捏着衣角,羞涩道:“对不起,我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 武承嗣温言道:“你不用道歉,告诉我,是不是李温发现了你们身份,所以将你们关起来了?” 芦苇点了点头,忽然跪倒在地,泣声道:“郡王殿下,对不起,我把您的事告诉他们了!” 武承嗣伸手将她扶起来,温言道:“你别急,快起来,有事慢慢说。” 芦苇却不肯起身,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他们……将我和小姐抓起来拷问,小姐不肯说,还被他们……用毒烟熏瞎了眼睛,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一旁的黑齿常之和王方翼正在向诸葛南询问经过。 听到芦苇的话后,黑齿常之怒声道:“殿下,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末将这就带人去李温府上,救出徐小姐!” 王方翼沉吟道:“那李温是越王之子,咱们动手之前需得思虑妥当才行。” 黑齿常之怒道:“越王之子又如何,就能如此对两个弱女子用私刑吗?” 诸葛南跟着道:“对呀!他们太过分了,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诸葛三元瞪了他一眼,向武承嗣站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诸葛南转头向武承嗣看去,这才注意到他脸色难看至极,脸上带着几丝痛苦之色,忙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说着将芦苇拉了起来,缓缓说道:“芦苇,你不用怕,我一定会救出你家小姐。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芦苇擦了擦眼泪,道:“您问吧。” “他们是怎么发现你们身份的?” 芦苇眼珠上抬,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有一天,我和小姐在屋子里低声商议。” “我们当时明明检查过门和窗,外面根本没有人,我们说话声音也很小,哪知道我们刚说了几句话,一名道姑便闯了进来,将我们抓了起来。” 诸葛南没好气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人家只要倒挂在走廊梁柱上,便能躲过你们的探查。” 芦苇低头不语,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小丫鬟,哪里能想到这些。 …… 因为均订原因,以后都两章合一章更新了,希望大家见谅。 第307章 夜探王府 武承嗣沉声问道:“你知道你家小姐现在在哪吗?” 芦苇苦着脸道:“一开始我还和小姐关在一起的,可后来我……我招供后,他们就把小姐带走了。” 武承嗣双眉一拧,陷入深思。 王方翼道:“所以你后来就被他们关入黑仓码头了吗?” 芦苇低着头,戳着手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被关的地方是哪。” “那你总该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吧?”黑齿常之瞪眼道。 芦苇缩了缩脖子,吃惊道:“不是你们把我救出来的吗?” 黑齿常之比她更吃惊,道:“你不知道是谁救你出来的?” 芦苇摇着头道:“我几天没吃东西,饿晕过去了,一醒过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诸葛南抱着胳膊道:“救她出来的应该是江湖中人。”说着将公孙小娘的事说了。 正在思索的武承嗣奇道:“你说那小女孩叫公孙小娘?” 诸葛南道:“她是这么说的,也许是个假名。” “她师傅是不是叫公孙大娘?” 诸葛南道:“她没说,不过有这个可能。” 武承嗣摇了摇头,眼下也没心思想公孙小娘和公孙大娘什么关系。 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徐文清的安全。 对方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落到这种下场,他必须将对方救回来。 向芦苇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后,武承嗣带着人离开了营帐,返回帅帐。 “殿下,不如让末将带着人在扬州城搜索一番吧。”黑齿常之提议。 王方翼道:“不可,若是引起骚动,不仅救不回徐姑娘,还可能害死她。” 黑齿常之瞪眼道:“那你说怎么办?” 王方翼沉吟道:“眼下只能暗中搜查。” 这时,一直沉默的诸葛三元忽然道:“殿下,有一件事老夫觉得很奇怪。” “诸葛公请说。” “那位黄国公千里迢迢跑去台州,又刻意接近徐文清姑娘,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 诸葛南脱口道:“目的肯定是为了拉拢她老爹徐元举吧。” 诸葛三元眯眼道:“不错,他们对徐文清的一切行为,应该都是为了徐元举。” 武承嗣眸光一亮,道:“您是说可以通过徐元举来找出徐文清?” 诸葛三元捻须笑道:“他们之前是为了拉拢徐元举,现在毒瞎他女儿,很可能是改变了策略,想用他女儿威胁他。” 诸葛南叫道:“对,那他们就一定会让徐元举见到徐文清!” 武承嗣皱了皱眉,陷入迟疑。 诸葛南道:“殿下,咱们赶紧带人去将徐元举带过来吧。” 武承嗣沉声道:“越王拉拢徐元举必定有目的,而那个目的徐元举很可能知道,如果你是越王,你会让我轻易见到徐元举吗?” 诸葛南惊道:“您的意思是他会阻止咱们?” 黑齿常之当即道:“殿下,您让末将带人去吧,我就不信有谁敢阻止咱们左武卫!” 王方翼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根本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黑齿常之瞪眼道:“你知道?” 王方翼本来不想深入牵扯进武承嗣和越王的争斗,但他特别想打击一下黑齿常之,便说道:“越王不能明着阻止,难道不会用其他办法阻止吗?” “什么其他办法?”黑齿常之浓眉一皱。 “以越王的能力,办法多的很,只要咱们派人去刺史衙门问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不管他有什么方法,难道还能挡住殿下的左武卫不成?”黑齿常之大声道。 王方翼摇了摇头,道:“咱们若是行事太过激烈,很可能逼迫越王也采取激烈手段。” “什么激烈手段?” “杀人灭口!” 黑齿常之怒道:“如此畏首畏尾,那咱们什么也不用做了!” 武承嗣抬手道:“你们不必争了,王将军说的有道理,就由王将军和诸葛寺丞先去城中了解一下情况吧。 王方翼和诸葛南齐声应是。 黑齿常之虽然桀骜,却绝不会对武承嗣的军令有任何异议。 出了帅帐,王方翼拱手道:“诸葛兄弟,打听消息的事你比较擅长,你觉得咱们带多少人随行比较合适?” 诸葛南见王方翼对自己如此尊重,对他好感大增,笑道:“一个人也不用带,就我们俩去。” 王方翼也不多问,点头答应了。 两人各挑选了一匹骏马出了营帐,向北奔行半个时辰左右,前方扬州城厚重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之中。 两人牵着马入了城,诸葛南左右看了一眼,有心卖弄见识,说道:“啧啧,这里可比不上杭州。” 他这句话顿时惹来周围一群本地人的怒视。 王方翼知趣的说道:“诸葛兄还去过杭州?” 诸葛南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未见,抬着下巴道:“是啊,为了帮殿下办件差使,在杭州待了个把月。” 王方翼点了点头,虚心问道:“我们直接去刺史府吗?” 诸葛南笑道:“这种时候,自然是找个茶棚喝茶了!” 说是找茶棚,诸葛南却一路向北行,遇到好几个茶棚也没有停下来。 王方翼默默跟着他,时不时瞥他一眼,却什么也不多问。 为将者,须沉得住气。 在这一点上,整个唐朝将军都没有几人比得上王方翼。 许久后,二人从城南穿行到城北,在靠近城门的地方,诸葛南终于找了家茶棚。 王方翼还是不问,跟着他在茶棚坐下。 两人刚坐下没一会,茶伙托着茶盘过来了,为二人添了水,笑容满脸的说了句“二位请慢用”,便要离开。 诸葛南自然不会放他离开,微笑道:“伙计,问你个事。” 茶伙赔笑道:“客官,小人手头有点忙,实在是……” 诸葛南拿出一小吊铜钱,在手上颠了颠。 “您想问什么?”茶伙话锋立刻变了。 “我想状告你们杭州一名官员,不知该找哪个衙门?”诸葛南沉着脸问。 茶伙吃了一惊,道:“你想告谁?” “杭州长史徐元举!”诸葛南咬牙道。 茶伙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是他呀。” “你笑什么?”诸葛南怒道。 茶伙微笑道:“客官别生气,那徐元举因为与商人勾结,侵吞公款,已经下了狱,而且两天前已经押送往长安去了。” 王方翼脸色微变,道:“他不在扬州城?” 茶伙点头道:“对呀,我亲眼瞧见那狗官被送出城的,那天还来了不少人,大家用臭鸡蛋和烂菜叶扔那狗官,不知道有多痛快呢!” 诸葛南和王方翼对视一眼,将茶钱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拉着马便走了。 茶伙正要追要赏钱,忽然瞧见诸葛南头也不回的向他一抛手,那吊铜钱打在他额头上。 茶伙捡起铜钱,摸了摸发痛的额头,埋怨道:“干嘛丢这么重嘛!” 回军营的路上,王方翼向并骑而行的诸葛南说道:“诸葛寺丞,你是怎么猜到徐元举已经被送走的?” 他此刻已经想明白,诸葛南就是猜到这一点,才特意跑到北门边的茶楼打听消息。 因为徐元举如果被送去长安,必从此门经过。 诸葛南脸上一惯的笑容消失了,沉声道: “我只是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越王将徐元举关在哪里,我们总能想出办法见到他。唯独将徐元举送走,我们才会无计可施。” 王方翼沉吟道:“他们才走两天,我们现在追赶也许还来得及。” 诸葛南忽然转头凝视着他,道:“你觉得他们真会把徐元举送去长安吗?” 王方翼愣道:“你是说……” 诸葛南哼道:“他们只需派人假装盗匪,就能将徐元举抓到一个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王方翼再次打量了诸葛南一眼,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年轻人。 忽然,王方翼看到诸葛南眼眶竟然湿润了,忍不住道:“诸葛寺丞,你这是……” 诸葛南擦了擦眼角,将头转到一边,说道:“我听殿下说过徐元举,他是个好官,而且为了惩治恶人,连自己妻子都被恶人杀了。” 王方翼沉默不语。 “这样一个好官,不仅自己被人冤枉,女儿被人毒瞎了,如今名声也被人毁了,我只要一想到他现在的心情,就觉得难受……” 王方翼仰首长叹了口气,低下头时,目光已变得无比坚定,沉声道:“诸葛兄弟,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要为徐长史洗清冤屈。” 诸葛南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王方翼忽然勒马停住,缓缓道:“我们去刺史府。” “还去那里做什么?”诸葛南吃惊道。 王方翼道:“徐元举虽然不在了,但关押他的狱卒还在,我们也许能从他们身上打探到些消息。” 诸葛南欣喜道:“对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王将军,多亏你提醒。” 王方翼微笑道:“走吧。” …… 观音山军营中,听到诸葛南和王方翼的汇报,武承嗣霍然起身,道:“徐元举被押送到长安城去了?” 王方翼沉声道:“是的,他们看来早有防备,不愿我们接触到徐元举。” 武承嗣默然不语。 诸葛南笑道:“殿下,您先别失望,我们打听出徐文清被关在哪了!” “在哪?” “越王府!”诸葛南一字字道。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关押徐元举的狱卒是刑部派来的人,我们抓住一人,拷问一番后,得知几天前,越王府的人将徐元举带走了一次。” 诸葛三元挑眉道:“你们拷问刑部的吏员?” “对呀。”诸葛南转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义父,你穿着夜行衣做什么?” 诸葛三元瞪眼道:“别转移话题,你知不知道,擅自对朝廷官吏用私刑是犯法的!” 王方翼忙道:“诸葛寺卿,事急从权,是我提议拷问那名狱吏的。” 诸葛三元只不过是借机敲打一下诸葛南,以防他以后越来越过火。 见王方翼为诸葛南说话,不怒反喜,故意板着脸道:“就算如此,也不能保证徐姑娘在越王府吧。” 黑齿常之道:“咱们去搜一遍不就知道了?” 王方翼摇头道:“越王是一品亲王,当今陛下的兄长,手中还有御赐金牌,若是没有充足的理由,就算殿下也不可能进他府中搜索。” 武承嗣语气缓慢而坚定道:“只要能确定徐姑娘在越王府中,就算冒些风险,我们也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王方翼暗暗感叹,武承嗣肯为手下人如此冒险,也难怪这么多人肯追随他了。 诸葛三元微笑道:“殿下,就让老夫夜探一回王府吧。” 诸葛南吃惊道:“义父,你提前换上夜行衣,不会是已经猜到徐姑娘在越王府吧?” 武承嗣道:“是我让诸葛公夜探黑仓码头。不过越王府那边更重要,只好有劳诸葛公走一趟了。” “王将军,你从千牛卫中挑几个人,去探查一下黑仓码头。” 王方翼朗声应是。 深夜,扬州城。 若是提起扬州城的豪门大宅,韩王李元嘉的宅子若是排第二,就绝没有人敢居第一。 不仅扬州,就算在长安城,也找不出几间比他家更大的宅子。 越王李贞则要低调一些,府宅只有韩王府一半大小,然而尽管如此,却也绝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据说甚至有盗贼在越王府因为迷路而被抓。 星光稀薄,月色也被云层挡住,只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 秋天的夜晚总是特别短暂,像今天这么漆黑的夜晚,并不多见。 然而,对夜行人来说,这样的夜晚,却是再好不过了。 子时已过,越王府的正屋中,却依然亮着灯光。 北面正屋的书房之中,越王李贞披着一件土黄色的外衣,正在听取陈硕真的汇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本王记得嘱咐过你,让你严密看守黑仓码头。” 越王用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恶劣。 陈硕真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已经在黑仓码头留了两名堂主。” “你不是常常说你手下那些堂主护法都是江湖最顶尖的高手吗?” “他们确实是的。” “那怎么还会让江湖人攻破黑仓码头,将那名婢女救走?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人!”越王拧眉道。 被越王如此指责,就算是他的几个儿子也必定惶恐不安。 然而陈硕真却面不改色,淡淡道:“这只因闯入码头的人武功太高了,全天下有他这样身手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人。” “那人是谁?” “河北游侠,高君会。” 越王猛的站起身,道:“高君会?那不是武承嗣的人吗?” 陈硕真点头道:“是的。” 越王仰首长叹一声,道:“武承嗣啊武承嗣,看来你是逼着本王与你生死相搏了。” 转头吩咐道:“陈道长,你派人去请韩王和杨都督过来一趟,让韩王将杨副帅带上。” 听到“杨副帅”三个字,陈硕真瞳孔收缩了一下。 不久,陈硕真将命令传下去后,回到了书房,问道:“殿下,您打算对武承嗣动手了吗?” 越王情绪已恢复正常,淡淡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不动手都不行了。” 陈硕真道:“可那东西已经不在黑仓码头了,武承嗣就算寻到黑仓码头也没有用,您又担心些什么呢?” 越王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武承嗣是怎么找到黑仓码头的?” “不知道。” 越王叹道:“本王也不知道,这便是最可怕的地方,谁能保证武承嗣不会寻到那东西所在?” 陈硕真迟疑道:“可武承嗣身边有一万左武卫,人又住在军营,想刺杀他恐怕非常困难。” “就算再难,咱们也只有这一条选择了,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本王只有破釜沉舟了。” 陈硕真想了想,又道:“如果咱们杀了武承嗣,会不会对泰山封禅之事有影响?” 越王道:“不会,你可知道武媚为何要推动泰山封禅?” 陈硕真摇了摇头。 越王哼了一声,道:“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力,按照旧例,封禅时本应由皇帝初献,公卿亚献。武氏却劝得陛下同意,让她来亚献。” 陈硕真点了点头,道:“她是想通过封禅提高自己的声望。” 越王冷笑道:“所以说,就算自己侄子死了,武氏也绝不会放弃封禅的机会,只要她不反对,这件事就不会出现波折。” 陈硕真不再开口,越王也陷入沉默,书房之中一时陷入静谧。 丑时中旬,安静忽然被打破。 水军都督杨思俭在管家带领下进入书房,他身后跟着三个人,陈硕真凤目扫了一扫,很快从屠洪、贺兰敏之身上扫过。 当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名白发老者身上时,微微皱了皱眉,道:“司徒岛主何时来的杭州?” 那白发老者身穿蓝白锦袍,头戴高冠,腰束玉带,满脸红光,比李贞这个越王看起来更像个王爷。 与他相比,水军都督杨思俭就像是他的一名护卫。 司徒岛主微笑道:“老夫虽然希望在岛上住一辈子,奈何杨都督有差遣,老夫也是不得不从。” 言辞中颇有抱怨。 杨思俭是名面皮白净的中年书生,进屋后,他默默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淡淡道:“越王殿下不是已经拒绝了本都的提议吗?今日又叫杨某过来做什么?” 越王道:“本王也不瞒你,情况出现了变化,本王这才改变主意,想和杨都督合作。只是不知杨都督是否还有着刺杀武承嗣的打算。” 杨思俭凝视了越王一会,沉声道:“杨某若是改变想法,又怎会花重金请司徒岛主出手。” 越王拍手道:“好,那咱们再等等韩王。” 杨思俭点了点头,双目轻轻合拢。 第308章 不良人 未几,大门忽然被人推开,韩王李元嘉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刚一进门,室内仿佛吹过一丝凉气。 屠洪脸色巨变,后退了两步。 司徒岛主整个人瞬间紧绷,就像猎豹碰到狮子和鬣狗一样,每一寸肌肉都高度收缩。 陈硕真深吸好几口气,颤动的心弦才恢复平静。 这三人的异常举动全部因为一个人,一名戴着狼脸面具的人。 那人穿着紧身黑衣,如同一道鬼影般,默默跟随在韩王身后。 他长的并不矮小,但不知怎的,旁人会不由自主的忽视掉他的存在。 但对于高手来说,这人比毒蛇更加可怕,陈硕真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几乎一瞬不瞬的集中在鬼影身上。 那人走路也很奇怪,别人走路时浑身都会有一些细微的动作,而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跟在韩王身后。 就像漂浮的鬼影一样。 韩王大声道:“王侄,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向来倾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他,听到要刺杀武承嗣,显得非常兴奋。 越王缓慢地点了下头,道:“是的,武承嗣步步紧逼,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着,转头向那名面具人道:“杨副帅,这次恐怕要你亲自出手了。” 面具男子沉默了一会,说道:“据我所知,武承嗣身边不仅有一万五千军队,还有诸葛三元在一旁保护。在军营中刺杀成功的机会,不到一成。” 他说话很慢,没有半点抑扬顿挫,就仿佛一个不爱学习的孩子阅读诗词一样。 司徒岛主哼了一声,道:“诸葛三元吗?那倒有些棘手。” 陈硕真淡淡道:“真正棘手的是那一万五千军队,而且军中高手无数,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瞥了杨副帅一眼,道:“依我来看,只要武承嗣待在军中,就算李帅亲来,也没有半分机会。” 面具男子抬起头,冷漠的目光透过面具射向陈硕真,女道人整个身子瞬间绷紧。 越王怕两人起冲突,出声缓和道:“所以我们要……” 话还未说完,杨副帅忽然动了,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掠出窗口。 他动的一瞬间,陈硕真、司徒岛主和屠洪都抽出兵刃,待他出了屋子,才意识到对方针对的不是自己。 三人也跟着从窗口掠了出去,陈硕真和司徒岛主几乎是同时来到屋外的庭院,屠洪则比两人慢了一些。 对贺兰敏之而言,他看不到这些区别,只知道一眨眼功夫,四个人都消失了。 又一眨眼,四名侍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保护在越王身侧。 天空中的云层不知何时被吹散,姣姣月光洒在王府庭院上,照出几分清幽,几分寂寥。 贺兰敏之跟着越王几人推门而出时,只见庭院中多了一名青衣男子,杨副帅正站在男子身前一丈处。 陈硕真、司徒岛主和屠洪三人站在男子身后。 四顾一扫,只见十几名精干侍卫守住四角和屋顶,贺兰敏之不禁暗暗感叹王府戒备之森严。 便在这时,陈硕真清越的声音响起。 “能躲在门外偷听而不被我和司徒岛主察觉到,阁下好身手。” 青衣男子此刻的心中,也充满着诧异,门外守卫森严,他根本无法接近偷听,仅仅只是躲在一颗树上远远看着。 他不过换了一棵近一点的树,便瞧见一道黑影冲了出来,瞬间将他逼至庭院之中。 虽然身处危局,被四大高手包围,青衣男子脸上却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冷冷盯着杨副帅,道:“阁下就是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不良人吧?” 中年人慢慢说道:“是的。” 青衣男子目光一转,又看向了陈硕真,道:“火凤社主?” 陈硕真凤目一抬,道:“是我。” 青衣男子目光又转到司徒岛主身上,打量许久后,挑眉道:“阁下是?” 司徒岛主微笑道:“老夫叫司徒信。” 屠洪吃惊的看了司徒岛主一眼,似乎很奇怪他为何会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青衣人。 只听司徒岛主叹了口气,又道:“老夫久居孤岛,竟直到今日才结识你这样的英雄豪杰,真是可惜。” 青衣男子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是早点遇上我,我们就不可能同时活到现在了。” 陈硕真忽然笑了笑,远处的贺兰敏之瞧见后竟挪不开目光了,只听这位火凤社主说道:“你便是河北游侠高君会吧,我早就听说过你啦。” 越王闻言后,微笑道:“高壮士,是武承嗣让你来本王府上探听消息的吧,本王府邸虽比不上他的军营,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闯进来的。” 高君会并没有理他,仰首一啸,长剑出鞘,一阵恐怖的杀气顿时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然而,这股能让普通人战栗的杀气,在面对眼前四人时,却没有半点作用。 屠洪竟好像很享受这股杀气似的,舔了舔嘴唇。 司徒信笑眯眯道:“杨副帅,老夫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对手了,不如将此人让给老夫吧。” 面具男子道:“可以。” 然而不等司徒信动手,只听一声娇喝声响起,陈硕真已拔剑出鞘,向高君会刺了过去。 她的剑与普通剑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剑柄特别的长。 在江湖上,据说只要能接下陈硕真一剑,她便会放对方一条生路,然而时至今日,见过陈硕真还没死的人,不超过十个人。 陈硕真这一剑刺出后,整个身子如同一片树叶一样飘起,人和剑几乎合为一条直线,电光火石般射向高君会。 若是对手反应慢一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会被陈硕真一剑穿喉。 高君会自然不是普通人,他的剑法本就以快见长,握剑的手一抖,然后迅雷般刺出一剑。 他竟打算以剑尖对剑尖,硬接对方这一剑。 这是极凶险的一招,只要有一人稍稍偏离一丝角度,两把长剑就会交错而过,分别刺向对方。 陈硕真这一剑本来还有一个变化,在对方阻拦时,用手在地上拍打一下,能突然加速,在对方阻挡前先一步刺穿对方咽喉。 然而她没想到高君会用这种招数来挡她这一招。 此时双剑一旦碰撞,那么双方将会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迅速陷入全力死战。 届时,双方较量的不仅是技巧和速度,还有经验与意志。 面对高君会的一往无前,陈硕真却并不想立刻与他陷入死战,眼前形势她也没必要置身险境。 陈硕真不想硬拼,也就只能变招。 忽然间,她身子变低了一些,手掌在地面拍了一下,人已经翻身从高君会身上掠过,回身又刺了一剑。 她变招变得极为自然,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停滞。 但高君会却充分抓住陈硕真这一点破绽,对陈硕真这一剑不管不顾,转身便是一剑刺出。 若是双方都不收手,高君会的剑将先一步刺中陈硕真,所以陈硕真只能再次变招,高君会得势不饶人,眨眼间便向陈硕真攻出三十多招。 眼瞧着陈硕真被这名青衣人打的不断后退,围观众人都吃了一惊。 越王、韩王都不通武艺,只是觉得武承嗣的手下如此了得,心中都有些沉重。 贺兰敏之和杨思俭都会一些武功,但瞧见陈硕真和高君会的出手,两人发现自己和越王、韩王也没什么区别。 就说陈硕真的第一剑,贺兰敏之就很有信心,自己绝对接不下来。 真正能看清眼前局势的,只有杨副帅和司徒信。 就连屠洪也只能看出陈硕真一开始失了先机,目前正在慢慢扳回劣势。 但杨副帅和司徒信不同,两人都瞧出陈硕真一开始只是不愿和对方死斗,这才主动避让。 等到几十招一过,两人的真功夫便显露出来。 高君会虽然也是绝顶高手,但陈硕真却依然技高一筹,她的剑法和高君会在伯仲之间,但她的身法比剑法更快。 她总能以十分诡异的角度做出旁人难以做出来的动作,进而使出旁人无法预料的招数。 司徒信瞧的暗暗心惊。 他自信招数上胜过两人一筹,但如果陈硕真用出这种诡异的身法,他便没有获胜的把握了。 屠洪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虽然他的武功可能比高君会还要逊色一筹,但遇见如此对手,纵然比不过,他也很想与对方大战一场。 只可惜这里是越王府,他虽然无法无天惯了,但毕竟要在江淮一带生活,自然不能将越王和韩王真给得罪了。 只有杨副帅依然看不到表情。 这也没办法,他的脸被藏到面具后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纵然有表情别人也看不到。 最关注他的便是司徒信,这位老者从杨副帅冷漠的目光中,能看出眼前这场激斗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是因为他善于隐藏情绪?还是因为这两人的武功不足以激起他的情绪变化? 司徒信希望是第一种,但他却知道,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自开唐以后,江湖上的许多绿林大佬要么洗白后定居长安,例如韩义、唐安师和雷豹。要么则像司徒信一样,居住在海外之地。 他们这些人前半生已经攒够钱了,因此并不需要再去像海盗一样打劫谋生,故而朝廷军队也不怎么管他们。 按理来说,只要他们不触犯王法,大理寺和地方衙门并不会抓他们。 然而,他们并非就此高枕无忧。 还有一群人时刻盯着他们。 那就是不良人。 司徒信为人知道变通,虽然僻居孤岛,但还是和官府有来往,因此不良人没有对他动手。 至于那些不知变通、在岛上死守着自己的财富的人,基本上都死了,财物也被抢走了,这样的人司徒信就认识好几个。 其中有一人与司徒信关系最好,只可惜依然死于不良人手中,杀死那人的凶手,正是眼前的面具男子。 这也是司徒信如此忌惮杨副帅的缘故。 司徒信思索间,不远处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 高君会和陈硕真已经斗了两百多招,陈硕真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疾攻,高君会身上已经多了七道伤口,陷入绝对的守势,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司徒信瞧了一会,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高君会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强,明明败势已经这么明显了,一身青衣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衣,却还在苦苦支撑。 杨思俭忽然道:“越王殿下,韩王殿下,你我所谋之事何等重要,还是赶紧谋划正事吧,不必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韩王也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喊道:“杨铉,你也一起出手,赶紧解决这家伙吧。” 杨副帅应了一声,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高君会身后,一拳向他后背击去。 高君会应付陈硕真都已经很勉强,哪里还能挡住他这雷霆万钧的一拳。 眼瞧着高君会即将受到重创,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只见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杨副帅身后,也是一拳,击向他后心,简直就像是模仿杨副帅的动作,只是速度比他更快。 杨铉目光中第一次出现情感变化,既有几分吃惊,又有些难以置信。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杨铉忽然向左边横移了一丈,就仿佛有人将他扯了一把。 那黑影并没有跟过去,因为高君会已经撑不住了,只见陈硕真一剑刺向高君会额头,而高君会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黑影伸手拉着高君会的后颈,轻轻一闪,便躲过陈硕真这必中的一剑。 陈硕真冷哼一声,全力施展身法,长剑如同毒蛇一样,向高君会追去。 然而对方似乎早就提前预知到她的剑路,先一步便躲了开去,在别人看来,陈硕真朝着空气刺了一剑。 等陈硕真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提着高君会到了一间屋子顶端。 女道人心中又惊又骇,一时怔在原地,耳中隐隐听到越王的指挥声和韩王的怒骂声。 另一边的司徒信见到陈硕真一剑刺空,便知道黑影的武功高的不可思议,那黑影刚一纵跃,他便跟着跃起。 多亏屋顶两名侍卫上前阻挡住了黑影片刻,他总算赶上前去,手中多了柄乌头鬼刀,一刀劈向黑影后背,嘴里大喊道:“阁下是谁?留下万儿来!” 黑影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的踢了一脚,便将他这一刀扫开,足尖一点,向另一座屋顶掠去。 司徒信又惊又怒,在他所知道的人中,能头都不回的挡住他这一刀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不良人的总帅,一个是大理寺卿。 不良帅长期待在深宫之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诸葛三元恰好跟着武承嗣来到扬州。 很显然,这名黑影就是传说中的大理寺卿,诸葛三元。 这时,黑暗中忽然射出三支箭矢,又快又急,而且瞄准的不是黑影,而是黑影前进的方向。 司徒信暗暗点头,射出这三箭的显然都是箭法高手,以诸葛三元之能,也不得不停顿一下。 就在他停顿的片刻,屠洪暴喝一声,双手握刀凌空砍下,这一刀之威激起一阵风啸声。 然而黑影只不过连踢了三脚,脚影之快仿佛他长了三条腿,同一时间踢出这三脚。 每一脚都踢在刀身侧面,而且三脚踢中的位置完全一样,屠洪手中八十多斤的金背大环刀就这样脱手飞了出去。 一道惨呼声响起,那柄大环刀恰好插在一名王府侍卫胸口上。 就算是屠洪这样的人,见到黑影这等武功,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下来。 抬头看去,只见黑影已经落到西首一间屋子的屋顶。 他刚一落地,陈硕真整个人已如同一支箭一般,向他疾刺而去,黑影伸出左手两指一夹,便夹住了剑尖。 便在这时,杨副帅如同鬼影一般,出现在黑影身后,手中多了两根短枪,分刺黑影后颈和脊椎。 诸葛三元叹了口气,只得松开提着高君会的手,右手瞬间多了柄短刀,转过身子,短刀与短枪在瞬息之间交击了近百次。 他转身的同时,顺便将陈硕真甩了出去,纵身而来的司徒信突然便看到陈硕真向他飞了过来,当即横刀一挡。 陈硕真足尖在刀身上一点,比飞来时更快的速度,又一剑向诸葛三元刺了过去。 诸葛三元与杨副帅已经停止了交击,原来杨副帅的短枪上有卡口,两根枪将诸葛三元的短刀扣住了。 要见陈硕真一剑即将刺向诸葛三元后心,诸葛三元忽然暴喝一声,手上猛然用力一甩,他的短刀和杨副帅的两根短枪都脱了手,向陈硕真激射而去。 半空中的陈硕真上半身向前弯曲,双腿向后弯曲,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弯成一个圆环形,这才堪堪躲过三柄武器。 然而诸葛三元已经飞起一脚向她踢来,陈硕真慌忙中两手交叉成掌,挡住了这一脚。 然而,整个身子却如同被弹弓射出的石子一样,倒射入一间屋子中。 她身后的司徒信连连挥刀,将三柄武器全部击飞,但武器上的沉重力道也让他不由得止住了前势,落向地面。 在诸葛三元出脚的瞬间,杨副帅一拳向诸葛三元后心击去,诸葛三元击飞陈硕真后,回身一拳,向杨副帅击去。 杨副帅的拳速很快,但他的更快,虽然后发,但两拳几乎同时击中对方胸膛,杨副帅连退十几步,一脚落空,从房顶落了下去。 诸葛三元纹丝不动,但脸上却出现一片不正常的红潮。 他用脚勾起昏迷的高君会,顺便夺过他紧握在手中的长剑,随手击飞两支射来的长箭。 纵身一起,夹着高君会向远方纵去,屠洪慢了一步赶到屋顶,立即拔身而起,向二人追去。 然而追击过程中,对方的背影越来越远,没一会,杨副帅从他身边掠过,又过了会,司徒信和陈硕真也超过了他。 第309章 皇室守护者 不久,王府高大的围墙出现在视野前方,杨副帅、陈硕真和司徒信都站在墙头,屠洪落在墙头,左右看了一眼,急问:“人呢?” 司徒信叹了口气,道:“已经逃出王府了。” “怎么不追?”屠洪又问。 杨副帅冷冷道:“不能再追了。” 屠洪咧嘴冷笑,高高跃起,朝着南门方向追去。 司徒信急忙喊道:“回来。” 他本来是担心屠洪一人有失,这才出声。 谁知声音刚落,黑暗中忽然射出十几只箭,目标直指半空中的屠洪,箭矢破空声之响,仿佛狂风在怒嚎。 毫无疑问,射出这些箭的人,比越王府的侍卫还要可怕的多。 司徒信急吼道:“小心!” 屠洪早已听到箭矢的破空声,奋力击落了大半箭矢,却还是有三支射中了他,其中一支甚至从他脸颊穿透。 司徒信惊怒交集,正要跃出去接住屠洪,陈硕真却拉住他,一抖衣袖,一根飘带缠住屠洪,将他拉了过来。 司徒信将手搭在屠洪颈脉上,心中一阵冰凉,屠洪竟然就这样死了。 屠洪本名司徒宏,是司徒信的儿子。 别人都以为司徒宏是他的化名,却不知屠洪才是他的化名。 当年司徒信逃离海外,屠洪心高气傲,决定接手老爹的事业,继续干山贼这门有钱途的行业。 结果,却惹来大理寺围剿,这才逃到海外。 他一生也算多姿多彩,大名甚至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然而此刻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司徒信简直难以置信。 “你早就知道外面有人埋伏?”司徒信朝着杨副帅怒吼。 杨铉冷冷道:“我不知道。” 陈硕真皱眉道:“那你为何不让我们追击?” 杨铉斜了二人一眼,淡淡道:“你们最好搞清楚我们的对手是谁,若还以为像一般的江湖仇杀那样简单容易,你们也活不了多久。” 语毕,纵身一起,向王府内返回了。 将江湖仇杀说成简单容易,恐怕也只有杨副帅说的出来了,但司徒信却并不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有问题。 屠洪经历过的江湖仇杀多不胜数,却依然活的好好的。 如今只不过刚刚参与到刺杀长平郡王的事情中,便立刻死于非命。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参与到的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权力争斗,就算是他这样的人,也很可能随时面对死亡。 忽然间,他想到了退出。 但转念一想,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若是退出,不仅韩王、越王不会放过他,那位长平王也不会放过他,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走吧。”陈硕真说了一句,也跟着离去了,只留下司徒信望着屠洪的尸体怔怔出神。 …… 黑齿常之又在原地等了一刻钟,见越王府没什么动静,才带着两百名部下撤退了。 他接到的任务是掩护诸葛三元,另外城外还有三千骑兵负责掩护他。 本来黑齿常之以为这项掩护的差使会很无聊,毕竟他亲眼见过诸葛三元的身手,谁知竟还真的有人跟着诸葛三元出来了。 本来诸葛三元离开后,他也该跟着撤离。 可黑齿常之太久没有打仗,手早就发痒了,虽然这差使比不上打仗,但也聊胜于无,好歹又射死了一人。 只可惜对方太怂,竟然就这样被吓住了。 武承嗣的军令是不能违背的,见王府中不再有人出来,黑齿常之只得撤退了。 扬州城四门守卫都是刺史府的人,自然不敢阻拦他这个左武卫将军,他很顺利便出了城。 汇合手下人马后,他立刻向观音山军营返回。 大军行至一个三岔口,黑齿常之忽然发现路口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驱马上前一瞧,却是一名小女孩。 那小女孩竟然对大军毫不害怕,拿着一根树枝丢来丢去。 黑齿常之抓了抓头,上前问道:“喂,小东西,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继续抛着树枝。 黑齿常之皱了皱眉,正要驱赶她,忽然,那小女孩侧身的一个瞬间,月光照在她脸上,只见她满脸尽是眼泪。 黑齿常之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轻轻问说:“小东西,你怎么啦,干嘛要哭呀?” 小姑娘又看了他一眼,抽抽噎噎道:“我……我师傅有……危险……我想去救他……” 黑齿常之奇道:“你想去救他就去呀,在这里抛树枝做什么?” 小姑娘擦着眼泪,哭道:“师傅不让我去,他说只要听到他的啸声,我就必须去观音山找一个大将军。” “观音山?大将军?”黑齿常之愣了愣,道:“你说的是不是左武卫大将军?” 小姑娘点了点头。 黑齿常之咧嘴一笑,道:“小东西,我就是左武卫大将军的部下,你能将详细情况和我说说吗?” 他的笑容十分恐怖,若是普通孩子早就被吓哭了。 不过小女孩却似乎一点不怕,说道:“我知道,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黑齿常之更加奇怪。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在契丹时,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黑齿常之大吃一惊,上前仔细瞧了瞧小姑娘,道:“你……该不是我救回的那群契丹小鬼中的一人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是唐人,不是契丹人。” 黑齿常之抓了抓头,道:“算了,不管这些了,你师傅是谁,他有什么危险,为何让你去找大将军?” 小女孩低着头道:“今天夜里师傅和我一起夜探越王府,师傅自己进去了,让我在外面把风。” 黑齿常之瞪大了眼睛,道:“你师傅也去夜探王府了?” 小姑娘点头道:“嗯,他还交代说只要听到他的啸声,就说明他有危险了,让我立刻去找观音山的大将军。” “那你为何不去找大将军?在这里丢树枝玩?” 小姑娘拖着鼻音道:“才不是呢,我担心师傅的安全,想要去救师傅嘛。” 黑齿常之扁了扁嘴道:“就你还救你师傅,去了不过是多送一条小命。” 小姑娘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黑齿常之伸出手掌虚挡了挡,道:“好吧,算我说错了,那你既然想救你师傅,为何又不去呢?” 小姑娘哭丧着脸道:“可师傅让我去找观音山的大将军,我不能不听他的话嘛!” 黑齿常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小姑娘,道:“所以你就在这玩树枝?” 小女孩大声道:“我才不是玩树枝呢,我是想让老天爷决定,如果树枝尖头朝着扬州城方向,我就去救师傅,如果朝着观音山方向,我就去找大将军。” 黑齿常之哈哈笑道:“那结果怎样,老天爷是怎么指示你的?” 小姑娘低着头道:“我抛了二十三次,五次朝着扬州城,七次朝着观音山,其他几次都指着其他方向。” “你抛那么多次干嘛呀,一次不就行了吗?” “可是第一次指着其他方向……” “那后来呢,是先指着扬州城还是先指着观音山?” “第二次也是其他方向,第三次指着扬州城。” “那不就结了,你赶紧去救你师傅吧!” “可是……可是……”小女孩紧紧捏着小拳头。 “可是什么?” “师傅以前说过,我必须听话才行,不听话就将我逐出师门……”小女孩垂着头说。 黑齿常之忽然发现一本正经和这小鬼讨论问题的自己有点傻,他站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大将军,然后让大将军派人救你师傅,这样不就行了吗?” 小女孩愣了愣,欣喜道:“真的呀,谢谢你,黑熊!” “你叫我什么?” 黑齿常之脸顿时黑了,不过他平日脸就是黑的,所以别人也看不出来。 小女孩十分灵活的爬到黑齿常之的高头骏马上,笑道:“黑熊呀,这是遥辇澈他们给你起的外号,你不喜欢吗?” 黑齿常之瞪眼道:“我要是喜欢才有鬼了,你爬在我马上做什么,快下去!” 小女孩忙道:“我和师傅每次都是这样骑马的,黑熊叔叔,你快带我去见大将军吧,我师傅还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黑齿常之叹了口气,只得上了马。 身前突然多了这么小小一个人,让他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轻轻夹了夹马腹道:“驾!” …… 帅帐中又添了四个火把,将诸葛三元脸上的潮红照的更加鲜艳。 武承嗣静静的听着诸葛三元讲述事情经过,一旁的诸葛南也屏气凝神,一言不发的听着。 “……我硬接了杨铉一拳,这才抓住机会,带着高君会逃出王府。”诸葛南缓缓道。 武承嗣关切道:“诸葛公,你的伤势怎么样?” 诸葛三元笑道:“无妨,修养三日就好了。” 诸葛南迟疑了一下,问道:“义父,那杨铉是什么人,竟能伤到您?” 诸葛三元本不想说杨铉的事,但瞧见武承嗣也一脸严肃的看了过来,只得说道:“殿下,您听说过不良人吗?” 武承嗣心中猛的一跳,他在长安待了那么久,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个组织,还以为不良人并不存在。 莫非真有这个组织? 武承嗣心中虽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轻点了点头。 诸葛南一脸茫然,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诸葛三元斜了诸葛南一眼,道:“不良人是我朝最为隐秘的一个组织,也是皇室背后的守护者,你当然没听过。” 武承嗣暗暗叹了口气,皇室的守护者,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己的敌人。 诸葛三元继续道:“不良人共有四支,分别由不良帅和三名副帅统领,不良帅那支力量一向由当今陛下掌控。” “那其他三支呢?”诸葛南问。 诸葛三元道:“分别由郑王,鲁王和韩王掌控。” 武承嗣明白了,这三王都是李治的叔叔辈,韩王李元嘉便掌控着其中一股力量,杨铉便是听命于他。 诸葛三元又道:“不良人全部是单线联系,皇帝和三王只和不良帅、副帅联系,这四人再分别与手下成员联系,成员彼此不知对方身份。” 武承嗣暗暗点头。 这样的架构体系,就算有人混进去了也很难打听到情报,不过也有一个缺点,需要不良帅和副帅的绝对忠诚。 若是他们叛变了,便相当于整个组织叛变了。 诸葛南奇道:“义父,你是怎么知道不良人秘密的?” 诸葛三元沉默了一会,说道:“当年前任不良帅曾招募过我。” “那……那您拒绝了吗?”诸葛南吃惊道。 诸葛三元凝重道:“不良人的招募,是无法拒绝的。” 不等两人发问,他又说道:“不过前任不良帅非常欣赏我的武功,所以他提了一个赌斗。” “什么赌斗?”诸葛南赶紧问。 “他和我比武一场,如果我输了,我就加入不良人,如果我赢了,他就放过我。” 诸葛南笑了,道:“那您一定是赢了。” 诸葛三元摇了摇头,道:“你太小看不良帅了,当时我的武功还没有大成,若是真打起来,我胜算很低。” “那您怎么没有成为不良人?” 武承嗣忽然道:“莫非那位不良帅故意输给你了?” 诸葛三元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时我还有些纳闷,后来才知道他是看出我不想做不良人,又不好违背不良人的规矩,才故意输给我。” 诸葛南笑道:“那位不良帅倒还挺有人情味,您说他是前任不良帅,他现在已经不做不良帅了吗?” 诸葛三元目光一冷,道:“是的,现在的不良帅已经另有其人了。” 诸葛南见他面色有异,问道:“那前任的不良帅呢?” “死了,被现任不良帅所杀。” 诸葛南吃惊的张大嘴。 武承嗣双眉一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诸葛三元沉声道:“这件事我一直在暗中调查,虽然具体原因还没有查到,但前任不良帅好像是违背了不良人规矩,这才被现任不良帅所杀。” 诸葛南吃惊道:“什么规矩?” 诸葛三元一字一句道:“成为不良人,就要抛弃掉自己过去的所有东西,包括名字、地位、身份、家人,全都要舍弃,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朝廷。” 武承嗣感到一丝冷意。 他不明白,如果一个人将这些都抛弃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诸葛南也受到震撼,久久不语。 这时,诸葛三元忽然看了武承嗣一眼,道:“对了殿下,从年初开始,皇后殿下便让老夫暗中调查不良人。” 武承嗣大吃一惊,他吃惊的不是武媚在调查不良人,而是在他没有问的情况下,诸葛三元主动将武媚的事告诉了他。 他现在的政治嗅觉颇为敏锐,隐隐感觉到诸葛三元似乎在向自己表明立场。 诸葛南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向自家义父看了一眼,低头陷入思索。 武承嗣微笑道:“诸葛公,你刚才说贺兰敏之和杨思俭也在越王府?” 诸葛三元点头道:“是的,还有韩王也在。” 诸葛南哼道:“都这个点了,他们还聚在一起,商量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武承嗣摸着下巴,缓缓道:“看来果然是杨思俭在庇护贺兰敏之。” 诸葛三元进言道:“殿下,贺兰敏之是朝廷钦犯,我看咱们可以直接闯入水军都督府拿人,只要找到贺兰敏之,就可以罢去杨思俭这个水军都督。” 诸葛南反对道:“义父,咱们应该先去救徐姑娘,她待在越王府这么危险的地方,眼睛又瞎了,我们应该尽快让她脱离险境。” 诸葛三元训斥道:“徐姑娘自然要救,但事情总得分个轻重缓急,杨思俭握有兵权,十分危险,需要优先处理。” 诸葛南哼了一声,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武承嗣凝思不语,他觉得杨思俭未必会让贺兰敏之待在水军都督府,尤其是发生了今晚的事。 营救徐文清也比想象中困难,王府戒备森严。原本他还指望派人暗中相救,但得知不良人的存在后,他觉得成功的几率很低。 正犹豫不决时,一名亲卫进入营帐,拱手道:“殿下,韩将军回来了。” 武承嗣目光一亮,道:“快让他进来。” 多日不见,韩成身上尽显风尘之色,只有一双目光依旧明亮。 “殿下,我回来了。” 武承嗣感叹道:“让你带着伤去跟踪贺兰敏之,一路辛苦你了,你的伤势不碍事了吧?” 韩成笑道:“殿下,末将可是跟着您在沙场上滚过来的,这么点伤算什么?” 诸葛南急忙问道:“你们打听到什么消息没?” 韩成沉声道:“李兄倒确实从贺兰敏之那里打听到一件事,贺兰敏之好像成了杨思俭的女婿。” 武承嗣怔了怔,只觉杨思俭疯了,贺兰敏之若还是当年的安远伯,杨思俭将女儿嫁给他还能理解。 如今贺兰敏之成了通缉犯,只要有人举报,他们一家都得完蛋。 第310章 武媚的来信 就在这时,诸葛三元忽然一拍额头,道:“哎呀,老夫想起来了,当年杨思俭的女儿好像被选为太子妃,结果被贺兰敏之糟蹋了,后来太子妃的人选才换成了裴氏。” 诸葛南叫道:“那杨思俭还招他为婿?他脑子有病吗?” 诸葛三元摸着短须,又道:“听说这事之后,杨思俭连上了五道奏折要处置贺兰敏之,都被皇后殿下给扣下了。” 武承嗣默然不语,不得不说,武媚那时候对贺兰敏之是真的恩宠。 老寺卿叹了口气,道:“后来杨思俭又找太子申冤,皇后殿下一怒之下,将杨思俭贬出京城。” “后来是太子于心不忍,暗暗关照,才让他得了个水军都督的官位。” 韩成皱眉道:“这么说来,杨思俭应该恨透了贺兰敏之才对,为何还要将女儿嫁给他?” 武承嗣想了好一会,轻轻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杨思俭一开始应该确实恨贺兰敏之,也恨皇后。” “一开始?”诸葛南歪着头道。 “屠洪那帮海盗勾结的应该就是杨思俭,他一定是听说杨思俭憎恨贺兰敏之,所以当初才将贺兰敏之掳走,想讨好杨思俭。” 诸葛南道:“对,说的通。” “后来杨思俭见到贺兰敏之后,不仅没有杀他,而且将女儿嫁给他,只有一种理由。” “什么理由?” 武承嗣隔了一会,才说道:“他女儿一定是爱上了贺兰敏之,以死要挟,杨思俭没办法,只能依从女儿。” “……”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贺兰敏之强奸了杨氏,杨氏不仅不恨他,竟然还爱上了他,这真是没有天理。 武承嗣咳了两声,道:“韩成,你知道贺兰敏之现在在哪吗?” 韩成点道:“来到扬州后,贺兰敏之将李兄安置在城西一个小院中,我一路跟踪,发现他去了水军都督府。” “后来我在都督府外看到了屠洪,不敢继续盯梢,便回到李兄的小院,和他商议后,我们都觉得贺兰敏之还是有些怀疑李兄,便想怎么消除他的怀疑。” “然而就在几个时辰前,贺兰敏之连夜找上李兄的小院,说暂时和李兄住在一起,我觉得他很可能是想再考察李兄几天,再带他去都督府,便回来报告了。” 诸葛南笑道:“你搞错了,贺兰敏之是被我义父瞧见了,担心殿下带人突袭都督府,这才躲到李郎将的小院里。” 当下三言两语,将诸葛三元夜探越王府的事说了。 诸葛三元沉声道:“殿下,既然已经知道贺兰敏之的下落,又知道是杨思俭庇护他,老夫以为咱们可以动手了。” 武承嗣又将韩成的话详细琢磨了一会,一拍手道:“也好,既然要动手,咱们就要做好万全的布置,一定要一击而中。” …… 高君会睁开双眼的瞬间,第一反应就去摸自己的剑。 随即,他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什么重物给压住了。 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小弟子趴在床边,小脑袋正压在自己手上。 这里是哪?自己怎么会在这? 高君会皱眉回想,很快便接上了昨晚的记忆。 他败了,彻底败给了陈硕真,最后被一名黑衣人给救了。 高君会自从剑术大成以来,几乎没有碰到过对手。 然而经过昨晚那一战,他才终于意识到这天地有多么广阔。 陈硕真、司徒信、还有那名不良人,武功全部都在他之上。 再加上那名救下他的黑衣人,武功比那三人更加可怕,高君会只觉身前一下出现四座高山。 “徒儿,快醒醒!”高君会摇了摇右手。 公孙小娘迷迷糊糊抬起头,揉着眼睛道:“师傅,你……醒了呀。” “这里是哪?” 公孙小娘眨了眨眼,道:“师傅,你伤糊涂了吗?这里不是你让我来的观音山大营吗?” 观音山大营? 高君会立刻明白了,昨晚救下自己的人一定是武承嗣的手下。 他早就听说武承嗣赴任扬州大都督的消息,故而也带着徒儿下江南,想着帮助武承嗣剿灭火凤社。 到扬州后,他便开始暗中调查火凤社,调查过程中发现了黑仓码头,然后顺着黑仓码头摸到了越王府。 “师傅,你别起来,身上的伤口会破的!”公孙小娘急道。 高君会慢慢站起身,道:“我要去见殿下,我有重要事情要向他汇报。” 公孙小娘一边扶住他的腰,一边仰着头说道:“殿下叔叔和黑熊叔叔他们都离开大营了。” 高君会皱眉道:“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 高君会走到门口,推开帐帘,发现外头一片昏暗,看起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睡了多久?” 公孙小娘板着指头数了一会,仰头道:“超过六个时辰啦。” 高君会点了点头,四顾看了一眼,发现满眼尽是营帐和来来往往的士兵。 “你知道昨晚是谁救下我的吗?” 公孙小娘连连点头,道:“是吃撑叔叔的义父!” “吃撑?” “对呀,别人都叫他猪哥吃撑。” “是诸葛寺丞才对!”侧面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师徒转头看去,只见诸葛南和诸葛三元正走了过来,诸葛南一张脸黑如锅底。 高君会一双目光瞬间盯在诸葛三元身上,沉声道:“是你救了我?” 诸葛三元点了点头,笑道:“你体质倒还不错,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高君会不仅没有道谢,还冷冷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若是别人这样无礼,诸葛南早就瞪了过去,不过他很了解高君会,知道他就这脾气,便主动介绍道:“高兄,这位是我义父。” 诸葛三元见高君会锐利的目光依然盯着自己,只得道:“老夫诸葛三元。” 高君会这才点了点头,又道:“昨晚那名不良人的名字你知道吗?” “他叫杨铉。” “多谢相告。” 诸葛三元笑眯眯道:“年轻人,你身体虽然不错,但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想找殿下汇报一件事情,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殿下带着军队入城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诸葛南道。 高君会立刻转过身,和公孙小娘一起返回了营帐。 诸葛南摸了摸鼻子,嘟囔道:“还是这么冷冰冰的。” 忽然,他注意到自家义父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奇道:“义父,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很佩服你。” 诸葛南笑道:“您也有佩服我的时侯?” “是啊,像你小子这样没有危机感的人,咱们大理寺估计找不到第二人了。”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就知道您没有好话,我哪里没有危机感了?” “你看见刚才那小姑娘没?” “看见啦,她怎么了?” “你若是再这么浑浑噩噩,三年之后,她能把你打趴下,你信不信?” “不、不可能吧。”诸葛南失声道。 诸葛三元冷笑道:“那小姑娘的学武天赋之高,老夫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你再不努力,三年后被她给打败时,可别怪义父没有提醒你。” 诸葛南暗暗心惊。 他和自家义父相处这么久,还很少见他夸奖别人的武功,就连狄仁杰和聂子云,他也总是训斥两人不用功。 如今他竟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称赞,莫非那小女孩的天赋真那么高吗? 正想着,忽然间,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不用问就知道是武承嗣的大军回来了。 诸葛南和诸葛三元一同迎到营寨门口,只见武承嗣身穿一身白甲,头戴凤翅盔,看起来虽然威风凛凛,然而脸色却不太好看。 向后看去,黑齿常之、王方翼、韩成个个沉着脸,诸葛南心中一凛,知道事情一定不顺利。 回帅帐的路上,众人皆一言不发,进帐后,诸葛南忍不住问道:“殿下,是不是贺兰敏之跑了?” 武承嗣在帅案后坐下,点了点头,沉声道:“那间小院空无一人,李郎将也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诸葛南吃惊道。 黑齿常之大声道:“自然是哪里出了疏漏,让对方提前得到风声。” 说完瞄了韩成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韩成不悦道。 “韩将军,是不是你们露出什么破绽,被贺兰敏之给察觉了?”黑齿常之说话一向不喜欢绕弯子。 韩成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不然贺兰敏之怎么会逃?李多祚好歹是个千牛卫郎将,难道还盯不住一个贺兰敏之?” 韩成怒道:“李兄也失踪了,你怎能将责任推到他身上?” “一码归一码,出了问题就要担责任。”黑齿常之粗声粗气的说。 王方翼皱眉道:“黑齿将军,我觉得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李郎将身上,他们若是露出破绽,贺兰敏之早就带人将李郎将抓起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黑齿常之抓了抓头,道:“如果不是他的话,还能是谁?参与这次计划的只有咱们几人。” 说到这,目光又瞄向了王方翼。 “你又看我做什么?”王方翼皱眉道。 黑齿常之哼道:“依我看,很可能是你们千牛卫那边出了问题。” 王方翼还没说话,韩成已经冷冷道:“你怎么不说是你手下左武卫的问题。” 黑齿常之居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左武卫也有嫌疑,但左武卫是大将军的嫡系部队,你在左武卫也待过,应该知道咱们左武卫泄密的可能性极低!” 王方翼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大声道:“你的意思是千牛卫的嫌疑就很大了?” “至少比左武卫的嫌疑大的多!” 武承嗣忽然用力一拍桌案,怒道:“行了,都别吵了,你们各自回帐,我要好好静一静。” 王方翼和韩成瞪了黑齿常之一眼,一同拱手告退出去,黑齿常之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了回去,跟着告退离开。 诸葛父子却没有离去,诸葛南上前两步,说道:“殿下,高君会醒了,说有事要向您汇报。”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也好,你们随我去见见他吧。” 来到高君会营帐时,只见师徒两人正对坐在一张小案上吃饭。 最普通的军营大锅饭,却被师徒两人吃出一种艺术感,一口饭、一口菜,慢条斯理,绝不乱套。 瞧见武承嗣后,高君会忽然加快速度,一瞬间便将自己碗里的饭吃完了,公孙小娘见师傅加速,自己也跟着加速。 只可惜她还学会高君会吃饭的功夫,一快起来就有些慌乱,经常两口饭或者三口饭才夹一口菜。 高君会放下碗筷,站起身,拱手道:“殿下,好久不见了。” 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殿下叔叔,您好。”公孙小娘也顾不得吃饭了,跟着起身见礼。 武承嗣摸了摸公孙小娘的小脑袋,微笑道:“你们在军营中住的还习惯吗?” 高君会轻轻道:“这里是一个让人能安心的地方。” 公孙小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自家师傅还会说出这样讨好人的话来。 武承嗣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说道:“你有事找我?” 高君会神色一正,点头道:“殿下,您应该已经知道黑仓码头了吧?” “知道,还要多谢你救出芦苇姑娘。” 高君会沉声道:“其实当时那座码头共关押了两人,只可惜另一人我没能救出来。” “那人莫非是……” 武承嗣一瞬间以为另一人是徐文清,但芦苇明明说过,徐文清跟她分开了,于是又道:“另一人是谁?” “是名女子,她托我给您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她们家是老实本分的船商,却因竞争对手勾结官府,将她父亲关入了大牢,她希望您救救她们一家人。” 武承嗣皱眉道:“她有没有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骆水仙,她叔叔是骆宾王!” 武承嗣摸着下巴思索起来,骆宾王他自然认识,可骆水仙却从来没有听过。 顿了一下,武承嗣点头道:“这件事我记下了,以后有时间了,我会派人去调查一下情况。” …… 残阳如血,秋风萧瑟,观音山上的树木大多已经凋零。 武承嗣站在观音山半山腰上,遥望着下方的扬州城,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座城池就像一座堡垒,他纵跑有着最强大的军队,却也无法将其攻下。 一阵秋风吹来,吹起一片枯黄的落叶,带来几分凉意。 在这样的环境下,武承嗣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间变得说不出的清醒,一些原本令他不解的事情,突然变得条理分明,因果相连。 便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武承嗣头也不回道:“诸葛,又有什么事吗?” “殿下,您怎么知道是我?”诸葛南笑嘻嘻的靠了过来。 武承嗣笑道:“我身边的人之中,走路走的这么急的只有你和黑齿常之,不过他的脚步比较沉重,这么急又比较轻的步子,就只有你了。” 诸葛南笑了笑,道:“殿下,有一封长安来的信,是由一队千牛卫亲自送来的。” 武承嗣没有回头,望着西沉的落日,缓缓道:“你知道我刚才在这里想什么吗?” 诸葛南摇了摇头,旋即意识到武承嗣看不到,又说道:“不知道。” “我在想一个人。” 诸葛南心想:“莫不是王妃殿下?”问道:“谁呀?” 武承嗣徐徐道:“袁书同!” “他?您想他做什么?” 武承嗣缓缓道:“当年姑母派了无数精干之人赴任扬州官员,都没能打破扬州局面,直到袁书同的到来,情况才似乎有了变化。” 诸葛南道:“是啊,袁刺史也挺不容易的。” 武承嗣转过身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袁书同究竟是如何在扬州站稳脚跟的?” 诸葛南眨了眨眼,道:“他想必有自己的办法吧。” 武承嗣眯眼道:“还有一件事,记得你和我说过,徐元举被送去长安之前,一直关押在刺史府。”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你是越王,你会放心将徐元举关在对头那里吗?” 诸葛南怔了怔,终于明白过来,吃惊道:“殿下,您在怀疑袁书同?”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本来我对他只是有些疑问,但贺兰敏之逃跑的事,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些疑问。 “可咱们的计划袁书同并不知道呀!” 武承嗣缓缓道:“详情他确实不知道,但这次行动因为大军需要入城,所以我提前知会了他一声,命他让城门卫配合大军入城。” 诸葛南恍然道:“也对,咱们大军入城,很难绕过他。” 武承嗣道:“虽然我没有告诉他咱们要做什么,但这么多军队入城,他想必已经猜出来几分。” 诸葛南深吸一口气,道:“若袁书同真有问题,那这些年……” “这些年他在扬州与越王相斗,只怕都是在做戏。”武承嗣冷冷道。 诸葛南抓了抓头,道:“殿下,如果真是如此,局面就不太妙了呀,咱们不如先上奏皇后殿下,撤换掉袁书同吧。” 武承嗣摇了摇头道:“这一去一回,太耗费时间了,不除去袁书同,想救徐姑娘就难上加难,她现在身处险地,我们不能再让她等那么久了。” “可袁书同是皇后殿下的心腹,深得她信任,咱们若是冒然对他动手,他到时候倒打一耙,只怕皇后要对您起疑心了。” “所以咱们需要用一个法子,先证明袁书同就是内鬼,只要证据确凿,姑母也没那么糊涂,自然能够想明白。” “您想到法子没?” 武承嗣笑了笑,道:“本来还没有想到,但瞧见你后,我忽然想到一个计划。” 诸葛南兴奋道:“这个计划需要我来执行吗?” “不是你,我是看到你后,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计划需要借助他才能实现!” 诸葛南顿时有些失望,撇嘴道:“您说的谁呀。” “欧阳充!” 诸葛南很有些奇怪,欧阳充区区一个海盗,和袁书同八竿子打不到关系,怎么能证明他是内奸? 这时,武承嗣道:“对了,把你刚才说的信给我吧。” 诸葛南“哦”了一声,取出一封信递过。 武承嗣接过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殿下,怎么了?” 武承嗣缓缓地说道:“陛下决定封禅泰山,而且就在两个月后,到时候我们也要过去。” 这封信是武媚送过来的,几个时辰后,同样内容的一封信也送到了军营,却是李芷盈送来的。 李芷盈的信其实比武媚早几天送出,然而她是让一名家丁送的信,速度自然比不过驿卒,反而落到了后面。 7017k 第311章 皇帝与皇后的交锋 观音山大营最偏僻的一间营帐内,欧阳充盘腿坐在地上,心中充满怨恨。 他帮武承嗣做了那么多事,哪知对方最后却翻脸不认人,定了他死罪。 明明当初两人有过约定,只要他将功补过,武承嗣就考虑放他一条生路。 谁知武承嗣却说:“不错,我是经过慎重的考虑后,才决定判你死罪。” 如此不讲信用,这些朝廷狗官果然是半点信不得,比之江湖下九门还不如。 本来他也想过要逃跑,只可惜诸葛三元凶残的打断他一条腿,又给他戴着手镣和脚链,他根本无法逃脱。 心中正怨愤难平时,忽然帐幕被人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欧阳充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诸葛南笑嘻嘻道:“本来是要将你押往辕门斩首的,不过你忽然又有了点作用,所以我们改变主意了!” 欧阳充冷冷道:“呵,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们了?” “你确实应该感谢我们,也应该庆幸自己又有了利用价值。” “你们这帮毫无信义之辈,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吗?” “不用你相信,你只需跟着我们走就行了。” “去哪?”欧阳兄一愣。 “少废话,跟我来就是了。” 就这样,欧阳充被带出营帐,上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 离开军营后,马车向西缓慢地前行着。 最令欧阳充吃惊的是,跟着马车的不仅有十几名精干军士乔装保护,就连诸葛三元也乔装打扮,随行保护在侧。 他实在想不通对方这样做的目的。 …… 越王府大堂。 “这算什么大事,不过一个江湖人物而已,你这样急匆匆将我喊过来做什么。” 大堂内,杨副帅和陈硕真分别站在韩王和越王后面,杨思俭和司徒信则坐在客位上。 杨思俭并不是越王请过来的,而是特意过来向越王道谢。 如果没有越王及时提醒,他恐怕已经栽在武承嗣手中。 越王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那名江湖人身边有谁在保护?” “谁?” “诸葛三元!” 昨日之前,这个名字还不会让在场的人有太多想法,然而昨晚诸葛三元当着四大高手和王府众侍卫的面,将高君会给救走了。 就连越王和韩王也明白了诸葛三元的厉害。 陈硕真和司徒信更不用说,两人与诸葛三元动过手,深切体会到深不可测的感觉。 只有杨副帅那双暴露在面具外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就像个死人。 越王继续道:“除此之外,武承嗣还找了个易容高手,伪装成那名江湖人的模样,上了另一辆马车,由一千军队保护着向北而行。” “他这是做什么?”韩王瞪眼道。 杨思俭沉声道:“这是一些镖局运暗镖的办法,用明镖掩人耳目,从而保护暗镖不被人注意。” 韩王更加吃惊,问:“那名被当做暗镖的江湖人是谁?” “欧阳充!” “这家伙是做什么的?”韩王又问。 杨思俭道:“他原本是屠洪手下的一名海盗,后来被武承嗣抓捕,很可能已经投靠了武承嗣。” “区区一名海盗,武承嗣干嘛如此费心保护他,难道还有谁会对他不利吗?”韩王抓了抓头,一脸困惑。 越王没好气道:“王叔,在这淮南道地区,能让武承嗣如此防备的人,除了咱们之外还能有谁?” “我们?他防我们做什么,我们对那名江湖人又没兴趣!” 陈硕真轻轻道:“欧阳充之前一直待在长夜岛。” 韩王脸色大变:“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他知道咱们的计划吧?” “我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泄露计划,但是……” “但是什么?” 陈硕真蹙眉道:“这个人武功很不错,又十分狡猾,他若是有心打探消息,很有可能被他探听到什么。” 韩王怒道:“你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待在长夜岛?” 陈硕真淡淡道:“他是屠洪的人,而且被官府通缉,长夜岛从来不会拒绝这样的人。” 韩王本见陈硕真竟然敢和自己顶罪,顿时气的怒发冲冠。 越王急忙劝道:“王叔,有些事情是很难预测的,陈道长当时也没有想到欧阳充会落入武承嗣手中,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应对吧。” 韩王沉默了一会,问道:“欧阳充的消息,你是从他那里得到的吗?” 越王默默点了点头。 韩王又道:“你怀疑武承嗣是从欧阳充口中问到了什么,所以才送他去长安城,让他向皇帝和皇后亲口说出来?”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让武承嗣这样保护欧阳充。” 杨铉忽然道:“这样说来,武承嗣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越王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恐怕是的,咱们要想完成计划,非除掉武承嗣不可了。” “那就奇怪了,欧阳充被武承嗣抓住那么久,武承嗣应该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为何不早早将欧阳充送走,非要等到现在?” 杨铉的声音干巴巴的,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然而他的话却提醒了众人。 “也许欧阳充是最近才开口的。”司徒信摸着针刺般的短须说道。 “那欧阳充为何之前不开口,非要等到现在?”杨铉又问。 众人都不说话了,纷纷看向越王。 越王叹了口气,道:“本王一开始也有些怀疑,不过他传来的消息说了,欧阳充是因为司徒宏死了,才突然决定开口的。” 韩王叫道:“这是什么理由?” 司徒信叹道:“王爷,您不太了解江湖人,欧阳充当初无处容身,是小儿收留了他。” “那又如何?” 陈硕真淡淡道:“江湖人最重义气,欧阳充之前熬着酷刑不开口,很可能就是因为司徒宏,如今司徒宏一死,他也就没必要为我们守秘了。” 韩王瞪了杨思俭一眼,道:“你那晚干嘛要带司徒宏过来,他死了不打紧,反倒连累了我们!” 杨思俭和司徒信齐齐变色。 越王怒道:“王叔,杨都督是我请过来的,他的人为了咱们而死,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韩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越王沉声道:“如今大家都坐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舟共济,才有可能共渡难关。谁再破坏内部团结,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越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刚才那些话我也不是有意的。” “无意的也不行!”越王严厉道。 韩王竟有些怕越王似的,低着头不说话了。 杨思俭低垂着眼睑,道:“事到如今,咱们需得想个法子,让欧阳充再也不能开口。” 韩王立刻抬起头,道:“还用想什么法子,直接派人去杀了欧阳充不就行了。” 司徒信沉吟道:“欧阳充本来武功就不差,身边又有诸葛三元保护,只怕想得手并不容易。” 韩王转头看向杨铉,道:“怎么样,你有把握吗?” 杨铉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韩王满意的一颔首,道:“很好,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们不必担心。” 越王凝重道:“虽然杨副帅有把握,但毕竟事关重大,还是让陈道长和司徒岛主协助杨副帅一起行动吧。” 韩王和杨思俭都没有拒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攸关各方存亡的时刻,谁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 扬州与濠州南北交界处,有一个十分有名的三岔口。 从这里向北就是濠州,向西就是滁州,向南则是扬州,因此本地人将这处路口称为三州口。 有人流汇聚,便有商机。 一开始这里只是开了几家客栈,后来商铺渐渐多了,民户也多了,结果不知不觉就成了一个小镇。 名为三州镇。 三州镇的中心,便是三州口,小镇的第一家客栈“安顺客栈”便开在口子处。 一名华服老者就站在客栈外的一家布店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客栈,已经望了一个多时辰了。 布店老本原本嫌他碍事,想赶走他。 然而走到他面前,看到他的脸后,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没有开口的勇气,只好灰溜溜回去了。 空中乌云低悬,仿佛要掉下来似的,似乎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因为天气原因,街上行人比平时少了很多,布店的生意自然也差了。 店老板无聊之余,便盯着门外的华服老者,仔细打量他衣服上的布料。 作为一个布店老板,他最大的爱好便是分析别人身上布料的出处。 忽然,一眨眼的功夫,他发现华服老者身边多了一个美丽的女道人,他大吃一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再向门外看时,华服老者和女道人竟都不见了。 司徒信正沿着一条小路,向西面狂奔,一面跑着,一面向旁边的女道人问道:“他们怎么会突然发现的?” 陈硕真沉声道:“诸葛三元毕竟也在,他可大理寺卿,最擅长追踪和反追踪。” 司徒信皱眉道:“我瞧见那些保护欧阳充的侍卫都还在客栈中。” “他们故意让那些侍卫留下,就是为了迷惑我们,两个人却悄悄跑了。” 两人虽说着话,脚步却丝毫不停,在山野之间如同鬼魅一样迅速纵跃。 “以他们俩的速度,咱们只怕未必追的上他们。” “我们可能不行,杨铉却一定能追上他们。”陈硕真淡淡道。 司徒信忽然笑道:“听说你师叔就是死在杨铉手中,我还以为你会很恨他们。” “那个时侯,我要推倒李氏王朝,他们身为皇室守护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陈硕真轻描淡写的说。 司徒信感叹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陈硕真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道:“想不明白你就慢慢想。” 司徒信还是问道:“你这样一个造过反的人,身上的罪行比老夫认识的所有人加起来还多,越王到底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 陈硕真冷冷道:“你真的想知道?” 司徒信悚然一惊,勉强笑道:“我若是知道了,越王殿下是不是就不会放过我了?” “你说呢?” 司徒信哈哈一笑,道:“我这个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能够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我不问,你也别说。” 陈硕真忽然停了下来,司徒信也停了下来,两人眼中都发着光。 小路十分笔直,左边是一片田地,右边是一片小树林。 一身黑衣的诸葛三元和一身白衣的欧阳充,正被堵在小路上。 他们前方五丈外,杨铉如同木杆子一样矗立着。 他身后有两名戴着狐脸面具的人,另外还有一模一样的四名狐脸面具人,分别站在田野和树梢上。 这些人除了面具款式和杨副帅不同,衣着和杨副帅一模一样。 很显然,他们全都是不良人。 前、左和右三路都被封死,陈硕真二人的到来,将后路也彻底堵死。 司徒信盯着两人瞧了一会,看到诸葛三元那张红润的脸,他便想起了儿子的惨死。 “诸葛老头,老夫今天倒要看看,你这次怎么将人从我们手中救出去!” 诸葛三元一言不发。 欧阳充看见眼前局势,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道:“老岛主,陈社主,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欧阳充,你也是个老江湖,这时候问这种问题不觉可笑吗?”司徒信冷冷道。 欧阳充急忙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如果要杀诸葛三元,尽管动手,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说着还向旁边退开几步,与诸葛三元保持距离。 司徒信冷笑道:“欧阳充,事到如今你就别装蒜了,我们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表示我们一切都知道了。” 欧阳充心中一惊,道:“老岛主,您有话还请明言,我虽然被他们抓住逼问,但绝没有泄露少岛主的身份。” 司徒信恼怒道:“你少避重就轻。” 陈硕真淡淡道:“司徒岛主,在这种情况下,你莫非还指望这人自己承认不成?” 欧阳充惊恐不已,急道:“陈社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你们的事,您的长夜岛也是官军攻破,与在下毫无关系呐!” 就在这时,诸葛三元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 陈硕真脸色微变,道:“不好,他们在拖延时间。”话一说完,利剑瞬间出鞘,向二人冲了过去。 杨铉比他更快,身影一晃,便出现在欧阳充身侧,双枪已在手中,一出手便是最凶猛的杀招。 欧阳充武功虽然不错,但相比陈硕真、司徒信都要差上一大截,又怎会是杨铉的对手。 他勉强躲过一枪后,旋即被另一枪在手臂上划了道口子。 幸好诸葛三元帮他夹住了陈硕真的一剑,不然他恐怕顷刻间便命丧当场。 陈硕真已经是第二次被诸葛三元夹住自己的剑锋,这次她早有准备,忽然松开剑柄,身子一跃而起,足尖踢在剑柄上。 诸葛三元动作比她更快,夹住长剑的两根手指往回一收,陈硕真便踢了个空。 诸葛三元捏着长剑,转身用力一投,长剑便射向杨铉。 随后他纵身而起,躲过司徒信的一刀,双脚连踢,将两名不良人逼退。 一刀白光闪过,诸葛三元短刀闪电般出鞘,划向另一名不良人的咽喉。 那不良人的长剑距离诸葛三元还有两尺,诸葛三元这一刀虽快,他如果后退的话,还有五分机会活命。 然而他毫不后退,长剑脱手而出,射向诸葛三元。 诸葛三元短刀在他咽喉上划过,随后身子后仰,躲过这一剑。 就是这么一耽搁,欧阳充那边发出连连惨叫,双肩都被杨铉刺穿,脸上和后背上分别挨了一刀一剑。 杨铉动手毫不容情,两指成剑,向欧阳充咽喉插了过去。 诸葛三元忽然暴喝一声,刀光快如流星闪耀,将陈硕真、司徒信和两名不良人逼退。 伸出一脚踢向杨铉的手,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杨铉手指一伸一收,欧阳充咽喉上便多了一个红色的小洞。 这时,诸葛三元一脚已经踢到,一名不良人忽然飞身挡在杨铉身前,替他挡住这一脚。 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这名不良人整个胸膛都塌陷下去。 诸葛三元怒吼一声,回身连挥几刀,将陈硕真和司徒信逼退,纵身而起,向田野纵去。 没有人去追他,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杨铉先小心翼翼的割下欧阳充的脑袋,这才走到那名被诸葛三元踢中的不良人身边。 “副帅,给我一个痛快吧。”从狐脸面具后面传出一道女子声音。 杨铉默默点了点头,这名手下已经活不成了,取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陈硕真和司徒信都是一方大佬,见惯了这种场面,并没有太多感慨,两人更忌惮的是不良人的实力。 杨铉这六名手下,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也不知他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杨铉用一个布袋将欧阳充的脑袋系在腰间,也不和陈硕真二人打招呼,转身便向扬州城返回了。 他的四名手下背负着两名死去的同伴,静静跟着离去了。 荒凉的田野小路上,顿时只剩下司徒信、陈硕真和欧阳充无头的尸体。 司徒信忽然道:“今日是我们和他一起围杀别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围杀的就是你我了。” 陈硕真冷淡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考虑吧。” 司徒信冷笑道:“也对啊,你如今成了越王的爱将,自然不用担心这一点。” 陈硕真冷冷盯着司徒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徒信仰天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你走吧,老夫想一个人待会。” 陈硕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了。 …… 夜,深夜。 袁书同睡的很浅,因此一听到手下的敲门声,便立刻爬了起来。 敲门的是一名亲信手下,门一开,便说道:“使君,大都督的人来访,好像很急,正在偏厅内等候。” 袁书同紧了紧披着的外衣,问道:“来人有没有说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 袁书同皱眉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转身回到房间。 一刻钟后,袁书同穿上外衣,沿着长廊来到偏厅。 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耳门口悄悄观察了一下厅内情况。 来的是诸葛南,大理寺丞,是武承嗣十分看中的一名手下。 前天袁书同被武承嗣请去大营商议欧阳充的事时,两人见过一面。 对方脸色焦急,在偏厅内走来走去。 袁书同判断出对方并不是来向自己问罪的,这才进入偏厅,拱手微笑道: “诸葛寺丞,都这个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不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诸葛南一把便抓住袁书同的手腕,急切道:“我义父受伤了,你赶紧去叫上城中最好的大夫,给我义父治疗!” 袁书同吃惊道:“诸葛寺卿受伤了?怎么会这样?有谁能伤的了他!” 诸葛南烦躁道:“你先去叫上大夫行不行,一路上我自会与你解释。” 袁书同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帮你去将孙大夫请来。” “不行,咱们一起去。” 袁书同无奈,只得跟着诸葛南出了刺史府,两人骑着马,只带了几名随从,便向孙大夫的医馆去了。 一路上,袁书同再次问起诸葛三元受伤原因,诸葛南咬牙道:“他是被不良副帅杨铉、陈硕真和一名老头围攻打伤的。” 袁书同吃惊道:“是他们?那欧阳充没事吧?” 诸葛南恼火道:“被他们杀死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走的路线那么隐蔽,而且咱们还故意派了一支队伍掩人耳目,杨铉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袁书同浓眉紧紧皱着。 诸葛南怒道:“义父说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袁书同沉声道:“知道诸葛寺卿他们路线的人,应该没有几个吧。” 诸葛南用力点了点头,道:“除了几名千牛卫将领和左武卫将领,再算上殿下的几名亲兵,就只有你、我和高君会了。” 袁书同挑眉道:“怎么让高君会也知道了?” 诸葛南道:“殿下一直都很信任他,你该不会是在怀疑他吧?” 袁书同悠悠道:“他毕竟是个江湖人。” “不,我认识高君会很久了,他应该不会背叛殿下。” 袁书同目光微闪,道:“那你觉得是谁?” 诸葛南咬了咬牙,道:“我听说千牛卫一名将领酒后将这消息告诉了不少人,说不定就是哪个听到的人给泄露出去了!” 袁书同冷哼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可不是吗,殿下已经狠狠骂了王将军一顿,而且还将千牛卫赶到观音山附近的弥勒山,让他们在那里扎营,和左武卫分开。” 袁书同吃惊道:“那王将军岂不是很生气?” 诸葛南怒道:“他有什么资格生气,要不是他御下不严,我义父就不会受伤了!” 袁书同微笑道:“说的也是。” 将孙大夫从被窝里扯出来之后,袁书同将诸葛南和孙大夫送到城门口。 要见着诸葛南并没有要他去军营的意思,袁书同反而完全放下心来,主动说道:“诸葛兄弟,我陪你去一趟大营吧。” 诸葛南随口道:“那行吧。” 孙大夫是名四十多岁的瘦小男子,因为骑术不佳,一路上把诸葛南急的破口大骂。 好不容易到了军营,来到诸葛三元的营帐后,一把脉,孙大夫瞪眼道:“就是受了点内伤,我开副药,吃上几天就好了。” 诸葛三元没好气道:“老夫就说没事,你小子非要去请什么大夫。” 转头对袁书同道:“袁刺史,小儿不懂事,累的你走了一趟,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袁书同笑道:“诸葛寺卿说的哪里话,本官是听说欧阳充死了,所以想找殿下商议一下。” 诸葛三元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我一路上都是挑的最隐蔽的路线,却还是被他们堵住了,老夫可以肯定,咱们军营中一定有内奸。” “诸葛公以为谁的嫌疑最大?”袁书同问。 诸葛三元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们几个,再加上韩将军,黑齿将军自然不可能泄露消息,至于王方翼嘛……” “您也怀疑王将军?”袁书同道。 诸葛三元淡淡道:“他手下军官酒后失言,消息很可能就是从那时泄露出去的,他虽然不是全责,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袁书同沉默了一会,拱手道:“本官还要去找殿下汇报些事情,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慢走。” 离开诸葛三元的营帐,袁书同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慢慢向帅帐走去。 来到帅帐外,询问两句后,得知武承嗣已经睡下,便说道:“那我明日再过来找殿下汇报。” 转身离开了观音山大营。 他刚走不久,帅帐内忽然亮起了火光。 武承嗣坐在帅案后,身上穿戴整齐,静静等待着。 不久,诸葛南、韩成和黑齿常之都进入营帐。 诸葛南和韩成进帐后都没有说话,只有黑齿常之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武承嗣笑道:“黑齿将军,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黑齿常之脱口道:“末将实在不明白,如今已经确认袁书同就是内奸,为何不直接将他抓起来,还非要上演一出苦肉计!” 诸葛南和韩成也立刻看了过来,两人也十分疑惑。 武承嗣缓缓道:“我知道突然修改计划,你们都有些困惑,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咱们身边有这样一个内奸,是很有用处的。” “什么用处?”诸葛南急问。 “咱们可以利用他,救出徐姑娘!” 韩成拍手道:“我明白了,您想用他来传递假消息!” 武承嗣笑着点了点头。 黑齿常之抓了抓头,道:“殿下,就算如此,您又何必让王方翼演苦肉计呢。” 武承嗣沉声道:“扬州被越王经营的铁板一块,咱们要想击破这块铁板,就需要将人打入他们那边,这次正是一个好机会。” “那您让我来呀,末将总觉得王方翼不太可靠,他……他毕竟是王氏族人。”黑齿常之小声道。 武承嗣瞪了他一眼,道:“正是因为王将军有这层身份,才有可能让对方相信他会背叛我。若是让你来,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你会背叛我吗?” 黑齿常之居然很得意,笑道:“那倒也是。” 便在这时,诸葛三元进入帅帐,拱手道:“殿下,袁书同果然去了弥勒山军营。”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营救徐姑娘了。” 诸葛三元提醒道:“殿下,自从高君会夜闯王府被发现后,越王府的守卫几乎成了铜墙铁壁,要想暗中营救几乎没有可能。” 韩成托着下巴道:“那就只有硬闯一种办法了。” 诸葛南进言道:“咱们可以在越王府偏僻的地方放一把火,然后以救火的名义闯进去。” 韩成吃惊道:“这样可就彻底和越王撕破脸皮了。” 黑齿常之大声道:“都到这个份上,就别那么多顾忌啦!” “我是担心越王会就此事向陛下上奏,只怕陛下会责怪殿下。”韩成担忧道。 武承嗣一摆手,道:“这点不妨事,只要能救出徐姑娘,越王就绝不敢上奏,他若真去告状,我便带着徐姑娘去面圣。” 诸葛三元笑道:“将堂堂一个长史的女儿绑在府中,还弄瞎了她的眼睛,越王“贤王”的名声恐怕就不保了。” “就他还贤王。” 诸葛南呸了一声,道:“殿下,要不要我去城中传谣言,就说越王将徐元举女儿关在府中,意图凌辱她。” 武承嗣瞪眼道:“你这样一传,徐姑娘的名声就全毁了,而且越王说不定会将徐姑娘转移到别的地方!” 黑齿常之粗声道:“殿下,别犹豫了,咱们就用放火的法子,强行闯进去,这种时候就应该用强的!” 武承嗣皱眉道:“并非我不愿意,而是越王手中有陛下御赐的金牌,到时候他只要亮出金牌,咱们就闯不进去。” 诸葛三元揪着胡须,皱眉道:“除非能让越王将金牌带出王府,咱们才能用上这一招。” 武承嗣眸光一亮,思索片刻后,微笑道:“那咱们就想个法子,让越王带着金牌出门!” 诸葛南兴奋道:“殿下,您想到主意了?” 武承嗣笑了笑,向一名亲兵吩咐一声,没过多久,那名亲兵便拿着一面金牌进入帐中。 武承嗣扬了扬金牌,笑道:“这是姑母赐给我的金牌,咱们就用这块金牌,钓出越王的那块金牌!” …… 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徐文清坐在小院的一张椅子上,鼻间闻到了石榴花的芬芳。 只可惜再好的天气,再好的环境,也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不到一个月,她圆圆的脸蛋已经瘪了下去,明亮的双眼中再没有一丝光彩。 原本带着七分呆愣、三分聪慧的脸上,已看不到任何表情。 每次秋风吹起,她便会颤抖一下,似乎怕自己和地上枯萎的落叶一样,被这阵风给吹走了。 李玉惠站在小院大门处,静静的望着徐文清,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悲凉,以及几分茫然。 她是一个身材奇高的女子,容貌虽然长的很美,但这样一副身高,若生在寻常人家,是很难嫁出去的。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这么高的女人回家。 不过她很幸运,出生在越王府。 因此,她这副身高没有给她带来过任何不便,更没有人敢嘲笑她。 原本她对这样的生活也非常满意,有威严而不失慈祥的父王,有宠爱自己的王兄,她觉得自己比皇城里的公主过的还要幸福。 然而,这一切都变了。 自从去年十二月份,她最喜欢的哥哥李冲被父亲派到了长安,然后犯下大罪,被关入天牢。 李玉惠再清楚不过,哥哥是替父亲顶的罪,幕后策划皇家夜宴的人,正是自己尊敬的父亲。 她并不恨父亲,因为她知道哥哥是自愿的。 然而如今看到父亲与武承嗣斗的越来越激烈,她心中充满恐惧。 既担心武承嗣将父亲也关入天牢中,也担心父亲在争斗中变得越来越冷酷,变得不再是以前敬爱的那个父王了。 便在这时,徐文清似有所觉,目光转向门口,道:“是谁?” 李玉惠转身逃走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名无辜的女子。 走在回廊上时,李玉惠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名男子正急步前行,方向似乎是朝着大门。 “三哥,怎么走的这么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玉惠快步上前。 李温转头看了一眼,脚步不停道:“武承嗣给父王写了封信,邀请父王三天后在城外的三仙观议事。” 李玉惠心中一惊,道:“父王没答应吧?” “父王这不是让我请韩王和杨都督来商议吗?你不必担心,去内院陪母妃吧,这事我们会处理的。”说完便快步走了。 李玉惠摇头叹了口气。 自从武承嗣来到扬州后,她那位娇弱的母妃便成天担惊受怕,尤其是几天前武承嗣派人夜闯王府,王妃直接吓出病来了。 由于王妃性格柔弱,王府下人们便喜欢闲言碎语。 李玉惠担心这消息被哪个下人传入母妃耳中,急急忙忙便向后院返回了。 半个时辰后,韩王和杨思俭先后来到越王府大堂。 韩王一进门便嚷道:“王侄,去不得,这一定是武承嗣摆下的鸿门宴!” 越王微笑道:“王叔,我又没说要去呢,这不是找你们商量吗?” “还商量什么,宴无好宴,他若是想和咱们说话,让他进城来。” 越王目光转向杨思俭,道:“杨都督,你对此事怎么看?” 杨思俭沉吟道:“我倒觉得咱们没必要怕他。” 韩王叫道:“这不是怕!不必要的危险,咱们干嘛要自己钻进去?” 杨思俭笑道:“韩王殿下误会下官的意思了。” “那你什么意思?” “在下是觉得,这次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韩王吃惊道:“你是说刺杀他?” 杨思俭沉声道:“是的,武承嗣已经知道计划,距离泰山封禅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咱们已经没有时间,需要尽快除掉他。” 越王淡淡道:“你是说,咱们在宴会上向他发难?” 杨思俭点头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屁的机会,城外都是武承嗣的军队,咱们在城外刺杀他?你脑子抽风了不成?”韩王瞪眼道。 杨思俭缓缓道:“咱们可以向武承嗣提条件,让他不准带军队随行!” “他若是不答应呢?又或者答应了不肯遵守约定呢?” “如果真是如此,咱们不去就是。” 韩王摇了摇头,望向越王道:“喂,王侄,你可想清楚了,这件事风险太大了。” 越王想了想,微笑道:“其实风险没那么大,这里是扬州,本王不信武承嗣真敢抓我,而且欧阳充已死,他就算知道计划也是空手无凭。” 韩王劝道:“那小子是个军人,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越王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袁书同了,在没问清楚武承嗣的用意前,我不会真的以身犯险。” 韩王点头道:“这样的话还行。” 三人在王府等了没多久,越王派去的人回来了,带回了袁书同一封亲笔信,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是袁书同用左手写的。 越王看完之后,面色凝重。 “怎么啦?”韩王问。 “武承嗣不仅请了本王,还几乎将扬州所有头脸人物都请了。”越王皱着眉回答。 “他这唱的是哪出?”韩王抓了抓头。 越王淡淡道:“武承嗣还让人将钱德广从杭州押过来了。” 韩王拍手道:“我知道了,他想当着扬州所有人的面,让钱德广指认你的罪行,好打击你的声望!” 杨思俭冷笑道:“武承嗣恐怕还不知道,扬州大部分势力都是咱们的人,他这是白费功夫。” 越王一摆手,道:“不,你们太小看武承嗣的影响力了,据本王得到的消息,八大家族中已经有人有意减少与本王的来往了。” 杨思俭失声道:“武承嗣莫非已经在暗中派人联系他们?” 越王摇了摇头。 “那八大家族的人为何如此?” 越王叹了口气,道:“武承嗣将左武卫调过来,实在是一招狠棋。” “也没狠到哪里去,他现在还不是拿我们没办法?”韩王不服气道。 越王摇了摇头,道:“不一样,若是没有这些军队,他只是个被本王架空的都督,任我们拿捏。” 顿了一下,又道:“但有了这些军队,他名义上是江淮最高长官,手上又拥有最强的军队,江淮两道还有谁不怕他?” 杨思俭苦笑道:“他初来乍到,本来应该是我们找他麻烦,让他疲于奔命,结果现在却是他不断找我们麻烦,我们却只有招架的份。” 韩王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手下的军队没用。” 杨思俭立刻闭口不说话了。 越王沉声道:“如今扬州所有势力都在看着咱们与他相斗,大部分人都在观望,包括八大家族,如果本王真被武承嗣打压,他们很可能会投靠到武氏那一边。” 韩王哼道:“所以我说了嘛,咱们就托病不出,不去就行了。” 越王摇了摇头,道:“不去便是示弱,武承嗣同样达到了打压咱们的目的。” “那怎么办?” 越王忽的一笑,道:“袁书同在信中提到了一点,倒提醒了我。” “他提到什么了?” “武承嗣去三仙观时,似乎打算带上皇后赐予的金牌。” 韩王怔了怔,道:“他带金牌去做什么?” 越王微笑道:“不论他想干什么,到时候一定会亮出金牌,很可能就是想告诉别人他代表的是皇后殿下。” 韩王目光一亮,哈哈笑道:“你手中可有陛下御赐的金牌,根本不用怕他!” 越王冷笑道:“这就叫弄巧成拙,正好本王也趁这次机会,让那些墙头草牢牢记住,本王身后,代表的可是当今陛下!” 7017k 第312章 武皇后的嘉奖 仅仅过了一日,扬州各大势力都听说了武承嗣邀请越王会面的事。 而且越王已经答应了。 只不过越王也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会面地点改在明德观,第二,双方最多都只能带五十名随从。 明德观位于扬州城北面,与武承嗣的观音山大营之间,隔了一个扬州城。 谁都看得出来越王与武承嗣已经势同水火,越王担心武承嗣的军队,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武承嗣那边也答应了。 这次会面,武承嗣不仅请了八大家族的家主,还请了水军都督杨思俭、扬州刺史袁书同、淮南道安抚使周舒亭。 另外,凡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收到了武承嗣的请帖。 有些没收到请帖的人在家中郁闷不已,收到请帖的人喜出望外,几乎逢人就问一句:“老兄,你收到大都督的请帖没?要不咱哥俩一块去?” 下面的人在乎的是脸面问题,上面的人关注的则是站队问题。 就比如八大家族中,严家家主,严明德。 自从武承嗣来到扬州,他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按理来说,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无论是越王还是长平王,都拉拢还来不及,不至于让他们担忧到失眠。 但严家不一样。 严德明当初表面投靠了武氏,结果背地里反水,陷害了徐元举,他正是担心武承嗣找他算这一笔账。 本来以为徐元举倒了,武皇后又会像以前一样,重新派一个官员过来,谁知竟直接把武承嗣给派了过来。 长平郡王武承嗣在辽东战场上的威名,大唐没有人不知道的。 尤其是这位王爷一来江南,就先后处置了范阳王和杭州长史。 紧接着,他又调来一万左武卫,成天住在军营中。 扬州城内的各方势力,都被武承嗣给威慑住了,纷纷严令家中子女不得出门闹事。 以至于这段时间内,扬州城内的治安都好了许多。 在严明德长吁短叹之时,马车沿着山路,在半山腰停了下来,明德观就建在半山腰。 这是一个碧空如洗,阳光明媚的早晨。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因此山间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严明德下了马车,刚走几步,道观观主便急忙迎了过来。 明德观在扬州城一带,名气颇为不小,观主姓田,经常出入豪门大家,然而在严明德面前,这位田观主却显得极为恭敬。 原因很简单,明德观就是严明德出资建立的。 “东翁,贫道这几日已在后山搭建了一个锦台,宴席也已布置好了,有不少客人已经到了,您是现在过去吗?”田观主满脸堆笑的说。 这一场在许多人看来,决定着扬州城格局的会谈,在这位观主的眼里,不过是一次宣扬自家道观的大好机会。 严明德道:“都有谁来了?” “王县丞、闵老先生、孙员外、黄帮主……” “行了。” 严明德挥手打断道:“等他们和那几位阁下来了,再派人通知我。” 说完便沿着走廊,向自己专用的丹房走去。 田观主跟在严明德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严明德说的“他们”指的是另外七大家族的家主,“阁下”则是扬州城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 “东翁,周使君也来了。” 田观主急忙提醒,这位周使君便是严明德口中的“阁下”之一。 严明德立刻停住脚步,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早说!” 转身便朝着后山走去。 周舒亭是江淮道安抚使,品级原本比刺史袁书同还要高一些。 但他为人低调,而且从不站队,尤其是李氏全面压制武氏时,他也没有投靠越王李贞。 因这个原因,他受到越王一党的排挤,在扬州过的很不如意。 严明德以前一直觉得这位安抚使很蠢。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蠢的是自己。 后山北面临崖,东面和西面环山,入目之处,尽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久在城中的人忽然瞧见这样的天然景色,心情都会不由的觉得舒畅。 而且田观主布置的很得体,锦台用竹子布置而成,桌案都很朴素。 来参加宴席的人非富即贵,再奢华的用品也不会让这些人多看一眼,反而这种简洁朴素的风格,搭配山中美景,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严明德上了锦台,立刻就看到了周舒亭。 他被一堆人围在中间,那些人脸上都带着讨好的笑容。 看来因武承嗣的到来,这位低调的安抚使也再次受到旁人的关注。 围着周使君的人中,有一人声音格外大,脸上的表情格外得意,就像在同一天,既考中了功名,又娶了位貌美的妻子。 此人便是盐帮帮主黄明。 黄明身为盐帮帮主,背后站着刺史袁书同,在这扬州城原本也算是一个角色。 但那也只是对普通百姓而言。 在扬州真正有权有势的人眼中,黄明、盐商商会的陈会长,那都不过是小角色,根本上不了台面。 搁在以前,黄明若是遇到严明德和其他真正的大人物,走路都要躬着腰,未开口就要先笑三分,这才在扬州有了一席容身之地。 如今,因为武承嗣的到来,袁书同的身价涨了些,连带着黄明的地位也提高了些,这才有了他此刻脸上的得意笑容。 不过,面对八大家族的严家,他依然不敢太过放肆。 严明德刚一走近,包括黄明在内的所有人都齐齐站起身,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严明德看也不看这些人,目光笔直的看向周使君。 周使君并没有端架子,也跟着站起身,拱手道:“严家主来了。” “周使君安好。”严明德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 周舒亭微笑道:“听说严家主这间道观有一种特有的好茶,在其他地方是万万喝不到的,不知在下可有口福品尝?” 严明德心中一动,道:“其实也算不得好茶,只不过用这后山中的泉水烹煮,周使君既然感兴趣,便请随我来吧。” 来到一间雅致的丹房后,严明德立刻命人去取最新鲜的水煮茶。 “幸亏现在是早晨,到了中午,泉水的口感就要差一点。”严明德解释道。 “严家主费心了。”周使君笑道。 严明德本以为周使君单独找自己,是有话想对他说,谁知对方坐下后悠然的望着窗外景色,一言不发。 严明德终于按耐不住,说道:“周使君,您见识高明,又对朝中情况比较了解,不知您觉得,咱们扬州城以后的局面会变成什么样?” 周使君笑道:“老夫不过一介闲人,再过两年就要告老还乡,并没有怎么关注朝政,恐怕要让严家主失望了。” 严明德咬了咬牙,忽然行了一个大礼,道:“实不相瞒,严某人如今处境艰难,朝不保夕,还请周使君教我。” “严家主是担心长平王找你算账?” 严明德苦笑道:“只怪严某当初目光短浅,在这种事情上强要出头,这才导致如今的恶果。” 周使君叹道:“严家主在这件事上确实处置的不妥,不过嘛……” “不过什么?” 周使君笑道:“老夫以为,严家主不必过于担心。” 严明德皱眉道:“周使君,长平王如今气势汹汹,他为了在扬州建立威望,必然会选一人杀鸡儆猴,而我们严家很可能就是那只鸡,你让我怎么不担心?” 周使君正色道:“严家主,你可听说过柔能克刚四个字?” 严明德愣了愣,道:“您的意思是?” “武承嗣看似来势汹涌,实则是外强中干罢了。这天下毕竟姓李,就像皇宫中那位皇后殿下,权势再大,她的权势也是源自于皇帝陛下。” 严明德吃了一惊,没想到周舒亭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您是觉得武承嗣斗不过越王殿下?” 周使君捻须笑道:“严家主,你的茶还没好吗?” 严明德回过神来,向门口看了一眼,笑道:“应该快好了。” 心中暗想:“这老头说的不错,这天下毕竟是李家的,越王又是皇帝的亲哥哥,武承嗣不可能斗倒他的。” 喝完茶,两人再次回到后山,此时不仅另外七大家族的人都来了,就连杨思俭和韩王也来了。 严明德打算邀周使君一起,去向韩王请安,周使君却笑着说要“东圊(上厕所)”,转身离去了。 严明德实在不明白,交谈中周使君明明很看好越王和韩王,却又和对方刻意保持着距离。 莫非这就是为官之道的最高境界吗? 半山腰一个隐秘之处,越王站在崖边。 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山脚,只见一名年轻男子带着一群军士骑行而来,他们将马系在山脚,顺着山道阔步前行。 越王身后,周舒亭躬身道:“殿下,严明德最近情况有些不对劲,似乎非常惧怕武承嗣拿他开刀。” 越王淡淡道:“他的心性本来就是八大家主中最差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帮助我们陷害徐元举。” 周舒亭沉声道:“虽然老夫暂时劝住了他,但只怕管不了多久。” 越王挥手道:“这事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武承嗣快上来了,老夫过会也得过去了。” 周舒亭应了一声,默默回到后山。 谁也想不到,这个表面看起来与越王保持距离的老头,实则是越王最信任的几名心腹。 不久,越王也到了后山,又过了两刻钟,武承嗣终于带着人出现了。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多人久闻他的名字,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圆袍,衣料虽然也很精致,但与越王、韩王甚至杨思俭的华服锦带相比,显得过于普通了些。 而且他年纪也比众人预料的年轻,长的虽然也颇为英武,但与许多人心目中的猛将形象相去甚远。 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敢小视他。 不单是因为他是江淮两道最高统帅,手上握着支强大的左武卫,还因为他身后跟随的几十名军士。 除了韩成、诸葛南、诸葛三元外,武承嗣随行的有四十六名军士。 这些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背着一模一样的重弓,就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几乎是一样的。 他们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目光闪烁着锐利的寒光。 无论是谁,身后跟着这样一群人,都足以让别人不敢小看他,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武承嗣。 除了韩王之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越王和杨思俭。 “大半年不见,长平王风采更胜往昔,实乃我大唐之福。”越王笑眯眯道。 锦台上的布置是两只横案设在最上首,其他竖案分列左右。 越王占据了一只横案,武承嗣带着人走到另一只横案前面,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道:“越王殿下安好。” 顿了一顿,他直入主题的说:“本王做事不喜欢绕弯子,今日请您过来,是想让您做一个见证。” 越王暗笑:“毕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他早已做好一应对策,就算钱德广当众开口,他也有办法一一应对。 “好啊,不知长平王想让本王做什么见证?” 坐下的所有官员瞬间绷紧了神经,他们都没想到武承嗣的作风这么直接,一来就直接和越王对上了。 接下来两人的交锋,将直接影响这些人将来在站队上的选择,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严明德!”武承嗣忽然大声道。 严家家主浑身一颤,心中大叫:“完了,他果然要拿我开刀!怎么办?” 旁边众人顿时齐刷刷看向严明德,幸灾乐祸者有之,鼓励安慰者有之,担心同情的也不少。 越王皱起眉,心想:“他莫非打算先从严明德下手?”对于事态超出自己的掌握,忽然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一声惊雷般的吼声突然响起。 “严明德不在吗?没听到殿下叫你吗?” 吼话的是韩成,他试图模仿黑齿常之的吼叫声,然而音量上还是差了些。 严明德咬了咬牙,心道:“越王和韩王就在这里,他未必能拿我怎么样!” 站起身,扬声道:“鄙人就是严明德!” “你过来。”武承嗣对他招了招手。 严明德看向越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一咬牙,大步来到武承嗣身边,昂着脑袋道:“不知长平王殿下有何指教?” 武承嗣静静凝视他半晌,忽然道:“半年前,你是不是通过徐元举,送了一副王羲之的帖子给皇后殿下?” 听武承嗣提起徐元举,严明德心中更加肯定对方要对自己动手,额间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 “是不是?”武承嗣喝道。 “是……是的。” 在别人看来,严明德此刻已经被武承嗣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了。 越王仗义执言道:“长平王,严员外给皇后殿下献书法,这是一片好意,你莫非要因为这种事处置他不成?” “我有说要处置他吗?”武承嗣淡淡道。 越王愣了愣,道:“那你这是?”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严员外,你献的帖子皇后殿下非常喜欢,本王这次来扬州前,她还说要亲自对你表示感谢。” 严明德错愕不已,拱手道:“草民……不……不敢。” 越王比他更吃惊。 不过他很善于控制情绪,脸上不露半点痕迹,目光一转,向袁书同隐蔽的看了一眼,只见他脸上也同样惊愕。 “来人,请皇后殿下!”武承嗣忽然喊道。 在场众人又是一惊,只见武承嗣身后一名军士忽然举着一块托盘,走到武承嗣旁边。 托盘上盖着一块黄绢,武承嗣拉开黄绢,只见下面露出一块金灿灿的金牌。 武承嗣朗声道:“这块金牌是皇后殿下所赐,见金牌如见殿下。” 众人这才明白他说的请皇后是请这块金牌,齐刷刷跪倒在地,行叩拜礼节。 只有越王和韩王没有下跪,只躬了躬身。 越王此刻心中有种憋闷的感觉,他这边想了一宿的应对办法,闹半天,却是自己弄错了。 原来武承嗣是为了拉拢八大家族才带金牌出来,并非要对付自己。 不仅如此,他估计还想通过拉拢严明德的行为,展现自己宽大的胸怀。 试问,如果连严明德这种得罪过武氏的人,他也能既往不咎,对其他人就更加不会追究了。 越王思索时,武承嗣已经代表武皇后,对严明德大为嘉奖了一顿。 严明德的表情十分精彩,既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如释重负,还多了几分感激敬佩。 越王自然不能坐视武承嗣拉拢人心,当即抖擞精神,微笑道:“皇后殿下日理万机,竟还有功夫关心这些小事,本王实在是佩服。” 武承嗣笑道:“正因为姑母日理万机,平日里特别劳累,而她的爱好也只有书法,故而严家主献的书法,对姑母缓解疲劳很有帮助。” 严明德喜笑颜开,道:“鄙人不敢,只要能为殿下尽献一丝绵力,鄙人就心满意足了。” 杨思俭忽然岔开话题,道:“殿下,您如今身为扬州大都督,却一直住在城外,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制。” 袁书同朗声道:“杨都督此言差矣,大都督府还没有建好,殿下又是军旅出身,住在军营并无不妥。” 韩王冷冷道:“你身为扬州刺史,却不能提前为长平王准备好府邸,导致他露宿荒野,这可是严重的渎职之罪!” 武承嗣微笑不语。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越王的人,就连袁书同这个表面上的自己人,也是对方安插的内奸,和他们争辩没有半点益处。 越王见武承嗣不说话,微笑道:“长平王,你若是不介意,本王可以帮你找一处好府邸,让你暂时住下。” 韩王阴阳怪气的接口道:“还是说,长平王不敢住进杭扬州城?” 武承嗣微笑道:“那好啊,越王殿下,不如我带着人住进你的王府,你觉得如何?” 越王脸色顿变。 诸葛南笑着接口道:“莫非越王殿下府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让咱们住进去?” 韩王厉声道:“混账,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武承嗣站起身,淡淡道:“我们不过开一个玩笑而已,韩王既然开不起玩笑,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谁也没想到,武承嗣竟真的就这样走了。 越王摸了摸袖中的金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韩王站起身,怒哼一声:“什么东西。”带着人跟着离去。 第313章 再见徐文清 一场宴会,一口菜没吃,一口酒没喝,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然而底下的人却没有谁计较这些,因为他们个个都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武承嗣的意思。 他是想借着这次宴会,告诉扬州城的所有人,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不计前嫌,既往不咎。 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其中又以严明德最为高兴。 他们虽然都不会因此投靠到武承嗣那边,但武承嗣这一番表态,至少证明他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样一来,便给他们留了很大回旋余地,等将来出现什么变故时,他们随时都能转换阵型,不需要太大顾忌。 越王虽然察觉到这些墙头草的心思,不过因为武承嗣的这一招乱棋,打乱了他的步调,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虽然处事谨慎、能沉得住气,但缺点也很明显,应变能力差了些。 当越王府的马车回到扬州城时,辰时才刚过没一会。 就在这时,远处飞来一骑,马上之人长的极高,身材苗条。 当她靠近后,马车边的随从才认出来者是越王府的县主,李玉惠。 “父王,不好了,武承嗣的人刚刚冲进王府,将那个女人给带走了!” 李玉惠刚靠近马车窗,便急忙说道。 马车内传来茶杯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枯瘦的手拉开车帘,露出越王那张满脸皱纹的脸。 他脸色阵青阵白,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绪,嘴里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上车说。” 李玉惠很快上到马车,发现父亲双眼通红的望着自己,不禁低下了头,低声道:“府宅一间偏院忽然着火了,然后一队左武卫忽然就闯入府中,说要救火。” 越王怒气不断上涌,似乎随时快控制不住了。 “那可是一品亲王府,你们就这样让他们进来?”他沙哑着声音道。 李玉惠头又低了些,道:“他们太凶了嘛,人也太多了,咱们府中侍卫根本挡不住他们,母妃的胆子您也知道,我只能在后院陪着她。”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一道声音。 “殿下,刺史府传来消息,说左武卫大军忽然大批入城,城门卫不敢阻拦。” “知道了。” 越王冷冷回了一句,这消息已经滞后,没有任何价值。 他凝视着自己的小女儿,缓缓道:“本王离开前记得交代过,如果出现什么变故,立刻将徐文清转移,你们为什么没有转移?” 李玉惠垂目道:“他们一入府就直奔那女子所在小院,李管家他们根本来不及转移。” 越王怔了怔,一拍额头道:“本王明白了,几天前武承嗣派人来本王府中,就是冲着徐文清而来。” 他其实并非没有想到,只是觉得武承嗣如果真的知道计划,完全没必要救徐文清。 自从武承嗣从欧阳充那里知道计划后,他便心神不宁。 但他不知道欧阳充知道多少,又告诉武承嗣多少,尤其是兖州那边并没有出事,自然不愿放弃这筹划多时的计划。 如今武承嗣救出徐文清,越王在气愤的同时,心中竟隐隐觉得安心了些。 这说明欧阳充知道的并不多,武承嗣还希望从徐文清身上得到线索。 李玉惠见越王久久不说话,担忧道:“父王,您没事吧?” 越王淡淡道:“你父王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还能有什么事?” 李玉惠迟疑了一下,说道:“父王,咱们要不算了吧。” “算了?” 越王冷哼道:“本王与武氏已经到了如今的局面,不可能再挽回了。你要记住,武氏不倒,你哥哥就无法从天牢中出来!” 李玉惠心中一凛,没有再说话了。 …… 扬州城外,左武军护送着一辆马车,向观音山军营返回。 马车内,芦苇紧紧将徐文清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车内不时能传来徐文清的抽泣声。 这么长时间的担惊受怕、委屈怨愤,在被救的一刻,她终于全部释放出来。 好久后,徐文清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道:“殿下人呢,他怎么没有过来?” “殿下叔叔负责将越王调离王府,他派我和师傅救你出来!”回答的是坐在对面的公孙小娘。 “你是?”徐文清这才发现车中竟然还有一人。 芦苇忙解释道:“小姐,这孩子是高大侠的徒儿,就是他们将我救出来的。” 徐文清点了点头,冲着刚才传出声音的方向说道:“谢谢你啦。” 公孙小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红着脸道:“其实我只是帮师傅打打下手,而且这次师傅也只是帮黑熊叔叔打下手,是他带着人将你抢出来的。” “黑熊叔叔?” 芦苇忙正要解释,窗外忽然传来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小东西,我名字里是有个黑字,但不准你再叫我黑熊!” 芦苇吐了吐舌头,道:“是黑齿常之将军。” 公孙小娘捂着耳朵,也小声道:“黑熊叔叔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芦苇顿时有些无语,心道:“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叫他。” 马车一路前行,正午过后,来到观音山大营。 没等多久,武承嗣终于带着人返回,瞧见站在帅帐外等候的徐文清,他心中再次充满了自责。 这名花季般的少女与一个月前相比,变化太大了,别人都是脸孔对着前方,她则是偏着脑袋,让耳朵对着前方,让人为之心酸。 “殿下,您回来了吗?”徐文清试探的喊道。 武承嗣几步上前,用力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徐姑娘,对不起,是我害你变成了这样。” 徐文清摇了摇头,强笑道:“殿下,您不要这样说,是我没完成好任务。您……您救出我爹爹了吗?” 当此之时,她心中最牵挂的依然是她的父亲。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徐元举被越王送到长安的事告诉可她,旋即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他出来。” 徐文清被芦苇扶着去休息了,武承嗣带着其他人进了帐。 除了诸葛三元父子、韩成和黑齿常之外,高君会师徒也进了帐。 武承嗣目光环视一圈,道:“这次能救出徐姑娘,诸位功劳都不小,尤其是高壮士和公孙小姑娘。” 高君会只点了点头,公孙小娘红着脸道:“我……我只是帮忙做了些引火包,是师傅进去放火的。” 武承嗣微笑道:“做好自己能够做的,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随即脸色一沉,又道:“接下来,咱们需想法子将李郎将救出来,还有贺兰敏之,只要找到他,我就可以罢了杨思俭,将水军都督府纳入控制中。” 诸葛南兴奋道:“殿下,咱们可以再利用袁书同!” “怎么利用?李郎将的情况与徐姑娘不同,我们并不知道他的下落。”韩成抱着胳膊道。 诸葛三元摸了摸短须,道:“就只怕他们已经逃到了海上。” “殿下,要不咱们直接在城外找个临江点阅览水军。” “这有什么用?”诸葛南望着黑齿常之问。 “那杨思俭一看就是个草包,他手下的水军绝对被练废了,殿下到时候就用这个理由,罢了他水军都督的职位!” 武承嗣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杨思俭不仅是从三品的水军都督,而且是太子的人,若没有充分理由就免去他官职,只怕会生出后患。” “不错,这样强行施为,不仅会惹来别人不满,而且如果太子从中作梗,让陛下下旨给杨思俭复职,殿下的威信将大受打击。”诸葛三元跟着道。 高君会忽然道:“要想救李郎将,就要先杀他!” 黑齿常之瞪眼道:“你这是什么鬼话?” 公孙小娘见他对师傅无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立刻瞪了过去。 诸葛南忙问道:“高兄,你解释一下吧。” 高君会冷冷道:“殿下可以传下命令,派出人手搜捕李郎将,只要看见便当场格杀。” “你疯了!”黑齿常之吃惊道。 武承嗣愣了愣,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他没有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而且咱们还要想个好理由,好让袁书同知道。” 黑齿常之眨了眨眼,一副听外邦话的表情。 诸葛南已经明白了,笑嘻嘻道:“黑齿将军,你还不明白吗?你想想,如果对方发现我们追杀李郎将,会怎么想?” 黑齿常之一拍大腿,道:“我懂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们绝对会很奇怪,很可能因此优待李郎将。” 武承嗣站起身道:“咱们就采用高壮士的建议,接下来大家集思广益,想一个好理由告诉袁书同。” 诸葛三元捻须笑道:“殿下,老夫倒是想出一个理由,就不知可不可行。” …… 武承嗣手下军队强行闯入越王府,并且带走一个女人的消息,很快在扬州城发酵。 扬州百姓几乎可以称得上群情激愤。 越王是扬州百姓们心中的贤王,年年施粥布善,修桥铺路,听说他曾为了救一个落水孩子,在大冬天里奋不顾身的跳入水中。 这样的好王爷被人欺负了,百姓们都难以忍受,背地里将武承嗣祖宗十八代都数落了一遍。 甚至有人提议去军营抗议。 只可惜应者寥寥,毕竟武承嗣是沙场上杀出来的将军,甚至屠杀过契丹人。 去他军营抗议,那不是找死吗? 相比民间,那些去过明德观的头脸人物,看事情自然看的更深。 有心思灵活的人已经回过味来,意识到武承嗣在明德观唱的那一出不过是调虎离山,真实目的是为了从越王府带出那个女人。 这些人对武承嗣的目的自然是极为关切,纷纷派出手下人去城中打探消息。 刚好那天左武卫的人将徐文清带出来时,被不少人目击,目击者中刚好有一人认出那人是徐长史的女儿,徐文清。 那名目击者又刚好在那天晚上,陪朋友去酒楼喝了两斤花雕。 结果消息便从那间酒楼传了出去,很快,扬州上层都知道了,武承嗣救出的那个女人,是徐元举的女儿。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都觉得正常,毕竟徐元举是武氏的人,武承嗣救她没什么奇怪的。 他们心中反而隐隐觉得,越王对付徐元举也就算了,俗话说祸不及妻儿,他堂堂一个亲王,将人家女儿关起来,做的有些过分了。 而且武承嗣竟能将徐元举女儿从越王府救出来,也让他们觉得,这一场交锋中,武承嗣完全压倒了越王。 …… 越王府大堂。 “哐当”一声。 一支名贵的白玉酒杯被扔在华贵的地毯上,也不知是地毯缓冲作用还是做工原因,玉杯竟没有碎。 “他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你还要忍?你知不知道别的人现在都是怎么想的?” 韩王李元嘉一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越王李贞淡淡道:“那些人的想法本来就总在变,没有必要去管他们怎么想。” “你这样缩手缩脚,如何能成大事?我看这扬州城待不得了,干脆我也学鲁王一样,向陛下求情搬去长安住。” 越王冷冷道:“那你就去吧。” 韩王死死瞪着越王。 好半晌后,他目光软了下来,回到椅子上坐下,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考虑,但咱们也不能总这么示弱吧。” “你以为我想这样?这件事就算捅到陛下那里,也没有任何好处。徐元举女儿毕竟被我扣在府中,就算我编个再好的理由,以陛下的性情,也不会帮着咱们。” 韩王沉默了一会,冷哼道:“那倒也是,咱们这位陛下总爱偏着外人,若非他宠幸武氏,也不至于酿成如今的局面。” 越王一摆手道:“行了,这些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有用吗?” “那咱们总该反击了吧,你这人谨慎是谨慎,有时候谨慎过头了,咱们对付武承嗣的计划用不着太复杂,咱们可没多少时间了!” 越王沉默不语,他和韩王、杨思俭已经商定了一个对付武承嗣的计划,只不过有几处细节还在推敲。 谁知他们的计划还没完善好,武承嗣已经频频出手,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 韩王继续劝道:“徐元举已经献出图纸,武承嗣对咱们的计划好像并不怎么清楚,现在除掉他,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有些细节还没有商定好,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你还是担心武承嗣到时候不肯出海攻打海盗吗?”韩王挑眉道。 越王点了点头,道:“他应该很清楚杨思俭已经投靠我们,对扬州水军一定不放心,就算海盗骚扰过来,他也未必会出击。” 越王把持扬州多年,靠的便是三样法宝。 山贼,海盗和民变。 凡是武皇后派过来的官员,都必须面对这三样,只要处理不好,那么便无法在扬州站稳脚跟。 武承嗣手下有一万左武军,山贼肯定是没用的,他又住在军营,也没百姓敢跑去军营民变闹事。 也就是说,用海盗对付武承嗣成了唯一的办法。 左武军再骁勇善战,那也是在陆上。 只要武承嗣敢率领左武军海上追击海盗,杨思俭便能联合海盗暗中下黑手,让武承嗣有去无回。 到时候只需说武承嗣剿灭海盗时英勇就义,武皇后除了责怪几句,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而且只要除掉武承嗣,泰山计划就能顺利进行,等计划成功,武皇后的位子也保不住了,更不用说报复他们。 然而,计划虽好,问题是要先保证武承嗣会出海打击海盗。 就是因为这点没想好,越王才迟迟没有动手。 陈硕真忽然道:“我们可不可以用诱饵勾引武承嗣出海?” “什么诱饵?”越王问。 “贺兰敏之。” 韩王叫道:“好主意啊,武承嗣和贺兰敏之有仇,一定很想抓住他,这个诱饵我看可行。” 越王皱眉道:“只怕杨思俭不肯答应,他那女儿对贺兰敏之感情很深,他又一向宠爱那个女儿。” 韩王怒道:“只是让他做诱饵,又不是让他去送死,如今形势都到这个地步了,而且要不是咱们提醒他,他早被武承嗣办了,我看他敢不答应?” 越王一想也是,点了点头,让人去立刻请杨思俭过来。 这时,韩王忽然问起:“对了,我听手下人汇报,说武承嗣到处派人搜捕李多祚,而且下了格杀令,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也听说了,确实有些古怪。”越王悠悠道。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并不是李多祚泄露了贺兰敏之的位置?” 越王摇了摇头:“先别这么快下结论,我已经派人去袁书同那里了,相信他应该知道什么。” 韩王点了点头,又道:“袁书同和王方翼谈的怎么样了?昨天武承嗣去明德观也没有带上王方翼,可见王方翼已经被冷落了。” 越王沉吟着,说道:“袁书同来信说,王方翼虽然对武承嗣有些不满,但他有种忠臣不侍二主的心态,恐怕暂时还无法劝服。” “这是我们李唐的天下,哪有什么二主!” “现在的局面就是如此,你生气又有什么用?”越王瞥了他一眼。 韩王哼了一声,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他难道忘了王氏一族是怎么被武氏残害的吗?” “他应该不会忘,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那他为何还对武承嗣忠心耿耿?” 越王笑道:“他这样本王其实还放心了些,他本是军人,若这么容易就改变立场,本王反倒会觉得不对劲。” “你啊,就是太多疑了!”韩王不住摇头。 就在这时,站在韩王身后如同雕像一样的杨铉忽然开口了。 “有问题。” 韩王侧头道:“有什么问题?” “王方翼有问题。” 越王素知他要么不言,言必有中,当即问道:“怎么说?” 杨铉道:“武承嗣最开始来扬州时,只带了王方翼的千牛卫,显然是对此人十分信任。” 越王怔了怔,道:“不错,他不可能将自身安危系于一个不信任的人身上。” 韩王瞪眼道:“那他为何突然冷落王方翼?” 杨铉道:“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第一种,他故意冷落王方翼,是为了考验他,看他是否会被我们拉拢。” 越王心中一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袁书同去拉拢王方翼,只怕已经暴露了。” “第二种是什么?”韩王又问。 “这是他们设下的局,让王方翼假装投效我们,是为了将来对付我们。” 第314章 再擒贺兰敏之 越王悚然一惊,无论是哪种情况,袁书同都暴露了。 韩王也意识到这点,叫道:“那武承嗣怎么没有向袁书同动手?” 杨铉沉默了一会,说道:“袁书同可能很早之前就暴露了。” 越王猛的站起身,道:“什么时候?” 杨铉反问道:“贺兰敏之出逃时,武承嗣为何没有起疑心?” “袁书同不是说了吗,是王方翼手下一名……” 韩王忽然说不下去了。 武承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冷落王方翼,如果他冷落王方翼是假,那么那名军士泄露消息的事自然不可能是真。 韩王咬牙道:“这么说来,当时他就怀疑袁书同了,可他为何不对袁书同动手?” 越王深吸一口凉气,道:“他是想利用袁书同向我们传递他想传递的消息。” “那昨天的事……”韩王豁然惊醒。 越王又坐回了椅子,长叹一声,道:“他故意让袁书同告诉我们,他带了金牌去明德观,就是为了诱我也将金牌带过去。” 韩王恨恨道:“然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闯入你府上救人!” 陈硕真忽然道:“越王殿下,如果袁书同有问题,欧阳充的事只怕也是假的。” 越王目光微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不错,欧阳充的消息都是袁书同传过来的,这么说来,武承嗣并不知道咱们的计划。” 韩王怔了怔,满肚子怒气顿时消散大半,哈哈笑道:“这就难怪他要救徐文清了,他娘的,害我担心了几天。” 就在这时,沈国公李温进入大堂,拱手道:“父王,王叔公,袁刺史派人传来消息。” 越王和韩王对视一眼,笑道:“哦,他又传什么消息来了?” 李温愣了愣,不明白父亲心情为何一下变好了。 “他说李多祚是真的背叛了武承嗣,而且知道一个秘密,武承嗣这才派人杀他灭口。” 韩王大笑:“好一个狡猾的武承嗣,故意让袁书同告诉我们这种消息,好让我们放了李多祚。” “这消息是假的吗?”李温吃惊道。 越王笑道:“你先说说,李多祚知道什么秘密了,武承嗣才要杀他灭口?” 李温答道:“袁书同说武承嗣这次来扬州是为了帮皇后办一件隐秘之事,而这件事被李多祚知道了。” 韩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他以为咱们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找李多祚问个清楚,倒是打的好算盘。” 陈硕真忽然冷冷道:“韩王殿下,我们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发现,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韩王脸上的笑容一凝,哼道:“最起码武承嗣不知道咱们的计划,等泰山封禅之日,就是武氏灭亡之时。” 陈硕真冷冷道:“他现在不知道,不代表将来也不知道。” 越王心知冤枉了陈硕真这么久,她心生不满也很正常,急忙出声打圆场。 “现在咱们总算揭破了对方的诡计,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利用这一点,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说的是“你们”,目光却只看向杨铉。 杨铉刚才的一番话,让他对此人愈发的看中。 只可惜杨铉闭上了嘴巴,又变成了一尊雕像。 他不想说话时,越王也没法让他开口,只得又看向别人。 韩王眯眼道:“武承嗣现在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洞悉他的诡计,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怎么利用?”越王问。 韩王搓了搓手,道:“咱们可以找模仿笔迹的高手,伪造一封李多祚的信。” “什么信?” “就让李多祚告诉他,咱们已经相信了李多祚,而且李多祚已经探知到贺兰敏之的位置。” 越王笑道:“那个地方在海岛上?” “不错,就在海岛上,他想救人就必须出海!”韩王面有得色。 陈硕真提醒道:“只写信的话,可能会引起他们怀疑,不如放了李多祚,让他将消息亲口传给武承嗣。” 韩王不悦道:“真放了李多祚,他若是一去不回怎么办?” 陈硕真还要再说,越王抬手道:“行了,王叔这个法子更稳妥,咱们这边没有任何风险,就这样办。” 没过多久,杨思俭带着人来了,三人当即一合计,谋划出一个妥当的计划。 只要武承嗣出海,就能让他再也回不了岸! 次日中午,一封密信由一名乞丐带到了军营。 信很快便到了武承嗣手中。 看完后他一言不发,转交给诸葛三元,诸葛三元看完后,诸葛南、韩成和黑齿常之也分别看了。 “没有暗号,殿下,这封信是假的。”诸葛南沉声道。 黑齿常之粗声道:“他们莫非识破了咱们的意图?”说完看向诸葛三元。 诸葛三元沉着脸不说话。 武承嗣在帐中踱了几步,忽然说道:“诸葛公的计划没有问题,问题应该出在袁书同身上。” 诸葛南吃惊道:“袁书同暴露了?” 韩成纠正道:“应该是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知道袁书同是他们的人了。” 诸葛南没好气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黑齿常之大声道:“殿下,咱们要不要立刻对袁书同动手?” “韩将军,王将军那边进展的怎么样?”武承嗣问。 “还差一点时间。” 武承嗣颔首道:“那我们就为他争取一点时间,韩将军,你立刻做好控制袁书同的准备。黑齿将军,你传令下去,让军士征调船只,做好出海的假象。” 二人齐齐应是。 诸葛南进言道:“殿下,我这几天在扬州城转了下,发现有人在散播对我方不好的谣言,一定是越王府干的。” “那你想怎么做?” “以牙还牙!” 武承嗣微微一笑,诸葛南虽然平日大大咧咧,但其实非常聪明,属于少数能认识舆论威力的人。 “那好,我准你在军中挑选些人,你可以训练他们,等时机到了,咱们再反击。” “是!” 武承嗣又转向诸葛三元,道:“诸葛公,你去通知王将军,让他那边加快动作。” 待众人都领命出去了,武承嗣独自坐在帅案后,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来回思索自己的布置是否还有疏漏。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王方翼以身犯险,深入到越王身边。 徐文清和李多祚就是因为他考虑不周,才会身陷陷阱,这两个教训已经够深刻了。 不过不让王方翼冒险,不代表不能让他干其他的事。 他故意冷落王方翼,就是为了让越王那边觉得王方翼有拉拢的可能。 不只是王方翼,还包括他手下的千牛卫,对方都会试图去拉拢。 对方想要拉拢千牛卫的心态,将成为千牛卫的掩护。 原本千牛卫和左武卫一样,只要入城,必然引起越王那边的警惕。 但有了这样一层因素,千牛卫再入城时,越王那边的人就不是警惕他们,而是想拉拢他们。 善于和军人打交道的自然也是军人,拉拢千牛卫军官的也很可能是水军都督府的军官。 他们拉拢千牛卫时,反而成为千牛卫策反他们的机会! …… 夕阳西下,日落黄昏。 千牛卫校尉马占元完成一天的训练,骑着马进了城,来到城东一家酒楼。 齐鸣早已在酒楼内一间包间等候多时。 马占元注意到包间外今天多了两名士兵,前几天都是没有的。 他微不可察的一笑,进入包间。 屋子内,一名三十多岁的军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腰杆挺的笔直,脸上神情冷峻,一副铁血军人做派。 马占元就是被他这副形象所打动。 当初来拉拢马占元的军官不少,齐鸣虽然也在其中,却很少说话,还是马占元主动找上他的。 马占元找他的理由很简单,齐鸣身上的气质和他有些像。 如果让马占元待在杨思俭手下,他觉得自己必定会心生不满,齐鸣和比较像,那么很可能也已经对杨思俭心怀不满。 最开始的几天,马占元从来不提双方立场问题,只和齐鸣讨论辽东战场上的几场大的战役。 两人相谈甚欢,齐鸣言辞中对武承嗣充满敬佩,正是因为这一点,马占元有了说服齐鸣的把握。 马占元刚坐下,齐鸣便开口道:“马兄,今天我想继续和你讨论老哈河之战,昨天你说此战有一定的偶然因素,我以为不然,就比如……” “齐兄,今天我们不谈这些。”马占元摆手打断。 齐鸣目光一凛:“那你想谈什么?” 马占元沉默了一会,悠悠道:“齐兄,你知道吗,就在去年,我的顶头长官李多祚和现在的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还是平级。” 齐鸣点头道:“我知道,黑齿常之参加了辽东战役,从六品郎将飞跃为三品将军。” 马占元沉声道:“我也不瞒你了,我这几天入城,身上其实是有任务的。” 齐鸣道:“我看出来了。” 马占元深吸一口气,道:“齐兄,武大将军马上又要打大仗了,我也会参加这次战争,你也一起来吧。” 齐鸣双眼瞬间放出光芒:“打谁?” 马占元伸出一只手,指着东边。 齐鸣忽然仰首一笑,举杯将酒一口饮干,微笑道:“马兄,你知道我这几天回都督府后,一直在做什么吗?” 马占元摇头。 “我一直在打听李多祚和贺兰敏之的下落。” 马占元心中一喜,道:“你打听出来没?” 齐鸣霍然起身,沉声道:“明日正午,你带人在城东采石沟接应我,如果我没有按时到来,那说明我失败了,你再去找别人吧。” 话一说完,齐鸣便带着人离开了包房。 水军都督府的衙门就位于城东,距离两人谈话的酒楼,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齐鸣在都督府属于高级将官,进出都督府是十分自由的,他径直穿过都督府,来到与都督府相连的临江营寨。 原本水军都督府的营帐,都是设在江面之上,要么用木板搭建,要么直接用小船围连组成。 然而杨思俭觉得这样的营寨一点气势没有,故而改成临江搭营。 眼前这条江与长江相连,江面上停着大大小小几十艘船,这便是水军都督府所有船只了。 齐鸣命两名心腹去召集人手,让众人在都督府外的街角集合,以免惹人注意。 随后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在帐中将需要的东西都整理好后,背着一个包裹,大步出了营帐。 回到都督府后,他沿着长廊,向大门方向前行。 忽然,前方出现一道高大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齐鸣神色不变,道:“张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高大男子沉着脸道:“我在等你。” 齐鸣挑了挑眉,不说话了,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高大男子咬牙道:“你打算去哪?” 齐鸣冷冷道:“这和你无关。” “我知道,你想去黄水镇。” 齐鸣脸色微变。 高大男子继续道:“这几天你每天都去和那名千牛卫将官喝酒,别人以为你是去拉拢他,我却知道不是。” “哦?”齐鸣冷笑。 高大男子苦笑道:“别人都不了解你,我却很清楚你的为人,以你的心高气傲,根本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 齐鸣淡淡道:“张鹤,人是会变的。” “但你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人。”高大男子坚持道:“我问你,昨天你悄悄溜入副都督的房间做什么? 齐鸣脸色又是一变,道:“你跟踪我?” 张鹤咬牙道:“我是担心你,齐兄,当年剿灭海盗时,你救过我一命,我不能看着你走错路。” 齐鸣冷冷道:“你后来也救过我一条命,你不欠我的。” 张鹤露出痛苦的表情,道:“齐兄,杨都督虽然确实是文官出身,但他一向很器重你,你为何要背叛他?” 齐鸣低下头,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去叫人把我抓起来吧。” “不,只要你答应我不去黄水镇,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张鹤缓慢而坚定的说。 齐鸣盯着他道:“你……你真的愿意放过我?” 张鹤点头道:“我说过,你救过我一命,我绝不会将你推入死路。” 齐鸣定定望了他片刻,轻轻道:“好吧,我听你的。” 张鹤欣喜道:“那好,你先去将副都督的令牌放回去,我帮你放哨。” 齐鸣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向后院走去,在经过一个拐角时,齐鸣突然放慢了脚步。 当张鹤走到他前面时,他迅雷般伸出左手,死死捂住张鹤的嘴巴,与此同时,右手中已多了把匕首,架在张鹤脖子上。 “呜呜!”张鹤又惊又怒,剧烈挣扎。 齐鸣冷冷道:“张兄弟,咱们既然选择从军,目的自然都是为了讨个前程,希望你不要怪我。” 匕首一抹,张鹤浑身一颤,随着鲜血从身体里留出,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最终停止了动作。 齐鸣将他的尸体拖到一处假山旁,而后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离开了都督府。 来到街角,十几名军士正在等待着他。 齐鸣目光环视一圈,沉声道:“兄弟们,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一名军士道:“齐大哥,您不必多说了,杨思俭勾结海盗,不配做我们的将军!”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齐鸣道:“你们的家属都安置好了吗?” “齐大哥,您放心吧,大家早就都安排好了,就等着跟您干大事。”先前开口的军士道。 齐鸣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众人转身向东门外急行。 …… 采石沟。 马占元和手下十几名军士,皆坐在山沟旁边的大石上。 一名士兵抬头望了望天色,皱眉道:“校尉,午时快到了,他们怎么还没来?” 马占元凝目不语,静静望着小路尽头。 这世上有一种人,明明刚认识不久,却能让你信赖他。 在马占元心中,齐鸣就是这种人。 当太阳升到最顶端时,前方尘土飞扬,马蹄声响。 马占元腾的站起身,盯着来路方向。 没过多久,只见五骑飞奔而来,其中两人正是李多祚和齐鸣。 “李郎将,您终于回来了!”马占元忍不住大喊。 李多祚靠近后,马占元才发现他身前横放着一人,那人手脚都被绑住,眉目清秀,满脸带着愤怒之色,赫然是贺兰敏之。 李多祚并不下马,说道:“我先回军营去找殿下,以防杨思俭逃跑。你好好招呼齐校尉。” 话一说完,一抽马鞭,向观音山急行而去。 武承嗣再次见到了贺兰敏之。 与前几次不同,贺兰敏之这次似乎已经认命一般,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武承嗣其实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而且现在他还急着处理杨思俭,一挥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就在贺兰敏之即将被带出帅帐时,他忽然回过头,说了一句:“武承嗣,你能不能告诉我,舅母给你的命令是活着带我回去,还是……直接杀了我?”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道:“她没有让我杀你。” 贺兰敏之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低语了句什么,便被军士带了出去。 武承嗣目光四顾,王方翼、黑齿常之、韩成、李多祚、诸葛三元和诸葛南全都凝望着他,等候他的军令。 “李郎将,你之前被关了那么久,需不需要休息一下?”武承嗣微笑道。 “殿下,末将的精神从来没这么好过,请您让我也参加这次行动吧!”李多祚神采奕奕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众将听令!” “在!”众人齐声道。 “现在午时刚过,我希望在酉时之前,扬州城四门守卫,全部掌控在我们手中。然后封锁四门,绝不让杨思俭逃了!” “是!” 7017k 第315章 越王的死忠党(七千字) 酉时后,越王正在与家人吃晚膳,李管家忽然急匆匆进入后堂,焦急道:“殿下,不好了,军队入城了!” 越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站起身,在几名女眷担忧的目光下,离开了后堂。 来到书房,越王冷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支军队入城了,左武军还是千牛卫?” “好像……都有。” “好像?” 越王眉尖一跳,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最不喜欢听到不确定的消息。” 管家苦笑一声,道:“殿下,消息是咱们府中出去办事的家丁从茶楼那边听到的,属下实在无法确认。” 越王吃了一惊:“这消息不是袁书同传来的?” “不是。” “你立刻派人去刺史府看看情况,再派人将韩王、杨思俭请过来。”越王沉着脸道。 一个多时辰后,韩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一进书房便问道:“王侄,听说武承嗣派军队入城了,他想干什么?” 越王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袁书同没有写信告诉你吗?” 越王沉声道:“我已经派人去刺史府询问情况了,咱们再等等。” 原本越王有三套情报系统,一套以刺史府袁书同为核心,另一套是城中的茶楼、酒楼,最后一套则是由陈硕真的火凤社负责。 韩王的情报来源不如他多,主要都来自不良人。 然而陈硕真和杨铉两人都陪着司徒信去海上联系海盗,毕竟要让武承嗣死在海盗手中,海盗的数量不能太少。 到时候消息总不能说:武承嗣带领数千左武卫剿灭海盗,结果被数百海盗全歼,武承嗣战死海上。 这种消息别说武媚不信,就连李治也不会相信。 因为两人的离去,韩王和越王的情报来源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又等了半个时辰,不仅刺史府依然没有消息,连杨思俭也没有过来。 越王心中渐生不安,就在这时,管家进入书房,惊慌道:“殿下,不好了,咱们埋在水军都督府的人传来消息,说杨思俭被武承嗣给抓了!” 韩王一拍桌案,怒道:“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侯,他以什么名义抓捕的杨思俭?” “听说是以杨思俭窝藏贺兰敏之的罪名。” 韩王心中一咯噔,道:“贺兰敏之落入武承嗣手中了?” “是的,听说水军都督府的一名校尉叛变,将贺兰敏之和李多祚都献给了武承嗣。” 韩王又急又怒,瞧见越王一言不发,摊手道:“现在怎么办,杨思俭也栽了,没有他的水军,咱们的计划全泡汤了。” 越王摇头道:“错了,全错了。” “什么错了?” “你还记得左武卫来扬州时,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韩王没好气道:“你说过的话那么多,我哪能句句都记得。” 越王深吸一口气,道:“我当时就说了,武承嗣携大势而来,我们不应该和他硬拼,而是蛰伏待机,以泰山计划为主。” 韩王挠了挠脸颊,道:“后来我们不是以为他知道泰山计划了,所以才想着除掉他吗?” 越王缓缓道:“现在都过那么久了,泰山行宫也没有传来任何情况,这说明武承嗣根本就不知道咱们的计划。” “你的意思是咱们继续蛰伏?” 越王道:“杨思俭被抓,对付武承嗣的计划只能停止,咱们还有其它选择吗?” 韩王罕见的没有再坚持,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应该立刻将与泰山计划有关的人都清除掉。” 越王皱眉道:“相关人物不是早就清除干净了吗?” 韩王冷冷道:“不,还有两个活口。” “谁?” “徐元举和骆家那名女子。” 越王绷着脸道:“不行,现在还不能杀他们。” “为什么不行,徐元举已经献出图纸,骆家也已经答应将东西运入行宫,这两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 越王道:“那我问你,如果徐元举献出的图纸有问题怎么办?” “这……不会吧?” 越王摇头道:“咱们的计划不能有任何疏漏,还是等行宫那边机关做好了,再对徐元举动手也不迟。” 韩王让步道:“那好吧,徐元举可以先留着,骆家那女子总可以杀了吧?” “也不行,骆家家主骆统我认识,此人十分谨慎,在龙船进入行宫之前,他很可能会要求再见自己女儿。” 韩王叫道:“莫非你到时候还真打算让他见到女儿?” “只要能让计划顺利进行,让他见一面又何妨。” 韩王沉默了一会,哼道:“再有半个月,龙船就要进入行宫了吧。” “是的。到时候你想怎么灭口都随你,只要别留下什么痕迹,让武承嗣抓住把柄就行。” 韩王笑了笑,道:“我手下的不良人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越王点了点头,忽然望着大门方向,道:“武承嗣既然对杨思俭动手了,只怕也不会放过袁书同。” 韩王哼道:“怎么,你还想保住他吗?” 越王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刚准备对武承嗣动手,他就先发制人。” 韩王愣了愣,道:“你怀疑咱们身边有他的人?” 越王皱眉道:“难道没有可能吗?不然为何他的行动每次都比我们快上一步?” 韩王沉默不语。 越王又道:“你现在就回王府,彻查你府中所有人,我也一样,这段时间咱们尽量都别出门了,一定要将府中的细作先抓出来。” 韩王叹了口气。 如果今天的事过后,他们都选择躲在府中不露头,在旁人看来,他们已经输给武承嗣了。 …… 水军都督府。 戌时末,如水的月光静静洒在窗前,斑驳的树影在晚风中摇曳。 普通人家到了这个时侯,早已经安歇了,都督府的后院暖阁中,却依然灯火通明,还不时有娇笑声传来。 杨思俭坐在一张紫木靠背椅上,一边悠然喝着茶,一边望着身前几位夫人玩着投壶射箭的游戏。 杨思俭一生中有两件事最令他骄傲,第一件是他的掌上明珠杨竹铃。 相比四个儿子,杨思俭对这个唯一女儿疼爱得多,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就连杨竹铃要嫁给贺兰敏之这种荒唐事,连杨竹铃亲生母亲都反对,他最后却还是答应了。 第二件则是杨思俭的妻子姜氏。 这位出身小家族的女子不仅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且温柔贤惠,与杨思俭四名妾室的关系都处的很好。 在姜氏这个贤内助的帮助下,杨家后宅没有出现其他豪门的内斗情况,五位夫人相处的十分和谐。 每日晚膳之后,几名夫人还有女儿杨竹铃都会在暖阁中玩些小游戏。 杨思俭每次也会参加,这几乎是他一天最快乐的时候。 “老爷,您也来投一支嘛。” 年纪最小、长的最美的五夫人聂氏忽然来到杨思俭身边,摇着他的手臂撒起了娇。 杨思俭拍了拍五夫人嫩藕般的手臂,笑道:“你们去玩吧。”说完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杨竹铃。 五夫人跟着看了杨竹铃一眼,只见她板着个脸,双眉紧皱,心道:“哎哟,这位姑奶奶又发脾气了。” 虽然是夫人,但聂氏半点不敢得罪杨竹铃,只得松开杨思俭的手臂,又跑回去和其他四位夫人一起玩耍。 便在这时,杨竹铃忽然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众位夫人的欢笑声戛然而止,杨竹铃母亲姜氏小声道:“女儿,你怎么了?” 杨竹铃没有理会母亲,瞪着杨思俭道:“爹爹,夫君到底几时才能回来?” 杨思俭赔笑道:“乖女儿,你别急,再过个几天他就能回来了。” “你说清楚,为什么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莫非过几天那位长平王就不抓他了吗?” “不是不抓,而是抓不了。” 杨思俭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那位长平王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闻听武承嗣马上要死了,杨竹铃不仅不吃惊,还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道:“那你们可要快些动手,我想早点见到夫君!” 杨思俭正要说话,就在这时,暖阁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 杨思俭长子快步冲了进来,一脸惊慌道:“爹,大事不好了,官兵进咱们都督府了!” 杨竹铃娇哼道:“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衙门那些衙役都是群胆小的废物,怎么敢来咱们都督府撒野?” 其他几名夫人也依然笑嘻嘻的,全然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不是衙役!是军队!左武卫的军队!”长子吼道。 一帮夫人顿时花容失色,五夫人惊呼一声,跑到杨思俭身边,急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另外几名夫人也跟着跑了过来,将杨思俭围在中间,除了姜氏外,个个哭哭啼啼的呼喊起来。 杨思俭怒道:“别吵了!烦死了!” “爹,你快想想办法呀!”杨竹铃泪眼婆娑道。 因为越王和韩王长期在扬州城造谣言,诋毁左武军,因此这些大门不出、只听外间消息的妇人早已被谣言洗脑。 在她们心中,左武军是一群凶残的恶徒组成的军队,比土匪更加残忍。 杨思俭想了一会,沉声道:“武承嗣一定是有备而来,你们赶紧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来我的书房集合,咱们走密道先逃出去再说。” 众女听到他沉稳的声音,顿时都冷静了些。 然而,当杨思俭带着妻女来到暖阁外面时,发现外面已经被一队官军给包围住了。 带头的是名黑脸将军,旁边站着名熟面孔。 “齐鸣,你、你投靠了武承嗣?”杨思俭望着那名熟面孔,怒不可遏。 齐鸣面无表情道:“是的。” 大夫人姜氏忽然疯了一般冲向齐鸣,嘶喊道:“我家老爷对你恩重如山,你这恶贼却背叛了他,我、我和你拼了!” 齐鸣目光一冷,唰的一声抽出长刀,就要一刀砍过去。 忽然间,一柄短刀挡住他的刀,齐鸣转头一看,阻拦他的是诸葛南。 “这些人自有律法处置,岂可随意伤人性命。”诸葛南瞪眼道。 齐鸣哼了一声,归刀回鞘。 从死亡边擦肩而过的姜氏瘫倒在地,浑身不住颤抖。 杨思俭怒道:“你们左武卫无故闯入本官官邸,还意图伤害本官家人,本官一定要奏明太子殿下和陛下,向长平王要一个说法!” 齐鸣冷冷道:“杨都督,你不必心存侥幸了,若非贺兰敏之已经落入我们手中,殿下怎么会直接派我们来抄你的都督府?” 杨思俭脸色阵青阵白,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杨竹铃则放声大哭起来。 以往只要她大哭,杨思俭都会细声安慰她,只有这次,杨思俭默默听着女儿的哭泣声,一言不发。 就在众军士准备上前扣押杨家女眷时,忽然间,黑齿常之飞快的拈弓搭箭,朝着侧面黑漆漆的屋檐射了一箭。 黑暗中传来“铛”的一声响,只见一名华服老者从屋檐落了下来,正是司徒宏。 他刚一落地,黑齿常之又一箭射来,箭矢破空声大响,司徒宏不敢大意,急忙用鬼头刀砍断箭矢。 然而刚挡开这一箭,紧接着无数箭矢接踵而来,他急忙躲到一根廊柱后面,一动不动。 这一耽搁,众军士顿时围了上去。 司徒宏虽武艺高强,然而面对重重包围的左武军军士,也不过坚持了两盏茶时间,便被乱枪刺死。 左武军入城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当天夜里,扬州各大势力都胆战心惊的过了一晚。 到了次日,水军都督府被抄、杨思俭全家被擒拿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扬州各大势力暗自心惊的同时,也皆松了口气。 其中又以严明德最为庆幸。 他一直觉得武承嗣会通过杀鸡儆猴的方式,威慑住扬州大小势力。 那只被杀的鸡,本以为会是自己,谁知杨思俭取代了他。 这其实也说的通,毕竟杨思俭这段时间与越王走的太近了,而他不同,非常机智的躲在家中,并不与越王府来往。 这小小一个选择,便决定了严家的存续,严明德庆幸的同时,也有些后怕。 一大清早,严明德便亲自跑到自家门外,等候着城中最新消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消息比金银更加宝贵。 没过多久,出去打探消息的管家和护院首领都回来了。 管家拱手道:“老爷,我去官府打听过了,听说袁刺史生了病,有传言说是越王府的人派人给他下毒了。” 严明德吃惊道:“莫非长平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对杨思俭动手?” 管家答道:“城中也有不少人这么说。” 严明德皱眉思索了一下,转头看向护院首领,道:“你那边打听的怎么样?” 护院首领道:“听说越王府和韩王府都没有动静,而且两座府邸中的人都没怎么出门了。” 严明德默默点了点头,心想也不知越王是在示弱,还是真的被长平王给压倒了。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不打算再涉入两方的争斗中,之前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有一次就足够了。 然而不久,他便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三日后的一个下午,严明德正在书房教训自己的二儿子。 他三个儿子中,只有这个儿子最不让他省心,老是喜欢仗着家族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 这次因为争风吃醋,将一个寒门书生吊在城外郊林中,足足吊了一天,差点没把人家给吊死。 “你这孽子,平日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如今这关口,怎么也敢胡来?”严明德气的满脸通红。 次子哼哼唧唧道:“是那小子不知死活,非要和我抢女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穷酸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还敢顶嘴,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家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次子不耐烦道:“爹,这话你都说了十几回了,咱们家还不是一直好好的。” 严明德被气的脸色铁青,就在这时,管家进入书房,说道:“老爷,骆家家主求见,在下已经将他引入偏厅等候。” 严明德指着次子道:“你给我在书房好好反省反省。”说完便离开了书房。 大堂内,严明德见到了骆家家主骆统。 骆家是扬州三大船商之一,府中家底之丰厚,并不在严家之下,不过骆家毕竟是商人世家,地位远远及不上严家。 本来以严明德的身份,是不会和骆统这样的商人结交。 不过有一次,他意外得知骆统在长安城中有一个做监察御史的堂弟。 自此之后,严明德主动结交骆统,两人很快有了不错的交情。 也是骆统牵桥搭线,严明德才认识了长史徐元举。 后来严明德受越王命令,假意接近徐元举。 严明德当时虽有些犹豫,但又觉得这是一个攀附越王的好机会,便鬼迷心窍答应了。 此举不仅坑了徐元举,顺便将骆统也坑了。 严明德甚至不知道骆统是何时被放出来的,来到大堂后,勉强笑道:“骆兄,之前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希望你不要见怪。” 骆统凝视严明德片刻,忽然给他行了一个大礼。 严明德急忙道:“骆兄,你这是做什么?” 骆统咬牙道:“严兄,我想请你帮我给越王殿下传句话。” 严明德脸色大变:“骆兄,你若是有话要告诉越王殿下,直接去他府上就是了,干嘛来找我?” 骆统摇头道:“我不能去越王府。” 严明德恼怒道:“就算你不能去越王府,那也可以找别人传话呀,为何要找上我?” 骆统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严明德,道:“严兄何必和我装糊涂?” 严明德怒道:“谁和你装糊涂了,实话告诉你,我们严府现在和越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骆统没有说话,目光向左右看了一眼,严明德急忙挥手屏退了下人。 骆统这才说道:“严兄,你不必再装了,如今扬州城中大部分势力都已经倒向了长平王,只有你依然对越王不离不弃。” 顿了一下,他说道:“在这点上,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严明德只觉有人在自己脑子里用力敲了一下锣鼓,脑袋里“嗡嗡”直声。 他猛的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是谁说我忠于越王的!” 骆统见他双目通红,脸色铁青,皱眉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严明德情绪几乎失控,一把抓住骆统衣领,急切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说,有什么原因吗?” 骆统怔了怔,道:“城中百姓都是这样说的,说八大家族中其他七家都不再与越王府联系,只有严家依然对越王忠心耿耿。” “不少百姓还因此称赞你呢。”骆统补充了一句。 严明德简直要气炸了,他这几日根本没有和越王府有任何来往,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传谣言害他! 是哪个王八蛋和他这么大仇恨? 骆统深吸一口气,道:“严兄,还请你帮我转告越王,我希望再见我女儿一面!” 严明德双目都快要喷火了,怒吼道:“这话你对我说个屁,我们严府和越王府没有半点关系,你给我滚,立刻滚!” 骆统急道:“严兄,当初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了,但我女儿如今在越王手中,我必须保证她还活着。” 严明德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种事情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也不愿意再牵扯进越王或者长平王的任何事中。 “滚!”他咆哮道。 骆统走了,临走前甚至跪在地上哭求严明德让他见女儿一面。 严明德比他更想哭,他只要一想到那些谣言传入武承嗣的耳中,心脏就有种被攥紧的感觉。 他必须立刻去见武承嗣,向他解释清楚。 然而,他刚出府门,便瞧见一队官军向这边小跑而来,领头的是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 “你是严府中人?”那少年问。 “是的,不知这位军爷来此有何贵干?”严明德小心翼翼道。 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该不会就是严明德吧?” “是……是的。” 少年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办了,我叫诸葛南,奉长平王殿下的命令,带你去都督府问话,你跟我走一趟吧。” 严明德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正打算去都督府拜见王爷。” “好极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身吧。” 来到都督府时,已到了黄昏时分,天色灰蒙蒙一片,就和严明德此刻的心情一样。 严明德被带到都督府大堂,堂内除了武承嗣外,还有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目光中没有半点神采,竟是个瞎子。 “草民严明德拜见大都督。”严明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严家主,你知道坐在你眼前的这位姑娘是谁吗?” 武承嗣脸色沉重,声音中充满威严,让严明德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下不知。” “她就是被你陷害的徐元举之女,徐文清。”武承嗣冷冷道。 严明德惊惧不已,急道:“殿下,您几天前在明德观说过,不再追究以前的事的!” “不错,几日前,本王奉皇后之命,在明德观嘉奖过你,但一码归一码,你勾结越王陷害徐长史,本王不能轻饶你。” 严明德心脏如同被人锤了一拳。 他终于明白,武承嗣当初不过是为了稳住各方势力,这才说的那些漂亮话。 如今他入主扬州,便立刻开始秋后算账了。 “最近城中有谣言说在下依然忠于越王殿下,这些话……” “这些谣言是我传的。”诸葛南笑嘻嘻道。 严明德脸色煞白,道:“我早该想到,你们故意传出谣言,就是为了找理由对我动手,这样别人也不会说您是个过河拆桥的人了。” 武承嗣冷冷道:“严明德,你不要搞错了,本王从来就没想过拉拢你们八大家族,更谈不上过河拆桥。” “那您为何在明德观代替皇后嘉奖在下?”严明德嘶喊道。 诸葛南哼道:“殿下邀请你们去明德观,主要是为了将越王调出王府,救出徐姑娘,你就少在那自作多情了。” 严明德怔怔不语。 武承嗣道:“严明德,本王问你,你可知道越王将徐长史关在何处?” 严明德摇了摇头。 “本王也猜到你不知道,也罢,现在本王以诬陷朝廷官员的罪名将你收押,诸葛寺丞,通知刺史府的衙役将他押走吧。” 严明德忽然道:“殿下,在下可并没有认罪!” 武承嗣冷冷道:“你最好搞清楚形势,你做下的那些事情你以为很难查吗,如果你顽抗到底,不仅原本的罪责逃不掉,还会增加新的罪行。” 严明德眼睛上顿时蒙上一层阴影,咬牙道:“草民没有犯法,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诸葛南冷笑道:“那很好啊,你继续嘴硬,到时候查明真相后,不仅你要问罪,你的家人也会被你连累!” 严明德低头不语,他知道徐元举在越王手中,而且说不定已经死了。 只要他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诸葛南将严明德押走了。 武承嗣缓缓来到徐文清身边,他本想通过惩治严明德,让徐文清好受一些。 然而从徐文清一言不发就能看出,她并不在乎严明德怎么样,要想让她脸上恢复笑容,只有将徐元举救出来才行。 “徐姑娘,我想送你去长安,我夫人精通医术,也许她能治好你的眼睛。” 徐文清修长的眉毛跳动了一下,隔了一会,才说道:“多谢殿下好意,可是我……我想等爹爹被救出来后,再去长安城,可以吗?” 武承嗣叹了口气,只能答应了她。 为了打探徐元举下落,他已经派出几路士兵沿着去长安的每条路打探,然而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根据他猜测,徐元举很可能一出扬州,便被带去什么地方关起来了,越王绝不会让徐元举离他太远。 …… 感谢大家的月票、推荐票和打赏,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7017k 第316章 通往泰山行宫 让诸葛南将徐文清送去休息后,武承嗣穿过几个庭院,一路向北,从另一扇门出了都督府。 府门之外,便是水营。 放眼望去,只见水面上船只纵横,不少士兵拿着木锤铁钉,敲敲打打,在船只上搭设木板。 这是一座新的水营,虽然还未完全建好,但已经初现轮廓。 人群中,王方翼带着李多祚、齐鸣正在巡视。 水营正是由王方翼设计。 武承嗣这次南下,之所以选择带王方翼,除了收服他增强自己在军中影响力外,还有一点,便是看中他的水战能力。 几年前的白江口之战中,王方翼便是参战的高级将领之一,因作战极为勇猛,受到刘仁轨高度评价。 就连武媚也有些忌惮他的作战能力,将他调到千牛卫中,防止他在军中继续坐大。 王方翼瞧见武承嗣过来后,立刻上了岸,快步走来。 “末将见过殿下。”他和身后的李多祚、齐鸣齐声道。 杨思俭被武承嗣抓捕后,都督府超过一半的将官都被撤换,武承嗣从千牛卫和左武卫中调去不少将官。 李多祚便是其中官职最高的一人,被武承嗣表举为水军都督府的都尉。 齐鸣擒获贺兰敏之是头功,被武承嗣表举为副都尉。 “水营还要多久建好?”武承嗣问。 王方翼答道:“再有一个月就能建好。” 武承嗣点了点头,四顾看了一眼,疑惑道:“黑齿常之呢?” 王方翼迟疑了一下,道:“黑齿将军早上坐着船出海了一趟,回来后就吐个不停,现在应该在帐中休息。” 武承嗣微微一愣。 黑齿常之这么生猛的一个汉子,竟然也会晕船? 大意了,武承嗣愿以为他出生于百济这个临海国家,水性应该不赖,才特意点名调他过来的。 本来准备让黑齿常之和王方翼共同负责训练水军,作为将来攻打倭国的主要将领。 如今看来,指望不上他了。 没有黑齿常之,只靠王方翼一人,估计很难震慑住左武卫的骄兵悍将。 武承嗣身边剩下的将领中,能统领左武军的只剩下韩成了。 但韩成也有任务,不仅要负责城内治安,还负责他的安保工作。 正发愁时,忽然间,武承嗣瞧见李多祚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殿下,让我试试吧?”李多祚恳切道。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左武军的将士都心高气傲,你之前并非左武卫军官,要想管住他们,只怕不太容易。” 李多祚咬了咬牙,单膝跪地道:“殿下,末将保证能在水军营寨建好前,让左武卫众将士对末将心服口服,还请您给末将一个机会!” “军中无戏言。”武承嗣凝视着他。 “末将愿立军令状!” “那好,训练左武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部下都这样说了,武承嗣只有点头答应。 听到二人对答,一旁的齐鸣眼中发出了光。 以前跟着杨思俭时,每天不是花天酒地,就是唱戏听曲,拍马屁的本事比打仗的本事重要,武艺高不如酒量大。 看到眼前场景,他才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类,这才是军中该有的样子。 这时,王方翼忽然道:“殿下,咱们水军目前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需要解决。” “什么问题?” “战船数量不足!”王方翼徐徐道:“如果只打打海盗,战船也够用,但要想与倭国开战,战船就有些不够了。” “目前军中有多少战船?” “大型楼船四艘、海鹄船六艘、中型斗舰十六艘,小型走舸五十一艘。”王方翼如数家珍。 “而且楼船只适用于江战、近海战,远洋作战容易倾覆。”他又补充了一句。 武承嗣想了想,道:“楼船都调去近海州县,强化海上防御能力,走舸以后只当做侦查船,不参与作战。” 齐鸣吃了一惊,道:“殿下,在海上近战时,走舸能很好的保护大船,末将以为还是应该保留为好。” 王方翼和李多祚都瞥了他一眼,齐齐拱手道:“领命!” 齐鸣心中一震,见武承嗣向他看来,急忙跟着道:“末将领命。” 军令如山,这里已经不是杨思俭的水军都督府了,他差点忘记了这点。 武承嗣收回目光,继续道:“以后军中的主力船只有海鹘船和斗舰。” 三人齐声道:“是。” “海鹄船和斗舰能容纳多少士兵?” 王方翼道:“海鹘船可容八百士兵,斗舰可容三百士兵。” “也就是说,目前的船只数量,就算全加起来,承载的士兵还不到一万,是吗?” 王方翼道:“是的。” “你既然提出战船不足,可有解决的办法?” 王方翼沉声道:“末将以为,可以向扬州三大船商征调船只。” “现在不是战争时期,直接征调,会不会让他们不满?”武承嗣皱眉道。 王方翼解释道:“这些年来因为海盗影响,海上贸易减少了很多,船商的生意也受到影响。如果我们能帮他们剿灭海盗,对他们也有好处,相信他们不会拒绝。” 武承嗣凝思半晌,道:“若是不征调的话,直接购买,需要多少钱?” 王方翼露出思索表情,似乎正在计算。 一旁的齐鸣忍不住道:“殿下,朝廷向水军都督府的拨款每年都在减少,公库中的钱只怕连一艘海鹘船也买不起。” 武承嗣伸手一抬,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时,王方翼思索完毕,说道:“大概需要四千贯钱。” 武承嗣道:“李郎将,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从火凤社哪里缴获的财物清点后,是三千贯左右。” “是的,不过殿下,这笔钱咱们直接拿去买船的话,会不会不合适?” 武承嗣望着远处赤着双脚忙碌的士兵,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记得朝中有规定,水军出海剿贼时,缴获的财物可以直接冲入公库。” 李多祚点了点头,这正是朝廷对水军拨款很少的缘故。 “我们当初攻打长夜岛时,调的是台州折冲府士兵,折冲府归都督府管理,也就是说,缴获的财物理应归都督府所有。” 李多祚再无疑虑,拱手道:“您说的对,这笔钱都督府用来置船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剩下的一千贯钱。”武承嗣转头看向王方翼,道:“你告诉那些船商,就说剿灭海盗后,等缴获到财物,再将剩下的钱给他们。” 王方翼点头应是。 “再说说走舸的事吧,我刚才之所以说取消走舸,是因为朝廷正在研究一种新型的武器,只要研究成功,将极大的提高我军海战能力。” “这种武器很大,走舸上无法列装,这就是我将走舸移出主力战船的原因。” 听到武承嗣提到新型武器,王方翼和李多祚立刻想到神火坊中的火药。 齐鸣虽然身在扬州,但一直关注着朝中大事,尤其是辽东之战。 那一战中,武承嗣用新式武器“火药”炸开高丽人城墙,后来又一手建立神火坊,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因此他很快相信了武承嗣的话,对他提到的新式武器充满了期待。 这时,武承嗣忽然道:“对了,问你们一个事,三大船商中是不是有一家姓骆?” 齐鸣点头道:“是的,骆家最擅长造龙船,全国最大的龙船便是他们家造的,而且听说今年的封禅大典,也会由他们家的龙船将祭品运送到泰山。” 听到封禅二字,武承嗣心中没来由的一惊。 他提起骆家,是因为忽然想起高君会救下芦苇时,曾提过有名骆家女子向他申诉冤情,那女子就是船商之家。 当时武承嗣诸事缠身,没有细想,如今听到骆家竟然也与封禅扯上关系,不由让他警惕起来。 尤其绑架骆家女子的是火凤社。 “殿下,怎么了?”王方翼问。 “听说骆家家主被下了狱,有这事吗?”武承嗣沉声道。 王方翼和李多祚皆不知情,不过齐鸣却是知道的,点头道:“确有此事,几日前他已经被放出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武承嗣挥了挥手,返回都督府书房。 在书房内来回踱了一阵,武承嗣忽然想到了很多事。 记得袁书同说过,当初徐元举被陷害时,就是因为严家向官府献了笔钱,希望打击海盗。 结果徐元举用这笔钱去找骆家买船时,被人诬陷,说他买船用的钱是韩王捐给刺史府用来修路的钱。 严明德也站出来矢口否认,说没有给官府捐献过钱。 这件事中也出现一个骆家,也是造船的。 毫无疑问,这个骆家就是那女子所在的骆家,难怪她说自家父亲是被陷害。 这件事中,徐元举和骆家家主都是受害人! 那火凤社为什么要抓骆家女呢? 越王陷害骆家又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对付徐元举时,无意间连累此人?还是有意为之,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武承嗣隐隐有种感觉,这些事都和火凤社修造的那座石碑有关。 他脑海中出现一条线,线的源头便是石碑,由石碑牵出三百石匠,由石匠牵出张构。 张构父亲也是被越王绑架,而且他父亲和徐元举、将作大监杨务廉是同门师兄弟。 那么张构这个点和徐元举连上了。 也就是说越王对付徐元举,不仅仅因为他是武氏的人,也不仅仅是为了拉拢他,很可能是为了别的事。 如今徐元举又和骆家连上了,似乎这件事骆家也牵涉其中。 最近几天,越王和韩王都显得很低调,任由武承嗣一步步掌控扬州。 出现眼前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已经认输,打算以后做个游手好闲的太平王爷。 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除。 如果他们真是这样的人,绝不可能牢牢掌控住江淮这么多年,将武媚伸来的手挡在江淮以外。 那么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他们另有其他谋划,所以现在故意示弱。 武承嗣有种预感,他们谋划的事,一定和这条线有关。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忽然进入书房,拱手道:“殿下,杭州来信。” 武承嗣接过一看,是杭州刺史王继送来的信。 迅速将信看完后,武承嗣深吸了一口凉气。 在杭州时,王继便提过一件事,说有艘军舰奉命去扬州公干,回来后,船上的军士全部被杀。 被长史钱德广所杀。 当时武承嗣让王继调查此事,没想到他还真调查出一个结果。 虽然与此事相关的人全部被钱德广灭口,但王继还是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从杭州到扬州,走水路的话,原本四天就能到。 然而王继却发现,那艘军舰从杭州到扬州,竟然走了足足八天,而且路上并没有停靠过任何地方。 回来时速度又恢复正常,四天就到了, 王继也给出自己的猜测,他怀疑战船上有一大批铜钱,这才压重了船,导致走的慢了。 那些军士很可能就是因为发现这批钱,才被灭口。 然而武承嗣却知道,真相并非如此,战船确实拖运了一件东西,然而那东西却并不是铜钱。 武承嗣将信放在桌案上,大步出了书房,叫上诸葛三元和诸葛南,又带上一队军士,直奔黑仓码头。 那艘战船在扬州停靠的地点,就是黑仓码头! 来到黑仓码头时,只见码头上一个人都没有,简直就像一座废弃码头。 走在码头木板上,并没有嘎吱作响的声音。 这说明脚下的木板还很结实,并没有腐坏,这座码头应该修建没有多久。 码头西面有一排木房子,这些房子之间相互打通。 进入屋子里,四顾一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空旷的像座体育馆。 诸葛南用手指在地上一抹,吹了口气,顿时吹出一片灰尘。 “殿下,只怕高兄将人救走后,这里的人就都撤走了,应该再没有回来过。” 武承嗣没有说话,径直出了屋子,向江面上看去。 虽然码头空荡荡的,江面上却灯火通明,将河道照的十分明亮。 船只的数量比想象的还要多,江面上有一个岔口,这座码头便是建立在岔口处,一条人工河在岔口处与长江交汇。 向河对岸看去,只见灯火冲天,一阵阵粗犷嘈杂的声音随着秋风飘了过来。 对面也有一座码头,与冷清的黑仓码头不同,一派热闹景象。 武承嗣在江面上看了一圈后,目光停在那条小一些的人工河上,问道:“那条河通向哪里?” 诸葛南第一次来扬州,自然答不上来,目光看向了自家义父。 诸葛三元眯眼瞧了一会,说道:“殿下,那里应该就是邗沟。” 武承嗣心中一动,邗沟是隋唐大运河中长江与淮河相连的一段人工河,过了邗沟便是汴河,直接与黄河相连。 “从这里可以直通至泰山行宫吧。”武承嗣悠然道。 诸葛三元笑道:“是的,从这里到泰山行宫,只需八天水程。” 武承嗣默默望着江面,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殿下,你怎么了?”诸葛南疑惑道。 武承嗣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回到都督府,武承嗣将亲卫都赶了出去,独自待在书房中。 这一整晚,都督府书房中的灯,都没有熄灭过。 次日清晨,武承嗣将两封信交给亲卫队长卫恒,吩咐他将信送到郡王府和公主府。 随后洗了个澡,又吃了两大碗肉粥,疲劳瞬间一扫而空。 在书房中,武承嗣命人召来了韩成,问道:“韩将军,这几日你将刺史府整肃的怎么样了?” 韩成道:“回殿下,虽然在徐姑娘帮助下,属下已经清理了一帮袁书同的亲信,但恐怕还有一些漏网之鱼。” 武承嗣抬手道:“这件事你暂且不必做了,我会让诸葛寺丞来处理。” “是。”韩成对武承嗣的命令从来不会多问。 “我现在想找一名可信的刺史府官员问话,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韩成想了想,道:“户曹参军许恢应该可以,此人是徐长史副手,徐姑娘也认识他。听说徐长史蒙冤后,他还想去告御状,被袁书同劝止。” 武承嗣颔首道:“很好,你立刻让许户曹过来见我。” 一个时辰后,武承嗣打量着身前的男子,只见他约莫三十出头,头发有些稀疏,脸色有些苍白,龅牙鼠眼、弯腰驼背。 “下官许恢,见过长平王殿下。” 武承嗣收回看向许恢的目光,直接进入正题。 “许户曹,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想找你了解一下。” 许恢躬着身道:“是。” 武承嗣道:“我翻看了一下府衙内的文书档案,发现徐长史在扬州的几年里,不仅改良了农具、制定出更合理的商业政策,而且很多道路和桥梁都是由他亲自设计。” 听到这些话,许恢的腰一下子便挺直了,目光也变得明亮。 “确实如此,可以说扬州这几年赋税的增长,没有谁的贡献能超过徐长史。” “那就奇怪了,为何在民间,徐长史的名声并不好,而且百姓们似乎并不知道这些事?”武承嗣又问。 一瞬间,许恢如同泄了气一样,腰又弯了回去,苦笑道: “您有所不知,咱们扬州城有二十四家茶楼、十五家酒馆,这些茶楼酒馆一直控制着扬州城的大小消息。” “徐长史刚做完一件好事,立刻就有几件关于徐长史的谣言出现,而且那些茶馆每天都在传扬越王的功绩,就连徐长史干过的不少事,也变成了越王的功绩。” 武承嗣暗暗点头,在这个时代,茶楼酒馆便相当于媒体,越王通过控制媒体,掌握了扬州城的喉舌。 长期洗脑下来,也难怪百姓对他如此爱戴。 武承嗣立刻让亲卫将诸葛南叫到了书房,再让许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诸葛南听完后,瞪眼道:“我说怎么每次去茶楼喝茶时,茶馆里的人都在称赞越王,原来是这么回事!” 武承嗣道:“要想让扬州恢复清明,首先就要拨乱反正。诸葛寺丞,我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清除掉这些毒瘤,还徐长史一个公道,你能做到吗?” 诸葛南大声道:“殿下,您就等好了吧!” 7017k 第317章 你就从了本王吧 诸葛南和许恢告退后,武承嗣又让人叫来了诸葛三元,让他随同着一起来到都督府大牢。 在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中,武承嗣看到了席地而坐的袁书同。 袁书同同样也看见了武承嗣,猛的站起身,怒道:“殿下,我乃扬州从三品刺史,您无缘无故的就把我关起来,这不符合朝廷律法!” 武承嗣冷冷道:“你背叛皇后殿下,投靠越王,就这一点,就够你死十次了!” “你胡说,袁某人对皇后殿下一向忠心耿耿,绝无背叛!” “你再否认也没有用,钱德广已经供出你来了,而且刺史府不少官员都开口指认了你。” 武承嗣冷笑一声,接着道:“姑母一向最恨背叛她的人,她的手段你应该清楚,等到了长安,你猜她会怎么处置你?” 袁书同咬牙不语。 武承嗣冷冷道:“袁书同,事到如今,你只有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 “将功赎罪,说不定本王能替你在姑母面前求情,饶你一命。” “怎么将功赎罪?”袁书同目光不住闪动。 武承嗣抓住铁栏杆,一字字道:“是你的人押送徐元举去的长安,你一定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对不对?” 袁书同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殿下,你应该知道越王的为人,不管什么事,他都会尽可能的让最少的人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武承嗣心中一沉。 袁书同摇了摇头。 武承嗣向诸葛三元看去,老者摇了摇头,道:“殿下,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武承嗣用力一拳锤在栏杆上,转身离开了大牢。 来到走廊上,武承嗣扶着一根圆柱,望着天空不语。 越王的计划他已经把握到了七八分,也有信心能够对付他,然而徐元举在对方手中,这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他如果没猜错的话,越王抓徐元举,是为了在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只要那东西到手,徐元举便性命不保。 徐元举不仅是徐文清父亲,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若是死了,武承嗣不仅无法对徐文清交代,自己心头那一关也过不去。 然而怎样才能救出他呢? 武承嗣就这样望着云脚,目光随着云层缓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武承嗣扶着圆柱的手越来越用力,目光也变得越来越亮。 忽然间,他猛的朝着后院方向跑去,他身后的亲卫们吃了一惊,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水军都督府后院中,富丽堂皇的建筑有很多,然而最为奢华精致的建筑,却是一座小阁楼。 这座阁楼原本是杨思俭为女儿修建,如今被武承嗣安排给徐文清居住。 阁楼后面建了一座小湖,徐文清这几日来,每天都会坐在小湖上的湖心亭中,聆听着风声、水声、鱼声和鸟声。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安的内心平静一些。 武承嗣距离还很远时,徐文清便听到动静,转向武承嗣的方向,站起了身。 当她根据脚步声,判断对方已经走到面前时,开口道:“殿下,您来了。” 武承嗣道:“你这耳朵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不用问就知道来的是我。” 徐文清笑道:“您的脚步声与别人不同,我自然能听得出来。” “哪里不同了?” “您的脚步声很稳健,让人听着很安心。” 武承嗣见她说话时,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虽然她什么也没问,武承嗣却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 “文清姑娘,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救出徐长史,不过需要你配合一下,你可愿意。”武承嗣说出来意。 徐文清双手立刻握紧,急道:“我愿意,只要能救出爹爹,让我做什么都行。” 武承嗣沉声道:“那好,你赶紧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今天就搬去刺史府居住。” 徐文清没有多问半句,在芦苇的搀扶下,向阁楼走了过去。 …… 扬州刺史府与水军都督府分别位于城西和城南,与都督府相比,刺史府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旧。 武承嗣从水军都督府搬到刺史府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城内大小势力都十分困惑。 书房中,越王将“卧薪尝胆”四个字中的最后一个“胆”字写完后,缓缓说道:“你是说徐元举的女儿也跟着住进去了?” 李温答道:“是的,除了诸葛三元外,武承嗣身边的重要手下都留在水军都督府,父王,您不觉得奇怪吗?” 越王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温冷笑道:“孩儿觉得,武承嗣一定是想打徐文清的主意,水军都督府人太多,他怕人说闲话,这才搬到了刺史府。” 越王摇头道:“他可不是色令智昏的人,莫要妄加猜测。” 李温点了点头,眉宇间忽然露出一丝忧色,道:“父王,咱们如今将茶楼、酒楼都关闭歇业了,消息来源全靠火凤社和侍卫,孩儿实在有些担心。” 越王叹道:“若是不关闭,用不了几天,这些消息点就会被武承嗣连根拔起,将来再重建又得废多少功夫?” “可武承嗣的人在城中散布消息,说这些茶楼、酒楼都是咱们王府的产业,现在咱们将这些茶楼酒馆同时关闭,岂不是证实了他的说法?” “暂时不必管那些平民的想法,眼下咱们要以保存力量为主。”越王摆了摆手。 “对了,我让你派人混入刺史府后院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李温面有得色,道:“虽然武承嗣手下的人检查很严格,但他却不知道扬州的牙行也控制在咱们手中……” “别废话,直接说结果。” 李温抿了抿嘴,道:“咱们的人混进去两个,都是郑师爷亲手训练过十年以上的优秀暗探,一人担任烧水工,另一人是门丁。” 越王将毛笔放在桌上,喝了口茶,道:“让那两个人什么也别干,只留着耳朵和眼睛,多听多看,等候命令。” 李温点头答应。 …… 深夜,刺史府后院一间偏僻的屋子里,只点燃了一盏油灯。 火红的烛光照耀下,武承嗣和徐文清相互对坐着,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床边。 武承嗣正在将自己在辽东战场上的经历,慢慢说给徐文清听。 “我命手下军士打了几条地道,将火药埋在城墙下面,一声轰鸣,那座不怎么坚固的城墙便倒了。” “那东西真有那么大威力吗?咱们扬州城的城墙也能破坏吗?”徐文清诧异的问。 她今天穿着件蓝白相间的衣裙,不知为何,衣服有些斜斜垮垮,有的地方还有破洞,露出一片白腻,仿佛被人撕扯过。 武承嗣微笑道:“当然可以,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带你亲眼瞧瞧火药爆炸的场景,保准你吓你一跳。” 徐文清失去光彩的眼睛竟然变得极为明亮,连连点头道:“那就说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忘了!” 武承嗣笑着答应。 就在这时,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咳嗽声,转头看去,却是诸葛三元到了。 “殿下,那人快过来了。” 武承嗣颔首道:“知道了。”转头向徐文清道:“文清姑娘,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文清笑道:“你等会可轻些。”话一说完,她才意识到话有些不妥,脸突然就红了。 张二福提着空木桶,慢悠悠走在走廊上,他长的又黑又瘦,小鼻子小眼,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是个老实可靠的人。 然而实际上,他却是越王安插在刺史府的细作。 张二福得到的命令是潜伏待命,因此这几天他尽力忘掉自己细作的身份,勤勤恳恳的在刺史府当差。 正当他顺着走廊前行时,忽然间,一阵女子的嘶喊声穿入他耳中。 “不要……别这样……不要……请您别这样……” 张二福顿时停住脚步,凝神倾听,很快,他再次听到那阵声音。 “殿下……您不要这样……快住手……” 听到殿下两字,张二福脸色瞬间变了。 他先仔细的打量了四周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他便看到一间屋子,里面亮着灯火。 来到窗边,他顿时听得更清楚了,这次不仅有娇柔的女子声,还有一道威严的男子声音。 “殿下……求您放过我吧……呜呜……” “哼!本王是皇后的侄子,朝廷的大将军,扬州大都督,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殿下,我爹爹下落不明,我的眼睛又这样了,求您放过民女,我求求您了!” 听到凄婉的哀求声,张二福竟然都有些心软了,然而那道男声却依然冷酷无情。 “你爹爹应该已经被李贞杀了,你别多想了,只要你肯从了本王,以后王府便有你一席容身之地!” 张二福呸了一声,暗道:“这些权贵果然都不是人,平日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却是这样一番模样。” “不,我不要,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殿下,您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就可怜可怜我吧!” “啪”的一声,男子似乎打了女子一巴掌,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 “贱人,真是不识抬举!” “唔……啊……不要……救命!” 张二福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向里面瞧去。 只见屋中唯一的那张床上,武承嗣骑在徐文清身上,脑袋埋在徐文清白皙的脖颈间。 徐文清剧烈的挣扎着,只可惜身为女子,本来力气就小,再加上瞎了眼睛,根本无法逃脱武承嗣的魔掌。 张二福贪婪的在徐文清身上看了几眼,这才悄悄离开了此处。 他是一个优秀的细作,很清楚眼下的危机,只要被武承嗣发现,他这条小命立刻就不保了。 张二福刚一离开,屋顶上忽然落下一人,正是诸葛三元。 “殿下,他走了。” 武承嗣从徐文清身上爬了起来,回到椅子上坐下。 徐文清也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忽然说道:“殿下,您刚才的样子真可怕,人家都被吓到了。”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笑道:“你刚才挣扎的样子也挺疯狂的,我也被你吓到了。” 徐文清噗嗤一笑,道:“您胡说,我那是正常反应,你都不夸奖一下人家的演技!” “说的也是,你这次的演技确实不错,都快赶上我了。” 徐文清盈盈一笑,过了一会,她收起笑容,轻轻道:“殿下,这样做真的能救回爹爹吗?”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虽没有十分把握,但七八分把握还是有的,这便值得我们试一试了,对吗?” 徐文清用力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屋子后,张二福久久不能入眠,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武承嗣凌辱徐文清的画面。 一直到了二更天,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天还没亮,他便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了身,仆人要比主人早起一个时辰,每家每户都是这个规矩。 张二福洗了把冷水脸,顿时觉得精神好多了,烧好热水后,将一盆盆水端到后宅,他早上的工作便结束了。 辰时中旬,张二福来到饭堂,大部分家丁已经在吃早饭了。 张二福忽然发现一间怪事,饭堂中每个人都显得神神秘秘的,有的还在悄声窃语。 他刚一坐下,一名关系不错的家丁端着饭碗来到他身边坐下,说道:“福子,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了?”张二福木呆呆的问。 那家丁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听说昨天夜里,徐娘子跳井自尽了。” 张二福脑袋嗡的一声,顿时想起昨晚武承嗣凌辱徐文清的画面。 莫非徐文清被凌辱后,不堪受辱,这才投井了? 那家丁见他不说话,哼道:“你是不是不信?” 张二福连忙摆了摆手,道:“不是,我只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 那家丁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哼道:“反正这消息是大铁说的,有人找几个伺候徐娘子的人问了,她们早上都没见过徐娘子。” 张二福木然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将这消息送出去。 一个时辰后,正在东院劈柴的张二福忽然见到两名军士向他走了过来,握着斧头的手一紧,心道:“莫非暴露了?” 两名军士靠近后,一人冷冷道:“立刻去后堂外的庭院集合!” 张二福不敢违逆,丢下斧头,向后堂庭院走去。 一路上,张二福发现后院中士兵变多了,原本是十步一哨,现在变成五步一哨。 来到庭院,空旷的院子中挤满了家丁婢女,周围又围了一圈军士,张二福暗暗心惊,默默站到一名家丁后等待。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刺史府后宅中的所有下人都到齐了,在众人身前,站着一名军官。 那人刀锋般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冷道:“有件事殿下让本将告知你们,徐娘子昨夜忽然生了怪病,下不了床了。” “然而,殿下却听说府中有人在传谣言,说徐娘子死了,这让殿下很不高兴。” “从今以后,凡是有人在府中再传谣言者,殿下决不轻饶,都明白了吗?” 众家丁齐声道:“明白了。” 张二福暗暗冷笑:“这就叫欲盖弥彰,看来徐文清果然自杀了,要尽快将这件事告诉王爷。” 众家丁解散后,那名与张二福交好的家丁忽然走了过来,脸色极看之极。 “福子,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你赶紧忘掉,我也不会再承认说过那话。”那人小声道。 张二福呆愣愣道:“为啥?” “蠢货,大铁那小子已经失踪了,你没发现吗?” 张二福早就发现了,而且还知道大铁一定是被灭口了。 那家丁说完便走,张二福也返回东院,继续干活。 到了晚上戌时,张二福抱着一个木桶,来到一座小花园的围墙旁边。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圈,发现附近没有人后,将墙上一块砖抽了出来。 这是一块活动砖。 将准备好的字条放入墙洞,再将砖头插了回去,随后对着墙撒了泡尿,张二福这才离开了小花园。 一个时辰不到,墙的另一面,一名卖货的小贩从刺史府外墙经过。 在经过那块活动砖时,他飞快的抽出活动砖,取了纸条,而后扬长而去。 半个小时不到,纸条便出现在越王李贞的书桌上。 李贞望着这张纸条看了好久,脸上的表情既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疑惑。 李温冷笑道:“父王,孩儿没有说错吧,武承嗣搬去刺史府,就是为了徐文清!” 越王皱眉道:“真是奇怪,本王与武承嗣接触过,也调查过他做的事情,此人应该不是好色之徒才对。” 李温急道:“父王,您是不知道,那徐文清本来的姿色就是上上之选,自从瞎了眼睛后,身上又多了一股柔弱之美,别说武承嗣,就连孩儿都有点把持不住。” 越王淡淡道:“你把持不住没什么,武承嗣把持不住倒确实让我意外。” 李温脸孔胀红了一些,道:“父王,武承嗣做下如此事来,咱们可不可以利用这件事来对付他?” “先别忙。”越王抬手一挡,盯着自己的儿子道:“这消息可以确定是真的吧?” 李温急忙道:“父王,郑师爷训练的暗探从来没出过问题,您莫非连他都信不过了?” 越王沉默了好一会,点头道:“不错,老郑从没让本王失望过。” 李温笑道:“父王,那咱们可以用这次的事反击武承嗣了吧?” 越王冷冷道:“本王早已说过,在封禅之前,我们要停止一切活动!” 李温怔了怔,苦着脸道:“那这消息对咱们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越王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谁说没用了?本王虽说不再对付武承嗣,但没说什么也不干?” “您的意思是?” 越王捻须笑道:“你说徐元举若是得知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李温愣了愣,大笑道:“只怕要被气疯了!” 越王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每次都说不到点上去?徐元举对武氏忠心耿耿,他若是知道自己女儿被武承嗣糟蹋致死,还会替武氏卖命吗?” 李温眨了眨眼,道:“父王,您还想拉拢徐元举?” 越王沉声道:“本王一直就很欣赏徐元举,他是个干大事的人,而且袁书同已经完了,我们正好缺这么一个人!” 李温抠了抠眉毛,道:“可徐元举未必会相信呀。” 越王微笑道:“只要这件事是真的,咱们总有办法向徐元举证明。” 李温担忧道:“我怕武承嗣很快就会将知情的人全部杀死灭口!” 越王淡淡道:“就算他将所有人灭口了,那也是欲盖弥彰。徐元举是聪明人,只要知道女儿是被武承嗣救走后死亡,就会想明白一切。” 李温灵机一动,道:“那咱们可以将这消息传出去,只要这消息传遍全城,徐元举就更容易相信了。” 越王微笑道:“可行,这件事你去办吧。对了,顺便将此事告诉韩王一声。” 李温点头答应了,告退离去。 第318章 越王的约会 “去将陈道长请过来。”越王吩咐道。 一名亲卫领命而去,没一会,陈硕真便来到书房。 越王淡淡道:“陈道长,你今晚想办法将徐元举带入城中,可别让武承嗣的人给发现了!” 陈硕真凤眉一跳,诧异道:“殿下,为何忽然将他带入城中?关在外面不是更安全吗?” 越王微笑道:“武承嗣凌辱了徐文清的女儿,那女子投井自尽了,本王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才是!” 陈硕真微微一怔,道:“还有这等事?” 越王道:“说实话,本王一开始也有些诧异,不过消息来源很可靠,只能说毕竟是个年轻人,身上总会有些弱点。” 陈硕真点了点头,道:“贫道知道了,您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贫道先告退了。” “去吧,一路小心些。” 第二日中午时分,陈硕真才回到王府,越王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见面后斥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陈硕真在书案前站定,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徐元举出了点事。” 越王脸色一沉:“你不要告诉本王,被他给逃了?” “他确实挖了个通道,试图逃跑,不过被抓回来了。” 越王绷着脸道:“竟然还让他挖了个通道?他的工具哪里来的?那些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陈硕真解释道:“听说徐元举是用身上一些小木块拼接成一只小木铲。那些木块很小,之前被他藏在腰带内,所以守卫们没有发现。” 越王一怔,摇头笑道:“此人倒确实是个人才,算了,人抓回来就好,他现在在哪?” 陈硕真低着头道:“殿下,还有件事。” “什么事,赶紧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陈硕真缓缓道:“徐元举逃跑时,因为脚上的铁链连在大牢内的石墩上,所以他用一根铁丝将自己两只脚掌给截断了。” 越王猛的站起身,惊骇道:“他……他用铁丝将脚截断了?” 陈硕真默默点了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他哪里来的铁丝?而且……他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怎会做出这种事?” “再说,他若是截断自己的脚,一定会有动静才对,看守的守卫都是死人吗?”越王语气惊慌,竟有些乱了方寸。 陈硕真一生杀人如麻,但是说起徐元举,竟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堵住自己的嘴,没有发出声音。别人也不知他之前将铁丝藏在何处,而且他还藏了火折,他用火折灼烧伤口,强行止住了血,然后从挖出的通道逃了出去。” 越王额角多了些冷汗,苦笑道:“本王之前还是有些低估他了,你把他带来没?” 陈硕真点了点头,道:“因为他的伤势,我才多废了些功夫,要我现在带他过来吗?” “不。”越王伸手挡了挡,道:“本王亲自去见他。” 徐元举是名身材矮瘦的中年男子,容貌看起来也很普通。 越王在一间厢房中看到他时,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能做出那种事。 不过当目光移到他腿上,便能看到他双脚都用白布包住,这道伤口证明了陈硕真说的都是真话。 “李贞!” 瞧见越王后,徐元举双眼中爆出一阵怒火。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交出图纸,就放了我和我女儿,我问你,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越王叹道:“徐长史,本王答应你的话绝不反悔,只是想等那边传来消息,确认你的图纸没有问题后,本王再放了你们。” 徐元举恼怒道:“事关我女儿的安全,我怎么可能会用假图纸骗你,你快说,你医好我女儿的眼睛没有!” 越王沉声道:“我本来是打算立刻帮令爱治疗眼睛的,只可惜令爱被武承嗣给抢走了。” 徐元举瞪大了眼睛,道:“你说的……是真的?” 越王淡淡道:“武承嗣趁我不在,强行闯入我府中,带走了令爱,这事全城人都知道,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 徐元举忽然仰天大笑:“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太好了,长平郡王不愧是长平郡王,哈哈!” 越王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便打算放了令爱,因此也没有为此事去找他的麻烦,只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得知爱女平安,徐元举似乎恢复了冷静,淡淡道:“殿下但说无妨。” 越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徐长史,希望你等会听了不要太难过。” 徐元举脸色微变,道:“是不是和我女儿有关?” 越王点了点头,用无比沉重的口气说道:“我昨天得到消息,你女儿因为被武承嗣凌辱,投井自尽了。” 徐元举脸色一白,旋即笑道:“越王殿下,你觉得这种谎话我会相信吗?” 越王淡淡道:“你若不信,可以去城中打听。” 徐元举瞪眼道:“就算全城人都这样说,你以为我就会相信了?” 他冷笑一声,道:“您散播谣言的本领,徐某人这些年早就领教过了,也吃过够多的亏了,您还是省省心吧。” 越王并不生气,平静道:“既然你不信我,那你可以去刺史府,找武承嗣当面对峙,看他能不能将女儿还给你。” 徐元举脸色巨变,道:“你……你愿意放我走?” “当然。” 越王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说道:“我既然答应放你,就不会失言。” 徐元举望了望自己的腿,冷笑道:“你是瞧准了我现在不能走路,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越王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以前对本王多有误解,不过这次本王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会亲自用马车将你送到刺史府。” 徐元举定定望着越王,一时摸不清他话中真意,尤其是此事关系到他的宝贝女儿。 自从他妻子因为他的铁面无私被恶人所杀后,他便一直与女儿相依为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对当年得事就越来越后悔。 对现在的他来说,女儿的安危比一切都要重要。 正当徐元举迟疑不定时,陈硕真忽然道:“殿下,贫道以为直接让徐长史去找武承嗣,有些不妥当。” “哪里不妥?”越王问。 徐元举冷笑着望着两人对答,心道:“你们故意一唱一和,以为就可以骗过我了?” 陈硕真道:“徐长史的女儿是因武承嗣而死,如果冒然让他去找武承嗣要女儿,只怕会被武承嗣关起来。” 越王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本王送徐长史过去?” 陈硕真道:“那也不妥,武承嗣毕竟是扬州大都督,而且徐长史是刺史府官员,他如果要强行扣下,我等也没有办法。” 越王沉吟着,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陈硕真道:“上次武承嗣邀请您在明德观见面,还邀请扬州城中的所有势力,这次您何不效仿于他?” 越王微微一怔,陷入思索。 其实可以的话,他现在并不想和武承嗣正面硬刚。 但如果要拉拢徐元举,就必须让徐元举相信他女儿死于武承嗣之手。 要想让他相信,就需要让徐元举见到武承嗣。 陈硕真说的对,武承嗣很可能扣下徐元举。 而且就算撇开这一点,越王也觉得就这样让徐元举去找武承嗣,有些不妥当。 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将徐元举扣在手中,劝说他归附自己。 但这样一来,就免不了要与武承嗣冲突一番。 不过转念一想,上次他输给武承嗣,是因为他扣下徐元举女儿,法理上吃了亏,所以才不敢把事情闹大。 这次不一样,是武承嗣凌辱了徐元举女儿在先,法理站在他这一边,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上达天听他也不惧。 想到此处,越王颔首道:“那好,你立刻派人向武承嗣送出请帖,就说本王明日上午辰时四刻,邀请他在明德观见面。” “殿下,现在已经没有明德观了?”陈硕真道。 越王一愣:“没有了?” “严家家主被武承嗣秋后算账,严家子女为了救他,变卖了许多产业,明德观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明德观被俞家收购,改名为五明观。” 越王默然片刻,说道:“那就约在五明观见面吧。” 说完转头看向徐元举,道:“徐长史,你觉得如何?” 徐元举一直冷眼旁观,然而瞧见两人竟真的打算让他和武承嗣见面,而且还打算邀请扬州各方势力,这让他有些心惊。 莫非越王说的是真的?他女儿真的死了? “若是徐长史没有意见,咱们就这样定了,你看怎么样?” 徐元举点了点头,心中的信心微微有些动摇,他听说武承嗣年纪很轻,和自己女儿年龄正好相仿。 他女儿长的和死去的妻子一样美,搞不好武承嗣真的见女儿美貌,便动了心思。 这念头刚起,他忽然用力摇了摇头,将其驱散。 这个晚上,徐元举几乎没怎么睡。 除了脚上不断传来的阵痛,每当想起女儿双眼失明,心中的疼痛还要远远超过肉体上的疼痛。 次日清晨,徐元举被搬到一辆马车上,跟随着越王的豪华马车,向城外的五明观徐徐而去。 五明观的观主还是田观主,他因为上次操办宴会得体,被俞家家主俞榷看中,便让他继续留下来做观主。 俞榷身为主人,自然早早就来到了五明观。 半山腰上的道观与上次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整个扬州的局面,却在短短时间内,发生翻天巨变。 上次这些参会的人还都是越王的人,这次就都变成了武承嗣的人,包括俞榷自己。 他相信那两位王爷都很清楚,他们底下这些人只会追随更强大的人。 而且他们表面虽然会表一个态度,但实际上谁也不会牵涉进两边的争斗中。 上一个牵涉进去的严明德,如今已经在吃牢饭了,其他人又怎能不引以为戒? 俞榷就站在道观门口,穿着一身宽大的袍袖,每到一个人,他就会上前热情的招呼,再送上一只精致的锦囊。 每个锦囊中都有一个平安符,符纸虽然是道士画的,但锦囊却是金丝镶边,还嵌有几颗小小的翡翠玉珠。 就这一只锦囊,就价值好几百钱,充分彰显着俞家的财力。 辰时一刻,但听马蹄声得得响起,山道上上来一人。 旁人都是坐马车而来,这人却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而来,俞榷抬头看去,发现来的是兵曹参军龚令术。 这位兵曹参军脸色阴沉,似乎情绪很差。 俞榷上前过去打了声招呼,送上锦囊,龚令术干巴巴谢了一句,便要进去。 就在这时,山道上又驶来一辆马车,龚令术似乎认识这辆马车,脸色瞬间变得更差了。 他用力一甩衣袖,快步向后山去了。 俞榷有些奇怪,紧紧盯着马车。 车帘晃动,一人从马车后走了出来,却是户曹参军许恢。 俞榷微笑着上前道:“许户曹,您来的可真早。” 许恢盯着龚令术的背影看了一会,这才回过头来,微笑道:“越王殿下的邀请,自然要来早一些。” 俞榷自觉与许恢交情还不错,便问道:“许户曹,你与龚兵曹发生什么过节吗?他为何看见你后走的这么快?” 许恢淡淡道:“最近大都督在彻查刺史府中所有官员的贪污受贿情况,龚兵曹和陈家的关系,你也应该知道。” “大都督让我负责此事,龚令术自然看我不顺眼了。” 真实情况是武承嗣在调查所有与袁书同走的近的官员,这是保密事项,许恢自然不会说漏嘴。 俞榷皱眉道:“不错,听说龚兵曹确实收过陈家的钱,因为他军事能力很强,所以袁刺史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恢拱手道:“那本官就先进去了。”说完飘然离去。 俞榷心道:“长平王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许恢处理,看来对他颇为信任了。” 在他心中,立刻将许恢的地位抬高了几分,将龚令术的地位降低了几分。 一柱香时间后,道观门口的马车排成一排。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铃声响起,山道上缓缓驶来一辆紫红色的马车,马车四角各挂着一串紫金铃。 俞榷正了正衣冠,微微躬了躬身,上前道:“俞榷拜见韩王殿下。” 李元嘉抬起车帘,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就这样坐着马车直接向后山驶去了。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韩王李贞终于也到了。 他没有李元嘉那么大派头,在观门便下了车,微笑道:“俞家主,长平王可曾到了?” 俞榷恭敬答道:“这次还是越王殿下先到了。” 越王微微一笑,说道:“不管是什么身份,做人总还是应该守时一些为好,俞家主觉得本王这话对吗?” 俞榷婉转答道:“殿下守时的美名,扬州城上下无人不倾佩。” 越王一挥手,吩咐道:“将徐长史扶下来吧。” 在俞榷惊诧的目光下,徐元举被抬上一只担架。 “这……徐长史,您怎么……您的腿怎么了?”俞榷吃惊的咽了口唾沫。 徐元举淡淡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顿了一下,道:“对了,俞家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俞榷瞥了越王一眼,见他微笑不语,说道:“徐长史请问。” “你……你知道我女儿在哪吗?” 俞榷微微吃了一惊,又向越王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元举在担架上坐了起来,问道:“她之前的经历我也不问了,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俞榷支支吾吾道:“应该……应该在……刺史府吧。” 徐元举点了点头,又躺了回去。 越王带着人离去后,俞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道:“城中都在传武承嗣奸杀了徐元举女儿,只怕越王带徐元举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他预感到今天必有一场争端,很可能比上次更加激烈、尖锐,他必须小心应付才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俞榷一直都在盘算着如何在接下来的争端中明哲保身,越王或者长平王要他表态时,他又该如何推拒。 直到又过了两盏茶时间,只见一群人从山道中走了过来。 他急忙将脑海中思绪清空,向前方迎了过去,拱手道:“俞榷拜见长平王殿下!” 武承嗣的马匹都留在山下了,和上次一样,他徒步带着人上来。 身后跟着诸葛父子、韩成和黑齿常之,另外还有几十名军士。 每次瞧见武承嗣身后跟着的军士,俞榷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连说话都变得拘谨、动作变得僵硬。 武承嗣微笑着一抬手,道:“俞家主无需多礼。”他并没有停步,直接带着人向后山去了。 俞榷等到武承嗣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后,整了整袖子,这才向他慢慢跟了过去。 人都到齐了,武承嗣是最后一个到的。 武承嗣带着人来到后山时,发现这次的锦台布置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也是两个首座并排。 越王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正朝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大周少卿 第319章 武承嗣戏双王 武承嗣让大部分手下待在锦台下面,只带着诸葛三元、诸葛南、韩成和黑齿常之四人上了锦台,缓缓来到自己的位置。 越王笑着站起身,拱手道:“长平王,多日不见,你的气色似乎更好了。” 武承嗣淡淡道:“托福,还算不错。” 韩王坐在下首的左手一位,他早已听越王讲明情况,整张脸因为兴奋都胀红了,大声道: “长平王,听说你和徐长史的女儿都住进了刺史府,真是恭喜你了!” 武承嗣面色一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王站起身,眉飞色舞道:“本王可是听说了,徐长史的女儿长的天姿国色,年龄又与你相当,你两人可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了,大家说是不是呀!” 看到武承嗣脸色铁青,其他人哪敢出声附和,皆将头压的很低。 韩王哼了一声,道:“刘家主,孙家主,你们以为如何?” 他问到的两人都是八大家族的家主,刘家主赔笑道:“武大都督英明神武,驰骋沙场,我等都敬佩不已。” 孙家主扬声道:“徐家小姐品貌双全,实可以称得上我扬州第一女子。” 这两人一人夸一句,却又不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巧妙的达到两边都不得罪的目的。 韩王哼了一声,道:“不错,两人都是我朝第一流人物,自然是相配的了。” 刘家主大声道:“我大唐不仅国力强大,更是人杰地灵,我等何其有幸,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孙家主跟着道:“这多亏了陛下英明仁慈,皇后殿下贤德精干,这才有如此盛世!” 听这两人越扯越远,韩王不耐烦道:“行了,你们俩坐下吧!” 刘、孙两人都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后,飞快的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许恢站起身,硬着头皮道:“韩王殿下,武大都督府中已有妻室,您这样说有些不合适吧?” 韩王瞪了他一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本王滚回去坐着!” 武承嗣似乎终于忍耐不住,冷冷道:“韩王,你们请本王过来,若只是想让本王听你们的废话,请恕本王不奉陪了。” 越王终于开口了,微笑道:“长平王,你别着急,这次是本王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见谁?”武承嗣吊着眉毛道。 越王道:“在让你见这个人之前,本王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武承嗣冷冷道。 越王目光一冷,凝视着武承嗣道:“本王今天出门时听到一个谣言,说徐长史的女儿投井自尽了,不知可有此事?” 武承嗣脸色大变,怒道:“一派胡言。” 韩王叫道:“你既然说一派胡言,那就是说那位徐姑娘还好好的咯?” 武承嗣怒道:“她好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越王还是第一次见武承嗣如此失态,心中极为畅快,淡淡道:“徐姑娘是徐长史的女儿,本王和徐长史是朋友,绝不容许有人伤害他女儿!” 武承嗣冷笑道:“越王,你这话说出来不觉可笑吗?当初是谁将徐元举陷害入狱,你心里没点数吗?” 越王叹道:“以前的事多有误会,如今徐长史洗刷清明,他为扬州做出不少贡献,本王绝不容许他女儿含冤而死!” 韩王大声道:“长平王,你既然做下了,为何不敢承认?” 武承嗣转头瞪着他道:“我做下什么了?” “你凌辱徐家小姐,导致他投井自尽!” 武承嗣怒道:“韩王,说话可要讲证据,信口雌黄谁不会说,我还可以说你昨晚强奸了一头母猪!” 韩王大怒:“武承嗣,你敢侮辱本王?” “你既然不自重,本王又何必再尊重你!”武承嗣撇嘴道。 围观的众人见两人越闹越凶,皆暗暗心惊,生怕两人动起手来。 韩王怒发冲冠,道:“好,本王回去后就上奏,将你做下的事都奏禀陛下,让陛下处置你!” 武承嗣迟疑了一下,道:“你没有任何证据便诬陷我,我也要向陛下上奏弹劾你!” 越王敏锐的捕捉到武承嗣的迟疑,笑道:“长平王,你这么急做什么,如果你想自证清白,其实也容易的很。” 武承嗣死死瞪着他,并没有说话。 “只需你请徐家小姐过来这里,让大家好好瞧瞧,不就行了吗?” 越王喝了口茶,见武承嗣还是不说话,又接着道:“怎么,你做不到吗?” 武承嗣咬牙道:“徐姑娘生了病,无法起床。” 韩王哈哈笑道:“你这鬼话骗谁呢,徐家小姐才住进刺史府没两天,怎么可能突然就得了病?” 越王微笑道:“无妨,就算徐小姐真得病了,我们也可以一起去看望她,武大都督总不会阻止吧?” 武承嗣怒道:“你们和徐姑娘非亲非故,而且她的眼睛就是你毒瞎的,你还有脸去看她?” 越王脸色微微一变,咳了一声道:“我们是和她非亲非故,但如果她父亲想要去看她,你总没有理由阻止吧?” 武承嗣等了半天,总算等到这句话,冷笑道:“你说徐长史?本王正要问你,你到底将他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越王笑道:“本王可没有抓他。”拍了拍手道:“请徐长史出来吧。” 锦台之下,越王手下的人群突然分开,两名大汉抬着一名矮瘦男子出来。 人群顿时轰然炸响、议论纷纷,除了俞榷外,谁都没想到越王竟把徐元举给带来了! 徐元举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武承嗣,刚才武承嗣的对答他都听到了,原本对武承嗣的信心全部转化为怀疑。 武承嗣并没有多看徐元举,他以前并未见过徐元举,目光四顾,向许恢问道:“许户曹,这位是徐长史吗?” 许恢用力点了点头,道:“大都督,是徐长史,真的是他,只是他这脚……”说完一脸哀切的看着对方。 徐元举此刻眼中只有武承嗣一人,他咬着嘴唇,低吼道:“长平王,我的女儿……她是不是死了!你回答我!” 武承嗣忽然笑了。 无论是徐元举还是越王,都没有想到武承嗣会在这个时侯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武承嗣手下的人群分开,一名高个女子扶着一名矮个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徐文清和芦苇。 “爹爹!爹爹!”徐文清高声呼喊着。 徐元举又惊又喜,挣扎着从担架上翻了个身,掉落在地上,向徐文清跪爬了过去,喊道:“女儿,爹爹在这里。”满眼尽是眼泪。 徐文清顿时向他跑了过去,在芦苇的帮助下,父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徐文清放声大哭,徐元举老泪纵横。 锦台上的人都看呆了,谁也没想到局面突然会发展成这样,有的人手中的茶杯直接落在了地上。 越王脸上表情凝固,仿佛变成一座石像。 韩王脸色变成猪肝色,将一个茶杯用力扔在地上,也不向越王打招呼,直接便带着人离开了。 武承嗣上前几步,轻轻道:“文清姑娘,徐长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一同回刺史府吧。” 徐元举再次看向武承嗣,目光与刚才已完全不同,里面充满着感激、敬佩和愧疚。 他已经想到,武承嗣做下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出自己。 没多久,武承嗣便带着徐元举、徐文清离开了,越王一言不发,默默望着他们走了。 瞧见他此时的表情,旁人没有谁敢多说一句,向他拜了一礼,便跟着离去了。 转眼间,锦台上只剩下越王孤零零一个人。 刺史府,后堂徐文清的房间。 徐元举和徐文清父女两人相互诉说着离别后的遭遇。 徐文清泪眼婆娑道:“爹,你干嘛将自己的脚弄成这样啊,您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受得住?” 徐元举微笑道:“爹爹也是想逃出去,好去找你。乖女儿不必担心,爹爹的身体好着呢,没事!” “哪里好了!以前每到下雨天,您的腿都会痛,腰也不好,还总喜欢熬夜,我看您就是不爱惜身体!” “是,是,爹爹以后保证都听你的话,绝对不熬夜了,总行了吧!” 徐文清这才破涕为笑,道:“爹,殿下已经帮您洗刷了罪名,严明德也抓起来了,咱们家这一关总算熬过去了!” 徐元举感叹道:“这都多亏了你找来了长平王殿下。” 徐文清笑道:“其实说来也巧,女儿入京时被人骗了,并没有遇到殿下,后来在长安城外的一个客栈里,竟遇到了殿下。” 徐元举目光忽然盯着徐文清,一动不动。 徐文清看不到他表情,疑惑道:“爹,你怎么不说话?” 徐元举缓慢而坚定的说道:“女儿,为父想带你去长安城,找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 “爹,其实女儿已经都快习惯了,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徐文清微笑着说。 “对了,殿下还说过,要请王妃殿下来给女儿治病呢。” 徐元举瞧见女儿这么坚强,又是欣慰,又是感叹,沉默了一会,说道:“女儿,你在这休息一会,爹有点事要去和王爷说。” 徐文清笑道:“爹,您快去吧,不过您记得要长话短说哦,现在已经快午时了,殿下每天都要午睡一会。” 徐元举奇怪的望着女儿,心道:“这丫头怎么对王爷如此关心?” 不过他确实有重要事情要向武承嗣汇报,便没有多想,叫来门外的两名侍卫,用担架抬着他去了武承嗣的书房。 瞧见武承嗣后,徐元举从担架上爬下身,跪在地上行了一个磕首大礼,道:“徐元举多谢王爷救下我一家性命,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武承嗣上前将他扶起,微笑道: “徐长史,你是扬州长史,为扬州城做出巨大贡献,因为小人所害,这才落此境地。我身为扬州大都督,若不能恢复你的清白,这大都督也不用做了。” 徐元举咬牙道:“殿下,陷害下官的是越王李贞,他用清儿威胁我,就是想让我交出一份图纸。” “什么图纸?”武承嗣表情变得严肃。 徐元举道:“那是我的老师前朝将作大匠宇文恺设计的一个机关图纸。老师死后,将图纸分成三份,我和两位师兄各有一份!” 武承嗣道:“你那两位师兄就是将作大监杨务廉,以及张启明吧?” 徐元举吃惊道:“殿下,您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张启明的儿子,他将你们的关系告诉过我。” 徐元举叹道:“当初老师将图纸分成三份,是希望我们师兄弟三人能相互团结,只可惜只有我和二师兄明白师傅的苦心。” “那个机关是做什么用的?”武承嗣一脸凝重道。 “可以将重物抬高一段高度。”徐元举将整个机关详细说明了一遍。 “能抬高多少高度?”武承嗣忙问。 “大约一丈左右。” 武承嗣皱了皱眉,陷入深思。 徐元举告退后,武承嗣又去了一趟徐文清的房间,瞧见她脸上恢复了笑容,武承嗣心中的愧疚消散了许多。 武承嗣在她对面坐下,说道:“徐姑娘,我已经向朝廷上奏,表举你爹爹为扬州刺史了!” 徐文清笑道:“多谢殿下啦!” 武承嗣道:“如今你不用再担心你爹爹的安危了,不如我送你去长安,让我夫人为你治疗眼睛如何?” 徐文清顿时有些惊慌,摆手道:“殿下,我、我不想离开扬州。” 武承嗣沉吟道:“那我写封信,让芷盈过来一趟吧。” “不行,不行的。”徐文清连连摆手道:“怎么能因为我的事,让王妃殿下跑这么远!” 武承嗣板着脸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什么也不用想,好好修养身体就行了!” 徐文清低着头,撅着嘴,就像个被训斥的委屈孩子一样。 武承嗣摇头笑了笑,起身离开了房间。 …… 五明观的事过后没几天,在诸葛南带人宣扬之下,这件事迅速传的满城皆知。 这一日,诸葛南又在城中的茶棚瞎晃悠,寻找着还不知道这消息的漏网之鱼。 忽然,他目光停留在一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身上,看了一会后,他上前拱手道:“喂,兄台,你是外地来的吧?” 白袍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怎么知道?” 诸葛南悠悠道:“你走路时不停的左右打量,瞧见客栈后就会多停留一会,显然是刚刚入城,想在城中借宿嘛!” 白袍人点头道:“阁下好眼力,就不知找在下有什么事?” 诸葛南笑嘻嘻道:“我想与你谈一件对咱俩都有好处的买卖,兄台可有兴趣?” 白袍人淡淡道:“说来听听。” 诸葛南笑道:“你这样在街上盲目寻找,是很难找到好客栈的,不如我帮你推荐一家客栈,保证又便宜又干净。” 白袍人道:“想必在下需要付出点什么吧?” 诸葛南哈哈笑道:“你只用给我三文钱,我可以保证,帮你挑选的客栈能帮你省下的钱,绝对不止三文!” 白袍人道:“不错,确实对我们两人都有好处。” “那你是答应了?”诸葛南笑道。 “不答应。”话一说完,白袍人便转身离开了。 诸葛南愣了愣,暗叫一声好家伙,立刻追了上去,说道:“喂,兄台,你听说过一件事没有?” “没听说过。” “那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别这么冷淡嘛,我敢保证,你知道后一定会非常震惊!” “你再跟着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白袍人终于不耐烦了。 诸葛南却像没看到对方脸上的嫌弃表情,继续道:“这事可是和皇室有关哟,你真的不想听吗?” 白袍人微微一惊,停下脚步道:“哪个皇室?” 诸葛南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你会感兴趣吧?” 白袍人皱眉道:“还请兄台相告。” 诸葛南伸出一只手掌,白袍人沉默了一下,在上面放上三枚铜板。 诸葛南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嘛,我们边走边说,我可以保证,无论是这消息,还是我推荐的客栈,都会令你满意!” 白袍人道:“兄台刚才说的皇室,莫非是扬州城内的皇室?” 诸葛南悠然道:“正是如此,你知道越王吗?” 白袍人目光微闪,点头道:“听说过,他是当今陛下的哥哥,素有贤王之名。” 诸葛南嗤笑一声,道:“屁的贤王,不过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假贤王罢了!” 白袍人右手袖中的五指握紧成拳,道:“兄台何出此言?”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徐元举你听说过没?” 白袍人皱眉道:“你说的是扬州长史?” 诸葛南笑道:“你这人见识还不赖,不错,就是他。” “徐长史和此事也有关系?” “当然了,事情就是从越王想将徐元举收为己用开始的。为了收服徐元举,越王故意让严家陷害他,将他下了狱。” “扬州八大家族的严家?” 诸葛南上下打量了白袍人一眼,怀疑道:“你真是外地人?怎么对扬州这么熟悉?” 白袍人解释道:“在下以前曾在扬州住过一段时间。” 诸葛南点了点头,继续道:“尽管越王百般威胁,徐元举却宁死不屈。” “于是越王丧心病狂,抓了徐元举女儿威胁他,还毒瞎了徐元举女儿的眼睛。” 白袍人挑眉道:“越王堂堂一个亲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在信口胡说吧?” 诸葛南哼道:“你不信的话可以去大街上问问,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白袍人目光一沉,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这个消息已经传的满城皆知了?” “那可不?”诸葛南笑嘻嘻道。 白袍人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诸葛南纠正道:“这些可不是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且后续发生的事,还有大量的人目击到了!” 白袍人冷冷道:“后续还发生了什么?” 诸葛南道:“后来咱们的扬州大都督出手,将徐家小姐救出魔窟,然后略施小计,便让越王自己将徐长史放了出来。” 白袍人沉默了一会,忽然转身便走,诸葛南远远喊道:“喂,你不想知道武大都督用的是什么计策吗?” 白袍人一言不发,走的更急了。 诸葛南喃喃道:“这小子有点可疑啊,还是跟上去瞧瞧为好。”说完悄悄跟了上去。 白袍人一路走的很急,穿过几条街后来到一座府邸,正是扬州城最大的府邸,韩王府。 跟在后面的诸葛南哼了一声,道:“我说怎么总向着越王说话,原来是韩王的狗腿子。” 也懒得再盯了,转身回去继续散播消息去了。 第320章 愤怒的韩王 白袍人进入韩王府,沿着走廊来到后院,穿过后院,来到扬州城最大的马场。 马场上,韩王正在与七名壮汉赛马,其中有两人正在与韩王争夺头名的位置,三人争夺非常激烈。 最终,通过终点时,韩王以微弱的优势取得第一名。 若是往常,韩王赛马获胜后都会情绪极佳,重赏几名马术高手,但今天,他始终沉着一张脸,不露半点喜色。 韩王驱马来到白袍男身边,瞥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杨务廉的儿子杨泰?” 白袍男拱手道:“拜见韩王殿下。” 韩王并不下马,冷冷道:“是杨务廉让你传消息来了吧,如何,徐元举献的图纸是真是假?” 白袍男答道:“是真的。” 韩王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翻身下马,径直向暖阁走去,杨泰默默跟在他身后。 来到暖阁,两人分宾主落座,韩王沉着脸道:“是越王让你来找本王的?” 杨泰答道:“不是,在下刚进扬州城,便直接来了您的府邸。” 韩王微微诧异了一下,道:“莫非越王还不知道这消息?” “是的。” 韩王皱眉道:“这个计划是由越王主导,你既然来了扬州,为何不去找他,反而先来找本王?” 杨泰道:“不敢有瞒王爷,在下进入扬州后,听到一些对越王殿下不利的谣言,在下想先向王爷了解一下情况。” 韩王冷哼道:“你小子怕找越王询问,被他责怪,所以才来问本王的吧?” 杨泰坦然道:“是的。” 韩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笑了,道:“不错,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往的人,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杨泰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在下只是有些奇怪,越王殿下和王爷您经营扬州多年,怎么会让城中流传出对越王殿下不利的谣言?” 韩王愣了愣,又打量了杨泰一眼,道:“本王还以为你要问徐元举的事呢。” 杨泰垂目道:“在下对扬州城中的事并不感兴趣。” 韩王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杨泰抬起头,直视着越王道:“在下只是在想,城中遍布对越王不利的流言,是否说明扬州城已经脱离您和越王殿下的掌控了?” 韩王怒道:“放肆!” 杨泰低下头,道:“在下言辞无礼,还请殿下恕罪。” 韩王深吸几口气,道:“本王知道,你是担心扬州的情况,影响到泰山行宫的计划,对吗?” 杨泰没有说话,默认了。 韩王沉声道:“你去告诉你父亲,扬州虽然确实出了点状况,但绝不会影响到计划,让他转告沛王,请他安心。” 杨泰道:“可在下听说徐元举已经落入武承嗣的手中。” 韩王脸一黑,用力一拍扶手,气呼呼道:“这事是越王办砸了,不过徐元举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落入武承嗣手中,也没有关系!” 杨泰点了点头,道:“在下明白了。那在下就不打扰王爷了,告辞。” “等会,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越王府?”韩王问。 杨泰点头:“是的。” “本王和你一起去。” 自从在五明观,越王被武承嗣戏耍之后,便再没有出门,成天待在府中,不是练字就是下棋。 原本李温和李玉惠还担心他受到刺激。 然而随着观察,他们慢慢发现,自家父王似乎已经恢复正常,并没有受到那件事太大的影响。 因此,当韩王来到越王府后院,发现李贞穿着一身蓝布衫,在后湖钓鱼时,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你竟然还有心思钓鱼?” 越王淡淡道:“眼下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除了耐心等待,我还能怎么样?” 韩王冷笑道:“不对吧,不该你做的,你也做了。” 李温眉眼间顿时多了些怒火,道:“王叔公,我父王也不愿发生那样的事,您这么说太过分了吧?” 韩王哼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杨泰忽然道:“韩王殿下,您陪在下过来,不是为了和越王殿下吵架的吧?” 越王听到这道声音,这才转过头来,微笑着站起身道:“原来是杨大监的公子,你来找本王,是泰山行宫那边有了进展吗?” 杨泰暗暗点头,心道:“难怪父亲如此推崇此人,果然与韩王不同。”拱手道:“父亲那边的布置已经都完成了,就等石碑了。” 越王站起身,道:“走,去本王书房说话。” 几人来到书房,越王和韩王都落了坐,李温侍立在越王身边,杨泰则站在桌案前,等候问询。 “杨世侄,你说布置已经完成,也就是说,徐元举献出的图纸没有问题,是吗?”越王靠在椅背上问。 “是的,他那张图纸没有任何差错。” 韩王插嘴道:“张启明呢,他没有再吵着见儿子吗?” 杨泰道:“我父亲说服了张师叔,他那边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越王点了点头,道:“看来计划在大体上还算顺利。” 韩王冷笑道:“这不过是运气好。王侄,你以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咱们已经被武承嗣耍几次了?你就不能涨些教训?” 李温反驳道:“王叔公,是武承嗣太狡猾了,这事若是搁在您身上,我看您照样会被他骗过!” 韩王大怒道:“哟呵,你们做错了事,倒还有理了?” 越王淡淡道:“王叔,你不必动气,这件事确实是我没处理好。” “说句没处理好就行了?你知不知道,扬州城百姓现在是怎么说我们的,那些世家大族又是怎么看我们的?”韩王大声道。 越王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这世上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如意,武承嗣思虑更胜一筹,我输的无话可说。” “什么叫无话可说?身为李氏子弟,怎么能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韩王训斥。 多年以来,他一直被这个侄子压在下面,正好趁这个机会,他想纠正一下双方的上下关系。 越王平静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何武承嗣来到扬州后,每次都能想在我们前面,短短时间就将扬州控制在手中。” 韩王哼道:“那是因为你总想着示弱!” 越王摇头道:“不对,我们之所以连连失利,是因为我们之前一直都在小看他,要么在年龄上轻视他,要么就觉得他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武承嗣却从没有小看我们,一开始调五千千牛卫随行,后来又调来一万左武军,而且刚来的时候,连扬州城都不进,行事毫无破绽。” 韩王愣了愣,虽然想要反驳,但又觉得对方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么一想,他气势顿时又弱了下来,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越王慢条斯理道:“自然是按照计划行事,明日就可以让龙船进入行宫了。” 韩王皱眉道:“我还是有些担心,你说武承嗣会不会已经知道咱们的计划了?” 越王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韩王瞪眼道。 越王沉声道:“不错,虽然从表面来看,武承嗣应该还不知情,但此子我实不敢小看,并不能排除他已经知道计划的情况。” “那咱们还要继续执行计划?” “我早说过了,这世上不可能事事顺利,更不可能事事都按照你的想法来,虽然有风险,但这个计划值得我们冒这样的风险!”越王目光如灼火般明亮。 杨泰之前一直安静倾听,这时忽然说道:“我们只用派人盯着武承嗣,他若是知道计划,必定会去泰山行宫。” 李温哼道:“还用你提议,我父王这几日一直派人盯着武承嗣,就连从扬州通往兖州的所有水路、陆路,也都派人盯着。” “那结果呢?”杨泰问。 “武承嗣并没有任何异动,也没有派人去兖州泰山行宫。”李温回答。 杨泰点头道:“那就说明武承嗣目前还并不知道计划。” 越王道:“你错了。” 杨泰愣了愣,拱手道:“不知在下错在哪里?” “还有一种可能,武承嗣已经知道了计划,但他知道本王在盯着他,所以装作不知道。” 杨泰脸色微变,道:“应该不会吧。” 越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杨世侄,你去告诉你父亲,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本王这边会尽力而为,让计划顺利完成。” 杨泰皱眉道:“越王殿下,如果真如您刚才所说,武承嗣可能已经知道计划了,咱们总要想些对策才是。” 越王冷冷道:“哦?你有什么好主意?” “咱们可以想办法对付武承嗣。”杨泰提议道。 越王忽然笑了,越笑越厉害。 杨泰挑眉道:“殿下,在下的话有哪里很好笑吗?” 越王瞬间收起笑容,冷冷道:“我们之前就是因为总想着对付武承嗣,结果屡屡被他戏耍,不仅没有除掉他,反而让他知道的越来越多。” “所以咱们就什么都不做了?”杨泰淡淡道,他看起来虽然谦恭,然而不经意间,就会显露出锋锐的本性。 越王目光更冷:“你还不明白吗?武承嗣一直都在防着我们,对付他不仅很难成功,还会让他距离计划越来越近。” 杨泰与越王对视良久,好半晌后,他叹了口气道:“在下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拜托您了。” 说完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 次日巳时,邗沟水面上,几艘巨大的的龙船向北面驶去。 这些船会先去洛阳,听殿中省调用,承载满船的祭品后,再前往泰山行宫。 邗沟岸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内,武承嗣掀开车帘一角,望着那些龙船,默然不语。 马车内除了他外,还坐着徐元举和诸葛三元,徐元举问道:“大都督,您为何要特意过来看这些龙船?” 武承嗣松开车帘,问道:“徐长史,听说你与骆家家主的关系很好?” 徐元举点头道:“是的,其实除了骆家,下官也很看中贾家。” “为什么?” 徐元举微笑道:“这些年来,扬州海上贸易蓬勃发展,为扬州城带来许许多多好处,然而要想进一步发展,却有一个难题需要解决。” “什么难题?” “船!” 武承嗣目光微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徐元举继续道:“海上贸易需要大量的船只,虽然需求增加,导致船商也在跟着增加,但速度还是慢了些。” “时至今日,扬州城的船商也并不算多,最大的只有三家船商,分别是骆家、贾家和陈家。” 武承嗣疑惑道:“我记得你刚才说,看中的只有两家?” 徐元举凛然道:“不错,虽然有三大船上,下官却只看中骆家和贾家。这只因陈家并不钻研造船的技术,总想着贿赂官员,与那些贪官污吏狼狈为奸。” 武承嗣沉吟道:“所以你支持骆家和贾家,是为了鼓励更多商人成为船商?” 徐元举点头承认。 武承嗣暗暗颔首,这位徐长史果然头脑灵活,目光长远。 难怪他来扬州几年,就让扬州商业迅速发展,就连越王都想拉拢他。 “徐长史,整个江南,扬州的造船业是最兴盛的吗?” 徐元举道:“目前来说,造船方面福州还是要更好一些,不过扬州趋势更好,再过几年,应该就能超过福州。” “那骆家这种龙船,有别的地方能造出来吗?” 徐元举一愣,道:“应该没有吧,下官常常听骆统说,他们家的龙船天下第一,尤其是承重量,别家都差他们一大截。” 武承嗣点了点头,闭上眼进入思索中。 马车中的两人都很沉得住气,谁也没有出声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武承嗣睁开双眼,问道:“徐长史,你手下的官员中,有没有和骆家不和的?” 徐元举心中暗惊,想了想,道:“许户曹就与骆统有些矛盾,一年前,许户曹替他儿子向骆家求亲,结果被骆统拒绝,自此两家便成为仇敌。” 武承嗣又道:“许户曹平日为人如何,会不会做些仗势欺人的事?” 徐元举连忙道:“大都督,许户曹为人一向谨小慎微,从未做过以公谋私的事。” “那他不行,还有没有别人?” 徐元举愣住了,完全不清楚武承嗣想做什么。 武承嗣笑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替我去办一件事。” 徐元举想了半天,苦笑道:“殿下,我手下官员中,与骆家不和的倒还有几人,但他们都和许户曹差不多,平日谨言慎行,只怕不符合您的要求。” 武承嗣顿时皱起眉头。 便在这时,诸葛三元忽然道:“殿下,水军都督府的人可以吗?” 武承嗣目光一亮,笑道:“对,水军都督府的人也行,有这样的人吗?” 徐元举抓了转头道:“殿下,这个问题您应该问齐副都尉更合适一些。” …… 水军都督府中,齐鸣和宋志齐齐拱手,恭送武承嗣离开了。 宋志和齐鸣一样,官职是副都尉。 不过他原本就是副都尉,不像齐鸣,是刚刚升上来的副都尉。 “齐兄,你干嘛在大都督面前告我的状?”宋志苦笑道。 要不是因为齐鸣如今是武承嗣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他就不是苦笑,而是怒骂了。 齐鸣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冷冷道:“并非我在背后说你闲话,而是大都督问起咱们都督府中,有没有和骆家不和的人。” 宋志抓了抓头,道:“这么说来,一定是骆家人得罪了大都督。你说骆家到底是该有多蠢,竟然在这时候得罪大都督,那不是找死吗?” “你怎么知道骆家得罪了大都督?”齐鸣斜睨了他一眼。 “这不是当然的吗,不然大都督干嘛让我将骆统抓起来?” 齐鸣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哦?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宋志笑道:“行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大都督有命令,咱们奉命行事就得了。” 韩王府。 傍晚时分,韩王府的暖殿中,只见昂贵的西域地毯上,一只只带着银环的雪白脚裸如同蝴蝶穿花一般,发出叮当脆响。 抬眼望去,却是一群红飞翠舞、簪星曳月的舞姬,正在轻歌曼舞。 韩王高坐上首,背靠在一名年轻女子柔软的胸脯上,那女子的两只纤手正捏在他双肩上。 一左一右,另有两名年轻女子簇拥在韩王身边,一人雪白的双手捧着只金龙酒杯,给他喂酒。 另一人剥着葡萄,剥完后用青葱般的手指送到韩王的嘴里。 杨铉进入大殿时,只觉殿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香味,他鼻子本就比常人敏锐,不由皱了皱鼻子,走到越王身边。 越王抬头瞥了他一眼,笑道:“杨副帅,事情是不是已经办好了?” 杨铉木然道:“没有。” 越王笑吟吟道:“我就知道,有你出手……” 忽然,越王猛的抬起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任务失败了。”杨铉平静道。 越王一张脸瞬间变红,随后又变为青色,恼怒道:“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本王还能指望你什么?” 杨铉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那些舞姬。 越王烦躁的推开身边的舞姬,没好气道:“都滚下去!” 待众女都告退后,杨铉这才说道:“殿下,我派去骆家踩点的人发现骆统已经被水军都督府的人带走了。” 韩王双眉一扬,道:“水军都督府?他们带走骆统干什么?” 杨铉道:“据属下打探,他们将骆统关入都督府的大牢,抓人的理由是骆统勾结海盗。” 韩王愣了一会,道:“骆家真的勾结海盗了?” 杨铉道:“不是,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是都督府一名叫宋刚的将领公报私仇,这才抓走了他。” “宋刚与骆统有仇?” “两人确实有些旧怨。” 韩王点了点头,哼了一声道:“反正只是骆统被带走了,你去把骆家其他人灭口不就行了?” 杨铉沉默了一会,道:“殿下,如果骆统知道自己家人都被杀了,一定会将咱们的事抖出来。” 韩王一拍桌案,怒道:“最近真是倒了霉了,干什么事都不顺。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放着骆家不管吗?” 杨铉道:“有骆家小姐在手,骆统应该不会开口。如今扬州有武承嗣坐镇,将骆家全族灭口的话,很可能引起他追查。” 韩王愤怒道:“有他坐镇又如何,本王就是想用这件事,杀杀他的威风!” 杨铉道:“殿下,骆统若是开口的话,武承嗣很可能发现计划。咱们不如暂且忍耐,等计划成功,武承嗣就任凭您揉捏了。” 韩王脸上变幻莫定。 忽然间,他猛的站起身,一脚将桌案踢倒,喘着粗气道:“武承嗣,等你们武家垮台后,本王一定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第321章 前往公主府 茫茫大海上,小船上的帆被吹的鼓鼓的,如同一支箭矢一样,飞快的行驶在海面上。 公孙小娘站在船头,两根小辫子被吹成两条直线,两手各拿着一个大包子,向站在旁边的高君会问道:“师傅,师傅,我们是要去哪?” “长夜岛。”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帮殿下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 高君会冷冷道:“哪那么多问题,快吃你的包子。” 公孙小娘哦了一声,左手一口,右手一口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又忍不住问道:“师傅,师傅,您为何总找那个诸葛老爷爷挑战啊,明明被打的那么惨,也还要挑战!” 高君会冷冷道:“要想提高自己,就要与强者过招。” 公孙小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道:“那位诸葛老爷爷是谁啊,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那么厉害!” 高君会道:“他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是什么?” “就是大理寺最高官员。” “大理寺是什么?” “就是……”高君会说到一半,忽然伸手做出要夺公孙小娘包子的样子。 公孙小娘急忙将包子护到身后,叫道:“师傅,你干嘛呀。” “抢你的包子。” “你你你,你竟然抢自己徒弟的东西,不怕人笑话吗?”公孙小娘气愤道。 高君会冷冷道:“我瞧你说废话的劲头比吃东西大,那就干脆别吃了。” 公孙小娘立刻不说话了。 半日过后,夕阳渐渐西沉。 海风减弱了许多,小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高君会盯着一张地图看了好半天,一双剑眉弯成弧线。 公孙小娘看不到地图,不过从高君会的表情还是看出了端倪,问道:“师傅,您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高君会瞥了她一眼,道:“去把那家伙叫过来。” 公孙小娘应了一声,进入船舱,没多久,便牵着根绳子出来了,绳子另一头打了个结,绑在一名男子双手上。 高君会刀锋般的目光盯着男子,冷冷道:“距离长夜岛还有多远?我们前进的方向没错吧?” 那男子正是周裳的师兄赵鹏,他四顾看了好一会,又拿过地图对照了一会,说道:“方向是对的,长夜岛就在前面不远处。” 小船又前行了半个时辰左右,赵鹏忽然喊道:“快收帆,不能再前进了,前方就是长夜岛的特殊海流。” 高君会道:“听殿下说,要在酉时之后方能进去。” 赵鹏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道:“对,咱们到的时间点不错,再过一个多时辰应该就能进去,在这之前,咱们先要找准入口。” “入口在哪?” 赵鹏之前为武承嗣带过一次路,是十分专业的带路党,四顾看了一会,便说道:“向西边走,不要起帆,直接用桨划。” 没一会,小船开始缓慢向西前行。 划桨的是赵鹏,高君会师徒都站在旁边监督他。 西行两柱香时间后,赵鹏指着前方喊道:“入口就在那!” 小船停在入口处,不时因被水流带动,赵鹏便会撸上几桨,让小船回到原地。 小半个时辰后,夕阳距离海面越来越近,晚霞将天空映照的黄澄澄一片。 赵鹏掐准时间,命高君会师徒扬起风帆,调整角度。 沿着弱海流,小船终于向长夜岛靠近。 前行不久,前方远远能看到一个黑点,公孙小娘拍手笑道:“小岛,前面有个小岛!” 来到码头,四面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 三人下了船,公孙小娘转着小脑袋,疑惑道:“师傅,这里有人住吗?” 高君会皱眉不语。 赵鹏疑惑道:“奇怪,上次离岛时,我记得王爷在岛上留了不少官军。” 沿着码头走了几步,忽然间,高君会听到什么声音,瞬间纵身而起。 只见三人脚下木板忽然塌陷,公孙小娘也想跳起来,却慢了一步,和赵鹏一起落入一个坑洞中。 高君会刚落地,便发现四面八方忽然涌来几十名男子,人人都手持弓箭,带头的是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和红衣女子。 “立刻放下武器,蹲在地上!”红衣女子喝道。 高君会朗声道:“在下奉长平郡王之命,特来此处找一位叫张构的人。” 听到长平郡王四个字,红衣女子脸色一喜,旋即又变得警惕起来,质问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高君会取出一块令牌,交了过去,红衣女子接过后仔细看了起来,见令牌上写着“长平郡王”四个字,对着书生男子说道:“好像是真的。” 书生男子淡淡道:“那也未必,令牌也可以作假的。” 高君会又取出一封书信,扬了扬,道:“这是殿下的亲笔信。” 书生男子伸手便要看,高君会手往后一闪,冷冷道:“殿下说过,这封信只有张构能看。” “我就是张构!”书生男子昂然道。 就在这时,坑洞中传出公孙小娘的声音:“师傅,你快救我出去呀!” 紧接着,赵鹏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师妹,是你吗?师妹?” 红衣女子吃了一惊,来到洞口,向下看去,瞧见赵鹏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后,咬牙道:“是……你,你别叫我师妹!” 张构接过信封,略略扫了一眼封面,看到上面有扬州大都督的红印,便收了起来,拱手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进岛说话。” 几个月不见,赵鹏发现长夜岛发生巨大的变化,道路边上的尸首都不见了,变得十分干净整洁,到处都可以看到木屋、果树和刚开垦的农田。 前行不久,前方竟出现一个小村庄,来到最大的一间屋子后,张构和高君会相互通了姓名。 当张构问高君会在武承嗣身边担任何职时,高君会迟疑了一下,答道:“我是殿下的护卫。” 公孙小娘吃惊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说话。 张构笑着说道:“因为大家都习惯分开住,所以我们将这里改造成了十几个村子,事先没有征得殿下同意,还请高兄回去后帮我们解释一二。” 高君会点了点头。 张构又道:“这位周姑娘是自己找过来的,得知这里情况后,她便决定留下来,帮着我照顾这些村民。” 高君会又点了点头。 张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再和高君会说什么。 便在这时,一旁的赵鹏硬着头皮道:“师妹,我现在已改邪归正,跟在郡王殿下身边做事,你就原谅我吧。” 周裳微微一惊,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怀疑道:“是真的吗?” 赵鹏急忙道:“当然是真的,我这次就是替郡王殿下办差使的!” 周裳目光在高君会和公孙小娘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公孙小娘身上,问道:“小妹妹,他说的是真的吗?” 公孙小娘看了赵鹏一眼,见他目光中带着恳求之色,向高君会问道:“师傅师傅,这位叔叔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要不要替他撒谎?” 赵鹏:“……” 周裳咬牙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鹏低着头不语。 就在这时,高君会站起身道:“信已送到,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公孙小娘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赵叔叔,你快来呀,没你带路,师傅又要迷路了。” 赵鹏抬头看了周裳一眼,咬牙道:“师妹,我一定会在郡王殿下那里多立功劳,争取早日将功赎罪,再来找你!” 说完向师徒二人追去。 周裳默默望着他离开,嘴巴微微张了张,似乎说了些什么。 好半晌后,张构将信封里的三封信全部看完,满脸凝重的站起身,周裳立刻向他问道:“张兄,殿下信里写的什么?” 张构避而不答,说道:“周姑娘,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这里暂时交给你了。” 周裳看了一眼他胸口信封的位置,点头答应了。 次日一早,张构带上一个包裹,坐着一条小船去了台州,随后一路马不停蹄的向北而行。 赶了十几天路后,终于来到了大唐都城,长安。 这并非张构第一次来长安,很久之前,他便随着父亲来过这里一次,拜访师伯杨务廉。 只可惜那次记忆并不太好,他还记得父亲离开长安时,脸色黑如锅底的模样。 入城后,这座都城还是张构印象中的样子,繁华中带着威严,让初入此城的人心中不自禁生出敬畏。 沿着“启夏街”,一路向北,走不多时,忽听马蹄声响,在一阵飞起的黄沙中,可以瞧见一队马队向这边奔来。 张构急忙走到街边。 抬眼看去,发现这支马队有七八十人,心中不禁感叹,也只有长安城内的街道,能跑这么大一支马队。 马队呼啸而过时,张构抬眼看去,只见马队最前面,领头的是一名白衣女子。 那女子腰肢挺的笔直,双腿修长,满脸英武之气。 跟在女子身后的人全都是清一色的白衣白裤,那女子就像个女将军一样,正在统帅着自己的军队。 没多久,马队渐渐消失,张构拉住一人问道:“兄台,请教一下,刚才那名经过的女子是谁?” 那人脑袋长的奇大,上下打量了张构一眼,问道:“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 张构点头道:“是的。” 大头男子感叹道:“那就难怪了,兄弟,你最好记住,这里是长安城。” “长安城又怎么了?”张构挑眉道。 大头男子笑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豪门权贵数不胜数,随随便便就可能碰到一个王侯公卿。” 张构不悦道:“我问的是那位姑娘的事,你扯那么多做什么,你若是不知道,我自去问别人。” 大头男子连忙拉住张构,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说这番话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刚才那女子是谁吗?” 张构微微一惊,道:“是谁?” “她可是刚刚升为平国公的左威卫大将军薛仁贵的女儿,可不是一般人能高攀的起的!” 张构默然片刻,拱手道:“多谢相告。”转身便走。 大头男子笑嘻嘻的跟上他,说道:“兄弟,你刚来长安城,可能对这里不太了解,要不要我替你引导引导?” 张构想了想,道:“你知道公主府怎么走?” 大头男子愣了愣,道:“你……你说啥?” “我说公主府,你知道在哪个坊吗?” “哪、哪个公主府?”大头男子语气微微发颤。 “太平公主府!” “你你你……”大头男子指着张构,不住后退。 忽然间,他又快步上前,两手握在一起,献媚的笑道:“公子,不知您和公主府有什么关系?” 张构冷冷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小人这就给您带路。” 一路上,王大头旁敲侧击的询问张构与公主府关系,张构皆默不作声。 在经过平康坊时,张构忽然停下脚步,只见一座酒楼外的门柱之上,绑着一名胖胖的男子。 那男子浑身被扒光,只剩下一条短裤,浑身皮肤又白又胖,胸口上写着“我是癞蛤蟆”五个大字。 张构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头拉住张构,急忙道:“公子,我们快走吧,这件事管不得!” 张构咬牙道:“为何管不得,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为何会出现这种事?” 王大头嘎嘎笑了两声,道:“还天子脚下?这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的错觉,这里应该是权贵脚下才对!” 张构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权贵为所欲为,却没有人敢管?” 王大头直摇头道:“当然不是,也要看人,普通的权贵自然有人管,只有最顶级的权贵才没人敢管。” 张构道:“你知道把他绑在这里的是谁吗?” 王大头拉着他又后退了几步,小声道:“这位爷可厉害的很,就算您与公主府的哪位管事认识,也得罪不起他的。” “就比如眼前这个被绑住的胖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张构摇头。 “他可是万年县令的儿子,你好好想想,该是什么样的人敢把县令儿子给绑在这里?” 张构皱眉道:“你这人实在是啰嗦,那人到底是谁?” 王大头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那可是应州伯武三思!” 张构愣了愣,道:“是武氏子弟?” 王大头煞有介事道:“可不是吗,别看他只是个伯爷,但最得皇后的宠幸,没人敢得罪他!”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年轻公子忽然走到人群,来到被绑住的胖子身边,问道:“喂,兄弟,你怎么被人绑在这里?” 那胖子正是万年县令的儿子,蒋大浪,瞧见有人似乎有意救自己,急忙道:“我、我只是和樱子姑娘说了几句话,就被应州伯绑在这里了,还请兄台救我。” 那年轻公子怒道:“岂有此理,那应州伯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你等着,我这就帮你松绑。” 就在这时,那公子身后一名中年文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公子与文士争辩了几句,最终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了。 王大头抱着手臂,笑吟吟道:“这家伙不过裴氏一名普通子弟,根本得罪不起应州伯,幸好他身边的人提醒了他,不然这家伙就要倒霉了。” 张构瞥了他一眼,道:“你连他都认识?” 王大头拍着胸膛道:“不是我吹牛,这长安城内的大小事,就没有我大头不知道的。” 张构道:“那你知道樱子姑娘是谁吗?” “当然知道,她是个倭国女人,来长安城没多久,便成为最顶级的都知。” “倭国女人?” “对呀,虽然是个倭国女人,但别人都说她长的和天仙似的,自从原来的三大都知从良后,平康坊最有名的都知就是她了。” 张构道:“她和那位应州伯关系很好吗?” 王大头笑道:“那位伯爷可是个有名的风流人物,一边追求着程家大小姐,又一边和其他女子来往,这位樱子姑娘便是与他来往的众多女子之一。” 张构盯着被绑住的胖子,摇头叹道:“想不到武氏中也有这样的人物。” 王大头笑嘻嘻道:“听说那位应州伯长的漂亮极了,比女人还美,能够被他那样的人折磨,倒也不是很坏的事。” 张构转身便走,似乎不想再和王大头扯上一点关系。 “公子,您走错路了。” 听到王大头的喊声,张构只好停了下来。 穿过平康坊,沿着东面走了一柱香时间,再转道向北,又穿过两个里坊后,张构终于来到公主府。 王大头似乎对公主府有些畏惧,紧紧跟在张构斜后方,一只手还拉住他的袖子。 张构径直来到府门外,公主府侍卫顿时上前,喝问道:“你们是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张构拱手道:“在下张构,求见太平公主殿下。” 门卫道:“有殿下的金帖吗?” 张构道:“没有。” 门卫冷冷道:“没有也敢乱闯?还不速速离开,公主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张构忽然上前几步,取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 那门卫接到手中看了看,脸色顿时大变,满脸堆笑道:“您请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府通报。” 王大头吃惊的瞧着张构,他求见公主已经够令人吃惊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让公主府的门卫笑脸相迎! 大周少卿 第322章 偷懒的公主 没多久,公主府李管家出来了。 “这位公子,公主殿下进了宫,帮皇后殿下准备泰山封禅的各种事项。要不然您在大堂等候片刻,在下派人去请公主殿下回来。” 张构点头答应了,两人从二门进入公主府。 大堂中,王大头蹲在桌子前,一双眼睛盯着茶杯看了一圈,一副肯定的模样,说道:“这只茶杯至少值五万钱!” 张构端坐在椅子上,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也跟进来了?” 但对方毕竟帮他带路,只好说道:“别大惊小怪,赶紧坐好,公主殿下说不定一会就到了。” 王大头依言坐下,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想到马上就要近距离见到公主殿下,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还有几分害怕。 一个时辰过后,太平公主迟迟不到,张构皱了皱眉,站起身向一名随侍的婢女问道:“公主殿下还要多久过来?” 那婢女摇头道:“奴婢不知。” 张构便让她去将管家叫过来。 李管家来的很快,脸上带着苦笑,道:“张公子,在下已经派人去宫中了,可能殿下有些忙,要晚些才能回来。” 张构想了想,道:“在下还有些别的事,晚些时侯再过来。” 李管家不敢强留他,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一出大门,王大头便抱怨道:“张爷,你干嘛走呀,说不定公主殿下很快就回来了呢。” 张构不答反问道:“你知道长平郡王府在哪里吗?” 王大头一双眼睛瞬间瞪的和青蛙一样大,叫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长平郡王殿下可不在京师。” “我知道。”张构点头道:“我要求见的是王妃殿下。” 王大头深吸一口气,道:“郡王府就在刚才经过的平康坊,张爷,小人能冒昧问一句吗?” “你问吧。” “您……到底是谁?” 张构转身便走,王大头急忙跟了上去,叫道:“好啦,我不问啦,我给您带路,只求您带我一起进郡王府,让我见见世面!” 二人刚来到郡王府,正要上前,忽然瞧见一辆豪华的马车从二门驶了出来。 王大头死死扯住张构的衣服,叫道:“张爷,那是应州伯的马车!” 张构微吃一惊,停住脚步,目送着武三思马车离去。 王大头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道:“嘿嘿,一定是有人将刚才的事告诉了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将应州伯喊过来训斥了一顿。” 张构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王大头笑道:“因为应州伯平日出门都喜欢骑马,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坐马车,若非被王妃殿下训斥,他怎会坐马车?” 张构点了点头,来到郡王府门外,王府侍卫立刻上前,伸出一只手,手掌向前,威严道:“你是谁,来王府有什么事吗?” 张构正要回答,忽听一阵马蹄声从身后响起,转身一看,只见刚才见过的白衣女子正向这边骑行而来。 那女子骑术极佳,熟练的翻身下马,来到大门口,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了张构,奇怪道:“你是谁?” 张构急忙道:“在下张构,是……是来求见王妃殿下的。” 薛玉锦挑了挑眉道:“你认识芷盈?” 张构愣了愣,很快意识到芷盈是王妃的名字,急忙道:“在下是奉郡王殿下之命,给王妃殿下带一封信。” 薛玉锦脸上顿时如同鲜花绽放,双眼笑的和月牙一样,笑盈盈道:“原来是他派你过来的,那行,你跟我进来吧,我带你去见芷盈。” 张构立刻跟了上去,一旁的王大头瞧见薛玉锦后,便不知不觉后退了一些。 等到张构进去,他再准备跟进去时,却慢了一步,被门卫挡在门外。 张构并没有注意到王大头的情况,默默跟在薛玉锦身后。 没多久,二人来到后院,在一座小湖旁边的石亭内,见到了王府的女主人。 “芷盈,你猜猜看,我帮你把谁带来了?”薛玉锦笑盈盈道。 李芷盈端坐在石椅上,旁边的石桌上摆了不少药材,似乎正在给药材分类。 她瞥了张构一眼,微微有些疑惑。 薛玉锦笑吟吟道:“他是你家夫君派过来给你送信的。” 张构这才步入石亭,拱手道:“在下张构,奉长平王殿下之命,给王妃殿下带了一封书信。” 李芷盈目光瞬间就亮了,站起身,上前两步,问道:“辛苦你啦,信在何处?” 张构取出信封,从中间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薛玉锦眼尖,笑道:“我怎么瞧着里面还有一封信,该不会是给我的吧?” 张构急忙解释道:“另一封信是给太平公主殿下的。” 薛玉锦淡淡“哦”了一声。 李芷盈早已接过信,飞快的阅览起来,看毕,她将信纸按在胸口,闭上双眼,脸上的喜色就连张构都看得出来。 薛玉锦笑骂道:“你行了啊,不就是一封信吗?至于把你高兴成这样?” 李芷盈笑了笑,附耳低声道:“我要去扬州了。” 薛玉锦愣了一下,撇了撇嘴道:“去吧,去吧,赶紧去和自家夫君见面吧,将我这个可怜人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长安吧。” 李芷盈脸孔微微一红,朝着张构问道:“张公子,他还有什么交代吗?” 张构道:“没有了,在下还要将另一封信交给太平公主殿下,就先告辞了。” 薛玉锦忽然道:“你若是要找太平公主的话,最好去永乐候府,她应该在那儿。” 张构吃惊道:“可我刚才去过公主府,管家说公主殿下在宫中呀。” 薛玉锦脸一板,道:“我说在那就在那,还能骗你不成。” 说完不再理他,拉着李芷盈向一座小楼走去,笑道:“芷盈,我跟你说,刚才我和彩衣……” 两女带着一群人渐渐远去,张构站在原地,默默望着她们的背影。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张公子,请吧。” 说话的是王府管家文荣。 张构收回目光,跟着文荣离开了王府。 刚一出大门,王大头便从街角冲了过来,埋怨道:“张爷,您怎么把我一个人撇在外面!” 张构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进来呢。” 王大头怨气满满,道:“谁会不想进长平王府呀,听说这位王妃殿下成婚前,被称为长安第一美人,我这辈子要是能看上她一眼,死了也值了。” 张构没有接话,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永乐候府在哪吗?” “永乐候府?你连永乐候也认识?”王大头似乎已经麻木,表情不如之前那么惊讶了。 张构道:“我听薛小姐说公主殿下在永乐候府,所以想过去找她。” 王大头眨了眨眼,忽然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公主殿下一定是去看马球大赛了。” “马球大赛?” “对呀,每年这个时侯,长安城都会有一场马球大赛,往年都是鲁王殿下主持,不过今年听说鲁王殿下生了场大病,便在永乐候举办。” 张构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就去永乐候府吧。” 王大头与他并肩而行,提醒道:“喂,你若是不认识候府中的人,只怕等会很难进去。” 张构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到了候府门外,王大头只见张构又给门卫看了那块令牌,原本满脸不耐烦的门卫瞬间堆满了笑容。 之前在公主府也是,令牌一拿出来,门卫态度立刻转变,王大头不禁对那块令牌充满了好奇。 进入候府大门,两人跟在一名家丁身后,沿着长廊向后院马场走去。 穿过一扇月亮门时,忽然,张构在一座假山下瞧见两名男子。 这两人一人身穿紫袍,一人身穿白袍,高冠玉带,富贵逼人。 那紫袍人身材高大,满脸刚毅,而那白袍人虽穿着男装,却长的一脸秀气,像个女人。 王大头立刻凑到张构身边,颤声道:“张爷,那……白袍男子就是应州伯,旁边那人就是永乐候汪卫。” 张构见那永乐候气质,眯眼道:“那永乐候应该也是个带兵之人吧?” 王大头果然消息灵通,道:“以前确实是个带兵的,不过自从他被撤下扬州水军都督的职位后,就长年待在长安城,成了位闲散侯爷。” 王大头有心卖弄见识,左右看了一眼,又悄悄道: “别看他是个侯爷,但既无职又无权,这些年来四处去巴结别人,就为了能重新恢复军职。他最近一直都在巴结应州伯,听说樱子姑娘也是他介绍给应州伯的。” 张构向二人细细看去,发现武三思虽然长的较矮,后背挺得笔直,汪卫人高马大,却微微躬着身子。 两人上下关系一目了然,王大头果然没有说错。 就在这时,武三思忽然向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冲着二人招了招手。 王大头做贼心虚,生怕自己说的话被他们听到,脚瞬间就软了。 眼瞧着张构走了过去,他急忙扶住张构的肩膀,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 武三思打量了二人一眼,微笑道:“你们是谁呀,怎么本伯没有见过?” 张构拱手道:“在下张构,是来找公主殿下的。” 武三思弓起食指,托在下巴上,疑惑道:“你是公主府的人?” “不是。”张构不卑不吭的回答。 一旁的汪卫冷冷道:“那你是怎么进入本侯的候府的?” 张构迟疑了一下,说道:“在下是奉王妃殿下的命令,来找公主殿下。” 武三思道:“哪位王妃?” “长平郡王府的王妃。” 武三思点了点头,打量了两人一会,又朝着王大头问道:“你呢,也和他一样是我二哥府上的吗?” 王大头顿时惊慌失措,连连摇头。 武三思追问:“那你是谁?” “小、小人家住城南,叫、叫王大头。” 武三思眯眼道:“是做什么营生的?” 张构急忙道:“殿下,我们还急着找公主殿下,先告辞了。”说完就要拉着王大头离开。 “站住!”汪卫冷喝道:“应州伯问你们话,你们也敢不答应?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王大头双腿再也承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伯爷饶命,侯爷饶命,小人只是个带路的!” 武三思淡淡道:“带什么路?” 王大头指着张构,道:“这位爷刚来长安城,不认识路,所以小人给他带路。” 武三思冷笑道:“好得很,我就说怎么没在王府见过你,原来是在欺骗本伯!” 汪卫更是大喊:“来人!” 张构虽惊不乱,拱手道:“在下是扬州大都督府的人,奉大都督的命令来长安拜见王妃,刚才在下去过一趟王府,王妃殿下让在下喊公主殿下过去。” 武三思眉头又皱了起来。 汪卫本来是要抓两人拷问,听到这番话后,顿时又不敢轻举妄动,默默等着武三思拿主意。 “你说是我二哥的人,可有什么凭证?”武三思道。 张构将手收入袖子,就要取出令牌,就在这时,一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冷冷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张构转头看去,发现来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只听武三思道:“五弟,你也过来看马球赛?” 来人赫然是乐寿伯武攸暨。 武攸暨冷哼一声,道:“三哥,你又在欺负人吗?” 武三思笑道:“哪有此事,我只是叫他们过来问问话罢了。” 武攸暨瞥了地上的王大头一眼,喝道:“还不站起来!” 王大头惊吓之下,竟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潜力,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了身。 “跟我走。”武攸暨说完转身便走。 张构瞥了武三思一眼,见他一言不发,便跟着武攸暨离去了,王大头自然紧紧跟上。 穿过一个回廊后,武攸暨头也不回道:“行了,你们别跟着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二人顿时停住脚步,王大头摸着心口,长吁一口气,道:“咱们总算运气不错,那位乐寿伯虽然总冷着脸,但为人是极好的,经常打抱不平。” 张构点头赞道:“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和一般的权贵子弟完全不同。” 二人又找了名家丁,一路来到马场。 刚靠近一些,耳边就被嘈杂的声音充斥。有马蹄声、击球声、还有场中球员的呼喝声。 这座马球场长五十丈、宽二十丈,左右各搭有两个木制锦台,上面坐着的全都是锦衣华服的王侯子弟。 球场上蹄声震天,球员们穿着防护铠甲,骑着最优良的高头大马,相互交错在一起。 时不时便有球员摔落马下,然后又很敏捷的爬回马背。 张构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马球赛,心中大受震撼。 他觉得这场马球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几个月前他和官兵们打的那场仗。 一旁的王大头在黎园看过类似的球赛,反而镇定多了。 他更多的是将目光看向锦台,瞧见平日难得一见的豪门子弟齐坐一堂,心中大呼:“我的娘呀,好多大人物!” 忽然间,他瞥见了刚才救他们的武攸暨。 与其他看着球场的人不同,这位乐寿伯正站在一名宫装女子面前说着什么。 瞧见那名女子容貌后,王大头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珠子向外凸出,几乎石化在原地。 不过王大头也有一个优点,他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多年,明白这样的女人不是自己能够多多看的。 他很快收回目光,拍了拍张构后背,道:“喂,我瞧见公主殿下了。” 张构这时也从马球的震撼中恢复过来,问道:“在哪?” 王大头不敢伸手指着那边,只用目光指引,张构顺着王大头目光看去,顿时瞧见了武攸暨和宫装女子。 瞧见宫装女子后,张构眼睛也瞧直了,心道:“这女子竟然比长平王妃还美,一定就是太平公主了。” 他很快定住心神,立刻便注意到太平公主身边的乐寿伯,两人似乎正在争吵什么。 没过一会,武攸暨下了锦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马场,从他脸上表情来看,似乎气的不轻。 张构深吸几口气,缓缓向木台走去。 王大头却没有跟过去,让他穿行在那么多贵族子弟中,他还没那么大胆量。 上木台的梯口也有侍卫守着,张构出示令牌后,那些侍卫便恭敬的让开了路。 太平公主的位置在最前面,视野也是最好的,张构刚一靠近,太平公主身边的一名侍卫便挡住路,冷冷道:“你是谁?” 太平公主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一双目光如同黑珍珠一样明亮透彻。 如此近距离与这位公主接触,张构心跳竟也不知不觉变快了。 “在下张构,奉长平王殿下的命令,有事要向公主殿下汇报。” 太平公主吃惊道:“你是二表兄派来的?” 张构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霍然站起身,向台下走去,经过张构时,说了一句:“跟本宫过来。” 张构只觉一阵清幽的香风吹来,心神颤了颤,急忙向太平公主追了过去。 来到马场一处角落,太平公主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构,一句话也不说。 张构被她瞧的有些心慌,急忙取出信封,说道:“公主殿下,这是长平王殿下给您的信。” 太平公主一摆手道:“这事待会再说。” 她一双美目中多了丝难以形容的威严,冷冷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在下……张构。” 太平公主冷冷道:“张构,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张构愣了愣,道:“在下……在下……” 太平公主道:“你看到本宫刚才在做什么?” “您……您在看马球比赛?” 太平公主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尖锐,寒声道:“你再说一遍?” 张构懵住了,实在不知这位公主殿下为何发脾气,嗫嚅道:“殿下,您有事只管吩咐,在下绝不敢违命。” 太平公主冷哼道:“罗振,本宫刚才在做什么?” 跟在太平公主身后的一名侍卫急忙道:“殿下一直在大明宫内帮忙处理封禅的相关事宜。” 张构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这位公主殿下是怕被别人知道她在偷懒,急忙道:“在下也看到公主殿下在大明宫内处理政务。” 太平公主忽然就笑了,微笑道:“不愧是二表兄的手下,果然机灵的很,以后二表兄问起,你也要这么回答,知道吗?” 张构擦了擦额头冷汗,恭敬道:“在下明白了。” 太平公主这才接过信,慢慢看了起来,好半晌后,她收起信纸,说道:“随本宫回府吧。” 第323章 王妃哭了 张构点头答应了,跟着太平公主向外走着。 远处的王大头瞧见后,急忙走来,跟在张构身后。 太平公主并没有看王大头一眼。公主不说话,护卫便没有多问。 出了候府,王大头似乎已经满足,没有再跟着张构,主动告别离去。 张构骑着马,跟随太平公主的马车回到公主府。 进府后,太平公主吩咐道:“你们带他去清洗一下,再来暖阁见我。”说完迈步离去。 张构脸孔微红。 他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身上的白衣变成了灰衣,料想几日未洗澡,身上也一定有股味道,必然被公主殿下闻到,心中好生尴尬。 默默跟着公主府的婢女,来到一间厢房。 一路上,张构发现公主府的家丁婢女个个衣着华贵,楼阁屋宇精致到极处,就算是刚才去过的长平郡王府,也绝无此等奢华。 不久,有家丁搬进一只大木桶,又倒入热水。 张构洗漱一番后,早有婢女为他准备好了一套新衣衫,另有高冠、玉带和锦履。 穿戴整齐后,张构形象大变,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在一名婢女带领下,来到暖阁,却不见太平公主身影。 向婢女问起,却说太平公主正在沐浴,让他在此等待。 一想到那位千娇百媚的公主殿下在沐浴,张构心中一热,脸又红了。 等了好半晌,太平公主才带着一群侍女来到暖阁,她身上已换了身白色宫衣纱裙,在锦榻上坐下后,问道:“等很久了吧?” 张构连忙道:“没有。” 太平公主单手撑在扶手上,支着脑袋,盈盈目光注视着张构,笑道:“你在我二表兄手下是做什么的?” 张构迟疑了一下,心道:“自己严格来说还并不算长平郡王的手下。”勉强答道:“殿下让在下帮他看管一个岛屿。” 太平公主注意到他神情的不自然,眯眼道:“这么说来,你不是扬州官场中的人咯?” “是的。”张构不敢与她对视,低下了头。 “那你是他去扬州后才认识的吗?” “是的。” 太平公主收起笑容,淡淡道:“你立刻将与二表兄认识的经历全部告诉本宫,一个字都不许漏过!” 张构低着头不答,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说出自己那一段经历。 “本宫问你话,为何不答?”太平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一抬头,便能瞧见她双眼中透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张构哪里还敢再隐瞒,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都交代了。 太平公主静静盯了他一会,忽然噗嗤一笑,道:“原来你是个海盗呀。” 张构苦笑道:“在下也是不得已才去做的海盗。” 太平公主微笑道:“你能用几百村民打败官军,也难怪二表兄将你留在身边听用。” 顿了一下,问道:“二表兄目前在扬州的情况如何?” 张构虽然一直在岛上,但在来长安的路上,扬州的情况早已都听说了,答道:“扬州目前已掌握在殿下手中,殿下正在训练水军,打击海盗。”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忽然挥手屏退了侍女。 “二表兄让我带你去泰山行宫做什么?”她表情严肃的问。 张构又取出一封信,递了上去,说道:“这是殿下交代我做的事,您请过目。” 太平公主接过看了,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来回看了好几遍后,点了点头,将那封信收入自己怀里。 “你去休息吧,明日本宫向母后请了旨,咱们就一起去泰山行宫。” 次日下午,张构跟随着太平公主的大队向城门而去。 太平公主从皇后那里请得一道旨意,去泰山检查行宫翻修的情况。 随行的还有一大队千牛卫和几名工部官员。 出城路上,张构忽然发现路上多了许多金吾卫,而且也是向城门方向而去。 马车中的太平公主对此毫不奇怪,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张构疑惑之下,驱马上前,向一名千牛卫郎将问道:“将军,您知道街上为何多了这许多金吾卫吗?” 那名郎将瞥了他一眼,问道:“不知阁下是?” 张构道:“在下是一名工匠,奉命去泰山行宫检查整修情况。”这是太平公主给他安排的身份。 那郎将冷冷道:“既然是工部的人,就去问你们自己的长官。别来问我。” 张构只得又来到一辆马车旁,向里面的工部员外郎问道:“黄员外郎,您知道街上为何多了这许多金吾卫吗?” 马车内的黄员外郎挑开车帘,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 张构答道:“在下是公主殿下从神火坊调来,去泰山行宫检查的工匠。” 黄员外郎瞥了那些金吾卫一眼,淡淡道:“不该问的别问。”说完松开马车窗帘。 张构犹豫了好半晌,终于还是担心不过,来到太平公主的马车旁。 太平公主乘坐的是一辆四驾马车,又大又稳,四周围满了公主府侍卫。 侍卫首领罗振认识他,便没有阻拦。 张构来到马车窗户边,向车内的太平公主喊了声:“公主殿下。” “何事?”车内传来太平公主慵懒的声音。 “您知道街上为何多了这么多金吾卫吗?” 好一会,车内没有任何回声,正当张构以为太平公主不会回答时,马车窗帘忽然被拉开。 太平公主双手撑在窗檐上,说道:“听说武三思今早出城后失踪了,这些金吾卫都是去找他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张构愣住了,武三思竟然失踪了? 昨天他还见过那位长的像女人的伯爷,他怎么今天就失踪了? 更奇怪的是,太平公主竟然笑的这么开心,两人不是表亲吗? 怀着疑惑,张构跟随太平公主出了长安城,向兖州的泰山行宫而去。 …… 公元677年十月初十,李治和武媚率领文武百官,携同各国使节,离开长安城,前往泰山进行封禅大典。 封禅之日就在一个月之后,十一月初十。 与此同时,太平公主抵达泰山行宫已有五日,她奉旨到泰山行宫的消息很快到了扬州城。 越王派人请来韩王,在书房中商议此事。 “太平公主去泰山行宫而已,又不是武承嗣去泰山行宫,你慌张个什么?”韩王进入屋子后,不以为然的说。 这一个月来,武承嗣专心操练水军,打击海盗,让他渐渐放松了许多。 越王沉声道:“你别忘了,太平公主和武承嗣关系极为亲密,他委托太平公主帮他去调查泰山行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铉,你和越王说说武承嗣这一个月的情况。”韩王没好气道。 杨铉道:“最近这一段时间,刺史府和水军都督府都没有任何人入京。” 陈硕真也道:“殿下,贫道的人也都守住了去兖州和入京的路,凡是有可疑之人经过,我们都会跟踪调查,目前没有任何情况。” 越王皱了皱眉,道:“你们都觉得这是巧合?” 韩王撇嘴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疑了,武承嗣虽然抓走了张构、救出了徐元举父女,但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抓了也是白抓,偏偏你喜欢多想。” 越王沉默了好一会,沉声道:“泰山封禅还有不到一个月,再过几天,我们和武承嗣就都要去兖州,我不能不小心一些。” 韩王懒得和他争论,掏了掏耳朵,转移话题道:“我听说鲁王病了,这次没有随行参加封禅大典。” 越王点头道:“是的,好像和他儿子李霭被抓有关。” 韩王奇道:“他不是不喜欢李霭吗?怎么会因为他生病?” 越王淡淡道:“那只是表面现象,其实鲁王最看中的就是李霭,只不过他深知长安城的凶险,所以才故意对他们母子冷淡,让他们待在台州。” 韩王眨眼想了一会,叹道:“鲁王一定对武氏恨之入骨,真是可惜,这事要是发生在郑王身上就好了。” 越王皱眉道:“怎么说?” “郑王一向自命清高,不肯和我们一起对付武氏,若是他儿子被武承嗣抓了,咱们不就可以趁机拉拢他了吗?” 越王摸了摸额角,摇头道:“如果李霭真是郑王的儿子,武承嗣就绝不会动他。” 韩王一愣,点头道:“那倒也是。” 就在这时,杨铉忽然道:“有件事很奇怪。” 越王对他的话一向看中,忙问道:“何事?” 杨铉道:“长平王妃为何突然来了扬州?” 韩王撇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武承嗣在扬州,她来扬州找自己的男人,再正常不过。” 越王沉吟不语。 李温忽然笑道:“我知道长平王妃为何突然来扬州。” “为何?”越王斜睨了儿子一眼。 李温笑道:“父王,王叔公,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徐元举女儿了?” 韩王摸了摸胡子,道:“他女儿怎么了?” 李温笑道:“依我来看,武承嗣绝对和徐家小姐有了关系,长平王妃肯定是得到了风声,过来警告徐家小姐。” 越王想了想,向陈硕真问道:“陈道长,李氏来扬州后,有没有去找过徐家小姐?” 陈硕真摇了摇头:“贫道并没有派人去盯着她。” 杨铉忽然道:“长平王妃昨天中午到的扬州,下午一直在水军都督府,今日辰时左右,和武承嗣一起去了徐府,现在两人都还没有出来。” 李温甚为得意,笑道:“正常来说,应该是徐家父女去拜见王妃,然而李氏却直接去了徐府,还拉着武承嗣一起去,只怕徐府现在是一片鸡飞狗跳。” 韩王冷笑道:“咱们倒霉了那么久,风水轮流转,也该武承嗣那小子倒霉一下了!” …… 徐府。 一张圆桌旁,武承嗣、李芷盈和徐元举围着桌子而坐,李芷盈和武承嗣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徐元举坐在一张轮椅上,茫然盯着桌面,似乎也有些下不了决定。 只有躺在床上的徐文清一脸微笑,看起来最为轻松。 好半晌后,武承嗣沉声道:“徐姑娘,徐长史,芷盈的医术并不逊色于御医,虽然只有五成的机会,我觉得可以试试。” 徐元举咬了咬牙,道:“我们父女两人都是殿下您救的,如今您还将王妃殿下请过来替文清看病,徐某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 徐文清笑道:“殿下,能有五成机会我已经很高兴了,其实我本来都已经做好这辈子都看不见的准备了。” 李芷盈看出自家郎君对这对父女的重视,凝重道:“那这样,在治疗之前,我先开一个食谱,改善徐姑娘的身体,三个月后再治疗,应该能再增加一些成功的机会。” 徐元举长身一躬,道:“有劳王妃殿下了。” 李芷盈补充道:“对了,在这三个月内,一定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另外也有一些地方需要注意。” 徐元举忙道:“王妃殿下,您能不能陪我去书房一趟,我想将这些都记下来。” 李芷盈点了点头,随着徐元举出了房间。 轮椅滚动的声音消失后,徐文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低头紧咬着嘴唇,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武承嗣微微一愣,这才明白徐文清之前的轻松都是装出来的,为了不让自家爹爹担心。 他走上前去,轻轻安慰道:“徐姑娘,你放心,你的眼睛一定会没事的。” 憋眼泪的人最经不起劝,一劝就哭,徐文清立刻就哭了,呜咽道:“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的眼睛好不了了,再也看不到爹爹了,也看不到……你了。” 武承嗣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中充满歉疚,柔声道:“你的眼睛若是真治不好,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徐文清的哭声戛然而止,眨了眨眼睛,忽然哭的更大声了。 “你刚才还说我眼睛一定会没事的,你果然是在骗我!” 武承嗣苦笑不语。 过了好半晌,徐文清才渐渐止住哭声,红着脸道:“你刚才说要照顾我一辈子,是不是真的?” “当然。” 武承嗣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徐元举的惊呼声:“王妃殿下,您去哪?” 武承嗣吃了一惊,急忙出了屋子,只见李芷盈向徐府大门方向跑去,徐元举坐在轮椅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徐长史,芷盈怎么了?”武承嗣忙问。 徐元举愕然道:“不知道啊,她比在下先到了门外,然后忽然转身就跑了,好像还……” “还什么?”武承嗣急问。 “王妃殿下好像……哭了。” 武承嗣顿时有些头大,二话不说,向府门外追去。 幸好李芷盈裙子太长,跑的不快,武承嗣追出大门时,只见她正急急忙忙向马车内钻去。 武承嗣急忙上去拉住她的小手,道:“芷盈,你听我说,情况不是那样的。” 李芷盈流着泪,泣声道:“你去照顾她好了,不必理我。”说完甩开武承嗣的手,竟然拉起裙子,骑上一匹马,绝尘而去。 武承嗣呆呆望着李芷盈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想不到芷盈的骑术竟还不错。” 说完,他飞快的跨上另一匹马,向李芷盈追了过去。 街角一个拐道处,李温哈哈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哭起来了、吵起来了、闹起来了!” 他命其他人继续盯在此处,自己飞奔回到王府,直奔书房,将情况告诉了越王。 越王放下毛笔,微笑道:“看来运气总算转到咱们这一边来了,武承嗣接下来的日子里,只怕没功夫再管我们了。” 李温道:“父王,我瞧着武承嗣身边并没有人跟着,咱们要不要派人趁机刺杀他?” 越王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怒斥道:“你这没长进的东西,武承嗣那样的人身边怎会没有暗卫?而且就算真能刺杀他,你想过后果吗?” 李温嘟囔道:“能有什么后果?” 越王冷哼道:“武承嗣手下的士兵可不是讲道理的,他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些兵一定认定是咱们下手的,你知道发怒的士兵有多么恐怖吗?” 李温缩了缩脖子,道:“孩儿也只是提议一下。” 越王瞪了他一眼,道:“下去吧。” 李温耷拉着脑袋离去。 “等会。” 李温转过头,只听越王道:“去告诉陈道长,让她派人出去瞧瞧,如果武承嗣身边没有暗卫,就派人保护武承嗣。” 李温吃惊道:“我们还要保护他?” 越王喝道:“让你去你就去,在计划开始之前,我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如此一来,计划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李温只得闷闷应了一声。 武承嗣追出南门后,发现李芷盈忽然加速了,他顿时起了胜负心,用力夹了夹马腹,加速追去。 没多久,二人顺着山道,来到一座小山的半山腰,突然间,只见前方两颗大树之间忽然出现一个山洞。 李芷盈一勒马绳,翻身下马,取了马上的长剑,向山洞内走了进去。 武承嗣跟到山洞门口,微微有些吃惊,怕里面有什么猛兽,急忙取了马上的长枪,跟了进去。 第324章 躺枪的武三思 进洞后,武承嗣立刻放下了心。 洞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木制家具,墙壁上挂着些铁丝、铁夹子,显然是猎户的一处临时住所。 李芷盈正坐在墙边一块大石头上,脸朝向里边,虽然没有流泪,却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武承嗣来到她身前,蹲在她面前,拉住她手放在掌心,轻轻抚摸着,微笑道:“芷盈,你指甲留长了呀,真好看。” 李芷盈哼了一声,将手抽了回来。 武承嗣笑了笑,向后一靠,直接坐在地上,笑道:“芷盈,想不到你的骑术竟然这么好。” 李芷盈还是不说话。 武承嗣叹了口气,苦笑道:“芷盈,真对不起,难得你千里迢迢过来一趟,我却还惹你生气了。” 李芷盈终于转过头,盯着武承嗣瞧了一会,轻轻说道:“夫君,你知道妾身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武承嗣老实的摇了摇头。 李芷盈幽幽道:“你知道吗,当我在长安收到你让我来扬州的信时,有多么高兴。谁知来了以后,才知道你让我来是为了别的女人。” 武承嗣自责道:“是我太马虎了,没考虑到这一层,我应该向你多说明几句的。” 李芷盈咬着嘴唇道:“我当时虽然不舒服,但想着治病救人要紧,便没有多想,谁知又听到你对那女人说那种话。” 武承嗣坐直了一些,说道:“芷盈,当时的情况是……” 李芷盈伸手捂住他的嘴,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 武承嗣眨了眨眼,将她的手拿了下来,笑道:“那咱们就这样坐在这里,说说闲话怎么样?” “也不好。” 武承嗣一愣,笑道:“那你想做什么,我全都依你。” “这可是你说的。”李芷盈忽然一笑,将武承嗣推在地上,骑到了武承嗣身上。 武承嗣吃惊道:“芷盈,你这是……” 李芷盈低下头,正对着武承嗣的耳朵,吐气如兰道:“妾身想从郎君身上要点东西,而且今天人家要在上面。”声音又娇又媚。 武承嗣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抱着李芷盈的后背,轻轻一滚,两人便换了一个身位。 “娘子,还是为夫在上面吧。” 李芷盈不仅脸色通红,就连耳根都红透了,她抱住武承嗣一滚,将武承嗣又压在下面。 武承嗣这才发现自家妻子的力气竟不逊于自己,只是平日没有施展罢了。 他哪里肯认输,立刻开始反击,两人顿时战成一团。 当两人结束战斗、从山洞中走出来时,门外已多了一队亲卫,韩成亲自领队。 虽然韩成什么都没问,但李芷盈还是羞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武承嗣也有些尴尬,一句话不说,翻身上马,与李芷盈一同向都督府返回。 回城路上,两人共乘一骑。 坐在前头的李芷盈忽然道:“夫君,你还记得顾姑娘吗?” “哪位顾姑娘?” “就是你封王那天过来报信的那位姑娘。” 武承嗣顿时明白她说的是青楼都知顾珞儿,道:“当然记得,怎么忽然提起她?” “她和一名唱挽歌的歌者私奔了!”李芷盈转过头说道。 武承嗣微微一愣,唱挽歌就是替死人唱歌,属于一种非常低贱的职业。 顾珞儿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私奔。 李芷盈将头又转了回去,说道:“那个唱挽歌的叫刘驰驰,据说他唱的挽歌非常凄婉动听,顾珞儿第一次听到后,就给他写了一封信。” “后来两人相互间写的信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武承嗣静静听着,知道事情必有转折。 果然,李芷盈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这事还是被别人知道了,那些爱慕顾珞儿的士子们都不乐意了,一起向顾珞儿施压。” 武承嗣微微动容,道:“那后来他们就私奔了吗?” “没那么快呢,顾珞儿性格刚烈,并未屈服于那些士子的压力,只不过那刘驰驰却退缩了。” 武承嗣点头叹道:“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李芷盈微微有些惊奇,转头道:“夫君,如果你是刘驰驰,你也会退缩吗?” “刘驰驰是担心自己职业低下,不能给顾珞儿幸福,所以才退缩。”武承嗣并没有正面回答。 李芷盈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那你遇到这种情况也会退缩吗?” 武承嗣笑了笑,道:“要是我,一定抢了顾珞儿就跑,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李芷盈莞尔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退缩。” 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我是顾珞儿,也不会因为刘驰驰退缩,就放弃了。” 武承嗣愣了愣,道:“照你这么说,刘驰驰退缩了,顾珞儿放弃了,他们俩又怎会私奔?” 李芷盈嫣然笑道:“当然是有人帮助他们咯!” “是谁?” 李芷盈又转过头来,笑吟吟道:“是你家娘子帮的他们,怎么样,人家做的对吗?” 瞧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武承嗣才知道她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想要自己表扬她。 他当即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娘子做的对极了。” 李芷盈轻轻推了推他,娇羞道:“别这样,旁边还有人呢。” 武承嗣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一下,当即问道:“你怎么帮他们的?” 李芷盈将手放在武承嗣抱住她腰肢的手上,轻轻道:“我让人将他们都叫到王府中,当面问清两人想法,两人了解彼此心意后,自然再无隔阂。” 武承嗣暗暗心惊,李芷盈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说这番话,该不会是在影射他们两人缺乏沟通,不够了解对方心意吧? 李芷盈又道:“我派人送他们去了辽东,又派人嘱咐你的旧部刘审礼将军照顾他们,想来他们应该能够过上安生日子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顾珞儿的容貌很可能给二人带来麻烦,而两人又缺乏解决麻烦的力量。 辽东地区唐人数量不多,地位很高,再加上刘审礼的照顾,两人去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沉默了好一会,武承嗣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解释一下徐文清的事,忽听李芷盈说道:“对了,夫君,你堂弟武三思失踪了。” “失踪了?”武承嗣一怔。 李芷盈点头道:“是的,姑母十分震怒,命狄仁杰亲自调查。” “结果如何?” “狄仁杰只用了两天就破案了,是永乐候和一名倭国女子将他骗出城,然后让倭国人抓走了他。” 她比太平公主晚两天离开长安,就是为了等武三思的消息,好告知自家郎君。 和其他人一样,李芷盈也觉得,武承嗣和武三思虽然现在关系淡了些,但以前毕竟那么亲密,对他的安危肯定还是关心的。 她却不知道武承嗣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武承嗣了,对于武三思的事,他只有惊奇,没有半点担忧。 “倭国人抓他做什么?” 李芷盈蹙眉道:“我一路上想了很久,觉得他们很可能是想用三弟来要挟你。” 武承嗣差点笑出声来,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李芷盈颇为敏锐,疑惑道:“夫君,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关心三弟似的。” 武承嗣忙道:“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如果倭国人想用他威胁我,应该就不会伤害他,他暂时没有危险。” 李芷盈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 登州,临海一座码头。 武三思被人用冰冷的海水浇醒,他用力甩了甩头,想要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却发现双手动弹不得。 等水滴不再往眼睛里面流时,他才睁开了双眼,视野中出现一群个子比他还矮的男子。 武三思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木棍上,周围似乎是个破旧的仓库,自己看来是被绑架了。 意识到自己处境后,武三思怒道:“唔!呜呜呜!”一开口,才发现连嘴巴被堵住了。 一名穿着最华丽的矮个黑衣人用手抬起武三思的下巴,皱眉道:“你们没抓错人吧,大海人王子让我们抓的是武承嗣的弟弟,不是女人!” 一名灰杉男子恭敬道:“藤原阁下,此人就是武承嗣的弟弟,只不过唐朝的贵族男人很多都长的像女人。” 听到他们叽里呱啦的声音,武三思猛吃一惊,意识到自己落入蛮夷番邦手中。 华服矮者哈哈大笑道:“很好,这样一个软弱的民族,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灰杉男子笑道:“他们不过是占据了一块好地方,生活才比我们过的好一些而已。” 华服矮者冷冷道:“最好的土地只有最强者才能占据,在英明的大海人王子带领下,这里迟早都是我们的。” 灰杉男子连声附和。 这时,一名黑衣男子道:“藤原阁下,樱子和汪卫帮我们绑架此人的事已经被唐人知道了,他们都被唐人抓起来了。” 语气中似有些责难。 灰杉男子挑眉道:“大岛,能抓到一个唐朝贵族,牺牲一个密探和线人又算得了什么?” 黑衣男子大岛冷冷道:“汪卫是唐朝的侯爵,绝不是普通线人,我们当初说服他可花了不少功夫。” 灰杉男子哼道:“一个高级线人换一个皇亲国戚,并不吃亏,而且他是皇后的侄子,武承嗣的弟弟。” 大岛恼怒道:“这次的事明明可以策划的更加周密,就不必牺牲掉汪卫,都是福田你太过急躁了!” 灰杉男子福田大声道:“什么叫我太急躁,如今中大兄皇子已死,大海人皇子称制,只要等稳定局面,我们就可以大举进攻唐朝了,动作自然要快些!” “距离那一天,最少还有半年时间,你何必这么急着抓这个人?” “混账,你当这个人是这么好抓的吗?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说不定接下的半年内,都没有机会再抓到此人。” 就在两人越吵越烈时,华服矮者吼道:“别吵了,福田做的是对的,任何事情都是越早越好,为了大倭国的利益,一点点牺牲不算什么!” 大岛却并不怕藤原,冷哼道:“藤原阁下,在下以为汪卫的作用并不比这个武三思小。” 藤原凝视着他,道:“如今武三思抓都抓来了,汪卫也已经暴露,你再说这种话还有什么用?” 大岛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道:“汪卫知道我们在登州的据点,留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倭国吧。” 藤原正要说话,忽然间,一名倭国人慌里慌张的进入仓库,说道:“藤原阁下,不好了,唐朝官府搜索过来了。” 藤原当机立断道:“大岛,你带上你的家将去挡住他们,其他人立刻坐船随我撤退。” 大岛目光闪烁,没有立刻答应。 藤原怒吼道:“还不快去,若是此人被唐人夺回去,你们大岛家就是罪人,大海人皇子绝不会放过你们!” 大岛咬了咬牙,拔出腰刀,带着人转身向码头口方向去了。 藤原等人趁机将武三思押上一艘大船,离开码头,驶向了茫茫大海。 …… 十月二十日,韩王和越王带着人率先去了兖州,他们早已掐好时间,故意赶在武承嗣前面。 两日后,武承嗣带着妻子李芷盈、诸葛父子、徐元举再加一队亲卫,出发向兖州而去。 封禅是在十一月十一日,根据武攸暨传来的消息,李治和武媚带领的大队人马,会在月底到达泰山行宫。 十月二十九上午,武承嗣经过七天的奔波,终于来到兖州。 在距离泰山十五里外,官道便设有关卡,普通人无法再入内。 通过关卡,又前行几里,前方官道旁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祀坛,祀坛下热闹非凡,不少太监、宫女正在往上面搬东西。 马车内,武承嗣盯着那祀坛瞧了一会,发现祀坛上摆放着五色土,向怀里的妻子问道:“芷盈,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李芷盈扶着武承嗣肩膀,抬头瞧了一眼,笑道:“夫君,那应该是圆丘祀坛,又叫“封祀坛”,封禅那日,陛下最先就在这里祭祀。” 武承嗣道:“祭祀时到底是个什么流程,你快和我说说。” 李芷盈趴在他怀里并不起身,娇声道:“我口渴。” 两人这一路天天腻在一起,李芷盈也越来越爱撒娇,武承嗣只好取了水壶,在杯中倒了杯水,喂她喝了。 李芷盈这才说道: “封禅要持续三日,第一日由陛下去“封祭坛”祭天,次日登泰山顶,封玉策于“登封坛”。 第三日到社首山的“降禅坛”祭地神,然后接受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朝拜。” 武承嗣点了点头,目光闪烁,似乎在思索什么。 又前行了一阵,马车外传来诸葛南的声音:“殿下,王妃殿下,行宫到了。” 武承嗣扶着李芷盈下了马车,向四周看去。 只见视野前方,出现一排向上的石阶,石阶尽头是一座大门,门楣上写着“泰山行宫”几个鎏金大字。 越过围墙,向山上看去,可以瞧见,葱郁的山林中,坐落着不少金碧辉煌的建筑。 与大明宫相比,这座行宫更像一座度假山庄。 进入行宫后,早有殿中省的官员在此等候,他们将众人按照官职,安排在不同的区域。 武承嗣和李芷盈被安排在距离武媚的坤凤殿不远的一座小殿中。 武承嗣刚坐下休息没一会,便有侍卫来报,说李积和苏定方来访。 李芷盈立刻去了后宅,武承嗣命人去请二人在大堂等候,然后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 来到大堂时,两名老者早已在堂内等候多时,二人皆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殿下,扬州的“暗箭”可比得上辽东的“明枪”?”苏定方一见面就打趣。 “自然是比不上的。”武承嗣微笑着拱手道:“苏公,祖父,许久未见,二位身体还安健吗?” 苏定方笑呵呵道:“老夫是越活越年轻,只是老李就不行了,都不敢跟老夫比武了。” 李积似笑非笑道:“是啊,也不知是谁半个月前从马上摔了下来,老夫在这点上确实比不上。” 苏定方哼了一声,道:“是那匹马吃错了东西,拉了稀,可不是老夫的问题。” 李积懒得再理他,问道:“承嗣,芷盈呢,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她在后面洗澡呢,一进屋就要洗澡。” 苏定方笑道:“老李,你家这孙女怎么和寻常家女子一样,不像我家那孙女,从没那么多麻烦事。” 李积见他又在武承嗣面前夸自家孙女,没好气道:“莫非你那孙女也和你一样,半个月都不洗澡?” 苏定方怒道:“放屁,我那孙女的容貌可不比你们家的差,而且做事干净利落、不啰嗦,这才称得上是将门虎女!” 武承嗣苦笑道:“我说两位,你们来我不是为了吵架的吧?” 苏定方哼道:“还不是他先说我家孙女的不是。” 李积懒得再搭理苏定方,沉声道:“承嗣,我们换个能说话的地方。” 武承嗣点头答应了,带着二人来到书房,又命随身亲卫守住门口。 大周少卿 第325章 陛下想让薛仁贵挂帅 李勣一进入书房,便开门见山道:“承嗣,你知道军中目前最炙手可热的人是谁吗?” 武承嗣想了想,道:“是薛大将军吧。” 苏定方叫道:“不错,就是他,这几个月以来,陛下不断封赏薛仁贵,不仅将他封为平国公,还将他几个儿子都封了爵。” 李勣沉声道:“我们俩都觉得,将来与吐蕃国的战争,陛下打算让薛仁贵挂帅。”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问道:“姑母对这事什么态度?” 李勣皱眉道:“也许是因为薛仁贵一直保持中立的缘故,皇后殿下并没有反对。” 武承嗣沉吟不语。 苏定方叹道:“薛仁贵那小子打仗确实有些能耐,但我和老李都觉得应该让你挂帅更合适些,所以陛下问我们态度时,我们都没有正面回答。” 武承嗣心中有些沉重。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领兵的话一定比薛仁贵打的好,但他有善用火器的优势,尤其是对付吐蕃国这样的对手,大炮攻坚效果更好。 更关键的是,薛仁贵一生最大的败仗,就是输给了吐蕃人。 李勣捻须道:“若是我们这时候强硬的支持你,只怕会起到反作用,承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武承嗣深有同感,他现在锋芒太盛,容易引起皇帝的忌惮。 这时候若是与薛仁贵争夺领兵权,既没有把握争到,还容易把自己架到火架上烤。 毕竟他也没有把握打败吐蕃国,到时候就算争到领兵权,压力也会很大。 若是赢了,别人也只会说是应该的,若是输了,一世英名将付之东流。 倒不如让薛仁贵上,他赢了也没关系,毕竟他不是沛王的人,而且与他还有薛玉锦这一层关系。 如果他输了,自己再去接手,就没那么多压力了。 想到此处,武承嗣说道:“既然陛下想让薛仁贵领兵,那就让他去吧,反正我还年轻,将来还有机会。” 苏定方哈哈笑道:“不错,拿得起放得下,好男儿就该如此。” “苏公过誉了。” 李勣微笑道:“承嗣,我听说你在扬州练水军,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几个海盗吧?” 武承嗣笑道:“不瞒您老,小婿确实有其他打算。” “你该不会是想打倭国吧?”苏定方瞪眼道。 武承嗣目光一亮,冷冷道:“我的目标就是倭国!” 苏定方皱着眉头,揪着胡子,想了好一会,说道:“按理来说,仅靠两万水军就想打倭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瞥了武承嗣一眼,见他面色沉静,接着说道:“但根据你以往打过的仗,你做事总有着自己的用意,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倚仗?” 武承嗣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那东西还没有做出来,我现在只能先卖个关子。” 李勣笑道:“我知道,你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既然你不说,我们也不多问了。” 武承嗣忽然道:“对了,刘公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苏定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冷道:“别提他了。” “怎么了?”武承嗣忙问。 李勣叹了口气,道:“前阵子你不是上奏罢免杨思俭水军都督的职位吗?刘仁轨在朝堂上站到了太子一边,指责你做的不对,我和老苏与他争辩了一番。” 苏定方黑着脸道:“自从这件事之后,我们就和他断了往来。” 武承嗣深深叹了口气,纵然再大公无私的人,到了晚年,也不得不为家族考虑。 刘仁轨家族的利益已经和太子捆绑在一起,就像苏定方、李勣的利益和他紧紧绑在一起一样。 在政治立场面前,友情显得十分脆弱。 从今往后,刘仁轨可能都不会再支持他了。 李勣和苏定方告辞离开后,李芷盈才总算洗完澡。 “夫君,祖父这么快就走了吗?” 寝房中,李芷盈对着镜子,一边让两名侍女给她打理头发,一边对着镜子中的武承嗣问。 “嗯,他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武承嗣答道。 李芷盈笑道:“夫君,等会玉锦可能会过来,听她说行宫中有一个很大的湖,她约我一起去游湖,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武承嗣奇道:“你几时听她说的?她又是几时过来约你的?” 李芷盈扬了扬手,只见她手指上夹着一封信。武承嗣明白了,薛玉锦是派人写信约自家夫人。 正要回答时,门外一名婢女忽然进来通报,说道:“王爷,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武承嗣挥手道:“知道了。”转头看向自家娘子,赔笑道:“芷盈,你看……” 李芷盈叹了口气,道:“既然表妹请你过去,你就去吧。不过晚上我们还要去祖父那里用晚膳,你可要早些回来。” 武承嗣答应一声,离开了小殿。 整座行宫以李治的乾龙殿为中心,武媚的坤凤殿相伴左右,其他宫殿则众星拱月一般,分布在两座宫殿四周。 太平公主的宫殿距离武媚的宫殿很近,她的宫殿也比武承嗣的更大一些,而且这座宫殿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瑾容殿。 武承嗣沿着青石大路一路向北,拐了几个弯后,前方出现一座青砖碧瓦的宫殿。 这便是瑾容殿。 远远便能看到太平公主倚着栏杆,正在向这边眺望,身后跟着名三十岁左右的英朗男子,正是张构。 武承嗣加快脚步,太平公主也提着裙子向石梯下飞奔。 两人靠近后,武承嗣正要说话,太平公主却上前一个纵扑,直接搂在他脖子上。 身后的张构瞧见太平公主和武承嗣抱在一起后,微微低下了头。 “二表兄,这回你要怎么奖励我?”太平公主笑嘻嘻道。 武承嗣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将这里的一切都办好了,捏了捏她鼻子,笑道:“你是我妹子,帮我做点事不是应该的吗?” 太平公主纠正道:“不是妹子,是表妹!” 武承嗣不以为意,从袖中取出一支玉钗,道:“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道:“这还差不多,这玉钗哪里来的?是不是南方哪个小国进献的?” 武承嗣表情微微一滞,道:“给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其实这是缴获火凤社财物时,他顺手拿的。 这样的东西,他不好意思给自家娘子,给太平公主就正合适不过了。 太平公主没有再问,将自己头上的一支华贵精致的凤钗取下,换上了武承嗣送的玉钗。 然后拉着武承嗣的手,一路来到瑾容殿的一间屋子里。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的亲卫都守在殿外,服侍的宫女太监也都被太平公主屏退了。 殿内顿时只剩下武承嗣、太平公主和张构三人。 武承嗣立刻问道:“张构,找到你父亲了吗?” 张构点了点头,感激道:“父亲就在行宫内,而且若非公主殿下相救,父亲只怕已经被他们灭口了。” “怎么回事,你把这里的事详细与我说说。”武承嗣关切道。 张构道:“回殿下,是这样的,我们来到行宫后,发现这里正在翻修,由将作监负责,而我父亲被他们伪装成翻修的一名工匠。” 武承嗣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越王他们利用翻修行宫为由,趁机布置机关。 “在公主殿下帮助下,我和父亲偷偷见了一面,将您的吩咐交代给他,父亲将事情做好后,告诉我说他们可能要对他灭口。” “公主殿下得知后,故意在行宫中找到一处父亲修建的亭台楼阁,命人将父亲喊来,夸赞他修建的好,还说要向皇后殿下请旨嘉奖他。” 武承嗣暗暗点头,这样一来,他们便不敢轻易灭张启明的口了,以防武皇后召见时看不到人。 武承嗣道:“那你爹现在在哪?” “陛下和皇后殿下来的三天前,父亲便被他们带走了,不知所踪。”张构低着头回答。 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道:“再忍耐几天,你父亲会没事的。” 张构忽然单膝跪地,道:“殿下,草民希望能在您的手下做事,无论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请殿下收留。”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擅长做什么?” 张构昂首道:“当年祖师精通制造金、银、铁、石四种器材,杨师伯学的炼制金银器,徐师叔学的炼制铁器,我父亲学的石器。在下虽不才,父亲的手艺也学到了八分。” 武承嗣目光中发着光,道:“你说徐长史擅长炼制铁器?” 张构愣了愣,点头道:“是的。” 武承嗣大喜,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炼铁人才,徐元举是杨务廉师弟,那手艺是没得说的。 石器虽然不如铁器那么急需,却也可以用来修桥修路,这样的基建人才,将来建设国家的作用不在军事之下。 他当即扶起张构,微笑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张构欣喜道:“多谢殿下!” 太平公主好久插不上话来,终于忍不住道:“二表兄,你知道那座石碑在哪里吗?” 武承嗣目光一凝,道:“在哪?” 太平公主微笑道:“就在燕微湖中!” 燕微湖位于行宫南面,虽说行宫内不止这一处湖泊,但燕微湖无疑是最大的。 薛玉锦早来两日,对行宫内的情况更为了解,一路之上,便如同主人一样,为李芷盈介绍着燕微湖的情况。 “这座湖不仅非常大,而且还通过一条人工河,与汴河相连。湖的西面还有一个码头,听说祭祀的大部分物品都通过水路运到燕微湖呢。”坐在马车上的薛玉锦讲解道。 李芷盈笑道:“我听武郎说过,那些运祭品的龙船,就是扬州三大船商中的骆家造出来的。” 薛玉锦趁机问道:“听说扬州之美,冠绝江淮,是真的吗?” 李芷盈微笑道:“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听说扬州的漆背金花镜最为有名,你有没有买上一面瞧瞧?” 李芷盈摇了摇头。 “那万松山、金钱墩、象牙林、葵花岗这四大扬州美景,你总去过吧?” “还没时间去呢。” 薛玉锦撇了撇嘴,道:“是你家郎君没带你去吧。” 李芷盈忙解释道:“不是,是我自己不愿意去。对了,他带我去吃了松鼠鳜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和葵花斩肉。” 薛玉锦奇道:“这四道菜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芷盈掩嘴笑道:“听你提四大美景,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薛玉锦脸上飞起一片霞红,道:“快说嘛,这四道菜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李芷盈笑道:“这事我也是听祖父说的,他说前隋皇帝杨广有一次带着嫔妃和文武大臣沿着大运河下江淮,经过扬州时想去扬州看琼花。” “一路之上,顺便就去了万松山、金钱墩、象牙林和葵花岗。回到行宫,他为了纪念这次出游,让御厨用四景做出了四道菜。” 薛玉锦会过意来,道:“那四道菜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四道吗?” 李芷盈笑着点了点头。 薛玉锦羡慕道:“成家后就是不一样啊,有人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芷盈笑而不语,她旁边的红茗忍不住道:“玉锦小姐,这话您说可不合适?” 薛玉锦哼道:“怎么不合适了?” “只要您开个口,先别说您的几位哥哥,其他那些追求您的少爷们还不抢着将菜送到您府上。”红茗扁着嘴道,她才是真的羡慕。 薛玉锦摇头笑道:“你这傻丫头,那些人里面要么是太子一党,要么是沛王的人,我若是和他们搅在一起,你家小姐第一个不会答应。” 李芷盈居然并不否认,笑道:“那也不一定,有一个人我就不会反对。” “是谁?” “淮南公李蕃。” 薛玉锦顿时不乐意了,道:“那个绣花枕头,一点武艺都不会,谁看得上他呀。” 李芷盈道:“我听说他为人恭谦谨直,颇有郑王殿下的风范,而且又很有学问。” 薛玉锦哼道:“光有学问有什么用,又不能保家卫国,我以后要找的男人别的不说,至少要是个沙场英雄。” 李芷盈自己婚姻美满,便一心想给好友找个如意郎君,心想:“武郎手下有不少年轻将军,此事可以改日找他商议一下。” 不多时,马车来到燕微湖,李芷盈和薛玉锦下了马车,刚刚来到河岸,二人便都蹙起了眉头。 为了便于欣赏河岸美景,此处特意修建了一排木制长廊连着河岸,长廊之上,三五成群的站着些华服男女。 这些人要么是身有爵位的开国功臣之后,要么是皇亲国戚、宗室子弟。 对皇帝、皇后和文武百官来说,这次封禅庄严而肃穆,但对这些年轻的贵胄子弟来说,这次封禅大典更像是一次郊游。 其实李芷盈和薛玉锦也未尝没有这种心态。 若是这些人只是在游玩,她们倒也不会皱眉。 然而,这些人却在看着湖面上的一场好戏,一场将人当做游戏的戏码。 向湖面看去,只见有两拨人正在玩一场水球比赛。 所谓的水球,就是在一个人脑袋上绑上一颗木球,参赛的双方共四人,两人一组,一方一条小船。 其中一人负责划船,另一人拿着根木棒,上面有根套绳。 比赛一开始,二只小船如同赛跑一样从起点出发,顶着水球的人距离他们十丈远。 谁最先用套绳勾住木球,然后将其拖行到两根木棍组成的终点,那一方就算获胜。 这中间既考验划船手的划船速度,也考验勾求手的技巧,观赏性极强,不得不说创造出这种游戏的人,颇有些歪才。 李芷盈瞧见有人竟然在燕微湖上玩这种游戏,又是气愤,又是吃惊。 在距离两人不远处,有一名风度翩翩的黄衣男子正在陪着几名女子说话。 那些女子都穿着华丽罗裙,手执圆扇,个个气质非凡,男子每说一句话,她们都会用圆扇掩住小嘴娇笑个不停。 就在这时,那黄衣男子忽然注意到李芷盈和薛玉锦,毫不犹豫的便舍下了身边的女子,向二女走了过来。 “玉锦小姐,王妃殿下,在下有礼了。”黄衣男子走近后恭敬的一拱手。 薛玉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李芷盈微笑道:“淮南公有礼了。” 这黄衣男子正是她刚刚提到的淮南公李蕃,也是郑王李元礼的二子。 薛玉锦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道:“喂,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玩这种游戏?” 李蕃忙指着一个方向,道:“你们看那边。” 两人顺着他手指,顿时发现湖面上有一艘大船,船头之处,隐隐可以看见有人举着两只华盖,下面分坐着两名女子。 薛玉锦眼尖,皱眉道:“好像是太子侧妃和沛王妃。” 李蕃笑道:“正是她们俩,那名被当做水球的可怜家伙得罪了这两位。因为两人都争着要处置这人,结果谁也不肯相让,就想出这么一出,谁赢了那人就归谁处置。” 薛玉锦没好气道:“你还笑的出来,看见她们这样欺负人,你干嘛不去阻止?” 李蕃苦笑道:“我就算想阻止,她们也不会听我的呀。” 李芷盈望着江面,只见那名被当做水球的男子已经被一人用木棍上的套绳锁住脖子,在水面上拖行。 “那人是谁,他是怎么得罪了太子侧妃和沛王妃的?”她问到。 李蕃道:“是将作监的一名工匠,那工匠好像是因为不让她们乘船游湖,这才得罪了她们。” 李芷盈更加奇怪,一名小小的工匠竟然敢阻止太子妃和王妃,简直是不可思议。 第326章 上官婉儿的变化 就在这时,薛玉锦道:“芷盈,我瞧那人快被她们玩死了,赶紧救人吧。” 李蕃急忙劝道:“别呀,那两位的脾气可不太好,咱们过去阻止的话只怕会得罪她们。” “她们脾气不好?本姑娘还脾气不好呢!”薛玉锦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带着手下的白马队走到岸边一条小船旁。 这些船原本就是供人游玩所用,船夫也都是行宫内的执役。 薛玉锦上船后向李芷盈招了招手,李芷盈提着衣裙,在红茗搀扶下也跟着上了船。 李蕃犹豫半晌,也跳上了船。 “你上来做什么?”薛玉锦瞪眼道。 李蕃笑道:“其实我也有些瞧不过眼,救人的事算我一个。” 薛玉锦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赶他,命手下人操着小舟,向那名被勒住脖子的水球男子划去。 在四名白马队成员的齐心合力下,小船飞一般在湖面上行驶,没一会便赶上了对方,救下了那名将作监工匠。 大船上,太子侧妃阿史那德雅若猛的站起身,怒道:“是谁敢坏本宫的好事!” 一旁的沛王妃郑氏虽然没有起身,不过目光中也闪现着冷意。 湖面上,小船救了人后向岸边而去,太子侧妃和沛王妃不约而同的传下命令,让大船追过去。 薛玉锦救下那名工匠后,并未离去,只让那工匠先走,自己则留在原地,望着湖面上气势汹汹而来的大船。 没一会,太子侧妃和沛王妃一同下了船,瞧见救人的是薛玉锦、李芷盈和李蕃后,二人都皱起了眉头。 太子侧妃冷哼一声,道:“本宫又没有招惹你们,干嘛要坏本宫的好事?” 若是半年前,薛玉锦还不敢和太子妃、沛王妃当面叫板。 但如今他爹爹封了国公,倍受帝后宠爱,而且身边还有李芷盈这个闺蜜支持,当即反击道:“是你们做的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糟践人的!” 太子侧妃冷冷道:“那低贱的东西冲撞了本宫,就算杀了他也不为过,更何况这种小小的惩罚。” 李芷盈眉头皱的很紧,她早就听说这位来自突厥的太子侧妃蛮横霸道,今日亲眼见到,才知传言不虚。 薛玉锦恼道:“我大唐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若杀了人,自有律法招呼你。” 李蕃跟着道:“玉锦姑娘说的对,咱们大唐的王法可是很严厉的。” 太子侧妃向李蕃瞪了一眼,李蕃受不住她目光,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太子侧妃嗤笑一声,撇嘴道:“那都是用来欺骗下面愚民的,你们好歹都是贵族,竟然也相信这种话?” 薛玉锦气的发颤,便在这时,李芷盈拍了拍她肩膀,轻轻道:“走吧,她从小在突厥长大,不会明白这些道理的,多说无益。” 太子侧妃顿时大怒,道:“你说谁是蛮夷?” 薛玉锦噗嗤笑道:“哪有人说你是蛮夷,你干嘛要自己承认?” 一旁的沛王妃见太子侧妃遭到围攻,悄悄离她远了一些,乐得在旁边看戏。 这位沛王妃不仅容貌绮丽、满身贵气,而且颇有心机。 看见李芷盈、薛玉锦的瞬间,她就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这两名女子背后是武承嗣和薛仁贵,就连沛王也不愿轻易招惹他们,她自然不会给丈夫多惹麻烦。 阿史那德雅若却不像她那么多心眼,她最恨别人叫她蛮夷,当即怒道:“我知道你们俩都是将门之女,敢不敢和我比试一下?” “你想比什么?”薛玉锦正想教训她一顿,立即问道。 太子侧妃瞥了湖面一眼,冷笑道:“就比在湖中游水,你们敢不敢?” 李芷盈连连摇头,打死她都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水中游水,她拉着好友道:“玉锦,别和她比,这样太失体统了。” 薛玉锦也有些踌躇,虽然她一向胆大,但在场这么多男性,就算穿着衣服游水,起身时也必定不雅。 太子侧妃大笑道:“就知道你们不敢,既然不敢,那就滚吧!” 薛玉锦银牙一咬,道:“比就比,谁怕谁!” “玉锦!”李芷盈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薛玉锦抓着她手,哀求道:“芷盈,你就让我去吧,总不能让这突厥女子小觑咱们大唐女子吧?” 李芷盈定定与她对视良久,叹了口气,道:“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薛玉锦喜道:“你放心,我的游水实力你还不知道吗?你放心,我一定让这突厥女子知道厉害。” 一旁的李蕃在薛玉锦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没有出声阻止。 不过话说回来,他出不出声对薛玉锦也没有什么影响力就是了。 太子侧妃又看向了沛王妃,挑眉道:“你要一起比吗?” 郑氏笑道:“你们比吧,我不会游水。” 太子侧妃哼了一声,扬起高傲的脖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脱起了衣服,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胳膊。 一旁的随从都一副想要劝说,却又不敢的样子。 在场不少男子双眼顿时放出了光。 雅若见薛玉锦没有脱衣服,皱眉道:“你怎么不脱?” 薛玉锦呸了一声,道:“真是不知廉耻,我不用脱衣服就能赢你。” 雅若恼怒道:“那咱们就试试。” 也不再脱衣服了,走到湖边,指着之前被当做球门的木棍,说道:“谁先绕过木棍,再回到岸边,就算谁赢!” 薛玉锦走到她旁边,冷冷道:“别废话了,直接开始吧。” 两人一起数着倒计时,一边做好纵身跃入水面的准备,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住手!” 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来的竟然是沛王李贤。 郑氏脸色一喜,如小鸟归巢一样向他跑了过去,谁知沛王却推开了他,急步走了过来,对着雅若和薛玉锦道:“你们在做什么?” 薛玉锦微微有些惊慌,道:“我、我们……” 一旁的雅若却毫不惧怕沛王,叉着腰,哼道:“我们在比试游水。” 沛王瞧见她身上衣不遮体,顿时移开了目光,在河岸扫视一圈后,怒道: “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封禅是何等庄严的事情,岂容你等在这里胡闹,还不都给我退下,若是让本王知道谁再来这里游湖戏舟,绝不轻饶!” 沛王发怒,众人心中都有些惧怕,顿时纷纷告退离去,尤其是李蕃,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以沛王的地位,敢和他拧着来的没有几位,就连李芷盈和薛玉锦也退到马车旁边。 然而雅若正好就是敢和沛王叫板的几人之一。 她冷笑一声,道:“沛王殿下,过来游湖的人中,你的王妃也在其中,你这样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不觉有些可笑吧?” 沛王忽然转过身,走到郑氏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变故,不仅郑氏被打懵了,就连雅若、李芷盈和薛玉锦也都吃了一惊。 沛王转过头,冷冷望着雅若。 雅若咬了咬牙,披上一件外套,翻身上马,带着人离去了。 李芷盈和薛玉锦也不敢再多看,急忙上了马车,离开了燕微湖。 “芷盈,幸亏你没嫁给沛王,你瞧瞧郑氏被打的模样,可真惨呐!”薛玉锦不无感叹。 李芷盈思索了一会,皱眉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李芷盈用手指支着下巴,道:“沛王平日做事都是非常冷静的,但刚才我总觉得他有些慌乱,似乎在担心什么。” 薛玉锦笑道:“游个湖而已,他能担心什么,总不会是担心我们掉入湖中淹死了吧?” 沛王所住的宫殿叫鱼阳殿,离李治宫殿的距离仅次于皇后和太子。 返回鱼阳殿的路上,沛王妃本来还指望着沛王好言安慰她,谁知沛王却冷着脸一言不发。 进入大堂后,郑氏瞧见了父亲郑远宁,顿时有些委屈,大颗泪珠流出眼眶,叫道:“爹爹。” 谁知郑远宁也推开了她,脸色黑如锅底,怒斥道:“谁让你去游湖的?” 郑氏呆呆道:“爹,怎么您也……” 郑远宁怒道:“这几天你都给我老实待在宫殿里,哪里都不准去!” 郑氏跺了跺脚,掩面朝着角门方向泪奔而去。 郑远宁对着沛王长身一躬,道:“殿下,是我教女无方,还请殿下责罚。” 沛王扶起郑远宁,叹道:“这事其实也不能怪柔儿,就算她不去,别人还是会去。” 郑远宁自责道:“是我大意了,事先没想到那些王公子弟胆子竟然那么大,敢在封禅的日子去游湖。” 沛王摇头道:“本王也没有想到,不过总算我们反应够快,没有铸成大错。”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书房走去,推门而入,只见越王李贞、韩王李元嘉都在书房内等候。 韩王急忙站起身,问道:“没出事吧?” 沛王点头道:“还好去的及时。”说着,将刚才去燕微湖的情况简述了一遍。 越王皱着眉道:“太子侧妃竟然要在大庭广众下,要求去湖中游水?” 沛王点了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总觉得有些不正常,背后该不会是太子故意指使的吧?”越王眯着眼道。 “越王殿下,您多虑了。”郑远宁笑眯眯的回答:“那名侧妃是个突厥女子,做事从不经过大脑,在长安城胡作非为是出了名的。” 越王挑眉道:“那太子没有管束她?” “不仅没有管束,而且太子对她还越来越宠爱。” 越王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觉得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 韩王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多疑,就太子那窝囊样,能有什么问题?” 沛王轻轻道:“李弘虽然蠢,但他身边不缺智囊之士,王叔多考虑考虑也是对的,我们可不能太小看他。” 越王微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郑远宁眯着眼道:“越王殿下,韩王殿下,封禅的事一了,我们就可以开始对付太子了,不过对付他的计划杨思俭却是知道的。” 韩王笑道:“其实灭杨思俭的口,并不困难,武承嗣并没有特别保护杨思俭,本来前些时我们就可以动手杀了杨思俭。” 说着瞄了越王一眼,道:“是你王叔为求谨慎,非要等武承嗣离开扬州才动手,你放心,封禅那天我的人就会动手,杨思俭活不过那天。” 郑远宁笑道:“杨思俭一死,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沛王皱眉道:“武氏还没有扳倒,咱们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大意!” 越王见沛王如今谨慎,暗暗点了点头。 “殿下放心,我一直派人盯着武承嗣,上午李勣和苏定方去找过他,下午他去了太平公主的宫殿,目前没有可疑举动。”郑远宁道。 越王脸上的皱纹皱成一团,道:“他为何一来就去找太平?” 沛王轻轻道:“王叔有所不知,自从吐蕃王子求婚之事后,太平便死心塌地的站到武承嗣那边去了,如今他们表兄妹的关系,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 韩王哼道:“这女子真不晓事。” …… 瑾容殿。 庭院之中,太平公主换上了一身红色武服,娇媚之中透着几分英武之气,比平日更加有魅力。 她左手握着一把女子轻弓,右手拉满弦,对准了五丈外一处标靶。 瞄准了好一会,松开右手,长箭嗖的射向标靶,距离红心位置只有一指远。 太平公主得意的转过头来,笑吟吟道:“二表兄,该你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几名侍卫将标靶向后拖动了五丈。 武承嗣拿起一把重弓,拈弓搭箭,说道:“若是我赢了,你可不许再瞒我。” 太平公主娇笑道:“如果你输了呢?” “随你怎么样。”武承嗣微笑道。 太平公主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那就罚你亲自给我烧洗澡水。” 武承嗣点头道:“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长箭已风驰电掣般射了出去,正中红心。 太平公主兴奋的拍着小手道:“二表兄,你好厉害!” “好了,赶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吞吞吐吐,现在总该说了吧。” 太平公主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低着头,不时偷瞄一下武承嗣,支支吾吾道:“要我说可以,但说了你不许生气。” “好,我不生气。” “也不许冲动。”太平公主补充。 “行,我不冲动。” 太平公主过来拉住他的手,道:“这事绝不能让别人听到,咱们换个地方说。” 正要拉着武承嗣去寝房,忽然间,贴身婢女知礼小跑着过来,说道:“公主殿下,王爷,皇后殿下派人过来了。” 太平公主脸色微变,道:“母后是来找我还是找二表兄?” “是找王爷的。” 武承嗣发现太平公主握着他的手竟忽然捏紧了,长指甲掐的他有些生疼,皱眉道:“太平,怎么了?”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道:“二表兄,这事一会说不完,你还是先去见母后吧。” 话是这样说,武承嗣却发现太平公主紧紧握着他的手,并不松开。 武承嗣心中一凛,他去见武媚莫非还有什么危险不成?竟让太平公主露出这种反应。 好半晌后,太平公主还是松手了,不过用武承嗣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说道:“二表兄,你要答应我,见到母后后,不管她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冲动!” 武承嗣凝视着她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点头道:“我知道了。” 出了瑾容殿,武承嗣再次见到了上官婉儿。 近半年不见,她又长高了些,与早熟丰满的太平公主相比,她显得秀目粉靥,腰肢纤细。 最重要的是,她的气质变了。 以前武承嗣总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些初见时的天真稚嫩,然而现在,已完全无法从她表情中读出她的想法了。 明明年龄比太平公主要小,武承嗣却觉得她那双眼睛中带着几分沧桑、几分幽深。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公主殿下。” 上官婉儿以前每次见到武承嗣时,眼神中都会露出些欣喜之意,这次却只有冷冰冰的客套。 这本是武承嗣教她的,要想在深宫中活下来,就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想法。 然而等上官婉儿真的变成这样,武承嗣竟有些怅然。 太平公主并没有在意上官婉儿的变化,不过武承嗣心情的变化,她却立刻注意到了。 “二表兄,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你能保持冷静克制,就一定没事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话给了武承嗣压力。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我去了。” 武承嗣十分急切的离开了瑾容殿,上了马车,目的就是为了与上官婉儿独处。 马车内,武承嗣微笑道:“婉儿,你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 “多谢王爷关心,奴婢过的很好。”上官婉儿笑着回答。 武承嗣心中一阵刺痛,她的笑容和刚才客套的笑容没有区别,似乎已经对自己筑了一层心墙。 怎么会这样?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之前不让她亲近自己,都是为了她好吗? 武承嗣很想拉住她,向她问个清楚明白,但理智止住了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其是太平公主刚才的态度不对劲,武媚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必须稳住。 武承嗣这一年多以来,早已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和状况,心态不再是刚刚穿越时的毛头小子了。 他没有再看上官婉儿,闭上了双眼,上官婉儿也低下了头。 没过多久,马车在坤凤殿不远处停了下来,武承嗣进入后殿,再次见到了武媚。 第327章 再见武则天 近半年时间过去,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都长大了些,武媚却没有半点变老的迹象,仿佛时间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躺在榻上,一支手肘支着脑袋。 瞧见武承嗣后进屋后,锋锐的目光便一直跟随着武承嗣移动。 “侄儿拜见姑母!”武承嗣长身一躬。 “起来吧。”武媚独有的威严声音从前方传来。 武承嗣这才抬起头,与武媚的目光触碰到一起。 武承嗣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就让他心中有些不好受,武媚看他的目光,与以前相比多了几分疏远。 对许多人来说,这种疏远便意味着失宠,如果不能挽回女皇的欢心,便代表着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过武承嗣如今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倒并不完全依赖女皇,但武媚这种态度还是令他有些不安。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她态度大变? 武承嗣与武媚是半盟友关系,因此并没有和她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姑母,侄儿是有什么事做的让您不高兴吗?” 武媚挥手屏退了下人,盯着武承嗣看了好一会,方凝声道:“承嗣,你去扬州有多久了?” “近两个月。” “本宫记得你是七月离京,如今可都十一月了。” 武承嗣解释道:“侄儿先去台州办了范阳王李霭,后来又去杭州处置了长史钱德广,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武媚凤眼盯着武承嗣,冷冷道: “你办李霭、钱德广甚至杨思俭,本宫都可以支持你。但你在扬州这么久了,竟一点都不知道李氏诸王在策划一个针对本宫的阴谋,你这次令本宫很失望!” 武承嗣愣了愣,道:“姑母,您说的是石碑的事吗?” 这回轮到武媚吃惊了,她猛的坐直了身体,道:“你知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向本宫汇报?”武媚厉声道。 被武则天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大多数人都会惊慌失措,武承嗣却平静的说道:“因为侄儿策划了一个将计就计的主意,所以不能派人向您汇报。” 武媚连声道:“怎么样将计就计?” 武承嗣低下头,附耳对她说了几句。 武媚目光越来越亮,最后展颜一笑道:“你啊,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本宫就觉得你不该这么大意才对。” 似乎为了要弥补刚才对武承嗣的态度,她拉着武承嗣在旁边坐下,轻轻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武承嗣点头道:“都安排好了。” “那个张启明可靠吗?” “他儿子在侄儿手中,您尽管可以放心。” 武媚微笑道:“很好,咱们这回就要让李氏诸王偷鸡不成蚀把米!” 瞧见武媚态度恢复,武承嗣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武媚身在长安,竟然也知道越王的计划,这一点让武承嗣不得不佩服。 就算是他,也是通过些巧合加上长时间的追查,才发现这个计划。 武媚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呢? 武媚笑着道:“这么说来,你办了杨思俭后,却没有将贺兰敏之送来长安,也是因为这件事耽搁了?” 武承嗣点头道:“眼下这个关口,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侄儿只好尽量减少与长安城的联系。” 武媚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忽然又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武承嗣。 “姑母,您怎么了?” 武媚迟疑了一下,问道:“听说你来行宫后便立刻去找了太平,她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武承嗣心中一紧,立刻想起太平公主之前古怪的态度,摇头道:“没有。” 武媚又凝视他一会,挥手道:“也罢,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本宫要好好想一想,咱们再好好琢磨琢磨,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武承嗣告退一声,离开了寝殿。 虽然将越王的事讲明后,武媚态度明显好转,但武承嗣还是发现,他和武媚之间多了条隔阂。 这条隔阂很可能与太平公主要说的话有关,所以武承嗣一离开坤凤殿,便直奔瑾容殿找太平公主。 “太平,你要和我说的事到底是什么?”武承嗣一进寝殿,便迫不及待的问。 太平公主迎了过来,道:“母后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武承嗣没好气道。 太平公主又露出那种犹豫不决的表情,好半晌后,她小声道:“二表兄,你知道武三思被倭国人抓走了吗?” 武承嗣皱眉道:“听芷盈提起过。” “那你知道母后得知这消息后有多么生气吗?” “姑母很生气?” 太平公主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为了这事,金吾卫好几名将领都被撤职了,就连大将军张虔勖也被母后打了二十大板!” 武承嗣疑惑道:“姑母为何如此大发雷霆?还有,这事与你要告诉我的事有什么关系?” 太平公主低着头,轻轻道:“二表兄,武三思最近重新获得了母后的宠幸,而且恩宠之盛,还要甚于从前,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武承嗣心中一凛,道:“不知。” 太平公主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武承嗣并非蠢笨之人,隐隐猜到太平公主是知道什么秘密,才会有这种异常反应。 他走近太平公主面前,轻轻拍着她肩膀,柔声道:“太平,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有二表兄在,一切都没事的。” 太平公主抓住武承嗣的手,说道:“二表兄,你听了后千万不要冲动。”似乎生怕他听到消息后跑掉了。 “好,我绝不冲动。”武承嗣耐心回答,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他有预感,太平公主要说的绝对是一件大事。 太平公主仔细观察了一会他的表情,然后将头埋的很低,好半天后,支支吾吾道:“母后她……似乎想要做……做……” “做什么?” 太平公主咬着嘴唇,一字字道:“做皇帝!” 武承嗣愣住了,不是太惊讶,而是太失望。 武则天要称帝?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武承嗣知道是因为他从未来而来,知道历史,但太平公主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莫非武媚将野心告诉了女儿? “太平,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平公主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在母后身边收买了一名宫女,她从母后和武三思谈话中听到的。” “等会,等会,你是说武三思也知道这件事?”武承嗣大吃一惊。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武三思支持母后当皇帝,所以才受到母后恩宠。” 武承嗣太过震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想到还是让武三思抢了个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武媚有称帝野心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太平公主握住他的手更紧了。 低头一看,只见太平公主一脸紧张的望着他,道:“二表兄,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冲动?我冲动什么?”武承嗣奇怪道。 太平公主愣了愣,道:“你难道不生气吗?母后有这种想法,那可是犯下滔天大罪呀!”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问道:“太平,你为何会觉得我听到这消息会生气?” 太平公主呆呆道:“是我手下那些幕僚说的。” “你手下还有幕僚?”武承嗣忍不住吐槽。 太平公主脸一红,嘟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嘛!” 武承嗣急忙安抚道:“我是觉得你冰雪聪明,一个人的脑袋就顶别人十个,根本就不需要幕僚。” 太平公主破嗔为笑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生气了。” 脸色忽然转冷,道:“那帮幕僚真是些废物,害本宫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武承嗣忙道:“等会,太平,你那些幕僚为何觉得我会生气?” 太平公主瞟了他一眼,道:“他们说你虽然也姓武,但一心为国为民,高风亮节,忠于国家,是不会支持母后这种行为的。” “……” 沉默了一会,武承嗣厚着脸皮道:“太平,你那些幕僚其实也没说错,只不过他们还少说了一样。” “哪一样?” “知恩图报!”武承嗣缓慢而坚定地道:“若是没有姑母,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而且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几人之一,我当然不会与她作对。” 太平公主忽然道:“你在这世上最亲的几人中,有没有我?” “当然有。”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二表兄你也支持母后了?” 武承嗣心中又是一惊,道:“太平,听你的意思,你也支持姑母的行为?” 太平公主低着头道:“二表兄,你知道吗,我派在母后身边的那名宫女已经死了。” “死了?” “是母后杀的,她已经知道我知道她称帝的事了。” 武承嗣喉咙哽了一下,道:“那她找你了?”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她和我深谈了一番,我已经答应支持她了。” 武承嗣没有说话。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撅嘴道:“人家也没有办法嘛,母后的手段你也知道,我若是不答应,她可不会轻饶我。” 武承嗣轻轻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怪你。” 太平公主似乎有些委屈,又道:“几位皇兄近来对我都越来越冷淡,父皇死后他们一定不会善待于我。” 武承嗣叹道:“是我害了你,让你和他们生了嫌隙。” 太平公主哼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加倍对我好!” 武承嗣笑了笑,在太平公主旁边的榻上坐下。 太平公主忽然笑道:“二表兄,你知道吗?母后已经答应我了,等她登基做了皇帝,就立你为太子。” 武承嗣脸色瞬间变了。 太平公主吃惊道:“二表兄,你不想做太子吗?” 武承嗣沉默了好久,问道:“太平,你当时是怎么和姑母提这件事的?” 太平公主有些不安的说道:“我就说只要她让你做太子,我就支持她。”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太平,你好好想想姑母的性子,她是那种愿意被人威胁的人吗?” “我不是威胁,只是和她谈条件呀。”太平公主急道。 武承嗣摇头道:“太平,姑母是一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也是一个危机感很强的人。” 太平公主怔了好一会,咬着嘴唇道:“我明白了,我当时那样说,一定会让她对你产生忌惮。二表兄,对不起。” 武承嗣笑道:“傻妹子,你也是为了我好,不用说对不起。在目前情况下,姑母只会将这些事压在心底,不会怎么样的。” 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武媚为何对自己有隔阂了,毫无疑问,太平公主的行为让武媚对他生出了忌惮。 从今以后,他恐怕很难再得到武媚绝对的信任了。 将近酉时,武承嗣回到自己的小殿,与李芷盈一同去了李勣府邸,吃了顿家宴后,夫妻二人回到住所。 …… 十一月初五,夜。 天空中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月光,秋风在这天晚上显得格外狂躁,空气中传来呜呜呜的呼啸声。 行宫中各个宫殿大门上的灯笼被吹的摇来摆去,灯笼中的烛火也忽明忽暗。 韩王的住所和武承嗣差不多,也是一座无名的小殿,书房中,灯火正亮,不时传来轻声细语。 一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悄悄来到窗边,他的动作比兔子更加灵敏,比猫更加轻柔。 舔了舔手指,在窗上破开一个口子,通过孔洞,可以瞧见书房中韩王正在与越王低声交谈着什么。 黑衣人虽然听不到声音,却紧紧盯着两人口型,瞧了好一会,他那双裸露在外的眼睛越变越大。 显然,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因为过于震惊,他呼吸变得重了一些,就在这时,站在韩王身后的杨铉扭过头,向黑衣人直视了过来。 黑衣人没有半分犹豫,转身便逃。 杨铉就像一颗炮弹一样,撞破了窗户,向黑衣人追去。 在小殿围墙上,杨铉堵住了黑衣人去路,两人站在围墙上激烈斗在一起。 那黑衣人武艺极高,双手五指聚在一起呈蛇头形,使的竟是罕见的五形拳。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杨铉,十几招过后,黑衣人侧腹被打中一拳,摔落墙下。 杨铉正要下去追击,忽然间,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远处奔来一队骑兵。 来的是一队千牛卫。 “什么人!”领头的千牛卫喝道。 杨铉瞧见骑兵队的瞬间,便下意识的压低了身子。 就在这时,地上的黑衣人趁机向远处奔走,千牛卫追了过去,与此同时,从韩王宫殿中奔出一群侍卫,也向黑衣人追去。 两个时辰后,韩王宫殿中的书房。 书房中不仅坐着韩王和越王,沛王和郑远宁也来了。 四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郑远宁忍不住责怪道:“韩王殿下,咱们所谋之事,再小心也不为过,您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让人听到咱们的计划?” 韩王本来心情就不好,当即怒道:“这里又不是本王的王府,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让本王怎么防备?” 沛王忽然道:“这里毕竟是行宫,来往的人虽多,但戒备却不松。” “你这话什么意思?”韩王问。 越王接口道:“沛王殿下的意思是说,那名黑衣人能够混入这座宫殿,绝不容易,背后指使他的绝不会是普通人。” “那还用多想,一定是武氏派来的人。”韩王哼道。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太子的人。”越王道。 沛王沉着脸,说:“两位刚才应该没有提到咱们的计划吧。” 越王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我们并没有谈论封禅的计划,不过如果我们的话真被那黑衣人听到,只怕情况也有些不太妙。” 沛王双眉一扬,道:“两位刚才在谈什么?” 韩王抓了抓脸颊,苦笑道:“我们在讨论对付太子的计划。” 沛王气恼道:“我明明和两位说过,应该以眼前计划为重,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咱们好不容易能灭掉杨思俭的口,若是消息泄露出去,之前的谋划就都白费了。” 越王叹了口气,道:“是我们有些大意了,眼下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补救吧。” 韩王哼了一声,道:“你们不必担心,那人受了伤,应该逃不掉。” 话音刚落,韩王长子进入书房,拱手道:“父王,派出去的人回报,说那名黑衣人逃出了行宫!” “废物!”韩王勃然大怒,用力将一只茶杯摔在地上。 颖川王急忙道:“咱们的人已经追出去了,那人伤势不轻,应该逃不掉的。” 韩王吼道:“还不快去追!” 颖川王正要领命出去,沛王忽然喊道:“回来。” 颖川郡王转过头。 沛王沉声道:“追查时注意一些,不要把动静闹的太大。” 韩王拧眉道:“有这个必要吗?” 郑远宁赞同道:“沛王殿下说的对,眼下还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行宫内各方势力混杂,还是悄悄追查为好,以免惹起有心人注意。” 颖川郡王瞥了自家父王一眼,见他没有再说话,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第328章 皇族第一纨绔 十一月八日中午,薛玉锦骑着马来到武承嗣宫殿。 刚进入后殿庭院,便瞧见李芷盈正坐在一张矮凳,身前堆摆着药草,拿着把小铲子将药材铺平在地上。 薛玉锦见得多了,知道李芷盈在晒药材。 “你家王爷又不在家吗?”薛玉锦走上前问。 李芷盈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道:“他最近比较忙,今天一大早就被五弟拉去开宗族会议了。” 薛玉锦哼道:“真没劲,本来还想找他去狩猎玩的。” 李芷盈笑而不语,继续摆弄着手上的工作。 薛玉锦瞧了一会,便有些不耐烦了,道:“你在家没摆弄够药材吗,还非要来这里弄?” 李芷盈道:“这里有很多稀有药材,我趁机会带回去一些。” 薛玉锦抓住她的肩膀,笑嘻嘻道:“好哇,原来你在偷行宫里的东西,瞧我告不告诉别人!” 李芷盈斜了她一眼,道:“那你去说吧,等薛大将军回来后,我就告诉他说你准备当着一群男人的面游水。” 薛玉锦捏了捏她肩膀,笑道:“好啦,我不说就是啦,你也别摆弄药草了,陪我一起去打猎吧!” 李芷盈直摇头:“我又不爱打猎,你去找彩衣吧。” 薛玉锦脸色微变,忽然不说话了。 李芷盈抬头瞧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彩衣出什么事了?” 薛玉锦抓起一根药草,用拇指和食指来回搓着,道:“她能出什么事。”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薛玉锦哼了一声,道:“她已经快半个月没来找过我了。” “你们俩又怎么啦?” 薛玉锦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她一直希望我向爹爹求情,将他哥哥调去安西四镇。” 李芷盈点了点头。 薛玉锦对着地面用力吹了口气,然后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说道:“爹爹虽然很疼我,但最不喜欢我将人情带进他的军队中,所以我实在不好开口。” 李芷盈若有所思道:“就因为这件事,她就没来找你吗?” “可不是吗,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薛玉锦撇嘴道。 李芷盈建议道:“就算她不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她呀?” 薛玉锦瞬间变得有些激动,道:“她都不来找我,我干嘛要去找她?” 李芷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薛玉锦拍了拍屁股,站起身道:“好啦,咱们赶紧出发吧,你中午的饭我管了!” 李芷盈望着收拾一半的药材,道:“那这些怎么办?” “哎呀,你回来再收拾还不是一样,这些药草又不会长腿跑掉。” 说着,薛玉锦拉着好友出了宫殿。 刚到门口,却看见淮南公李蕃正在殿外探头张望。 薛玉锦瞧见他后,顿时没有好气,道:“你在这做什么?” 李蕃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来找你的,我刚刚去你那里找过你,门卫说你来了这,我就一路寻了过来。” 薛玉锦沉默不语,这家伙虽然和其他那些追求她的人一样烦人,但最起码还算坦诚。 便因为这一点,薛玉锦对他印象还不至于太坏,说道:“我们要去外面打猎。” 李蕃立刻接口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薛玉锦想了想,道:“我们等会打猎完之后,会很口渴,你去准备些水果,然后过来找我们吧。” 李蕃忙问:“那我等会去哪找你们?” “北面那座小山。” 李蕃立即答应了,骑着马转身去了,骑行的速度竟然还不慢。 出了行宫后,薛玉锦和李芷盈一路向北,才走了一半路,就被李蕃从后面追上了。 他身后跟着辆马车,马车竟跑出了骑兵的速度,薛玉锦瞧见后没好气道:“你跑这么快,那些水果不都摔坏了?” 李蕃笑呵呵道:“摔不坏,我用东西都裹着呢。” 薛玉锦进马车瞧了一眼,发现里面的水果都用绒布裹着,放置在一个大木盒子里,木盒子外又裹了牛皮,里面还放了不少冰块。 薛玉锦实在挑不出刺来,只好与李蕃一起上路了。 前行没多久,前方官道旁忽然出现一个小村落,薛玉锦瞥了村口方向一眼,突然挥手,示意车队停下。 从村口方向,竟过来了一支马队。 带头的是名华服高冠的男子,这人嘴唇很薄,鼻子很高,双目锐利,一看就是那种经常发号施令的人。 在华服男子身边,还有一名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年轻。 那女子虽然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容貌极美,让人瞧见后竟有些挪不开目光。 薛玉锦盯着那女子,心中不自禁将她与自己的好友做起了比较。 一名贵气逼人的年轻男子,加上一名看起来是普通村民、容貌却美的令人心悸的女子。 这样的两人从一个小村子中出来,不禁让人升满了疑问,就连李芷盈也掀开窗帘一角,悄悄打量着二人。 华服男子似乎也要去北面的小山,瞧见薛玉锦等人停下后,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是在给自己让路,径直从她们旁边超过。 在经过李蕃身边时,他竟然说话了。 “那是你的女人?”说话时,华服男子的目光望着薛玉锦。 李蕃急忙道:“大哥,别乱说,那位是薛大将军的女儿。” 华服男子撇了撇嘴,似乎对薛仁贵的名字不屑一顾。 薛玉锦和李芷盈听到李蕃叫那人大哥后,心中都有些吃惊。 说起李蕃的大哥,也就是郑王李元礼的长子,淮南王李茂!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人物。 他不是因为有什么特长、又或者做了什么大事而出名,而是因为品行低劣、无恶不作而为人所知。 郑王的贤王之名,有一半都被他的恶名给中和,而且此人不在长安城,更加没有人管得了他。 郑王虽然想管他,奈何他有个惧内的缺点,在郑王妃的护翼之下,淮南王更加无所顾忌。 李氏子弟中,论名声之佳,也许还要说道说道,但要说起名声之恶劣,他论第二,就没人敢论第一。 薛玉锦也是久闻其名,本来她瞧见那美貌村女就觉得奇怪,在得知那男子是李茂之后,心中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眼瞧着李茂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经过,她心头登时生出一股怒气,喝道:“你给我站住!” 李茂吊着眉毛道:“臭丫头,别以为仗着你爹,就可以对本王无礼。” 薛玉锦劈头盖脸道:“你旁边这女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村中拐来的良家女子?” 李茂脸色一黑,冷冷道:“你这是在质问本王吗?” “你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走!” 李茂勃然大怒,脸上青筋凸起,正要发作,李蕃急忙拉住他,连连劝说。 马车中的李芷盈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那名美貌村女竟在一旁冷眼旁观,似乎对眼前的事毫不在意。 李蕃性格软弱,自然劝不住薛玉锦和李茂。 就在李茂与薛玉锦即将发生冲突时,李芷盈下了马车,轻轻道: “淮南王殿下,这里离行宫并不远,如果事情闹大,让陛下和皇后殿下知道,恐怕就不太好了吧。” 李茂瞧见她后,双目顿时发出了光,连声问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蕃急道:“大哥,休得无礼,这位是长平王妃。” 李茂眼中的光顿时消失了,再好的肉如果不能夹到自己碗里,那就不是好肉。 幸好身边还有一个美人,他瞥了眼身边的村女一眼,挥手道:“走!” 薛玉锦抬起马鞭,冷冷道:“本姑娘说过了,你不说清楚,休想离去!” “臭娘们,还没完没了了,你真以为本王会怕你不成。”李茂大怒道。 薛玉锦冷哼道:“那咱们就去找陛下评理。” 李茂顿时怂了,转头向那名村女道:“紫娘,你自己说说,是不是本王强迫你的?” 那村女轻轻道:“不,是小女子自愿跟殿下走的。” 薛玉锦急忙道:“姑娘,你不必受他威胁,有我们在这里他不敢乱来的。” 紫娘冷冷瞥了薛玉锦一眼,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薛玉锦呆住了,好心好意给人帮忙,却落得这种下场,心中颇为不好受。 李芷盈一直都在静静观察着紫娘,她忽然发现一件事,这名女子似乎受伤了。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名女子很可能并不是普通的村女,轻轻道:“玉锦,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薛玉锦叹了口气,默默让开了路,她手下的白马队也跟着让开了。 李茂哈哈笑了一声,正要带着人离去,谁知从村落方向忽然奔出一名黑黝黝的高壮村民。 那村民身后还跟着两人,两人一人扯住高壮村民一只胳膊,口里不住劝道:“大山,你不要去,会没命的!” 然而两人力气加起来也比不上高壮村民,反而被他拖扯过来了。 要见距离马队越来越近,两名村民不敢再靠近,只能松开了手。 那名叫大山的村民没了束缚,飞快的跑了过来,不过立刻被李茂的侍卫挡在了外面。 大山一边拼命向里面挤,一边喊道:“紫娘,你别跟他们走,快回来,他们都不是好人!” 一直很冷静的紫娘在瞧见大山后,脸色微微出现变化,冷冷道:“你回去吧,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听到紫娘决绝的话语,大山一个身长七尺的壮汉竟然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哭喊道:“紫娘,你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了。” 紫娘偏开了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李茂早就瞧的不耐烦了,没好气道:“钱都给你了,你还要怎样?再不识趣,休怪本王无情。” 大山从怀中取出一袋铜钱,用力掷了过去,泣声道:“谁要你的臭钱,你把紫娘还给我。” 薛玉锦哼了一声,道:“傻大个,你的妻子想必是嫌贫爱富,这才抛弃了你,这样的女人你还是忘了吧。” 大山愤怒道:“你别胡说,紫娘不是我妻子,而且她也不是那样的人,你再说她坏话,我……我……” 李茂嗤笑道:“你还能怎么样,我是当朝淮南王,你不过一个又穷又低贱的泥腿子,只要是个正常女人,都知道该怎么选,还是赶紧滚回去种你的田吧。” 大山嘶喊道:“紫娘,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村女偏过头去,轻轻道:“是真的,你快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忘了我吧。” 她的话音非常轻柔,然而听在大山耳中,却仿佛天地坍塌的声音。 他身上的力气似乎瞬间都消失不见了,立刻就被李茂的侍卫推倒在地。 薛玉锦对大山有些同情,大声道:“傻大个,你别听这混蛋胡说八道,在本姑娘看来,你比这混账强多了,赶紧站起来!” 大山仿佛没听到她话一般,就这样呆呆望着紫娘,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他虽没有听到,李茂却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冷冷道:“你说这泥腿子比本王强?” 薛玉锦冷冷道:“你还真以为自己受女人喜欢吗?真是笑死人了。” 李茂怒气上涌,但他又不敢同时得罪薛仁贵和武承嗣,一腔怒火只能发泄到大山身上,指着大山道:“给我打!” 几名侍卫顿时对大山拳打脚踢,薛玉锦怒道:“快住手!” 李茂抱着胳膊,昂着下巴笑道:“你不是说他比本王强吗?我怎么看不出他强在哪里?” “殿下,你答应过我,不为难大山的。”紫娘低着脑袋,看不到表情。 李茂冷笑道:“是他不识时务,非要跟过来纠缠,那就怪不得本王无情了。” “淮南王殿下,你如此欺压百姓,不怕被陛下和皇后殿下知道吗?”李芷盈愤怒道。 李茂哈哈笑道:“不过教训一个泥腿子而已,算个屁的事,你少拿他们来压本王!”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声,然后脸上突然就传来一阵剧痛,用手一抹,手上尽是鲜血。 他惊恐的转过头去,只见紫娘手中多了一柄软剑,正冷冷望着自己。 “你……你竟敢……竟敢……”李茂指着她,惊恐的有些难以置信。 紫娘冷冷道:“像你这种猪一样的男人,脸上就该留一道猪印。” 话一说完,她高高跃起身,足尖在马背上一点,落到大山身前几名侍卫身前。 长剑扬起,正要了结这几人性命,忽听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别伤人命。” 她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那名马车中走出来的宫装女子。 只听那女子接着道:“你们快逃,这里交给我们。” 紫娘与对方对视着,就在这时,淮南王的侍卫全部向她围了过来。 她长剑轻抖,如同使棍一般,用剑身将几名侍卫打倒,拉着大山从缺口逃向了村子。 淮南王望着手中鲜血,气急败坏道:“抓住他们,本王要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侍卫们正要追进村子,一支长箭忽然疾驰而来,射入最前面那名侍卫身前的土地里,众侍卫立即停住了脚步。 “谁都不许动!” 薛玉锦拈弓搭箭,瞄准着众侍卫,她身后的白马队也都将弓弦拉满。 淮南王又痛又怒,吼道:“你们非要与本王作对不可吗?” 薛玉锦没有说话,带着人挡到了众侍卫前面,用行动回答了李茂。 李茂有心发作,奈何薛玉锦的白马队人数更多,而且都手持长弓,气急道:“二弟,你就看着哥哥被人羞辱不成!” 李蕃抓了抓头道:“大哥,要不你就放了他们吧。” 李茂捂着脸,怒道:“混蛋!那贱人在我脸上划了一剑,你让我就这样算了?” 李芷盈淡淡道:“还不是你先要殴打那位村民,才惹出这些事来。” 李茂生平没有遭遇过这么大的羞辱,急怒之下,已经失去理智,怒吼道:“谁再挡我,我连他一起杀了!” 马鞭狠抽在马屁股上,就要强行冲进去。薛玉锦微微一惊,对方毕竟是郡王,她可不敢真的放箭。 就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如雷,从李芷盈等人来路方向,又来了一支马队。 这支马队人数极多,比薛玉锦、李茂的人加起来还多,带头之人赫然是颖川郡王李训。 来到村口,发现进村路被人堵住后,颖川王也有些吃惊。 视线在李芷盈、薛玉锦、李茂和李蕃身上逐一扫过后,颖川王挑眉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淮南王此时被对方前后夹击,他与颖川王关系并不好,还以为对方是来帮对面的,叫道:“李训,你也要与我为难吗?” 颖川王皱眉不语,他来这里是为了抓捕几天前偷听越王与韩王说话的黑衣人,这事他不愿声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他旁边的侍卫统领道:“这村子里有人图谋破坏封禅大典,我家殿下是奉命过来调查的。” 薛玉锦一挥马鞭,道:“一派胡言,我瞧你们都是一个德行,是冲着那女子来的吧!” 颖川王一愣,正要询问,淮南王已经怒吼道:“李训,那贱女人是我的,你别想跟我抢!” 这会功夫,颖川王已经瞧出形势,想来是淮南王要进村,而薛玉锦不让他进村。 他想了想,当即道:“兄弟,你别生气,既然你喜欢那女人,那就只管拿去好了,我不会和你抢的。” 淮南王愤然道:“那贱女人在老子脸上划了一剑,本王要在她脸上划上十几剑,再将她卖入青楼!” 颖川王道:“好,兄弟想怎么处置她都行,我帮你。” 淮南王大喜:“好,不愧是本家兄弟。”转头望着薛玉锦,冷笑道:“臭娘们,你再挡着去路,休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薛玉锦此刻心中也有些为难。 虽然她想帮那两名村民,但对方人多势众,她也不想为两名素昧平生的人牺牲手下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只见马蹄声再次响起,却是一支马队从北面小山方向而来,带头之人是名锦衣少年。 瞧见眼前情景后,他立刻停下队伍,看清形势后,他大吼一声,道:“谁敢欺负我嫂子,老子和他玩命!” 那锦衣少年正是武氏子弟中年纪最小的武熙越,他刚刚从北面小山打猎回来。 瞧见李芷盈的马车被李氏子弟围住后,还以为他们在欺负自家嫂子,顿时怒发冲冠,带着人堵住了颖川王的队伍。 局面瞬间变得一团混乱。 第329章 武承嗣戏耍郑王妃 村落内的一间民房中,大山紧紧抱住紫娘,似乎生怕她会跑掉一样。 紫娘叹了口气,道:“大山,多谢你几天前在路边救了我性命,但你也应该瞧出来了,我不是普通人,我若是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害了你和村子里的人。” “紫娘,那我跟着你一起走,好不好?”大山祈求道。 “你跟着我会非常危险。”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紫娘静静凝视着大山,许久之后,握住他的手,轻轻道:“好,我们一起逃走。” 这时,一名黑瘦村民突然进入屋子,急道:“大山,紫娘,外面的马队越来越多了,只怕有好几百人,你们快逃吧。” 紫娘皱眉道:“他们堵住了村口,我们该往哪里逃?” 大山道:“去后山,我知道一条穿过后山的小路。”说完飞快的打包了一些食物、水和衣服,和紫娘一同向后山去了。 两人顺着山道急行,大山虽不会武功,但身强体壮,而且早已爬惯了山,因此两人速度飞快。 然而,当两人来到一处半山腰时,紫娘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紧紧望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大山感觉紫娘的手在抖,顺着紫娘目光看去,只见两棵大槐树之间,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袍,头上戴着个高顶帽,帽子前檐挂着条白色纱布,将脸部完全挡住,看起来就像一个贴着符纸的僵尸。 “你想去哪里?” 白色纱布后面,传来一道阴森森、低沉沉、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大山连老虎、豺狼都不怕,然而望着这个人,只觉有种说不出的恐惧,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紫娘沉默了许久,凄然道:“我已经厌倦这种日子了,求您放过我,让我过几年普通人的日子,可以吗?” 黑袍人森然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组织。” 紫娘面色转冷,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黑袍人叹了口气:“别怪我无情,杨铉已经带人过来了,就算我放过你,你也必死无疑。” 紫娘默然不语。 “将你那天晚上听到的东西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保住这个男人的性命!”黑袍人冷冷道。 紫娘转头看了大山一眼,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让我再次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大山战战兢兢道:“紫、紫娘,我、我们逃吧!” 紫娘摇了摇头,将脸贴在他怀里靠了一会,轻轻道:“好好活下去。”说完右手在他脖子上一切,大山顿时昏了过去。 紫娘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黑袍人,道:“我听到的内容都记在上面了,记住你的承诺,不良帅。” …… 一柱香时间后,几名面具男子来到了这里,当先之人带着狼脸面具,正是不良副帅,杨铉。 紫娘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血红的伤口,一把染血的长剑落在她身边。 一名不良人蹲在尸体前检查了一会,说道:“副帅,她是自杀的。” 杨铉没有多看紫娘的尸体,反而在附近检查起来,没过多久,他站起身,说了一个“追”字,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傍晚时分,杨铉回到了韩王宫殿,进入书房后,韩王立刻站起身,急问:“抓回来了吗?” “人已经死了,只带回了尸体。”杨铉回答。 “怎么死的?”问话的是坐在椅子上的沛王。 杨铉道:“虽然是自杀,但应该是被人灭口的,灭她口的那人武功很高,精通反追踪之术,我们追了一阵后跟丢了。” 韩王跺了跺脚,用力拍了拍桌子,怒道:“废物!” 沛王冷着脸道:“花了这么多天追查,到头来还是泄露了消息。” 越王叹道:“算了,咱们已经尽力了,既然计划泄露,咱们不如放弃这个计划,对付太子总没有对付武氏这么困难。” 沛王摇头道:“王叔,没那么简单,我们前期为这个计划做了那么多布置,只要有人将计划告诉父皇,他必然会对我生出怀疑。” 越王皱眉不语。 韩王瞪了自家长子一眼,道:“都是你办事不利,要不然对方未必来得及灭口。” 颖川王叫屈道:“父王,武承嗣的王妃堵在那里,还有薛家小姐、武家老幺,孩儿实在占不到便宜呀。” 沛王突然道:“王叔,王叔公,你们觉不觉得武家的人出现的太巧了,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挡在那里。” “挡在那里做什么?”韩王脱口道。 “自然是争取灭口的时间!” “你怀疑幕后之人是武承嗣?”韩王吃惊道。 “没有这个可能吗?”沛王反问。 韩王叫道:“我一开始就说是武承嗣嘛,之前在扬州时,他就派人来过我府邸探听消息,他就爱干这种事!” “王叔,你觉得呢?”沛王看向越王。 越王沉吟良久,道:“我与你们的看法正好相反,这件事应该和武承嗣没有关系。” “怎么讲?”沛王挑眉道。 “你们想,如果那人真是武承嗣派的人,以他的能耐早就将人转移走了。而且就算真有什么变故,他也应该亲自过去处理,怎会让自家夫人去处理?” “说不定他是怕引起我们的怀疑?”韩王猜测。 “那就更说不通了,如果他真想撇清自己,更不可能让自家夫人和武家的人出面。” 韩王皱眉道:“如果不是他的话,还能是谁?” 沛王想了想,冷冷道:“不管背后是什么人,有一件事需要立刻处理。” “什么事?”韩王问。 “把和那名刺客相关的人全部灭口,防止这消息被更多的人知道!” 韩王和越王对视一眼,都明白他的意思。 韩王摸了摸胡子,道:“灭掉一个小村庄倒没什么困难,问题是李氏、薛家小姐、郑王的两个儿子也都与她有牵扯,难道也要灭口吗?” 沛王阴沉着脸不语。 颖川王忽然道:“根据我打听到的情报,李氏、薛家小姐和李蕃都是在村口遇到那名女子,他们不可能从那女子口中知道消息。” 沛王忙问:“李茂呢?” “他倒是与那名女子接触了几次。” 沛王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他很可能从那女子口中听到咱们的秘密了。” 越王知道他动了杀心,急忙道:“沛王,李茂毕竟是李元礼的长子,咱们若是杀了他,只怕李元礼不会善罢甘休!” 韩王哼了一声,道:“那也要怪他自己,谁让他不肯和我们一起对付武氏,再说了,咱们只要不让他知道是我们动的手,不就行了?” 郑王虽然是他同母哥哥,但两人并不亲近。 越王皱眉道:“李茂毕竟是个郡王,身边保护他的人不会少,想不留痕迹的杀死他,哪有那么容易?” 沛王忽然笑了笑,道:“对付李茂这种品行恶劣的纨绔,其实根本不必咱们亲自动手,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想杀他的人绝不会少。” 韩王深谙此道,哈哈笑道:“不错,咱们不必自己动手,只需要给想杀他的人制造一点机会就行。” 越王摸了摸灰须,也没有再反对,只是说道:“咱们就算要动手,也必须等到封禅之后。” “那是自然。”韩王笑道:“不过那个小村子的事就不用久拖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沛王提醒道:“那村子距离行宫不远,您处理完之后记得找些人假扮村民,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韩王笑道:“你放心,这事我会让杨铉亲自去办。” …… 武承嗣小殿。 薛玉锦一边吃着饭,一边气呼呼道:“这些人太过分了,那两个可怜村民一定是被他们抓走了,武大哥,咱们吃完饭就去找李茂要人吧。” 武承嗣道:“他们最后不是被你们挡回去了吗?” “话是这样说,可我们进村后,却找不到那两个人了,不是被抓走又是什么?” 李芷盈思索片刻,忽然道:“依我看,他们应该没事。” “你怎么知道?” 李芷盈笑道:“那些村民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悲伤的表情,我猜他们俩一定是逃跑了。” 薛玉锦瞪眼道:“如果真是逃跑,那些村民为何不告诉我们,还睁眼说瞎话,说什么村中没有这两个人。” 武承嗣笑道:“你莫不是以为你为那些村民出头了,他们就把你当做好人了?” “难道他们还把我们当成坏人不成?”薛玉锦难以置信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俩虽然都是姑娘,但毕竟带着那么多人,穿的又那么华丽,在他们眼中,你们和李茂并没有什么区别。” 薛玉锦夹了快肉,用力咀嚼了一口,心中明白武承嗣说的是对的,但总有些不高兴。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进入偏厅,有些惊慌的说道:“王爷,王妃殿下,郑王妃来访。” 一个优秀的纨绔子弟,在形成过程中,永远少不了过分的宠爱,他会在这份宠爱中形成一种观念,觉得这个世界都在围着自己旋转。 慈母多败儿,李茂这个超级纨绔的诞生,郑王妃崔氏居功甚伟。 能够让自家男人惧内的女人,一般都少不了两种特点,第一,性格强势,第二,娘家很有势力。 郑王妃能让李元礼这个王爷畏惧她,不仅拥有这两样特点,还有一项让所有男人都头疼的法宝——对自己够狠。 据说有一次,李元礼实在受不了自家儿子了,决定打断他的腿,当时谁都拦不住。 郑王妃二话不说,抄起一根木棍狠狠打在自己腿上,差点落下残疾,李元礼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得知郑王妃不仅过来了,而且还带了一把大剪刀,武承嗣急忙拉住了想要出去硬刚的薛玉锦。 “你拉我干嘛呀,明明是她儿子不对,她还有理了?我可不怕她!” 薛玉锦叉着腰,也颇有几分河东狮的气质。 武承嗣道:“玉锦,你听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话没有?” 薛玉锦愣了愣,道:“自然听过,你的意思是……” 李芷盈与自家郎君颇有默契,微笑道:“夫君的意思是对方心中憋着怒气,气势正汹,咱们这时候不可与之对抗。” 薛玉锦竖着眉道:“我还憋着怒气呢,怕她什么?” 李芷盈道:“她怎么说也是个五十岁老婆婆了,你难不成还要去和她打一架吗?” “哼,本姑娘的拳头可不认年龄,谁不讲理想欺负人,我就让她知道厉害!” 武承嗣哑然失笑,道:“我们都知道你谁也不怕,这样吧,先用我的办法,实在不行了,再靠你出马。” 薛玉锦抱着胳膊,哼道:“那好吧,不过你也不用对她太客气。” 武承嗣暗暗好笑,深入接触后,他才发现薛玉锦是个很要面子的姑娘,从不肯弱了气势。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个被自家父兄宠坏了的小姑娘,以为有薛仁贵撑腰,就谁也不敢欺负她。 她却不知,薛仁贵虽然在军中很有实力,然而他并不擅长政治,在朝堂中的势力十分有限。 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没有给薛家惹来大的麻烦,还要多靠李芷盈这个好友默默在背后帮她处理隐患。 “夫君,你准备怎么应对那位郑王妃?”李芷盈轻轻问。 武承嗣微笑着说:“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对付这种不打算讲道理的人,只有采取些特别的法子。” 大堂内,郑王妃崔氏将剪刀放在桌子上,自顾坐到上首主位上,翘着二郎腿,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刮下来一层冰。 然而,当她瞧见武承嗣的瞬间,心中聚满的怒气竟发作不出来。 “你、你……” 只见武承嗣穿着一身白衣,头上还绑着一根白布条,郑王妃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有家里死了人,才会穿这种衣服。 武承嗣手中还拿着一根木棍,面无表情的向郑王妃走了过去。 郑王妃心中先自怯了。 她知道自家那个宝贝儿子有时候会比较冲动,做出些过份的事来,他该不会把人家长平王妃给怎么样了吧? “你、你想干嘛?”郑王妃色厉内敛道。 啪的一声,武承嗣将木棍用力敲在桌子上,那柄大剪刀从桌子上弹了起来,落到了地上。 “你还敢过来?”武承嗣咬着牙道。 若是别的女人,这么一下估计已经被吓走了,不过郑王妃毕竟是个狠人,她猛的站起身,瞪眼道:“本宫怎么不敢过来?” 武承嗣瞬间暴怒,举起木棍用力击打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木桌直接被这一棍劈为两半。 崔氏早已听过武承嗣屠杀契丹人的行为,心中其实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不然也不会带着把剪刀壮胆。 瞧见武承嗣有发狂的征兆,她再也强硬不下去了,提着裙子便向外面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叫道:“是你夫人先伤了我儿子,这事错在你们家!” 郑氏刚一离开,李芷盈便和薛玉锦一同从角门进来了。 薛玉锦哈哈笑道:“武大哥,你这一手真厉害,瞧那老太婆还敢不敢撒野!” 李芷盈微微有些担忧,道:“郎君,咱们虽然一时唬住了她,但等她回去问清楚后,只怕还会找过来的。” 武承嗣坐在郑王妃刚才坐的椅子上,故意露出责怪的表情,道:“娘子,在你眼中,为夫难道是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笨蛋吗?” 李芷盈眸光一亮,走到武承嗣身后,揉着他肩膀道:“好啦,人家给你赔不是了,你快告诉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武承嗣道:“娘子,记得你之前说那位叫紫娘的姑娘,不像是那村子里的人,对吗?” “对呀,那女子武功比我还强,而且长的也美,怎么可能是一名普通村民?”回答的是薛玉锦。 武承嗣微微颔首,道:“那就行了,芷盈,玉锦,你们赶紧换身衣服,咱们立刻去那村子找人。” “找人,找谁?”薛玉锦脱口道。 “自然是找紫娘了。” …… 郑王宫殿。 原本躺在一名侍女大腿上吃葡萄的李茂,听到母亲回来后,立刻爬到床榻上,双眼半眯,右手按着绷带的伤口,露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过一会,郑王妃便来到屋子,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孔,在瞧见李茂凄惨的模样后,瞬间软了下来。 “儿啊,你老实和母妃讲,到底把长平王妃怎么样了?”郑王妃在李茂身边坐下后,问道。 李茂瞪大了眼睛,道:“母妃,您在说什么呀,是李氏和薛家那臭娘们欺负孩儿!” 郑王妃冷着脸道:“刚才我去找过那武承嗣,他不仅穿着白衣,还戴着白头巾,表情极为愤怒,若非你伤了他夫人,他怎么会这样?” 李茂顾不得再装惨了,大声道:“母妃,您可别被他们骗了,孩儿对天发誓,绝没有把武承嗣女人怎么样!” “真的没有?”郑王妃皱眉道。 “你要是不相信孩儿,那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别管我了!”李茂怒气填胸,躺在床榻上,将脑袋对着里头。 郑王妃眉头紧紧皱着,她虽然宠爱儿子不假,但也不是傻子。 以往只有自家儿子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敢欺负他?而且李茂对她发过无数次誓,其中大半都是假的,她不得不对儿子的誓言带上几分怀疑。 出了房间,刚回到大堂,郑王妃便瞧见郑王正坐在大堂内喝茶,顿时来气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怎么不干脆住在沛王那里?” 郑王刚刚到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苦笑道:“夫人,你今天又怎么了?” 郑王妃冷哼一声,道:“还怎么样了,茂儿受了重伤,你这个做爹的就一点不关心吗?” 郑王放下茶杯,吃惊道:“伤在哪?怎么受伤的?” “你自己去问他吧。” 说完郑王妃便离开了大堂,准备再去找武承嗣问个清楚。 最好是亲眼瞧瞧李芷盈情况,到底是不是对方在搞鬼,一瞧便知道了。 第330章 皇室中立派 来到武承嗣小殿时,门外侍卫说道:“郑王妃殿下,我家王爷和王妃都出去了。” 郑王妃冷笑道:“哦,本宫刚刚过来时他们还在,怎么转眼就出去了,他们去哪了?” 侍卫答道:“我家王爷和王妃都去了三井村。” 郑王妃一愣,她虽没听说过三井村,但直觉判断,应该就是自家儿子与长平王妃起冲突的村子。 如果武承嗣夫妇是去李勣或者苏定方那里,她一定认为对方是心虚故意躲着她。 但对方却去了那个小村子,这让她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件事的情况。 她一开始的怒气在来来回回之中,早已消散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也都转化为疑惑。 沉思片刻,命几名侍卫去“三井村”打听消息,自己则返回自家宫殿。 进入李茂屋子时,发现李元礼并不在屋内,李茂则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王爷呢?”郑王妃向一名婢女问。 “王爷去书房了。” “他没说什么吗?” 婢女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王爷说公子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郑王妃脸色一寒,又问:“那二公子呢,他哥哥都伤成这样了,他也不来看看?” “二公子还未回府。”婢女小心翼翼道。 郑王妃有些烦躁的斥退了下人,来到床边,板着脸道:“王儿,你老实和母妃讲,今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件事也不许瞒我。” 李茂愤然道:“母妃,孩儿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下贱的女人在孩儿脸上划了一剑,我想要抓住她报仇时,李氏和薛家臭娘们却护着那女人!” 郑王妃狐疑道:“你身边那么多侍卫,她是怎么伤到你的?” “那贱女人当时离孩儿很近,孩儿一时没有防备。” “她怎么会离你很近?”郑王妃追问。 李茂眼看实在瞒不住,只得老实说道:“孩儿看上她了,准备带她去附近的县城。” 郑王妃心中顿时有些来气,没有再问。 李茂摇了摇母亲手臂,道:“母妃,是她自愿跟着孩儿的,谁知突然就翻脸不认人,还把孩儿破了相,您可得为孩儿做主啊!” 郑王妃瞄了他一眼,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道:“那你直接把那女子抓来惩治也就是了,干嘛要找长平王府麻烦?” 李茂愤然道:“要不是李氏她们阻止,我早把那贱人抓了。” 郑王妃叹道:“算了,母妃派人帮你把那女子抓来,至于长平王府那边就算了,武承嗣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母妃,我事后派人去过村子,那贱女人早就不在村子里了,肯定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郑王妃立刻想起刚才去找武承嗣时,侍卫说他去了三井村,心想:武承嗣肯定也是去找那女人了。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尤其是听李茂说,颖川王也去过那村子,这背后可能有什么隐秘。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武承嗣位高权重。 她心中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太愿意为这种摸不准的事去得罪对方。 …… 三井村。 夕阳早已沉在地平线以下,小村的村民瞧见又来了一支马队,吓的家家闭户,整个村子显得空荡荡的。 一向喜欢骑马的薛玉锦,这次因为与武承嗣夫妇同行,便选择了与李芷盈一起坐马车。 薛玉锦掀开窗帘,瞥了外面的武承嗣一眼,见他正在四处打量着村落,问道:“芷盈,咱们干嘛要来这里啊?” 李芷盈沉吟着,说道:“从夫君之前的话来看,应该是为了避开郑王妃吧。” “之前不是教训她一顿了吗?她难道还敢过来?”薛玉锦哼道。 李芷盈笑道:“之前只是唬住她了,等她回去找李茂问清楚,肯定还会过来的。” “那也不必避开她吧,本来就是她儿子不对。” 李芷盈轻轻道:“玉锦,郑王爷是少数几个没有牵扯进党争的皇室,夫君应该是不想为这事与他起冲突吧。” 薛玉锦沉默了一会,说道:“就算如此,咱们只用避开那老太婆就行了吧,也犯不着跑这里来吧。” 李芷盈眉睫微微闪动,没有答话。 “芷盈?” 李芷盈忽然道:“玉锦,你觉不觉得那名叫紫娘的女子很奇怪。” 薛玉锦想了想,点头道:“那女人确实怪的很,一开始还以为她嫌贫爱富,哪想突然就给李茂来了一剑。” 李芷盈有些无奈道:“你见过村姑有这么好的武功没?” 薛玉锦摇头。 “还有她的容貌,你见过长的这么美的村姑没有?” 薛玉锦又摇头。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薛玉锦拍手道:“我明白了,那女子肯定是个隐姓埋名的江湖人!” “……”李芷盈沉默了一会,说道:“玉锦,改天你来趟医馆,我给你检查一下脑袋吧。” “喂!过份了啊!” 李芷盈噗嗤一笑,道:“你好好想想,这里是哪里?” 薛玉锦哼了一声,道:“三井村呀。” “不对,这里是一座距离行宫很近的村子。你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侯?” “秋、秋天?”薛玉锦有些不确定道。 “不对,现在是十月初八,距离封禅大典只有三天。这样一个时侯,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现这样一个女人,你不觉得可疑吗?” 薛玉锦咳了两声,道:“嗯,确实可疑。” “所以,夫君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那名女子的来历,以防封禅大典出现什么问题。” 薛玉锦忽然觉得马车内有些燥热,推开车帘下去了。 便在这时,她瞧见武承嗣的亲卫队长飞奔到他身边,然后武承嗣跟着他一起向村尾方向快步去了。 “芷盈,武大哥好像发现了什么!”薛玉锦拍着马车门喊道。 李芷盈从马车窗户中探出头来,果然看不见武承嗣了,问道:“他去哪了?” “去了村尾。” “那咱们跟过去瞧瞧。” 两女一路去到村尾,从侍卫口中又得知武承嗣去了后山。 来到半山腰时,两人看到了武承嗣,只见他正站在一棵槐树下,旁边几十名侍卫正在地上到处搜索着什么。 “夫君,你们在找什么?”李芷盈一边快步靠近,一边问道。 “别动!”武承嗣突然道。 二女都吃了一惊,顿时一动不敢动,薛玉锦一只脚甚至悬在半空中。 武承嗣走近几步,蹲下身道:“你们看,这里有血迹。” 薛玉锦这才落下脚,在武承嗣旁边蹲下,向地上看去,果然看到一小滩血。 李芷盈甚至用手指抹了一下,然后搓了搓,道:“血已经干了,应该有两个时辰以上。” 薛玉锦脸色忽然一变,道:“这血不会是紫娘和那个叫大山的村民的吧?” 李芷盈怔了怔,点头道:“他们若是逃跑的话,很可能会选择往后山逃跑。” 薛玉锦猛的站起身,怒道:“一定是李茂干的,我这就去找他!” 李芷盈急忙拉住她:“如果真是李茂,郑王妃不会过来兴师问罪的。” “那是谁干的?”薛玉锦怒道。 武承嗣缓缓站起身,沉声道:“这件事情只怕并不简单,那个叫紫娘的女子,一定有什么秘密,而且很可能与韩王有关。” 薛玉锦吃惊道:“韩王?” 李芷盈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当时颖川郡王李训也带人过来了,而且他带那么多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薛玉锦喃喃道:“你是说,他也是冲着紫娘来的?” 距离三人三十多丈远的一棵树上,身穿黑衣、戴着狼脸面具的杨铉悄悄来到一棵树的后面。 瞧见武承嗣赫然出现在此处,而且正站在紫娘死去的位置上,杨铉瞳孔猛的一缩,悄无声息的退走了。 来到村子附近的一个小树林时,四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他面前,其中一人问道:“副帅,什么时侯动手?” 杨铉摇了摇头,道:“任务取消。” 回到韩王宫殿,杨铉立刻将情况禀告给李元嘉,李元嘉又急忙派人将越王和沛王请了过来。 书房中,听到韩王说明情况后,越王脸上的皱纹又堆在了一起,苦笑道:“怎么又和武承嗣牵扯上了?” 韩王恼火道:“我看武承嗣就是个祸害,专门与咱们作对,真该早点除掉他的!” 越王没好气道:“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能除掉他的话,还用等到现在?” 沛王淡淡道:“其实咱们也不必大惊小怪,武承嗣肯定是从李芷盈那里听说此事,得知咱们派人去过那里,这才过去调查一番。” 越王点头道:“说的通,不过既然武承嗣已经注意到那小村子了,咱们就不能再灭那些村民的口了。” 韩王哼道:“怕个鸟,说不定他去过一次后就不会去了。” 沛王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还是谨慎些行事吧,先派人盯住那些村民,等封禅的事完了,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 武承嗣回到自己小殿时,时间已过了戌时。 寝殿中,他独自坐在桌边,手中摆弄着一个徐文清送的九连环。 摆弄这件小物件的同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关于紫娘的事。 他已经派人去韩王宫殿附近打听过,得知几天前,韩王住的小殿遇了贼人。 按理来说,堂堂皇帝行宫中竟然遭了贼,那是何等的大事,不过不知怎么的,这消息竟然被压住了。 不用多想,一定是韩王自己干的。 再联系颖川王带那么多人去那么一个普通的小村子,小村子中又有那么不普通的一个女子。 所有线索都接上了,那晚韩王宫殿的贼人就是紫娘,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秘密,所以被韩王追杀。 现在的问题是,紫娘的失踪是否与韩王有关,另外,紫娘又是谁的人? 思索间,武承嗣忽然闻到一阵兰花香,转头看去,只见薛玉锦穿着一件半臂短裙,两手张开,虚抱成环。 她刚刚和李芷盈一起洗了澡,这才换了这么一身衣裳。 从她手上动作来看,显然是想从后面遮住武承嗣的双眼,然后玩“猜猜我是谁”这种把戏。 被武承嗣撞破后,薛玉锦脸颊微红,急忙将双手放在身后,若无其事的坐到床榻上,笑嘻嘻道:“武大哥,你家娘子今晚借我睡一晚好不好?” “你干嘛不回去睡?”武承嗣不客气道。 一边说着,目光不禁在薛玉锦身上多看了两眼。 她对自己似乎没有半点防备,换的衣服不仅袖子是半截的,腿部也露出一半在外面。 与李芷盈雪白纤细的腿相比,薛玉锦的腿虽然没那么白,却更加结实有力,一看就知道充满弹性。 薛玉锦察觉到武承嗣目光后,忍不住缩了缩腿,道:“我已经派人回去通知大哥了,今晚和芷盈一起睡。” 薛玉锦虽然有五个哥哥,不过只有大哥薛纳长年在京中陪着她。这次封禅,也只有薛纳随她同行。 便在这时,李芷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她穿着一件紫色纱裙,头发高高盘起,托盘中有两样小菜和一壶酒。 “娘子,你该不会是打算和玉锦吃着夜宵,喝着小酒,然后让为夫一个人去外面睡吧?” 李芷盈低着头,轻轻道:“这是我给玉锦赔礼道歉的。” 正悠然晃着腿的薛玉锦愣神道:“你干嘛给我赔礼道歉?” 李芷盈双手合十,露出歉意的表情,又瞟了瞟武承嗣。 薛玉锦顿时明白了,自家好友重色轻友,打算让自己独个睡,一张脸气的鼓了起来 正要发作时,李芷盈来到她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薛玉锦鼓起的脸颊如同戳了孔的气球,立刻消了下去。 “那可说好了,你不能骗我!”薛玉锦哼道。 李芷盈无奈道:“我几时骗过你了?” “那倒也是,嘻嘻,那我先出去了。”薛玉锦竟然就这样端着托盘,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武承嗣对自家老婆的手段不得不佩服,问道:“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她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李芷盈笑道:“我答应将来回长安后,去她府上陪她睡三天。” “就这?”武承嗣诧异道。 李芷盈来到武承嗣腿上坐下,轻轻道:“郎君,你不知道,玉锦小时侯家境贫寒,母亲在她十五岁时操劳而死,父亲又长年领兵在外,所以她最害怕孤单寂寞。” 武承嗣想了想,也对,薛仁贵发迹之前,好像确实混的很惨,只不过没想到他老婆竟然是操劳而死。 “那她除你之外,没有其他朋友吗?” 李芷盈将脸颊贴在武承嗣胸口上,轻轻道:“玉锦性子好强,所以很难交到朋友。” 武承嗣点了点头。 刚洗完澡的娇妻揽在怀中,他已经没心思去想薛玉锦的事了。 将李芷盈抱了起来,武承嗣向床边走了过去,李芷盈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发出低低的娇喘声。 一阵翻云覆雨后,两人终于分开,武承嗣渡过贤者时间后,脑海中又开始考虑起紫娘的事。 李芷盈这时又靠了过来,抱住他一只手臂,道:“郎君,你在想什么?” 武承嗣自然不会蠢到说“我在想一个女人”,将手揽在妻子杨柳般的腰肢上,缓缓道:“我在想韩王为何派自己的儿子去三井村。” 李芷盈眼神立刻变得清醒了一些,想了想,说道:“你刚才派人去韩王府打听情况,打听到什么了吗?” “有些收获,听说韩王府遭了贼。” 李芷盈眸光一亮,道:“莫非那贼子就是紫娘?” “我也是这么猜的。” 李芷盈眼珠转了一转,道:“紫娘一定是在韩王宫殿偷听到什么,又或者是偷了什么重要东西。” “这里是行宫,那座宫殿不过是临时的,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好偷,我觉得紫娘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武承嗣将另一只手枕在脑后,慢慢分析道。 李芷盈沉吟着,问道:“夫君,你是想知道紫娘听到什么情报了吗?” 武承嗣感慨道:“是啊。” 李芷盈没有再出声了,武承嗣刚刚消耗不少体力,加上白天忙了一天,很快便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他刚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李芷盈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黑漆漆的眼珠子中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夫君,你醒了。” “娘子,你该不会一晚未睡吧?”武承嗣吃惊道。 李芷盈笑了笑,道:“夫君,妾身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能知道幕后指使紫娘的人是谁!” 武承嗣忙问:“什么办法?” 李芷盈嘴巴凑到武承嗣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武承嗣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亮。 “娘子,你这招可真够坏的。”武承嗣忍不住道。 李芷盈轻轻推了推他,娇声道:“人家想了一晚上,你却这样说人家。” 武承嗣哈哈一笑,道:“是我说错了,为了向娘子赔罪,我伺候娘子穿衣。” 李芷盈打了个哈欠,道:“人家好困,过一会再起来。”说完闭上了眼睛,没一会,便发出均匀的呼吸。 武承嗣独自起身,又帮妻子压了压被子,这才离开了寝殿。 在偏厅吃完早餐后,武承嗣来到薛玉锦的屋子,用力拍起了门,直到里面传来动静才停手。 少顷,屋门被打开,衣衫不整的薛玉锦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还差一刻。”武承嗣据实回答。 薛玉锦埋怨道:“那还早嘛,你叫我做什么?” 说完转身就回到屋子里,钻入被窝里,她似乎把脚弓了起来,被子被她撑得圆滚滚的。 武承嗣在被子上拍了一下,道:“喂,快起来,陪我去办件事。” “不去!” 薛玉锦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脑袋朝着里面,看起来像一个葫芦。 第331章 太平公主的宴会 武承嗣眼珠转了转,道:“这事只有你能帮我,别人都不行!” 薛玉锦耳朵似乎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应声。 武承嗣又道:“而且只要成功了,就能狠狠的教训淮南王一顿!” 薛玉锦转过头来,瞪着眼道:“你没有骗我吧?” 武承嗣笑道:“赶紧起来吧,保证不骗你。” 薛玉锦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武承嗣道:“怎么了,快起来呀!” 薛玉锦脸颊一红,道:“你快出去,我要起来穿衣服。” 武承嗣疑惑道:“就这样穿啊,昨天你不是穿着这身衣服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吗?” 薛玉锦脸色更红了,怒道:“你出不出去?” 武承嗣只好出去了。 没一会,薛玉锦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裙出来了,武承嗣又耐着心陪她吃完早饭,两人这才出了门。 站在殿门口,薛玉锦忽然道:“芷盈呢?” “她还在睡觉。” 薛玉锦狐疑道:“她平常从不睡懒觉啊,该不会是你们昨晚……”说完上下打量着武承嗣。 武承嗣没好气道:“别瞎猜,咱们等会要进行的计划,就是芷盈彻夜不眠想出来的。” 薛玉锦“哦”了一声,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玉锦,听说你和李蕃关系不错?”武承嗣不答反问。 薛玉锦心中暗暗欢喜,挺着胸道:“他正在追求我呢,你别看我这样,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武承嗣点头道:“那就好,咱们这就去找他!” 李蕃昨晚整晚都没有回家,住在好友程伯献的家里。 他并非郑王妃的儿子,因此在郑王府地位不高。 这次李茂与薛玉锦冲突,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又担心郑王妃拿他出气,便只好躲在外面不回去。 行宫中宫殿有限,程伯献兄妹只分到一间中等大小的院子。 正当李蕃与程伯献、程彩衣在偏厅吃早饭时,一名家丁忽然进入偏厅,拱手道:“少爷,小姐,薛家小姐来了,正在大门外等候。” 程彩衣脸上多了一丝喜色,忙问:“她是来找我的吗?” 家丁迟疑了一下,说道:“她说她是来找李公爷的。” 程彩衣脸色瞬间转冷,脸颊绷得紧紧的。 程伯献笑道:“妹子,既然她过来了,那便有示好之意,咱们原谅她好不好?” 程彩衣冷冷道:“她又不是来找我的。” 顿了一下,又咬着牙道:“找她帮个忙,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给我脸色看,这样的朋友还要着做什么?” 李蕃可没功夫听两人啰嗦,已经站起身,拱手道:“两位,玉锦姑娘找我,那我先过去了。” 程伯献一把拉住他,冷着脸道:“你先等会。” 转头面对自家妹子时,脸上又堆起了笑容,道:“小妹,你想想看,薛玉锦以前从未找过李兄,这次为何突然找他?” 李蕃在程伯献肩头拍了一下,道:“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伯献不理他。 程彩衣瞄了李蕃一眼,似乎觉得自家哥哥说的也有道理,薛玉锦怎么可能主动找这种软弱的男人。 想必是想找自己,只是抹不开面子。 想通后,她立刻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出去。” 李蕃刚要拒绝,忽然发现一只大手搭在他肩头上,慢慢用着力,转头一看,程伯献笑眯眯的望着他,眼中似有威胁之意。 “那、那好吧。”李蕃只得屈服。 他虽然是国公,但没有实职,与程伯献这个郡公打交道时,两人的上下关系很明确。 来到门外,只见薛玉锦叉着腰,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瞧见程彩衣后,她脸色先是一喜,随即又板着脸,昂着下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程彩衣和她反应差不多,两人就像两只骄傲的小母鸡,谁也不肯先服软。 在薛玉锦身后不远处,武承嗣抱着胳膊,远远看着这边。 “玉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李蕃。 薛玉锦瞥了程彩衣一眼,见她看也不看自己,哼道:“我找你有话说,你跟我过来。” 说完转身便向武承嗣走去,李蕃对薛玉锦和程彩衣的事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程彩衣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期待着她回头,然而薛玉锦自始自终也不回头。 正当她脸上的冰层越来越厚时,武承嗣忽然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道:“彩衣姑娘,好久不见了。” 程彩衣脸色缓和了一些,行了一礼,道:“武大将军,您好。” 薛玉锦只得停下脚步,依然不看程彩衣,埋怨道:“武大哥,我们快走吧。” 武承嗣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程彩衣一眼,皱眉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见面了一句话也不说?” 薛玉锦哼道:“是她不理我。” 程彩衣气道:“明明是你给我脸色看!” “我哪里给你脸色看了,明明是你小心眼,就因为我没有答应帮你忙,你就不理我了!” “胡说,我哪有不理你?” “还不承认,那天我说不能帮你忙时,你立刻就变了脸色,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可别说你忘记了!” 程彩衣怔了怔,道:“我当时是有些不高兴,但第二天我不是主动找你说话了吗,你干嘛冷言冷语的?” “我、我哪有冷言冷语,是你太敏感了吧?” 武承嗣只插了一句嘴,两女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明明一件小事,却闹到这种地步,只因两人谁也不肯先让步,缺乏沟通,不断的向坏的方向想。 如今将话挑明,两女很快便和好了,脸上慢慢都多了些笑容。 “那我帮武大哥办完事后,就过来找你打猎!”薛玉锦热情的邀请道。 “好啊,我等着你。”程彩衣微笑道。 忽然,她说了句“你们等一会”,转身奔入屋子里,没多久,便拿着两件白色的貂皮大氅出来了。 “玉锦,武大哥,这是我哥哥手下旧部送来的上好突厥貂皮,马上入冬了,你们拿去穿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彩衣妹子了。” 程彩衣微笑道:“武大哥不必客气,以后还要有劳您多关照我哥哥。” 薛玉锦笑嘻嘻道:“彩衣,你这话就多余了,凭我们和武大哥的关系,他能不关照我们哥哥吗?”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们放心,能关照的地方我一定关照。” 一旁的李蕃鼓起勇气道:“彩衣妹子,没、没有我的份吗?” 程彩衣脸色转冷,淡淡道:“不好意思,就只有两件。” 薛玉锦瞪着他道:“你平日又不打仗、又不打猎,躲在屋子里烤火就行了,要貂皮披风干什么?” 见薛玉锦这么不友好,武承嗣还真担心李蕃生气了。 谁知他只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倒也是,我平日出门也不多。”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不得不说,皇室之中,果然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奇葩。 告别程彩衣后,武承嗣三人来到一座石亭。 命侍卫看守在石亭四周后,薛玉锦直截了当的说:“李蕃,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李蕃道:“什么忙?” “你就不能先一口答应吗?”薛玉锦霸道的说。 李蕃苦笑道:“可我就那么点能耐,我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真没用。”薛玉锦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你能够做到,只看你愿不愿意做!” “好,我答应你。”李蕃毫不犹豫道。 薛玉锦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要对付的是你哥哥,你还愿意帮我吗?” 李蕃愣了愣,露出犹豫之色。 薛玉锦怒道:“你刚说的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李蕃苦笑道:“我在府中的地位你也知道,要是让他知道我害他,只怕不会轻易饶过我。” 武承嗣微笑道:“李兄不必担心,你哥哥到时候只会把怒气发泄在我身上,你不会有危险。” 李蕃没有说话,目光看向薛玉锦。 薛玉锦怒道:“看什么,我武大哥是什么人,还会骗你不成?” 李蕃低着头,耷拉着脑袋道:“那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 半个时辰后,武承嗣二人和李蕃在石亭分别,行宫是建在山上,越高的位置距离李治的乾龙殿越近。 薛玉锦跟着武承嗣,顺着一条青石铺就的主干道前行,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太平公主的瑾容殿。 瑾容殿中,太平公主正在接待弘化公主母子。 这几个月来,弘化公主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来拜访太平公主。 虽然太平公主明确告诉她唐朝短时间内不会与吐蕃人开战,但弘化公主并没有气馁,还是有空就过来联系感情。 她毕竟是太平公主长辈,而且教过太平公主骑术,因此太平公主实在不好拒绝她 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倒真的越来越亲密了。 借助太平公主这层关系,弘化公主又开始参加宗室内部的宴会,与一些原本生疏的皇室成员也恢复了交情。 原本弘化公主府日常开支都有些困难,重新建立人脉网后,慕容轩兄弟找朋友借了些钱,为已经不能动的吐谷浑王办了个大寿。 那场寿宴之上皇家子弟云集,他们收到的彩礼是置办寿宴的十倍以上。 尤其是太平公主送的一对翡翠玉蟠桃,价值十万钱以上,她一人送的礼物就足够公主府一年开销了。 从这以后,不仅弘化公主经常拜访太平公主,就连慕容兄弟也常常去公主府问安。 有时太平公主向兄弟俩询问英王府和殷王府的情报时,两兄弟也是知无不答。 得知武承嗣来访后,弘化公主母子三人眼睛都是一亮。 “太平,本宫一直没有机会与长平郡王认识,等会还要你帮忙多引荐了。”弘化公主微笑着说。 慕容忠叹了口气,道:“在下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着长平王殿下上战场杀敌,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会。” 太平公主掩嘴笑道:“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此言绝无半点虚假,都是在下的肺腑之声!”慕容忠有些激动的说。 太平公主轻笑道:“好了,你们在这等着,我出去迎接二表兄。” 出了大殿,太平公主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圆扇也丢给手下婢女。 来到中庭时,正好看见武承嗣带着薛玉锦和李蕃过来了。 太平公主并不忌讳外人在场,快步上前抱住武承嗣的胳膊,目光却望着薛玉锦,笑道:“玉锦,你怎么和二表兄在一起?” 薛玉锦望着贴在一起的两人,暗哼一声,道:“是武大哥让我给他帮忙的。” “帮什么忙?”太平公主脑袋一仰,望着武承嗣。 武承嗣道:“你先别多问,赶紧派些人去各国使节的营地,请他们过来,就说感谢他们来参加封禅大典。” 太平公主侧着头打量了武承嗣一眼,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婢女去办了。 一旁的李蕃见太平公主一直没有理他,有些尴尬的笑道:“李蕃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前往大厅的路上,太平公主将安化公主的事向武承嗣说了,武承嗣对这位嫁给吐谷浑国王的公主也有所耳闻,便同意与对方见面。 来到大厅,武承嗣立刻看到了安化公主和慕容兄弟,与精于保养的武媚不同,安化公主身上已经显露老态。 倒是慕容兄弟英气勃勃,尤其是慕容轩,一双眼睛极为明亮,让武承嗣留下很深的印象。 双方见过礼后,分宾主坐下。 武承嗣刚在主位落座,慕容忠便迫不及待的向武承嗣一拱手,道: “长平王殿下,慕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随着您上战场杀敌,不知殿下能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武承嗣淡淡道:“我听说你目前在英王府邸担任官职,不知此事可曾和英王殿下提过?” 慕容忠早就对当初投身英王府的行为后悔不已,当即说道:“只要您肯答应,在下自会向英王殿下解释。” 慕容轩脸色微变,只觉兄长的回答太不妥当了,抬头看去,不仅武承嗣脸色转冷,就连太平公主、薛玉锦都皱起了眉头。 他急忙起身,道:“不敢有瞒长平王殿下,其实我大哥之所以想从军,是为了将来能有机会打败吐蕃人,让我们吐谷浑能够复国。” 他这番话下来,慕容忠和安化公主的脸色也变了。 两人似乎都不明白,一向足智多谋的慕容轩怎会将己方的目的直接说了出来。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眼下本王在江淮担任大都督,就算起了战事也未必能轮到我来领兵,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慕容忠正要继续劝说,慕容轩一把拉住他,道:“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出了瑾容殿,回府路上,慕容忠怒气冲冲道:“二弟,你刚才为何要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他觉得武承嗣之所以拒绝,就是因为慕容轩那番话的原因。 慕容轩板着脸,一声不吭。 “轩儿,你若是有什么考虑,就告诉我们吧。”安化公主轻轻道。 慕容轩叹了口气,道:“母亲,大哥,你们好好想想,像太平公主和长平郡王那样的人,能不知道我们这点心思吗?” “就算他们知道,你也没有必要说出来吧!”慕容忠气愤道。 慕容轩摇头道:“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太不妥当了。” “哪里不妥当,英王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斗鸡斗虫,就算我向他开口辞去英王府的统领职位,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不是说英王。”慕容轩目光凝重道:“长平王武承嗣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知道吗?” 慕容忠一愕,摇了摇头。 “像他那样的沙场将军,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慕容轩沉声道:“军营中最讲究情义,最看不起无义之人,你刚才当着他的面说出抛弃旧主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看待你?” 慕容忠脸色一白。 安化公主急道:“轩儿,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向他说清楚?” 慕容轩摇头道:“不必了,刚才我说出那番话,就是向他表明我们并非抛弃旧主的无义小人,只是复国重担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安化公主拍了拍胸脯,道:“还好你反应快,总算不至酿成大错。”转头向长子道:“忠儿,你以后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慕容忠低头不语。 慕容轩轻声道:“母亲,大哥也是太心急了些,您就别怪他了。” 午时左右,从太平公主的瑾容殿中出来十几名侍卫,这些人直奔外国营地,每个人都将一封请帖交给一名外国使节。 请帖中说明,太平公主想开办一场宴会,答谢这些外国使节来参加大唐的封禅大典。 太平公主爱办宴会是出了名的,而且许多人都觉得她代表着武皇后。 那些收到请帖的外国使节谁也不敢耽搁,在酉时之前,便在太平公主派去迎接的人带领下,来到瑾容殿。 来的是最强大的十几个国家使节,吐蕃使节和突厥使节都在其中。 当他们发现陪同太平公主款待自己的人中还有武承嗣,就更高兴了。 大厅内,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并坐上首,薛玉锦和李蕃分坐左右,其余十几名使节再按照各国实力,左右向下排开。 吐蕃使节正是被赤都赤赞留守在长安的达古。 宴席开始后,达古先向太平公主和武承嗣敬了酒,然后便端着酒杯,向坐在自己上面的李蕃敬起了酒。 “小使久闻郑王爷贤王之名,今日见到淮南公阁下,便知传言半点不假。” 李蕃奇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唐朝有句话在下非常喜欢,有其父必有其子,有淮南公阁下这样的儿子,郑王爷自然不同凡响!”达古卖力的拍着马屁。 他依然在孜孜不倦的完成赤都赤赞离去前的命令——拉拢唐朝贵族。 因此,基本上碰到个爵位高的,就一通马屁上去,短短时间内,他拍马屁的能力已经超过大部分唐人了。 李蕃微笑道:“吐蕃使臣过誉了。” 达古正要再接再厉,李蕃忽然站起身,从耳门离开了大厅。 第332章 这皇帝不做也罢 达古暗暗皱了皱眉,拍马屁将人拍跑了的情景他也遇到过,并不泄气。 向四周看了一眼,立刻将下一个目标锁定在对面的薛玉锦身上。 他是搞情报的,自然知道那名女子是唐朝大将薛仁贵的女儿。 若是能利用她来间接影响薛仁贵,那对将来的战争将极有帮助。 达古立刻和薛玉锦旁边的突厥使节换了个位子,然后向薛玉锦敬酒道:“尊贵的薛县主,您好。” “你好啊。”薛玉锦笑道。 达古道:“你们唐朝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很早就听过,以前在下还一直不信,因为在我们吐蕃,女子是不能与男子相提并论的。” 薛玉锦道:“那现在呢?” 达古恳切道:“在见到薛县主后,鄙人终于相信了,像您这样的女子,大部分男人都是比不了的。” 薛玉锦淡淡道:“是吗?” 达古心中一凛,从对方表情就知道刚才那记马屁效果并不好。 正当他酝酿着新的马屁时,坐在最上面的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手道:“各位。” 众人目光立刻都集中到她身上。 “总待在大殿中未免有些无趣,不如各位随我一起去后面的水阁,边赏景边喝酒,各位意下如何?” 众使节齐声叫好,只有达古因为好事被坏,皱起了眉。 跟在太平公主身后,众使节来到后院,一座人工开凿的小湖很快出现在视野中,上面矗立着一座水阁。 不仅有水阁,达古还在水阁上看到了武承嗣和李蕃,两人站在水廊上,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当众使节靠近后,只听李蕃大声说了一句:“那女人对我大哥说了什么,你自己去问他吧,我不知道!” 说完便从水阁另一头快步离去了,武承嗣瞥了众人一眼,脸色阴沉的走了过来。 “二表兄,你和淮南公怎么了?”太平公主问。 武承嗣没有理她,刀锋般的视线从众使节身上扫了一眼,沉声道:“刚才发生在水阁的事,本王希望你们谁都不要说出去。” 高丽使节、室韦使节和回纥使节立刻大声应是,其他使节也纷纷说:“王爷请放心,我等什么也没有看到。” 达古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心里却在想:“哼哼,你不让我说,一定是对你有坏处,我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武承嗣是吐蕃人最大的敌人,达古从刚才的话判断,应该是武承嗣和淮南公的哥哥在争一个女人。 只要将这些事散播出去,就能降低武承嗣在唐朝的地位,这事关吐蕃国的兴衰,达古决定不惜一切,也要散播出去! 在场中,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使节,并不在少数,凡是能削弱唐朝的事,他们都乐意去干。 没过多久,宴会便结束了,众使节各自散去。 到了次日清晨,武承嗣与李蕃的事,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 行宫中日子枯燥,这种话题很有热度,不少人以为武承嗣因为女人与淮南王生了过节,也有人将其当做谣言。 然而,对沛王来说,这个消息如同一根刺一样,卡在了喉咙。 鱼阳殿书房,沛王坐在上首位置,脸色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阴沉的要滴下水一样。 他几乎可以断定,武承嗣向李蕃问的那句话中,女人指的就是紫娘。 紫娘一定将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淮南王,武承嗣想必知道这个消息对沛王他们很不利,因此迫切的想要知道。 越王正在看自己的手,他的手和他的脸一样,充满了皱纹。 韩王一拍桌子,怒道:“那个贱女人,竟然将咱们的计划告诉了李茂,只怕李茂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郑王!” 越王叹道:“武承嗣既然问李蕃,说明李蕃也很可能知道,这计划绝不能再用了。” 沛王双眼闪着锐利的光芒,道:“就算放弃这个计划,也绝不能让它传到父皇的耳朵里。” 越王猛的看向他,惊愕道:“你该不会是想把郑王也灭口了吧?” 沛王摸了摸鼻子,叹道:“王叔别担心,侄儿没那么不智,我想先去试探郑王一下,看他知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呢?”越王依然凝视着他。 “那我也只好恳求他不要告诉父皇了,他虽然不肯站在我这一边,但大家都是同族,相信不会那么绝情。” 越王呼出一口气,道:“这样最好,只可惜鲁王病了,这次没有来,不然以他和郑王的交情,应该可以说服郑王。” 韩王哼道:“就算鲁王不在,还有我呢,我和李元礼关系虽然不怎么样,毕竟是一母兄弟,不如我陪沛王过去吧。” “也好,那你要记着好好说话,别与郑王吵起来了。”越王嘱咐。 “知道了。”韩王不耐烦的挥挥手。 不到一个时辰,韩王和沛王都回来了,两人脸上都还不错,越王忙问道:“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沛王微笑道:“王叔,咱们多虑了,郑王并不知道。” 韩王笑道:“听我们提起那女人的事,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的向我们询问呢。” 越王松了口气,郑王是个坦荡磊落之人,若是知情,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李茂是肯定知道的,就不知道李蕃知不知道。”越王沉声道。 韩王忽然道:“你怎么确定李茂知道?” 越王一愣,道:“你该不会怀疑,这事又是武承嗣搞得鬼吧?” 韩王哼道:“那小子阴险狡诈,咱们被他骗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越王想了想:“有可能,太平公主也是武承嗣的人,她肯定愿意帮着武承嗣演这样一出戏码。” 沛王沉默了半晌,目光幽深道:“也有可能那女子真的将咱们的计划告诉了李茂。” 越王凝思半晌,说道:“事到如今,只有派人抓住李茂,向他询问此事,尤其是要问清楚他还将此事告诉了哪些人。” “他要是否认怎么办?你也不是傻子,一定知道承认了必死无疑。”李元嘉哼道。 沛王点了点头,道:“不管李茂承不承认,他必须死,不然我无法安心。” 越王暗暗摇头,他并不支持杀李茂,因为那样很可能与郑王决裂。 但他也了解沛王的性格,就算自己劝说,他也不会听从。 就在这时,站在韩王身后的杨铉忽然道:“属下有一个办法,可以除掉李茂,而不引起任何人怀疑。” …… 乾龙殿,李治躺在龙榻上,满脸尽是疲惫之色。 身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他长年被疾病折磨,如今病还没好,又要面临儿子互残的局面。 他开始后悔了,早知会变成这样,当初真不该让沛王留在长安。 可转念一想,太子如此懦弱,真能继承大统吗? 还有皇后,最近也开始表现出对权力的渴望。 各种烦心之事,将他脑袋搅得一团乱。 便在这时,魏东福忽然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过来,细声细气道:“陛下,若是头疼的厉害,就点一炉香吧。” 望着这个木盒子,李治忽然感到一股怒气从心底涌出。 从龙榻上爬起,将木盒用力掷在地上,怒吼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欺骗朕,你们到底要朕怎么样才肯满足!” 魏东福从没见过李治这个模样,颤巍巍道:“陛下,您……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李治怒道:“还有什么好保重的,这皇帝做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魏东福吓的不知所措,跪倒在地,不住磕着头道:“陛下,您不要吓老奴呀……不要吓老奴……”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总算恢复了冷静,望着还在磕头的老太监,挥手道:“东福,你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不久,寝殿内只剩下李治一个人在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一名黑衣黑甲的侍卫进入屋子,沉声道:“陛下,李帅求见。” 李治点了点头,出了寝殿,带着侍卫来到东院一间偏僻的屋子里,他让所有侍卫守在门外,独自进入屋内。 只见一名身穿黑袍,头遮白布的男子正在屋中等待,瞧见李治后,黑袍男子拱手道:“陛下。” 李治负着双手来到窗边,背对着黑袍人,淡淡道:“又有何事?” 黑袍人用空洞的声音说道:“臣手下那名不良人可能泄露了消息。” 李治猛的转过身,道:“你是说沛王陷害太子的计划?” “是的。” “泄露给谁了?” “目前来看,很大可能泄露给淮南王李茂。” “李茂?就是郑王那个品行恶劣的儿子?” “就是他。” “那名不良人不会泄露其他消息吧?”李治铁青着脸道。 他虽然性格仁厚,但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得不处理一些隐秘之事,通常为他做这种事的便是不良人。 不良帅犹豫了一会,道:“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李治冷冷道:“立刻查清楚!” “臣领旨。”黑袍人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知情人如何处置?” 李治沉默了好半晌,道:“你先去调查清楚,朕需要好好想想。” “是。” …… 武承嗣在太平公主的帮助下演完一场戏后,立刻来到行宫山脚一带,找到了诸葛三元,命他去盯着李茂。 根据李芷盈判断,紫娘幕后之人得知紫娘将消息告诉李茂后,很有可能会去找李茂。 因为紫娘既然能透露这个秘密,那么很可能透露其他秘密,幕后之人不可能不担心。 诸葛三元领了命,当即换了一身衣服,来到郑王殿外蹲守。 行宫中建筑稀疏,树木山石极多,隐藏起来倒也方便。 半个时辰后,太阳升到最高点,在诸葛三元的注目下,郑王宫殿迎来了一名访客。 颖川王李训大步进入宫殿,在仆役带领下,一路来到李茂的屋子。 进屋后,只见李茂躺在一名美貌侍女的大腿上,手上拿着一本房中术的书籍,看的津津有味。 颖川王进门后,李茂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李训露出奇怪的表情,道:“堂弟,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书?” 李茂挑眉道:“你莫不是在讥讽我?” 颖川王哼道:“为兄好心好意过来提醒你那女子的下落,你却不领情。也罢,既然你不想知道,就当我白跑一趟。” 说完转身便要走。 李茂瞪眼道:“等会,你说的那女子,莫非是紫娘那贱人?” “除了她还能有谁?” 李茂猛的站起身,拉住颖川王的胳膊,道:“你知道那贱人下落?” 颖川王点头道:“我是听别人说的,听说有人出去打猎时,在北面小山附近的一个村子口,碰到一名美貌女子。” “她还敢回来,这贱人,看我不弄死她!” 李茂在婢女服侍下穿好衣服,召集了一批侍卫,直奔三井村。 他刚一离开,诸葛三元便跟了上去。 一路跟出了行宫后,诸葛三元并没跟的很近,凭借高超的追踪技巧远远吊着,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三井村。 潜行入村内,很快发现了淮南王,只见他正带着人在村子里肆意搜捕,凡是敢反抗的村民都遭到毒打。 一连搜了七八间屋子后,忽然间,一间屋子里窜出一名女子,穿的衣服和紫娘一模一样。 骑在马上的淮南王也看到了,大喜道:“快,快抓住那个贱人!” 淮南王手下众侍卫齐齐向女子追去。 淮南王也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村尾上山的路口,因为马上不去,便停了下来。 然而等了好一阵,上山的侍卫一个都没回来。 李茂极为恼怒,向身边侍卫道:“真是一群废物,你们也上去,抓不到那贱人,本王打断你们的狗腿!” 转眼间,李茂身边只剩下两名侍卫。 过了一会,潜伏在树上的诸葛三元似有所觉,向村头方向看去。 只见好几道黑影忽然从屋顶窜了过来,几个纵跃后,五名黑衣人将李茂三人包围了,其中四人戴着狐脸面具,一人戴着狼脸面具。 正是杨铉带领的不良人。 就在这时,诸葛三元又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异响,转头看去,只见斜对面一棵树上,竟低伏着一道黑影。 仔细一看,那黑影竟然也戴着张面具,打扮和杨铉几人颇为相似,只不过他头上戴着的是豹头面具。 诸葛三元心中微动,寻思:“这人似乎也是不良人,而且好像和杨铉不是一路,莫非是紫娘幕后之人派过来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人是郑王李元嘉派来保护李茂的,毕竟郑王手下也有一支不良人。 掌控不良人的只有四个人,如果不是郑王的人,那就只剩下鲁王和…… 想到此处,诸葛三元后背渗出冷汗。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村道上,李茂望着突然出现的五人大声质问。 五人谁也没有说话,其中两人向前跃起,刀光一闪,便杀死了李茂最后两名侍卫。 然后那两人竟扛着尸体跑上了山,杨铉来到李茂身边,用力一扯便将马匹扯倒在地,李茂也跟着摔倒。 杨铉抱住马头,用力一掰,竟将马脖子扭断了。 滚落在地上的李茂瞧的呆若木鸡,浑身因为恐惧微微颤抖起来。 “我、我是淮南王,你们可别乱来。” 杨铉冷冷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不回答,我就像拧断这匹马脖子一样,拧断你的脖子,懂吗?” “你、你们是什么人,要、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李茂声音中带上了哭腔。 杨铉冷冷道:“第一个问题,紫娘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太子的事?” 李茂一愕,道:“紫娘?她、她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吗?” 杨铉一晃身,来到他身后,两条胳膊抱住他脖子,李茂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别杀我!别杀我!母妃,快救我啊!” 杨铉冷冷道:“不想死就回答问题。” “我说,我什么都说,你想知道什么?”李茂紧紧抱着锁在脖子上的胳膊,嘶声道。 杨铉皱了皱眉,重复道:“紫娘有没有告诉你关于太子的事?” “没有没有,她一开始对我爱搭不理,后来我用那个泥腿子威胁她,她才答应跟我走,绝没有提到跟太子有关的事!” 杨铉忽然将脸贴在李茂脸上,眼睛死死对着李茂的眼睛,道:“她真的没有和你提过太子的事?” 李茂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与男人贴着额头和鼻子,望着对方阴冷的目光,心中恐惧极了,颤声道:“没有,绝对没有!” 杨铉一声不吭,就这样静静盯着李茂的眼睛,好半晌后,忽然说了一句:“百泰香你听说过没有?” 李茂咽了口唾沫,道:“没、没有。” 杨铉抬起头,轻轻道:“淮南王殿下,虽然我看不出你在撒谎,不过这件事太重要了,只能对不住你了。” 说完手掌在李茂脖子上一切,李茂立时昏了过去。 这时,杨铉将食指弯曲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奇异的口哨,村头方向有两名黑衣人带着一名三十多岁的村民过来了。 那村民手中拿着柄铁锹,走路一颤一颤的,显然心中充满了恐惧。 待他走近后,杨铉冷冷道:“石头,赶紧动手吧,你一家老小下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村民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铁锹高高举起,却始终无法落下。 “立刻动手!不然你要死,你的家人要死,你们村子的人也都得死!”杨铉森然道。 石头大吼一声,一锹拍在李茂脑袋上,李茂顿时头破血流,身体颤动了几下后,又一动不动了。 杨铉冷冷道:“等会知道该怎么说吗?” 石头双目通红,大声道:“人是我杀的,我是为了替大山报仇!” 杨铉点了点头,冷冷道:“记住,你若是活着落入他们手中,你的妻儿就只能死,我会在旁边看着你的。” 话一说完,一挥手,他和几名黑衣人纷纷跳到屋顶,再一跳,便全部消失不见。 石头浑身一软,坐倒在地上,呆呆望着地面不语。 半个时辰后,忽闻马蹄声响,石头急忙拿着铁锹站起身,只见村头方向来了一队骑兵,在这些骑兵中间,还有一辆豪华的马车。 石头一咬牙,举起铁锹便向地上的李茂砸去,来的马队骑兵中只听人喊道:“地上那人好像是淮南王殿下。” 郑王妃听到自家儿子的消息,急忙从车窗中探出头来。 瞧见地上的果然是自家儿子后,嘶吼道:“快、快救王儿,给本宫杀了那狂徒!” 第333章 石碑开口 武代李唐 瞧见郑王妃的瞬间,诸葛三元终于明白杨铉的目的,此时想救那村民已经来不及,而且身边还有一名不良人躲着。 诸葛三元已经猜到这名不良人是谁派来的,心中充满了忌惮,哪敢轻举妄动。 另一边,郑王府侍卫奔上前去,乱刀砍死了石头,然而李茂早已死透了。 郑王妃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愤怒道:“给我杀了这个村子的所有贱民!我要为王儿报仇!” 诸葛三元再也无法坐视不理,身子向后飞退,同时向那名躲在另一棵树上的黑衣人射了一颗石子。 石子射在黑衣人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黑衣人随着断枝落在地上。 众侍卫听到动静,顿时发现了黑衣人。 郑王妃目光一闪,厉声道:“将他抓过来,本宫要活口!” 众侍卫顿时向黑衣人奔来。 那黑衣人还以为是脚下树枝承不住自身重量才断裂,并不知是诸葛三元出的手。 翻身落地后,飞快的向田野间纵跃而去,没过多久,郑王府的侍卫便全部跟丢了。 诸葛三元却已经悄悄尾随在后。 黑衣人一路奔行了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放慢脚步,此时天色渐暗,诸葛三元跟踪的越来越费劲。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进入一处峡谷,诸葛三元也从侧面跟了进去,然后,他在峡谷中看到一名穿着黑袍,白布遮面的男子。 只看了一眼,诸葛三元便头也不回的退出峡谷。 那个特殊的装束他认识,以他的武功,也不敢在那名男子面前过多窥伺,以免被对方发觉。 他需要赶紧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告诉武承嗣。 武承嗣的小殿中,听到诸葛三元的一番叙述,武承嗣与妻子对视了一眼,长吐一口气,道:“原来是他。” 李芷盈有些焦急的说:“那些村民没事吧?” 诸葛三元道:“老夫后来又折回去看过,那些村民并没有被杀,想必郑王妃已经恢复了理智。” 武承嗣沉默良久,道:“紫娘偷听到的消息应该针对的是太子,既然与我们无关,而且陛下也知道了,我们就不必再深入了。” …… 与此同时,沛王府。 韩王用力将一只茶杯掷在地上,怒道:“你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让人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这下咱们杀死李茂的事不就暴露了?” 韩王和沛王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杨铉的计划本来是很不错的,而且那名村民也被郑王妃亲手下令杀死,已经死无对证。 哪知最后却冒出一个黑衣人,将杨铉干的事窥探的一清二楚。 杨铉垂着双目,一言不发。 越王皱眉道:“既然发现那黑衣人,你为何不去追赶?” 杨铉道:“当时郑王府的侍卫都在旁边,我不好现身。” “真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韩王怒道。 沛王沉默了一会,摸着下巴道:“奇怪,那样的一个小村子,怎么会出现一个黑衣人?” 杨铉道:“属下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沛王问。 “那黑衣人不可能是跟着我们来到那村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跟着李茂才去到那里。” “他为何盯着李茂?”越王问。 杨铉缓缓道:“那人瞧见郑王府侍卫后,选择了逃跑,说明不是郑王府的人。” 越王搓了搓手,苦笑道:“那应该是武承嗣的人了,他想知道紫娘到底告诉了李茂什么消息,派个人盯着李茂很正常。” 杨铉不说话了,他也是这样猜想。 沛王冷冷道:“如果真是武承嗣,那反而好办了,明天就是封禅大典,我们下午就可以按照计划行动,到时候便是武氏的末日!” 韩王捏了捏拳头,咬牙道:“武承嗣这臭小子,在扬州一直骑在我头上戏耍于我,等他落到我手上,我定要将耻辱加倍奉还给他!” 越王长长松了一口气,道:“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就在这时,书房大门忽然被人撞开,只见郑远宁急匆匆进入书房,脚尖还被门槛拌了一下,险些摔倒。 沛王从未见过郑远宁如此惊慌失措过,倏地站起身,道:“郑公,怎么了?” 郑远宁喘着气,嘶声道:“殿下,不好了,陛下的病情忽然恶化,他已经传下旨意,取消封禅,明日就返回长安!” “怎么会这样!”韩王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越王咬牙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会这么巧!” 沛王紧紧握着拳头,双目闪烁道:“莫非是武氏发现了咱们的计划?所以劝陛下返回?” 越王皱眉道:“应该不会,如果他们真的发现石碑,只需派人进入水中,毁掉上面的字就可以了。” 韩王抬头望着天花板,怔怔道:“难道这是天意?” 沛王怒道:“王叔公,这天下是我李唐的,天子也姓李,老天爷怎会向着武氏?” 越王急忙道:“皇侄,你别着急,我们再从长计议。” 沛王冷冷道:“这次筹备这么久,若是还不能成功,以后成功的机会只会更小了。” “那你的意思是?” “今晚就启动机关,在父皇离开之前,让他看到石碑!” 越王踌躇道:“若是没有祭祀就让石碑出现,只怕效果会大打折扣。” 沛王冷冷道:“就算打了折扣,也够武氏好受的,我就不信看到那座石碑,父皇还敢让武氏把持朝政?” 韩王一拍桌子,道:“不错,好不容易的筹划,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咱们今晚就动手!” 越王想了想,道:“那好吧。” 沛王盯着郑远宁,一字字道:“岳父,让杨务廉立刻动手,事后千万要记得毁掉机关,不能让他们发现石碑升起来的秘密!” 郑远宁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殿下放心,那我去了。” “对了。”沛王忽然道。 郑远宁回过头来。 “让李旦去看望一下父皇吧。”沛王轻轻道。 郑远宁心中一凉,明白沛王这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点头答应后,郑远宁离开了书房。 很快,李治病重的消息传遍整个行宫,群臣尽皆震惊,与此相比,淮南王李茂被杀的消息,倒没引起太大的轰动。 郑王和郑王妃分别去找了皇帝和皇后,然而却没有得到两人接见,郑王李元礼极为愤怒,当即命手下不良人全力调查李茂之死。 …… 黑暗很快笼罩了整个行宫,这个夜晚,秋风似乎特别狂暴,风啸声呼呼作响。 子夜时分,原本平静的燕微湖水忽然荡起一圈圈波浪,湖水中间,隐隐可以看到一道黑影缓慢上升。 在湖面之下,一个巨大的机关正在卡兹卡兹的运作着,发出的嘈杂声音全部被湖水所掩盖。 对行宫中的所有人来说,皇帝李治的突然病重,让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烦躁,武承嗣同样如此。 而且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多,李治的病情并不是突然恶化,他很可能是得知三井村发生的事情后,被气病的。 然而武承嗣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件事,他很明白,得知封禅取消后,沛王他们很可能孤注一掷,今晚就启动计划。 这让他无法入眠。 忽然,一只轻柔的小手抓住了武承嗣的手,武承嗣反手握住了那只手,转头看去,李芷盈正关切的望着他。 武承嗣没有说话,就这样握着妻子的手,躺到了清晨。 第二日一大早,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冲击着行宫内所有人的思维。 燕微湖水面上,竟然升起了一座石碑! 乾龙殿,寝殿。 魏东福跌跌撞撞进入殿中,嘶声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了?”回答他的是一道威严的女声。 魏东福这才看见武皇后坐在床边,给李治喂食清粥。 魏东福喉咙更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李治虚弱的问道:“东福,为何不回答皇后的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魏东福瞥了武媚一眼,只见她一双凤目正冷冷盯着自己,急忙磕头道:“陛下,皇后殿下,燕微湖上升起一座石碑!” 李治怔了怔,道:“湖中怎么可能升起石碑?”脸色一黑,怒道:“你没有胡说吧?” “老奴绝没有撒谎,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李治沉默了一会,虽然病体沉重,但如果魏东福说的是真的,再考虑到今天是封禅之日,那很可能是上天降下的旨意,自己绝不能不去。 “传旨,摆驾燕微湖!” 当李治和武媚坐着龙撵一同来到燕微湖时,只见湖边已经围满了人,人人脸上现出惊恐之色,李治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湖面看去,果然可以看到一座石碑立于湖水之上,光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五丈多高。 瞧见石碑上四个殷红大字后,李治脸上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一下。 “武代李唐!” 四个字仿佛鲜血染就一样,一些久经朝堂的官员已经能够从这座石碑上闻到血腥味。 韩王大声道:“陛下,今天是封禅之日,这座石碑一定是来自上天的警示,天意不可违啊!” “母后,您快向父皇解释……”太子刚出声,便被身边的刘仁轨拉住了。 武承嗣向在场官员看去。 其中沛王一党和太子一党都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武氏子弟个个面色惨白,与武氏交好的官员也面露惊恐之色。 众人谁都想不明白石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湖面,明明昨天湖面上还什么都没有。 再加上这里是泰山,与天地最近的地方,而且今日原本就是封禅之日。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老天降下的警示。 不过就算在如此关头,也并非没有人为武氏说话。 苏定方洪声道:“陛下,您今日并没有向上天祭祀,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座石碑,臣觉得有些不对劲!” 韩王大声道:“有什么不对劲的,陛下龙体不适,无法祭祀,上天一定是体谅到这一点,所以提前降下警示!” “你给朕闭嘴!”李治忽然暴喝道,说完捂住脑袋,似乎头疼颇为严重。 沛王见李治如此态度,心中一凉,道:“父皇……” “你……你也闭嘴!” 沛王惊恐不已,莫非李治不信? 然而瞧见武媚去扶李治时,却被李治甩开,心中又稍稍安心一些。 虽不明白李治为何对自己如此态度,但他并没有怀疑这座石碑就好。 群臣瞧见皇帝古怪的态度,顿时面面相觑,皆想莫非如此情况下,皇帝依然选择相信武皇后? 将作大监杨务廉朗声道:“陛下,我等身处泰山之下,决不可违抗上天之意,否则只恐降下天灾。” 李治盯着石碑看了好一会,低沉着嗓音问:“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早已得到刘仁轨指使,低着头道:“父皇,既然是上天警示,我们可不能不听,不过母后并无大过,还请您从轻处置。” 李治目光在所有大臣身上扫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武媚,轻轻道:“媚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武媚叹了口气,道:“陛下不妨问问长平王的说法。” 李治愣了愣,转头看向下方的武承嗣,道:“长平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武承嗣将手放在额头上,做出眺望石碑的模样,道:“陛下,臣好像在石碑左下角看到一排小字,想必也是上天的警示,臣恳请陛下亲自过去看一眼。” 韩王伸长脖子向石碑看了一眼,大声道:“一派胡言,本王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 武承嗣微笑道:“陛下,皇家夜宴的事您这么快就忘了吗,您只要去石碑旁看上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治心中巨震,年初时,武承嗣在皇家夜宴上破除李云仙装神弄鬼的事,莫非这次又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群臣瞧见武承嗣的表情,也纷纷觉得有异,李勣和苏定方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沛王李贤隐隐预感到不妙。 “父皇,不如让儿臣过去看一眼吧。” 李勣冷冷道:“沛王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陛下亲自过去察看才妥当,以防有人捣鬼!” 越王道:“陛下,您身体既然有恙,不如就让沛王殿下帮您去看一眼吧。” 沛王一党的张大安、郑远宁、张虔勖等和一干李氏子弟纷纷出言附和。 李治冷笑道:“怎么,八哥,你这是在逼迫朕吗?” 越王猛吃一惊,道:“臣不敢!” 李治拉住武媚的手,道:“皇后,你陪朕过去瞧一瞧。” “臣妾领旨。” 李治和武媚离去之前,下旨让各国使节和使节团相关人员全部离开,让一心想看好戏的各国使节十分失望。 不久,一艘巨大龙船载着李治和武媚向石碑缓缓过去了,岸边的众大臣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擦着额头冷汗,有的脸色阴沉。 武攸暨、武攸绪等武氏子弟纷纷来到武承嗣身边。 “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武攸暨焦急的问道。 武承嗣眯眼望着河面,淡淡道:“别急,等会我会把所有因由都解释清楚的。” 湖面之上,李治的龙船已经靠近到石碑旁边,李治和武媚站到船头最靠山的位置,一同仔细打量着石碑。 武媚五指握紧,心中也有些紧张,待瞧见石碑左侧果然有一行小字后,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陛下,你快看!”武媚指着小字方向。 李治转眼瞧去,果然发现在距离水面三尺的地方,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是字体太小,无法看清楚。 李治立刻命人放下小船,再让魏东福亲自坐船去瞧。 魏东福瞧完后,脸色苍白如纸,回报道:“陛、陛下,真的……有一行小字。” “朕当然知道有字,朕问的是什么字,上面写了什么?” “是……是……是……”魏东福嘴唇颤颤巍巍,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治又惊又怒,和武媚一起下到小船上,向石碑靠了过去。 岸边的众人各自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沛王、越王和韩王将杨务廉围了起来,韩王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务廉是一名身材精瘦的中年人,一双手比普通人长的多,他正用那双特别长的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满脸的惊慌失色,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他身旁的杨泰咬牙道:“各位殿下,这里的事都是在下负责的,父亲只负责机关,责任都在我身上。” “啪”的一声脆响,韩王重重扇了他一耳光,咆哮道:“你负的起责任吗,废物东西,大事都坏在你这厮手上了!” 一旁的越王注意到不少人看了过来,急忙拉住韩王,道:“别乱说话。” 就在这时,李治的大船驶了回来,众王侯公卿纷纷向李治脸上看去。 很多朝臣都是第一次看到李治像现在这样愤怒,他目光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尽数倾泻在越王身上。 “李贞!你干的好事!”李治怒吼一声,整张脸涨的通红。 越王咬着牙道:“陛下,臣不知您指的是什么!” 武媚一边轻抚李治的后背,一边睥睨四顾道:“石碑上写着:越王李贞六月初八修建此碑于长夜岛。” 群臣顿时哗然。 上天的警示自然不可能出现这些字,再蠢的官员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这座石碑是越王李贞用来构陷武氏的工具。 李贞顿时面若死灰,长叹一声低下了头颅。 沛王硬着头皮道:“父皇,那些字也有可能是别人写上去陷害越王叔的!” 李治指着自己的二儿子,怒吼道:“你这个逆子,又是陷害太子,又是陷害皇后,等除掉了她们,就该来对付朕了,是也不是?” 沛王心中巨震,李治怎么会知道他要对付太子?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嘶喊道:“父皇,您有没有想过,这石碑如果真是越王叔陷害武氏,怎么会有这样一行小字!” 李治愣了愣,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皇兄,沛王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最好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说。”一直保持沉默的纪王李慎忽然开口。 郑王李元礼跟着道:“陛下,臣的儿子昨天不明不白的死了,再加上今天的事也极为诡异,臣怀疑背后一定有人捣鬼。” 这两位一直保持中立的王爷在关键时刻,依然选择站在李氏诸王一边。 第334章 越王造碑 然而郑王的话却起了反效果,李治冷笑一声,道:“郑王,你的意思是你儿子的死也与皇后族人有关了?” 郑王沉声道:“臣确实有此怀疑。” “愚蠢!”李治怒道。 郑王愣住了,这还是李治第一次这样骂他。 一旁的沛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中已经可以肯定,紫娘幕后之人就是皇帝李治,不然他不会是这副反应。 郑王追问道:“陛下,您知道臣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李治瞥了沛王一眼,烦躁的摆了摆手,道:“你那儿子作恶多端,自取其祸,要怪就怪你自己管教不严!” 郑王脸色微变,深吸一口气后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李治目光四顾扫了一眼,皇帝盛怒之下,谁也不敢与他对视。 刚才沛王的话李治虽没有相信,倒也提醒了他,这石碑显然是沛王、越王想谋害皇后一族,不过皇后计高一招,这才有了那一行小字。 李治毕竟坐了几十年皇帝,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回到龙撵上坐下,缓缓道:“皇后,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要听你说。” “陛下,这件事臣妾原本也并不知情,若非承嗣机警,我们武氏一族只怕就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了。”武媚感叹道。 李治目光立刻转到武承嗣身上,凝视他一会后,淡淡道:“承嗣,看来今日又要你替朕解惑了。” 武承嗣苦笑道:“陛下,臣也是无意间撞破这个阴谋。” 沛王见李治只听武氏一面之词,急道:“父皇!” “你闭嘴,朕……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李治喘着粗气道。 沛王脸色惨白,慢慢低下了头。 一旁的太子瞧见沛王此刻境况,心中喜不自胜,向武承嗣道:“承嗣,沛王他们是如何策划的阴谋,你快说给大家听听吧。” 武承嗣上前几步,走到李治龙撵之前,朗声道:“这件事还要从长夜岛说起。” 李治心中一动,道:“就是越王铸造石碑的地方?” “是的,长夜岛其实就是火凤社的总坛,侄臣离开长安城后,第一件事便去了台州,将火凤社剿灭。” 李治一拍扶手,怒道:“火凤社?就是李云仙那妖道所在的火凤社?难道这么久了,年初发生那样的事,还没人去剿灭火凤社吗?” 武媚道:“陛下,此事臣妾让刑部尚书阎立本负责调查,正是因为他办事不利,臣妾才撤了他的职。” 顿了一下,又道:“后来臣妾准备让丘神绩担任刑部尚书,您却下旨让郭正一担任尚书,您难道忘了吗?” 李治脸现尴尬之色,当时他便是被沛王怂恿,这才下了这道旨意。 武承嗣没有让李治尴尬太久,继续说道:“臣灭了火凤社后,发现长夜岛中关押了三百名石匠。” “这些石匠告诉臣,火凤社的人将他们关押在这里,是为了修建一座石碑。” “就是这座石碑吗?”李治问。 武承嗣点了点头:“当时臣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用这座石碑做什么,直到送那些石匠回到杭州,臣才发现有些不同寻常。” “哪里不寻常?”问话的是太子,他不知不觉来到武承嗣身后。 “那些石匠失踪后,他们的家人非常担心,跑去杭州县衙告状,结果却被县令给抓起来,关入了大牢。” 太子怒道:“这是为何?岂有将告状之人抓起来的道理?” 武承嗣缓缓道:“杭州县令说那些石匠当了海盗,家人也难逃罪责,竟将不少石匠家属关押致死!” “岂有此理,我大唐竟还有这样糊涂的县令!”太子显得十分气愤。 李治盯着越王,寒声道:“不是糊涂,他们是担心那些家人到处找石匠,影响到他们的大计,所以有意除掉那些家属。” 武承嗣道:“陛下圣明,臣就是察觉到官府这些过激的行为,因此对这座石碑的事更加关注起来。” “那名杭州县令如今何在?”李治语气冰冷的问。 武承嗣答道:“回陛下,杭州县令和幕后指使他的杭州长史都被臣革职下狱了。” 李治冷冷道:“传旨,将杭州县令和杭州长史夷灭三族,朕要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 苏定方大声道:“陛下圣明,这样的狗官,就应该杀一儆百!” 尚书左右仆射李敬玄和裴炎一同出列,叩首道:“杭州出现如此丧心病狂的官员,我等责无旁贷,请陛下降罪。” 李芷盈见武懿宗站在原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压低声音道:“大郎,这事你也脱不了责任,快上去认罪呀。” 武懿宗这才会过意来,身为御史大夫,监察文武百官,他的责任比两位仆射更大,急忙出列请罪。 李治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太子忽然叫道:“不对啊,怎么只有杭州长史,发生这种大事,那杭州刺史全然不知情吗?”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在我去杭州时,杭州刺史王继便已经被架空了。” “堂堂一州刺史,怎会这么容易被架空,我看那刺史又真够无能的。”太子不依不饶。 武承嗣瞪了太子一眼,见李治也看了过来,只得耐心解释道: “杭州长史钱德广是越王殿下的心腹,王继自然斗不过他们,而且我能破获此阴谋,也有王刺史的功劳。” 越王低着头一声不吭,韩王却还在顽抗,叫道:“胡说,钱德广和越王并无关系!” 李治冷冷道:“皇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武承嗣笑道:“韩王殿下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臣在处置钱德广时,韩王殿下就在旁边,而且还一直替钱德广说话。” “你……你胡说八道!” 武承嗣道:“当时在场之人极多,诸葛寺丞也在那里,陛下不妨询问一下。” 他不说诸葛三元,却说诸葛南,是有意让诸葛南在皇帝面前露脸。 诸葛三元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急忙对身后的义子打眼色,似乎在说:“还不快出去向陛下奏明!” “陛下,臣可以作证!韩王当时确实帮钱德广开脱!”诸葛南一边喊着,一边从很靠后的位置向前挤了过来。 李治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韩王还要再争辩,李治却已经没有耐心纠缠在这件小事上了,说道:“承嗣,你继续说吧。” “是。”武承嗣拱了拱手,道:“他们将石碑从长夜岛运到杭州,再从杭州运到扬州的一个名为‘黑仓码头’的地方。” “运送到扬州的过程中,拖运石碑的是一艘战船,船上的军士无意中发现这座石碑,结果事后全部被他们灭口!” 李治气急而笑,道:“好,很好。” “为了将石碑送入行宫之中,他们必须借助运送贡品的龙船,因为石碑沉重,龙船需要很强的运力才行,于是他们找上了扬州三大船商之一的骆家,他们家的龙船运力最强。” 李治望着自己刚才乘坐的巨大龙船,道:“这艘龙船就是骆家所造的吗?” “是的。” 李治叹道:“这船造的很好,可惜了。” 武承嗣急忙道:“陛下,骆家并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 李治道:“哦?” “骆家起先并不肯答应他们,后来他们便用阴谋诡计,陷害骆家家主入狱。” 李治冷笑道:“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武承嗣继续道:“后来骆家长女骆水仙为了替父亲申冤,一路来到长安,找上了族叔骆宾王,谁知骆宾王还没有上奏,便被刑部抓起来了!” “刑部尚书何在!”李治怒吼道。 郭正一跌跌撞撞的上前几步,拱手道:“陛下,此事……此事……” “朕只问你,骆宾王现在何处?” 郭正一苦笑道:“正在刑部大牢之中。” 接着他展现出极强的求生欲,道:“陛下,这是沛王殿下的命令,而且沛王殿下直接越过臣这个尚书,下令给臣手下官员,臣实在无可奈何呀!” 沛王猛的抬起头,知道再不争辩,自己就真的完蛋了,嘶声道:“父皇,此事乃子虚乌有,儿臣绝没有派人去刑部,请父皇明察!” 李治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郭正一在诬陷你了?” 沛王咬牙道:“父皇,儿臣知道您对儿臣有诸多不满,但这并非代表什么坏事都是儿臣干的!” 李治眉头渐渐皱起。 郭正一正要争辩,忽然瞧见纪王和郑王都冷冷盯着自己,心中一惊,将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人忽然出列道:“陛下,微臣有话启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乃是沛王府长史陈子昂。 他生怕李治不愿听自己说话,又补充道:“臣要说的话与骆宾王有关!” 原本以为他要替沛王说话的人,全部都吃了一惊,就连沛王也猛然转头向他看了过去。 陈子昂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有有人稍加阻拦,自己的话便说不出口,急忙道:“骆宾王被抓捕之前,越王曾派人来过沛王府。” 沛王怒道:“你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李治咆哮道,指着陈子昂道:“你继续说,继续说!” 陈子昂沉声道:“越王府的人正是冲着骆家小姐而来,沛王殿下得知后,让王府总管万俊负责此事,万俊去了一趟刑部后,骆御史便被抓了。” 沛王咬牙切齿道:“陈子昂,本王待你不薄,你……你为何要陷害本王?” 陈子昂叹道:“殿下,陈某人当初跟随您,是被您的才学折服,以为在您身边能一展胸中所长,兴国安邦,名留青史。” “然而您为了夺位,一再使用卑劣伎俩,越来越不将人命放在眼里,请恕陈某人无法再跟着您错下去了。” 沛王冷笑不止,道:“说的倒好听,你不就是看本王这艘船快翻了,所以想跳船自保吗?” “孽畜,你还不知悔改吗?”李治双眼中几乎要喷火。 沛王仰首叫道:“父皇,治国要的是能力、是手段,先皇当年夺位时,采取的手段也谈不上光明,可他还不是开创了大唐盛世!” “混账东西,你怎敢与先皇相比?”李治快气炸了。 李勣冷冷道:“先皇文治武功哪一点不比你强上百倍,沛王殿下,您这些话未免对先皇有些不敬!” “沛王殿下,最近这几日,您一直派人守在燕微湖边,不准别人靠近,想必就是怕别人发现石碑的秘密吧?”李敬玄出列道。 “沛王殿下,这几日您经常和韩王、越王在一起,想必就是为了商议今天的事吧。”裴炎跟着补了一刀。 沛王目光四顾,发现大多数官员都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心中一阵悲凉。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些见风使舵的官员尤擅此事。 沛王闭上双目,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就算李治放过他这次,他也没有半点机会再登上大宝,因为他在朝臣中的威望,已经荡然无存。 武承嗣远远站着,看了陈子昂一眼,又隐晦的瞥了武媚一眼,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沛王和群臣都以为陈子昂是见风使舵,这才出卖沛王,武承嗣却觉得,他很可能从来就不是沛王的人。 自从武承嗣发现武媚知道沛王等人的计划后,他就怀疑武媚在沛王身边安插着人。 现在看来,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陈子昂。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皇家夜宴时,武媚应该老早就知道沛王和琅琊王的计划,然而她却丝毫不露声色。 这样的城府,令武承嗣感到寒心,他不得不想一个问题,武媚会不会在自己身边也安插了这样一个人? 便在这时,龙撵上的李治发话道:“传旨,即刻起,免去郭正一刑部尚书之职。” 郭正一哀叹一声,拱手道:“臣领旨。” 武承嗣忽然注意到李治脸上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身体本来就已经恶化,现在又经受这种打击,也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便在这时,李治目光恰好投了过来。 感受到武承嗣目光中的关切之意后,李治脸色缓和了些,轻轻道:“承嗣,你说下去吧,朕要知道整个真相。” 武承嗣叹了口气,拱手应了一声。 “骆宾王被抓捕后,骆家长女便离开长安城,紧接着就被火凤社的人抓到,用以威胁骆家家主,骆家这才屈服。” 李治瞥了越王一眼,冷冷道:“用妻女相逼,手段不嫌低劣吗,越王?” 越王低着头一言不发。 “承嗣,你尽量说的简洁一些。”武媚也注意到李治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吩咐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骆家用龙船将石碑拖到行宫,沉放到燕微湖底,然后才有今日之观。” 太子又叫道:“不对啊,就算他们把石碑拖入湖中,那么重的一座石碑,是怎么一夜之间立到湖面之上的?” 这句话问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武承嗣望着湖面的石碑,缓缓道:“他们利用的是一种机关,一种由前朝大匠宇文恺发明的机关之术。” 满脸冷汗的杨务廉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心存侥幸,大步而出道:“陛下,臣有罪呐!” 李治看也不看他一眼,眺望着湖面上的石碑,道:“这石碑就是利用机关才升起来的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凝重道:“陛下,当年宇文恺将自己的手艺传给了三位徒弟,那机关图纸也被他一分为三,交给三位弟子,杨大监便是宇文恺弟子之一。” 李治瞥了跪在地上的杨务廉一眼,道:“那还有两人呢?” “另外两人分别是张启明和扬州长史徐元举,他们抓住张启明儿子,拿到了张启明那一份图纸,唯独徐元举的图纸最不好拿。” “为什么?”太子愣愣的问。 “因为徐元举并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当年他担任县令时,就因为不肯屈服地方豪强恶霸,导致妻子被他们杀死,越王他们没有把握能逼徐元举就范。” “那他们后来是怎么得手的呢?”太子又问。 武承嗣叹道:“他们确实大费周章,越王先派自己儿子接近徐家小姐,打算收服徐元举,结果没有成功。后来他只好抓住徐家小姐,毒瞎她的眼睛,徐元举这才屈服。” 李治抬头望着天空,一语不发。 其他大臣都不知不觉和沛王、越王和韩王拉开了一段距离。 太子此刻的心情最为轻松,笑着问道:“你还没说呢,到底是什么机关,竟能让这样一座石碑升起来?” 武承嗣悠悠道:“是一个升降机关,当初宇文恺曾用那机关将一块直径两丈、高五丈的圆柱形升龙柱顶高了一丈高!” “顶高?怎么顶高的?”太子疑惑道。 “先将那块升龙柱放在一块特制的机关石板上,然后利用机关,将石板抬高,从而顶起升龙柱。” 太子想了想,又道:“不对啊,这石碑起码被升起来五丈多高呀?” 武承嗣解释道:“在陆地上只能升起一丈高,但水中有浮力相助,所以能升起的距离要多上几倍。” 太子虽没听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瞥眼望着沛王,心道:“太好了,老六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父皇绝不可能让他当太子了。” 太子脸上讥讽的笑容恰好被沛王看来。 无论是被武承嗣击败、被李治怒吼、被武媚斥责,沛王都能忍受,因为他内心深处尊重这三人。 唯独太子李弘,沛王打心眼里瞧不起。 看见他这样望着自己,沛王猛的站起身,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冷笑道:“李弘,你真的应该好好感谢杨思俭。” 太子瞧见他的表情,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道:“我谢他做什么?” 沛王大笑道:“原本我准备先对付的是你这个蠢货,只可惜计划被杨思俭知道了,不得已,我才将这个计划推后了。” 李治怒斥道:“逆子,你给朕住口!” 李贤狂笑道:“父皇,您果然已经知道了。那您也应该知道,皇家夜宴之上,我送给您的那种西域香料名为天竺葵。” “这种香料对您的头疼病确实有好处,但只要混合另一种名为百泰香的香料,反而会加重您的病情,我本来是准备让李弘这蠢货将百泰香献给您……” “快住口!”李治气急道:“来人,抓住沛王!” 第335章 李治的深夜召见 沛王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正对着自己咽喉,大声道:“你们都不许过来!” “李贤,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李治又惊又怒。 沛王冷笑道:“父皇,您是怕我讲出来,影响皇家颜面吧?真是可笑,您若是真的在乎皇家颜面,怎么会让一个女人主持朝政?” “放肆!”武媚冷喝道。 听到武媚斥责,沛王下意识心中一紧,旋即又放松下来,冷笑道: “皇后殿下,您的手段果然厉害,本王承认斗不过你们姑侄,本王死后,李弘这废物更不是你们对手,看来这李唐的大好江山,迟早要落入你们武氏手中了!” 武媚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李贤,你总用自己的揣度来给别人定罪,而自己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阴谋败露后不仅不思悔改,却又来指责我们,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李贤怔了一怔,四顾看去,发现群臣都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再看李治,他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再不愿看他一眼。 “哐当”一声,李贤的匕首落在地上,他已经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再将他的话当回事了。 沛王、韩王和越王都被侍卫带走了,李治和武媚返回乾龙殿,众官员、勋爵也各自回自己的住所。 因为沛王这场闹剧,李治的病情再次恶化。 武承嗣几次去找武媚时,都没有见到武媚的人,只知道她寸步不离的待在李治身边伺候。 沛王、韩王和越王全部被下旨软禁,沛王党羽中,官职最高的张大安、张虔勖和郑仁泰等人,全部被免去了官职。 还未受到波及的沛王一党也树倒猢狲散,要么投靠了太子一党,剩下的竟都跑到武承嗣这里,想要效忠武氏。 武承嗣将与这些墙头草打交道的任务交给了武攸暨和武攸绪兄弟,自己则陪在李芷盈身边。 夫妻两人自从成婚后聚少离多,如今大事告一段落,武承嗣只想多陪陪自家夫人。 这一日夜晚,武承嗣正在寝殿中和李芷盈做着不可描述之事。 亲卫忽然来报,皇帝召见。 武承嗣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换上一身衣服,一路来到乾龙殿。 也不知是不是夜晚的原因,这座宫殿给武承嗣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寝殿外的侍卫穿的也是武承嗣没有见过的黑色虎头甲。 怀着不安,武承嗣进入寝殿。四顾一望,寝殿中空荡荡的,不仅看不到人,连声音都听不到。 四处角落点着灯,但对这么大的屋子来说,烛火的数量未免太少,不足以将屋内照亮。 武承嗣毕竟上过战场,虽然眼前环境有些鬼气森森,却也吓不着他。 昂首阔步来到最里面的通室,他终于看见了李治。 这位大唐皇帝正坐在床边,脸颊消瘦,双眼无神,与几日前相比,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臣武承嗣叩见陛下。”武承嗣行了个参拜礼。 李治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武承嗣。 武承嗣也保持着参拜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治虚弱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平身吧。” 武承嗣这才站起身,低着头,并没有去看李治,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李治竟让他有些畏惧。 “承嗣,你知道朕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吗?” 武承嗣答道:“不知。” 李治咳了两声,慢悠悠道:“你知道吗?朕有一个秘密的档库,里面都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档案,这个档库里面的记载,可比吏部详细多了。” 武承嗣心中一凛,心道:“这个档库,一定是不良人帮李治建立起来的,不过李治为何忽然和他说这个?” 李治接着道:“这几日以来,朕一直在查阅你的卷宗,从你领兵进入辽东,再到你下江淮,你这一年半的经历,真是让朕好生羡慕!” 武承嗣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今天的李治太怪了。 “承嗣,你想做皇帝吗?” 武承嗣大惊失色,急忙跪倒在地,道:“陛下何出此言?” 李治笑了笑,道:“你别害怕,朕只是说说而已。” 他叹了口气,道:“朕知道,普天之下,恐怕每个人都羡慕着做皇帝的感觉,他们觉得只要当上皇帝,便手握生杀大权,没有人敢反对你,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拥有的权力越多,承担的责任也越重,臣知道陛下也并不容易。” 李治点了点头,朗声道:“说的好,你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武承嗣虽然被李治称赞,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到现在为止,他依然不明白李治找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治忽然叹了口气,道:“正如你所说,做皇帝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再加上朕长年被病痛折磨,这皇帝在朕手中,是半点乐趣也没有。” 武承嗣安静的听着,这种话题能不插嘴,还是不插嘴的好。 李治苦笑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朕的身体恶化的非常严重,恐怕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但就算朕做好了死亡准备,却不能放下对天下的责任。” 武承嗣沉声道:“陛下不管有什么交代,臣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李治定定望着武承嗣,道:“你知道朕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武承嗣想了想,试探道:“您是不放心太子?” “你只说对了一半。”李治脸上露出忧伤的神色,道:“朕既担心太子,也担心皇后。” 武承嗣心中一凛,看来李治已经察觉到武媚的野心了。 李治目光忽然变得极为锐利,道:“武承嗣,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 “陛下请说。” 李治一字字道:“等朕死了后,朕要你辅佐太子,制衡皇后,如果皇后敢大逆不道,朕要你大义灭亲,诛杀逆贼!你愿不愿意答应朕!” 武承嗣猛吃一惊,道:“您、您让我对付姑母?” 李治怒喝道:“你不肯答应?” “陛、陛下……”武承嗣额间冷汗直冒。 李治冷冷道:“太子软弱,朕死了后他绝对压不住皇后的野心,外戚专政,历来只会导致朝纲崩坏。” 武承嗣暗暗寻思:“看来李治以为武则天会效仿吕雉,架空皇帝。” 唉,他哪里想得到自家老婆前无古人,直接将皇帝踹下龙椅,自己坐了上去。 李治见武承嗣一直不表态,冷冷道:“武承嗣,朕是看重你有军政之才,又品行端直,这才以重任托付于你,你不会拒绝朕吧?” 武承嗣见李治眼中杀机隐现,似乎只要他敢拒绝,立刻就会有一排刀斧手冲出来,将他剁成肉酱。 然而,他还是拒绝了。 “陛下,姑母对臣有再生之恩,臣实在不能答应您。” 李治冷冷一笑,举起一个酒杯扔在地上,顿时间,一排披甲执锐的黑甲虎头军冲了进来,将武承嗣团团包围。 “你以为拒绝了朕后,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李治冷冷道。 武承嗣昂首挺胸,闭上双目,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动手吧!” 李治死死盯着武承嗣,嘴巴已经张开,似乎随时就要下达动手的命令。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忽然摆了摆手,道:“退下去吧。” 武承嗣再睁开眼时,视野中,只见李治正满脸微笑的望着自己。 武承嗣砰砰直跳的内心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已经猜到这是李治的试探,但内心还是有种走在钢丝上的感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 “陛下,您这是……” 李治微笑道:“承嗣,难怪媚娘这样信任你,你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已经没有当初那么信任了。”武承嗣心中嘟囔了一句,道:“陛下,臣还是不太明白。” 李治这次沉默了好长时间,方说道:“承嗣,朕刚才说的话都是真话,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和皇后,所以希望你将来能辅佐太子,制衡皇后。” 旋即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朕也不希望皇后受到伤害,所以朕希望你既能制衡她,也不要伤害她。” 武承嗣总算明白了,李治是既担心武媚效仿吕雉,架空皇帝,又担心武媚权力丢失,被太子赐死。 这和武承嗣的想法不谋而合,刚才,武承嗣之所以觉得李治在试探他,就是因为李治选择他的理由太过牵强。 朝廷中能人无数,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对付武媚,他怎么可能会选自己这个武氏子弟。 那么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他是武氏子弟,所以李治才选中他,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武媚娘。 不得不说,李治为了保住心爱之人,又不丢掉皇帝的责任,这一番安排真的是煞费苦心。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要不要答应? “陛下,臣就算想要制衡姑母,只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武承嗣苦笑道。 李治一摆手道:“这个容易,只要你答应朕,朕就会让你尽快拥有制衡皇后的力量。” 武承嗣内心猛跳了几下,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沉默了好一会,说道:“陛下,臣可以答应您,但臣有一个要求。” “你尽管说。” 武承嗣沉吟道:“臣只是个武将,并不擅长朝堂争斗,臣觉得最好的办法是用军队威慑住姑母,这样可以尽量避免与她在朝堂上相斗,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李治沉吟半晌,道:“你说的有理,能避免起冲突最好。但太子身边不能没有人辅助,刘仁轨年岁已大,等他死了后,太子还是有被架空的可能。” 武承嗣沉声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太子要想真正成长起来,就必须自己亲身经历一些事才行,不能全靠别人。” 李治吃惊的抬起头望着武承嗣,愣了好一会,缓缓道:“承嗣,朕总算明白你为何能屡屡破获大案了,你的见识确实与常人不同。” 隔了一会,李治叹道:“你说的很对,有些事情安排得再周到,也未必真能起到作用,就让太子自己去经历吧。” 武承嗣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大唐忠魂的角色,见李治迟迟不提太子的身体,他自然不能不问。 “陛下,太子殿下的身体毕竟不太好,如果……如果他也……臣该怎么办?” 李治目光微闪,叹了口气,道:“承嗣,你觉得英王和殷王哪个更适合做太子?” 武承嗣肃然道:“臣是个武将,陛下让臣辅佐哪个,臣就辅佐哪个。” 李治颔首道:“好,这事你暂且不必管,将来若是太子真的不幸病亡,自会有人持朕的旨意来找你,到时候你按照旨意行事即可。” “臣遵旨!” 李治忽然拍了拍手,一名黑甲军士进入寝殿,李治递过一块黑玉牌,说道:“承嗣,你拿着这个,跟着他去吧。” 武承嗣接过玉牌,只见上面的花纹十分古怪,一圈套着一圈,就像轮回眼似的。 他没有多问,跟在黑甲男子身后,来到一间偏殿,这间宫殿比李治的寝殿还要漆黑、阴暗。 武承嗣正要问话,那名带他来的黑甲男已经转身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点亮光忽然闪耀在殿内,只见一名戴着狼脸面具的黑衣男子,手持一只蜡烛,静静站在角落。 瞧见武承嗣右手握着的玉牌,狼脸男子缓缓走了过来,单膝跪地道:“不良人第二营校尉杨铉,拜见长官。” 武承嗣心中一惊,道:“你是杨铉?韩王手下的不良副帅杨铉?” “是的,属下的官职是不良人校尉,按照不良人的规矩,我们只需听命于持有“黑石玉牌”之人。”杨铉回答。 武承嗣明白了,李治收回了韩王的“黑石玉牌”,将这支不良人的力量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杨公请起,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武承嗣轻轻道。 杨铉站起身,道:“不知殿下可否让属下检查一下黑石玉牌。” 武承嗣将玉牌递了过去。 杨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将玉牌还了回来,说道:“玉牌无误,属下以后会一直跟随在殿下身侧,殿下有吩咐,可以随时向我下达命令。” 武承嗣缓缓道:“那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殿下请吩咐。” “你知道骆家小姐被关押在何处吗?” “在火凤社一个据点内。”杨铉毫不犹豫的回答。 武承嗣点头道:“很好,你立刻去救出她,然后再去水军都督府,配合官军剿灭火凤社所有成员,你拿着这个印信去吧。” 说着,武承嗣递过一块“长平郡王”的腰牌。 杨铉道:“殿下,您如果要剿灭火凤社,属下便可以办到,无需借助都督府的力量。” “但是会有伤亡吧?”武承嗣道。 杨铉愣了一下,道:“殿下,我手下的人中没有一个怕死的。” 武承嗣笑道:“我知道你的手下都很优秀,但我既然成为了你们的上官,就要对你们的生命负责,按我说的去做吧。” 杨铉迟疑了一下,总算接过了令牌。 …… 离开乾龙殿后,武承嗣才发现背心湿透了。 俗话说机遇和危险并存,这句话一点不错,今天只要有一个地方出了差错,他很可能就无法走出这座宫殿了。 然而他毕竟闯过了这一关,不仅获得了李治的信任,还得到了一支强大的力量。 不过武承嗣很清楚,这一关虽然过了,等在他前面的还有一关,虽然不会这么凶险,但也绝不能有丝毫大意。 果不其然,刚离开乾龙殿不久,武媚派的人找了过来。 “王爷,皇后殿下请您过去。”上官婉儿带着几名宫女,来到武承嗣身前。 武承嗣打量了她一会,见她低着头,并没有任何别的表示,点头道:“知道了。” 武媚的寝殿比李治的小一些,同样的空无一人,不过与李治那边的昏暗相比,这里被烛火照得明光烁亮。 武媚坐在床榻上,与双眼无神、略显佝偻的李治不同,她坐的笔直,脸上带着凛然的威严。 “侄儿拜见姑母。”武承嗣不敢多看,躬身行礼。 武媚指着身侧一张椅子,微笑道:“坐吧。” 武承嗣依言坐下。 “承嗣,刚才陛下找你做什么呀?”武媚问的轻描淡写。 武承嗣沉默了一下,答道:“陛下嘱咐我将来辅佐太子。” 武媚一双凤目紧紧凝视着武承嗣,慢悠悠道:“本宫的心思,太平应该已经和你说了吧?” “是的,她已经告诉侄儿了。”武承嗣坦然道。 武媚沉默了许久,轻轻道:“承嗣,虽然本宫以前与你父亲有些矛盾,但这些年来,本宫待你并不坏吧?” 武承嗣站起身,道:“姑母对侄儿恩重如山,侄儿永世不忘。” 武媚目光凛然,一字一句道:“那你会站在本宫这一边吧?” 武承嗣目光灼灼道:“姑母,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您又何必多问。” 武媚静静望着武承嗣,忽然展颜一笑,道:“好孩子,姑母总算没有看错人。” 顿了一下,她又道:“承嗣,本宫毕竟是个女人,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女人做过皇帝,你真的觉得本宫做的来吗?” 武承嗣微笑道:“姑母,始皇帝之前,天下也没有真正大统过。” 武媚微笑着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武承嗣明白,像她这样多疑的人,绝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不掏点心窝子,过不了这一问。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实不相瞒,侄儿之所以支持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哦?什么原因?”武媚眉睫闪动。 “自从您处理朝政以来,天下太平安康,国家蒸蒸日上,侄儿觉得您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 武媚倏地站起身,紧紧望着武承嗣,道:“你真这么想?” “是的。”武承嗣目光坦然。 武媚表情越来越柔和,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忽然拍了拍手,道:“来人!” 一名女官进来了,是武承嗣许久没见过的谢瑶环。 “将本宫那瓶青玉露拿开,本宫要与侄儿畅饮一番。” 第336章 晋封亲王 谢瑶环正要出去,武承嗣忽然道:“且慢。” 谢瑶环立刻不动了,武媚表情也有些疑惑,武承嗣解释道:“姑母,陛下让侄儿辅佐太子,便有着制衡您的意思。” “本宫知道。”武媚神色不变。 “您将侄儿喊过来,陛下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说不定外面正有人盯着这座宫殿。若是陛下知道您让人取酒入殿,只怕会对侄儿起疑心。” “嗯,你考虑的也有道理。”武媚笑了笑,道:“那也无妨,反正殿内本来就有酒,咱们照样能饮一杯。” 说着走到一张桌子旁,亲自倒了两杯酒,端到了武承嗣面前。 一旁的谢瑶环惊呆了,除了皇帝,她几时看到武媚为别人倒酒? 这时,武媚向她看了一眼,谢瑶环知趣的告退了。 “承嗣,咱们姑侄一起喝上一杯!”武媚款款走到武承嗣面前,脸上的笑容十分艳丽。 武承嗣接过酒杯,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将酒杯放下后,武承嗣轻轻道:“姑母,您知道陛下为何会选侄儿来辅佐太子吗?” 武媚想了想,道:“应该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吧。” 武承嗣摇了摇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姓武!” 武媚愣住了。 武承嗣接着道:“若是别人辅佐太子,陛下担心您最后被他们夺了所有权力,被新皇赐死。” 武媚叹了口气,道:“承嗣,你干嘛要对本宫说这些?” 武承嗣苦笑道:“侄儿虽然支持您,但对陛下也十分尊敬,尤其是他对您的感情,所以侄儿希望您能明白他的苦心。” 武媚瞪了他一眼,道:“我与他做了几十年夫妻,你以为这些我会想不到吗?” 武承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走到桌边将酒瓶拿了过来,为两人又续了杯酒。 武媚端着酒杯,望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忽然笑道:“承嗣,你可真有手段,本宫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处处为你着想。” 听武媚主动提起此事,武承嗣知道她已经放下心中那根刺了,笑道:“小姑娘就是那样,谁陪她玩,她就亲近谁。” 武媚哼了一声,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凤目瞟了过来,道:“承嗣,本宫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本宫登基,就让你来做太子!” 武承嗣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姑母。” 当天夜里,武媚又去服侍李治时,言辞中故意表露出对武承嗣的不满,消除了李治的怀疑。 两天之后,李治便有了第一个动作,因武承嗣揭破沛王阴谋有功,晋封武承嗣为亲王,封号“周王”,回京后再行封王仪式。 因为沛王的倒台,沛王一党纷纷受到牵连,许多重要的官职都空了出来。 接下来几天,频频有官职调动的旨意传了下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武承嗣,他被免去了扬州大都督的职位,改封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原本的左金吾卫大将军张虔勖被革职下狱,右金吾卫大将军王志楷被调到地方担任都督,金吾卫完全由武承嗣掌控。 紧接着,一系列的任命下来了,沛王一党留下的官职空缺,几乎被太子一党和武氏一党瓜分。 邓州候岑长倩当初投靠太子时,被许多人暗暗笑话,然而笑话他的人现在都笑不出来了,因为岑长倩被封为左千牛卫大将军。 就连武媚派到太子身边的宗楚客,也混了一个吏部侍郎的职位,几日之间,太子的声势节节上涨。 这一日中午,天空下起了绵绵大雨。 李芷盈披着一件白色披风来到门口,等红茗乘起伞后,小跑着来到门口的马车前,踏着矮凳上去了。 车轮缓缓驶动,来到一处岔口时,只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薛玉锦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手下侍卫正要给她撑伞,她早已迈着步子向李芷盈的马车跑了过去。 谁知她不小心踩中一块松动的石板,裙子下摆顿时被溅满了泥水。 她顾不得多看,急急忙忙进入李芷盈的马车,这才得空看自己的裙子,只见上面有一条泥水形成的弧线。 “真讨厌,最近怎么老是下雨啊,这可是我刚买的裙子呢。”薛玉锦一边用手帕擦着裙摆,一边抱怨着。 红茗十分机灵的凑了上去,帮她擦拭了起来。 李芷盈道:“要不然你回去换一条裙子吧?我在这儿等你。” 薛玉锦摆手道:“算了,彩衣还等着呢,咱们别让她等久了。” 李芷盈点点头,让马车继续前行。 又到一个拐口处,只见程彩衣的马车也等候在路边。 她也上了李芷盈的马车,瞧见她身上还是穿着那身白衣后,李芷盈暗暗叹了口气。 尽管程彩衣外面的披风是崭新的,但里面那件白衣服已经穿很久了,久到已经褪色。 这并不是一件应该出现在喜庆日子里的衣服。 李芷盈并非是在责怪好友,而是为程彩衣感到难过。 虽然程彩衣竭力掩饰,但她还是能看出来程家的生活有些拮据。 这也难怪,程家原本家丁还算兴旺,但到了程伯献这一带,几个叔叔相继早亡,偌大一个程府除了一帮不事生产的女眷,就只剩下兄妹两人了。 程伯献没有立过什么功劳,自然也没太多封赏,凭他那点微薄俸禄,想撑起一座公府极为不易。 为了补贴家用,程彩衣这才在太平公主的书院中担任教习。 看到好友的情况,李芷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幸运。 无论以前在英国公府,还是现在嫁入长平王府,在李勣和武承嗣的呵护下,她从来没遇上过钱财方面的任务问题。 她很想给好友一些帮助,又知道对方心高气傲,不仅不会接受,还可能因此伤了两人感情。 正当她百感交集时,程彩衣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只玉如意,道:“芷盈,你说我送这个礼物给你二叔合适吗?” 三人要去的地方就是李勣的住处。 皇帝昨天下了旨意,封李思文为工部尚书,李思文举办“烧尾宴”庆祝升迁之喜,李芷盈这个侄女自然要去道贺。 薛玉锦和程彩衣得知后都提出要一同去庆贺,李芷盈自然不会反对。 “挺合适的,二叔一定会很高兴的。”李芷盈微笑着回答。 程彩衣点了点头,疑惑道:“你家王爷怎么没有同行?” 薛玉锦笑道:“宗正寺正在审问沛王、韩王和越王,武大哥和太子都奉旨去旁听了。” 程彩衣沉声道:“真没想到,沛王竟如此胆大包天,幸好当初我让哥哥和他保持了距离,不然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薛玉锦笑道:“那也不至于,有你的面子在,武大哥总会手下留情的,你看芷盈哥哥就一点事没有。” 李芷盈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叫一点事没有,他的官职都丢了,如今已经是白身了。” 薛玉锦撇了撇嘴,心里想,相比那些判死罪和流放的人来说,李敬业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程彩衣忽然瞄了薛玉锦一眼,道:“玉锦,我上次送你的貂皮披风呢,怎么最近都不见你穿?” 薛玉锦大大咧咧道:“别提了,上次狩猎时不小心挂破了,没法子穿了。” 李芷盈心中一惊,向程彩衣看去,发现她脸上笼罩上一层阴影。 “芷盈,我送给武大哥那件披风,他一直没穿吗?”程彩衣沉着脸问。 李芷盈急忙道:“他让我好好收着呢,说以后重大场合上再穿。” 程彩衣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开始减速,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道:“王妃殿下,对面有一辆马车过来了,他们一点道都不肯让。” 在行宫之中,两车交汇,双方身份差不多的情况,会一人让一半道。 只有身份差的比较多,才会出现一方让道,另一方完全不让的情况。 薛玉锦秀眉一挑,道:“来的是谁家的马车?” “是东宫的马车。”车夫恭敬的回答。 薛玉锦哼道:“芷盈,你如今是亲王妃,就算是太子坐在里面,也不该如此无礼。” 李芷盈点了点头,虽然她自己并不在乎这种面子上的小事,但作为周王府的女主人,她也不能过于示弱,让人小觑周王府。 程彩衣拉开窗帘向对面看了一眼,冷冷道:“那辆马车我认识,里面坐的是太子侧妃。” 薛玉锦怒道:“又是那蛮夷女子,区区一个侧妃,也敢让咱正牌王妃让道,老张,你不许给她让道!” 外面的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偏回主干道,两辆马车就这样越来越近,最后都停了下来。 “混账!谁让你把马车停下来的?” 太子侧妃怒骂车夫的声音,大老远便传了过来,紧接着还响起一声挥鞭子的声音。 对面的马车中,当雅若得知对面是周王府的马车后,眉毛顿时吊了起来。 马车中另坐着一名宫装美女,那女子轻轻道:“姐姐,既然是周王府的马车,咱们不如让开一半吧。” 雅若冷笑道:“笑话,一个亲王就能跟东宫比肩吗?昨天遇到的纪王府马车还不是乖乖给咱们让道了。” 宫装女子小心翼翼道:“姐姐,那位周王殿下最近时常来拜访太子殿下,咱们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雅若嘲讽道:“以前本宫还当武承嗣是个人物,哪知他也和其他那帮人一样,瞧着太子殿下地位变牢固了,就过来讨好。” 宫装女子愕然的望着雅若,感觉很难理解她的思维方式。 雅若咬牙道:“当初本宫来到唐朝时,受了不少人羞辱,武承嗣便是其中之一,本宫正要将这些羞辱都还给他们。图塔!” “卑职在。”马车外立刻传来一道声音。 “你带着人过去,将他们驱赶到一边。”雅若冷冷道。 “是!” 图塔应了一声,带着东宫侍卫冲了过去,然而刚一靠近,对面便冲出来一队侍卫挡住他们。 “喂,对面的马车听着,这是东宫的马车,里面坐着太子妃殿下,你等还不速速让开?”图塔用不太纯属的唐语喊道。 薛玉锦早已听到动静,钻出了马车,嗤笑道:“明明是太子侧妃,却自称太子妃,你们突厥人都是这样不要脸的吗?” 跟着出来的李芷盈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明明是件很小的事,薛玉锦总有办法把一件小事变成大事。 对面的雅若几乎是跳下马车的,她用马鞭指着薛玉锦,怒道:“又是你,今天本宫就要和你把新帐旧账一起算一算!” 雨势太大,秋风一吹,雨点便绕过油纸伞,打落在众女身上。 李芷盈见衣摆上的雨点越来越多,拉了拉薛玉锦道:“好了,别和她一般见识了,我二叔那边的宴席快开始了。” 薛玉锦见好友这么说,只得瞪了雅若一眼,随着李芷盈回到了马车,然后李芷盈的马车便让到了一边。 雅若却不肯罢休,命侍卫挡住去路,不让李芷盈马车过去。 薛玉锦顿时大怒,道:“欺人太甚,芷盈,别和她客气了,直接动手吧!” 李芷盈心中急思对策,武承嗣最近时常与太子走动,她并不想给自家夫君添任何麻烦。 就在这时,正透过车窗观察外面的程彩衣忽然道:“你们快看,那人好像是太子妃。” 两女立刻都凑了过来,透过车窗,瞧见不知何时,前方又多了一辆马车,一名女子向雅若走了过去,正是太子妃裴氏。 裴氏与雅若似乎说了什么,雅若立刻与她争吵起来,远远看去,雅若连连挥着马鞭,张牙舞爪,裴氏却是不动如山,毫不退让。 不久,裴氏忽然冲着那些侍卫下了命令,东宫侍卫全部让到一边,李芷盈的马车缓缓从一旁经过。 经过雅若时,只见她脸色通红,死死瞪着裴氏。 裴氏却没有看她,当李芷盈看过去时,这位正牌太子妃弯腰对她行了一礼,似乎在表达歉意。 薛玉锦啧啧道:“果然不愧是正牌的大家闺秀,就是与那些蛮夷女子不同。” 程彩衣悠然道:“只可惜太子却并不喜欢太子妃,只宠爱那位侧妃,你们注意到没,正妃的马车反而走在侧妃的后面,哪家府邸出现过这种情况?” “是啊,我听太平公主说过,太子妃在东宫处境很艰难。”薛玉锦道:“她们两关系一定不会好,今天竟然会一起出门,倒也是件怪事。” “她们应该是收到了城阳公主的请帖,今天是城阳公主的生日。”李芷盈道。 “你是不是也收到请帖了?”薛玉锦立刻向李芷盈看去。 李芷盈点头道:“那位公主殿下不过是客套一下才送来请帖,心中其实并不希望我过去。” 薛玉锦哼了一声,道:“那她怎么不对我客套一下。”望向另一名好友道:“彩衣,你收到请帖没?” 程彩衣摇了摇头。 薛玉锦哼道:“这位城阳公主好大的架子,幸好太平公主不像她姑姑这样。” 三人说着闲话,马车来到一间不大的宫殿外,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大门外,只见李思文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袍服,正在亲自接待来客。 “芷盈,快看,那不是你兄长吗?”薛玉锦撑开窗帘说道。 李芷盈探头看去,果然看见李敬业从一辆马车中走了出来,李思文似乎对他并不怎么待见,与他说话时脸上失去了笑容。 待李芷盈的马车靠近后,李思文脸色立刻变了,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笑道:“承嗣,芷盈,你们俩怎么来这么晚?” 薛玉锦率先下了马车,笑着道:“李世伯,武大哥有事过不来,我跟彩衣陪着芷盈过来了。” 李思文失望之色一闪即逝,笑道:“两位世侄女肯过来,那是再欢迎不过了,请进。” 一顿宴席从午时开席,李芷盈作为半个主人,和李思文的夫人一起在偏厅陪着女客。 偏厅的小宴并没有那么和谐,一名穿着大红宫装的女子整个宴席上都板着脸,瞧着倒不像是来赴宴,而是来给人脸色看的。 薛玉锦好几次要发作,都被李芷盈拉住,因为那女子是太子詹事戴至德的女儿戴清。 这次沛王事件后,戴至德作为太子一党的元老人物,不仅被加封光禄大夫,爵位也从县候升为了县公。 就连他最小的女儿戴清也被封为县主。 这次他带着女儿来参加李思文的升职宴会,主要目的便是想施压李思文,逼迫他站队。 这些东宫一党长期被沛王一党压制,如今沛王垮台,他们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迫不及待的便想扩大势力。 带着这样的目的,戴清自然没有好脸色了。 李思文的夫人是续弦,年纪比李芷盈大不了几岁,身上又并无爵位在身,故而表现的十分卑微。 幸好李芷盈今天过来了,还能勉强压住戴清,不然仅凭李夫人一人,这场宴席的主角只怕要变成戴家小姐。 午时将过时,李思文忽然进入偏殿,瞧见他身后跟着的人后,众女都吃了一惊。 “公主殿下,这里便是女眷用席的地方,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芷盈,夫人,你们替我好好招待公主殿下。” 李思文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这里毕竟是女眷场所,他不便久待。 李夫人急忙站起身,满脸赔笑道:“能得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实在是本府莫大的荣幸。” 太平公主只点了点头,目光便转向李芷盈,解释道:“城阳姑姑今日过寿辰,我刚刚从她那里过来,不然能来的更早些。” 说着走到李芷盈右边,李夫人识趣的让开了座位。 第337章 英国公府的新继承人 李芷盈笑道:“你旁边这位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不和我们介绍一下?” 众人闻言,目光都看向太平公主身旁的那名紫衣女子。 一开始众女都以为那女子是她的侍婢,听李芷盈这样一说,才多看了几眼。 仔细一打量,便发现这女子身上自有一股大家气质,绝非侍婢之身。 李夫人右边的女子见太平公主并不落座,一只手还握在那名紫衣女子手上,急忙站起身,和李夫人一样重新找了个位置。 太平公主这才拉着紫衣女子坐下,笑道:“这位是本宫的好朋友,范家大小姐范玉屏,大家以后多关照她一下。” 众女心中都觉奇怪,她们都未听说过哪个范家有位大小姐叫范玉屏。 不过太平公主毕竟开了口,大部分人不敢不给面子,纷纷向范玉屏打招呼。 当然也有例外,戴清瞟了紫衣女子一眼,故意问道:“莫非是范侍郎家的小姐?” 范家大小姐微笑道:“小女可不是侍郎家的千金,只是一介商女,今日得公主殿下抬爱,能得识这么多贵人,小女子不胜之喜。” “原来是个商女。”戴清哼道。 太平公主瞥眼看了戴清一眼,不过却并没有为范玉屏说话,旁人还以为太平公主也怕了东宫的人,皆暗暗心惊。 李芷盈素知太平公主脾气,别说一个小小的戴清,就算太子李弘在这,她发起脾气来也照样翻脸。 如今太平公主这种反应,倒让她有些好奇,向太平公主看去,只见她漫不经心的又瞟了范玉屏一眼。 李芷盈心中一动,莫非太平公主是有心瞧瞧范玉屏如何应对这种场景。 便在这时,范玉屏开口了,只见她微笑着道:“戴县主,小女子虽出身商人之家,但我们向国家交的税并不比谁少,小女既未触犯王法、遭官府处罚,也不曾德行有亏、遭人诟骂。” 戴清冷着脸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女只是想告诉您,商女并不比别的女子差。” 戴清喝道:“放肆,这里在座的都是有爵位在身的朝廷命妇,你一个低贱的商女怎敢与我等相提并论?” 范玉屏脸色一白,不过仍然倔强的抬着头,并没有屈服于戴清的威势。 薛玉锦哈哈笑道:“公主殿下,你这个朋友很不错,我很欣赏她。” 戴清皱了皱眉道:“薛县主,商贾之事本就上不得台面,女子跑去经商更是不知廉耻,我实在不明白你欣赏她哪里?” 薛玉锦哼道:“天下哪有那么多贵贱,若是在十多年前,我也不过是个村姑,难道那个时侯的我就天生低贱吗?” 戴清脸色一青,不说话了。 程彩衣道:“一个女子肯在外面抛头露面,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范姑娘,我敬你一杯。” 李芷盈见程彩衣没有自我介绍,怕范玉屏不知她身份,微笑道:“这位是广平郡公府的程县主,程彩衣。” 范玉屏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向程彩衣举杯道:“多谢程县主。” 待两人用女子专用的迷你小杯干了一杯后,李芷盈问道:“范姑娘,你们家的布庄是开在长安城吗?” 范玉屏见有人问起生意,精神顿时一振,道:“长江以北的所有大县城中,都有我们家的布庄,布匹和成衣都有,每年都有最新的款式。” “莫非长安城三大布庄中的范记布庄,就是你们家开的?”一名留着双环髻的年轻女子忽然问。 范玉屏笑着点了点头。 她身边一名女子调笑道:“武夫人所有的衣服都是在你们范记买的呢。” 范玉屏展颜笑道:“多谢武夫人关照小铺生意。” 那位武夫人正是武攸绪刚娶的媳妇裴嫣婷,女人爱美本是天性,但裴嫣婷在这方面可算是女人中的翘楚。 她身上的穿戴,无论衣服、鞋子还是首饰,永远都是最新的款式,幸亏武攸绪家底还算丰厚,这才勉强养得起她。 不过自从娶妻后,原本只喝好酒的武攸绪,也改为喝劣等酒,去道观上香的习惯也没有了,每天拼了命在外面干活养家。 裴嫣婷忙问道:“你们家最近又出什么新款式的衣服没有?” 范玉屏笑盈盈道:“刚好出了几款,而且我这次过来也顺便都带来了,您想要看一下吗?” 戴清哼道:“这里可不是布庄,要看衣服去别的地方看去!” 裴嫣婷出身裴家,夫家又是武氏一族,故而并不惧怕戴清,睬也不睬她,望着李芷盈央求道:“二嫂,我能在这里看看吗?” 李芷盈道:“可以呀。” 裴嫣婷嘻的一笑,道:“范姑娘,你快让人取进来瞧瞧吧!” 范玉屏心花怒放。 她这次过来就是想在这种官家女眷的高级宴会上,推销自家的衣服,坐在这里的妇人不仅有钱,而且品味最高。 只要自家衣服受到她们的青睐追捧,范家成衣的口碑档次将提高一大截。 范玉屏出了偏厅,没多久便带着一名家丁进来了,那家丁皮肤成小麦色,长的又高又壮,一张黝黑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神采。 在场众女都在想,范家能有如此家丁,果然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 黑脸家丁抱着一个大盒子,打开盒子,里面一共有三种款式的女装,全部是宫廷款式。 裴嫣婷取过一件裙子,伸手一摸,立刻笑道:“嗯,果然是范记的衣服,这种光滑的手感别家可做不出来。” 众女顿时都围了上去,一场宴会变成了服装会。 只有李芷盈、程彩衣、戴清和太平公主依然安坐在椅子上,太平公主忽然道:“二表嫂,你身上的衣服用料是母后赐下的皇家御料吧?” “是啊,怎么了?” 李芷盈觉得有些奇怪,太平公主今天今天过来,似乎就是为了帮范玉屏卖衣服的。 太平公主摸了摸袖子,道:“我的也是,你去摸摸范家的衣料吧,摸着比咱们的还要舒服呢。” 李芷盈皱眉思索了一会,站起身向众女靠了过去,见她过来,薛玉锦立刻把手上的衣服递了过来。 “芷盈,你快摸摸,这丝绸料子真不错,款式也好看,我都想买几件了。” 李芷盈伸手摸了一会,正如太平公主所说,这料子摸起来比她身上穿的还要舒服。 这就有些奇怪了,皇家的布料一向是通过民间竞选的方法,用高价选取民间最好的坯布,再由织纺署织染为成品。 民间各大布庄为了竞选皇家用料,那都是卯足劲的优化自家坯布。 只要能竞选成功,不仅能赚取丰富的利润,还能获得皇商之名,成为行业之中的翘楚。 如今皇家料子做成的衣服还不如民间衣服,情况只有两种,要么是采购的坯布有问题,要么是织纺署的工匠染的有问题。 想到此处,李芷盈便停下了思绪,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探寻事情真相,至于这件事本身,她并没有兴趣。 范玉屏的经商策略十分成功,在场贵妇除了太平公主、戴清和程彩衣外,几乎每人都订购了一件。 就连李芷盈也对其中一件爱不释手,决定买下来瞧瞧,看会不会吸引自家夫君更多的注意力。 范玉屏笑容满面。 对她来说,只要这些贵妇穿的合适,将来自然会成为范记的熟客,而且她们的交际圈都是些有钱的女子,很容易产生连锁反应。 正当众女话题围绕在衣服上时,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惨叫,李芷盈脸色立刻变了。 那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兄长李敬业的声音。 李芷盈提起裙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快的跑了过去,薛玉锦反应最快,紧跟着出去了。 外面雨已经停了,天空仿佛被洗过一般,一片湛蓝,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 二女顺着走廊,拐了两道弯,只见前方一处假山旁,李敬业单膝跪地,右手压在左手臂上,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 在他对面,站着两名男子,一人站在前面,手持长剑,乃是沛王府原长史陈子昂,他身后站着杨务廉的儿子杨泰。 李芷盈见李敬业只是伤了手臂,心中松了口气,上前问道:“兄长,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敬业瞥了妹妹一眼,并没有回话。 反而是对面的杨泰瞧见李芷盈后,忽然目光一亮,想要过来说话,但走了两步又停住,似乎顾及着李芷盈旁边的李敬业。 “王妃殿下,是李兄非要找子昂挑战,子昂不过是被迫应战。”杨泰解释道。 “兄长,是这样吗?”李芷盈又问。 李敬业还是不理他,目光直视着陈子昂道:“今天是我输了,但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站起身就要离去。 刚走几步,只听脚步声响起,李勣、李思文带着人赶了过来,正好与李敬业迎面碰上了。 与此同时,太平公主、程彩衣也从走廊方向过来了。 李勣盯着自己的孙子,又看了陈子昂、杨泰一眼,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敬业倔强的昂着头,道:“没什么,我和陈子昂切磋了一下,他技高一筹,我输了,就这样。” 李勣上前两步,一巴掌便扇在他脸上,怒道:“你当老夫真糊涂了不成,你是记恨陈子昂指认了沛王罪行,所以找他报复,对不对?” 李敬业大声道:“不错,他背叛了沛王殿下,我饶不了他!” 李勣脸色铁青,手一抬,就要再给李敬业一巴掌,李芷盈急忙抱住他胳膊,劝道:“祖父,您消消火,别生气!” 另有一名年轻男子抱住李勣另一条手臂,望着李敬业道:“兄长,你就别惹祖父生气了,快给他老人家认个错吧!” 李敬业吃惊的望着那名男子,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李思文冷着脸道:“他是我儿子,难道不能回来吗?” 这男子名叫李敬武,是李思文的儿子,因从小为非作歹,仗势欺人,将一名得罪过他的男子打断了腿,被李勣逐出了家门。 李敬业咬牙不语,李勣竟然将李敬武都找了回来,很明显,已经决定不让他继承家业了。 李芷盈毕竟与李敬业一起长大,与他感情更深。 见他窘迫不堪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柔声道:“兄长,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李敬业看了她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一路上,李敬业忽然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多月前就回来了。”李芷盈低着头回答。 跟在后面的薛玉锦冷笑道:“你成天待在沛王府,从不关心自家情况,自然不知道了。” 李敬业只当没听到她的话,又道:“小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若是和沛王有关系的话,你就不要说出口了。”李芷盈语气变得生硬了一些。 李敬业脸色微变,咬着牙道:“我只是想再见沛王殿下一面,难道你也不肯答应我吗?” 李芷盈默然不语。 薛玉锦怒道:“李敬业,你还是不是个人,当初你为了自己在沛王府的地位,差点将芷盈推入火坑,如今你还有什么立场让芷盈帮你?” 李敬业脸色一白,张嘴想要辩解几句,最后又闭上了嘴,神情黯然。 李芷盈为他处理伤势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李芷盈也没有再主动开口,包扎好后便离开了屋子。 回到偏厅时,两人发现厅内只剩下程彩衣一个人了。 “因为刚才的事,宴席提前结束了,大家都走了,公主殿下说她有点事,也先回去了。”程彩衣解释道。 李芷盈点头道:“那我去和二叔打声招呼,咱们也回去吧。” 来到大堂时,李思文正在指挥下人清理桌椅。 听到李芷盈告辞,李思文道:“父亲有事要和你说,你去见他一面吧。” 李芷盈转头向两名好友道:“我这边也不知要多久,要不然你们先回去吧。” 程彩衣点头答应了,薛玉锦却留了下来,打算等她。 李芷盈在前往李勣的书房路上,碰到了李敬武。 “小、小妹,为兄有礼了。”李敬武结结巴巴的说。 李芷盈觉得他真的是变了,也不知这位堂兄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让他从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变成如今谨小慎微的样子。 “二兄不必多礼。”李芷盈福了一礼。 李敬武抓了抓后脖颈,苦着脸道:“小妹,祖父让我每天练三个时辰枪,我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你能不能帮我求个情?” 李芷盈正色道:“二兄,要想练得一身好武艺,就必须下苦功夫才是,我夫君手下的将士每天要训练六个时辰,这才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李敬武低着头,嘟囔道:“知道了,我去练总行了吧。”步履蹒跚的慢慢离去了。 李芷盈继续前行,来到李勣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李勣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芷盈推门而入,又轻轻将门关好,来到李勣身边,道:“祖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勣起身给她搬了张椅子,放在自己旁边,微笑道:“快坐吧,今日幸亏你过来了,不然就思文那夫人,可镇不住场面。” “您太见外了,二叔的烧尾宴我哪能不来,夫君有事在身,不然他也很想过来的。”李芷盈压着裙子边角坐下。 李勣回到椅子上坐下,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道:“孩子,不瞒你说,老夫这一生的经历虽说不上有多丰富多彩,但各种各样的事老夫都见过。” 李芷盈见祖父表情凝重,当即凝神倾听。 “先皇玄武门斗倒当年的太子一党,当今陛下与武皇后联手斗败长孙无忌一党,这些老夫都亲身经历过,而且都适时做出明智的选择。” 李芷盈心中一惊,暗道:“祖父怎么会突然说这些?”心神绷的更紧了。 李勣苦笑道:“然而到了今日,老夫竟忽然发现看不懂这朝局了,你说老夫是不是真的老了?” 李芷盈急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看您老当益壮,比几年前精神头更好呢。” “那你说说眼下这朝局是怎么回事?”李勣紧紧凝视着自家孙女。 李芷盈迟疑了一下,道:“您指的是什么?” 李勣沉声道:“我就直说了吧,沛王垮台,陛下身体越来越差,大力扶持太子我是能够理解的,但有两件事我想不明白。” “您请说。” “老夫不明白陛下为何对承嗣也如此大力封赏!” “夫君揭破了沛王的阴谋,所以陛下有所嘉奖,这并不奇怪呀。”李芷盈低着头道。 李勣哼道:“你真当老夫糊涂了不成,陛下身体每况日下,这时候只会从大局考虑。皇后本就把控朝政,这时候再封承嗣为亲王,只会让武氏变得更加强大,这对太子将来登基十分不利!” 李芷盈静默不语,李勣也不说话了,室内只剩下烛火响起的噼啪声。 好半晌后,李芷盈道:“您另一件不明白的事是什么?” 李勣缓缓道:“我听说承嗣最近和太子走的很近,是吗?” “是的,他最近和太子走动了几次。”李芷盈绞着手指道。 “那就更奇怪了,他一向与太子不和,而且如今太子声势大涨,已经威胁到皇后殿下的地位了,他怎么可能这时候与太子亲近?” 李芷盈面露为难之色,偷偷抬眼看了李勣一眼,立刻对上了他炯炯的目光,急忙又低下了头。 李勣叹了口气,黯然道:“算了,你如今毕竟是周王府的王妃,自然要站在王府立场考虑问题。将来就算老夫判断错误,导致英国公府覆灭,老夫也不会怪你的。” 李芷盈急忙道:“您别这样说嘛,这中间确实有些原因,只是涉及隐秘,夫君嘱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李勣脸上的黯然神色顿时消失,狡黠一笑道:“这么说来,承嗣这么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了,是不是陛下与他有什么约定?” 李芷盈撅着嘴不说话。 李勣心中有了数,正色道:“这件事皇后殿下知道吗?” 李芷盈偏过了头,不答话。 李勣却已经全明白了,微笑道:“乖孩子,别生气了,咱们是一家人,我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绝不可能做出对我们两家不利的事来。” 李芷盈叹了口气,站起身道:“祖父,您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了,玉锦还等着我呢。” “等会。” 李勣走到柜子旁,取过半块玉佩,递给李芷盈道:“老夫年轻时曾欠过别人一个人情,如果将来有姓郭的人持着另一半玉佩来找你,你帮老夫把这人情还了吧。” 顿了一下,他又道:“本来这事不该让你来做的,但你那两个哥哥都不争气,老夫是不指望他们了,也只好将这麻烦托付给你。” 李芷盈恭敬的接过,道:“您放心,我记下了。” 第338章 再训太子 离开书房,李芷盈快步向大门口走去,原本还担心薛玉锦等的不耐烦了,到门口一看,才发现薛玉锦正和陈子昂聊的欢快。 李芷盈暗暗吃惊,她记得薛玉锦一向讨厌沛王一党的人,这陈子昂竟能这么快讨得她欢心,足见不是个简单的人。 在陈子昂身后,杨泰远远站立着,似乎对两人的交谈毫无兴趣。 瞧见李芷盈后,他眼睛才亮了亮,比薛玉锦更快一步走了过来。 “草民杨泰见过王妃殿下!” 李芷盈只点了点头,便向薛玉锦走了过去。 此时雨刚停不久,微凉的秋风吹的人十分舒服,薛玉锦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招了招手道:“芷盈,你快过来,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李芷盈刚一靠近,陈子昂便微笑着拱手,道:“学生陈子昂,拜见王妃殿下。” 此人身上兼具英武和儒雅两种气质,笑容也充满阳光,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 “陈公子不必多礼。”李芷盈轻轻道。 薛玉锦笑道:“芷盈,说出来你绝对不信,别看陈兄只比你我大上几岁,可他已经走遍了全国五十多州,还去过蜀地呢!” “玉锦姑娘过奖了,在下不过年轻时向往着仗剑天涯的生活,这才多去了些地方。”陈子昂微笑道。 李芷盈道:“玉锦,时侯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就在这时,杨泰又走了过来,长身一躬道:“王妃殿下,草民有些重要事情想和您谈谈,不知可不可以。” 薛玉锦对杨泰就没好脸色了,冷冷道:“当然不可以,你父亲参与了陷害武大哥的事,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姑娘没揍你都算给你面子了。” “玉锦姑娘,杨兄和在下一样,对以前的事悔恨不已,而且他要说的事也许能帮得上周王殿下,你就给他个机会吧。”陈子昂帮着道。 薛玉锦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了。 李芷盈打量了杨泰一眼,轻轻道:“你要说什么?” 杨泰道:“在下想献一样东西给周王殿下。” …… 鱼阳殿中,武承嗣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的太子。 也不知是不是受他感染,竟也感到一丝困意,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座原本属于沛王居住的宫殿,如今变成审问沛王的公堂,武承嗣和太子所在的房间,就在大堂后面。 在这件屋子内,大堂内官员审问犯人的声音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眼下正在审问沛王府管家万俊。 审问的内容武承嗣大体上都知道,因此旁听的差使对他来说,格外的无趣。 一个时辰后,总算熬到了听审结束,武承嗣拍了拍太子。 太子揉着眼睛道:“审完了?” 武承嗣道:“是的。” 这时,负责审理的几名宗正寺官员一起来到屋子里,齐齐拱手道:“太子殿下,周王殿下,今天的审理结束了。” 太子摆手道:“既然审完了,大家就各自回家吧。” 说着,与武承嗣一起向殿外走去。 走在走廊上时,太子突发奇想道:“表弟,咱们一起去找李贤吧,本宫很想瞧瞧他此刻的表情。” “太子殿下,这事若是让陛下和皇后殿下知道,一定会斥责您的。”武承嗣急忙阻止。 太子的愚蠢他是领教过的,若是这蠢货又被沛王三言两语怂恿来对付自己,那就麻烦了。 太子撇了撇嘴道:“你最近怎么和本宫身边的大臣一样啊,就会拿父皇和母后压我,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思。” 武承嗣一言不发,实在懒得搭理他。 来到殿外,只见太子侧妃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翘首望着这边,在她不远处,太子妃裴氏站在另一辆马车旁边。 太子没有丝毫犹豫,快步便向雅若跑了过去,笑道:“爱妃,你几时过来的?” 雅若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指着武承嗣,道:“他为什么不过来向我见礼?” 太子立刻喊道:“承嗣,还不过来向你嫂子见礼!”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缓缓走到裴氏面前,拱手道:“表嫂有礼了。” 裴氏勉强笑了笑,道:“周王殿下不必多礼。” 远处的雅若跺脚道:“你快看看!他还是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太子一直觉得武承嗣也和其他官员一样,见沛王倒台,李治身体恶化,知道自己很可能就会登基,故而来讨好自己。 他当即将脸一沉,道:“承嗣,还不过来向你嫂子请安?” 武承嗣十分无语,李治难道没有和太子深谈一次?难道他不明白现在应该是他过来拉拢自己?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没有理睬二人,转身便走了。 太子不怒反惊,对雅若道:“他不会去母后那里说我坏话吧。” 雅若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怒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你可是太子,将来的皇帝,干嘛总是怕这怕那的?” 太子垂目道:“可我现在还不是皇帝嘛。” 雅若哼了一声,道:“好了,先不说武承嗣的事。你那个太子妃今天又帮着外人欺负我,你帮不帮我出气?” 太子忙问:“不会吧,她干嘛帮着外人欺负你?” “什么不会!今天我去参加城阳公主寿宴的路上碰到武承嗣夫人,她们不仅不给我让路,还敢出言讥讽我!” “我正要教训她们时,你那个太子妃就过来训斥了我一顿,还将她们放走了,这不是帮着外人是什么?” 太子瞥了裴氏一眼,见她孤零零站在远处,倒也怪可怜的,便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算了吧?” 雅若气的脸色通红,道:“什么叫不是大事?你到底帮不帮我出气?” 太子急忙道:“你别生气,你想怎么出气?” 雅若瞥了裴氏一眼,冷笑道:“很简单,让她就这样走回去,我就不计较了。” “这怎么行,她那副柔弱的模样,怎么走的了那么远的路,要不……要不罚她骑马回去,你看怎么样?” 雅若又是一顿猛掐,道:“骑马算个屁的惩罚,你别啰嗦了,赶紧去和她说!” 太子实在拗不过,只好一脸尴尬的来到裴氏身边,赔笑道:“王妃,你……你……” 裴氏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道:“妾身拜见殿下。” 太子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实在有些开不了口。 裴氏淡淡道:“殿下是要和妾身一同乘车回去吗?” 太子道:“不是。” 裴氏脸色一白,将头偏向一边,道:“那您还过来找我做什么?” 太子向雅若瞥了一眼,只见她抱着胳膊,严厉的望着自己,咬了咬牙,说道:“你……你刚才是不是帮着外人欺负了雅若?” 裴氏一双眼珠子瞬间瞪大了。 好半晌后,她咬着嘴唇道:“太子殿下,您是储君,周王是手握大权的重臣,我们应该极立拉拢周王才是,怎能去羞辱他的家眷?” 太子顿时不耐烦了,道:“烦不烦啊,和那些大臣说的话都一样,本宫不用你教训,你帮着外人欺负雅若,本宫不能轻饶你,就罚你走回承乾殿吧。” “殿、殿下,您……让妾身走回去?”裴氏眼角落下了大颗泪水。 太子心中一软,别过头去,然而看到雅若正瞪着他,只得又硬起心肠道:“是的,这只怪你自己,可别怨我。” 说完似乎不敢再待在裴氏身边,飞快的跑回雅若身边,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一同上了马车。 太子没有猜错,武承嗣真的跑去告状了,不过却不是找武媚,而是直接找上了李治。 进入乾龙殿寝殿,只见李治正躺在榻上,武媚并不在这里,陪在李治身边照顾的是殷王李旦。 “表兄,您找父皇有事吧,那我先出去了。”殷王十分恭敬的说道。 武承嗣拱手还了一礼,自从李治病重后,殷王李旦一直默默在李治身边照顾,武承嗣也都看在眼里。 不过也不知为什么,他每次见到这位殷王,总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然而细细一想,他与对方并没有打过交道,对方也没有参与到夺储,这种感觉实在解释不清。 “承嗣,你找朕有什么事吗?”李治靠在龙榻上,几名宫女正在轻轻捏着他的手臂和腿脚,帮他活动肌肉。 武承嗣拱手道:“回陛下,今日的旁审刚刚结束,臣是过来向您汇报的。” “这些事你们看着处理就行了,不必一一向朕汇报,对了,太子没有特别为难沛王吧?” 武承嗣道:“没有。” “嗯,弘儿虽然懦弱了些,但为人至孝,对人宽厚,将来也许能成为一位仁君。” 武承嗣有些无语,一年前的太子确实带着几分宽厚,然而时至今日,他的宽厚早已在沛王的打击中消失。 武承嗣没有深入这个话题,他今天过来只是来打太子小报告的,尤其是那个突厥侧妃。 若是再不打压一下,这位侧妃会越来越无法无天,迟早有一天她干的蠢事会传入李治耳中。 李治一生端庄安详,宽厚仁慈,最厌恶别人蛮横无理,飞扬跋扈。 只要知道了雅若的行为,必定会大发雷霆,很可能将雅若打包退回突厥。 换句话来说,武承嗣是来救那位突厥侧妃的。 对他来说,那位突厥女子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炸一下,每次爆炸都会对太子造成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将来等李治龙御归天,这位突厥侧妃必将更加的膨胀,要想削弱朝中大臣对李氏的忠诚心,还需要这位突厥女子大显身手。 因此现在必须保护好她,通过打压的方式,让她明白她无法无天的日子还没有到来。 “陛下,臣今日与太子相处时,有一件事让臣心中不安!” “何事?” 武承嗣沉声道:“臣注意到太子与太子妃之间似乎有些隔阂。”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李治皱眉道。 “臣听说太子近来专宠几名妾室,可能与这有关吧?” 李治沉吟不语。 武承嗣继续进言道:“陛下,太子妃为人端谨持重,又出身裴氏,本该是太子的贤内助,这件事臣以为不能不虑。”一副忠心耿耿为太子考虑的表情。 李治颔首道:“你提醒的对,后宫不宁,如何处理国事,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武承嗣道:“太子殿下如今生威日隆,不可直接下旨斥责,最好的办法是下旨嘉奖太子妃,让太子殿下明白您的态度。” 李治点头道:“拟旨。” 站在角落如同隐形人一样的魏东福立刻上前几步。 “赏太子妃裴氏紫玉凤冠一件,玉饰十件,金银玉器十件,西域贡品十件,另周王妃李氏同赏。” “遵旨!”魏东福尖锐的声音响起。 武承嗣听到自家妻子也有份,吃了一惊,急忙道:“陛下……” 李治有些疲惫的摆摆手,示意武承嗣不必多推辞。 魏东福很快将笔墨纸砚和黄绢拿了过去,李治刷刷几笔,写下一道旨意,盖上印章。 武承嗣道:“陛下,东宫那边不如让臣去传旨吧,也显示出您对太子妃的重视。” “准奏。” 带着圣旨离开寝殿时,武承嗣心中十分畅快。 之前他几次主动去太子的宫殿,便发现太子把他当成过来投靠的墙头草,言语之间充满轻视,武承嗣早就有些受不了了。 原本武承嗣还总想着李治会和太子深谈一番,让太子明白他已经被皇帝选为辅助他的重臣。 谁知李治似乎根本没这打算。 总而言之,武承嗣已经受不了与太子现在的关系了。 明明是自己扳倒沛王一党,结果太子这个躺赢的家伙反而骑上头来,武承嗣决定这次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正思索间,武承嗣忽然有种奇怪的感受,侧头一看,只见殷王李旦正站在走廊上望着自己。 瞧见武承嗣的目光后,李旦上前几步,恭敬的一拱手道:“表兄,您与父皇谈完了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 李旦道:“那我进去服侍父皇了。” 武承嗣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望着李旦的背影消失,一旁的魏东福小心翼翼道:“周王殿下,咱们是不是该去承乾殿宣旨了?” 武承嗣这才收回目光。 十一月的天空,白日越发的短了,还不到酉时,天空已经黯淡无光。 武承嗣带着圣旨来到承乾殿,门卫队长瞧见武承嗣后,竟不过来迎接。 武承嗣皱了皱眉,来到门外。 还没有开口,那位门卫队长便说道:“周王殿下,太子殿下正在接待一位重要官员,暂时没空见您,您若若是有事的话,不妨在此处等一等。” 武承嗣顿时气乐了,李弘那蠢货一定是以为自己会过来道歉,这才故意传话门卫,将自己在门外晾一段时间。 跟在武承嗣身后的魏东福瞪大了眼睛,他最清楚武承嗣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小小门卫敢对他如此无礼。 “放肆,你一个小小侍卫竟敢对周王殿下如此无礼,吃了豹子胆啦?”魏东福尖声叫道。 若非这侍卫是东宫的,他早就大耳光子扇了过去。 那侍卫队长这才注意到魏东福,吃惊道:“魏公公,您怎么来了,是陛下召见我家殿下吗?” 魏东福暗暗生怒,以前东宫的人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哪像现在这样张嘴就问,冷笑道:“你也有资格问吗?滚一边去!” 说着将圣旨取出,高高举起,尖声喊道道:“圣旨到!” 武承嗣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魏东福举着圣旨走在后面,承乾殿内的众宫女、太监、官员瞧见后,纷纷伏倒在地。 当武承嗣来到正殿外时,太子李弘带着一群人慌慌张张迎了过来,瞧见武承嗣后,太子吃惊道:“你怎么进来了?” 太子侧妃怒道:“是谁把你放进来的?” 武承嗣冷冷道:“我是来宣旨的,瞧见圣旨了还不跪下!” 魏东福上前两步,将圣旨恭敬的递给武承嗣。 太子急忙跪倒在地,后面的人立刻跟着跪下,太子侧妃也心有不甘的跪了下来。 武承嗣见两人跪在身前,倒并没有急着宣读旨意,而是四顾看了一眼,道:“怎么不见太子妃?” 太子忙向身后一人吩咐道:“还不去将太子妃请过来!” 太子妃裴氏是在下人搀扶下过来的,走路似乎颇为艰难,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表嫂,您怎么了?” 裴氏轻轻摇了摇头,在太子身边跪下,一句话不说。 武承嗣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子干的好事,对他更增厌恶。 他实在不明白太子脑子到底抽什么筋,这样一个知书达礼的美貌女子不要,非要喜欢那个刁蛮任性的突厥女子。 “承嗣,你快宣旨呀!”太子催促道。 “闭嘴!”武承嗣训斥道。 太子詹事戴至德昂然道:“周王殿下,你这是对一国储君的态度吗?” 武承嗣心中大怒,道:“就是你们这帮只会阿谀奉承的家伙围在太子身边,他才会行事越来越不知分寸,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样子?” 跪在地上的众人顿时群情激愤,邓州候冷冷道:“周王殿下,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吧?” 戴良绍恼怒道:“在太子殿 雅若转头望着众官员,颐指气使道:“此人如此无礼,你们等会都去陛下那里弹劾他,听到没有!” 不少东宫官员都俯首应是。 武承嗣厉声道:“本王奉圣上旨意来此宣旨,你不过太子一侧妃,竟敢在本王面前咆哮放肆,来人,将她轰下去,不准她听旨!” 雅若气急道:“本宫看谁敢!”说着站起身,插着腰,一副睥睨四方的表情。 东宫众臣瞧见她站起身,都大惊失色,原本他们就十分厌恶这位太子宠妃,只不过因为太子宠爱的原因,才一直迁就。 哪想此女竟如此胆大妄为,对圣旨不敬! 武承嗣笑了,悠悠道:“好一个刁蛮的侧妃,很好,魏公公,既然东宫有人不愿接旨,咱们就回去吧。” 众官员都惊慌失措,齐齐望向太子。 太子不善争斗,原本指望手下人压住武承嗣,故而闷不做声,哪知事情变成这样,急忙拉住雅若跪下,道:“表弟,你……你宣旨吧。” 雅若挣脱他的手,不悦道:“你干嘛这样怕他,你是陛下的亲儿子,他难道不向着你,还去向着这个外人不成。” 邓州候冷冷道:“侧妃殿下,您就少说两句吧!” 雅若怒道:“本宫还要你来教训?” 邓州候脸色涨的紫青,就在这时,武承嗣悠然道:“魏公公,对圣旨不敬,是何罪名?” 魏东福尖声尖气道:“死罪!” 第339章 掌掴太子侧妃 众人忽然一下都安静了下来,雅若睁大了眼睛看着武承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裴氏瞥了雅若一眼,心中生出一股快意。 武承嗣淡淡道:“太子殿下,你怎么说?” 太子惶急道:“表弟,她是突厥人,不明白我朝的律法,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太子身后的臣子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幸灾乐祸之意,他们心中倒真希望武承嗣能杀了这个突厥侧妃。 雅若见众臣都不说话,太子语气软弱,心中终于生出畏惧之心,望向武承嗣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祈求之意。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也罢,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这次的事本王就不告诉陛下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给太子侧妃掌嘴十下!” 雅若立即抱住太子胳膊,泣声道:“太子,您快救救我,别让他们打我。” 太子急道:“表弟,你就饶过她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武承嗣严厉道:“不行,若是冒犯圣旨都没有任何惩罚,皇帝的威严何在!律法的威严何在!” 太子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名太监将雅若拖到一旁,雅若这回是真的怕了,半点不敢还手! 啪啪啪,啪啪啪! 十巴掌下去,雅若的两边脸颊胀红了起来,眼睛中带着泪花,望着武承嗣的目光更加畏惧。 “看什么看?还想掌嘴不成?”武承嗣凶神恶煞道。 雅若急忙收回目光。 太子跪了这么久,脚都跪麻了,有气无力道:“表弟,你赶紧宣旨吧!” 武承嗣冷冷道:“你急什么,我来问你,表嫂是怎么回事,我刚才瞧见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不动路了?” 戴至德皱眉道:“周王殿下,陛下让您过来是宣旨的,而不是审问太子的!” 武承嗣哼道:“本王现在问的事和圣旨内容有关!你废话真么多,是不是对圣旨有什么意见?” 戴至德急忙道:“下官不敢。” “那就闭嘴!” 太子低着头不说话,武承嗣目光又转向雅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雅若摸着肿胀的脸颊,撅嘴道:“是太子殿下让她走回承乾殿,她自个身子太弱,可不关我的事!” “太子,有此事吗?”武承嗣严厉道。 太子低着头道“嗯”了一声。 “你为何要这么做?” 太子瞥了雅若一眼,只见雅若死死瞪着自己,一只手已经做好要揪人的准备,只得说道:“我……我想让她锻炼一下身体。” 裴氏面色一阵凄苦,咬着嘴唇道:“殿下,您怎么能……” “闭嘴!”太子瞪了她一眼。 “你才应该闭嘴!”武承嗣训斥道,转头望向裴氏,道:“表嫂,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太子终于忍不住了,道:“武承嗣,本宫好歹是储君,你是臣子,你若要宣旨就赶紧宣旨,不宣旨就赶紧回去吧!” 武承嗣冷冷道:“太子殿下,既然你想听旨,那就听好了。” 摊开圣旨,大声道:“太子妃裴氏端庄娴雅,朕甚喜之,赏裴氏紫玉凤冠一件,玉饰十件,金银玉器十件,西域贡品十件。” 裴氏又惊又喜,高举双手道:“妾身领旨!” 皇帝的旨意往往不止是赏赐,里面还包涵着皇帝的态度,这说明皇帝一直将她的遭遇看在眼里。 太子愣住了,道:“父皇这是……” 武承嗣冷冷道:“太子殿下,你还不明白吗,陛下一直关注着你的言行,这道旨意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 太子站起身,忿忿道:“是不是你告诉父皇的?”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也不瞒你,我确实看不过你对表嫂的态度,向陛下提了一嘴。” “这是我们东宫的私事,你干嘛要多管闲事嘛?”雅若撅着嘴道。 “你再说一遍?”武承嗣转头望了过去。 雅若跺了跺脚,转身向后院奔去了。 太子望着武承嗣,咬牙道:“我我这就去找父皇问个清楚!” 刚跑了两步,便听到有人喊道:“你回来!” 转头看去,喊话之人是站在远处走廊上的雅若,瞧见雅若招手,太子只得跑了过去,两人相互间低语着。 武承嗣懒得再待在此处,正要离去时,忽听戴良绍冷冷道:“周王殿下,从今往后,整个东宫都不会欢迎您了,希望您别再来了。” 武承嗣转过头,淡淡道:“这话你说了可不算!” 戴良绍哼道:“您以为经过今天的事,太子殿下还会原谅您吗?” “太子说了也不算。”武承嗣道。 戴良绍脸色微变,道:“您这话什么意思?” “说不定哪天本王又在陛下耳边提一嘴,说太子身边尽是些阿谀奉承的奸臣,到时候本王也许又要过来传旨了。”武承嗣似笑非笑道。 戴良绍又惊又惧,从刚才那道旨意,就能看出武承嗣对皇帝有着莫大影响力,说不定他真能再请一道旨意来。 便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戴洗马,谁说东宫所有人都不欢迎周王殿下了?” 戴良绍转头一看,急忙拱手道:“王妃殿下,属下……这个……” 裴氏没有再睬他,缓缓来到武承嗣身前,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随后又瞥了眼远处低声交谈的太子和太子侧妃,摇了摇头,在婢女搀扶下离去了。 武承嗣望着她消瘦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裴氏的遭遇他虽然同情,却也无可奈何,与其徒自感叹,还不如回家陪自家夫人。 走廊上,看见武承嗣离开,太子立刻问道:“爱妃,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父皇告状?” 雅若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嗔道:“你若现在就去,他还不跟着去了,若是让他将我对圣旨不敬的事说了,陛下能饶得了我?” 太子一拍额头,道:“哎,都怪我考虑不周,差点害了爱妃,那咱们就这样算了不成?” 雅若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蠢,现在他已经走了,你再去找陛下告状不就可以了?” “那如果父皇召他过去对峙,他还是可能说出来呀!”太子眨了眨眼道。 雅若愣了愣,道:“说的也是啊。”沉默了好一会,冷哼道:“算了,那家伙不太好惹,别管他了,这事都是裴氏惹出来的,你准备怎么罚她?” 太子小心翼翼道:“爱妃可有什么主意?” 雅若目中闪着光,道:“你把她废了吧,我不想再被人喊什么侧妃了!” 太子苦笑道:“爱妃,本来我也一直准备找个理由废了她,可父皇刚刚下旨封赏她,那分明就是在警告我!” “所以呢!”雅若冷冷道。 太子急忙抓住她双手,道:“你别急,父皇近来身体越来越差,等他死了后,我一登基就立刻封你为皇后,好不好!” 雅若哼了一声,道:“那好吧,不过我不准你以后再和她说一句话!” 太子抓了抓头,为难道:“这怎么行,有些场合不说话的话别人会发现马脚的,若是他们告诉父皇母后和表弟就不好了。” “那就不准你私下和她说话。” “……听你的就是了。” “你好像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哪敢对你有意见呐。” “哼,谅你也不敢!” …… 武承嗣回到小殿时,酉时过了大半,天色已经黑蒙蒙一片。 刚刚进门,一名亲卫忽然快步而来,拱手道:“殿下,有客人来访,王妃殿下和薛家小姐正在大堂接客。” 武承嗣微感奇怪,一般自己不在时,李芷盈很少见外客,是什么人竟能让她打破这个习惯? 来到大堂,只见李芷盈独坐主位,客座上分别坐着薛玉锦陈子昂和一名陌生男子,瞧见武承嗣后,四人都站起了身。 “夫君,你回来了,有两位客人来找你,说是有重要事情要与你商量。”李芷盈给武承嗣打了个眼色。 武承嗣瞥了陈子昂一眼,微笑道:“陈长史我是认得的,就不知另一位朋友是谁?”说着看向陌生男子。 薛玉锦抢着道:“他是杨务廉儿子,杨泰。” 杨泰拱手道:“草民杨泰,拜见周王殿下。” 武承嗣暗暗皱眉,杨泰来找自己,八成是给自家老爹求情的,妻子应该能够想到才对,干嘛放他进来? 武承嗣来到另一张主位上坐下,摆手道:“不必多礼,请坐。” 薛玉锦似乎比李芷盈还要急,忙着解释道:“武大哥,本来我们不愿带他们来,不过杨泰说要献一样东西给你,我们这才带他们回府了。” “什么东西?”武承嗣奇道。 薛玉锦望着杨泰,道:“武大哥已经回来了,你赶紧说吧。” 杨泰忽然单膝跪地,拱手道:“草民希望殿下能救家父一命。” 薛玉锦当即大怒,道:“喂,你这混蛋,之前不会是骗我和芷盈带你进府,才说要献什么东西吧?” 杨泰平静道:“在下确实要献东西给周王殿下,可条件是希望殿下能救家父一命!” “你还敢提条件?”薛玉锦更怒。 陈子昂打圆场道:“玉锦姑娘,你别那么生气,不如让杨兄把话说完,再交由王爷来定夺如何?” 薛玉锦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武承嗣静静坐着,望着杨泰一言不发。 李芷盈轻轻道:“杨泰,你父亲犯下大罪,就应该受到律法的惩治,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杨泰咬着牙道:“家父确实有罪,但还请王爷和王妃殿下能够给家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芷盈瞧了武承嗣一眼,见他还是不开口,只好问道:“如何戴罪立功?” 杨泰道:“只要王爷能救下家父,我和父亲愿意献上铁管的制造方法,而且还愿意帮助王爷制造更多的铁管!” 武承嗣猛吃一惊,失声道:“你说的铁管是什么?” “就是您让神火坊制造的铁管,虽然您的神火坊还没有造出铁管,但我和父亲却已经造出来了。”杨泰见武承嗣果然很在意那个铁管,暗暗握紧了拳头。 武承嗣心中更加诧异,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让神火坊制造铁管?” “您忘了吗,当初您建立神火坊时,曾找父亲要了一些工匠,那些工匠时常都将神火坊的消息传出来。” 武承嗣愣了半晌,总算想起来,当初建立神火坊时,确实找将作监要了批工匠,没想到这些人都成了别人耳目。 不过他当时也确实没想到,杨务廉会是沛王的人。 杨泰又道:“沛王殿下得知您要造这种铁管后,觉得这东西很可能是一种火药武器,便让父亲跟着铸造。” “所以说神火坊还没有造出来,你们倒先造出来了?”武承嗣瞪眼道。 杨泰站直身躯,昂首道:“殿下,草民知道张师叔和徐师叔都投入您麾下,但论起冶炼技术,他们两人都远远比不上家父,您神火坊的工匠就更别提了。” 李芷盈道:“杨公子,光靠你自己的话可无法取信于人哦。” 杨泰立即道:“王爷,王妃殿下,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将徐师叔张师叔喊过来,向他们当面询问。” 幽静的庭院中,陈子昂仰着头,负手望着明月。 好半晌后,他收回目光,向身旁的杨泰看去,杨泰笔直的站在庭院最中间,目光紧紧盯着前面的书房。 杨务廉就在书房里。 武承嗣听了杨泰的话后,不仅派人去请了张启明和徐元举,还让人持他的令牌将杨务廉带了过来。 杨务廉最先到,一来便被武承嗣单独请入书房中。 这场对话将是杨务廉最后的机会,杨泰自然紧张万分。 陈子昂虽然被称为洛阳狂生,但那指的是他与人辩论学问时的一面,在平日与人相处时,他不仅不狂,而且十分善解人意。 他很明白杨泰现在不想说话,所以他便安静的陪着对方,一句话也不多说。 谁知,杨泰竟忽然向他开口了。 “陈兄,今日不管父亲能否获救,我都很感激你。” “杨兄客气了。” “虽然我很感激你,但有件事我却不得不向陈兄问问。” “杨兄有话只管问。” 杨泰转过头来,目光锐利的望着陈子昂,道:“你我以前虽然都向沛王殿下效力,但我们并无私交,你为何会这样帮我?” 陈子昂摸了摸鼻子,微笑道:“杨兄不必多疑,我其实一直都很佩服杨兄,趁着这次机会,想与你交个朋友。” 杨泰静静凝视了陈子昂一会,冷冷道:“陈兄最好不要把别人都当做蠢货,我虽然与你接触不多,但也一直都在关注你。” “哦?你为何关注我?”陈子昂依然微笑。 杨泰冷冷道:“因为我在洛阳时,听过你与别人的一场辩论。” “哪一场。” “你与晏耀升在七星楼的辩论。” 陈子昂笑了笑,道:“那场辩论我记得。” “你当然记得,正是那场辩论,成就了你们两人的名声,而且那场辩论也是你唯一一次没有取胜的辩论。” 陈子昂皱了皱眉,杨泰的言辞越来越冷冽,似乎对自己颇有敌意,这让他摸不着头脑。 杨泰继续道:“正是因为晏耀升这个强大的对手,你在那场辩论中不得不全力以赴,结果却让我意外发现一件事。” 陈子昂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木然道:“何事?” 杨泰道:“你是科举政策的拥护者,十分痛恨凭门荫就能入仕的现象!” 陈子昂脸色大变,蒙上了一层阴影。 杨泰继续道:“沛王殿下大肆拉拢世家大族,他的王妃甚至选了郑家之女,按理来说,你根本不可能被沛王招揽。” 陈子昂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本我还不明白你为何留在沛王身边,直到几天前你公然反水,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陈子昂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杨泰道:“我本以为你是皇后殿下和周王殿下的人,然而发现你想利用我接近周王后,我又改变了想法。” 陈子昂脸上再次恢复笑容,道:“这都只是你的猜想。” 杨泰冷冷道:“不错,所以我不会告发你。” “多谢。” “你不用谢我,不管如何,你总算帮了我,我们算扯平了。” 陈子昂笑道:“这样最好。” 杨泰道:“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陈子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虽然我不会告发你,但我不喜欢被别人当做傻瓜一样利用,所以你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陈子昂深深看了杨泰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杨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目光再次看向书房。 又过了一刻钟,杨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木轮滚动的声音。 转头一看,只见徐元举和张启明父子在几名侍卫带领下,慢慢走了过来。 徐元举坐在一张轮椅上,由张启明推着走。 张启明与自家儿子长的很像,身材也差不多,只不过脸上多了些皱纹,目光也更加浑浊一些。 瞧见杨泰后,张启明浑浊的双眼瞪的圆溜溜的,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泰拱手道:“小侄见过两位师叔。” “谁是你师叔,你立刻给我滚,不然别怪我把你的事抖出去。”张启明威胁道。 杨泰道:“小侄正要感谢张师叔隐瞒了我与这次事件的关系。” 张启明猛吃一惊,他之所以没有检举杨泰,不过是念着几分同门之情,不希望杨家绝后。 可杨泰竟然当着周王府的侍卫说出此事,难道不怕被别人知道吗? 便在这时,徐元举冷冷道:“杨泰,周王殿下让我们过来,应该和你有关系吧?” 杨泰指着书房道:“周王殿下正在里面与家父谈话,殿下交代过,如果两位过来的话,请在外面等候一会。” “什么?杨务廉也在里面?”张启明又惊又怒。 徐元举沉声道:“杨泰,你到底和殿下说了什么?” 杨泰转过身子,朝向书房方向,似乎不打算再开口了。 张构怒火中烧,快步来到杨泰身前,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怒道: “你这混蛋,就是因为你和你爹利欲熏心,徐师叔的腿才会断,徐师妹的眼睛才会瞎,你竟然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杨泰冷冷道:“悔过这种事情,用嘴巴说就行了吗,你若是想听,我可以向你说一整天。” 嘭! 张构直接给了杨泰一拳,杨泰站起身,整了整衣服,继续面向着书房,就好像被打的不是自己一样。 张构气急,正要再打,徐元举出声道:“构儿,快住手。” “徐师叔,这混蛋根本没有悔意!”张构怒道。 徐元举缓缓道:“这里是周王殿下的地方,不可胡来。” 张构转头向不远处的侍卫看去,发现他们正盯着自己,哼了一声,回到张启明身边。 第340章 京兆韦家 就在这时,书房被人推开,薛玉锦从屋内走了出来,四顾瞧了一眼,道:“徐元举和张启明来了吗?” “薛县主,您好,咱们又见面了,我爹爹和徐师叔都来了。”张构上前几步道。 薛玉锦歪了歪头,奇道:“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在下张构,之前去王府拜见王妃时,是您带我进去的,您不记得了吗?” 薛玉锦点了点头,也不知认没认出张构,说道:“武大哥说了,让徐元举和张启明进去,赶紧进去吧。” 张启明和徐元举齐齐应了一声,一同进入书房,薛玉锦从外面将房门拉上。 张构道:“薛县主,您不进去了吗?” 薛玉锦摆了摆手,道:“武大哥和那个叫杨务廉的说的话,每个词我明明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我就完全不懂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张构发觉这位县主意外的坦率,忍不住笑道:“听不懂也没关系。” “为什么?”薛玉锦瞄了过来。 张构笑道:“您是女子,这些事懂不懂也没什么关系。” 薛玉锦哼了一声,道:“你是在瞧不起女人吗?” 张构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薛玉锦白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杨泰身上,问:“喂,陈子昂呢?怎么没见他人?” “他走了。”杨泰说话时,脑袋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书房。 薛玉锦见他态度冷淡,哼了一声,便要离开庭院。 就在这时,张构忽然问道:“薛县主,太平公主殿下今天没有过来吗?” “没有啊,你问这个做什么?”薛玉锦转过身。 张构有些慌乱的摆手道:“没、没什么。” 薛玉锦也没有多想,提议道:“哎,你在这里干等着多无聊啊,不如和我去暖阁等吧,还可以喝杯茶。” 张构忙道:“在下没有意见。” 薛玉锦点了点头,没有邀请杨泰,和张构一起离开了。 当月亮升到庭院最高一棵树的树梢上时,书房的门终于打开,杨务廉、徐元举和张启明都出来了。 紧接着武承嗣和李芷盈也跟了出来。 杨泰向父亲脸上望去,见他虽然极力控制着表情,但脸上的喜色却根本掩盖不住,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臣(草民)告辞。”三人齐齐向武承嗣拱手。 武承嗣笑道:“希望你等以后能齐心协力,为我朝冶炼技术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三人都拱手应是,尤以杨务廉的声音最大。 离开武承嗣的宫殿后,张启明父子和徐元举立刻钻入了马车,没有和杨务廉父子说上半句话。 杨务廉丝毫不以为忤,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泰儿,陪为父走几步吧。” 杨泰再也忍耐不住,问道:“父亲,周王殿下答应为您免罪了吗?” 杨务廉摇头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总算不用在大牢中渡过余生了,这都多亏你了。” 杨泰急问道:“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王殿下和您都谈了些什么?” 杨务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道:“他让我们改进冶炼方法,想办法炼制出更长更粗的铁管!” 杨泰皱眉道:“还要更粗吗?那不是会更重?这样的武器只怕搬运都困难,如何作战?” “我也想不通,他让我和张启明在扬州再建立一个神火坊,专门研究这种铁管。” “那徐师叔呢?” 杨务廉叹了口气,道:“他这次倒是因祸得福,周王殿下准备举荐他担任扬州刺史,到时候他会全力配合我们的神火坊。” 杨泰点头道:“那位周王殿下对这种武器似乎很有把握,父亲,我和你一起去扬州。” 杨务廉道:“你去那里做什么?我已经和周王殿下说好了,让你进入长安的神火坊中,将炼制铁管的技术传给那里的工匠。” “孩儿明白了。” 杨务廉忽然仰天叹了口气,道:“要是早点遇到周王殿下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杨泰皱眉道:“父亲,现在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杨务廉瞥了儿子一眼,摇头道:“你不明白,为父并非受到他的恩惠才这么说,也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胸怀等因素。” “那您是?” 杨泰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他与别人不同,我能够感受到他对冶炼技术的重视,对匠人的尊重,若是抛开他军人身份,我甚至觉得他也做过工匠。” 暖阁中,武承嗣侧躺在榻上,弓着身,用手臂撑着脑袋,与李芷盈下着围棋,薛玉锦跪坐在李芷盈旁边观棋。 三人刚刚吃了晚膳,吃完晚饭后下几盘棋,是唐朝贵族比较流行的消遣方式,武承嗣也渐渐适应了这种习惯。 因为夜间能够做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 薛玉锦并没有观棋不语的好习惯,每当轮到李芷盈时,就会在旁边不住嚷嚷:“芷盈,下这里,听我的,准没错!” 武承嗣并没有抗议,因为薛玉锦的水平臭的很,对李芷盈的帮助为零,不对,应该是负数才对。 李芷盈的棋风属于绵里藏针型,从不与武承嗣正面争锋,只要武承嗣稍微强势一点,她就会主动避让。 这样本来是很吃亏的,但她算棋算的很远。 有时候明明是武承嗣占着上风,他也没有犯任何错误,但下着下着,李芷盈不知不觉就把差距弥补回来了。 武承嗣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家妻子说不定是个隐藏的高手,只不过有意想让,才每次都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对武承嗣来说围棋不过是消遣,输赢都没区别。 一盘棋下完,武承嗣以微弱优势取胜,他坐直了身,说道:“玉锦,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薛玉锦一边帮忙收棋子,一边说道:“那我今天不回去好了。” 见武承嗣皱起了眉,她急忙道:“你放心,我不和你抢芷盈,你们俩只管睡觉好了。” 武承嗣没好气道:“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芷盈关切道:“玉锦,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只怕你大哥要担心了。” 薛玉锦扁了扁嘴,哼道:“他才不会关心呢。” 李芷盈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薛玉锦本来不想说,但她一向藏不住话,只憋了三秒钟,便说道:“他这几天成天就知道去找韦家二小姐,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 李芷盈吃惊道:“他又和韦家小姐有来往吗?” 薛玉锦扁着嘴,道:“可不是吗,都是晏耀升那个臭家伙,一直暗中为他们联络消息,这才让他们旧情复燃了!” 武承嗣翘着二郎腿,笑道:“这是好事啊,你大哥都快三十了,早该娶妻了才是,韦家三位小姐都是出了名的美貌贤惠,你这个做妹妹的该替他高兴才对。” “才不要!我讨厌那个女人!” 薛玉锦似乎真的生气了,从榻上爬了下去,气冲冲离开了房间。 武承嗣抓了抓额间,皱眉道:“她是不是和韦家二小姐有什么矛盾?” 李芷盈瞥了武承嗣一眼,轻轻道:“夫君,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玉锦在这件事上可受了不少委屈。” 武承嗣坐直了身,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详细说说。” 李芷盈慢慢爬到武承嗣身边,靠在他手臂上,说道:“这事还要从八年前说起,当时玉锦的大哥在一次花灯会上,遇到了韦家二小姐。” 武承嗣笑道:“是不是薛大郎对韦家二小姐一见钟情了?” 李芷盈也笑了,道:“夫君猜的不错,当时京师中名气最大的便是韦家三位千金,各家豪门子弟都想娶一位韦家女回家。” 武承嗣点了点头,当时原主还在岭南,因此武承嗣并没有相关的记忆,来长安后,也只知韦家三位小姐以美貌出名。 李芷盈继续道:“只可惜韦家二小姐没有看上薛大郎,薛大郎和一群富家子弟一样,只要韦家二小姐出门,他们必定会跟随在左右。” 武承嗣撇了撇嘴,道:“那韦家二小姐当时没有意中人吗?” 李芷盈道:“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其实却是有的。” “是谁?”武承嗣八卦之心顿起。 “你听人家慢慢说嘛。” 武承嗣将她搂在怀里,笑道:“好,你慢慢说,我不打断你。” 李芷盈给了武承嗣一个微笑,靠着武承嗣,继续道:“玉锦与薛大哥兄妹情深,不忍心兄长为情所困,所以就想帮助薛大郎。” “她一个女子怎么帮?”武承嗣笑道。 “夫君,你可别小看玉锦,她若是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她做什么了?” 李芷盈抬头望着武承嗣,一字字道:“她跑去韦家做家丁了!” 说完便紧紧盯着武承嗣的表情,武承嗣眨了眨眼,道:“那后来呢?” 李芷盈睁大了眼睛:“夫君,你不吃惊吗?” “吃惊什么?” “玉锦可是个女子呀,而且她毕竟是薛将军的女儿,却女扮男装跑去韦家做家丁,这难道不荒唐吗?” 武承嗣笑着摆了摆手,道:“这算什么,有的女子还女扮男装跑去书院读书,然后还和一名同窗许下白头之约呢。” 李芷盈眼睛睁的更大了,失声道:“是哪家的女子?她……她怎么能做这种事?” 武承嗣见妻子有些激动,忙拍了拍她肩膀道:“别急,是我在书中看到的故事,不是咱们身边的人。” 李芷盈气呼呼道:“写这书的人应该被抓起来,不然若是被哪个女子瞧见了,真的学着去做怎么办?” 武承嗣有些无语,李芷盈聪慧是聪慧,毕竟是古代女子,思想还有些保守。 “那后来呢,玉锦进入韦家后发生什么了?”武承嗣转移话题。 李芷盈隔了一会,才神秘兮兮道:“玉锦在韦家待了几天后,被她发现一件事。” “何事?” 李芷盈又抬起头,望着武承嗣道:“她发现韦家二小姐已经有相好的了,而且那名相好的竟然是她的琴乐先生!” 说完又盯着武承嗣看,每当提到一些重要事情时,她便想瞧瞧武承嗣的反应。 武承嗣还是没什么反应,只问道:“后来呢?” 李芷盈抿了抿嘴,低着头道:“后来玉锦把两人的事告发了,韦家老太爷让人将那位琴乐先生的腿给打断了,赶出了韦家。” 武承嗣沉默不语。 李芷盈偷瞄了他一眼,小声道:“玉锦这件事确实做的不太妥当,不过那位韦家二小姐的反应更加无情。” “哦?她怎么无情?” 李芷盈蹙着眉道:“那位琴乐老师被审问时,韦家二小姐在一旁冷眼旁观,不仅没有为他求情,还说是那位琴乐先生强迫她!” 武承嗣叹了口气,古代女子的等级观念是很重的,像韦家二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根本不可能真的跟着一位普通的琴乐先生。 而且就算她愿意,韦家人也不可能愿意,她心里不可能不知道。 真正有勇气并且有能力冲破封建束缚的女子,并没有几人。 “这就是玉锦讨厌韦家二小姐的缘故吗?”武承嗣问。 李芷盈摇了摇头,道:“玉锦当时太笨了,做下这种事却没想着逃跑,继续留在韦家,结果被韦家二小姐查出她告密的事。” 武承嗣叹道:“那韦家二小姐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李芷盈脸色微微变白了一些,咬着嘴唇道:“她不仅让人打了玉锦一顿,发现玉锦女子身份后,还……还打算让一名家丁坏了玉锦的清白!” 武承嗣猛吃一惊,道:“后来呢?玉锦没事吧?” 李芷盈道:“幸好玉锦最后亮出了薛家小姐的身份,韦家二小姐才放了她。”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那韦家二小姐如此品性,薛家大郎还依然喜欢她?” 李芷盈闷声道:“他不相信玉锦的话。” 武承嗣皱眉道:“他为何不信?玉锦为他亲身犯险,他难道还选择相信别人?” 李芷盈瞥了武承嗣一眼,道:“玉锦不肯将自己当家丁的事说出来,所以前后有些事说不通。” 武承嗣点了点头,这还算说的过去,道:“那还有后来吗?” 李芷盈轻轻道:“后来韦家三位小姐相继嫁人,当年的长安第一才子晏耀升娶了大小姐,入赘韦家。” “二小姐嫁给了袁公瑜的儿子,薛大哥只好死了心。三小姐则嫁给了鲁王次子。” 武承嗣奇道:“既然韦家二小姐都嫁给袁家了,怎么还和薛大郎有来往?” 李芷盈忽然笑道:“郎君,这事还和你有关呢。” “和我有关?” “是呀,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破获了许敬宗陷害苏老将军的案子,结果袁公瑜受到牵连,被贬到外地为官。” 武承嗣点头道:“这个我自然记得。” 李芷盈道:“袁家那位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听说受不了打击,在路上病逝了,韦家二小姐便回到了长安。” 武承嗣终于明白了,唐朝的寡妇是可以再嫁的,身份越尊贵的女子,越容易再嫁。 “也就是说,那位韦家二小姐回京后,开始与薛大郎偷偷来往了?” “不是偷偷来往,而是光明正大。”李芷盈纠正道:“自从薛家被封为国公后,韦家二小姐便主动找上薛大哥。” “那玉锦没有阻止?” 李芷盈笑道:“她当然阻止了,当街将韦家二小姐臭骂了一顿,还禁止他哥哥与韦家二小姐来往。” 武承嗣吃惊道:“薛大郎没有揍她?” 李芷盈白了他一眼,道:“薛大哥很疼玉锦的,怎么可能揍她。”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他们两人就此断了来往,没想到还是在偷偷来往。” 武承嗣打了个哈欠,道:“感情这种东西,强行阻止是没用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李芷盈愣了愣,隔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多劝劝玉锦的。” 武承嗣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便被妻子当做了任务,他爬起身,将灯全部吹熄,笑道:“娘子,天色不早了。” 李芷盈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忙道:“夫君,且容妾身先去沐浴。” 武承嗣一把拉住她,笑道:“等会再洗也是一样,我和你一起洗。”说着大手已经在李芷盈全身游走。 李芷盈浑身顿时没了力气,整个身体靠在武承嗣身上,柔声道:“请夫君怜惜妾身。” 没一会,漆黑的屋子里很快传来阵阵娇喘声。 次日,武承嗣去找了武媚一趟,将杨务廉的事和她打了声招呼,到了下午,李治身体忽然好转了些,当即传下旨意,返回长安! 回长安的路上,薛玉锦依然天天和武承嗣夫妻住在一起,武承嗣知道她经历后,也没有再调笑她。 出了兖州后,大队在官道上形成一条长长的巨龙,徐元举、张启明父子找上武承嗣,向他告别返回扬州。 武承嗣被李治委以重任后,自然不能再回扬州,然而左武军还在扬州,攻打倭国的计划他也不打算放弃。 于是详细的向徐元举交代一番,让他将自己的命令带给黑齿常之、韩成和王方翼。 另外又告诉徐元举,皇后的人会来带走贺兰敏之,让他做好准备。 徐元举将武承嗣的命令一一记下,然后与大队分开,与张启明父子、杨务廉一同向扬州返回。 …… 第四卷完。 第341章 前往长安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扬州城北面五十里有一座森林,因为有大虫出没,故而鲜少有人敢进入这座森林。 然而此时此刻,这座森林中最危险的生物绝不是大虫。 陈硕真以惊人的速度在森林中疾驰。 她头上的束带已经失落,乌黑柔顺的长发整个披散在脑后,她的道袍上有许多划痕和破洞,她的手下已经全部被杀,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森林中的动物都有着敏锐的听力,当陈硕真从它们附近经过时,都吓的跑回自己的洞穴中,因为她行进的声音是那样快,那样陌生。 对陌生的东西,动物们总是充满着恐惧。 忽然间,这些动物都从洞穴中探出头来,四处望着,因为它们发现声音忽然消失了。 森林的一处空地上,陈硕真微微喘息着,目光冷冷望着挡在身前的黑衣面具男子。 尽管死亡将近,她的神情依然平静。 “当初司徒宏和我一起帮你围杀欧阳充时,他便说过,也许有一天被你们不良人围杀的就是我们了,没想到真被他一语中的。” 杨铉默然不语。 “既然你不想说话,为何还不动手?”陈硕真冷冷道。 杨铉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如果你想问我为何为越王效力,那便不必开口了,我不会告诉你。”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杨铉淡淡道:“因为我知道原因。” 陈硕真脸色微变,盯着杨铉看了一会,勉强笑道:“那我倒想听听。” 杨铉淡淡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陈硕真。” “你、你在胡说什么?”陈硕真勃然变色。 “真正的陈硕真在当年造反失败就被杀了,只不过越王发现近年来火凤社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竟然死灰复燃。” “刚好他又在无意中,获得了火凤社的镇社之宝“灵宝经”,便让你学了灵宝经里面的武功,然后以陈硕真的身份,召集火凤社的信徒,为自己所用。” 陈硕真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杨铉淡淡道:“你和陈硕真长的很像,又过去那么多年,而且武功也与她一模一样,那些信徒很容易便相信你了。难对付的是当时控制火凤社的高层教徒,不过你有越王支持,收拢这些高层也并不困难。” “是韩王告诉你的?”陈硕真咬牙道。 杨铉道:“你没必要知道,现在我只希望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陈硕真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平静,道:“我姑且听听。” 杨铉目光瞬间变得极为锐利,道:“我知道,长安城内一直有人在给越王行贿,让他支持辽东之战,那个行贿的人是谁?” 陈硕真冷笑一声:“你也不需要知道。” 杨铉道:“如果是哪位将军给越王殿下行贿,我并不会奇怪,但令我奇怪的是,一位商人竟然也敢干涉朝廷的决策。” 陈硕真吃了一惊,道:“你知道?” 杨铉目光一亮,他之所以说是商人,是因为也有人给韩王行贿过,那人他远远见过一面,根据他的判断,那人就是名商人。 从陈硕真的反应,贿赂越王的人,应该也是那名商人。 “那人是谁?”杨铉追问。 陈硕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杨铉沉默了一会,道:“你现在守着这个秘密也没有用了,何不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陈硕真笑了笑,道:“有意义,至少能让你不顺心。” 杨铉没有再多说,双手一扬,两只手上都多了一根银色短枪,陈硕真浑身瞬间绷紧。 忽然间,一阵秋风吹起了落叶,两人身影瞬间交织在一起,陈硕真剑法凶猛,身法诡异。 然而面对杨铉这种速度、力量都达到顶级的高手,再也无法向面对高君会一样压制对方。 五十招以前,两人还能势均力敌,然而五十招一过,杨铉便向陈硕真不断靠近,对短武器来说,距离越短,威力越强。 忽然间,陈硕真一个收招不及,长剑被短枪上的机关卡住,杨铉用力一抖,长剑便脱手飞到空中。 危急之时,陈硕真向后一仰,几乎贴在地面上,与此同时她袖中飞出一根缎带缠住一棵树。 当杨铉短枪下刺时,她用力一拉,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攻击。 此时她已明白不是杨铉对手,为了防止被杨铉捉住后拷问消息,接到落下的长剑后,毫不犹豫的抹向自己的脖子。 就在这时,杨铉出声道:“且慢。” 杨铉喊话的同时,脚步也停住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陈硕真便停下了手,望着对方。 杨铉沉声道:“我有一个提议。” 陈硕真一言不发,等着他的后文。 “我让一名手下与你决斗,如果你赢了,我就放你离开。如果你输了,我依然放你走,不过你要告诉我名商人的身份。” 陈硕真皱眉道:“越王都已经倒了,辽东战争也结束了,你为何对那名商人如此执着?” 杨铉道:“你不必知道。” 陈硕真冷冷道:“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也不会同意你的提议。” 杨铉静静凝望了她许久,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但如果你知道后,我就不能放你离开了,你自己考虑吧。” 陈硕真沉默了一会,道:“让你的手下出来吧。” 她虽然打不过杨铉,但不信连一个普通不良人都赢不了。而且这个消息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如果有机会换自己一条命,倒也值得一试。 杨铉吹了声古怪的口哨,一阵人影晃动,一名身材高挑的狐脸面具人,出现在陈硕真面前。 从对方胸口鼓起的形状和苗条的身形来看,面具后面是名女子,一双眼睛虽然冰冷彻骨,却不像杨铉那样毫无人类情感。 那女子穿着深紫色的短打短裙,一双袖子又宽又长,陈硕真竟看不到她用的什么兵刃。 “凤舞,你来对付她。” “死的还是活的?”紫衣女子问。 她的声音虽然冰冷,但清脆悦耳,能听出年纪还很轻。 陈硕真却丝毫不敢大意,杨铉对她的武功很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还让这女子出战,一定有他的原因。 “活的。” 杨铉的声音刚落下,紫衣女子便如同一只大蝴蝶一样,流云飞絮般往后飘起,右手袖子一摆,几丝寒光从袖口一闪而过。 陈硕真听声辩位,用剑身横扫,几声细微的轻响后,她侧面的一棵槐树上多了三根长长的细针。 陈硕真轻喝一声,足尖一点,向凤舞逼去,凤舞左手向侧面一拉,原本插在树上的长针调转方向,从侧面袭向陈硕真。 “针上一定连着透明的丝线!” 陈硕真一边想着,一边凌空翻了个身,躲过了长针,便在这时,凤舞右边袖子一抖,一根黑色的蛇鞭从袖中飞出,缠向陈硕真。 长剑砍在鞭上,并没有将鞭子砍断,被砍中的蛇鞭前端借着余势,向陈硕真脖子缠来。 陈硕真身子向侧面诡异的一扭,便躲过鞭子。 凤舞一手控制缠着蚕丝的银针,一手控制蛇鞭,凭借着诡异的兵刃,竟将陈硕真压制了好半天。 直到一柱香时间后,陈硕真才慢慢适应对方兵刃,渐渐将劣势拉回,开始试图与凤舞拉进距离。 就在这时,凤舞忽然收回长鞭和银针,手中蓦地多了两根短刺,陈硕真一个反应不及,便被凤舞欺到三尺内。 陈硕真奋力反击,想要重新拉开距离,凤舞却如影随形。 近身搏击最为凶险,面对对方的进攻,两人的反应时间都非常短。 没过多久,两人身上都有了一道伤口,陈硕真渐有气力不支之感,凤舞却是越斗越强,越斗越凶。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陈硕真已被凤舞完全压制,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她现在的情形,很像当初她与高君会的那场死斗。 只不过当初她是占上风的人,这次轮到她体会到风雨飘摇的感觉。 陈硕真没有高君会那么幸运,没有人来救她,啪的一声,长剑脱手,一柄短刺顶在她咽喉上。 “你输了。” 凤舞声音中透着几分兴奋,能碰到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并且最终击败对方,对每个习武之人来说,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陈硕真咬了咬牙,望着杨铉道:“如果我不是先和你斗了一场,未必会输给她!” 杨铉点头道:“是的。” 陈硕真叹了口气,低着头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凤舞收回短刺,退到了一边。 杨铉立即问道:“那名商人是谁?” “你听说过蔡阳这个名字吗?”陈硕真反问。 杨铉摇了摇头。 陈硕真道:“长安富商多如牛毛,你没听过他也很正常,不过他名气不大,财力却非常雄厚。” 杨铉默默听着,对于不太了解的事情,他一般只听不说。 陈硕真继续道:“此人不仅是皇商,而且控制着城南的许多帮派。” 杨铉道:“他背后有没有人?” 陈硕真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蔡阳派来的人给越王殿下送了封信,越王殿下看过就烧了,我对他的了解也只有这些而已。”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蔡阳为何要行贿越王,让他支持辽东之战了?” “我确实不知。” 杨铉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走了。” 陈硕真看了他一会,又瞟了凤舞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等会。”杨铉又开口了。 陈硕真转过身,死死盯着杨铉。 “你不能就这样走。”杨铉的声音依然古井无波。 陈硕真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指责杨铉不守承诺,只冷冷道:“有什么道,只管划下来。” 杨铉道:“我收到的命令是剿灭火凤社,我之所以放过你,因为你并不是陈硕真,如果你想离开,必须恢复原来的身份。” 陈硕真道:“我以后会恢复本名。” 杨铉又道:“你的武功是从灵宝经中学到的。” 陈硕真咬了咬牙,忽然取出一柄匕首,割断右手经脉,又坐在地上,割断双脚经脉。 最后用牙齿咬住匕首,割断左手经脉,躺在地上,死死盯着杨铉。 杨铉仔细打量了她四肢上的伤口,吩咐道:“凤舞,带她去一家客栈,帮她找个大夫。” 凤舞应了一声,抱着陈硕真飞快离去。 杨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忽听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转过身,只见韩成、高君会师徒带着一群士兵过来了。 韩成左右看了一眼,问道:“陈硕真呢?” “这世上已经没有陈硕真这个人了。”杨铉淡淡道,说完朝着森林另一个方向慢慢离去。 韩成望着他的背影,皱眉道:“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可信任。” 高君会默默望着杨铉的背影,没有答话。 韩成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不管怎么说,总算将火凤社彻底剿灭了,高兄,我们回去吧。” 高君会道:“我要走了。” 韩成吃惊道:“你要去哪?” 高君会沉默了一会,道:“我现在也没有想好。” 韩成劝道:“既然如此,何不进入军队,和我还有殿下一起征战沙场?以殿下对你的看中,最起码也会封你一个郎将。” 高君会摇头道:“我更喜欢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生活,你替我转告殿下,我每年都会去一次长夜岛,如果他有什么吩咐,派人来长夜岛就行了。” 话一说完,便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去了。 公孙小娘向韩成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抱着那柄比自己还高的长剑,向高君会追了过去。 …… 离开行宫十天后,经过一路奔波,徐元举四人乘坐的马车,终于来到回扬州境内。 来到城外时,只见欢迎徐元举的人挤满了城门。 杨务廉笑道:“徐师弟,看来扬州官员和百姓都很欢迎你这个刺史呀。” 徐元举冷哼道:“泰山行宫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这些欢迎我的人中,大部分是与越王、韩王关系亲密的人。” 杨务廉立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这些人并不是欢迎徐元举,而是在等候周王武承嗣,急于在武承嗣面前撇清与越王、韩王的关系罢了。 果然,当城门外各大家族的家主和官员们发现武承嗣并没有回来时,俱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韩王、越王已倒,徐元举这个刺史已经成为扬州老大,众人对他也极尽阿谀奉承。 当徐元举应付完这些人、回到刺史府时,已到了黄昏时分。 几人刚进刺史府,韩成便迎面走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后,疑惑道:“徐刺史,我家殿下呢?” 徐元举道:“周王殿下跟着陛下回长安了,不会再回扬州了。” 韩成急切道:“那殿下有没有交代我什么时候回长安?” 徐元举点了点头:“殿下有令,让你带领千牛卫立刻返回长安,王方翼将军被任命为水军都督,黑齿常之将军被任命为副督府。” 韩成微微一惊,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去将殿下的命令告诉他们。”说完快步向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道:“对了,杨思俭在狱中用筷子刺穿自己咽喉,自尽身亡。”这句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徐元举并没有太在意杨思俭自杀的事,因为他看到自家女儿在侍女搀扶下,沿着走廊慢慢走了过来。 “殿下、爹爹,你们回来了吗?”徐文清远远便喊道。 刺史府后堂中,徐家父女分做上首,张启明父子、杨务廉坐在客座,五个人表情各不相同,都没有说话。 杨务廉瞧见徐文清后,心中充满愧疚,连头都不敢抬。 徐元举关切的望着女儿,自从告诉她武承嗣回长安后,徐文清便一声不吭。 张启明则时不时向张构瞥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张构目光一直望着大门方向,一副六神无主、心不在焉的模样。 自从离开行宫后,张启明便发现儿子的异样,向他询问时,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便在这时,徐文清忽然站起身道:“爹,我下去休息了。” 徐元举见女儿脸色难看,急忙安慰道:“女儿,殿下说了会派人过来接你的,你不必太担心!” 徐文清咬了咬嘴唇,道:“这只是借口,我知道,他不回扬州就是因为不想见到我!” 徐元举吃惊道:“女儿,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是陛下的旨意,殿下也没有办法,再说了,他为何不想见你?” “因为……因为我是个瞎子,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累赘!”徐文清哭哭啼啼道。 当一个人眼睛瞎了,就难免胡思乱想,而且总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徐元举虽然为政是把好手,但对于女子敏感的内心却很难理解,他笑了笑,道:“你别胡说,殿下不会这样想的。” 徐文清跺了跺脚,向角门方向跑去,然而方向没认准,差点撞到墙上,幸好芦苇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眼望着芦苇扶着徐文清离去,张构忽然站起身道:“徐师叔,我去看看师妹。” 徐元举点头道:“也好,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比较好说话。” 徐文清住的小楼并不华丽,却是刺史府后院中,风景最好、最安静的一处地方。 当张构来到门外时,徐文清的抽泣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推门而入,徐文清立刻止住了声音,问:“是谁?” “是我,徐师妹,你没事吧?”张构穿过外厅,进入通室。 徐文清擦了擦眼角,低着头道:“我没事。” 张构静静望着徐文清,忽然道:“徐师妹,命运有时候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你觉得这句话对吗?” 徐文清吃了一惊,道:“张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与其在这里心怀不安的等着周王殿下来接你,倒不如主动去长安城找他。” 徐文清一怔,道:“我、我去找他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张构徐徐道:“如果他真心想接你去长安,就绝不会不高兴,如果他不是真心的,你也可以向他问个清楚明白。” 徐文清沉默了好一会,坚定道:“你说的对,我决定了,我要去长安城找他!” 一旁的芦苇忍不住道:“小姐,老爷不会让您自个过去的。” 张构立刻说道:“那我们就不告诉他,我护送你去长安!” “这……这太危险啦,小姐,你别答应!”芦苇急道。 徐文清哼道:“你若是怕危险,那就留在家里好了。” 芦苇急道:“不,不,我陪你去,你不要生气嘛。” 次日清晨,徐文清只说要和张构一起出门听戏,徐元举以为张构劝说成功,自然是满口答应。 谁知到了夜晚,徐文清也没有回来,一名下人在徐文清房间里发现一封信,徐元举这才知道女儿去了长安。 第342章 太平公主的随从 长路漫漫,经过大半个月的跋涉,徐文清主仆和张构终于来到长安境内。 张构骑马靠在马车边上,向靠在车窗边的徐文清主仆,讲述着他当海盗的经历。 当他讲到与官军那一战时,自己被官兵的长枪捅穿心口,徐文清主仆齐齐惊呼一声,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构摸了摸胸口,微笑道:“我从小体质与别人不同,心脏长在右边,这才大难不死。” 徐文清笑道:“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便在这时,芦苇忽然喊道:“快瞧,我们到长安城了!” 张构转头一看,只见官道尽头果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城池,城门口,入城的百姓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感叹道:“终于到了!” 徐文清虽然看不见,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笑道:“太好了,再过不久就能见到殿下了。” 进入长安城后,三人结账退了马车。 芦苇望着繁华的街道,撅嘴道:“小姐,咱们上次被人骗了——去到一个假的王府,这次可不能再被骗了。” 徐文清指责道:“你还说呢,都是你不够机灵。” 芦苇嘟嘴道:“小婢确实不够机灵,但小姐您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文清哼道:“不是都这样说吗,聪明的主人、机灵的丫鬟,我够聪明就行了,不需要机灵。” 芦苇扁了扁嘴,她没读过书,自然辩不过徐文清。 在两人斗嘴时,张构找人问了一番,回到两人身边,说道:“我问清楚了,封禅的队伍十几天前就回来了,我们直接去王府找殿下吧。” 徐文清却道:“不好,我要先去找个客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殿下,芦苇,那件蓝色的百鸟裙你带着吧?” 芦苇抖了抖身后的大包袱,道:“带着呢,您就放心吧。” 张构无奈,只得带着两人进入一个里坊,找到一家干净的客栈。 在客栈吃了顿饭,徐文清用花瓣泡了个澡,然后换上百鸟裙,总算做好一切准备。 随后,三人雇了辆马车,向周王府前行。 一路上,芦苇小脑袋一直伸在车窗外面,当三人进入平康坊时,芦苇将脑袋收了回来,焦急道:“小姐,大事不妙啊!” 徐文清忙问:“怎么了?” “我刚才瞧了一圈,长安城内的女子穿的衣服都好漂亮,连这些普通女子都穿这么好,那些大户家的小姐就更不用说了。” 徐文清呐呐道:“我的百鸟裙也比不上她们吗?” “根本没的比!”芦苇毫不客气道。 徐文清大声喊道:“停车!快停车!” “怎么了?”车夫问。 “不去周王府了,转道去长安城最好的成衣布庄!”徐文清急忙道。 “那可得加钱。” 芦苇叫道:“你当我们还付不起你这点车钱吗?让你转道就转道,别那么多废话!” “得勒!” 车夫调转马头,向西市方向前行。 张构摇头叹了口气,心道:“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何必这么在意?” 马车骨碌碌又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来到西市有名的布庄一条街,这里不仅有唐装,还有西域各国的服装。 三人下了马车,趁着张构付车钱时,徐文清道:“哎,请问一下,您知道这里哪家的成衣最好吗?” 车夫想了想,道:“论名气,自然是“十锦缎”最大,不过范记的成衣也不错,而且比较便宜,就看您自己怎么选了。” 徐文清点头道了声谢,在芦苇搀扶下,来到十锦缎门外。 芦苇兴奋道:“小姐,那车夫没说错,这家布庄好气派,和其他布庄完全不同!” 徐文清笑道:“那咱们就进去瞧瞧。” 进入布庄后,芦苇瞧呆了眼,她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这么大的布庄,只见店里有七八名客人正在看衣服,每名客人身边都有一名伙计招呼。 这些客人中,有一队男女穿着最为华贵,一位穿着紫红袍的矮胖男子正在为二人介绍几件成衣。 瞧见那几件衣服后,芦苇眸光一亮,兴奋道:“小姐,那边有几件衣服不错。” 说完扶着徐文清走了过去。 紫袍胖子便是这家布庄的掌柜,瞧见徐文清二人过来,上下瞥了二人一眼,便没有理会她们,继续向那对男女做着介绍。 芦苇一边望着挂着的衣服,一边问道:“小姐,要什么颜色的?” “蓝色。” 芦苇点了点头,指着一件紫金边的蓝色宫裙,道:“掌柜的,把那件衣服拿下来瞧瞧!” 胖掌柜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这件衣服可不便宜,不是什么人都穿得起的。” 芦苇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吗?” 胖掌柜呵呵笑道:“来者是客,鄙人怎么敢呐,你们可看好了吗?确定要那件?” “看好了,就是那件,快拿下来吧?”芦苇不耐烦道。 胖掌柜点了点头,喊了名伙计过来,用长杆将衣服取下,递给芦苇。 “试衣屋在那边?”胖掌柜指着西首角落。 芦苇扶着徐文清进入屋子,一阵沙沙沙的声音后,徐文清换上了新衣服。 “芦苇,怎么样,比我的百鸟裙好看些吗?”徐文清忐忑的问。 芦苇笑嘻嘻道:“那还用问,我保证王爷瞧见您这一身后,眼睛都挪不开!” 徐文清啐了一口,道:“再胡言乱语,等我眼睛治好了,看我怎么治你!” “您可舍不得。”芦苇笑嘻嘻道。 两人出了试衣屋子,来到外堂,那一对华服男女中的女子瞧见徐文清一身后,欣喜道:“这身衣服挺好看,子爷,人家也想要一件。” 那男子淡淡道:“掌柜的,那件衣服多少钱?” 胖掌柜立刻堆起笑脸,道:“这是最新款式,用的也是最好的衣料,因此价格上,可能要贵上一些。” 男子不耐烦道:“到底多少?” “一千六百钱!” 男子脸色变了变,转头望着女伴,说道:“挑件别的吧。” 女子不乐意道:“人家就要这件!” “你确定?” 女子用力点了点头。 华服男子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了,那女子顿时花容失色,跺了跺脚,快步追了过去。 胖掌柜嗤笑一声,哼道:“好歹是个县子,连件衣服也买不起,我呸!” 转头看向徐文清二人时,用眼角斜着二人道:“价格你们已经听到了,赶紧付钱吧!” 徐文清犹豫了一会,道:“我也不要了。” “小姐,要不您还是买了吧,我觉得挺好看的,咱们剩下的钱也足够买下,反正到了王府,咱们就不用花钱了。”芦苇劝道。 徐文清依然摇头,道:“去别的地方再瞧瞧吧。” 胖掌柜冷笑一声,道:“想走?那可不行,这件衣服你们已经穿过了,我没法再卖给别人,你们必须买下!” 芦苇怒道:“你想强买强卖?” 她这一声又响又亮,顿时将店中所有客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就连站在门口的张构也闻声走了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胖掌柜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他们试穿了本店成衣,却不想付钱,你和他们一起的吧,若是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把钱付了吧?” 芦苇怒道:“天下间哪有试穿就要买下的道理?” 胖掌柜淡淡道:“不好意思,我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 张构不想多生事端,问道:“多少钱,我付给你就是。” 胖掌柜点了点头,伸出一只胖手道:“这还差不多,一共一千六百钱,赶紧付了吧。” 张构脸色一白,他其实比徐文清主仆还要穷些,全身的家当加起来也买不起这件衣服。 胖掌柜一瞧他这表情,便知道他付不起钱,冷冷道:“口气那么大,没想到是个穷鬼。” 张构怒道:“你怎么骂人?” 胖掌柜哼道:“你们买衣服不给钱,难道不该骂吗?” 芦苇气急道:“我看你这里就是一家黑店,天下哪有衣服卖这么贵的?” 胖掌柜冷冷道:“我们十锦缎是堂堂皇商,你竟敢说我们是黑店,这是对皇室不敬!今天你们要是不交出钱来,我就让你们享受一下蹲大牢的滋味!” 他一眼就瞧出三人是外地人,便决定狠狠宰上一笔。 围观的客人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徐文清三人,丝毫没有插手的打算。 芦苇怒道:“你这奸商,知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 胖掌柜嗤笑道:“哦?说来听听?” “不怕吓死你,我家小姐是扬州刺史之女!”芦苇昂首挺胸道。 胖掌柜与自家伙计对视一眼,随即几人都是一顿哈哈大笑,胖掌柜笑的喘不过气,道:“我当你们有多大来头呢,原来是外地刺史的女儿呀。” 旋即笑容一收,冷冷道:“告诉你们,这里是京城,莫说是外地刺史,就算京兆府的府尹老爷来我们店买东西,那也必须付钱!” 芦苇忿忿道:“你知道我们是来找谁的吗?” 胖掌柜不耐烦道:“我管你是来找谁的,再啰嗦,信不信我报官?” “我们是来找周……” 芦苇正要报出武承嗣之名,徐文清忽然用力拉住她,咬牙道:“芦苇,你要是敢报出他的名字,我就把你赶回扬州!” 芦苇吃了一惊,委屈道:“小姐,我不说就是,你别赶我走。” 一边的胖掌柜咋舌道:“哎哟,倒还演上了,你们以为这样,本掌柜就会怕了吗?” 目光一冷,道:“驼子,去衙门报官,就说有人买东西不给钱!” 一名驼着后背的伙计应了一声,就要离开铺子。 徐文清心中一急,她可不希望与武承嗣分开这么久,再次见面却是在衙门中,当即说道:“芦苇,把钱给他们,衣服我们买下就是。” 胖掌柜得意一笑,道:“这就对啦。” 张构见两女被如此欺负,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却只能在一旁无能为力,心中又气又恼,大声道:“别买!” 胖掌柜瞪眼道:“这里没你什么事,给我闭嘴。” 徐文清低声道:“张师哥,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构朗声道:“你别被他吓唬住了,天下从来没有试过衣服就要买的道理,衙门也是讲道理的,咱们不必怕他们。” 胖掌柜冷冷道:“好小子,这是你们自找的,等会可别后悔。驼子,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去报官!” 长安县的衙役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除了四名捕快外,还出动了一名捕头。 穿着深蓝公服的捕头问清前因后果后,皱了皱眉,道:“你们既然试穿了衣服,为何不买下?” 徐文清心中一沉,没有说话。 张构扬声道:“这位捕爷,试衣服的目的,就是为了试试合不合适,合适才买,这才是布庄该有的规矩。” “不错,我们在扬州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试了衣服就必须买下的!”芦苇跟着道。 捕头挑了挑眉,道:“你们是扬州人氏?” 芦苇大声道:“不错,我家小姐是扬州刺史的千金!” 捕头猛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徐文清一眼,见她虽然是个瞎子,但确实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廖掌柜,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看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捕头劝道。 胖掌柜强硬道:“刺史女儿又如何,刺史女儿就可以不守规矩吗?刺史女儿就可以买东西不给钱吗?” 捕头沉默了一会,道:“她们是外地人,可能不太熟悉您店里的规矩,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胖掌柜笑眯眯道:“王捕头,您若是这样执法,我们东家可不会高兴哦。” 王捕头微微一惊,看了徐文清一眼,又看了胖掌柜一眼。 权衡片刻,望着徐文清道:“这位姑娘,每个店有每个店的规矩,这里毕竟不是扬州,你们还是付钱了事吧。” 徐文清心中虽然气恼,但更不希望将事情闹大,哼了一声道:“芦苇,把钱给他们!” 张构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想不到堂堂长安衙门竟然这样执法,在下算是涨了见识。” 王捕头面色一沉,道:“这位朋友,你说话还请注意些。” 张构面露踌躇之色,牙关紧咬,似乎正在做一个艰难抉择。 王捕头没有再看他,大声道:“收队,回衙门。” 便在这时,张构似乎做出决定,大声道:“若是公主殿下知道长安衙门里的捕快如此是非不分,也不知会怎么想。” 王捕头惊的差点跳起来,失声问:“你说哪位公主?” 胖掌柜也面色发白,一双三角眼望了过来。 “自然是太平公主殿下!”张构昂然道。 王捕头语气恭敬的道:“不知阁下与太平公主府是什么关系?” “我……我曾在太平公主殿下身边跟随了一段时间。”张构迟疑了一下说。 王捕头望向胖掌柜,道:“廖掌柜,这种小事咱们就不要惊扰到公主殿下了吧,不如就这样算了,你看如何?” 胖掌柜忽然冷笑一声,道:“王捕头,你不要被他们给骗了,公主殿下长年都待在长安城,这小子是扬州人,怎么可能有机会为公主殿下效命?” 王捕头愣了愣,转头盯着张构,道:“你何时来的长安?” 张构迟疑了一下,道:“今……今天。” 王捕头大怒,道:“好小子,敢用太平公主殿下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便在这时,一名道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他确实进过公主府,还和公主殿下说过话,我可以作证!” 王捕头急忙转头看去,瞧见说话之人后,气的破口大骂:“王大头,你小子来掺合个什么劲,又皮痒了是不是?” 来者正是张构初来长安的向导——王大头。 “捕爷,我真没骗您,我亲眼瞧见张兄和公主殿下说话,就在永乐候府。” 王捕头冷笑一声,心想:“永乐候府都被抄了,你骗谁呢。”冷冷问道:“我问你,你小子与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王大头走到张构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笑嘻嘻道:“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张兄?” 张构迟疑了一下,心想王大头毕竟是来给自己作证,便点头承认了。 王捕头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朋友。” 廖掌柜叫道:“他们肯定是一伙的,专门在外面坑蒙拐骗,王捕头,你可不能放过他们!” 张构、徐文清主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王大头却忽然吹了声口哨,叫道:“弟兄们,快进来帮忙救人!” 他话音一落,门外忽然涌入一群叫花子,他们拥着张构三人离开布庄,而后将徐文清两人推上一辆推车,飞快的向一条巷子里拐了进去。 胖掌柜带着伙计追到门外时,他们早已踪影全无,跺着脚喊道:“追,快追!那瞎眼小娘们把衣服穿跑了!” 徐文清只觉自己被推推搡搡,然后便坐到什么东西上面,又惊又惧,大叫道:“芦苇,你在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芦苇急忙拉着她的手,哭喊着道:“小姐,来了好多叫花子,他们把咱们抓到一辆推车上了!” 张构和王大头跟在车旁边奔跑着,张构急忙道:“徐师妹,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随即又向王大头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师妹下来!” 王大头快步跑着,瞪眼道:“你怎地不识好歹,要不是我救了你们,他们已经把你们抓入衙门去了!” 张构向身后瞥了一眼,咬着牙道:“行了,他们没有追过来,你快放下她们吧!” 王大头道:“咱们现在可不能停,十锦缎势力大的很,背后的东家是蔡胡子,咱们得赶紧去公主府才算安全。” 张构吃惊道:“去公主府做什么?” “当然是找公主殿下庇护了,对了,我这次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一定要报答我!我也不要别的,只要你让我见公主殿下一面。” 王大头满脸笑容。 张构忽然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王大头吃了一惊,跟着停下,喊道:“你做什么?快跑呀,落到蔡胡子手里,那可不是好玩的!” 张构咬着牙说道:“我不能去公主府。” “为、为什么?”王大头嘶声道。 张构沉默了一会,道:“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你别多问。” 王大头抓了抓自己的大脑袋,忽然道:“那咱们去周王府,你如果能让我见周王殿下一面也行。” 徐文清大声喊道:“不要,我不要这样去找他!” 王大头望了徐文清一眼,又望着张构,跺脚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得罪的可是十锦缎!不找个大人物庇护的话,咱们就死定了!” 张构望了徐文清一眼,见她脸色通红,眼角已有大颗眼泪渗出,心中充满无限愧意。 他望着张构说道:“你走吧,我们留下来和他们说清楚,衣服我们买下来就是。” “放屁!老子刚才做了那样的事,你以为他们还会放过我吗?”王大头破口大骂。 张构皱眉道:“既然如此,你干嘛要多管闲事?” 王大头用力抓了抓头,瞪眼道:“还不是指望着救了你,能有机会和公主殿下说上一句话。” 就在这时,一名叫花子飞奔而来,道:“大头哥,他们追来了!” 王大头急道:“咱们没时间在这耽搁了,快走!快走!” 张构却依然一动不动,昂首道:“我死也不会去公主府!” 王大头急道:“不去,不去就是,你们先去我那里躲一下,这样总行了吧,我的祖宗?” 张构迟疑了一下,心想能不去衙门最好,等躲过一阵,再陪着徐文清去找武承嗣。 便答应道:“也好,那就多谢了。” 第343章 西讨元帅 小院很破,墙面乌漆一片,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纹。 屋中唯一的桌子只剩下三条腿,不得不用一根长木棍撑住。 张构坐在一张左右不平的长椅子上,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问道:“这是你家?” “哼,我知道环境不太好,你们就先将就一下吧。”王大头坐在门槛上,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张构转头看向徐文清,道:“徐师妹,我看他们不会追过来了,咱们现在去找周王殿下吧。” 王大头顿时抬起大脑袋,欣喜道:“这样最好!” 徐文清也不再有异议,她瞎眼后,内心敏感脆弱,最担心被武承嗣当做累赘,故而不愿一来就给他添麻烦。 此刻见没有人再追来,当即道:“这位壮士,刚才多谢您救了我们。”转头向芦苇道:“给这位壮士奉上三百钱作谢礼。” 芦苇犹豫了一下,嘟嘴道:“用得着给这么多吗?”还是伸手取出荷包,取出三吊一百钱的铜钱,递了过去。 王大头腾的站起身,搓了搓手,笑呵呵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话这样说,手早已飞快的将钱抓了过来。 三人正要出门,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响起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在砸门。 王大头脸色大变,道:“完了,他们找上门来了!” 徐文清主仆都惊呆了,张构急道:“有没有后门之类的?” “没、没有。”王大头惊慌失措。 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来到屋子里唯一的柜子前,用力拖开,只见柜子后面的墙壁上,竟有个大洞。 洞并不是很大,只能容纳一人,原本是王大头为自己准备的,四个人、三双眼睛面面相觑。 徐文清不安道:“怎么啦?” 张构望着芦苇,沉声道:“你们两个身材比较娇小,应该都能躲进去。” 徐文清看不见墙洞,不安道:“躲进哪?” 王大头嘴唇发白,他很想自己躲进去,但另外三人绝不会同意,而且他们留在外面一定会揭发他。 就在这时,门外“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哐当”一声,听起来似乎大门被人整个踢飞。 张构早已不由分说的将徐文清主仆推入洞中,严厉道:“千万不要出声!”然后将柜子推了回去。 王大头犹豫片刻,就要去开屋门,忽然间,整个门仿佛被大铁锤砸了一下,向屋子内侧飞来,重重撞在王大头身上。 王大头应声倒地。 一阵脚步声响起,两名铁塔般的巨汉进入屋子。 紧接着,两人恭敬的让到左右,一名手持折扇的中年文士缓缓渡入屋内。 在中年文士身边,十锦缎的胖掌柜和一名浓眉大眼的男子鱼贯而入,两人身后,又跟着进来了四名巨汉。 其中一名巨汉右手拖着名乞丐,他那只巨大的手掌比乞丐的脑袋还大,将他脑袋牢牢捏在手中。 进屋后,巨汉随手将乞丐扔在地上,那乞丐满脸尽是鲜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胖掌柜四顾看了一眼,阴恻恻道:“你们真以为得罪了我们“十锦缎”,还能躲起来不成?那两个小娘们呢?” 王大头没有看他,自从这些人进屋后,他的目光便只放在一人身上。 那名浓眉大眼的男子。 “老大,您、您怎么来了?”王大头支支吾吾道。 因为长安城过于巨大,虽然有京兆府、长安县和万年县三个衙门,但依然管不过来。 这些衙门主要精力放在城北,因此城南大片地区滋生出不少帮会。 那浓眉大眼的男子,便是王大头所在帮会老大,人称钟老大。 他们是个小帮会,人数只有几十人,平日通过在城南开地下赌场和收商家保护费谋生。 胖掌柜打了个眼色,两名男子立刻进通室搜索,一阵打压破坏的声音过后,两名男子走了出来,道:“里面没人。” 胖掌柜瞪着王大头,道:“人在哪,快说!” 王大头不安的望着众人,咬着牙不说话。 钟老大面无表情的来到王大头面前,从腰间抽出一根马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 “啊……啊……” 王大头被打的滚来滚去,惨叫连连。 张构怒道:“快住手!” 钟老大转身就是一脚,将张构踢飞了,狠狠撞在木柜上,躲在洞里的徐文清和芦苇都吓的低呼了一声。 幸好撞击声将她们的叫声压住了。 钟老大望着地上的王大头,照着他腹部狠狠踢了一脚,冷冷道:“我看你小子是吃了豹子胆,连耿大掌柜的虎须也敢碰,今天老子就废了你。” 说完又是一脚踢了过去,王大头直接被这一脚踢到了墙角,嘴里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张构见那中年文士微笑不语,显然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这些人给张构一种感觉——他们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自己若是再顾及脸面,只怕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住手,我是太平公主殿下的人!”张构大声喊道。 听到“太平公主”四个字,那名中年文士脸色的微笑消失,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胖掌柜急忙道:“大掌柜,这小子在胡吹大气呢,您不用放在心上。” 王大头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机,不顾身上的疼痛,嘶喊道:“不,他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瞧见他在永乐候府与公主殿下说话!” 中年文士正要开口,胖掌柜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永乐候府都被抄了,他怎么可能在那里与公主殿下说话?” 张构沉声道:“我是在永乐候府被抄之前见的公主殿下,当时那里在举办马球大赛!” 中年文士又准备开口,胖掌柜冷笑声道:“编,接着编!” “啪”的一声,中年文士用扇子在胖掌柜头上敲了一下,怒道:“你能不能闭嘴!” 胖掌柜抱着脑袋赔笑一声,退到一边。 中年文士挥开折扇,俯视着张构,淡淡道:“小子,你以为报出公主府的名头,我就不敢动你吗?” 说着走到张构之前坐过的椅子,慢慢坐了下去,翘着二郎腿道:“我在长安城混了这么多年,豪门权贵也结交了不少,就算是公主府……” 说到这,他突然发现屁股在向一边滑动,来不及放下二郎腿,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瞬间都变了脸色,有的人脸色涨得通红,脸颊上肌肉不住跳动,却死也不敢笑出声来。 中年文士阴沉着脸站起身,冷冷道:“小廖,去公主府找黄执事,就说有人冒用公主府的招牌,请他过来一趟。” 胖掌柜急忙应了一声,带着一名大汉离开了屋子。 二人各骑一马,先向东行,然后一路往北,行了好一阵路后,来到了太平公主府。 公主府富丽堂皇,光前门就有四扇,能从最中间的朱红大门进府的人,这座长安城都没有多少。 胖掌柜二人来到侧面一座门口,门外只有两名家丁看守。 胖掌柜让大汉留在原地,独自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在下奉十锦缎大掌柜之命,求见黄执事,相烦通报一声。” 一名家丁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在外面候着。”说完进门通报去了。 等候之时,胖掌柜忽然瞧见公主府二门大开,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豪华大马车,从门内驶了出来。 马车帘布是最顶尖材质的黄稠丝布,周围围着几十名骑侍保护,各个大门的门卫都突然伏下了身子。 胖掌柜心知马车中便是当朝的太平公主,急忙弯下了他的胖腰,双手拱起,一眼也不敢多看。 直到马车队离去,胖掌柜才敢抬起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位以美貌闻名的公主殿下经过后,空气中似乎都多了一丝香甜的气息。 胖掌柜笑道:“竟能遇到公主殿下出行,鄙人今日运气还不错。” 另一名门卫端着鼻孔说:“你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应该感谢周王殿下才是!” “这是为何?”胖掌柜不解道。 门卫道:“周王殿下前日正式被册封为亲王,这两天上门祝贺的人都快挤破周王府的门槛了,公主殿下这几天,也是三天两头的往周王府跑。” 胖掌柜笑嘻嘻道:“听说周王殿下还被陛下册封为“西讨元帅”,准备对吐蕃人的战事哩。” 那门卫昂首道:“可不是吗,西讨大营就扎在城西沣河边,十二卫署的所有将士,任由周王殿下挑选。” 声音中充满钦慕。 胖掌柜摸着肥胖的下巴,笑道:“所以依我说呐,那些去找周王殿下的人,很可能就是想巴结他老人家,安排自家人进入“西讨大营”。” 那门卫牛眼一瞪,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公主殿下也是去巴结周王殿下?” 胖掌柜急忙道:“鄙人绝无此意,公主殿下与周王殿下兄妹感情最好,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公主殿下若有什么要求,周王殿下自然二话不说,便一口答应。” 门卫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平康坊。 武承嗣宅邸外,形形色色的官员、商人和读书人将府宅围的水泄不通,这些人分成各自圈子,相互交谈着。 尽管门卫告知他们武承嗣并不在府中,他们依然不肯离去。 府门大宅之上的牌匾,已经是第二次更换,从周国公府——再到长平郡王府——再到现在的周王府! 不过,除了牌匾外,这座府邸并没有别的变化。 虽然也称得上一座豪宅,倘若和城内其他亲王府相比,就显得有些不如了。 王府后宅的书房中,武承嗣负着双手,来回走动着。 在他身前有四名不良人。 除了杨铉外,另外三人昂首挺胸站成一排,就像受检阅的士兵一样。 这三人分别是两女一男,是杨铉手下武艺最高强的三人,其中一人将成为武承嗣的贴身护卫。 在杨铉看来,要想保障武承嗣的安全,除了他暗中保护外,还需要一人跟在武承嗣身边贴身保护,如此才万无一失。 武承嗣得知这三人武艺都在韩成之上,便立刻同意了杨铉的提议。 抉择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武承嗣回到椅子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们三人谁的武艺最高?” 杨铉道:“殿下,他们三人武艺都差不多,要分出胜负要看状态和运气。” 武承嗣瞪了他一眼,道:“总还是有些区别的吧,比如交手十次,谁获胜的次数最多。” 杨铉沉默了一会,说道:“回殿下,若真要细分高低,凤舞的武艺最高。” “谁是凤舞?” 最右边那名女子冷冷道:“我是。” 这女子容貌端丽,只不过表情冷漠,脸上似乎覆盖着一层寒冰。 武承嗣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着黑色紧衣紧裤,长裙只到膝盖处,一双袖子又长又宽,点头道:“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亲卫队长吧。” 凤舞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铉忽然道:“殿下,我已经派人盯着蔡阳几日了,目前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需不需采取些其他手段?” 武承嗣想了想,摆手道:“暂时盯着就行,如果有什么问题,再让大理寺出面。” 说完便出了书房。 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武承嗣发现身后没有动静,转头一看,却发现凤舞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忍不住道:“你走路没有声音吗?” 凤舞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困惑,仿佛在问:“走路应该有声音吗?”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算了,没声音就没声音吧。”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走了过来,拱手道:“殿下,诸葛寺卿来了,在偏厅等候。” 武承嗣点了点头,径直来到偏厅,让凤舞在外面等候,独自进入殿内。 “殿下,您找我?”诸葛三元微笑道。 武承嗣拉着他进入通室,压低声音道:“诸葛公,有件事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殿下请说。” 武承嗣沉声道:“我想知道,不良人组织中究竟以谁的命令为最高命令,不良帅能否指挥不良副帅?” 诸葛三元愣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不能。” “那皇帝能命令不良副帅吗?” “也不能,据老夫所知,不良副帅只受一块神秘的信物驱使,谁拥有那件信物,他便只听那人的号令。” 武承嗣心道:“那信物应该就是黑石玉牌。”又问:“那韩王这种情况呢,他被皇帝下了狱,不良副帅会怎么做?” 诸葛三元沉吟道:“如果信物主人犯了对国家不利的大罪导致下狱,不良副帅可以选择将黑石玉牌交给皇帝,让皇帝指派一个新的信物持有者。” 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信物主人是被冤枉的,不良副帅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他洗刷冤屈。” 武承嗣点了点头,笑道:“多谢诸葛公为我解惑。” 诸葛三元笑道:“殿下不必客气。”他什么也没有多问,见武承嗣没有其他吩咐,便告辞离开了。 天空一片湛蓝,庭院中的落叶随风轻舞,风很冷,武承嗣发现冬天已经悄无声息的到来。 不知不觉,又到了十二月份,再过不久,便又是皇家夜宴和万国来朝了。 然而以李治的身体,只怕很难再主持这两场盛会,今年的皇家夜宴,可能是唯一一次由皇后来主持。 李治兑现了他的承诺,回京后不仅正式册封他为亲王,还将他封为“西讨元帅”。 只要他在这个职位上待上一天,他在军中的实力就会强上一天。 用不了多久,他的威望就能超过李勣、苏定方和薛仁贵,成为军中最有影响力的武将,到时候,他将拥有制衡武媚的实力。 正想的出神,一名王府执事忽然快步而来,拱手道:“殿下,公主殿下来了,她说有急事找您。” …… 车轮在路面上滚滚而动,坐在马车内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震颤。 武承嗣并非第一次做这辆马车,但这一次却忍不住问道:“你这马车是谁设计的,怎么这么平稳?” 正盯着凤舞凝视的太平公主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是杨务廉设计的,这种马车他一共只造了五辆,除了父皇和母后外,只有城阳姑姑和鲁王各有一辆。” 武承嗣点了点头。 这时,太平公主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凤舞,道:“二表兄,她是谁啊,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武承嗣道:“她是我的一个女亲卫。” 太平公主似笑非笑道:“这么好看的女亲卫,二表嫂难道不喝醋吗?” 武承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凝视着凤舞,淡淡道:“既然你是亲卫,想必有些武艺咯?” 凤舞只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最讨厌别人对她不尊敬,冷冷道:“那好啊,你和本宫手下的护卫比试一下,让本宫瞧瞧你有何能耐,能让二表兄将你带在身边!” 武承嗣皱眉道:“太平,不得无礼。” 太平公主嘴巴瞬间撅的老高,把头用力偏向一旁,摆动起的秀发,差点砸到武承嗣脸上。 武承嗣从不惯太平公主的刁蛮脾气,绷着脸道:“你二话不说便将我拉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太平公主嘴巴抿了抿,一句话不说。 武承嗣道:“你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回去了。” 太平公主紧咬着嘴唇,眼眶变得湿润,大颗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滑了下来,一副受到天大委屈的模样。 武承嗣不怕她耍脾气,就怕她流眼泪,当即抱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好了,刚才是兄长不对,你别哭了。” 太平公主轻轻挣扎了一下,眼泪如决堤之水一样,流个不停,嘴里大声呜咽道: “人家这些日子以来……为你到处奔波,你却为了个不认识的女人……凶我,我不要你这个表兄了!” 武承嗣轻轻说道:“我以前应该和你说过,不要用公主的身份欺负别人。” “人家哪有……欺负她嘛。”太平公主小声抽噎。 武承嗣道:“那为何对她这么无礼?” “人家好歹是个公主嘛,和她说话她也不理,是她先对我无礼的!”太平公主擦着眼泪道。 武承嗣语重心长道:“太平,她可是我的侍卫,你若是惹她不高兴了,以后我遇刺时,她站在一边袖手旁观怎么办?” 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凤舞,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终于多出一丝表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了回去。 太平公主却只当武承嗣在逗她,噗嗤一笑,道:“你又胡说,哪有侍卫敢不救主人的!” 武承嗣松开她的肩膀,道:“你刚才说最近一直为我奔波,是怎么回事?” 太平公主脱口道:“当然是为你筹钱啊。” “为我筹钱?”武承嗣狐疑道。 太平公主发觉自己说漏嘴,警惕的看了凤舞一眼,小声道:“等会去我府上,我再和你细说。” 武承嗣皱眉道:“你找我去你府上,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太平公主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道:“要你过来的不是我……哎……你就别问啦,等会你就知道啦!” 武承嗣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第344章 武媚出宫 徐文清躲在柜子后面的洞中,只感觉脖子上有只小虫子在爬来爬去,却一动不敢动,因为柜子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她没有听到对方离去的脚步声,说明这些人依然待在屋子里,只不过谁都没有说话。 时间过的好慢,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一道响动声。 听起来像有人敲门。 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应该是公主府的黄执事到了,快去开门!” 张构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虽然明知太平公主不可能亲自过来这里,心中却还是产生一丝幻想。 就算来的不是太平公主,他也很可能被带去公主府,他最担心的是太平公主因为此事责怪自己。 一阵脚步声响起,进屋的是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两名公主府的侍卫。 耿大掌柜站起身,折扇一收,拱手道:“黄兄,累你跑一趟,兄弟实在过意不去。” 黄执事笑眯眯道:“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咱听说有人敢冒公主府的名号,倒还真有些好奇。” 耿大掌柜笑吟吟道:“那是,听说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家伙,已经在大牢蹲了有两年多了,这小子真不知死活!” 说着话,伸手指向了张构。 张构见黄执事看了过来,急忙道:“在下张构,曾去过公主府一次,还跟着公主殿下去过泰山行宫!” “听到没有,他说他去过泰山行宫!”胖掌柜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黄执事冷笑一声,道:“放屁,连本执事都没资格跟着公主殿下去泰山行宫,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去那种地方?”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带我去见公主殿下!”张构急道。 黄执事顿时大怒,上前踢了张构一脚,道:“还想让我带你见公主殿下?要是殿下发脾气了,我也得倒霉,你想害死我不成?” 转过身,冷冷道:“这家伙不是我们公主府的人,耿兄,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张构心中又惊又惧,再顾不得其他,大喊道:“我是周王殿下的人,是周王殿下派我去找公主殿下的!” 胖掌柜阴恻恻道:“先说是公主府的人,现在连周王殿下也扯了出来,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 王大头颤声道:“他说的……是真的,我看见他……进了周王府……” 一语未毕,钟老大一脚踹在他脸上,厉声道:“你还敢开口?” 黄执事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张构脸色一片惨白,完全没想到局势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他毕竟是见过不少风浪的人,很快便定住心神,咬牙道:“你们想怎么样,如果要钱的话我愿意付双倍的钱!” 耿大掌柜冷笑道:“小子,既然我都来了,你以为这事还能用钱解决吗?” “那你想怎样?”张构怒道。 “得罪了我们十锦缎,废你们一人一只手,不过分吧?”耿大掌柜轻描淡写道。 话音刚落,钟老大便蹲下身,一条粗壮的膝盖弯曲后,压在王大头后背,另一条膝盖压住王大头的右手。 与此同时,两名大汉抓住张构,将他按在地上,右手被拉直,如同案板上的肉一样压在地上。 唰、唰! 两名大汉拔出腰间的刀,张构额间尽是汗水,他知道再求饶也无济于事,索性闭上了眼睛。 王大头早已进气多、出气少,再不快些治疗,一条命说不定都保不住,更别说反抗对方了。 柜子后面的洞中,徐文清和芦苇仅仅抱在一起,两人都吓的一动不敢动。 耿大掌柜瞥了张构一眼,淡淡道:“很好,倒还是条汉子。”向手下吩咐道:“先把他们打晕,再堵住嘴,以免叫声被人听到。” 碰、碰! 张构和王大头被刀柄打晕,嘴巴里也被塞住棉布。 两名大汉高高举起刀,就要照着两人手臂落下。 就在这时,从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 屋中人都大吃一惊,向门口看去,只见大门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脸色苍白、满脸病态的男子。 那男子见众人看了过来,笑了笑,说道:“你们继续,我可以等你们把事情办完。” 胖掌柜怒道:“你小子是谁,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病态男子又咳了两声,笑道:“在你们给那两人嘴里塞布的时候,我便进来了,未及敲门,还望见谅。” 说着竟向众人鞠了一躬。 胖掌柜向耿大掌柜看去,本来是想向他征询怎么处置这人。 然而,却发现耿大掌柜脸色凝重的望着病态男子,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恐惧之色。 病态男子笑了笑,道:“看来几位是不打算处置这两人了,这样也好,那就先处理一下咱们的事吧。” 说着慢悠悠走了进来,众人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名少年,只是那少年太过瘦小,之前完全被病态男子给挡住了。 病态男子走到张构坐过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然后交叠双腿,动作竟和之前的耿大掌柜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坐的很稳,并没有滑下来。 那名少年的行为更诡异,进来后将大门给关上了,还上了栓,自己则堵在大门位置。 胖掌柜心中有些不安,却不敢出声。 能让耿大掌柜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无论是谁,都一定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耿大掌柜终于开口了,道:“庄郎将,你找鄙人是有什么事吗?” 旁边的胖掌柜吃了一惊,这看起来快死了的男子,竟然是一名郎将? 病态男子笑吟吟道:“耿大掌柜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耿大掌柜脸色更白,道:“我、我不知道。” 病态男子微笑道:“那也无妨,我提醒你就是,不过咱们要说的话可不方便别人听到,许校尉,除了耿大掌柜外,送其他几位朋友上路。” 耿大掌柜脸色大变,嘶喊道:“你们快跑,去找东家,不必管我!” 然而那名少年比他的声音更快,只见他身影在几名大汉身前晃了晃,那几名大汉便全部抱着咽喉倒了下去。 血腥味瞬间充斥整个屋子。 谁也想不到那病态男子一直笑容满面,却立刻就对其他人下杀手,更想不到那少年竟如此凶狠、残忍。 只见那少年反手握着柄短刀,刀上滴着血,双眼充满野性的光芒,看起来简直就像只野兽。 当那少年目光向胖掌柜看去时,胖掌柜吓的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钟老大暴喝一声,一柄钢刀向少年砍了过去。 少年在钟老大身边转了个圈,钟老大也捂着脖子倒了下去,鲜血从指缝中不住流出。 一阵恶臭味在屋中飘散开来,只见一滩黄色的液体从胖掌柜屁股 那少年皱了皱鼻子,短刀脱手而出,在空中回旋,如同回旋镖一样切开了胖掌柜的脑袋,然后又回到少年手中。 “好臭。”少年冷冷道。 病态男子微笑道:“暂且忍一忍吧,今天的任务很重要,若是没有办好,将军会生气的。” 少年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病态男子目光转向耿大掌柜,只见他仿佛刚刚在大雨中淋过一样,衣服被汗水浸湿,脸上也尽是冷汗。 “姓庄的,我们东家不过多拿了一点钱罢了,你何必赶尽杀绝?”耿大掌柜大声道,似乎在用声音给自己壮胆。 病态男子微笑道:“耿兄这就错怪在下了,你们扣钱的事将军早就知道。他老人家心胸宽广,这种小事怎会与你们计较。” 耿大掌柜望着满地的尸体,怒吼道:“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 病态男子微微叹了口气,道:“只能怪你们东家太大意了,被人给盯上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弃卒保车了。” 耿大掌柜跺了跺脚,道:“被人盯上又如何,我们以前又不是没被人盯上过,除掉他们就是了,何至如此?” 病态男子轻轻道:“正是因为没办法除掉他们,所以只有让你们闭嘴了。” 耿大掌柜惊惧道:“盯上我们的到底是谁?” 尤记得当年有一个侯爷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最后那个侯爷暴病而亡,谁也不知道他是被人谋杀而亡。 至此之后,耿大掌柜便深切感受到他们东家背后的那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病态男子收起笑容,用低沉的声音吐出三个字:“不良人。” 耿大掌柜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对所有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来说,这三个字便代表着阎王的请帖。 沉默了好一会,他嘶哑着嗓音道:“我们东家是不是已经死了?” 病态男子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蔡阳身边有不良人盯着,为了引开那名不良人,我们废了不少功夫,谁知蔡阳竟趁机逃脱了。” 耿大掌柜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想通过我找到东家。” 病态男子微笑道:“正是如此,我们找遍蔡阳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却还是找不到他。你是蔡阳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知道他躲在哪里。” 耿大掌柜笑容转冷:“不错,我的确知道,不过我绝不会告诉你们。” 病态男子笑容不减,道:“我明白,你当年不过是个下三滥的赌徒,若非蔡阳,不可能得到今天拥有的一切。”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必多费唇舌,赶紧给我一个痛快吧!” 病态男子忽然道:“你知道我这样一个武功不高、又快要病死的人,为何能受到将军的重用吗?” 耿大掌柜脸色大变,不禁后退了一步。 病态男子笑道:“看来你听过我的事,那就方便了,我用毒的本事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想体会求死不能的感觉,就说出蔡阳的下落吧。” 说着将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 耿大掌柜望着桌上的小瓶,目中充满着挣扎和恐惧。 病态男子悠悠道:“这瓶药叫“蚀骨散”,只要中了这种毒,你会感觉身体内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你的骨头,你知道上一个服下这种毒药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耿大掌柜双腿不住发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病态男子笑了笑,继续道:“他足足嘶喊了五个时辰,浑身皮肤都被他自己给抓破了,你一定没有见过被剥皮后的人,是什么模样吧?” 耿大掌柜嘶吼道:“王八蛋,老子就算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你!” 病态男子笑吟吟道:“那你可就要排排队了,至少有十个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你死后可要帮我催催那些人的鬼魂,让他们快些来找我。” “你……你……” 耿大掌柜一边指着病态男子,一边不住后退,对方此刻的笑容,在他眼中是那么可恶、那么可怕! 病态男子叹了口气,道:“有的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许校尉,喂他服下蚀骨散吧。” 柜子后的墙洞中,徐文清和芦苇紧紧抱在一起,两人就像雪地里的两只松鼠,颤抖着相互取暖。 她们虽然都没有见到病态男子的模样,但心中对他的畏惧已攀升到顶点。 屋子外面再次变得安静,两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至极点的嚎叫声猛然响起。 “啊!啊!啊!” 两人猛然颤抖了一下,一阵怪味在洞中飘散开来,芦苇被这道声音直接吓失禁了。 惨叫声从响起后,就没有停歇,伴随着惨叫声,还有人在地上翻滚的声音! “杀了我!你们……你们快杀了我!让我死!” 耿大掌柜的声音已经不成人形。 徐文清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滴落在腿上,伸手在脸上一抹,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恐惧顿时在她心中不断放大,她死死捂住嘴巴,却依然有呜咽声从嘴里传出。 幸好外面屋子被耿大掌柜的嘶喊声充斥,她的哭声被掩盖住了。 “庄子舟!你个狗娘样的!老子……我……我……我说!”耿大掌柜终于屈服了。 嘶喊声终于消失,病态男子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力,竟然能坚持这么久,耿忠,我对你要另眼相看了。好了,快把蔡阳下落说出来吧!” 耿大掌柜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东家……曾和我说过,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太过危险,所以给自己准备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隐秘地点,足够他躲上十年八年。” 庄子舟淡淡道:“耿兄,请不要说废话好吗,直接说出他的地点可好?” “我……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 庄子舟叹了口气,道:“那就太遗憾了,耿兄,说实话,我并不讨厌你,但是很抱歉,我不得不让你以最痛苦的方法离开这个世界了。” “等、等会,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他告诉过我,如果我到时想找他,可以用纸条留个地址,放在顺丰楼二楼靠窗桌子的筷篓里,他便会来找我。” “顺丰楼?” “是一座小茶楼,就在黎园附近。” 庄子舟点了点头,站起身在屋子里搜索一番,很快便找到纸笔,微笑道:“耿兄,借你几个字用一用。” 耿大掌柜问:“写哪里的地址?” 庄子舟想了想道:“这间屋子是谁的?” 耿大掌柜指着地上的王大头,道:“是他的住所,他叫王大头,是个地痞无赖。” 庄子舟沉吟片刻,道:“就写这里吧。” 耿大掌柜答应一声,写下了王大头的住处,将纸条递给了庄子舟。 庄子舟又递给了许校尉,道:“辛苦你走一趟了,到了顺丰楼后,找个叫花子去放纸条。” 少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哼了一声道:“真麻烦。”推开大门,就要大步离去。 “等会,把你的刀留下。” 少年愤怒道:“怎么又是这样?” 庄子舟笑道:“听话,我会再给你买一把更好的。” 少年嘟囔了一句,用力将刀一掷,半截刀身都插入地面,这才转身离去了。 …… 不知是不是马车行的太稳,太平公主竟然靠着武承嗣睡着了。 望着太平公主的睡脸,武承嗣忍不住伸手在她光滑柔嫩的脸上摸了摸。 便在这时,武承嗣发现凤舞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 武承嗣看过去时,她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武承嗣竟解释道:“公主府快到了,我只是叫她起来。” 说着在太平公主脸上拍了拍,道:“快起来,到了!” 太平公主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被拍的脸蛋,左右看了一眼,吃惊道:“我刚才睡着了吗?” 武承嗣道:“是啊,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太平公主瞥了武承嗣一眼,道:“还不是操心你的事,害我想到很晚才睡着。” “我有什么事好让你操心的?” “哼,你等会就知道啦!” 说话间,马车已来到公主府外,几人下了马车后,凤舞望着公主府,表情似乎有些吃惊。 武承嗣问道:“怎么了?” 太平公主听武承嗣问话,这才向凤舞看了一眼,瞧见她表情,面有得色道:“怎么样,本宫的府邸还不错吧?” 凤舞默默点了点头。 刚进入公主府,李管家忽然上前道:“公主殿下,薛绍求见,正在偏厅等候。” “本宫现在很忙,让他等着吧。”太平公主随意挥了挥手。 继续前行,武承嗣发现太平公主带他走的方向不是通往大堂,也不是后宅,而是一条他从来没走过的路。 好半晌,前方出现一个幽静的院子。 院子附近到处都是落叶,这里似乎是公主府很偏僻的一处所在,都没有下人及时打扫清理。 来到院子门外时,太平公主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等候。” 又对武承嗣说:“二表兄,你让你的人也等在这里吧。” 武承嗣点头答应,与太平公主两人进入院内。 两人刚穿过大门,便瞧见两名侍卫守在大门内侧。 两名侍卫向二人行了一礼,然后关上了院门,守在门口。 院子内有几棵杏树,不过皆已凋零。 忽然间,武承嗣在最大的那棵杏树 那女子身材高挑,身躯挺直,静静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天下间,有这种气质的女人只有一人,武则天。 武承嗣心中充满惊诧,武媚一向很少出宫,怎会忽然出现在公主府,而且还挑选了这样一处偏僻所在见自己? 隐隐间,他预感到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345章 武媚的怀疑 武承嗣缓缓向武媚走了过去。 “侄儿拜见姑母。” 武媚转身看了二人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慢慢向正屋走去,武承嗣和太平公主立刻跟了上去。 进屋后,武承嗣发现武媚的表情十分严肃,便问:“姑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武媚瞥了太平公主一眼,道:“你已经将事情告诉你二表兄了吗?” 太平公主叫屈道:“人家什么都没说呢!” “太平确实没说。”武承嗣道。 武媚点了点下巴,沉默了好一会,凝声道: “承嗣,本宫也不瞒你,宫中确实出了一件大事,若是解决不好,咱们恐怕无力再与吐蕃人打仗了。” 武承嗣心中一惊,道:“莫非和钱有关?” 武媚轻轻颔首,凝声道:“承嗣,国库已经空了。” 武承嗣心中一个咯噔。 没有钱就打不了仗,打不了仗他的“西讨大营”便是摆设,研制炮管也需要钱,打倭国的计划也会受影响。 可是,在他印象中,高宗时期正是唐朝鼎盛时期,丝绸之路为国家创造大量财富,国库怎么会没钱? “姑母,钱都上哪去了?”他问。 武媚缓缓坐下,伸手示意二人也坐下,缓缓道:“这些年来国家大仗小仗不断,再加上泰山封禅的事耗资巨大,国库便是这样消耗一空的。” “这是户部、太府寺和少府监的一致说辞。”她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武承嗣凝思不语,国库是一国之根本,由户部运作,太府寺管理,少府监监督,既然这三个部门都这样说,那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如果真的没有问题,武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姑母,您是不是怀疑这三个衙门有问题?” “本宫虽然没有直接管财政,但对于国家的财政运转,心中还是有数的。”武媚缓缓说道: “显庆二年时,国库还是满的,如今十年过去,虽然各方面花费很多,但在本宫预想中,应该还剩下三分之一才对。” 武承嗣大吃一惊,国库的三分之一是何等惊人的一笔财富,莫非真有人敢老虎嘴里拔牙齿,将这笔钱给盗走了? 顿了一下,武媚继续道:“这件事我一直在暗中派人调查,只可惜查了几个月了,却依然查不出问题所在。” “您是希望我去调查这件事吗?” 武媚点了点头,凛然道: “国库这么多钱被人盗走,绝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做到,牵涉的也绝不会是一人两人。这背后的势力必然极为庞大、复杂,一般官员就算能力足够,也查不清这种事情。” 她狭长而威严的眸光转向武承嗣,轻轻道:“而且这件事还必须秘密调查,除了你,本宫实在想不到其他人选。” “为何要秘密调查?” 武承嗣双眉皱起,暗中调查比明着调查困难得多,也危险得多。 武媚沉默了一会,幽幽叹道:“因为这件事本宫不想让陛下知道,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若是知道国库空了,必然会牵忧挂念,导致身体进一步恶化。” 武承嗣无话可说,难怪武媚要跑到这里来与自己商量此事。 这件事也深切牵扯到武承嗣自己的利益,他当即点头答应:“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去调查的。” 武媚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令本宫失望。” 武承嗣苦笑道:“姑母,国库一点钱都没有了吗?那神火坊那边的研究,是不是也要停下来?” 神火坊属于直属皇帝的机构,由国库直接拨款。 武媚微笑道:“这件事你应该好好感谢太平,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你筹钱,而且颇有成效,神火坊那边的款项不会停下。” 武承嗣向太平公主看去,她微微笑了笑,显得十分得意。 无论在任何场合里,太平公主都非常强势,永远是话题主导者。 然而,当武承嗣和武媚商议国家大事时,她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一样,静静听着两人说话,丝毫不打扰二人。 “其他的细节太平都知道的很清楚,本宫还要处理政务,就先回宫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武媚从另外一个侧门离开了小院。 武承嗣坐在桌子旁静静思索着,好半晌后,才将思路捋清。 抬头一看,只见太平公主趴在桌子上,一双黑水晶一样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这小妮子,越来越魅惑了! 武承嗣竟有一瞬间的失神,急忙定住心神,催促道:“太平,姑母刚才说你对这件事很清楚,你赶紧和我说说。” 太平公主双手握在一起,支着下巴,笑吟吟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武承嗣沉吟道:“假设真有人窃取国库财富,户部、太府寺和少府监最为可疑,姑母没有调查他们吗?” 太平公主脑袋一偏,蹙着眉道:“当然调查过了,只可惜什么也没查出来,所有账目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武承嗣眯着眼道:“那这三个衙门的长官呢,你们有没有调查他们的私人财产?” “也调查过啦,户部尚书、太府寺卿和少府监丞三个人都没有问题,他们名下的产业也没有丝毫可疑的地方。” 武承嗣双眉一皱,道:“负责调查此事的人是谁?我想见见他。” 太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那人已经被母后处死了。” 武承嗣:“……” 太平公主急忙道:“你放心,那人死之前,我好好盘问过他,有价值的东西都问出来了。” 顿了一下,她眸光一冷,道:“不过那家伙真的是个废物,查了好几个月,几乎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武承嗣沉吟不语。 许久后,他缓缓说道:“无论幕后有哪些人在谋划此事,他们最有可能采取的办法,是虚报支出数目,然后克扣一部分贪污。” 太平公主点着下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武承嗣目光一闪,道:“最近几年,国库支出最大的几笔款项,是哪几笔?” 太平公主板着手指头,说:“排第一的自然是辽东之战了,然后是泰山封禅,紧接着是修建皇陵……” 武承嗣灵光一动,忽然想起杨铉汇报的那件事。 一名商人竟牵扯进辽东之战中。 莫非是有人推动辽东战争,借机私吞军饷? 可辽东那一战中,朝廷拨过来的粮草和军械并不短缺呀,铠甲和兵刃也十分精良,应该不存在有人以次充好、借机敛财的情况。 太平公主似乎知道武承嗣在想什么,说道:“我和母后也怀疑此事最可能与辽东之战有关,只不过调查之后,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武承嗣微微颔首,武媚让他来调查此案,可能也因为他参与了辽东战争,更容易发现问题所在。 总之,这件事还是从辽东之战的军费调查起为好。 如果国库被窃取真与这场战争有关,那么一定有人虚报战争花费,军器监最为可疑。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武媚不希望此事被李治知道,那么就只能秘密调查,这将极大的提高调查难度。 “二表兄,咱们先从哪里开始调查?”太平公主满脸兴奋。 “咱们?” “对呀,我给你当副官!” 见武承嗣皱眉,她急忙道:“你别忘了,关于这件事除了母后和那名被处死的调查官员外,就数我知道的最清楚了!我一定帮得上忙的!” 武承嗣沉吟半晌,道:“那好吧,不过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太平公主眉开眼笑,道:“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站起身道:“走,咱们先去大理寺。”说着大步流星的向院子走去。 “去大理寺做什么?”太平公主小跑着跟在身后。 “等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院子,一路向府门外而行。 在经过一个回廊拐角时,凤舞目光忽然一变,挡在武承嗣身前,一脸警惕的望着即将转弯的拐角。 武承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静静望着凤舞。 太平公主挑眉道:“喂,你在做什么?” “有人在谈论殿下。”凤舞简洁的回答。 太平公主秀眉一皱,正要再说,忽然间,前方响起一道声音。 “那人还敢自称是周王殿下的人?” 又一道声音道:“就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仅敢冒充咱们公主府的人,还敢冒充周王殿下的手下,有年头没碰到这么不要命的家伙了!” “嘿,那小子也不想想,咱们公主府和周王府亲如一家,周王殿下身边的红人,咱们公主府执事谁不知晓,竟然敢当着你的面冒充周王府的人!” “何止是亲如一家,说不定以后真能变成一家呢!” “蠢货,这话别乱说……” 这句话落下后,拐角处忽然转过两名黄衣男子。 两人正谈的高兴,哪知拐个弯,竟迎面撞上太平公主和武承嗣。 两人惊惶不已,飞快躬着身让到一边,一人叩首道:“公、公主殿下万安,周王殿下万安。” 另一人伏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般在府中,下人见到太平公主只用行躬身礼,但两人此刻早已吓的六神无主,只盼太平公主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太平公主一张脸蛋红的跟苹果一样,恼羞成怒道:“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背后编排本宫和二表兄!” 两人身子抖了一抖,一人颤声道:“公、公主殿下,您就算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小人也不敢编排您和周王殿下呀!” “本宫都听到了,你们还敢狡辩!来人,将他们拖下去杖责五十棍!”太平公主气呼呼道。 众侍卫正要上前,武承嗣一拦手,道:“且慢。” “二表兄,他、他们这样编排我们,你还护着他们做什么?”太平公主嘟着嘴,眼角却在偷看武承嗣的表情。 武承嗣正好望着太平公主,发现她瞟了自己一眼后飞快的低下了头,满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武承嗣心脏急跳了几下,随着太平公主不断长大,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抵抗力越来越弱,只得强行压下心思,道:“让我问他们两句。” 转头望向地上二人时,脸色已恢复严肃,道:“先起来吧。” 二人心知周王殿下脾气比太平公主好多了,而且公主殿下最听他话,急忙起身,不住躬身拜谢。 武承嗣板着脸道:“你们刚才说有人冒充本王的手下,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执事便是黄执事,他恭敬道:“回殿下,是有一个大胆狂徒,冒称是您的手下。” 武承嗣寻思:“莫非是高君会师徒找来了?”关切道:“那人可报了姓名?他身边是不是有个五岁多的孩子?” 黄执事拼命转动大脑,道:“好像……叫张……张……啊,对了,是叫张构!他身边没有小孩!” 太平公主霍然抬头,吃惊道:“二表兄,张构不是你派过来找我的那人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表情沉重。 黄执事脸色顿时煞白,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呐呐道:“他……他……他……真的是……” “他是我的属下,你没把他怎么样吧?”武承嗣沉着脸问。 黄执事惊惧不已,张了张嘴,道:“殿下……他……他……” 太平公主厉声道:“快说!再吞吞吐吐,本公主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黄执事吓的一个激灵,急切道:“殿下,他好像被十锦缎的人给抓住了,现在可能有危险!” 太平公主愣了愣,道:“十锦缎不是布庄吗?他们抓二表兄的人做什么?” 黄执事小声道:“好像……是那位张兄得罪了十锦缎的耿亮,被他给抓起来了。” 太平公主还要再问,武承嗣沉声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侯。”望着黄执事道:“你立刻头前带路,带我们过去!” 太平公主又吃了一惊,道:“二表兄,咱们要亲自过去吗?” 武承嗣道:“你若不愿,就在府中等着我也行。” 太平公主急忙道:“我去,我去。” …… 张构迷迷糊糊中醒来,脑袋刚一清醒,便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子里。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右手上竟握着一把刀!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衣服上,竟被人涂满鲜血。 “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张构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脸病容的男子正微笑的望着自己。 张构心中一凛,目光飞快的在屋子里打了个转,顿觉胃气上涌,差点吐了出来。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但此刻却如同地狱一般,屋中到处都是鲜血、尸体,甚至还有胖掌柜的人头。 死去的都是“十锦缎”的人,那名耿大掌柜和他一样趴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仿佛被野兽撕咬过。 目光再次转向病态男子时,张构实在难以相信他在这样的地方,竟还能笑得出来。 虽然对方态度温和,张构却觉得这人比耿大掌柜更加可怕,咬着牙道:“你是谁?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庄子舟笑了笑,道:“其实本来应该是你杀了这些人。” 张构吃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庄子舟笑吟吟的站起身,慢慢戴上一副羊皮手套,走到张构身边,有些遗憾的说道: “如果你没有醒这么早、没有看见我,本来能以凶手的身份活下来的,只可惜,唉……” 说着话,他从张构手上拿走那柄短刀,又走到王大头身边,将短刀放在他手中握好。 这男子给张构的感觉比毒蛇还要可怕,他竟半点不敢反抗。 庄子舟悠悠道:“现在凶手要换成这位仁兄了,你只能当尸体了,真是可怜的家伙。” 说完,他忽然又将短刀拿了回去,用刀柄在王大头脖子上击打了一下,笑道:“可不能再让这家伙也提前醒了,不然就没人当凶手了。” 听着他这些古怪的话,张构渐渐明白了。 这些人都是这名男子杀死的,他本来打算让自己做替罪羔羊,因为自己醒了,所以才决定让王大头替代。 他做梦都想不到,仅仅因为一件衣服,最终演变成这种情况。 张构茫然望着天花板,心中百念杂生。 他父亲张启明虽然是天下第一匠人宇文恺的徒弟,但同门师兄弟徐元举、杨务廉都成为朝廷大员,只有张启明穷困潦倒。 张构也不得不从小跟着张启明落魄江湖。 后来张启明被抓,他受到牵连被关入大牢,阴差阳错又成为海盗首领。 直到遇到周王武承嗣,霉运似乎才消散一些。 然而霉运似乎并不甘心离开他,来了一个绝地大反击。 莫名其妙的,他便卷入这种事态中,一开始还只是要丢条手臂,现在竟然连小命都要不保。 最可惜的是,死之前都无法见到太平公主一面。 当张构在回忆一生时,庄子舟在忙着给王大头身上涂抹血迹,他的手法十分专业,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一切做完之后,庄子舟站起身,微笑道:“大功告成!” 张构默默望着他,心中充满恐惧,那是一种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 庄子舟忽然歪了歪头,望着张构道:“哎,搞错顺序了,应该先把你杀了才对。” 张构呼吸变得沉重,只见庄子舟又取了王大头手上的刀,慢慢向自己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直面带笑容的庄子舟吃了一惊,望着大门方向道:“将军,您怎么来了?” 张构抬头看去,却只能看到一道影子,那人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一道极为粗犷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武承嗣和李令月向这边过来了,赶紧清理这里,然后立刻撤离。” 听到武承嗣和李令月之名,张构心中大喜。 然而,当他看到庄子舟目中闪着寒光向自己走过来时,心中又是一沉。 他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能拖到武承嗣到来,他就能活命,怒吼一声,向庄子舟扑了过去。 刀光一闪。 噗嗤! 张构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对方的短刀已经插在他心口上。 紧接着腹部又挨了一脚,整个人飞退了五尺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346章 得罪周王的下场 耿大掌原本趴在地上装死,瞧见庄子舟杀死张构后又向自己走来,又惊又惧,大声求饶道:“别、别杀我,我能帮你找到我东家。” 庄子舟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刀光又一闪。 耿大掌柜心口也被刺了一刀。 他捂住胸口,鲜血止不住的从指缝中流出,身体很快停止了颤动。 …… 当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带着人来到屋子时,入目之处,到处都是尸体,没有半个活人。 在尸体中看到张构后,武承嗣愣了愣,慢慢走到张构身边,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愤怒。 两名亲卫随行在侧,其中一人探了探张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伤口,说道:“殿下,此人胸口中了一刀,已经死了。” 武承嗣一言不发,默默望着张构尸体。 屋子内除了尸体外,地上还铺放了许多稻草,上面燃着火苗,似乎有人想烧了这间屋子,毁尸灭迹。 只可惜屋子里家具太少,火势没有起来,众侍卫们一来便轻松将火熄灭。 太平公主站在武承嗣身边,用手帕捂住鼻子,瞥了张构尸体一眼,哼道:“这些布商好大的胆子,竟敢杀咱们的人。” 黄执事小声道:“公主殿下,布庄的人也都死了。”目光紧紧望着耿大掌柜的尸体。 “咦,那是谁杀了张构?”太平公主蹙眉道。 凤舞忽然来到张构身边,翻了翻他眼皮,然后将耳朵贴在他肚子上。 武承嗣道:“凤舞,怎么啦?” “这人还有呼吸,并没有死。”凤舞回答。 先前那名亲卫急道:“心口部位中刀,怎么可能活下来?” 武承嗣蹲下身子,将手放在鼻下,过了近十秒钟,果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欣喜道:“果然没死,快送去王府,让王妃救治!” 那名亲卫大为羞愧,抢着从衣服里取出金疮药,替张构止了血。 然后与另一亲卫将他小心翼翼的抬到一张木板上,送上了马车。 武承嗣目光在每名死者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立刻通知大理寺的人过来。” 他话音刚落,一阵碰碰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屋中唯一的木柜竟忽然摇动起来。 众侍卫顿时围了上去,两名侍卫用力将木柜一拉,只见木柜后面竟有一个墙洞,洞里有两名女子。 “文、文清姑娘!”武承嗣大吃一惊。 “殿、殿下……殿下!”徐文清凄厉的哭喊着,张着双手向武承嗣声音传来方向奔去,一不小心,却被木柜绊倒。 武承嗣急忙上前扶起她,徐文清死死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 武承嗣轻轻拍打着她后背,温言安慰着。 “二表兄,这女人是谁呀!”太平公主不高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叫徐文清,是扬州刺史的女儿,是我的一位好朋友。” 太平公主抱着手臂,心中只觉升起一股怒气,大声道:“来人,立刻去将十锦缎掌柜给本宫带过来。” 立刻便有几名侍卫出了屋子,他们分成两路,一路去大理寺,一路去十锦缎抓人。 好半晌后,武承嗣觉察怀中的徐文清停止了哭泣,便问道:“文清姑娘,你是和张构一起来长安的吗?” 徐文清“嗯”了一声,道:“我和他一起来找你,今日刚到长安。” 武承嗣迟疑了一会,道:“你怎么会躲到墙壁之中?张构又是谁伤的?” 徐文清浑身颤了颤,没有说话。 武承嗣柔声道:“那就算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府中休息吧。” 徐文清摇了摇头,将武承嗣抱得更紧,说道:“殿下,我好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武承嗣道:“那好吧,这里血腥味太重,咱们去外面。” 太平公主走到芦苇身边,问道:“喂,本宫问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芦苇被两名侍卫扶着,呆呆的望着太平公主,一句话说不出来。 太平公主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怪味,皱着鼻子后退了两步,命侍女帮芦苇换一身衣服,然后跟着武承嗣二人来到院子。 院落中,武承嗣让徐文清坐在一块石墩上,再次问起刚才的问题。 徐文清咬着牙道:“殿下,我、我把经过都告诉你,你一定要为张师兄报仇!” 武承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徐文清以为张构死了,微笑道:“你放心,张兄弟还有一口气在,应该能救回来!” 徐文清用力抓住武承嗣袖子,泪流满面道:“真的吗?他真的没死吗?” 武承嗣微笑道:“是的,他还活着。” 徐文清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躲在石洞中听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虽然她说的断断续续,武承嗣还是大致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你们一开始得罪了十锦缎的人,被他们在这里堵住。后来又来了三个人,将十锦缎的人都杀死了?” 徐文清迟疑着,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三个人,不过我一共听到三个声音,前两个声音一起来的,最后一个声音说你们快到了,让第一个声音赶紧撤离。” 武承嗣又问:“那些人为何要杀十锦缎的人,有提到吗?” 徐文清想了想,道:“十锦缎好像原本和他们是一伙的,但有什么人盯上了十锦缎东家,他们说要弃卒保车!” “十锦缎东家?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记得姓蔡。” “回殿下,十锦缎东家叫蔡阳,人称蔡胡子。”黄执事恭敬的插了一嘴。 武承嗣心中一动,向凤舞看去,正好她也看了过来,蔡阳就是杨铉在暗中调查的那名商人。 “文清姑娘,盯上十锦缎的人,是不是不良人?”武承嗣凝声道。 徐文清连连道:“啊,对!就是不良人。”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如此来看,蔡阳背后一定有个庞大的组织,他们暗中贿赂各方人物,推动辽东之战。 得知自己盯上蔡阳后,立刻选择杀人灭口。 太平公主脸色也变了,将武承嗣拉到一边,悄悄道:“二表兄,不良人是父皇的密探,父皇该不会已经知道国库的事了吧?”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那名不良人是我派去的。” 太平公主睁大眼睛望着他,道:“你?莫非父皇将不良人交给你了?” 武承嗣低声解释道:“不良人共有四支,陛下一支、鲁王一支、郑王一支、韩王一支。韩王下狱后,陛下将他那一支给我了,这是绝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道:“你放心,我连母后也不说。” 便在这时,徐文清那边发出不安的呼喊声。 武承嗣回到她身边,安抚了几句,又道:“文清姑娘,你刚才说杀死那些布商的有三道声音,第一道声音最后离开,第三道声音最后才出现,那第二道声音呢?” 徐文清道:“第二道声音去找蔡阳了!” “他们知道蔡阳下落?” “不,那些布商也不知道蔡阳下落,不过有名布商说,只要写信将地址放在顺丰楼,他们东家就会顺着地址找来。” “顺丰楼在哪?” 徐文清想了想,摇了摇头。 太平公主插嘴道:“我知道,就在黎园附近。” 徐文清连忙点头道:“对,他们提到过黎园。” “那地址放在顺丰楼何处?”武承嗣又问。 徐文清柳眉紧紧皱了起来,露出苦思的表情,芦苇忽然插嘴道:“好像是一个筷篓子里!” 徐文清目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是顺丰楼二楼靠窗桌子上的筷篓里。” 武承嗣目光瞬间变得锋锐,眯着眼道:“很好,他们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一定还会在顺丰楼附近蹲守。” 太平公主兴奋道:“二表兄,咱们可以调军队将顺丰楼方圆五里都围起来,来个瓮中捉鳖!” 武承嗣微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我有更好的办法。” …… 顺丰楼是一座小楼,在它附近,除了有黎园这样的巨无霸外,还有许多各有特色的大酒楼。 每个酒楼背后的东家,都绝不是普通人物。 顺丰楼这样一座小楼,能在这样一个高度竞争的环境下存活至今,除了它的“烧驼峰”独步长安之外,还因为它的东家是广平县公府的副管家。 广平县公府在整个长安,只有这一座产业,这座小楼是公府重要的财源。 程伯献、程彩衣兄妹将这座小楼当做金疙瘩,别家自然不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因此顺丰楼楼如其名,从没有人敢在这里惹事。 只可惜程家兄妹都不善经商,顺丰楼一直没什么发展。 许校尉在二楼窗边桌子上吃了顿饭,将写着王大头小院地址的纸条,放在筷篓中。 然后离开酒楼,在斜对面的茶楼二楼靠窗盯梢。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转身一看,发现庄子舟出现在楼梯口,慢慢向他走来。 “你怎么过来了?”少年奇道。 庄子舟走到窗边,不自然的笑了笑,说:“事情出现些变化。” 少年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问道:“什么变化?” “周王和太平公主忽然过来了,我只能将人全部杀死,然后撤离那里。” 少年一愕,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庄子舟摸了摸鼻子,道:“你还记得被耿亮抓住的那名白衣男子吗?” “记得呀,他怎么了?” 庄子舟一脸严肃道:“他是周王府的人。” 少年瞪大了眼睛,道:“那你还敢杀他?” 庄子舟淡淡道:“他看到了我的模样,我别无选择。” 少年咬牙道:“我听说周王是个顶厉害的人物,皇子都被他给扳倒了。” 庄子舟没有说话,目光阴晴不定。 少年用手按住窗檐,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那个穿白衣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周王竟然为了他,跑去那种地方。” 庄子舟闷声道:“我问过将军了,那人叫张构,他师叔是扬州刺史徐元举,听说武承嗣十分器重徐元举,自然要照顾他师侄。” 少年道:“那你不是捅大麻烦了?” 庄子舟叹道:“我过来找你,就是来和你告别的,以后我的位子由你哥哥接替,你听他的命令就行了。” “你要离开长安?”少年惊道。 “不,我要离开唐朝,去骠国待十年。”庄子舟语气虽平淡,眸光中的黯然却无法掩饰。 一个人又能有几个十年? “骠国?”少年愕然。 庄子舟勉强笑了笑,道:“这是将军的命令,武承嗣势力太大了,只要留在唐朝,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你不是把那里的人都灭口了吗?” 庄子舟摇了摇头道:“将军说周王出身大理寺,最擅长断案,我当时走的很急,说不定留下什么线索。你完成这次任务后,可能也要躲几年。” 少年跺了跺脚,道:“都怪十锦缎那帮混蛋,什么人不好抓,竟然抓周王的人,不然也不会……” 庄子舟道:“好了,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祸福很难预料,这东西你收好,上面有将军的最新命令。” 少年接过庄子舟递过来的一块卧羊玉牌,收入怀中,闷闷道:“我知道了。” 庄子舟又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少年默默望着他的背影,等他消失在楼梯口,才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了顺丰楼。 他年纪虽轻,却已经十分善于控制情绪了。 一柱香时间后,他瞳孔忽然收缩,只见一名光头和尚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少年一瞬不瞬的盯着和尚,却并没有看见他伸手去筷篓中取出纸条。 不久,和尚吃完一顿素食后离开了,少年绷着的精神放松了些,就在这时,他又发现一名麻衣男子来到窗边的位子上。 那麻衣男子并没有落座,而是伸手在筷篓里翻找着,少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迅速下了楼。 当麻衣男子出来时,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这时正是酉时初分,街上的行人很多,少年却如同一条鱼一样,穿行在人群中,牢牢跟在麻衣男子身后。 没过多久,麻衣男子走的路越来越偏僻,少年跟着他拐入一条半丈宽的巷子里。 幸好他跟踪技巧高明,不然这种环境下最容易跟丢人。 一连拐了五道弯后,少年渐渐有些不安,忽然,当他又拐了一道弯后,发现麻衣男子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 不好! 少年脸色大变,毫不犹豫的拔地而起,他的身子刚接近墙顶,一张大网落下,将他网了个正着。 少年刚落到地上,周围一瞬间便围上十几人,带头的是名紫衣女子,在她身后,有不少人穿着侍卫的装束。 少年心中嘶喊:“莫非他们是周王的人?这不可能,周王就算再厉害,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丝决绝之色,拔出短刀,就向自己脖子抹去。 那紫衣女子却比他动作更快,一脚踩在他后背上,紧接着铁丝网收缩,少年瞬间被缠成个粽子,哪里还能动弹。 紧接着,他后脖颈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 以武承嗣如今的地位,他身上就仿佛有十几盏聚光灯照着,他的一言一行,时刻被人关注着。 所以,当许多人听说他在城南一间小院子待了一个多时辰后,纷纷觉得奇怪,开始派人暗中打探情报。 没过多久,王大头家的小院竟受到京中许多权贵的关注,其中最积极的要属安化公主府。 自从武承嗣被封为“西讨元帅”之后,慕容兄弟便挖空心思,想进入西讨大营。 但与他们有同样心思的人太多,每个人的背景都不比安化公主府差,不少人还是李勣、苏定方的旧部。 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苏家、李家都是武承嗣最紧密的盟友,相比之下,慕容兄弟所拥有的,只有他们母亲与太平公主那点私交。 慕容轩并不认为靠这点交情,就能进入西讨大营,因此他开始想其他办法。 这几天,他一直在试图交好武承嗣身边的人。 翰林院的几名学士和编撰是他的首选目标,只可惜那些人都是读书人,对他很是冷淡,进展不太顺利。 后来慕容轩目光又放在大理寺上,一开始他的目标是刚升为大理寺少卿的狄仁杰,只可惜狄仁杰性格端谨、不苟言笑,进展也不顺利。 直到他将目标转移到诸葛南身上时,终于有了收获。 他甚至都有些后悔,为何不一开始就将目标放在诸葛南身上。 因为诸葛南实在太容易攻破了。 黎园酒楼的一间包间中,慕容轩高高举着酒杯,微笑道:“诸葛兄何必在意那些人的看法,来,我们干一杯。” 诸葛南与他碰了碰杯,气呼呼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这少卿的位子凭的是实打实的功劳得来的,他们却说我靠的是在殿下身边溜须拍马,真是可恶!” 慕容轩笑道:“他们不过是嫉妒你罢了,试问大理寺中,有谁能像你一样受周王殿下如此器重?”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算了,当年我升为寺丞时,他们就说我靠的是义父的关系,我早就习惯啦!” 慕容轩为二人倒了酒,举杯道:“诸葛兄胸襟宽阔,令人倾佩,我再敬你一杯。” 诸葛南举杯与他干了。 好半晌后,诸葛南瞄了慕容轩一眼,笑嘻嘻道:“慕容兄,明天我打算去周王府向王妃殿下请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瞧见他的目光,慕容轩心中一惊,心道:“这少年看起来咋咋呼呼,其实却早已看出我接近他的目的。”拱了拱手,恳切道:“多谢诸葛兄。”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我知道最近很多人都在想办法巴结周王殿下,他们要么找周兴、王勃、狄仁杰,要么找罗素、乐寿伯、英国公。” 慕容轩一愣,道:“诸葛兄,我……” 诸葛南摆了摆手,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人,这说明你总还算看得起我,所以我帮你这个忙。” 慕容轩凝视了诸葛南半晌,说道:“诸葛兄,在下请你喝酒确实有些其他心思,但我也确实敬佩你破案的能力,真心想与你交个朋友。” 诸葛南笑道:“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 慕容轩微微一笑,道:“能交上诸葛兄这样的朋友,是在是一件乐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诸葛少卿,您在里面吗?” “是我的一名下属。”诸葛南向慕容轩解释了一句,喊道:“进来吧。” 一名穿着大理寺公服的男子进入包间,瞥了慕容轩一眼,拱手道: “诸葛少卿,城南发生命案,周王殿下派人来了寺署,让咱们立刻接手此案,聂寺丞已经带着人去了。” 诸葛南猛然站起身,道:“他为什么不通知我?” 那吏卒迟疑了一下,道:“聂寺丞说您和狄少卿既然已经下衙了,就不要打扰你们为好。” 诸葛南跺了跺脚,恨恨道:“这家伙就是想抢功劳。” 拍了拍那名吏卒的肩膀道:“你通知的很及时,这功劳我给你记下了,咱们立刻回寺署。” 慕容轩站起身,道:“诸葛兄,可有在下效劳的地方?” 诸葛南笑道:“慕容兄,这是公事,就不好让你参与进来了,今日我喝的很尽兴,改日我请你喝酒。” 第347章 下狱的张柬之 离开黎园后,诸葛南问道:“知道案发地点在哪吗?” 吏卒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寺卿应该知道。” 诸葛南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那吏卒见诸葛南走的方向并不是通往大理寺,疑惑道:“诸葛少卿,我们不回寺署吗?” “我们先去找狄仁杰。” “找狄少卿做什么?”那吏卒有点吃惊,在他印象中,诸葛南有案子从不与别人分享。 诸葛南瞪了他一眼,那吏卒抓了抓头,不敢再问。 刑部大牢中,张柬之盘腿坐在地上,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囚字服,头也不抬的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围栏之外,狄仁杰静静站立着。 “张兄心中,狄某是这种无聊的人吗?” 张柬之终于抬起头,叹了口气,说: “不错,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这些天以来,很多我没有想到的人来了这里,我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准。” “那些人来这里做什么?”狄仁杰挑了挑眉。 “在如今的情况下,你觉得那些来找我的人,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吗?”张柬之反问。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他们是想通过你,挖出沛王一党更多的成员,从而获取功劳。” 张柬之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狄仁杰隔了一会,忽然目光变得锐利,一字字道:“泰山行宫的阴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张柬之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如果说没有参与,你肯信吗?” 狄仁杰默然不语。 张柬之冷笑道:“既然你不相信,又何必来多问?” 狄仁杰又问:“你知道杨务廉吗?” 张柬之愣了愣:“你提他做什么?” “他已经在外面了。” 张柬之双眼猛的瞪大,隔了好半晌,怔怔道:“这是为什么,他是石碑事件的直接参与者,为什么他没有被定罪?” “因为他的手艺被周王殿下看中了,殿下向陛下和皇后殿下求情,准许他在外面研制火药武器,将功赎罪!” 张柬之深吸一口气,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狄仁杰悠悠道:“几天前,周王殿下将我叫到了王府。” 张柬之静静听着。 “殿下告诉我,沛王的所有党羽中,有两个人他最想得到。” 张柬之五指握紧,心跳加速。 “第一个是杨务廉,第二个便是你!” “他……他真如此看中我?”张柬之惊愕道。 狄仁杰抱着胳膊,慢慢道:“周王殿下与沛王不同,是一个真正敬贤爱贤之人。” 张柬之仰首长叹一口气,道:“不错,我和你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还不是结局。” 张柬之凝视着他,有些忐忑的问:“莫非周王殿下也准许我戴罪立功?” 狄仁杰慢悠悠道:“殿下不确定你是否参与了石碑的事,让我来确认这一点,只要你没有参与,他就会给你一个机会。” 张柬之一瞬不瞬的盯着狄仁杰,咬牙道:“那你的结论呢?” “其实这两天以来,我只要一下衙,就会来刑部大牢。”狄仁杰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张柬之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什么,大笑道:“好你个狄仁杰,你一定是审问过其他人,确认我没有参与此事,再才来找我。” “是的。”狄仁杰承认。 张柬之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更加信任我一些。” “我只相信证据。” 张柬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不错,你这人有时候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狄仁杰放下手,说:“你在这里再耐心等一天,我今晚就去找殿下。” 张柬之拱了拱手,语气凝重道:“狄兄,一切拜托了。” 狄仁杰刚离开刑部大牢,便看到诸葛南急匆匆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他手,道:“走,快随我回大理寺。” 狄仁杰没有动,皱眉道:“我现在有点私事要处理,如果有什么紧急案子的话,你先去处理吧。” 诸葛南大声道:“是周王殿下亲自指派的案子,你也敢推托?而且聂子云已经带人过去了。” 狄仁杰疑惑道:“殿下指派的案子?莫非王府出了什么事?” 诸葛南没好气道:“我只知道案子发生在城南,具体的不太清楚,想知道的话,就随我回大理寺,义父应该知道。” 狄仁杰点了点头,忽然用奇怪的目光望着诸葛南。 “按照你以往的性子,无论发生什么案子,你都绝不会来找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诸葛南怒道:“我好心过来找你,你却还在这说风凉话,算了,你爱来不来!” 说完转身大步向大理寺返回。 走了几步,回头瞟了一眼,见狄仁杰跟了上来,暗暗一笑,心道:“就知道你会跟来。” 他自从跟着武承嗣下了趟江南,人情世故懂了不少。 如今在大理寺中,聂子云和姚建两人关系较好,而且他们资历高,在大理寺很有威望。 相比之下,诸葛南虽然升为了少卿,但威望远不如两人。 这两人对诸葛南升为少卿的事,都十分不满,隐隐结为同盟。 诸葛南担心自己人单力孤,便想着拉狄仁杰为盟友,他们两个少卿对两个寺丞,那就稳赢不输了。 两人回到大理寺后,找诸葛三元问清详细案情,然后马不停蹄的来到王大头小院。 进院后,只见到处都是大理寺吏卒。 两人在屋子里找到聂子云,只见他正蹲在一张椅子前,细细观察那张椅子。 瞧见诸葛南和狄仁杰后,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诸葛少卿,狄少卿。”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你动作倒挺快嘛,殿下在哪?” “周王殿下和公主殿下已经离开了。” 诸葛南吃了一惊,道:“公主殿下刚才也在这里?” “是的。”聂子云回答。 诸葛南默然片刻,四顾看了一眼。 聂子云说:“屋子里一共有九名死者,六人是十锦缎的人,三人是竹叶帮的人。听殿下说,原本还有一名伤者,是周王殿下的手下,名叫张构,已经被带走治疗了。” 诸葛南吃惊道:“张构?” “你认识那名伤者吗?”聂子云目光一亮。 “和殿下一起下江淮时,见过几面吧。”诸葛南轻描淡写的回答。 聂子云瞧出诸葛南不想分享此人情报,便说道:“你们还有没有想问的?” 诸葛南哼道:“不用你说,我自己会调查。” 聂子云没有再说什么,向大门方向走去。 诸葛南忙问:“你去哪?” 聂子云道:“这里的情况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我打算去王府,向周王殿下汇报。” 诸葛南很想让他等着自己,然后一起去汇报,又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望着聂子云离去。 他立刻拿出看家本领,趴在地上详细的检查着每一寸土地,检查完之后,又向吏卒了解每名死者的情况。 狄仁杰很早之前便做好这一切,背靠在院墙上,闭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诸葛南来到他身边,道:“我这边调查好了,你那边呢?” 狄仁杰睁开双目:“我也调查好了。” 两人当即各挑选一匹快马,向王府飞驰而去。 周王府的书房很亮,诸葛南进入书房时,甚至能看到聂子云脸上细微的表情。 那是失望的表情。 诸葛南四顾看了一圈,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殿下人呢?” 聂子云笔直的站在书房正中间,看了诸葛南身后的狄仁杰一眼,开口道: “我刚准备向周王殿下和公主殿下汇报案情时,文管家忽然进入书房,说有位徐姑娘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便离开了,让我在此等候。” 诸葛南眉开眼笑,慢悠悠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笑吟吟道:“这么说来,你还没有向殿下汇报案情咯。” 聂子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诸葛南道:“那很好啊,待会咱们一起向殿下汇报,看谁发现的线索最多!” 就在这时,狄仁杰和聂子云同时向大门方向看去,诸葛南比两人慢了一拍才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身。 未几,武承嗣和太平公主一起进入了书房,瞧见诸葛南和狄仁杰后,武承嗣微笑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三人躬身向他们行了一礼,然后诸葛南微笑的说:“听说城南有案子,我们俩就过去瞧了一眼,特来向您汇报。” “辛苦了。”武承嗣在他肩头拍了一下,走到桌案后坐下,说:“现场调查的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诸葛南抢着开口道:“已经仔细勘察过了,九名死者中有六人是十锦缎布庄的,一人是大掌柜耿亮,一个是小掌柜廖全,剩下四人是护院。” “还有三人是竹叶帮的人,一个是帮主钟老大,一个是堂主王大头,另一人是王大头的属下猴子。” “查出是谁杀了那些人吗?” 问话的是太平公主,她坐在诸葛南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 诸葛南瞥了狄仁杰和聂子云一眼,大声道:“虽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已经查清大致的来龙去脉了。” 武承嗣身体微微前倾,露出凝神倾听的表情。 诸葛南继续道: “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一开始,十锦缎布庄的耿大掌柜在审问张构,竹叶帮中的王大头和猴子也被一起审问,猴子在审问中被拷打致死。” “后来凶手突然就过来了,将所有人全部杀死,然后放了把火,扬长而去。” 太平公主噗嗤一笑:“这就是你的推论?” 诸葛南脸色一红,急道:“我还有一个发现!那名凶手个子不高,很可能比我还要矮上一些!” 武承嗣问:“何以见得?” “竹叶帮的钟老大与凶手搏斗过,我仔细看过钟老大脖子中刀的方向,发现是斜偏上,而且斜度很大,说明那凶手比钟老大矮很多。” 聂子云忽然道:“我也注意到那道伤口,我同意诸葛少卿的判断。” 诸葛南转头瞪向他,只听聂子云话锋一转。 “不过诸葛少卿前面的话我不赞同。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张构和王大头来到小院,然后布庄的人和钟老大一起找了过来。” “给他们带路的是猴子,他来的路上就已经奄奄一息,没多久便死了。” “凶手一共有两人,诸葛少卿说的那名矮个子杀了布庄的五人,又杀了钟老大,另一人杀了王大头和耿亮,伤了张构。” 太平公主明眸微闪,笑盈盈道:“推断的不错呀,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聂子云。”聂子云恭敬回答。 诸葛南瞥了聂子云一眼,撅起了嘴,他虽然不高兴,但对方分析的确实更合理,他没什么好说的。 武承嗣道:“狄少卿,你怎么看?”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说道:“聂寺丞的推论我基本赞同,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 “哪一点?” “根据我的观察,当时与张构、王大头在一起的,应该还有两人才对。” 太平公主一拍手,嫣然笑道:“真厉害,难怪二表兄如此看中你。你说对啦,当时还有两名女子在屋里,她们躲在墙洞内,谁也没有发现。” 诸葛南猛吃一惊,他也看到屋子墙壁上的破洞,原以为是屋子年久失修,这才留下这个洞。 “她们若是躲在洞中,别人为何看见她们?”聂子云皱眉道。 狄仁杰解释道:“想必那个烧了一半的木柜一开始放在洞口,这才挡住了两人。” 太平公主微笑道:“又被你猜对了。” 聂子云摸着下巴,道:“这么说来,那两位姑娘将整个事情经过,都听到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大体情况和你们推论的差不多……” 说着,将徐文清的经历以及她在洞中听到的情况,向三人复述一遍。 诸葛南脸色红的像猴屁股。 这次的案子就像三人参加考试一样,周王殿下早已知道答案,他们三人来答卷,结果他的成绩最差。 狄仁杰忽然道:“殿下,那名矮个子凶手一定躲在顺丰楼附近,您是否派人去捉拿他了。” 太平公主微笑道:“二表兄早就派人过去了。” 聂子云沉吟道:“耿亮称呼一名凶手为“庄郎将”,那名庄郎将又称呼另一凶手“许校尉”,而且最后又出现一个“将军”给他们报信,莫非他们是军中人物?” 武承嗣道:“本王已经命人去军中调查了,不过从他们行事风格来看,感觉不像是军中人。” 就在这时,凤舞忽然进入书房,武承嗣向她看去时,发现她竟然低下了目光,脸色也有些难看。 “凤舞,是不是出事了?”武承嗣忙问。 “人我们虽然捉到了,不过路上却被人杀了。”凤舞低着头说。 太平公主不悦道:“你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守不住!” 若是太平公主自己的护卫被她这么训斥,早已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凤舞却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到。 太平公主心中更为恼怒,想要严厉斥责凤舞几句,但她毕竟是武承嗣的人。 转头看向武承嗣,希望他训斥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护卫。 她却不知,对武承嗣这个后世人来说,凤舞这种没有阶级意识的坦率作风,他反而更加习惯。 武承嗣没有动怒,慢慢道:“凤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吧。” 凤舞点了点头,说道: “当时我们将他放入一辆马车中,准备押回来,结果半路上碰到一支成亲的队伍。” “当我们从那些人旁边经过时,忽然涌出一大群百姓,他们一边向里面挤,一边喊着抢新娘。” “当时人群太多,我们也被他们冲散,当我跳上马车上查看时,那人已经被杀死了。” 狄仁杰抱着手臂,说道:“这显然是有人故意策划,杀人灭口。” 诸葛南见众人注意力已经不在刚才的事上了,也抬起头,大咧咧道:“对呀,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策划,你太大意了。” 凤舞向诸葛南看去,诸葛南顿时感受到一股巨大压力。她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竟让他有种面对自家义父的感觉。 幸好凤舞很快便收回目光,诸葛南擦了擦额头的汗,乖乖闭上了嘴。 武承嗣沉默半晌,说道:“是我太小看对方了,凤舞,这次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我安排不周。” 凤舞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他的说法。 谁也想不到,武承嗣此刻严肃的表情 国库空虚的情况其实对武承嗣影响极大,他虽然看起来一派轻松,其实内心非常焦虑。 他需要维持住“西讨大营”,有了这座大营,才有机会扩大军队中的影响力。 但如果没有钱的话,这座大营便形同虚设。 他必须尽快找出国库被盗的真正原因,将盗走的钱追回来! 目前嫌疑最大的是辽东之战,而辽东大战又与蔡阳有关,蔡阳背后又出现一个组织。 如今这个组织展现出强大的实力,这反而让他有了底。 他开始将这个强大的组织和盗取国库的人,划上了等号。 “殿下,能否让我看一下那具尸体?” 武承嗣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聂子云,点头道:“凤舞,将尸体带进来吧。” 凤舞答应一声,那名少年的尸体很快被抬入书房。 诸葛南竟然躺在尸体旁边,和他比了比身高,面有得色道:“我没说错吧,他比我要矮。” 狄仁杰和聂子云都仔细的在尸体上检查着,凤舞忽然来到武承嗣身边,递过一块卧羊玉牌,说:“这是我在他身上发现的。” 武承嗣接过看了两眼,将玉牌递给了太平公主,然后走到少年身边,默默望着这具尸体。 聂子云道:“他身上有几个针孔,应该是中了毒针。” 诸葛南点头道:“嗯,那种情况下,谁都有可能朝着马车射毒针,确实不好防范。” 他这句话有讨好凤舞之意,说完看向凤舞,期待她能有所回应,凤舞却根本不睬他。 要想从尸体中获得更多的东西,往往需要解剖尸体。 这种事不可能在王府中做,于是武承嗣让聂子云和诸葛南带走了尸体,只有狄仁杰被单独留了下来。 武承嗣回到椅子上坐下,悠然道:“狄少卿,我想让你去替我做一件事。” 狄仁杰微感诧异,他还以为武承嗣留他是准备询问张柬之的事。 “殿下请吩咐。” 武承嗣道:“我希望你去调查军器监。就说有人匿名举报军器监,说他们在辽东之战贪污军饷!”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问:“殿下,我能知道原因吗?” 武承嗣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做,等到了合适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狄仁杰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第348章 关陇集团 武承嗣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又问:“张柬之那边怎么样了?” 狄仁杰肃然道:“经过臣的调查,他并没有参与泰山之事。” 武承嗣沉吟片刻,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凤舞,送狄少卿出府。” 狄仁杰和凤舞刚一离开,太平公主便不再维持公主形象,急急忙忙问道:“二表兄,你干嘛让狄仁杰调查军器监呀?” 武承嗣笑道:“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了,如果军器监真有问题,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我们还怎么调查?” 武承嗣微笑道:“太平,我来问你,你能肯定国库被盗与辽东之战有关吗?” 太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应该有七八分可能吧。” 武承嗣摇了摇头:“只靠七八分可能是不够的,如果咱们判断错误,不仅会扑空,还会耗费大量时间。目前“西讨大营”正在组建,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道:“可咱们也只能一样一样的去查呀。” 武承嗣笑道:“投石探路听说过吗?” “啊,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让狄仁杰调查军器监,通过他们的反应来判断他们是否与此事有关,对不对?” 武承嗣点了点头:“如果说咱们是追捕盗贼的捕快,现在情况就是追到一个岔路口,前方有好几条岔路。在确定盗贼逃跑方向前,我们要沉住气。” 太平公主笑嘻嘻道:“反正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能沉住气就行啦!” 顿了一下,她扬起手中的卧羊玉牌,道:“二表兄,这玉牌你能不能送给我呀?” 武承嗣奇道:“你府中玉器多不胜数,怎么看上这块玉牌了?” 太平公主笑道:“这玉牌设计的很有意思呀,你摸摸看,这两根羊角可以转动哦。” 武承嗣吃了一惊,飞快的接过羊玉,在羊角上转了转,发现果然是活动的。 他立刻将羊玉放在桌子上,蹲下身子,视线与羊玉平齐,仔细的观察着卧羊。 太平公主察觉武承嗣神情有异,蹲在他身后,紧张的望着卧羊,道:“二表兄,这玉牌有什么问题吗?” 武承嗣不答。 他一边轻轻转动着羊角,一边观察着玉牌变化。 研究片刻后,他发现顺时针转动羊的右角,卧羊的嘴巴竟然缓缓张大,出现一个极小的孔洞。 他将空洞朝下,用力倒了倒,却并没有倒出什么东西来。 太平公主灵机一动,道:“二表兄,会不会与左羊角有关?” 武承嗣点了点头,将左羊角顺时针转到底,然后倒了倒,依然没有东西出来。 他并不放弃,又将左羊角往回转了一点,再倒,依然没有东西出来。 回转,再倒,回转,再倒…… 终于,当武承嗣一次回转后,对着地面一倒,一根牙签一样的东西从空洞中滑了出来。 太平公主大喜,飞快捡起那东西,叫道:“是张纸条!” 那是张极薄的纸条,卷起来后和牙签一样细,摊开后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写着十个小字。 十二月十一,韦府,东花厅。 太平公主惊喜不已:“二表兄,这一定是他们约着见面的地方,他们一定是韦府的人!” 武承嗣若有所思,道:“你知道信中提到的韦府是哪座府邸吗?”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道:“想必是许国公韦玄贞的府邸。” 武承嗣心中一动。 韦玄贞是韦家三姐妹的父亲,长安城中姓韦的虽然很多,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韦玄贞所属的京兆韦家。 京兆韦家是关陇贵族,论实力和七姓十家一个级别,只不过年代没有他们悠久,故而名气上略逊一筹。 太平公主接着道:“韦玄贞是许国公,韦家势力庞大,也只有他们才敢如此大胆,对你的人动手!” 武承嗣道:“仅凭这一点,还不能证明韦府就是幕后之人。” “为什么?” 武承嗣悠悠道: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韦府的人,根本不用约定在韦府见面。就算约了,也不必特意注明地址,否则落入别人手中,不是摆明了泄露自己身份吗?”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道:“那倒也是,不过既然他们留下这地址,咱们直接派人去韦府东花厅蹲守,一定能有所收获!” 武承嗣一摆手,道:“先别忙,我还有几点疑惑没有想通。” 太平公主微笑道:“你说来听听,我帮你分析分析。” 武承嗣沉吟道:“韦府是豪门大宅,里面一定戒备森严,他们为何要选在韦府见面?” 太平公主将拇指尖咬在嘴里,这是她冥思苦想时才特有的动作。 忽然,她惊呼一声,道:“我知道啦!” 武承嗣忙问:“什么?” 太平公主面有得色,道:“二表兄,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武承嗣摇头。 “明天是韦玄贞五十大寿!他们约在许国公府见面,一定和这场大寿有关?” 太平公主说完还点了点头,似乎在为自己的机灵点赞。 武承嗣摸了摸额角。 太平公主这样一说,他立刻便想了起来,李芷盈好像和他提过,许国公府确实送来过寿诞请帖。 只不过武承嗣对这种事情一向没兴趣,便没放在心上。 “二表兄,怎么样,人家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武承嗣笑了笑,赞道:“很有道理,我忽然觉得,让你做我的帮手,实在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娇声道:“那是当然,父皇母后从小就夸我聪明,你现在知道人家的厉害了吧?” 她迫不及待的接着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通通都说出来吧。” 武承嗣道:“其他的都是小问题,无关紧要。明天晚上,我装扮成你的侍卫,咱们一起去参加韦玄贞的寿辰。”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道:“二表兄,咱们直接派人去不就行了吗,干嘛要亲自过去?” 在她看来,抓那名同党不过是为了揪出背后之人,将他们处死,让别人知道招惹武承嗣的下场就行了。 武承嗣道:“太平,你真的以为杀死张构的是一个普通组织吗?” “他们敢在长安城杀你的人,背景当然不简单,不过就算他们背景再大,也大不过咱们吧。”太平公主昂着下巴道。 武承嗣沉声道:“我怀疑这个组织很可能与国库之事有关系。” 太平公主猛吃一惊,道:“不会这么巧吧?” 武承嗣道:“从文清姑娘的话中,我发现那个组织有几个特点。” “什么特点?” “第一点,从他们谈话可以看出来,蔡阳以前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太平公主道:“那也没什么呀,蔡阳不过是个普通商人而已。” 武承嗣缓缓道:“不,蔡阳并不普通,他是一名皇商。” 太平公主不以为然道:“长安城中的皇商也很多呀,虽然他们为皇家提供生活用品,但也不过是商人罢了。” 从她言辞中,能看出她对商人的轻视。 武承嗣皱眉道:“你别太小看商人了,他们身份虽然很低,但往往都很有钱,钱的力量可不能轻易忽视。” 太平公主掩嘴笑道:“二表兄,区区一个商人能有多少钱?”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 “如果只有一个蔡阳,拥有的财富自然不算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成员中像蔡阳这样的商人,只有一人吗?”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那倒也是,他们很可能有很多像蔡阳这样的成员。” “如果像蔡阳这样的商人超过十个,他们加起来的财富就绝不会比你少。” 太平公主撅嘴道:“光有钱也没用啊。” 武承嗣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敢向我动手,一定很有背景吗?” 太平公主反驳道:“就算他们有钱有势,也不能因此就说和国库的事有关系吧?” “仅凭这些当然不够,但如果再考虑到两件事,他们的嫌疑就很大了。” “哪两件事?”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蔡阳曾贿赂过越王和韩王,让他们支持辽东之战,这一定是蔡阳背后组织的意思。” 太平公主眼睛发着光,道:“我明白啦,你怀疑他们故意推动辽东之战,然后借机贪污朝廷拨给军队的军饷。” 武承嗣点了点头。 “那还有一件事呢?” 武承嗣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两个人为何要杀死十锦缎布庄的人。” 太平公主一怔,道:“不是为了找到蔡阳吗?” 武承嗣接着问:“他们为何要找到蔡阳?” “不是因为蔡阳被你手下的不良人给盯上了吗?” “为何蔡阳被盯上了,他们会这么紧张?” 太平公主眼睛倏地瞪大了,道:“你是说……” 武承嗣冷哼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被不良人盯上后反应如此激烈,说明他们心中一定有鬼!” “对呀,他们这就叫做贼心虚,二表兄,咱们明天一定要多带些人,只要能抓住他们中的一人,就能将他们都揪出来!” 武承嗣横了太平公主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真打算去抓那凶手的同伙?” “那当然啦!”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太平,他们都将那名凶手杀死灭口了,难道会不知道卧羊玉牌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了吗?” 太平公主愣了愣,一拍手道:“对哦,他们肯定不会再去东花厅碰头了。” 见武承嗣用奇怪的视线望着自己,太平公主脸颊飞起霞红。 “人家只是没有转过弯来嘛,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一刻钟后,武承嗣也从书房中出来了,一路向后宅而行,等候在书房外的凤舞立刻紧跟其后。 穿过几个庭院,武承嗣来到医楼。 上到二楼,推门进入屋子,只见徐文清正睡在一张床上,芦苇趴在窗边,主仆两人都睡的很沉。 武承嗣望着徐文清的睡脸瞧了一会,微微叹了口气,她这次被吓的着实不轻,在睡梦中都紧紧皱着眉毛。 好半晌后,武承嗣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医楼。 来到偏厅时,只见晚膳已经做好了,却不见李芷盈。 武承嗣在后宅找了一圈,经过一座假山时,忽然转头,向凤舞问道:“你知道王妃在哪吗?” 凤舞摇头。 武承嗣只好命人将秋婵叫了过来,问道:“张构在哪,他的伤势怎么样?” 秋婵答道:“回殿下,王妃殿下已经为张公子施过针,张公子性命已经保住了,被王妃殿下安排在西跨院养伤。”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王妃人呢?” 秋婵道:“两刻钟之前,薛府来了人,说薛县主出了事,王妃殿下担心不过,便出府了。” 武承嗣皱眉道:“玉锦出什么事了?” “从薛府来人的话中来看,好像是薛县主与薛家大公子吵架了。” 武承嗣叹了口气,想必又是为了韦家二小姐的事,这种事他插不上手,只能在府中等待了。 在府中等了没多久,红茗忽然回来了,说薛玉锦情绪很低落,李芷盈晚上打算住在薛府,让武承嗣不用等她了。 武承嗣只好自己吃了饭,然后洗漱一番,早早睡了。 次日上午,聂子云和诸葛南过来汇报,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连死者的身份都查不出来。 武承嗣交代两人调查蔡阳下落,然后便去了西讨大营。 整座大营扎在沣河边上,为了方面运输物资,沣河边上还特意修建了一个码头。 大营中目前只驻扎着六千左武卫,由罗素统领。 将来,武承嗣打算去每个卫署,从各卫中挑选出最精锐的士兵,扩充到西讨大营。 同时借着巡视的机会,多与各军将士接触。 只要十二卫所有将士都熟悉他了,影响力便不知不觉建立了。 在军营中待了一天后,酉时还没到,武承嗣便匆匆离开了军营,返回长安。 回到府中,李芷盈已经回来了,正在洗沐房中沐浴,除了行医之外,她最大的爱好便是沐浴。 武承嗣脱下铠甲,脚步轻快的进入洗沐房,发现李芷盈正在穿衣服,不禁有些失望。 “夫君,你回来啦。”李芷盈洗完澡后,脸颊红彤彤的,娇艳欲滴。 武承嗣微笑道:“今天去军营出了一身汗,我也想洗个澡。” “那妾身去给你打洗澡水。” 武承嗣笑道:“何必那么浪费。”伸手摸了摸李芷盈刚沐浴过的水,笑道:“为夫就用你用过的水好了。” 李芷盈与他亲密相处了一个月后,不再像以前那么羞涩,微笑道:“那妾身服侍你。” 噗通一声,武承嗣赤条条跳入木桶中。 他一边感受着后背上轻柔的按摩,一边问道:“芷盈,玉锦那边没事吧?” 李芷盈叹了口气,道:“薛大郎简直是着了魔,玉锦昨日差点与他动起手来。” 武承嗣忙问:“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李芷盈两根手指在武承嗣太阳穴上轻轻揉捏着,道:“夫君,你听说过“醉梦楼”吗?” 武承嗣摇头道:“是一处新开的酒楼吗?” “不是酒楼,是一艘船,里面用黄金铺路、玉石为案,恐怕是长安城内最奢华的一艘船了。” 武承嗣皱眉道:“这艘船是做什么的?” 李芷盈轻轻道:“是一处贵族子弟聚会的场所,三品以下爵位无法入内,而且家底不够丰厚,也很难入内。” 武承嗣挑眉道:“里面花费想必很高了。” “那倒不是,里面一切花费都是免费,不过这“醉梦楼”有个规矩,凡是进去的人都要带一棵树。” “树?”武承嗣一愕。 “不是普通的树哦,必须携带一种名为“紫琼芝树”的树,这种树是从西域传来,上面会散发出一种幽香。”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道:“他们带这东西做什么?” “最近长安贵族子弟,都流行用紫琼芝树的香味配酒,他们会在树枝上挂上一杯杯美酒,等挂够一个时辰后,据说酒的味道会变得更好。” 武承嗣道:“明白了,他们带树进去,就是为了挂酒喝。”面上露出厌恶神色。 李芷盈道:“他们带进去的树,一般已经挂满了酒,那些贵族子弟会相互品尝对方的酒,他们称之为以酒会友。” 武承嗣对这话题已经没了兴趣,道:“玉锦与她哥哥吵架,莫非与醉梦楼有关?” 李芷盈手向下移了些,一边给武承嗣搓背,一边说道: “韦家二小姐便是醉梦楼常客,前天太平表妹派人告诉玉锦,说薛家大郎最近常去醉梦楼,玉锦得知后……” “等会,你说是太平告诉玉锦的?” “对呀。” 武承嗣脸色一板,道:“她怎么会知道?莫非她也经常去那种地方?” 李芷盈忙道:“太平表妹那么忙,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那她是怎么知道薛大郎去了那里?” “也许是她姑姑告诉她的,那艘船便是城阳长公主殿下所有。” 武承嗣沉默不语。 对这位城阳公主,他是久闻其名,只可惜一直没见过面,不过从她有这样一艘船来看,必定是个沉迷享受的人。 李芷盈瞧了瞧武承嗣脸色,接着道: “玉锦知道后昨天便去跟踪他哥哥,发现他和韦家二小姐果然去了“醉梦楼”。” “而且玉锦还发现最近府中很多家具都不见了,她怀疑是薛大郎变卖了那些家具。” 武承嗣吃了一惊,道: “薛仁贵刚刚升为平国公,还得了陛下那么多赏赐,家中应该很富足才对,他怎会变卖家里的东西?” “听玉锦说,她爹爹每次得到赏赐,都会全部分给手下将士,因此她们家并不算特别富裕。” “那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不过是一棵树而已,有那么贵吗?” 李芷盈换了个姿势,坐到木桶边沿,轻轻道: “自从“紫琼芝树”配酒风靡后,紫琼芝树价格便节节攀升,而且为了聚会时不落面子,每个人都会买最昂贵的酒,这一加起来,花费可着实不少呢。”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 “而且一般男女同去醉仙楼,都是由男方独自准备两棵树,不让女方破费,不然就会受人嘲笑。” 武承嗣有些无语,道:“也就是说,每次都是薛大郎独自花钱了?” “就是这样,所以玉锦才怒不可遏,和他大吵了一架,薛大郎被玉锦骂的恼羞成怒,还打了玉锦一巴掌。”李芷盈话中多了几分怒气。 武承嗣叹了口气,原本他还挺看好薛讷,想将他调入西讨大营,现在看来,需要重新考虑一番了。 第349章 韦府寿宴 平国公府中,薛玉锦坐在屋子里,一边用剪刀剪衣服,一边抹着眼泪。 这件衣服是她前年生辰时,薛讷送她的礼物,本来被她当做最珍贵的宝物之一,重大场合才会穿戴。 现在她只恨不得将薛讷送给她的一切东西都毁掉、扔掉。 忽然,屋外传来敲门声。 “你走!别来烦我!”薛玉锦嘶喊道。 敲门声消失,屋门直接被推开了。 一名面色沉毅的男子进入屋内,他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小妹,对不起,昨天我一时昏了头。” 薛玉锦反而更委屈了,眼泪哗哗的直往下流,大声道:“你走,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薛讷正要说话,忽然瞥见她手上的东西,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你在做什么?” 薛玉锦将剪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扔到他身上,哽咽道:“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要了,还给你!” 薛讷腮边肌肉不住跳动,好半晌后,沉着声音道:“这些年来,实在是把你给宠坏了。” 薛玉锦大怒:“你变卖家里的东西去讨好那个坏女人,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薛讷低沉着声音道:“我不准你再骂清儿。” “我就要骂,她就是个坏女人,要不是她,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薛讷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然而瞧见薛玉锦倔犟的望着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流下,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收回手,沉默了一会,说道: “小妹,不管如何,这毕竟是咱们的家事,为了咱们平国公府的脸面,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薛玉锦抹着眼泪,大声道: “你还知道在意脸面?爹爹那么辛苦攒下的家当,都被你拿去讨好那女人了,到底是谁在给平国公府丢脸!” 薛讷偏过头道:“我花费的都是自己的积攒,并没有用家里的钱。” 薛玉锦怒道:“你还在撒谎,我问你,爹爹最心爱的那匹“照夜白龙”去哪了?” 薛讷脸色微变,低着头不语。 薛玉锦目光通红,道:“还有武大哥和芷盈为恭祝爹爹册封国公,送给咱们府的那套“福寿东来黄金罗汉”又去哪了?” 薛讷脸色胀红,沉默不语。 薛玉锦望着他窘迫的神情,心中也不好受,哀求道:“大哥,你……你不要再去那里了,好吗?” 薛讷见妹妹脸色凄苦,长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来就不打算再去醉梦楼了,过几天我就去找周王殿下,申请加入西讨大营。” 薛玉锦又惊又喜:“当真?” 薛讷点了点头:“我之前陪清儿去醉梦楼,就是为了去军营之前,想多陪她几日。” 薛玉锦心想,自己现在已经管不住兄长了,要想让他远离那个女人,进军营是最好的法子。 到时候可以找武承嗣帮忙,由他出面,断绝兄长与韦家二小姐的联系。 想到这里,她一脸郑重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找武大哥说此事。” 薛讷点了点头: “你与周王妃殿下私交很好,我来找你本就是想让你帮忙。” “所以你千万不能把昨天的事告诉她,不然她若是告诉周王殿下,我恐怕就进不了西讨大营了。” 薛玉锦愕然道:“不、不会吧。” 薛讷见她神情,急问:“你是不是已经告诉她了?” 薛玉锦急忙道:“没关系的,就算武大哥知道了,只要我帮你求情,他一定会让你进西讨大营的。” 薛讷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缓和了与妹妹关系后,薛讷离开了薛玉锦房间。 此时天空灰蒙蒙一片,已到了酉时四刻,距离韦府晚宴只有半个时辰了。 薛讷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又在马厩中挑选了一匹神俊的白马,然后离开府邸,前往许国公府。 距离韦家的豪门大宅还有百丈远时,街上便被前来参加宴会的马车堵塞。 薛讷穿行在马车中,很快便看到了韦府大门。 这座府邸围墙有两丈多高,暗灰色的墙身,给人一种年代悠久的厚实感,门外两个石狮子也与别家不同。 一般的府邸外,石狮子都是站立着,韦家的石狮子却是卧趴在地,似乎在酣睡。 接近两尺厚的朱漆大门整个向内打开,两边挂着四盏宝塔一样的红灯笼。 门楣之上,“许国公府”四个鎏金大字在灯光照耀下,明光烁亮。 靠近一些后,忽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 仔细一看,在两个石狮子中间,有一名中年男子似乎在与韦家人争吵着什么。 正是因为这名男子堵路,导致后面的人进不去,造成堵塞。 远处门楣之下,一名身穿紫红衣袍的矮胖老者负手站立,灯光将他阴晴不定的脸孔,照的异常清晰。 他便是韦家老太爷,韦玄贞。 薛讷也认出了那名堵路的男子,他叫杨万德,父亲是开国功臣,他父亲死后,袭给他一个县公的爵位。 凭借父辈余荫,他年纪轻轻便成为金吾卫郎将。 只可惜此人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不久便因为长期旷衙,被踢出金吾卫队伍。 凭借着县公的爵位,再加上他爹留给他的宅子和产业,他依然过了十余年逍遥快活的生活。 然而,坐吃山空总有吃完的一天,虽然杨万德的县公爵位可以食封一千五百户,但这远远不够他开支。 十几年下来,他将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宅子也没了,现在住在一间破院子里,靠着食封过活。 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也顾不得脸面了,每当有官员宴请宾客时,他便会厚着脸皮去蹭饭。 因为他县公的爵位,别人也不好驱赶他。 然而,以往他只会挑选一些三品以下的官员蹭饭,今日不知怎的,竟跑到了许国公府。 这也难怪韦玄贞脸色如此难看了。 薛讷下了马,四处搜索了一番,很快找到一名熟人,上前两步,问道:“张兄,这是怎么回事?姓杨的怎么敢来这里胡闹?” 被他问话的是名带着女伴的锦衣公子。 他用同情的目光望着杨万德,道:“好像是杨万德父亲对许国公有过恩情,所以杨万德厚着脸皮就来了。” 停顿了一下,他嘴角多了丝嘲讽的笑容。 “许国公现在想必为难极了,若是赶走此人,必定会被人指责忘恩负义,若是让他进去,今晚的宴会品级就降低了。” 他身边的女伴哼了一声,道:“这瘟神若是进去了,我可不愿意久待。” 张姓男子笑道:“咱们能不能进去还两说,搞不好今天这场宴会,要沦为笑柄了。” 在他视线前方,只见杨万德似乎恼羞成怒,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一旁来参宴的宾客顿时交头接耳,对着大门方向指指点点。 薛讷不悦道:“张兄,你又何必幸灾乐祸?” 张姓男子爵位不比薛讷低,故而言语并不客气。 “薛兄,我知道你与韦家的二小姐关系不一般,但你也不必这么早就把自己当做韦家女婿吧?” 薛讷哼了一声,从张姓男子身边走开,望着坐在地上耍无赖的杨万德,目光微微闪烁着。 就在这时,从许国公府内忽然走出一名白衣男子。 只见那男子轻裘缓带,面目俊雅,约莫三十岁左右,行走间有一股说不出的潇洒意味。 薛讷来过韦府多次,自然认识此人,他便是显庆三年的状元,当年名噪一时的大才子晏耀升。 此人曾令长安城无数女子为其疯狂,更有一名县主将他绑回家中,想来个霸王硬上弓,最后他借着如厕,方才逃脱。 最终,晏耀升选择了韦家大小姐。 虽然他才貌双绝,毕竟出身贫寒,为了娶韦家大小姐,甘愿入赘韦家,令无数女子肝肠寸断。 如今十年过去,赘婿的身份并没有让晏耀升变得黯淡,反而让他身上多出了一股成熟、坚忍的魅力。 据说他和韦家大小姐夫妻和谐,相敬如宾,令无数人羡慕。 唯一可惜的是,两人至今没有子嗣。 也许连上天都在嫉妒这两人。 只见晏耀升慢慢走到杨万德身边,也不知与他说了什么,杨万德竟站起身,向他拜了一拜,转身离去了。 人群恢复了通畅,薛讷也暗暗松了口气。 每一个进入韦府的宾客,都会在台阶下递上礼物,然后便会有韦家的家丁高声唱诺,将礼物喊出。 轮到薛讷时,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了韦府执事。 那执事别的本领没有,只有一双眼睛仿若火眼金睛,无论什么礼物让他看上一眼,他便知道是什么出处。 这不,刚将薛讷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他面色便现出一阵激动,叫道: “平国公府薛大公子送上‘福寿东来金罗汉一套’。” 一套金罗汉有八只,这样的珍贵礼物并不多见,众宾客纷纷向薛讷看了一眼。 薛讷顺着台阶来到大门口,许国公微笑道:“世侄,你来了。” 薛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恭祝世伯万福金寿。” 许国公道:“托福,耀升,你送薛世侄进去吧。” 身后的晏耀升微微一笑,道:“小婿领命。” …… 豪华马车内,太平公主将头伸出马车外,不停打量着扮成她侍卫的武承嗣,只觉说不出的有趣。 忽然,她发现武承嗣探头张望着许国公府的大门方向,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然后问道:“吴二,你在看什么呢?” 武承嗣此时在鼻子下粘了些假胡子,眉毛也画粗了些,就算是相熟之人,也很难认出他来。 “回公主殿下,卑职好像听到薛家大公子送的礼物是:福寿东来金罗汉。” 太平公主听武承嗣这样和自己说话,觉得极为新鲜,莞尔笑道:“这礼物有什么问题吗?” “据卑职所知,周王殿下和周王妃也曾送过同样的礼物给薛家小姐。”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道: “啊,我想起来了,这套罗汉是天竺国贡品,父皇将它赐给了二表兄,你怀疑薛讷把二表兄送薛府的东西,又拿来送给韦家?” 武承嗣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哼,薛家大郎真没出息。” 武承嗣叹了口气,将别人送过的礼物转送,在贵族间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 想起妻子昨天说的话,看来薛府确实在经济上有些困难,不然薛大郎也不会冒着风险送这件礼物了。 太平公主忽然狡黠一笑,道:“吴二,你说本公主今天美不美?” “美。” “哼,你都没有看我,一点都不诚心!” 武承嗣无奈的转过头,压低声音道:“注意一点,我现在是你的护卫,别被人看出破绽来。” 太平公主趁机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要扮成我的护卫呀?” 武承嗣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你觉得正常情况下,我会来参加这种宴会吗?” 太平公主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今晚那个组织的人很可能会在这场寿宴上做些什么,他们已经知道我在派人调查他们,必定对我十分忌惮。” 太平公主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如果你突然来参加宴会,必然引起他们怀疑,以为你是冲他们来的。” 武承嗣点了点头,目前与那个组织有关的只有两条线索,一条是蔡阳,一条便是韦府寿宴。 倘若对方放弃行动,韦府这条线索就断了。 便在这时,马车驶近了一些,不少宾客认出太平公主马车,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太平公主缩回了脑袋,武承嗣也离马车远了一些。 排了一会队,马车来到门口,太平公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许国公早已下了台阶,等候在马车边上。 “公主殿下能亲自莅临老夫寿辰,老夫受宠若惊,不胜之喜。” 说着转过身,亲自为太平公主引路。 “您这边请。” 太平公主微笑道:“有劳了。” 武承嗣跟着太平公主穿过大门。 只见庭院内布置华丽、花团锦簇,整个地面都铺上了红地毯,不仅走廊张灯结彩,就连树枝上都挂着朱红绸缎,尽显豪门世族的奢华。 “太平公主殿下送:白玉百寿纹尊一套。” 门外传来韦府家丁的高喊声。 进入大厅,入目之处,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这座比武承嗣王府大堂还要大的厅堂,被韦家人隔成三个区间。 与三个区间相对应,地面上也铺上三层木板,颜色各不相同。 外层木板最矮,从最外层到中间一层,要上一格木台阶,再往里走,又要上一格台阶,才能到达最里面一层。 三层区间左右各安置了两个大火炉,让室内温暖如夏。 韦家不愧是有着悠久历史的世家大族,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森严的等级,不仅将客人分层,而且每一层家具都各不相同。 就连火炉也是最里面一层最精致华贵。 以太平公主的身份,座次自然是在最里面的区间。 寿星许国公坐在最上首,太平公主与他中间隔了一个位置。 武承嗣微微有些奇怪,难道还有比太平公主更尊贵的客人要来? 随着宾客而来的侍卫仆从,大部分会被引到偏厅就宴。 每名宾客只留一、两名下人听用,而且都被要求站在大厅边缘。 武承嗣和知礼留在了太平公主身边,虽不合规矩,但像太平公主一样让随从留在身后的人并不少。 因为这些人都身份尊贵,韦府执事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知礼知道武承嗣身份,时不时会偷偷瞥他一眼,似乎担心他会突然走丢一样。 武承嗣的目光则在大厅内扫视着。 坐在这里的每一位宾客都有可能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幕后之人。 尤其是与太平公主同桌的人,嫌疑最大。 豫木制成的圆桌直径有近一丈长,桌子旁边围着九张椅子。 每张靠背椅不仅极尽华丽,而且十分宽大,就算同时坐上两人,也有余隙。 韦家这样安排也合理,因为不少宾客都是携带女伴而来,因为是寿诞,所以男女宾客并没有分开。 太平公主这一桌便有两对男女,其中一对便是韦家大小姐和晏耀升。 韦家大小姐果然长着一副花容月貌容,虽然年过三十,皮肤却比一些二十多岁的姑娘还要白皙细腻。 最妙的还要数她的笑声,不仅清澈动听、沙软轻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让人很容易便对她产生好感。 许国公将太平公主引过来后,这位韦家大小姐便接了她父亲的棒,不停的说些趣话,以免在坐宾客无聊。 晏耀升在一旁安静的注视着妻子,脸上带着和熙的微笑。 只听这位大小姐笑盈盈的说道: “你们是没瞧见那情景,当时那些和尚坐成了三排,一排十个人,加起来就是三十个光头,太阳这么一照,我们所有人眼睛都睁不开啦!” 她说的是几天前韦家请和尚过来驱邪的情景。 当时那些和尚都坐在庭院中,为许国公府驱邪,以防有邪佞破坏寿诞。 武承嗣觉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偏偏一名女宾客狂笑不止,那女宾客长的也挺标致,只不过笑声有些恐怖,就像鸭子在叫。 其他宾客出于礼节没有说什么,她的男伴却尴尬的不行,急忙倒了杯茶,直往她嘴里惯。 “你喝点水。” 韦大小姐受到那名女宾客的笑声鼓舞,准备再讲个笑话。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穿着杏黄长裙的女子从角门中走了出来。 那女子走路的姿势,就像一只巨大的彩蝴蝶,飘飘然而来。 武承嗣向她打量着,只见她嘴唇很薄,鼻子很挺,双眼清幽,眼角极长。 她脸上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种清冷的气质。 然而,当她目光注视到薛讷身上时,一丝笑容从嘴角出现,很快便延伸开来,脸颊上多出一个小酒窝。 韦家二小姐终于也来了。 大周少卿 第350章 妩媚的长公主 武承嗣暗暗感叹,他也算看过不少美人,然而,这名韦二小姐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只能说,女子之美态,便如百卉争妍,各有不同。 韦二小姐直接在薛讷的椅子上坐下,语气轻柔道:“多谢你今天过来为我爹爹祝寿。” 薛讷微笑道:“伯父的寿辰,我自然要过来。” 韦二小姐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忧伤,幽幽道:“你那妹子一定不让你出来,对不对,是我让你为难了。” 薛讷冷冷道:“以前是我太宠她了,这才让她恃宠而骄,你放心,我们俩的事她管不了。” 韦二小姐嫣然笑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薛讷脸色微变:“你把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这盒子正是薛讷送给韦府的礼物。 韦二小姐欢喜道: “你送给爹爹的礼物我自然要亲自去瞧瞧,这礼物我很喜欢,爹爹也答应送给我了。” “你喜欢就好,快收起来吧。” 薛讷说完左右看了一眼,忽然心中一凛。 其他几名客人都在听韦大小姐讲笑话,但太平公主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薛讷心道:“太平公主与周王殿下关系亲密,她不会瞧出这礼物来历了吧?” 韦二小姐展颜笑道:“有什么关系嘛,我就想让别人知道你对我的好。” 说着将盒子打开。 霎时间,几只散发着金光的迷你罗汉露出真容。 韦二小姐拿出一只在手上细细把玩,脸上笑的十分开心。 薛讷急忙向太平公主看去,发现她依然看着自己,不过目光变得有些冰冷。 他心中顿时大急,一把想要抢过罗汉,放回盒子里。 韦二小姐却不肯松手,蹙眉道:“薛郎,你干嘛呀,人家还没玩够呢。” 就在这时,金罗汉突然在两人争抢下脱手,掉落在地。 薛讷正要去捡,突然,迎面走来一名宾客,将罗汉捡了起来。 那人蹲下身,将金罗汉拿起来看了一圈。 “咦,这不是我二哥送给薛家的那套金罗汉吗?” 来的人正是武家老幺武熙越。 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薛讷。 过了好久,晏耀升忽然笑道:“这样的金罗汉长安城中未必只有一套,也许薛兄家里原本就有一套。” “你说错了哦,这套福寿东来金罗汉是万国来朝时天竺国进贡的贡品,二表兄在辽东打胜仗时父皇赐给他的,整个长安城只有这一套。”太平公主补了一刀。 武熙越撇了撇嘴道:“这礼物是我二哥恭祝薛大将军晋爵的礼物,竟然也有人好意思再拿出来送人。” 薛讷羞怒交加,脸色阵青阵白。 就在这时,韦二小姐将罗汉夺了回去,冷冷道: “既然周王殿下将这东西送给了薛府,那就是薛府的东西。薛郎是薛家长子,他拿薛家的东西送给我爹爹再正常不过,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武熙越正要反唇相讥,他身旁的女子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好啦,别忘了你是来祝寿的。” 武承嗣向那女子望去,认出她是太原王氏家主的女儿,王勃曾带着她和她爹爹来王府拜见。 武熙越似乎很听王家女的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来到张姓男子旁边,向太平公主行了一礼后方才坐下。 韦二小姐见薛讷低着头,手上青筋凸起,纤纤玉手轻抚在他手背,柔声道:“你不必这样。” 薛讷猛一抬头,道:“你不怪我?” 韦二小姐嫣然笑道: “我怪你做什么,你为了我肯做这种事情,说明你将我看的比面子更重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薛讷目光变得柔和:“清儿,能够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韦二小姐幽幽一叹,道: “只可惜你马上就要进军营了,以后我们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以后我再也不出门了,日日在闺房等你,为你祈福。” 薛讷心中涌起一阵感动,脱口道:“我……我不去军营了,以后天天在长安陪着你!” “真的吗?”韦二小姐喜出望外。 薛讷用力点了点头。 大厅内十分嘈杂,两人说话声音又很低,因此武承嗣并没有听到两人对话。 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大门方向,只见许国公正带着两名女子走了过来。 众宾客瞧见这两名女子,都站起了身。 望着左边那名女子,武承嗣仿佛看到一颗熟透的蜜桃。 只见她身材丰满而高挑,穿着低胸宫裙,前凸后翘,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成熟魅惑。 这女子武承嗣在皇家夜宴上见过,她便是李治的妹妹,城阳长公主。 武承嗣正瞧的入神,忽觉大腿上被人掐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一只小手飞快的缩回了太平公主的衣袖中。 武承嗣再次抬起头,向另一名女子看去。 那女子比城阳公主还要高,脸上冷冰冰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来参加的是丧宴。 能和城阳公主并排行走,又如此不知礼数的女人,长安城只有一个——太子侧妃阿史那德雅若。 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迎向了两人,笑吟吟道:“姑姑,皇嫂,你们来了。” 说来也怪,太子侧妃瞧见太平公主后,脸上的寒冰竟然融化了,微微笑道:“太平,你也来了。” 两人顿时你一句、我一句的攀谈起来,倒把城阳公主晾到一边。 武承嗣瞧呆住了,太平公主竟然会和太子侧妃这么亲密,这是什么情况? 晏耀升微笑道:“三位殿下,咱们还是坐下来交谈吧。” 太子侧妃冷哼道:“我们姐妹说话,你来打扰个什么?” 全没把晏耀升这个极品美男放在眼里。 武承嗣早就见识过这突厥女子的刁蛮,并不以为怪,他奇怪的是太平公主怎么和对方这么亲密? 从两人交谈就能看出来,这亲密关系绝非突然间形成,两人之前就应该建立了很好的私交。 太平公主微笑道:“皇嫂,咱们还是去位子上说话吧。” 雅若道:“那好罢。” 来到圆桌前,城阳公主坐在太平公主上首,雅若则坐在太平公主下首。 太平公主见她脸色沉了下去,主动道:“皇嫂,要不然你坐我的位子吧。” 雅若摇了摇头道:“算了,都一样。” 宾客都已到齐,许国公站在主位上,高声说一些感谢的客套话。 武承嗣全没在意他说什么,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城阳公主吸引住了。 只见她向身后一名精壮的侍卫勾了勾手指,那名侍卫便来到她旁边坐下。 城阳公主整个人都靠在那侍卫身上,就像靠在自己情人身上一样。 更惊奇的是周围的人谁也没有向她多看一眼,似乎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 武承嗣刚好站在太平公主和城阳公主中间,视野绝佳。 不仅看到桌面情况,桌面以下,也一目了然。 他目光低垂着,瞧见城阳公主的一只手在那名侍卫大腿上摸来摸去,那名侍卫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 再看城阳公主表情,只见她面带微笑的望着许国公,似乎正在专心听他说话,脸上没有半点不自然。 武承嗣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是来办正事的,可没功夫去偷窥这位长公主的艳事。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大门方向又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 那名男子他也在皇家夜宴上见过,是戴国公,李道遂。 他是鲁王第三子,他哥哥便是被武承嗣处置的范阳郡王李霭。 听说韦家第三女嫁入鲁王府,想必李道遂身边的女子,便是韦家三小姐。 与两名姐姐相比,这位三小姐是位真正的冰山美人,自从进入大厅后,便一直面带寒霜,绝无丝毫表情。 而且她并没有挽在李道遂身边,与自己丈夫保持了一段距离。 两人走近后,李道遂目光四顾扫了一圈,发现座位已经满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许国公站起身,皱眉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欢迎。 李道遂冷着脸质问:“岳父大人过寿,却不请小婿,是何道理?” 许国公淡淡道:“你父王病重在身,你此刻应该在床前尽孝才是,你的心意老夫领了,赶紧回去吧。” 武承嗣见李道遂脸色阵青阵红,暗暗摇了摇头。此子毕竟年轻了些,还没有认清形势。 他父亲鲁王虽然因为病重,没有去泰山行宫,却一直是沛王坚定的盟友。 这次沛王垮台后,鲁王本来也会受到牵连。 是李治看鲁王病重,这才没有处置他,但鲁王的官职还是被罢免了。 如今长安城中凡是与沛王有点关系的官员都会受到打压、排挤,鲁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许国公府与鲁王府的姻亲关系,如今反而成为了许国公府的负担,许国公自然不待见李道遂了。 李道遂目光四顾,发现没有一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冷笑道: “本公算是瞧清楚你们这帮人的嘴脸了,我们鲁王府没出事之前,你们可不是这副态度。” 他这句话顿时引了众怒。 太子侧妃一拍桌子,怒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道遂似乎豁出去了,冷笑道:“真是好笑,东宫的太子妃没来,倒是一名侧妃过来参加寿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城阳公主皱眉道:“李道遂,你说话太放肆了!” 太子侧妃更是霍然站起身,从腰间取出马鞭,挥手便是一鞭子过去,当真是说动手就动手! 李道遂不习武艺,竟没有躲过去,脸上被鞭子打的“啪”的一声响,一道红印爬上他的左脸。 李道遂用手捂着脸颊,整个呆住了,似乎被太子侧妃的行为惊住了。 好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怒道:“你这不知礼数的番邦女子,竟然在寿诞上动武?” 他这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却没有谁敢真的说出来。 雅若冷笑一声,道:“来人,给本宫教训他一顿!” 她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就要对李道遂动手。 韦大小姐立刻向许国公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是否要阻止,许国公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切武承嗣都看在眼里,看来韦家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与鲁王府来个彻底切割。 在坐的宾客中要么是武氏一党,要么是太子一党,剩下的也都是中立派,故而谁也没有阻止太子侧妃的暴行。 李道遂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被人当众暴打。 一名侍卫专门扇耳光,另一名侍卫将他双手掰到身后,用膝盖顶住他后背,好方便自己的同僚扇耳光。 韦家三小姐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就好像被打的人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几十巴掌后,李道遂整张脸肿胀了起来,就连武承嗣都有些不忍心多看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忽然瞥见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他感觉眼睛受到一万点暴击,在这种当口下,城阳公主的手竟然又在那名侍卫大腿处摸索着。 那名侍卫虽然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但浑身绷得紧紧的,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忍耐着。 武承嗣一边在内心谴责着二人,目光却一直没有收回,就在这时,他大腿又被人捏了一下。 紧接着“哐当”一声,太平公主的一根筷子掉在地上,只听太平公主笑吟吟道:“吴侍卫,帮本宫把筷子捡起来。” 听到太平公主的话,城阳公主的手闪电般缩回袖中。 武承嗣默默蹲下身子,将筷子捡了起来,趁着起身的功夫,在太平公主小腿上捏了一把,以做报复。 这时,许国公瞧见李道遂嘴角被打出血来,终于开口道:“太子妃殿下,我看戴国公也吃到教训了,您就饶了他吧。” 雅若却是个狼一般的性子,见了鲜血后反而更加兴奋,冷笑道:“是吗?他如果知道错了,怎么不向本宫认错?” 许国公脸色变了变,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表情。 薛讷忍不住道:“你不停的打他巴掌,他想认错也开不了口啊。” 雅若一双锐利的目光立刻向他瞪了过去,冷笑道:“你是薛玉锦那小妮子的哥哥吧?” 薛讷皱了皱眉:“不错。” 雅若眯着眼道:“你妹妹仗着有周王府撑腰,多次顶撞本宫,你知不知道?” 薛讷双眉一扬,正要反驳,一旁的韦二小姐拉了他一下,低声道:“这位殿下可不好惹,你别和她顶嘴。” “本宫问你话呢,怎么不答?”雅若语气更加严厉。 薛讷看了韦二小姐一眼,只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紧紧捏着他的手,似乎在劝他忍耐。 薛讷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舍妹顽劣不懂事,还请太子妃殿下多多包涵。” 雅若笑了笑,道:“如果本宫不肯包涵呢?” 薛讷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了。 雅若忽然冲着两名侍卫怒道:“别打了,吵死人了,没听到本宫正在讲话吗?” 两名侍卫吓一跳,立刻住了手。 这些侍卫打的很有分寸,李道遂虽然看起来惨,其实没受到太大伤害。 他急忙爬起身,一句多余话也没说,转身便逃离了大厅。 韦家三小姐深深看了一眼雅若,跟在丈夫身后,慢慢走了出去。 雅若对李道遂早已失去了兴趣,凝视着薛讷,慢悠悠道:“你去把薛玉锦喊过来,让她当众给本宫道歉!” 薛讷陷入沉默。 韦家二小姐用力拉了拉他,低声道:“就过来道个歉而已,也不会怎么样,你去把她叫过来吧。” 薛讷还是不说话。 韦二小姐眼眶一红,委屈道:“这位殿下的行事风格你是知道的,她若是真的发起脾气,我们韦府的这场寿辰就全毁了。” 薛讷一跺脚,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喊她过来。” 雅若喝道:“站住,谁知道你是不是趁机逃跑,你拿一件信物过来,本宫派人将你那妹子喊过来。” 薛讷无可奈何,将身上千牛卫的腰牌递了过去。 武承嗣目光一直都在关注着那些旁观的宾客,能够看出来,他们都对雅若的霸道十分不满,但又不敢站出来说话。 这很正常,毕竟他们得罪不起东宫。 令武承嗣不满的是,太平公主竟然也在冷眼旁观,还一副看戏的模样。 他很想问问太平公主与雅若是什么关系,但又找不到机会说话。 雅若派了人去叫薛玉锦后,寿辰也终于继续进行,只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晏耀升忽然站起身,朝着许国公微笑拱手道:“今日是岳父的五十大寿,小婿别无所长,只会吟几句陈诗滥词,请容小婿献诗一首。” 第三区间一名男子哈哈笑道:“晏舍人是当年的长安第一才子,若是你的诗词都算陈诗滥词,我们大家都不用作诗了!” 张姓男子微笑道:“依我来看,晏舍人文采更胜当年,未必便弱于现在的长安第一才子陈子昂。” “不错,陈子昂不过是借着沛王的势,别人才都让着他,论真才实学,哪里及得上晏舍人!”先前那人大声道。 武承嗣默默观察着晏耀升,对此子颇为赞赏。 他十分轻易地便带动了气氛,让众人迅速摆脱了太子侧妃对宴会造成的不利影响。 ! 武熙越插嘴道: “那倒也不尽然,听说晏舍人与陈子昂在洛阳辩论过一次,两人棋逢对手,这说明陈子昂还是有些能耐的。” 城阳公主微笑道:“好啦,你们不要啰嗦啦,本宫还想听听晏舍人的佳作呢。” 许国公笑吟吟道:“贤婿的诗词,老朽也很久没有听到了。” 晏耀升朝着四处一拱手,微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沿着大厅踱了几步,他忽然昂首吟道: “堂上谋臣尊俎,边头将士干戈。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曰可。 今日楼台鼎鼐,明年带砺山河。大家齐唱大风歌,不日四方来贺。” 太平公主第一个拍手,赞道:“好!” 转头还瞄了武承嗣一眼,这首诗词不仅有祝寿之意,还暗指朝廷即将大战,表达对战争胜利的祝福。 武承嗣没有太多感触,打仗并不是那么浪漫的事情,需要有人挺身而出,负重前行。 听晏耀升这种祝贺,还不如陪士兵们吃大锅饭时,听他们相互述说着对亲人的思念。 在晏耀升的带动下,众宾客纷纷献出祝寿的诗词。 倒也有几人的诗词水平相当不错,让寿宴的气氛越来越好。 第351章 被长公主带到房间 武承嗣很想离开大厅,去东花厅察看一下动静,但又担心薛玉锦随时会过来,怕她吃了亏。 太平公主依然笑吟吟的与太子侧妃交谈着。 武承嗣静静听着,渐渐有了一些发现。 两人看起来是在交谈,但仔细一听,就能看出太平公主一直引导着话题。 两人谈论的内容基本上都离不开东宫。 太平公主看似在不断称赞雅若,实则却在打探东宫情报。 雅若毫无察觉,被太平公主几记马屁拍的眉开眼笑。 只见雅若狠狠瞪了薛讷一眼,哼道: “妹子,你别看他们薛家现在这么威风,过不了几天,我就让他们打回原型!” 武承嗣耳朵竖了起来。 太平公主明眸微转,笑问:“皇嫂在与我开玩笑吧,薛仁贵这么受父皇和母后的恩宠,怎么可能轻易出事?” “你不相信我吗?”雅若不高兴道。 太平公主笑道:“我当然清楚皇嫂的能耐,只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薛仁贵失去父皇的信赖。” 雅若正要回答,她身后一名随从忽然道:“太子妃殿下,不如等事情谋划成功了,您再告诉公主殿下吧。” 武承嗣抬眼向那人看去,只见那名随从留着一撇小胡子,一双三角形的眼睛,像一道裂缝。 他的瞳孔贴在上眼皮上,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武承嗣正好奇此人身份时,太平公主突然望着那人,蹙眉道:“是你!” 武承嗣又吃了一惊,太平公主怎会认识东宫一名随从? “太平,你认识他吗?”太子侧妃替武承嗣问出心中疑问。 太平公主淡淡道:“以前在三表兄身边,见过此人。” 太平公主的三表兄便是武三思。 武承嗣心中一动,此人想必以前是武三思的人,后来武三思被倭国人捉走后,便投靠了东宫。 这样看来,此人投靠东宫的时间不会太长。 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受到太子侧妃重用,将其带在身边,足见此人能耐。 武承嗣暗暗警惕。 此人刚才出声阻止雅若,显然是察觉到太平公主在打探情报。 这反而让太子侧妃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莫非东宫真的握有薛仁贵的什么把柄?看来回头需要提醒一下薛玉锦。 雅若似乎对小胡子十分信任,绝口不再提对付薛仁贵的事, 太平公主也没有再追问,两人的话题又转到东宫最近要扩建的事上。 此时,寿宴氛围已经完全恢复,众人开始各自找相熟的人攀谈。 也有人离席敬酒,大部分是 便在这时,武承嗣注意到晏耀升站起身,附耳在韦大小姐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离开了大厅。 武承嗣想了想,向知礼附耳道:“我去一趟东花厅,我不在时若是薛家小姐来了,你就过来找我。” 知礼瞪着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武承嗣没有再迟疑,悄悄退出了大厅。 除了晏耀升外,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要东圊而离开了大厅,像他这样一个普通侍卫,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关注。 当然,太平公主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离开大厅后,武承嗣一路向东而行。 韦府的家丁婢女大多都集中在大厅附近,一路上几乎没碰到什么人。很快,武承嗣找到了东花厅。 虽然他对太平公主说对方不会再来东花厅,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毕竟是唯一的线索。 武承嗣顺着走廊来到庭院,目光四顾搜索着,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您在找我吗?” 武承嗣转头一看,出现在身后的正是凤舞。 “有什么发现吗?”武承嗣问。 凤舞是混在太平公主随从中进来的,武承嗣命她进入韦府后,便在东花厅蹲点。 凤舞摇了摇头。 武承嗣微感失望,吩咐道:“你继续在这监视。”说完便掉头回去了。 回大厅路上,武承嗣脑袋高速运转着。 那名死去的少年,应该就是徐文清听到的许校尉。 通过军衔级别来看,他在那个组织中的地位应该不会太高。 一般低级别的人与高级别的人碰面,都是由高级别的人主导。 换句话说,那块卧羊玉牌应该是别人给他,然后约他来韦府东花厅见面。 又或者是在东花厅留什么新的指示给他。 任何组织的高级成员,往往都是决策者,而低级成员是行动者。 上级让许校尉来韦府,很可能是有什么行动。 如今许校尉因为被自己抓获,被组织灭口,他们的反应无非有两种。 第一,放弃这次行动。 第二,换一个成员来执行行动,又或者原本这次行动就有多人执行,那么他们只需再补充一人就行。 武承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不要放弃行动了。 正想的出神,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大胆,见到公主殿下竟敢不跪?” 武承嗣抬头一看,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城阳公主正顺着走廊迎面走了过来,武承嗣急忙让到一边,低着头,下拜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一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白嫩手掌,出现在武承嗣视野中。 那只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武承嗣被迫抬起头,对上了城阳公主的目光。 近距离一瞧,武承嗣终于在这位长公主眼角瞧见了一丝皱纹。 她毕竟没有武媚那么善于保养。 “你是刚才站在太平身后的侍卫?” 随着城阳公主开口,一丝幽香飘散了过来。 武承嗣点头道:“是的。” 城阳公主手掌忽的下移,落在武承嗣胸膛上,她手指在上面慢慢的抚摸了一下,点头道:“还不错。” 武承嗣决定不去想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恭敬的道:“长公主殿下,卑职还要去公主殿下身边伺候。” 城阳公主收回了手,莲步轻抬,带着人从他身边过去了。 正当武承嗣松了口气时,忽然听到城阳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本宫来。” 短短四个字,以武承嗣现在的身份却无法拒绝。 除非表露身份。 武承嗣只犹豫了瞬间,便转身跟上了城阳公主,现在暴露身份,今天就白来一趟了。 前行过程中,他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转头一看,正是寿宴上坐在城阳公主身边的那名侍卫。 不多时,城阳公主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 她身后一名看起来是韦府家丁的仆人说道:“长公主殿下,就是这里了。” 城阳公主没有回话,直接推门进去了。 武承嗣也跟了进去,屋内比想象中的还要奢华。 他本以为里面有人等着城阳公主,谁知却空无一人。 城阳公主径直走到屋内的榻上坐下。 秋水般的眸光在武承嗣和那名侍卫身上来回看了一会,然后向武承嗣招了招手。 “入前来。” 她招完手后,忽然将一件外衣脱了,露出雪白的肩膀。 武承嗣心中一突,突然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了。 难怪那侍卫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 想必城阳公主原本是准备和他来这里共赴巫山。 谁知路上碰到武承嗣后,这位长公主竟然喜新厌旧了。 武承嗣向这位长公主看去,她的目光充满侵略性,没有半分柔情。 也许对她来说,身边的侍卫都只是玩具罢了。 到了这一步,武承嗣实在没办法再隐瞒了。 正当他决定表露身份时,城阳公主挑眉道:“为何不来?” 武承嗣决定再挣扎一下,说道:“卑职是太平公主殿下的人,还请长公主殿下放卑职离去。” 城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 “你不必担心她会责罚你,只要你待会服侍本宫舒服了,本宫就向太平打声招呼,将你要过来。”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姑姑,您在里面吗?” 是太平公主的声音。 武承嗣暗暗松了口气,倒也没有太惊讶。 杨铉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想必是他通知太平公主过来的。 城阳公主皱了皱眉,旋即微笑道:“是太平呀,进来吧。” 大门被推开,太平公主带着人进来了。 进入里间,她瞥了一眼武承嗣后,向城阳公主微笑道:“姑姑,是不是我这侍卫得罪你啦,你把他叫过来责罚?” 城阳公主笑道: “哪有此事,你这个护卫本宫瞧着很顺眼哩,太平,要不然你把他送给姑姑吧,改天姑姑还你两个更好的侍卫。” 太平公主掩嘴一笑,道: “姑姑,这侍卫是负责给我烧洗澡水的,别人都把握不好冷热,只有他才能帮我调好水。您要是喜欢,我府中还有几个不错的,我改日送到你府上如何?” 城阳公主脸色微变,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强求了,你带他回去吧。” 太平公主微微笑了笑,没有再看武承嗣,转身离开了屋子,武承嗣赶紧跟了出去。 他们刚离开,城阳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阶下那名侍卫上前两步,柔声道:“公主殿下,让卑职来服侍您吧。” 城阳公主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怒道:“滚!” …… 韦府走廊上,太平公主用手掩着嘴,吃吃笑道: “二表兄,你可真厉害,竟然被城阳姑姑给看上了,她的眼光可是很挑的。” 武承嗣没好气道:“你以后少和这女人来往,也千万别学她身上那些恶习!”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故作不解道:“什么恶习呀?” 武承嗣正色道:“那位长公主已经堕落在奢靡欲望之中,纵然身为公主,也绝不会有人尊重她。” 太平公主哦了一声,嘟嘴道:“知道啦,人家特意过来救你,还要被你训斥。”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的?” “是凤舞突然过来找我,说你被城阳姑姑给带走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果然和猜测的一样,又问:“你几时和那位突厥侧妃那么亲密了?” 太平公主噗嗤一笑,道: “二表兄,你是不知道那突厥女人有多蠢,我就叫她一声皇嫂、然后称赞她两句,她就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我。” “……”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这么说,你是利用她打探东宫情报了?” 太平公主抬着下巴道:“那是自然,咱们将来迟早要对付他们,自然要多掌握一些情报为好。 从她的语气中,可以看出她已经对李弘没有半丝亲情了。 武承嗣暗暗感叹。 与太平公主接触久了,便发现她与武媚是一个类型,身上都有一股狠劲,善于政治斗争。 唯一的区别是,她年纪尚小,级别比武媚低上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将来真的面临政治斗争时,太平公主无疑将成为一位好的帮手。 两人回到大厅后不久,城阳公主便也带着人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与太平公主交谈也不露半分异状。 刚才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人之间看不到半点隔阂。 寿宴已接近尾声,大厅中的人也不再像开始那样拘束,许多人似乎都忘了,还有一场好戏等待着上演。 武承嗣自然不会忘,目光一直盯着大门方向。 好半晌后,他目光一凝,只见两人进入大厅,走在前面的女子,正是薛玉锦。 她进来没多久,大厅内的人便都注意到她,一双双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 薛玉锦皱着眉,没有理睬众人视线,一路来到薛讷面前。 瞧见与薛讷贴在一起的韦二小姐后,她脸色变了变。 “兄长,你叫我过来,莫非就是为了参加韦府寿宴?”她目光中充满怒气。 薛讷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她。 雅若早已等的不耐烦,冷笑一声,道:“是本宫下的命令,让他叫你过来的!” 薛玉锦转过头,与她对视着。 “薛玉锦,你多次对本宫无礼,该不会以为本宫会就这么算了吧?”雅若冷冷道。 薛玉锦气的发抖,怒视着雅若,道:“你待怎样?” 雅若十分得意,叉着腰道:“就在刚才,戴国公得罪了本宫,你想知道他是什么下场吗?” 薛玉锦一言不发,死死瞪着她。 雅若用马鞭指着张姓男子,道:“你告诉她。” 张姓男子也不生气,微笑道:“戴国公刚才被打了几十巴掌。” 薛玉锦脸色一白。 雅若笑的更开心了。 “你如果不想像戴国公一样,就跪在地上给本宫磕三个头,本宫就饶了你。” 薛讷怒道:“太子妃殿下,您刚才明明说只要舍妹道个歉就行了,怎的突然变卦?” 雅若冷冷道:“本宫说的道歉,就是磕头道歉,是你自己没听明白!” “你!” 薛讷正要站起身争论,一旁的韦二小姐急忙拉住他,哀求道:“别冲动,咱们得罪不起她的。” 薛讷看了韦二小姐一眼,又看了薛玉锦一眼,低下了头,双眼变得黯淡。 薛玉锦一直注意着薛讷表情,见他不再为自己说话,脸上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就在这时,武熙越忽然将桌上的杯子一推,酒立刻洒在桌子上。 “长安人皆知薛县主与我二嫂亲如姐妹,你们当着我的面这么欺负她,是当本伯是个死人吗?”他绷着脸道。 他身边的王家小姐见他表了态,也跟着道: “好好一个寿宴,却被人当做公堂,当主人的一句话也不说,当真是好笑。” 许国公面沉如水。 他心中何尝不怒,然而京中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最宠爱这名侧妃,将来此女很可能便是皇后。 像韦玄贞这样的大族家主,考虑的是全族利益,绝不会为了眼前这点小事,得罪了未来皇后。 只能来个装聋作哑。 雅若冷冷盯着武熙越,似乎对他颇有忌惮,没有发作。 薛玉锦朝着武熙越和王家小姐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到了太平公主身上。 “公主殿下,您打算袖手旁观吗?” 雅若冷笑道:“你不用多想了,太平是我妹子,她自然会站在本宫这一边。” 武承嗣悄悄伸手在太平公主后背戳了一下。 太平公主转头将圆扇递给他,趁机斜了他一眼,似乎在说:“知道啦,别催嘛!” 缓缓站起身,太平公主目光望向薛玉锦,道:“你是本宫的好朋友,本宫自然不会坐视别人欺负你。” 雅若愣了愣,皱眉道:“太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冷冷道:“你不过区区一侧妃良娣,位不过三品,也敢直呼本宫名号?” 翻书也比不上她翻脸的速度。 雅若脸色涨的紫红,道:“你……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 太平公主语气冰冷,道: “之前是看在皇兄面子上,才与你好好说话,哪知你如此不自重,竟然在这种场合上撒泼,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众人都吃惊的望着太平公主。 他们原以为太平公主最多当个和事佬,哪知她竟半点不给太子侧妃留面子。 薛玉锦心中好受了许多,武熙越则哈哈大笑。 雅若身躯剧烈颤抖着,气血上涌,眼睛变得赤红一片。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小胡子忽然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嘱咐您早点回去。” 雅若喘着粗气,没有说话。 小胡子又道:“殿下,来日方长,说不定过几天,局势就完全不同了。” 雅若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向大门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她走到门口时,门外忽然走进一名矮瘦男子。 那人脸色惨白,走路摇摇晃晃,进门时差点撞到雅若。 雅若立即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劈头盖脸的叱道:“会不会走路,要是不会走路,本宫就帮你将腿剁了!” 那人是一名参加宴会的宾客,他并没有理会雅若的斥责,冲着大厅嘶喊道:“出……人命了,晏……晏舍人死了!” 第352章 换亲王身份再入韦府 武承嗣五指握紧,寿宴上果然出现状况。 他迅速定住心神,目光在大厅中游移,密切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震惊、诧异、难以置信。 只有三个人例外。 韦家大小姐飞快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第二区间有一名俊雅男子,表情失魂落魄,眼神中似乎失去光彩。 许国公是最后一名表现异常的人。 他脸上没有震惊,只有惊慌和焦急,呵斥道: “胡说八道,耀升刚才还好好坐在这里,而且这里是本公府邸,怎么可能出现死人?” 矮瘦男子叫道:“是真的,他的尸体就在后宅西北面的杏园,我亲眼瞧见了。” 许国公惊怒道:“你是怎么去到后宅的?” “是晏舍人……派人喊我过去的。”矮瘦男子支支吾吾的回答。 “他让你过去做什么?”许国公厉声道,如同在审问犯人。 矮瘦男子迟疑了一下,说道:“他说有重要事情要告诉我。” 太平公主忽然低声问:“知礼,那人是谁?” 知礼毫不犹豫的说道:“他是监察御史卢有道。” 武承嗣赞赏的看了知礼一眼,他常听太平公主说她身边的侍女各有一项特长。 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许国公还在不停的质问卢有道,城阳公主突然道:“既然发生命案,还是赶紧派人通知京兆府或者刑部吧。” 许国公急忙道:“且慢,还是我们先去看一下,瞧清楚了再说吧!” 站在门口的雅若根本不理许国公,吩咐一名手下去京兆府报案了。 她自觉在许国公府过的很不高兴,便想让全府的人也都不高兴。 “别废话了,你们都随本宫去瞧瞧尸体,谁也别想走,说不定杀人凶手就在你们之中!”她冷冷道。 说完,命东宫侍卫堵住出府大门,然后带着人向后花园去了,不少宾客也都跟着去了。 太平公主眼中发着光,她和武承嗣的想法一致,觉得这件事,必然和蔡阳那个幕后组织有关。 因此她也快步跟了上去。 武承嗣作为跟班,自然是紧随其后。 出大厅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许国公和韦家大小姐似乎在争吵什么。 韦家大小姐的反应一直都很怪,得知丈夫死了后,第一反应是去看许国公。 莫非她怀疑是许国公杀了晏耀升? 武承嗣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许国公动的手,绝不可能杀了晏耀升后,将尸体丢着不管。 而且许国公的反应也瞧着不像。 戌时末分,天空早已一片漆黑。 杏园里的风很大,树叶都已凋零,空气中的寒风扫过园子,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仿佛在为园中的死尸唱着挽歌。 众宾客命随从举着灯笼、打着火把,围成了一圈,将杏园照的明光烁亮。 众人也终于看到了晏耀升。 晏耀升死的很惨。 杏园中有一座假山,假山南面有一根尖锐、细长的石柱。 晏耀升整个人就那样插在石柱上,如同被一根巨大的石手指,从后背到前胸,整个捅穿了。 死者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痛苦中夹杂着悲伤,嘴边尽是鲜血,从上至下,一直流到了地上。 眼角却有一道泪痕,似乎死之前哭过。 武承嗣怔住了,这样的死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晏耀升为何会在死之前哭泣? 在他印象中,这位中书舍人绝对称得上是温文尔雅,公子如玉。 嘴角永远带着一丝笑容,他身上发生了何等悲惨之事,竟让他在死之前留下了眼泪? 其余宾客也都对晏耀升的死状充满震惊和疑惑。 雅若犹豫了片刻,便打算上前去检查晏耀升的尸体。 太平公主斥道:“别乱动,死者尸体是不能随便动的,你不知道吗?” 雅若脸颊一红,哼道:“我只是走近瞧瞧,又没说要动。” 太平公主又道:“那也不行,尸体周围说不定也有线索,所有人立刻退离尸体三丈以外,以免破坏线索。” 众人都觉得太平公主说的有理,再加上她尊贵的身份,便全部依言后退了,只有雅若不肯离去。 武熙越冷笑道:“你站在那里,是不是想故意毁灭证据?” 雅若怒道:“我干嘛要毁灭证据?” “也许晏耀升就是你杀的,所以你想毁灭证据!” 雅若咬着牙瞪了武熙越一会,终于还是和众人一样,退到了一边。 武熙越早就发现这位太子侧妃对谁都很嚣张,唯独对自己有些忌惮,心中大为得意,大声道: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都不许离开这里,等会配合京兆府的人调查。” 张姓男子皱眉道:“那没来的人怎么办?” 武熙越脸一黑,凶霸霸道:“谁没有来?” 张姓男子道:“韦家父女都没有过来。” 有人叫道:“这不正常,他们家自己人死了,为什么不来?” 人群顿时窃窃私语。 便在这时,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响起:“谁说我们没来?” 转头看去,只见许国公和韦家大小姐、二小姐一同走了过来。 雅若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尖声道:“薛家兄妹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武熙越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一处石亭内说话,也许过会就来了。” 雅若冷冷道:“也可能直接畏罪潜逃了!” 王家小姐淡淡道:“畏什么罪,难道太子妃殿下以为是他们杀的人吗?” “对啊,那薛讷一直坐在大厅内,根本没机会去杀人!”人群中有人喊道。 雅若大声道:“那也只能排除哥哥,说不定是妹妹杀的人呢,她一来人就死了,这不奇怪吗?” 太平公主嗤笑道:“不是她一来人就死了,是她来了后尸体才被发现,我们并不知道晏耀升是何时死的。” 雅若身边的小胡子微微一笑,道:“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许国公有些慌乱的问:“哪一点?” “晏舍人是在离开大厅之后死亡,当时他离席时在下恰好注意到了,距离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因此可以推论晏舍人死的时间距离现在很短。” 众人纷纷点头,小胡子的分析无可辩驳。 武承嗣却注意到许国公松了口气。 而且别人都在关注着晏耀升,这位韦家家主却怔怔望着尸体后面的假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小胡子的带动下,众人皆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武承嗣则继续关注着众人的反应,除了许国公外,韦家大小姐表情沉痛,还算正常。 二小姐则一直望着园门方向,应该是在等薛讷。 城阳公主望着晏耀升的尸体,神情竟有些惋惜。 莫非两人认识? 忽然间,武承嗣想起这位长公主的风流韵事,心道:“也许这位风流公主与晏耀升有一腿也说不定。” 最奇怪的还是那名第二区间的俊雅男子。 他目光就没有从晏耀升身上离开过,表情之悲伤,还要远胜韦家大小姐。 武承嗣几乎可以肯定,这名俊雅男子一定知道些什么,立刻向旁边的小丫鬟问:“知礼,那人是谁?” 知礼顺着他目光看了一会,小声道:“您是说萧家姑爷吗?” “萧家?哪个萧家?” “就是与韦家齐名的那个萧家呀,这两家都是南北朝时期延续下来的关陇贵族世家,萧家还是以前的皇室,虽然如今落寞了一些,但实力却不比韦家弱。”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这位萧家姑爷叫孙浪,和晏舍人一样,也是赘婿。” 武承嗣皱了皱眉,长的一表人才,没想到又是一个赘婿。 莫非是因为同为赘婿身份,相互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这才如此悲伤? 没过多久,薛家兄妹到了。 两人离得远远的,从薛玉锦铁青的脸色就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韦家二小姐小鸟归巢一般跑到薛讷身边,紧紧抱住他胳膊。 薛玉锦脸色更冷,左右看了一眼后,走到武熙越身边。 又过了一会,京兆府的人终于到了。 因为案子发生在国公府,京兆府来了一名姓谢的判官。 此时已是下衙的点,这位谢判官一定是从家里被喊过来的。 不过,面对这样一大群身份尊贵的宾客,他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 武熙越倒很善解人意,说道:“案情为大,你不必顾忌我们身份,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想调查什么只管查。” 谢判官拱手道:“那下官就得罪了。” 京兆府的衙役当即按照流程开始调查,有人检查尸体,谢判官亲自向众人询问证词。 当问到雅若时,小胡子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雅若脸色一喜,向谢判官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谢判官小跑着来到她身边,恭敬道:“不知太子妃殿下有何吩咐?” 雅若冷冷道:“本宫要向你举报一个人。” 谢判官忙问:“不知殿下想举报谁?” 雅若目光转向薛玉锦,伸手指着她,道:“就是这位薛家小姐!” 薛玉锦本来心情就恼怒,见雅若没完没了,大怒道:“你到底要怎样?” 雅若笑道:“本宫只是向京兆府举报一些本宫知道的内情而已,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谢判官迟疑了一下,向着薛玉锦问道:“薛县主,不知案发之时,你在哪里?” 薛玉锦还没说话,武熙越已经勃然大怒。 “混账,就因为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你就敢盘问薛县主,你当本伯是个死人吗?” 谢判官心中大吼:“不是你之前说让我不用顾忌身份吗?这差事真是没法干了!” 抱怨归抱怨,为了保住饭碗,他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将目光又转向了雅若。 “不知殿下举报薛县主,可有证据?” 雅若怒斥道:“你以为本宫没有证据就会随便指认别人吗?” 谢判官心中骂了几句娘,嘴里说道:“下官不敢……不敢。” 身子躬的低低的。 雅若哼了一声,道:“本宫既然开口了,自然是有十足的证据,我来问你,凶杀案最讲究什么?” 谢判官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是死因吗?” 雅若叱道:“蠢货,最重要一点,自然是要找到凶手杀人的原因了,真不知你这官怎么做上来的!” 武承嗣有些无语,杀人原因固然重要,死因同样关键,只可惜谢判官官小人微,只能唯唯称是。 雅若哼了一声,道: “杀人原因中最多就是仇杀,我要举报的那人与晏耀升有着深仇大恨,你说这算不算证据?” 谢判官瞥了薛玉锦一眼,连连点头道:“当然算。” 雅若见众人目光都看了过来,十分得意,指着薛玉锦道: “大家都应该知道吧,薛家小姐反对她哥哥与韦家二小姐来往。” 一名穿着绿袍的男子笑道:“这件事恐怕长安城的人无人不知。” 雅若哼了一声,道:“那你们知道是谁给薛讷与韦家二小姐牵桥搭线的吗?” 绿袍男子惊道:“莫非就是晏舍人?” 雅若冷笑道:“就是晏耀升,所以说,薛玉锦一定十分憎恨晏耀升,她这就有了杀死晏耀升的理由!” 不少人大声附和,就连韦玄贞和韦大小姐都看向薛玉锦。 韦二小姐拉了拉薛讷,道:“该不会真是你妹妹杀了我姐夫吧?” 薛讷怒道:“别听她胡说,玉锦怎么可能杀人?” 与别人不同,武承嗣考虑的是另一件事。 雅若竟然知道薛讷与韦二小姐是由晏耀升撮合的,这说明她确实在盯着薛府。 武承嗣更担心的是她之前提到的能让薛家打回原形的话。 这时,太平公主低声道:“二表兄,大家似乎都开始怀疑玉锦了,咱们该怎么办?” 武承嗣附耳向她说了几句,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大声道:“谢判官!” 谢判官循声望来,瞧见是太平公主喊他,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太平公主道:“都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有检查出死因吗?” 谢判官道:“回公主殿下,致死的伤口应该就是刺穿晏舍人的石柱。” 雅若嘲笑道:“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问吗?” 太平公主并不睬她,继续道:“难道死者身上没有别的伤口吗?” 谢判官愣了一下,道:“您稍等。” 将检查尸体的吏卒喊了过来,询问道:“尸体身上还有其它伤口没有?” 吏卒答道:“胸口上有一道淤青,肋骨也断了几根,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被人踢了一脚。” 那名绿袍男子大叫道:“我明白了,晏舍人一定是被人踢中后,后退时撞在假山上凸起的石柱!” 武熙越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你来大惊小怪?” 雅若道:“就算如此,薛玉锦依然是嫌疑最大的一人!” 此时很多人注意着太平公主,武承嗣不好和她说话,便附耳向知礼交代了几句。 知礼来到太平公主身边,将话转达过去。 太平公主立即问道:“胸口上的伤在哪个位置?” 吏卒十分精干,立即答道:“距离地面三尺二寸。”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来到一棵树旁,吩咐道:“将死者胸口上的伤距离地面的位置画出来!” 那吏卒立刻照办,取出尺量工具,用锋利的锥子在树干上画了一道伤口。 众人皆围了过来,想瞧瞧太平公主想做什么。 雅若更是直接问道:“你将伤口标出来,又能证明什么?” 张姓男子忽然道:“这处伤口好矮!” 此时太平公主不用武承嗣再说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道:“不同身高的人踢腿时高度不同,玉锦,你对着树干踢一脚。” 薛玉锦也明白过来,她身材高挑,抬脚踢了一脚,脚落点比伤口高了两寸多距离。 雅若道:“也有可能她故意将腿放低了一些呀!” 王家小姐道:“如果出脚向下倾斜,力量就会集中在下半身,晏舍人下半身被踢飞后,只会趴在地上,不会撞向假山上的石柱。”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武熙越大声道:“凶手身高必定很矮,很有可能是女子!” 雅若转头看向小胡子,发现他低着头不语,自觉再留在此处十分无趣,冷哼一声,转身便带着人走了。 太平公主和武熙都没有拦她,旁人就算想拦也不敢。 许国公见她离开后,大声说道: “诸位同僚,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不少人明日还要上衙,不如就都散了吧,办案的事还是交给京兆府的人来做吧。” 大部分人都点头应是,不少人早就想离开,只是迫于太子侧妃压力,才留在此处。 如今太子侧妃都走了,他们哪还愿意多留? 太平公主向武承嗣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没有阻拦众人离去。 转眼之间,杏园中只剩下太平公主、薛家兄妹、武熙越和城阳公主了。 武承嗣一直以为武熙越有些骄纵。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在薛玉锦身边好言安慰她,这让武承嗣十分欣慰。 薛玉锦最终和武熙越、王家小姐离开了,离去时没有再看薛讷,这让薛讷内心非常刺痛。 韦家二小姐捏了捏他手,柔声道:“她毕竟是你亲妹,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以后会好起来的。” 薛讷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韦二小姐轻轻道:“我姐夫出了这样的事,我有些害怕,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着我?” 薛讷迟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韦二小姐大喜,拉着他离开了杏园。 城阳公主也终于从晏耀升身上收回了目光,幽幽叹了口气,道:“太平,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回?” 太平公主微笑着拒绝了。 城阳公主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去了。 就在这时,武承嗣注意到韦家大小姐用怨毒的目光,望着城阳公主的背影。 这一丝表情转瞬即逝,韦家大小姐目光又恢复了温柔。 武承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脑海中飞速运转着,也许正如他猜想,城阳公主与晏耀升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同样的,这位韦家大小姐也不像看起来这么温柔可人。 许国公望着太平公主,微笑道:“公主殿下,时侯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太平公主早得了武承嗣交代,点头笑道:“也好。” 武承嗣与太平公主离开许国公府的大门,太平公主立即问道:“二表兄,咱们就这样走了吗?” 武承嗣笑道:“刚才是第一场,接下来是第二场,这座国公府应该还有不少秘密,咱们接下来就来揭破它。” 太平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展颜笑道:“接下来你是要用亲王的身份了吧?” “那是自然,说实话,这侍卫我已经做的有些不耐烦了!” 第353章 武承嗣唱黑脸太平公主唱白脸 杏园之中,皎黠的明月洒落在假山上,将晏耀升的尸体照的惨白一片。 谢判官吃惊道:“韦公爷,您让我们离开?可是这案子……” 韦玄贞负着双手,沉着脸道:“本公只是让你今晚先离开,明日早晨再过来。” “可是……” 韦玄贞森然道:“谢渠,本公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 谢判官咽了口吐沫,他很清楚这位韦家家主的可怕,违逆他的话不仅官职不保,小命也有危险。 “下官明白了。” 说完带着京兆府的衙役离开了。 等到杏园中只剩下韦家父女时,许国公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高平!” 一名极为高大的中年男子上前两步,此人是国公府管家。 许国公吩咐道:“你去召集二十名暗卫过来。” 高管家答应一声,转身离去了。 韦家大小姐低沉着声音道:“爹,耀升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杀了,您打算就这样算了吗?” 许国公沉声道:“事有轻重缓急,等把东西都转移后,咱们再处理耀升的事。” 韦大小姐咬着嘴唇道: “咱们府邸守卫森严,平日里绝没有人能潜进来杀人,杀耀升的人一定是那些宾客的手下!” 许国公沉默了一会,道:“你怀疑杀耀升的人就是今日在场中的一人?” 韦大小姐冷冷道:“不错,而且那人敢与我们韦家作对,绝不会是普通的官吏勋爵。” “你怀疑谁?”许国公皱了皱眉。 韦大小姐一字字道:“城阳公主!” 许国公愣了好久,竟然没有反驳。 韦大小姐继续道:“她一定是发现了耀升的目的,所以才杀了他。” 许国公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我有些不放心里面的情况,你在外面守着。” 说完向假山的一个门洞内走了进去。 假山内颇为空旷,如同一个小小的房间,许国公来到一面墙边,在凸起的一块石头上转动了一下。 轰隆…… 一阵低沉的机关声响起,石墙上现出一扇小门,门内是一道向下的密道石梯。 许国公进入密道,又转动另一块凸起的石块,小门又被关上。 石梯内的墙壁上点着火把,许国公沿着石梯下到最底部,前方出现一条窄道。 窄道内每隔几步便有一名黑衣侍卫。 最接近石梯的侍卫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了回去。 如果出现在他视野中的不是许国公或者韦家大小姐,他此刻已经拔剑砍了上去。 沿着窄道走了二十多步,前方出现一个石室。 室内,十几名黑衣侍卫站在墙角,最中心的位置,则放置了几十个铁箱子。 许国公没有去看那些箱子,而是来到一座铁架前。 铁架共三层,最上面一层有个铁盒子,盒子用锁锁住,还用铁链与铁架连着。 许国公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铁盒,里面只有一张纸。 将纸拿出来看了一眼后,他松了口气,将它又放了回去,锁好。 正要出去时,许国公忽然眼皮跳了跳,心中蓦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谁杀了晏耀升? 而且偏偏是在假山附近杀人? 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能够将家族延续至今,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足够谨慎。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忽然又回到铁架边,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纸取了出来,放在袖子里。 目光在密室内扫视了一圈后,许国公收回目光,顺着窄道出了密道。 当他从假山内出来时,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凝固在原地。 外面站满了人,当先两人赫然是太平公主和周王武承嗣。 两人身边的韦大小姐脸色苍白如纸,这两位殿下闯进来,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许国公深吸一口气,将手收回袖子里,紧紧捏住那张纸。 太平公主微笑道: “许国公,对不住啦,本宫回府路上遇到了二表兄,便将案子的情况告诉了他,他非要过来瞧一眼。” 许国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这样啊。” 武承嗣负着双手,慢慢走到许国公面前,冷冷道:“你跑到假山里面做什么?” 许国公强笑道:“老夫只是进去瞧瞧有没有其他线索?” 武承嗣双眉一扬,道:“本王听表妹说,这里的案子由京兆府接手,为何不见他们人影?” 许国公急忙道:“天色太晚,京兆府的官吏便先回去了,说明日儿个早上再过来。” 武承嗣冷冷道:“是他们自己回去的,还是你让他们回去的?” 许国公脸色胀的紫青,干巴巴道:“老夫不知周王殿下此话何意?” 武承嗣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那本王帮你知道一下!来人,将谢判官带过来!”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的随从向两边散开,谢判官低着头慢慢走了出来。 武承嗣喝道:“谢判官,你为何带着衙役离开此处?” 谢判官抬头看了许国公一眼,只见他用吃人的目光望着自己。 然而许国公虽然可怕,周王和公主更可怕,只得苦着脸道:“是许国公让下官明天早上再过来的。” 许国公静静站立着,一言不发。 武承嗣厉声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平公主忽然道:“二表兄,许国公毕竟是朝中元老,还是明事理的。” 转身向韦玄贞轻轻道:“许国公,你如果有什么理由,不妨告诉我们吧。” 许国公暗暗冷笑。 他已经瞧出来了,太平公主和武承嗣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公主殿下,周王殿下,老夫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又何必要苦苦相逼呢?”他板着脸道。 武承嗣冷然道:“韦玄贞,我们只是调查晏舍人的命案而已,你话中的苦苦相逼是什么意思?” 许国公沉声道:“两位殿下若非有意针对老夫,怎会在这个时侯过来?” 武承嗣一摆手,道:“本王不管你怎么想,你既然不配合,本王只好自己动手了。来人,将假山里面仔仔细细搜索一遍!” “且慢!” 韦玄贞大声阻止,目光紧紧凝望着武承嗣,道:“周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跟着他来到假山背面,太平公主也跟了过来。 许国公沉声道: “也不瞒两位殿下,这里面是我韦家的密库,里面存放着我们韦家几百年积攒的财富,所以老夫才不希望有人知道。” 武承嗣眸光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里面有很多钱?” 许国公一直观察着武承嗣的表情,见他双眼冒光,既有些不屑,又松了口气。 既然对方贪财,事情反而好解决了。 “正是如此,老夫愿献上一百万钱给两位殿下,只求两位替老夫隐瞒此事,以防将来有贼人惦记。” 武承嗣斥道:“你当本王是什么人,到底是不是密库,本王总要亲眼瞧一瞧。” 许国公以为武承嗣嫌少了,一咬牙道:“两百万钱如何?” 武承嗣不再理他,回到假山正面,大声道:“给我搜!” 许国公追了过来,眼瞧着众侍卫就要进入假山,大声道:“周王殿下,公主殿下,老夫带你们进去就是!” 在韦玄贞带领下,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带着一队亲卫,进入了假山。 轰隆…… 机关声再次响起。 一行人进入密道,下到石阶最底层。 走在前面的许国公朝着黑甲侍卫们命令道:“都不得擅自移动!” 众黑甲侍卫正转头看着武承嗣等人,得到命令后,将头转回,又变成了雕像。 密室长宽各有三丈左右,青黑色的墙壁挂着八座壁灯。 武承嗣第一眼便看到了堆叠的整整齐齐的铁箱子。 来到箱子前,发现上面都上了锁。 “打开它!”武承嗣朝着许国公道。 许国公向韦大小姐打了个眼色,韦大小姐低声说了一句:“两位殿下,这些都是我们家积攒的财富。” 说完掏出一串钥匙,慢慢走到箱子前,将最靠外的一个箱子打开了。 这是一整箱铜钱,并不耀眼,却充满着别样的诱惑力。 武承嗣挥手道:“全部都打开!” 许国公咬牙道:“周王殿下,这些钱都是我们家的私有财产。” 言外之意,给你看一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并没有义务都给你看。 武承嗣淡淡道:“本王怀疑晏耀升的死和这些钱有关,这个理由足够吗?” 许国公皱眉道:“老夫实在看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武承嗣厉声道:“你如此推拒,莫非是做贼心虚,这些钱财来历有问题不成?” 许国公脸色大变,咬着牙道: “周王殿下,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当年大唐刚建立时,我们韦家和其他关陇世族鼎力拥护。您如今这样对待我等,就不怕老世族们寒心吗?” “二表兄,韦家确实是咱们大唐的开国功臣,咱们也别太无礼了。” 太平公主劝了一句,转头又对韦玄贞道: “许国公,我二表兄这个人只要查起案起来就什么也不管啦。 本宫虽然觉得这样不好,母后却说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破那么多大案。 不如你就将箱子都打开吧,他不亲眼瞧上一眼,是不会甘心的。” 许国公脸色铁青。 他当然听出太平公主明着是劝说,暗地里却是威胁,韦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毕竟大不过武氏。 他将目光转向韦大小姐,咬牙道:“将箱子都打开吧。” 二十多个箱子全部被打开。 十箱铜钱、五箱金子、五箱古董字画。 还有几箱全都是翡翠玉石和金银饰物。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对视一眼。 韦家的财物远远超过了太平公主府和周王府。 两人此刻的想法都一样,这些钱极有可能是从国库盗来的。 许国公一直紧紧关注着两人反应,见二人都不说话,心中有些不安。 “这便是我韦家几代人积累的财富,两位既然已经看过了,就请回吧。”他催促道。 武承嗣忽然又走到铁架子前,望着上面堆放的小盒子,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都是些田产地契和家族重要的卷宗。”韦家大小姐轻轻回答。 “打开它!” 许国公这次没有再推托,取出钥匙,亲自打开了所有盒子。 见他这么爽快,武承嗣反而皱起眉头。 如果韦家真的从国库盗取财富,一定有种特别的方法。 中间必然存在一些文卷,和账本记载。 这些东西,本来也最有可能放这间密室中。 然而瞧见韦玄贞毫不迟疑的动作,铁架子内,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虽然有些失望,武承嗣还是将盒子里的所有卷案全部仔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将其放回原处,目光又在密室内打量起来。 只可惜,密室内再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了。 “周王殿下,不知您还想要检查什么地方?”韦玄贞语气冰冷。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了句“多谢配合”,转身离开了密室。 来到假山外,许国公冷冷道:“老夫女婿的案情就有劳两位殿下费心了,老夫身体有些不适,就不作陪了。” 说完便大步离去了,韦家大小姐轻轻告了声罪,也跟着离去。 韦家大小姐一路来到大堂,只见父亲正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 “爹爹,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对劲。”她沉着脸说。 许国公正要回话,忽然瞧见韦二小姐急急忙忙跑进了屋。 “爹爹,大姐,我听说周王殿下过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国公沉声道: “这些事你别管,我和你姐姐会处理的,你现在必须尽快拿下薛家大郎,张虔勖已经倒了,我们必须重新在军方找一个盟友。” 韦二小姐连连点头:“女儿知晓了。”转身离去。 见韦大小姐又要开口,许国公站起身道:“去书房说话。” 两人一进书房,韦大小姐便急不可耐道:“父亲,您说他们会不会是冲着国库的事来的?” 许国公目光闪烁了一阵,摇头道: “应该不会,国库的计划天衣无缝,应该足以骗过皇帝和皇后。” 韦大小姐皱着眉道:“皇后殿下一向精明强干,也许她察觉到了什么,这才派武承嗣过来调查!” 许国公想了想,道: “如果真是如此,朝廷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而且他们就算真的调查,太府寺、少府监、殿中省和户部才应该首当其冲,没理由直接就找上我们!” 顿了一下,又道:“而且今天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耀升的死,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密库。” 韦大小姐低声道:“那您觉得今天的事,只是巧合吗?” 许国公摸了摸鼻子,道: “除非耀升的死也是武承嗣干的,那才有可能解释他们是冲着国库的事来的。” 韦大小姐目光一寒:“有没有可能就是他们杀的人?” “应该不会,他们如果真知道密库在杏园假山,完全可以找其他的办法过来调查,不至于杀了耀升。” 韦大小姐默然半晌,道:“就算他们不是冲着国库的事而来,可他们发现了密库中的钱!” “那又如何?” “如今国库空虚,前方又即将有战事,他们会不会将咱家的钱充入军饷?” 许国公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你这么一提醒,倒帮为父解了疑惑,难怪武承嗣得知咱们家的密库,会露出那种反应。” 韦大小姐埋怨道:“父亲,都这个时侯了,您还笑的出来?” 许国公淡淡道:“只要知道他们的想法,老夫就不担心了,最多咱们捐一点钱给军队就是了。” 韦大小姐哼道:“只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满足。” 许国公摆了摆手,冷冷道: “这你可以放心,就算是皇帝也不敢强占咱们家的钱,不然那些世族大家个个都要离心离德,没了世族支持,他们李家拿什么统治天下?” 韦大小姐点了点头,觉得父亲的话很有道理。 沉默了良久,她转移话题道:“爹爹,三妹那边……” 许国公脸色顿变,道:“你还提她做什么?” 韦大小姐低声道:“三妹现在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 许国公怒气冲冲道: “那能怪得谁来,鲁王府已经完了,为父本来一片好心,想像帮老二一样,帮她摆脱鲁王府,恢复自由身。她倒好,不仅护着李道遂,还指责为父心狠手辣。” 韦大小姐急忙揉了揉他后背,轻轻道: “三妹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相信经过今日之事,她也看清了李道遂的无能,不如让女儿再去劝劝她吧。” 许国公哼了一声,道: “随便你吧,若真能劝她回心转意,自然最好。听说陛下即将为英王选妃,若能让老三成为英王府的王妃,那也不错!” …… 杏园假山旁,太平公主站在武承嗣身后,静静看着他检查尸体。 武承嗣从京兆府衙役那里要来一双手套,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晏耀升身上的每个地方。 突然,当他摸到袖子时,表情微变,似乎在袖子内发现了什么。 当武承嗣抽出手时,只见他手掌中心,静静躺着一颗纽扣。 太平公主凑近了些。 这扣子并非塑料所制,类似中国结,唐朝称为盘扣。 武承嗣拇指和食指捏着盘扣,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发现是颗男子衣服上的盘扣,脸上多出一丝微笑。 “二表兄,这盘扣应该是晏耀升的吧?”太平公主问。 武承嗣笑道:“你仔细瞧一瞧这扣子材质。” 太平公主歪着头看了半晌,道:“很普通嘛,比我府中下人用的扣子都差。” 武承嗣笑道: “问题就在这里,晏耀升虽然是赘婿,毕竟是韦府主人,他所穿的衣料必定极至华贵,不可能用这种盘扣。” 太平公主吃惊道:“莫非这是凶手的东西?” 武承嗣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说完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突然有什么事想不通。 太平公主也皱起眉,道:“盘扣一般在领口,凶手的盘扣怎会到晏耀升手上?” 第354章 定计捉凶 武承嗣沉默了许久,忽然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一名亲卫的领口,质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亲卫吃惊道:“殿下,您、您在说什么?” 武承嗣松开他的领口,手上多了一枚盘扣,微笑道:“别在意,我只是做个实验。” 太平公主拍手道:“我明白了,晏耀升死之前,一定像你一样质问凶手,这样说来,他们一定认识!” 武承嗣点头:“若非认识,以晏耀升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可能拿到凶手的扣子。” 太平公主想了想,奇怪道:“那晏耀升为何又将扣子藏在衣袖里?” 武承嗣沉吟片刻,道:“也许是怕拿在手中被凶手发现,还有可能……” “可能什么?”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也许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不想暴露凶手的身份。” 太平公主吃惊道:“这怎么可能,别人杀了他,他难道还要维护对方?”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道: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晏耀升死前的表情太过古怪,我总觉得这案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太平公主微笑道:“不管多复杂,既然咱们有了这盘扣,就能找出凶手来!” “哦?怎么找?” “那还不容易,将参加宴会的所有宾客都召集回来,再让他们将参会时的随从也带上,谁衣服上少了扣子,凶手就是谁!” 武承嗣没好气道: “凶手也不是傻瓜,纵然他行凶时没有发现扣子丢了,行凶后也一定注意到了,他难道不会换件衣服吗?” 太平公主扁了扁嘴,道:“那这条线索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吗?” 武承嗣微笑道:“用处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只是你没有找对使用的办法。” 太平公主嗔道:“人家也知道没你聪明,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吧!” 武承嗣沉吟片刻,悠悠道: “咱们先放出消息,说在假山旁找到一枚盘扣,再随便抓一名性格孤僻的韦府家丁,最后放出消息,说只差一件证物就可以结案。”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做好这一切,凶手就会自己送上门来。”武承嗣微笑道。 太平公主揉了揉脑袋瓜,蹙眉思索了好一会,嘟嘴道:“二表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线索没有告诉我?” 武承嗣道:“我知道的你都知道。” “那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着,武承嗣向远处的侍卫们走去,似乎准备交代他们任务。 太平公主急忙拉住他,拽着他手臂道:“我不要等会明白,我现在就要问清楚!” 武承嗣实在拿她没办法,道:“那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问吧。” 太平公主道: “你刚才说要传消息出去,可如果凶手是那些宾客,消息根本就传不到他们耳中,他们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武承嗣笑道:“无论凶手是谁,他一定会关注着韦府的一举一动。” 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已经大致知道凶手是谁了。” 太平公主惊愕道:“是谁?” “就是韦府的一名家丁。” 太平公主愣了愣,反驳道:“就算盘扣材质很差,也不一定就是韦府家丁吧,也可能是那些宾客带来的随从、护卫!” “不可能是他们。” “为什么?” 武承嗣用手指对着地面,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许国公府。” “是许国公府后宅才对。”武承嗣纠正道:“这里是女眷住所,外人是无法入内的。” 太平公主道:“那也可能是晏耀升带着那人过来的呀!” “也不可能。” 不等太平公主问,武承嗣便解释道:“如果你要杀一个人,会冒险陪他走很长一段路,然后再杀死他吗?” 太平公主喃喃道:“对啊,如果被人看到,他很容易就会被怀疑。” 武承嗣微笑道: “我们现在知道凶手穿的衣服很普通,能够自由进入许国公府后宅,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凶手就是韦府的家丁。” 太平公主连连点头,双眼放着光。 “所以咱们放出盘扣的消息,凶手必定会很紧张,然后咱们再随便抓一人,凶手便会暗自窃喜,得知我们缺少那件少了盘扣的衣服后,就会为我们提供这件证据!” “就是这样。” 武承嗣暗暗点头,太平公主确实很聪明,一点就透。 太平公主又接着道: “别的我都弄明白了,可为何要找一名孤僻的家丁呢?” 武承嗣笑道:“因为孤僻的人最容易引别人怀疑,这可以打消凶手的疑虑。”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最后一个问题,就算我们只用随便抓一个人,那也需要找一个抓人的理由吧?” “这个更容易了,晏耀升身上有一道伤口,咱们只需要利用这道伤口的位置就行了。” 太平公主明白武承嗣的意思,之前他便是让自己利用伤口位置为薛玉锦脱罪,笑道: “好啦,我都明白了,我们赶紧去安排吧。” 武承嗣道:“不必咱们安排,这件事只需要告诉韦家人,让韦家人来做就行了。” 太平公主皱眉道:“咱们自己来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这里毕竟是许国公府,让韦家人来做更有把握一些。我知道你怀疑韦家,不过在抓捕杀晏耀升凶手的事上,咱们还需借助一下他们的力量。” 太平公主点头答应了。 亥时中旬,月亮已升到树梢以上。 假山旁晚风越来越冷,武承嗣让亲卫去请许国公,然后让京兆府的衙役处理晏耀升的尸体,整理现场。 太平公主见武承嗣安排完毕,命人守住四周,低声道:“二表兄,你说韦家密库中的钱是不是从国库中盗出来的?” 武承嗣道:“目前我也不能肯定,按理来说,韦玄贞那么怕人知道密库的存在,一定是有些做贼心虚的。” 太平公主道:“对呀,他那种反应肯定有问题,我觉得韦家嫌疑很大,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武承嗣道:“可韦家确实是从汉朝延续下来的士族,他们近千年的积累,财富自然是惊人的。” 太平公主瞄了武承嗣一眼,表情有些得意。 “二表兄,你太不了解这些大家族的底细了,别看他们产业不少,但这些古老豪门贵族最是奢侈无度,花费极为惊人。” 武承嗣忽然想起韦家二小姐常去的“醉梦楼”,默默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继续道: “如今世家贵族势力被父皇和母后打压,他们用钱的地方只会更多,财富只会减少,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武承嗣沉吟道:“这么说来,韦家密库中的钱确实值得怀疑。” 太平公主道:“我觉得就是他们干的,准错不了!” 武承嗣一抬手,道:“不,两件事没弄清楚前,我们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那两件事?” 武承嗣道:“你忘了我们为何会来韦府吗?”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道:“你是说那个组织?” 武承嗣沉声道: “不错,我们之前怀疑是那个组织在窃取国库,然而从卧羊玉牌里面的信息来看,那个组织幕后之人绝不可能是韦家人。” 太平公主支着下巴,道:“那还有一点呢?” 武承嗣看了假山一眼,道:“自然是晏耀升的死了。”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那个组织在韦玄贞寿宴这一天,约在韦府碰头,说不定就是他们杀死了晏耀升!” “有这个可能,目前咱们有两条线索,一条便是晏耀升的死,另一条便是韦家这笔庞大的钱。”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道:“晏耀升的死咱们倒可以追查,可韦家的钱咱们该怎么调查?” 武承嗣搓了搓手,笑道: “咱们先假设这笔钱就是从国库中弄出来的。那么你想,韦家能够在不与国库有丝毫接触的情况下,得到这笔钱吗?” 太平公主眸光一闪,道:“对呀,咱们只用查他名下的产业,只要与皇宫有联系的,就重点调查!” 就在这时,远处火光闪动,只见许国公和韦家大小姐一起过来了。 许国公瞧了一眼假山方向,发现晏耀升尸体已经不见了,问道:“周王殿下,您在这里查了半天,可有什么发现?” 武承嗣道:“本王已经可以确定,凶手就是你们韦府的家丁。” 许国公大怒:“你的意思是本公派人杀了耀升不成?” 武承嗣淡淡道:“本王只说是韦府家丁,并没有说是你指使的。” 许国公愣了一下,一时摸不清武承嗣是否真的有所发现,试探道:“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武承嗣道:“要想查出凶手,可能需要韦公爷的配合,首先,本王需要一份国公府的家丁名册。” …… 夜色已浓,寒风萧瑟,冰盘般的明月又升高了一些,斜照在杏园的假山上。 夜色之中,假山上的鲜血已看不太清楚,但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消散。 不久之前还闹哄哄的杏林,眼下却只剩下两名看守现场的京兆府衙役。 这两名衙役都过了三十岁,在京兆府内都属于经验丰富的老胥吏,见多了类似的场面。 足以让普通人吓的走不动路的命案现场,对两人来说,不过是个无聊的站岗点而已。 两人没有半点恐惧,就是觉得有点冷。 十二月的夜风,纵然不会让人冷的受不了,但也时时刻刻让你意识到冬天已经来临。 两名衙役都将火把插在假山上的石缝里,低声聊着今天这场寿宴中来了哪些大人物。 就在这时,两人中较高的衙役忽然走到杏园大门方向,朝着外面看了几眼。 另一人叫道:“怎么啦?” “外面没人了。” 高个衙役走回时,脸上带着狐狸般的笑容。 矮个衙役皱眉道:“没人就没人,你笑个什么?” 高个衙役瞪眼道:“别装傻了,你身上的酱鸭味道,老子隔着五丈都能闻到,还不拿出来?” “他娘的,老子用三层荷叶包着,你小子竟然还能闻到,真是长了个狗鼻子。”矮个衙役笑骂一声。 高个衙役从怀里取出一瓶酒,哼道:“老子又不白吃你的,这是礼泉坊董家老铺打的酒,咋俩就着吃。” 矮个衙役这才将层层荷叶包裹的酱鸭从怀里取出来,笑嘻嘻道:“老董家的酒劲大,算你小子有点意思。” 说着将酱鸭放在一块凸出来的石块上,两人丝毫不忌讳这里刚死过人,就就这样大吃大喝起来。 高个衙役舔了舔手指,道:“这是你媳妇亲手卤的吧?” 矮个衙役点头道:“她猜着我这么晚被叫到衙门,准要在外面过夜,就把刚卤的酱鸭让我带出来了。” “他娘的,你这呆鸟倒是取了个好媳妇,不仅又标致又贤惠,手艺还这么好!” 高个衙役望着矮个衙役还不到自己下巴的身高,很有些愤愤不平。 矮个衙役心中得意,嘴里却说道:“也就那样吧,有时候絮絮叨叨的,也挺烦人。” 高个衙役心中嫉妒的不得了,用力将一块骨头朝着杏林中扔去。 谁知这一扔,林中忽然响起木枝被踩断的声音。 两名衙役瞬间握住了刀柄,高个衙役厉喝道:“什么人?” 一阵脚步声响起,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一名男子。 那人穿着家丁服,身高比矮个衙役还要矮,长的极为秀气,五官柔美的像名女子,微笑着道:“两位捕爷好。” 高个衙役皱眉道:“你是韦府家丁?” 那人递过一块腰牌,微笑着点头:“是的。” 高个衙役接过看了一眼,喃喃道:“顾枫,临时丁。” 霍然抬头,质问道:“你是临时丁?” 顾枫微笑道:“是的,最近韦府扩修佛堂,所以征召了一些临时家丁,在下便是其中之一。” 高个衙役将腰牌丢了回去,冷冷道:“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顾枫扬了扬手上提着的小炉子,微笑道: “在下是给二小姐送暖炉的,因为这里走比较近,所以才打这经过,惊扰了二位,实在过意不去。” 高个衙役只觉对方说话温声细语,再加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心生好感,便摆手道: “这里刚刚发生命案,我等奉命在这里看守,你之后不要从这里经过了。” 顾枫微微一惊,道:“那两位岂不是要在此处看守到天亮?” 高个衙役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枫微笑着将火炉递过,道:“此处夜间寒冷,两位请将这个拿去用吧。” 矮个衙役吃惊道:“你不是要拿去给二小姐吗?给了我们,二小姐不会责怪你吗?” 顾枫笑道:“两位不必替在下担心,在下再去取一个暖炉就是了。” 矮个衙役接过暖炉,感激道:“那就多谢你啦!”高个衙役也点头致谢。 顾枫在四周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去。 矮个衙役忙问:“你怎么了?” 顾枫停住脚步,低声道: “在下只是忽然觉得,府中发生了死人的大事,却没有人来告诉在下,有些悲伤罢了。” 高个衙役皱眉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吗?” 顾枫摇了摇头:“对他们来说,我们只用修好佛堂就行了,国公府的一切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矮个衙役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国公府的人这么冷漠,我看你还是赶紧辞了工,离开这里为好。” 顾枫愣了愣,道:“为什么?” 矮个衙役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 “死的是国公府的姑爷,而且周王殿下亲自在调查此事,我觉得国公府可能要倒霉,你还是赶紧离开,别和他们扯上关系为好。” 顾枫吃惊道:“晏、晏少爷死了?” 矮个家丁点头道:“是的,就死在假山上。” 顾枫眼角竟流出一行泪水,道:“晏少爷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何会有人杀他?” 矮个衙役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顾枫摇了摇头,轻轻道:“晏少爷是国公府中唯一关心我们这些临时丁的人。” 矮个衙役叹道: “你别伤心了,听我的话,赶紧回去辞了工,离开国公府吧。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永安坊找我,我叫冯马。” 话一说完,他忽然愣了愣,心道:“咦,我怎么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 然而瞧见顾枫充满感激的向他道谢后,心中又释怀了。 顾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不知能不能问一下,晏少爷是怎么死的。若是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矮个衙役笑了笑,正要开口,高个衙役忽然道:“你刚才说国公府只有晏少爷对你们好,是吗?” 顾枫点了点头,感叹道: “本来高总管给我们的工钱只有普通家丁的一半,是晏少爷帮我们说话,才让我们得工钱和普通家丁一样。” 高个衙役凝视着他,道:“那为什么韦家二小姐让你给她送暖炉?” 顾枫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二小姐总喜欢差遣我给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矮个衙役心道:“一定是因为你这长相的原因。”瞪了高个衙役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惹顾枫伤心。 高个衙役也疑虑尽消,对于顾枫接下来的问题,两人都有问必答。 直到顾枫告辞离去,高个家丁依然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矮个衙役笑道:“人都走了,你小子还紧看个什么?” 高个衙役沉默了半晌,喃喃道:“他若是个女子,老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将他娶回家!” 矮个衙役笑骂道:“我看你是想娘们想疯了!” 《大周少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355章 三个家族的联盟 顾枫面无表情的走在黑暗之中。 当前方出现一起灯火时,他脸上的阴霾仿佛被灯光驱散,和熙的笑容又挂在他脸上。 刚才的一番问话中,他收获了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周王和太平公主已经发现了韦家密库。 第二,自己遗落的盘扣确实在晏耀升身上,而且周王已经将凶手的范围锁定在韦府家丁之中。 他现在需要立刻知道周王调查的进展。 对于周王武承嗣的断案能力,长安城中没有人不忌惮的。 如果武承嗣又掌握什么别的线索,他也只好离开国公府了。 穿过一条走廊时,前方忽然迎面走来一名婢女。 那婢女看到顾枫后眼睛瞬间就亮了,小跑着过来,欣喜道:“顾枫,你是来找我的吗?” 顾枫满脸挂着担忧,道:“我听说国公府出了命案,连周王殿下和太平公主殿下都过来了,周姐姐,你没事吧?” 周姓婢女摆手道:“我能有什么事。” 面色忽变得有些沉重,道:“不过大姑爷死了,听说死的可惨了,幸好你没瞧见,不然只怕会吓坏你。” 顾枫惊愕道:“晏少爷这么好的人,是谁会杀他呢?” 周姓婢女向他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道:“那位周王殿下已经查出凶手了。” 顾枫脸色微变,道:“真、真的吗,是谁?”一边问着,一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听说是看守茶园的老邓。他总是喜欢色咪咪的偷瞧我,我老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周姓婢女娇哼道。 顾枫微笑道:“周姐姐长的这么美,谁都喜欢多看几眼的。” 顿了顿,又问:“就不知他们怎么发现凶手是老邓的?” 周姓婢女被赞的心花怒放,自然是毫无隐瞒。 “听说大姑爷身上有一道伤口,他们通过伤口判断出凶手长的很矮,然后便挨个将府中长的矮的家丁叫进书房讯问。” 顾枫脸色微变。 周姓婢女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嘻嘻道:“你别怕,老邓被叫进去后就被抓起来了,他们没有再询问其他家丁。” 顾枫摸着下巴道: “真是奇怪呀,就算老邓真是凶手,他也不会承认才对,他们是怎么肯定凶手是老邓的呢?” 周姓婢女娇笑道: “你是不知道,老邓那家伙做贼心虚,周王殿下让他对着墙面踢一脚时,他死活不愿意,这才露出破绽。” 顾枫目光微闪,笑道:“姐姐知道的真清楚呐,莫非当时就在旁边吗?” “人家不过一个小小婢女,哪有资格进老爷的书房,是祁姑娘瞧见的,她出来后悄悄将里面的情形说给我们几个姐妹听了。” 周姓婢女一边回答,一边在顾枫肩膀上轻轻抚摸。 顾枫微微颔首,祁姑娘是韦大小姐的贴身婢女,在府中地位和管家差不多,能够进入书房并不奇怪。 “那老爷他们相信老邓是凶手吗?”顾枫将周姓婢女的手拿了下来。 周姓婢女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老爷和大小姐都相信凶手是老邓,因为大姑爷总觉得老邓太猥琐,想辞退他,所以他才怀恨在心,杀死了大姑爷。” 顾枫道:“这么说来,老邓已经被带去京兆府了?” “还没有呢。” “为什么?” “因为那位周王殿下还有怀疑。” 顾枫眯着眼,微笑道:“他还怀疑什么?” “听祁姑娘说,周王殿下并没有在老邓屋子里发现那件少了盘扣的衣服,他说如果找不到证据,就不能断定老邓是凶手。” 顾枫叹了口气,道:“周王殿下不愧是周王殿下,办案果然一丝不苟。” 周姓婢女哼道:“我倒觉得他多此一举,咱们府中就老邓能做出这种事来,别人怎么可能伤害大姑爷!” 话一说完,才发现顾枫竟转身走了,忙喊道:“你去哪?” 顾枫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周姐姐早点休息吧。” 回到住所,顾枫从柜子中取出一件衣服,然后又打开一只上了锁的木箱子,里面竟躺着一只纯黑的小猫。 那猫咪慢慢睁开双眼,瞧见顾枫后纵身一跃,跳到他肩膀上。 顾枫拿着些猫食,一边喂着黑猫,一边轻抚它的下巴,道:“黑姬,幸亏这次带你过来了。” 黑猫似乎听得懂他的话,欢快的喵了一声。 顾枫换了一身夜行衣,然后将刚才取出的衣服用黑布包裹住。 再将黑猫抱住,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住所,一路向老邓住所行去。 夜色漆黑如墨,寒风变得格外冷冽。 顾枫默默前行着,他怀里的黑猫冻的颤抖着身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老邓负责看守茶花园,就住在茶园附近一栋木屋,独自居住。 在距离木屋几十丈远时,顾枫发现了火光,立刻停止靠近,绕到老邓住所背面。 远远可以看见,许多举着火把的侍卫和家丁正在老邓木屋周围搜索,似乎在寻找那件少了盘扣的衣服。 顾枫选好一处人减少的地方,将衣袍从包裹中取出,让黑猫叼在嘴里。 然后指着前方十丈远的一块大石头,道:“黑姬,将衣服叼过去,然后再回来。” 黑猫默默叼住衣服,向大石头处飞奔了过去。 当黑猫距离大石五丈距离时,霎时间,一阵破空声响起,黑暗中跃出好几名黑衣人。 顾枫没有犹豫,转身便逃了。 那几名黑衣人将黑猫围住,其中一人惊呼道:“怎么是只猫?” 凤舞就在几名黑衣人之中,她看清黑猫的瞬间,立刻便知上了当,向黑猫过来的方向纵跃而去。 然而奔行了十几丈后,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打更人敲锣巡夜的声音在夜晚格外的响亮,国公府的书房内也听得一清二楚。 咚咚……咚咚……咚咚。 更锣响了三声,预示着已经是子时(23点)了。 这个时期的百姓,听到打更声并不会被吵醒,反而会因为没有听到打更声,而忽然惊醒。 黑姬瞪着碧绿的瞳孔,浑身毛发倒竖,威慑着周围愚蠢的人类。 围在它身边的有四个人,许国公无疑是其中对黑姬最没有好感的一人。 他冷笑一声,道:“折腾了这么久,就捉回一只猫,莫非是这只猫杀死了耀升?” 武承嗣淡淡道:“凶手很狡猾,他故意让小猫来放衣服,自己则躲在后面,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溜之大吉。” 韦大小姐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武承嗣道:“首先要确定那名凶手的身份。” “如何确定?”韦大小姐又问。 太平公主嗤笑道:“这还不简单,立刻召集你们府中所有家丁集合,有谁没有过来,就准是凶手无疑了。” 韦大小姐点了点头,带着管家出了书房。 太平公主望着黑姬,忽然道:“二表兄,这只猫我想带回府中养着,可以吗?” 武承嗣伸了伸手,想要去摸一下小猫,黑姬后退两步,不肯给他摸。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等一等。” “等什么?” 武承嗣眯着眼道:“虽然成功的机会不高,但我想试试,能不能利用这只猫咪找到它的主人。” 许久之后,韦大小姐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许国公问:“查出来了吗?” 韦大小姐点了点头,咬牙道:“有五名临时家丁全部不见了。” 许国公吃惊道:“五人?” 随即惊讶转为愤怒,怒视着管家道:“高平,你是怎么审查的人选?竟然让府中一下子来了五名贼人!” 高管家惊惶道:“属下调查过他们的来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武承嗣淡淡道:“许公爷,你不必责怪管家,这些人一定是有备而来,他们自然不会让你们轻易瞧出破绽!” 许国公脸色微变,道:“您说的有备而来是什么意思?” “这就要你自行领会了,天色已晚,本王就告辞了。”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一起离去,将黑姬也带走了。 许国公让下人全部退下后,书房中只剩下父女两人。 韦玄贞有些疲惫的来到书案后坐下,揉着额头道:“这个大寿过的糟透了。” 韦大小姐沉着脸道:“父亲,这么多人潜入咱们府中,而且还杀了耀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韦玄贞摆了摆手,道:“树大招风,咱们家这些年来没少遭人嫉恨,有人图谋对付我们,并不奇怪。” 韦大小姐蹙眉道:“如果真只是仇视我们家,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您或者我,为何会对晏郎动手?” “那你是怎么想的?” 韦大小姐沉默半晌,沿着嘴唇道:“会不会是另外两家对咱们动的手?不然耀升怎会死在密库旁边?” 韦玄贞一摆手,道: “绝不可能,当初我们三家立了契约,只要一家垮了,就能拖另外两家下水,他们绝不可能在背后捣鬼!” “父亲,您好好想想,契约放在何处?” 韦玄贞一愣,摸了摸袖中的那张纸,道:“你是说他们就是冲着契约而来?” 韦大小姐恨恨道:“不错,他们一定是想偷走契约,这样我们家就算垮了,也拖累不到他们。” 许国公怔了一会,道:“你是说,他们派那五人过来,就是为了偷契约?” 韦大小姐冷言道: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寿宴这一天咱们家人手都集中在大厅,他们便想趁机动手,恰好被耀升发现了,这才杀死了他!” 许国公想了想,摇头道:“仅凭五人,不可能闯入密室中。” “也许那五人武艺特别高强、又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武器呢?”韦大小姐争辩道。 许国公沉默不语。 韦大小姐咬牙道:“咱们不是也一直在打他们契约的主意吗?他们也许察觉到了,自然不会再对咱们客气。” 许国公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冷冷道:“明天你发出请帖,请宋国公和河东侯到老地方相聚,我先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 …… 十二月的白天亮的很晚,当武承嗣醒来时,已是辰时中旬,寝殿中已不见妻子身影。 穿好衣服后,出了寝殿,天空灰蒙蒙一片,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阴天。 这样的阴天已经持续了三天,仿佛映照着武承嗣现在的心情。 此时距离许国公府的寿宴已经过去三天,然而武承嗣这三天来,却没有任何收获。 太平公主详细的调查了韦家产业,发现他们家名下的产业商铺极多,但没有一项产业与皇家有关联。 那只黑猫被放生后,每次都会往韦家跑,显然它已经把那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狄仁杰调查军器监没有进展,晏耀升的尸体上也无法发现更多线索。 蔡阳踪迹全无,仿佛凭空蒸发,就连他的家人也全部失踪了。 案情似乎遇到了瓶颈。 幸好武承嗣如今已颇有经验,这样的情况以前并非没有遇到过。 他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侯,越要沉得住气。 只要能坚持住,继续调查,新的线索迟早会出现。 除了案情外,别的事情都还算顺利。 张构经过三日调养,已经苏醒,李芷盈派了一名侍女专门服侍他。 徐文清的精神状态也渐渐恢复,只不过她每天都闷在王府里。 李芷盈想带她出去认识几个朋友,她却如同一个社交恐惧患者一样,不愿离开王府半步。 武承嗣来到医楼时,发现李芷盈又在苦口婆心的劝徐文清出门。 “玉锦人真的很好,我将你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她对你十分钦佩,老是说很想见见你呢!” 徐文清小声道:“她、她钦佩我什么?” 她精神似乎还有些恍惚,没有察觉到武承嗣到来,反而是李芷盈先发现了自家丈夫。 她对武承嗣笑了笑,才接着道: “当然是你为了救父亲,一个人千里迢迢辗转长安、台州,还冒着生命危险接近越王,她说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徐文清脸颊微微泛红,喜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徐文清沉默片刻,点头道:“那、那好吧。”顿了一下,又向李芷盈躬身行了一礼:“劳您费心了。” 李芷盈微微一笑,正要和武承嗣说话,转头一看,才发现他出去了。 她立刻和徐文清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医楼,在门外发现了武承嗣。 只听他说:“时间有点晚了,我直接去军营了,就不在府里用早膳了。” 停顿一下,又道:“你们等会出去时,可以顺便买几件新衣服,也给她买几件。” 李芷盈似笑非笑道:“夫君,真的要带她去买衣服吗?” 武承嗣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徐文清上次的事就是买衣服闹出来的,自然不适合再去布庄。 “还是你心细,算了,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吧。” 李芷盈点了点头,道:“夫君,你中午能不能去黎园一趟?” “可以是可以,你想让我陪你们在外面吃一顿饭吗?” 李芷盈忧心道: “不是陪我们,是玉锦和薛家大郎,那天韦府的寿宴后,薛家大郎就一直没有回过家。” 武承嗣明白了,妻子是希望自己出面,调解一下薛家兄妹的关系,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离府后,武承嗣在路上随便买了几个胡饼当做早饭。 如今他骑术大进,已经可以一边骑马一边吃东西了。 在他旁边,凤舞也边骑边吃着东西,武承嗣不小心瞥了她一眼,差点将嘴里的食物都吐出来。 凤舞吃相之不雅,他以前绝没有在别的女人身上见到过。 很秀气的一张五官被她撑得像皮球一样,而且她除了右手拿着一个快吃完的外饼,左手还抱着三个。 武承嗣忍不住道:“你不用吃的那么急,没人跟你抢。” 凤舞瞥了他一眼,丝毫不受武承嗣影响,依然大口大口吃着。 随后的路上,武承嗣一直注意着凤舞,直到她将四个胡饼全部吃完,望着她的肚子道:“你这样吃,不会吃胖吗?” 凤舞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如果不争抢食物,就会饿死。我从小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武承嗣怔了怔,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一定从小就受到了严苛的训练,你的很多同伴都死了吧。” 凤舞用吃惊的目光望着他。 武承嗣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也给她来个不理不睬。 凤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也经历过那些吗?” 武承嗣感叹一声,道:“我和你的经历只能说相似,你见过战场吗?” 凤舞摇头。 “在战场之上,如果不杀死所有敌人,死的就是你自己,是不是很像?” 凤舞默默打量了他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武承嗣暗暗叹了口气,凤舞比他想象的要单纯一些,其实战场虽然残酷,却远比不上她以前的经历。 战场有敌人,也有同伴,而她只有自己,只能相信自己。 难怪她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好的武艺。 武承嗣对她生出一丝同情。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挥马鞭,加速向军营前行。 第356章 太子弹劾薛仁贵 雷步回到后备营时,满脸尽是汗水。 西讨大营的后备营并非正规军,只有在后备营中通过考验,才能进入西讨大军。 然而,就算如此,争着进入后备营的人依然趋之若鹜。 进入后备营的大多是三种人,其中两种是侠名在外的江湖豪客和地方义士,另一种是京中的世家子弟。 雷步便是冀州有名的剑客。 他听闻辽东之战中武承嗣灭了契丹人,对他充满崇敬,得知西讨大营的消息后,飞马前来投奔。 雷步住的是个八人营帐,里面除了一名和他一样江湖豪客外,还有两人是雍凉义士。 剩下四人,则全是世家子弟。 八人虽同住一营,却泾渭分明,各自形成小圈子。 帐内左面是雷步等四名外地人的地方,他们的衣物和杂物都很少,显得十分空旷。 右边则是那些世家子弟的区域。 他们每人都带了一大堆衣物和生活用具,不仅如此,每天依然有家丁送来新的衣物用具。 故而他们那一片区域显得十分拥挤。 雷步知道这些公子哥很多都有爵位在身,与自己身份天差地别,因此从不与他们来往。 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 后备营只有下午会有训练,上午时间颇为自由,全凭自律。 每隔几天,会有一次文武考试。 最开始,雷步内心其实瞧不起这些公子哥,因为他们每天都睡的很晚。 往往自己早课做完时,他们还在睡觉。 然而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这些公子哥开始出现变化。 渐渐的,他们也会每天早起做训练,每次考核的成绩也越来越好。 比如今天,他回来时,帐内还在睡懒觉的只剩一人了。 这让雷步暗暗警惕,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绝不愿意输给这些世家公子哥。 帐内除了睡懒觉的那名世家子弟,那名江湖豪客也在,正坐在木板床上擦拭枪头。 这人叫卫铮,虽然是个江湖人。 但他哥哥是左武卫高级军官,因此后备营中,连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敢招惹他。 雷步在卫铮身上扫了一眼,发现他平日随身带的刀已经不见。 立刻便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将刀拿去铁匠铺融了,打造了把长枪。 “练枪回来了?”卫铮笑着打招呼。 他曾和雷步私下里比试了一场,输给了雷步,因此对他十分尊敬。 雷步点了点头,在窗檐坐下,说道:“对了,昨天我去了趟城里,打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我听说西讨大营的编制是五万人。除了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外,其他十卫各有四千八百个名额,我们后备营只有两千个名额。” 卫铮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的,我也听我兄长提过。” 雷步瞥了那名熟睡的世家子弟一眼,沉声道: “我刚才去数了一下,像咱们这样的八人营帐有一百多间,十六人营帐也有一百多间,这说明后备营的人数已经超过两千。” 卫铮又点了点头。 雷步道:“西讨大营建立还没多久,以后闻讯而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卫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以后能够进入正规军的机会,将越来越低。” 雷步咬着牙道:“我实在不明白,咱们这些人都满腔热血,立志报国,武元帅为何不将我们全部编入军队?” 卫铮摸了摸枪尖,叹了口气。 后备营每次文武考核后,都会放榜。 他和雷步虽然都排在一千名以内,但他们的成绩一直都在下滑。 随着来后备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很可能被挤出两千名以外。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两位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些,行军打仗可不是人越多越好。” 雷步猛一抬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那名睡懒觉的世家子弟。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 雷步沉默不语,卫铮挑眉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们有没有想过,朝廷十六为共有三十多万的军队。 就算撇去千牛卫、金吾卫和监门卫,也还有二十多万,为何不一股脑的去陇西,狠狠踢吐蕃人的屁股?” 雷步愣了愣,道:“为什么?” 那人道:“有句话你们听过没有?” “什么话?” “兵在精不在多,将在谋不在勇!军队足量最好,多了反而不好指挥,容易混乱,而且军队多了,对朝廷的负担也更大。” 雷步反应很平淡,卫铮也自顾擦着枪尖。 那人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俩位都瞧不起我,所以觉得我说的话也不会有多么高明。但我要告诉二位,后备营的每次文武测试,第一名都是我。” “你是郭元振?”雷步大吃一惊。 后备营每次放榜出来,排第一的总是郭元振。 此人很低调,不像排第二的王孝杰,每次都要在榜前说上一句“哼,怎么又是第二”,故而识得他的人不多。 哪想到此人竟会是这名爱睡懒觉的世家子弟? 那人一边穿着鞋子,一边笑吟吟道:“如假包换。” 雷步怀疑道:“你真是郭元振?” 那人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小子是个世家子弟,又天天睡懒觉,怎么可能考第一名,对不对?” 雷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郭元振淡淡道:“世家子弟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而且在下并非睡懒觉,而是因为我每天寅时(凌晨三点)后才会睡觉。” 卫铮站起身,冷哼道:“既然你能拿考核第一名,想必武艺不差吧。” 郭元振笑道:“其实在下练武只是为了在战场上保命罢了。” 摇了摇头,道:“唉,看你们表情又不懂了,身为统帅,在战场上保住自己的性命是第一重要的,在这个前提下才能指挥军队打胜仗。” 雷步吃惊道:“统帅?” 郭元振笑道:“对呀,你们不知道吗?后备营中考核优秀的人可以直接做军官,以我的成绩,应该是从校尉做起吧。” 雷步看向卫铮,发现他没有反驳,也就是说这句话是真的了,心中顿时有些激动。 郭元振似乎看穿他的表情,笑道:“你老兄用不着高兴,依在下看,你们两位再这样下去,根本进不了西讨军。” 卫铮冷冷道:“我看你也只会耍嘴皮子,有种的话就与我真刀真枪的来一场。” 郭元振揉了揉手腕,笑道:“也好,就当做个起床的热身运动吧。” 一盏茶时间后,营帐旁边的空地上,卫铮呆呆望着地上的长枪,兀自难以置信。 郭元振随手将一把横刀插在地上,评价道: “你的枪法有几分火候,身上也有股狠劲,若是留在军中,未必不能成为一员猛将,倒是有些可惜了。” 雷步深吸一口气,拱手道:“郭公子,我二人是真心想留在西讨大营,还请郭公子指教。” 郭元振道:“其实问题出在你们自己身上,你们俩虽然有些勇武,但对军旅之事一窍不通,也不肯去学习,文试成绩自然好不了。” 卫铮苦笑道:“我二人连字都认识的不多,这方面是没办法了。” 郭元振双眉一扬,道:“你们俩从军都是为了什么?” 雷步沉默了一会,道:“在下希望从军讨个出身,让子孙后代能过得好一些。” 卫铮低着头道:“我希望像兄长一样,受到村里人尊敬。” 郭元振点头道:“那就记住自己的目的,你们要知道,什么东西都是自己争取到的,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既然识字不多,那就先从识字学起,不管能学多少,总要拼一拼,方不至后悔。” 雷步用力点了点头,道:“以后还希望郭公子多多指教。” 郭元振笑道:“好说,以后不必那么生分,咱们同住一个营帐,叫我郭兄就好。” 三人一同回到营帐,忽然发现一名男子正在收拾行李。 那人是商州义士,名叫霍健,雷步皱眉道:“霍兄,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垂着头道:“自然是回家了。” 卫铮冷哼道:“怎么,受不了军营的辛苦了?” 霍健猛的抬头,怒道:“我以前学武时什么苦没吃过,军中这点苦算什么?” 卫铮皱眉道:“那你这是为什么?” 霍健沉默了一会,道:“最近一次考核榜单出来了,我排到两千名以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背起包袱,大步向门外走去。 雷步没有再看他,望着郭元振,笑道:“郭兄,你这次一定又是第一名。” 霍健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吃惊的望着郭元振。 “你是那个一直排榜单第一的郭元振?” 郭元振点了点头。 霍健默默看了他良久,忽然古怪一笑,道:“很可惜,这次第一不是你。” 雷步和卫铮都吃了一惊,就连郭元振也忍不住问:“莫非是王孝杰?” 霍健摇了摇头,道:“听说是几天前来的一个新人,名叫陈子昂。”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帐。 …… 武承嗣刚穿过营寨大门,远远便能听到士兵们操练的声音。 走了没几步,忽然瞧见罗素和韩成一起迎了过来。 江淮一行,韩成功劳不小,武承嗣本想提拔他为金吾卫将军,但韩成非要回左武卫。 左武卫两个将军名额已满,他宁愿在左武卫担任中郎将,也不愿担任金吾卫将军。 武承嗣知道他想参加与吐蕃之战,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 一般这个时侯,两人应该都在附**原上训练士兵,不该还留在军营。 武承嗣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怎么还留在这,是不是营中出了什么事?” 罗素迟疑了一会,道:“殿下,伏念小可汗投入后备营的事,您还记得吗?” 武承嗣点头道: “当然记得,他是不是不愿待在后备营?你去告诉他,让他暂时待在后备营是怕别人说闲话,迟早会将他调入西讨军的。” 罗素咬了咬牙道: “并非他不愿待在后备营,而是他、他几天前来的时侯带了一名朋友,我见那人资质还不错,便自作主张将那人也调入后备营。” “怎么,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韩成道:“殿下,我们刚刚才发现,伏念带来的那人曾经是沛王一党,我们俩不敢擅做决定,所以一直在营内等您。” 武承嗣微微有些奇怪,沛王一党应该被一网打尽了,还能在外面活蹦乱跳的就那么几人? “那人莫非是李敬业?” 韩成摇了摇头,凝重道:“是在泰山行宫反水的陈子昂!” 武承嗣心中一凛。 听到这个名字,他立刻就想起了武媚,他一直怀疑此人是武媚眼线,莫非武媚想派个人在军中盯着他? “伏念怎么会和陈子昂走在一起的?”武承嗣缓缓问道。 罗素苦笑道:“殿下,伏念那小子近来总喜欢和那些年轻的世家子弟来往,但那些人出入的场所花费都很高,伏念带来的钱很早就用完了。” “起初我也借了些钱给他,可时间久了,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借他,结果他就去找西市的公廊、柜坊借钱。” “他既没有产业,又没有俸禄,几个突厥侍卫虽然在码头卖苦力,却根本还不了那么大笔钱,久而久之,他借的钱越来越多,那些“子钱家”也经常来催债。” 其实若不是伏念有着罗素这一层关系,那些“子钱家”早就对伏念暴力催债了。 “后来伏念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陈子昂,两人一见如故,陈子昂家境富有,替他将所有欠债全部还清了。” 武承嗣听明白了,陈子昂帮伏念还清欠债,伏念心怀感激,为了报恩,将陈子昂带来西讨大营。 不用想也知道,陈子昂接近伏念,就是为了进入西讨大营。 其实罗素和韩成也未尝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两人都以为陈子昂只是想找个机会投效武承嗣,因此没有多想。 毕竟如今朝中局面,除了太子一党外,武氏势力最大。 武承嗣暗自沉吟着,就算陈子昂真是武媚的人,他最好的做法也只有将他收入麾下。 否则,就算这次驱走了他,武媚将来还会派其他人接近自己,到时侯,自己未必就能察觉到了。 想到此处,他摆手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都待在后备营吧。” 罗素见武承嗣没有追究,松了口气,与韩成一起告退离开了。 武承嗣在军营待了一上午,约莫接近午时,便返回了长安城。 进城后一路向黎园而去,经过西市时,他忽然发现一座客栈外围满了衙役,不准人进去。 好奇之下,他带着亲卫过去了。 众衙役看到他后,哪敢阻拦,一名捕头快步迎了过来,恭敬道:“卑职王林,拜见周王殿下。” 武承嗣点了点头,步入客栈,发现客栈内十分凌乱,地上有一具和尚尸体。 只见他头破血流,脑袋上似乎遭到重击。 “他是怎么死的?”武承嗣问。 王捕头道:“这和尚与一名胡商发生口角,两人大打出手,最后和尚被喇嘛给打死了。” 武承嗣冷冷道:“好大胆的喇嘛,想必不是我大唐人吧?” 王捕头忿忿道: “殿下英明,那喇嘛是吐蕃人,十分嚣张,不仅在我们长安城杀人,还说我们唐朝的律法管不到他,卑职当即给了他几巴掌。” 武承嗣皱眉道:“这次万国来朝吐蕃国并没有派使者来,这些喇嘛哪里来的?” 王捕头道:“卑职也询问过,他说他们都是吐蕃千昭寺的喇嘛,这次一共来了好几十人,来向我们唐朝的僧人挑战佛法。” 武承嗣点了点头。 如今两国剑拔弩张,相互间敌意越来越浓。 这些喇嘛很可能就是想通过佛法击败唐朝,从而压制唐朝的锐气。 离开客栈后,武承嗣径直来到黎园。 早有店伙得了李芷盈吩咐在门口等候,瞧见武承嗣后立刻将他引入三楼一间雅间。 屋子里气氛很差,空气仿佛都要凝固。 只见李芷盈和薛玉锦坐在一边,薛讷坐在另一边,在他身边,竟然还坐着韦家二小姐。 他进门后,只李芷盈向他打了个眼色,其他三人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上首位置是空着的,武承嗣当仁不让的坐了上去,盯着韦二小姐道:“你过来做什么?” 韦二小姐向薛讷看去 薛讷道:“是我带她过来的,殿下若是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 武承嗣冷冷道:“本王当然要责怪你,她姐夫刚死,你不让她在家中守丧,却带着她到处乱跑,不觉有失伦理吗?” 薛讷愣了愣,望了韦二小姐一眼,轻轻道:“你还是回去吧,我这边没事的。” 韦二小姐见武承嗣一直板着脸,心中有些畏惧,点头答应了。 韦二小姐依依不舍的离去后,薛玉锦绷着的脸终于露出笑容,笑道:“武大哥,我敬你一杯。” 武承嗣一摆手,道:“今日我是来解决你们兄妹俩问题的,不是来喝酒的,你们原原本本将这件事给我说一遍。” 薛玉锦立刻指着薛讷,告状道:“都是他被那女人迷昏了头,完全忘记那女人当初是怎么拒绝他的。 若不是咱们薛家有了如今地位,那女人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薛讷摇头道:“你根本不了解清儿,她绝不是那种人。” 薛玉锦怒道:“我当年在韦府待了一个多月,对她最了解不过,你只不过被她伪装的样子欺骗了!” 薛讷恼怒道:“你不过与她相处一个月,我却与她认识了八年多,难道我还不如你了解她吗?” 薛玉锦气道:“所以我才说你失心疯了嘛!” 要见两人越吵越凶,武承嗣一拍桌子。 “行了,你们各执一词,我也不好判断谁说的是真的,不过玉锦,你哥哥毕竟是成年人了,他的婚姻你应该让他自己做主。” 薛玉锦难以置信的望着武承嗣,似乎不相信他会站在薛讷一边。 便在这时,李芷盈踩了她一脚,她愣了愣,低声道:“我……我知道了。” 薛讷大喜,拱手道:“多谢殿下。” 武承嗣一摆手,道:“你不用道谢,我听芷盈说,你原本打算来我的西讨大营,后来又改变主意了,为什么?” “我想在长安陪着清儿。”薛讷低着头回答。 武承嗣一拍桌子。 “混账,身为武将,第一职责是保家卫国,先有国才能有家,你想娶谁我管不着,但为了女人就逃避战场,算什么男子汉?” 薛讷又羞又愧,大声道:“殿下教训的是,我愿意加入西讨大营,保家卫国!”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不是谁都能进我的西讨大营,你明天就来军营,让我先测测你的能耐。” 薛讷大声道:“是!” 薛玉锦暗暗欢喜。 只要薛讷进入军营,就能避免与韦二小姐见面,接下来再慢慢想办法,让他认识到韦二小姐的真面目就行了。 这个结果,兄妹两人都很满意,接下来吃饭时氛围明显好了许多。 正当李芷盈邀请兄妹两人晚上来王府做客时,周兴忽然急匆匆闯了进来。 他来到武承嗣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武承嗣脸色大变,起身便要向大门走去。 李芷盈急忙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武承嗣停住脚步,看了薛玉锦一眼,道:“有点急事,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话音刚落,薛玉锦的一名白马卫急步进入屋内,大声道:“小姐,不好了,咱们国公府被查封了。” 薛讷失声道:“什么?” 薛玉锦惊骇不已,目光忽然转向武承嗣,颤声道:“武大哥,我、我爹爹是……是不是不出什么事了?”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听说是太子向陛下弹劾了你父亲,说他与沛王有勾结,陛下已经下旨对薛大将军革职调查。” 薛玉锦嘶声道:“不,这不可能,我爹爹绝不会与沛王有勾结,一定是太子诬陷我爹爹!” 李芷盈用力抓住薛玉锦的手,凝视着她道:“玉锦,你要沉住气,先让殿下去宫中打听清楚情况,咱们再想法子应对。” 薛玉锦咬着嘴唇,更咽道:“武大哥,你……你一定要救救我爹爹!”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你们等我消息。”说完便快步离开了雅间。 …… 祝单身的书友们节日快乐! 第357章 武媚的顾虑 薛玉锦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薛讷站起身,沉声道:“许国公在朝中人脉很广,我去找他帮帮忙。” 薛玉锦兀自大哭,没有回应。 薛讷抓了抓头,道:“王妃殿下,我妹子就交给你了。” 离开黎园后,薛讷骑着马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许国公府,正要从大门进入,门卫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你们不认得我了吗?为何阻拦我?”薛讷双眉一皱。 门卫淡淡道:“自然认得,不过你不能进去。” 薛讷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门卫道:“这是上面传的命令,薛公子,你就别难为我了。” 薛讷气急道:“混账,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说着便向门内闯了进去,几名门卫顿时上前阻拦,被薛讷一一打倒。 进入国公府后,薛讷顿时被一大群侍卫围住,为首的高管家冷冷道:“薛公子,您最好自己出去,不要逼我们对您动手。” 薛讷已隐隐察觉到背后是怎么回事,却还是难以置信。 一边继续前进,一边大吼:“清儿,清儿,你出来见我!” 众侍卫顿时一拥而上,薛讷武艺不差,一开始还能顶住。 不过没多久脚上便挨了一棍,紧接着拳、脚、棍不断打在他身上。 过了许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住手。” 人群散去,薛讷如同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他挣扎着抬起头,立刻就看到了韦二小姐,然而对方此刻的表情,却是他从来没见到过的。 不对,也许八年前曾经见过。 韦二小姐冷着脸,训斥道: “高管家,你们将他扔出去也就是了,何必要打他,你是不是忘了他妹子和周王妃的关系了?” 高平低着头道:“您说的是,来人,将他扔出去!” 薛讷嘶吼道:“清儿,你之前接近我,真的是因为我们薛家的地位吗?” 韦二小姐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叹了口气,道:“薛讷,并非我无情,谁让你们家与沛王一党扯上关系呢,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爹是遭人冤枉的,周王殿下很快就会为我爹平反!”薛讷大声道。 韦二小姐摇了摇头。 “你别天真了,若是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我怎会这样对你。 我们家已经得到消息,你父亲的罪名铁证如山,不然陛下也不可能直接查封你们家吧。” “不……不会的……”薛讷惊惶不已。 韦二小姐摇了摇头,站起身,慢慢走远。 薛讷冲着她的背影嘶喊道:“你、你真就这么狠的心?” 韦二小姐转过头来,漠然道: “薛讷,你的爵位和官职都没有了,家产也没有了,你想让我怎么办?就算我愿意跟着你,你还养的起我吗?” 薛讷嘶声道:“我、我可以去找份差使。” 韦二小姐冷哼道:“怎么,你难道想让我堂堂一个县君,穿着粗布衣裳,跟着你去住平民住的破院子吗?” 薛讷死死望着韦二小姐,目光中的期盼,渐渐转变为愤怒和怨恨。 韦二小姐冷冷道:“若是别的平民敢这样看我,我一定打算他的腿,看在你我毕竟相识一场,姑且饶了你这回。” “噗通”一声。 薛讷被扔出了韦府。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路上行人见他是韦府丢出来的,也没有人敢多看他。 …… 几日不见,武承嗣发现李治又衰弱了许多,估计就算隔天听到李治驾崩的消息,他也不会太惊讶。 太子李弘也还留在金銮别院,他身边站着刘仁轨,武承嗣向他看去时,刘仁轨并没有看他。 除太子外,殷王李旦也在大殿内。 李治病重后,他是诸皇子中最孝顺的一个,几乎每天都进宫问安。 李治旁边陪侍着名美貌女子,此女姓薛,是城阳公主夫家的侄女,近来最受李治宠幸,被封为昭仪。 武承嗣沉吟着,正想着怎么开口,太子便笑吟吟道:“承嗣表弟,你是为了薛仁贵的事来的吧?” 武承嗣淡淡道: “我听说太子殿下又发现一名沛王同党,而且那人还是镇守安西四镇的薛大将军,故而来了解一下情况。” 听到武承嗣确为薛仁贵而来,李治脸色一沉,道:“太子,你将薛仁贵的情况与周王说明一下吧。” 太子正要说话,门外忽然又进来两人,是李勣和苏定方。 李治沉着脸道:“你们也是为薛仁贵而来的吧?” 李勣目光扫视一圈,见武承嗣面带愁容,太子满脸微笑,心中一凛,没有立刻开口。 苏定方大声道:“陛下,薛仁贵此人老夫还是了解的,他一向很少牵扯到政治中,此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薛仁贵罪证确凿,是太子殿下和老夫亲自证实过的,苏司徒仅凭印象便擅自为薛仁贵开脱,有些不妥吧?”刘仁轨沉声道。 李勣眯着眼道: “既然刘公这样说,想来不会错了,就不知薛仁贵怎样与沛王勾结,也让我等了解一下情况,以免又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言论。” 刘仁轨瞥了李勣一眼,缓缓道: “根据宗正寺调查,几个月以前,沛王曾办了一个宴会,与会之人皆是沛王一党最核心的成员,薛仁贵也参加了这个宴会。” 苏定方道:“你们怎么肯定薛仁贵参加了会议,莫非他承认了?” 刘仁轨正色道:“此事是宗正寺调查出来的,周王殿下当时也旁听了宗正寺审问,应该知道此事才对。” “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宴会,并未听说薛仁贵也参与了。”武承嗣淡淡道。 刘仁轨道:“我们派人审问过那些与会成员,他们都证实薛仁贵参加了那个宴会。” “也可能那些人说的都是假话!” 苏定方正要这样反驳时,李勣忽然拉住他,抢先道:“想必刘公和太子殿下已经反复确认过那些人的证词了?” 刘仁轨点头道:“我们自然确认过,不仅那些与会成员,就连沛王府的门卫以及薛府家丁,也都证实了此事。” 苏定方心中一惊,幸好刚才那句话没有说出口,不然会让己方形势变得不利。 李治见武承嗣一直不开口,说道:“太子做事是有考虑的,周王,你如果还有疑问,可以与太子多做交流?” 很明显,他不希望武承嗣因此事与太子生出嫌隙。 武承嗣忽然笑了笑,道:“陛下、太子殿下、诸公,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故事,不知诸位想不想听?” 苏定方哈哈笑道:“周王殿下的故事往往都能让老夫受到启发,快请说来。” 其他人虽然表情不一,却也没有人反对。 武承嗣道:“汉朝曾经有个诸侯王想要造反,他很希望获得境内一位很有力量的官员支持。 但那位官员对国家忠心耿耿,并不愿意附和他,所以他便想出一个办法。” 李勣道:“什么办法?” “他找了个理由,请那名官员来府上做客,然后又将手下最倚重的心腹也请了过来。 这件事之后,在别人看来,他已经投靠了那名诸侯王,连皇帝也不再相信他。” 苏定方拍手赞道:“这个诸侯王果然聪明,这样一来,那名官员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李治眉头皱了皱,道:“朕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典故?” 武承嗣解释道:“这是臣在岭南时,在当地看到的一本野史上记载的。” 刘仁轨冷冷道:“如果老夫是那名官员,倘若瞧见那些人在场,二话不说,就会离开那里。” 武承嗣心中一凛,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薛仁贵为何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沛王府? 苏定方道:“也许薛仁贵并没有看到那些人,沛王将两拨人分开宴请。” 刘仁轨道:“我们仔细审问过那些人,他们和薛仁贵是一起参加宴会的。” 苏定方也说不出话来了。 太子微笑道:“其实还不止这些,薛仁贵还将好几名沛王一党的成员安插进了左威卫,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武承嗣三人都沉默下来,没有再辩驳, 李治挥了挥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等薛仁贵回来后,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薛仁贵,太子和周王旁听,朕有些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殷王李旦自始自终没有说话,离开大殿后,跟在太子和刘仁轨身后。 武承嗣三人落后了一些,跟在了后面。 出了金銮别院,苏定方叹了口气道:“薛仁贵算是完了,打仗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不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武承嗣沉默许久,道:“薛仁贵并未得罪太子,为何太子会突然对付他?” 李勣捻须道: “老夫倒是听到一个说法,听说太子侧妃身边有个谋士,知道薛家小姐得罪了太子侧妃,为了讨好她,暗中调查薛家,这才发现了薛仁贵与沛王的关系。” “荒缪,堂堂东宫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对付薛家。”苏定方直摇头。 李勣笑了笑,似乎也觉得可能性不大。 武承嗣的表情却有些阴沉,因为他知道这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就在韦府寿宴上,太子侧妃便断言薛家会出事,她身边恰好也有个谋士。 李勣说的那个谋士,很可能就是她身边那名小胡子。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这件事永远藏在心里。 不然薛玉锦要是知道薛府的祸端是因她而起,精神很可能会崩溃。 不过那名谋士确要多关注一下,武承嗣问道:“那名谋士叫什么?” 李勣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只知道那人原本是武三思身边的谋士,因武三思失踪,这才投靠了东宫。” 经过紫宸殿时,武承嗣与二人分手,打算去见见武媚。关于薛仁贵的事,他想了解一下她的态度。 武承嗣一路来到正殿,只见大殿内除了武媚外,竟还有一名和尚,武媚正在与那和尚说着话。 那和尚瞧着有些眼熟,一转念间,终于想了起来,这和尚是大慈恩寺的主持,玄奘大师。 玄奘瞧见他进来后,拱手道:“拜见周王殿下。” “大师不必多礼。”武承嗣还了一礼。 武媚道:“玄奘大师,你先退下吧,佛像的事加紧操办。” 玄奘拱手告退。 武媚凤眸转向武承嗣,道:“你过来找本宫,是为了薛仁贵的事吧?” 武承嗣走近了些,道:“姑母,薛仁贵是难得的将才,侄儿以为他是上了沛王的当。” “你希望本宫去找陛下为薛仁贵求情?” 武承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武媚静静凝视了他一会,缓缓道: “承嗣,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陛下的状况,本宫不想为了一个薛仁贵,与他争吵。” 武承嗣默然不语。 武媚又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此事本宫与陛下商议过,就算薛仁贵的罪名定了,念在他过去功劳,也只会将他削为平民。” 武承嗣暗暗叹了口气,道:“侄儿明白了。” 离开大明宫后,武承嗣回到黎园,上楼的步伐格外沉重。 进入雅间,薛玉锦和李芷盈两双眼睛立刻瞧了过来。 瞧见武承嗣凝重的表情,薛玉锦咬着牙道:“武大哥,我、我爹爹真的出事了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将薛仁贵参加那场宴会的事说了。 薛玉锦愤然道:“就因为爹爹参加了一场沛王宴会,就要定他的罪吗?” 李芷盈凝重道:“玉锦,朝局就是这样凶险,尤其是党争,对太子一党来说,这件事已经足够证明薛大将军是沛王一党了。” 武承嗣接着又将薛仁贵提拔沛王一党成员的事说了,薛玉锦浑身颤抖着,嘴唇都咬破了。 武承嗣道:“玉锦,你爹爹从那场宴会回来时,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薛玉锦沉默了好久,低着头道:“他好像没说什么……不过他回来后过了几天,有人给家里送了匹马。” 武承嗣脸色微变:“他收下了?” 薛玉锦脸色也变了,急忙道: “爹爹本来从不收别人东西,但他爱马成痴,那匹“照夜白龙”又极通人性,所以才收下。武大哥,那匹马该不会是……” 武承嗣叹道:“想必是沛王送给他的。” 薛玉锦彻底呆住了,她原本死也不相信自己爹爹会投靠沛王一党,然而事实似乎狠狠给了她一拳。 李芷盈捏住她手,柔声道:“你别多想,事情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武承嗣道:“陛下下旨,等薛大将军回京后三司会审,到时候我也会旁听。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冤枉他的。” 薛玉锦抬起头,咬着嘴唇道:“武大哥,你的恩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武承嗣笑了笑,道:“你是我和芷盈的好朋友,别这么见外。我们先去国公府,把你的东西都搬出来,你暂时就住进我们家吧。” 薛玉锦用力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含着泪水。 离开黎园,来到平国公府时,只见薛府门外被一群刑部衙役守住。 薛玉锦刚上前,一名带头的衙役便说道:“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平国公府。” 便在这时,那衙役瞧见武承嗣也走了过来,心中一急,立即改口,朝着薛玉锦问道:“您、您是薛府的人吗?” 薛玉锦冷着脸点了点头。 “您是来收拾行李的吧,那就没问题了,我带你进去吧。”那衙役满脸堆笑的说。 先向武承嗣行了一礼,然后带着薛玉锦进了府,还命手下帮她整理行李。 这座府邸本是皇帝的赏赐,大部分家具都是府邸自带。 薛玉锦只将属于薛家的家具搬了出来,武承嗣早已叫来几辆马车,让亲卫帮忙将家具都塞了上去。 当家具全部搬完后,众人便打算回王府。 武承嗣本来要送薛玉锦回王府,薛玉锦却坚决不肯。 “武大哥,你赶紧去军营忙你的事吧,若是因为我给你添了麻烦,我就不敢再住你府上了。”她低着头说。 武承嗣只好作罢,在公府外与她们分别。 车轮滚滚,周王府的马车载着李芷盈和薛玉锦向王府返回。 车队经过一间里坊时,忽然间,一支穿着盔甲的马队从后方追来,挡在车队前面。 “薛玉锦何在?”带头侍卫高声喊道。 薛玉锦从马车上下来,咬着牙道:“我就是薛玉锦,你是何人?” 那侍卫驱马来到她面前,冷冷道:“我等是东宫侍卫,奉太子妃命令,带你去东宫问话,你配合一下吧。” 他话音刚落,李芷盈便从马车中跟着下来了,面如寒霜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侍卫首领脸色大变,颤巍巍道:“周、周王妃殿下,卑、卑职也只是个听命办事的……” 李芷盈语气冰冷道:“你去告诉太子侧妃,她若是敢伤害薛家小姐,我们周王府绝不与她干休,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 “还不滚!” 那侍卫统领如获大赦,带着手下飞一般的离去。 薛玉锦低着头道:“芷盈,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李芷盈拉住她手,严厉道:“你以后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薛玉锦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李芷盈知道她忽遭大变,不是那么容易缓过来的,拉着她手道:“好了,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想,咱们回府一起洗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 拉了拉她手,却发现拉不动薛玉锦,抬头一看,发现薛玉锦脸色极为苍白,吃惊道:“玉锦,你怎么了?” 薛玉锦咬着牙道:“芷盈,我、我兄长去了许国公府,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只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李芷盈惊道:“韦家最多也就是不帮忙,难道还会伤害他不成?” 薛玉锦恨恨道:“他们那一家子什么做不出来?而且兄长一向顽固,韦家人若是翻脸,他一定不会轻易善罢。” 抬起头,央求道:“芷盈,我们先去韦府一趟好不好?” 李芷盈点头答应,马车立即掉头,向韦府驶去。 第358章 革职削爵 行不多时,一道雷声响起,乌云低悬的天空,暴雨倏忽而至。 雨势如雷,滂沱大雨猛烈击打着大地,淅淅沥沥,路上行人四处奔行着避雨。 薛玉锦掀起车帘,寒风立刻灌了进来,雨点借着风势打在她脸上。 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她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李芷盈握住她手,轻轻道:“风雨迟早会过去的。” 薛玉锦转头望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两刻钟后,马车来到了韦府,薛玉锦快步下了马车。 很快,她便在韦府大门外的街道上,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薛讷。 “兄长!” 她大喊一声,飞奔到薛讷身边,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李芷盈从婢女那里接过油纸伞,快步来到两人身后,为两人撑伞。 然而一柄小伞哪里挡得住暴雨,两女的衣服很快都被雨水打湿。 薛讷的惨况,将薛玉锦最后一根神经拉断,她的哭声就像杜鹃啼血,哀怨而凄厉。 就在这时,她身下的薛讷动了一下。 “是小妹吗?” 薛玉锦泣声道:“兄……兄长,是……我。” “你压的我快喘不过气了。”薛讷的声音很虚弱。 薛玉锦急忙撑起身子,将薛讷抱在怀里。 薛讷忽然伸出手,用食指在她眼角轻轻擦拭着,微笑道:“小妹,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不过梦再好也是假的,我已经醒了。” 薛玉锦擦了擦眼泪,恨恨道:“是不是那个坏女人将你打成这样的?我去找她算账!” 薛讷急忙拉住她,道:“别去,我不想再与她扯上任何关系。” 薛玉锦点头道:“好,我听你的,我先带你去芷盈府里养伤。” 薛讷抬起头,凝望着撑伞的李芷盈道:“王妃殿下,多谢你了。” “你不必谢我,玉锦是我朋友,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薛讷沉默半晌,道:“不管怎么说,在我妹子最痛苦伤心的时候,多亏有你陪在她身边,我……我这个做兄长的……” 李芷盈微笑着打断: “行了,你若是真的感激我,就赶紧随我回府吧,我的病人已经不少了,可不想再加两个。” 三人乘着马车一起回到了周王府。 李芷盈命下人熬了姜汤,给薛家兄妹喝了,然后又命人烧热水,三人都洗了澡,将湿衣服换下。 薛讷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洗完了澡,换上衣服后,站在大堂外的走廊,望着天空不语。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外面只剩零星一点小雨。 不过天空依然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薛讷忽然发现自家妹子站在他旁边,和他一样默默望着天空。 “小妹,父亲的情况怎样了?” 薛玉锦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武大哥说太子那边证据确凿,爹爹的罪名只怕很难洗脱了。” 薛讷点了点头,表情十分镇静。 他将手搭在薛玉锦肩膀上,凝声道:“小妹,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薛玉锦咬着嘴唇,重重“嗯”了一声。 薛讷一笑,道:“我先出去打听一下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薛玉锦擦了擦眼角,道:“那你要小心些。” 薛讷点了点头,大步向大门行去。 走在长廊时,一名白衣男子忽然迎面走了过来,那男子用双手拄着拐杖,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薛讷冲他点了点头,便从他身边走过。 出了王府,他最先朝着皇城方向前行,决定去千牛卫署打听情况。 然而刚离开平康坊,便被一群骑着马的人围住了。 带头的是萧家小少爷,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薛讷,冷冷道:“你妹妹呢?” 薛讷沉声道:“你找她做什么?” 萧少爷冷笑道:“干什么?她当初在芙蓉园当众羞辱本少爷,让我三个月都不敢出门,你说我找她干什么?” 薛讷道:“她是我妹子,她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你为何不找我?” 萧少爷哈哈大笑:“薛讷,你还当自己是千牛卫中郎将吗?告诉你吧,你的官职和爵位都被削了,如今你就是个平民!” 薛讷道:“我很忙,没功夫多陪你,如果你只打算说这几句废话,我已经听过了,就不奉陪了。” 萧少爷阴冷道:“你想的到美!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薛家现在既无权、又无势,我就算把你打一顿,你也无可奈何。” “那你还等什么?” 萧少爷大怒:“这是你自找的,给我打!” 众侍卫顿时一拥而上,薛讷虽然受了伤,但出手沉稳冷静,与众侍卫缠斗好半天,依然顽强抵抗着。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骑飞奔而来,那人喝道:“住手!” 众侍卫顿时都停手了。 萧少爷向那人看去,顿时大怒:“姓孙的,本少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薛讷一边喘息着,一边向那人看去,来的人面目俊雅,乃是萧家的赘婿孙浪。 萧家老爷有一子一女,因为幼子顽劣不堪,长女精明强干,便召了一个赘婿,想让长女继承家业。 故而萧少爷对这位赘婿十分厌恶,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孙浪轻轻道:“二弟,不是我想管你的事,是岳父有吩咐,不许你找薛家人的麻烦。” “谁是你二弟,你不过是个没有骨头的小白脸,迟早有一天本少爷要将你赶出萧家!” 萧少爷丢下一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孙浪看了薛讷一眼,叹了口气道: “贵府的事我也听过一些,在下一向敬佩薛大将军,如果有什么在下能效劳的地方,薛公子尽管开口。” “多谢好意,告辞。”薛讷拱了拱手,大步离开了。 来到千牛卫署时,有不少人看薛讷的目光都变了,态度也变了。 当然,也有人对待薛讷的态度与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千牛卫将军贺庆之,便是其中之一。 “薛兄弟,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们不少人都去找过侯爷,希望他能替薛大将军求情,只不过,唉……” 薛讷平静道:“贺将军,我明白,侯爷与东宫关系亲密,这次的事由东宫主导,侯爷自然不便说话。” 贺庆之见薛讷并没有特别悲愤,觉得有些奇怪,皱眉道:“薛兄弟,你没事吧?” 薛讷微笑道:“贺将军,在下并不觉得天塌下来了,所以您不必替我担心。” “好,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被打垮,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可以来找我。”贺庆之赞道。 “多谢贺将军,这是我的官凭和印信,如今我已经不是千牛卫的人了,就不久留了,告辞。” 贺庆之望着薛讷的背影离开房间,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不愧是薛仁贵的儿子,千牛卫又少了一员得力干将。” …… 周王府西跨院,张构拄着拐杖,在庭院中慢慢来回走动。 他生性好动,最不愿躺在床上不动。 原本有个叫玉屏的丫头服侍他,见他能够走路了,便走了。 西跨院内,目前只住着他和徐文清主仆三人。 走了好半晌,他有些疲惫,正要去庭院中的石凳上休息时,忽然瞧见芦苇扶着徐文清回来了。 “薛家小姐没事吧?”他当即问道。 徐文清正要回答,忽然呆了一呆,停下脚步,在身上摸索起来。 张构奇道:“你怎么了?” 徐文清脸一红,道:“没什么,对了,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芦苇却不肯放过她,哼道:“小姐,你是不是又把门钥匙掉了?我就说应该让我拿着,您非要自己拿。” 徐文清立即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哼了一声,道:“你当我真这么笨手笨脚吗,怎么可能把钥匙弄丢?” “那你在找什么?”芦苇追问。 徐文清将头低了下去,支支吾吾道:“上、上午买的那只银钗……好像找不到了。” 芦苇气鼓鼓道:“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以后有什么东西都给我拿着就好了,您干嘛非要逞能?” 徐文清低着头,小声道:“说不定是落在地上了,要不你去回来的路上找找?” 芦苇跺了跺脚,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气呼呼道:“那您在这等着我吧,我去找找看。” 张构知趣的没有插嘴。 徐文清原本就咋咋呼呼,做事丢三落四,如今眼睛瞎了,升级为“丢五落六”。 每次她们主仆去王府后花园闲逛后,她总要落点东西才甘心,可怜的芦苇只能沿着路回去帮她寻找。 “对了,张师兄,你刚才问我什么?” 张构慢慢来到她旁边坐下,因为是冬天,石凳上放了棉垫,让人坐起来不会觉得冷。 “你不是去找玉锦姑娘吗?她情况怎么样?” 徐文清有些偏短的眉毛皱成一团,叹道:“早上我去找她时,她还是平国公府的县主,转眼就被抄家削爵,换作谁也受不了呀。” 顿了一下,她一脸紧张的问道:“张师兄,你说会不会是我的霉运传染给她了?” “别胡说,你哪有什么霉运?” “哼,你不用安慰我,若不是被霉运缠身,我这一年来怎么会这么倒霉?” 张构调笑道:“这么说,你认识周王殿下也是霉运了?” 徐文清脸颊一热,转移话题道:“对了,张师兄,我听文管家说你中午出了趟门,是谁找你呀?” 张构脸一沉,道:“一个在我父亲手下学过手艺的石匠罢了。” 徐文清“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什么,目光转向院门方向。 张构跟着望去,发现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 张构在王府内见过此人一面,站起身拱手道:“兄台来此处有什么事吗?” 来人道:“在下薛讷,和妹子暂居周王府,特来拜访两位。” 徐文清欣喜道:“你就是薛姑娘的哥哥呀,快请进吧。” 薛讷进入庭院,在两人身边坐下,沉默不语。 张构知道他刚被削爵,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生怕说错话刺激到他,因此也没有说话。 徐文清听不到声音,不安道:“薛将军,您怎么不说话呀?” 薛讷深吸一口气,道:“其实在下过来,是有事找张兄。” 张构忙道:“薛将军有事但说无妨。” 薛讷道:“在下听舍妹提过,说张兄以前是一名石匠,不知可有此事?” “是的。” 薛讷又沉默了一会,方说道:“在下初次与张兄相识,却希望找张兄帮忙,不知张兄会不会觉得在下唐突?” “薛将军说的哪里话,能帮上您的忙是在下的荣幸。” 薛讷正色道:“我们薛家所有人的爵位都被削了,还请张兄不要再以将军相称。” 张构点了点头道:“薛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讲无妨。” 薛讷咬着牙道:“薛某人想求张兄帮我谋一份差使,在下还有两膀子力气,一般的力气活都能干!” 张构吃惊道:“薛兄若想谋差使,何不找周王殿下?” 薛讷低着头道:“我们薛家的人如今都打着沛王一党的标签,周王殿下收留我们,已经担着很大风险了,我又怎么好再给他添麻烦呢?” 张构点了点头,心道:“他顶着这个污名,自然不能再进公门了,原先的朋友也很可能对他避而不及,故而来找我帮忙。” 徐文清忽然道:“那个……周王殿下担的风险很大吗?” 薛讷咬着牙道:“等在下攒一些钱,我们兄妹就会搬出去,绝不会让周王殿下继续担风险。” 徐文清脸色一白,手足无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呀,你别……别……我……我只是问问而已……” 薛讷见她双手不住摆动,脸色煞白,微微一笑,道: “是我误会姑娘了,不过我们本来就准备搬出去,毕竟我们兄妹俩也不可能永远住在周王府吧。” “你要搬出去的决定,真的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徐文清小声道。 “真的。” 徐文清拍了拍胸口,笑道:“那就好。”忽然手上碰到什么硬物,探手一摸,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钗。 张构:“……” 薛讷见徐文清呆愣愣的,保持着握钗姿势一动不动,问道:“徐姑娘,你怎么了?” 徐文清急忙将银钗收入怀里,笑道:“没事没事,张师兄,薛姑娘哥哥找你帮忙,你赶紧答复人家呀!” 张构点头道:“如果薛兄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一个人,那人正需要人手,只不过活有些辛苦。” 薛讷霍然起身,拱手道:“多谢张兄。” 张构跟着起身,望着徐文清道:“师妹,我出去一趟,要不要我找文管家,让他派个人进来照顾你?” 徐文清连连摆手:“不用,芦苇应该快回来了,你赶紧去帮薛公子吧,不必管我。” 当薛讷和张构的脚步声消失后,徐文清急忙取出银钗,对着院门方向用力一丢,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好。 好半晌后,芦苇终于回来了,苦着脸道:“小姐,没有找到呀。” 徐文清道:“你在院子里再找找。” 芦苇没好气道:“人家早就找过了,没有!” “你再找找,说不定之前找漏了呢。” 芦苇只好又找一遍,很快,便发现了地上的银钗,惊呼道:“小姐,找到了!” 徐文清站起身,脸有些红,取出钥匙道:“找到就行了,外面好冷,你快扶我进屋吧。” 芦苇“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将银钗收好,接过钥匙开了门,扶着徐文清进了屋。 张构出门不便,文荣特意吩咐过门卫,只要他出门就会给他准备一辆马车。 他和薛讷乘着马车一路向西行,来到长安城第一名寺,大慈恩寺。 年关将近,大慈恩寺香火鼎盛,入寺的石梯上尽是香客,一派热闹景象。 张构令马车绕到寺庙后门,然后敲了敲门。 很快,一名和尚便开了门。 张构道:“在下叫张构,有事找佟安大师,相烦大师通报一声。” 和尚打量了二人一眼,道:“还请两位在此等候。” 薛讷忍不住问道:“张兄,你要带我见的人,该不会是名和尚吧?” 张构笑道:“薛兄不必担心,那人也是一名石匠,不过他正好在寺庙接了个活,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他。” 等不多时,一名长手大脚的中年人出来了,瞧见张构后,惊喜道:“张师弟,你怎么来找我了?” 张构淡淡道:“佟师兄,你现在有时间吗?” “只要张师弟找我,没时间我也能抽出时间来!”佟安笑呵呵道。 张构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在寺庙附近找了家酒楼,围坐一桌,张构为佟安倒了杯酒,道:“佟师兄,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佟安哈哈笑道:“张师弟说的哪里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休提帮忙二字。” 张构道:“那我就直说了,这位薛兄是我的好朋友,我想请佟师兄安排他进入你的工队。” 佟安瞥了薛讷一眼,摸了摸下巴道:“本来我的工队已经满了,实在插不进人,不过既然张师弟开口。好罢,那就再加他一人。” 张构又道:“他的工钱要按照一等石匠的标准来。” 佟安又看了薛讷一眼,道:“莫非这位薛兄弟也考上了一等石匠?” 每年工部和将作监会安排考试,给民间各工匠分级,这是为了方便从民间挑选人才的一个举措。 久而久之,在民间,不同等级的工匠工钱也有了划分,佟安和张构便都是一等石匠。 张构摇头道:“不是。” 佟安露出为难表情,好半晌后,一拍大腿道:“好吧,就看你张师弟的金面,就给这位兄弟按一等石匠算工钱。” 张构道:“多谢了。”薛讷也拱手致谢。 佟安搓了搓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张师弟,你看我进神火坊的事……” 张构就知道他要提这事,皱眉道:“你好歹也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石匠,在外面接活的工钱也不低,干嘛非要进神火坊?” 佟安觍着脸道:“外面干活哪有进公门安稳。” “那我托关系让你进将作监,如何?” 佟安苦着脸,央求道:“师弟,如今谁都知道将作监不如神火坊吃香,你就看在我们师兄弟一场,帮帮我吧。” 张构沉默了许久,叹道:“周王殿下让我养好伤再进神火坊,我现在伤还没好,进不了神火坊,实在没法帮你。” 相比之前的直接拒绝,他这次的表态明显好了许多。 佟安急道:“无妨无妨,等你养好伤之后再安排也行!” 张构终于点了点头。 佟安喜出望外道:“如此就都仰仗张师弟了。” 第359章 太平公主的发现 此时距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佟安直接领着薛讷进了大慈恩寺,张构先回去了。 在酒楼与张构分手后,佟安对着薛讷笑了笑,道:“你和张师弟认识有多久了?” 薛讷想了想,认真回答:“我们今日方才认识。” “那他为何这么看中你?”佟安奇道。 薛讷沉默了一会,道:“张兄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得知我最近遇到了困难,这才鼎力相助。” 佟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将双手负在身后,踏着大步向大慈恩寺返回。 薛讷走到他身边时,他转头瞪了薛讷一眼。 薛讷一转念间,便明白这眼神含义,落后一步跟在佟安身后。 佟安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薛讷答道:“负责某个地方的治安。” 佟安咧嘴笑了笑,道: “是混城南那一带的吧。啧啧,那里我熟的很,听说最近道上又乱了起来,竹叶帮的钟老大都被人给杀了,你知道不?” 薛讷摇了摇头。 佟安撇了撇嘴,心道:“连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一定是个小喽喽。”不再找薛讷搭话。 两人来到大慈恩寺后门,佟安淡淡道:“你是住寺里还是住外面?” “住外面。” 佟安劝道:“要不然就住寺里吧,每天也可以多干几个时辰,我们是按时辰计工钱的。” 薛讷道:“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可能会有一些突发状况,我还是住外面比较安心。” 佟安撇了撇嘴道:“那随便你了,我等会帮你去找寺庙的僧人办一块木牌,你就可以自由从后门进出了。” “有劳了。” 随着佟安进寺后,薛讷注意到寺庙后院有许多喇嘛行走,疑惑道:“大慈恩寺中何时多了些喇嘛?” 佟安撇嘴道:“都是些吐蕃来的番僧,来找咱们唐朝的大师论佛法的,野的很,你遇到他们时小心些。” 薛讷点了点头。 行不多时,渐渐来到寺庙后山,只见一面巨大的山壁附近,出现一排青砖黄瓦的僧舍。 一群和尚和匠人正站在山壁面前。 走的近了,原来山壁上正在修建一座大佛。 大佛高达十几丈,已经修建了大半,只差一颗脑袋和右手。 为了修建大佛,石匠们在山壁上开凿了很多陡峭的石阶。 不少匠人腰间系着绳子,正在石阶上行走。 佟安昂着头,叉着双手道:“这座大佛可是大慈恩寺主持,玄奘大师亲自找上我的。” 朝着北面一拱手,道: “据说连皇后殿下也在关注这尊佛像。若不是张师弟亲自请托,我是不会让不知底细的人,参与到这么重要的活计里来,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薛讷道:“您请放心,我这里决计不会出疏漏。” 佟安哈哈笑道:“凿石的活我可不放心让你干,你帮忙搬石头就行了,放心,工钱少不了你的。” 薛讷点头答应一声。 佟安见薛讷还算知趣,对他印象又好了一层,说道:“跟我过来瞧瞧吧。” 说着向佛像走去。 两人来到佛像前,一名僧人忽然向佟安走了过来。 薛讷微微一惊,那僧人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与他以前见到的僧人大为不同。 那僧人走近后,浓眉一挑,道:“佟大师,您上哪去了?” 佟安咧嘴笑道: “对不住,弘安大师,我师弟过来找我。你也知道,他是神火坊的吏匠,架子大的很,我若不去,只怕他以后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弘安大师哼了一声,道: “这差使的紧要性你应该明白,若是出了岔子,皇后殿下怪罪下来,别说你师弟是神火坊吏匠,就算他是坊监,也救不了你。” 佟安笑呵呵道:“是是是,您放心,出不了岔子。” 弘安大师离去后,佟安狠狠吐了口涂抹,冷哼道: “臭秃驴,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在佛像上搞鬼吗,到时候真出了篓子,也是你干的好事!” 薛讷皱眉道:“佟兄,你在说什么?” 佟安转过头,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呃……不知我应该……” 佟安哼了一声,道:“你就和他们一样,叫我头儿就行了。” 薛讷点了点头,道:“头儿,您刚才说这和尚在佛像上搞鬼,是什么意思?” 佟安瞪眼道:“我说了吗?你听错了吧,好了,我先带你去领进出的令牌,领完你就回去,明天辰时再过来上工。” 薛讷回到王府时,刚好酉时初分。 王府大门开着,说明武承嗣还没有回府。 进府后,他顺着长廊来到东跨院,瞧见庭院中薛玉锦、李芷盈和程彩衣正围坐在石桌上说话。 程彩衣瞧见他后,站起身道:“玉锦,天色不早了,我今儿个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大慈恩寺。” 薛玉锦笑道:“好呀,你可记得早点过来。” 薛讷暗暗感叹,薛家落此境地,妹妹的两个朋友却不离不弃,令他既惭愧又欣慰。 李芷盈送程彩衣离开了,薛玉锦来到薛讷身边,笑嘻嘻道:“兄长,你瞧这是什么?” 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过来,手上竟提着个大袋子。 摊开一看,里面尽是一吊一吊的铜钱,有好几十贯。 薛讷吃惊道:“这些钱你哪来的?” 薛玉锦笑道: “今日下午,萧家大小姐邀请各府的小姐过府开了一场文酒之会,芷盈还有彩衣陪着我去了,我在会上将一些衣服和首饰都卖给那些参会的女子。” 薛讷怔了怔,低着头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薛玉锦五指握紧了一些。 正如薛讷所说,那些豪门命妇看她的眼神,与她说话的态度都变了。 若非看在李芷盈和程彩衣面上,她很可能一件都卖不出去。 薛玉锦强笑道:“才没有呢,她们都很同情我的遭遇,你别多想。” 顿了一下,接着道:“对了,彩衣有一个朋友,准备出售丰乐坊的一处宅院,我过去瞧了一眼,那宅子占地两亩,若是买下来够我们一家人住了。” 薛讷皱眉道:“丰乐坊的房子价格不低,两亩地的宅子,只怕没有两百贯钱的话很难买到。” 薛玉锦笑道:“彩衣说那宅子原本是她那朋友的哥哥买来斗鸡的场所。里面养过鸡,有股怪味,因此价格卖的很低,只要一百贯钱!” 薛讷沉吟不语。 就算有点味道,也不可能降价这么多,这中间一定有程家的人情在里面。 薛玉锦小心翼翼道:“兄长,你不同意买这座宅子吗?” 薛讷微笑道:“怎么会,过几日我再把我那套明光铠卖了,差不多就能凑齐置办家具的钱,等父亲和老二他们回京了,也能有一个安身所在。” 薛玉锦咬着嘴唇道:“就怕爹爹要受牢狱之灾。” 薛讷安慰道:“不会的,父亲以前毕竟对朝廷有大功,再加上周王殿下从中斡旋,情况不会那么遭的。” 薛玉锦点了点头,道:“对了,兄长,张构带你去见的得那人怎么样,找到差使了吗?” “多亏张兄帮忙,找到一份工匠的活计,工钱应该还不错。” 薛玉锦十分高兴,笑道:“没想到他还挺仗义。” 便在这时,王府家丁忽然来报,武承嗣回府了,请二人去偏厅一起用膳。 兄妹俩来到偏厅时,发现张构和徐文清也在。 薛玉锦为薛讷的事向张构道谢,张构连连摆手道:“一点小事,薛姑娘不必如此。” 武承嗣和妻子坐在上首,一边伸手示意四人落座,一边笑问:“玉锦妹子,你们在说什么呢?” 薛玉锦笑道:“张公子帮我兄长找到一份活计哩。” “哦,是什么活?”武承嗣问。 薛讷脸颊微红,有些羞赧的说:“大慈恩寺最近在修一座佛像,张兄介绍我过去,帮忙修建佛像,卖些力气。” 武承嗣沉默半晌,倒了杯酒,沉声道: “薛兄遭逢如此变故,却能重新振作精神,令人敬佩。若我换作你,只怕现在还在自怨自艾,我敬你一杯。” 薛讷抬头望着武承嗣,眸光不住闪动。 他并非钢铁,心中也充满失落和不甘,只不过为了家人,将这些情绪强压心底。 武承嗣的理解,让他体会到士遇知己的感觉。一言不发,倒酒与武承嗣干了一杯。 一旁的薛玉锦见武承嗣如此看中兄长,心中十分欢喜,道:“武大哥,我今天下午和芷盈、彩衣去了萧府,将我大部分的衣服和首饰都卖了。” 只见她目露期盼之色,显然是想得到武承嗣夸奖。 “你也做的很对,看到你们两人,我相信你们薛家一定能够东山再起!”武承嗣微笑道。 薛讷目光炯炯,心中极受鼓舞。 这句话由别人说,那只是安慰。武承嗣说出来,意义却大为不同。 薛玉锦偷偷瞧了武承嗣一眼,低声道:“爹爹这次的罪名这么大,又有东宫亲自盯着,我怕……爹爹等不到那一天了。” 徐文清道:“你不用担心呀,有殿下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末了,她似乎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补充道:“我爹爹就是殿下救出来的!” 薛家兄妹将目光都看向武承嗣,希望能得他一句承诺。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缓缓道: “我虽不能保证薛大将军洗刷冤屈,但至少可以保证他平安无事,既不会定死罪,也不会有牢狱之灾。” 薛玉锦热泪盈眶,擦了擦眼角,笑道:“武大哥,我和兄长打算在丰乐坊买座宅子,到时候爹爹回来后,也能有个住的地方。” “乔迁之日,我和芷盈一定第一个捧场。”武承嗣微笑道。 一顿便饭吃完后,武承嗣和李芷盈一起洗了个鸳鸯浴。 洗完后,两人一同回到寝殿。武承嗣靠在床上,双手搭在脑后,李芷盈则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寝殿内摆着三个火炉,就算穿着单衣也不会寒冷。 李芷盈透过铜镜,瞧见武承嗣眉头紧皱,手上梳头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这几天武承嗣在外时,虽然总挂着笑容,但回到寝殿后,总会露出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她知道丈夫必定遇到什么难题。 本来这几天她一直想提兄长李敬业的事,让丈夫帮忙安排一下。 瞧见他这副表情,又总觉得时机并不恰当。 便在这时,武承嗣开口了。 “夫人,徐姑娘的身体调养的怎么样了,何时可以开始治疗眼睛?” “啊,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开始了。”李芷盈急忙回答。 武承嗣注意到妻子表情有异,道:“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芷盈迟疑了一下,小声道: “夫君,我兄长最近一直都在城南与一帮地痞无赖厮混,祖父也不管他,我……我有些担心。”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你是希望我把他调入军营吧?” 李芷盈低着头道:“我觉得那里的环境,应该对他更好一些。” 武承嗣站起身,来到妻子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道:“你兄长的坎在他脑袋里,别人都帮不了他,需要他自己顿悟才行,就像薛家大郎一样。” 李芷盈幽幽道:“可我怕他会就此一蹶不振呢。” 武承嗣想了想,道:“你平时有空就多去瞧瞧他,也不必让他怎么做,只需让他感受到你的关心和担忧。我相信他迟早能醒悟过来。” 李芷盈点了点头,轻轻靠在武承嗣身上。 就在这时,小丫鬟玉绵忽然进入寝殿。 瞧见两人抱在一起,她还以为二人要做羞人的事情,急急忙忙的转过身,道:“王爷,大、大理寺的诸葛少卿和聂寺丞求见!” 武承嗣心中一动,这么晚了二人还来求见,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李芷盈松开双手,微笑道:“夫君,你快去吧。” 来到书房,只见诸葛南兴奋的满脸通红,脸上就像写着“我有好消息”一样。 聂子云则沉静的多。 武承嗣刚进门,诸葛南便迫不及待的说:“殿下,我们查到蔡阳线索了!” 武承嗣眸光一亮,道:“哦?” 诸葛南道:“我们一直暗中盯着蔡阳的手下,发现其中一人最近在城南买凶,杀死了一名和尚。” 武承嗣一愣:“和尚?” “对,他还让那名凶手假扮成喇嘛的模样。” 武承嗣微微一惊,今天中午他去黎园时,路上恰好碰到一起喇嘛杀和尚的案件。 当时还没有多想,哪知这事竟和蔡阳有关! “那名和尚是谁?蔡阳为何要杀他?” 诸葛南道:“是大慈恩寺的和尚,至于蔡阳为何要派手下买凶杀人,目前还在调查中。” 武承嗣皱眉道:“你们没抓住蔡阳那名手下拷问吗?” 诸葛南瞥了聂子云一眼。 聂子云沉声道:“殿下,是属下觉得可以通过那人找到蔡阳,所以力主先不抓人。”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名假扮喇嘛的凶手知道什么吗?” “他就是个收钱办事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诸葛南回答。 武承嗣沉吟不语。 目前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蔡阳又受到那个组织的控制,买凶杀人的事是那个组织的吩咐。 第二种,这件凶案是蔡阳独自策划。 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蔡阳应该很清楚那个组织和官府都在找他,为何还要冒险做下这种案子? 不论如何,找到蔡阳是眼下当务之急。 “诸葛少卿,你再去调查一下那名和尚,看他最近是否牵扯进什么事中,我不信蔡阳会无缘无故的杀他!” 诸葛南拱手领命。 “聂寺丞,你继续盯着蔡阳那名手下,一定要尽快找到蔡阳的下落!” 聂子云答应一声,两人一同告退了。 …… 太平公主府。 暖阁之中,所有人都低着头、垂着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平公主安坐榻上,双脚并拢,一张俏脸冷若寒霜。 在她身前,两名文士跪在地上,额间尽是汗水。 “都四天了,你们却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查不到,害本宫在二表兄面前丢了丑。你们说,本宫还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一名文士急忙道:“殿下,我们将韦家所有产业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调查过,绝没有漏掉一处,他们的买卖真的与皇宫没有任何关系呀!” 太平公主厉声道: “胡说,你们不是说韦家生意多年来一直在亏损,最近两年才恢复了一些吗?若非有其他手段,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财?” 另一名文士道:“也许……也许是他们前人留下来的也说不定。” 太平公主一挥手,将茶杯掷在那人头上,怒道:“你当本宫好欺吗,那些大世族的底细,本宫比你更清楚!” 那人被滚热的茶水淋在身上,却一动不敢动。 便在这时,一名公主府执事进入暖阁,低声道:“公主殿下,范家小姐求见。” 太平公主冷冷道:“让她进来。” 执事恭敬的应了一声,出了门,没多久便带着范玉屏进来了。 范玉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玉屏拜见殿下。” 太平公主一抬手,淡淡道:“你找本宫有何事?莫不是又有人找你们布庄的麻烦吧?” 范玉屏微笑道:“有公主殿下庇佑,自然没有谁,再敢打我们家生意的主意。” 太平公主微微颔首:“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 范玉屏轻轻道:“殿下上次不是召见小女,询问韦家产业的事吗?小女事后想了许久,觉得当时的回答不够准确,担心误了殿下大事。” 太平公主凤眸微闪,道:“本宫记得你当时说,并未听说韦家生意与皇宫有牵扯,莫非此言有误?” “小女所言句句属实,只不过小女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何事?” “据小女所知,韦家的产业虽然与皇宫内苑没有关联,但韦家商铺与很多皇商关系密切,而那些皇商都在为殿中省供货。”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道:“是不是与十锦缎的关系也很不错?” 范玉屏点头道:“是的。” 太平公主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心情转好,微笑道:“玉屏,你果然很能干,本宫越来越喜欢你了。” 范玉屏连声道:“多谢殿下抬爱。” 瞧见公主露出笑容,满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 那两名文士更是对范玉屏感激涕零,因为公主殿下心情好的时侯,一向很仁慈。 太平公主果然没有再追究两人过错,笑吟吟的站起身,准备离开暖阁。 便在这时,知礼小声道:“公主殿下,今日朝中出了一件大事?” “何事?” “太子殿下弹劾薛仁贵与沛王有勾结,陛下下旨封了平国公府,革去薛大将军的军职,让他回京接受三司会审。” 太平公主吃了一惊,道:“还有这等事,那二表兄和母后是什么态度?” 知礼答道:“据说皇后殿下没有反对,周王殿下带着英国公、邢国公去为薛大将军求情,也没能改变陛下的决定。” 太平公主用圆扇支着下巴,道:“既然二表兄也没能救下薛仁贵,想必他勾结沛王的事是真的了,薛家兄妹现在何处?” “被周王殿下接去王府了。”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知道太子弹劾薛仁贵的证据是什么吗?” 知礼摇头道:“还未探听到。” “立刻派人去调查此事,明日辰时之前,本宫要知道详细的情况。” “是。” 第360章 沛王最后的命令 次日清晨,天灰蒙蒙刚亮之际,武承嗣便被红茗吵醒了。 “王爷,您快醒醒,太平公主殿下来了。” 武承嗣一口气坐起身,李芷盈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现在还早,你再睡会。”武承嗣对妻子说。 李芷盈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武承嗣来到书房时,太平公主正拿着他的砚台瞧着。 瞧见武承嗣进来,说道:“二表兄,你怎么用这么普通的砚台呀,我库里还有一块龙纹端砚,下次我来时给你带上。” “我又不常写东西,没必要用那么好的砚台,你这么一大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太平公主道:“人家这几天可没好好休息过一天,一直在查韦家产业,虽然他们没有直接与皇宫有联系,但还是让我发现了蛛丝马迹。”昂着下巴,面露得色。 “什么蛛丝马迹?” 武承嗣一边问,一边走到书桌后坐下。 太平公主道:“他们与许多商人关系极为密切,而那些商人都在为皇家供货,那些商人中还包括蔡阳哦。” 武承嗣心念一动,目光锐利道:“你是说,这些商人都和蔡阳一样,隶属那个组织。和韦家合谋偷盗国库?” “对呀,我觉得挺有可能呢。” “既然如此,那个组织的人为何要杀韦家姑爷?”武承嗣问。 太平公主想了想,歪着头道:“会不会是分赃不均,起了内讧?” 武承嗣摇头道:“此事绝非一天两天就能完成,他们就算真有矛盾,也不可能拖到现在。” “那是为什么?” 武承嗣想了许久,目光闪烁道:“我倒是有一个怀疑。” “什么怀疑?” “有件事一直让我觉得奇怪,凶手为何要挑选在韦府密库旁,杀死晏耀升?” 太平公主拍手道:“对,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武承嗣缓缓道:“如果韦家与那个组织真有来往,那么他们知道韦府密库所在,就不足为奇了。我怀疑,他们是故意挑选那个地方!” 太平公主吃惊道:“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暴露了韦府密库,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如果这件事真是韦府与那个组织合谋干的,他们很可能是想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韦府身上。”武承嗣双眼眯了眯。 太平公主蹙眉想了一会,道:“莫非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们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语气凝重:“只怕他们不仅知道我们在调查国库,还识破了我的乔装。” 太平公主怔了一会,惊道:“二表兄,你一直都待在大殿中,除非那个组织的幕后之人就在大殿内!” “他派了名手下在大殿中也不无可能。总而言之,他们既然知道了咱们在调查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你最近出门记得多带侍卫。” 太平公主哼道:“难道他们还敢胆大包天行刺于我?” “他们连国库的主意都敢打,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若是不听话,我就不让你继续调查了。” “知道啦,人家听你的就是。”太平公主扁着嘴巴道:“那我之后负责做什么?” 武承嗣道:“你去调查那些皇商,密切关注他们就好,不可轻举妄动。” 太平公主得了任务,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她离开不久,武承嗣也离开了王府,又过了一刻钟,李芷盈才从寝殿中出来。 她一边向暖阁走去,一边向红茗问道:“王爷还在与太平公主商议事情吗?” “没呢,公主殿下很早就走了,王爷也去军营了。”红茗回答。 “那玉锦呢?” “玉锦小姐还没起床呢。” 李芷盈没有再问,在暖阁用过早膳后,换上一身普通衣裙。 又命下人装了些准备好的药点、药果,然后将侍卫统领卢雄叫了过来。 她吩咐卢雄也换上一身便装,再带上两名便装侍卫,随她一起出趟门。 不久,从王府二门中驶出一辆极为简陋的马车,卢雄和两名侍卫随行在马车旁。 马车一路向南,在来到一条小巷子时,李芷盈下令马车停下。 然后,带着三名侍卫和红茗进入巷子。 在一间破旧的宅院前,李芷盈停下脚步,正要命红茗上前敲门,却发现大门锁着。 她眉头微蹙,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她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七拐八绕,便来到一座脏兮兮的酒铺。 还未进门,便能听到嘈杂、粗鄙、污秽的言语从酒铺里传出。 只听声音,就知道里面都是些地痞混混之流。 卢雄虽不明白王妃为何会来这种地方,却也不敢多问。 李芷盈在外面站了一会,迈步进入酒铺。 刚一进门,酒铺好像被按动什么开关一样,所有嘈杂声全部消失。 一双双色咪咪的目光,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蜂蜜,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芷盈瞧着。 垂涎欲滴的口水,从嘴里不断流出。 虽然李芷盈穿着普通衣衫,却难掩曼妙身姿与绝丽容颜。 酒铺中,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美人,直如在梦间。 李芷盈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径直在酒铺搜索。 很快,她便发现了李敬业。 他坐在角落里,闷头喝着酒,身旁有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 李芷盈向二人走了过去。 那獐头鼠目的男子目中闪出异光,语气都有些发颤:“这、这位娘子……你是来找我的吗?” 李芷盈轻轻摇头,目光转向李敬业,蹙眉道:“兄长,你怎么一大早就来这里喝酒?” 李敬业似乎这才注意到她,抬头看了一眼,醉眼迷离道:“是你啊,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李芷盈眉头紧皱。 从李敬业醉醺醺的样子,就能看出他一定在这里喝了一整晚。 那名獐头鼠目的男子怪叫一声: “好哇,李兄,你有个这么俊的妹妹竟然也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说,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 一名赤裸着胸毛的大汉一直盯着这边。 闻听李芷盈的话后,站起身走了过来,在李敬业肩膀上一拍。 “好小子,还敢骗牛爷说你没有家人,你欠牛爷的那些钱,就用你妹妹来抵债吧。” 红茗胆子最小,瞧见大汉后急忙缩在李芷盈身后。 李敬业脸色一阵通红,大声道:“牛疤子,老子欠你的钱迟早会还给你,别在这磨叽。” 赤毛大汉一把就将李敬业拎了起来,咆哮道:“敢这么和牛爷说话,活的不耐烦了?” 口水喷他一脸。 李敬业拼命挣扎,用尽全力也搬不动那大汉手臂。 李芷盈又是吃惊又是哀伤,这才过了多久,兄长就变成这副模样。 她再也忍不住,喝道:“住手。” 大汉狞笑一声,道:“小美人,你……” 话还没说全,一个砂锅大的拳头砸在他脸上,大汉飞出两丈远,重重砸在一张桌子上,直接晕了过去。 酒铺内,原本蠢蠢欲动向李芷盈靠过来的人,都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恐的望着卢雄。 卢雄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冷冷道:“谁再对我家夫人无礼,他就是榜样。” 李芷盈将李敬业扶了起来,轻轻道:“兄长,你欠了那人多少钱,让我帮你还了,好不好?” 李敬业羞怒交加,甩开李芷盈的手。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是生是死,都和你不相干!” 李芷盈咬了咬嘴唇,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说道:“这里面有些药食,你记得吃些。酒最伤身,以后还是少喝些为好。” 李敬业一挥手,将食盒扔在地上,冷冷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用你来可怜我!” 李芷盈紧紧抿着嘴,心中一阵委屈。 好半晌后,默默离开了酒铺。 那名獐头鼠目的吴姓男子上下打量了李敬业一眼,拍手道: “他娘的,你小子身上还真有股六亲不认的劲,老子要有这样一个妹妹,她让我吃斋念佛我都愿意。” 李敬业一言不发,又坐回桌边,默默喝酒。 吴姓男子正要跟着坐下,忽然发现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转头一看,只见一名胖墩墩的男子眯眼看着他,道:“吴二赖子,让我和李兄弟说句话吧。” 吴姓男子赔笑道:“明白,那吴某就不打扰两位了。” 这男子是酒铺掌柜,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将酒铺开十几年,背景都不会简单,吴姓男子自然不敢得罪他。 酒铺掌柜来到李敬业身边,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便走。 李敬业浑身一震,默默跟在他身后。 二人来到后院一间房间,一名伙计关上门,守在门外。 李敬业冷冷的问:“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酒铺老板淡淡道:“就是字面意思,沛王殿下让我来找阁下,帮他做一件事?” 李敬业咬着牙道:“你身上可有沛王殿下的书信或凭证?” “没有。” 李敬业怒道:“那我如何相信你是沛王殿下的人?” 酒铺掌柜笑道:“这个当口,还有人会冒充沛王的人吗?实不相瞒,若不是我们东家还欠沛王府一点人情,他也不愿冒风险传这个口信。” 李敬业默默盯着掌柜,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真伪。 “反正我口信传到,任务已经完成了,答不答应就是你自己的自由了。” “其实我倒觉得你不必答应,沛王已经完蛋了,再为他做事,只有风险、没有半分好处。”掌柜撇嘴道。 李敬业冷笑一声,道:“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忠义’两字的。你说吧,沛王殿下让我做什么?” 酒店掌柜淡淡道:“做不做随便你,我只负责传口信,这是内容,你自己看吧。” 说着递过一张纸条。 李敬业接过后看了一眼,吃惊道:“此人与沛王殿下有何关系?为何要我去杀他?” 酒店掌柜撇嘴道:“我早已说过,我就是个传口信的,别的一概不知。你可以走了。” 李敬业冷冷看了他一眼,推开房门,大步离开。 伙计进入房间,满脸困惑道:“掌柜的,您用这样的态度,他会去吗?” 掌柜笑吟吟道:“他一定会去,沛王一党中,此人最为忠义。我越看轻沛王,他就越气愤。定会全力以赴的去执行,沛王最后的命令。” 伙计嗤笑道:“真是个蠢货,根本不知道他是在替咱们做事。” 掌柜笑道:“他是英国公李勣的长孙,周王武承嗣的大舅子。若是不蠢,怎么可能混到这步田地。” 伙计点头道:“那倒也是。” 顿了一下,又问:“不过掌柜的,咱们之前不是已经找好人了吗,您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让李敬业去干这事?” 掌柜笑眯眯道:“因为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别人若是失败,有暴露咱们的风险,他失败了,却没有任何风险。” 伙计愣道:“为什么?” 掌柜摸了摸胖乎乎的下巴,得意道:“我问你,就算京兆府查出李敬业,有谁敢去抓周王的大舅子?” 伙计拍手道:“对啊,给他们个胆,他们也不敢。” 过了一会,又皱眉道:“但如果周王向李敬业问起,他会不会暴露我们?” 掌柜横了他一眼,道:“蠢货,李敬业只当是沛王的命令,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半个字的。” 伙计笑嘻嘻道:“果然是个最好的人选。” …… 李敬业出了酒铺,紧紧握着纸条,快步向自己住宅返回。 刚开门,瞳孔不禁一缩,只见狭小的院子里,竟站着一名陌生的黑衣人。 李敬业看了眼对方手中的剑,后退一步,喝道:“你是谁?为何擅闯我家?” 那人静静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来只是想告诉你,给你纸条的那个人是谁。” 李敬业吃了一惊,道:“你偷听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黑衣人没有回答,慢悠悠道:“那人叫殷洪,我盯他已经很久了。他的东家是一个叫蔡阳的商人,和沛王李贤没有任何关系!” 李敬业嘎声道:“那这纸条……” “自然是假的,他们只是想利用你替他们杀个人罢了。” 李敬业凝固在原地,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黑衣人慢慢迈着步子,从他身边经过,似乎真的只是来说这句话的。 李敬业忽然转过身,叫道:“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黑衣人头也不回的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在针对殷洪,并不是为了帮你。” 李敬业肩膀一垮,瘫坐在地,浑身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黑衣人离开李敬业的宅子后,一路向北,来到大理寺,门卫恭敬的拱手道:“聂寺丞。” 聂子云点了点头,径直进入大理寺,在马舍挑选了匹黑马,牵着马出了大理寺,一路向西门奔行。 穿过西门,骑行到西讨大营,通报一声后,在帅帐见到了武承嗣。 他三言两语,便将蔡阳命手下买凶杀人的事说了,并未提及李敬业。 武承嗣从矮凳上站起身,双眉一皱,道:“他又要买凶杀人?这次杀的是谁?” “名字叫佟安,长安城有名的一名石匠。”聂子云回答。 武承嗣沉吟半晌,哼道:“先是一名和尚,现在是一名石匠,蔡阳到底想做什么?” 聂子云道:“那名叫佟安的石匠,最近在大慈恩寺修建一座佛像。” “大慈恩寺?那名死去的和尚是哪个寺庙的?” “也是大慈恩寺!” 武承嗣长吐一口气,微笑道:“总算找到关联点了。” 思索片刻,吩咐道:“你可以对蔡阳那名手下收网了,然后派人去大慈恩寺调查。我若没有猜错,蔡阳就在那座寺庙中。” 聂子云点了点头,拱手道:“属下亲自去大慈恩寺调查。” 时值午时,天空中依然看不到半分阳光,寒气一日冷过一日。 不过长街之上,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 最近几晚,城内最繁华的里坊经常会举办灯节,年关将至,辛劳了一年的人都会在这个时侯,让身心得到放松。 只要年过的好,来年便又有了奋斗的动力。 对薛家来说,今年这个年恐怕是最难挨的一年,不过薛玉锦已经打足精神,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她收拾好最后几件衣服、首饰,准备前往大慈恩寺。 今日下午,寺内会有一场佛法辩论,必然吸引不少朝廷命妇和世家小姐前去观看。 她便可以趁机将东西卖给她们。 午时过了二刻,程彩衣来到王府,三女一起用了午膳,然后乘着马车,直奔大慈恩寺。 马车之上,程彩衣欲言又止。 薛玉锦沉声道:“彩衣,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了?有话尽管直说,不用担心我。” 程彩衣道:“不是关于你的。”说着瞄向了李芷盈。 薛玉锦奇道:“和芷盈有关?” 程彩衣点了点头,见李芷盈看了过来,便道:“芷盈,你府中那名徐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她是扬州刺史之女。” 李芷盈还未说话,薛玉锦便抢着道:“她给武大哥帮过忙,所以武大哥让芷盈给她医眼睛,医好之后她就会走。” 程彩衣凝望着李芷盈,道:“真是如此吗?” 薛玉锦叫道:“彩衣,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程彩衣沉默片刻,道:“最近,武大哥在扬州做下的事传到长安,城中许多茶楼、酒楼都在议论武大哥和徐姑娘。” 薛玉锦脸色微变,道:“议论他们什么?” “比如武大哥为救徐姑娘,用调虎离山之计将越王引出来,然后派军队徐姑娘救出虎口。” “还有武大哥为了救徐刺史,假装凌辱徐姑娘,骗得越王主动释放徐刺史。”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事甚至被说书人编成故事,不少人都说,武大哥和徐姑娘郎才女貌,般配之极。” 薛玉锦大怒:“胡说八道,武大哥已经娶芷盈做王妃了,难道那些人都不知道?” “你别忘了,武大哥如今已经是亲王,以他的身份和威望,纳一名刺史之女为侧妃,并不算出格。而且徐刺史的命,还是武大哥救下。” 薛玉锦更加愤怒,道:“我原先还道那女人可怜,真是来看病。原来是想来勾引武大哥。芷盈,咱们这就回去,将她轰出王府!” 李芷盈摇了摇头,道:“玉锦,彩衣说的对,武郎已经是亲王,迟早都要纳侧妃。” 薛玉锦惊道:“芷盈,你不会打算接受她吧?” 李芷盈望着窗外,幽幽道:“既然武郎喜欢她,她品性也不坏,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薛玉锦大惊失色,道:“武、武大哥喜欢她?” 李芷盈轻轻点了点头。 薛玉锦怔怔望着马车顶,没有再说话了。 程彩衣见气氛变成这样,心中有些后悔。 她原本只想提醒好友,哪想到会变成这样,急忙转移话题,道: “听说来大慈恩寺的那些喇嘛,要和大慈恩寺的大师们比试三场,今日只是第一场。” 李芷盈接口道:“除了论佛法,还要比什么?” 程彩衣道:“论佛法只是文斗,接下来还有武斗。” 薛玉锦一听到“武”字,立刻便上了钩,道:“他们还要比武吗?” 程彩衣道:“是啊,武斗之后,最后一场是坐禅。” “坐禅也能比?”薛玉锦奇道。 李芷盈笑道:“当然可以,佛家最看中坐禅,称其为凝志静修。坐禅越持久,越受人敬仰。” 薛玉锦“哦”了一声,显然对这种比试毫无兴趣。 第361章 玄奘论战吐蕃喇嘛 又过了一会,马车终于来到大慈恩寺。 三女径直来到大雄宝殿,只见殿中一群红衣黄帽的喇嘛坐在一堆,一群灰衣和尚坐在另一堆。 两方人都闭目端坐,周围用屏拦围成一个圈,所有观众都待在圈外。 圈子西面,被屏风和侍卫又隔出一片区域,里面都是些女子。 李芷盈三人朝着西面走了过去。 趁着等候的功夫,薛玉锦开始卖力售卖她的衣服首饰。 许多衣服基本只穿了一两次,首饰也都是崭新,价格则只有原来一半左右。 再加上李芷盈、程彩衣在一帮着推荐,东西很快便售完了。 恰好在这时,一声钟响,玄奘悠悠睁开双眼,向喇嘛首领莲花生看去。 那喇嘛首领四十来岁,又黑又瘦,眼小而鼻大,与玄奘的高僧形象差得多了。 玄奘西行去过天竺,知道吐蕃喇嘛是从天竺传来。 他们虽貌不惊人,但有着辩经的传统,极善辩论,因此绝不敢小视对方。 “禅师远来是客,就由禅师先请了。”玄奘双手合十道。 莲花生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开口便问:“禅师信仰何教? 玄奘答:“信仰佛教。” “信仰佛教,先作何式?” “应先皈依三宝,皈与归同。” “何谓三宝?” “三者为佛法僧,以能利益世间,希有难遇,故喻称宝。” “何者为佛?” “佛者得无上正遍知之人,教主之德号,其义为觉者。所谓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也。” “何者为法?” “法者救世度人之道,载在藏经者,佛之所以教也。其义为轨持,所谓任持自性,轨生物解也。” “何者为僧?” “僧者学佛言行,传佛教化之人,其义为和合众。所渭解脱同证、身同住、口无诤、意同悦、见同解、戒同修、利同均也。” 薛玉锦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叫道:“这就是佛法辩论?” 李芷盈点头道:“对呀,听说双方会不断提问,直到一方答不上来为输,如果有哪一方问不上来,就换对方提问。” 薛玉锦哼道:“那喇嘛问的问题也不怎么高明嘛,想必不是玄奘大师的对手。” 程彩衣道:“我听人说,这种辩论一开始都会互问些简单问题做试探,然后寻找对方佛法破绽,再针对破绽猛攻!” 薛玉锦笑道:“那和比武也差不多嘛。” 三人听了好一会,果然那莲花生问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就连三人中最博学的李芷盈也听不懂双方的问答了。 此时外围观众都发现辩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纷纷离开了大殿。 薛玉锦皱眉道:“我感觉就像在听蛮语一样,脑袋嗡嗡作响。” 李芷盈笑道:“要不然咱们出去转一圈,等会回到看个结果也就是了。” 其余二女皆点头赞同,于是三人离开大雄宝殿,在附近几间寺庙闲逛。 三人先去了罗汉堂,将十八尊罗汉全部拜完后,李芷盈又提出去拜观音、弥勒佛。 二女知她求子心思,陪她去了。 等一圈拜下来,她们返回大雄宝殿,里面的辩论刚好结束。 最终,玄奘凭借着高超的辩论水平,击败了莲花生。 其实正常来说,唐朝佛教大多是禅宗,讲究顿悟,心领神会。各家修行各家的,相互间很少辩论。 而吐蕃佛教从天竺传来,最喜欢相互辩论,故而他们的逻辑辩论能力更胜一筹。 莲花生又是吐蕃第一辩论高手,就算禅宗五祖弘忍在此,也未必能赢他。 然而玄奘却是个异类,他年轻时去西方游历,那些喇嘛瞧见他这个唐朝和尚后,都忍不住找他辩论。 据说一路之上,玄奘共经历八十多场辩论,千锤百年。 等他西行十年后,已经没有任何天竺喇嘛能够辩赢他了。 纵使莲花生舌灿莲花,玄奘的佛法却早已浑圆如一,没有任何破绽,莲花生一开始便注定失败。 薛玉锦对佛法本身并无兴趣,只要本朝大师能赢就满足了,笑道: “我就知道玄奘大师能赢,那些蛮夷喇嘛能有什么佛法?” 程彩衣道:“好了,既然结果出来了,咱们就回去吧。” 薛玉锦道:“别忙嘛,我哥哥的活计就在大慈恩寺,咱们去瞧瞧他吧。” “玉锦,咱们这样过去,只会给你哥哥添麻烦,还是不要去了。”李芷盈劝说。 薛玉锦一想也是,点头答应。 突然,门外跑进一名和尚,满脸焦急道:“师傅,不好了,后山死人了!” 玄奘脸色微变,语气却依然沉静,吩咐道: “慧立,你带吐蕃禅师们去西院休息,法宝,你去报官,然后关闭寺门,其他弟子都随我去后山!” 众和尚全都走了,大殿中剩下的的宾客有的跟着和尚去了后山,有的径直离寺。 李芷盈三人也朝着后山去了。 薛玉锦走的很急,李芷盈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三女来到后山时,只见一群和尚和工匠正围成一圈,中间躺着一具尸体。 发现尸体不是薛讷后,薛玉锦终于松了口气,目光四顾,很快在人群中发现薛讷的身影。 她正要过去,突然间,远处飞奔来两人,其中一人大喊道:“都散开,和尸体保持距离,本官是大理少卿诸葛南!” 来的赫然是聂子云和诸葛南。 两人本在寺中调查蔡阳下落,忽然听闻有死人,这才急急赶了过来。 聂子云问明死者身份后,愣住了。 死的竟然是佟安。 诸葛南也大吃一惊,道:“咱们已经将蔡阳手下和他收买的凶手抓了,佟安怎么还会死?” 聂子云静静望着尸体,默然不语。 诸葛南大声道:“谁是这里管事的?” 玄奘上前两步,双手合十道:“贫僧便是此间主持。” 诸葛南问:“这人是怎么死的?” 玄奘道:“神泰,你把这里发生的事详细告诉诸葛少卿。” 一名和尚应了一声,上前道:“回差爷,佟安是在石梯上不小心掉下来,摔死的。” 两人问答之间,薛玉锦三女来到薛讷身边。 薛玉锦见薛讷脸色阴沉,关切道:“兄长,你没事吧?” 薛讷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想不到头儿就这样死了。” “什么头儿?”薛玉锦奇道。 “就是这名死者,他是我们石匠的工头,那天张兄带我去见的人,就是他。” 李芷盈道:“薛公子,这位工头真的是不小心摔死的吗?” 薛讷摇了摇头道:“我当时正在将石头运往别处,并不在这里,不过……” “不过什么?”李芷盈忙问。 “其他石匠都觉得难以置信,他们说佟头儿当了二十几年石匠,闭着眼睛都能在石阶上走,不应该失足坠落才对。” 程彩衣望着陡峭的石梯,道:“那种地方,只要有人在后面推一下,就可以将人推下。” 薛玉锦眸光一亮,道:“他掉落之前,身边有没有别人?” 她问这句话的同时,诸葛南也朝着神泰问出同样问题。 听到薛玉锦声音,他转头看来,认出几人后,急忙走了过来,恭敬道:“见过王妃殿下。” 聂子云也过来见礼。 李芷盈轻声道:“两位不必多礼,请继续调查吧,不用在意我。” 诸葛南答应一声,又回到神泰和尚身边,向他询问。 神泰答道:“听那些石匠说,死者掉落时身边并无旁人。” 一名石匠插嘴道:“官爷,佟头儿是我们衣食父母,谁也不会害他的,他是因为石阶塌了一块,才掉落下来。” 诸葛南瞪眼道:“我没有问话之前,不许开口!” 那石匠低低应了一声。 聂子云来到诸葛南身边,道:“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我去通知周王殿下,你留在这里勘察现场。” 诸葛南哼道:“我官职明明比你高,怎么变成你来指挥我了?” 聂子云道:“那你去通知周王殿下,我来勘察现场?” 诸葛南左手一摆,道:“算了,还是你去找周王殿下吧,我勘察现场的能力比你强那么一点点。” 聂子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一旁的李芷盈三人听到他们要去找武承嗣,都有些吃惊。 李芷盈立刻便说:“咱们也回去吧。” 薛玉锦瞧见她表情,便知道她是怕武承嗣发现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心生不悦,所以才想离开。 其实她觉得武承嗣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李芷盈一向谨小慎微,她也不好多劝。 和薛讷打声招呼后,三女一同离去了。 跟来的宾客见死的只是个石匠,而且是意外而死,也都没了兴趣,纷纷离去。 等武承嗣带着亲卫来到大慈恩寺时,佛像前只剩下和尚和石匠了。 诸葛南快步上前,满脸兴奋道:“殿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死者是被人害死的!” 他之前一直默默调查,一句话不说,因此听他说出这番话时,和尚和工匠们都大吃一惊。 武承嗣先向玄奘大师行了一礼,这才问道:“死者是怎么被害死的?” “我检查过死者坠落时所站的石阶,死者是踩在那块石阶上,石阶突然塌陷,这才滑下。经过我详加检查,可以断定,那处塌陷是人为导致!” 一名石匠叫道:“这不可能,那块石阶若是人为造成,为何别人踩上去没事?” 诸葛南面有得色,道:“那层石阶下有个孔洞,凶犯事先将木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插入孔洞,支住石阶,踩上去就不会出事。”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当凶犯看到佟安上来时,取走了木板,佟安这才踩上塌陷的石阶,摔了下去。” 聂子云冷锐的目光在众石匠身上扫了一眼,道:“凶犯必定是比佟安先上石阶的匠人!” 诸葛南大吼道:“谁在死者之前上石阶的,给我站出来!” 众石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下子上前二十多人,几乎占了一半。 诸葛南瞪眼道:“怎么这么多人?” 一名资历较高的石匠苦笑道:“官爷,佟头儿每次都是最后上来的。” 诸葛南喝道:“那没站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那石匠道:“他们都是低级石匠,不让上石阶,只负责运送沙石。” 诸葛南不得已,只能对那些石匠一个个问话。 武承嗣负手站立在一边,默默思索着凶犯的杀人动机。 不过是名普通石匠,蔡阳要杀他已经很稀奇了,哪想蔡阳的手下被抓后,竟还有别人将他杀死! 他到底做了何事,引来杀身之祸?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蔡阳得知自己的手下被抓后,又买通了一名石匠,杀死了佟安。 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蔡阳真能买通石匠,根本就不必让手下买凶杀人。 还有之前那名大慈恩寺的和尚,蔡阳又为何要杀死此人? 两起凶案都是不起眼的小案,武承嗣却有种直觉,这两个案子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过了许久,聂子云和诸葛南把众石匠审问了一遍,却没有太多发现。 嫌疑人比较多时,凶手情绪就会比较稳定,不容易露出破绽,这时侯审问的效果一般不会太好。 这时,王府一名侍卫忽然找了过来,向武承嗣禀告道:“殿下,青荷姑娘让我转告您,那只猫有动作了。” 武承嗣心中一喜,让诸葛南继续调查此案,命聂子云搜索蔡阳下落,然后朝着王府返回。 那只抓回来的黑猫被武承嗣交给了有带狗经验的婢女青荷。 青荷驯养宠物的手段颇为高明,只两天便与那只黑猫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黑猫不仅愿意让她抱,每次出府时,也愿意让她跟在后面。 只不过黑猫每次去的都是韦府,次次如此,武承嗣渐渐对黑猫不抱希望了,都快将它遗忘。 哪知突然间,它又带来意外收获。 当武承嗣回府到王府后宅时,只见青荷正在一座石亭里,喂食黑猫和白狗毛鼓。 毛鼓将狗盆推到青荷脚后跟进食,吃几口便会抬头看一眼黑猫,似乎怕黑猫过来抢食。 黑猫刚来府时,毛鼓仗着自己块头比较大,准备欺负黑猫。 然而它从小在王府锦衣玉食,黑猫却经过特殊训练。 一番猫狗大战后,白狗被黑猫暴打一顿。 不过毛鼓并未服输,经常悄悄跟在黑猫身后,有破绽就会偷袭对方。 不过每次还是会被爆锤,一次都没赢过。 武承嗣看向地上进食的黑猫,对方立刻抬起头,碧绿的眼睛中充满警戒之色。 武承嗣收回目光,向青荷问道:“它这次出门,去的不是韦府了吗?” 青荷躬身行了一礼,答道: “是的,今日清晨,它连早饭也不吃,朝府外出去了。我带着毛鼓跟上,本以为它又要去韦府,谁知它却一路向西。” 武承嗣眼光一闪,道:“它去了哪?” “吐蕃驻京署!” 武承嗣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黑猫去的大慈恩寺,那说明杀死佟安的很可能就是那个组织的人,甚至可能和杀死晏耀升的是同一人。 谁知它竟去了吐蕃驻京署。 是巧合?还是说那个组织与吐蕃驻京署也在暗中来往? 凝思良久,武承嗣决定去吐蕃驻京署走一趟,对方若是真的勾结外国势力,危害甚大,必须慎重对待。 离开王府后,武承嗣一边西行,一边向旁边的亲卫队长问道:“凤舞,你对此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凤舞静静望着他,头微微偏了偏,似乎在问:“你指的是什么?”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对案情完全了解。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你应该也有些看法吧?” 凤舞默默道:“我不是臭皮匠。”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之处,在这些地方,就能比别人看的更多,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凤舞沉默了一会,道:“我没有去想这些。” 武承嗣瞪眼道:“那你平常跟在我身边,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在观察。”凤舞一本正经道。 “观察什么?” “周围有没有敌人。” 武承嗣有些无语,道:“那也总有不用观察敌人的时候吧,比如在王府时。” 凤舞点了点头。 武承嗣好奇道:“那你那个时侯在干什么?” “还是在观察。” “没有敌人你也观察?观察什么?愚蠢的人类吗?”武承嗣忍不住吐槽。 凤舞斜了他一眼,慢慢道:“观察天上的云、地上的树、书房中的花瓶、横梁上的蜘蛛……” 武承嗣怔怔望了她许久,道:“那些东西很有趣吗?” 凤舞又点了点头。 武承嗣没有再说什么。 环境造就一个人的习惯,凤舞有这些习惯,应该与她从小训练的经历脱不了关系。 想到她的经历,武承嗣只有同情和怜惜,不再觉得可笑。 来到吐蕃驻京署时,金乌西斜,天色渐暗。 武承嗣没有等门卫通报,直接带着亲卫闯了进去。 来到大堂时,达古刚刚从大堂走到门口,旁边还有名喇嘛。 达古恼怒道:“周王殿下,这里是我国的官署,你怎能擅自闯进来?” 武承嗣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块土地已经是你们吐蕃人所有了?”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您进来之前应该通报一声,你们大唐人不是自称礼仪之邦吗?” 武承嗣冷冷道:“礼仪是用来对待朋友的,对待敌人,我们唐朝人只会用刀枪。” 达古急忙道:“我们吐蕃一向尊敬唐朝,并没有要与你们打仗的意思,您怎能将我们称为敌人?” 武承嗣瞥了那喇嘛一眼,道:“不知这位大师是?” 达古介绍道:“他是我们吐蕃第一高僧莲花生上师。” 那喇嘛苦着脸道:“莲花生拜见唐朝亲王。” 武承嗣心中一动,吐蕃喇嘛向大慈恩寺挑战的事他已经听过多次。 一开始,他只当做是吐蕃人为了在战争前,用这种方法打击唐朝锐气。 然而,既然黑猫追到这里,说明那个盗窃国库的组织也来过这里。 如果他们与吐蕃人有勾结,那么这些吐蕃喇嘛的目的,也值得怀疑了。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与大慈恩寺有着关。莫非他们想在大慈恩寺图谋什么? 武承嗣很想将这些吐蕃人直接抓起来拷问一番,然而这很可能引起两国交战。 如今薛仁贵被罢,国库又没有钱,现在开战可以说是最差时机。 达古眯着眼道:“周王殿下,不知您今日过来,到底有何贵干?” 武承嗣冷哼一声,道:“也没什么,本王听说贵国有位禅师与玄奘大师论过佛法,玄奘大师对禅师极为推崇,故而前来拜访。” 莲花生苦着脸道:“小僧佛法远不及贵国玄奘大师精深,好生惭愧。” 武承嗣淡淡道:“禅师过谦了,告辞。” 当武承嗣带着人离去后,达古脸色变得极为阴冷。 “那帮人真不可靠,竟然把武承嗣给引过来了,咱们这次与他们合作后,就不要再与他们联系了。” 莲花生苦着脸道:“我观刚才那人神色,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只怕这次的事会出问题。” 达古道:“那也要冒险一试,只要那帮唐人计划成功,对我们吐蕃国大为有利!” 莲花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第362章 张柬之来投 酉时已过了一半,天色已经昏黑。 武承嗣骑在马上,仰首望着朦胧天空,默默沉思着。 正如武媚当初判断,国库盗窃之事,牵涉的势力绝不仅仅一家。 从那个神秘的组织——到韦家——再到大慈恩寺——吐蕃人。 事情越来越复杂。 还有蔡阳。 他现在正被那个组织追杀,不仅不老老实实躲着,还三番两次的买凶杀人,被杀者的身份也很奇怪。 武承嗣实在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藏在大慈恩寺中。 也许要等到抓到他,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戌时末分,武承嗣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浴房时,凤舞忽然迎面走来。 “殿下,副帅找您。” “他在哪?” 凤舞没有回答,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武承嗣迈步跟上。 不久,二人来到王府一处偏僻所在。 武承嗣微微吃惊,他之前竟不知道自家府邸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走廊上布满灰尘,走廊尽头有一排老旧的房子。 凤舞走到第三间房子前,推门而入,杨铉正在屋中等待。 屋子很小,只有十几个平方,地面有一层灰尘,角落布满蛛丝。 武承嗣道:“杨公,你以后如果想找我,直接来书房就行了,不用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 杨铉愣了一下,说道:“殿下,别人都不知道我在为您效力,属下以为这是您的一个优势,也更方便属下保护您。” 武承嗣默默沉吟着。 杨铉说的不错,世上知道不良人的本来就不多,就算知道,也多以为不良人只为皇家效力。 有这样一股力量隐在暗处,关键时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心中对杨铉又多了几分看中,点头道:“杨公考虑极是,那便听你的吧。” 顿了一下,道:“不知你这么晚找我,有何要事?” 杨铉道:“今日您离开吐蕃驻京署时,有人在暗中盯着您,那人十分警惕,我刚要靠近便被他发现,他见甩我不开,便自尽了。” 武承嗣沉声道:“是不是吐蕃人?” 杨铉道:“不是。” 武承嗣沉着脸想了好一会,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道: “我原本还不确定那个组织是否真与吐蕃人有关系,想不到他们倒主动告诉我了。” 杨铉没有说话,除了汇报事情和武承嗣问话外,他很少主动开口。 武承嗣道:“杨公,国库的案子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杨铉沉默半晌,道:“属下觉得,这件事很可能与萧家有关。” 武承嗣眼睛睁大,他喜欢通过别人不同的看问题角度,来印证自己的判断,所以喜欢问旁人意见。 却不想随口一问,竟问出突破点。 “哪个萧家?” “京兆萧家。” “你为何怀疑他们?” 杨铉道:“蔡阳所在的组织有许多皇商,这些皇商与皇宫的联系是殿中省,殿中高官官是萧家人。” 武承嗣凝思半晌,这一点他也想过,殿中省确实可疑。 但殿中省的嫌疑和太府寺、少府监、户部差不多。 这四个部门都已经被武媚的人调查过,并未发现问题,所以他将这四个部门的优先级放在后面。 “还有吗?”他问。 杨铉道:“萧家与韦家是关陇集团最有威望的两家,萧楷和韦玄贞私交极密,两人可能联手做下此事。” 武承嗣连连点头,杨铉是根据情报来做的分析,虽无证据,却很符合逻辑。 如果韦家真要与别家联手做下此事,那么最可能选择的盟友便是萧家。 倘若萧家真的牵扯此事,他们应该是先将钱转移到殿中省,再利用殿中省转移出宫。 那么他们是如何绕过太府寺和少府监的呢,还是真如太平公主所说,这两个部门也有问题? 另外,殿中省又是如何躲过调查的呢? 武承嗣想了一会,说道:“杨公,你派人暗中调查萧家,先盯着,不要轻举妄动。” 杨铉点头应诺。 回到寝殿,武承嗣正要安歇,管家文荣来报,中书侍郎娄师德求见。 娄师德原本是中书舍人,属于朝中的中立派,为人谨慎,从未参与党争。 沛王一党垮台后,中书侍郎郑远宁被罢免,他得以升为中书侍郎。 虽不明白他经历过怎样的思考,但他最终选择投靠武承嗣,是投靠武承嗣官员中,官位最高的一人。 自从他来投后,凡是他觉得比较重要的事情,都会亲自过来禀告武承嗣。 来的甚至比周兴都勤快,已经有不少人觉得他是武承嗣的头号党羽。 武承嗣本来不太喜欢这种墙头草,但娄师德好几次报告的消息都颇有用处。 另外,武承嗣派人调查过他,此人颇有清廉美名,家中连一辆马车都没有。 于是,对娄师德恶感渐消,还命人将他的一辆备用马车送给了对方。 为此,娄师德还带着夫人、女儿亲自过来拜谢。 书房中,娄师德向武承嗣见了礼,说道:“殿下,今日下午,陛下忽然下了两道圣旨,属下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便来告知您一声。” “是何旨意?” 娄师德道:“一道旨意任命殷王为右金吾卫将军,另一道旨意封薛昭仪为贤妃。” 武承嗣默然半晌,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殷王李旦每日都会去金銮别院服侍李治,薛昭仪则是李治目前最宠爱的女人,两人受封倒也正常。 娄师德做事风风火火,汇报完后,便立刻告辞离去。 出王府时,迎面忽然碰到一人,正是最近刚升为翰林学士的周兴。 周兴脸色一变,强笑道:“娄侍郎这么晚了还来拜见王爷吗?” 娄师德负着双手,淡淡道:“周学士不也一样吗?” 周兴暗哼了一声,道:“想必娄侍郎已经将殷王和薛昭仪受封的事告诉王爷了吧?” 娄师德点了点头。 周兴暗骂道:“你这厮年纪一大把,动作倒快。”眼望着娄师德坐马车离去,他看了眼王府大门,摇了摇头,也坐车返回了。 王府后宅,武承嗣刚回寝殿,便搂抱着妻子,询问王府那处偏僻地方。 李芷盈问:“你说的是东北角那排房舍吗?” 武承嗣道:“对,那里是什么地方,怎么都没人打扫?” 李芷盈笑道:“夫君,那里是以前的老宅区,房子都很老旧了,后来新宅扩建后,那里便废弃了。” 武承嗣皱了皱眉,总觉得那么一处地方废弃着有些可惜。 正想与妻子商议一下,怎么将其废物利用,玉绵忽然进入寝殿,小声道:“殿下,狄少卿来访。” 武承嗣叹了口气,看向妻子的目光有些无奈。 李芷盈从他怀里起身,整了整他衣领,笑道:“夫君,你快去吧,妾身在这等你。” 武承嗣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离开了寝殿。 来到书房时,屋内除了狄仁杰外,还站着名面色沉毅的中年文士。 “草民张柬之拜见周王殿下,多谢殿下再造之恩!”中年文士俯首下拜。 武承嗣将他扶起,微笑道:“不必多礼,本王很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今日得见,心怀甚慰。” 张柬之心中一直有疑问,趁机问道:“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得知草民的?” 武承嗣微笑道:“你当年因得罪了李义府而被贬出长安,这事我有所耳闻,本想举荐你回京为官,却得知你已经进了沛王府。” 张柬之苦笑一声,道:“周王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张柬之道:“其实沛王殿下之前并非是现在这个样子,在入京之前,他爱民敬贤、谦恭自持,可以称得上一位贤王。” 武承嗣双眉一扬,淡淡道:“是吗?”觉得张柬之的话有些刺耳,心中对他有些不喜。 张柬之察觉到武承嗣的不悦,不仅没有止住话头,反而昂首道: “沛王殿下自从入京之后,亲小人,远贤臣,不听谏言,只知耍弄些阴谋诡计,这才有今日之果。” 武承嗣心中大怒,他觉得张柬之这句话是在讥讽自己,仿佛在说:你若是也和沛王一样亲近小人,不用我这样的贤臣,沛王就是你的榜样。 “今日天色已晚,狄少卿,你们先回去吧。” 武承嗣一拂袖,快步离开了书房。 狄、张二人默默离开王府。 出府后,狄仁杰忽然道:“张兄,你刚才为何非当着周王的面说那些话,连我听了都有些生气,更何况周王殿下?” 张柬之闷声不答。 狄仁杰斜了他一眼,抱着胳膊道:“你就算想给周王殿下留下正直的印象,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吧。” 张柬之明知狄仁杰故意激他,还是忍不住发怒,道:“张某人从不行谄媚做作之事。” “是吗?”狄仁杰表情淡淡,一脸我不信的模样。 张柬之哼了一声,道:“周王殿下身边要么是周兴这种阿谀之徒,要么是娄师德这种趋炎附势之辈,我难道不该提醒他吗?” 狄仁杰沉默半晌,道:“我不反对你的行为,但进谏不必过于刚直,没有谁喜欢别人天天顶撞他。” 张柬之一声不吭。 狄仁杰想了想,道:“先等三天吧,周王殿下心胸宽阔,三天后应该就消气了。他如此看重你的才学,应该会授予你官职。” 张柬之拱手道:“狄兄,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张某这性子是改不了了,也许我天生就不适合官场,还是回老家教书算了。” 狄仁杰皱眉道:“你这又何必?” 张柬之道:“狄兄,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自知学不会向别人一样说违心之言,讨上者欢心。还不如尽早离开,也许还能找个清静的地方,专心研究学问。” 狄仁杰沉默好一会,道:“你既然决定好了,我就不多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日。” 狄仁杰停住脚步,道:“张兄,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去办,你自己回去吧。” 张柬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独自离去,背影显得孤单而凄凉。 武承嗣回到寝殿时,心中尤自气愤难消。 张柬之太令人失望了。 李芷盈瞧见他脸色后,忙问:“夫君,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武承嗣在桌子边坐下,哼了一声,道:“张柬之真是岂有此理!” 李芷盈从榻上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微笑道:“你不是一向都很赏识他吗?”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他竟把我比做沛王,还说我亲近小人!” 说着,把刚才与张柬之见面的经过说了。 李芷盈听完后,一言不发,武承嗣道:“夫人,你怎么不说话?” 李芷盈在武承嗣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夫君,妾身实在不太明白,您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辛辛苦苦将他救出来,他不念我的好,竟当年夸赞沛王以前是贤王!又讥讽我亲近小人,将自己比做贤臣,这难道还不够无礼吗?” 武承嗣气愤愤的说完,一口将茶饮尽。 李芷盈又给他又添杯茶,道:“夫君,我倒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武承嗣一向敬重妻子的见识,闻言一愣,道:“怎么说?” “妾身觉得,你身边那些个门生下属,无一不是在想尽办法讨你欢心,凡是可能惹你生气的话,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唯独张柬之敢说,他不是很有意思吗?” 武承嗣浑身一震。 仔细一想,他身边的人似乎真的都只挑些他爱听的话说,他自己也已渐渐习惯。 故而,听到张柬之说那些与心意不符的话时,才会觉得有股无名怒气上涌,格外的刺耳。 莫非,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只愿听好话的人了?莫非自己真的只愿亲近小人了? 不对,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 他身边还有苏定方、李勣、狄仁杰、王勃这些人,自己与他们相处的也很不错。 反复思量后,武承嗣渐渐想明白了,他虽然还没到亲小人、听谄言的地步,但不知不觉中,确实在朝着那个方向靠近。 张柬之故意说出那些刺耳的话,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提醒自己,可谓良苦用心。 这次若是将张柬之赶走,自己以后很可能会逐渐沉沦在阿谀奉承之中,而不自知。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李芷盈的柔荑,道:“夫人提醒的极是。” 李芷盈展颜一笑,道:“夫君,妾身在这里等你。” 武承嗣也笑了,站起身道:“夫人,那我去了。” “啊,等一会。”李芷盈忽然道。 拿了件貂皮大氅,给他披上,说道:“外面冷,把这个披上。” 武承嗣点了点头,紧了紧大氅,快步离开了屋子。 来到大堂外的庭院时,文荣忽然迎面走来,拱手道:“王爷,狄少卿又来了。” 武承嗣微微一愣,道:“他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就狄少卿一人。” 武承嗣点了点头,亲自来到门外,发现狄仁杰穿着单薄的黑衣,正站在门外等候。 狄仁杰见武承嗣亲自出迎,微觉意外,拱手道:“殿下,属下又打扰您安歇了,还望恕罪。” 武承嗣道:“狄少卿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吗?” 狄仁杰道:“属下想向殿下禀告一件事。” “何事?” 狄仁杰道:“敢问殿下,几日之前,您让我调查军器监,名义是有人贪污军饷。不知是否军饷真的被人贪污了?” “你为何忽然问起此事?”武承嗣双眉一扬。 狄仁杰拱手道:“还请殿下先将此事告知属下,属下必给殿下一个解释。” 武承嗣静静凝视了他片刻,说道:“朝廷确实有一笔钱被人贪污。” 狄仁杰双目一亮,道:“这件事是短期发生的事,还是长期发生的事?” 武承嗣吃了一惊,狄仁杰看起来似乎知道些什么。 “应该是长期的事。”他想了想,说道。 狄仁杰又问:“是否是从显庆年间开始的?” 武承嗣心中更惊,道:“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 狄仁杰点了点头,一字字道:“殿下,若是属下所料不错,贪污这笔款项的人,是由三家合谋!” “哪三家?”武承嗣脱口道。 “京兆韦家、京兆萧家、还有城阳公主的夫家薛家!” 武承嗣大喜,狄仁杰说的韦家已经被他列为怀疑对象。 通过杨铉的分析,萧家也有嫌疑,两家都被他说对,那么剩下的薛家应该不会错!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狄仁杰停顿了一下,道:“是张兄告诉我的。” 武承嗣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 狄仁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还是来替张柬之说话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道:“此事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据张兄说,自从太平公主站到您一边后,沛王便开始暗中拉拢城阳公主。” 武承嗣心中一动,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城阳公主妩媚的身影。 狄仁杰继续道:“只可惜城阳公主每次都拒绝了沛王,后来沛王便命郑家暗中调查城阳公主,想找到她的把柄,逼她就范。郑家一番调查后,果然发现一件事。” “何事?” “城阳公主竟然在和韦家的女婿晏耀升偷情!” 武承嗣并不意外,当时,晏耀升死的时侯,城阳公主表情便很不对劲,当时他便有所怀疑。 “后来沛王殿下用此事威胁城阳公主,哪成想,城阳公主竟毫不在意。” 武承嗣心想:“只怕韦家早就知道此事了。” 狄仁杰道:“就在这时,郑家又发现一件事。城阳公主的夫家薛家一直在和韦家、萧家秘密来往,三家家主每隔一段时间会偷偷见面一次。” 武承嗣身体前倾,听得更加仔细。 “沛王怀疑这三家有什么秘密,便让郑家深入调查,结果郑家竟挖出一件十年前的秘密。” “什么秘密?” “当年薛家驸马在房州病死,薛家受到很大打击。 与此同时,长安城中王皇后被废,武皇后被立。关陇贵族中最强大的长孙家受到重创,不少关陇世家遭到清算,韦家和萧家也十分危急。” “就在这关头,薛家家主亲自入京,找上韦家和萧家,虽不知他们谈了什么。然后三年之后,韦家和萧家都躲过了清算,城阳公主被召入京,薛家也举家搬回长安。” “沛王猜测,三家一定是暗中合谋做了什么事情,才一举渡过危难。郑家的调查一直持续到沛王倒台,郑家也跟着垮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武承嗣默默思索了许久,道:“所以你觉得他们是通过贪污朝廷款项,利用钱财行贿,方才渡过难关?” 狄仁杰道:“是。” 武承嗣五指握紧,心中暗暗点头。 狄仁杰的推论几乎与国库被窃情况完全符合,武媚曾说过,国库少了这么多钱,绝非一日两日之功。 如果说,这三家是从十年前开始合作打国库的主意,那他们能用的手段就很多了。 因为有十年这个跨度,他们一次便不需盗取那么多。 那个神秘组织,想必就是薛家或萧家的势力。 现在又出现一个问题,杀死晏耀升的究竟是不是那个组织的人。 如果是的话,薛家或者萧家为何要杀韦家的人?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掰清楚,但迷雾已经渐渐吹散。 接下来,只需查出这三家偷盗国库的手段,便可捉拿他们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需比处理张柬之的事。 第363章 刺杀武则天 月明高洁,俯照大地。 武承嗣、狄仁杰和凤舞三人,一同骑马来到张柬之住处。 马上就到宵禁时间,大街上行人稀疏。 武承嗣见狄仁杰在一间客栈停下,皱眉道:“他怎么住在这里?” 狄仁杰答道:“张兄从狱中出来后,将沛王赏赐的东西全部上交刑部。他之前住在沛王府,如今沛王府被封,他在长安城又无亲人,故而暂住此处。” 武承嗣默然半晌,点头道:“咱们进去吧。” 三人来到二楼,狄仁杰来到一间屋子外敲了敲门。 大门过了一会才打开,张柬之看见狄仁杰后,正要说话,忽然瞥见武承嗣微笑着站在他身后,大吃一惊。 “周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武承嗣笑道。 张柬之急忙让到一边,道:“您快请进。” 武承嗣进去后,发现桌上有酒瓶和酒杯,还有一盘豆腐干做下酒菜。 想必他刚才在一人喝闷酒。 武承嗣转过身,对女亲卫道:“凤舞,你去让小二上几壶酒,再上几盘下酒小菜,今日我要与张君、狄少卿喝个痛快。” 凤舞点头出去了。 张柬之目视着狄仁杰,武承嗣突然过来,态度还如此亲切,肯定与他有关。 狄仁杰并不解释,微微一笑,在武承嗣旁边坐下。 武承嗣抓了一块豆腐干吃了,舔了舔手指道:“嗯,味道还行。” 张柬之在武承嗣另一边坐下,为他倒了杯酒递过,苦笑道:“周王殿下,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武承嗣举起酒杯,道:“刚才我离开书房后,又仔细想了你的话,这才明白你的苦心。是我气量不够宽广,借这杯酒向你赔罪,还望张君原谅。” 张柬之急忙举杯,道:“殿下严重了,是在下不知变通,缺乏论技,本可以用更好的法子劝谏,却非要顶撞您。” 两人相视良久,皆露出微笑,干了一杯。 武承嗣微笑道:“想通后,我当时便想出来找你,恰好碰到狄少卿过来,说要向我禀告一件事。” 张柬之看了狄仁杰一眼,心知他一定是将韦、薛、萧三家的事告诉了武承嗣。 便在这时,凤舞回来了,跟她来的还有店小二。 小二手上拿着个托盘,上面有一盘羊肉、一只酱鸭和一条蒸鲫鱼,都是凤舞爱吃的菜。 凤舞在王府时,武承嗣便让她同桌吃饭,因此也不客气,在武承嗣对面坐下,拿起筷子便将鱼头夹入碗里。 武承嗣三人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张柬之见闻广博,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说出自己的见解,狄仁杰虽然开口不多,但每每出声,都能切中要害。 武承嗣则听得多,说的少。 酒过三巡,三人话题渐渐回到朝堂之上。 张柬之和狄仁杰都有兼济天下、名留青史的抱负。 狄仁杰倾向于完善法制,打击贪腐,通过不断自查的方式,使朝廷吏治清明,天下和顺。 张柬之则认为对内应该更进一步推行科举,挑选贤才治理国家,发展商业使百姓衣食无忧。 对外应该打击吐蕃人和突厥人,稳固丝绸之路。 不过,他并不主张直接用兵,倾向于用离间的策略,从内部削弱吐蕃人和突厥人。 武承嗣听完后,对于给张柬之授何官职,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三人喝酒时,凤舞滴酒不沾,也不说话,闷头吃着菜,最后一大半的下酒菜都落入她的肚皮中。 …… 满月初亏,银光泄地。 宋国公府,萧楷站在石亭中,望着被明月映照的黯淡繁星,心中百感交集。 在他看来,自秦皇以来,每个朝代的皇家,就像天上的月亮,世家大族则像月亮旁的星辰。 月亮需要星辰守护,星辰需要月亮指引。 星月一同照亮天地。甚至有时候,星月之间,也能相互替换。 北朝时期,萧家是月亮,李家、杨家是守卫在月亮旁的星星。 到了隋朝,杨家摇身变成月亮,萧家成为外戚,和李家一样变成守护星辰。 李渊入长安后,杨家灭亡,萧楷的父亲萧瑀携郡归降,被封为宋国公,再次成为李唐这颗月亮的守护星辰。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李唐这颗月亮越来越亮,让周围的星辰都渐渐黯淡,甚至有消失的危险。 这打破了多年以来,世家大族守护皇家的传统。 萧楷作为这一任萧家家主,对这种趋势充满忧虑,忍不住幽幽一声长叹。 叹息声刚落,身后传来一道冷锐的声音。 “萧大哥,叹气可没有用。” 萧楷头也不回,淡淡道:“你来了。” 那人慢慢走了过来,月光照在他脸上,来人赫然是韦家家主,许国公韦玄贞。 许国公铁青着脸,道:“河东侯呢,他还没有来吗?” 宋国公见他表情,皱眉道:“韦老弟,你是不是与他们家发生什么事了?” 许国公咬着牙道:“萧大哥,我也不瞒你,自从我们三家签了那个协议后,我晚上睡觉就没踏实过。” 宋国公笑道:“怎么,还怕我们两家连累你不成?” 许国公瞪眼道:“萧大哥,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我怎么会怕被你连累?我是放心不下薛家,所以……” 宋国公悠悠道:“所以你就派你的大女婿晏耀升故意接近城阳公主,想要将薛家的那份协议偷过来,对吗?” 许国公吃惊道:“你知道?” 宋国公淡淡道:“老夫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地步。” 许国公沉着脸道:“那你应该也知道,耀升已经死了,我怀疑就是薛家人干的!” “许国公,屁可以乱放,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是我们薛家害死了晏耀升,可有证据。” 随着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两人身后走来一名粗眉巨眼的汉子。 此人便是薛家现任家主,河东县侯薛徽。 他是城阳公主死去丈夫薛瓘的弟弟。 兄弟两人虽是一母所生,但一个长的极俊,一个长的极丑,当年在长安城引起不少笑话。 许国公冷笑道:“还不承认?你们派了几个人混入我的府宅,打算趁着我寿宴时偷取协议,结果被耀升给撞见了,于是便杀了他,对也不对?” 河东侯瞪眼道:“韦公爷,本侯承认,原先确实打算派人去夺取你们家那份协议,但那也是因为你先派晏耀升来偷我们家协议的缘故!” 许国公怒道:“好哇,你总算承认了!萧大哥,你也听到了吧!” 河东侯怒道:“老子承认个屁,不错,我确实计划让人在你寿宴那天动手,但因为出了些变故,所以又放弃那个计划。” “什么变故?”宋国公问。 河东侯看了两人一眼,冷冷道:“本来这事我不想说出来,怕吓着你们两位。但事已至此,看来不说也不行了。” “到底什么事?”许国公不耐烦道。 河东侯脸一沉,道:“不久之前,我手下一名商人被不良人给盯上了。” 许国公和宋国公脸色都变了。 许国公失声道:“莫非皇帝已经知道咱们的事了?” 河东侯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们会被吓成这样。不用过于担心,我侄女去试探过皇帝,他并没有注意到国库情况。” 他说的侄女,便是最近刚升为贤妃的薛氏。 “那怎么会有不良人盯上你手下商人?”许国公忙道。 河东侯道:“哼,当初咱们为了推动辽东之战,我派了名商人去贿赂越王、韩王,你们也是知道的吧。” “这事与不良人有什么关系?”许国公追问。 河东侯道:“最近越王、沛王和韩王不是都垮台了吗,我琢磨着不良人是在调查他们时,顺着线查了过来。” 许国公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早说?” 河东侯冷冷道:“这是我自家的事,没有必要都告诉你们吧。” 许国公怒道:“大家现在坐在一条船上,要是不良人从你的人那里查出国库的事,大家全都玩完!” 宋国公淡淡道:“韦老弟,稍安勿躁。”又朝着河东侯道:“薛侯爷,这事与你说的变故有什么关系吗?” 河东侯沉默半晌,粗声道:“我在处理那名手下时,不小心出了点岔子,得罪了周王武承嗣。我的一名手下被他给捉了。” 宋国公摇头道:“你做事太不仔细,周王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沛王都被他斗垮,你怎敢得罪于他?” 河东侯哼了一声,继续道: “我那名手下本来也要去韦府,执行偷协议的计划。他身上有块玉牌,上面有我交代给他在韦府碰头的命令。” 许国公眼珠子瞬间瞪大,怒吼道: “周王瞧见后一定以为你那手下是我的人。我说寿宴结束后,他怎会突然来我府邸,原来都是你这厮干的好事!”双拳紧握,双目血红。 河东侯淡淡道:“你错了,武承嗣并不是寿宴结束后去的。” 许国公一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河东侯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他整个寿宴都在那里,只是你有眼无珠罢了。” 许国公怒道:“不可能,他要是来了,我怎会不知?” 河东侯笑道:“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太平公主身边有一名护卫,长的特别像他吗?” 许国公愣住了,他虽然注意到太平公主身后有名护卫,但来的宾客谁没带护卫,他又怎会多加关注? “你怎么知道他是武承嗣?”宋国公问。 “自然是我公主嫂子告诉我的,我那手下落入武承嗣手中后,我便猜到他可能会去你的寿宴,于是拜托我嫂子也去一趟。” “她瞧出太平公主身边的侍卫有些问题,便故意将他带入一间空房,试探了他一下。” “果然,太平公主急不可耐的便赶了过来,若是名普通侍卫,太平公主会这么大反应?” 许国公脸色有些发苦,寿宴那天,暗中竟然发生这么多事,他却一无所知,简直成了笑话。 宋国公淡淡道:“因为武承嗣的缘故,所以你才放弃了行动?” 河东侯道:“不错,我也不愿冒险,要是协议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许国公冷笑道:“是吗?我来问你,那几名临时家丁是不是你的人?” 河东侯坦然道:“不错。” 许国公怒道:“武承嗣已经查清楚了,杀死耀升的就是其中一名临时家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河东侯皱眉道:“这不可能?” 许国公冷笑道:“武承嗣查案的本领,你还不知道吗?”当即将武承嗣用衣服引诱凶手的事说了。 河东侯愣了愣,道:“我明白了,难怪他要逃跑,原来杀死晏耀升的是他!” 宋国公挑眉道:“是谁?” 河东侯阴沉着脸道:“此人叫顾枫,是我培养多年的心腹,那天他突然失踪,我派人四处搜索,都没有找到他。” 许国公冷笑道:“你倒会撇的一干二净,既然是你的心腹,又怎会杀死耀升,还突然失踪?你这话鬼都不信!” 河东侯冷冷道:“你爱信不信,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他嫂子是公主,女儿又当上了贤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忌惮韦家了。 许国公恨的直咬牙。 宋国公沉声道:“韦老弟,薛侯爷说的应该是真的,耀升死在密库旁边,导致你府上密库被发现,这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河东侯哼道:“还是萧公爷见识高超。说实话,许公爷的密库暴露后,我便一直盯着武承嗣,怀疑他已经对咱们起了疑心。” 宋国公目光一凝,道:“有何根据?” 河东侯目光转向韦玄贞,冷冷道:“我的韦公爷,你就没发现,太平公主在秘密调查你的产业吗?” 许国公哼道:“老夫自然知道,太平公主暗中扶持了几个商家,聚敛钱财,调查一下同行没什么好奇怪。” 河东侯怒道:“太平公主与那几名商人不过是简单的合作关系,她给那些商人当靠山,那些商人给她一半的利润,怎么可能为了他们大动干戈?” 宋国公沉着脸道:“只怕是武承嗣发现韦老弟密库后,怀疑里面的钱来路不正,所以让太平公主调查。” 许国公又惊又怒,瞪着河东侯道:“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河东侯冷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晏耀升并不是我派人杀的。” “可顾枫原本是你的人,要不是他在密库旁杀了耀升,武承嗣怎么会发现密库?” 宋国公双目闪烁了一下,凝声道:“只怕那顾枫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武承嗣发现密库,从而追查密库中的钱财来历。” 河东侯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冷冷道:“我会派人尽快抓到顾枫,二位不必忧虑,眼下当务之急是武承嗣的事。” 许国公哼道:“仅凭武承嗣让太平公主调查我的产业,并不能说明他已经怀疑上我们。” 河东侯冷冷道:“那如果他还派狄仁杰去调查军器监呢?” “还有这事?”宋国公皱了皱眉。 许国公哼道:“军器监和咱们并无关系,他调查了又怎样?” 河东侯铁青着脸道:“事情可不止这么简单,他一直在让大理寺的人调查我手下那名商人。就算他现在还没发现什么,但如果他一直调查下去,迟早会发现我们的秘密!” 许国公怒道:“你没有把你手下那名商人处理干净吗?” 河东侯阴沉着脸道:“他很机警,提前便猜到我会灭他的口,躲起来了。” 宋国公肃然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们帮你一起搜捕他。” 似乎怕河东侯反对,又接着道:“这已经不是你一人的事了,那商人想必知道的不少吧,若是落入武承嗣手中,我们的处境就都不妙了。” 河东侯微微一笑,道:“我其实很早就找到他了。” 许国公道:“那你为何还不解决他?” 河东侯目中闪着精光,道:“因为他正在进行一件很有趣的计划,只要利用好他这个计划,就能一举消除武承嗣的威胁。” 宋国公道:“什么计划?” 河东侯向两人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将计划与两人说了。 许国公怒道:“若是他真得逞了,咱们不就全完了,你还不赶紧杀了他?” 河东侯笑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他的计划真的得逞,只是利用一下他这个计划,做成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宋国公问。 河东侯目中闪烁着精光,一字字道:“刺杀武皇后。” 瞧见两人脸色都被吓白了,河东侯哈哈笑道:“只要武媚一死,武承嗣就不成气候了,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许国公阴冷一笑,道:“你这么做只怕是为了你女儿能登上皇后的位置吧。” 河东侯坦然道:“不错,我确实有这个目的,将武媚扳倒后她就能成为皇后,但你刚才也说过,我们三家在一条船上,我女儿登上皇后的位置,对你们也有好处吧。” 许国公嘿了一声,沉默不语。 河东侯又道:“只要皇帝归天,太子懦弱无能,不可能斗的过武家姑侄,到时候朝政必然被他们把持。” 许国公哼道:“那又如何,谁把持朝政还不是都一样。” 河东侯冷冷道:“当然不一样,武皇后一向主张扩大科举,这威胁到我们世家大族命脉,若不阻止她,我们将来都会走向灭亡!” 宋国公长叹一声,道:“你将这计划告诉我们,是希望我们也参与此事吧。” 河东侯微笑道:“萧公爷果然一点就透,我们三家休戚与共,若是薛家栽了,你们也会被牵连。既然如此,何不与我共谋大事。” 许国公怒道:“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用那张契约拖我们下水!早知如此,十年前真不该答应你。” 河东侯淡淡道:“倘若如此,你们韦家只怕早就被清算了。” 许国公正要反驳,宋国公道:“你把计划详细说明一下吧。” 许国公吃惊道:“萧大哥,你真要答应他?” 宋国公叹道:“薛侯爷有句话说的对,如果任由武氏掌权,我们世家大族必然走向衰落。” 许国公沉默了一会,不说话了。 河东侯上前两步,低声将整个计划告诉了两人,许国公和宋国公两人表情不断变化。 听到最后,两人都露出惊叹之情,旋即露出笑容,显是对计划十分满意。 第364章 李治的口谕 同样一个夜晚,有的人在畅聊人生,有的人在策划着阴谋诡计,有的人则忧虑的整晚睡不着觉。 玄奘在佛前打坐了三个时辰,却依然无法心神宁静。 自从他接手大慈恩寺以来,这座寺庙越来越兴盛。他甚至凭借这座寺庙,在禅宗之外创立了法相宗。 玄奘全面学习天竺佛教理论,全程考察释迦如来业迹、了悟佛及佛法。 然后融合中土佛学,这才创立出有益于修行、修炼、修持的法相宗。 尽管他已经超然物外,法相宗却是他一生的心血,如今法相宗面临灭顶之灾,他不能不忧虑。 自从玄奘创立法相宗后,便不断受到禅宗打压。 凭借着他的威望,以及大慈恩寺在佛门的地位,法相宗这才顶住压力,渐渐站稳根基。 然而吐蕃人的到来,却打乱了局面。 他们点名挑战大慈恩寺,大慈恩寺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声望将一落千丈。 届时很可能被禅宗吞并。 这还不算完,近来武皇后让他在大慈恩寺修一座佛像。 能得到皇后信任,本是好事,然而佛像修造中,竟发生命案。 种种麻烦接踵而至,尽管玄奘修为精深,也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吐蕃人的挑战有三项,辩论佛法他已经赢了,但后面两项一个是比武,一个是坐禅,他都没有把握。 推开禅房大门,天际已微微见白。 玄奘喝了碗热粥后,去了后山佛像,大理寺的几名官差彻夜守在佛像前。 玄奘上前询问案情,得知并没有新的进展,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他一路来到大雄宝殿,带着众弟子做了早课,然后回禅房继续修行。 大约辰时末,一名弟子敲门来报,说:“师傅,吐蕃喇嘛来了。” 玄奘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要出去迎接。 弟子又道:“师傅,周王殿下也来了。” 玄奘微微一惊,脚步加快了些。 当他来到前门时,只见周王武承嗣正在和莲花生说话。 他上前见过了礼,心中暗暗奇怪:这位周王殿下怎会认识莲花生。 武承嗣对玄奘十分尊敬,还了一礼,微笑道:“玄奘大师,本王今日是特意来看你们与莲花禅师的比试。” 他早晨先去了一趟皇宫,向武媚表举张柬之为兵部郎中,然后便直奔大慈恩寺。 先是蔡阳,然后两条命案,紧接着吐蕃喇嘛,这一切都围绕着大慈恩寺。 武承嗣遂决定亲自过来瞧瞧。 跟着玄奘,一行人来到寺西一片空地,这里便是第二轮比试的地点。 空地北面有一排禅房,是第三轮比试场所。 比试时间还未到,玄奘等大慈恩寺和尚、莲花生等吐蕃喇嘛分成两个阵营,坐在地面上等待。 没过多久,来观看的宾客越来越多,其中有三名俊俏的公子走在一起,吸引了不让人注意。 其中一名公子忽然瞥见武承嗣,惊呼道:“咦,武大哥怎么没有去军营,跑这里来了?” 声音清脆动听,一听便知是女子。 她身旁一人脸色一变,道:“咱们快走,可别被王爷瞧见我这个样子。” 先那一名公子笑嘻嘻道:“芷盈,咱们乔装不就是怕遇到熟人吗?没什么好怕的,他一定认不出我们。” 这三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薛玉锦、李芷盈和程彩衣。 李芷盈不放心,又向程彩衣问:“彩衣,咱们这个样子他真的认不出吗?” 程彩衣沉吟道:“若是咱们单独站着,他仔细看的话应该能认出来,可咱们站在人群中,他应该很难认出。” 李芷盈点了点头,向人群密集的地方靠了靠。 武承嗣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夫人也来了,他的注意力被第三场比试的僧舍吸引住了。 这处僧舍比其他地方的僧舍华美的多,仿如宫殿,他向身边一名沙弥问道:“敢问大师,那里的僧舍为何与别处不同?” 沙弥答道:“回王爷,那里是本寺招待皇亲宗室的地方。” 顿了一下,昂首道:“吐蕃喇嘛们说从未见过这样的殿宇,坚持要在那里比第三场。”颇有些自得。 武承嗣点了点头,目光向另一个方向看去,聂子云正向这边走了过来。 “找到蔡阳了吗?”武承嗣问。 聂子云摇了摇头,说:“我带着蔡阳一名手下,将寺庙中所有和尚都辨认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他。” 武承嗣皱了皱眉。 莫非自己猜错了,蔡阳并不在大慈恩寺? 就在这时,钟声响起,巳时到了,吐蕃喇嘛与大慈恩寺的和尚第二场比试终于开始了。 双方需各派三名僧人,三局两胜。 莲花生上前几步,双手合十道:“玄奘大师,我等已准备好了。” 玄奘道:“那就开始第一场比试吧。” 莲花生身后一名喇嘛道:“我寺派出的第一人是莲花生上师,不知贵寺派谁上阵?” 玄奘目视着莲花生,道:“就由贫僧领教上师的高招吧。” 远处观战的武承嗣吃了一惊,道:“玄奘大师还会武功吗?” 聂子云微笑道:“玄奘大师武艺高强,几年前禅宗高手神秀来大慈恩寺挑战玄奘大师,两人也是先论佛、后论武,那次比试十分轰动。” “谁赢了?” 聂子云道:“论佛玄奘大师赢了,论武两人不分胜负,总体而言,神秀大师输了。” 武承嗣正要再问,忽然间人群一阵轰动,原来吐蕃一方竟派出一名年轻喇嘛,并非莲花生上场。 玄奘皱眉道:“莲花禅师,贵寺刚才不是说由你来打第一场吗?” 莲花生指着那名年轻喇嘛,苦着脸道:“不敢有瞒玄奘大师,这位上师法号也叫莲花生,第一场由他上阵,是你们误会了。” 武承嗣暗暗冷笑。 吐蕃喇嘛太不要脸,估计莲花生没有信心打败玄奘,故而派一只杂鱼上阵,企图利用田忌赛马的方法,击败大慈恩寺的和尚。 玄奘脸皮毕竟比不上莲花生,虽然眉头紧皱,却还是同意了与那名年轻喇嘛对阵。 双方只交手了三招,那年轻喇嘛便被玄奘在肩上拍了一掌,连退七步才站定。 他自知不是玄奘对手,痛快认输了。 到了第二场,玄奘道:“不知贵寺第二场由谁上阵?” 莲花生身后那名喇嘛道:“我寺第二阵由莲花生上师上阵!” 玄奘这回学精了,向莲花生确认道:“莲花禅师,这一阵是由您亲自上吗?” 莲花生苦着脸道:“是的。” 玄奘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两名弟子一眼,这两人一个叫窥基,一个叫普光,是寺中武艺仅次于他的两人。 玄奘心道:“接下来两场只需赢一场就好。”便对着武艺差一点的弟子说道:“普光,这一场你上吧。” 普光和尚恭声称是,来到莲花生面前,摆好了动手的架势。 莲花生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一动不动。 普光道:“得罪了。”欺身而上,一连打出七拳,拳速之快现出残影。 在武承嗣眼中,他仿佛多了几只手一样。 莲花生却只后退闪避,双手依然合在一起,似乎毫不把普光放在眼里。 普光大怒,蹲下身子,一腿横踢过去,莲花生飞退闪过。 普光双手在地上一按,欺近少许,又一腿扫去,莲花生向左一闪,又躲了过去。 只见普光腿势一重接着一重,在地上不断旋转,人仿佛变成一个陀螺,不断向莲花生靠近。 莲花生身手敏捷异常,将普光的攻势全部躲过。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依然双手合在一起,给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感觉。 聂子云抱着双手,摇头道:“普光大师中了吐蕃喇嘛的计谋,只怕再过三十招就要输了。” 武承嗣转过头,奇怪道: “我瞧那喇嘛不用双手就能躲过普光大师的拳脚,武功应该更胜一筹吧,为何说普光大师中了他计谋?” 聂子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吐蕃喇嘛全力闪躲的情况下,双手的作用其实并不大。” 武承嗣一点就透,目光闪烁道: “他故意双手合十,装作自己有意想让,其实是一种心理战。普光大师久战不下,必然心态失衡,露出破绽。” 聂子云暗赞一声,道:“就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普光大师武艺虽不输莲花生,但心态远不如对方,注定很难取胜。” 另一边,薛玉锦叹道: “唉,这个普光和尚一看就不是莲花生对手,这吐蕃喇嘛真狡猾,不敢和玄奘大师打,只知道挑软柿子捏。” 李芷盈道:“想必他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要求比试三场吧。” 程彩衣摇头道:“对方处心积虑,看来大慈恩寺的大师们要输。” 三女都觉得莲花生是在有意戏耍普光,心中一片悲观。 便在这时,普光又变了策略,使出一套爪功。 只见他五指齐张,攻势变得更加凌厉,莲花生闪躲的不如之前轻松,衣服已经被抓破好几处了。 聂子云道:“胜负就在五招之内。” 一旁的凤舞忽然道:“不对。”却也不解释原因。 聂子云瞥了她一眼,见她嘴巴微微鼓动,似乎在吃什么东西,心道:“你一个小姑娘眼光还能比我高明吗?” 摇了摇头,对她的话不甚在意。 就在这时,只见场中普光的攻势已经放缓,接连抓出两爪后,动作滞顿了一下。 莲花生双目精光一闪,一直合拢的双手迅如闪电般的打出一招“双龙出动”。 两只拳头一上一下砸在普光胸口上。 普光狂喷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飞出五丈远,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聂子云淡淡道:“胜负已分。” 说完还瞟了凤舞一眼,却发现对方目不转睛的望着空地。 便在这时,人群又发出惊呼声。 聂子云转头看去,只见普光竟又站了起来,与欺上前来的莲花生剧斗。 围观人群原本以为莲花生武功远胜普光,甚至一出手就将普光击飞。 然而瞧着瞧着,发现使用双手的莲花生竟依然和普光僵持。 这次轮到莲花生猛攻,普光闪躲,只见莲花生五指并拢成锥,使的是一套蛇形拳。 普光虽然十招有八招都在闪躲,但偶尔也能还上两拳。 众人这时都回过味来,莲花生武功并不比普光强。 薛玉锦破口大骂:“好狡猾的喇嘛,就会装神弄鬼,弄虚作假!” 李芷盈道:“想必他是有意如此,给普光大师心理造成压力。” 程彩衣道:“快瞧,普光大师快撑不住了,看来刚才的伤势还挺严重的。” 空地上,普光已经有些狼狈,肩膀上又被莲花生五指戳了一个血洞。 忽然间,一道人影窜入场中,连出三掌,将莲花生打的后退了五步。 那人双手合十道:“这一场本寺认输了。”出手的正是玄奘。 普光沙哑着声音道:“师傅,弟子还能再战。” 玄奘慈爱的看了他一眼,温言道:“普光,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快去养伤吧。” 一只手搭上普光肩头,普光转头看去,低声喊道:“窥基师兄。” 窥基目中闪着冷光,道: “普光,若非你刚才又站起来,戳破了这喇嘛诡计,旁人都还以为这臭喇嘛武功比你高出甚多。甚至还会以为他比师傅更厉害,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给我了。” 聂子云摸了摸额角,苦笑道:“凤舞姑娘,你怎么知道那和尚会再站起来?” 凤舞嘴巴一张,正当聂子云以为她要回答时,她却吐出一颗糖葫芦籽。 这糖葫芦是她来的路上买的,她将最后一颗含在嘴里,直到现在才吃完。 武承嗣也瞧不过去了,道:“凤舞,聂寺丞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凤舞瞥了聂子云一眼,道:“那和尚身体很结实,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 聂子云又问:“你怎么知道他身体很结实?” “看一眼就知道了。” 聂子云苦笑一声,明白对方眼力在他之上,心想:“难怪周王殿下让这么一个小姑娘在身边做亲卫队长,看来并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 便在这时,人群又发出一声喧哗。 武承嗣转头望去,发现第三场比赛玄奘竟直接认输了! “师傅,你为何要认输?”窥基失声道。 玄奘紧紧望着莲花生身边那名高大喇嘛,叹道:“他们派出的第三人很厉害,你不是他对手。” 窥基跟着向那喇嘛看去,咬着牙道:“师傅,您认识他吗?” 玄奘点头道:“他是当年天竺第一高手,因不愿让我将天竺佛学带回大唐,找我斗了三次,为师差点死在他手中。” 窥基深吸一口气,终于认识到这次比试的重要性。 对方如果让这喇嘛对上玄奘,也有机会取胜。 但他们宁愿丢些脸面,也采用了更稳妥的策略,由此可见,他们对这场比试势在必得。 “师傅,那第三场……您有把握吗?”窥基咬着牙道。 玄奘摇了摇头,道:“咱们全力以赴就是。” 中午时分,众宾客都离开佛寺,在附近的客栈茶楼用午膳。武承嗣受玄奘邀请,在寺中吃了顿素斋。 午时过后,钟声响起,第三场比试终于开始。 武承嗣和众宾客来到那排精致的禅房外,禅房共有五间,比试场地是最右边的两间。 这次比的是坐禅,而且是室内坐。 据说最厉害的僧人,能坐上三天三夜,甚至有僧人直接坐化了。 大慈恩寺上阵的依然是玄奘,吐蕃方面派出的却是一名中年喇嘛。 这喇嘛脸上、手臂上乌漆墨黑,尽是泥渍,仿佛在泥地里打过滚。 西域喇嘛中有种苦行僧,会故意选择去过最艰苦的生活,浑身脏兮兮的,也并不算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怕大慈恩寺的和尚作弊,吐蕃喇嘛主动要求挑选禅房。 玄奘答应了,让他们挑选了靠左的一间。 挑选完后,吐蕃喇嘛仍不放心,又派人去最右那间禅房仔细检查,要瞧瞧对方有没有暗藏着水或者食物。 检查完毕后,莲花生道:“玄奘大师,这次比试对我国至关重要,还请允许小僧一个请求。” 玄奘大师道:“不知上师有何要求?” 莲花生道:“我吐蕃僧只有对着佛像时,才能坐禅坐的最久。小僧希望抬一座佛像进去,还请应允。” 玄奘沉吟半晌,道:“可以,不过佛像需得检查。” 莲花生道:“那是自然。”吩咐一声下去,没一会,四名喇嘛抬着一座一人高的佛像过来了。 这是座弥勒佛,胖乎乎的,佛像手上还拿着一把芭蕉小扇。 玄奘检查的十分仔细,直到确认佛像上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后,方才同意对方将佛像抬入内。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走来一群千牛卫和太监,领头的是李治身边的内侍省监魏东福。 魏东福本来昂首挺胸,颇为倨傲。然瞧见武承嗣后,脸色一变,快步过来见了个礼。 “老奴拜见周王殿下!” “魏总管不必多礼,你来此间,所为何事?” “老奴奉旨来找玄奘大师。” 说着转头对玄奘道:“玄奘大师,贵寺与吐蕃喇嘛论佛之事,陛下也有耳闻,特让本监来传一道口谕。” 玄奘带着所有僧人跪倒在地,道:“贫僧等拜听圣谕。” 围观宾客全部跪倒在地,武承嗣亲王之尊,只需躬身。除他之外,宾客中也有一人只躬身不下跪。 魏东福正要开口,武承嗣忽然道:“且慢。”凝望着吐蕃喇嘛,道:“你等为何不跪?” 莲花生苦着脸道:“王爷请见谅,我等是吐蕃子民,只拜吐蕃国君。” 武承嗣冷冷道:“在我大唐土地上,只遵循大唐律法,若是公然违法,就别怪本王不给你们留情面了。” 那名天竺第一高手脸现怒容,正要开口,莲花生急忙拉住他,苦笑道:“王爷既如此说,我等遵命就是。”带着众喇嘛跪下。 武承嗣这才对魏东福道:“魏公公,可以传口谕了。” 魏东福微笑道:“是。”昂首挺胸,大声道: “陛下口谕:倘若大慈恩寺能在论战中击败外僧,朕将册封大慈恩寺为长安第一寺。” 玄奘又惊又喜,拱手道:“恭领圣谕。” 莲花生慢慢站起身,淡淡道:“玄奘上师,可以开始了吗?” 玄奘点了点头,率先进入他那间禅房,吐蕃喇嘛紧跟着进入禅房。 随后,大慈恩寺的和尚围成一圈,坐在玄奘门外,吐蕃喇嘛围成一圈,坐在自家喇嘛门外。 第365章 千万不要得罪周王 忽然,一阵嘈杂之声响起,却是那些喇嘛叽里咕噜的念念有词。 声音之鼓噪,令所有宾客都皱起了眉。 窥基不悦道:“莲花禅师,可否安静一些?” 莲花生淡淡道:“坐禅讲究心神归一、不萦外物,这些声音便是考验。能克服外音,才算真正的坐禅,不然与静坐有何区别,上师以为然否?” 窥基辩论不过莲花生,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坐禅本就没什么观赏性,再加上这么一群喇嘛叽里呱啦的吵个不停,众宾客渐渐都走了。 李芷盈三人见宾客越来越少,怕被武承嗣发现,也跟着离去。 转眼间,禅房之外只剩武承嗣和一名华服老者,此人刚才在魏东福宣读口谕时也没有下跪。 武承嗣上朝时见过此人几面,但并不认识他,向旁人问起,聂子云答道:“回殿下,此人是宋国公萧楷。” 武承嗣微微一惊,向宋国公望去,恰好宋国公也正在看他。 对上视线后,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楷是武承嗣怀疑的对象之一,他来到大慈恩寺,绝非偶然。 莫非大慈恩寺真的和盗取国库的事有关? 那些喇嘛们依然“咪嘛哞哞”的吵个不停。 而且他们一次只有十人念经,隔一阵就再换十人,大有将念经持续到比试结束的意思。 他们这种干扰方法,虽然不知道玄奘受不受得了,武承嗣是受不了了,感觉像有一百只苍蝇在脑袋边嗡嗡作响。 声音对双方都有影响,尤其是喇嘛们离自家喇嘛更近,武承嗣也不好指责他们不公平。 瞥了一眼萧楷后,他用碎布做了两个耳塞,决定继续留在这里。 在原地又待了半个小时后,魏东福早已带着人站得远远的。他有命在身,要将比试结果回报给李治,不然早就走了。 武承嗣又看了眼萧楷,他虽然脸上强做笑容,但明显能看出很不好受,却就是不肯离去。 就在这时,一名僧人从远处飞奔而来,满脸尽是惊惶之色。 武承嗣见他似乎说了什么,窥基脸色瞬间变了,还将那名僧人拉到角落,两人低语着什么。 武承嗣快步走了过去,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窥基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道:“这个……那个……” 聂子云厉声道:“周王殿下问话,你也敢不答?” 窥基咬了咬牙,道:“回殿下,寺中“上宝殿”中出现一具尸体!” 武承嗣脸色一凝,果然又出事了,转头向萧楷看了一眼,只见他正向这边张望。 武承嗣沉着脸道:“死的是谁?” 那和尚一脸惶急道:“是、是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小僧不认识他……” 聂子云问:“上宝殿是什么地方?” 窥基道:“是御用禅房,是陛下和皇后殿下的专用禅房。” 武承嗣道:“立刻带路!” 上宝殿距离比试的禅房并不远,与那五间精致僧舍相比,还要更加富丽。与其说是间禅房,倒不如说是座小小宫殿。 房门大开,门外有几名和尚看守着,进入房内,只见禅房正中间的地板上,躺着名中年男子。 这男子穿着麻衣,脸上黑黝黝的,看起来像名普通庄稼汉。 然而武承嗣却注意到,他一双手又白又嫩,保养的十分得体。 死者脸上的表情充满惊恐与愤怒,想来死之前见到凶手,而且很可能与凶手认识。 就在这时,跟在聂子云身后的一名男子叫道:“啊!这好像是我们东家呀!” 武承嗣吃惊道:“他是蔡阳?” 那人上前仔细辨认了一会,连连点头道:“是、是的,我跟了东家十几年,绝不会认错!” 武承嗣陷入沉默,好半晌后,吩咐道:“聂寺丞,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大步离开了禅房,一路向第三场比试所在禅房行去。 蔡阳幕后的主人不是萧家,就是薛家,杀死他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两家之一。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还勾结了吐蕃人,绝不可能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蔡阳。 虽然武承嗣还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这时候绝不能再任由对方牵着鼻子走! 吐蕃人既然挑起这场比试,那么他们的阴谋很可能与这场比试有关。 再加上宋国公萧楷亲自过来观看,他如此关心这场比试,说明这场比试一定有问题。 武承嗣决定阻止比试! 刚靠近禅房外面,便远远听到喇嘛们的念经声。 武承嗣阔步来到禅房外,负着双手,大声道:“都别念了!” 喇嘛们听而不闻,继续念经。 聂子云吼道:“周王殿下有令,都别念经了!” 莲花生站起身,用吐蕃话大声喊了一句。众喇嘛总算停了下来,萧楷和魏东福瞧见这边情况,都走了过来。 莲花生皱眉道:“尊贵的唐朝王爷,还请您不要打扰这场神圣的比试。” 武承嗣冷冷道:“寺中发生人命案,你们都是嫌疑人,比试暂停,等本王调查结束后,你们再继续比试!” 普光为难道:“周王殿下,坐禅比试按照规矩,是不能中途停止的!” 武承嗣斥道:“难道在你们心中,贵寺的脸面比人命更重要,比王法更有威严吗?” 普光脸色一红,不敢再说话了。 宋国公上前道:“周王殿下,这场比试并不是普通的坐禅比试,而是两国的较量,关乎我唐朝颜面,您以为呢?” 武承嗣斜了他一眼,道:“本王怀疑有宵小之徒想借着两国比试的名义,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国公脸色微变,道:“周王殿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武承嗣淡淡道:“意思就是有人趁着比试的时候,杀害了一条人命。怎么,萧公爷以为本王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宋国公心中一凛,暗道:“不好,此人已经起了怀疑。”强笑一声,道:“本公只是随口问问。” 莲花生苦着脸道:“尊贵的唐朝王爷,您想要终止比试也可以,不过要承认贵国这场比试输了。” 武承嗣冷冷道:“本王已经说的很清楚,寺内发生命案,你们这些喇嘛都有嫌疑,等洗清了你们嫌疑,再继续比过就是了。” 宋国公又插嘴道:“周王殿下,话虽这么说,但将来传扬出去,就变成我国强行制止比试。在别国看来,必定以为是咱们输了。” 魏东福小心翼翼道:“殿下,老奴觉得萧公爷说的有理,这事陛下也很看中,要不您就让他们继续比吧。” 普光也跟着祈求道:“殿下,请让我们继续吧!” 武承嗣总算明白了,萧楷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确保这场比试顺利进行。 他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冷冷道:“本王再重复一遍,取消比试,稍后本王自会向陛下说明。” 萧楷朗声道:“既然如此,不如让魏公公辛苦一趟,去宫中请示陛下,由陛下圣裁!” 说完向魏东福打了个眼色。 魏东福赔笑一声,道:“周王殿下,那就让老奴跑一趟吧,您静候片刻。”说着带人转身去了。 武承嗣眉头深深皱起。 想不到魏东福竟和萧楷一唱一和,他既然去请旨,自己也只能等着,不然就是对皇帝不敬。 他深深看了萧楷一眼,转身向上宝殿去了。 萧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莲花生道:“禅师,请继续吧。” 莲花生点了点头,用吐蕃话喊了一句,喇嘛们念经的嘈杂声再次响起。 武承嗣走远后,萧楷忽然转过身,向寺外飞奔,年纪一大把,动作却极为矫健。 来到寺门口时,终于追上魏东福,将他拉到一边,微笑道:“魏公公,刚才多谢您了。” 魏东福哼了一声,道:“萧公爷,周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主,老奴这次为了您违逆他,以后想讨好回来,可不容易。” 萧楷微笑道:“自然不会让魏公公白做,还是老规矩,今晚本公就让人送一箱上好的黄茶给您做补偿。” 所谓的黄茶便是“黄金”,魏东福平生最爱金子,当即笑道:“萧公爷太客气了,那老奴这就去请旨了。” 萧楷道:“且慢,还有一事劳烦魏公公。” “萧公爷请讲。” 萧楷道:“本公希望公公能晚上半个时辰,再去向陛下请旨。” 魏东福皱了皱眉,道:“老奴若是拖拖拉拉,只怕周王殿下又要怪罪。” “再加一箱黄茶。” 魏东福叹了口气,道:“萧公爷,老奴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念在你我多年交情上,这次的事可以答应您。不过老奴也要提醒您一句。” “公公请说。” “千万不要与周王为敌!” 望着魏东福带着人离去,萧楷摸了摸胡须,叹道:“不是我想与他为敌,而是他不肯放过我。” 萧楷坐着马车,一路直奔薛府。 河东侯薛徽得知他突然造访,急步来到大堂,道:“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大慈恩寺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萧楷沉着脸道:“详情我等会再和你细说。你立刻派人通知贤妃殿下,务必要让陛下同意大慈恩寺的坐禅比试继续。” 薛徽没有多问,让人叫来侄子薛绍,命他亲自入宫一趟。 薛绍离去后,宋国公眯着眼说:“薛侯爷,你的猜测应验了,武承嗣已经怀疑上我们了,今天他也去了大慈恩寺。” 河东侯脸一沉,道:“我就知道一定与他有关。” 宋国公皱眉道:“我感觉他似乎知道咱们的计划。得知蔡阳死讯后,便立刻要求终止坐禅比试,还隐隐警告我,知道我们在背后搞鬼。” 河东侯反而笑了,一张脸笑的十分狰狞。 “他如果真的知道计划,绝不会仅仅警告你,依我看他只是察觉到些蛛丝马迹,故意用言语试探你。” 宋国公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立刻赶回去,以免又生变故。” 御用禅房中,武承嗣站着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在听聂子云讲述蔡阳死因,实则,他的思绪正在脑内高速运转。 蔡阳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何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时侯! 他之前为何要杀一名大慈恩寺的和尚,又为何要杀那名石匠? 屋子里除了聂子云、凤舞外,诸葛南也来了,他本来在后山佛像调查,得知蔡阳死讯后便飞奔赶来。 他检查一番后,来到武承嗣身边,道:“殿下,蔡阳应该是被人扭断脖子,然后带到此处,这里并非凶案现场。” 他的结论与聂子云一模一样。 武承嗣沉默半晌,道:“你们都出去,所有人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会。” 诸葛南愣了愣,与聂子云对视一眼,只得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出去了。 只有凤舞没有出去。 她自顾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然后双手捧着,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发现武承嗣看过来后,问道:“你也要喝吗?” 武承嗣笑了,瞧见凤舞一副悠哉模样后,满脑子的烦恼竟消去了大半,笑道:“那好,给我也倒一杯吧。” 这里是为皇帝准备的禅房,就算皇帝不来,也会有人每天清理屋子,擦拭家具,准备茶水。 武承嗣接过凤舞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却意外的好喝。 武承嗣盘腿在地上坐下,道:“凤舞,你过来,我想和你谈论一下案情。” 凤舞点了点头,来到他身前,跪坐在地。 武承嗣指着蔡阳,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凤舞点了点头。 “是谁?” “十锦缎的东家,蔡阳。” “还是一个神秘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幕后之人,很可能是萧家或者薛家。”武承嗣补充道。 凤舞又点了点头。 武承嗣叹道:“可以说一切都是从这个人开始,我们先假定他是萧家的人。杨铉发现此人找过韩王和越王,贿赂他们支持辽东之战,这说明萧家有意促成辽东之战。” 凤舞点头。 “根据张柬之提供的情报,萧家和韦家、薛家暗中勾结,做下一件大事,那件大事应该就是盗取国库的钱财。” 凤舞又点头。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他们盗取了国库,又支持辽东之战,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凤舞忽然道:“我以前偷吃过一次食物后,就总忍不住想偷吃第二次。” 武承嗣心中一动,道:“你是说他们想利用辽东之战盗取军饷?” 凤舞点头。 武承嗣想了一会,摇头道:“不会,姑母调查过辽东之战,并没有问题。我在行军打仗时,也并未发现有人克扣军粮。” 凤舞不说话了,难得发表一次意见,还被人否决掉了。 武承嗣自顾沉吟道:“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他们很可能是担心国库的钱少了那么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才推动战争。到时候别人就会以为钱都用在打仗上了。” 凤舞连连点头。 武承嗣又道:“萧楷发现我们调查蔡阳,便决定杀蔡阳灭口,不过蔡阳很机警,提前跑路了。” 顿了一下,皱眉道:“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蔡阳明明处于被追杀的境况,为何还要杀死那名和尚和工匠!” 凤舞问:“那和尚在寺里做什么?” “我让人调查过,是个很普通的和尚,负责清扫禅房的灰尘。” 凤舞瞥了地上的蔡阳一眼,道:“他会不会装成庄稼人,躲在寺庙附近,然后被那和尚和工匠发现了身份,这才杀死他们?” 武承嗣摇了摇头,道:“如果他真被发现身份,当时就会杀人灭口,不会等这么久——” 忽然,目光一闪,道:“等会,记得十锦缎的大掌柜说过,蔡阳躲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窝点,这个窝点应该就是大慈恩寺附近。” 凤舞歪了歪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武承嗣双眼发着光,道:“既然是窝点,那就一定经过特别挑选。而且为了方便他隐藏行迹,他一定会在大慈恩寺内,安排一个和尚照应自己。” 凤舞愣了愣,道:“你是说寺中有和尚是蔡阳手下?” “一定是这样。”武承嗣站起身,推开大门,向窥基道:“大师,你立刻去将寺中所有人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到这里来。” 窥基迟疑道:“周王殿下,我师傅……” “玄奘大师可以不用来。” 窥基松了口气,应诺离去。 不久,除玄奘外的所有人都集中到禅房外面,武承嗣让这些人一一进禅房辨认死者,然后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当第四批和尚入内时,一名年轻的小和尚叫道:“啊,我见过这个人,他曾到寺里来卖柴!” 武承嗣急道:“接待他的和尚是谁?” “是弘安师叔!” 武承嗣立刻向窥基吩咐道:“去将弘安大师带进来。” 窥基领命出去了,进来时脸色有些苍白,道:“殿下,弘安师弟不在外面,我已经派弟子去找他了。” 武承嗣怔怔半晌,叹了口气。 弘安应该也死了。 那三家很可能也猜出蔡阳在寺中有手下照应,既然连蔡阳也杀了,自然不会放过弘安。 在蔡阳这个方向上,所有的证据全部断绝,接下来只能看诸葛南、聂子云能不能根据尸体和现场,发现更多线索了。 目前几乎可以肯定,盗取国库的就是萧、韦、薛三家。但这靠的不过是推测,还没有任何证据。 不过武承嗣也并非拿他们毫无办法,蔡阳的线索虽断了,但还有那些与韦家关系密切的皇商。 他们中应该有人和蔡阳一样,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过了许久,魏东福终于带着皇帝的旨意过来了,李治有旨,坐禅比试继续进行。 武承嗣早有心理准备,倒也并不如何失望。 这次虽然萧楷赢了一阵,但他也暴露了自己,既然知道窃取国库就是他们三家,迟早能查出他们的罪证。 武承嗣考虑之后,离开了大慈恩寺。 离开之前,他交代聂子云,替他盯着大慈恩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什么特殊情况,立即来报。 他不想继续耗在大慈恩寺了,与其追查他们又在弄什么阴谋,不如直捣黄龙,取得他们盗国库的罪证。 第366章 暴怒的武媚 武承嗣先去了趟金吾卫署,传下军令,让金吾卫盯着三家,防止他们将财物转移出城。 接着,他来到太平公主府,无需通报,直接便来到大堂外。 忽听“哐当”一声,屋内响起瓷器砸碎在地的声音。 太平公主威严的声音跟着响起。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盯不住!” 武承嗣微微一惊,跨过门槛,只见两名侍卫跪伏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太平公主还要继续斥责,身边的知礼拉了她一下,低声道:“殿下,王爷来了。” 太平公主抬头一看,猛的站起身,脸上飞上一抹红霞,呐呐道:“二、二表兄,你怎么来了?” 武承嗣沉声道:“太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太平公主低着头,扁着嘴道: “你让我盯的那些皇商全部盯丢了,我派人搜捕过,却找不到半点行迹,很可能都离开长安城了。” 武承嗣怔怔不语,对方的动作竟又比他快上一步。 他站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太平公主绞着手指,颇为不安。 忽然,武承嗣转身便朝门外走了,太平公主急忙追了出来,喊道:“二表兄,我会尽快派人出城将那些皇商抓回来,你不要生气啦,好不好。” 武承嗣转头道:“不用去找他们了,既然那三家将他们送出长安,就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什么三家?”太平公主一愣。 武承嗣道:“等会路上和你说。” 太平公主仔细打量他表情,见他并没有生气,嘻嘻一笑,小跑着跟在他身边,问:“二表兄,咱们这是要去哪?” “刑部!” 前往刑部的路上,武承嗣将张柬之提供的消息告诉了太平公主。 “这么说来,盗取国库的就是韦家、薛家和萧家了?”太平公主眼眸中充满诧异。 “十有八九,现在就缺少证据。” 太平公主沉默半晌,叹道:“看来城阳姑姑也牵扯进此事了。” 武承嗣没有否认,从张柬之的话来看,城阳公主不可能置身事外。 隔了好一会,太平公主方再次开口:“那我们去刑部做什么?” 武承嗣缓缓道:“十年前,他们三家结盟盗取国库,一点线索痕迹都不留,这中间一定有一个复杂的阴谋。” “嗯,然后呢?” “要执行这个阴谋,很可能会出现一些特别的案件,根据这些案件,也许能知道他们盗取国库的方式!” 太平公主吃惊道:“可都过去十年了,就算发现可疑案件,也很难调查吧?” 武承嗣沉声道:“是的,虽然调查困难,但也值得一试,另外,除了刑部外,吏部也要调查。” “吏部?” “是的,只要是十年前发生在长安城内的特殊事件,我们都不能放过!”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自告奋勇去吏部调查,武承嗣则前往刑部。 接下来两日,武承嗣一直在刑部翻阅档案,与此同时,大慈恩寺的坐禅比试,也迎来了尾声。 这日中午,武承嗣正在吏部查看卷宗时,聂子云忽然找了过来,说道:“殿下,坐禅比试分出胜负了。” 武承嗣站在一排木架前,手上翻阅着一本卷宗,头也不抬道:“谁赢了?” 聂子云道:“玄奘大师获胜。” “寺中后来又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没有?” “并无特别事情发生。” “宋国公一直在那里吗?” “是的,听说他晚上都歇在寺中。” 武承嗣眉头一皱,抬头又问:“你再仔细想想,寺中真的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吗?尤其是与坐禅有关的事!” 聂子云见武承嗣表情郑重,想了一想,答道:“倒是有件小事。” “何事?” “吐蕃喇嘛将佛像抬出来时,佛像头顶多了个拳头大小的洞。大慈恩寺的和尚们因为赢了,并没有多追究。” 武承嗣愣了愣,佛像头顶怎么会突然多个洞? 莫非喇嘛们在佛像中藏了食物?可既然如此,他们怎么还输了?” 武承嗣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眼下重心已不在大慈恩寺,便没有多想,又问:“蔡阳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已找到蔡阳住处,在寺庙后山附近的一间木屋。那座木屋就是他被杀地点,屋下有一个密室,里面储存了大量饮水和食物。” “还有没有别的?” 聂子云低下头,道:“凶手下手很干净,还处理过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武承嗣有些失望,摆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武承嗣从卷宗室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一路出了皇城,在城门口等了会,太平公主也出来了。 她和武承嗣一样,在吏部查阅了一天,一双眸子就像熬过夜一样,充斥着血丝。 两人上了太平公主的马车,太平公主慵懒的躺在榻上,问道:“二表兄,你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武承嗣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我也是。” 太平公主坐起身,揉着肩膀,忿忿道:“二表兄,如果咱们无法从卷宗里得到线索的话,是不是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武承嗣沉默半晌,微笑道:“当然不会,既然锁定他们了,咱们只需一个办法一个办法的试,迟早能查出他们罪证。” 太平公主恨恨道: “真是奇怪了,他们做下这么大的事来,竟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这几天一直派人盯着他们三家,还派人盯着殿中省,却一点发现也没有。” 武承嗣躺在榻上,叹了口气道: “根据我的猜测,他们应该是从十年前开始盗取国库,现在已经停手,所以才难以调查。” 太平公主道:“若真是如此,事隔好几年,线索早就被他们都处理掉了,这种案子还怎么查啊。” 武承嗣闷声不语。 太平公主忽然将鞋袜脱了,将脚搭在武承嗣腿上,嘻嘻笑道:“二表兄,人家站了一天,脚有点酸,你帮我揉揉吧。” 武承嗣坐直了身,低头看去,只见太平公主一双雪足白如凝脂,十根脚趾如同珍珠般晶莹圆润,仿佛一块羊脂美玉。 太平公主见武承嗣一直盯着她脚看,却没有反应,脚趾微微蜷缩,羞道:“快点呀!” 武承嗣急忙收回目光,定了定神,伸手握住她的足背,触手之处,说不出的细腻柔滑,轻轻揉捏起来。 太平公主弓身支着脑袋,轻轻说道道:“二表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武承嗣抬起头,道:“啊!什么问题?” “你说那个组织的人不是萧家就是薛家,和韦家是一伙的,是不是?” “嗯。” “那杀晏耀升的应该不会是他们,对不对?” 武承嗣目光一凝,道:“你是想问,到底是谁杀了晏耀升?” “对呀。” 武承嗣沉默半晌,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现在来看,杀晏耀升的凶手和那三家并非一路,甚至可能是他们仇人。” 太平公主吃惊道:“仇人?” “你想想看,他杀晏耀升的地点就在密库旁边,显然是为了让别人发现密库,从而发现韦家财物!” 太平公主不住点头:“对啊,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武承嗣正要继续说话,蓦然间,脑中光芒一闪,一拍大腿道:“啊,对了!吐蕃驻京署!” 太平公主的脚就在他腿上,这一拍,恰好拍在太平公主小腿上。 只听一声脆响,太平公主“哎哟”一声,嗔道:“二表兄,你干嘛突然打我?” 武承嗣笑着给她揉了揉,目中闪着光,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找到吐蕃驻京署的?” “记得呀,你说那只黑猫突然跑去吐蕃驻京署,你才知道吐蕃人也参与到此事中来。” 武承嗣眯着眼道:“当时,我以为杀晏耀升的凶手是那三家的人,所以才认为那三家与吐蕃人有勾结。” 太平公主愣了愣,道:“啊!这么说,与吐蕃人勾结的是那名凶手?” 武承嗣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与吐蕃人勾结的确实是那三家,不过却是那名凶手有意将我们引到吐蕃驻京署。” 太平公主吃惊道:“你是说凶手发现他们与吐蕃人勾结,然后故意让黑猫带你过去,让你发现他们的关系?” “就是这样,若是我所料不错,杀晏耀升的凶手很可能与那三家有着深仇大恨,故而在暗中帮我们!” 太平公主皱着鼻子想了一会,道:“就算知道了这些,对咱们也没什么用处呀。” 武承嗣笑道:“不,用处非常大!你还记不记得,在韦家寿宴上,有个人瞧见晏耀升的尸体后,反应比别人都大!” “你是说萧家那名赘婿?” “不错,此人的反应绝不寻常,我怀疑他一开始就知道杀晏耀升的是谁!” 太平公主吃惊道:“你是说那名赘婿认识凶手?” 武承嗣点了点头,微笑道:“他们一定认识!从两人的关系中,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太平公主紧紧蹙着眉,握拳想了好一会,脸都憋红了,还是想不出来,只得摇了摇头。 武承嗣笑道:“你觉得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那位萧家姑爷是故意入赘萧家的?” 太平公主眼眸与武承嗣对视片刻,‘啊’的一声,叫道:“你怀疑他和凶手是一伙的?” 武承嗣目光灼灼道:“不止是他,我怀疑晏耀升也是故意入赘韦家,他们三个人都是一伙的!” 太平公主惊呼道:“那凶手为何要杀晏耀升?” 武承嗣眯着眼道:“你还记得晏耀升死前的表情吗?” “他好像很悲伤。啊,我明白了,他和凶手是一伙的,因为没想到凶手会杀他,所以才悲伤!二表兄,你是怎么想到的!” 武承嗣悠悠道:“若是我推论不错,这三人原本就是一个团伙。他们有两人分别入赘萧家和韦家,另一人混入薛家,就是为了对付这三家。” “可不知为什么,凶手竟将晏耀升给杀了,所以晏耀升才会那么悲伤,萧家赘婿才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太平公主拍手笑道:“毫无破绽!二表兄,咱们立刻去找孙浪吧,他一定握有萧家的罪证。” “孙浪是谁?” “就是萧家赘婿呀。” 武承嗣摇头道:“他潜入萧家应该就是为了拿罪证,既然他没有去衙门告发萧家,说明罪证并没有拿到。” 太平公主顿时大失所望,道:“那咱们知道这些不也完全没用吗?” 武承嗣想了想,道:“这样,你以开宴会的名义,将孙浪请到你府上。虽然他没有萧家的罪证,但也许知道萧、韦、薛家是怎么盗取国库的!” 太平公主点头答应一声。 二人到了公主府,太平公主立刻广发请帖,邀请城内的青年俊杰来府上开文酒之会。 她经常干这种事,倒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正当二人在公主府大堂等候孙浪时,一名婢女忽然走到知礼身边,向她说了什么。 知礼听完后,来到太平公主和武承嗣面前。 “公主殿下,王爷,刚刚宫中传来一个消息,说皇后殿下去了大慈恩寺。” 武承嗣愣了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太平公主奇道:“母后去那里做什么?” 知礼摇头道:“原因还不清楚。” 武承嗣猛的站起身,道:“太平,孙浪的事交给你了,我必须去一趟大慈恩寺。” 太平公主见他表情凝重,点头答应一声。 出了公主府,武承嗣带着亲卫策马向大慈恩寺飞奔。 来到大慈恩寺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 寺外围满了千牛卫,武承嗣上前后,众千牛卫齐齐拱手见礼。 武承嗣问:“皇后殿下是否在此?” 官职最高的千牛卫上前一步,道:“回殿下,是的,皇后殿下刚到不久。” 武承嗣又问:“皇后殿下因何过来?” 千牛卫军官道:“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武承嗣没有再废话,大步进入寺庙。 在走廊上忽然碰到窥基,立刻问道:“窥基大师,皇后殿下为何突然造访?” 窥基行了一礼,苦笑道:“回周王殿下,皇后殿下命我等修建的佛像出现损坏,我等上报后,皇后殿下便驾临了本寺。” 后山佛像前,一袭明黄宫装的武媚静静望着自己用“脂粉钱”修建的大佛,心中充满了愤怒。 只见那座还在修建的佛像,从胸口往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几乎变成两半。 她整张脸如同罩上一层寒冰,冷若冰霜的说:“玄奘大师,本宫一再告诫你要好好修建这座佛像,这就是你给本宫的答复吗?” 玄奘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普光跪倒在地,嘶声道: “回皇后殿下,为了建这座佛像,我们请了长安城最好的石匠,几日前石匠工头死在寺中,那些石匠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疏忽,还请殿下恕罪!” 武媚冷冷道:“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吗?” 普光还要再说,玄奘伸手制止了他,双手合十道:“佛像损毁,贫僧责无旁贷,请皇后殿下降罪!” 武媚酥胸剧烈起伏了几下,森然道:“玄奘啊玄奘,本宫一向将你当做佛门中最值得信赖的人,你却教本宫好生失望!” 玄奘见武媚脸现杀机,又惊又惧。 他哪里知道,武媚修此大佛,是为了抬高佛教地位,压制李氏道教,从而在宗教上占据主动。 这也是她崇佛抑道计划的第一次尝试。 结果佛像损毁,就像冥冥中自有天意,在无声的警告着她。 武媚又是愤怒、又是惊惧,满腔怒意实无以复加。 好半晌后,她才平复心情,冷冰冰道:“传旨,立刻调查佛像损毁原因。若真是石匠玩忽职守,对佛不敬,一律在佛像前处死!” 众石匠都惊呆了,大声喊冤。 玄奘急忙道:“皇后殿下,还请您饶过他们一命吧!” 武媚凤眉一竖,语调森森道:“玄奘,你还敢为他们求情,真当本宫不敢杀你吗?” 面对武媚的凛然威势,就算玄奘也不敢再开口了。 这位皇后殿下可是踩着无数的尸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狠辣果决,天下谁人不知? 诸葛南和聂子云对视一眼,两人虽然也想求情,但瞧见玄奘求情都没用,两人更不敢触怒皇后。 石匠中,薛讷呆若木鸡,他感觉自己被霉运抱身,连当个最普通的石匠,都能惹来杀身之祸。 “本宫就在寺中等候调查结果。” 眼瞧着武皇后转身离去,薛讷求生欲暴涨,撕心裂肺的喊道:“皇后殿下,薛讷有下情禀告!” 他的声音突破了其他石匠嘈杂的求饶声,传到了武媚耳朵里。 然而,武媚并没有回头,渐渐远去。 正当薛讷绝望时,只见远处又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武承嗣。薛讷浑身一松,坐倒在地,心脏兀自猛跳。 武媚停住了脚步,冷言道:“你怎么也来了?”她心情恶劣,面对武承嗣时,也没有平日的好言语。 武承嗣拱手道:“大慈恩寺最近发生两起命案,侄儿一直在着手调查。” 武媚点了点下巴,径自带着人从武承嗣旁边经过。 武承嗣来到佛像前,望着裂开的大佛,表情凝重。 诸葛南和聂子云都走了过来,诸葛南抓了抓头,道:“殿下,这佛像突然就裂开了,真是怪的很。” 武承嗣沉默不语。 只要是大慈恩寺发生的怪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韦薛三家,这件事一定是他们干的! 问题是,他们是如何将大佛毁坏? 又为何要将大佛毁坏? 第367章 营救武媚 正当武承嗣默默思索时,诸葛南忽然道: “殿下,皇后殿下刚才发了很大脾气,还说下旨要杀死这些石匠。” 武承嗣向石匠看去,很快便看到了薛讷,向他招了招手。 薛讷急忙走了过来,看守石匠的千牛卫见武承嗣招手,便没有阻拦,放他出来了。 不等武承嗣开口,薛讷便急忙说:“殿下,佛像损毁之事与我等石匠无干,我怀疑是寺里的和尚干的!” 普光愣了一下,大怒:“你这鸟人,我师傅一直为你们求情,你却倒打一耙,以怨报德!” 薛讷瞪眼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佟头死之前便说过,这些和尚在佛像上捣鬼,将来出了问题,一定是他们的原因。” 普光怒道:“一派胡言,师傅,我看咱们别给他们求情了,就让皇后殿下处死这帮忘恩负义的混蛋吧!” 玄奘神情黯然,一言不发。 薛讷并不理他,凝视着武承嗣,道:“殿下,薛讷所言具是实情,还请殿下为我等石匠做主!” 武承嗣沉吟片刻,道:“你将当时详细情况说一下。” 薛讷点了点头,将当时跟着佟安进入后山,然后碰到一名和尚上前责难的事说了。 他记忆极佳,将佟安与那和尚的对话都完整复述了一遍。 武承嗣脸色微变,道:“你说那和尚叫弘安?” “对,就是这名字。” 普光失声道:“怎么又是弘安。” 蔡阳死后,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便有人指出弘安和尚与蔡阳暗中接触,只可惜当时弘安已经失踪。 武承嗣心潮起伏,弘安做下这种事,必定是受蔡阳指使! 难怪蔡阳要买凶杀死佟安,一定是弘安做手脚时被佟安发现,这才杀人灭口! 武承嗣抬头望着分成两半的佛像,浑身忽然一阵战栗,脑中产生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向玄奘大师问:“大师,皇后殿下安顿在何处?” 玄奘怔了怔,道:“原本应该安顿在上宝殿,不过那里刚发生命案,故而安顿在光明禅房。” 普光解释道:“就是师傅与那群喇嘛坐禅比试的那排禅房中,最左边一间!那里是除上宝殿外,寺中最好的禅房。” 一瞬之间,武承嗣脑海中许多事情终于连了起来,也终于明白对方的目的。 这所有的布置,都是冲着武媚来的。 他浑身一片冰冷,额头冷汗涔涔,朝着禅房所在方向发足狂奔,心中呐喊:“武媚,女皇殿下!你可不能死啊!” 来到门外,只见整排禅房都被千牛卫团团包围,护卫的滴水不漏,隔了好远,便设有哨卡。 武承嗣从千牛卫中穿过,飞奔来到武媚禅房之外。 一名宫女正要进去禀报,武承嗣早已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是谁敢如此放肆!”武媚威严的厉喝声从屋中响起。 谢瑶环和上官婉儿从禅房里间走出,脸上都带着怒意。 瞧见来者是武承嗣后,谢瑶环皱了皱眉道:“周王殿下,您为何擅自闯了进来?” 上官婉儿则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奇。 武承嗣一言不发,推开两人,快步闯入内室,只见武媚正匆匆忙忙将一间外衣披上,满脸带着煞气。 “武承嗣,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她处理了一天政务,又急忙奔到大慈恩寺,刚才又发了通脾气,疲倦已极。便脱了衣服,想在禅房内小睡片刻。 哪料得到,有人竟敢擅闯进来。 武承嗣瞧见她安然无恙,长松了口气,转过身,却没有立刻出去。 “姑母,您赶紧穿好衣服,侄儿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 说完这句话,才出了通室,向谢瑶环和上官婉儿道:“你二人立刻进去,保护好姑母!” 上官婉儿毫不犹豫的便听命进去了,谢瑶环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也终于进去了。 武承嗣目光在屋子里四处扫了一眼,向凤舞低声吩咐了一句。 凤舞点了点下巴,快步离开了屋子。 过了一会,武媚穿好衣服出来了,脸上尚带着怒容。 武承嗣却笑了:“姑母,您今天差点吓死侄儿了。” 武媚没好气道:“是本宫差点被你吓死了!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擅自闯入本宫寝房!” 武承嗣郑重道:“姑母,您立刻叫些侍卫进来。” 武媚虽不明所以,但一向信任武承嗣,依言照办了。 不仅侍卫们进来了,武承嗣还让门外的玄奘大师、聂子云、诸葛南等人都进来了。 他用力踩了踩脚下地面,冷笑道:“这座屋子里一定有条暗道,你等立刻将它找出来!” 诸葛南大声道:“是。”当先在屋子里搜索,聂子云和其他侍卫也紧随其后。 玄奘惊愕道:“周王殿下,这排禅房是贫僧亲自督建,绝没有暗道,请您明察。” 武承嗣负着双手,没有理他。 武媚何等聪慧,立刻明白武承嗣突然闯入的原因。脸上阵青阵白,望着玄奘的视线中,杀机将要溢出。 诸葛南忽然大叫一声:“找到了!” 只见他蹲在屋角,正用一根铁棍撬着一块松动的地板,动作不可谓不快。 玄奘比武承嗣、武媚先一步来到诸葛南旁边。 只见诸葛南将地板撬开之后,下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不是暗道是什么? 武媚语调森然道:“玄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玄奘呆愣不语,武承嗣却道:“姑母,这密道并非大慈恩寺的和尚所挖。” 说着,转头向一名亲卫道: “你立刻去金吾卫署,传本王命令,让金吾卫封锁各城门,然后带一队金吾卫将吐蕃驻京署的人全部抓到此处!” 说完递过一块腰牌。 那亲卫接了腰牌,领命去了。 武媚冷冷的道:“承嗣,这件事莫非与吐蕃人有关?” 武承嗣道:“虽不是吐蕃人主谋,但他们从旁协助了此事。” 凝望着洞口,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暗道中藏着个人。” 诸葛南自告奋勇道:“殿下,我下去捉他。” 找侍卫要了火把,跳入洞中,密道十分狭窄,他只能匍匐前进。 武媚忽然道:“承嗣,这密道必定另有出口。” 武承嗣微笑道:“侄儿早已让人堵在另一边入口了。” 武媚点点头,瞥了玄奘一眼,冷言道:“你这主持当的可真称职,让人在寺中挖了暗道竟毫不知情,哼!” 玄奘又是惭愧,又是疑惑,忍不住道: “周王殿下,我们寺中日夜都有僧侣巡视,开凿暗道必有响动,吐蕃人到底是如何挖的地道?” 武承嗣笑道:“你只要知道另一处地道的出口在哪,就明白了。”向武媚拱手道:“姑母,请随我来。” 说完当即向外走去,武媚紧随其后,其余众人纷纷跟上。 武承嗣出了门后,向右拐去,来到右手第二间禅房,方才停下。 大门早已被人推开,凤舞抱着双手,站在屋子中央。 “有人出来吗?”武承嗣问。 凤舞摇头。 大慈恩寺的众和尚等武媚进屋后,都跟了进来。 众僧皆惊愕不已,普光忍不住道:“周王殿下,这间禅房是吐蕃喇嘛与我师傅比试坐禅时用的禅房,莫非——” 说到这停了下来,因为接下来的话,他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实在说不出口! 便在这时,只听“咔哒”一声响,角落处一块石板被人推开。 一人从暗道下伸出头来,满脸尽是尘土,正是诸葛南。 他瞧见众人后喊道:“殿下,我抓到那人了。” 说完爬了起来,又从暗道中拉出一人,扔在地上,说:“只可惜已经死了,就死在地道口旁边。” 死者是名和尚。 普光惊呼道:“这不是弘安吗?” 武承嗣默默望着弘安的尸体,缓缓道:“玄奘大师,上宝殿的打扫差使,是否由他负责?” 玄奘愣了一愣,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脱口道: “不错!原本负责上宝殿的弘法出寺办事时被杀了,这差使便由弘安负责。” 武承嗣点了点头,目光转回弘安和尚身上。 “他应该在地下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本想从这边出口逃离,后来猜到出口必定也被堵住,便选择了自杀。” 武媚只觉浑身发冷。 这和尚一直躲在地下,武承嗣来之前,很可能就在她房间那块活动的石板下,等待着最好的机会,扑出来刺杀她! 她一生经历过无数刺杀,这一次却最为凶险,若不是武承嗣及时赶到,她很可能凶多吉少。 她瞥眼看了武承嗣一眼,温言道:“承嗣,这次多亏有你了。” 武承嗣摸了摸鼻梁,有些后怕的说: “姑母,这次的事确实惊险,侄儿也是得知您来了大慈恩寺,才明白他们是要刺杀您。刚才无礼闯入您屋中,还请您不要见怪。” 武媚拍了拍他的手臂,微笑道:“我早就该想到,你行事向有分寸,如此行事必然有因,我怎会怪你。” 顿了一顿,表情变得严厉:“你刚才说吐蕃人只是从犯,那么谋刺本宫的主犯是谁?” 武承嗣附耳道:“姑母,这事与国库之事有关。” 武媚凤眸一凝,淡淡道:“这么说来,你已经查出是谁盗的了?”眸光中杀机四射。 武承嗣附耳道:“幕后之人已经查出,不过他们十分狡猾,侄儿还缺少证据。” 武媚沉默了一会,觉得这事不便在这里谈论,换了个话题道: “刚才大慈恩寺的和尚说,这间禅房是吐蕃喇嘛坐禅时所用禅房,莫非他们真是在坐禅时,挖的密道?” “正是如此。” 众人脸上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玄奘愕然道:“周王殿下,这……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武承嗣目光四顾,道:“你们不觉得吐蕃人这次坐禅比试时,很多行为都特别古怪吗?” 聂子云最先反应过来,道:“他们在坐禅时一直大声念经,从无间断,就是为了掩盖挖掘时的声响!” 窥基道:“可就算没有声响,要挖地道须有工具才行,禅房中没有任何工具,那喇嘛进去时我们也仔细检查过,他身上未有任何东西!” 武承嗣道:“你们忘记那座佛像了吗?” “什么佛像?”武媚问。 武承嗣解释道:“吐蕃喇嘛们比试前,要求抬一座佛像进去,说对着佛像能坐禅更久。” 武媚点了点头。 普光小声道:“周王殿下,您的意思是他们将工具藏在佛像里?” 窥基忽然一怔,道:“他们出来时,佛像头顶确实开了个洞。” 转念一想,又道:“可那个洞那么小,就算佛像肚子里藏了工具,也无法取出呀?” 玄奘忽然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贫僧明白了,他们使用的工具是佛像手上的芭蕉扇。” “芭蕉扇?”众和尚都有些惊愕。 玄奘苦笑道:“那扇子我检查过,是用钢铁所铸,只可叹我当时没有多想!” 普光怒道:“那些可恶的喇嘛,原来是为了将工具带进去才要求搬佛像,他们在佛像前捣阴谋,就不怕佛祖惩罚吗?” 武承嗣淡淡道:“他们搬佛像可不仅是为了带工具进去。” 玄奘道:“还请殿下为我等解惑。” 武承嗣道:“挖掘暗道必然会挖出大量沙石,他们需得找个东西装这些沙石,方才不至露馅。” 窥基低声道:“原来佛像顶端的那个洞是为了将沙石装进去,他们果然将每一步都考虑到了。” 诸葛南望了望自己身上的泥土,忽然道:“殿下,不对啊,如果那喇嘛真的挖了地道,身上必定很脏,出来时难道没人发现吗?” 聂子云沉声道:“那和尚一定是脱了衣服挖的,挖完后再穿上衣服。” “那脸上呢,脸上总会脏兮兮的吧。” 诸葛南将自己变脏的脸凑到他面前,好让他看个清楚。 窥基苦笑道:“那喇嘛进去之前脸上就布满污浊,因西域有一种苦行僧,所以我们都没有怀疑。” 武媚听到这,不仅将地道的事听明白了,还联想到更多,冷冷的道: “想必那座佛像也是他们损毁,就是为了引本宫来大慈恩寺!” 武承嗣道:“姑母,在佛像上做手脚的并非他们,而是一名叫蔡阳的商人,这件事颇为复杂,侄儿一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这,转头向其他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本王有些话要与皇后殿下单独商议。” 众人纷纷告退,将尸体也抬了出去,门外由谢瑶环和上官婉儿守着。 等室内只剩武承嗣和武媚两人时,武承嗣一字一句道: “姑母,盗取国库的主谋,就是京兆韦家、兰陵萧家和河东薛家,策划这起刺杀计划的主谋也是他们!” 武媚脸色微变,沉默许久后,说:“这件事咱们别在这里说,你随本宫回宫。” 说完与武承嗣一起出了禅房,离开了大慈恩寺。 武媚乘坐凤撵,武承嗣骑马随行在侧,两人一同向大明宫返回。 穿过丹凤门,绕过含元殿和宣政殿,终于回到了紫宸殿。 武媚带着武承嗣径直进入寝殿,屏退下人,说道:“你刚才说幕后之人是韦家、萧家和薛家?” 武承嗣点头道:“是。” “既然薛家也在其中,想必那位薛贤妃也是知道的吧。”武媚语调阴冷。 武承嗣默默点头,对方刺杀武媚的原因,恐怕也有宫斗的原因在里面。 武媚很快调整好情绪,淡淡道:“你刚才说在佛像上做手脚的人叫蔡阳,他又是什么人?” “此人原属一个组织,那个组织幕后之人应该是萧家。因侄儿派人调查过蔡阳,他们便决定杀人灭口,不过被蔡阳逃走了。” 武媚想了一会,皱眉道:“既然如此,蔡阳为何要毁坏佛像?”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蔡阳的行为一直令我非常困扰,直到佛像损毁后,我才明白了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 武承嗣走了两步,道:“我让人调查过,自从蔡阳躲起来后,他的家人也都失踪了,我若猜的不错,他的家人都被萧家他们杀了。” “你的意思是,他想复仇?” 武承嗣对武媚反应之迅速,暗暗称赞,点头道: “是的,蔡阳被追杀后,一直躲在大慈恩寺附近。得知亲人被杀后,他心有不甘,打算向三家报复。”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斗得过三个世家大族,便想将您引到大慈恩寺,将萧家他们盗取国库的事告诉您!” 武媚挑眉道:“就算本宫来了大慈恩寺,他也未必见得到本宫。” 武承嗣笑道:“他自然有他的办法,姑母,您原本应该住在寺中的上宝殿,对吗?” 武媚凤眸微闪,道:“本宫听说上宝殿中出了一起命案,故而他们才让本宫歇在另一个禅房。” 武承嗣道:“姑母,发生在上宝殿中的命案,死者就是蔡阳。” “本宫还是不明白,蔡阳和萧韦薛三家在这件事中到底是什么关系!” 武承嗣道:“最开始蔡阳躲在大慈恩寺,利用佛像损毁,将您引来这里。 然后杀死上宝殿原本的执事和尚,新的执事和尚是他手下,那名和尚便有机会接触到您。” “那和尚只需将蔡阳写的一封信放在桌子上,里面记载国库被窃之事,那么您看见后,一定会宣见蔡阳。” 武媚颔首道:“嗯,果如你所说,本宫应该会见他。”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蔡阳手下那名和尚背叛了他,将他的下落和计划都告诉了萧韦薛三家!” “就是死在暗道中那名和尚吗?” “就是此人,那三家知道蔡阳的计划后,从这个计划中看到刺杀您的机会,便暗中帮助蔡阳施展计划。” “期间有一名匠人发现弘安在佛像上捣鬼,蔡阳便想买凶杀了那名匠人,侄儿得知后,让大理寺阻止了。 结果那名匠人还是死了,当时侄儿就十分纳闷,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别人。” 武媚点点下巴,问:“那吐蕃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三家发现了大慈恩寺中的喇嘛,觉得可以利用他们来刺杀您,便主动找上吐蕃人,让他们帮忙完成刺杀计划。 这件事对吐蕃国有利,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再杀死蔡阳,损毁佛像,弘安和尚提前躲到暗道之中。等您来到大慈恩寺后,在查明佛像损毁原因前,必定会进禅房歇息,他再伺机刺杀您!” 武媚怔了好一会,道:“原来是这样。” 第368章 李治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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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汹汹而来的长公主 但听马蹄声响,远处忽然来了一队马队,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昂首阔步,走到顾枫面前。 那人神宇辉杰,高标朗秀,端的也是位美男子。然而与顾枫站在一起,便如同辉月旁的星辰,较之黯淡不少。 张构正疑惑这人身份,便听周兴笑眯眯道:“想不到他也来了。” 张构忙问:“周兄,此人是谁?” 周兴道:“他叫薛绍,是河东薛家的人,城阳公主之子。” 场中,薛绍负着双手,凝视着顾枫,一字字道:“亏我还将你当做知己,没想到你一直在骗我。” 顾枫目中带着讥讽之色,道:“少爷是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知己吗?” 薛绍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跟我回去吧,也许我还能求二叔饶你一条性命。” 顾枫笑容不减,道:“只怕在下离开此处十丈远,就会命丧黄泉。” 周围之人听到二人对答,都露出疑惑神色,周兴更是双眼发光,向前靠近了几步。 薛绍四顾瞟了一眼,心知若是强行带走顾枫,必有人阻拦。 正为难之际,忽听一道美妙悦耳的声音传来:“你们在本宫府门外做什么?” 循声一望,只见太平公主不知何时来到门边。 她穿着一袭云锦宫装,外披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手握圆扇,一双妙目望向众人。 瞧见公主表妹,薛绍内心急跳了几下。 他对太平公主颇有爱慕之心,然随即想起眼前大事,忙挥去杂念,正要回话时,却有人先开口了。 顾枫露出一个阳光般和熙的笑容,拱手道:“在下顾枫,特来参加公主殿下举办的文酒之会。” “公主殿下,薛绍也是来参加文酒之会的。” 薛绍虽是太平公主表兄,但爵位很低,不敢以表兄自居。 太平公主奇道:“既然都是来参加文酒之会,为何不入府?” 周兴朗声道:“公主殿下,这位顾公子正在和其他才子们切磋学问呢。” 顾枫一直凝望着太平公主,脸上笑容足以让大多数女子沉醉其中。 然而,太平公主目光只轻轻扫了他一眼,便挪到他处,令他微微吃惊。 “公主殿下,在下不自量力,想替您筛选一下参会的人物,这才与各位兄台切磋一番。”顾枫高声道。 太平公主目光又向他看了一眼,然而很快又挪开,忽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张构,你也来了吗?身体好些了吗?” 张构喜出望外,急忙挤出人群,大声道:“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在下伤势已好的差不多了!”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四顾,转了一圈,蹙眉道:“本宫记得还请了孙县男,他还没到吗?” 听到“孙县男”三字,顾枫脸色一变,急问道:“殿下莫非找孙男爷有什么事吗?” 太平公主斜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段之涯抢着出列,道:“回公主殿下,孙男爷也许过会就到。” 太平公主螓首微点,道:“外面风这么大,你们都进来吧。等人到齐了,咱们再开酒会!” 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街头方向。 如今还没来的才子只剩孙浪一人,周兴最擅察言观色,立即道:“殿下,不如在下去催一下孙男爷,以免他忘了时辰。” 太平公主面露喜色,微笑道:“甚好!你快去吧。” 段之涯等收到请帖的人都觉奇怪。 无论是谁,接到太平公主的请帖,谁还不是欣喜若狂,怎会忘了时间? 听说孙县男在萧府中没有地位,莫非是萧家大小姐不让他来赴会? 张构等几名没有请帖的人却未有想这么多。 他们都是来碰运气,哪想真能参加文酒之会,心中被喜悦填满,也就不在意别的事了。 众人跟着太平公主来到大堂,里面早已置备好宴席。 分宾主落坐后,众才子纷纷将近来所做诗词拿出来,供太平公主品鉴。 然而,一圈品鉴下来,众人都发现太平公主兴致不高,话语极少。 顾枫忽然站起身,拱手道:“公主殿下,在最近作得一首名为“咏萤”的诗,还望殿下品鉴。” 太平公主心不在焉道:“好啊。” 顾枫来到厅堂中间,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吟道: “的历流光小,飘飖弱翅轻。 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 众才子虽对顾枫颇有不满,然闻听此诗,皆忍不住大声叫好! 这首诗契合了众人心思,他们对太平公主的酒会趋之若鹜,除了因公主殿下美艳动人外,更希望得到赏识。 然而,才子们虽叫好一片,顾枫心中却直往下沉。 这首“咏萤”并没有获得太平公主称赞,她支着下巴,目光仍旧望着大门方向。 众才子都担心无法取悦公主殿下,让她觉得无聊,离席而去,都更加卖力的表现自己! 这次他们不再论诗词,而是品论朝中大事。 段之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朗声道: “公主殿下,诸位!在下听说吐蕃喇嘛不自量力,挑战大慈恩寺的高僧,落败而归,这对我朝来说是一个良机!” “什么良机?”太平公主眸光终于被吸引过来。 段之涯精神一振,大声道:“咱们可以趁此良机,挥师西南,一举击败吐蕃人!让他们为侵犯安西四镇付出代价!” 众才子大声叫好,太平公主却又将目光转向门外,仿佛对这个议题不感兴趣。 段之涯顿时说不下去了。 一名葛衫书生从位子上起身,走到中间,拱了拱手,扬声道: “说起朝中近来大事,就不能不提平国公府被封之事,在下以为薛大将军屡立战功,仅因沛王之事被削去爵位,实为可惜!” 众人都吃了一惊,薛仁贵的事是东宫亲自操办,此人竟敢在这里议论此事,胆量不可谓不大。 太平公主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又探了过来,微笑道:“本宫也以为有些可惜。” 她都发话了,众人胆子顿时大了不少,纷纷出言为薛仁贵抱不平。 然而他们只提薛仁贵,绝口不提东宫,显然还是不愿说出对东宫不利的言语。 毕竟东宫迟早坐上帝位,届时,倘若有人将今日言辞扒出来,那就大大不妙了! 张构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只默默倾听,不敢妄语。 然而,听得多了,他发觉这些才子们的见识也不过如此,对己多了些自信。 目光游弋间,他忽然注意到顾枫。 自从刚才的诗词没有获得太平公主赏识,他便低着头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离他不远处的薛绍则紧紧盯着他,目中闪着冷光。 就在这时,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众人立刻都闭上了嘴。转头看去,发现有人正向大门走来。 来的是周兴。 “公主殿下,听萧家家丁说,孙男爷得了急病,恐怕来不了了!” 太平公主脸色微变,怅然若失的坐回位子。 众人皆心想:“莫非公主殿下看上了孙县男不成?”心中充满艳羡之情。 忽然间,只听一声大笑声在厅内炸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枫仰头大笑。 薛绍见顾枫神色癫狂,恐怕即要将他爹的事抖出来,急道:“顾枫,你别胡说,现在跟我回去,还有转机!” 顾枫止住笑声,冷冷道:“你们也知道怕了?” 薛绍又惊又怒,知道顾枫已打算不顾一切的开口了,不再多言,离席飞快奔去。 段之涯本来正要问二人在说什么,瞧见薛绍行为后,哼了一声,道: “薛县子好生无礼,竟不和公主殿下打一声招呼就走!” 太平公主似乎还在为孙浪得了“急病”而失落,既没有在意薛绍不告而别,也没有在意顾枫的忽然大笑。 葛衣书生怒道:“顾枫,在公主殿 张构也觉得顾枫和薛绍二人,言行对公主有些无礼,正要出声斥责。 忽然间,他瞳孔倏地睁大,只见顾枫双眼之间,竟流淌着两行热泪。 众人都吃惊的望着他,实在不知他为何突然淌泪。 顾枫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可知国家最大的隐患在何处吗?” 他虽然是在提问,却不等别人回答,紧接着便说:“世家贵族便是国家最大隐患!也是天下最大毒瘤!” 周围人脸色都变了,敢如此当众不留情面的抨击世家贵族,这人难道不要命了吗? 周兴心思活络,立即想到:“听说当年顾玉章死的很惨,莫非这中间有什么隐情?” 顾枫没有理会众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也终于抬起头,凝望着他,眸光充满威严,却没有说话。 顾枫惨笑一声,道:“连公主殿下也不敢向在下多问一句吗?” 太平公主秀眉紧蹙,依然不答。 便在这时,一名公主府执事急步来到大厅,急切道:“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带着人闯进来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惊,旋即醒悟,望着顾枫道:“是冲着你来的吗?” 顾枫点了点头,嘴唇发白。 厅中其他人也都暗暗吃惊。 城阳长公主竟然强闯太平公主府,这绝对不正常,众人都隐隐感觉卷入到什么事件之中。 密集的脚步声忽然在门外响起,片刻之间,城阳长公主便带着一队随从闯入大厅。 太平公主府的侍卫也跟着进来了,却只能跟在两旁,不敢阻挡这位长公主去路。 太平公主坐直了身,微笑道:“姑姑,您要来我府上,还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城阳公主身姿依然妖娆妩媚,只不过脸上表情却冷若冰霜。 她瞥了顾枫一眼,淡淡道:“太平,这人是薛府的一个家奴,因犯了事叛逃出府,本宫要将他带回去。” 顿了一下,语气略有缓和,说:“今日之事算姑姑欠你一个人情,改日姑姑亲自过府向你赔罪,你看如何?” 顾枫紧紧盯着太平公主的红唇,身躯微微发颤,他的性命就掌握在太平公主一唇之间。 “顾枫,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太平公主道。 顾枫心中百念丛生,他想说的事情太多了,全都是惊天大秘! 然而很多秘密,他都没有任何证据,若是冒然说出,很难取信太平公主。 本来他父亲顾玉章受冤而死的事,有一份证据能指认薛家,然而那份证据却在孙浪手中。 随着孙浪的死,只怕东西也落到萧家人手中了。 他这次来到公主府,是打算赢得太平公主青睐,托庇在公主府。 再选择适当时机,将秘密向她说出,依靠她的力量来复仇。 只可惜太平公主毕竟是天之骄女,他并未能引起对方兴趣,薛、韦、萧三家的动作也实在太快,太狠! “既然你不说,那本宫只好将你交给姑姑了。” 太平公主的话似乎在给他判死刑。 顾枫惊慌不已,再顾不得其他,嘶声道:“不!我有话要说。公主殿下,我父亲顾玉章是被人陷害至死,请公主殿下为草民做主!” 太平公主皱眉不语。 她本盼着顾枫与国库之案有关,这才引得城阳公主不顾一切闯来要人,故而出言引他开口。 哪知却只是来为父申冤的。 她不愿为了一件普通案子与城阳公主翻脸结仇,挥手道:“姑姑,您把此人带走吧。” 顾枫惊惧不已,嘶声道:“公主殿下,他们之所以陷害我父亲,是为了盗取……” “闭嘴!”城阳公主厉声道。 “是为了盗取国库!”顾枫不顾一切的喊道。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众人全都惊呆,从城阳公主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很可能与她有关,众人惊中还带着几分畏惧。 有时候,知道太多了,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城阳公主指着顾枫,厉声道:“来人,将他抓起来,割掉他的舌头!” “住手!” 太平公主一声冷喝,她府中侍卫立刻挡住了城阳公主手下。 “太平,你要为这样一个家奴,与姑姑为难吗?”城阳公主阴沉着脸道。 太平公主面色凝重。 既然顾枫真与国库之事有关,她自然要将顾枫保护起来交给武承嗣,怎能容忍城阳公主将人带走? “姑姑,你擅闯本宫府邸,本宫念在你是长辈,就不与你计较了。但这个人,你别想将他从本宫府邸带走!” 城阳公主定定望了她一会,语重心长道:“太平,有些事情该得把握好分寸,不要让大家都没有退路。” 太平公主不再理她,眸光转向顾枫,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 城阳公主俏脸一沉,低声向身边一人吩咐了一句,那人快步离开了大厅。 然后,她冷冷扫视了大厅内所有才子一眼,说道:“本宫要与太平处理一些私事,你们都退下吧!” 众才子面面相觑,心中颇为犹豫。 张构大声道:“我等都是太平公主殿下请来的客人,是走是留,由太平公主殿下决定!” 话音刚落,城阳公主凌厉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哼!敢跟本宫顶嘴,好大的胆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构想到对方身份,心中微微有些惊慌。 转头看向太平公主,只见她一双明亮的眸子也正看了过来,心中一热,大声道:“在下张构,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并无顶撞殿下之意!” 城阳公主语调森森,道:“好,本宫记住你了。” 太平公主掩嘴一笑,道:“张构,你怎么能这样跟姑姑说话呢,太无礼啦。” 她明着是责怪,语气却分明是在褒奖。 段之涯见张构凭借大胆言行,获得太平公主青睐,一咬牙,向顾枫说道: “顾兄,你有话就赶紧说吧,别让公主殿下久等。” 他虽然也站太平公主一边,但毕竟不敢像张构一样,顶撞长公主。 其他人不甘落后,纷纷催促他快说。 他们人人都对太平公主充满倾慕,关键时刻,自然站她一边。 顾枫心中略定,向太平公主深深一拱手,道:“回公主殿下,这件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太平公主眸光更亮。 武承嗣说的也是十年前,显然顾枫确实知道些什么,催促道:“你快说吧。” 顾枫挺直了腰身,朗声道: “十年之前,正是陛下策立当今皇后殿下的时侯,当时长孙国舅一党遭到清洗,关陇世家实力受到极大打击。” “那时,许多关陇世家惶惶不宁,担心遭受朝廷清算,其中便有如今的宋国公薛家、以及许国公韦家!” 话刚说到这,门外一名公主府侍卫急急进入大厅,拱手道: “殿下,不好了!许国公、宋国公和河东侯带着一队金吾卫闯了进来!” 太平公主又惊又怒,城阳公主带着她的侍卫闯进来,那还勉强说的过去。 可那三人竟带着金吾卫闯进来,性质就绝然不同了,分明是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便在这时,盔甲撞击的金属声穿入大殿。 须臾之间,一队披甲执锐的金吾卫在河东侯、宋国公和许国公的带领下,闯入大厅! “保护公主殿下!” 周兴大喊一声,率先挡在太平公主身前,与他同样迅速的还有张构。 段之涯等人看到二人行为,也纷纷挡在太平公主身前。 太平公主望着河东侯三人,咬着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兵进本宫府邸,难道想造反吗?” 河东侯冷冷道:“公主殿下,还请慎言,我等只是在抓捕一个逃离在外的贱奴。” 许国公望着顾枫,恨声道:“公主殿下,此人就是我府中那名杀死耀升的家丁,您可不要被他蒙蔽了。” 张构听到河东侯声音,脸色忽然变得苍白,额间落下几滴冷汗。 太平公主冷冷道:“你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吗?” 宋国公笑眯眯道:“殿下若是不信,尽管可以问他。” 顾枫双眼赤红的盯着河东侯,怒吼道: “不错,晏耀升是我杀的,不过他真正的名字并不叫晏耀升,而是顾耀升!他是我的亲大哥!” 许国公失声道:“你说什么?” 河东侯瞪了他一眼,道:“还和他废什么话?”伸手一挥,道:“速速将这贱奴拿下!” 他身边一名金吾卫将军点了点头,带着一众金吾卫向顾枫围去。 公主府侍卫数量远不如他们,被一部分金吾卫挡到一边,其他金吾卫则不断向顾枫靠近。 众才子试图阻拦,皆被推到一边。 太平公主快步来到顾枫身前,伸手掏出一块金牌,怒声道:“母后金牌在此,本宫看谁敢放肆!” 武媚如今在军中并未树立权威,那名金吾卫将领表情不变,木然道:“公主殿下,得罪了。” 说着就要绕过太平公主,伸手去拿她身后的顾枫。 第370章 南阳公主 周兴大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对公主殿下无礼,不怕周王殿下撤你们的职吗?” 那名将领依然面无表情,动作也没有停下,他手下一名将士却忽然道:“独孤将军,咱们可不能与武大帅作对呀!” 那名独孤将军冷笑一声,拔刀出鞘,一刀便砍死了那名出声的将士。 血腥味顿时充斥大厅,这一变故不仅将才子们吓坏,连太平公主也被震慑住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枫叹了口气,没有再反抗。任由独孤将军将他双手扣住。 城阳公主轻轻道:“太平,将他交给我们,对你我都好。” 太平公主怔怔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张构等人瞧见那名独孤将军的铁血手段后,也不敢再出声了。 眼瞧着顾枫就要被带走,忽然间,又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向大门方向看去。 只见门外又来了一队金吾卫,将整个出口堵住了。 为首之人是名浓眉大眼的将军,他先向太平公主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苏庆节拜见公主殿下。” 转头又望向那名独孤将军,愤怒道:“独孤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兵闯入公主府,不怕武大将军责罚吗?” 独孤德冷冷道:“本将是右金吾卫将军,不必听左金吾卫大将军命令。” 苏庆节怒道:“放屁,左右金吾卫现在只有一个大将军,自然都要听武大将军的命令!” 独孤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旁的太平公主暗暗惊喜,苏庆节是苏定方儿子,最近才被武承嗣从外地调回长安,担任金吾卫将军。 “苏将军,是二表兄让你来的吗?”她赶紧问。 苏庆节正要回话。 便在这时,宋国公向独孤德打了个眼色,独孤德点了点头,长刀一扬,竟向顾枫脖子砍了下去。 苏庆节怒吼一声,就要上前阻止。 顾枫瞧见苏庆节等人到来,便知事情有了转机,早有防备,手肘先一步击在独孤德腹部。 独孤德吃痛松手,他趁机从对方身边脱身,回到太平公主身边。 苏庆节一声令下,他手下的金吾卫更多,立刻将许国公、河东侯、宋国公、城阳公主和独孤德等金吾卫包围。 城阳公主厉声道:“苏庆节,你敢对本宫动粗?” 苏庆节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道:“末将奉周王殿下的军令,保护太平公主殿下,还请长公主殿下见谅。”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苏将军,二表兄怎么没来?” 苏庆节道: “末将听手下汇报,说独孤德调兵朝着公主府去了,便立刻将情况告知了周王殿下。 殿下得知后,让末将领兵过来保护您,他说还有别的事要做,晚些时侯过来。”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望着顾枫说道:“你可以继续说了,有本宫在此,谁也伤不了你分毫。” 城阳公主咬牙道:“太平,姑姑从小看着你长大,也一直将你当做女儿,你真要与姑姑为敌吗?”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轻轻道:“姑姑,并非我不念旧情,是你们做得太过火了。” 河东侯冷笑一声,道:“那也好,既然公主殿下要听此贼胡言乱语,我们也在一旁听着好了。” 随即,话锋一转,道: “只不过别怪本侯没有提醒,如果他说完后拿不出证据,我们几个只好联名上奏陛下,说公主殿下有意指使此人,污蔑我等!” 太平公主冷哼道:“薛徽,本宫早就听说你们薛家兄弟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粗鲁不堪,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假!” 河东侯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最恨别人拿他与死去的兄长比较。 不过他心机深沉,虽怒气冲天,却隐忍不发。 顾枫厉声道:“这狗贼岂止是粗鲁不堪,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狼心狗肺,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中的无辜人命,最少有十条以上!” 众人皆是一惊。 河东侯笑眯眯道:“贱奴,你说此话可有证据?” 顾枫咬牙切齿道:“你这狗贼狡猾如狐,每次行事后都会毁灭一切证据,我若早握有证据,还会等到今日?” “很好,那这就是你诽谤本侯的第一件事。” 顾枫悚然一惊,对方显然在有意激怒自己,让他失去理智,从而在他言语中找到破绽。 好不容易得到的复仇机会,决不能因为情绪失控,而白白浪费。 想到此处,他平复下心情,缓缓道:“薛徽,十年前你兄长薛瓘身死,而你又得罪了清河崔家,薛家危在旦夕,是不是?” 河东侯面沉如水,没有说话,许国公面色焦急,宋国公眯着眼,精光闪烁。 公主府外,薛绍焦急的等待着,身边一名手下道:“公子,想必刚才那些金吾卫将侯爷他们拖住了,咱们不能再等了。” 薛绍咬了咬牙,道:“没办法了,咱们立刻进宫!”说完飞快的上了马,向大明宫方向而去。 公主府大堂内,顾枫继续道: “与此同时,武昭仪被册封皇后,长孙家遭到重创,许多关陇大家族遭到清洗,萧家和韦家一向与长孙家走的很近,两家都担心成为清算对象,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声音幽深低沉,仿佛将人拉回了十年前的那场大清洗,刀光血影如在眼前。 韦玄贞和萧楷脸色都有些发白。 “值此危急时,薛徽独自来到长安,找上了韦玄贞和萧楷,提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 河东侯和宋国公虽面色不同,但都负手而立,依然沉得住气。 许国公却站不住了,怒声道:“你这是一派胡言!” 太平公主明眸一亮,望向顾枫道:“这个计划便是盗取国库吧!” 顾枫大声道:“不错。” “他们用的什么法子?” 顾枫忽然道:“公主殿下,您知道九年前朝廷向民间采购一匹坯布,价格是多少吗?” 太平公主一愣,摇头表示不知。 “那您可知,两年前朝廷采购坯布,又是多少钱吗?” 太平公主沉吟不答。 朝廷所有衣服,都是由殿中省向民间皇商采购。 各大皇商分别拿出自家最好坯布,在采办大会上展示,由少府监、殿中省的官员选出最优秀的坯布采入宫中。 再由织染署将坯布织染为成衣,交给殿中省。 最后殿中省按照皇帝指使,将成衣分配给宫中所有人。 顾枫咬着牙道:“十年前采购的民间坯布,价格不过每匹五百二十钱!然而两年前,采购的坯布,却要每匹一千两百钱!” 太平公主大吃一惊,两年前每匹布的采购价格,竟比十年前涨了两倍还要多! 这期间国家并无动荡,故而不存在外因导致坯布价格上涨。 那么很显然,是有人在其中捣鬼! 众才子面面相觑,眼中都有惊异之色,周兴向河东侯几人看了一眼。 他们个个脸色难看,若非金吾卫挡着,只怕早已冲上前来,这说明顾枫之言很可能是真的! 太平公主沉声道:“顾枫,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故意抬高数倍采购价格,从而谋取暴利?” 顾枫点头道:“是的!萧楷是殿中省主官,朝廷采购坯布都是由殿中省负责,这便是薛徽找上他的原因!” 周兴皱眉道:“就算殿中省捣鬼,突然抬高采购价格!可采购之事太府寺、少府监和户部官员都会过目,难道他们都毫无察觉吗?” 顾枫不答反问:“公主殿下,各位。你们可知道,长安城内最富有的那群商人,背后之人都是谁吗?”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这件事她恰好知道。 之前为了替武承嗣筹钱,她暗中收拢了一批商人,与他们合作。 那些商人遇到麻烦,公主府会出面帮着解决,作为回报,商人们会上供半数左右的利益。 之所以能形成这种模式,正是因为长安城内,几乎所有大商人背后都有靠山。 其中六成商人,背后靠山是超过百年的世家大族。 另两成商人,背后东家是百年内发迹的新兴家族。 剩下两成,才是白手起家、没有依附任何人的商人。 但他们往往无法持久,更替极快,除非能找到强大靠山,方能站稳脚跟。 顾枫见太平公主不答,以为她不知,便说道:“城中一大半的商业,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 周兴追问:“这件事和我刚才的问题有何关系?” 顾枫冷冷道:“正是因为掌控着城中商业,薛徽才能施展这个计划不被人发现。他先拉拢了萧、韦两家,利用他们的影响力,让城内坯布涨价!” “然后,在皇家采购大会上,所有皇商参加大会时,提供的自家坯布全部涨价。最终殿中省采购的坯布,价格便被抬高了数倍!” “在萧楷主导下,殿中省官员选中的皇商都是薛家商人,最终薛家商人得到了一千两百钱采购的巨额货单。” 周兴道:“就算他们能用这种办法抬高价格,可还是绕不过户部、少府监和太府寺吧!” 张构道:“对啊,采购价格突然较往年多了数倍,他们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段之涯跟着道:“别说户部、少府监和太府寺了,就连织染署也瞒不过去!” 众人窃窃私语,纷纷起了怀疑。 顾枫听到“织染署”三字,神色忽地一黯,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周兴反而被段之涯提醒了,心道:“顾枫父亲便是织染署令,莫非他父亲便是因为这件事被谋害?” 一名矮瘦才子和周兴想到一块,叫道:“十年前的织染署令,不就是顾玉章吗?” 另一人道:“听说当年的顾玉章不仅品貌、文采一流,风骨更是令人倾佩,毅然拒绝了驸马的荣华富贵,情愿娶一名普通女子。” 顾枫突然道:“我娘才不是普通女子!我爹赴京赶考时,是她在家里含辛茹苦、穷耕苦织,将我们三个养大!” 那人忙道:“在下失言,顾兄勿怪。” 河东侯微笑道:“真想不到顾玉章竟然还有三个儿子,本侯还以为他行“猫鬼之术”被处死后,顾家就没有人了呢。” 顾枫将嘴唇咬破了血,强压着愤怒,冷冷道: “他自知得罪了贵人,身家性命并不安稳,便从不对外宣知我们存在,让我们在老家安心读书,这才逃过你们毒手!” 太平公主忽然道:“猫鬼之术是什么?” 周兴拱手道:“回公主殿下,猫鬼之术是“巫蛊之术”中最厉害的一种,盛行于前朝,本朝宫中禁止养猫,就是这个缘故!” 太平公主忽然想到那只黑猫,而顾枫显然就是它的主人,浑身一抖,望向顾枫道:“你不会也在用这种巫术吧?” 顾枫急忙一摆手,道: “殿下,黑姬只是只普通的猫。薛徽诬陷我父亲行“猫鬼之术”将他害死,我便想养只猫吓吓他。谁知他毫无愧疚之心,根本不惧黑姬。” 河东侯哈哈一笑,道: “我说怎么总有只猫出现在本侯视野里,原来是你小子的把戏!只可惜你父亲是罪有应得,与本侯并无关系,本侯自然不惧!” 太平公主轻轻问:“你父亲便是因为他们的计划被害死的吗?” 顾枫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道:“当年薛徽想贿赂父亲与他们合作,被父亲严词拒绝。薛徽便找上南阳公主,一同将我父亲害死!” 太平公主怔了一怔,道:“南阳姑祖母不是喜欢你爹爹吗?怎会害他?” 顾枫道:“自从我父亲以老家有妻为由,拒绝南阳公主后,她便不断刁难父亲!正是因为她的原因,父亲在官场十分不顺!” 太平公主明白了,南阳公主是因爱生恨,这才伙同薛徽陷害顾玉章。 顾枫刚才嘴里的贵人想必也是她。 顾枫续道:“南阳公主请求皇帝陛下赏赐她一件“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这是我父亲担任织染署令后,命人设计出的一套成衣。” “结果南阳公主穿上后,身体突然变得虚弱,还说晚上睡觉时有针刺之感。 太医便说有人行“猫鬼之术”!皇帝下令调查,千牛卫在我家后院中,发现十几具猫骨。” “按照朝廷律法,制猫鬼成形者,全家处死。皇后殿下最为厌恶猫鬼,一声令下,我父亲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处死了!” 旁人都听得呆住了。 因为“猫鬼之术”是朝中忌讳,顾玉章的案子被下令掩盖,他们只知顾玉章犯了案子被处死,别的一概不知。 哪想得到中间竟有这种内情? 河东侯负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笑眯眯道:“本侯还是那一句话,你可有证据?” 顾枫冷笑道:“薛徽,我们兄弟三人在混入你们三家之前,便一直调查此事,虽然你把知情的人全部灭了口,但有一个人的口你却是灭不了的!” 河东侯脸色微变,忍不住又向大门方向看了一眼,心中终于有些惊慌。 顾枫冷笑道:“终于沉不住气了吗?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那人是谁?”太平公主问。 “南阳公主!”顾枫一字字道:“她毕竟不像薛徽一样狼心狗肺,害死我父亲后心生愧疚,不久便卧病在床。” “我大哥考中状元后,终于有机会见到她,那时她已经十分虚弱,我大哥见她对当年的事愧疚万分,便将身份告诉了她。” “她知道后拉着我大哥的手,大哭了一场,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大哥,只说对不起我父亲。” “然而,当我大哥希望她作证指认薛徽时,她却不肯!只写了封信记载了当年事情经过,说等她死了后,让我们用这封信去找皇帝,为我父亲平反!” 太平公主奇道:“南阳姑祖母已经死去多年了,你们为何不将她的信交给父皇?” 顾枫咬牙道:“南阳公主只知薛徽一人参与此事,这封信只能扳倒薛家一家!” “但真正参与此事的还有萧家和韦家,而且皇帝宠爱城阳公主,仅凭这封信连薛家也未必能扳倒!” 太平公主默然片刻,道:“所以你们兄弟三人,才分别潜入他们三家府邸吗?” 顾枫点了点头,道:“我大哥考上状元后,便有意接近韦家大小姐,得以入赘韦家,两年后二哥也入赘萧家。” “本来他们想让我过几年,成年后再接近薛家小姐,入赘薛家!可我复仇心切,没有听他们的安排,以孤儿的身份,进入薛家为奴。” 许国公不住冷笑:“果然是处心积虑呀!” 顾枫并不看他,继续道:“我们三人混进去后,很快便发现一个秘密。他们三家为了约束彼此,共同写下一个契约,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们谋夺国库的阴谋,还有三人签名!” 河东侯低吼一声,向大门看去,面目峥嵘道:“怎么还不到?” 宋国公听到顾枫提起协议,心中也有些沉不住气,决定岔开话题,道:“顾枫,你的话错漏百出,你自己难道没有发觉吗?” 顾枫看到三人开始心急,心中生出一股复仇的快意,冷笑一声,道:“哪里有错漏,你尽管指出来!” 宋国公道:“你说你和晏耀升是兄弟,那你为何要杀他?这不是很奇怪吗?” 太平公主道:“对啊,你为何要杀你大哥?” 顾枫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双眼赤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宋国公笑道:“怎么,被老夫指出来,答不上来了吗?” 顾枫怒声道:“是他们……他们贪念荣华富贵,被金钱美色侵蚀了本心!忘记了血海深仇!我……我这才……杀了他。” 太平公主捂住嘴,一脸惊愕。 河东侯仰天大笑,讥讽道:“一派胡言,当年顾玉章何等清高孤傲,连驸马也不做,他的儿子怎会如此不堪?本侯瞧你们都是假冒的吧。” 周兴提醒道:“顾兄,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清楚些,以免大家误会。” 顾枫低着头,怔怔道:“那一天,薛徽打算派人偷韦家那份协议,而我刚好是他派出的人手之一。这对我们三人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谁知正要出手的前一天,薛徽突然传下命令,终止行动。我们当时十分失望和沮丧,这么多年来,这是我们最有机会拿到协议的一次。” “虽然失望,我却没有泄气,准备耐心等下次机会到来,哪知道……” 说到这,他满脸通红,气愤的握紧双拳,道: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大哥时,他竟然说:这是天意,不如算了吧,我们接下来该为自己而活了!”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他也许是觉得活在仇恨中太过痛苦吧,你也不该因此就杀掉他呀!” 顾枫一声怒吼,道:“不,不,不是这样!很久前……很久前我便发现他们复仇之念开始减弱!” 顿了一下,他咬着嘴唇道:“他们和我不一样,身边有美丽的妻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将来前途光明,所以才忘记了父亲的仇恨!” “我当时气愤难耐,将大哥的心思点明!他却大发脾气,还抓住我的衣领责怪我说,我要是听他的话,晚上几年再入赘到薛家,就能理解他的感受了!” “我当时气疯了,父亲被三个仇人害死,他竟希望我们兄弟三人入赘到仇人家为婿?父亲在天之灵能够瞑目吗?” 顾枫闭上双眼,两行清泪从眼中流了下来。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轻声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顾枫低声道:“我当时失去了理智,对着他胸口踢了一脚,没想到他正好撞到假山上的石头上,我……我没真想杀他。” 许国公阴阳怪气道:“可怜的晏耀升啊,被自己亲弟弟杀死,难怪死的时侯脸上流下两行泪水。” 太平公主瞪了许国公一眼,向顾枫又问:“你将他尸体留在那里,就是希望别人发现许国公的密库吧?” 顾枫点头道:“我也是忽然想到这一点,所以才将他尸体留在了那里。” …… 昨天没注意,断章没断好,大家多多见谅,今天多更点,顺便求一波月票和推荐票!(*^ω^*) 第371章 贤妃被皇后召去了 太平公主沉默了好久,点了点头道: “你们三人的关系,还有你们父亲顾玉章的事,本宫都听明白了。现在本宫想知道,他们是如何避过太府寺、少府监和户部的!” 顾枫正要开口,河东侯忽然大笑一声,道:“宇文侍郎,你终于来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只见一名大红官袍的男子带着一队官差进入大厅。 此人是前宰相宇文节之一,刑部侍郎宇文峤。 宇文峤手上拿着一张公文,朗声道:“在下奉命捉拿杀死中书舍人晏耀升的贼凶,此乃中书省批捕公文。” 一般刑部捉拿凶犯,无需批捕公文,只有凶犯位高权重时,才需借用中书省的批捕公文强制抓捕。 太平公主位尊权重,一纸公文对她来说原无作用,但她面前有一名长公主、两名国公和一名县侯。 这种情况下,哪边能抓住法理,就能占据优势! 城阳公主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平,你身为咱们唐朝的公主,可不能公然破坏律法,阻挠朝廷办案!” 太平公主闷声不语。 宋国公向宇文峤打了个眼色,宇文峤点了点头,带着人向顾枫走去。 苏庆节威猛的身躯突然横住去路,大声道:“太平公主殿下不发话,谁也别想带走公主府一人!” 宇文峤眉宇生怒道:“苏将军,本官有中书省的公文,你再敢阻拦,便是公然抗拒朝廷律法!” 苏庆节撇了撇嘴,咧嘴道:“嘿,好大一顶帽子!宇文侍郎,你这份公文是中书省哪位相公签发的呀?” 宇文峤犹豫片刻,说道:“此乃赵侍郎亲自签下。” 他口中的赵侍郎是赵仁本,虽然和他一样也是侍郎,却是位高权重的中书侍郎,被人尊称为中书副令。 中书省一共两名中书侍郎,除了赵仁本外,另一人便是新近投靠武承嗣的娄师德。 然而,赵仁本除了中书侍郎的官职外,还有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 这让他一跃成为宰相,具有签署公文令章的权力。 太平公主冷冷道:“你们要拿他也可以,不过本宫对你们刑部不放心,去叫大理寺的人过来。” 河东侯哈哈一笑,道:“公主殿下,不巧的很,这种案子一般都由刑部负责!您对朝事并不了解,就不要多阻拦了吧。” 他言辞中竟对太平公主毫不客气,张构怒气填胸,大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公主殿下无礼!” 河东侯一双鹰目瞪视了过来,冷冷道:“你是何人,官职爵位几品?敢这样跟本侯说话?” 张构并无品级爵位在身,一时答不上来。 周兴笑眯眯道:“薛侯爷,被杀的晏舍人属五品官员,案子由御史台办更加合适,您若想拿人,不如让御史台官员过来!” 河东侯冷着脸道:“你们少跟本侯来这一套,中书省签下公文拿人,你们谁再阻拦,那就是公然抗拒朝廷律法!” 周兴目光一转,大声道:“宇文侍郎,你们李尚书呢,他怎么没来?” 宇文峤嘴角噙着冷笑:“李尚书公务繁忙,没功夫理会这种小事。” “谁说本官公务繁忙!” 一道冷喝声突然从大门传来,众人转眼望去,只见刑部尚书李思文大步而来。 他径直来到宇文峤身边,伸手便夺过他手中公文,微笑道:“辛苦宇文侍郎了,剩下的交给本官就行了。” 河东侯黑着脸道:“李尚书,你虽身为刑部尚书,却也不能徇私枉法!请立刻将这小贼押入刑部大牢,不然我等皆不会坐视不理!” 周兴哈哈笑道:“薛侯爷,您刚才一口一个朝廷律法。按照律法,李尚书有权主持刑部一切决议!” “您如果对他有意见,按照规制,也可以写折上奏,去陛下那里弹劾他!” 李思文一挥衣袖,淡淡道:“说的正是,薛侯爷对李某人若有不满,尽管去弹劾便是。” 河东侯咬牙不语,宇文峤走到他身边,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宋国公忽然压低声音道:“宇文老弟,薛贤侄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河东侯目光一闪,道:“对啊,绍儿去哪了?” 宇文峤一怔,道:“他写了封信,派人让我赶紧过来,我并不知他在何处呀!” 宋国公微微点头,赞道:“看来薛贤侄已经预料到仅凭刑部公文,奈何不了他们,故而让宇文老弟过来拖延时间,他应该是入宫了。” 河东侯连连颔首:“这孩子从小精明,不想在如此紧要关头,还能思虑周全。” 太平公主见他们窃窃私语,担忧又出岔子,催促道:“顾枫,你继续说吧,他们是如何绕过户部、少府监和太府寺的?” 顾枫恨恨道:“这正是这些奸贼最狡猾的地方!当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完美掩盖了布料收购价格暴涨的情况。” 他瞥了河东侯一眼,咬牙道:“便是因为这件事,薛徽才萌生出这个盗取国库财富的计划!” “是何大事?”太平公主追问。 李思文脸色忽的一凝,道:“莫非是十年前那场“商贾逃离”事件?” “就是那件事!”顾枫大声道: “当时因长孙家受到打压,世家大族人心惶惶,很多人带着产业逃离长安,导致许多商铺关门,长安城物价飞涨!” 太平公主怔怔出神。 不得不说薛徽这个计划确实高明,利用物价飞涨之际,将采购布料价格提了数倍,旁人自然不会多想。 顿了一会,她眉头一皱,道:“可这件事的影响总会消退吧,那时候不就暴露了?” 顾枫瞥了韦玄贞一眼,道:“这就是薛徽又拉拢韦家的原因,当时长安城中布庄行业做的最大的就是韦家。” “为了不让太府寺、少府监和户部怀疑,他们就必须将民间坯布价格维持在高位!韦家所有布庄的坯布都卖的极贵,就是为了掩护殿中省高价采购皇商坯布!” 太平公主恍然大悟。 难怪手下人调查后,发现韦家生意一直在亏损。毕竟供应恢复后,物价自当下跌,他们维持高价,自然没有人买他们的布。 难怪户部、太府寺和少府监都毫无察觉。 他们就算发现布价一直不跌,产生怀疑,去民间一打听后,也会发现民间确实有很多高价布存在,也就释然。 很可能还会觉得是因为当年的事,对布匹行业产生了难以恢复的打击。 这种事若是上奏,等于在责怪皇帝和皇后做错了事,他们哪敢多追究! 太平公主沉默良久,问道:“顾枫,盗取国库的事,一共持续了多久?” “七年!他们十年前开始谋划此事,用了一年时间准备,九年前正式实施,一直持续到两年前,整整七年!” 河东侯忽然拍手赞道:“精彩,实在太精彩了!这样大胆的计划本侯连想都不敢想,你却能编得天衣无缝,本侯不得不佩服你!” 张构恼怒道:“顾兄说的入情入理,丝丝入扣,容不得你不承认!” 许国公嗤笑道:“未必吧,他只不过说了种盗取国库的可行办法,听起来倒像那么回事,证据却一个没有。” 宋国公淡淡道:“顾公子,你说老夫这个殿中省首官监守自盗,对吗?” 顾枫昂首道:“不错!” 宋国公又道:“你刚才说织染署署令与我们同流合污,那咱们不妨将他叫过来对峙,又如何?” 顾枫恨声道:“两年前你们便利用权势将他调到京外,一年前此人已经暴毙身亡,自然无法再指认你们!” 宋国公叹了口气,道:“你要这样说,老夫实在不知如何辩解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依本宫来看,这件事很明显呀。” “哦?还请公主殿下赐教!”宋国公面无表情道。 太平公主四顾环视一眼,语气转冷道:“若此人说的是假,你们何以大动干戈,非要置他于死地?” 宋国公依然不动气,淡淡道: “事情很简单,此人原本是薛侯爷家奴,一直倾慕薛贤妃,因为薛侯爷将薛贤妃送入宫,故而此人怀恨在心,存心报复!” “为了报复薛家,他先杀了晏耀升,企图挑起薛、韦两家对立,只可惜被我等识破。 后来他从晏耀升那里拷问出韦家财富惊人,便萌生一个歹毒的想法,编造出这样一个弥天大谎,陷害我们三家!” 顾枫脸颊气的通红,怒道:“你……你们好无耻!” 许国公冷笑道:“姓顾的小子,你不要以为自己长的还过得去,就能癞蛤蟆吃到天鹅肉!薛贤妃何等样人,是你能企及的吗?” 河东侯叹道:“都怪鄙人一时心软,当初没有杖杀这贱奴,竟惹出这许多麻烦来!” 顾枫牙齿咯吱作响,死死望着河东侯脖子,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 “顾兄,不必动怒,你不是有南阳公主的信吗?”周兴提醒道。 河东侯脸色一沉,旋即露出一口白牙,森然道:“对啊,贱奴,你不是自称有什么南阳公主的信吗?怎么不拿出来瞧瞧?” 他料定顾枫今日以身犯险,不敢将信带在身上。 只要鼓动他去别的地方取信,离开公主府,他就有的是机会杀死顾枫灭口。 他手上有顾枫家奴契约,杀死他也只需罚点钱而已。这是唐朝律法,就算武皇后和武承嗣知道他杀人灭口,那也无可奈何! 顾枫果然露出犹豫神色。 许国公冷笑道:“满口说的头头是道,要你拿证据时,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公主殿下,您也应该瞧清形势了吧?” 城阳公主又劝道:“太平,将这人交给我们,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好吗?” 太平公主秀眉紧皱,瞥向顾枫道:“你到底有没有南阳姑祖母的信?” 顾枫脸色忽明忽暗,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构急道:“你倒是快说呀,你不拿出证据,公主殿下怎么帮你?” 宋国公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一笑,道: “顾公子,你刚才说晏耀升和孙浪都是你兄弟,晏耀升已死,该不会那封信在孙浪手中吧?” 顾枫脸色一阵潮红,嘶吼道:“你们……你们是不是已经将他杀了?”这句话无异于不打自招。 河东侯仰天一声大笑,再无任何顾虑,森然道:“公主殿下,你还要再庇护这个贱奴吗?” 太平公主咬牙不语。 她忽然心中有些埋怨,这种关键时刻,武承嗣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竟让她一个人来应付! 李思文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微笑着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不必惊慌,周王殿下会有办法应对的。”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这才想起李思文来的也太巧了,忙问:“李尚书,是二表兄让你过来的吗?” 李思文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心中一定,得知武承嗣在背后总揽大局,她当即便有了底气。 城阳公主还在劝说:“太平,听姑姑的话,皇兄身体越来越差,咱们姑侄这样闹,只怕会让他身体进一步恶化。” 太平公主冷言道:“父皇一生公正严明,心系百姓,若是本宫为了掩盖你们恶行而对顾枫弃之不理,那才是真正对不起他!” 河东侯哼道:“顾枫一是我薛府家奴,卖身契约就在本侯手上;二是杀死晏耀升的凶犯,中书省下了批捕公文。 您再继续无理庇护他,文武百官不会答应,朝廷规制也不会答应!” 周兴急忙道:“薛侯爷请息怒,不如就用下官的建议,让御史台的人来查审顾公子,诸位以为如何?” 宋国公淡淡道:“有刑部李尚书在这里,直接由刑部处理不是更好吗?莫非公主殿下信不过李尚书?” “本宫是信不过宇文侍郎!”太平公主瞪眼道。 宋国公笑道:“李尚书,看来公主殿下觉得您在刑部的影响力还不如宇文侍郎呢,既然如此,李尚书又何必继续踩这趟浑水呢?” 李思文捻须笑道:“公主殿下担心的没错,说来惭愧,李某人担任刑部尚书尚不足月,在刑部说话确实不怎么管用。” 宋国公也知道李家与武家是姻亲,没那么容易说动李思文。 与河东侯、许国公对视一眼后,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御史台的差役来审办晏耀升之案吧。” 说着,让一名手下去御史台请人。 太平公主也派出一人,去御史台请御史大夫武懿宗亲自过来。 顾枫身上既没有证据,又自承杀了晏耀升,很难再强留他在公主府。 太平公主只盼等候的过程中,武承嗣能赶紧过来。 双方达成默契后,金吾卫便都离开了大堂,只有苏庆节和独孤德留了下来。 少了黑压压的金吾卫,大厅内空旷了不少,压抑的氛围也得到缓解。 不少精神高度紧绷的才子们,也终于松了口气。 太平公主回到主位上坐下,又招手让顾枫站在她身边,李思文、苏庆节、周兴等人也都落了座。 河东侯、许国公、宋国公和城阳公主四人围在一起,低声商议。 河东侯一双鹰眼在那些才子们身上扫过,沉声道:“今天的事要尽量压下去,不能让这些书生到处乱说。” 宋国公沉吟着,说道:“等会事了之后,我亲自去一趟令狐家,由他们出面警告这些书生,应当无妨。” 许国公点头道:“以令狐家在国子监的威望,天下没有学子敢得罪他们,我看可行。” 河东侯皱了皱眉,他觉得只凭警告,稍嫌不足,但眼下大敌是太平公主和武氏,也就点头同意了。 过了约有两刻钟时间,但听脚步声响起,门外又有人进来了。 河东侯瞧见来人,惊喜道:“绍儿,你……” 话说一半,瞧见薛绍脸色苍白,心中一凛,道:“你入宫没有见到贤妃吗?” 薛绍沉着脸道:“二叔,侄儿入宫时,贤妃殿下恰好被皇后殿下召去了,没能见到她。” “怎会这么巧?”许国公惊道。 宋国公脸色微变,眯着眼道:“恐怕不是巧合,绍儿刚找来宇文老弟,李思文就到了。绍儿去宫中时,贤妃又被皇后召去,显然是有人在幕后操作。” 河东侯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嗓音道:“是武承嗣!” 城阳公主捂着嘴道:“莫非他一直在暗中盯着绍儿?” 薛绍沉着脸道:“虽然我一路很小心,自觉没有人跟踪,但从现在结果来看,我应该是被他盯住了。” 许国公咬牙道:“我和他打过一次交道,此人极为精明,颇难对付!” 河东侯冷哼一声,道:“既然他之前不露面是为了监视绍儿,现在绍儿已经回来了,他为何还不露面?” 许国公瞪眼道:“他莫不是去陛下那里告我们状去了吧?” 河东侯摇头道:“不会,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就算闹到陛下那里,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宋国公脸色忽然一白,道:“他该不会是……” 河东侯忙问:“萧公爷,怎么了?” 不等萧楷回答,门外忽然飞奔进一人,却是萧府管家郭洋! 宋国公急问:“郭总管,是不是府中出事了?” 郭洋点了点头,惊慌失措道:“老爷,周王带着人闯入咱们府,将姑爷的尸体给带走了!” …… 解释一下哈,并非我有意更新太晚,而是不断提前更新时间,结果就提前到凌晨了!影响到大家睡眠,确实不好,以后就晚上十一点多更新吧! 本来应该是明天十一点更新,但跨度太大,就提前到今天了,这是今天第二更!(手动狗头) 大周少卿 第372章 唐朝三大贵族集团 太平公主听到“周王”两字,霍然抬头,伸长脖子向这边望来。 河东侯只觉脑袋一晕,猛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郭洋衣领,厉声道:“你们就这样让他将尸体带走?为何不阻止他!” 郭管家面色如土,道:“我们说姑爷病重,不能见客,谁知周王身边竟跟着太医。他说与姑爷是莫逆之交,得知他病重,特带太医来给他看病!” “放屁!孙浪一个七品校书郎,怎么可能与周王论交!”许国公气的破口大骂。 郭管家颤着嘴唇道:“他这么说,我们都没办法再阻拦他,结果被他发现了姑爷尸体。” 河东侯厉声道:“废物,你们不会把尸体藏起来吗?怎的让他发现了?” 郭管家并非他手下,被他指着鼻子骂,脸色阵青阵红,暗哼一声,道: “大小姐下令将姑爷尸体安置在一间偏僻厢房内,可周王一进府,便直奔那间厢房!我们有什么办法!” 宋国公叹道:“想必他提前派人进府摸过底,然后才闯府。” 河东侯急切道:“那信呢,你们有没有在孙浪身上搜到一封信?” 郭管家一怔,望向宋国公道:“老爷,您离府前不是让我们等您回府后,再处置姑爷的事吗?所以我们便没有搜姑爷的身!” 宋国公嘴里一阵发苦。 因为顾枫的突然出现,他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孙浪尸体,没想到竟出现这种疏漏。 河东侯双眼发红,如同一只绝境中的野兽。 这种得而复失的情况,比没有得到过那封信,更令人气闷! 远处的太平公主欣喜道:“太好了,二表兄果然深谋远虑,竟提前就知道那封信在孙浪身上。” 周兴一愣,道:“公主殿下,那封信的下落只有顾兄知道,周王殿下只怕并不知道孙浪身上有那封信。” 太平公主摸了摸尖下巴,道:“也对,二表兄毕竟不能未卜先知,那他怎么会去抢孙浪尸体呢?” 李思文笑道:“公主殿下,孙浪是萧家女婿,并非奴仆,无故被萧家所杀,这便是一个把柄!” 太平公主恍然一笑。 便在这时,河东侯等人全部转身,向门外飞快离去,看来是打算暂且撤退,另作打算。 忽然间,河东侯的怒吼声从外间传来。 “周王殿下,你何以擅闯萧公爷府邸?” 太平公主又惊又喜,带着人出了大堂,只见庭院间一群人挡住河东侯等人去路,领头之人正是武承嗣。 武承嗣冷冷道:“你们可以擅闯公主府,难道本王就不能闯你们府邸吗?” 宋国公沉声道:“周王殿下,我等是来抓捕一名家奴,而且此人杀死了韦府晏耀升,我等持中书省批捕公文,这才冒昧进入公主府。” 周兴撇嘴道:“萧公爷,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不管您想抓家奴还是凶犯,都应该在门外通报,怎可一句话不说就闯入公主府?” 太平公主快步绕过宋国公等人,来到武承嗣身边,铁青着脸道: “二表兄,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要不是苏将军来的及时,他们只怕将人给抢走灭口了!” 河东侯大声道:“公主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枫那贱奴背主诬陷本侯,就算本侯抓他回去正法,那也是应该!” “他还杀了我女婿晏耀升,周王殿下,您以前做过大理寺少卿,难道要袒护他吗?”许国公质问。 武承嗣并不搭理他们,低声向太平公主询问起此间情况,太平公主飞快的将顾枫的事说了一遍。 “二表兄,南阳公主那封信就在孙浪身上,你赶紧让人取出来吧。”她最后说道。 武承嗣瞥了顾枫一眼,点了点头,一挥手,手下有人抬着一个担架过来。 上面躺着名男子尸体,正是孙浪。 他脸上表情既有些哀伤,又隐隐有种解脱的意味。 顾枫飞步而来,想要向尸体奔去,凤舞身影一晃,挡住了他。 顾枫急道:“信在二哥靴筒里!” 两名亲卫脱下孙浪靴子,翻找片刻,俱道:“殿下,没有找到信。” 顾枫惊怒道:“不可能。”说着就要冲过去自己翻找,凤舞却依然挡着不让他过去。 “凤舞。” 听到武承嗣开口,凤舞这才让到一边。 顾枫将孙浪靴子仔细检查了许久,果然没有发现信,抱着脑袋哀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远处的河东侯喜出望外,哈哈笑道:“顾枫小子,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封信,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顾枫精神几近崩溃,怒吼一声,向河东侯扑去。 身至半空,一条软鞭缠住他腰身,将他又拉了回来。 顾枫转头一看,出手的又是凤舞,怒吼道:“你别妨碍我!” 武承嗣斥责道:“顾枫,冷静些,你还想不想为你父亲报仇?” 顾枫惨然道:“信都没有了,还怎么报仇?”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道:“真没出息。” 河东侯大声道:“周王殿下,公主殿下,你们既然执意袒护此奴,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让陛下来裁决,告辞了!” 说完一群人绕过武承嗣等人,离开了公主府。 武承嗣没有去管他们,紧紧凝视着顾枫,道: “你多年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替父亲洗刷冤屈,本王相信在场之人无不钦佩!也都愿意帮你。” 语气一转,道:“可如果你自己放弃了,那就谁也帮不了你了。” 段之涯大声道:“周王殿下说的对极了!顾兄,我相信你的话,也钦佩你的行为!难得周王殿下和公主殿下肯帮你,你可不要放弃啊!” 一众学子纷纷跟着出声鼓励顾枫。 苏庆节咧嘴道:“小子,你要记住,死不过是种逃避,是懦夫才会做的选择!” 周兴眯着眼,分析道:“那封信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莫非是被萧家的哪个家丁顺手偷走了?” 顾枫望着众人,双眼渐渐模糊,用力点了点头道:“谢、谢谢你们。” 武承嗣没有废话,直截了当道:“你最后与孙浪见面是什么情形,他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顾枫擦了擦眼角,道:“当时我在城中所有窝点都被薛家人找到,无奈之下,便找到二哥,想躲在萧家。” 他咬了咬牙道:“二哥却责怪我杀了大哥,对我冷若冰霜,不仅不让我躲,还说报仇已经没有希望,让我滚出长安!” “我一怒之下和他彻底翻脸,找他要南阳公主的密信,他却不肯给我,最后我们两人不欢而散,没想到他竟忽然就死了。” 武承嗣目光闪烁,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顾枫低着头道:“想必是因为与我说话被人看到,引起萧家人怀疑。” “不对。”武承嗣一字字道:“他是为了偷取萧家那份协议而死。” “这……这怎么可能?”顾枫愕然。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道:“看来这个顾二郎还算有些骨气。” 顾枫茫然道:“二哥如果还有复仇之心,为何要那样对我?” 李思文负着手,悠然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估计他早就决定独自一人去偷协议。若是成功自然好,如果失败被擒,很可能连累到你。” “我又不怕被连累,二哥为什么要这样做?”顾枫嘶声道。 武承嗣缓缓道:“他也许是想让你活下去,让顾家香火得以延续。” “可是……他自己也能……” 太平公主冷冷道:“你莫忘了他妻子是谁,他不愿为顾家留下那样的子嗣,你没发现吗,晏耀升和孙浪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是什么缘故?” 顾枫呆若木鸡。 武承嗣凝思不语,太平公主这句话让他产生一个惊人的想法,忙问:“你大哥和二哥有没有说过,他们为何没有子嗣?” 顾枫愣了一下,道:“我从不问他们这些事,他们也没说。” 武承嗣默然半晌,忽然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周兴摸了摸鼻子,奇怪道:“这么说来,顾大郎和顾二郎看来并非忘记仇恨,那密信跑哪里去了?” 武承嗣沉吟片刻,道:“依我看,那封信只怕已经被孙浪毁了。” 顾枫怔怔道:“……毁了?” 武承嗣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封信对你们作用其实并不大,南阳公主已死,无法证明那封信真伪,未必就能成为证物。” 他一伸手,阻止要说话的顾枫,道:“就算这件证物有效,根据唐律流程,还需要对当年的人和物再次取证,你觉得能取到其他证据吗?” 顾枫咬牙道:“如果直接交给陛下或者皇后殿下,只要陛下或者殿下相信,一样可以给他们定罪!” 武承嗣道:“就算真如你所说,那也只能给薛徽一人定罪,而且不一定是死罪。另外两家一定会疯狂报复你们,你们三人必死无疑。” 顾枫怔怔不语。 这些他其实都明白,不然当初兄弟三人也不会再冒险潜到三家中去。 只是好不容易得到的证据,竟没有任何作用,还是让他有些泄气。 再加上自家二哥独自冒险偷协议而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忽略了许多事情。 “顾枫,你不能再待在城里了,我会将你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父亲的冤屈我们会帮他洗清。”武承嗣徐徐道。 顾枫默默点了点头,他内心早已动摇,也失去了独自复仇的毅力。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三兄弟就选错了方法。 戌末亥初,天色早已漆黑一片,月色朦胧,星光黯淡,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似乎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顾枫被武承嗣的亲卫带走了,李思文、苏庆节、周兴、张构和众才子们也都告辞离开。 离去前,武承嗣嘱咐众人不得外传今日之事,他现在还无有证据,不希望让李治知道这件事。 将李思文和苏庆节送走后,武承嗣回到公主府,独自站在走廊上,默默望着星月无光的夜空,心中浮现出淡淡的哀伤。 忽然间,他肩膀一重,转头望去,只见太平公主站在他身边,给他披上一件狐皮大氅。 她动作很笨拙,显然很少做这种事。 “二表兄,他们都走了,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太平公主笑眯眯的问。 “告诉你什么?”武承嗣奇道。 “哼,你别想瞒我,刚才你问顾大郎和顾二郎子嗣的事,不会没有原因吧,其实你不说我也隐隐猜到几分。” “哦,你猜到什么了?” 太平公主抬了抬精致的下巴,道:“顾大郎和顾二郎如果真的贪恋荣华富贵,那么不可能连个子嗣都没有。” “嗯,那你说是何原因。” 太平公主歪着头道:“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暗中用了什么偏方,让自己不能生子。听说孙浪在萧府地位极低,可能就是因为他那方面有问题。” 武承嗣默默听着。 太平公主又道:“然而他们却又劝顾枫放弃仇恨,这只有一个可能!” 等了一会,她见武承嗣一直不说话,嗔道:“你这时应该问‘什么可能’才对!” 武承嗣笑了笑,道:“什么可能?” 太平公主道:“他们可能是发现这么多年都报不了仇,感觉到此事之艰。便想让顾三郎放弃仇恨,去过自己的生活,由他们两人来报仇。” 武承嗣沉默好久,叹道:“也可能是他们厌倦了仇恨,只不过他们已经回不了头,所以希望顾三郎能回头。”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低声道:“所以顾三郎可能误会了他两位哥哥,难怪晏耀升死的时侯,流下两行泪水。” 武承嗣闭紧嘴巴,忽然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太平公主靠在了他肩膀上。 低头看去,只见她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武承嗣犹豫片刻,说道: “太平,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太平公主浑身似乎瞬间绷紧了,依然闭着眼,小声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坏事。” 太平公主浑身一颤,道:“那你就别说,我不想听。” 武承嗣皱眉道:“这件事和姑母有关,你真的不听?” 太平公主霍然睁开双眼,仰着头眨了眨大眼睛,道:“和母后有关?” 武承嗣点头。 太平公主站直了身,表情严肃了一些,道:“母后怎么了?” “姑母今天遇刺了。” 太平公主神色一阵惊慌,急问:“母后没受伤吧?” “她很好,你别担心,他们并没有得逞。” 太平公主忙问起经过,武承嗣遂将大慈恩寺内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太平公主长长吁了一口气,抱着武承嗣手臂道:“二表兄,幸亏你机警,不然母后这回只怕凶多吉少。” 武承嗣冷声道:“这些世家大族行事比沛王还要阴辣狠毒,你以后也一定要小心一些。” 太平公主一张俏脸变得冷若冰霜,寒声道:“这些逆贼,等抓住他们罪证,本宫一定要将他们满门处死!” 武承嗣道:“就算有了罪证,咱们暂时也不能对他们出手。” “为什么?”太平公主睁大了眼睛。 武承嗣沉默了一下,道:“姑母那边还需要些时间准备,这些世家大族在朝堂上根深蒂固,若是冒然动手,容易伤到朝廷元气。” 太平公主沉默半晌,点头道:“我明白了。” 武承嗣过了一会,又道:“太平,你父皇……他身体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太平公主双目一锤,低声道:“嗯,我知道。” 武承嗣微感吃惊:“你知道?” 太平公主沙哑着声音道:“我两日前去看过父皇,他已经瘦的不像样子了,眼睛里也没有光彩。我当时就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武承嗣叹了口气,轻轻道:“好了,别悲伤了,我们立刻进宫找姑母,把这里的事告诉她,国库的事也总算水落石出了。”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命一名婢女准备好马车,两人都乘着马车向皇宫而去。 啪嗒啪嗒。 雨水终于落下,击打在车顶上,发出阵阵声响。 太平公主斜靠在车中锦榻上,一手弓起,托着额头,另一只手上把玩一个白玉酒杯,说道: “二表兄,你说母后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决定立刻就向薛家他们动手呀?” “不会。”武承嗣回答的很笃定。 “为什么?” 武承嗣徐徐道:“因为她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对整个关陇世家大族,来一次彻底的清洗。” 太平公主微微一凛,郑重道:“那你可一定要小心,他们消息灵通,若是有所察觉,必定会临死反扑!母后在宫中比较安全,你一定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武承嗣掀开车帘,一阵寒风将着雨点带了进来,默默感受着寒风削面的感觉,淡淡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接下来几天,长安城意外的宁静,武媚将遇刺的事压了下来,民间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朝廷官员在悄悄议论。 至于太平公主府那一晚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百姓们议论最多的还是薛仁贵的事。 然而表面上虽然平静,低下的暗流却十分激烈。 武媚以各种不同的名义,将一些身居要职的世家子弟调了职位,其中就包括金吾卫将军独孤德以及刑部侍郎宇文峤。 世家大族们也感受到暴风雨即将到来,他们消息灵敏,早已将公主府那晚的消息打探清楚。 唐朝贵族共有三大阵营,分别是关陇集团、山东士族和江南士族。 原本关陇集团最强,实力甚至能威胁到皇权。 然十年前那场清洗后,关陇集团受到巨大打击,实力反不如山东士族。 后来,随着沛王垮台,投效沛王的荥阳郑氏和被郑氏拉拢的山东士族都遭到清洗,让山东士族受到不小打击。 再加上河东薛家也属于山东士族。故而面对关陇门阀即将被清洗的局面,山东士族并不像江南士族那样,选择作壁上观。 士族内部,出现两种声音。 以河东裴氏、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为首的一众家族,皆认为关陇世族是咎由自取,不必管他们。 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和琅琊王氏为首的部分家族,以唇亡齿寒的道理,力主暗助关陇集团,制衡武氏。 在他们内部激烈争吵之际,关陇士族内部也出现两个派别,一派坚定靠拢在萧、韦两家身边。 另一派在京兆杜氏的带领下,选择明哲保身,与韦、萧等家族切割。 大周少卿 第373章 太子选妃 在此危难之时,薛家一边让城阳公主和薛贤妃昼夜不离的伺候在李治身边,获取帝心,一边四处拉拢强援,共抗武氏。 这一日,三家家主聚在萧家书房商议,三人脸上都没有半分笑容。 这几日他们深切体会到武皇后的手段,她并没有立刻对三家朝中官员动手,而是从外部慢慢瓦解分化。 而且她的手段颇为温和,仅仅只是调离原职,品级不降反升,理由也极为充足。 似乎她很早就为这一天做着准备,让他们无力阻止。 这种小火慢煮的方式,正是京兆杜氏和其他关陇家族与他们切割的直接原因。 河东侯站在窗边,看了一眼窗外情况,低沉着嗓音说:“真是奇怪,武皇后将刺杀的事压下去还说的过去,为何连那晚公主府的事也被压下去了?” 许国公喝了口茶,哼道:“他们没有半分证据,若是真闹大了,陛下未必会偏向他们。” 河东侯默然片刻,冷冷道:“现在陛下还在,武氏也许不会直接向我们动手,但陛下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许国公道:“那还能如何,朝堂上我们根本斗不过武皇后,经过上次刺杀后,再想刺杀她难如登天。” 河东侯道:“问题关键在武承嗣身上,如果没有他,武皇后早已命丧黄泉!” 许国公一愣,道:“你想先对武承嗣动手?” “不错,先除去他,就等于斩断武皇后一条手臂,咱们再想办法对付武皇后。” 许国公沉默片刻,冷冷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有趁着陛下死之前除去他们姑侄,咱们才有活路。” 河东侯转头望向宋国公,不悦道:“萧公爷,你怎么不说话?” 宋国公淡淡道:“门外到处都是金吾卫盯着,你觉得我们有机会杀死武承嗣吗?” 河东侯目中闪着冷光,道:“事在人为,我相信总能想出办法的!” 宋国公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由得你去想。老夫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拉拢三个人,然后做成一件事!” “哪三个人?”二人同问。 “首先是薛仁贵,独孤德被调离金吾卫后,咱们在军中力量太过薄弱,倘若发生身边变故,没人传递消息,根本来不及反应。” 河东侯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许国公道:“薛仁贵毕竟被削为平民,与其拉拢他,为何不如去拉拢其他将领?” 宋国公摇头道:“其他高品武将短时间不可能拉拢到。而薛仁贵不同,他正处困境,最有机会拉拢成功,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河东侯点了点头道:“他一回长安,我就去拜访他。” 许国公跟着道:“我回去就让二女去找薛讷。” 宋国公接着道:“第二人是太子,如今能对抗武氏的,只有太子!而且陛下归天后,太子就是皇帝,只有他才能保住我们!” 河东侯沉声道:“这个未免难了些,我们之前一直与东宫没有来往,如今突然投靠,很难得到信任,他更不可能为了我们与武皇后撕破脸皮。” 许国公跟着道:“太子懦弱,就算当上皇帝,也未必保得住我们。” 宋国公道:“不,有我们从旁辅佐,太子登基后未必斗不过武皇后。” 河东侯皱眉道:“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得到太子信任?” 宋国公淡淡道:“薛侯爷,你昨天不是说过,陛下打算为太子选两名侧妃吗?” 河东侯一愣,道:“不错,贤妃殿下说太子还无子嗣,所以陛下准备帮他挑选两名侧妃,另外陛下还准备同时帮周王也挑两名侧妃。” 许国公立明其意,吃惊道:“萧大哥,你的意思是竞选东宫侧妃?可咱们……” 刚想说三家都无合龄女子,转念一想,鲁王已经病入膏肓。 只要他死了,就能想法子逼死李道遂,自家三女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不仅如此,萧家长女也刚死了丈夫,虽然年纪比太子大几岁,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原本太子纳寡为妾在前朝有些忌讳,但先皇太宗打破了这个禁忌,后宫中纳了好几个寡妇为妃,这个问题也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韦玄贞拍案道:“凭我家三女和萧侄女姿色,倒可以一试。” 河东侯也点头道:“我会让贤妃和长公主在陛下耳边先吹吹风,这件事应该机会很大。” 他接着问道:“萧公爷,你说的第三人又是谁?” 宋国公缓缓说道:“安化公主府的慕容轩!” 许国公和河东侯都大吃一惊。 许国公疑惑道:“你让我们去拉拢这样一个人?他能有什么用?” 宋国公道:“你们别看此人现在毫不起眼,但老夫可以断言,三年之内,此人必将大富大贵!” 许国公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河东侯皱眉思索一阵,说道:“此人是吐谷浑王子,萧公爷是认为吐谷浑会复国吗?” 宋国公慢悠悠道:“如今辽东已定,朝廷迟早会向吐蕃大举进攻,两位觉得吐蕃人能敌得过我朝威武之师吗?” 河东侯道:“自然敌不过,可朝廷国库已空,恐怕没钱开战。” 宋国公一字字道:“所以咱们还需要做一件事!” 河东侯猜测到什么,脸色微变:“何事?” “我们去找陛下,将国库空虚的事告诉他,然后再各自将一半的钱财拿出来,献给国库!” 许国公失声道:“这是为何,你疯了吗?” 河东侯“嘿”了一声,道:“萧公爷,这就是你刚才说的要做的那件事吧?” 宋国公沉着脸,道:“不错,此事并非为了支持朝廷打仗,而是化解我们危机最好的办法!” 许国公阴沉着脸不语,要他一半财富,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河东侯扬着浓眉道:“你姑且说说理由吧!” 宋国公冷冷道:“你们真的以为武皇后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不愿将咱们盗取国库的事告诉陛下吗?” 河东侯脸色又是一变,许国公愣了愣神。 宋国公凛然道:“咱们就别自欺欺人了,顾枫的证词合情合理,你们没发现那些书生们听完后,都相信他了吗!” “陛下一向英明,他自然也能判断真伪,这种时候,证据已经不重要了。” 河东侯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问道:“那他们为何没有告诉陛下?” 宋国公默然半晌,叹道:“想必是武皇后怕陛下受不了刺激,才不愿将此事告诉他吧。” 河东侯伸手在额头上抹了把冷汗,感觉头上似乎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落下。 “那咱们怎么办?”许国公嘎声道。 宋国公沉声道:“这时候就要先入为主,由我们将国库空虚的事主动上报,再隐隐点明此事与武氏有关。” 许国公沉吟不语。 河东侯粗声道:“陛下一向对武皇后深信不疑,只怕咱们弄巧成拙,反而逼武皇后把真相说出来!” 宋国公道:“所以咱们就必须献出钱来,增加陛下对我们的信任,武皇后再说我们盗取国库时,他必然不会信。” 许国公沉默了一会,小声道:“要不然献五分之一如何?献得太多,只怕反惹怀疑。” 宋国公瞪眼道:“你以为陛下那么容易糊弄吗?武承嗣已经知道你的底子,到时候对峙时他必然指出来。” “咱们明知国库空虚,自家这么多钱,却只献出五分之一财富,陛下知道后会怎么看待我们?这才是弄巧成拙!” 许国公不吭声了,五分之一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多就是要他命了。 河东侯也没有出声,他觉得这件事风险太大,可以的话他还是想掩盖国库的事。 宋国公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河东侯默默思索了许久,转移话题道:“萧公爷还是先说说为何要拉拢慕容家的人吧。” 许国公附和道:“对啊,就算朝廷打败吐蕃人,也不可能让吐谷浑复国,慕容家有拉拢的必要吗?” 宋国公缓缓道:“不错,朝廷不会让吐谷浑复国,但收回吐谷浑土地后,一定会在那里设一个都护府。” “慕容轩这人我见过,机敏果敢,而且慕容家在吐谷浑依然有着莫大影响力,朝廷很可能让他来担任都护。” “那又如何?一个都护能有什么影响力?”许国公不以为然。 河东侯眸光一闪,微笑道:“萧公爷是想多留一条后路吧?” 许国公怔了半晌,终于恍然。 朝堂争斗何等凶险,三家若是失败,就会面临逃亡境况。 唐国虽大,但能够让他们隐姓埋名的地方却不多。 吐谷浑地理偏僻,就算被朝廷打下,朝廷的势力也很难迅速深入,是一个躲藏的极佳地点。 现在大力结交慕容家,到时候逃往吐谷浑时,他便可能出面庇护他们。 这种不用付多少代价,就能为将来谋一条后路的事,自然是大为划算。 河东侯沉声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宋国公点了点头,他虽然也有个儿子,但远比不上薛绍,让薛家负责确实更合适。 他没有再提献钱的事,河东侯和许国公自然也不再提及。 接下来,三人又将几件事的细节商议了一会,便结束了会谈。 回府后,河东侯让人将薛绍叫来,嘱咐他不计代价的交好慕容轩。 薛绍命人搜集了慕容轩的资料和情报,细细看过之后,当日傍晚便去安化公主府拜访。 来到公主府,却被告知慕容轩与人约在黎园喝酒,便又折道去了黎园。 黎园二楼。 一间包间内,慕容轩站起身,举杯道:“诸葛兄,慕容轩碌碌多年,四处奔走,皆一无所获。直到遇到诸葛兄,方能一尝所愿,我敬你一杯。” 诸葛南笑道:“这件事不单单是我的功劳,当时恰好公主殿下也在旁边,她也夸赞了你一句,周王殿下这才同意将你调入左武卫。” 慕容轩缓缓道:“公主殿下的恩德,慕容自然铭记在心,不过若非诸葛兄在周王面前开口,在下又怎能进入左武卫。” 诸葛南不再推辞,受了他一杯。 坐下身后,叹道:“其实我很羡慕你,要是可以,我情愿用这个少卿的官位,换你的郎将做。” “诸葛兄既然有志从军,为何不告诉周王殿下,以他对你的器重,想必直接就授你中郎将了吧。” 诸葛南闷哼一声,道:“还不是我义父,他非要我待在大理寺,还说我不是带兵的料,真是太小瞧人了。” 慕容轩摸了摸鼻子,这种事他不好议论,遂转移话题道:“对了,诸葛兄,在下听说三日前有人在大慈恩寺刺杀皇后殿下,可有此事?” 诸葛南面色一沉,道:“是那帮吐蕃喇嘛干的,千牛卫已经出城去抓他们了,不过那帮秃子仿佛消失一样,都几天了,还没能抓回来。” 慕容轩早就听说是吐蕃人干的,得到诸葛南证实,暗暗欢喜,冷着脸道: “这帮吐蕃人阴险狡诈,就会耍些阴损把戏,等将来到了战场,我一定多杀几个吐蕃狗,为皇后殿下出气。” 诸葛南默默吃着菜,并不接话。 慕容轩实在忍耐不住,又道:“诸葛兄,出了这种大事,朝廷难道没有大臣提议报复吐蕃国吗?” 诸葛南闷闷道:“有倒是有,但皇后殿下现在没心思在这上面,都给驳回了。” “为什么?”慕容轩吃惊道。 诸葛南叹了口气:“听说陛下这几日每晚都因头痛彻夜难眠,只有白天能睡上一小会,皇后殿下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 慕容轩暗叫可惜,心道:“估计皇帝活不了几日,到时候皇后一定会再想起此事,说不定就会提前对吐蕃人用兵。”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慕容轩又想起一事,道:“诸葛兄,在下还听人说,几天前城阳长公主带人闯入太平公主府,这事你知道吗?” 诸葛南瞄了他一眼,警惕道:“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从哪听到的?” 慕容轩道:“在下去邢国公府拜访时,听苏家少爷说的。” 诸葛南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个事,不过殿下不让议论此事,你以后别瞎打听了。” 慕容轩暗想道:“两位公主一向交好,怎会大动干戈?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周王殿下为何不让人议论?” 诸葛南沉默了一会,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提醒你一下。” “诸葛兄请说。” 诸葛南一脸郑重道:“你以后最好和许国公府、宋国公府、还有河东侯府保持距离。” 慕容轩又想:“城阳公主与河东侯府关系密切,看来太平公主和城阳公主确实闹了矛盾,可这事为何还牵扯到许国公府和宋国公府?” “在下明白了。”他点头答应一声。 两人一顿酒喝完,在黎园外告别 回府路上,慕容轩忽然听到有人喊他,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策马而来。 那男子下马后一拱手,道:“在下薛绍,慕容兄有礼了。” 慕容轩听他姓薛,眉尖一挑,道:“你莫不是河东侯府的?” 薛绍愣了愣,点头道:“在下确实出身河东侯府,河东侯正是家叔。” 慕容轩脸色一冷道:“我们安化公主府与你们河东侯府向无来往,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绍忙道:“是这样,过两日城阳公主府要举办一场文酒之会,公主殿下希望广邀长安城内青年才俊,故而在下特来邀请慕容兄。” 慕容轩暗暗冷笑,这么些年来,城阳公主从未邀请过他一次,如今他刚刚进入左武军,对方就立刻来讨好。 而且诸葛南刚刚警告的话,犹在耳旁,他果断拒绝道:“抱歉,在下最近比较忙,无有时间参加酒会,还请帮我向公主殿下致歉。” 也不等薛绍回答,转身便离去了。 回到公主府时,已到了戌时,慕容轩刚进大堂没一会,慕容忠便从角门而入,满脸都是笑容。 “兄弟,你说这长安城的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你昨天才当上左武卫郎将,今天便有好几拨人过来找你,还有人留了礼物直接就走了。” 慕容轩皱眉道:“有没有宋国公府、许国公府、或者河东侯府的人来过?” 慕容忠一怔,道:“还真有,河东侯府的薛县子来过一趟,说是来找你的。” “他没留下礼物吧?” “没有,怎么了?” 慕容忠见弟弟一脸严肃,微微有些不安。 慕容轩沉声道:“以后不要与那三家有牵扯,也不要收他们的礼物。” “为什么?” “是诸葛南提醒我的,他是武氏一党的心腹人物,既然他那样说,很可能是这三家得罪了周王殿下。” 慕容忠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我会向府中下人仔细交代。” 顿了一下,感叹道:“诸葛少卿年纪轻轻,为人却好生仗义,不仅这么快帮你在周王身边说话,连这种小事也提醒你。” 慕容轩明白大哥心思,微笑道:“等再过一阵子,我再把你介绍给他,兄长不必着急。” 慕容忠摸了摸耳环,笑道:“这样的人物,我确实想早点结识,好了,你赶紧去向母亲请安吧。” 慕容轩应了一声,正要去后宅,一名下人忽然来报,兵部郎中张柬之求见。 慕容忠兴奋道:“兄弟,这个张柬之也是周王殿下的人吧?” 慕容轩点了点头。 “这说明周王殿下应该很看重你,不然他手下的人不会来巴结你!” 慕容轩皱眉道:“大哥,这个张柬之可不是普通人,你去和母亲说一声,我先见一见这位张郎中,等会再向母亲请安。” 慕容忠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大周少卿 第374章 薛仁贵回京 在书房中等了没多久,慕容轩便见到了这位原属于沛王一党的男子。 张柬之在长安城很有名气,据说周王武承嗣曾对身边人说过,沛王一党中,有两个人才他最欣赏。 一个是将作大监杨务廉,一个便是张柬之。 如今这两人在武承嗣的帮助下,皆摆脱牢狱之困,两人也顺理成章成为武承嗣手下。 尤其是张柬之,在武承嗣举荐下当上了五品兵部郎中,而且此人与周王手下另一名心腹狄仁杰是莫逆之交。 这样一个人,慕容轩自然不敢怠慢,拱手道:“张郎中大驾光临,鄙府蓬荜生辉。” 张柬之道:“没有打扰到慕容将军吧?” 慕容轩笑道:“张郎中说的哪里话,虽然你我是第一次相见,但在下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来,请坐。” 张柬之并没有就坐,拱手道:“慕容将军,张某人说话一向比较直接,还请担待。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想找慕容将军帮忙。” “张郎将请讲,只要鄙府力所能及,绝无推辞。” 张柬之走近几步,道:“慕容将军想必也知道,朝廷与吐蕃人迟早有一战,如今虽然还在备战阶段,但本官觉得,可以提前派人打探吐蕃情报。” 慕容轩日夜思念的便是攻打吐蕃人,夺回故土。 听到朝廷已经开始进行情报战,心中兴奋不已,大声道:“张郎中希望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张柬之微笑道:“张某需要一批懂吐蕃话、又能混入吐蕃国不被发现的人才。” 慕容轩毫不犹豫道:“你要多少?一百人够不够?” 张柬之道:“用不了那么多,四十人足矣。” 慕容轩道:“没问题,不过我需要联络祁连山附近的旧部,要花费些时日。” 张柬之道:“如此就有劳慕容将军了,您的功劳张某定会告诉周王殿下。” 慕容轩一摆手道:“张郎中客气了,我慕容轩是唐朝臣子,为朝廷效力是我份内之事。” 张柬之再次道谢,随后告辞离开了公主府。 他并没有返回目前居住的兵部别院官署,而是向大理寺而去,来到大理寺署,从侧门敲门进入。 狄仁杰虽然身为少卿,但依然住在寺署内。 张柬之对他知之较深,知道他在老家有妻儿,每月的俸禄大半都寄回老家,平常更是抠门至极,两人吃饭基本上别想让他付账。 来到门外,敲开了门,狄仁杰道:“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脸上一点笑容也无,就差写上“不欢迎”三个字了。 张柬之毫不在意,从他身边进入屋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我先说好,外面马上宵禁,我今晚可能要睡你这了。” 狄仁杰木然道:“睡觉可以,但是不管饭。” 张柬之没好气道:“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你这毛病是不是越来越重了?” 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后皱了皱眉。 “你怎么连茶叶也不放,水里面还有沙子,该不会是我刚才进来时,经过的那口井里面打的水吧?” 狄仁杰不理他话茬,抱着手臂道:“说吧,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张柬之笑了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狄仁杰冷冷道:“别绕圈子了,你这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不知吗?” 张柬之收起笑脸,一脸严肃道:“也说不上有事,只不过我最近注意到朝局有些不对劲,所以找你问一下。” 狄仁杰来到他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有立刻喝,淡淡道: “你是指皇后殿下与门阀世家的暗中交锋吗?” 张柬之点头道: “你果然也注意到了。我发觉皇后殿下针对的是关陇门阀,再加上几日前,皇后殿下在大慈恩寺遇刺,这件事恐怕不简单吧?” 狄仁杰沉默半晌,道: “我虽然没有去大慈恩寺,但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可以听出,刺杀皇后殿下的绝不仅仅是吐蕃人。” 张柬之目光闪烁,道:“看来此事应该与这些门阀有关,不过他们为何要刺杀皇后?” 狄仁杰将镇了一会的茶杯端起,只将上面一层水喝入嘴里,说道: “据我观察,周王殿下最近应该在调查什么事情,很可能与钱有关。” 张柬之略一思索,冷笑道: “这些门阀世族一向自私自利,想必是他们侵吞国家财富被发现,皇后殿下让周王殿下调查,他们这才激烈报复。” 狄仁杰冷冷道:“这样正好,皇后殿下和周王殿下都对世族没有好感,趁此机会清算一批豪门大族,对国家只有好处。” 张柬之点了点头,他和狄仁杰都出身寒门,十分厌恶门阀权贵。 而且二人都认为门荫入仕极不合理,应当由科举完全取代,故而乐见世族被清洗。 在狄仁杰屋中歇息一晚后,次日一早,张柬之先回家清洗了下身子,然后换上官服去兵部上衙。 刚到兵部衙署,便在走廊上听到两名兵部官员正在说话,其中一人隐隐提到“薛仁贵”名字。 张柬之快步上前,问道:“王主事,傅主事,你们在说什么?” 两名官员都向他行了一礼,其中一人说道:“听说薛大将军被押回长安了,入城时,城内百姓将路都给堵住了。” 张柬之微微一凛,点头道:“算日子,应该也是这两天到长安城。” 没有再多说,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房。 将一些急需处理的公务处理完后,站起身,来到兵部尚书乐思晦的办公房。 乐思晦瞧见他后,开口道:“张郎中,你不必问,皇后殿下还没有选好顶替薛大将军的人选。” 最近几日,张柬之每天都要过来问一句,乐思晦都有些怕看到他了。 张柬之进言道:“乐尚书,等到了明年开春,气候转暖,吐蕃人就有可能兴兵犯境。还请您禀明殿下,尽快选好新的将领,坐镇安西四镇。” 乐思晦道:“陛下近来身体不好,皇后殿下心情烦闷,本官上次已经硬着头皮去奏禀过一次,咱们还是耐心等等吧。” “乐尚书,此事关乎国家大计,决不能有半点疏忽,还请您再去提醒一下皇后殿下吧!” 乐思晦凝思半晌,皱眉道:“距离开春还有数月,要不等过了年,本官再去吧?” 张柬之沉声道: “乐尚书,长安城到安西四镇路途遥远,而且将领就算过去,也需要时间与部队磨合,这种事当宜早不宜迟。” 见乐思晦沉思不语,他又道:“吐蕃主将论钦陵多谋善战,如果他发现边防漏洞趁机攻击,你我都难逃其责!” 乐思晦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本官就再去面见皇后殿下一次。”说完起身离开了屋子。 张柬之并未离去,就在屋中等候。 大约半个时辰后,乐思晦满脸笑容的回来了,道:“张郎中,经本官力劝,皇后殿下终于答应派人去顶替薛大将军了。” “是谁?”张柬之忙问。 “右威卫将军张玄遇。” 张柬之松了口气。 张玄遇虽比不上薛仁贵、苏定方等人,但也是一员良将,有此人坐镇安西四镇,便可安心了。 离开乐思晦办公房后,他又向“职方司”行去。 兵部共有四司,分别为:兵部、职方、库部、驾部。 张柬之是驾部郎中,掌邮驿、厩牧等诸事。 而职方司主管国家疆土、敌国地形、文化等战略情报。 张柬之径直来到职方司档案库,细细阅览吐蕃国情况,沉浸其中,一阅便是三个多时辰。 档案库的当值吏员见已过了午时,张柬之仍没有去吃饭,对他颇为敬佩,提着一个荷叶粽子来到他身边。 “张郎中,都未时了,您吃点东西吧?” 张柬之抬起头,微笑道:“多谢了,我刚好看完了,这就出去吃东西。” 放下手中册子,离开了档库房,径直出了皇城。 一般午时过后,官员又得按点上衙,不得随意外出。 但这针对的是最底层官员。 张柬之是一部首官,自然没有人来管他,而且他出来也并非为了吃东西,而是另有要事。 在大街路边吃了碗团油饭,填饱了五脏庙后,张柬之步履飞快的向薛府而去。 他早已找狄仁杰打听过,薛家府宅被封后,薛家兄妹在丰乐坊买了一间两亩大新宅。 照着地址,找到薛家新宅,只见大门上张红挂彩,显然乔迁之日距离现在没有几天。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名妙龄女子,她手上拿着把扫帚,似乎正在打扫院子。 “在下张柬之,有事求见薛大将军。”张柬之拱手道。 那女子正是薛玉锦,她俏脸一沉,道:“我爹爹今天才回来,现在还在刑部受审呢。” 张柬之道:“在下知道薛大将军今日刚回来,不过我以为,薛大将军的受审很快便会结束。” 薛玉锦皱眉盯着他瞧了一会,道:“你是刑部官员?” “在下是兵部主事。” 薛玉锦欣喜道:“是不是陛下有了新旨意,赦免了爹爹罪行?” 张柬之忙道:“这个倒没有听说。” 薛玉锦脸又沉了下去,道:“那你怎么知道爹爹很快会回来?” 张柬之正要答话。 忽然间,但听马蹄声响,远处两骑奔来。 其中一人虽身穿灰布衣、面色憔悴,但整个人就像杆枪一般挺直,正是薛仁贵。 薛玉锦冲出屋子,欣喜道:“爹,大哥,你们回来了!” 薛仁贵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之色,轻轻道:“嗯,回来了。” 薛玉锦抱着薛仁贵的胳膊,四处张望着,道:“咦,武大哥和芷盈呢?” 薛仁贵一回京,武承嗣和李芷盈便通知了兄妹二人。 武承嗣这次负责旁听,本来兄妹两人都打算和他一起去刑部,在外面等候审讯结果。 但薛讷说家中需要有人,以防薛家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突然回来。薛玉锦只好待在家中。 李芷盈答应她,帮她过去等候结果,有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来告诉她。 薛讷答道:“周王殿下和王妃殿下本来要随我们一起回来,但陛下忽然下旨,召两人入宫了。” 薛玉锦点了点头,忽听薛仁贵道:“锦儿,这位是?” 不等薛玉锦介绍,张柬之上前拱手道:“在下张柬之,见过薛大将军。” “薛某人已是一介平民,当不起大将军的称呼。”薛仁贵淡淡道。 忽然,他眸光一厉,盯着张柬之道:“我好像在沛王府见过你。” 薛玉锦又惊又怒,道:“你是沛王一党?” 张柬之苦笑不语。 薛讷急忙道:“父亲,小妹,我在坊间听过传言,说沛王府一名长史被周王殿下看中,那人叫张柬之,想必就是他了。” 张柬之默然不语,无论沛王如何不堪,这种背离旧主的行为,都让他觉得羞愧。 薛仁贵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周王殿下让你来的?” 张柬之摇了摇头,道:“在下此来,是有些事情想向薛大……薛郎君请教。” 薛玉锦忽然道:“爹,这个人很厉害,他说你今天就能回来,结果真让他说对了。” 薛仁贵默默打量了张柬之一会,抬手道:“请入府叙话。” 新宅庭院很小,却被打理的很精致。 左右各有一排花草,都是李芷盈送来的,其中不少还能入药。 西角一棵杏树旁,摆放着待客的石椅、石凳,薛仁贵四顾望了一眼,微笑道:“宅子很好,比原来的更好!” 薛家兄妹皆暗暗欢喜,薛玉锦笑道:“爹,大哥,你们招待客人,我去煮茶。” 张柬之感受到三人浓厚的亲情,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温馨小天地的闯入者。 他一向公事为先,有时候近乎不近人情,这时却主动拱手道:“薛郎君,在下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薛仁贵并未挽留,道:“足下是哪个衙门的官员,薛某改日过去拜访。” “在下兵部郎中张柬之,薛郎君如果有闲暇了,还请来一趟兵部,在下有些吐蕃方面的问题,想向您请教。” 薛仁贵拱手道:“一定。” 张柬之正要离去,薛玉锦忽然道:“哎,张郎中,你是怎么猜到我爹爹今日就能回来的?” 张柬之微微一笑,道:“据在下了解,薛郎君为人坦荡,无论做下什么,都定会承认。那么案情审理就简单了,只需判决就行。” “凭薛郎君以往的功劳,又有周王殿下斡旋,至多将薛郎君削爵去职,当不至有牢狱之灾。” 解释完后,他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薛府。 薛玉锦望着他背影,怔怔道:“这人好厉害,难怪武大哥要将他收到麾下了。” 薛仁贵没有多看张柬之,双眼一直凝望着薛玉锦,布满厚茧的大手轻抚在她脸颊上,柔声道:“锦儿,咱们家这次能挺过危难,多亏你了。” 回府路上,薛讷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部向他说了。 他自己如何因韦家二小姐差点与妹妹决裂、薛家被封时周王府如何相助、他去当石匠时又如何险些被杀。 可以说,这次薛家遭逢大难,周王府的帮助如同雪中送炭,不然薛家兄妹很难坚持到他回来。 薛仁贵以前虽钦佩武承嗣打仗灵活,但与他并无深交。 这次周王府肯鼎力相助,不想也知,靠的是薛玉锦与周王妃的手帕交。 薛玉锦眼眶瞬间就红了,嗔道:“您干嘛要说这些话呀,真是!我可是您女儿呀!” 薛仁贵眼角堆起笑纹,道:“好,我不说了。” 薛玉锦擦了擦眼角,道:“您一路一定累坏了吧,我去给您煮茶。”说着快步向里屋跑去。 薛讷来到薛仁贵身边,道:“父亲,二弟他们还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要不要我出城去接应他们一下。” “不必了,我已经托人让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都回河东老家了。” 薛讷吃惊道:“咱们这处院子虽比不上以前的宅子,但也够几位弟弟住了,您为何让他们去老家?” 薛仁贵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老大,这次为父与沛王的事情,还有你和韦家小姐的事情,都说明一个道理。” 薛讷脸颊一红,道:“您指的什么?” “过于安逸的生活,只会消磨人的意志。为父这些年太顺了,不知不觉意志就松懈了,不然也不会因为一匹马,摊上这种事情。” “河东那里条件虽艰苦了些,但没什么不好,若非你妹妹的缘故,我本来也打算回河东老家去。” 薛讷迟疑了一下,问:“父亲,您当时去沛王府时,看到沛王一党的人后,为何没有立刻离开?” 薛仁贵在石凳上坐下,叹道:“当时我去时只有我一人,沛王带我去见了“照夜白龙”,我见了那马,心神就乱了。” “此马性烈,沛王驯服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成功,还对外说,只要有人能驯服它,就将马送给那人。” 薛讷哼道:“这一看就是假话!” 薛仁贵苦笑道:“我当时心神已乱,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正当我提出要试骑此马时,来了一群宾客。” “沛王说他有一个宴会,等宴会结束了,再让我试骑白龙,我当时整颗心都系在马上,稀里糊涂就参加了宴会。” 薛讷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嘶车轮声,紧接着,一阵敲门声响起。 薛讷开门一看,脸色大变,只见门外俏生生站立着一名女子,却是韦家二小姐。 “你还来做什么?”薛讷脸上青筋凸起。 韦二小姐咬着嘴唇,红着眼睛说:“薛郎,我知道那天伤透了你的心,但我又何尝不痛苦呢,你知道吗,这段日子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薛讷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韦二小姐泣声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可是父亲当时就在远处看着,我若不那样做,你就活不成啦!” 薛讷冷笑不语,忽然,薛仁贵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大,是谁?” 韦二小姐微微一惊,道:“你父亲已经回家了吗?”旋即笑道:“那太好了,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让开身子,在她身后,几名家丁牵着匹骏马,正是薛仁贵从沛王那里得来、后来又被薛讷卖掉的“照夜白龙”。 那白马似乎颇有灵性,感受到薛仁贵就在这间屋子里,仰首大声嘶鸣。 庭院中的薛仁贵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向门外走去,旋即醒悟,止住了脚步,任由白龙哀声嘶鸣,却一动也不动。 薛讷回道:“父亲,门外来的是韦家二小姐,她将……白龙也带来了。” 薛仁贵冷冷道:“还和她多说些什么,想再惹你妹妹生气吗?” 薛讷点了点头,漠然道:“你走吧。”然后将大门关上,韦家二小姐和白龙的声音,都被阻隔在外。 …… 大周少卿 第375章 李治的遗愿 大明宫,金銮别院。 李治躺在薛贤妃膝盖上,宫中按摩技巧最好的两名宫女,分别揉捏着他的太阳穴和额头。 然而,李治的眉毛依然越皱越紧,脸上肌肉微微跳动着。 薛贤妃很有经验,知道李治头痛又要发作了,忙挥手道:“别按了,快去准备热水!” 两名宫女应了声诺,爬下了床,出门后端了一盆热水和冷水。 然后慢慢将冷水倒入热水中,待温度合适后,一名宫女喊道:“贤妃殿下,热水准备好了。” 此时躺在薛贤妃腿上的李治已经开始低声呻吟,脑袋摆来摆去,脸露痛苦之色。 薛贤妃急忙将他扶起来,道:“陛下,咱们去泡热水,泡完就不疼了!” 李治虚弱的说:“扶……朕过去……” 薛贤妃扶着李治来到桌边,盛热水的是一个铜制“鱼洗盆”,李治毫不犹豫的将双手放入热水中。 片刻后,脸上的痛苦似乎缓解了些,然而旋即,他忽然“啊”的一声大叫,将盛水的铜盆推翻。 咣当一声,铜盆摔落在地,水全部洒了出来。 李治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扶着桌子,大声嘶喊着。 薛贤妃急切道:“快,快取药帛来,快呀!” 两名太监飞快的取来一条黄帛巾,这条黄巾上涂了太医令秘制的药物,只要敷在头上,便能缓解症状。 但太医令曾嘱咐过,这种药敷之法使用次数越多,作用就越小,非紧要关头,最好不要使用。 瞧见李治痛苦模样,薛贤妃已顾不了那么多,接过黄巾,就要缠在李治额头上。 李治似乎已失去理智,挣扎间将她推倒在地。 薛贤妃对过来扶自己的太监宫女们嘶喊道:“别管本宫,快将药帛缠在陛下头上!” 众人应了一声,抱住李治双腿双手,手忙脚乱一番,终于将黄巾缠在李治额头上。 然而李治的痛苦并没有立刻消失,依然不住嘶喊着。 薛贤妃来到李治身后,紧紧抱着他,防止他摔倒。 又过了会,药帛终于起了作用,李治的呻吟声越来越小,身体也停止颤动。 良久之后,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爱妃……朕已经没事了……你松开朕吧。” 薛贤妃松开双手,红着眼眶道:“陛下,那些太医真该死,根本无法缓解您的症状,您何不将孙大师召入宫中给您治疗?” 李治摆了摆手,来到榻边坐下,慢慢说道: “太医令刘神威已尽得孙思邈真传,既然他治不好,孙思邈也没有办法。况且听说他也卧病在床,朕若是强令一个病人给朕治病,天下人会怎么看朕?” 薛贤妃泣声道: “那、那您就下旨在民间寻访擅治头症的良医,听说民间有些奇人异事,有鬼神之能,说不定能治好您呢?” 李治摇了摇头,感叹一声道: “天命已至,人力怎能抗衡。古往多少帝王为了对抗天命,最终走上寻仙问鬼的道路,朕不欲与他等为伍。” 薛贤妃还要再劝,李治伸手阻止,高声道:“东福!” 门外,魏东福快步走进殿中,躬身道:“老奴在。” 李治道:“朕让你传召的人,都来了吗?” “回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周王殿下、周王妃殿下、裴仆射、李仆射和刘侍郎都已在偏殿等候多时了。” 李治想了想,道:“让太子、太子妃、周王和周王妃先过来吧。” 魏东福应诺一声,出了寝殿,高声喊道:“宣太子、太子妃、周王、周王妃觐见!” 武承嗣携着李芷盈的手来到寝殿,刚进屋子,便觉一股药味迎面扑来,差点呛住鼻子。 进入里间,他再次看到了李治。 与上回见面相比,李治变化很大,其中最大的变化来自眼睛。 他两只眼球都深陷于眼眶内,血丝层层叠叠,下眼睑上,浮现着一层乌沉沉的黑眼圈。 任谁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觉得他大限将至。 然而他心情看起来却还不错,右手微微抬起,温和道:“都坐吧。” 距离龙榻两丈远的地方,左右各摆放着两张椅子。 武承嗣和李芷盈来到右手边椅子上,拱手一礼,方才坐下。 李治见下方四人望着自己的表情都有些担忧,微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朕的身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与你们商议一件事情。” 太子急道:“父皇,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儿臣定当帮您办好!” 李治缓缓道:“那朕就直说了,你们两人一个是我大唐未来的皇帝,一个是将来朝廷的柱石。然而却都迟迟没有子嗣,朕十分忧心。” 太子吃惊道:“父皇,那您的意思是……” “朕想做主,为你们各纳两名侧妃,其中一个人选,你们可以自行挑选。另一名人选就要听朕的安排,不得违命!” 太子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武承嗣转过头,看向李芷盈,见她虽然脸上还挂着微笑,笑容却有些勉强。 李治朗声道:“太子妃、周王妃,这件事不止是你们家事,也关乎国事,朕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李芷盈暗叹了口气,李治已经是非常仁慈的君主了,若搁在别的皇帝身上,根本不会向她们解释一句。 “命妇不敢。”李芷盈轻轻道。 另一边的太子妃忽然咬了咬牙,跪倒在地,泣声道:“臣媳恳请陛下下旨,让太子殿下休了臣媳吧!” 太子吃了一惊,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着要去扶她,裴氏却不肯起身。 李治脸色一沉,以为她是不愿让太子纳妾,冷冷道:“你是在威胁朕吗?” 武承嗣忙道:“陛下,表嫂有此言论,应该不是为今日之事。” 李治一怔,立刻想起武承嗣曾与他说过,太子妃被太子冷落的事。 他皱了皱眉,道:“太子妃,你如果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朕说。” 裴氏用双手掩着脸,呜咽道: “太子殿下在宫中已经不愿和臣媳说话了,臣媳宁愿被休,回到家中与青灯为伴。” 薛贤妃劝道:“太子妃,太子为何不愿和你说话,你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在陛 太子感激的看了薛贤妃一眼,埋怨道:“对呀,咱们有话回去说,别让父皇烦恼!” 武承嗣本想帮裴氏说话,但转念一想,裴氏这辈子估计是得不到太子宠爱了,说句话根本于事无补。 而且在李治面前,他也不想表现的与太子有矛盾,便缄口不言。 裴氏哭声渐止,在太子搀扶下坐回椅子上,眼神趋于麻木。 李治如今没有太多精力管别的事,便继续说道: “朕给你们两天时间,选好一名侧妃,大后天沐假日,朕要在芙蓉园举办一场冬狩。 到时候你们带上挑好的侧妃,朕也会带上为你们挑好的人选,咱们一起向满朝文武宣布这个喜事!” 薛贤妃吃惊道:“陛下,您的身体怎么可以……” 李治斜了她一眼,目中的冷意瞬间让她住了嘴。 武承嗣见李治态度,便知他想在死之前办好这件事,绝不容任何人拒绝,遂拱手道:“臣领旨。” “儿臣领旨。”太子跟着道。 武承嗣夫妻和太子夫妻退下后,李治休息了一会,然后说道:“东福,让裴卿和刘卿进来吧。” 魏东福应了一声,走到门外,高声道:“宣裴炎、李敬玄、刘齐贤觐见!” 没一会,裴炎、李敬玄和一名四十多岁男子一同进入寝殿。 那男子眉目舒朗,身材挺拔,是李治最为赏识的近臣,黄门侍郎刘齐贤。 李治放权时期,从不主动召朝廷大臣觐见,只有刘齐贤时时奉命来到金銮别院,将朝中大事向他汇报。 “臣等拜见陛下。” 李治慢慢抬起手,道:“三位爱卿免礼。” 等三人抬起头来,他缓缓说道:“我大唐立国近五十年,从先皇到朕,能一直保持着强盛国力,这都离不开像你们这样的贤臣辅佐。” 三人皆吃了一惊,惊中还带着微喜。 很显然,皇帝是在嘱托后事,自己三人则被皇帝看中,作为新皇的左膀右臂辅佐。 李治接着道:“东宫尚有诸多不足,将来还需各位多多帮助。许卿已于昨日向朕告老还乡,朕已应允。即刻起,由刘卿接任侍中。” 刘齐贤拱手道:“微臣谢恩。” 李治又道:“刘公年岁也高了,还望三位将来不辞辛劳,为国家的事多费心力,致令国家太平,天下安康,朕也就别无所求了。” “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圣恩!”刘齐贤大声道,裴炎和李敬玄跟着大声应诺。 李治道:“几位退下吧,刘卿留下。” 待阶下只剩刘齐贤一人时,李治慢悠悠道:“刘卿,你那两个女儿近来可还安好?” 刘齐贤忙道:“托陛下洪福,臣两个女儿皆无病无灾。” 李治凝视着他,缓缓道:“你两个女儿的品性才貌,朕久有所闻,如今她们也到了婚嫁年龄,朕想让他们给太子和周王做侧妃,你可愿意?” 刘齐贤心念百转,以他如今侍中身份,女儿本不该给人做妾。 但一人是将来的皇帝,一人是手握兵权的亲王,刘家女给这两人做侧妃,不仅不委屈,反而是皇帝对他的恩宠。 “臣愿意。”刘齐贤由衷道。 李治微笑道:“甚好,你让她们都准备一下,三日后,朕要在芙蓉园举办冬狩,到时候朕会向满朝文武宣告此事。” “臣遵旨。” 刘齐贤离去后,薛贤妃柔声道:“陛下,您今日一下见了这么多人,太过操劳了,让臣妾给您按按足心吧,” 李治却道:“爱妃,你今日先回宫吧。” 薛贤妃心中一惊,李治只有在一种情况才会赶她走。 见皇后的时候。 薛贤妃最大的特点不是柔媚,而是乖顺,她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告退离开了屋子。 “东福,去请皇后过来一趟。”她刚出门,便听到李治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没过太久,武媚便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鸾鸟朝凤宫装来到寝殿。 她身躯还是那么挺直,走路也和别的女子不同,步伐很大,速度极快。 “陛下,你找臣妾有事吗?”武媚来到寝殿后,直接了当的问。 她的眸光虽然温柔,却没有顺服,李治当初便是被这双眼睛所吸引。 别的妃子只要你宠幸她,对她很好,再给点赏赐,她们就会高兴。 但武媚娘不同。 她最高兴的时候,是给李治帮忙的时候、是发现李治信任她的时候。 所以李治喜欢让她感受到这份信任。 别的妃子都想依靠李治,武媚娘却希望李治能依靠她,正是这份独一无二,令李治对她如痴如狂。 李治一句话不说,就这样望着她,武媚也没有再问,默默走到李治身前。 李治忽然抱住她腰,将头埋在她腹部,武媚抱住他的头,轻轻在后脑上抚摸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低声道:“媚娘,朕舍不得你。” 武媚没有说话,她不喜用空言安慰别人,李治的病她没有办法,所以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媚娘,朕想服用“回元汤”。” 武媚微微一惊,放开他脑袋,蹲在他面前,蹙眉道: “刘太医不是说过吗,那种汤剂药力太强,虽然短时间能让你恢复精神,但药效过后,只会让你更加虚弱。” 眼神中带着些责备之色。 李治抓住她的手,笑道:“三日后,朕想在芙蓉园举行‘冬狩’,当年朕最欢喜的日子,就是父皇举办的‘冬狩’日,朕想在走之前,再体会一次。” 武媚默然片刻,轻轻道:“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做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李治笑道:“朕还打算在冬狩那天,宣布将刘齐贤的两名女儿嫁给太子和承嗣为侧妃,你觉得如何?” “很好啊,我没有意见。”武媚淡淡道。 李治对她知之甚深,她这个表情很显然就是有意见。 但此刻李治却不能为了哄她高兴,而放弃国事上的安排,只能紧紧握紧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突然,他额间传来一阵抽痛,李治咬了咬牙,心中对自己的身体充满愤怒。 就不能让自己多安宁一会吗? “媚娘,你去处理政事吧,朕有些疲惫了。”李治并不愿意武媚看到自己发病时的狼狈模样。 武媚默默打量了他一会,似乎察觉到他身体的不适,道:“陛下,让臣妾留下服侍你吧。” 李治摆手道:“不用了,你赶紧去吧,朕没事的。” 武媚明白他的心思,点了点头,离开了寝殿。 “东福,去把薛贤妃叫过来吧。”寝殿内再次响起李治的声音。 …… 车轮滚动,周王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 武承嗣与李芷盈握着手,谁都没有说话。 依着武承嗣的意思,他原本就算要纳妾,也一定会征得妻子同意。 然而这次毕竟是皇帝的旨意,他也没有办法。 放在平日,以李治的仁慈,未必不能请他收回成命。 但这次不同,武承嗣很清楚,这道旨意是李治不放心他和太子的关系,又加了一道保险,容不得拒绝。 当一名皇帝在安排后事时,最好不要违背他的意志,不然他可能会拉着你一起走。武承嗣只能默默接受。 不久,二人的马车来到薛府外,李芷盈透过车窗看去,忽然吃了一惊,道:“夫君,你快瞧,门外好多马车。” 武承嗣伸头望去。 果不其然,门外停着五辆马车,有的还是敞篷,里面装的似乎都是些家具。 莫非是薛家人买的家具? 正疑惑着,一辆马车忽然吸引武承嗣注意。 这辆马车十分豪华,而且最靠近大门。 武承嗣立刻明白了,是有人来拜访薛家,顺便拖来了四车家具。 由于门口被堵,武承嗣夫妻只得远远便下了马车,向薛府大门走去。 刚来到门口,大门忽然打开,河东侯薛徽铁青着脸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名仆从。 这两人一人拿着个托盘,上面用红帛盖住,瞧外形就知道是些金银器物。 主仆三人刚出来,薛讷便跟了出来,冷着脸道:“我父亲说了,希望薛侯爷以后不要再来了!” 话一说完,忽然注意到武承嗣夫妻,脸上瞬间堆满笑容。 将河东侯推到一边,来到武承嗣身边,欣喜道:“周王殿下,王妃殿下,你们来了。” 说着将两人迎进了门。 啪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河东侯望着紧闭的大门,脸上青中带红,重重一拂袖道:“回府!” 另一头,武承嗣夫妻被迎入大堂,薛讷呼喊道:“爹,妹妹,周王殿下他们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薛玉锦围着围裙,飞快的从另一间屋子跑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武大哥,芷盈,你们来的正好,我正在做饭呢,你们稍等一下。” 说完嗖的一声,又不见了。 李芷盈站起身,笑道:“夫君,我去给她搭把手。” 武承嗣连连点头,薛玉锦的手艺他尝过一次,可以的话他不想尝第二次。 大周少卿 第376章 薛仁贵的建议 李芷盈刚到门口,正好碰到薛仁贵走过来。 薛仁贵微感奇怪,道:“王妃殿下,你刚来就要走了吗?” “我去给玉锦帮忙。”李芷盈微笑着回答,从他身边经过。 薛仁贵来到大堂,目光立刻看向了武承嗣。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辽东国内城。 当时唐军打下高丽三分之二的土地,武承嗣和薛仁贵功劳最大。 当时薛仁贵只觉武承嗣打仗思维灵活、不拘一格,并没有对他过于在意。 然而经历这次变故,他对武承嗣的看法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方在薛家最危难时仗义出手,足见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薛仁贵走到桌边,亲自为武承嗣倒了杯茶,举杯道:“周王殿下,薛某人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多谢你对我薛家的关照。” 武承嗣没有多说什么,举杯一口干了,然后说道: “薛大将军是我朝第一名将,这次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你且安心,将来迟早有你回到战场的那天。” 薛仁贵心中一跳。 以武承嗣身份,绝不会随便许下空头诺言。 他不善言辞,想了好半天后,又倒了杯茶,只拱手说了一句:“多谢。” 武承嗣笑着接过,喝完茶后问道:“不知薛将军可通水战?” 薛仁贵答道:“倒也研究过一些。” 武承嗣目光一亮,立刻向他请教起跨洋水战的方略。 薛仁贵心道:“周王问起这个,莫非想攻打倭国?” 他曾为了攻打新罗,细细考虑过一些海战战略,当即拿出来与武承嗣探讨。 两人讨论了好一阵,话题渐渐转移到火炮上。 薛仁贵听武承嗣介绍火炮威力后,微微一惊,道:“殿下,您说的火炮射程,真能达到两百丈吗?” “可以。” 薛仁贵点头道:“这就难怪您会选在这当口,与倭国开战了。” 从他话中,还是能听出他反对这场战争。 武承嗣神色一郑,道:“薛将军,倭国新掌权者名叫大海人,此人野心勃勃,就算我朝不对他们动手,他们也会主动侵略我朝疆土。” 薛仁贵心知劝不动武承嗣,便道:“殿下,薛某人有一些对付蛮夷的经验,您想要听听吗?” 武承嗣喜道:“薛将军快讲!” 薛仁贵沉声道:“蛮夷缺乏礼仪约束,绝不可用我们的思维去判断他们的行为。据我多年经验,要想让他们敬服你,需做到两点!” “哪两点?” “第一点,蛮夷畏强而欺弱,尚勇而轻死,要让他们信服,就必须让他们见识到你的强大和勇猛,决不能妇人之仁,也不必太将他们的命看的太重。” 武承嗣心道:“薛仁贵不愧被称为杀神,想法果然彪悍。” “不知另外一点又是什么?”他又问。 薛仁贵道:“他们虽不知礼仪,但信奉承诺,故而不要轻易对他们许诺,如果许诺了,就一定要遵守,不然他们就会生出异心。” 武承嗣点头记下。 据说铁勒人把薛仁贵当做天神一样憧憬,想必就是因为他在杀人无数的背后,也恪守着对铁勒人的承诺吧。 在薛府吃了一顿晚饭后,武承嗣夫妻径自回了王府。 进入大堂后,李芷盈道:“夫君,纳妾的事就由妾身去和徐姑娘说吧。” 武承嗣脸孔一红,毕竟是现代人思维,在这种事上总觉得对老婆有些过意不去,抓了抓鬓角,轻嗯了一声。 李芷盈离去后,武承嗣在大堂中来回踱着步子。 虽明知徐文清应当不会拒绝,心中还是有种猫抓的感觉。 没多久,李芷盈回来了,微笑着道:“夫君,徐姑娘答应了。” 武承嗣心中暗喜,却没有多说什么,扶着李芷盈的肩膀,说道:“夫人,我服侍你沐浴吧。” 李芷盈微感诧异。 她无法理解武承嗣的歉疚心理,只当他想表示纳妾后,夫妻感情不会受到影响,笑着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李芷盈主动索爱,武承嗣热情回应,两人一直缠绵到三更时分,方才睡下。 十二月十八,麟德四年,鲁王李元魁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家中,他的儿子李道遂也在府中上吊自尽。 这件事情并没有获得太多关注,京师朝野的注意力,都被另外两件事所吸引。 十二月十九,太子打算在东宫选妃,无数世家大族闻之而动,打算将族中符合年龄的女子送去东宫参选。 另一件事,则是来自皇帝的一道旨意。 第一道旨:李治打算在十二月二十日,在芙蓉园举行冬狩,所有官员以及各世家子弟皆可参加。 另外,李治还决定在冬狩大会上,宣读赦免之书,赦免一部分罪犯。 听到这道圣旨,所有人都意识到皇帝在处理身后之事了。 想到这位仁慈的君王即将离世,朝野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哀伤的氛围。 不过也有例外,东宫一党的许多官员就暗暗欢喜,新君即将继位,他们这些从龙之臣也能鸡犬升天。 十二月初九,长安城官道上。 沙坨坨此刻的心情比东宫官员们还要好。 他坐在一辆宽大而舒适的马车上,左手抱着夜夜罗的腰肢,右手抱着兰玛的肩膀。 双眼透过车窗,望着外面陌生而熟悉的宽大街道,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去年这个时侯,他为了国家的存续,来寻求唐朝的庇护。 当时因为受到南诏国追杀,来到长安时,他身边只剩下三个人,连辆马车也没有,四个人就像叫花子一样。 这次则不同,因为成为唐朝属国,南诏国和周边国家谁也不敢再攻打骠国。 这一次,沙坨坨不仅带来了进贡给唐朝的十袋珍珠玛瑙,还有大量的乐器、歌女。 因知道唐人爱马,他甚至还凑了五百匹矮小的骠马。 如此大的阵仗,使得他马车后面,跟着一条长龙一般的队伍。 在路上碰到其他国家使节时,对方甚至还会主动过来问好。 还不止这些。 当初从唐朝回到骠国后,沙坨坨便猛烈追求夜夜罗,这位骠国第一神偷抵不过他的痴缠,嫁给了他,成为正牌王妃! 另外,在他这次出发来大唐的前一个月,兰玛主动找上他,答应给他做侧妃。 虽然夜夜罗说兰玛嫁给他,不过是想再来唐朝,沙坨坨却并不在意。 兰玛在唐朝时救过他,又长的这样美丽。 这样一个女子只要肯嫁给你,又何必在意是什么理由呢? 正想到得意处时,忽然间,沙坨坨瞟见路边一颗大石,大声道:“停车,快停车!” 正在酣睡的夜夜罗被他吵醒,看了一眼外面,没好气道:“又还没到长安城,你鬼叫个什么?” 沙坨坨微微一笑,指着那块大石头,道:“爱妃,你还记不记得那块石头?” 夜夜罗用眼角斜了一眼,道:“不就一块普通石头吗?” 兰玛忽然道:“上次我们来唐朝,就是在那块石头旁边休息,然后遭到南诏国的杀手,被唐朝大将军所救。” 沙坨坨一拍大腿,道:“就是啊,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咱们可不能随随便便的经过。” 便在这时,一名骠国将领驱马来到马车旁边,问询道:“王子殿下,您为何突然叫停?” 沙坨坨吩咐道:“让队伍靠路边休息一下!” 说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到大石头旁边,一脸得意道:“石头呀石头,你可还认得本王子吗?” 夜夜罗白了他一眼,对兰玛道: “瞧他那副德行,对着一块石头都能得意成那样,若是再遇到别国使节,只怕又要拉着对方不让别人走了。” 兰玛眺望着官道方向,忽然道:“咦,前面好像真的来了一支外国使节。” 夜夜罗顺着她目光望去,果然有一支几十人的使节队伍朝这边而来。 别的使节队伍都是朝着长安城方向而去,这支队伍却是从长安城方向而来,似乎要离开长安。 夜夜罗心想:“这支使节莫不是来归附唐朝,却被唐朝拒绝了?” 快步来到沙坨坨身边,说道:“别对着石头发痴了,快瞧,那边来了支使节队伍。” 沙坨坨脑袋下意识一转,就要向来路看去,夜夜罗抓住他脑袋一掰,道:“是从长安城那个方向过来的!” 沙坨坨放眼看去,只见那支队伍穿的衣服果然不是唐装,眨了眨眼道:“咦,真奇怪,这支队伍怎么会从长安过来?” 夜夜罗皱着眉毛道:“也许是和我们去年来的目的一样,想归附唐朝,却被人家拒绝了。” 沙坨坨点了点头,赞道:“爱妃言之有理。” 向远处的护卫队长招了招手,待对方过来后说道:“去请那边的朋友过来一趟。” 护卫队长领命过去了,没多久,那支使节团的几名成员跟着护卫队长过来了。 沙坨坨行了一个骠国礼节,说道:“尊敬的朋友,你好,我是来自唐朝南方的骠国王子沙坨坨。” 对方领头的男子走过来时,目光便被兰玛所吸引,听到沙坨坨的问话,这才将目光从兰玛身上收回。 “尊敬的沙坨坨王子,我是唐朝西方的大国,呼拉珊国使节库罗,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夜夜罗嗤笑一声,道:“你们国家很大吗?” 呼拉珊使节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微笑道:“美丽的姑娘啊,你若是不相信我们呼拉珊的辽阔,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就知道了。” 沙坨坨不悦道:“库罗使节,这位是我的王妃。” 库罗收回目光,又看向了兰玛,双眼闪着光道: “尊敬的沙坨坨王子,您身后这位美人又是谁?她的眼睛就像我们呼拉珊的母河一样深邃,我的灵魂都要被这双眼睛给吸走了。” 兰玛脸色微变,将头偏向一边。 沙坨坨恼怒道:“她也是我的王妃!” 库罗叹了口气,道: “沙坨坨王子,您竟然能同时拥有这么美丽的两位女子做王妃,我们呼拉珊最幸运的男人也要嫉妒您。” 沙坨坨对这个呼拉珊使节已经没了好感,哼了一声道:“本王子还急着去长安城,就不和你多多了,告辞!” 夜夜罗却是那种不满足好奇心,不会轻易罢手的人。 她拉住沙坨坨,向库罗问道:“喂,你们为何从长安城的方向过来?不参加万国大典了吗?” 库罗笑眯眯道:“我们这次只是来归附大唐的,明年再来参加万国大典。” 沙坨坨见他被拒绝了也能面带微笑,显见心胸开阔,对他印象好了一些,安慰道: “库罗使节,你不要难过,明年你们准备充足一些,一定能被大唐收为属国的。” 库罗脸色一板,道:“沙坨坨王子这是何意,我们已经成为了唐朝属国,何需等到明年?” 沙坨坨愣了愣,道:“既然你们成为了属国,为何不留在长安参加万国大典呢?” 库罗哼了一声,道:“我们今年才成为属国,自然要等到明年才能参加万国大典,沙坨坨王子不会不知吧?” 沙坨坨摸了摸脑袋,满脸疑惑道:“这……莫非唐朝改了规矩?” 夜夜罗嗤的一笑,道:“你别听他胡诌,他们一定是被唐朝拒绝,这才赶了出来,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库罗怒道:“我没有胡说,我们呼拉珊国进献的珍贵礼物都被唐朝收下,怎么可能被拒绝?” 夜夜罗斜睨着他,道:“你狡辩也没用,我们骠国就是去年归附唐朝,当时我们就留下来参加了万国大典!” 库罗又惊又怒,目光在沙坨坨和夜夜罗身上打了个转,最后移到兰玛身上。 “这位姑娘,你长的这样美丽,想必不会撒谎,你能告诉我,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兰玛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 库罗跺了跺脚,招呼也不打,便带着人回到队伍,然后整个队伍转了个向,向长安城方向去了。 沙坨坨一行人也跟着出发,没多久,便再次看到那座巨大而宏伟的城池。 城门口左右皆站满了商贩,只听他们大声吆喝着、扰嚷纷纷。 入城后,宽大的街道上尽是马车和行人,驴鸣马嘶中,夹杂着人声车声, 三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色,自从离开长安回到骠国后,长安城在他们心中便刻下深深的印章。 像现在这样,再次站在长安城街道上的情景,也不知在他们梦中出现过多少次。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虽时隔一年,三人却还清楚的记得馆驿所在。 认准方向后,马队先转道向西,然后折而向北。 经过一间里坊时,迎面忽然来了一支队伍,这一段街道比较狭窄,无法容纳两队人马。 沙坨坨从车窗中探出脑袋,正打量着对面马队时,对面传来一道粗犷的呼喊声。 “速速让到一边,我们是归义侯府去东宫参加选妃的车队!” 沙坨坨只听到东宫两个字后,便急忙喊道:“快让到一边,让他们过去!” 没一会,沙坨坨三人都下了马车,站在街边,望着归义侯府的车队从旁边经过。 夜夜罗哼了一声,道:“什么归义候府,一点礼数也不讲,亏唐朝人总爱自诩礼仪之邦呢。” 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高大书生,听到她的话后,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说的一点不错,这个归义候确实粗鲁的很。” 夜夜罗对唐朝读书人最感兴趣,闻言主动来到他身边,笑道:“你认识归义侯吗?” 书生轻摇折扇,笑道:“虽不认识,但对他也略知一二。” “那你快说说,他们刚才说的选妃是怎么回事?” 书生悠然道:“几位有所不知,今日是我朝太子殿下选妃的日子,许多大户人家都像归义候府一样,派出自家女子参加竞选。” 夜夜罗连连点头。 沙坨坨和兰玛也悄悄靠了过来,两人都想趁机打听一下长安城现在的情况。 沙坨坨问道:“这位兄台,请问周国公武大将军,目下在长安城吗?” 书生错愕了一下,道:“你说的是周王殿下吧?” “周王?” “对啊,武大将军已经被册封为亲王了。” 沙坨坨三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喜色。 武承嗣救过三人性命,又平易近人,他在唐朝的地位升高,对他们和骠国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们赶紧回馆驿,然后就去拜访武大将军吧!”沙坨坨提议。 兰玛道:“不如先去找呼拉珊国使节吧。” “找他们做什么?”沙坨坨奇道。 兰玛道:“他们的情况好生古怪,说不定唐朝对待属国的政策发生变化,咱们需得探听清楚,以防出现对咱们骠国不利的政策。” 沙坨坨一想也是,毕竟关系到本国利益,与那名书生告辞后,带着马队向馆驿前行。 那书生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将双手负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向长寿坊而去。 不久,他便来到坊间一间医馆外面,长寿坊内医馆林立,这间医馆与别的医馆相比,显得较小。 然而来这里看病的人,却仅次于善德堂,在外面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医馆门楣上写着‘小医馆’三个字,正是李芷盈所经营的医馆。 书生没有排队,径直向屋子里走去,一名排队的壮汉斥道:“不得插队!” 书生微笑道:“我并不是来看病的。” “那你来做什么?”壮汉瞪着一双牛眼。 书生微笑着吐出两个字:“找人!” 跨过门槛,书生直往后院的侧门走去,一名伙计正要阻拦,忽然认出他的身份,笑嘻嘻道:“苏公子,您来了。” 苏公子道:“王妃殿下和薛姑娘来了吗?” 伙计答道:“恰好今日来的早,正在后院配药呢。” 苏公子点了点头。 其实问之前他就猜到二人在医馆中,因为门外附近多了几名健壮的陌生男子,一看就知道是暗中保护李芷盈的侍卫。 来到后院,四顾扫了一眼,只见一名婢女正靠在一根廊柱上打盹。 苏公子走近后笑道:“红茗,昨晚没睡好吗?” 那婢女猛然惊醒,瞧见苏公子后,微笑道:“是您啊,您又来找薛姑娘打猎吗?” 苏公子点了点头,道:“王妃殿下和薛姑娘在哪?” “在药库呢,我带您过去吧。” 说完沿着走廊,来到一间屋子外面,门外站着一名铁塔般的汉子。 红茗有些怕这汉子,小心翼翼道:“卢统领,这位是苏公子,想求见小姐,您应该认识他的吧?” 卢雄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子。 红茗立刻敲门道:“小姐,薛姑娘,苏公子来了。” “进来吧。”薛玉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第377章 王妃有喜 跟着红茗进入药库,只见李芷盈和薛玉锦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摆着堆药材和一杆小秤。 苏定节向李芷盈行了一礼:“王妃殿下安好。” 李芷盈笑道:“苏公子不必拘礼。” 薛玉锦瞟了他一眼,噗嗤一笑,道:“你怎么又穿这么一身啊,我每次瞧见都觉得好笑。” “今天弘文馆放假半天,我刚从那边过来。”苏定节无奈的摊了摊手。 薛玉锦道:“对了,你还没说呢,你祖父当初为何送你去弘文馆?这回可别想岔开话题。” 苏定节双手一撑,在两人对面一张桌子上坐下,无奈的说道:“老爷子突然觉得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光读兵书还不够,还需要读点其他书籍。” 薛玉锦笑道:“他大概是想把你培养成武大哥还有裴将军那样文武双全的将领吧?” 苏定节撇了撇嘴,道:“不说这些了,你们知道吗,东宫今日的选妃大典真不得了,就连归义侯都把自家女儿送过去了。” 薛玉锦哼道:“归义侯的女儿怎么了,你瞧不起人家吗?” 苏定节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归义侯原来毕竟是铁勒人,他女儿嘛……” 薛玉锦哼道:“你可别忘了,太子现在最宠爱的妃子就是个突厥女人,说不定他就喜欢蛮夷女人呢?” 苏定节愣了愣,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搞不好归义侯也是这么想的。” 提到那突厥女人,薛玉锦心情瞬间转差,没有再开口了,室内陷入了沉默。 苏定节望着薛玉锦,见她专心的用小秤称量药材,终于忍不住道: “玉锦,对不起,你们家出事那几天,我一直在弘文馆住读,所以……” 薛玉锦笑道:“你上次不都解释过了吗?我又没怪你。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比当县主时更快活,你就别这副表情了!” 苏定节怔了怔,心中对她的豁达暗暗钦佩。 他不再提此事,转移话题道:“对了,程家的事你们听说没有?” 薛玉锦抬头道:“怎么了?彩衣出什么事了吗?” 苏定节脸色十分凝重,说道: “是程伯献,他昨天去参加刘侍中的宴会。在走廊上遇到刘家二小姐时,意图凌辱对方,被刘府人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这……不可能吧?”薛玉锦张大了嘴巴。 苏定节叹了口气,道:“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去打听了一番,据说很多人都亲眼目睹,由不得人不信。” 薛玉锦怔了好一会,摇头道:“怎么会这样,彩衣若是知道还不气死!” 转头向好友道:“芷盈,你相信程伯献会做出这种事吗?” 李芷盈停下手中小铲,正要开口回答,忽然间,脸色猛的一变,捂住嘴巴,起身快步奔出了门外。 薛玉锦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跳起,跟到了门外,只见李芷盈在廊边躬着身子,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薛玉锦来到她身边时,她已经站直了身子,满脸通红,眼中充满了欣喜。 “芷盈,你该不会是……”薛玉锦又惊又喜。 李芷盈微微点了点头,望着天空,双手合十道:“多谢菩萨保佑!” …… 西讨军营中,武承嗣从亲卫那里听到妻子怀了身孕的消息后,在帐内呆了好半天,一动不动。 自己竟然有孩子了? 他脑袋中突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突然,他脑内似乎打开什么机关,瞬间冲出营帐,跨上一匹骏马,向家中飞奔而回。 他不断夹紧马腹,恨不得能飞到李芷盈身边,摸一摸她肚子、听听肚子里的声音,一颗七悬八上的心才能落回去。 话说回来,到底是几时开花结果的呢? 在后世,二十天就能用医疗器械判断是否怀孕,但古代没有仪器,全凭诊脉。 一般怀孕两个月,才能通过诊脉判断出来。 两个月以前的话,自己还在扬州。 莫非是那次在山洞中…… 没过多久,武承嗣便进入长安城,他此时的骑术今非昔比,一众亲卫都被他甩在身后,只有凤舞勉强还能看到个影子。 经过西市时,他并没有注意到,一间酒楼二楼包间窗户边,站着一名身穿葛衣的斗笠男子。 那男子手持一把强弓,瞧见他后,拈弓搭箭,将箭尖瞄准了武承嗣。 忽然,他感觉身后有破空声传来,急忙向旁边一滚。 落地后单掌在地上一撑,翻了个跟头,双脚稳稳站在地上。 只见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多了名戴着狼脸面具的青衣人。 “能躲过我刚才攻击的人,当今世上不会超过十个人,你是谁?”杨铉冷冷道。 斗笠男并未答话,拈弓搭箭,一箭如流星赶月,向杨铉射去。 杨铉暗暗心惊,这一箭速度之快,连他也没有把握躲过,只能架起双枪挡住。 一股巨大的冲力推来,杨铉被箭矢推的在地上滑行了一丈远。 斗笠男趁机从窗户中穿出,等杨铉来到窗口时,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武承嗣并未察觉到这一切,继续向家中急赶。 凤舞经过时,抬头向那座酒楼的窗户看了一眼,恰好看见杨铉追出来时的身影,心中不由一凛。 几天前,杨铉就注意到有人在此处踩点盘桓。 这里是周王府与西讨大营必经之处,如果有人想刺杀武承嗣,这里便是一处极好的下手地点。 故而杨铉也提醒过凤舞,让她最近加倍注意。 杨铉在酒楼现身,说明刚才有人真的准备下手刺杀,而且还从杨铉手中逃脱。 想到此处,凤舞从马上纵身而起,足尖在马头一点,整个人向武承嗣追去。 落地后她一挥马鞭,缠住武承嗣的腰身,将他拉了过来。 武承嗣一阵腾云驾雾后,被凤舞在腰上一托,落地还算稳当。 他立刻凝视着凤舞,等着她的解释。 凤舞只用三个字便让他释怀。 “有刺客。” 武承嗣左右看了一眼,虽然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但出于对凤舞的信任,老实在原地等待着亲卫。 他这次回长安后,已经被刺杀过三次,不过前面三次,刺客还没出手,便被杨铉擒住,他根本毫无察觉。 这些刺客都是些拿钱接活的江湖杀手,单线联系,根本查不出幕后要杀他的人是谁。 然而,这次的情况却还是首次遇到,凤舞竟如此严阵以待,说明杨铉那边没有摆平。 武承嗣的坐骑是匹良驹,跑了一阵发现主人不见,便掉头回来寻。 不久,众亲卫终于追上,武承嗣这才上马,在一众亲卫包围下,向王府返回。 回到府邸,武承嗣便将刺杀的事抛到一边,快步向后宅奔去。 进入后堂,只见李芷盈、徐文清和薛玉锦三女正坐在一起说笑。 薛玉锦笑嘻嘻道:“呀,武大哥回来了!” 武承嗣看到李芷盈后,心情便即平复,慢慢走到她身边。 “爱妃,你真的……有了吗?”他声音微微发颤。 李芷盈脸颊通红,微微点了点头。 正要起身时,武承嗣按住她肩膀,严肃道:“以后有了身孕,可不能有半分操劳,平日必须多注意休息。” 李芷盈失笑道:“夫君,妾身才怀孕两个月呢。” 武承嗣一脸认真道:“那也要多注意,最近就别去医馆了。” 李芷盈答应一声,一旁的徐文清笑道:“殿下,您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薛玉锦抢着道:“你来之前我们就在给孩子想名字,我们三人都想了一个,你要不要听?” 武承嗣在李芷盈旁边坐下,微笑道:“好啊,你们都想了哪些好名字?” 薛玉锦道:“芷盈说叫宗秀,你觉得好不好?” 李芷盈忙道:“夫君,我们刚才取着玩儿的,孩儿的名字当然由你来取。” 武承嗣微笑道:“无妨,我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薛玉锦斜了徐文清一眼,淡淡道:“文清姑娘说叫允臣,武大哥,你觉得如何?” 武承嗣看向徐文清,只见她一脸期盼的望着这边,遂点头道:“也挺不错。” 徐文清立即露出笑容,圆圆的脸蛋上现出两个酒窝。 她并不指望这名字真被用上,只要能得武承嗣一声称赞就满足了。 “你呢,你取的什么名字?”武承嗣望向薛玉锦。 薛玉锦脸一红,道:“我取的名字叫小、小宝,我随便取的,你过过耳就好。” 她似乎也觉得这名字比不上其他两人,急忙转移话题道:“武大哥,你来取一个吧!” 武承嗣托着下巴,凝神思索。 叫什么好呢? 武松?武无敌? 思来想去,武承嗣心道:“自己思维受后世影响,很难取一个适合这个时代的名字。” 名字会伴随着孩子一生,为了孩子将来考虑,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觉得李芷盈和徐文清取的名字都挺好,便想选用其中一个。 考虑到是李芷盈的孩子,他心中做出决定。 正准备说:“就叫武宗秀好了。”忽然心中一惊,脱口道: “你们取的怎么都是男孩的名字,莫非已经确认是男孩了吗?” 三女似乎都愣了一下。 薛玉锦一脸严肃道:“芷盈去拜菩萨时,求的就是儿子,将来生的一定是儿子,准没错!” 徐文清低着头不语,她其实觉得生女儿也没关系,但以她现在的身份,这种话不能随意挥之于口。 不然会让人觉得,她在故意诅咒正妃。 武承嗣见李芷盈有些紧张,微微笑道:“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 李芷盈并不知武承嗣说的是真心话,只当他在安抚自己,怕自己为孩子男女的事忧心,冲他甜甜一笑。 薛玉锦笑道:“那也没关系嘛,若是芷盈生的是女儿,到时候再重新取名字就好啦。”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就用爱妃取的名字,叫武宗秀吧。” 与三女谈笑了一会,李芷盈便带着徐文清去医楼施针了。 两日前,李芷盈便开始正式给徐文清治疗眼睛。 原本李芷盈打算多给徐文清调养一段时间,再施针治疗。 然而,最近因纳妃的事,徐文清情绪状态极好,是治疗的好时机,李芷盈遂决定提前施针。 一共三个疗期,每个疗期持续五日,若是顺利,半个月后,徐文清眼睛就能治好了。 武承嗣和薛玉锦都站在医楼外等待着。 薛玉锦悠闲的望着远处被黑猫追打的白狗,武承嗣则有些紧张的望着医楼。 就在这时,管家文荣忽然走了过来,拱手道:“殿下,骠国王子求见,正在门外等候。” 武承嗣点了点头,向薛玉锦招呼一声,让文荣请沙坨坨去大堂等候,然后回寝殿换了身衣服。 来到大堂时,不仅看到了沙坨坨,连夜夜罗和兰玛也来了。 武承嗣笑道:“三位朋友远道而来,本王不胜之喜,快请坐!” 沙坨坨和夜夜罗脸上也露出笑意,只有兰玛面无表情。 武承嗣记得这女子有些特立独行,便没有计较。 沙坨坨笑道:“武将军,听说您已经成为亲王了,小王在此向您表示祝贺,献上一份薄礼,还请您千万不要拒绝。” 说着拍了拍手,他身后一名随从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奉上。 武承嗣微微一笑,命文荣收下礼物,道:“我当三位是好朋友,就不与你们多客套了。” 沙坨坨满脸都是欢喜,道:“王爷说的对,好朋友之间不需要客套。” 便在这时,兰玛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周王殿下,自从上次来到贵国,小女子便对贵国的强大和礼仪充满无限倾慕,但是,贵国在对待周边小国的做法上,实在令人有些寒心。” 夜夜罗大吃一惊,急忙拉了拉兰玛,低声道:“你疯了!” 沙坨坨也惊恐的望着她,嘴巴不住颤抖,眼中带着祈求,希望她不要再说了! 兰玛不为所动,来到大厅中央,对着武承嗣行了一个骠国礼仪,说道: “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您,就算再强大的国家,如果只知道欺压别人,迟早也会灭亡!” 说完她双手平举,道:“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您杀了我吧!” 武承嗣摸了摸额角,道:“兰玛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朝有什么误会?你说的话是对的,强权无法持久,我为何要杀你呢?” 兰玛眸光一亮,欣喜道: “我就知道您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参与到那件事中。尊贵的唐朝王爷啊,还请您制止贵国这种欺压别国的行为吧!” 武承嗣坐正了一些,皱眉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沙坨坨急忙来到兰玛身边,低声道:“这件事和咱们没关系,你就别添乱了!快回去!”罕见的露出强硬姿态。 兰玛凝声道:“王子殿下,如果我们对此事无动于衷,那么这种事,迟早也会发生在我们骠国身上的。” “怎……怎么会!” 夜夜罗抱着手臂道:“喂,阿坨,我觉得兰玛这次说的对,既然武将军没有参与此事,咱们告诉他也不妨。” 沙坨坨犹豫片刻,让开了身子。 兰玛再次开口道:“唐朝王爷,您知道呼拉珊这个国家吗?” 武承嗣摇了摇头,向阶下的文荣看去。 文荣立即道:“殿下,呼拉珊是这次来我国朝拜的一个小国,想要归附我朝。” “这个国家的使节出什么事了吗?”武承嗣又望向兰玛。 兰玛沉道:“今天上午,我们进城时遇到了呼拉珊使节,他们当时正准备离开长安城……” 说着,将遇到呼拉珊使节库罗的经过详细说了。 武承嗣听完后双眉一扬,道:“竟有这等事情!” 文荣皱眉道:“我朝对外邦使节的规矩近十年来,从未改变过。如果不是呼拉珊使节被骗的话,应当是我朝某些官员的问题。” 武承嗣默然半晌,说道:“本王会让人调查此事,给你们一个交代。” 沙坨坨急忙道:“周王殿下,事情不是这样的!” 夜夜罗跟着道:“武将军,如果仅是此事,兰玛也不会反应这么激烈了。” 武承嗣凝视着兰玛,见她胸脯微微起伏,双拳紧握,问道:“兰玛姑娘,到底怎么了,你尽管直言。” 兰玛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后来我们来到馆驿,本想去找呼拉珊使节,询问此事后续,谁知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找不到?”武承嗣一愣。 兰玛咬着嘴唇道:“我们找到呼拉珊使节的馆驿,那里的侍卫们却说,他们一早就离开了,并没有回来。” 文荣皱眉道:“会不会他们与你们分开后,又掉了一次头,根本就没有回长安?” “不会。” 夜夜罗肯定的说道:“我们后脚跟着他们前脚,一直走在官道上,他们有几十人,若是掉头的话,我们一定会看到。” 文荣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道:“会不会他们入城后不久,便改变了主意,然后又离开了?” 沙坨坨道:“我们去问过“明德门”的守门士兵,他们说确实看到呼拉珊使节回来,却没有再看到他们出城!” “其他城门呢?” 沙坨坨道:“我们也都派人去问过,没有人看到呼拉珊使节出去!” “我们还去了鸿胪寺,那里的门卫和官员都说没有看到呼拉珊使节。”兰玛补充道。 武承嗣心中一沉,既然只进不出,说明呼拉珊使节还在城内,却没有去馆驿。 联想到他们回城目的,一定是想找唐朝官员询问归附的事,那自然是直奔鸿胪寺。 可鸿胪寺官员却说没有看见他们,而他们又不在馆驿。 “所以你怀疑是我朝官员将他们抓起来了?” 兰玛没有否认。 沙坨坨小心翼翼道:“殿下,我们询问过路人,有人看到过类似他们的人进入过鸿胪寺。” 武承嗣挑了挑眉,道:“就算鸿胪寺官员失职,但也不会仅仅因为他们过来质问,就把他们抓起来吧?” 夜夜罗提醒道:“周王殿下,呼拉珊使节说过,他们带来的贡品被贵朝收下。” 武承嗣立刻明白她话中之意。 他们三人是在怀疑,唐朝为了获得小国贡品,故意用这种方法骗取贡品,被揭破后,又把他们抓起来。 难怪兰玛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武承嗣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文荣脸色一板,沉声道:“你们觉得我大唐朝廷,会做出这种卑劣的勾当吗?” 沙坨坨满脸堆笑道:“当然不会,我一直觉得肯定有误会,唐朝这么富有强大,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对不对?” 最后一问,是朝着兰玛说的,还向她打了个眼色。 兰玛咬了咬嘴唇,道:“我们打听呼拉珊使节时,听到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武承嗣冷冷问道。 沙坨坨急忙拉住她,狂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 兰玛道:“王子殿下,我愿意相信这位唐朝王爷。” 夜夜罗也道:“阿坨,武将军救过咱们一次,我觉得和他说了没关系。” 沙坨坨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兰玛凝视着武承嗣,缓缓道:“我们听说贵国国库已经空虚,连和吐蕃人打仗的钱都没有了。” 武承嗣心中大怒,正要大声质问对方消息从何处得来,旋即一个念头猛然升起。 如果自己反应过度,只会让人觉得这消息是真的。 他定住心神,嗤笑道:“这种消息你们也相信?” 沙坨坨大声道:“我们当然不信!”埋怨的看了兰玛一眼,似乎在说:“你平时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次这么糊涂?” 兰玛咬着嘴唇道:“那敢问唐朝王爷,呼拉珊使节现在在何处?” 文荣淡淡道:“兰玛姑娘,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遇到其他突发状况了?” 兰玛怔怔道:“什么突发状况?” “也许他们被敌国的使节绑走了;也许他们与人起了争执,被带到京兆府;也可能他们不愿被别人知道回了长安,选择住在客栈中!” 兰玛急道:“可有人看见他们进了鸿胪寺!” 文荣冷冷道:“你们也说了,只是有人看到类似他们的人。如今长安城外国使节这么多,穿着相似的外国使节不在少数,难道就不可能是看错了吗?” 兰玛微微错愕,心道:“莫非自己真弄错了?” 文荣沉声道:“你们说今天上午才进城,现在不过临近酉时,那你们在城中也才找了三、四个时辰,你们确定找仔细了吗?” 兰玛说不出话来了,沙坨坨低垂着脑袋,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 文荣哼道:“我们王爷上次救了你们一命,你们却仅仅因为一件没有证实的事跑来质问我家王爷,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这下,连夜夜罗和兰玛也低下了头。 第378章 闯入监门卫署抓人 武承嗣一抬手,制止了文荣继续训话,说道:“毕竟事关一国使节,本王就陪同你们一起去调查一番吧。” 文荣说的可能性极低,武承嗣其实认同兰玛猜测。 搞不好是一些鸿胪寺官员为了贪图小国贡品,私下做下此事。 这件事影响极为恶劣,决不能放任不管。 兰玛向武承嗣行了一个骠国大礼,道:“您果然是一位正直的人,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感激与歉意。” 夜夜罗道:“周王殿下,咱们是去鸿胪寺调查吗?” “不,咱们先去明德门。” 如果是以前,武承嗣会直接去找鸿胪寺卿萧嗣业询问此事。 然而他现在与萧家势成水火,还是先慢慢取证,再登门询问为好。 来到明德门时,已是日落黄昏,天空一片昏暗。 武承嗣和沙坨坨几人停在城门不远处,命凤舞去将城门守卫队长喊来。 没过一会,一名戎装男子便跟着凤舞过来了。 “卑职拜见周王殿下。”城门队长恭敬的一拱手。 武承嗣道:“不必多礼,本王来问你,今日早晨,呼拉珊国的使节是不是从明德门出去过?” 守卫队长回答:“是的。” “后来他们又返回了,是吗?” 守卫队长诧异道:“没有啊,他们并没有返回。” 沙坨坨脸色大变,急道:“你胡说八道,刚才我们过来询问时,你明明说他们回来过!” 守卫队长直摇头:“殿下,卑职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使节并未返回。” 兰玛急道:“殿下,这名门卫在撒谎,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阴谋!” 武承嗣目光来回在沙坨坨三人和城门队长身上游移。 过了片刻后,冷笑一声,道:“你们三人竟敢欺骗本王,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沙坨坨大急,道:“周王殿下,我们没有骗你,是他在骗你!” 兰玛深吸一口气,道:“唐朝王爷,您请仔细想想,我们有什么理由骗您?” 夜夜罗一言不发,死死瞪着武承嗣。 武承嗣根本不听他们解释,挥了挥手。 众侍卫一拥而上,夜夜罗试图反抗,被凤舞制住,其余两人和几名骠国侍卫也被瞬间制服。 武承嗣没有再理会三人的嘶喊,对门卫队长说了句“跟我来”,然后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门卫队长跟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困惑,道:“殿下,您……” 武承嗣瞥了沙坨坨三人一眼,冷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下达命令让你改口的人,就是本王。” “这……”门卫队长脸色巨变。 武承嗣冷冷道: “你不需要多问,只用听命就是。现在命令已经改变,你要一口咬定认识这三名骠国使节,然后说他们用钱贿赂你,让你证明呼拉珊使节回来过!” 门卫队长目中精光一闪,道:“卑职明白了。” 武承嗣一挥手,道:“拿下了。” 凤舞出手如风,将还在发愣的侍卫制服。 武承嗣回到沙坨坨三人身边,挥手道:“将他们放了。”微笑着向沙坨坨道:“王子殿下,刚才得罪了。” 沙坨坨三人望着被凤舞押过来的城门队长,面面相觑。 还是夜夜罗最先反应过来,吃惊道:“周王殿下,您刚才是故意诈这守卫的吗?” 沙坨坨和兰玛这才恍然。 那城门卫脸色苍白的望着武承嗣,咬牙道:“周王殿下,卑职刚才可什么都没有承认!” 武承嗣冷冷道:“本王只需知道谁在撒谎就行了,你承不承认都无关紧要。” 城门队长汗如雨下,对方是权倾朝野的亲王,哪是他一个小小的城门卫队长能抗衡的。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向身边亲卫道:“这人一看就是个硬骨头,立刻把他送去大理寺,让大理寺拷问他七天再说。招供的话,再带回来给本王问话!” 一名亲卫机灵道:“殿下,拷打七天的话,可能会被直接打死。” 武承嗣淡淡道:“你让他们注意点分寸,留口气给本王问话就行。” 那亲卫大声道:“得令!” 正要把城门卫拖走,那名城门卫嘶喊道:“别带我去大理寺,我招,我全招!”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这么容易就招,一定是又想欺骗本王!不必理他,速速拉去大理寺拷问!” 兰玛三人对视一眼,皆被武承嗣的冷酷所震撼。 城门队长嘶喊道:“卑职绝不敢骗您,您若是不信,等卑职说了后,您可以去向其他守卫对证!” 武承嗣冷冷道:“那就姑且听你说说看吧,若是让本王觉得不满意,哼哼!” 城门队长脱口便道:“殿下,是左监门卫中郎将于龙将军下了命令,卑职才不得已欺骗您呐!” 武承嗣暗暗点头。 左右监门卫掌管城门、宫门的护卫,若非监门卫高层将军下令,谅这名城门卫队长也不敢欺瞒自己。 接下来,武承嗣又让亲卫讯问其他城门卫口供。 确认一致后,便带着这名城门队长,直奔监门卫署。 …… 三浦诗社中,韦东初望着在众女中侃侃而谈的薛绍,目中充满嫉恨之意。 这家伙明明已经几个月没来诗社了,竟还这么受欢迎,甚至连韦东初正在追求的一名女社员,也围在他身边。 韦东初心中烦闷,独自跑到屋角喝闷酒,他在诗社中人缘不佳,也没有一人来搭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韦兄,小弟陪你喝一杯吧?” 韦东初不用抬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薛绍。 他早就猜到了,薛绍对诗社根本毫无兴趣,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 “我劝你不必白费功夫了。”韦东初冷冷的说。 薛绍在他对面坐下,微笑道:“韦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东初抬目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诗社的中心人物段之涯来了,众人都围在他身边去了。 他哼了一声,道:“你当我傻吗,你几个月不来诗社,如今忽然过来,除了找我之外,还能有别的目的吗?” “哦?我找你做什么?” 韦东初冷哼道:“你们三家犯了事,武皇后和周王准备办你们,所以你们最近一直都在拉帮手,想要负隅顽抗!” 说话时声音压的很低。 薛绍脸色微变,左右看了一眼,目光瞬间变得锋锐。 沉默好久,他缓缓道:“韦兄,你们也是京兆韦氏的一份子,如果你大伯倒了,对你们家绝无好处。” 韦东初面色一沉,恼道: “当初若不是你们薛家引诱了我大伯,怎会有今日之事!我爹就是因为此事才与大伯闹翻,从本家分出来。你还指望我们这时候再帮你们?别做梦了!” 薛绍叹了口气,道:“韦兄未免太多心了,我只是最近心烦,这才来书院散散心。”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韦东初一脸不信。 薛绍道:“是崔家小姐让我过来给你传声话。” 韦东初脸色大变,满脸瞬间兴奋的通红,急道:“你怎么不早说,她要你传什么话?” 薛绍冷冷道:“你刚才对我那种态度,我为何还要帮你传话?” 韦东初顿时大怒,一转念间,忽然转怒为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本公子自己去问。” 说完,站起身向远处一名穿杏衫的女子走去。 薛绍一边望着他的背影,一边伸手将酒壶盖子揭起,然后将一粒红色药丸投入酒壶中。 另一头,韦东初与杏衫女子说了几句话,脸色越来越红,还向薛绍指了一眼。 然而薛绍早已离开了那里。 杏衫女子脸色一冷,转过了身,没有再理睬韦东初。 韦东初恼怒不已,这才明白自己被薛绍耍了。 回到座位,他又开始喝闷酒。 几杯酒下肚后,他忽然觉得浑身有些燥热,便在这时,一名书童走了过来,小声道:“请问是韦公子吗?” “干嘛?”韦东初不耐烦道。 “。” 韦东初一拍桌子,怒道:“那混蛋还敢再找我?” 怒气冲冲便下了楼,这座诗社面积极大,除了主楼外,后院还有两排厢房和一个花园。 韦东初径直来到西面第三间厢房,也不敲门,推门便进去了。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他没有多想,径直进到里间,眼睛顿时直了,只见一名女子正躺在一张榻上休息。 韦东初腹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意识竟变得有些模糊。 恍然间,只觉那女子便是他心心念的崔家小姐,而且对方正在朝着他笑。 韦东初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一个饿虎扑食,向榻上扑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韦东初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后背忽然被什么拉了一下,跌倒在地,然后屋子里进来一群人。 谷</span>  有人似乎正在朝着他大喊大叫,他却听不真切,只觉如在梦里。 忽然,一盆凉水当头落下。 韦东初浑身一个机灵,意识、听觉还有视觉终于回到了大脑。 向周围看去,只见一众诗社成员都对着他指指点点,男成员表情充满愤怒,女成员眼中充满鄙夷。 再向榻上看去,只见一名女子缩在床榻角落,衣衫不整,脸上尚带着泪痕。 韦东初惊愕不已,这女子并不是崔家小姐,而是诗社另一名于姓女子。 段之涯双目中简直都要喷火,大声道:“韦东初,你这个混球,竟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必须将他逐出诗社!”一名女成员怒声道。 “不对,他这是犯了法,应该把他送去京兆府!”一名男社员喊道。 “真想不到,京兆韦氏中竟出了这样的败类!”一名世家子弟痛心疾首的说。 另一名世家子弟冷笑道:“听说韦待价十年前就被逐出京兆韦氏了,韦公爷想必就是瞧出他们父子的本性,才将他们逐出门墙!” 韦东初望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众人要拉他去京兆府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且慢!” 韦东初抬头一看,发现出声之人竟然是薛绍。 只听他缓缓道:“在指正韦东初意图凌辱于家小姐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听听于家小姐怎么说的?” 段之涯怒道:“这么明显的事,还有什么好问的?” 薛绍淡淡道:“也许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也说不定呢。” “薛公子,看于家姐姐的模样,就知道她是被姓韦的用了强!再说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这种人?”崔家小姐语气冰冷的说。 韦东初面如死灰,他很明白,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就算不被判死刑,也和死了没两样。 便在这时,那名缩在角落的于家小姐忽然出声了。 “你、你们……不要带他去衙门!”尽管声音发颤,语气却很坚决。 众人大吃一惊,崔家小姐惊异道:“于家姐姐,你干嘛还替这无赖之人说话?” 于家小姐目光投向韦东初,只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祈求之色。 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此刻,这位柔弱的受害者的一句话,将决定韦东初的命运。 沉默片刻后,她低着头道:“你们弄错了,我和他……” 她说到这便停住了,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段之涯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大喊?” 众人正是听到她的喊声,才闯入房中。 “我、我不愿现在就和他……” 依然只有半句话,但众人也都明白了。 这两人确实是情投意合,只不过韦东初太过急色,想破了她身子,她这才大声呼喊。 这样一来,韦东初的行为虽然也值得谴责,性质却大不相同,众人慢慢都离开了屋子。 崔家小姐离开前,目光在于家小姐和韦东初身上转来转去,似乎仍有怀疑。 薛绍道:“催姑娘,咱们也出去吧,我们再待在这里,只会让于姑娘难堪。” 崔家小姐点了点头,与薛绍一同离开了屋子,屋内顿时只剩下于家小姐和韦东初了。 “多、多谢你帮我,我会对你……” “闭嘴!” 韦东初还没说完,便被于家小姐冷冷打断。 她从床上下来,将外衣穿好后来到韦东初面前,冷冷道:“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从侧门离开了诗社,韦东初紧紧跟在于家小姐身后,走了好一阵,发现她停在一间民宅外面。 只见她敲了敲门,一名家丁开门后恭敬道:“您来了。” 于小姐默默进入宅子。 韦东初跟进来时,一眼便看到了薛绍。 “你怎么在这?” 因为薛绍刚才出言相助,韦东初语气中的敌意减少了些。 薛绍没有理他,走到于家小姐身边,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柔声道:“你受委屈了。” 于家小姐哇的一声,扑在他怀里。 韦东初又惊又怒:“你、你们……” 薛绍冷冷道:“她是我的意中人。” 韦东初怔怔不语,好半天后,低着头道:“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何要帮我?” 薛绍咬牙切齿道:“说实话,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但你是韦世伯的侄子,这件事若是闹大,你们家完了不说,还要连累许国公府!” 韦东初苦笑不语。 薛绍冷冷道:“这次看在韦世伯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你一次,但有个要求。” “甚么?”韦东初呐呐道。 “眼下我们薛家和韦家都处于为难的关头,你们也姓韦,可别想置身事外。” 韦东初怔了半晌,忽然指着他叫道:“薛绍!今天的事是你故意设计我的吧,好让我们家替你们卖命!” 薛绍更怒:“混账,你自己色胆包天还怪别人,我难道还能控制你去凌辱别人吗?” 韦东初又是一愣,抓了抓头道:“可明明是你喊我过去,为什么我去那房间时,你不在,只有……她在?” 薛绍冷冷道:“我本来在屋中等你,因为府中下人找我,才去了趟诗社门口,让萍儿在这等你。哪知你这个禽兽……” 韦东初急忙道:“我、我也不知当时怎么了,把她认成了……” “够了!” 薛绍一摆手,不客气道:“我没兴趣听你解释,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想让我将这件事捅出去,还是愿意劝你爹爹,让他认祖归宗?” 韦东初嗫嚅道:“就算我说了,我爹也不会听我的,他只听李老将军的话。” 薛绍哼道:“你将今日之事告诉他,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不……不行……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薛绍怒道:“那我就捅出去!” 韦东初强笑一声,道:“反正刚才于姑娘已经替我遮掩了,你捅出去也没用……” 薛绍哈哈一笑,冷哼道:“我如果让萍儿对别人说,她是受到你的威胁,才说出那番话的呢?” 韦东初叫道:“她可是你的女人,你将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也没好处吧?” 薛绍阴沉着脸道:“现在局面什么样你也知道,为了我和萍儿的未来,做一点牺牲在所难免。” 韦东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后,咬着牙道:“我、我知道了。” “那就快去,今晚戌时之前,你爹爹若没有去许国公府,就别怪我无情了。”薛绍冷冷道。 韦东初跺了跺脚,转身飞奔离去。 他刚一走,于家小姐便与他分开,寒着脸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希望你们候府能信守承诺。” 薛绍微笑道:“你就算信不过我们河东侯府,难道还信不过宋国公吗?” 于家小姐点点头,正要离开屋子。 便在这时,屋外进来一名薛府家丁,附耳对薛绍说了句什么,薛绍脸色大变。 于家小姐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薛绍竟有些不敢看她,低声道:“没事。” 于家小姐正觉奇怪,门外又进来一名于府婢女,那婢女急急忙忙便喊道:“小姐,你果然在这里。” “怎么了?”于家小姐沉声道。 那婢女眼眶通红,呜咽着道:“老爷……老爷在监门卫署上衙时,被周王殿下给抓入大理寺啦!” 于家小姐脸色一白,急问:“怎么会这样,无缘无故的,周王殿下为何要抓我爹?” 那婢女道:“好像……好像说,是与一个什么呼呼的外国使节团有关。” “呼拉珊使节?”于家小姐银牙紧咬。 “对,就是呼拉珊!” 于家小姐猛的一转头,死死瞪视着薛绍,凄厉道:“为何会这样,你们不是说这件事没有半点风险吗?” 薛绍脸色也有些发白,道:“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个小国使节,武承嗣怎么会突然去调查他们?” 顿了一下,他渐渐恢复冷静,说道: “再说了,你父亲也说过,那城门卫队长是他心腹,就算武承嗣问起,他也会按照你父亲的指示回答,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于家小姐咬牙道:“说不定人家一直都在暗暗盯着你们,我们于家这回可被你们害苦了!” 薛绍断然道:“绝不可能,这件事我们家动用了不少暗中力量,武承嗣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提前就知道他们!” “可我爹爹已经被抓去大理寺了!” 薛绍沉声道:“你先别急,你爹爹上过战场,就算被大理寺拷问,也不会轻易开口,只要他不开口,事情就不会太糟。” 于家小姐脸上阴云密布,没有答话。 薛绍也没多的精力安抚她,说了句“我现在就去了解情况,你等我消息”,便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第379章 刘府二女 昏暗的街道上,武承嗣骑着马缓缓前行。 将那名于姓中郎将交给大理寺后,他便将整个案子都移交给大理寺了。 他的事情太多,实在没精力每件事都亲自调查。 骠国三人也没有再追着此事不放,告辞离去了。 毕竟他们来唐朝是为了朝贡,只要不是唐国欺负小国,对他们就没什么影响。 明日就是冬狩。 这场狩猎结束后,将会有名素不相识的女子成为他的妾室。一想到这件事,武承嗣心情便有些复杂。 刚回到王府,文荣便急匆匆而来,说道:“王爷,程府的小姐来了,说有急事找您,正在大堂等候。” 武承嗣点了点头,迈着大步来到大堂。 屋内李芷盈正在待客,除了程彩衣外,薛玉锦也陪坐在一旁,二女似乎正在安慰程彩衣。 程彩衣虽然在与二女说话,眼角却一直盯着大门方向,武承嗣一来,她便发现了。 “武大哥,求你救救我兄长吧!”她腾的站起身,向武承嗣跪了下去。 武承嗣吃了一惊,道:“夫人,快扶她起来。”待二女将程彩衣扶起后,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程彩衣张了张嘴,却实在说不出口,用手捂着脸,呜呜哭泣着。 李芷盈见她神情,估计她很难自己说出口,轻轻道:“夫君,是程家大郎犯了事,被陛下下令处斩!” 武承嗣惊愕道:“他犯了何事?” 李治一向仁厚,而程伯献又是程知节的孙子,若非犯了大罪,李治绝不会如此盛怒。 李芷盈脸颊一红,没有立即作答。 薛玉锦哼了一声,道:“他去刘侍中家做客时,差点凌辱了人家闺女。” 说着,便将从苏定节那里听到的事说了。 武承嗣沉默良久,道:“当时刘府的人不是将他扔出去了吗,想必他们也不想声张此事,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薛玉锦摇了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据说陛下得知后,勃然大怒,将程大郎叫过去询问了一番,然后便下旨将他打入死牢。” 武承嗣迟疑了一下,问:“他……他侵犯到哪一步了?” 薛玉锦脸也红了,叫道:“我哪知道啊!” 程彩衣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道:“我听大哥说过,他刚……刚将刘家小姐扑……倒,便被一旁侍卫架开。” 扑倒? 武承嗣暗暗想象着当时的画面,再回想起程伯献那张黑脸,实在不觉得他会干出那种事来。 不仅如此,对他的处罚也太严厉了,不像李治的作风。 “应该不是刘齐贤将此事告诉陛下的吧?”武承嗣摸着下巴说。 李芷盈赞同道:“事关他女儿名誉,而且他刚升任侍中,发生这种事只会打击他声望,他没有理由将此事闹大。” 程彩衣凝望着武承嗣,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彩衣,你若是真想救你兄长,就不应该对王爷再有隐瞒才是。”李芷盈劝道。 程彩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听兄长说,刘府一直在尽力掩盖此事,而且……而且这次的事他们家……损失极大,绝不可能是他们告知陛下的。” “损失极大?”薛玉锦奇道。 程彩衣咬着牙道:“陛下将兄长叫去时,曾对他明言,原打算将刘府的两位小姐嫁给太子和武大哥做妾!” 武承嗣顿时恍然。 难怪李治如此愤怒,原来是他好不容易选好的人选,被程伯献给破坏了。 发生这样的事,他自然不能再让刘家女嫁给自己或太子,只得重新挑选。 这必然影响了他对将来朝局的布置。 薛玉锦瞥了武承嗣一眼,心道:“程伯献凌辱的女子,搞不好就是武大哥将来的妾室,难怪彩衣支支吾吾了。” 程彩衣说完后,便低下了头。 对于程伯献的行为,她既感失望,又觉难堪。 但毕竟血浓于水,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理,这才来尽力一试罢了。 武承嗣沉默不语。 回想起程伯献当初与众人一起杀虎的景况,还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而且他还有一层考虑。 这件事不仅牵扯到皇帝、刘齐贤、太子,还影响着朝廷未来格局。 这样的事情,往往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弄! 想到此节,武承嗣道:“彩衣妹子,你且宽心,我先去大牢瞧瞧大郎,这件事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完便要转身出门。 “夫君,你还没吃饭吧,把这个带上。”李芷盈从身后追了上来,将一个锦袋递过。 武承嗣伸手接过,摊开一看,里面都是些糕饼。 他将锦带系在腰间,快步向门外行去。 眼下天色已晚,而且明天就是冬狩,时间十分紧迫。 武承嗣走后,程彩衣来到李芷盈身边,皱着眉道:“芷盈,武大哥刚才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此话何意?” 李芷盈想了想,说道:“王爷可能注意到什么被我们忽略的事。他既这般说,这件事背后很可能另有隐情!” “对,我也觉得你兄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薛玉锦跟着道。 程彩衣心中大为振奋。 她原本也不相信兄长会做这种事,但又觉得因为自己是亲属,故而才会这么想。 如今听到好友也这么说,心中升起几分希冀。 李芷盈突然道:“呀!彩衣,你兄长以前与王爷关系不好,他不知王爷是去帮他,也许会与王爷起冲突!” 她说的还算委婉,程伯献以前与武承嗣是死对头,后来因两人地位拉开,才不再针锋相对。 然而两人也从未缓和过关系。 程彩衣脸色大变,急道:“我那兄长有时就是头犟驴,分不清好歹!不行,我得跟过去瞧瞧!” 说完飞步奔出王府。 来到门外时,才想起武承嗣骑马出行,正要返回王府找李芷盈借马时,一名家丁牵着匹黑马从偏门出来了。 “程县主,我家王妃殿下吩咐我给您送马。” 程彩衣没有客气,翻身上马,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 月上枝头,华灯初上。 大街上,凤舞望着武承嗣伸过来的袋子,迟疑了不到一息,便伸手拿了两块糕点,咬了一口后,鼓着嘴赞道:“好吃!” 武承嗣笑道:“有什么东西是你觉得不好吃的?” 凤舞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将头偏到一边,一口一口吃着糕点,脸上挂着满足的表情。 武承嗣又将糕点分给其他亲卫,这些亲卫一直跟着他,连晚饭都没吃。 他实在不好意思让他们顶着个空肚子,随自己奔波。 李芷盈装的糕饼虽不少,但亲卫有十来人,实在不够分,武承嗣又命两人去买了些胡饼。 众侍卫一边跟着他慢慢骑行,一边吃着饼子。 不到一盏茶时间,武承嗣三张胡饼下肚,回头一看,除了凤舞还在吃外,其他人都停嘴不吃了。 正要挥手让众人全速前进,忽听身后有人呼喊。 转头一看,原来程彩衣终于追来了。 “彩衣妹子,你怎么过来了?” 程彩衣道:“我怕兄长等会不配合你,还是与你同去吧。” 武承嗣一想也是,便让她跟着同行。 两刻钟后,一行人来到皇城内的天牢,天牢共有三层,死刑犯在最 跟着狱卒,武承嗣来到程伯献的牢门外,微笑道:“程兄,别来无恙。” 程伯献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回话,忽然瞥见旁边的程彩衣,顿时“腾”的站了起来。 “小妹,你、你也来了。” 目光对上程彩衣明亮的眼睛后,他只觉心中一阵羞愧,将头低了下去。 程彩衣眼眶微红,轻轻道:“武大哥是过来帮你的,不管他问什么,你都老实回答,知道吗?” 程伯献闷闷道:“知道了。周王殿下,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沉声道:“程兄,虽然当时的情况我听别人说过,但我还想听你自己说一遍。” 程伯献默然不语。 “你快说呀!”程彩衣双手握着牢门栏杆,满脸焦急。 程伯献垂着头,低声道: “我……我当时喝多了酒,想要去东圊,路上忽然就碰到了刘家二小姐。 我……我也不知怎么了,精神变得有些恍惚,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等回过神时,已经做出……那种事来了。” 武承嗣双眉一皱,道:“你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事?或者不对劲的地方?” 程伯献想了一会,低声道:“好像……好像喝完酒后我的身体有些燥热。” 程彩衣急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原以为是酒的原因,自己喝醉了。但仔细一想,当时的感觉与平日喝醉的感觉并不相同。” 程彩衣转头望向武承嗣,道:“武大哥,我兄长会不会是中毒了?” 武承嗣皱眉道:“据我所知,就算效力最强的房中药,也不可能让人完全失去理智,做出这种事来。” 程彩衣脸颊微红,道:“那会不会是兄长中了邪?” 武承嗣摇了摇头,凝望着程伯献,道:“除了身体燥热,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程伯献默思良久,又道:“我在见到刘家二小姐,似乎闻到一种特别的香味。” 程彩衣怒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武承嗣一抬手,示意程彩衣别说话,问道:“你不是说一见到刘家二小姐,就陷入恍惚,为何还记得这件事?” 程伯献想了想,道:“我好像是在闻到那股香味之后,才变得恍惚。” 武承嗣双眼一亮,露出深思的表情。 好半晌后,他说道:“我要去一趟刘府,程兄,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等会还会再来。” 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程彩衣嘱咐道:“兄长,我也去刘府瞧瞧,你听周王殿下的话,再好好回忆一下!” 程伯献用力点了点头,道:“小妹,拜托你了。”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不正常,但实在无从辩解。 如今武承嗣也对此事生出怀疑,他求生之意顿涨。 不久,程彩衣便跟着武承嗣来到刘府门外。 其实她之前也鼓足勇气来过一次,想恳请刘府的人原谅程伯献,向皇帝求情。 但刘府根本就没让她进去。 这次有武承嗣开路,刘齐贤纵然身为宰相,也不敢将他们拒之门外。 在刘府管家带路下,程彩衣来到了大堂,只见刘齐贤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脸色极为难看。 “周王殿下,不知您将程府的人带来本相府邸,是什么意思?”刘齐贤语气僵硬的问。 武承嗣淡淡道:“刘相爷,你认识程伯献几年了?” 刘齐贤愣了愣,哼道:“此子凭门荫入仕那年,本相便认识他了。距今已有八年多了吧,卢国公一代英杰,想不到会有这种不肖后人!” 武承嗣道:“那你应该对他很了解,你觉得正常情况下,程伯献会在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对令爱做出那种兽行吗?” 刘齐贤怒道:“此事千真万确,还有十几名下人和侍卫亲眼目击,事实俱在,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武承嗣不疾不徐道:“在泰山一行之前,请问刘相爷是否相信湖中一夜之间,会升起一座石碑?” 刘齐贤冷笑道:“那是凭借机关罢了,难道机关还能让人兽性大发,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武承嗣挑眉道:“在本王说出石碑真相之前,你能想到是机关吗?你又见过这样的机关吗?” 刘齐贤凝思半晌,皱眉道:“殿下是说程伯献做出这种事来,里面还藏着什么隐情?” 武承嗣道:“不无可能。” “是什么?” “本王目前也不知道。” 刘齐贤哼道:“那王爷尽可以去调查。” “本王来你府邸,就是为了调查!” “你想怎么查?” “向二小姐问几句话。” 刘齐贤眉头紧皱。道: “还请王爷见谅,这件事对小女打击委实太大。她直到现在,情绪还没有恢复。除了她姐姐外,不愿见任何人,连我也一样。” 武承嗣没有说话。 刘齐贤让步道:“要不然您过几日再来,等小女状况稳定些后再问话,如何?” “不行,必须今晚。” 刘齐贤脸色一冷,道:“周王殿下,您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调查此事吗?” “不是。” “那是奉了皇后殿下的旨意了?” “也不是。” “既然如此,请恕本相不能配合你。” 武承嗣忽然叹了口气,道:“刘相爷,如果没发生这档子事,本王说不定还要称呼你一声岳丈。” 刘齐贤苦笑道:“是本相没这个福气。” 武承嗣目光变得锋锐,凝声道:“如果这件事另有隐情,那说不定还有转机。” 刘齐贤一愣,道:“可陛下已经重新选了董家的两名女子,而且明天冬狩之上,陛下就会宣布您和太子殿下纳妃的事!” “不是还有一整晚时间吗?”武承嗣淡淡道。 刘齐贤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您请稍等,我去劝劝璃儿。” 武承嗣三杯茶都喝完了,刘齐贤却还不见踪影。 程彩衣心中有些焦虑,道:“武大哥,刘相爷怎么还没回,会不会躲起来了?” 武承嗣摇了摇头,事关刘家未来,他相信刘齐贤能拎得清轻重。 但等的时间也确实够久了,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正当他准备起身去找刘府家丁询问时,刘府管家忽然进入大堂,道:“周王殿下,我家老爷请您过去。” “二小姐愿意配合了吗?” 管家答道:“是的,您请随我来。” 跟着管家,在刘府后宅穿行片刻,走廊前方出现刘齐贤的身影。 他站在一间屋子外面,旁边还站着一名宫装女子。 那女子肌肤白里透红,脸上未施粉黛,是名纯天然美人,浑身有一股沉静的气质。 武承嗣拱了拱手,道:“二小姐,打扰你了。” 宫装女子只静静望着他,幽深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探索之意,并没有回答武承嗣的话。 一旁的刘齐贤急忙道:“王爷,这是在下大女刘岚霜。” 转头向宫装女子训道:“霜儿,还不快给周王殿下见礼!” 宫装女子这才收回目光,向武承嗣行了一礼。 武承嗣微感奇怪,道:“刘相爷,你家二女人在何处?” 刘齐贤苦笑道:“就在屋子里,还请王爷见谅,她实在不愿出来见人,只答应隔着门让您问话。” 武承嗣点了点头,走近大门,对着屋子道:“二小姐,本王想询问一下昨日的事情,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屋内并没有声音传出。 武承嗣继续道:“二小姐,请问你昨天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程伯献的?” 依然没有声音传出。 刘齐贤喊道:“璃儿,周王殿下在问你话呢,快回答呀!” 屋内一片寂静。 刘齐贤无奈,只得向大女道:“霜儿,你看……” 大小姐默默向屋门走近几步,冷冷道:“二妹,回话!” 武承嗣心道:“你这样劝话,你妹子肯听才怪!” 谁知一念未歇,便听到屋子里传出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 “好、好像是在……书房与暖阁……之间的走廊。” 刚才那位大小姐说话时,声音如鸣泉飞溅,清幽冷冽。 这位二小姐说话时,却是轻言细语,娇柔温婉。光听两人声音,就能大致想象出两人性格。 武承嗣心道:“若非出现意外,这两人中的一个,就要成为自己的侧妃。”心中一热,忍不住又向大小姐瞥了一眼。 恰好,刘大小姐也正注视着他,两人眸光碰在一起。 武承嗣吃了一惊,立刻挪开目光,咳了一声,问道:“二小姐,你瞧见程伯献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状态有些不对劲?” 屋内沉默了片刻,便传出二小姐不太连贯的声音。 “他……他……他似乎喝醉酒了……脸很红,目光……目光十分无礼,我当时就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没想到……” 武承嗣突然道:“你那个时侯为何会出现在走廊上,是准备去哪里?” “我……我本来是想去见……韦县主。” “哪位韦县主?” 刘齐贤解释道:“是许国公府的韦大小姐。” 武承嗣眼中精光一闪,朝着屋门又问:“二小姐,是韦县主派人请你过去的吗?” “是……是的。” 武承嗣冷笑不语,如果程伯献是被人设计,那么就必须保证他能遇到刘家二小姐。 而韦府一家子什么德行,他早已见识过,他们连国库都敢盗,更何况策划这种事情? 刘齐贤能做到侍中,绝非愚辈,见武承嗣表情,沉声道:“周王殿下,您怀疑此事与韦家有关吗?” 武承嗣不答反问:“今日太子选妃的事,你听说没有?” 刘齐贤怔了怔,低沉着声音道:“自然听过,听说韦府的三小姐被太子看中,纳为了侧妃。” 武承嗣又问:“不知董家与韦家关系如何?” 刘齐贤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与韦家没有关系,但他们与萧家是姻亲。” 屋内屋外,一时皆陷入沉静。 第380章 长安第一场大雪 武承嗣又露出沉思的表情,他身后的程彩衣紧紧握着五指,目中充满喜色。 刘齐贤则负着双手,额间阴云密布。 过了良久,刘齐贤忽然道:“周王殿下,如果真是韦家、萧家在幕后策划此事,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武承嗣没有回答刘齐贤,而是朝着屋子问道:“二小姐,你见到程伯献时,有没有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 “没……没有呀。” 武承嗣皱了皱眉,程伯献没有道理撒谎,他当时状况很差,连他都闻到了,二小姐不可能没有闻到。 等会! “二小姐,你那天是不是用了一种特别的香粉?”武承嗣急问。 屋中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一声轻“嗯”声。 “你那香粉是哪里来的?” “是……是韦姐姐送给我的。” 听到又和韦家有关,刘齐贤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沉声道:“周王殿下,您怀疑那香粉有问题吗?” 武承嗣眯着眼道:“很有可能。” 向屋子里的刘家二女说道:“二小姐,你能将那香粉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眼吗?” 屋内沉默了一会,忽然,大门开了一条细缝,一只香粉盒子递了出来。 武承嗣接过盒子,刚一打开,一股奇妙的香味便钻入鼻孔。 忽然间,他觉得心神有些激荡,忍不住向大小姐看去,紧接着又看向程彩衣。 瞧见两人娇俏的容颜后,心底竟升起一股扑倒二女的欲望。 但这种欲望并不强烈,他很快便定住心神。 武承嗣眉头又皱了起来,这香粉确实有催情作用,但效力这么微弱,应不至于让程伯献发狂! 刘齐贤也察觉到这香粉古怪之处,沉声道:“周王殿下,莫非程伯献是因为醉酒之后,再闻到这香粉,才做出那等事来?” 武承嗣摇了摇头,望着夜空思索了片刻,忽然道:“当时宴会之时,谁坐在程伯献身边?” 刘齐贤皱了皱眉,道:“好像……好像……” 一时答不上来。他并未把程伯献当主客,宴会时没有太关注他。 武承嗣见此,便道:“也罢,这个问题本王还是当面问程伯献吧。刘相爷,这盒香粉能让我带走吗?” “当然可以。”刘齐贤一脸凝重道:“周王殿下,明日就是冬狩,时间上来得及吗?” 武承嗣道:“刘相爷不必担心,无论有没有查出他们的手段,我明早都会进宫,向陛下恳求将二小姐嫁给在下。” 刘齐贤又惊又喜,只要武承嗣肯出面,他相信李治不会拒绝。 吱呀一声,屋门又被开了一条缝隙,缝隙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偷看,大小姐也向武承嗣凝视了过来。 武承嗣没有再停留,带着程彩衣、凤舞和一众亲卫离开了刘府。 戌时已过,大街上早已宵禁,不时会有巡逻的金吾卫注意到他们,过来询问。 发现带头的是武承嗣后,赶紧让到一边,下马行礼。 再次回到天牢时,程伯献已等得焦急,一看到武承嗣和妹妹,便急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程彩衣喜道:“兄长,武大哥调查清楚了,这件事可能是韦家在背后设计你!” “韦……韦家?” 武承嗣沉声道:“程兄,你参加寿宴时,坐在你旁边的是谁?” “一个是张府公子,不过我们没怎么说话,另一个是薛家公子,他对我挺热情,不停向我敬酒。” “薛绍?” “对,就是他。”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到此,可以确定是薛韦萧三家在幕后策划此事。 “程兄,你且在天牢耐心等候,我会救你出来的。”他缓缓地道。 程伯献用力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程彩衣,微笑道:“小妹,既然周王殿下答应救我,你就不必再担心了。天色已晚,你赶紧和殿下一起回去吧。” 程彩衣将手搭在程伯献握在牢杆的手指上,轻轻道:“兄长,那我们走了。” 离开天牢三层,程彩衣忽然低着头道:“武大哥,我兄长的牢房好像不大暖和……他的囚服也有些单薄……” 武承嗣立即喊来天牢监官,命其给程伯献牢房加了个火炉,再给他换身棉囚服。 那官员心道:“一个死刑犯还这么讲究。”却也不敢违拗。 出了天牢,武承嗣先将程彩衣送回程府,然后带着人返回自家府邸。 跨过王府大门时,已是三更天了。 “咚——咚” “咚——咚” “咚——咚” 于家小姐倚在桌边,听着外面响起三声一慢一快的打更声,手指渐渐握紧。 她伸手将桌上灯笼上的灯罩取下,烛火直射而来,将她脸颊照的一片殷红。 她的眼眶却比脸颊更红,仔细一看,能瞧见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脸颊上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急忙擦了擦眼角,轻轻道:“进来。” 一名婢女进入屋内,身后还跟着名长手长脚的黑衣男子。 于家小姐头也不抬,问道:“辛侍卫,查探的如何?”她虽然极立想表现出冷静,但声音中还是带着丝颤音。 黑衣男子一拱手,道:“回小姐,薛府、萧府的人都去了许国公府。” 于家小姐咬着牙,不住冷笑:“呵!想必是因为韦待价去了许国公府吧!” “是的。” 于家小姐寒声道:“他们都没有派人去过大理寺吗?” 黑衣男子迟疑了一下,道:“没有。” “好得很呐!我爹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他们弃之如敝履。呵呵,他们现在估计只想着对付武承嗣吧,哪还会在乎我爹爹是死是活?” 黑衣男子道:“小姐,如果他们的计划能成功,估计之后会想办法救老爷出来。” 于家小姐怒道:“你如何知晓?” “这……大家毕竟同是关陇一脉,而且老爷也是为了帮他们才陷入牢狱,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于家小姐冷冷道:“我算是看清他们嘴脸了,之前他们说一点危险都没有,就算出了问题也会帮我们解决,可现在呢?” “对啊,小姐,小婢觉得就算他们成功了,也只会接着去对付皇后,根本不会管咱们死活!”那名婢女气呼呼道。 于家小姐咬着牙道:“不能指望他们了,要救出爹爹,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 十二月二十,长安城迎来第一场大雪。 武承嗣尚在被窝里,便听到门外传来丫鬟们银铃般的嬉笑声,紧接着秋婵的呵斥声跟着响起,外面恢复了清净。 “王爷,王爷,快起来啦!” 还没清净多久,秋婵轻轻的呼喊声便在耳旁响起。 迷迷糊糊中,武承嗣发现一件奇怪的事——秋婵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叫自己起床了。 撑起身子,抬头一看,只见秋婵表情十分欢快,笑嘻嘻道:“王爷,小婢知道您昨天晚上没睡好,不过今天是冬狩的日子,您可不能去晚了!” 武承嗣望着秋婵的笑脸,心中也有些高兴,印象中,似乎很久没瞧见这丫头这么开心了。 “好,我这就起来。” 在婢女服侍下,武承嗣穿好衣服,推开大门,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入目之处,尽是一片洁白,天空中漂浮着鹅毛大的雪花。 没有风,雪花飘的很慢、很美。 武承嗣觉得心情更畅快了,转头问道:“王妃呢?” 秋婵笑道:“王妃殿下在医楼给徐姑娘施针呢。” 武承嗣微感奇怪,不是一般在中午施针吗? 啊,对了,今天一整天都要在行宫,只怕施针不方便,所以施针便提前了。 来到医楼,刚好瞧见李芷盈和徐文清从二楼下来。 徐文清披着蓝色大氅,手中抱着白狗,由芦苇搀扶着。在她前面,李芷盈披着白色大氅,手中抱着黑猫。 大雪纷飞中,两人脸颊都红彤彤的,更显得明艳动人,武承嗣微笑道:“施针情况如何?” 李芷盈将黑猫递给红茗,笑道:“很顺利。” 徐文清脸上欢快中带着几分忐忑,道:“殿下,人家穿成这样合适吗?” 武承嗣笑道:“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先去用早膳,我要进宫一趟。” 大街上,万年县的衙役们正在清理大街上的积雪,不少百姓也在一旁帮忙。 众人虽然手脸冻的通红,脸上却都挂着笑容,一片喜气洋洋。 对于皇帝举办的冬狩大典,他们虽不能参加,但也会为此欢庆。 进入大明宫,来到金銮别院,通报之后,武承嗣来到李治的寝殿。 只见他坐在窗檐,脸色竟比平日看起来好了许多。 武承嗣暗暗为他高兴,拱手道:“侄臣拜见陛下。” 李治摆了摆手,微笑道:“承嗣,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武承嗣道:“臣有一事想恳求陛下。” “说吧,什么事?”李治温和道。 武承嗣道:“臣听说陛下原本打算将刘家两女嫁给臣和太子殿下为妾。” 李治脸一沉,皱眉道:“是有这么个事,程伯献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你不必担心,朕不会逼你们娶她们了。” 武承嗣忙道:“臣并非这个意思,而是……” “而是什么,在朕面前有话只管说。” 武承嗣迟疑了一下,道:“臣一直对刘家二小姐心存爱慕,还望陛下能恩准将她嫁给臣。” 李治微微一惊,道:“你说的二小姐,就是被程伯献凌辱的那位吗?” 武承嗣点头道:“是的,还请陛下恩准。” 李治皱眉不语。 明黄罗帐中忽然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陛下,您都已经答应董家了呀。”是薛贤妃的声音。 武承嗣恳切道:“陛下,二小姐出了这种事,受到了很大打击,臣担心她会寻死,还请陛下成全。” 薛贤妃声音又从帐中传出:“周王,这件事不仅是你的事,也关乎皇家体面,陛下亲自主持的婚事,怎么能选一个名声有损的女子?” 李治拂然道:“贤妃,这件事你不要插嘴。” 薛贤妃吃了一惊,急忙答应一声。 李治看向武承嗣,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若不成人之美,只怕你还要怪朕。” “臣不敢。” 李治笑道:“好了,其实朕见过刘卿的两个女儿,她们都是钟灵俊秀的好女子,朕也更属意她们。东福,传旨,宣刘卿和董卿觐见。” 武承嗣离开金銮别院没多久,侍中刘齐贤和太仆寺卿董晋一同来到金銮别院。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皆目不斜视,董晋稍稍落后半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刘齐贤则面无表情。 一柱香时间后,两人从大殿出来,董晋脸色变成了猪肝色,刘齐贤则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董晋心中虽愤慨无比,但想到刘家将来必然富贵至极,只得强笑道:“刘相爷,这次的事并非在下的主意,还望您海涵。” 刘齐贤淡淡道:“本相知道。” 董晋叹了口气,深知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是无用,拱了拱手,快步向宫门方向去了。 刘齐贤则负着双手,慢悠悠向家中返回。 回到家中,两名女儿早已穿戴着一身盛装,做好了一切准备。 “爹,情况怎么样?”二女儿刘岚璃小声问。 刘齐贤微笑道:“周王殿下果然一言九鼎,你们俩就做好嫁人的准备吧。” 长女忽然道:“周王殿下是要娶妹妹吗?” “那是自然。” 一句话说完,刘齐贤发现两个女儿似乎都有些不高兴,吃惊道:“你们不愿意嫁给周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吗?” 两女都没有说话。 刘齐贤皱眉打量了二人一会,道:“你们是不愿意给他们做妾?可他们毕竟身份不同,而且都已娶妻,给他们做侧妃并非丢人的事。” 二女还是不说话。 刘齐贤无奈,只得吩咐下人,准备出发。 没一会,刘府的马车便从二门出来了,朝着东南方向前行。 马车上,二小姐瞥了一眼大小姐,见她将窗帘拉开一角,默默望着窗外,用手肘碰了她一下,悄悄道:“大姐,你为何也不高兴呀?” 大小姐将车帘放下,转过头道:“我为何要高兴?” 二小姐扁着嘴道:“嫁给太子殿下多好呀,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后你就是皇妃,成为天下女子之尊,还能住在大明宫里!” 大小姐道:“你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二小姐笑道:“他是储君呀,将来的皇帝。” “我指的是他的品性。” 二小姐想了想,道:“听说他很孝顺,而且非常仁慈,经常劝谏陛下不要打仗,相比之下……” “相比之下怎样?”大小姐问。 二小姐叹了口气,道:“相比之下周王殿下就比较凶暴了,听说他将一个小国家的人都给屠杀了呢。” 大小姐默默打量着自己妹妹,一言不发。 “姐姐,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人家?” “没什么。” …… 武承嗣回到王府,来到二门庭院,只见李芷盈和徐文清穿戴整齐,各自站在一辆马车旁,正在等着他。 “你们怎么还将宠物带上了?”武承嗣望着两人手中的猫和狗。 李芷盈道:“夫君,您有所不知,以前先皇冬狩时,皇妃们会举办“竞宠大赛”,让宠物们通过一些小游戏比赛,每家都要求带一只宠物。” 武承嗣皱眉道:“莫非姑母也让你们竞宠?”他觉得武则天应该没兴趣做这种事。 李芷盈道:“不是皇后殿下的旨意,是贤妃殿下的旨意。”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带一只就是了,干嘛带两只?” 李芷盈笑道:“毛鼓现在与黑姬形影不离了,我们若是强行将它们分开,它就会在地上打滚。” 青荷捏着裙角,低声道:“都是婢子没有调教好它们。” 武承嗣摆了摆手,笑道:“这种小事,不必在意。”挥手道:“出发吧。” 说着翻身上马,等众人上了马车后,带着一家子向芙蓉园而行。 大雪覆路,马车行的很慢。行不多时,便在路上与太平公主的车队遇到了。 太平公主下了马车,她今天穿着一身浅黄宫装。 武承嗣下了马,正要和她打招呼,却发现她快步从自己身边经过,走到李芷盈马车旁,笑道:“二表嫂,你今天真美。” 目光看向黑猫时,一拍手道:“呀,这不是黑姬吗,有人明明答应将你送给我的,却转头就忘了个干净。” 武承嗣来到她身边,笑道:“你就是为这事不高兴吗,那行,你把它抱走就是了。” 太平公主接过黑猫,哼了一声,道:“有人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一次纳两个侧妃,哪还会在意别人高不高兴。” 武承嗣摸了摸鼻梁,道:“这事是陛下决定的,我也没有办法。你是我妹子,我自然在意你了。” “是表妹!” 太平公主纠正了一句,终于转过头,扁着嘴道:“我也不是在生你气,只是发生这样的大事,你也不来亲口告诉我一声!” 武承嗣笑道:“知道了,以后这种事我一定去找你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将黑猫还给李芷盈,笑嘻嘻道:“二表嫂似乎有些不舍呢,那人家就不夺人所好吧!” 顿了一下,又道:“对了,二表兄,你那位新娶的嫂子呢,不向我引荐一下吗?” 远处的徐文清早已下了马车,在芦苇搀扶下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拜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微笑道:“嫂子不必多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相互间和和睦睦的才好,不然二表兄就要头疼了。” 武承嗣暗暗一惊,太平公主这句话似乎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再看徐文清,她微微笑着,也不知听出来没有。 两家车队合并在一起,武承嗣骑马在最前面,带着变大一倍多的队伍,继续向芙蓉园前行。 行至半路,大雪骤停,太阳从云层后现出身形。 第381章 皇苑冬狩 在距离芙蓉园两里距离时,一名殿中省官员骑着马迎面而来,只说求见周王殿下。 武承嗣放他近前,那官员拱手行了一礼,说明来意。 原来园内有道路被山上落下的积雪阻隔,负责筹备冬狩的官员人手不够,想找武承嗣借一队金吾卫帮忙清理道路。 武承嗣答应了,命一名亲卫带自己口令去金吾卫署调人。 辰时中旬,武承嗣一行人终于来到芙蓉园外,只见大门口马车排成一条小队,千牛卫在门口检查。 因皇帝、皇后亲临,千牛卫检查的十分细致,武承嗣直接让众人都下车,配合千牛卫检查。 带头的千牛卫郎将松了口气,往往这种时候,越是身份尊贵的人,检查起来就越吃力。 就在刚才,一位国公过来时,就不允他们检查女眷马车,他职责所在,只能陪着笑脸坚持。 最后事情闹大,惊动千牛卫高层将领,经过沟通,对方终于退让。 但那名高层将领当着对方面,将他劈头盖脸斥责了一顿,还让他赔礼道歉,让他好不憋屈。 武承嗣的车队进去不久,东宫车队来到门外。 众千牛卫检查时又遇到阻碍,东宫也不允他们检查女眷。 这回,那名郎将有了之前教训,便不再坚持,让东宫车队进去了。 又过少顷,城阳公主、河东侯的车队一齐到了,千牛卫们又要检查马车,城阳公主不允,那郎将坚持。 河东侯冷冷道:“东宫的车队你们不检查,长公主殿下的车队你们就偏要检查,看来是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那郎将微微一惊,不敢再坚持,也放他们进去了。 穿过大门后,两人车队在路边停住了。 河东侯驱马来到城阳公主马车边,低声与她说着话,两人一边说一边望着进门方向,似乎在等人。 突然,车队中的一辆马车剧烈震颤了一下,城阳公主眼中露出些畏惧之色,低声道:“二郎,那东西不会跑出来吧?” 河东侯瞥了那马车一眼,淡淡道:“嫂子不必担心,就算它力气再大十倍,也逃不出来。” 当下传命,让另一辆马车挡住那辆马车,以防马车震颤时,被有心人发现。 没过多久,薛绍单骑进入芙蓉园,朝着车队过来了。 “怎样,你表姐急着让你进宫,到底是什么缘故?”河东侯立刻问。 薛绍脸色有些难看,道:“表姐说武承嗣一大早入宫,希望陛下收回成命,依然让刘家两位小姐嫁给他和东宫。表姐试图劝止,反被陛下责怪。” 河东侯脸色一沉,道:“想不到武承嗣对陛下影响力这么大。” 城阳公主叹道:“我早已说过,皇兄这番布置,就是想拉拢武承嗣,让他将来成为太子臂膀。” 河东侯哼道:“陛下真是病糊涂了,武承嗣是武皇后亲侄子,他会不帮自己姑姑而去帮太子?笑话!” 城阳公主叹了口气道:“我近来也越来越摸不准皇兄心思了。事已至此,咱们的盘算可算落空了。” 河东侯道:“幸好昨日韦家三女已被太子看中,情况不算太糟。之后咱们全力帮助韦家女晋升为正妃,咱们的后路就稳了。” 城阳公主道:“这个恐怕不大容易,那名突厥侧妃有多受宠,你应该也知道。” 河东侯冷笑道:“不过是个突厥女人,她在长安孤零零一人,没有娘家帮衬,咱们还料理不了她?” 薛绍忽然道:“还有刘家长女,我听说此女极擅琴乐,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也有可能受太子宠爱。” “她性子如何?”城阳公主问。 薛绍道:“这一点还好。听说她孤傲清冷,从不对人言笑。” 城阳公主却皱起了眉,说:“太子喜好与常人不同,说不定就喜欢这样的女子。” 河东侯道:“那刘家二女如何?” “温柔婉约,小鸟依人。” 城阳公主叹道:“若太子娶的是刘家二女就好了,这种女子他绝不会喜欢。” 河东侯微笑道:“那咱们就让他娶刘家二女。” 城阳公主微微一惊,道:“你是想让韦家女去说服太子吗?她刚入东宫,只怕不大容易。” 河东侯笑道:“不必韦家侄女出手,这种事让那位突厥女子为咱们做就好了。” 薛绍忙问:“二叔有何妙策?” 河东侯将双手笼在袖中,道:“你们想想看,那突厥女人也不傻,她应该也知道太子喜好与常人不同,对吗?” 薛绍眼睛一亮,道:“您是说将刘家两位小姐的性格告诉她!” “不错,她应该知道刘家大女对她威胁更大,自不会让太子将一个威胁自己地位的女人娶进门来。” 薛绍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去想法子让她知道!”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河东侯一抬手,道:“这事你去办太容易露出痕迹,就让韦家侄女去办吧。” 芙蓉园作为皇家禁苑,占地三十多顷,面积差不多有半个大明宫,园中屋舍比泰山行宫只多不少。 武承嗣在殿中省官员安排下,来到蓬莱山附近一座名为彩霞殿的小殿内休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皇帝传下命令,让众人到紫云楼大厅觐见。 武承嗣带着李芷盈和徐文清来到紫云楼时,不仅厅内人头攒动,连外面也站满了人。 楼西侧有几百匹骏马,这些马是给没有带马的人准备,大部分人则是自带良马。 马群最前方,有五十只小鹿,每只小鹿脖间都系着红缎,这些鹿便是此次冬狩的彩靶。 大厅内,李治和武媚坐在中间,薛贤妃坐在左侧,城阳公主坐在右侧。 太子坐在左侧最靠前的位置,身边坐着太子妃裴氏,身后则分别坐着太子侧妃雅若和刚成为侧妃的韦家三女。 往下看去,英王李贤、殷王李旦分别坐在左手二、三位,太平公主坐在第四位,后面几位也都是李氏亲王、郡王。 右侧首位空着,武承嗣带着李芷盈和徐文清走到桌边坐下。 在他下首的二、三位分别坐着刘仁轨和刘齐贤。李勣和苏定方坐在四、五位,再往后是裴炎、李敬玄等。 一盏茶时间后,厅内位置坐满,李治缓缓站起身。 武承嗣和其他官员都立刻跟着站起,只听李治缓缓说道: “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霜浓凝广隰,冰厚结清流。 金鞍移上苑,玉勒骋平畴。旌旗四望合,罝罗一面求。 楚踣争兕殪,秦亡角鹿愁。兽忙投密树,鸿惊起砾洲。 骑敛原尘静,戈回岭日收。心非洛汭逸,意在渭滨游。禽荒非所乐,抚辔更招忧。” 众人都凝神倾听,大部分人都听出这首诗是先皇所作,暗自揣摩李治吟出这首诗的用意。 李治目光四顾,道:“先皇当年冬狩之时,借此诗表显自己心思。今日朕也要借这首诗,让众卿知道朕的想法。” 武承嗣暗道,这首诗前面虽是叙述冬狩的事,但在最后,表明诗者并不沉迷田猎,而是忧心着国事。 李治是想告诉众人,他举办这场冬狩,并非仅为了一时之欢,也是为了国事。 只听李治继续道:“众卿可知,朕这些时日以来,最为忧心的是什么吗?” 数几人面色泰然。 李治凝声道:“太子是国之储君,周王是西讨元帅。然而他二人至今都没有子嗣,诸位说,朕能不忧心吗?” 群臣皆点了点头,他们中不少人知道皇帝身体愈来愈差,随时可能龙御归天,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所以朕决定亲自做媒,为他二人各纳两名侧妃,其中一名人选朕让他们自行挑选。 太子,周王,你们将挑好的人选带来朕瞧瞧吧!” 武承嗣扶住徐文清,见她娇躯微微有些颤抖,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道:“别怕,有我呢。” 徐文清嗯了一声,抱紧他手臂,身体渐渐不抖了。 武承嗣扶着她慢慢来到李治跟前,太子和韦家三女早已先一步到了,两人都在打量着徐文清。 就连李治也望着徐文清,显然没想到武承嗣会纳一名瞎女为侧妃。 便在这时,武媚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李治点了点头,温言道:“原来是徐元举的女儿,你为救父而失明,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徐文清道:“谢、谢陛下。”语气微微发颤。 李治目光又转向韦家三女,薛贤妃靠了过来,也附耳向他说了几句,李治道:“嗯,原来是许国公的千金……咳咳……” 说了几句话,忽然咳了起来,武媚急忙伸手轻抚他后背。 太子大急道:“父皇,您身体不好,要不然还是回宫吧,今日的冬狩让儿臣代您主持!” 李治弯着腰喘了一会,微笑道:“不……不碍事,朕这病在哪都一样。好了,不说这些了,朕今日为你们两人各挑选了一名侧妃,你们看喜不喜欢。” 说完向魏东福看去,魏东福尖声道:“宣刘家二女入内。” 一声落下,只见右侧角门处,穿着盛装的刘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宫女太监簇拥下,缓缓来到御前。 李治瞧见两女丽色,心中十分满意,微笑道:“弘儿,承嗣,朕为你们选的两位妃子,你们可还喜欢?” 二人都说满意。 忽然,武承嗣注意到刘家大小姐又凝望着自己。他心想,自己要娶的是二小姐,便没有回看,视线看向二小姐,却发现她在偷瞧着太子。 武承嗣微微一愣,寻思:“莫非这位二小姐看上太子了?” 再看大小姐,她依然望着自己,目光幽深,仿佛一潭清泉。 便在这时,李治笑道:“你们俩各自挑选一人吧。” 武承嗣还未开口,太子便抢着道:“父皇,儿臣想选刘二小姐。” 二小姐闻言大喜,武承嗣则愣住了。 李治瞥了武承嗣一眼,皱眉道:“弘儿,朕瞧着刘家长女更适合你些。” 太子咬牙道:“父皇,儿臣……儿臣更喜欢刘二小姐,请父皇恩准。” “可是承嗣他……”李治脸色十分为难。 故而皇帝为难。 不少人还想:“久闻刘齐贤长女性格孤僻,追求她的男子极少,这也难怪两位殿下都看不上她了。” 刘齐贤暗暗着急,他深知长女心高气傲,如此当面凌辱,必然心中难受。 武承嗣也注意到刘家大小姐脸色胀红,显然是倍受难堪,略一沉吟,出声道:“陛下,既然太子殿下选了二小姐,就让大小姐嫁给臣吧。” 李治定定打量着武承嗣,心道:“他这是向我表态,宁愿放弃喜爱女子,也要维护太子。” 心中十分欣慰,点头道:“那好,朕今日就做主,将刘家长女许给周王,将刘家次女许给太子。” “谢陛下(父皇)恩典!” 武媚忽然道:“陛下,既然是您主的媒,您就算她们半个娘家,为了让她们将来不受欺辱,就给她们各封一个国夫人的爵位吧。” 李治笑道:“皇后此言正合朕意,传旨,封刘家长女和次女为秦国夫人、安国夫人,韦家女为荣国夫人,徐家女为杨国夫人。” “谢陛下恩典!”四女齐齐出声,声音个个娇脆,如珠落玉盘。 李治了却心中一桩大事,心情大好,当即带着众人出了大厅。 一声令下,几十只小鹿都被放了,李治大声道:“凡狩到彩鹿之人,每只赏黄金十两、皇缎十匹、御苑骏马一匹。第一名者,另赐‘金兜龙虎铠’一副。” 众臣群声欢动,一柱香时间后,一声擂鼓响起,众武将早已跨上马匹,飞快的朝着紫云楼侧面的森林奔去。 不少人奔行太快,竟在地面打了滑,和马一些滑倒在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没过多久,已有一半人都骑着马离开了紫云楼。 李治见到眼前境况,便忍不住想起年轻时的冬狩大典。 他心中一阵激荡,翻身上马,提着长弓,大喝一声,也朝着西面的森林方向去了。 众千牛卫赶紧跟上。 忽然间,又是一声娇喝声响起,只见武媚跨上一匹神俊的白马,一挥马鞭,朝着李治追去,动作竟极为熟练。 武承嗣在手上吹了口气,感叹道:“想不到姑母的骑术竟也如此了得。” 太平公主得意道:“那是自然,连我的骑术都比不过母后呢!” 武承嗣打量了她一眼,道:“你也会骑马吗?” 太平公主脸颊一红,哼道:“二表兄,人家的骑术可是安化姑姑亲手教的呢。” 说完翻身上马,朝着武承嗣嫣然一笑:“我也要参加狩猎。二表兄,你可要加油哦,要是输给我的话,面上可不好看。” 一挥马鞭,朝着远方奔去。 武承嗣转过头,瞥了刘岚霜一眼,只见她抱着肩膀,似乎有些冷,望着远方骑马奔行的人,眼中充满羡慕。 再看李芷盈,她也望着太平公主的方向,武承嗣笑道:“芷盈,你的骑术这么好,何不也参加狩猎?” 李芷盈连忙摆手,道:“我可比不过你们,还是在这里陪两位妹妹吧。” 便在这时,苏定方、李勣一起走了过来,苏定方哈哈笑道:“周王殿下,要不要与老夫比试一场?” 武承嗣心知比不过他,但在三位妻子面前,怎肯示弱,微笑道:“也好,正想和苏公切磋一下。” 李勣道:“那咱们就要抓紧了,岑长倩、程务挺、刘仁轨都已经出发了。” 苏定方冷哼道:“那又如何,就算让他们一盏茶时间,刘仁轨也别想赢我。”他显然只将刘仁轨一人当做对手。 顿了一下,他又感叹道:“只可惜薛仁贵没来。” 三人正要上马,便在这时,一人牵着匹黑马走了过来,微笑道:“周王殿下,您这匹马不算上等,不如用我这匹马吧。” 李勣微笑道:“嗯,韦将军这匹“黑风”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承嗣,你不如换上吧。” 武承嗣没有多推辞,翻身跨上黑马,一夹马腹,顿觉上半身向后一仰,寒风直往嘴里灌。 果然是匹好马,爆发力比武承嗣那匹马强上许多,而且这还是在雪地,在平路上只怕速度还能更快。 苏定方、李勣和韦待价也都翻身上马,几人同行一段路后,便在林中分开。 武承嗣身边除了凤舞外,只跟着三名亲卫。 雪地打猎,视野容易受阻、奔行速度也受到影响,但也有一桩极大的好处,那便是足印。 无论什么生物从雪地经过,都会留下自己的足印。顺着足印,便能找到它。 但狩猎的不止武承嗣一人,地面上除了猎物的足印外,更多的是马蹄印。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选择马蹄印少的方向走。 武承嗣一路前行,专挑马蹄印少的路走。 没多久,来到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雪地如同一块天然白壁,绝无任何印记。 武承嗣驱马上前,马儿踏上平整的雪地,积雪很厚,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前行了一阵,凤舞忽然神色一动,手一抬,宽大的黑袖中闪过一道黑光。 噗嗤一声,远方传来一道声响。 武承嗣五人驱马过去,发现一颗树旁躺着只肥大的貂鼠,貂鼠身上插着柄飞镖。 凤舞翻身下马,将貂鼠收入腰间一只小皮囊里,一名亲卫笑道:“凤队长,咱们狩猎主要目标是鹿,狩这种貂鼠可没用。” 凤舞转头望向武承嗣,似乎在向他征询。 武承嗣笑道:“大家不必在意比试,这次就当出来玩,想狩什么都可以。” 便在这时,一名亲卫指着远处道:“那边有只彩鹿!” 武承嗣转头一看,远处果然有只系着红绸的鹿站在两棵树中间,正呆呆望着这边。 武承嗣一夹马腹,驾的一声,胯下黑马向小鹿冲去。小鹿吓一大跳,一蹬后退,转头便逃。 第382章 上官婉儿的自白 武承嗣等人一路猛追,因为他刚才并未禁止亲卫们出手,三名亲卫皆跃跃欲试。 其中一人远远射了一箭,只可惜偏的太远。 武承嗣忽然对凤舞道:“对了,狩鹿只能用弓箭,可不能再用暗器。” “为何?”凤舞不解道。 “这是狩猎的规矩。” 凤舞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向一名亲卫手中的长弓,那亲卫嘟囔道:“您怎么不自己带弓箭呢?” 嘴里虽埋怨,心中却实为欢喜,不仅将弓递了过去,还殷勤的将箭筒递过。 两人一番动作,便被武承嗣和另两名亲卫拉开距离,赶紧驱马追上。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惊呼声。 武承嗣一勒马绳,停住了马,目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名亲卫咋舌道:“该不会是有人遇到狼群了吧?” 这座猎场占地极广,各种动物都有,其中最致命的野兽,便是狼群。 另一名年纪较大的亲卫道:“狼群十分机敏,轻易不敢惹人。今天这么大阵仗,狼群早躲起来啦。” 先那名亲卫道:“是不是,咱们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武承嗣点头道:“说的对,走,咱们过去看看。” 往西南面行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忽然碰到三名骑马男子。 其中两人做侍卫打扮,中间一人年纪轻轻,正是武承嗣在韦府寿宴见过的张姓男子。 “见过周王殿下。”张姓男子拱手道。 “你是?” 那男子恭敬道:“在下张栋,家父张玄遇。” 武承嗣点了点头,问道:“刚才本王听到有人呼喊,是你们发出的声吗?” 张栋脸色微红,尴尬道:“呃……是在下发出的叫声。” 武承嗣奇道:“你为何惊叫?” 张栋抓了抓头,讪讪道:“在下刚才经过一片密林时,忽然瞧见一道黄影从远处窜过,故而叫了一声。” “黄色?莫非是狐狸?” 张栋道:“绝不是狐狸,那东西比狐狸大上好几倍,瞧起来像是一只……”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一只豹!” 武承嗣皱眉不语。 他身后一名亲卫道:“怎么会?没听说芙蓉园中有豹呀?” 张栋身后一名侍卫道:“我们也瞧见了,确实像只豹!” 他话音刚落,突然间,武承嗣感觉浑身汗毛竖起,心中有种发毛的感觉。 便在这时,一阵沙沙声响起。 那是动物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声音急促,可见那动物奔跑是如何迅疾! 凤舞反应最快,将头迅速转向左侧,以她一向的镇定,瞧见那动物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其他人更是齐齐惊呼。 只见一只巨大的猛兽向这边狂奔而来。 嗷嗷!! 那猛兽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吼叫声。 武承嗣大吃一惊,张栋这小子胡说八道,那哪里是只豹子?分明是只虎! “小心!”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呼喊声。 那只虎已奔到众人身前三丈处,凤舞一声清叱,右手急挥,几道寒光打向那只老虎。 噗嗤声连响,老虎似乎被打中。 但它巨大的身形却只缓了一缓,还是扑了过来,竟是笔直朝着武承嗣扑来。 当它身在半空时,便被凤舞的蛇鞭缠住。 凤舞缠住老虎后,知道自己气力不够,将鞭子另一头缠在马脖子上。 那匹马受到巨力,被带得摔倒在地。 一匹马的重量颇为惊人,老虎身在半空,哪里拖得动它,前扑之势顿止。 其实就算没被缠住,等着它的也是两名亲卫的长刀。 老虎刚一落地,两名亲卫便跳下马,乱刀砍下去,顷刻间便将老虎砍死。 众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瞬间,一支长箭夹着破空声呼啸而来。 箭头方向竟也是朝着武承嗣! 凤舞反应依然最快,又一挥袖,一柄飞刀射出。 但那箭矢速度太快,凤舞刚才一番动作,距离武承嗣已有些远,飞刀只在箭尾蹭了一下。 便是这一蹭,箭矢方向偏移了些,从武承嗣旁边射过,距离他脑袋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甚至能感觉到箭矢带起的劲风。 武承嗣旁边另一名亲卫朝着箭矢射来方向怒吼道:“是谁射的箭?” 凤舞早已凌空跃起,她还未纵跃过去,一名骑着马的汉子便从一棵树后出现。 那汉子身材高大,脸色苍白,竟然是韦待价。 他驱马靠了过来,翻身下马,叩首道:“周王殿下,末将……末将向您请罪啦!” 武承嗣沉默片刻,叹道:“韦将军请起,刚才那声‘小心’,是你喊的吧?” 韦待价并未起身,只抬起头,满脸苦涩道:“是的,末将本是想射死那只老虎,没想到箭矢竟差点射中了您。” 一名亲卫冷冷道:“韦将军,您这箭法也太差了点吧!” 那名年纪偏大的亲卫道:“如果那老虎没被拉住的话,恰好会扑到周王殿下的位置,箭矢刚好能射中。” 先那亲卫道:“难道他射箭时都不看殿下方位吗?” 年纪大的亲卫也皱起眉,没有再为韦待价辩解。 武承嗣道:“也许是韦将军射虎时太过专注。这只是一场意外,你们不必多说了。” 翻身下马,亲自将韦待价扶了起来。 张栋接连受到惊吓,这时才回过神来,指着地上的虎尸,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韦待价沉声道:“芙蓉园中绝没有老虎,一定是有人带进来的。” 武承嗣道:“算了,既然老虎已死,咱们就不必多想了,继续狩猎吧。” 武承嗣留下一名亲卫,让他将老虎尸体运到紫云楼去,然后与张栋、韦待价分开,带着凤舞和另两名亲卫继续狩猎。 韦待价与武承嗣分开后,独自骑行在密林中,脸色阴沉。 没过多久,来到一座小山边。 刚一靠近,从山后绕出几人,赫然是河东侯薛徽和薛绍。 河东侯哼了一声,道:“看你脸色,想必失手了吧?” 韦待价冷冷道:“他身边有高手保护,我本来就没多大把握。” 河东侯沉默半晌,道:“不管有多难,咱们都只能继续干下去了,既然暗箭射不死他,就只能用备用计划了。” 韦待价脸罩寒霜,一言不发。 河东侯眯着眼打量着他,道:“接下来也要有劳韦兄了。” 韦待价望着空中的云脚,依然不吭声。 薛绍道:“韦将军,您已经刺杀过周王一次了,就算您想收手,他也绝不会饶过您。为今之计,只有他死了,您才会安全!” 韦待价咧了咧嘴,冷笑道:“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配合你们,你们就会出卖我,是吗?” 薛绍忙道:“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提醒一下您。” 韦待价冷冷道:“你不用解释,昨天去找韦玄贞时,我就猜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放心,我会继续与你们合作。” 河东侯微笑道:“韦将军,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渡过难关。” “一损俱损我相信,至于一荣俱荣嘛,哼哼!”韦待价冷笑几声,骑着马离开了小山。 午时中旬,太阳升到最高点时,一阵鼓声传遍整个芙蓉园,这是狩猎结束的声音。 武承嗣来到紫云楼外时,只见楼外众官员正在相互攀谈,不少人手臂上都缠着红巾。 红巾缠的最多的是苏定方,他叉着腰,昂首站在一棵大树下,表情颇为自得。 武承嗣正要过去与他打招呼时,一名太监忽然走了过来,道:“周王殿下,陛下请你过去一趟。” 武承嗣点了点头,随着太监进入紫云楼。 一楼大厅,两边的桌案上都摆满了美酒佳肴,其中最多的是鹿肉,肉香味飘荡在空气中。 桌案后的位置都是空的,众大臣要么在楼外候着,要么回自己临时住所休息去了。 最上首的位置上,李治和武媚正在说话,太子、殷王、薛贤妃、城阳公主和太平公主都陪坐在一旁。 武承嗣进来后,李治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 武承嗣来到太平公主旁边坐下,只听李治满脸关切道: “承嗣,朕听说园中出现一只老虎,你受到那只老虎袭击,没有大碍吧?” 武承嗣笑道:“回陛下,多亏臣身边的侍卫保护,并未受伤。” 太平公主笑嘻嘻道:“父皇,二表兄身边有一位女亲卫,不仅武艺高强,人也长的很俊呢。” 李治兴趣来了,笑道:“承嗣,让你那位女亲卫过来,给朕瞧瞧。” 武承嗣答应一声,命人将凤舞喊了进来,凤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默默走到武承嗣身后站定。 武承嗣道:“凤舞,快向陛下和皇后殿下见礼!” 凤舞只拱了拱手,并没有说话。 城阳公主哼了一声,道:“周王殿下,你这亲卫架子可大的很呐,在陛 李治摆了摆手,笑道:“她可能是吓着了,这种小事何必计较。传旨……对了,承嗣,你这亲卫叫什么名字?” “她叫凤舞。” “传旨,赏凤舞侍卫黄金十两、锦缎十匹!” “凤舞,快谢恩。”武承嗣忙道。 凤舞又朝着李治拱了拱手,道:“谢陛下。” 她这一开口,竟让李治龙颜大悦,笑道:“这就对了,传旨,封凤舞侍卫为乡君,望你以后能好好保护周王。” 凤舞点了点头。 武承嗣拱手道:“多谢陛下。” 武媚忽然道:“芙蓉园中从未听说过有虎,陛下,臣妾以为这件事应当查一下。” 李治眉头一皱,沉吟不语。 太子道:“兴许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呢。” 薛贤妃微笑道:“对呀,芙蓉园毕竟这么大,而且与外山相连,跑进一只老虎也很正常。” 武媚淡淡道:“整个禁苑外围,都有侍卫严密防护,又不是只小猫,怎会这么容易跑进来?” 城阳公主笑道:“皇嫂,外围毕竟太宽,而且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侍卫们顾不周全也是有的。” 武媚冷冷道:“果真如你所说,那些外围侍卫就都是死罪!” 李治吃了一惊,道:“媚娘,不至于吧?” 武媚正色道:“陛下,今日是您冬狩的日子,如果跑进来的不是老虎,而是要刺杀您的刺客,那该如何?” 李治沉默半晌,笑着对武媚说:“还是算了吧,朕要冬狩也是几日前突然提出来,侍卫们来不及布置周全,也怪不得他们。” 谷</span>  武媚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他们说话之时,武承嗣一直附耳向太平公主说着悄悄话,太平公主不断点头,一双眼睛越瞪越大。 李治笑道:“承嗣,你们在说什么呢?也让朕听听吧。” 太平公主面现惊慌之色,武承嗣微笑道:“回陛下,臣刚刚给表妹讲了一则笑话。” 城阳公主瞥了太平公主一眼,淡淡道:“我瞧太平表情,不像是听到笑话的反应呢。” 李治问:“承嗣,你讲的是什么笑话?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乐。” 武承嗣笑道:“是这样,从前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要死了。” 他一开口,众人表情都变了。 谁都看得出李治快死了,故而最近一段时间,谁也不敢当他的面提任何与死有关的事。 李治表情似乎也有些变化,武媚瞥了他一眼,向武承嗣问:“后来呢?” 武承嗣接着道:“那人死之前非常害怕,就向周围的人问:死了的日子好不好过呀?” 李治愣了愣,忙问:“那别人是怎么回答的?” “旁边的人都答不上来,只有一名读书人答道‘好过,好过,一定好过!’。旁人都问‘你怎么知道好过?’” “那读书人怎么回答的?”李治身子前倾。 “他回答说:‘不好过的话死去的人早就都逃回来了,既然没有人逃回来,那一定是好过了’。” 李治怔了一怔,旋即捧腹大笑,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旁边几人这才跟着笑了起来。 好半晌后,李治方才止住笑声,道:“承嗣,朕今日才知道你还会讲笑话,还有没有笑话,也讲给朕听听。” 武承嗣点了点头,笑道: “从前有个人姓王,喜欢死读书,久而久之,性情变得又古怪又痴呆。某一天,他起床后便问婢女:你昨晚梦见我了吗?婢女说没梦见,王某立即大声喝斥:我昨晚明明梦见你了,你怎敢抵赖? 他还跑到母亲那里告状说:您身边那个婢女越来越痴呆了,我昨晚夜里明明梦见她了,她却死不承认梦见了我,真是岂有此理!” 李治顿时又大笑起来,旁边几名女性也掩着嘴轻笑。 太子笑呵呵道:“表弟,你笑话讲的挺好,以后有空多给父皇讲几个。” 武承嗣微笑道:“是。” 李治见两人关系融洽,情绪更佳,朗声道:“东福,宴席准备好了吗?” 魏东福恭声道:“已准备好了。” 李治高声道:“请众卿来用膳吧?”转头对武媚道:“皇后,仕女馆那边就有劳你去招呼了。” 武媚答应一声,带着薛贤妃、城阳公主和太平公主离去,众女眷在仕女馆另开有一席。 不多时,各大臣陆陆续续进入大厅,人到齐之后,李治一声令下,盛宴开席,大厅内一片欢闹喜庆。 只可惜李治才喝了几杯酒,身体便有些不适,只得返回宫殿休息。 他离去后,厅内众人更加随意,大部分人都离开原来的座位,相互敬酒。 韦待价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握着酒杯,远远望着被围在人群中的武承嗣,脸色充满犹豫。 便在这时,薛绍来到他身后,沉声道:“韦将军,时间不多了,您还在犹豫什么?” 韦待价冷冷瞪了他一眼,大步向武承嗣走了过去。 薛绍靠近了一些,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两人。 瞧见韦待价向武承嗣敬了杯酒,武承嗣将酒喝下后,嘴角露出微笑。 他立刻出了紫云楼,走到门外一名宫女面前,低声道:“告诉贤妃殿下,这边得手了,她那边可以准备了。” 宫女答应一声,快步向仕女馆走去。 薛绍站在大门边上,默默望着与李勣、苏定方、程务挺谈笑风生的武承嗣,嘴角噙着冷笑。 过了好一会,只见一名太监进入大厅,来到武承嗣身边,恭敬道:“周王殿下,陛下召您过去一趟。” 那太监武承嗣认识,经常跟在李治身边,点了点头,与其他几人告罪一声,跟着太监离开了大厅。 出紫云楼时,凤舞立刻跟了过来,武承嗣向她附耳吩咐了一句话,凤舞点了点头,没有再跟随。 跟在太监身后,穿过两条走廊,前方渐渐变得开阔。 不久,一间宫殿出现在视野中。宫殿前有一片空地,左右各有几棵大树。 “陛下在这里休息吗?”武承嗣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问道。 “是的,这里比较安静,利于陛下静养。” 那太监回答了一句,止住脚步道:“周王殿下,陛下就在屋子里间,奴婢还要奉命召见太子,就先告退了。” 武承嗣点头道:“你去吧。” 那太监离去后,武承嗣站在殿前的空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似乎听到什么响动,转头一看,只见一棵大树后现出一道人影。 瞧见那人模样后,武承嗣吃了一惊,那人竟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并没有过来,而是朝着武承嗣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武承嗣稍一犹豫,便走了过去,靠近后,她一把拉住武承嗣的手,将他拉到树后躲了起来。 武承嗣见她一双圆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一会打量着宫殿,一会望向远处的走廊,笑道:“婉儿,你怎会在这儿?” 上官婉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我是过来救您的。” 武承嗣道:“救我?” “您等会就知道啦!” 武承嗣心中涌起一阵喜悦。 上官婉儿言行之中,再无半分客套和冷漠,仿佛恢复到从前的亲密。 他忍不住道:“婉儿,你……你最近还好吗?” 上官婉儿转头对他笑了笑,道:“危机已经过去啦!” 武承嗣吃了一惊,忙问:“什么危机?” 上官婉儿轻轻道:“殿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事我晚些时侯再和你说,好吗?” “不好,就现在说!”武承嗣坚持。 上官婉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 “殿下,您应该知道吧,自从您离开长安后,皇后殿下又开始宠幸武三思,对您起了猜忌。” 武承嗣点了点头: “自从泰山行宫再见面时,我便感受到姑母对我态度的变化……还有你对我态度的变化。” 上官婉儿幽幽看了他一眼,道:“婢子当时被皇后殿下监视着呢,若不这样,您只怕再也见不着婢子了。” 武承嗣沉声道:“她为何要监视你?” 上官婉儿低着头,道:“最开始,是皇后殿下对紫宸殿中一名宫女起了疑心,让婢子暗中监视那宫女。” “某一天,婢子发现那宫女往一棵大树缝隙塞了个纸团,她离去后婢子偷看了纸团,发现……发现上面记载的内容太吓人了!” “上面写着什么?”武承嗣凝声问。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声音压成一线,道:“您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上面写着皇后殿下生了谋逆之心,意欲篡登帝位!”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后来呢?” “婢子看后想了许久,又将纸团放了回去。” “你为何不拿纸团去给皇后?”武承嗣惊奇道。 上官婉儿抬头瞪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责备。 “婢子想着您一定会反对此事,那么这消息若是能传出去,不是更好吗?” 武承嗣惊呆了。 上官婉儿竟然也觉得他会反对武媚,难道他平日真的表现的这么正直,旁人都觉得他会大义灭亲? 武承嗣见上官婉儿低着头不说话,忙问道:“那后来呢?” 上官婉儿低声道:“后来那宫女失踪了,宫外也没有皇后谋逆的消息,婢子便觉得应该尽快将这消息告诉您。” 武承嗣默然不语,那名失踪的宫女,应该就是太平公主的眼线。 上官婉儿接着道:“婢子也将消息写在纸条上,找了名心腹小太监,让他出宫时想法子将纸条送给您的夫人。” 武承嗣吃了一惊,道:“可芷盈并没有收到这样的纸条呀?” 上官婉儿咬牙道: “婢子也觉得奇怪,那太监刚把消息送过去不久,便被皇后殿下知道了,命人抓了那太监。若非他抵死不肯供出婢子,只怕婢子已经死了。” 武承嗣心中一沉,若是上官婉儿说的不错,他府中很可能也有武媚眼线。 低眼一瞧,只见上官婉儿眼眶微红,一副想哭又忍住不哭的模样。 想到她一直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而且什么话也不能对别人说,武承嗣对她大生怜惜,将她搂在怀里。 “这些日子以来让你受委屈了,哭吧,不用再忍着了。” 上官婉儿急忙推开他,擦了擦眼睛道: “虽然那名太监没有供出婢子,但皇后殿下还是怀疑到婢子身上。从那以后,婢子便觉得有人在监视我。” 武承嗣心中一紧,道:“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有次婢子回屋时,发现屋中有股陌生的香粉味。当时婢子还不确定是有人监视我,还是恰好有别的宫女来找过我。” 武承嗣心道:“上官婉儿果然心细如发,若非她小心谨慎,只怕自己真的再见不到这丫头了。” 上官婉儿继续道: “于是我故意写了张纸条,里面记载些琐事,藏在柜子里,又悄悄在柜檐边放了根头发,然后很慢的关上门,上了锁。” 武承嗣暗暗点头,这样一来,除非开柜的人用极慢的速度打开柜门,否则带起的风必将头发带出来。 “等婢子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柜子里的头发不见了。后来婢子又试了一次,出门后头发又不见了,婢子便知道真有人在监视我。” 武承嗣沉默良久,一字字道:“婉儿,我等会就向姑母开口,将你要过来,好不好?” 上官婉儿猛的抬头看向他,凝视了他好一会,说道:“您若是真心想帮婢子的话,还请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武承嗣惊道。 上官婉儿摇头不答。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强逼你。” 上官婉儿冲他嫣然一笑,道:“虽然之前很危险,不过自从您救了皇后殿下之后,她便将监视我的人撤走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心中思潮起伏,武媚竟在他府中安插有眼线,这让他颇无法忍受。 不过转念一想,这确实是武媚的行事作风,她本就是多疑的人,也是靠着这一点才能在深宫中活下来。 而且,她明知道身边也有自己的人,却依然放弃了调查,说明大慈恩寺救驾的事确实对她影响很大。 不过与这些相比,上官婉儿依然对自己忠心耿耿,这才最令他最高兴。 “婉儿,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道:“现在有麻烦的是您呢。”目光看向那座宫殿,道:“您知道宫殿里面的人是谁吗?” 武承嗣悠然道:“是那位薛贤妃吧。” 这回轮到上官婉儿吃惊了。 “您怎么知道?” 武承嗣笑道:“他们想用对付程伯献的办法对付我,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当。先不提这个,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上官婉儿道:“是皇后殿下让我过来,她得到消息,知道薛贤妃要对付您,所以让我过来拦住您。” 武承嗣点了点头,以武媚的精明,她连自己身边都安插有人,更何况薛贤妃这个敌人。 不过她应该对薛贤妃她们的计划并不知情,不然就不会只派上官婉儿来了。 第383章 帝王之怒 便在这时,远处走廊上忽然走来一人,走近后一看,竟然是韦待价。 他来到殿外便停住了脚步,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武承嗣从树后走出,向他招了招手。韦待价点了点头,朝着宫殿进去了。 上官婉儿更加吃惊:“殿下,他……他是谁呀,怎么……进去了?” 武承嗣握住她手,嘘了一声,示意她暂时不要说话。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向武承嗣看去,只见他紧紧盯着大殿,似乎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须臾,只听一道凄厉的喊声从殿内响起。 “啊!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想做什么……放肆……来人啊!” 上官婉儿惊奇不已,那道声音赫然是薛贤妃的声音。 从她声音中不难听出,有人正在对她无礼,想必就是刚才那名与武承嗣打招呼的将军! 她完全不明白情况为何会变成这样。 转头向武承嗣看去,发现他没有再看大殿,目光盯着远处走廊,似乎有什么人马上会出现一样。 少顷,只见一道人影快步而来,上官婉儿在宫内见过此人几面,知道他是薛贤妃的堂哥,薛绍。 薛绍在门外站了一会,听到里面的叫声后不仅没有进去帮忙,反而诡异一笑,转身走了。 再看武承嗣,只见他脸上带着冷笑。 上官婉儿忍不住悄悄道:“殿下,现在能说话了吗?” 武承嗣笑道:“陛下过来应该还有段时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上官婉儿想了一会,听到殿内兀自传出薛贤妃的叫声,不解道:“殿内是什么情况?为何那名将军进去后,薛贤妃在……在惨叫?” 武承嗣笑道:“很简单,因为那位将军正在凌辱薛贤妃。” 上官婉儿惊愕不已,呐呐道:“怎……怎么会?”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你知道薛贤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我又为何会被一名太监喊过来?”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薛贤妃要对武承嗣不利,至于怎么个不利法,却不清楚。 武承嗣冷冷道:“她故意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凌辱她!” 上官婉儿呆愣愣的眨了眨眼,她一向颇为机灵,此刻思维却仿佛停滞。 武承嗣道:“你知道薛绍去做什么了吗?” 上官婉儿脑中一闪,道:“他是不是去找陛下了?” 武承嗣点头道:“不错,你想一下,如果陛下过来,瞧见我将薛贤妃凌辱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上官婉儿遍体一寒,终于明白对方用意。 沉默了一会,她红着脸道:“可那位贤妃殿下也没多美呀,就算她脱……脱了衣服,您瞧见她后就一定会……凌辱她吗?” 武承嗣微笑道:“你知道程伯献的事吗?”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 武承嗣当即将程伯献在走廊上意图侵犯刘二小姐的事说了。 上官婉儿捂着小嘴道:“那、那位刘家小姐真那么美吗?” 武承嗣没好气道:“你怎么总往这方面想,就算再美,也不可能让别人失去理智吧?” 上官婉儿歪着头道:“那是为什么?” 武承嗣沉声道:“因为他服用了一种特殊的催情药物,只要再闻到另一种催情香粉,就能让人情欲暴涨,失去理智!” 上官婉儿捂着小嘴道:“还、还有这种东西吗?” 武承嗣道:“这东西是一个西域小国进贡过来的东西,你没听过也正常。” “那您服下那种药物了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脸色一白,道:“幸好您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不然后果真是难以设想。” 武承嗣笑道:“就算我没有识破,不是还有你吗?” 上官婉儿也笑了,拉住武承嗣的手臂,满脸尽是好奇。 “殿下,您是怎么识破他们阴谋的?还有那名将军,他为何会进入殿中凌辱薛贤妃?” 武承嗣正要回答。 便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群人从远处长廊快步而来,当先之人面色铁青,正是李治! 在李治身后,跟着武媚、太平公主、城阳公主、李勣、苏定方、刘齐贤、薛绍、河东侯、宋国公和许国公等人。 二人急忙躲在树后,眼瞧着众人冲入大殿。 上官婉儿担忧道:“陛下进去后瞧见里面情况,必然勃然大怒,那位将军只怕情况不妙呢。” 武承嗣突然道:“婉儿,如果我忽然发疯一般向你扑过去,你怕不怕?” 上官婉儿脸一沉,道:“殿下,婢子虽身份低微,又蒙您救了性命,但您若是以为可以任意轻贱婢子,那您就想错了。最多婢子将这条性命还给您就是了!” 武承嗣一惊,急忙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上官婉儿哼了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武承嗣心道:“不愧出身大家族,洁身自爱,与别的宫女全然不同。”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待会我进入殿中,很可能会发疯。” “发疯?”上官婉儿柳眉微皱。 “就是我说的那种药的效果。” 上官婉儿这才想起武承嗣刚才提过,他已服下那种药物,不解道:“您究竟想做什么?”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他们既然希望我凌辱薛贤妃,那位贤妃殿下好歹是位美人,我又何必客气?” 李治来到宫殿最里间的寝殿,只见床榻之上,韦待价如同一只野兽般,将薛贤妃压在身下。 甚至李治等人的到来,都没有影响到他干事。 薛贤妃虽在挣扎,动作已很微弱,嘶喊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河东侯、薛绍、许国公等人脸上本来挂着冷笑。 然而忽然间,他们都发现压在薛贤妃身上的男子有些不对劲,似乎比武承嗣魁梧许多,脸色顿时都变了。 “来人,将这狂徒拿下!”李治怒吼道。 几名侍卫上前,将韦待价从薛贤妃身上拖了下来。 薛绍瞧见他模样后,失声道:“怎么是你?” 河东侯凌厉的目光在殿内扫视着,然而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武承嗣的踪影。 目光转向薛贤妃,只见她眼眶通红,目光茫然,显然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李治怒视着韦待价,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韦待价脸色通红,目光疯狂,身体剧烈挣扎着,没有回答李治的问话。 武媚嘴角挂着冷笑,道:“陛下,您不觉得奇怪吗,薛县子刚才是怎么说来着?” 李治深吸了好几口气,强压下心中怒意,当理智重新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薛绍,你刚才是怎么说的?周王人呢?” 薛绍额间尽是冷汗,他刚才去找李治时,口口声声说武承嗣正在凌辱薛贤妃,哪知竟变成了韦待价。 李治见他不答,冷冷道:“莫非你刚才的话全都是欺骗朕?” 薛绍脸色一白。 他刚才去找李治说出武承嗣凌辱薛贤妃后,为了防止李治不信,还他编了一套说辞。 在他口中,他和自家堂姐一起请武承嗣喝酒,在酒席上薛贤妃替他求情,希望武承嗣将他调入西讨大营。 谁知武承嗣却在酒席上对薛贤妃不规不矩,后来几杯酒下肚后,胆子越来越大,竟想凌辱薛贤妃。 薛绍想要阻止,却被武承嗣的亲卫扔了出去,只得跑去向李治求救。 李治当时正在与武媚下棋,虽觉得难以置信,但料想薛绍没那么大胆子欺君,便怒气冲冲的过来了。 一路上不少大臣听到消息,都急忙赶了上来。 谁也想不到来到这里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番景况。 薛贤妃咬了咬牙,道:“陛下,周王刚才确实在这里,只是突然有事离开了,后来这贼子便忽然闯进来,对臣妾……呜呜……” 李治低头向韦待价看去,只见他依然不住挣扎着,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薛贤妃身上,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 “他……他怎么会这样……” 李治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将军会变成这个模样。 武媚道:“陛下,薛贤妃的话很奇怪,既然薛绍说承嗣对她欲行不轨,还将薛绍扔出去,怎会突然离去?韦待价又怎会突然过来?” 谷</span>  李治沉着脸不语。 河东侯三人心中都大为焦虑,但事情变化太突然,一时都想不到合适说辞。 李勣忽然道:“陛下,您何不召周王殿下过来询问?” 李治猛的惊醒,道:“不错,传旨,召周王过来觐见!”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臣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来的正是武承嗣。 他来到李治身边,对着李治和武媚行了一礼,道:“臣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殿下。” 李治沉着脸道:“承嗣,贤妃说你刚才与她在这里饮酒,可有此事?” 武承嗣瞥了韦待价一眼,见他已然失去神志,心道:“好厉害的药!” 正要答话,忽然间,鼻间闻到一股香味。 他几乎不受控制的转头朝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了薛贤妃。 嗡的一声,武承嗣只觉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从某个地方涌出,将所有理智挤到角落。 在李治和众臣眼中,武承嗣瞧了薛贤妃一眼,目光突然变得呆滞,然后向薛贤妃扑了过去,将她压在身下。 李治第一反应不是制止,而是捏了捏自己大腿,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还不快将他拉开!”武媚清冷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不等侍卫们动手,两道人影窜了过去,一人握住武承嗣一只胳膊,将他从薛贤妃身上扯下。动作极有分寸,没有伤到他分毫。 出手的是李勣和苏定方。 太平公主也飞奔过去,双手扳住他脑袋,焦急道:“二表兄,你这是怎么了呀!” 武承嗣没有回答她,脑袋拼命向薛贤妃方向转动,状若疯狂! 李治跺了跺脚,怒道:“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邪祟!这屋子里一定有邪祟,必须尽快请法师过来为二弟驱邪!”武懿宗大声道。 武媚冷冷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李勣望着陷入疯狂的武承嗣,皱眉道:“陛下,老臣怀疑周王殿下中毒了。” 李治脑中一亮,怒吼道:“还不快请御医过来!” 河东侯、薛绍、宋国公、城阳公主和许国公脸上,都充满着焦急和恐惧。 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计划在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武承嗣明明中了催情药物,可为何现在才出现? 几人脑海皆是纷乱一片。 就在这时,刘齐贤忽然道:“陛下,臣觉得周王殿下和韦将军的症状,与程伯献有些相似。” 李治愣了一下,道:“程伯献当时也是这样?” 刘齐贤沉声道:“是的,据侍卫们说,他一见到小女,便仿佛得了失心疯,不管不顾便扑向小女。” 武媚道:“你们当时是怎么让程伯献恢复理智的?” “用水泼一下就好。” “速速取水过来。”武媚吩咐道。 噗、噗两声,武承嗣和韦待价都被泼了一盆水。 武承嗣只觉浑身一个激灵,脑袋中燃烧的欲火瞬间被浇灭,双眼终于恢复清明。 睁眼一看,周围一群人都用古怪的表情望着他。 左右分别站着苏定方和李勣,侧面站着太平公主,李治和武媚等人则站在较远的地方。 “二表兄,你没事了吧?”太平公主满脸关切。 武承嗣茫然道:“我刚才怎么了?” 太平公主欢呼一声:“太好了,你总算恢复正常了!” 李治看了看武承嗣,又看了看韦待价,最后又看向薛贤妃,脸色阴晴不定。 武媚道:“承嗣,薛绍和薛贤妃说你本来在这里与他们喝酒,中途意欲对薛贤妃无礼,可有此事?” 武承嗣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一派胡言,是有一个太监传来陛下口谕,让我过来面圣,我这才过来。”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中途因喝酒太多,担心面圣时吐酒,便先去找我夫人调制了醒酒汤,而后才过来。” 李治冷冷道:“薛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薛绍脸色苍白如纸,心知到了这关头,只有一口咬死方有生机,大声道:“陛下,我说的都是实情,绝无半点虚言!” “薛贤妃,你怎么说?”李治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薛贤妃咬了咬嘴唇,道:“陛下,周王殿下确实与我们姐弟在此喝过酒,臣妾不知他为何要否认!” 河东侯忽然道:“陛下,周王殿下说他是因为一个太监传了您的口谕过来的,既然如此,何不召那太监过来一问?” 苏定方大声道:“陛下,当时周王殿下本在紫云楼和我们几个喝酒,确实来了名太监,他才跟着去了。” “那太监是持了朕口谕,召见周王的吗?” “应该是的。”苏定方回答。 河东侯冷冷道:“苏大将军是亲耳听到那太监说的话吗?” 苏定方皱眉道:“那太监将周王殿下拉到一边,大厅嘈杂,老夫并未听到他们说话。” 河东侯哼道:“既然如此,苏大将军怎知那太监是奉陛下的命令过去的?” 薛贤妃忽然道:“陛下,那太监是您身边的春副总管,是臣妾派他去请周王过来的。” 李治道:“春良在吗?” 魏东福急忙道:“陛下,春副总管不在这里,老奴这就去喊他过来。” 李治脸上的寒意,几乎将整个寝殿的空气凝结,等待过程中,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武媚向武承嗣瞧去,见他表情沉静,便没有多干涉,静等事态发展。 过不多时,一名中年太监跟着魏东福来到屋内,李治冷声道:“春良,你刚才去找过周王?” “回陛下,是的。” “你找他做什么?” 春良道:“奴婢奉贤妃殿下的旨意,请周王殿下过来一趟。” 武承嗣惊怒道:“混账,你当时明明说是奉陛下的旨意召我觐见!” 李治也有些吃惊,他原本认定是薛贤妃和薛绍在撒谎,哪知事情又出现变化。 春良惊道:“周王殿下,您听错了吧,奴婢明明是奉贤妃殿下的旨意呀,陛下身边一直是魏总管服侍,如果陛下要传召您,也一定是魏总管来找您呀!” 见武承嗣满脸都是惊怒之色,河东侯心中松了口气,冷冷道:“周王殿下,事实俱在,您就不必狡辩了吧?” 李勣微笑道:“这就奇了,据薛贤妃说,周王殿下是陪她喝酒时,忽然离去,既然如此,周王殿下为何要否认呢?” 薛贤妃幽幽道:“当时周王醉的厉害,意图对我不轨,我担心他用强,便骗着他喝了杯茶。喝完茶后,他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这才逃离。” 许国公大声道:“陛下,事情很明显了,周王殿下怕您责怪他冒犯贤妃殿下,这才不肯承认!” 刘齐贤淡淡道:“我若是周王殿下,在撒这种谎时一定会先去收买春副总管,以免露馅。” 春良脸色大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急道:“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受任何人收买!” 刘齐贤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春副总管何必这么心虚?” 宋国公道:“不管如何,从目前的证言来看,应该是周王殿下在欺骗陛下。不过周王殿下的行为也有些古怪,老臣建议宗正寺彻查此事!” 他主动将武承嗣古怪行为说出,令人觉得他的话比较客观,从而接受他前面一句话的结论。 李治原本更为相信武承嗣的话,此刻也有些犹疑不定。 武承嗣向太平公主打了个眼色,太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父皇,您试想一下,如果二表兄中途没有去醒酒,那我们来到这里时,看到的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李治略一思索,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寒意。 武承嗣若是比他们更早过来,只怕他们看到的就不是韦待价凌辱薛贤妃,而是武承嗣在凌辱薛贤妃! 而这种情形与薛绍、薛贤妃的话完全吻合,他必定会认定武承嗣酒性大发,才做此兽行。 到时候虽然武承嗣也会辩解,但只要叫春良过来一问,武承嗣的辩解将不攻自破,还会多上一条欺君的罪名。 自己盛怒之下,不会再给武承嗣任何辩解机会! 想到这里,他额间冷汗涔涔。 第384章 打入冷宫 河东侯急道:“陛下,春总管已经证实,周王殿下的话都是谎言,那么他去醒酒的话也是谎言!” 李治一言不发,目光渐渐转向地上的韦待价,他自从被泼醒后,便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韦卿,你也是此事的参与者,朕要听听你怎么说!” 韦待价低着头,双手撑在地上,手背上青筋暴起。 忽然,他用力朝着地面一叩首,嘶声道:“陛下,他们……他们握有臣的把柄……臣也是……无可奈何呀!” 河东侯心中大叫不妙,喝道:“韦将军,陛下问话,你可要好好回答,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然你全族……” “混账!”李治一声厉喝:“是朕在问话,你再敢多嘴,朕就剐了你!” 河东侯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全完了。 韦待价接着道:“陛下,他们用诡计拿到犬子把柄,以此逼迫臣给周王下毒。我若不听他们的,他们就会让犬子身败名裂!” “他们是谁?”李治厉声道。 韦待价怒视着河东侯,道:“是薛家!” 许国公浑身一个机灵,不禁向宋国公看了一眼,心中对他无比钦佩。 是他坚持这件事让薛家独自来干,就算薛家失手,他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个决定救了两家的命! 李治晃了一晃,差点跌倒,转头看向薛贤妃,手臂颤抖的指着她,道:“果然……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薛贤妃跪伏在地,呜呜抽泣着,没有辩解。 武媚命人取来一张椅子,让李治坐下,劝道:“陛下,这件事让臣妾来处置吧,您先去休息。” 李治脸上浮现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之色,摆了摆手,指着韦待价道:“你继续说,朕要知道整个经过!” 韦待价额头贴在地上,说道:“陛下,今日臣和周王殿下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薛绍用同样的药物,让犬子差点凌辱了于龙之女。” “他们用这件事要挟我,我当时昏了头,便答应和他们合作。” “合作什么?”李治冷冷道。 韦待价涩然道:“他们一共有两个计划,都是针对周王殿下。” 李治点头冷笑道:“好得很呐,竟然还有一个计划!” 韦待价道:“另一个计划今早已经执行了,只可惜没有成功……” 李治气急而笑:“好……很好……朕的冬狩倒成为了他们阴谋诡计的掩护!” “第一个计划到底是什么?”李勣沉声问道。 韦待价道:“他们让臣将坐骑献给周王殿下,在这之前,在坐骑身上割了点血,喂给一只老虎喝了。” 李治眯眼道:“是那只攻击承嗣的老虎?” 韦待价点头道:“那只老虎便是薛家人带进来的,他们将老虎在林中放生,那只虎饿了很久,只要闻到我那黑马的血味,便会袭击黑马。” “而臣躲在暗处,等那只虎袭击时,向周王殿下射暗箭,装作是射虎时不小心射向他。” 李治猛的转头,道:“承嗣,这件事你怎么没有对朕说?” 武承嗣默然不语。 韦待价苦笑道:“周王殿下以为臣是为了救他,故而为臣遮掩了此事。” 李治拍了拍武承嗣手臂,没有再多说什么。 韦待价继续道:“第一个计划失利后,他们便决定孤注一掷,开始第二个计划。” 李治冷冷道:“他们第二个计划朕大致都明白了,朕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韦待价咬牙道:“刺杀周王殿下失败后,臣心中又觉懊悔,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心中委实充满矛盾。” “后来他们让臣给周王殿下下药,臣糊里糊涂便答应了他们,拿着下了药的酒找周王殿下敬酒。” “看到周王殿下喝下酒后,臣又有些后悔,当时臣还不知道那种药的作用,恰好一名太监过来,臣故意靠的很近,听到他说陛下召见周王殿下。” 李治狠狠瞪了春良一眼,厉声道:“将他打入死牢!” 几名侍卫将春良拖了下去,他似乎已经认命,没有发出求饶声。 韦待价继续道:“臣当时充满了彷徨,不知不觉便跟在周王殿下身后,很想将一切告诉他,让他赶紧找御医解毒。” “但转念一想,若是我这样做,犬子的一生便都毁了。而且我已经刺杀了他一次,觉得回头也来不及了。” “跟着周王殿下他们来到殿外时,那名太监便离去了,周王殿下本来要进殿,忽然又转身离去了。臣一个人站在殿外,仿徨无定。 “后来臣回想起陛下和周王殿下对臣的信任,终于下定决心,向陛下坦承一切。谁知进入殿中,却只瞧见贤妃殿下一人。” “臣只觉鼻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便失去了理智,精神也变得恍惚,直到现在清醒后,才明白薛家给臣的是催情药物。” 李治默默听完,良久一言不发。 刘齐贤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陛下,这样看来,程伯献只怕也是因为服下那种药物,才突然发狂。” 李治闭上了眼,依然不说话。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怒意,只怕他一开口,便是雷霆之势。 河东侯忽然抬起头,朝着城阳公主猛打眼色。 城阳公主咬了咬牙,大声道:“薛徽,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河东侯冷笑道:“公主殿下,自从大哥死后,您就有意无意疏远薛家,求你办事时你每次都敷衍冷淡,现在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城阳公主气急道:“本宫何时疏远了你,你莫要胡说!” 河东侯哼了一声,道:“您现在承认了不是更好,反正出了今天的事,您定会急着与我们薛家撇开关系,不是吗?” 城阳公主怒道:“你……你血口喷人,我是薛家的人,薛家做的事和我做的没有两样。” 转身朝着李治跪下,道:“皇兄,你要惩罚薛家,就连我一起惩罚吧!” 武承嗣暗暗惊叹,这些大家族断尾求生的果断实在令人惊佩。 两人故意争吵,就是让人以为两人关系不好,从而觉得城阳公主没有参与此事。 李治冷冷道:“城阳,薛家女是你举荐给朕的,你就没有责任吗?回宫禁闭一个月,这里的事别掺合了!” 城阳公主脸色一白,跺了跺脚,转身奔走了。 李治站起身,凝视着薛徽,一字字道:“先是薛仁贵,现在又是你,你们河东薛家把朕的信任都当做什么了?” 河东侯昂首道:“陛下,一切罪责都是臣一人所为,小女也是受臣逼迫,还请陛下明鉴!” 李治厉声道:“不管她是不是受你逼迫,既然做下这种事来,就要承担代价。传旨,将薛贤妃打入冷宫,薛家一族全部打入死牢!” “陛下!”薛贤妃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 李治不为所动,转过身,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几步,忽然朝着前方直直倒了下去。 “陛下!!”众人齐声惊呼。 …… 凤鸣殿内,武承嗣坐在椅子上,双手握在一起,不时朝着大门方向看去。 忽然,一人进入殿内,却是太平公主。 “太平,陛下怎么样了?”武承嗣急忙起身。 太平公主红着眼睛道:“母后不让我进去,不过……我远远瞧见刘太医和母后说话,从他表情来看,父皇情况只怕不太好。” 武承嗣怔了怔,坐回了椅子上。 他其实已经猜到李治会受不了刺激,导致身体恶化。 但对方咄咄逼人,若是再不反击,只怕他会比李治先上路。 又过了不久,武媚回到凤鸣殿,身后跟着上官婉儿和谢瑶环,她脸色也很苍白,但步子依然走的很稳。 “你们随本宫来。” 她朝着武承嗣和太平公主说了一句,向里间走去。 接着,她又屏退上官婉儿等宫女太监,命谢瑶环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母后,父皇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呀?” 武媚刚在榻上坐下,太平公主便急切的问。 武媚静默不语,呆呆望着墙角。 武承嗣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副表情,心想李治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三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武媚抬头道:“承嗣,你瞧见婉儿了吧?” 武承嗣道:“瞧见了。” 太平公主奇道:“上官婉儿怎么了?” 武承嗣道:“其实我并非中途想要醒酒才离开,而是上官婉儿叫住了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太平公主暗暗吃惊,寻思:“二表兄早就知道他们计划,就算没有上官婉儿,他也不会有事。他这样说是不打算将真相告诉母后吗?” 略一思索,决定配合武承嗣,故作吃惊道:“母后,你早就知道他们计划了吗?” 武媚摇头道:“不,我只是在他们动手前一刻才探听到些蛛丝马迹,只知道他们要对付承嗣,却不知他们准备用何种手段。” 太平公主拍拍胸口,后怕道:“真是千钧一发,幸亏您探听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武承嗣道:“姑母,陛下有没有交代怎么处置韦将军?” “他没说,本宫命人将韦待价也关入天牢了。怎么,你想为他求情吗?” 武承嗣叹道:“他是遭薛家威胁,而且后来还自发醒悟,出面指认了薛家,不然陛下未必会信我。” 武媚沉默了一会,道:“还是过段时间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明白她是不想再做任何可能刺激到李治的事。 太平公主冷冷道:“只可惜这次的事韦家和萧家没有参与,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武媚凛然道:“城阳被禁足,薛氏被关入大牢,剩下两家成不了气候。回宫后,本宫就会对他们动手。” 太平公主惊道:“母后,他们毕竟是关陇集团领头人物,若是冒然对他们动手,必定引发混乱,父皇那边……” “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心。”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都瞧出武媚情绪不佳,对视一眼后告退离开了。 太平公主说要去瞧瞧李治,在殿外与武承嗣分了手。 武承嗣朝着自己临时宫殿返回,经过一条走廊时,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循声一望,只见上官婉儿躲在一处假山后,朝着自己招手。 武承嗣走了过去,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等您呀。” 上官婉儿像间谍一样四处看了一眼,然后拉住武承嗣袖子,从假山一处洞口进去,里面竟有个小小的空间。 武承嗣笑道:“你等我做什么?” 上官婉儿抬头望着他,小脸十分严肃,道:“您将真相告诉皇后殿下和公主殿下了吗?” 武承嗣笑道:“什么真相?” 上官婉儿眉头紧皱,正色道: “您对陛下说的那些说辞骗别人还行,我当时与您在一起,明明瞧见那将军与您打过招呼才进去。他根本就不是去找陛下的,对不对?” 武承嗣点头道:“是的。” 上官婉儿疑惑道:“那您为何不据实而言呢?” 武承嗣默然片刻,道:“难道我要告诉陛下,是我故意让韦将军进去的吗?” “那您到底为何要让那名将军进去呢?”上官婉儿更加疑惑。 武承嗣沉声道:“若不如此,陛下怎知薛家在用这种卑鄙手段陷害我?” “您直接告诉陛下不行吗?” 武承嗣摇头道:“这种离奇的事情,若不让他亲眼见到,他怎么可能相信?” 上官婉儿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您说的也是,陛下十分信任薛贤妃,若不能当众揭破他们谎言,很难让陛下治她的罪。” 顿了一下,又抬起头:“那您为何不将真相告诉皇后殿下和公主殿下呢?” “你怎知我没告诉她们?”武承嗣笑道。 “您若是说了,不可能这么快出来。”上官婉儿一脸认真的说。 武承嗣笑道:“真是个鬼灵精,你说的对,我确实没告诉她们。”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似乎在催促他说明原因。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薛家阴谋的吗?” 上官婉儿摇头。 武承嗣缓缓道:“因为昨天晚上,有人将他们要对付我的事,提前告诉我了。” “是那位韦将军吗?” “不是,那人找过我之后,我才去找的韦待价,他本就不愿与薛家同流合污对付我,便与我一起演了这场戏。” “那最先告诉您的是谁?”上官婉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好奇。 武承嗣道:“那人告诉我这件事时,向我提了一个条件,要求我知道后,不能将她泄密的事告诉任何人。” 上官婉儿暗暗思忖,那人一定是担心被报复。 “所以,您没有将真相告诉皇后殿下,就是为了那个承诺吗?” 武承嗣点头道:“既然答应了她,自当恪守承诺。”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赞许之色,道:“殿下,我要回去了。” 经过武承嗣身边时,压低声音道:“刘太医说,陛下可能挨不到月底了。” 武承嗣心中一沉,抬头望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李治一死,朝局必然大变。 …… 一个时辰后,天空趋暗,龙撵载着李治和武媚离开了芙蓉园,其他大臣也各回各家。 武承嗣和来时一样,骑马行在车队最前头,不过与来时相比,跟在他后面的马车多了一辆。 里面坐着的女人他才见过两面,不过从今以后,两人就要相伴一生了。 行在半路时,远处忽然奔来一骑。 瞧清来人后,武承嗣靠向路边,命车队继续前行,然后向那人问道:“狄少卿,可找到呼拉珊国使节团吗?” 狄仁杰拱手道:“找到了,在城外一处庄园中,他们以为我们和薛家是一伙的,情绪很不好,脱困之后不愿回城,要求直接回国。” 武承嗣想了想,道:“你带他们去骠国使节的馆驿,让骠国人向他们说明情况。” 狄仁杰点了点头,正要领命离去。 武承嗣又道:“对了,可以动手抓捕萧嗣业了,另外派人去把监门卫那位于将军放了。” 狄仁杰答应一声,策马去了。武承嗣追上队伍,没多久便回到了王府。 纳妾不似娶妻,排场可大可小。 徐文清本就住在王府,刘岚霜是由皇帝做媒,如今将两人领回府中,只需晚上再开上一宴,两人便是周王府的人了。 换句话说,今晚便是他与两位侧妃的新婚之夜。 那么今晚进谁的房呢? 武承嗣略一犹疑,便有了决定。 徐文清的事虽然已经派人通知了徐元举,他也绝不会反对,但毕竟还没有得到他的首肯。 更何况徐文清眼睛还未好,他也实在下不去手。 便在这时,李芷盈走入大堂,说道:“夫君,两位妹妹都安顿好了,徐妹妹住进“清竹院”,刘妹妹住进“杏岚院”。” 武承嗣奇道:“咱们府中几时有这两座院子了?” 李芷盈笑道:“就是后园西面的杏花院和东面的竹院,妾身取她们名中的一个字改了院名,希望她们能住的自在些。” “还是你心细。”武承嗣赞道。 李芷盈又取出一本小册子,道:“这是今晚的宾客名单,是妾身和两位妹妹在芙蓉园时一起做好的,你瞧瞧有没有需要更改的?” 武承嗣笑道:“这种事情,你们商议好了就行。” 这一日夜晚,周王府和东宫同时摆喜宴,长安城格外的热闹。 只有少部分人能察觉到,在这场热闹之后不久,朝堂即将迎来一场大的变局。 第385章 李治驾崩 天牢中,程伯献换下囚服,换上入狱时脱下的衣服,伸了伸胳膊、扭了扭脑袋。 再获自由的感觉当真说不出的舒畅! “程将军,您赶紧出去吧,程县主还在外面等着您呢。”一名狱吏满脸赔笑。 程伯献冷哼一声,道:“我听说薛家的人都被关了进来,薛绍被关在哪?” 狱卒道:“薛家人和您一样,也被关在这一层。” “带路!” 天牢第三层分为两个区间,一个区间关的皇室成员,薛家人和程伯献一样,关在另一个区间。 跟着狱卒,没一会,程伯献便来到薛绍牢门外。 只见薛绍盘腿坐在地上,听到声响后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程伯献后,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薛绍,本公与你有何怨仇,你竟要如此害我?”程伯献怒吼道。 薛绍手上拿着根稻草,用拇指和食指搓着,淡淡道:“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当时离我最近,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程伯献更怒:“你这狗杂种!”双手用力握住牢栏,一副要扑进去咬他的模样。 薛绍叹了口气,道:“老天爷真是不公,像你这般愚笨之人,偏偏运气这样好。我们薛家费尽心血的一番谋划,却因一个小小失误,导致一败涂地。” 程伯献冷哼道:“说别人蠢笨,你若是聪明,怎会落此境地?” 薛绍摇头道:“我跟你这样的蠢货注定聊不到一块去,还请离去,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下。” 程伯献脸一黑,便要反唇斥骂,忽听脚步声响,远处走来一名女子。 “兄长,你在这里做什么?”那女子正是程彩衣。 程伯献脸上立即堆出笑容,摸了摸后脑勺道:“这小子害我,我过来骂他两句出出气。” 程彩衣瞥了薛绍一眼,道:“和这种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周王殿下的婚宴就要开始。你还要回府洗澡换衣服,哪有时间耽搁!” “是!是!” 程伯献一边赔笑,一边跟着妹妹离去了。 薛绍本来面色淡然,可听到程彩衣那句“将死之人”后,脸色终于变了。 他咬了咬牙,朝着对面牢房道:“二叔,他们……他们为何还不来?” 河东侯闭着双眼,没有答他。 薛绍将那根稻草扯断,脸上暴起了青筋,道:“他们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们了?” 河东侯终于睁开双眼,沉声道:“你慌什么,就算韦玄贞不来,萧楷也一定会来。” 他话音一落,走道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老弟对萧某倒是知之甚深呐。” 黑暗中走来一人,正是宋国公萧楷。 薛绍已经顾不得周围有人偷听,急切道:“宋公爷,您有法子救我们出去吗?” 宋国公没有睬他,缓步来到河东侯面前,凝视着薛徽。 “薛老弟,老夫在这个时侯来天牢,又让天牢第三层暂时没有狱卒存在。你应该能明白老夫花了多大代价吧?” “哼!” “老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薛绍失声道:“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宋国公依然不看他,就仿佛眼前根本就没这个人,一双阴冷的目光只紧紧盯着薛徽。 河东侯冷冷道:“你想知道我们家那份契约的下落?” 宋国公眯着眼道: “老夫知道你在河东还有一个私生子,只要你将契约下落告诉我,我会保住你们萧家这最后一点香火。” 左侧牢房,一名薛家族人大声道:“宋公爷,你这是落井下石!” 宋国公冷冷道:“你不妨问问你们族长,如果他与老夫异地而处,他会怎么做?” 河东侯仰首大笑一声,道:“不错,我若是站在牢门外,只会比你做得更狠!” 宋国公道:“薛侯爷既然能够明白,还请将契约下落告诉我吧。” 薛绍厉声道:“萧楷,你别忘了,我母亲还在外面,她若是公布那份契约,大家同归于尽!” 宋国公终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城阳公主府已经被千牛卫封锁,一个月内,她休想踏出公主府一步。你们若是指望她能去薛府取到那份契约,恐怕要失望了。” 薛绍怒道:“我们当初有约定,芙蓉园的计划由我们一家操作,若是失败,你们两家便在外面出力相救,你这是要毁约吗?” 宋国公沉声道:“年轻人,清醒一点吧,你们这次输的太惨,没有人能救你们!” 薛绍怔住了,他何尝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总还存着幻想。 河东侯冷笑道:“老夫今日总算明白,你们这些关陇门阀能延续至今,果有过人之处。你比我老谋深算,也比我低调,今日有此结果,并不奇怪!” 宋国公默然不语。 河东侯冷冷道:“不过萧公爷,别怪我泼你冷水,只要陛下龙御归天,就算武氏没有那份契约,也会对你们两家下手。” “老夫明白!” 河东侯皱了皱眉,道:“那你为何还执着那份契约?” 宋国公忽然道:“你知道韦老弟为何没有过来吗?” “他?啊……我明白了!” 薛绍也明白了,韦玄贞肯定去了东宫,皇帝归天后,太子登基。 虽然没了薛贤妃,却又多了一个韦贤妃。 萧楷和韦玄贞两人,已经决定将所有筹码压在太子身上。 宋国公淡淡道:“新皇就算登基,局势也未见得会有多好,不过只要契约没落到武氏手中,总还有几分机会。” 河东侯沉默不语,宋国公也不催他,一片静谧之中,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薛绍实在忍受不住,哀求道:“萧公爷,太子登基后,您和韦公爷去求求情,救救我们薛家吧!” 宋国公叹道:“薛贤侄,今日之事满朝文武皆已知晓,就算我们说动太子,他身边的大臣也不会同意。” 河东侯冷冷道:“新君继位,只会想法子建立威信,自然不可能为了我们与大臣生隙!” 薛绍身子向后一倒,整个人躺在地上,目光渐渐变得绝望。 河东侯瞥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在河东的私生子,哀叹一声,心中终于做出决定。 “萧公爷,还望你言而有信!” 宋国公站直身躯,朗声道:“我们萧家以前也当过这天下雄主,薛侯爷还信不过我吗?” 河东侯深吸一口气,道:“那东西就在公祠后的密道中,机关在右侧墙上,第三盏石灯内。” 次日午时,河东侯府被抄的消息传遍整个长安,一时之间,两个薛家都被抄了,长安民众议论纷纷。 不知情的还以为河东侯府是被平国公府连累。 下午酉时,武承嗣亲自带领一队金吾卫进入薛府,将无数只大箱子抬上马车。 然后马车队在军队严密保护下,朝着大明宫而去。 国库主库有两个,分别位于紫宸殿左右两边。 武承嗣站在其中一个主库外面,望着最后一箱铜钱运入库中,心中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在武承嗣身后,太府卿和少府监双眼都在发光。 太府卿是名须发皆白的年老官员,他摸着长须,笑吟吟道: “想不到河东侯府竟这么有钱,他一家的财富就接近总库十分之一了,周王殿下,这样一来,您的西讨大营就可以继续维持了。” 他本是有意讨好,没想到却迎来武承嗣一个白眼。 “你们这回可得把钱管好了,要是再有丝毫差错,本王唯你们是问!” 说完甩袖离去。 太府卿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道:“杨府监,周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好像瞧着不太高兴呀。” 杨府监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高鼻阔眼,表情颇为冷峻。 他抖了抖袖子,低声道:“李公,你最近没听到一个传闻吗?” “什么传闻?”老府卿问。 “听说国库的钱被人暗中窃盗,主谋之一便是薛家。薛家这些钱搞不好就是从国库中盗出去的!” 李府卿老眼一瞪,道:“胡说,老夫掌管国库多年,从未发现任何疏漏,账目上也明明白白,怎会有人盗取国库?” 杨府监淡淡道:“本官也只是听说而已。” 李府卿哼哼唧唧道:“传这谣言的人当真可恶,要是让老夫知道是谁,瞧我不老大耳刮子抽他!” …… 武承嗣离开左藏库,正要去向武媚禀告,忽然瞧见上官婉儿提着裙子,从一条宫道急急忙忙奔来。 “婉儿,怎么了?” 上官婉儿急切道:“殿下,皇后殿下让您立刻赶往金銮别院!” 武承嗣心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快步向金銮别院奔行。 行至半路,忽遇太平公主,她也是收到消息赶来。 到得殿外时,只见武媚身着一袭明黄曳地长裙,站在门廊边,静静望着晚空,神情充满忧伤。 两人来到她身前,太平公主脸现惊恐之色,道:“母后,父皇不会是……” 武媚淡淡道:“你们进去见见他吧。” 太平公主松了口气,飞步进入殿中,武承嗣也跟着入殿。 来到里间,只见李治躺在床上,形容枯槁,虚弱已极。 太平公主扑在床檐,泣不成声:“父皇,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治吃力的转过头,慢慢伸手放在太平公主头上,轻轻道:“孩子……父皇累了……要休息了……”声音说不出的沙哑。 武承嗣偏过头,眼角微见湿润,一年多的相处,他能够感受得到,李治是真心将他当做亲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太子李弘和殷王李旦也来了。 又过了一会,英王李显也到了,众人瞧见李治模样,皆哀泣不绝。 李治连连道:“都别哭了……别哭了……”不过声音虚弱,几人听后反而哀心更盛。 “陛下让你们都别哭了,没听见吗!” 武媚清冷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缓步走了进来。 太平公主和众皇子顿时止住哭声。 别人都是慢慢止住,李显则是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一张脸涨的通红,似乎生怕多出声一句,便惹得武媚责骂。 武媚来到李治身边,柔声道:“陛下,他们都来了,你有什么话就交代吧。” 李治吸了几口长气,道:“朕死了后,你们兄妹几人要相互亲爱,不得同室操戈,都记住了吗!” 三名皇子和太平公主齐声应是。 李治目光转向武承嗣,道: “承嗣,你父母早亡,朕和皇后一直视你如己出,你处事稳重,品性端直,朕十分喜爱。望你以后能与他们和睦友爱,相互扶持。” 武承嗣暗叹一口气,点头答应了。 李治又看向武媚,道:“媚娘,朕将他们都托付给你了。” 武媚怔了一下,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李治点了点头,道:“宣大臣们进来吧。” 魏东福应诺一声。 少顷,中书令刘仁轨、侍中刘齐贤、司空李勣、司徒苏定方、尚书左仆射李敬玄、尚书右仆射裴炎一同入内。 李治用严肃的表情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脸上如同笼罩一层神圣的光辉。 “听旨!” 包括武媚在内,屋内每个人都躬下了身。 “朕死之后,七天装在灵柩内,皇太子在灵柩前即皇帝位。园陵制度,务以节俭!” “太子宽仁有余,锐意不足,你等要好好辅佐他,帮助他。朝中大小政务,太子需多听大臣意见,不可独自专断。 有军国大事不能决断者,请太后处理决断。尔等将来皆要悉心辅佐……新皇,莫负朕……之厚……意……” 这几句话一口气说出,到了后面,终是气力不足,难以为继。 武承嗣急忙抬头,只见李治脑袋侧在一边,眼睛失去光彩,脸上竟带着一丝奇异的微笑。 这位长期被病痛折磨的皇帝,在临死之际,终于能从这种可怕的折磨中解脱,露出笑容,实在让人唏嘘。 公元667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当晚,大唐第三位皇帝李治在金銮别院去世,临终遗诏命太子李弘登基。 朝野得知皇帝龙御归天后,皆悲痛万分,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种哀伤的氛围中。 明月高洁,清光似水。 武承嗣独自站在后园,抬头望着夜空,默默缅怀着逝去的君王。 李治临死的言行对他触动很大。 他能看出来,李治一直都在强撑着一口气,直到将后事一一安排妥当,才敢放心离去。 在他身上,武承嗣深切感受到皇帝的责任。 纵观历史,皇帝虽然拥有主宰他人性命的权力,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往往比普通人更少。 尤其是明君,他们必须时刻心系天下,脑子里永远要想这个、考虑那个,不得有丝毫松懈。 这样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快乐? 想的正入神,一阵琴音忽然响起。 琴声由低到高,错落有致,到了极高点,忽然一阵盘旋,如同百鸟归巢,声音又转低向下。 琴音抬高时慷慨激昂,转低时温柔雅致,如同一泉温水,轻抚着武承嗣的内心。 忧愁伤感的情绪,竟随着琴音渐渐消逝。 到得后来,琴音越来越低,仿佛抚琴之人正在远去。 武承嗣听得痴了,情不自禁迈着步子,追逐着琴音,来到一间院子外。 院门匾额上写着“杏岚院”三字,武承嗣心中一动,寻思:“莫非弹琴的是他刚纳的刘家大小姐?” 昨晚武承嗣与她洞房花烛,她表现的十分冷淡,就像个大号人偶似的。 武承嗣逗了好半天,她只偶尔嗯一声,又或者哦一下,比凤舞的话都少。 武承嗣老大没趣,便早早睡了。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神乎其技的琴艺。 琴声已经歇止,武承嗣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名脸有雀斑的小姑娘,武承嗣只知她跟着刘大小姐一起过来,并不知她名姓。 “呀!周、周王殿下……您、您是来找孺人的吗?”小丫头十分惊慌。 武承嗣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茴、茴宝!” 武承嗣点了点头,迈步进了院子。 这座杏岚院原本是赏杏花用的别院,一进院门,便是好大一片杏园。 只不过秋冬时分,杏花早已凋零。 行走在林间小径,忽然瞧见几道身影,仔细一看,却是好几名丫鬟在杏树边忙活。 有的丫鬟举灯笼照明、有的用小铲子铲土、有的用大剪刀剪枝。 武承嗣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些婢女竟一个都不认识武承嗣,一人斥问道:“你是谁呀!怎敢擅闯孺人居所?” 茴宝急忙奔了过来,叱道:“休得无礼,这位便是你们的新老爷,周王殿下!”她年纪虽小,却似乎是这群侍女的头头。 众侍女齐齐躬身行礼,道:“拜见王爷。” 武承嗣皱眉道:“你们不是王府的人吗?” 茴宝道:“殿下,她们原本都是刘府服侍孺人的婢女,老爷今晨派人送来,让她们继续服侍孺人。” 末了,补充道:“王妃殿下已经同意啦。” 武承嗣点了点头,问:“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茴宝道:“这是孺人的吩咐,让她们给杏树松土除枝,明年就能长的更好些。” 武承嗣道:“都这么晚了,为何不等到明天弄?” 茴宝眼神闪躲道:“这个么……是她们自己想将活早点……” 话说一半,一道清冷的声音将她打算打断:“是我下的令,让她们今日必须将活干完!” 转头一看,只见刘大小姐身着一身蓝裙,披着件厚实的紫披风,向这边走来。 武承嗣暗暗皱眉:“看来这位新夫人脾气不太好。”说道:“今日天色已晚,让她们明日再干吧。” 刘岚霜淡淡道:“将军,你在外行军打仗时,下过的军令也能轻易收回吗?” 武承嗣万料不到她会为这种小事与自己顶撞,拂然道:“这里又不是军营,也罢,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转过身,大步离开了院子。 刘岚霜五指紧握,胸脯剧烈起伏,嘴唇微微颤动。 茴宝见武承嗣负气离去,急忙来到她身边,道:“小姐……” “叫我孺人!”刘岚霜冷冷道。 “是,是!孺人,王爷好像生气了,您赶紧追上去向他解释一下吧。” 刘岚霜没有理她,目光望向那些婢女,众婢女赶紧又忙活起来。 刘岚霜转过身,朝着正屋返回。 茴宝跟在她身后,不住劝说道:“孺人,今天可是咱们进王府的第一天呀,可不能教王爷留下不好的印象呀!” 刘岚霜听若未闻,继续默默走着。 茴宝又道: “王爷有三位妃子,您没有正妃殿下的位份优势,也不像杨国夫人与王爷早就认识、患难与共。今儿个王爷好不容易过来,您干么要和他顶嘴呀!” 刘岚霜转过头,瞪着她。 茴宝道:“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但情况就是这样。您还不如像昨天一样,一句话不说,那都要更好一些。” 刘岚霜停住脚步,伸手指着大堂外的空地。 茴宝叹了口气,道:“奴婢去罚跪也没什么,但奴婢刚才说的话,您可要好好想一下。” 刘岚霜一跺脚。 茴宝忙道:“知道啦。”快步走到大堂门外跪下,刘岚霜则绕过大堂,去了后院。 一盏茶时间后,另一名婢女来到大堂外,没好气道:“起来吧,孺人让你去给她烧水。” 茴宝似乎早料到会这样,站起身拍了拍膝盖,道:“孺人有没有在反省我说的那些话?” 另一名婢女道:“我哪知道她在想什么?”说着就向杏林方向走去。 茴宝道:“喂,琴宝,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 另一名婢女道:“孺人让我去看看她们有没有偷懒。” 茴宝嘟囔了一句,朝着烧火房去了。 第386章 立后之争 次日朝堂之上,武承嗣在含元殿见证了李弘登基为新君,他刚一继位,便急不可耐的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旨意,东宫的属臣全部被提拔,占据朝中要职。 每个新皇登基,这都是必有的步骤,本来并不算什么事,但李弘后一道旨意却引起了议论。 唐朝皇帝有一后四妃,其中四妃位份从高到低,分别是‘贵、淑、德、贤’。 李弘将韦家三女封为淑妃,刘家二女封为德妃,这都没有人反对。 然而,在贵妃和皇后上,他想将阿史那德雅若立为皇后,让裴家女做贵妃,这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陛下,按照祖制,新皇登基,向来立正妃为皇后,绝没有立侧妃为皇后的道理!”裴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李弘刚坐上皇帝,正觉意气风发,哪肯听从劝谏,道:“朕已经决定了,你们不必多言。” 裴炎却并没有退让,沉声道:“陛下,先皇临终之前,让您有事多与朝臣商议,切不可独断专行,您可还记得?” 李弘声色俱厉:“你这是拿先皇来压朕?”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硬气,武承嗣却丝毫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半点压力。 站在他如今的位置上,总算明白为何新皇登基后,往往要花上几年时间立威。 话说回来,有武则天在,李弘这辈子估计都没这个机会了。 裴炎似乎和武承嗣有相同的感觉,对李弘的愤怒并无惧意,据理力争道: “陛下,您若想另立皇后,需召告天下,将太子妃犯下的罪行昭告天下,得到朝野一致认同,方可另立正妃。届时,再将新任正妃立为皇后,这才符合规制。” 李敬玄出列道:“臣附议。” 紧接着一众臣子都跟着出列,纷纷附议。 李弘生性懦弱,见自己发怒都镇不住这帮臣子,不由向原属东宫臣子看去,向他们求助。 戴至德刚被升为黄门侍郎,十分得意,立即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立谁为后,本属陛下家事,我等只需听从便是。” 裴炎冷冷道:“皇后是一国之母,乃国之大事,人人皆有干系。戴侍郎在东宫时做应声虫也就罢了,这里是朝堂,不是你妄言的地方!” 戴至德惊怒不已,道:“你……你……” 苏定方哼了一声,道:“裴仆射说的有理,戴侍郎从未决议过朝中大事,这种场合就少发言吧!” 戴至德向其他重臣们看去,除了几名原东宫属臣外,其他大臣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他年纪虽不小,但在朝堂上没有半点威望,如今竟敢在朝堂上妄自尊大,自然谁也瞧不顺眼了? 李弘心中忽然有些虚,只觉 这一看却瞧了个空。 “刘中书今日没来吗?”他吃惊道。 武承嗣有些无语,李弘竟然现在才发现刘仁轨没到。 他上朝前,便听苏定方说刘仁轨昨夜悲伤过度,导致身体衰竭,已经起不了身。 刘齐贤道:“回陛下,刘中书昨夜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故而无法上朝。” 李弘急道:“刘侍中,你也不支持朕立阿史那德氏为皇后吗?” 刘齐贤沉默了一会,道:“陛下,裴仆射说的有理,还请您三思。” 武承嗣暗暗摇头,大臣们与皇帝较劲,凭借的就是朝廷的规章制度。 如今李弘想绕过这些规制,独断专行,任何大臣都不会同意。 李弘见群臣都与自己唱反调,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惊慌,一挥手道:“退朝!”快步从角门离开了宫殿。 武承嗣负着双手,慢悠悠出了大殿,心中思索着朝局变化。 李治归天,武媚退居二线,新君威信不足,无法镇住朝臣。 朝堂上的话语权便如同一块无主蛋糕,谁都想凑上去多分一些。 裴炎与新皇相争,固然因为太子妃是裴家女的缘故,除此之外,他也希望能站稳顾命大臣的位置。 大臣们心中自然还是忠于李唐、忠于皇帝,但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也会尽量去争取。 接下来的朝局,必然演变成新君与大臣们的争斗,这番争斗不会威胁到新君地位,但将决定着他将来的权威。 这是每个新君都要面临的问题。 心智高、手段狠的君王,往往能更快统一朝野声音,真正做到乾坤一定。 那些差一些的君主,很可能会在继位之初,被大臣们压制。 不过皇权有着天然优势,随着时间推移,君王的权威只会不断增加累积。 只有极少数无能的君王,才会长期被大臣所控制。 正当武承嗣思维不断发散时,旁边忽然走近一人,微笑道:“周王殿下,不知您关于陛下策立皇后之事,有何看法?” 武承嗣斜眼一看,过来的正是裴炎。 他如今身居武将之首,手握兵权,又与李勣、苏定方、刘齐贤关系密切,可以说朝中第一权臣。 裴炎过来寻求他的支持,再正常不过了。 在裴炎身后不远处,李敬业负手站立。 武承嗣早就听人提过,在冬狩两天之前,裴炎将女儿嫁给了李敬业儿子。 两人似乎预计到李治举办冬狩后,会命不久矣,故而提前组成联盟,共同应对新的朝局。 武承嗣冷哼一声,道:“怎能让一突厥女子成为我大唐皇后。” 裴炎大喜道:“殿下说的极是,蛮夷之女怎能母仪天下,那不是贻笑大方吗!” 顿了一下,拱手道:“我那侄女曾多次提及周王殿下出言相护之情,在下感激不尽。倘若她能策立为皇后,裴氏一族绝不会忘记周王殿下的恩情。” 武承嗣微笑道:“本王不过瞧不过那突厥侧妃罢了,裴仆射不必客气。” 裴炎行过谢礼后,便和李敬业一同离去。 武承嗣没有出宫,转道向紫宸殿行去。 进入殿内,宝座台上不见武媚踪影,武承嗣正觉奇怪,忽听武媚的声音从旁边传出。 “承嗣,本宫在这里。” 转头一看,武媚穿着一身白衣,从侧面一根廊柱后走了出来。 武承嗣奇道:“姑母,您在那里做什么?” 武媚瞪了他一眼,道:“本宫无事可做,在殿内走动一下,不行吗?” 武承嗣听出武媚话中的怨言,道:“姑母,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就是。” 武媚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本宫明日也打算在紫宸殿开一场朝会,你觉得如何?” 武承嗣微微一惊,想不到武媚竟这么直接,想了一会,道:“侄儿自然是支持的,就怕大臣们非议,毕竟并无法理支持。” 武媚一面朝着宝座台慢慢走去,一面说道:“先皇不是说过,军国大事有不决者,由本宫裁决吗?这就是法理!” 武承嗣跟着走了上去,听出武媚打算将开朝会的事形成常态,道:“陛下以后每三天开一次朝会,您也打算一样吗?” 武媚在龙椅上落座,道:“本宫打算九天开一次,每月初九,你以为如何?” 武承嗣自不会反对,说道:“姑母,侄儿想在明天朝会上,顺便处置了萧韦两家。” 武媚略一思忖,道:“韦家三女如今封为淑妃,皇帝可能会出面阻止,你可计定妥当?” 武承嗣沉声道:“侄儿已考虑过了,这两家都极为狡猾,决不能给他们时间应变。明日就算不能定他们全罪,至少要先将他们软禁起来。” 武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今的萧韦两家,便如同案上的肉,掀不起波浪,唯需考虑的是如何下刀。 武媚忽然指着桌上一张纸,道:“承嗣,你瞧瞧这贴《熹平石经》,本宫的书法可有进步?” 武承嗣捏着下巴品评了一会,摇头道:“侄儿看不出来,好像和以前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武媚瞥了他一眼,道:“书法一道,最能修养身性,你那位正妃就颇善此道,你有空多学学,于你带兵也无坏处吧?”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点头应了一声。 出了紫宸殿,武承嗣左右瞄了一圈,只可惜并未看到上官婉儿娇小的身影。 自从上次听到她吐露苦衷,武承嗣极受感动,心中时常牵挂于她,只可惜她年纪虽小,性子却烈。 也不知为何不愿离开皇宫,纵然武承嗣想将她带回王府,也无可奈何。 出了宫门,武承嗣与宫外凤舞等亲卫汇合,正要去西讨大营,忽然瞧见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瞧见那人面貌,武承嗣眉头一挑,道:“萧公爷,你找本王有事吗?” 来人正是宋国公萧楷,他一脸严肃道:“周王殿下,老夫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武承嗣眯着眼不语。 萧楷缓缓道:“我萧家一族的性命都捏在您手里,您难道还怕听老夫说几句话吗?” 武承嗣见他说的直接,心中暗暗警惕:“困兽之斗最为凶猛,萧家应该也知道他即将对他们动手,绝不会坐以待毙。” “你想说什么?本王听着呢。” 萧楷道:“此处说话不方便,殿下可愿借一步说话?” 武承嗣沉吟不语。 萧楷笑道:“您的金吾卫也一直盯着老夫府邸,难道还怕老夫刺杀您不成?” 武承嗣淡淡道:“我这人最不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如果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 萧楷默然半晌,微笑道:“想不到夷灭契丹人的周王殿下,竟如此胆小。” “本王胆量大小,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萧楷叹了口气,道:“周王殿下,不知老夫能否冒昧问一句,你打算何时向我们两家动手?” 武承嗣负手不语。 萧楷摸了摸胡须,缓缓道:“老夫不妨猜上一猜,太后这两天应该也会开一个朝会,而您打算在朝会上向我们动手,对吗?” 武承嗣心中一凛,这老头竟能猜到武媚和自己的想法。 萧楷苦笑道:“说实话,如果您和太后真要对我们两家动手,我们根本无力反抗,不过……” 武承嗣还是不接口。 萧楷抬了抬下巴,道:“我们两家虽已衰落,但在关陇一系的世家中还有些威望。” 武承嗣打了个哈欠,转头对凤舞说:“什么时辰了?” “午时两刻。”凤舞回答。 武承嗣道:“那得赶紧回军营了,昨晚没睡好,今日中午要好好补上一觉。” 萧楷脸色一沉,道:“若是我们两家率领关陇世族孤注一搏,虽难逃覆灭命运,却也能让让朝廷陷入瘫痪,让天下陷入动荡!” 武承嗣如同听到笑话一样,笑了笑,抬起头望着云脚,似乎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萧楷冷冷道:“周王殿下,你年纪轻轻,自然不明白世族的力量。” “是吗?” “老夫可以不客气的放句话,天下如此之大,如果没有世族的支持,皇帝根本无法统治四方,天下百姓皆会造反!” 武承嗣道:“只要朝廷善待百姓,百姓怎会造反?” 萧楷哼道:“您这番话令人思之发笑,皇帝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世家大族便是皇帝在各地的眼睛,没有我们辅佐,皇帝如何治理天下?” 武承嗣道:“你似乎把官员与世家大族搞混了。” 萧楷道:“天下官员,大半出自世家大族,平民百姓大字不识,你以为他们有治理一方的能耐吗?” “未必吧?” 萧楷一向涵养极佳,然而与武承嗣对谈后,几欲被愤怒冲破头脑。 他有种感觉,眼前这名年轻人,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世家大族。 萧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周王殿下,您知道朝廷目前有多少官员吗?” 武承嗣摇头。 萧楷眯着眼道:“朝廷目下九品以上官员共有一万两千余人,我们关陇一系世家在朝中为官者,便有两千多人。” 武承嗣道:“你是想说,你们这两千多人已经绑在了一起,如果我要对你们两家下手,他们都不会答应?” 萧楷淡淡道:“在下威望不足,还无法令他们全部精诚团结在一起,但这其中一半的人,至少是愿意与我萧韦两家共存亡的。” 武承嗣冷冷道:“那又如何,就算这一千多官职全部空缺,朝廷就会瘫痪吗?” 萧楷脸上又带上了笑容,道:“当然不行,不过您也应该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吧,到时候其他世族会站在哪一边,您可想过吗?” 武承嗣默然不语,似乎陷入思索。 萧楷继续道:“当然了,这也只是老夫的一面之词,您也许会想,并没有那么多关陇世族愿意与老夫共存亡。而且就算他们愿意,其他世族也未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调凛然道:“但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仅为了对付我们两家,就冒天下大乱的风险,您觉得值吗?” 武承嗣还是不说话,不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萧楷打起精神,又道:“您或许会想,干脆将这帮世族都杀了,反正科举已开多年,有一半官员都来自民间。剩下一半,再从民间挑选就是了。” 武承嗣目中微微闪动了几下。 萧楷脸色一沉,道:“老夫不妨告诉你,这种做法必将导致天下大乱!” 武承嗣道:“为何?” 萧楷道:“古往今来,天下才智之士何其多也,您可想过,如果科举真的是个取材良策,为何直到前朝才施行?” “愿闻其详!” 萧楷摸了摸胡须,道:“其实很简单,科举虽然优点不少,却有一桩极大的害处!” “什么害处?” 萧楷道:“科举一开,天下百姓争相读书,读书必然开智,倘若天下明智皆开,朝廷只要稍有不公,百姓便能察觉,引起怨愤,这江山还能稳固吗?” 武承嗣听怔住了。 萧楷似乎颇喜辩证思维,又道:“当然了,科举也有诸般好处,确实能吸引民间人才,老夫并非反对科举。 其实老夫曾深入考虑过科举的利弊,若修改得当,就能避免科举的弊端。” 武承嗣问道:“如何修改?” “首先,需要严格控制科举取仕名额,压制民间读书之风,然后,再控制科举考试科目,引导读书人读那些忠君爱国、谦恭虚己的书籍。这样一来,少部分开智的百姓也只会忠于皇家和国家。” 武承嗣暗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楷道:“官员取仕,大头还是要在世家大族中挑选,科举只可为辅,倘若完全放开科举,天下必然大乱!” 武承嗣嗤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朝廷离不开你们这些世家大族了?” 萧楷正色道:“这并非老夫一人看法,古往今来,皇家与世家就是这么相互依存而来,没有世家居于皇家与百姓之间,皇权便无法稳固。” 顿了一下,又道:“周王殿下,你们武家有您和太后这样的人物,将来也必将成为世家的一份子,您难道不希望子孙后代能够凭借您的余荫入仕吗?” 武承嗣倒有些佩服这老家伙了,年纪一大把,口才竟这样好。 萧楷嘴巴还不肯停,继续道:“我们萧韦两家在那件事中,确实犯下大罪,我们愿献出全部财产,辞去官职,只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武承嗣久久不语。 好了好半晌,长叹一口气,道:“萧公爷见识深远,本王佩服。对本王来说,最重要的两点是国库的钱、以及国家稳定。” 萧楷面露喜色:“那您……” 武承嗣话锋一转,道:“不过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还请萧公爷让我去和太后商议一下。” 萧楷急忙道:“您说的是,这事自然也要征得太后同意。” 武承嗣道:“事不宜迟,本王这就进宫,与太后商议此事,最迟明晚,必定给你一个准信!” 萧楷长身一躬,道:“老夫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望着萧楷渐渐远去,武承嗣转头向凤舞道:“我要再进宫一趟,你们在外面等我。” “你真要进宫?”凤舞似乎有些惊讶。 武承嗣暗暗好笑:“这丫头还挺敏锐,竟猜到我刚才在骗萧楷。”回答道:“那是自然。” 说完朝着大明宫返回。 第387章 逃离长安 大步回到宫中,一路直奔紫宸殿,入了殿中,武媚一抬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武承嗣笑道:“侄儿想在您这里蹭一顿饭。” 武媚凤眸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道:“你想吃什么,自己和宫女说,让尚食局做。” 说完又低下头,专心写着书法。 武承嗣站在一旁观摩,见地上有很多写废的纸团,心中一动,将纸团都整齐的叠好,收入袖中。 武媚笑道:“你将那些废纸收起来做甚么?” 武承嗣笑道:“拿回去观摩观摩。” 武承嗣府上的厨子本就是从尚食局退下来的,吃饭时,感觉与自家做的没太大区别。 后殿中,姑侄两人对坐在一张桌上,两人一共只有六个菜,武承嗣三个菜,武媚三个菜。 武承嗣让御厨做的都是荤菜,油腻无比。 武媚不仅碰都不碰一下,还让武承嗣将三个菜拿得远远,似乎连味道都受不了。 她的膳食都是经过医女们精心研制而出,每个月初,便决定好整个月膳种类。 三道素菜武承嗣都没见过,尝了一筷子,只觉有股苦味,便没有再伸筷。 一顿饭吃完,武承嗣告辞离去,走之时还让人将剩菜剩饭打包。 武媚微笑道:“你若是喜欢宫内菜肴,下次再过来吃就是,何必如何?” 武承嗣道:“我虽然吃饱了,但我那些亲卫们还饿着肚子在外面等我呢。” 武媚眼眸中露出笑意,赞道:“爱兵如子,胜乃可全。难怪别人现在都说,你是唐军将士最爱戴的将领了。” 离开紫宸殿,出了宫,将剩饭剩菜予众亲卫分食,凤舞来者不拒,连武媚剩下的素菜也被她吃的一干二净。 皇宫外大街上,一名马车夫瞧见武承嗣出来后,一声吆喝,赶着马车朝着大街驶去。 不多时,马车来到一座名为‘九曲’的乐馆,车夫进入乐馆,径直来到一栋包间。 敲门而入,只见房内对坐着两人,正是宋国公萧楷和许国公韦玄贞。 两人都闭着眼睛,在听一名老者弹琴。 琴声中正平和,令人听后心情沉静。 车夫躬着腰,朝着萧楷小声道:“公爷,您离开后周王入了宫,在宫中待了一个时辰,直到午后才出来。” 萧楷眼睛依然闭着,只抬手挥了挥,那车夫便退下了。 又过不久,一名侍卫进入屋中,朝着韦玄贞道:“公爷,淑妃殿下传来消息,周王入宫后进了紫宸殿,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韦玄贞嗯了一声,睁开双眼。 随着他出声,那名弹琴老者止住琴声,告退一声,退出了屋子。 韦玄贞感叹一声,道:“萧大哥,还是你有本事,竟能将武承嗣说动。” 萧楷淡淡道:“武承嗣最看中的是他的西讨大营。苦心对付我等,便是看中我们三家钱财,好维持他的军营。” 韦玄贞冷哼一声,道:“听到咱们把钱献给他,他心中一定很得意。” 萧楷眯着眼道:“如今他已被我用言语稳住,明晚之前不会对我们动手,咱们可以行动了。” 韦玄贞略有犹豫,道:“萧大哥,武承嗣既被你说动,必然疏于防范,你说有没有可能把我家的财物也运一些出城?这么多钱都献给皇帝,我实在不甘心呐!” 萧楷脸一沉,道:“老夫已经答应将我们萧家的那份钱分你一半,你难道信不过老夫吗?” 韦玄贞苦笑道:“我当然信你,只不过我还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你需得明白,咱们将来东山再起的希望,全在新皇身上。这次将钱献给皇帝,不仅你女儿能得到宠幸,新皇斗垮武氏的机会也会更大!” 韦玄贞脸颊上的肌肉不住跳动。 道理他都明白,可想到积攒了近十年的财富去之一空,心中实难接受。 萧楷走到他身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沉声道:“韦老弟,要以家族存续为重啊!” 韦玄贞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道:“也罢,就听你的吧。” 萧楷冷冷道:“韩方!” 屋角一名黑衣汉子上前两步,道:“属下在。” 萧楷道:“去请八家家主在对面的鸡楼见面。” 韦玄贞忽然道:“萧大哥,只请八家吗?” 萧楷沉声道:“这件事决不可有半分泄露,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先保全八家吧。” 韦玄贞道:“于家参与了芙蓉园的事,应该可信,而且于龙是监门卫中郎将,将来出城入城,他都很有用。” 萧楷想了想,沉声道:“那就加他们一家,不过不能再多了,若是泄密,大家谁也跑不了。” 黑衣大汉领了命令,离开了屋子。 萧楷向另一名黑衣手下问道:“金吾卫的人还在外面盯着吗?” 那手下点头道:“共有六人盯梢,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就能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 萧楷淡淡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回还是走密道吧。”说着朝屋外走去。 韦玄贞跟在他身后,取出一条手帕,捂住口鼻道:“那条密道我总觉得有股屎臭味。” 萧楷道:“忍忍吧。” 两人来到乐馆一间偏僻的屋子,命人拖开一张柜子,转动角落里的机关。 嗡嗡一阵声响,柜子下的地面向内侧滑动,露出一条向下的密道。 一股臭味顿时从密道中涌了出来。 一名黑衣手下举着火把头前开路,萧楷、韦玄贞相继跟下,在密道中走了一会,出现一排向上的石阶。 举火把的手下上到石阶顶,按动墙上机关,嗡嗡一声,上方出现一个长方形出口。 萧楷和韦玄贞从密道中走出,外面是间与密道入口相似的屋子。 推开屋门,一阵嘈杂的人声从外面传来,人声中还夹杂着高亢的鸡鸣之声。 院子中的护院瞧见二人后,急忙走了过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将两人引到西面一间雅室中。 过不多时,陆续有各家家主到来,有家主询问召集原因,萧楷并未说明,只让他们等待。 又过许久,八家家主都已到来,唯独最后一家令狐家家主迟迟不来,萧楷和韦玄贞脸色都有些难看。 令狐家是学术领域的泰山北斗,这一任家主和前一任家主都是国子监忌酒,在仕林之中威望极高。 这是一股必须拉拢的力量,将来要想重回朝堂,他们家的作用很关键。 好半晌后,被萧楷派去的黑衣男子回来了,来到萧楷身边,低声道:“公爷,令狐家主说老家主有令,不让他过来。” 萧楷一拍桌子,暗骂:“老匹夫,就知道明哲保身。” 然而眼下却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四顾一望,各家家主都注目而来。 萧楷站起身,沉着脸说:“各位老弟,今日本公和许国公召集大家过来,原因只有一个,武氏要对咱们动手了!” 宇文峤脸色苍白道:“萧大哥,大家伙一向为你马首是瞻,不知您可有化解危机的办法。” 萧楷道:“先皇驾崩,武氏不会再有任何顾忌。正面对抗,咱们不是武氏对手,为今之计,只有暂且退避。” 一名家主铁青着脸道:“萧大哥,您当初说武氏想清算大伙,大家团结起来反抗才能保存家族。如今却要我等退避,大伙都在长安扎根多年,还能往哪里退?” 独孤德冷冷道:“马凉,这些天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为了与武氏争斗,薛家已经陷入大牢。萧大哥和韦大哥也都尽力了,我等听他的安排便是。” 宇文峤道:“说的是,若不是萧大哥这些年帮衬,我们之中不少家族早已衰落,哪还有今日?” 其他几家家主皆点头应是。 于家家主目光微闪,道:“萧大哥,您的话我们都信得过,就不知我们要退往何处,将来如何安身?” 韦玄贞道:“三年之前,萧大哥便在登州暗中建立了一个“东南商社”,大伙暂时都在商社存身。安稳之后,再徐图再起之日。” 独孤德点头道:“登州好,东临大海,若有变故,可逃往百济或者倭国。” 宇文峤皱眉道:“我记得登州刺史陆九民出身寒门,一直受萧大哥打压,当初便是受到萧大哥弹劾才被贬到登州,咱们去那里妥当吗?” 萧楷淡淡道:“陆九民是老夫的人。” 众人都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唯有马家家主道:“萧大哥,咱们到了登州后,如何东山再起?若是不能,我们几百年的家族便名存实亡,试问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独孤德冷冷道:“那也总比满门抄斩要好,你忘了十年前那场大清洗吗?当年显赫一时的长孙家,如今又如何?” 马家家主默然。 萧楷沉声道:“马老弟的担忧,老夫能够理解。等到了登州,我等一同建立一个组织,不计一切代价,扶持韦淑妃上位皇后。届时再让韦皇后辅佐皇帝,诛灭武氏,我等便能重归长安!” 于家家主道:“如果皇帝也斗不过武氏呢?” 萧楷眯着眼道:“到时我等招募私兵,发讨逆檄文,号召天下英雄共讨武氏!” 独孤德、宇文峤几名家主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一切听从萧大哥安排。” 萧楷伸手虚按,道:“你们回府后,立刻分批出城,将紧要之物带上,明晚之前务必赶到“函山渡口”,老夫在那里已备有三艘大船,可以直达登州。” 宇文峤道:“萧大哥,咱们各家都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需不需走之前,留下一份联名辞官函,好让别人都知道我们是被武氏逼走!” 韦玄贞哼了一声,道: “不必了,萧大哥早有布置。半月之后,整个天下人都将知道,朝廷国库空虚,没钱打仗。武承嗣为了维持西讨大营,逼迫各世家大族献钱,我等是不堪逼迫,这才逃离长安。” 独孤德冷冷道:“这消息一出,一些小世族还不跟着逃离长安?到时候天下大乱,看武氏怎么收拾!” 计议已定,各家家主间隔着离开了鸡楼。 于家家主回到府后,将萧楷的谋划全部告诉了女儿。 于家小姐脸色巨变,道:“父亲,周王当初答应不泄露咱们家,后来果然遵守诺言,比萧楷更值得信任,您可别跟着萧楷抛弃祖业呀!” 于家家主瞪眼道:“为父又不傻,自然不会再跟着萧楷。” 顿了一下,冷笑道:“女儿,你觉不觉得这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您是说……” 于龙双目发着光道:“为父若是将萧楷的图谋告诉周王殿下,你说他会不会从此重用为父?” 于家小姐蹙眉想了一会,脸上也发出了光,欣喜道: “我听诗社的人说,周王殿下是带兵的大将军,最是赏罚分明,当初跟着他的人没有一个不跟着显赫的,女儿觉得可行!” 于龙从椅子上弹起,道:“我这就去周王府。”走到门口,忽又停住了脚步。 “爹爹,怎么啦?”于家小姐跟了过来。 于龙眯着眼道:“萧楷可是个老狐狸,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就这么放心吗?” 于家小姐吃了一惊,看向大门方向。 “你去将辛侍卫喊过来。”于龙吩咐道。 于家小姐点了点头,快步朝后院去了,没多久,便带着一名黑衣男子回来了。 “老爷,您找我。”黑衣男子拱手道。 “你带着人围着府宅绕一圈,看有没有人盯着咱们府邸。” 辛侍卫答应一声,带着两名家丁出去了。 过了好半晌,他从侧门回来,沉着脸道:“老爷,正门和侧门外,都有眼睛盯着。” 于家小姐惊呼一声,道:“爹爹,怎么办?” 于龙沉默良久,瞥了辛侍卫一眼,想让他去报信,又有些信不过他。 目光最后停在于小姐身上,道:“女儿,只有你替为父走一趟了。” 于家小姐担忧道:“女儿若是出门,只怕也会被人盯上。” “当然是为父先出去,将他们引走,你再出去呀,脑子怎么转不过弯呢?” 于家小姐脸一红,道:“知道啦。” …… 酉时将近,夕阳余晖照在大街上,不少商贩们开始整理摊位,结束今天的生意。 有些生意不太好的商贩,继续大声吆喝着,希望在竞争对手减少的情况下,能再卖上几单。 一名卖假字画的商贩,蹲守在令狐家的大门外。 据他观察,凡是进出这座府邸的人,大都对字画有兴趣。 偶尔还能遇到一两个脑瓜子不好使的呆鸡,做上一单,就能赚取几个月花费,故而他最爱蹲在这座府邸门外。 忽然,只见一名五十多岁华服老者从大门出来。 商贩快步奔了上去,举着一副字画,满脸堆笑道:“老爷,在下这里有一副《汉宫春晓图》真迹,不知您可有兴趣?” 老者脚步不停,看也不看他一眼,身边护卫将他拦在一丈开外。 商贩并不泄气,又喊道:“这东西可是从河东侯府流出来的。河东侯知道不?就是河东薛家,他们被抄了家,不少东西都流了出来,十足真迹,只要五贯钱就给你了。” 老者忽然停住脚步。 商贩精神一振,又道:“这东西是河东侯府的家丁偷出来,被我高价买下,若非我最近急着用钱,绝不会如此低价贱卖,你买到就赚!” 老者挥手道:“轰走。” 两名侍卫各架住那商贩一只胳膊,将他拖走了。 “哎!不买就不买,干嘛动手动脚,信不信老子去万年县告你,放手!快放手!来人啊!有人杀人呐——” 商贩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老者又迈开了步子,进入马车,最后瞥了令狐府的大宅一眼后,说道:“走吧。” 车轮滚滚驶动,朝着宋国公府返回。 这老者正是宋国公萧楷,他并不愿轻易放弃令狐家,亲自过来劝说,只可惜还是被令狐家拒绝。 令狐家现任家主其实已被他说动,但前任家主令狐德棻却冥顽不化。 他似乎总觉得令狐家只要与萧韦两家保持距离,就能不受牵连。 萧楷当时若有鞭子,真想活活抽死那老匹夫。 世家大族若不能团结一致,只会被各个击破,成为案板上的肉。 亏他以前一直觉得令狐德棻有些见识,不成想越活越回去了。 马车行至半路,一名侍卫忽然来到马车边,道:“公爷,暗卫来报,说有家主想要去周王府告密。” 萧楷脸一沉,道:“是谁?” “马凉。” “人在哪?” “暗卫将他抓到九曲乐馆。” “转道,去九曲乐馆!” 来到乐馆,萧楷在一间柴房里见到了马家家主马凉,他浑身都被绑住,嘴里还塞着一块布。 萧楷俯下身,将他嘴里的布取了出来,叹道:“马老弟,咱们两家相交有一百多年了吧,这么多年来一直相互扶持,你为何要这样做?” 马凉偏过头,一声不吭。 萧楷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偌大家业,舍不得马家现在拥有的权势,但我又何尝舍得呢?若不割舍,只会像薛家一样,万劫不复。” 马凉哼了一声,道:“萧楷,你的作风我是知道的,既然被你抓到了,还啰嗦什么,直接动手吧。” 萧楷站起身,叹道:“老夫本不想这么做,你何苦要逼我?” 马凉冷冷道:“不必假惺惺的了,我现在只有后悔,当初杜大哥劝我的时候,我没有信他,而是信了你。” 萧楷摇了摇头,慢慢走出柴房,一名侍卫拔刀走了进去,不久便拖着马凉的尸体出来了。 萧楷瞥了一眼,道:“剁碎了,拿去喂鸡。”说完离开了后院,朝着乐馆大门走去。 第388章 大世族的末路 走了几步,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脚步也越来越快,几乎快跑了起来。 从大门出来时,差点撞到韦玄贞。 “萧大哥,你怎么了,这么惊慌?马凉呢,处理了没有?”韦玄贞问道。 萧楷急忙上了马车,道:“先上马车再说。” 韦玄贞刚一上来,萧楷便急急催促车夫出发。 “萧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韦玄贞焦急的问,他还是第一次见萧楷这么惊慌失措。 萧楷沉着脸道:“马凉想去找武承嗣告密,被老夫杀了。” “既然已经杀了,你又为何——” 萧楷咬牙道:“连马凉都背叛咱们了,你真的相信其他八家不会背叛?” 韦玄贞脸色煞白,道:“当时商议时,马凉就有些不对劲,他去告密,我其实并不奇怪。其他几家商议时并无异议,应该不至于背叛吧?” 萧楷道:“马凉是个直性子,有话从不憋着。其他人与他不同,也许心中反对,却不说出来。” 韦玄贞额间冷汗直冒,急促道:“你不是让你的暗卫盯着他们吗?若是其他人背叛,他们应该会来汇报吧?” 萧楷冷冷道:“其他几人都比马凉机警,他们很可能猜到我派人盯着他们,会采取其他手段报信。”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韦玄贞嘎声道。 萧楷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过了一会,方道:“你立刻回府,带着你家人离府,什么都不要带,走城南第三条密道出城。” 韦玄贞失声道:“我们家那笔钱还没来得及送去皇宫呢!” 萧楷咬牙道:“你留几名精干手下在府中,如果无人告密,让他们明早按照计划,将钱送去皇宫,献给皇帝。” “如果有人告密呢?”韦玄贞瞪着眼道。 萧楷苦涩一笑,道:“那就……放弃吧。” “嘭”的一声,韦玄贞一拳打在车壁上,目中充满愤怒之色。 萧楷苦涩道:“韦老弟,你放心,我们家那一份钱中,有一半是你们韦家的!” 韦玄贞目光在他脸上凝视良久,大喊一声“停车”,下了马车,骑上一匹快马,带着自己的人离去了。 两刻钟后,萧楷乘着马车来到一条窄街。 街道狭窄,马车驶的很慢,来到一间破园时,马车终于停下。 萧楷先命人谨慎的在四周观察了一圈,方才下了马车,进入破园。 这条窄街与宋国公府门外的那条大街虽同处一坊,却相隔很远。 任谁也想不到,窄街内一座售卖多年都无人问津的废园,竟和宋国公府的后园仅一墙之隔。 萧楷来到废园的一座假山,绕到假山后面,眼前是面掉漆的灰墙。 按动墙上机关,两名侍卫用力一推,墙被推开了。 穿过石墙,出口便是萧府后园,这道出口也位于一座假山后,周围有侍卫把守,萧楷瞧见那些守卫,便知府中还算安好。 他立刻传下命令,让所有家眷通过石墙,离开府宅。 撤离府宅的预案,几天前便已经交代过所有家眷,萧家人早已提前准备妥当。 得到家主命令后,很快便过来了。 萧楷见小儿子身后两名侍卫一人提着两只鸡笼,里面的公鸡“格格”叫个不停,怒从心中起。 拔出一名侍卫腰刀,朝着鸡笼刺去,很快便将四只公鸡全部刺死。 萧少爷颤声道:“爹……您……您……这是做什么?” 萧楷怒道:“这是逃难,不是去郊游,你若再不听话,老夫就打断你两条腿!” “小弟,如今全族遇到灾祸,父亲已经够烦心的了,你就别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好吗?” 说话的是萧家大小姐,她年纪与韦家二小姐差不多。 萧家少爷撅了撅嘴,哼了一声,从墙壁经过。 萧大小姐来到萧楷身边,道:“爹爹,平管家刚才向我主动请命,想替代郭管家留在府中,您觉得如何?” 萧楷被马凉背叛后,变得更加多疑,冷冷道:“就按照原定计划,让郭洋留下。” 萧大小姐点了点头,回去传命令去了。 她刚离去没一会,忽然又提着裙子跑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郭管家。 萧楷心中一沉,知道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父亲,不好了,周王亲自带人包围了咱们府邸!” 萧楷朝着墙用力踢了一脚,深吸几口气,道:“你们赶紧撤离,郭管家也走,走城南第二条密道出城,不要去函山码头了,改去‘洛平码头’!” “父亲,那您呢?” “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萧大小姐答应一声,急急忙忙朝着假山过去了。 萧楷又吩咐一名心腹,让他以最快速度赶到函山码头,让那里的大船转移到“洛平码头”,又命人将这消息告知韦家。 一切布置妥当后,才带着侍卫穿过墙壁,按动机关,离开了废园。 他并没有直接去城南,而是绕回自家府邸所在的街上,换上一身便装,来到一座茶楼。 透过这里的二楼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宋国公府的大门。 不久,从公府大门中出来一群人,当先之人正是周王武承嗣。 瞧见他身边那人后,萧楷一拍窗檐,冷冷道:“原来是你!”那人正是于龙。 他向身后四名‘暗卫’吩咐道:“你们四个留在城中,本公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于龙!” “是!” 萧府大门口,于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周王殿下,萧楷此人狡猾如狐,一定提前备好了出城密道,想抓住他很难。” 武承嗣道:“抓住他倒是其次,你知道他那笔钱在哪吗?” 于龙吃惊道:“什么钱?” 武承嗣心中一动:“莫非萧韦两家没有将国库的事告诉其他家族?” 沉吟半晌,说道:“于将军,你知道本王为何要对付萧家和韦家吗?” 于龙迟疑了一下,道:“听萧楷说,朝廷连年打仗,国库空虚,您为了维持西讨大营,决定清洗世族,获取钱财。”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原来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于龙忙道:“在下当时就瞧出他在撒谎,只不过慑于萧家势大,才不敢公然质疑。” 武承嗣沉声道:“我之所以要对付他们三家,只因他们窃取了国库,这才导致国库空虚。” 于龙脸色微变,道:“他、他们竟敢窃取国库?” 旋即破口大骂:“这两个混蛋,难怪各家遇到难题,他们总有钱帮忙打点,原来……原来他们的钱是从国库来的!” 武承嗣眯着眼道:“这么说来,其他几大家族的族长都不知情了?” “不错!他从未对我们提过!” 说完,又迟疑起来:“也可能他悄悄告诉了独孤家和宇文家,那两家一向与他关系最好。” 武承嗣捏着下巴思忖片刻,抬头望着于龙,道:“于将军,你这次功劳不小,本王决定将你调入西讨大营,任职将军,你可愿意?” 于龙欣喜道:“多谢殿下提拔,末将将来一定奋勇杀敌,以报殿下厚恩!” 武承嗣微笑道:“眼下还有一桩事,本王想借助于将军之力。不知于将军可愿替本王办好。” “殿下尽管吩咐!” 武承嗣道:“本王希望于将军能去联络其他几大家主,将此事告诉他们,然后告诉他们,谁若能抓到萧楷,本王必有重赏!” 于龙大声应诺,便要离去,武承嗣喊住他,让他带上一队金吾卫随行,以防他出现意外。 他离去后,武承嗣下令让苏庆节带领一千金吾卫赶至函山码头,堵住萧楷等人退路。 在门外等了许久,一名亲卫从萧府出来,拱手道:“殿下,金吾卫已搜遍萧府,挖出两个密室,并未发现财物。” 武承嗣脸一沉,道:“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亲卫领命一声,又进去了。 …… 谷</span>  许国公府,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站在门外,望着金吾卫们将一箱箱铜钱和金银器物搬入马车,脸上均有笑容。 武攸暨有些遗憾的说:“想不到我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你和二哥竟在办这样的大案。” 太平公主笑道:“你可真会挑时间回来,下午刚回就被二表兄派过来,赶上这抄家的好差使。” 武攸暨摸了摸鼻子,道:“抄家算什么好差使?” 太平公主哼道:“你是不知这三家有多可恶,他们不仅盗取国库,还刺杀母后、陷害二表兄,将他们抄家还不够解气吗?” 武攸暨怒道:“好大的胆子,太后和二哥没事吧?” 太平公主微笑道:“当然没事,母后和二表兄哪那么容易对付。” 武攸暨冷冷道:“只可惜让韦家人给逃了,不然若是让我抓住……” 便在这时,一名金吾卫将领骑马奔来,道: “将军,刚才永宁坊主街上,发生马车相撞事故,据万年县捕快报告,其中一方是韦府的人。” 武攸暨目光一亮。 金吾卫将领继续道:“衙役们上前询问,却被韦家侍卫打倒,他们弃了马车,骑马向南奔行,卑职已命手下前往追击。” 武攸暨翻身上马,叫道:“太平,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捉拿韦家人!” 一抽马屁股,带着一队人马飞奔离去。 金吾卫在全城搜捕韦、萧两家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其他几大世家听到消息后,皆惊慌不已,各自躲在府中,紧闭府门。 独孤德穿着盔甲,握着长枪,如同门神一般站在庭院正中央。 他身边还有二十几名侍卫,皆全副武装,只要金吾卫破门,就与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便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独孤德脸色微变,握紧长枪,紧紧望着大门方向。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独孤兄,我是于龙,快开门!” 独孤德面露喜色,急忙上前,拉开大门。 当他看到于龙身后的金吾卫后,脸色巨变,长枪向前刺出,厉声道:“原来是你出卖了我们!” 于龙挥刀挑开枪头,急道:“不是我背叛了萧楷,是萧楷背叛了我们!” “混账!若非萧大哥这些年关照,你我两家早已衰落,是你卖友求荣,还敢污蔑萧大哥?” 独孤德又刺了一枪。 于龙似乎身上受了伤,动作僵硬,差点躲不过这一枪,幸好旁边一名金吾卫将军挥枪替他挡住。 “萧楷盗取国库,这才遭到周王殿下调查,这些你知道吗?”于龙一边后退,一边喊道。 独孤德愣了一下,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于龙又道:“和他一起的还有韦家、薛家,他们三家将盗取的钱平分,却将我等瞒在鼓里。” 独孤德咬牙道:“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于龙怒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何萧韦两家这些年来,总有用不尽的钱能四处打点。为什么他们突然和薛家关系密切?为何武氏突然要对付他们?” 独孤德脸色阵青阵红,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过了好半晌,他语调低沉道:“当初我儿打伤了许敬宗长孙,被关入大牢。他花重金才说服许家高抬贵手,花的就是国库中盗来的钱吗?” “那还用说吗?他们萧家产业并没有多少,韦家商铺这些年一直亏损,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独孤德仰天大吼一声,呼的一声,长枪重重砸在大门上,反震之下,将他虎口震裂。 于龙将刀插回腰间,扶着左肩走了过来,苦涩道: “芙蓉园的事我亲身参与了,落难时,萧楷根本没有顾我的死活,若非我女儿找上周王,只怕我已经死在大理寺了。” 独孤德用手掩着面,好半晌后,才放下手,道:“你怎么受伤了?” 于龙哼道:“是萧楷的暗卫,我揭破萧楷秘密,他自然不能容我活着。” 独孤德深吸一口气,道:“你过来找我,是要抓捕我吗?” 于龙道:“我刚才说过了,周王只针对萧家和韦家,只要你不跟着他们与周王作对,他便不会抓你。” 独孤德苦笑道:“咱们这回真是被萧楷骗惨了,幸好你过来告诉我,不然我只怕要糊里糊涂将大好家业给舍弃了。” 于龙冷冷道:“独孤兄,咱们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萧楷。” 独孤德沉默半晌,道:“你既然将一切告诉了周王殿下,难道没有抓到他吗?” 于龙沉声道:“此贼比狐狸还要狡猾,我和周王赶到萧府时,他们全家已经逃走了。” 独孤德思忖片刻,缓缓道:“他既然发现计划泄露,应该不会再去函山码头。据我所知,他在长安城外还控有一个秘密码头。” 于龙喜道:“那还等什么,咱们两一起出城去抓他吧!” 独孤德忽然道:“于兄,你这次告密,周王殿下应该对你有所嘉奖吧?” 于龙暗哼一声,道:“殿下说抓住萧楷后,再论功行赏。” 独孤德向旁边那名金吾卫将领问道:“这位兄弟,是这样吗?” 那将领性子耿直,直言道:“于将军已经被王爷调入西讨大营,封为将军。” 于龙脸一红,道:“王爷只是提了一嘴,还未领印,若抓不到萧楷,一生气说不定就忘记这事了。” 独孤德哼了一声,道:“于兄,你已经得了这么大一个封赏,等会若是抓到萧楷,这头功是不是该让给兄弟?” 于龙怒道:“独孤兄,若非我在王爷面前替你们担保,只怕金吾卫已经来你们府上抄家了。” 独孤德道:“那这样,若是抓到萧楷,头功我们两人共分,如何?” 于龙其实想独占头功,但独孤德已经察觉到他心思,再僵持的话只怕让萧楷逃掉,谁也落不了好。 “好罢,功劳你我平分就是。” 独孤德当即吩咐一声,命人将坐骑牵来,提着长枪,和于龙一起带着千牛卫向城外奔去。 洛平码头。 萧楷站在夜幕之下,身后三艘大船已经准备好出发,然而韦玄贞却迟迟没到。 萧大小姐来到他身后,道:“爹爹,咱们不能再等了,若是金吾卫追来,就都走不成啦。” 萧楷沉声道:“女儿,你要知道,如果没了韦家,咱们就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可韦家迟迟不到,只怕是被捉住了,他若供出这里,那可怎么办?” 萧楷默然半晌,道:“孩子,为父一身谨慎,能不冒险,绝不会去冒险。但这次不同,这个险咱们必须冒!” 便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动,黑暗中奔来一骑。 萧楷急忙向那人望去,待那人走近后,才看清来的是独孤德。 “你、你怎么来了?”萧楷吃了一惊。 独孤德咬牙道:“萧大哥,你果然在这里。” 萧楷沉声道:“回答我,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抬手,身后几十名侍卫都举起弓。 独孤德怒道:“不久前,金吾卫忽然闯入我府邸,我翻墙才逃了出来,然后一路逃出城,奔到函山码头,却发现那里一艘船都没有!” 萧楷皱眉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独孤德冷冷道:“你忘了吗,当初你曾让我帮你运送一批军械,目的地就是这里,我在函山码头看不到船,就猜到你来了这里。” 萧楷眯着眼凝视着独孤德,忽然大喝一声:“放箭!” 独孤德急忙翻身下马,躲在马后面,就在这时,一阵呼喊声响起:“杀啊!” 一支几百人的金吾卫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每匹马的马脚上都裹着布,踏在地上声音极小。 萧楷怒吼道:“挡住他们。”拉着女儿,转身朝着大船奔去。 然而距离大船还有十丈远时,忽听身旁传来一声惨叫,转头一看,只见一只枪尖从萧大小姐胸口穿出。 “萧楷,你还想往哪里逃?” 转头一看,独孤德骑马立于身后,满脸杀气的盯着他。 萧楷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第389章 武媚抢权 独孤德命人将萧楷绑住,又带着人杀入船中。 大船没有萧楷命令,不敢启航,最终三条船全部被金吾卫拿下。 独孤德和于龙来到其中一条船底仓,只见木板上堆放着几十只箱子,打开其中一只,里面竟全是金银器物。 看到如此大一批财物,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震撼。 于龙道:“咱们将这笔钱财缴获回去,周王殿下一定会很高兴。” 独孤德点了点头,道:“我刚才在另一条船上看到十几辆马车,应该就是萧楷用来运这笔财物的,我们赶紧将这些箱子运回长安吧。” 两人将马车护送到长安城时,已到了三更时分,城门早已关闭。 两人是奉周王命令行事,带的又是金吾卫,城门卫辨认一番后,开了城门,放他们进去了。 二人心知这么大一笔钱若是出现岔子,不仅功劳捞不到,还要赔上性命,便连夜将钱运到周王府。 武承嗣得知二人到来,只披了间外衣,便直奔到大堂,分别握着两人的手,微笑道:“好,太好了!两位此次立下大功,本王必有重赏!” 独孤德单膝跪地道:“末将当初带着人擅闯太平公主府,虽是受萧楷欺骗,但还是犯下大罪,请王爷处罚!” 武承嗣将他扶起,微笑道:“你也说了,当初是受萧楷蛊惑,如今又立下如此大功,本王又怎会怪你?” 独孤德道:“多谢王爷宽宥。” 武承嗣温言宽慰,答应帮独孤德在太平公主面前说话,又允诺他重回金吾卫,还说会有其他奖赏给两人。 两人千恩万谢,这才告退离开,只把马车和萧家人留了下来。 武承嗣只检查了下马车中的箱子,见并无差错,也不去见萧楷,让人将萧家人关起来,然后回到寝殿,心中充满喜悦。 至此,国库的钱全部追回,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对外作战。 …… 长生殿,李弘迷迷糊糊中,耳边听到一阵嘈杂的争论声。 “陛下,不好了!” “喂,窦文鸣,什么叫‘陛下不好了’,你这是在咒陛下吗?” “我哪有此意,魏东福,你莫要胡说八道!” “哼,不管你有没有此意,这话说的就是不妥当!” “那你倒说说,这种情况下,怎么说才妥当?” “应该说:‘陛下,出大事了’!” “我看你和我说的也差不多。” 魏东福正要回话,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弘本来还迷迷糊糊,听到这道尖锐的声音,浑身一个机灵,立刻被惊醒了,叫道:“爱妃,你怎么了?” 雅若怒道:“那两个臭太监吵死了,你下道旨意,把他们都处斩了吧!” 魏东福和窦文鸣齐齐一惊,跪倒在地道:“贵妃殿下饶命!饶命!” 雅若也只是说说气话,哼了一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们一大清早就叽叽喳喳。” 一边问话,一边窸窸窣窣的穿着衣服。 魏东福抢着道:“回贵妃殿下,太后殿下刚刚传下旨意,要在紫宸殿开朝会,她让陛下也过去参加。” 李弘吃惊道:“母后为何要开朝会?” 窦文鸣咬着牙道:“陛下,自古以来,只有皇帝开朝会,先皇在世时,也只让太后帮忙处理朝政,从未允她开朝会!” 雅若勃然大怒,道:“她这是想抢权,是不是?” 窦文鸣道:“一点不错,如果以后太后也能开朝会,那大臣们到底是听太后的,还是听陛下的呢?” 雅若怒道:“不行,绝不能让她开朝会!”转头向李弘道:“陛下,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弘迟疑了一下,道:“爱妃,父皇临终有言,说军国大事不决者,由母后裁定,她要开朝会,朕也没办法呀!” 魏东福跟着道:“陛下说的对,太后处理朝政多年,经验丰富。陛下刚刚继位,应该妥善处理好与太后的关系!” 雅若瞪了他一眼,道:“你闭嘴!” 窦文鸣道:“陛下,如今您刚刚登基,正是树立威望的时候,朝臣们可都看着呢,您如果不能压制住太后,朝臣们将来也不会支持您!” “小窦子,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雅若问。 窦文鸣道:“依臣之见,陛下一定要阻止这次朝会,不仅您不能去,也要设法让大臣们不去!只要参加这次朝会的没几人,那么太后的威信必然下跌!” 李弘脸色一白,道:“这怎么行?这不是正面与母后对抗吗?” 雅若怒道:“你现在是皇帝了,干嘛还要怕她,莫非你打算一辈子都听她的话不成?” 李弘迟疑道:“可武氏一族势力庞大,他们绝不会听朕的命令,一定会去紫宸殿参加朝会呀!” 窦文鸣道:“臣有一计,可以让他们不敢参会。” “是何好计,快快说来?”雅若急道。 窦文鸣道:“只需传下圣旨,让群臣去宣政殿侯旨,再让千牛卫守住通往紫宸殿的通路,他们就去不成了!” 雅若欣喜道:“好办法,就这样办!” 李弘急忙道:“且慢,那些千牛卫可拦不住周王、李司空、苏司徒他们。” 窦文鸣道:“陛下,您立刻前往周王府,缠住周王,让他出不了府。没有周王带头,李司空、苏司徒不敢轻易与您对着干的。” 李弘不安道:“这样大动干戈,朕总觉得不妥当,要不然算了吧?不过是一场朝会罢了。” 窦文鸣急道:“陛下,这次朝会极为关键,他们一定会利用这次朝会,让太后重新把控朝政,您这一步决不能退呀!” “陛下,我觉得小窦子说的对,朝臣们都看着呢,咱们可不能软弱!”雅若也劝道。 李弘抓了抓头,满脸通红道:“可母后……她一定会生气的……朕担心她会……会废了朕。” 窦文鸣咬牙道:“陛下,您只是被太后长期以来的威势所迷惑,先皇当着众臣宣布让您登基,太后是没有资格废您的!” 李弘眉毛皱成一团,依然犹疑不定。 窦文鸣继续道: “陛下,您仔细想想,先皇遗言所留下的那句话,其实可大可小,并没有让太后参与朝政。只要能将她隔离在朝堂以外,她的影响力就会逐渐消退。” 雅若道:“陛下,小窦子说的对,你是皇帝,便相当于我们突厥的可汗,别人哪能废你?” 李弘一咬牙,道:“也罢,那朕就听你们的,这就去周王府!”说着站起了身。 魏东福面露挣扎之色,很想劝谏李弘。 但他如今自己的地位都受到威胁,担心冒然劝谏,惹李弘不高兴,那自己内侍省监的位置就不稳了。 便在这时,千牛卫大将军岑长倩大步走了进来。正好迎面撞见李弘,吃惊道:“陛下,您要去哪?” 李弘道:“朕要去周王府。” 他本就有些犹豫,当下将窦文鸣的进言都向岑长倩说了,道:“岑爱卿,窦副监的建议,你觉得如何?” 岑长倩怒不可遏,道:“窦文鸣,你这狗娘养的,竟敢向陛下献这种馊主意!”气急之下,脏话都骂出来了。 窦文鸣见岑长倩整张脸都红了,须发皆张,争辩道:“我这计谋全是为陛下着想,哪里不好了?” 雅若哼道:“对啊,本宫觉得小窦子的话很有道理,哪里不好了?” 岑长倩沉着脸道:“贵妃殿下,您太小看太后了,也太小看武氏的实力了。咱们现在与她硬碰硬,胜算很低,若是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窦文鸣硬着头皮道:“大将军,您的意思是咱们就这样让太后开朝会,公然分陛下之权吗?” 岑长倩怒道:“武氏掌控朝中大半实力,这是长期形成的局面,并非咱们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窦文鸣急道:“可若是让太后重新把控朝政,陛下将来岂不处处要受到压制?” 岑长倩冷冷道:“不错,陛下虽然登基,但短期内,免不了要被太后压制。” 话锋一转,道:“但随着时间推移,局势会对陛下越来越有利,朝廷的体制是以皇帝为中心,陛下在位时间越长,威势便会不断加强。” 李弘连连点头,道:“大将军说的有理。” 岑长倩继续道:“陛下既有皇权优势,又有年龄优势,眼下稳固皇位才是第一优先事项!” 窦文鸣暗叹口气,道:“大将军说的对,是我过于心急。”转头向李弘叩首道:“陛下,微臣险些将您置于险境,请您治臣的罪吧。” 雅若急忙道:“陛下,小窦子也是一片忠心,你就饶过他吧。” 李弘道:“窦副监,这次朕就饶过你了,切不可再有下次。” “多谢陛下。” 李弘转向岑长倩,道:“大将军,你过来找朕,是因为太后开朝会的事吗?” 岑长倩沉声道:“不仅是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臣要向陛下汇报。” “何事?” 岑长倩道:“昨日晚上,周王殿下率金吾卫将宋国公府和许国公府抄了,还命人全城搜捕萧、韦两家的人。” 李弘失声道:“什么,他将许国公府也抄了?那可是淑妃的娘家!他为何要这样做?” 岑长倩道:“臣派人去周王府问过,周王府的人回话说,今日朝会上,周王殿下会说明此事。” 李弘点了点头,叹道:“看来今日这个朝会,朕是非参加不可了。” 武媚通知的朝会时间是辰时四刻,时间偏晚。 她有意给官员们充足时间,就是希望所有接到旨意的官员,都能够参加。 李弘吃过早膳后,发现还有点时间,便来到韦淑妃的宫殿,将韦府被抄的事告诉了她。 韦淑妃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 李弘见她倔强的模样,心中微感歉意,道: “淑妃啊,今日朝会时,朕会替你问问周王,他若是不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朕一定让他将你的家人都放了。” 韦淑妃擦了擦眼角,咬着嘴唇道:“陛下不必问了,臣妾知道原因。” “哦,为何?” 韦淑妃咬牙道:“陛下,您有所不知,国库已经空虚,周王为了凑军饷,很早就盯上我们家了。” 李弘大吃一惊,道:“你说国库空虚了?” 韦淑妃道:“是的,这几年朝廷一直打仗,最近又有泰山封禅,臣妾听父亲说,国库已经没钱了!” 李弘狐疑道:“你的意思是说,周王是为了你们家的钱,才将你们抄家的?” 韦淑妃咬牙道:“不错!他原先顾忌先皇,才不敢动手。先皇归天后,父亲就猜到他很快会动手,只是没想到他动手这么快!” 李弘皱眉不语,似乎不太相信。 韦淑妃急道: “陛下,您还不明白吗,国库这种情况,朝廷必定会修养生息,减少一切不必要的花费,更不可能养一支征西军。” “周王是西讨大营的元帅,如果西讨大营没了,他这个元帅也没了,他怎能不急!” 李弘道:“就算他缺钱,也不会偏偏拿你们家开刀吧,你们家很有钱吗?” 韦淑妃忙道:“他盯上的共有两家,除了我们韦家外还有萧家,我们两家百年积累,钱财虽不多,也有百万贯之数。” 李弘失声道:“你们家有百万贯的钱?”双目放出了光。 韦淑妃咬牙道:“是的,我们韦家每代人积累财富,都是希望在国家为难时能帮助国家。” “父亲得知国库空虚后,便想将我们家所有钱都献给陛下,当做臣妾的嫁妆,没想到却被武承嗣抢先一步!” 李弘怔了一下,大声道:“他、他竟敢如此无法无天!你等着,朕一定会帮你们家主持公道!” 韦淑妃向他拜了一拜,道:“陛下,臣妾替我们韦家全族,谢谢您了。” 李弘大声道:“有朕在,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等着。”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了宫殿。 李弘心中气闷不已,没想到先皇竟给他留下一个烂摊子,好不容易韦家主动献钱,竟被武承嗣给截胡了,真是岂有此理! 突然,他身后的魏东福道:“陛下,臣觉得有些奇怪,依着周王殿下的行事作风,应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李弘愣了一下,道:“为何不至于,西讨大营是他的命根,他自然不愿意因国库没钱而裁撤。” 魏东福道:“可如果韦家真将钱献给国库,国库不就有钱了吗,他又何必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抄了韦府?” 窦文鸣冷哼道:“这笔钱是许国公府给淑妃殿下做嫁妆的,应该归于陛下私库,陛下自然不会用它们去维持军营,武承嗣应该很清楚,所以才出此下策。” 李弘哼道:“不错,那些钱应该归朕的私库,朕一定要讨回来!” 魏东福叹了口气,不敢再劝。 便在这时,戴至德父子匆匆跑来,远远便喊道:“陛下,出事了。”两人走近后,将武承嗣抄萧、韦两家的事说了。 李弘冷冷道:“朕早就知道了,行了,你们跟朕一起去紫宸殿吧。” 来到大殿,不少官员已经到来,纷纷向李弘见礼。 抬首看去,宝座台上除了居中的大号龙椅外,左边还有一张小号龙椅。 李弘自觉来到左边龙椅上坐下,过不多时,武媚从侧面耳门入内,李弘急忙起身道:“母后。” 武媚冷淡的点了点头,并没有与他叙话。 向下方看去,只见群臣基本都到齐了,只有两个位置空着。 有人不来,武媚本并不会太在意,事后处置了就是,但其中一个空位赫然位于左手第一位。 那是武承嗣的位置。 武媚皱了皱眉,向谢瑶环招了招手,正要让她出去询问。 便在这时,只见两人走入大殿,前面一人正是武承嗣,后面跟着太府卿。 武媚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见武承嗣微微点头,心中放了心,向谢瑶环打了个眼色。 谢瑶环高声道:“朝会开始。” 群臣纷纷叩首见礼,齐声道:“叩见陛下,叩见太后殿下!” 武媚道:“众卿免礼,给周王、刘侍中、李司空、苏司徒看坐。” 待武承嗣几人坐下后,朗声道:“本宫今日召众卿过来,是听说昨日朝会时,众卿为皇帝立后之事不决,故而召众卿商议。” 裴炎立即出列,道: “回禀太后殿下,按照朝廷规制,太子继位后理当由太子正妃继承后位。如今太子妃并无过错,陛下却要立侧妃为后,群臣这才反对。” “皇帝,有这事吗?”武媚沉声道。 李弘在她积威之下,顿时便生出畏惧之心,低着头道:“母后,我更喜欢贵妃,想立她为后。” 武媚严厉道:“你身为皇帝,身系天下,怎能全凭喜好行事。” 转头向群臣道:“此事不必再议,一切按照朝廷规制,立太子正妃为后,众卿以为如何?” “太后殿下圣明!” 不少臣子瞧了一眼皇帝,心中都想:陛下如此畏惧太后,只怕以后朝中大事还是要听太后的了。 卫尉卿丘神绩出列道:“太后殿下,臣以为陛下刚刚登基,于政务不熟,以后必然常有与大臣争议的情况。故而应该将今日这种朝会列为常事!” 不少大臣都吃了一惊,这一决议若是通过,皇权将一分为二,很可能造成朝政混乱。 先皇在世时,虽然也是皇后和太子一起处理朝政,但太子处理的只有很小一部分,而且两人分工明确,并不影响朝事。 现在不同,太子登基为皇帝,而且已经成年皇帝,不可能只处理一小部分政务。 李弘虽早知太后会抢权,还是没想到她这么明目张胆,瞪大了眼睛,望着武媚。 武媚并不看他,将群臣表情尽收眼底,淡淡道: “皇帝既然登基,朝政自然由皇帝处理,本宫若是也开朝会,岂不乱了套?” 丘神绩又道: “朝中政务自然该由陛下处理,臣的意思是,如有陛下与众臣争议不决之事,可暂行搁置。隔一段时间后,再由太后殿下开一次朝会,一并解决。” 裴炎和李敬玄都想:“这样一来,大臣的权力便提高许多。” 他们本就对李弘的能力不放心,同时出列道:“臣附议。” 武媚推辞道:“只怕不恰当罢。” 武承嗣出列,微笑道:“姑母,先皇本就有言,朝中若有军政大事不决者,由您来决断,侄儿以为并不不妥之处。” 李勣、苏定方和刘齐贤心中也都赞同这种朝会。 一来能防止皇帝做出荒唐事来,二来能提高臣子地位,一同出列道:“臣等附议。” 第390章 朝堂之争 武懿宗、武怀道等武氏一族;苏庆节、李思文、诸葛三元、娄师德等武氏一党都纷纷出列附议。 中书侍郎戴至德、吏部尚书郝处俊、千牛卫将军齐丰等东宫党齐齐望向岑长倩,希望他出面阻止。 岑长倩却视而不见,一声不吭。 便在这时,忽听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 “老臣以为不妥!” 众臣循声望去,只见门外一名老者在人搀扶下进来了,正是中书令刘仁轨。 刘仁轨推开搀扶他的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在群臣身上一一扫过,横眉怒目,大声道: “先皇临终时怎么说的,让诸位帮助陛下、辅佐陛下。如今先皇灵枢还在含元殿,你等便开始欺压新君,你等将来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先皇?” 苏定方冷冷道:“刘公,先皇临终前也说过,有军政大事不决者,由太后处理。” “但先皇没说过让太后开朝会!” 苏定方哼道:“先皇临终时能说几句话?难道非要面面俱到才行?” “苏定方,你这是胡搅蛮缠!” 苏定方大怒,正要反唇相讥,李勣拉住他,微笑道:“刘公,你说先皇没有让太后开朝会,所以太后就不能开,对吗?” 刘仁轨昂然道:“不错。” 李勣道:“照你这么说,先皇也没有让陛下另立皇后,那陛下也不能策立侧妃为后。” 刘仁轨沉声道:“是的,老臣也反对陛下另立皇后。” 李勣道:“那刘公以为,陛下另立皇后是错的了?” 刘仁轨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李勣道:“那陛下要一意孤行,我们该当如何?” 刘仁轨昂首道:“自然死谏到底!” 李勣冷然道:“死谏的话就有用吗?而且我们只有一条命,这次谏死了,下次陛下又要做些违背规制的事,又怎么办?” 刘仁轨咬牙道:“我等若是苦谏,一定能劝得陛下收回成命!” 苏定方嗤笑一声,道:“刘仁轨,这句话你是凭着良心说的吗?” 刘仁轨怔了怔,没有回答。 李勣冷冷道:“刘公,今日若没有太后殿下出面,谁有把握劝住陛下?” 刘仁轨看向李弘,他曾多次劝说李弘驱走那名突厥女子,李弘就是不听。 由此可见,倘若李弘要坚持其他事情,他也未必能阻止。 他是个坦荡之人,心中想透后,便不愿做违心之言,说道:“不错,老臣劝不住陛下。” 李勣追问道:“那刘公还反对此事吗?” 刘仁轨沉默良久,暗道:“李勣拿住我话头,若是再反对,胡搅蛮缠的就是我自己了。”叹了口气道:“老臣无异议。” 李弘惶急道:“老中书!” 刘仁轨苦笑一声,道:“陛下,您当初若是听了老臣谏言,赶走那突厥女子,何有今日之事!” 武媚微笑道:“来人,给刘卿赐座。” 刘仁轨在武承嗣对面坐下,朝会继续进行。 众臣商议着太后朝会间隔,一番争论下,由武承嗣最后一言拍定,九天一会,朝会时间定在每月沐假日前一天。 昨日朝会匆匆而散,本有许多大事还未决断,其中一项最重要的便是官员调动。 李治归天后,按照朝廷旧例,老臣必须主动提出告老辞官,如果新皇挽留,才能留下。 新皇若是不留,就只能挪开屁股,让给别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这个道理。 刘仁轨、李勣、苏定方、诸葛三元等年老官员纷纷出列,向皇帝请辞。 李弘还没说话,武媚便道:“众卿皆是国之栋梁,如今新君继位,正需各位全力辅佐,怎能辞官只顾自己去享清福?本宫不准!” 一句话便将所有老臣留了下来。 武承嗣见大事已定,起身出列道:“启禀太后殿下,您让臣调查的事情,臣已全部调查完毕,国库被盗的财物,已重新归入国库。” 太府卿跟着出列道:“昨夜和今晨,周王殿下共从宫外运入左藏库两笔款项,折合铜钱四百六十万贯。” 群臣皆吃了一惊,就连李勣和苏定方也面面相觑,两人从未听武承嗣说过国库被盗之事。 武媚点了点头,向众大臣说道:“诸卿想必对此事都十分疑惑。” 苏定方吃惊道:“太后殿下,国库真的被窃取了吗?” 武媚凤眸环视一圈,点头道: “不错。此事要从年中说起,当时本宫正在筹备泰山封禅的事,户部向本宫提出一个奏本,李尚书,你将当时的奏本内容,向众卿说明一下。” 李崇义出列道:“是。” 侧转过身,面朝着众臣道: “去年因辽东之战,国库入不敷出,存余已然不多,今年若进行泰山封禅,耗费巨大,封禅后国库很可能剩余不到百万贯钱。” 众臣皆面面相觑,最近朝野已有传闻,说国库连年征战,已然耗空,许多人原不相信,哪知真有其事。 更令人惊讶的是国库耗空的原因竟是因为被窃,而且听周王刚才口气,他似乎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李弘惊疑不定,立刻质问道:“周王,朕听说你昨日将萧府、韦府抄了家,莫非就是因为此事?” 武承嗣正要回答,武媚道:“皇儿,你别心急,先让李崇义慢慢说。” 李弘闷闷应了一声。 李崇义继续道:“当时我上奏此事后,太后殿下命我们户部、太府寺、少府监都不得对外宣扬此事。” 刘仁轨沉声道:“太后殿下,国库空虚,关乎国本,朝廷各方面战略都需相应做出调整,您为何要李尚书他们隐瞒?” 武媚淡淡道:“因为本宫当时便怀疑有人盗取国库,命他们不得声张,好派人暗暗调查。” 顿了一下,她冷冷道:“只可惜那名调查的官员太不中用,几个月下来,竟告诉本宫各衙皆无问题,国库没有被盗!” “本宫不信,等周王回京后,立即让他来调查。周王没有让本宫失望,很快便确认了国库被盗属实,还查出了幕后主谋。” 李弘呐呐道:“就是萧家和韦家干的吗?” 武承嗣点头道:“是的。这事我也重头说明一下吧,当初姑母让我调查此事时,我恰好也在调查另一件事。” “何事?”李弘忙问。 “当时我正在调查韩王和越王犯下的一些罪行,好给受冤之人昭雪。” 武承嗣扯了个慌,隐瞒了杨铉的存在。 “一番调查下来,我发现有人在暗中贿赂韩王和越王,让他们推动辽东之战!” 群臣议论纷纷,辽东之战背后竟有人在推动,太不可思议。 李弘急问:“是谁?” 武承嗣正要回答,忽然注意到李弘身后站着一人有些面熟。 一转念间,便想起那人是雅若那日去韦府时,身边跟着的小胡子。 只不过他鼻子下变得干干净净,一时倒没认出来,想来是做了太监。 李弘催问:“到底是谁呀?” 武承嗣道:“贿赂他们的是名商人,名叫蔡阳,是一个秘密组织的成员。” 李弘皱眉道:“这事与国库的事有什么关系?” 刘齐贤道:“想必那个秘密组织与萧、韦两家有些关系吧。” 武承嗣点头道:“这个秘密组织的首脑就是薛家,而盗取国库的共有三大家族,除了薛家,还有萧家和韦家!” 李弘吃惊道:“薛家?他们也参与了此事?” 李勣目光一闪,眯眼道: “难怪芙蓉园中,薛家要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周王殿下,想必他们已经知道周王殿下在调查他们了。” 武媚冷言道:“不止是承嗣,他们知道是本宫让承嗣调查他们,所以还想将本宫也杀了!” 群臣纷纷变色。 诸葛三元心中一动,他听聂子云和诸葛南汇报过大慈恩寺的事,一直怀疑刺杀武太后的主谋另有其人。 原来主谋竟是这三家。 苏定方道:“太后殿下,这么说来,大慈恩寺中刺杀您的不是吐蕃人,而是他们了?” 武媚冷冷道:“就是这些逆贼!” 目光转向武承嗣,道:“承嗣,那三个逆贼你都带来了没有?” 武承嗣答道:“都押来了,就在殿外。” “让他们进来!” 武承嗣高声道:“带韦玄贞、萧楷和薛徽入殿!” 未几,几名千牛卫押着三人进来了。 薛徽虽然最狼狈,但神情平静,似乎看淡生死。韦玄贞脸色煞白,低着头不敢看别人。 萧楷脸沉如水,四顾看去,只见平日与他关系亲密的官员,都避开视线,似乎生怕与他对上眼后,被扯下水。 除这些人外,刘仁轨目光严厉,李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苏定方斜着头,似乎不屑看他。 裴炎和李敬玄交头接耳,都没有看他,刘齐贤目光闪着怒火。 武承嗣表情平静,武媚凤目生威。 最后看向皇帝李弘,他竟和那些担心被拖下水的官员一样,目光闪躲。 萧楷暗叹一口气,知道再无一丝转圜可能。 韦玄贞却不肯放弃,跪倒在地,道:“陛下,武承嗣为谋夺我们两家财产,带金吾卫抄了我们两家府邸,还请陛下做主呀!” 李弘正自为难,旁边的窦文鸣低声道:“陛下,韦玄贞是您岳丈,这时候必须出声帮他,不然会让其他臣子心寒。” 李弘点了点头,道:“周王,你说他们三人谋夺国库,可有证据?” 武承嗣淡淡道:“若非盗取国库,他们三家哪来这么多钱?” 韦玄贞急道:“这些钱是我们家百年积累,陛下明鉴呀!” 李勣微笑道:“你们韦家和萧家是百年积累,薛家可不是,为何薛家也有这么多钱?” 韦玄贞咬了咬牙,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薛家的事与我们两家无关。” 李勣笑道:“薛侯爷,韦公爷说你与他们两家无关,还请你也给一个解释吧?” 薛徽瞥了韦玄贞一眼,目中充满鄙夷,冷冷道: “李公爷,您这招分化之计玩的妙的很呐!只可惜本侯不吃你那一套。本侯自己也不知为何有这么多钱。” 刘仁轨厉声道:“既然说不出理由,那便难脱罪行!” 薛徽嘴角带着冷嘲,无一丝畏惧。 便在这时,萧楷忽然道:“不错,是我们三家窃取了国库,这些钱财都是国库的钱。” 韦玄贞气急道:“萧楷,你疯了吗?” 萧楷淡淡道:“韦老弟,咱们已经输了,再挣扎也没用。你我身为萧韦两族族长,就算输了人,也不能丢了老世族的尊严。” 韦玄贞又惊又怒,叫道:“你这个混蛋,蠢货,呆鸡,狗娘样的——”越骂越污秽,神态癫狂,丑态毕露。 薛徽哈哈大笑,道:“萧公爷,你我与这种人谋事,焉有不败之理?” 萧楷面色木然,双眼凝视着眼前虚空,仿佛在追忆往事。 武媚凤眉早已竖起,冷冷道:“将这三个逆贼全部拖下去,明日午时三刻,于西市处斩!” 韦玄贞浑身一颤,道:“陛下,救命啊,请您看在我女……” 一语未毕,左首官员中忽然窜出一人,一脚踢在韦玄贞脸上,冷冷道:“你犯下如此大罪,还好意思求饶!” 武承嗣向那人看去,原来是千牛卫大将军岑长倩。他打断韦玄贞的话,显然是想保住韦淑妃。 武媚却并没那么容易糊弄,当初她为了李治,对于被刺杀的事隐忍不发,如今李治不在了,她再无顾忌。 凡是想要她命的人,她不仅要对方的命,还要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 “传本宫旨意,将萧、薛、韦三家所有族人全部流放岭南,韦淑妃废为平民,也发配岭南!” 李弘大惊道:“母后,这事和淑妃无关呐!” 武媚冷冷道:“她成为你的侧妃是在本宫被刺杀之后,怎说得上无关?” 李弘一对上她目光,立刻便怯了。 刘仁轨沉声道:“太后殿下,陛下刚刚登基,您便下旨废韦淑妃,天下百姓若得知,必以为皇室不睦,还请您三思!” 武媚冷着脸不语。 刘齐贤、裴炎和李敬玄也跟着出列道:“请太后殿下三思。” 武媚心中恼怒,但她极善于隐忍,隔了一会,缓缓道:“那就暂且将韦淑妃打入冷宫。” 众臣见太后退让,也不敢得寸进尺,齐齐拱手赞同。 刘仁轨道:“周王殿下,还请您将萧韦薛三家如何盗取国库的事,向大家说明。” 武承嗣微笑道:“这件事,还是由另一人来说明更加合适。” 说着向阶上一拱手,道:“姑母,不如让顾枫进殿说明此事,您以为如何?” 李弘问道:“顾枫是谁?” “他是十年前织染署署令顾玉章的儿子,顾玉章便是因为不肯与萧韦薛三家同流合污,才被陷害。” 听到顾玉章之名,群臣又是一阵窃语,虽说他只是个织染署令,但当年在长安城名声极大。 武媚道:“准!” 谢瑶环高声道:“传顾枫入殿觐见!” 顾枫一入殿,群臣皆觉眼前一亮,李勣抚须微笑道:“嗯,好一个俊俏的少郎,不愧是顾玉章之子。” 顾枫隐忍十年,今日终能为父亲平反,心中之激动无以言表,高声道:“草民顾枫,叩见陛下,叩见太后殿下!” 李弘笑道:“平身吧。” 武承嗣道:“顾枫,你把薛家如何陷害你父亲,还有他们三家如何盗取国库的事,说出来吧。” 顾枫大声应诺,从薛徽勾结南阳公主说起,诬陷他父亲行‘猫鬼之术’。 紧接着三家利用长安城物价飞涨,将供给皇家的布价涨了数倍,一点一滴,将国库的钱光明正大的捞出来。 群臣听完之后,尽皆愕然。 刘仁轨肃然道:“此事牵扯的绝不仅仅是萧韦薛三人,那新任织染署令,殿中省各官员都难逃罪责!” 苏定方冷冷道:“不止是他们,朝廷用如此高价采购坯布,太府寺、少府监和户部的长官都一无所觉,也有失职之罪!” 少府监急忙出列道:“我也曾觉得价格过高,派人去城外调查过,可城内布庄中,最上品的布料确实是这个价格呀!” 顾枫大声道:“那些高价布是韦家布庄故意摆出来,就是为了惑人耳目,根本就没有人买!” 少府监见武媚冷冷望了过来,脸色苍白道:“微臣不知,微臣实在不知呀!” 太府卿和户部尚书一同出列,跪倒在地道:“臣等有罪,请太后殿下降罪,请陛下降罪!” 少府监急忙跟着跪下,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请太后殿下降罪!” 武媚寒声道:“太府卿和户部尚书皆有失察之罪,罚你二人一年俸禄,补贴国库。” 二人齐齐拱手道:“臣甘愿领罚!” 武媚又道:“少府监明知不妥,却听之任之,是为无能,不可再居要职。免去其职,去吏部补一个外放县丞吧。” 少府监呆若木鸡。 明明三人都是失职,为何独独他被贬到外地,还被贬为县丞,颤巍巍道:“臣、臣领旨。” 武媚又道:“顾玉章品性端直,着大理寺立即为其平反,追封为衢州刺史,其子顾枫封为南阳县子,任为织染署令,现任署令贬为署丞。” 顾枫喜极而泣,大声道:“谢太后殿下!” 吏部尚书郝处俊出列道:“太后殿下,参与此案的署令几年前就被贬到外地病死了,现任署令并未参与此案。” 显然是说,别人没罪,总不能无故将他贬一级吧。 武媚冷冷道:“织染署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继任署令几年,却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这不是失职吗?” 郝处俊拱手应是,退回列中。 武媚接着道:“国库一案的后续调查,交由大理寺负责,务必要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员全部揪出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诸葛三元出列道:“老臣遵旨!” 武媚站起身,道:“退朝吧。”带着人朝耳门离去了。 武承嗣见李弘若无其事的站起身,脸上表情似乎还有些轻松,不得不佩服他的心宽。 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他原本握有与武媚分庭抗礼的本钱,却在这场朝会中输的精光。 不过话说回来,他毕竟是皇帝,若让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上几年,未必不能再将劣势搬回来。 第391章 用兵倭国 出了紫宸殿,上官婉儿忽然跑了过来,说道:“王爷,太后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武承嗣点了点头,跟着她来到后殿。 进入屋中,只见武媚一扫刚才下朝时的冷脸,脸上挂着笑容,正在翻看一本书籍。 见武承嗣过来了,微笑道:“承嗣,你快过来帮本宫参考参考。” “参考什么?”武承嗣奇道。 来到她身边,瞄了一眼她看的书,好像是本名为‘述异记’的野史杂记。 武媚道:“本宫想给萧韦薛三家改个姓氏,让别人一听到他们名字,就知道他们是有罪之人!” “……”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姑母,没这个必要吧?” 武媚一本正经道:“你不懂,要想让别人不敢再行大逆之事,就得用些法子警示他们,让他们知道与本宫作对的下场!” 武承嗣暗暗好笑。 武媚虽精明强干,但有时候,身上还是会展现出一些女人的小心眼。 “您让侄儿过来,就是为了取名字吗?” 武媚瞥了他一眼,见他不太积极,摆手道:“算了,不用你了,本宫自己慢慢想吧。”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姑母,侄儿接下来想对倭国用兵,扫除东面隐患,而后,方可专心与吐蕃人作战。” 武媚抬起头,迟疑道:“国库虽然追回一些钱,但本宫听说倭国实力不弱,与他们作战只怕要耗不少钱吧?” 武承嗣笑道:“您放心,对付倭国只需扬州本地的两万水军,再加上神火坊的新武器就行,不用太大负担。” 武媚奇道:“听你这么说,神火坊的新武器威力还在火药之上吗?” “那是自然,不然侄儿也不会在这当口与倭国作战!” 武媚凝思片刻,道:“军队的事你比本宫更擅长,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放手打吧,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本宫提,只不过有一点。” 武承嗣问:“哪一点?” 武媚缓缓道:“这个月是先皇的国丧期,战事起码要等到一个月后,方可开始。”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侄儿明白了。” 武承嗣离开后,武媚交叠着双腿,继续翻看着那本野史杂记,读道:“虺,传说中一种毒蛇,常居水中。”点头道:“嗯,就用这个姓!” 便在这时,上官婉儿从门外走了进来,轻轻道:“皇后殿下,宗侍郎求见。” 武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宗楚客便走了进来,下拜道:“外甥拜见舅母!” 武媚冷冷道:“泰山一行之后,你被封为吏部侍郎,本宫三次命人召你来见,你都找理由不肯来,本宫可没你这么孝顺的外甥。” 宗楚客脸色一白,猛的跪倒在地,额头甚至叩在武媚的鞋尖上,嘶声道:“舅母——” “不要叫我舅母。”武媚淡淡说了一句,站起身,走到榻边坐下。 “太后殿下,我冤枉呐!您让我在东宫监视太子,沛王倒台后,东宫实力大涨。因为我与您的关系,很多东宫官员都盯着我,我实在没办法过来啊。” 武媚靠在榻上,又取出一本‘幽明录’翻看着,看也不看宗楚客一眼。 宗楚客悲声道:“太后殿下,我能有今日全是您的栽培,我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呢?” 武媚淡淡道:“若没有今日这场朝会,你现在应该在皇帝身边说这番话吧?” 宗楚客诚惶诚恐道:“不,不——” 武媚打断道:“楚客,本宫只给你一个机会,你听好了。” “多谢殿下,多谢舅母!”宗楚客欣喜道。 “你先别高兴这么早,听本宫将话说完。” “是,是!您请说,外甥听着。” 武媚淡淡道:“你立刻辞去吏部侍郎的官职,然后去岭南待上十年,十年之后,你再来见本宫。” 宗楚客瞠目结舌,面色趋于僵硬。 “怎么,你不愿意?”武媚声音转冷。 宗楚客沉默半晌,颤声道:“我、我愿意。” “退下吧。” 宗楚客一步一停,似乎希望武媚能改变主意,然而一直走到门槛,都没有听到武媚的声音。 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想过去找武承嗣求情,又或者找丘神绩求情。 甚至想过完全投入皇帝一边,得到皇帝庇佑。 但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没用的,自家舅母一向独断专行,谁求情也没用。而且她心狠手辣,皇帝对她极为畏惧,根本护不住自己。 宗楚客精神恍惚的朝着宫外走去,并没有注意到紫宸殿侧面的宫道上,吏部尚书李崇义正默默盯着他。 李崇义等他身影消失后,朝着长生殿快步行去。 到了殿外,通报一声,进入侧殿等待。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总算等到一名太监,那太监尖声道:“李尚书,让您久等了,陛下召见。” 李崇义跟着太监来到正殿,这座正殿只有紫宸殿正殿五分之一大小,李弘端坐龙案之后,正在看奏章。 李崇义拱手道:“拜见陛下。” 李弘抬头道:“李卿,过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李崇义虽然也来东宫走动,但远不如岑长倩、戴至德等人频繁,并不算李弘心腹。 李崇义沉声道:“陛下,臣有重要事情要向您奏禀,还请屏退旁人。” 李弘迟疑了一下,挥手道:“除了窦副总管,其他人都退下吧。”众太监宫女齐齐应了一声,鱼贯离殿。 李崇义望着窦文鸣,面有疑虑,李弘催促道:“李尚书,有话可以说了。” 李崇义却不开口,道:“臣所奏之事甚大,请陛下让窦副总管也退下。” 李弘不悦道:“窦副总管是朕之心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不必顾忌。” “陛下,臣要说的事与先皇有关。” “那就说啊,朕还忙着处理政务呢,你再不说,就退下吧!” 李崇义叹了口气,只得说道:“陛下,您知道不良人吗?” 李弘眉尖一跳,道:“朕听人提过,只是找先皇问起时,他总不肯告诉朕。” 李崇义沉声道:“陛下,不良人是皇室暗卫,执行的是最隐秘的任务,一向不为外人所知。” 李弘哼了一声,道:“是啊,不为外人所知,你却知道,朕这个皇帝却不知道。” 李崇义忙道: “陛下有所不知,先皇一向不喜不良人,很早便想解散不良人,因种种原因,没有成功。他希望从您开始,朝廷不再设不良人,所以才没有告诉您。” 李弘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又为何要告诉朕?” 李崇义脸色一沉,道:“不良人共有四支,除了先皇手中一支,另外三支原本在郑王、鲁王和韩王手中。” “泰山行宫之事后,陛下收回韩王和鲁王手中的两支不良人,分别给了周王和殷王。” 李弘怒道:“什么!先皇是不是病糊涂了?干嘛给他们也不给朕?” 李崇义叹道:“陛下,这是先皇的一片苦心呐,他分别召见两人,让他们将来辅佐于您,这才将两支不良人交给他们。” 李弘更怒:“辅佐?那你说说,今日朝会之上,他们有没有辅佐朕?” 李崇义苦笑道:“今日朝会的情形,确实让臣始料未及,周王似乎已被太后拉拢,殷王不知为何,也没有站出来支持您。” 李弘忿忿道:“先皇太没眼光了,武承嗣是母后侄子,当然会帮着母后了!” 李崇义沉默了一会,道:“先皇应该有他的考虑吧,不过臣以为陛下您也有责任。” 李弘惊怒道:“朕有什么责任?” “先皇曾多次让您与周王亲近,甚至让您和他同娶刘家大女和二女,可据臣观察,您从没有去拉拢过周王,他自然会被太后拉拢。” 李弘呐呐不语。 东宫不少大臣也劝他拉拢武承嗣,但因为怕惹自家爱妃生气,他嘴上答应,却从无实际行动。 李崇义叹道:“若周王站在您这一边,苏定方和李勣也必然站您一边,今日之局面必然大不相同。” 李弘坐上皇位后,也渐渐意识到武承嗣的重要性,尤其是他把控军权,这一点让他有如芒在背之感。 “李尚书,朕现在去拉拢周王的话,还来得及吗?” 李崇义沉声道:“今日周王推动太后临朝,只怕很难再让他回头。” 窦文鸣忽然道:“我瞧未必。” 李崇义眉尖一挑,对他突然发言十分不悦,道:“窦总管有何高见?” 窦文鸣道:“世上没有牢不可破的关系,太后多疑,咱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挑拨二人关系,陛下再施恩拉拢即可。” 李崇义冷哼道:“窦总管未免太小看太后了,以她的精明,就算再多疑,也不会自断手脚,这种把戏不会有用。” 窦文鸣暗哼一声,不说话了。 李弘道:“李尚书,照你这么说,咱们无法拉拢到周王了?” 李崇义沉声道:“依在下之见,陛下与其去拉拢周王,倒不如去拉拢殷王。” “老八?” 李崇义道:“是的,今日朝会上,殷王一言不发,保持中立,说明他内心充满犹豫。这个时侯必须立刻施恩拉拢,否则便会被太后抢先一步!” 李弘点了点头,道:“有理。” 李崇义又道:“除此之外,您还应该将郑王召回长安,授予要职。郑王虽一向不涉党争,但他毕竟是李氏子弟,在关键之时,一定会站在您这一边。” 李弘欣喜道:“对啊,朕怎么把他给忘了!”顿了一下,不安道:“可朕若下旨,太后会不会从中阻拦?” 李崇义笑道:“陛下多滤了,太后虽然争得临朝的权力,但只要您的旨意不被大臣反对,她便无法过多干涉。” “那大臣们会不会反对呢?” 李崇义道:“陛下放心,大臣们今日之所以站在太后一边,是为了提高他们的话语权,并非存心反对您。只要您不伤害到他们利益,他们便不会轻易反对您。” 李弘一拍桌案,道:“那就最好,立刻传朕旨意,召郑王入宫,授予——” 李崇义提醒道:“陛下,刘公身体恐怕坚持不了多久,给郑王授官之事不妨先搁下,等刘公去世,再让郑王担任中书令!” 李弘点头道:“就依卿之言,那老八那边,朕该如何拉拢?” 李崇义沉吟半晌,道:“您和殷王是兄弟,不妨平日多召殷王叙话,他若有需求,自会向您开口。” 窦文鸣忽然道:“殷王殿下如今是右金吾卫将军,不如将他升为右金吾卫大将军,便可制衡周王!” 李崇义冷冷道:“你想的挺容易,周王能轻易答应吗?到时候旨意被周王驳回,打击的是陛下的威信!” 李弘见窦文鸣两次出的主意都不好,训斥道:“文鸣,朕与李尚书商议的是大事,你不可再随意插嘴。” 窦文鸣急忙应是,不敢再言。 李崇义拱了拱手,道:“陛下,先皇虽然不愿让您保留不良人,但也做了一个预防措施。” “什么措施?”李弘忙道。 “他委托臣,倘若您登基后出现危机,便让臣将最后那支不良人交到您手中。” 李弘欣喜道:“那你赶紧交给朕吧!” “您请随我来。” 在李崇义要求下,李弘只带了几名侍卫,一路跟着他来到金銮别院。 别院东南面有一间偏僻的院子,这间院子四周没有侍卫,地面落叶堆积,似乎已经荒废。 李崇义将一块黑石玉牌交给李弘,道:“陛下,您拿着这块玉牌去敲门吧,臣在这儿等您。” 李弘心中虽有不安,但还是朝着大门走了过去,大门漆黑,门楣上有一块匾额,写着“梧桐院”三字。 李弘敲了敲门,里面许久都没有反应。 正当他转头向李崇义看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李弘迟疑片刻,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名四十多岁的老宫女来到武媚的寝殿,说道:“太后殿下,奴婢有要事禀告。” 武媚一挥手,屏退了众人,只留谢瑶环一人,道:“有何事,说吧。” 老宫女沉声道:“就在一刻钟之前,陛下去了梧桐院!” 武媚倏地抬起头,默然半晌,幽幽道:“他还是将不良人留给李弘了。”顿了一会,道:“是谁带他去的?” “李崇义。”老宫女回答。 武媚点了点头,道:“本宫猜着就是他。” 老宫女沉声道:“太后殿下,新皇不比先皇,千牛卫和不良人如今都掌握在他手中,对您的安全已构成危险!” 武媚淡淡一笑,道:“难道他还敢公然对本宫动手不成?” 老宫女皱眉道:“皇帝耳根子太软,容易被身边人蛊惑,尤其是他身边那个突厥贵妃,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武媚翻着书页,好整以暇道:“你不必担心,紫宸殿的护卫是由曹仁师负责,就算皇帝乱来,他也能挡住,足够周王、丘神绩他们来救援了。” 老宫女见劝不动,只得作罢,又道:“对了,殿下,奴婢已将您的旨意传给陈子昂了,可两天过去了,他还待在西讨大营中。” 武媚凤眉挑了挑,冷冷道:“他敢无视本宫的命令?” 老宫女道:“殿下,陈子昂是您一手栽培,以前从无半分违逆您,要不然召他入宫一趟?” 武媚犹豫片刻,说道:“也好,派个人领他去朝凤宫。” 陈子昂人在军营,一去一回耽搁不少时间,当老宫女过来回报说陈子昂到来时,已接近午时。 武媚道:“太平等会要过来与本宫一起用膳,让他先等着吧。” 吃过午膳,礼部尚书薛元超和鸿胪寺新任寺卿求见。 武媚在正殿接见二人,两人将皇家夜宴和万国来朝的安排事宜呈了上来。 武媚阅毕,说道:“如今国丧期间,不可过于铺陈,两场大会简单操办即可。另外将周王的座次排在第一位也不妥,就让他坐在英王后面。” 两人唯唯领命,各自退下。 出了大殿,武媚来到朝凤宫,只见陈子昂跪在地上,显然一直在跪着等候。 “叩见太后。”陈子昂俯首磕头。 武媚从他身边走过,在锦榻上坐下,端着茶慢慢喝着,目光默默凝注在他身上。 陈子昂咬牙不语,手指微微颤动,心中忐忑不安。 许久之后,武媚语气平淡道:“起来吧。” 陈子昂这才直起身,双目下垂,不敢与武媚直视。 “子昂,本宫听说你不肯离开西讨大营,这是怎么回事啊?” 威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陈子昂咬紧牙关,咚的一声,额头重重叩在地上,道:“殿下,子昂想从军报国,保卫大唐,保卫您的安全,求您成全!” “保卫本宫的安全?哼!只怕你是厌倦了替本宫做事,所以想脱离本宫身边吧?” 陈子昂大悸,叫道:“子昂能有今天,全是您的恩德,绝不敢有此念,殿下明鉴呐!” 武媚站起身,面无表情道: “陈子昂,本宫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你啰嗦,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为何不肯离开军营,倘若再有欺瞒,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陈子昂惊惧不已,哀切道:“殿下,我、我在军中碰到两名同龄人,每当与他们交谈时,听到他们报效国家的抱负,心中就涌出一股热血,想和他们一样……” “不行!” 武媚无情的打断:“你若不离开军营,会影响到本宫与周王的关系,这中间的厉害你应该很清楚。” “殿下!” “本宫只给你半日时间,倘若你再不离开军营,本宫可不饶你!”武媚一挥衣袖,离开了大殿。 陈子昂双拳紧握,额头不住敲在地面上,目中流出热泪。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你还要在地上跪多久啊!赶紧起来吧,我把你送出宫后,还要向上面回报呢!” 陈子昂默默站起身,转过身,说话的是带他入宫的小太监。 跟着小太监,他绕了一个大圈,先绕到太极宫,然后从偏门进入皇城,又从皇城侧门出来。 出宫时已到了半下午。 小太监头也不回的便回去了,陈子昂默默站在皇城外面。 天空阴沉,寒风冷冽,他猛然想起武媚最后的通碟,不敢再耽搁,四顾一望,认清方向后朝西门走去。 来到城门附近一个茶棚,取了暂放的马匹,驱马回到了军营。 第392章 倭国与新罗结盟 进入营帐,里面空无一人。 陈子昂一言不发的收拾行李,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你小子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俩等你好半天了!” 转头一看,只见两人进入营帐,一人身材高大,嘴角噙着微笑,是他的同僚郭元振。 另一人身材矮壮,粗眉大眼,短须如戟,瞧着四十多岁,实则只比他大一岁,是他另一名同僚王孝杰。 刚才出声的就是他。 郭元振见陈子昂面色灰白,微微一惊,道:“你怎么了?”瞥眼瞧见他手中东西,皱眉道:“你收拾行李做甚么?” 王孝杰瞪眼道:“你小子该不会是上次考选输给我们俩,想卷铺盖逃跑吧?” 陈子昂深吸一口气,道:“郭兄,王兄,我家中有些急事,恐怕要离开军营,以后……以后有机会再相见吧。” 说完便要向营外走去。 王孝杰一把拉住她。 “放屁!你这表情哪里像有急事,分明就是遇到困难!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说清楚,我们俩帮你解决。别像娘们一样搞生离死别那一套!” 陈子昂心中本就充满愤怒和失意,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嘶吼道:“解决?你说的倒容易,怎么解决?谁也解决不了!” 王孝杰嗤笑道:“碰到点坑巴,就畏畏缩缩,算什么男子汉。算了,你滚吧,就你这性子,上了战场也是个逃兵!” 陈子昂大怒,反手便是一拳向他挥去。 王孝杰本就是故意激他,怪叫一声:“哟呵,敢向我动手,你忘记上次被老子打的哭爹喊娘吗?” 侧身一避,抬脚向他下盘扫去。 两人当即拳来脚往,呼呼打了起来,郭元振抱着胳膊在一旁观战,目光一直凝注在陈子昂脸上。 两人武艺本就不相上下,陈子昂拳脚更精,王孝杰力气更大。 一柱香时间后,两人各自分开,都撑着膝盖喘气。 王孝杰笑道:“拳头没变软啊,咋就刚才说出那么软的话呢?” 陈子昂发泄一通后,情绪恢复冷静,也明白王孝杰的一番好意,长叹一声道: “不能与你们共赴沙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两位,保重了。” 王孝杰见他去意已定,急忙挡住去路,向郭元振道:“老郭,你平时不是主意很多吗,这时候怎么连个屁也不放?” 郭元振放下双手,缓缓道:“陈兄,你知道我们俩为何一直在这等你吗?” 陈子昂摇头。 郭元振一字字道:“大帅上午传下军令,二月初我朝就会对倭国用兵!” 陈子昂浑身一震,双手紧握成拳。 郭元振继续道:“侯将军还说了,大帅无法离京,因此他打算建立一个‘作战部’,从营中挑选五十名优秀人才,任命为参军。” “大帅会将他的战略意图传达给作战部,然后由他们奔赴扬州,协助扬州水军完成作战!” 王孝杰双眼放着光,道:“我们后备营也有五个名额,咱们仨是后备营前三,这机会咱们可不能错过!” 郭元振见陈子昂一直低着头,无法看到他表情,便又道: “听说年后,神火营新武器就要测试了,只要被选为参军,就能去皇城观看!” 王孝杰满脸兴奋,道:“据说这新武器比火药还厉害,俺老王一定要亲眼瞧一瞧!” 陈子昂浑身颤抖,抬起头来,脸上不见半点血色。 “郭兄,王兄,我……我……”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郭、王二人都大吃一惊,急忙将他抬到一张木床上。 郭元振用拇指在陈子昂人中掐了一会,陈子昂悠悠醒转。 看到两人关切的眼神,他张嘴欲言,但随即一惊。 如果将情况告诉两人,只会害了两人,遂又将嘴巴紧闭。 王孝杰急躁道:“哎呀!你倒是快说啊,就算我们俩帮不了你,听听总没问题吧?” 陈子昂默然不答。 郭元振凝视他片刻,似在查察他真实想法。 好半晌后,说道:“陈兄,我能够瞧的出来,你碰到的问题很棘手,是怕连累我们,才不愿开口,是不是?” 陈子昂脸颊胀红,神情激动。 郭元振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道: “我们俩虽能力有限,但咱们可以求助侯将军,他一向看中我们三人,只要我们一起去求他,他应该不会袖手。” 王孝杰叫道:“对啊!侯黑子平时虽总板着个脸,但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一定会帮忙的!” 陈子昂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道:“不能害了侯将军。” 郭元振心中一惊,试探道:“那可以去找韩将军,他一向最关心后备营。” 陈子昂还是摇头。 王孝杰叫道:“你小子到底惹了什么麻烦?韩将军虽只是中郎将,却是大帅心腹,连他都帮不了你吗?” 郭元振摸了摸鼻梁,苦笑道:“陈兄,该不会是大帅让你离开的吧?” 陈子昂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郭元振目光一亮,道:“那你何不去找大帅,只要你将胸中抱负说出来,大帅未必不会帮你!” 陈子昂道:“不能……” 王孝杰大声道:“放屁,长安城中还有咱大帅解决不了的麻烦吗?” 陈子昂苦笑一声,道:“我不能去找他。” 郭元振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王孝杰怒道:“我看你小子就是个怂包!这也怕,那也怕!肯定是怕死才想走。老郭,咱们走,这种怂包上了战场也只会拖后腿。” 陈子昂怒道:“谁说我怕死!” “那你干嘛不敢去找大帅,顶多是个死,既然连死也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子昂一怔,心道:“对啊,我既然不怕死,那不如就将一切向周王坦诚!” 将心一横,站起身道:“我这就去找大帅!” 王孝杰大喜:“这才是好兄弟,我们陪你去。” 三人决定先去找侯延景。 侯延景原是左武卫郎将,跟随武承嗣参加过辽东之战,被升为左武卫中郎将。 西讨大营建立后备营后,武承嗣让他负责后备营。 后备营在整个西讨大营中,位于西南角,侯延景营帐又在后备营的东北方向。 三人来到营帐时,只见侯延景正在帐中啃着面饼。 他瞪了三人一眼,板着脸道:“你们三个不去训练,又跑过来做什么?若是又抱怨伙食不好,就给老子滚蛋!” 王孝杰咧嘴笑道:“哪能啊,我们都听说了,国库有困难,大伙省吃俭用也是没办法!” 侯延景哼了一声,斜眼望着三人,道:“那你们过来是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孝杰道:“侯将军,我们三个今天是有事来求您的。” 侯延景三两口将面饼塞入嘴里,没好气道:“我就知道是有事。话说在前头,若是来找我抱怨诉苦,或想提前转入正规军,那就不必开口了!” 郭元振沉声道:“都不是,我们三人是想求见大帅。” 侯延景猛的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沉声道:“见大帅做什么?” 陈子昂道:“是我想见大帅,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禀告大帅。” 侯延景知道陈子昂以前在沛王手下为官,在长安城中名声不小,对他一向比较客气。 “我可以帮你通传一声,至于大帅见不见你,我就不能保证了。” 三人齐齐拱手道:“多谢侯将军!” “行了,赶紧跟我来吧,这个时辰大帅可能已经回城了,咱们过去碰碰运气。” 三人跟在侯延景身后,一路朝着中军营帐走去。 来到帅帐外,询问一声后,得知武承嗣还未离营。 侯延景让三人在外等候,通报后独自进入营帐。 帐内只有两人,武承嗣坐在帅案后,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凤舞坐在火盆边,用匕首插着个黄梨,在火盆上烤着。 “侯将军,找我有事吗?”武承嗣放下笔,抬头问道。 侯延景道:“大帅,后备营的陈子昂想求见您,说有大事要向您禀告。” 武承嗣暗暗一惊,陈子昂是武媚派过来的间谍,他突然求见自己做甚么? “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陈子昂进入帅帐。 以前武承嗣每次见到此人,对方脸上总挂着笑容,今日见面,却发现他脸色苍白,神情忐忑,内心显得很不安。 武承嗣寻思:“姑母近来与我关系越来越好,当不至于做对我不利的事,他为何露出这种神态?” 问道:“陈子昂,你找本王有何事?” 陈子昂咬了咬牙,跪倒在地,道:“周王殿下,我……我……”深吸一口气,道:“我是来向您请罪的!” “请甚么罪?” 陈子昂心一横,道:“我……我其实是奉太后殿下的命令,进入西讨大营。” 说完叩首在地,心脏砰砰直跳。 武承嗣默默凝视着他,良久之后,缓缓说道:“本王早就知道了。” 陈子昂猛抬起头,愕然道:“您知道?” 武承嗣并不解释,挑眉道:“本王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为何要主动将这件事告诉本王?是太后的命令吗?” 陈子昂急道:“不,不,太后殿下命我离开军营,我……我想继续留在军营,跟着您去战场杀敌!所以……所以……” 武承嗣暗暗寻思,武媚主动让陈子昂离开,是怕他发现陈子昂身份,影响两人之间关系! 又想:“这固然是因我前段时间救驾,让她对我恢复信赖。也因我握着军权,她需要我的支持。” 他对武则天一直有着清醒的认识,知道她每一个言行,都有着其政治目的。 望着阶下的陈子昂,他暗暗叹了口气。 “陈子昂,你既然是太后的人,就应该知道她的脾气。就算本王帮你去求情,她一时也许会答应,但绝不会原谅你的背叛!” 陈子昂脸色苍白,道:“我明白,但只要有一份机会,我都想要尝试。大不了被您或者太后赐死,也好过继续活在阴谋算计中!” 武承嗣暗暗点头,说道: “你能有这种觉悟,我很喜欢。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想个妥善的法子,让你既能待在军营,又不得罪太后。” 陈子昂大喜过望,重重叩首道:“多谢殿下再造之恩!” 抬起头道:“太后让我今日就离开军营。那在下先行回城,在城中等着您的消息!” “不行!你若是现在离开,再将你调回来就麻烦了,你且让我想想。对了,你别跪着了,起来吧。” 陈子昂站起身,望着武承嗣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子,视线随着他身影移动。 好半晌后,武承嗣停住脚步,缓缓说道:“你将今日与太后会面的情形,详细与我说一遍。” 陈子昂答应一声,毫不犹豫便将今日的事都说了。 末了还补充道:“太后殿下暗中有一支庞大的密探内卫,由一名老宫女统领,我便是密探中的一员。”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先回大营,离营之前,写份‘论与吐蕃国作战’的策论,交给侯延景,后面的事就交给本王了。” 陈子昂大声道:“是!在下一定用心写好这份策论!”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去吧。” 陈子昂离去后不久,武攸暨匆匆来到帅帐,满脸尽是兴奋之色。 “二哥,那个火……火炮可太厉害了,竟能将铁球射那么远,真是不可思议!” 武承嗣微笑道:“你也去神火营看过了?” 武攸暨埋怨道:“你下午只带韩成和罗素去看,也不带我,我只好自己过去瞧了。” 武承嗣笑道:“你又不属于西讨大营,我通知你都要等老半天,怎么带你去?” 武攸暨道:“那你赶紧把我调入西讨大营吧,我不想待在金吾卫了!” 武承嗣笑道:“右金吾卫有个将军空缺,本来我还想上奏举荐你担任,既然你想进西讨大营,那就算了吧。” 武攸暨并不上当,哼道: “二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准备在西讨大营设八个将军职位。我要当西讨军将军,不当金吾卫将军!”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郑重道: “老五,如今朝局不稳,金吾卫重要性远胜西讨军。尤其是右金吾卫,我还没有完全掌控,你这时候可不能走。” 武攸暨愣了一下,点头道:“小弟明白了,你是不放心殷王!” 武承嗣点头道:“他刚进金吾卫,没有根基,我们不能给他时间,让他在右金吾卫站稳脚跟。” 武攸暨昂首道:“二哥,我答应你就是,但我手下那一干旧部,你得让他们都跟我过去。” “那是自然,我会给他们每人升一级!” 武攸暨微笑道:“小弟去了右金吾卫,一定将李旦那小子给架空了!” 酉时已过一半,两人一同向长安城返回。 一路上武承嗣问起武攸暨辽东情况。 前段时间,武承嗣派他去辽东,巡查刘审礼和裴行俭治理辽东情况。 武攸暨道:“裴将军已将安东都护府境内所有地方势力全部剿灭!我微服探访过,各地民生都在恢复。” “他还启用本地德高望重之人,协助朝廷官员一起治理地方,甚至亲自拜访了高丽一个有名的大儒,将对方请出山,担任要职。” 武承嗣点点头,又问:“刘审礼那边呢?” “他那边不太顺利。因为迁移过去的唐人很多,那些契丹人经常与唐人起冲突,本地官府个个忙的焦头烂额。” 武承嗣寻思:“刘审礼毕竟是个武将,不如裴行俭文武双全,让他管理契丹人恐怕非其所长。” 但转念一想,现在才一年时间,要想快速出成绩并不容易。 而且手边也没有更好人选,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 “辽东周边几国近来有什么动静?” “室韦人最近与奚族人起了些龌龊,双方常常爆发些小冲突。突厥人没有动静,裴将军说突厥人内部正在进一步整合。” 武承嗣点点头,突厥人现在应该打着卧薪尝胆的主意,不主动挑事,暗暗恢复实力。 只要等唐朝一有变,就会趁机脱离唐朝独立!” 武攸暨继续道:“靺褐的祚荣近来动作很大,吞并了周边不少小部落,大有一统靺褐的气势。裴将军说祚荣野心不小,需得防备。” 武承嗣道:“我记得靺褐另有两大部落,一个叫伯咄部,一个叫白山部,两人都与祚荣不合。” 武攸暨笑道:“二哥,你与裴将军想到一块去了,他说这两部首领都找过他,希望唐朝制止祚荣吞并周边小部落。” “裴将军怎么说?” “他说朝廷可以派特使去找祚荣,让他停止扩张。祚荣必定不肯,届时朝廷就停止对他的所有支持,改支持另两个靺褐部落!” 武承嗣点头道:“我明日就去找姑母,派特使去靺褐。” 武攸暨脸色忽然变得凝重,道:“二哥,我离开辽东前,裴将军拜托我一件事,我刚才离开军营,就是去帮他处理这事。” “何事?” “是关于高丽。这半年来,新罗一直在猛打高丽,原本高丽军在乐伯统领下,还能守得住。 但从十月开始,刘仁愿将军派人提醒裴将军,说倭国人又与新罗结盟。 果不其然,十月五日,新罗、倭国十万联军猛攻‘铁原城’,乐伯率领五万高丽军死守了一个月,最终铁原城被攻破,乐伯率一万多残军退守‘母城’。” 武承嗣心中一凛,道:“高丽人已经顶不住了?” “裴将军预计,如果我朝不介入,半年时间内,整个高丽都会落入新罗手中!” 武承嗣眉头紧皱:“只有半年?” “是!裴将军说,他最少还需一年时间,才能做好战争准备,所以给兵部发了紧急奏报,希望朝廷尽快给出对策。” 他哼了一声,冷冷道:“可兵部迟迟没有给予对策,他十分担心,又发了几分奏报,兵部依然没有回信。” 武承嗣想了想时间,裴行俭发奏报时,刚好封禅结束,兵部应该能够处理。 便问:“那你去兵部询问时,他们怎么说?” “他们满口都是推托之辞,乐尚书说他已经命几名兵部官员草拟方案,只不过最近兵部太忙,那些官员还没来得及议定好。” 武承嗣沉声道:“你明日再去兵部,让乐尚书换人处理此事,三天内必须拿出解决方案!原来几名官员让他看着处理。” 武攸暨冷着脸道:“二哥,乐思晦也难脱其责!” 武承嗣沉默半晌,缓缓道:“如今新皇刚刚继位,朝局不稳,不宜处置大臣,这事先记下吧。” 第393章 火炮试射 两人入城后分手,武承嗣回到王府时天已全黑,三位夫人都在偏厅饭桌上等候。 一张长桌上,李芷盈独坐北面上首,徐文清坐在左手,刘岚霜坐在右手。 除三人之外,张构也在,坐在徐文清下手。 见武承嗣入殿,李芷盈急忙起身,上前帮他脱下披风。 “夫君,今日下午裴仆射命人送来几本书,都是关于倭国风情地貌的,我仔细检查过,并未夹杂别的东西,便收下了。” 裴炎送礼,显然是为了感谢武承嗣昨日朝堂相助之情。 他也很会挑礼物,知道别的礼物武承嗣绝不会收,懂得投其所好。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便收下吧,让人放在书房桌案上。” 李芷盈答应一声,与他一起来到北面坐下,凤舞早就在张构对面坐下,一直盯着武承嗣嘴巴。 武承嗣一声“开膳”只说了个开字,她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大块羊肉,塞入嘴里。 一边吃着嘴里,还一边不住往碗里夹菜。 她身边的刘岚霜则斯文的多,夹一根菜还要用勺子接着,再慢慢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李芷盈吃饭也斯文,但毕竟出身将门,速度不似她那般缓慢,动作轻快许多。 徐文清双眼还未好,由身边的芦苇喂食。 她喝了口汤,说道:“王爷,我听师兄说神火营今天试了新武器,威力很大呢!” 她与李芷盈、刘岚霜、凤舞不同,吃饭时喜欢说话,似乎不喜太安静的氛围。 武承嗣微笑道: “那东西叫火炮,属于火药的应用武器。以后咱们只要不断提高冶炼水平,将来就能造出威力更大的武器!” 李芷盈听不太明白,问道:“夫君,那个火……火炮比火药的破坏力更强吗?” 武承嗣道:“火炮类似投石机,能将几十斤的铁球射出几百丈远,威力自然要强些,如果把火炮看做弓箭,火药便是弓弦!” 刘岚霜自从徐文清开口后,便放下筷子倾听,听到此处,眼中闪着光芒,似乎非常喜悦。 武承嗣注意到她表情,笑道:“你也很感兴趣吗?” 刘岚霜脸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武承嗣笑道:“张构,你给大家详细说说火炮的构造和机理吧!” 张构身体早已恢复,前天便去了神火坊报道,目前住在神火坊,但时常会来王府走动。 他站起身,拱手道:“是。” 转身面向众人,道:“火炮由炮管、木车、火药包、炮球组成,炮管是一根圆铁柱子,里面空心,前窄后宽。” 徐文清父亲是铁匠大师,对铁匠工艺颇为精通,惊奇道:“这铁柱子是怎么造出来的?用的打造法还是铸造法?” 张构答道:“是铸造法,共有二十一道工序,极为繁复,耗时也久。 徐文清感叹道:“能造出这种东西的工匠一定很厉害。” 张构默然片刻,说道:“是杨泰和杨务廉研究出来的。” 武承嗣道:“以杨泰的方法,一个月才能造一批。他十一月造了十根,加上杨务廉原先在将作监造的,也只有二十根,这远远不够用!” 徐文清问:“要多少炮管才够呢?” 武承嗣沉吟道:“虽然扬州那边也在造,但至少两边都有一百门火炮,这场战争才有把握!” 李芷盈道:“夫君,只要杨泰将工艺传给其他工匠,应该能增加铸造速度吧?” 武承嗣叹道:“听工匠们说,杨泰那二十一道工序颇为复杂,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尤其是要明白各个工序的目的和作用,不然根本掌握不住火候。” “目前真正吃透这二十一道工序的匠人,只有张构和另一名匠人。” 李芷盈惊奇道:“张公子不是石匠吗,莫非铸铁方面也学了吗?” 张构微微一笑,拱手道:“学了一些,不过远比不上我爹和徐师叔。” 徐文清笑嘻嘻道:“张师伯虽然最精通石匠工艺,但金、银、铁工艺也都精通。” 张构急忙谦虚了几句。 一顿饭吃完,张构告辞离开,众人各自回屋。 武承嗣本想去正殿睡,李芷盈却说:“夫君,刘妹妹已经过门四天了,你还未与她同房,再拖久了只怕不妥。” 武承嗣回想起那日与刘岚霜相处的情形,道:“过几日再说吧。” 次日清晨,武承嗣来到西讨大营,在营帐中待了一个时辰,便去了后备营,进入侯延景营帐。 侯延景急忙站起身,道:“大帅,您怎么来了?” 武承嗣问:“昨晚后备营是不是有个人走了?” 侯延景愣了一下,道:“对呀,就是陈子昂,他不是还求见过您吗?您忘了?” 武承嗣哼道:“我来问你,他走的时侯,没留下点东西吗?” 侯延景道:“啊!您是说他写的那份策论吗?” 武承嗣道:“那份策论你看过了?” “看了呀。” “写的怎样?” “写的很不错,让人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武承嗣瞪眼道:“那为何不拿过来给本帅看?” 侯延景愣住了,道:“给、给您看?” 武承嗣道:“这么优秀的人才,你不觉得应该做些努力,将他留在军营中吗?” 侯延景并不蠢,立刻明白了武承嗣想留下陈子昂,大声道:“末将这就去找陈子昂,让他回到后备营。” “不用了,本帅会亲自去找他。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将陈子昂留下的策论给我瞧瞧。” 侯延景‘哦’了一声,从桌案上取过一张纸,递了过来,道:“大帅,这就是他写的东西。” 武承嗣瞪眼道:“谁让你现在给我了。等我离开后,你来我帅帐,将策论给我。对外宣称,就说陈子昂策论极为优秀,令你大受震撼,这才拿来给我!” 侯延景大声道:“末将领命!” 武承嗣点了点头,离开了侯延景营帐。 半个时辰后,王孝杰急步来到郭元振营帐,将他摇醒,叫道:“老郭,出事了!” 郭元振揉着眼睛坐起身,皱眉道:“又出什么事了?” 王孝杰道:“你记不记得陈兄昨日离营之前,写过一篇策论?” “记得啊。” 王孝杰大声道:“今天早晨,侯将军带着那份策论去找了大帅,听说大帅看见策论后大为震惊,骑马离营而去,据说是去请陈兄回来呢!” 郭元振惊醒道:“有这等事?” “可不是吗,营中到处都在传这件事,陈子昂这次应该能够回来了吧!” 郭元振摸着下巴道:“陈兄那篇策论我也看过,好是挺好,可也不至于让大帅这么震惊吧?” 王孝杰撇嘴道:“也许陈子昂的想法刚好对了大帅胃口呢,这种事谁说得准!” 郭元振点了点,心想:“看来大帅昨日并非帮不了陈子昂,而是不愿。今日得知陈子昂有才,这才愿意帮忙。” 又想:“这也说明陈子昂的麻烦绝非一般,连大帅都不敢轻易答应,听说他原本是在沛王身边做事,也许此事与沛王有关。” 大明宫,中书省。 武媚面无表情,坐在刘仁轨的位置上,一本一本翻看李弘处理过的公文,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 各大部门、以及京外地方官员每日都会上陈各种民生情况和问题,由中书省草拟对策,门下省审核,最后由尚书省和九寺执行。 这是朝廷每日运转的体制。 只有较为重要的问题,在门下省审核后,才会拿到皇帝的书案前,由皇帝审批一遍。 武媚把持朝政时,大部分公文都由她审批,许多重要问题她甚至会主动跟进,时刻关注该政策的效果。 李弘登基后,这些公文都跑到李弘的御案上去了。 武媚其实并不想立刻就与李弘争夺审批公文的权力,以免引起非议。 只不过有几个她亲自主导的政策,令她放心不下。 今晨,命谢瑶环去中书省将那几个政策的公文拿过来,想了解一些最近情况。 谁知公文上李弘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他将之前的政策全部推倒,要求中书省重新拟订政策。 武媚又惊又怒,立刻直奔中书省,将李治处理过的公文全部拿来看。 发现几乎每一个公文他都写上一大堆意见,要求中书省按照他的意见重新施政。 这并非李弘有意与武媚作对,而是两人性格完全不同,施政方向自然也偏差极大。 所以李弘看到武媚的政策后,十分排斥。 同样的,武媚看到李弘的批注,心中也愤怒不已。 李弘并无为政才能,政策十分保守,将她费尽心血的改革措施全部改回,她怎能不怒? 她凤眼一抬,盯着众官员,冷冷道:“皇帝胡来也就罢了,你们也都跟着他胡来?” 刘仁轨病重没有来,站在她面前的只有刘齐贤、裴炎、李敬玄、娄师德、戴至德等人。 刘齐贤默然不语。 昨日和前日的朝会上,他都没有站在李弘一边。 虽然都有不得已的原因,但自觉有负先皇嘱托,便不想在这方面反对李弘,以免又打击到皇帝的权威。 裴炎和李敬玄则因皇帝在立后问题上退让,便也退了一步。 而且两人也受过李治临终托付,在小事上不愿与皇帝作对。 他们都不反对,其他官员更不敢反对了,于是被李弘批注的公文全部回到中书省,没有再继续施行。 武媚见众人都不说话,心中更怒,暗暗动了替换这些官员的心思。 她性子里既有狠辣果敢的一面,也有审时隐忍的一面。 既然没有大臣出来反对,她就没有正当名义让大臣们继续她原来的政策。 当即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中书省。 回到紫宸殿后,她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脑海中浮现一个个名字。 这些名字都是她的心腹,她打算从中挑选一名得力之人,取代刘仁轨中书令的职位。 便在这时,那名老宫女进入大殿,她见武媚来回踱步,知道她在沉思,便站立一旁,不敢惊扰。 良久后,武媚停住脚步,问:“胡萍,有什么事吗?” 老宫女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是关于陈子昂的事。” 武媚神色一冷,道:“怎么,他还没有离开军营?” “不,他昨晚已经离营了,不过……不过他离营时留下一篇关于与吐蕃人的作战策论。” 武媚面色一缓,道:“他看来确实有心上战场,过几年吧,本宫会给他机会的。” 老宫女道:“殿下,事情恐怕有点麻烦,他那份策论不知怎的,被周王看到了。周王似乎看中他才能,亲自找到他府上,请他回营。” 武媚吃了一惊,道:“承嗣的眼光可高的很,他竟能凭一份策论让承嗣亲自找上门去,莫非他真有军事之才?” 老宫女对陈子昂印象颇佳,说道: “奴婢一直就觉得,您手下的内卫中,就数他最有潜力。如今连周王殿下都认可其才,应该不会错了。” 武媚皱眉想了好一阵,心想:“就算承嗣将来发现陈子昂是我的人,也是他自己将人追回去,怪不到我身上。” 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回去吧。” 老宫女答应一声。 …… 陈子昂回到后备营时,发现所有后备营的人看他眼神都不同了,这其中既有羡慕,也有妒忌。 被大元帅亲自给追了回来,这种待遇谁能不羡慕? 陈子昂目不斜视,一言不发的走着。 来到自己营帐,只见王孝杰和郭元振靠在帐外,显然在等他。 王孝杰上前两步,在他手臂上一拍,笑道: “你小子行啊,竟能让大帅亲自去将你找回来,将来的前途看来是稳了。以后发迹了,可不能忘了我们俩!” 陈子昂笑道:“二位之才都在小弟之上,若是小弟能发迹,二位更不必说。” 王孝杰回头朝着郭元振道:“快看,说话又变得文邹邹的了,看来是完全恢复啦!” 郭元振笑道:“陈兄,刚才侯将军传下命令,吃过中饭,后备营考核前十的人,可以随中军将官们去神火营。” 陈子昂喜道:“好极了,大帅亲自构思的新武器,威力绝不会差。” 王孝杰笑呵呵道:“废话,火药都能将高丽人城墙打破,新武器自然更强。咱们好好与新武器亲近亲近,一个月后,就用这些武器狠狠揍那帮倭国狗东西。” 吃过午饭,三人来到校场集合。 等人到齐后,侯延景领着众人向正营行去。 这次正营去神火营参观的军官共有三百人,全是校级以上军官,由罗素带队。 与大队汇合后,队伍来到沣河码头,顺着河流,通过水门入城,直接进入皇城左武卫大校场。 队伍在校场一块空地上停住,侯延景命众人原地休息。 王孝杰盘腿坐下,低声道:“怎么不走了,不是说去神火营参观吗?” 郭元振凝思不语。 陈子昂微笑道:“据我所知,当初展示火药时,便是在芙蓉园一块大空地上,新武器自然也要找宽阔地方展示。” 王孝杰搓着手,满脸尽是兴奋和期待:“听说火药的声音比打雷都大!新武器也不知是怎样的。” 郭元振沉吟道:“既然大帅打算用这种武器对付倭国,起码能在海上使用,应该是远距离武器。” 他身后一人忽然道:“喂,你们说朝廷为啥突然要对倭国开战呀,西讨大营不是针对吐蕃人的吗?” 另一人道:“想必是拿倭国人练手,找一个很强的人比武前,总要先找个弱的练手吧。” 这人以前是个江湖人,想问题喜欢用江湖人的思维。 王孝杰听不下去了,瞪眼道:“你们平日都不关注朝廷大事吗?倭国人一直在咱们沿海州县骚扰,而且新掌权的倭国皇室是个好战派,迟早会攻打我朝。” 那名出身江湖的军士吃惊道:“你这消息是从哪听来的?” 王孝杰哼了一声,道:“你们每次入城一般都干嘛?” 那人道:“当然是喝酒了。” 王孝杰撇嘴道:“这就是你们和我的区别,我每次都会去兵部别院,懂了吗!” 那人不说话了。 一众人在原地坐了一刻钟左右,远处忽然奔来一骑,向罗素说了句什么。 罗素大声道:“列队!” 众人都站了起来,朝着北面前行,没过多久,来到另一片空地。 一名军士忽然指着东面,惊呼道:“快瞧,是大帅。” 王孝杰三人朝东面看去,只见远处有个点将台,木台之上站着一排将军。 除了西讨元帅武承嗣外,李勣、苏定方、韩成、程务挺等将领都站在上面。 另有一人穿着一身布衣,身形格外高大。 有人低呼道:“薛大将军也来了。” “什么薛大将军,他已经不是大将军了。”另有人道。 先那人怒道:“你敢对薛大将军不敬?” “我哪有不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侯延景忽然转过脑袋,怒吼一声:“都闭嘴!谁再说话,就滚回大营。” 众人都不敢出声了。 陈子昂没有理会那些人的争吵,一直仔细观察着另一个小木台。 那木台很矮,位于点将台右边,长宽只有五丈。 陈子昂之所以看那个矮木台,只因点将台上的将军们,都朝着矮木台指指点点。 矮木台上有三个两轮木车,每个木车上都有根黑黝黝的铁管,旁边还各站着名士兵。 陈子昂心道:“莫非那辆木车就是新武器?看起来倒有些像攻城车。” 罗素一声令下,三百名将官和十名后备营军士跟着他,慢慢来到矮木台旁边。 木车看的更清楚了,陈子昂发现那根圆铁管前方有个孔洞,居然是空心的! 身后的王孝杰忽然低声道:“快瞧,木台前有标靶,距离大概有……我的天……超过一百五十丈了!” 陈子昂转过头,朝着矮木台前方看去,果然发现百丈之外插着几根木棍,上面挂着铠甲。 他心中嘭的一跳,心道:“莫非这武器类似弩车?” 转头又向木车看去,根本看不到弓弦,而且也不可能有这么小的弩车。 众人在矮木台和点将台中间站定。 第394章 娇妻美妾 点将台上。 武承嗣上前几步,大声道: “各位将士们,位于你们右边的便是新式武器,名叫火炮。你们都记住这名字,因为不久的将来,它将帮助我们打垮倭国人和吐蕃人!” 众将官齐声道:“唐军威武!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武承嗣正要下令试射,旁边的苏定方忽然道:“大帅,老夫能不能到矮木台上去,也好瞧的更清楚些?” 这三门火炮昨天已经试射过,不至有炸管危险,武承嗣点头答应了,说:“声音可能会比较响,您最好捂住耳朵。” 苏定方哈哈一笑,道:“知道了。” 等苏定方来到一门火炮后面时,武承嗣大声道:“试射开始!” 炮车旁边的三名士兵原本都是神火营工匠,被武承嗣选为第一批炮兵。 几天前,他便将火炮装填流程告诉了他们,三人练了几个晚上,虽不算熟练,也不至出错。 他们先用照门固定好角度,接着取出一根裹着白布的木棍在炮膛内清理。 火炮是前装上膛,三人将包在油纸中的火药包塞入炮管,用木杆捅入底部。 接着又有三名军士抱着铁球上来了,将球塞入炮管,又用木杆捅入底部。 接下来的一步极为重要,通过火门将钻杆刺穿火药包,再将引线插入火药包中。 本来还有一步调试角度,因为这步耗时较久,而且容易出错,因此在众人来之前,他们已将角度调试好。 三人互看一眼,见对方都准备完毕,齐声道:“报告大帅,试射准备完毕!” “点火开炮!”武承嗣一声令下。 眼瞧着三人用火把点燃引线,围观的众人眼睛都睁大了。 苏定方见三人点完火后,连连后退,用双手捂住耳朵,心中一惊,回想起火药爆炸的场景,也捂住了耳朵。 刚捂住没一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铁管中爆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苏定方感觉脚下的木台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他毕竟在战场上厮杀了半辈子,心理素质极佳,不顾耳朵产生些微耳鸣,立即朝火炮看去。 只见炮管前方冒出一阵灰白色烟雾,视野再向远看时,三个盔甲靶子只剩一个,另外两个不见踪影。 苏定方大吃一惊,跳下矮木台,拔足朝着远处靶子奔去。 与此同时,点将台上众将军们也都纷纷跳下木台,向标靶奔行。 这些将军们都是唐朝最优秀将领,眼光老辣,他们对火炮射程之远还并不如何惊奇,因为弩车同样能达到这种射距。 但刚才火炮试射时,他们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远方标靶就被打中! 反应灵敏的人已经猜到,射中标靶的便是那颗铁球。 但它为何能射出、又能射的这么快,众人都具不清楚! 速度快则力量强,这种恐怖速度,又是颗实心铁球,威力之强,不言而喻! 薛仁贵最先来到靶棍旁,目光四扫,很快在三丈外看到被射中的盔甲。 来到盔甲边,将它拿起,只见盔甲侧面有个圆形孔洞,前甲凹陷,与后甲紧贴一起! “他奶奶的,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将盔甲射穿,威力只怕比狼牙弩还强!” 苏定方的声音从旁传来,他满脸通红,兴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薛仁贵眼中闪着光,道:“不光是威力,铁球有半尺来宽,攻击覆盖之广,远在弩箭之上。” 这时,李勣、程务挺等人也都过来了。 李勣捻须微笑:“这东西若打在船上,能直接将木船射穿,难怪大帅对攻打倭国如此有把握!” 程务挺兴奋道:“而且这东西这么小,搬运也比弩车、投石车方便。” 远处忽有人叫道:“快来看,铁球完好无损!”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韩成抱着铁球奔来,正如他言,铁球除了与盔甲相撞的一面稍凹少许,别处具皆完好。 “让我抱抱。”郭待封接过铁球,笑道:“哈哈,还是温的。” 众将军将铁球传来传去,一个个笑容满面。 这虽然不过是个小小铁球,却能增加唐军战力,减少将士伤亡,自然人人具喜。 薛仁贵摸着下巴,道:“如何将这种武器与骑兵结合,倒是个问题。” 这时,武承嗣刚好走了过来,微笑道:“新武器的效果大家都看到了,如何让新武器与既有战法结合,就要各位回去好好想一想了。” 众将皆点头,不少人原先对他并不敬服,觉得他虽善战,却比不过薛仁贵、苏定方,大帅之位轮不到他。 但瞧见这新武器后,不满尽消。 火炮试射后,罗素韩成等人带着西讨营的人坐船回去了。 武承嗣在宫门外与李勣、苏定方分手,然后亲自送薛仁贵回家。 薛仁贵骑在马上,感叹道:“大帅,您今日能邀我来观看新武器的展示,薛某人感激不尽。” “薛将军严重了,其实先皇归天后,我就想与太后商议,让你官复原职。但后来一想,现在就提出此事,并无十足把握,故而还要让你再受些委屈。” 薛仁贵一抬手,道:“大帅别这么说,薛某人并非不明事理之徒,我会一直在家中等候您的传唤。” 当初是太子让他罢官,如今太子登基,若他官复原职,便是打皇帝的脸,其中阻力他很清楚。 武承嗣笑道:“让薛将军这样的人才待在家中,可太浪费了,我想请薛将军暂以教习的身份,去训练西讨军,薛将军可愿意?” 薛仁贵拱手道:“大帅有命,薛某自当遵从。” 接下来几日,武承嗣专心在各卫挑选精锐,组建西讨军,训练军队的事则尽交给薛仁贵、罗素等人负责。 十二月三十,年尾将至。 武承嗣这晚回府时,发现府中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喜庆的氛围随处可见。 吃过晚饭后,去书房处理了会军务,直到傍晚时才从书房出来。 昨晚他在正寝睡,那么按照惯例,今夜该去徐文清的清竹院了。 不过他每次去清竹院之前,都习惯先去一趟正寝,与李芷盈说上几句话。 来到正殿,李芷盈正在看书。 见他过来了,忙放下书,让下人打了洗脚水,洒入些药粉,亲自服侍他洗脚。 帮他洗完后,红茗打来洗脚水,要帮李芷盈洗。 武承嗣抢坐在红茗的小板凳上,笑道:“红茗,你出去吧,今天我服侍你家小姐。” 红茗抿嘴一笑,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这不是武承嗣第一次帮李芷盈洗脚,因此李芷盈只红了红脸,并未阻止。 “夫君,过了明天,今年可就过去了。”李芷盈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说道。 武承嗣低着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李芷盈迟疑了一下,道:“夫君,刘妹妹过门这么久了,你还没有与她同房,若是再拖,就要拖到明年啦。” 武承嗣不答。 李芷盈又劝:“妾身怀有身孕,不能服侍你,徐妹妹眼睛未痊愈,也不能服侍你,夫君何不让刘妹妹服侍呢?” 武承嗣忽然抬头道:“芷盈,你总让我去找她,难道不怕我宠幸她之后,对你变冷淡了吗?” 李芷盈愣了愣。 她一直认为主妇宽宏大度,方能与丈夫鸾凤和鸣、恩爱如初,阖府也才能安宁和顺。 听武承嗣这样问,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武承嗣见她不知所措,在她脚背上捏了捏,笑道:“我开玩笑的,你这么体贴,我欢喜还来不及!” 李芷盈释然一笑,道:“所以夫君也不用顾忌我,明日就去找刘妹妹吧。” 武承嗣沉默一会,问:“芷盈,你与她相处也这么久了,觉得她品性如何?” 李芷盈侧头想了一会,说:“刘妹妹虽然说话不多,但心肠是极好的。” 她怕丈夫不信,又补充道:“就比如昨日我们一起去庙里上香时,一件小事就能够看出来。” “哦,何事?” “昨日早晨,我和玉锦邀请刘妹妹和徐妹妹去大慈恩寺上香,她们都一口答应,然而到了寺庙,刘妹妹却不进去。” “我向她一问,才知她从不拜佛,之所以跟来,是不愿拂了我面子。” “就是这件事吗?” 李芷盈摇头道:“不是,这算一件小插曲吧。刘妹妹性子高傲,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脸面而委曲求全的人,夫君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武承嗣抿着嘴点了点头:“不错。” 李芷盈又道:“可她却愿意顾全我脸面,这说明她内心很看重我身为正妃的位份,也说明她并不排斥现在的生活。” 武承嗣怔了怔,望着盆中的水出神。 李芷盈接着进入正题,道:“后来我们从寺中出来时,发现她已下了马车,站在一棵树下,盯着街上几名乞丐瞧着。” 一般寺庙旁边,乞丐最多,因为和尚们时不时会施粥布济穷人。 武承嗣奇道:“她莫非是可怜那个乞丐,想要去施舍他?” 李芷盈微笑道:“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可当我们过去时,刚好有名乞丐注意到她目光,向她靠近求赏。” “后来呢?” 李芷盈道:“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打赏那乞丐。” 武承嗣愕然:“就这?” 李芷盈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人家还没说完呢。” 武承嗣笑了笑:“好,你接着说。” 李芷盈道:“本来我也以为她只是好奇,才多瞧了那些乞丐两眼,回府后,我让红茗蒸些馒头去大慈恩寺外分发。” 武承嗣赞道:“我家夫人果然一颗菩萨心肠!” 李芷盈脸颊一红,道:“刘妹妹才是好心肠呢,红茗回来告诉我说,她去的时候,那里的乞丐都不见了。” 武承嗣吃惊道:“去哪了?” 李芷盈道:“红茗后来也问了街上的人,得知那些乞丐跟着一个姑娘走了,红茗一路打听,找到一个乐器作坊,发现那些乞丐都在作坊里。” 武承嗣越听越奇怪:“后来呢?” “那个作坊管事的是名姑娘,夫君,你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总不会是刘大小姐吧?” 李芷盈笑了笑,学着他的称呼,道:“不是刘家大小姐,是大小姐的丫鬟,茴宝!” 武承嗣道:“这么说来,那家作坊是刘家的产业?” 李芷盈笑道:“以前是刘家的,现在是咱们武家的了。” “啊?” “你听我慢慢说嘛!红茗与茴宝交谈后,才知道这作坊是刘氏一族的产业,刘相爷爱女心切,知道刘妹妹喜欢乐器,便买来送给女儿。” 武承嗣有些无语,想不到刘齐贤也是个宠女狂魔。 “红茗听茴宝说,刘妹妹让她将这些乞丐带入作坊,让他们在作坊干活,就不用再去行乞了。” 武承嗣暗暗点头,刘大小姐这是授人以渔,比单纯的行善考虑的更长远,值得称赞。 夫妻两人说了会话,武承嗣离开正殿,向徐文清的清竹院走去。 月色如水,倾泻在王府小径上,夜风吹来,带着一股茶花香味。 武承嗣跟在两名打着灯笼的家丁身后,一路来到清竹院。 徐文清不喜太多人服侍,整座院子只住着她和芦苇两人。 院门一推便开,武承嗣独自进入院子,阔步来到寝殿门外。 忽然,他止住脚步,只听芦苇清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第三步。用胶黄泥、细沙、羊毛等材料调合成泥,涂糊在炮模上。第四步,用粗条铁线,从炮模的头部密缠至尾部。第五步……” 武承嗣听到这些,立即醒悟,芦苇是在念炮管的二十一道工序。 他推门进去,里面的声音立刻止住了。 芦苇欣喜道:“王爷,您总算来了。” 武承嗣开玩笑道:“你很盼着我来吗?” 芦苇委屈道:“那是当然了,您再不过来,我嘴巴都要念干了。” 徐文清急忙道:“你别乱告状,我不就让你念了五遍吗?哪有那么严重!” 芦苇哼道:“才不是念,是背诵。” 她转过头,可怜兮兮的说:“王爷,您听我讲,我不识字,小姐就逼着我将炮管二十一道工序都背下来,然后让我一遍一遍背给她听!” 武承嗣失笑道:“文清,你干嘛不自己背下来,要这么折磨芦苇?” 芦苇愣了愣,叫道:“对呀!小姐,你干嘛不自己背下来!” 徐文清哼了一声,振振有词道:“我若是背下来,脑袋就会被这二十一道工序给固住。” 武承嗣忍不住好笑:“被固住了又如何?会影响你的聪明吗?” 徐文清脸颊一红,道:“那倒还不至于,不过若是被固住,就很难想出简化这种工序的法子了!” 武承嗣微微一惊,原来徐文清是想简化炮管制作的工序。 他沉默了好一会,对芦苇道:“小芦苇,炮管的二十一道工序你知道就好,决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芦苇听他语气严厉,急忙点头道:“好,我以后连小姐也不告诉!” 武承嗣笑了笑,道:“除你们小姐之外。” 芦苇急忙又点了点头。 武承嗣挥手让芦苇退下,然后向徐文清道:“炮管工序,是张构告诉你的吗?” 徐文清低着头,嘟着嘴道:“你不要骂我。我知道这东西很重要,不能轻易泄露,我也嘱咐过芦苇……让她不得告诉任何人……” 说到后来,语气有些哽咽。 武承嗣抓住她手,轻轻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那天听我说炮管炼制时间过长,所以想给我分忧,是不是?” 徐文清微微点头。 武承嗣笑道:“好了,时侯不早了,咱们早点安歇吧。” 两人脱衣躺下后,武承嗣右手抱着徐文清的肩膀,道:“我听芷盈说过了,你眼睛治疗效果不错,再有一个疗期,就应该能治好了!” 徐文清抱着他手臂,低声道:“夫君,如果……如果我眼睛治不好,你会不会不要我?” 武承嗣捏了捏她圆脸,笑道:“当然不会,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你以后永远都是周王府的女主人,以后还要给我传宗接代呢!” 徐文清脸颊通红,低声道:“王爷,人家不会生孩子,你到时候可要教我。”她母亲早亡,因此没人与她说这些。 武承嗣瞧见她娇俏的表情、听到她暧昧的话语,欲火差点被点燃。 急忙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转移话题道:“文清,你和刘大小姐相处的如何?” 徐文清沉默了一会,撅嘴道:“还可以吧。” 武承嗣见她神情有异,忙问:“怎么,是不是她得罪你了?” 徐文清迟疑片刻,仰着头道:“王爷,我如果说她坏话,你不会觉得我在争宠吧?” 武承嗣差点笑出声来,就徐文清这呆愣愣的性格,属于那种丢到后宫,第一波就被干掉的类型,争宠技能为零。 “不会,你尽管说。” 徐文清哼道:“那我可说了,事情要从前天说起,当时我和芦苇在后园水阁喂鱼,她忽然过来了,还向我搭话。” “哦?她说什么了?” “她向我问起扬州风情地貌,我很高兴,就将江南好玩的地方都和她说。” “这不是很好吗?” 徐文清哼道:“一点也不好,当时就我们俩坐在水阁凳子上说话,芦苇和她的丫鬟都跑别的地方玩去了。” 武承嗣皱眉道:“莫非她欺负你了?” 徐文清急忙道:“那倒没有。” 隔了一会,红着脸道:“因为她不爱说话,所以我就想着自己多说一点,结果过了好半晌,芦苇忽然过来了,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什么?” “她说:‘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啊,秦国夫人呢?’” 武承嗣急忙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王爷,你是不是在笑我?”徐文清很敏锐。 “没有。”武承嗣急忙否认。 徐文清咬着嘴唇,道:“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好心好意将扬州风景说给她听,她竟然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害我对着风讲了半天。” 说完脸又红了起来,将头埋在被子里。 武承嗣帮着谴责道:“说的对,她做的太过分了,明天我帮你去说她!” 徐文清急忙将头从被子里钻出来,道:“不要!你和她说……和她说……” “说什么?” “就说她离开后,我就没说话了,哼!就这样说!” 武承嗣笑道:“真要这么说吗?” 徐文清迟疑了一会,道:“这样说好像有点不打自招,算了,你见了她面,别提那件事了。” “那你原谅她了?” “才没有!你和她说,除非她来找我道歉,我才原谅她!” “你不是说不提这事吗?”武承嗣笑道。 徐文清“嘤”的一声,钻入被子里,伸手抓武承嗣的痒痒:“王爷,你欺负我!” 武承嗣急忙抓住她手,她乱抓乱摸的,差点又把他欲火抓出来了。 “好了,咱们早点安歇吧,我明日还要早点去军营呢。” 徐文清应了一声,不再乱动,没过多久,二人便都睡下了。 第395章 刘岚霜的秘密 翌日天还未亮,武承嗣便早早穿好衣服,用过早膳,辰时不到,便来到皇城。 花了一上午时间,在右卫军中挑选了一名将军和四千精锐将士,编入了西讨军。 如此一来,西讨军组建过半,达到三万兵力。 在军营匆匆吃过午饭,回到王府,直奔刘岚霜的‘杏岚院’。 他打算在晚上同房之前,带刘岚霜出去划划船、听听戏,培养一下感情。 然而站在杏岚院门外,敲了好一会门,却没有人开门。 略一沉吟,直接推门进去了。 走在杏花林边的小径上,武承嗣心中越来越奇怪。 刘岚霜与徐文清不同,院子里有十几名使唤丫鬟。 可一路走来,竟一人都看不到。 来到屋宇前,门檐、走廊上都布置着红色的灯笼和红缎,极为喜庆,只不过四处依然看不到人影。 进入大堂,从耳门穿过,沿着回廊到了后面的寝殿,进入殿内,不由眼前一亮。 这座寝殿布置精致,左边有一个琴台,右边是一个龙凤纹梳妆台。 梳妆台旁边有个极大的屏风,上面画着副骑马将军图。 屋子每一寸角落,都铺着浅蓝色的西域地毯,四角摆放着四种不同的瓷器。 屋内静悄悄的,床上被子叠得整齐,屋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武承嗣慢慢走到一张矮桌前,发现上面有张纸,纸上写着一排娟秀小字。 凑近一看,竟是一首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首诗中带着淡淡的幽怨之意,武承嗣一看之后,心中微感喜悦。 这说明这位清高的刘家大小姐对他这个丈夫还是很满意的,不然不会写出这种诗来。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女儿,周王殿下可曾与你说,初几来刘府拜年?” 武承嗣猛吃一惊:“这声音是刘齐贤的,他怎么来了?他身边一定还有刘大小姐。” 这时候被两人撞见,不免有些尴尬。 他稍一犹豫,躲到了大屏风后面。 刚一站定,又想:“自己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因院中没人,才来到寝殿,何必躲藏?” 正要出去时,又听刘齐贤道:“我就知道你没问。也罢,这件事先不提,我交代你进王府后做的事情,做的怎样了?” 武承嗣吃了一惊,又缩回了脚,凝神倾听。 刘岚霜隔了好一会,才说:“未有进展。” 刘齐贤皱眉道:“这事你可得放在心上,为父可不能辜负了陛下的一番信任。” 武承嗣心念电转,寻思:“莫非李治将刘家女嫁给我,是有什么目的?” 刘岚霜道:“妹妹那边还好吗?” 刘齐贤叹了口气,道:“她那里的环境比你这边更复杂,深宫之中,见一面都难,你有空多去看看她吧?” 刘岚霜道:“是不是陛下对她不好?” 刘齐贤苦笑道:“别提什么好不好,自从她入了宫,陛下就没去过她宫殿。” 顿了一下,问道:“女儿,你和周王已经同过房了吧?” 刘岚霜不答。 刘齐贤连连叹气,沙哑着声音道: “唉,唉!都是我不好,当初就该拒绝陛下的提议,你们俩如今都受到冷落,我对不起你们啊!” 刘岚霜轻轻道:“父亲别多想,我与他……已经同过房了。” 刘齐贤喜道:“那就好,你们感情如何,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 听刘岚霜这么回答,武承嗣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说这番话显然是怕父亲担忧,将苦楚埋藏心底。 刘齐贤隔了一会,道:“女儿,有件事情你记得留心,如果周王与你谈到攻打倭国的事,你委婉劝他一下,最好打消他攻打倭国的念头。” “父亲!”刘岚霜语气中带着不满。 刘齐贤忙道:“为父不是让你直接劝他,只是当他提起时,你隐晦劝两句便可。” 刘岚霜道:“我不劝。”语气甚是坚决。 刘齐贤苦口婆心道:“女儿啊,如今新皇登基,国库空虚,用钱的地方很多。与其用在攻打别国,不如用在民生上,不是更好?” 刘岚霜道:“不解决倭国之患,他们对沿海民生破坏更大!” 武承嗣愣了一愣,想不到这位刘大小姐竟有这般见识。 刘齐贤不以为然:“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顶多就是几十上百人骚扰一下罢了,沿海折冲府足以应付。” “不对。我朝斩杀倭国遣唐使,他们定会报复,现在可能已经在备战,绝不可听之任之。” “兵乃国之重器,怎可轻动。算了,我也不与你争,你不劝就不劝吧,不过那件事可不能忘了。” 刘岚霜点了点头。 武承嗣心道:“他说的到底是何事?莫非是李治让他们监视我,瞧我是否背叛了皇帝?” 刘齐贤又道:“今晚皇家夜宴,你碰到你妹妹后记得告诉她,陛下最宠爱阿史那贵妃,让她一定不要得罪了那位贵妃。” 刘岚霜道:“小妹性子柔弱,就算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得罪别人。” 刘齐贤满脸忧虑道:“你是不知道那突厥女人的刁蛮,还是嘱咐一句吧,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刘岚霜答应一声。 刘齐贤似乎满肚子都是烦恼,又叹了口气,说道:“最近刘公病逝沉重,恐怕没有几日了。” 刘岚霜道:“生老病死,物理常情,父亲何必自寻烦恼。” 刘齐贤苦笑道:“我不是忧虑这个。我是担心他死了后,中书令一职必定引起朝中争斗,只怕会惹出乱子来。” 刘岚霜没有接话。 “行了,为父知道你不爱牵扯入朝事,我也是趁着出宫办事才顺便过来一趟,与你多说两句。只要你不忘缓和周王和皇帝关系,别的事不理会也由得你。” 武承嗣心中恍然,原来刘齐贤交代女儿的事是缓解他和李弘关系,想必是李治临终向他嘱托。 刘大小姐点了点头。 刘齐贤站起身,忽然道:“对了,我刚才进来时,见茴宝和琴宝她们忙进忙出的,是在做什么?” 刘岚霜道:“女儿让她们从家中搬了些花草过来,在院子里种植一些。” 刘齐贤哈哈笑道:“好!花香闻水榭,最是怡人情,改明在院子后面建个水池,让周王一来你这里,就流连忘返,心醉神迷。” “父亲若再这般胡言乱语,以后就别过来了!”刘岚霜声音中带着羞怒。 刘齐贤急忙赔笑两句,声音渐行渐远。 武承嗣从寝殿中蹑手蹑脚的走出,向外面探了探头,见没有旁人,正要快步奔出去。 忽然,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喂!你别跑呀!” 武承嗣猛吃一惊,急忙转头,只见茴宝正在走廊上追着一只黑猫。 是顾枫的那只黑姬。 几日前,他曾来王府拜见,想要回黑姬,不过发现徐文清对黑姬恋恋不舍,便改了主意,将黑姬送给了她。 这只黑猫已把王府划做它的势力范围,这几日,发现领地内住进一群陌生人,便时常来杏岚院窥探。 每次被发现后,便灵敏逃走,绝不与这些陌生人亲近。 等到茴宝追着黑猫离去后,刘岚霜又回来了,武承嗣无奈,只得又退到屏风后面。 刘岚霜进屋后,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子边,支手托腮,似乎在想着心事。 武承嗣悄悄看了一眼她背影,心中暗暗焦急,盼望着来个人将她喊出去。 过了良久,茴宝忽然气喘吁吁的进入屋中,说道:“孺人,那只猫又来了,只可惜我还是没能抓住它。” 刘岚霜沉默了好久,道:“它既然不爱亲近我们,就别管它了。” 茴宝道:“您别泄气,我去打听过了,那只黑猫是由一个婢女养着,只要我用您的名义找那婢女索要,她不敢不给!” 刘岚霜没有说话,茴宝正要再劝,琴宝忽然进入屋子,说道:“孺人,王妃殿下来了。” 刘岚霜站起身道:“快随我去迎接。” “不用了,我自己进来了,妹妹不会见怪吧。”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李芷盈带着几名婢女进来了。 刘岚霜屈身行了一礼:“拜见夫人。” 李芷盈微笑道:“妹妹不必多礼,我刚刚进来时,闻到许多花香,妹妹又在院子里种了些新的花草吗?” 刘岚霜点了点头。 琴宝恭敬道:“王妃殿下,我家孺人将原来府邸的珍贵花草全部搬了过来。” 李芷盈微微颔首:“是这样。”目光四顾,似乎在找寻什么。 躲在屏风后偷窥的武承嗣吃了一惊,忙缩回脑袋。 刘岚霜道:“不知夫人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李芷盈道:“我刚才瞧见凤舞了,她说王爷下午便回府了,到处寻他不到,还以为是来妹妹这里了。” 刘岚霜沉默了一会,道:“他没有来我这里。也许是去杨国夫人那里了,夫人不如去那边找找。” 李芷盈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去,目光望着琴台。 刘岚霜道:“那是柄古琴,夫人想弹弹看吗?” 李芷盈急忙摆了摆手,笑道:“我听过妹妹的琴曲,只怕琴艺不比京中那些琴艺大师差。我虽学了几年,却毫无乐理天分,怎敢在妹妹面前献丑。” 刘岚霜轻轻道:“那我弹给夫人听。” 说着跪坐在琴台上,纤纤十指在琴弦上拂过,左手拇指一拨,右手中指一拂,叮咚叮咚的琴音便在厅中回响,幽雅动听之极。 这一曲平和中正,令人听后只觉曲乐之美,却并无那一晚,武承嗣所听曲目的婉转缠绵之情、醉人心神之妙。 一曲奏罢,李芷盈轻轻拍手,道:“妹妹的琴艺令人好生钦佩,将来咱们整个王府的人都有耳福了。” 茴宝得意道:“我们家孺人不仅善琴,箜篌、瑟、埙、筝、六磐、排箫也尽皆精通!” 刘岚霜瞪了她一眼,她急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刘岚霜目光转向李芷盈,道:“夫人若是想学乐器,尽可以来找我。” 李芷盈微笑道:“好啊,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站起身,打算离去了。 武承嗣早等的不耐烦了,一瞧见刘岚霜将李芷盈送走,便飞奔出了屋子,绕到寝殿后面。 四顾一搜索,找到一面靠树的墙,爬上树,纵身一跃,抓住了墙头。 翻过墙后,稳稳落在地上。 他一落地,便四下里一望,然后与一双碧绿的瞳孔对上。 只见黑姬躺在一棵树下,懒洋洋的向他瞄了一眼,然后又趴下身,继续睡觉,浑没将他这个王府主人放在眼里。 武承嗣也不介意,走到黑猫身边,在它柔软的腹部抚了一把。 还要再摸,黑猫用后腿蹬了他手臂一下,似乎在说:“摸一下就得了啊,别打扰本喵睡觉!” 武承嗣哪会听它的,又揉了几下,才站起身,朝着院子正门绕过去。 来到门外,敲了敲门,一名不认识的丫鬟开了门,瞧见武承嗣后,笑容满面道:“王爷,您来了,快请进!” 武承嗣跟着那小丫鬟再入杏岚院,果如李芷盈所说,一路上闻到各种不知名花香。 那丫鬟一边带路,一边高声喊道:“王爷来啦!王爷来啦!” 来到正殿时,只见刘岚霜带着一众侍女,站在门口迎接。 “妾身拜见王爷。”刘岚霜躬身道。 武承嗣抬手道:“不必多礼,今日本王得了点空,想邀你去听戏,不知你可愿意?” 刘岚霜抬头仔细瞧了他一眼,道:“既然王爷有兴致,妾身自当作陪,您在堂内稍后片刻,妾身去换一身衣服。” 武承嗣道:“你换一身便衣,咱们微服过去,免得麻烦。” 刘岚霜答应一声。 不知是不是怕武承嗣久等,只过了片刻功夫,她便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裙装,头上首饰也只剩一根青铜发钗。 武承嗣暗赞一声,刘岚霜不管穿什么衣服,身上都有种高贵的气质。 与太平公主那种牡丹般的皇家贵气不同,她更像一朵寒梅,令人只敢远观,不敢近亵。 若是李芷盈见武承嗣盯着她这样瞧,早已脸红垂目。 刘岚霜却不同,不仅与武承嗣对视着,眼中还闪着清幽的光辉。 武承嗣怔了怔神,记得最初见到这位刘家大小姐时,她便用过类似的目光看向自己。 “王爷,走吧。”刘岚霜来到武承嗣身边,十分自然的挽住他左臂。 武承嗣闻到她身上传来一阵淡淡幽香,心中一热,生出一种将她搂抱在怀亲吻的冲动。 但周围这么多人,只得克制住。 “刘妃,你有没有我能穿的常服?”他问道。 刘岚霜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就怕您穿着有点小。” “去试试。不行就去正殿换,总不能你穿便衣,我却穿着这么一身出去吧。”武承嗣笑道。 刘岚霜点了点头,忽然目光盯着武承嗣肩头,一语不发。 武承嗣转头一看,只见肩膀上有一块污渍,急忙吹了吹,又伸手拍打,笑道:“刚才在后院里抓猫,衣服都碰脏了。” 刘岚霜又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来到寝殿,武承嗣瞥了眼那张矮桌,发现上面写诗的纸已经不见。 刘岚霜从衣柜中取出一套白色男袍,细心的帮武承嗣换上,衣服虽有些紧,但勉强穿的进去。 穿好衣服后,刘岚霜又翻出一件朴素的深蓝披风,武承嗣微觉奇怪,问:“你怎会有这种衣服?” 刘岚霜猛的抬起头,仔细观察武承嗣问这句话的用意,见他并无见疑之意,方松了口气,说:“我……我有时会穿男装出门。” 武承嗣更加奇怪,问:“这是为何?” 刘岚霜瞥了琴台一眼,犹豫半晌,方说道:“我有时候会出门,与别人……切磋一下乐曲。” 武承嗣大感兴趣,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咱们就不去看戏了,我陪你一起去找别人论乐。你不是擅长很多乐器吗?我都想听一听。” 刘岚霜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点了点头,飞快的跑到衣柜边,取出件男装,然后望着武承嗣不说话了。 武承嗣眨了眨眼,道:“你换衣服呀,我是你夫君,有什么好顾忌的?” 刘岚霜脸终于红了,默默走到武承嗣身边,轻推着他,羞道:“你出去。” 武承嗣一边走,一边摇头叹道:“唉,竟然连自家娘子换衣服都看不得,这王爷做得真没意思!” 刘岚霜噗嗤一声轻笑,嗔道:“谁让你同房之日不过来。那你背对我站着,不许转身!” 武承嗣立刻停住脚步,笑道:“得令!” 身后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音,过了好半晌,刘岚霜声音又响了起来:“王爷,好了。” 武承嗣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好好的大美人竟突然变成一个俊俏的公子,不仅胸部看不到了,就连眉毛都变粗了些。 武承嗣故作吃惊:“兄台,你看到我家娘子没?” 刘岚霜掩嘴一笑,白了他一眼,心道:“平日见他不苟言笑,不想还有此般不正经的一面!” 她走到琴台边,将那柄古琴拿起,旋即又放了回去,转头说道:“王爷,咱们去“玉春乐馆”吧,听说今日王伯安会在那里鼓瑟!” 武承嗣见她双眼发亮,微笑道:“今日我是你跟班,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刘岚霜微微一笑,拉着他出了寝殿,向茴宝吩咐道:“快去将我的‘凤尾瑟’取来。” 不多时,武承嗣和刘岚霜只带了凤舞一名侍卫,从侧门离开王府,朝着崇仁坊行去。 崇仁坊是长安城内乐馆最多的里坊,据说有一百多家乐馆,凡是喜爱音律之人,都爱在此间集聚。 玉春乐馆位于崇仁坊东北角,占地四亩,属于较大的乐馆。 三人来到乐馆外,正要进去时,忽然间,乐馆门口一名仆役大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刘子弦来啦!” 如同见到鬼一般,一边喊着,一边向屋子里冲去。 武承嗣微一皱眉,那仆役喊叫时,分明是望着他们,心中一动,道:“刘……刘兄,他说的刘子弦不会是你吧?” 刘岚霜点头承认了。 武承嗣奇道:“他为何说不好了,你与这家乐馆有过节吗?” “没有,我是第一次来。”刘岚霜回答,不等武承嗣多问,便拉着他进去了, 进门时,武承嗣注意到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有好奇、有不屑、有敬佩、有幸灾乐祸。 武承嗣突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位刚娶的媳妇,一定有着他不知道的另一面。 第396章 爱踢馆的秦国夫人 来到乐馆大厅,四顾一看,这里就像后世的舞台,前面是个高木台,后面有几排椅子。 在厅外时,还能听到里面有丝竹乐响,然而来到里间,丝竹声已停。 只见一名满脸枯黄的老者带着一群人,从木台方向走了过来。 椅子上的人群纷纷站起,向这边张望,议论纷纷,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那老者来到三人跟前,浑浊的老眼在武承嗣和刘岚霜身上打了个转,问:“你们谁是刘子弦?” 这老者想必是乐馆的掌柜,看来正如刘岚霜所言,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然老者不会不认识她。 奇怪的是,她明明第一次过来,这名掌柜和后面的伙计却都对她怒目而视。 有的还抄起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干架的意思。 刘岚霜对这些人的敌意毫不在意,说道:“我就是。” 老者哼了一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岚霜语气平静道:“我来找王伯安老先生。” 老者脸色通红,怒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不自量力,竟敢来找王老先生!” 武承嗣见对方愤怒至极,不由更加好奇。 自家妻子这样娇滴滴一个大美人,就算变装了,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为何让这些人如此厌恶? 掌柜身后一名年轻伙计忽然道:“刘子弦,王老先生年纪一大把了,你就放过他吧!” 掌柜正要点头附和,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怒吼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围观人群中忽然有一人笑道:“我看那小子没说错,王大师名声虽响,却未必是刘子弦的对手!” 另有一人叫道:“对啊,人家刘子弦连张默、许维义都击败了,王大师总比不过这两位大师吧?” 掌柜怒道:“胡说!张默大师以琴技扬名,许维义大师以排箫最精,王大师擅长的却是鼓瑟!那两位虽然输了,未必代表王大师就会输!” 一名矮胖书生叫道:“说那么多做什么,谁的水平更好,比比不就知道啦!” 武承嗣渐渐听明白了,刘岚霜想必时常用刘子弦的身份挑战一些曲乐大家,久而久之,闯出极大的名声。 她就像是个专门踢馆的,虽不断取胜,在曲乐界名声却不大好。 这也难怪玉春乐馆的伙计瞧见她后,会露出那种反应。 武承嗣暗暗好笑,想不到刘岚霜说的与人切磋乐器,竟是这么个切磋法。 来乐馆的都是些喜好曲乐的人,他们虽对刘子弦看法各不相同,但都乐见刘子弦与王伯安较量一场。 乐馆掌柜渐渐压不住场面。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掌柜身后传来:“张掌柜,就让老夫与他切磋一下吧。” 武承嗣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抱着一把瑟,慢慢走了过来。 老者脸色并不好看,他早就听过刘子弦的大名,知道此子十分狂妄无礼。 一般初出茅庐的人向有名气的乐师挑战,按照乐界规矩,就算初出茅庐的人赢了,也要自承平手。 毕竟人家多年积攒的名声让你分去一部分,总要给人家留点面子吧。 可刘子弦却毫不讲规矩,每次赢了之后,直接宣布自己获胜,让不少大乐师脸面无光。 乐器圈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刘子弦这种二愣货。这种人往往最终因得罪太多圈中大佬,在圈子里混不下去,被排挤出圈子。 但刘子弦却是个异类,他来历成谜,谁也不知他平时躲在哪里,就仿佛不是曲乐圈的人。 然而当别人要忘记他时,他又会突然冒出来,击败一名乐界大佬,然后扬长而去。 事日长了,他被刻意摸黑的名声也不断抬高。 放在以前,他若是出现在这里,除乐馆掌柜之外,旁边围观之人也会大声斥骂,说他不自量力。 哪像今日,周围不少人已经站在他这一边,逼着王伯安上场。 若非如此,王伯安绝不愿出来与刘子弦较量。 王伯安瞥了刘子弦抱着的瑟,心中一沉,对方用的是五十弦瑟,这个年代还用这种瑟的人,几乎都是高手。 刘岚霜毫无客套,直截了当道:“可以开始了吗?” 王伯安怒哼一声,道:“你想怎么比试?” “你我各弹一曲,由在场众人点评。” 王伯安心知到了这个地步,退让也无用,傲然道:“既然如此,你先鼓吧,让老夫看看你有多少本领。” 刘岚霜也不推辞,向武承嗣看了一眼,道:“我去啦。” 武承嗣笑道:“去吧,我在 刘岚霜点了点头,上到木台,坐在案几上,将瑟摆放好。 别的乐师演奏前,往往会对观众说一些客套话,她却一语不发,默默调试了一下系弦的方枘,然后闭上双眼,调匀呼吸。 再睁眼时,手上各指皆已放在各弦上。 左手四指控制低八度中声七弦,右手四指控制高八度清声七弦,中八度七弦则由双手配合拨弄,其余弦则是用于辅佐这二十一弦。 只见她纤纤手指不住晃动,如同十个小人在瑟弦上翩翩起舞。 或挑、或勾、或抹、或摘,各种指法相互糅合,一个个婉转幽雅的音符传入众人耳中。 与琴声不同,瑟音多颤,能勾起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情感,轻柔的音符从指间潺潺而出,击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内变得寂静无声,除了高低盘旋的瑟曲外,绝无半点声音。 王伯安忽然哼了一声,淡淡道:“原来是‘淡月映湖’,很简单的曲目,也没什么了不起。” 只可惜包括掌柜在内,没有人去听他说了什么,皆沉醉在瑟曲之美中。 刘岚霜鼓瑟之时,时而会向武承嗣看上一眼,见他闭着双目,唇边带笑,陶醉在自己乐曲中,心中十分欢喜。 一曲奏罢,大厅内依然寂静无声,人人都在回味刚才的美妙之音。 刘岚霜飘然来到武承嗣身前,一双明眸盯着他,似乎盼着他赶紧夸奖自己。 武承嗣却依然闭着眼,摇头晃脑,仿佛喝醉酒一般。 便在这时,有人已回过神来,大声道:“奏的好!王老先生,该你了!” “咦!王老先生怎么不见了?” “不会是逃跑了吧?” “诸位,王老先生突感身体不适,已经先回去了。”乐馆掌柜解释道。 “哈哈!王伯安真的跑了!”有人幸灾乐祸。 “跑了就跑了吧,刘大家,你再给大伙奏一曲吧!”有人开始称呼刘岚霜大家。 刘岚霜淡淡道:“既然王伯安逃走,这一场便是我胜了。”说完拉着武承嗣,便要离开。 武承嗣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凤舞不见了,四处一看,发现她靠在一张椅子上睡着了。 忙过去将她拉起来,问:“你怎么睡起来了?” 凤舞揉了揉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听到刚才的曲儿,我就想睡觉。” 刘岚霜瞥了她一眼,神情很不高兴。 叫醒凤舞,三人正要离开,有人喊道:“刘子弦,你别走啊,再给大家演一曲吧!” 刘岚霜冷冷道:“我来这里弹奏,不是为了给你们听的。”神情冷傲,一副“你等这些愚民不配听我弹奏”的表情。 一名绿袍老者哼道:“年轻人,莫以为弹得好就可以目中无人!要想在曲乐圈走的长远,除了技艺好之外,还需得品德过关。” 刘岚霜看也不看他,拉着武承嗣朝外面走去。 绿袍老者顿时大怒,脸色阵青阵白。 他身边一名男子叫道:“刘子弦,你太也无礼,这位可是翰林外院岳教习,将来你想评上品乐师,岳教习就是评判!” 三人脚步不停,身影渐渐消失。 绿袍老者拂袖道:“如此狂妄之人,徒有乐技,不足道也!” 三人离开乐馆后,刘岚霜方才放慢脚步,武承嗣好奇道:“你既然不喜欢给人演奏,为何要来这里?” 刘岚霜道:“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来找王伯安挑战的。” “那你为何要找他挑战?” 刘岚霜沉默半晌,轻轻道:“我平日弹琴弄萧都是自个琢磨,父亲和妹妹虽然都说好,但他们并不通音律。” 武承嗣笑道:“所以你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一下自己的水平。” 刘岚霜默默点了点头。 武承嗣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现在还早,咱们去游湖吧!” 刘岚霜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去听戏吗?” “你喜欢听戏?” 刘岚霜又点了点头。 武承嗣笑道:“那行,咱们就去听戏。” 三人一路来到广陵园,找了个二楼雅间,好巧不巧, 上一次武承嗣带着李芷盈来听戏时,刚好听的也是这一曲,后来压轴之戏名为《武承嗣万骑灭契丹》,让他很吃了一惊。 正想到这里时,一旁的刘岚霜忽然道:“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侯,我曾来这里听戏。” 武承嗣算了算时间,微笑道:“那可巧了,当时我也来听过戏。” 刘岚霜斜了他一眼,缓缓道:“那天我听戏时,还遇到一件事。” “哦?何事?” 刘岚霜道:“当时太平公主也在听戏,还和一名吐蕃王子起了冲突。那时吐蕃人刚打了胜仗,气焰很盛,逼着公主殿下给他赔罪。” 武承嗣微微一惊,原来那天刘岚霜也在场,只可惜两人当时还不认识,见到了估计也不会多留意。 刘岚霜又道:“当时那名吐蕃王子很令人讨厌,我就在想,周围这么多男人,却任由一名吐蕃人放肆,太令人失望。” “就在那时,一名高壮威武的男子天神般降临,将那个吐蕃王子揍了个狗吃屎,是不是?”武承嗣哈哈笑道。 刘岚霜脸颊一红,道:“踢了一脚是不假,但高壮威武可谈不上。” “那人是谁啊?”凤舞忽然插了一嘴。 武承嗣挺了挺胸,道:“就是本人!” 凤舞撇嘴道:“那吐蕃王子连你都打不过吗?那可真够废物的!” 刘岚霜掩嘴一笑:“你说的很对,那吐蕃王子确实很……很废物!” 武承嗣板着脸道:“凤舞,等会回去的路上,你没有零食吃了!” 凤舞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有就是没有!” 凤舞撅了撅嘴,哼了一声,道:“真过份,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武承嗣发现这丫头最近越来越皮了,黑着脸道:“你说什么?” 凤舞将头偏向一边,躺在椅子上装作睡觉。 刘岚霜暗觉好笑,对凤舞刚才听瑟曲时睡着的事,也渐渐释怀。 对于武承嗣这个看过电视的人来说,古代的戏曲实在无聊,还不如自家老婆好看。 转头看去,只见刘岚霜柳腰挺直,坐的端端正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下方戏台。 见对方看的投入,他也不好意思和她聊天,便靠在椅子上,随意的听着,渐渐双眼沉重,思绪越来越缓。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武承嗣听到有人喊他,睁开眼,只见刘岚霜轻轻摇着他,说道:“王爷,该走了。” 她一张脸靠的很近,吐气如兰,武承嗣心中一热,忍不住将她抱入怀里,将头埋入她胸口。 刘岚霜双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道:“王爷,别在这里。” 武承嗣也只是一时冲动,很快便控制住情绪,将她松开。 朝着下方看去,薛仁贵那一场戏已经唱完,台布被拉起,里面应该在布置下一场戏了。 他站起身,道:“嗯,晚上还要参加皇家夜宴,该回去了。” 刘岚霜朝一旁看去,武承嗣顺眼一瞧,发现凤舞又睡着了。 武承嗣将她摇醒,瞪着眼道:“凤舞,你可是我们俩的护卫,这样大意的话,刺客来了怎么办?” 凤舞罕见的红了红脸,道:“你不用怕,只要有刺客靠近,我就会自然醒来。” 武承嗣哪里肯信她,没好气道:“行了,快起来吧,回去了。” 出了广陵园,太阳已经碰到地平线了,皇家夜宴是戌时开始,时间尚早,三人便慢悠悠朝着王府返回。 武承嗣想要抓刘岚霜的手,却被她躲过。 “王爷,我现在可是男装。”她低声道。 武承嗣笑道:“怕什么,这么俊的公子哥,就算被别人看到,他们也会理解我。” “理解什么?”刘岚霜奇道。 武承嗣笑道:“理解我为何会有龙阳之好啊!” 刘岚霜眉宇间现出怒容,道:“你再不正经,我回去路上都不睬你了!” 武承嗣见她真的动怒,便不敢再调笑了。 一路上,凤舞每当经过小吃摊位时,都会盯着食物瞧着,脑袋就像指南针一样。 不过她倒也硬气,并未开口让武承嗣给她买。 武承嗣还是心软了,经过一个馄饨摊位时,忍不住给她买了一碗。 武承嗣自己也要了一碗,又问刘岚霜:“你吃不吃?” 刘岚霜看了一眼摊位店家,见他直接用收铜钱的手去揉面饼,连连摇头:“我不吃。” 武承嗣也不勉强,与凤舞各自吃着。 凤舞吃东西毫无淑女范,喜欢吸溜吸溜的吃,一碗混沌很快吃完,还将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我还想要一碗!”她望着武承嗣说。 武承嗣叫道:“店家,再来一碗!” “来勒!” 眼瞧着凤舞又吸溜吸溜的吃着,刘岚霜忍不住问:“真这么好吃吗?” 凤舞不理她,她吃东西时讲究一心一意,从不分神说话。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走来两名女子。 这两女身穿华服,容貌秀美,更特别的是两人皮肤,比武承嗣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白。 两人明明都颇有气质,然而却像两个第一次入城的土包子一样,目光左右看个不停,恨不得能多生一双眼睛。 其中偏高的女子瞧见馄饨摊位,尤其是瞧见凤舞吃馄饨的模样,对旁边女子说:“姐姐,那东西好像很好吃,咱们也去尝尝吧!” 偏矮女子道:“也好。” 两人来到摊位,在武承嗣三人旁边一桌坐下。 忽然,埋头猛吃的凤舞抬起头来,望着两女身后的两名跟班男子。 武承嗣问:“怎么了?” “他们俩会武功。”凤舞回答。 武承嗣微微一惊,凤舞年纪不大,眼光却高于顶。 就连韩成和卢雄两人,在她眼中也只属于武功还不错的级别。 “会武功”指的是诸葛南级别,武功若是比诸葛南低,在她眼中便和不会武功一样。 两个武功和诸葛南差不多的人,竟跟在那两名女子身后当跟班,看来她们绝非来自普通人家。 那高个女子似乎第一次见到馄饨,以为凤舞的吃法是正确吃法,学着吸溜吸溜的吃。 一边吃一边兴奋道:“姐姐,这东西真好吃!” 矮个女子微微一笑,用勺子盛起一个,吹了吹气,慢慢咬了一小口。 武承嗣忍不住看了刘岚霜一眼,心想:“岚霜若是吃馄饨,一定也是这样吃。” 高个女子吃东西时,还不望用眼睛四顾瞄着,就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新奇! 忽然,她眼睛瞄到刘岚霜手边的五十弦瑟,吃惊道:“姐姐,快瞧,她用的是五十弦瑟,一定鼓的很好!” 矮个女子也望了过来,看了一会,点头道:“嗯,那是凤尾瑟,十分名贵。” 便在这时,令武承嗣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高个女子朝他们喊道:“喂,你们三个过来,我有话问你们!” 武承嗣暗暗生怒,这是哪家的大小姐,竟如此不知礼数。 本以为那位斯文的矮个女子会出声阻止,谁知她一言不发,似乎并不觉得高个女的态度有问题。 三人谁都没有理她们。此时武承嗣的第一碗和凤舞的第二碗刚好吃完。 他将九枚铜钱放在桌上,便要带着二女离去。 那高个小姐怒道:“喂,本……我在和你们说话呢,赶紧过来!” 颐指气使的态度,令武承嗣想到那名突厥侧妃。 武承嗣懒洋洋道:“一个人若是连基本礼数都不懂,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 高个小姐更怒:“把他们给我抓过来!” 两名跟班应了一声,飞奔而来,只听“嘭嘭”两声,凤舞瞬间转身,朝着两人一人踢了一脚。 她速度实在太快,又骤然出手,两人胸口中脚,倒飞出去,刚好落在两名女子脚边。 第397章 冷宫里的公主 那高个女子又惊又怒,跺了跺脚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对我们的人动手,知不知道我是谁?” 武承嗣淡淡道:“我倒正想听听,你们究竟是谁府上的!” 高个女子冷冷道:“听完可别吓坏了,我们是……” 矮个女子忽然打断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瞧瞧那位公子手中的凤尾瑟,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刘岚霜先前一直没有回头,似乎看都不愿意多看这两名女子一眼。直到这时,才转过身问:“你也会鼓瑟?” “会一点。”矮个女子微微一笑。 高个女子昂着下巴道:“我姐姐的瑟技可以称得上长安第一!” 刘岚霜眸光一亮,转头看向武承嗣。 武承嗣有些无奈,自家这位媳妇似乎有着极强的好胜心,凡是碰到会曲乐的,都想与人切磋一下。 反正天色还早,而且他也很想再听听刘岚霜的瑟曲,便答应了,说:“速战速决,给她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刘岚霜微笑着点了点头,朝着矮个女子道:“你要和我切磋一下吗?” 矮个女子愣了愣,随即眼中也发出了光,道:“好啊。”眼睛左右扫了一眼,指着一座茶楼道:“我们去找间包房比试如何?” 刘岚霜点头答应。 高个女子冷笑道:“真是不自量力,竟敢在我姐姐面前班门弄斧。” 踢了踢地上一名跟班,道:“你们滚回去一人,将姐姐那柄百花瑟取来。” 那跟班挣扎着起身,正要领命离去,矮个女子道:“不必了。等会还有皇家夜宴,没时间拿了。” 武承嗣暗暗皱眉:“这两名女子果然身份非比寻常,竟有资格参加皇家夜宴!” 高个女子哼道:“说的也是,那就用他们的瑟吧。”转头朝刘岚霜道:“小子,你运气不赖,我姐姐决定用你的瑟。” 刘岚霜拧了拧眉,却没有发作,点头道:“可以。” 几人进入茶楼,要了间最好的包间。 矮个女子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后抬了抬手,道:“你先鼓吧。” 她看起来虽然颇有礼貌,但武承嗣能够感觉得出,她骨子里其实和那高个女子一样傲慢,并不把刘岚霜放在眼里。 刘岚霜很善于控制情绪,无论对方如何表现,她的情绪波动都不大。 她默默走到桌案前,将瑟放好,紧了紧系弦的方枘,闭上双眼调整呼吸。 一切都和在玉春乐馆时一模一样。 当她再次睁眼时,手上一拨一拂,颤动人心的美妙音符便从指间潺潺滑出。 曲调幽转回荡,走高转低,仿如燕语莺声。 武承嗣这次没有完全沉入瑟曲,而是观察着两女反应。 高个女子听到曲子后,似乎吃了一惊。矮个女子双腿紧紧并拢,目光沉静,一瞬不瞬的盯着刘岚霜的手指。 武承嗣微微皱眉,从这女子反应来看,她并未就此认输,也许刘岚霜真遇到一名劲敌。 不久,一曲奏罢,屋内寂静无声,那两名女子都回味着刚才的曲目,没有说话。 矮个女子最先回过神来,站起身,微笑道:“精彩!这样动听的《秋月夜》,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刘岚霜对她的称赞毫无反应,淡淡道:“该你了。” 矮个女子噗嗤一笑,道:“你这人也蛮有意思的,你叫什么名字?” 刘岚霜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高个女子哼道:“小子,我姐姐肯问你的名字,是你的福气,还不速速回答!” 矮个女子一摆手,正色道:“妹妹,不得无礼。”转过头,朝着刘岚霜笑道:“我叫义阳,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武承嗣暗暗好笑,这女子不会是看上自家媳妇了吧。 刘岚霜面无表情道:“我叫刘子弦,该你了。” 义阳默默念了两声,笑道:“你这名字很好啊,带着一个弦字,难怪瑟鼓的这样好!” 刘岚霜面无表情道:“你若是不愿鼓,认输也行。” 高个女子大怒:“难得我姐姐对你好言好语,你这小子怎的这么不识好歹!” 义阳摆了摆手,笑道:“妹妹,不得无礼,既然子弦公子想听我鼓瑟,我鼓给他听就是了。” 她来到刘岚霜刚才的位子前,坐了上去,双手放在瑟前,正要开始,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请问里面是哪位大家在鼓瑟?在下冀州郝平,特来拜见!” 高个女子哼了一声,对两名跟班道:“你们出去守着,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跟班们答应一声,都出去了。 “喂,你干嘛呀,在下诚心求见……喂!别动手动脚,我走就是了!真是的!” 一阵争吵声后,外面的杂音终于没有了。 义阳似乎想要驱走杂音,随手拨弄了几下,几个悦耳的音符悠悠响起。 “果然是好瑟!” 她赞了一声,又向刘岚霜看了一眼,道:“公子能有这种好瑟,想必出身于大家族吧?” 刘岚霜冷冷道:“你到底比不比?” 义阳掩嘴笑道:“你这人真性急!” 话音一落,一双纤手忽然如同清风扫落叶一般,十指翻转,一曲高亢的音符猛然在屋中炸响。 武承嗣吃了一惊,这外表柔弱的女子,擅长的竟是雄壮激昂的曲目,尤其她使用的乐器还是以颤音出名的瑟! 刘岚霜表情也变了,眼睛变得更明亮,紧紧注视着义阳的手指。 武承嗣很快沉浸在曲中,闭着双眼,只觉眼前仿佛出现一匹千丈瀑布,湍流急下!又如同看到海浪击石,水花飞溅! 过了良久,声音忽转低沉、缓慢,如同情人在耳边低语,瑟音越来越轻,终于归于沉寂。 武承嗣一时竟觉得有些感伤,好半晌后,才恢复情绪。 向刘岚霜看去,她闭着双眼,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曲子。 再看义阳,她放下手,目光盯着凤舞的方向,眉宇间充满怒气。 武承嗣微微一惊,凤舞又睡着了? 转头一看,发现她这次没有被催眠,拿着一把小匕首在修指甲。 武承嗣暗暗好笑,这丫头似乎全身连一个音乐细胞都没有,听刘岚霜的瑟曲好歹还受到点影响,听义阳的曲子竟无半点反应。 高个女子并没有注意凤舞,斜视着刘岚霜,道:“小子,被我姐姐的瑟技吓到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刘岚霜睁开眼,并不看她,只对义阳道:“你鼓的不错。” 义阳微笑道:“公子谬赞了,这一曲你我不相上下。” 高个女子吃惊道:“姐姐,明明是你鼓的更好呀?” 武承嗣道:“你我皆是外行,难道还能比她们更懂吗?” 义阳笑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你不懂此道,听不出奥妙。虽然我的音律感更好一些,但不如子弦公子指法好。” 刘岚霜忽然道:“你还会别的乐器吗?” 义阳愣了一下,道:“我最喜欢鼓瑟,别的虽然也会,但并不精深。”顿了一下,问道:“子弦公子莫非还精通其他乐器?” 刘岚霜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也不回答,站起身拉着武承嗣,便要离开。 武承嗣转头说了声“告辞”,与她一同出去了。 高个女子吃惊道:“姐姐,他这是什么意思?” 义阳脸颊升起一起红云,轻轻道:“他一定还精通别的乐器,所以是我输了。” 大街上,武承嗣望着表情有些得意的刘岚霜,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争强好胜,得知义阳只擅鼓瑟后,竟这么开心。” 当王府雄伟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时,刘岚霜忽然转过头,微笑道:“夫君,我今天好快活,谢谢你。” 凑上嘴唇,在武承嗣侧脸上点了一下,然后朝着王府快步奔去,并不走大门,从三门进去了。 武承嗣摸了摸脸颊,回味着刚才那瞬间的触感。 “她干嘛舔你?”凤舞忽然问。 武承嗣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道:“这叫吻,不是舔!你没见过别人亲嘴吗?”话一出口,忽然想起凤舞童年,微微有些后悔。 谁知凤舞却道:“啊!我见过,就是两人嘴巴贴在一起,抢对方嘴里食物,是不是?” 武承嗣瞪眼道:“当然不是,亲嘴是情侣夫妻之间的行为,为了促进感情!不是为了抢食物!” 凤舞“哦”了一声,一副意兴索然的表情,仿佛瞬间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两人回到王府,行走在走廊上时,文荣快步迎了过来,说:“王爷,您怎么现在才回,夫人和徐孺人都已经换好衣服,在大堂等着了。” 武承嗣皱了皱眉,心道:“孺人这称呼就像在时刻提醒着妾室的身份。” 他对二女感情日深,不愿她们受委屈,便说:“传令下去,以后府中都称呼芷盈为大夫人、岚霜为二夫人、文清为三夫人!” 文荣暗暗一惊,点头答应,又说:“刚刚宫中传来一个消息,皇帝下旨,将两位冷宫中的公主给放出来了。” 大明宫冷宫之中,一直住着两位公主,都是当年萧淑妃为李治所生,萧淑妃被杀后,两女皆被打入冷宫。 武承嗣心道:“李弘放两位公主出来,是仁厚之举,自然不会有臣子反对,武媚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突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高矮两名女子,暗暗吃惊道:“该不会是她们吧?”联想到她们颐指气使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不是她们,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两个久关深宫的公主对朝堂之事并无影响。李弘也不过是想通过此事,表现自己的仁慈罢了。 武承嗣回后殿换了一身淡黄袍服,然后来到大堂。 大堂内,不仅李芷盈和徐文清早已换上一袭宫装,就连刘岚霜也在等着了,身着一袭淡紫色裙装。 武承嗣来到她身边,低声道:“还是女装好看!” 徐文清自从开始治疗后,眼睛上便蒙着块黑布,她耳朵灵敏,听到了武承嗣耳语,奇道:“殿下,谁的女装好看呀?” 武承嗣笑吟吟道:“当然是你们三个,你们今晚穿的都好看,别人瞧见了,只怕要羡慕死我啦!” 三女闻言都红了脸,李芷盈微微一笑,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武承嗣点头道:“也好,等会入宫的人多,咱们早点过去,免得和他们挤。” 没一会,王府二门大开,武承嗣骑着一匹白马走在最前头,三女各坐着一辆马车,缓缓跟在后面。 因为还处于国丧期,一切宴会都以最俭朴的标准举办,所有来参会的人都穿着淡色服装。 本来李治若是没死,这场夜宴本该武媚主持,结果李治死的太急,让李弘给赶上了。 武承嗣与三位妻子在宫中分手,她们这些女眷要去凤鸣殿,女眷都在那里参会,由武媚主持。 能参加麟德殿正宴的女性,除了皇后、太后外,就只有几位公主有资格。 武承嗣迈着步子,缓缓来到麟德殿,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声。 是太平公主的声音。 转头一看,只见太平公主与两位女子携手走了过来,两名女子正是刚才与刘岚霜斗瑟的义阳和高个女子。 武承嗣心道:“看来我没猜错,这两名女子就是被放出来的公主,难怪架子这般大。”停在原地,等着三人走了过来。 高个女子瞧见他后,惊呼道:“是你,你……你是周王武承嗣?” 义阳急忙道:“高安,不得无礼。”转头朝着武承嗣行了一礼,道:“义阳见过承嗣表兄。” 高个女子回过神来,神情变得恭敬了不少,道:“高安见过承嗣表兄。” 两人虽是公主,但久居冷宫,亲爹亲娘又都死了,见到武承嗣这样权倾朝野的亲王,哪敢有半分无礼! 太平公主嘻嘻笑道:“哎呀,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吗?” 高安公主笑道:“是啊,我和姐姐刚才出宫玩儿时,恰好碰到承嗣表兄。我当时还想,咦,这人怎么这么大胆,敢对我和姐姐无礼,原来竟是自家表兄!” 武承嗣心中一宽,这位高安公主虽然架子很大,但还算坦率,倒也没那么令人生厌。 他板着脸训斥:“就算我是平民,当时也不知你们身份,你们俩可有些太胡闹了!” 太平公主吐了吐舌头,她以前也常常因为仗势压人,被武承嗣教训。 义阳公主急忙道:“兄长教训的是,我们俩太久没出宫了,一时有些得意忘形,请兄长不要见怪。” 高安公主也低下头,神情有些不安。 武承嗣神色一缓,道:“知错就好了,以后有空多去我府上坐坐。” 两女顿时都露出笑脸,太平公主笑道:“两位姐姐,你们先进去吧,我和二表兄说几句话。” 两女答应一声,挽着手进去了。 太平公主将武承嗣拉到一个角落,面有得色道:“二表兄,我又帮你拉到两个帮手,你怎么感谢我?” “你是说她们?”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可别小看她们俩,虽然她们现在没什么用。但她们都是正牌公主,只要时日长了,影响力便会不断上升!”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问道:“是姑母让你去拉拢她们的吗?” 太平公主摇头道:“怎么可能呀,母后最厌恶的便是萧淑妃和王皇后,怎么可能让我去拉拢萧淑妃的女儿!” 武承嗣暗暗感叹,因为太平公主总爱露出些孩子气的神态,总习惯把她当孩子。 但在这件事上,她考虑之长远,还要胜过自己和武媚。 他拍了拍太平公主肩膀,以示鼓励,笑道:“你是怎么拉拢她们的?” 太平公主昂着下巴,微笑道:“几天前,我便得到宫中消息,皇兄打算放她们出来,于是一直在做着准备。” 武承嗣暗暗心惊,她这消息一定是从李弘身边得到的,这说明她一定安插了人在李弘身边。 论起在宫中的消息网,武承嗣还真比不上她。 太平公主继续道:“今日上午,皇兄便下旨将她们放了出来,让她们住进清罗宫,我立刻便找了过去。” “嗯,后来呢?”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皇兄虽然也算考虑周到,命人给她们送了些生活用品,但派过去的只是个六品太监,他自己却没有去!” 两位公主得脱冷宫,却只有个六品太监相陪,两人自然心中不满,暗自感伤,对李弘的感激之情也大打折扣。 太平公主便是抓住这个关键时候,趁虚而入,时机抓的不可谓不好。 武承嗣点头道:“你这一手做的漂亮!” 太平公主被赞的满脸通红,笑道:“我将准备好的衣服、首饰、乐器、宫女全部带了过去,她们一瞬间就将我当做了亲姐妹呢!” 武承嗣默然片刻,柔声道:“太平,你其实很希望有两个姐姐吧?” 太平公主愣了愣,道:“没有啊,我只是想拉拢她们给你做帮手。我有你和母后对我好就行了,要姐姐干嘛?” “……”武承嗣摸了摸额头,道:“那好吧,你以后多和她们走动走动。” 太平公主笑道:“那是自然,本来我准备带着她们出宫玩玩的,可突然有点事,就让她们自己出去了。” 说到“有点事”时,神色忽然变得严肃,接着道:“二表兄,皇兄打算将郑王留在长安,好像还想让他做中书令!” 武承嗣缓缓道:“这事我知道,姑母也找我谈过,她希望让丘神绩或者黄禄超做中书令。” 太平公主蹙眉道:“他们俩的威望可比不上皇叔公,这件事只怕很难办成。” 武承嗣沉默半晌,道:“其实倒也并不难,只需陛下提出让郑王出任中书令时,有人出来反对,事情就会转交由姑母来裁决。” 太平公主笑道:“那就好。” “姑母也只能驳回郑王出任中书令的旨意,要想让丘神绩或者黄禄超坐上这位子,也并不容易。”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此事,挤了挤眼道:“二表兄,你那两位新纳的侧妃怎么样啊,这几天在家里很快活吧?” 武承嗣微现尴尬之色,道:“问这个干嘛,好了,晚宴快开始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第398章 争夺中书令 进入大殿,里面的布置和上次皇家夜宴完全一样,分为三层。 武承嗣的位子从二层右边变到了左边,坐在他上首的只有郑王和纪王,英王坐在他下首。 再往下是殷王、太平公主和几名郡王,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坐在最后两位。 武承嗣来到座位前,与郑王、纪王都打了个声招呼。 坐下后不久,义阳公主突然走了过来,在武承嗣旁边蹲下,低声问: “承嗣表兄,那位子弦公子怎么没来,他应该也是武氏子弟吧?” 武承嗣怕她真看上自家媳妇,说道:“她是我夫人,女扮男装,正在太后那边。” 义阳公主呆了一呆,随即脸颊通红,小跑着回到了座位。 便在这时,只听一名太监高声唱诺,皇帝李弘和皇后裴氏一起从侧门进入大殿,走到了龙椅之上。 望着高坐在龙椅上的李弘,武承嗣便想起了李治。 李治做皇帝时,武承嗣发自真心的尊敬和拥戴。但瞧见李弘穿着龙袍时,怎么瞧都看不出半点威严,心中毫无敬意。 这就是新皇帝镇不住大臣的原因吧。 倘若上面坐着的是位孩子,恐怕就很容易让大臣心中滋生出野心吧。 “开宴!” 李弘很干脆,直接一声令下,皇家夜宴便开始了。 上次的夜宴因为沛王的阴谋,被搞得一团糟,这次才算真正开了一次夜宴。 然而再可口的食物、再精致的舞蹈,对现在的武承嗣都没有吸引力了。 宴会进行没多久,他便跑到苏定方和李勣旁边,三人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海上战争。 太平公主初时还会在旁边听一下,后来实在觉得没趣,便跑到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身边。 两人从小进入冷宫,虽然旁边不少人都是亲戚,却一个也不熟,客套几句后便没有多的话了。 故而见到太平公主过来,两人都很高兴,义阳公主问道:“太平,承嗣表兄在和那些大臣们说什么呢?” 太平公主撇嘴道:“当然是打仗的事啦,二表兄自从当上西讨元帅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打仗!” 高安公主道:“我听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说,承嗣表兄打仗很厉害,那些蛮人都被他灭了族,是真的吗?” 太平公主在两人中间坐下,微笑道:“那是当然,二表兄若是仗打的不好,先皇怎会让他做西讨元帅?” 义阳公主好奇道:“西讨元帅是做什么的,要讨伐西边哪个国家吗?” 太平公主双眼闪过一丝冷光,道:“是的,西面有个吐蕃国,他们的王子十分可恶,二表兄将来便要去讨伐他们!” 高安公主兴奋道:“是这样啊,承嗣表兄真了不起!” 义阳公主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道:“太平,太后那边……会不会因为我们的身份……为难我们?” 太平公主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和二表兄都会帮你们说好话的,当年的事都过去了。” 义阳公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又不停询问着各种信息,高安公主问的都是城中的事,义阳公主问的都是朝堂上的事。 在太平公主的说明下,义阳公主对朝堂情况越来越明晰,心道:“朝局如此凶险,我姐妹二人可要万分小心,绝不能再被打回冷宫!” 又想:“皇帝并不重视我姐妹二人,以后恐怕只能仰仗承嗣表兄和太平妹妹了,承嗣表兄的夫人喜欢音律,正好可以通过音律交好于她!” 不久,皇家夜宴终于结束。 这场宴会氛围比以前办的都好,众王公大臣们都放的很开,不像以前宴会上,因顾忌李治和武媚,束手束脚。 李弘缺点虽不少,但本性仁厚,瞧见群臣放的开,各自成堆聊天,不仅不见怪,还暗暗欢喜。 宴会结束时,他站起身,笑呵呵向群臣祝福道:“祝各位爱卿都能过个好年,咱们君臣明年再见了!” 说完与裴皇后一同离开了大殿。 众大臣出了殿后,又聚在门外聊天,他们当然不是真的聊天,而是等着各自女眷出来。 没过多久,李府女眷过来了,李勣拱了拱手,笑道:“苏兄,承嗣,咱们明年再见了。” 又过半晌,苏府女眷也从紫宸殿过来了,苏定方也告辞离去。 太平公主也早已和义阳公主、高安公主先走了。 武承嗣紧了紧衣领,朝着紫宸殿方向看去,心道:“自家夫人们怎么还没回来?” 便在这时,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年官员走了过来,拱手道:“末将权知节,拜见大帅。” 武承嗣微微一惊,此时北衙六卫还未形成,只有羽林卫,负责拱卫长安北面城门的安全。 而这位权知节,便是羽林卫大将军,统帅着六千羽林卫。 虽然羽林卫比千牛卫、金吾卫人数少上许多,但全皆骑兵,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倘若宫廷有变,他们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权大将军不必多礼。”武承嗣还了一礼。 权知节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先皇有令,只准十六卫将士进入西讨大营,不然末将真想加入西讨军,随着大帅一同征战沙场!” 他说话时眼珠子不断转着,武承嗣阅人甚多,心知他刚才那句话言不由衷。 客套道:“权大将军负责拱卫京师,片刻不能轻离,那也是没有办法。” 权知节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不能战场杀敌,未免令人遗憾。” 武承嗣淡淡道:“权将军不必介怀,将来机会总还是有的。” 权知节微笑道:“那还要周王殿下多关照才行。” 这位羽林卫大将军离去不久,李芷盈三人终于从紫宸殿过来了。 李芷盈歉然道:“夫君,让你等久了吧,刚才太后散席后,拉着我们三人谈了会家常,所以过来晚了。” 武承嗣笑道:“也没等一会,回去吧。” 出宫路上,徐文清将握着的玉牌扬了扬,得意道:“王爷,这是太后殿下赏我的。” 武承嗣仔细一看,发现玉牌上刻着个笑容可掬的弥勒佛。 武媚送此玉牌的用意很明显,希望徐文清为武氏添丁! 刘岚霜也有一块,却没有拿出来,一路上她总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武承嗣。 感受到她目中之意,武承嗣心中一热,不住催促众人快些走,赶紧回家。 回府之后,武承嗣先将李芷盈送回正殿,然后直奔杏岚院。 到了寝殿,刘岚霜早早就将众侍女遣走。 寝殿中火炉烤的暖暖的,刘岚霜脱了上衣,坐在床檐上,裸露在外的双肩,在烛火照耀下,一片雪白。 武承嗣目光与她春水般的眼眸对上后,快步奔了过去,与她紧紧抱在一起,亲吻着她脸额和脖颈。 良久良久,两人在榻上分开,各自喘着粗气。 武承嗣忽然道:“岚霜,你知道今日那位与你比瑟的女子是谁吗?” 刘岚霜道:“不知道。” 武承嗣笑道:“她是义阳公主,另一个是高安公主,两人刚刚从冷宫中出来,我第一眼瞧见她们,就觉得她们像从牢里放出来,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刘岚霜转过头道:“是吗?”语气中显的对这事毫无兴趣。 武承嗣瞧见她目中闪动的情欲,抖擞精神,又向她扑了过去。 次日的万国来朝,武承嗣已经完全没有去年那种受众国朝拜时的虚荣感了。 朝会才进行一半,便告退离去。 他一走,一大半武将都跟着走了,李弘心中有些不乐,却也无可奈何。 武承嗣径直回到府中,拜年的事自有三位夫人负责,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专心研究着攻打倭国的方略。 别人都当他只是想教训一下倭国,却不知他起了吞并之心。 倭国矿物很多,尤其是金银矿,拿下这座小岛,可以当做唐朝的一个大矿场,也能通过两地的连通,促进唐朝海贸发展。 不过倭国毕竟有几百万人口,想打败他们容易,要占据这个小岛,却绝非短时间能做到,需要一个长远规划。 一连三日,武承嗣都在书房中规划着平倭大计。 晚上安寝也被三位夫人安排好了,每月第一日在李芷盈那里安歇,次日在杏岚院,第三日在清竹院。 周而复始。 三日后,新年三日的沐假日结束,初四那天,李弘召开一个朝会。 这次朝会地点不在含元殿,而是含元殿与紫宸殿中间的宣政殿。 李弘精神抖擞,刚一上朝,便大声道: “众位爱卿,昨日朕去刘中书府上看过老中书,他自觉病体沉重,无法再担任中书令,因此向朕辞官请退。” “朕不忍心让刘公拖着病体继续受累,便同意了他,还向刘公询问谁能替代他的职位?刘公说:郑王可担此任!” 戴至德出列,大声道:“陛下之宽厚仁慈,古今帝王少有,刘公病中不忘国事,推举郑王接替其职,令人敬佩。此事将来必能成为一段佳话!” 李弘微笑道:“郑王,你可不要辜负了刘卿的一片苦心。” 郑王出列,感叹道:“得蒙刘公举荐,臣惭愧无地,臣之能又怎比得上刘公,这中书令之位,臣万万不敢授受。” 郝处俊出列道:“郑王殿下,既然刘公推荐,陛下应允,您就不要推辞了吧。不然有人还以为你只顾自己享乐,不愿为国事操劳。” 郑王又叹了口气,没有再反对了。 李崇义道:“臣附议!” 岑长倩道:“臣附议!” 紧跟着,一众官员皆出列附议。裴炎和李敬玄对视一眼,都没有动作。 武承嗣向娄师德看了一眼,娄师德立刻出列,大声道:“老臣以为不妥!” 李崇义冷冷道:“娄侍郎是觉得刘公举荐错了人,还是觉得陛下不该应允刘公的举荐?” 娄师德道:“老臣只是觉得,朝廷官员任用,总该有个流程,不是谁死之前,随便推举一人,便能接替自己位子!” 郝处俊道:“不然,名臣死前举荐贤能接替己职,古来便有,甚至还成为一代佳话。这种事古人做得,陛下和刘公就做不得吗?” 娄师德忙道:“老臣并非此意……” “好!这么说来,娄侍郎也不反对了,陛下,请下旨吧。”李崇义截口道。 郭待封出列道:“且慢,臣也觉得不妥。” 李崇义冷冷道:“郭将军,你一个武将,就不要涉及这种话题吧。” 李思文微笑道:“李尚书这话就好笑了,照你这么说,武将无能涉及官职任免话题,那文官是否也不能涉及边防军事?” 武懿宗大声道:“说的对啊,朝堂之上,有意见就说,分个什么文官武将!郭将军,你说吧!” 郭待封道:“我想先问一句,在场诸位觉得刘公担任中书令,是否称职?” 戴至德大声道:“那还用问,本朝中书令中,刘公可称得上最好的几位之一了!” 不少官员都皱了皱眉,觉得戴至德说的太过,刘仁轨虽确实很好,却未必比得上贞观时期的几位宰相。 不过众人都瞧出皇帝想任命郑王为中书令,这时候出来挑毛病,就是和皇帝作对,故而皆缄口不言。 郭待封笑道:“那就好说了,末将举荐李司徒担任中书令!” 戴至德怒道:“李司徒是武将,兼任着左骁卫大将军,如何能担任中书令?” 郭待封道:“刘公以前也是武将,戴侍郎不是说刘公担任中书令很称职吗?既然如此,李司徒为何做不得中书令?” “你……”戴至德被噎住了。 旁人听他这样一说,都觉有道理。 尤其是李勣一向善于与群臣处理关系,很少开罪人,再加上他威望素著,完全能与郑王分庭抗礼。 李崇义沉声道:“李公是我大唐军中柱石,轻易不能擅动,还是让李公留在军中,由郑王出任中书令更好些。” 程务挺出列道:“刘尚书此言不妥,当初刘公也是军中柱石,先皇却让他担任中书令,难道你觉得先皇当初行为不对吗?” 李崇义心中一沉,这么多军中将领出来反对,显然是武承嗣的授意。 便在这时,武承嗣走了出来,出声道:“郭将军举荐李公担任中书令,谁赞成,谁反对,表个态吧!” 戴至德大声道:“我反对!” 岑长倩沉声道:“我也反对!” 李崇义凝思不语,心中急思话术。 便在这时,李弘也跟着道:“朕也反对!” 李崇义猛吃一惊,正要说话,武承嗣已抢先道:“既然陛下与大臣们争执不定,李司徒是否能够担任中书令的事,就让太后殿下裁定吧!” 李崇义急道:“不对,应该是让太后裁定郑王殿下是否担任中书令!” 武承嗣淡淡道:“那也行,这两件事都让太后裁定也就是了。” 李崇义心中大急:“原本就算事情演变成太后裁定,顶多也就是郑王当不上中书令,谁知被武承嗣一番操作,竟把李勣扯了进来。” 不用想也知道,太后一定会让李勣担任中书令。 他急忙向裴炎、李敬玄和刘齐贤看去,然而三人都目不斜视,没有出声的打算。 不等他再反应,娄师德又出列,向李弘汇报一件小事,似乎宣告着中书令的事就这样决定了。 郑王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快。 他其实并不想做中书令,但如今被人推出来,又被人当面反对,简直就像被拎出来打脸。 朝会后面的事都是些例行之事,李弘因中书令的事,很有些沮丧,对朝事也表现得无精打采。 尽管周围有无数臣子不断给他鼓劲,但他软弱的天性却始终改不掉,面临争斗时,总忍不住退缩。 朝会后,武承嗣来到紫宸殿,将结果告诉武媚。 武媚微笑道:“这样便好,先让李勣出面出任中书令,等时机成熟,再让他将中书令让出来,换其他人担任。” 武承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怎么了,承嗣,这样安排不妥吗?” 武承嗣道:“姑母,咱们这样做,不是利用李公吗?只怕会寒了他的心。” 武媚沉默片刻,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武承嗣道:“李公年纪也大了,不如等他将来实在做不了了,再让别人做吧?” 武媚心道:“承嗣毕竟与李家是姻亲,让他做对李家不利之事,他定不会答应。” 又想到李勣当初支持废王立武,便说道:“既然如此,就听你的吧。” 武承嗣笑道:“多谢姑母。” 随后,武承嗣将朝会上的大小事务向武媚略略说了一些。 其实这些早有人向武媚汇报过,不过武承嗣说出来时,姑侄两人便能谈论一下。 尽管武承嗣很想早些去军营,但武媚却一直拉着他谈论各方面的朝事,甚至将她的许多政策向武承嗣细细说明。 武承嗣虽觉枯燥,但也知道武媚是一番好意,在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两人谈到改革科举补充人才时,武媚忽然道:“承嗣,当初咱们在翰林院培养的几个人,现在也可以派上用场了。” 武承嗣微笑道:“周兴、王勃、卢照邻、杜审言和姚崇您可以拿去用,不过孟怀良您可得留给侄儿。” 武媚奇道:“你想用他做什么?” 武承嗣道:“此子颇有军事才能,侄儿想将他调入军营。” 武媚哼了一声,道:“你军中人才济济,还要跟本宫抢一个孟怀良吗?” 武承嗣哈哈一笑,道:“那这样,侄儿再给您举荐一个人才,孟怀良您就留给侄儿吧!” “谁?” “张柬之!” 武媚目光闪了闪,点头道:“他的事本宫略有耳闻,不过本宫要先召他当面考教一番,倘若果有其才,孟怀良本宫就不要了。” 武承嗣微笑道:“您随便考!” 不知不觉,两人谈到了中午,武媚留武承嗣共用午膳。 饱餐一顿后,武承嗣方离开大明宫,前往皇城十六卫营地,继续组建西讨大营的工作。 又用了五日时间,一月初九,武承嗣的五万西讨军终于组建完毕。 第399章 灭倭大计 这日早晨,武承嗣没有去军营,全府的人都聚在大堂,紧紧盯着徐文清。 当黑巾从徐文清眼睛上拿下的一刻,她只觉一片黑暗之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欣喜若狂之下,她立刻便想睁眼,却感觉一阵灼痛。 李芷盈急忙道:“慢些来,你太久没有见到阳光,不可太急。” 徐文清点了点头,一点一点睁开眼睛,入目之处,是一个明亮的大厅,身边一名美丽女子正关切的望着她。 “李姐姐?”徐文清试探道。 李芷盈微笑道:“妹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徐文清摇了摇头,呆呆道:“姐姐,你长的好美。” 李芷盈抿嘴一笑,道:“傻妹妹,你也很美呀。” 徐文清摇了摇头,向武承嗣看去,发现他望着自己后,目光闪躲开,似乎不敢与他对视。 四顾一看,很快又发现另一名冷面美女。 “刘姐姐?”她又问。 刘岚霜只点了点头,表情冷淡。 徐文清咬着嘴唇,心中不安的想:“两位姐姐都这样美,我可比不过她们,王爷会不会不要我?” 武承嗣见她神情古怪,问道:“文清,你怎么了?眼睛治好了不高兴吗?” 徐文清连忙摆手,道:“没有呀,我很高兴。”说着勉强挤出一些笑容。 武承嗣虽然对徐文清的古怪反应有些奇怪,但今天是武媚召开朝会的日子,只得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要去上朝了。” 武承嗣走后,徐文清只说要去后园逛逛,便离开了后堂。 缓步行走在后园走廊上,她不住的唉声叹气。 芦苇实在瞧不过去,道:“小姐,你到底怎么啦,眼睛治好了还不好吗?” 徐文清瞥了她一眼,低声道:“当然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徐文清抽着鼻子道:“李姐姐和刘姐姐都长的那样美,我哪里比得上她们,只怕时日久了,王爷就对我生厌了。” 芦苇道:“两位夫人是很美,但小姐你也不差呀!” 徐文清摇头道:“你不必安慰我。” “谁安慰你了。”芦苇将她拉到湖边,道:“你自己对着湖水瞧瞧,应该不比二夫人差吧。” 徐文清低头一看,惊呼一声,捂着脸道:“咦!我怎么……我怎么……” 芦苇忙道:“怎么什么?” 徐文清脸一红,心中大喜:“原来我长这模样,眼睛瞎这么久……都差点忘记了……” 抬头望着天空,喜笑颜开道:“今天天气真好!芦苇,咱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芦苇哼了一声,道:“不去,我要和秋婵姐姐学跳舞。” 徐文清抱住她手臂,霸道的说:“不行,你必须陪我出去!” 芦苇跺了跺脚,道:“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小姐!” 徐文清嘻嘻笑道:“你就认命吧,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找一个好的如意郎君的!” 芦苇大羞,伸手在她胳肢窝抓了起来,徐文清急忙跑着闪躲。 两女一前一后,在园子里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后园。 …… 李崇义冷着脸从紫宸殿中走了出来,四顾一扫,立刻朝着裴炎和李敬玄走了过去。 刚才的朝会上,不仅确立由李勣担任中书令,武媚还接连颁下几道旨意。 首先是让苏定方担任西讨军副元帅,苏定方军中威望极高,这道旨意谁都没有反对。 其次,又下达了次月让扬州水军攻打倭国的旨意。 所有大臣都知道武承嗣一直筹措攻打倭国,加上军方官员都同意,而出战的也只有扬州水师,这道旨意也通过了。 然而紧接着,武媚又任命张柬之为兵部侍郎、周兴为中书舍人、王勃为吏部侍郎、卢照邻为户部郎中、杜审言为礼部郎中、姚崇为工部员外郎。 李崇义和戴至德、郝处俊、岑长倩等官员纷纷出面反对,娄师德、李思文、丘神绩等官员自然出来拥护。 双方一顿激烈的争吵,最后因为刘齐贤、裴炎和李敬玄再次保持中立,这些旨意还是通过了。 李崇义心中充满愤慨,大步一拦,挡在裴炎、李敬玄身前,沉着脸道:“刚才朝会之上,你等为何不出来反对?” 李崇义在朝中资历极老,若不是李治不放心将户部给别人,早升他为尚书仆射了。 故而裴炎、李敬玄品级虽高,对他却极为敬重。 李敬玄道:“李尚书,你想让我们反对什么?” 李崇义道:“太后的目的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将心腹安插在六部之中,就是为了借此操纵朝政!” 李敬玄淡淡道:“李尚书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太后任命的又不是主官。” 李崇义怒道:“你别装糊涂,她让这些人进入六部,就是为了随时了解朝中各项决策,好进行干预!” 裴炎叹了口气,道:“李尚书,真正装糊涂的是你吧,太后殿下的目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李崇义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炎道:“陛下刚一登基,便将太后殿下的各项政策全部推倒,我等因不愿有损陛下威严,所以才没有出面反对。” 李崇义道:“你们本来就不该反对,既然陛下已经登基,朝政大事理该由他处理!” 裴炎沉声道:“李兄,你凭良心说,太后的治国策略和陛下的治国策略哪个更好?” 李崇义微显惊慌,道:“陛下刚接触朝政不久,也许还及不上太后熟练,但时日久了……” 裴炎脸色一沉,道:“李尚书,我们俩都很敬重你,才将心中的话告知于你,可你却对我二人没有半分坦诚,我看也不必谈了!” 李崇义脸色不住变幻,缓缓道:“不错,陛下修改的各项策略,都不如太后。” 裴炎正色道:“这便是我二人今日没有出面的原因,我们确实不愿公开反对陛下,但也希望太后殿下的治国策略能维持下去。” 李敬玄道:“还望李尚书替我二人向陛下解释一二,告辞。”说完两人一起转身离去了。 李崇义矗立在原地,默默望着两人离开。 经过这次朝会,武媚在朝中实力大增,武承嗣便一心都扑在军务上,连上朝也上的少了。 一晃半月过去,国丧之期终于结束。 这一日上午,西讨大营帅帐中,武承嗣高坐帅案之后,苏定方和薛仁贵分坐左右。 帅帐中间,五十名军官将帐内挤得满满的,孟怀良、郭元振、陈子昂和王孝杰皆在其中。 苏定方站起身,走到五十人身前,大声吼道: “兔崽子们,都听好了!接下来大帅、我还有薛将军会将攻打倭国的战略告诉你们,然后由你们去扬州,将战略传达给扬州水军,都听明白了吗?” 五十名军官皆兴奋道:“听明白了!” 苏定方瞪眼道:“你们听明白个屁!” 武承嗣暗暗好笑,原先他还觉得苏定方在朝堂上很粗鲁,但与他在军营中处事半个月后,才知他在朝堂上已是尽力收敛了。 众军官皆露出困惑神色。 王孝杰大声道:“副帅,您说的话我们确实都听明白了,不知您说的屁,指得是什么?” 苏定方嘿的一声,咧嘴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竟敢跟老子顶嘴?” “末将王孝杰,不敢跟副帅顶嘴,只是末将觉得,在军营之中,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一定要问个明白!” 一直端坐不动的薛仁贵听到此话,向王孝杰瞥了一眼。 苏定方笑骂道:“好小子,还跟我饶起舌头来了,你过来,我告诉你那个屁指得到底是什么!”说完捏了捏拳头。 王孝杰毫不畏惧,大步走了过去。 苏定方目中露出几分笑意,随即将脸一板,沉声道:“我来问你,如果只是让你们传个口信,需要派这么多人去吗?” 王孝杰一愣:“不需要。” 苏定方道:“那大帅为何还要将你们都挑选出来?” 王孝杰皱眉苦思。 苏定方虎目四顾:“有谁知道吗?” 一人朗声道:“大帅是希望我们能吃透作战方略,届时除了将作战方略传达给扬州水军,还要确保他们按照方略作战,不至出现差错!” 苏定方浓眉一挑,望着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郭元振!” 苏定方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郭元振说的不错,这便是你们被挑选出来的原因!接下来,你们都给我把耳朵张大了。 等会大帅讲完,谁若是领略不到这次作战精要,就给老子滚回自己营中,哪也不用去了!” 众军官齐声道:“是!” 苏定方在王孝杰屁股踢了一脚,道:“还站在这做甚么?滚回队列里去!” 王孝杰大声道:“是。”大步回到了队伍中。 武承嗣站起身,来到众人面前,沉声道:“首先,你们要知道咱们这次作战的目的!” 众军官全都竖起耳朵,一双双明亮的目光都盯在武承嗣身上。 武承嗣缓缓道:“倭国是一个岛国,资源匮乏,只要这个国家强大了,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扩张和侵略!” “所以说,倭国之患,是千年之患,就算咱们打赢他们一次,等他们恢复元气,又会对我们露出獠牙。那么诸位以为,我们该怎么办?” 众军官齐声道:“灭了他们!” 武承嗣朗声道:“不错,这次的作战目的,就是要消灭倭国,将其归入大唐领土!” 顿了一下,又缓缓道:“但倭国实力不弱,而且地处偏岛,要想彻底击败他们,绝不容易。本帅与苏公、薛教习共同商议许久,终于想出一个消灭倭国的三步计划!” 武承嗣走到帅案后面,拉动一根长绳,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滑了下来。 拔出长剑,指着倭国西南方向,道:“倭国共有六十八个令制国,每一个令制国相当于我朝一个州,不过实际大小和县差不多。” “我们第一步计划,便是击败倭国水军,再打下倭国南边的九州岛,以此作为根据地,慢慢经营。” 孟怀良见武承嗣停住不说了,便问:“大帅,后两步计划呢?” 武承嗣道:“你们这次过去,只需完成第一步就行了。” 陈子昂进言道:“大帅,如果我们能提前了解到后两步计划,就能让局面朝着对后面计划更有利的方向靠拢!” 武承嗣向薛仁贵和苏定方看去,见两人都点了点头,便说:“也好,后两步计划是薛教习所提议,就让他为你们说明吧。” 薛仁贵站起身,来到众人面前,语调平静道:“第二步,经营九州岛,灭除一切反对力量。 第三步,等裴都护的安东军打下新罗后,会从北面攻打倭国,届时扬州军从九州北上,两路齐进,将倭国彻底消灭!” 苏定方补充道:“你们都记住了,对付蛮夷之国,不必与他们讲仁义道德,谁敢稍有反抗,一个字,杀!杀的人越多,他们才越怕你!” 众军官听后都颇为兴奋,大声道:“明白了!” 薛仁贵皱眉道:“外邦作战,军纪一定要严明,虽然他们是外邦人,但绝不可肆意欺压凌辱,败坏了军纪!” 众军官愣了愣,看向苏定方,因为这两道军令有些冲突。 武承嗣心道:“这便是苏定方与薛仁贵的区别。” 两人都是杀神,杀人绝不眨眼,但苏定方比较随性,薛仁贵更有原则。 战场上,两人也许很难分出胜负,但在处理战果上,苏定方略有瑕疵。 当初他打下百济国,就是因为纵兵劫掠,引起本地人反抗,最后被赶出百济。 武承嗣出声道:“你们要记住,不管到了哪里,唐军都必须是最有纪律的军队,军纪大于一切,明白吗?” 苏定方摸了摸鼻梁,没有说话。 众军官皆点头应是,郭元振、孟怀良等都想:“看来大帅更赞同薛教习的话,那就需以薛教习的话为准。” 武承嗣又道:“扬州水军只有两万多,另外一万左武卫骑兵这次不参战。所以咱们在人数上是有劣势的。” 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军有两大优势!第一,我们的士兵更精锐,第二,我们的武器更强大。” “所以接下来三天,我希望你们能彻底吃透火炮这种新式武器,谁若是做不到,就不用去扬州了!” 众军官道:“是!” 接下来,武承嗣三人详细的将如果击败倭国水军,如果拿下九州岛的一系列计划告诉众人。 所有计划详细说明后,武承嗣道:“本帅已命神火营运过来十门火炮,放到大营北面一个山谷中。你们接下来几日,都住在山谷中,好好熟悉火炮!” 众军官皆面露喜色,齐声应是。 这五十人不愧是从军中挑选出的最优秀人才。 三天后,每个人不仅能将火炮射程、重量、装填时间摸索的一清二楚,还能将火炮身上每一个部件的作用说的明明白白。 二月初一,武承嗣任命孟怀良为参谋将军,带领其他四十九人前往扬州。 随行还有三千左武卫,负责运送一百三十门火炮、五车炮弹以及十车火药。 武承嗣回到帅帐后,心中颇为遗憾。 本来他很想亲自指挥这次对倭作战,但如今朝中局势未定,武媚虽精于政斗,但李治留下的一系列制约还是很有效的。 他倘若离京,朝中可能会出现变故。 出了军营,正准备回趟家,忽见苏庆节快步而来,沉声道:“大帅,派出城抓捕吐蕃人的千牛卫回来了。” 武承嗣神色一凝,道:“他们可有收获?” 苏庆节道:“曹将军说,本来千牛卫一直追到雍州,也没发现他们踪迹。后来一名在外公干的刑部女捕在一个村子里发现那群吐蕃人。” “女捕?” “是的,那名女捕在雍州巡视,发现附近有村落的村民频繁失踪,便暗中调查,发现有一个村子里的村民悄悄窝藏吐蕃人。” 武承嗣心道:“那女捕一定是郑令萱,听狄仁杰说她主动调为巡捕,经常出京在外巡视。” 苏庆节道:“那女捕找上千牛卫,将情况告知,然后千牛卫们突袭了那个村子。本来可以将吐蕃人一网打尽,谁知突然来了一群江湖人,将吐蕃人救走了!” 武承嗣轩眉一扬:“江湖人?” “对,那些江湖人武艺高强,带头首领箭法极准,领头的千牛卫郎将被他射死,那名女捕也……” 武承嗣失声道:“她也死了?” 苏庆节微微一诧,心道:“大帅怎么这么关心那女捕?”说道:“那女捕避开了要害,受了伤,随着千牛卫一同回京了。” 武承嗣没有再多问,命人将坐骑取来,与苏庆节一同骑马向长安城返回。 入城后,苏庆节便回金吾卫署了,武承嗣带着亲卫来到郑令萱的小院,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妇人。 “你找谁啊?”妇人问。 武承嗣道:“我是令萱姑娘的朋友,她在家吗?” 妇人又问:“你叫什么?” “武承嗣。” 妇人转过头,喊道:“闺女,有个叫武承嗣的人来找你,说是你朋友!” 院内顿时响起郑令萱的声音:“王婶,快请殿下进来!”声音中急切带着几分惊喜。 妇人吃了一惊,朝武承嗣问:“你……您是当官儿的吗?”她听戏文里殿下都是大人物,脸上多了几分恭敬。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王婶,让我进去吧。” 王婶急忙让开身子,不住道:“请……快请进。” 第400章 首战倭国 武承嗣命亲卫都留在院中,只带了凤舞进入正屋,只见郑令萱躺在床上,正朝着门口张望。 郑令萱见武承嗣果真来了,喜道:“殿下,您怎么来了,我……我起不了身,您自个坐吧。” 武承嗣来到她床边,关切道:“你怎么样了?伤势不碍事吧?” 郑令萱笑道:“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便在这时,外面又传来王婶的声音。 “闺女,外面又有一个叫狄仁杰的要见你,也说是你朋友。” 郑令萱喊道:“王婶,请他也进来吧。” 武承嗣奇怪道:“令萱姑娘,这位王婶是谁呀?” 郑令萱道:“她是住我隔壁的大婶,一直很照顾我,因见我受伤,便主动来照顾我。” 武承嗣点了点头。 这时,狄仁杰也走了进来,瞧见武承嗣和凤舞后,微笑道:“殿下,凤姑娘,你们也来了。” 郑令萱本就有些好奇,瞥了凤舞一眼,问道:“殿下,这位姑娘是谁啊?” 武承嗣笑道:“她是我的亲卫队长。” 狄仁杰笑道:“令萱,你别瞧凤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可比我厉害多了。” 郑令萱吃了一惊,仔细打量着凤舞,只见她抱着双手,抬头向天,倒确实有几分高手气质。 武承嗣道:“凤舞,这位是令萱姑娘,我的一位好朋友,有一手好厨艺!” 凤舞本来毫无反应,直到听到“好厨艺”三个字,目光陡然一亮,朝着郑令萱点了点头,道:“你好。” 郑令萱笑道:“你好。” 武承嗣面色一正,道:“令萱姑娘,我听说是你发现那些吐蕃喇嘛的,能和我详细说一下当时情况吗?” 狄仁杰只知郑令萱受伤,这才过来探望,听到与吐蕃喇嘛有关,立刻竖起耳朵。 郑令萱点点头,道:“我当时在雍州甘城巡视,发现当地衙门里突然多了很多失踪案件,便与当地捕快一同调查。” “经我们分析,发现所有失踪的村民,都来自岷河村附近的村子,于是我们便夜探岷河村,发现村里竟有许多光头!”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和尚,可后来躲近偷听他们说话,说的都是蛮语,便猜到这些人是千牛卫要抓捕的喇嘛。” “当时千牛卫就在雍州,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将消息告诉了千牛卫,然后配合千牛卫一同突袭岷河村。” 狄仁杰皱眉道:“那村子的村民,是我唐朝百姓吗?” 郑令萱道:“是的。” 狄仁杰沉吟道:“他们为何会窝藏吐蕃人?” 武承嗣沉声道:“也许是受人之命。” 狄仁杰点了点头,知道武承嗣指的是萧韦薛三家,他们与吐蕃人勾结,命人帮忙窝藏吐蕃人不足为奇。 郑令萱接着道:“原本我们可以将那些吐蕃人抓获,谁知忽然杀出一群灰衣江湖人。” “他们人数虽不多,却个个武艺惊人。任何一人武功都远胜于我,为首的斗笠男子更加厉害,一箭就射杀了萧将军。” “本来我也差点被他射死,幸好被同僚拉了一下,才躲过致命伤。” 凤舞忽然道:“你说为首之人带着斗笠男,还善于用箭?” 郑令萱脸色苍白道:“是的,那人太可怕了,一人就射杀了几十名千牛卫。” 武承嗣看向凤舞,她脸上竟带着几分思索表情,问:“凤舞,你认识那人吗?” 凤舞看了郑令萱和狄仁杰一眼,没有开口。 武承嗣站起身,道:“令萱姑娘,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郑令萱怔了怔,点头道:“你一定很忙,我就不留你了,谢谢你能来看我。” 武承嗣笑道:“我们是老朋友,何必这么见外。”向狄仁杰打了个招呼,离开了院子。 大街上,武承嗣沉声道:“凤舞,救吐蕃喇嘛的人,是不是和不良人有关?” 凤舞反问道:“你还记得那天有人刺杀你的事吗?” “自然记得。” 凤舞道:“据杨帅说,刺杀你的就是个带斗笠的男子,也擅用弓箭,杨帅虽没见过他,却猜出他身份。” 武承嗣吃了一惊,问:“是谁?” “史宏,和杨帅一样,是三大不良副帅之一。” 武承嗣疑惑道:“既然也是不良副帅,杨公为何不认识他?” “三名不良副帅都只与不良帅见过面,相互间从未见过。” 武承嗣凝思不语,四支不良人中,不良帅那一支应该已经到了李弘手中,韩王的一支到了他手中。 郑王虽然有一支,但郑王为人方正,应该不会勾结吐蕃人,那么就剩下鲁王那一支了。 鲁王已死,他那一支应该是被李治交给了什么人。 从对方派不良副帅来刺杀他来看,那人应该与自己有仇。 李氏诸王只剩下纪王、英王、殷王和几个郡王。 李治最有可能将这支不良人交给纪王李慎,可纪王与他并无怨仇,那个刺杀他并且救走了吐蕃人的人,到底是谁? “凤舞,你去告诉杨公,让他调查鲁王那一支不良人的下落。” 凤舞点头。 武承嗣驱马驰到宫外,进了大明宫,来到紫宸殿,将吐蕃人被救的经过告诉了武媚。 武媚其实早已从千牛卫那里得到汇报,却不知救下吐蕃人的那群人,曾刺杀过武承嗣。 她一言不发,拉着武承嗣来到寝殿,屏退下人,说道:“承嗣,本宫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您请问。” 武媚走到桌边,背对着他道:“你手中是不是有一支不良人?” 武承嗣直言道:“是。” 武媚转过身,点头道:“本宫已经猜到了,是杨铉那一支吧?” 武承嗣微微一惊,点头道:“是的。” 武媚走到榻边坐下,缓缓道:“不良人是太宗皇帝一手建立,第一任首领叫袁守诚,他采用一套特别的训练方法,训练出一批擅长暗杀的密探。” “原本太宗皇帝建立不良人,是为了对付建成太子,后来建成太子死后,他便将不良人分成四支,自己只留一支,另三支给了三名支持他的弟弟。” “先皇那一支,便是继承自太宗皇帝,不过先皇不喜不良人,一直将他们关在梧桐院。” 武承嗣暗暗心惊,武媚竟对不良人了解这么清楚,说明她并不仅仅让大理寺调查不良人。 “姑母,皇帝和郑王都不可能勾结吐蕃人,您知道先皇将鲁王那一支不良人交给谁了吗?” 武媚脸上笼罩上一层阴影,道:“先皇从不与我说不良人的事,我上哪里知道!”语气中对李治很有些不满。 武承嗣皱眉凝思,目前最有嫌疑的是纪王,其次是殷王和英王,但这三人都与他没有仇怨,也不可能勾结吐蕃人! 出宫后,武承嗣又去了趟大理寺,让大理寺一同调查。 若不将这个暗中躲着的敌人揪出来,他实在难以安心。 只可惜半个月下来,两边都没有查出丝毫线索,杨铉说,只要对方不再次出手,很难将他们找出来。 与此同时,扬州。 黑齿常之得知武承嗣终于下达攻打倭国的命令后,欣喜极了。 从大水缸中站起身,穿上衣服,拔足离开了演武场,直奔水军都督府。 为了训练水性,他每天都会在水缸中泡两个时辰。 来到都督府大堂,不仅见到了王方翼、李多祚,连扬州刺史徐元举也到了。 除三人外,屋内还有一名年轻的将军。 徐元举介绍道:“黑齿将军,你来的正好,这位是周王殿下派来的孟将军。” 年轻将军站起身,拱手道:“末将孟怀良,见过黑齿将军。” 黑齿常之哈哈笑道:“我听王学士提过你,久仰。”他与王勃私交不错,经常书信来往。 孟怀良微笑道:“应该称呼王侍郎才对,王兄半月之前,已被升为吏部侍郎了。” 黑齿常之大喜道:“太好了,王兄弟跟周王殿下比我更久,我就知道他迟早会高升。” 孟怀良见黑齿常之说的太露骨,急忙跳过话题。 “这次大帅命我等过来,是决定向倭国开战,我们会配合扬州诸位,完成对倭国的作战计划。” 诸将皆精神一振,武承嗣早就和他们说过要对付倭国,因此他们早就为这一战做好了心理准备。 徐元举道:“孟将军,在此之前,能不能请先向我们说明一下火炮的使用方法?” 他和杨务廉、张启明已经建立了扬州神火营,炮管也做好了六十多根,铁球也造了不少,但就是不知炮管、和铁球该怎么用。 孟怀良道:“诸位放心,大帅命我等来扬州后,第一件事便是教你们怎么使用火炮。” 李多祚期待道:“孟将军,这火炮威力应该很大吧?” 孟怀良微笑道:“相信不会令诸位失望。” 当即,众人离开大堂,挑选了一块空地,用长安运过来的火炮进行试射,郭元振、王孝杰、陈子昂等人亲自操作。 轰隆隆几声巨响,火炮将三个标靶全部射中。 王方翼、黑齿常之和李多祚等人瞧见火炮威力后,皆大为欣喜。 徐元举性格稳健,一直觉得凭借两万水军加一万骑兵,很难击败倭国,到这时方才放心。 孟怀良郑重道:“大帅交代了,一个月内,大军就必须将火炮装载在战船上,另外需要训练出一批炮兵。” 黑齿常之吃惊道:“一个月后就开战吗?” 王方翼也皱起眉头,心道:“大帅为何如此着急,新武器虽强,也需要慢慢与士兵磨合,也需要重新演练新战术。” 孟怀良微笑道:“一个月后,咱们开始出海训练。” 王方翼、李多祚都松了口气。 王孝杰一直注意着扬州诸将反应,撇了撇嘴,朝着身边的郭元振低声道:“老郭,你发现没,这些扬州兵有点怂啊。” 郭元振斜了他一眼,道:“人家这叫谨慎。” 王孝杰点头道:“嗯,往好听了说,也可以叫谨慎。” 郭元振懒得再理他,仔细倾听孟怀良说话。 只听他继续道:“大帅要求水军训练三个月,然后前往倭国,引诱他们水军主力来海上决战。” 黑齿常之问:“怎么引诱?要上岸骚扰吗?”心里想:“如果要上岸,自己的骑兵就能派上用场啦!” 齐鸣淡淡道:“有火炮这种武器在,只需在岸边射几个铁球,倭国人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定会派水军来迎敌。” 王孝杰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家伙还有点见识。” 陈子昂悄悄道:“王兄,你别小看这里的几位将军,李多祚将军原本是千牛卫郎将,王方翼将军本是千牛卫将军,两人都是大帅特意留在扬州,并非本土将领。” “至于那位齐鸣将军,更是帮助大帅拿下前任水军都督杨思俭,连大帅都很赏识他。” 王孝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另一边,孟怀良朝着齐鸣道:“不错,届时我们就用火炮去骚扰倭国沿海村镇,将他们海军吸引出来,然后一股歼灭!” 黑齿常之兴奋道:“等灭了他们海军,我再率骑兵登录倭国,杀他个片甲不留!” 王方翼皱眉道:“黑齿将军,仅靠一万骑兵,恐怕很难灭掉倭国。” 黑齿常之哼道:“当初我跟着大帅,还不是用一万骑兵灭了契丹人,倭国难道比契丹人还强吗?” 王方翼道:“倭国多山多岩,不适合骑兵作战,与契丹地形大不相同。” 孟怀良站到两人中间,道:“两位将军不必争吵,大帅、副帅和薛教习早定好战略,我等只需照办即可。” 黑齿常之忙问:“什么战略?” 孟怀良当即将武承嗣三人的作战计划说了。 …… 一个月后,倭国,近江王宫。 御殿之内,大海人高坐上首,伸筷子夹了一口白米饭,然后又夹了一口鱼。 将鱼肉放在酱料里面蘸了蘸,放入嘴里,顿觉一股美味传遍整个口腔。 坐在下首的藤原义茂一直偷瞧着他表情,见他吃鱼后脸露笑容,当即叫道:“美味!这鱼做的太美味啦!” 大海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瞧见武三思将筷子放下,脸露嫌弃之色。 “武君,这鱼做的不合你胃口吗?”他问。 武三思急忙道:“没有,只是……只是在下中午吃坏了东西,肚子有些痛,所以才……” 大海人道:“那你还好吗?要不要本王召御医给你看看?”语气极为关切。 武三思强笑道:“没事,可能……可能只是水土不服吧。” 大海人点头道:“那便好。”一边伸筷子又夹了块咸萝卜,一边若无其事的说:“武君,昨晚你派去唐朝的探子是不是回来了?” 武三思暗骂一声,脸上堆笑道:“是的。” 藤原义茂哼了一声,道:“武君,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将打探到的情报告诉大王?” 武三思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因为消息还没有确认,事关重大,在下怕弄错了,所以不敢冒然告诉大王。” 大海人淡淡道:“无妨,只要是唐朝的消息,尽管告诉本王,是真是假,本王自会判别。” 武三思咽了口吐沫,道:“据……据我手下人侦查,扬州水军……似乎正在整军备战,很可能要攻打我国。” 他自从被抓到倭国后,受到大海人重用,封为了近侍大臣。 在大海人要求下,他写信去唐朝,召集以前随从。 虽然大部分随从都不肯来,但也有少部分忠心之人漂洋过海,被他组建为情报小队。 藤原义茂怒道:“什么?我们还没有去打他们,他们竟敢来打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其他几名倭国大臣也皆露出愤慨之色。 惟有一人面露忧色,道:“唐朝实力强大,若是真的打过来,只怕不易对付。” 藤原义茂大声道:“小岛秀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朝就算再强,难道比我们倭国军队还强吗?” 武三思急忙咬紧牙关,生怕不小心笑出声来。 小岛秀男沉声道:“藤原君,咱们倭国士兵虽然骁勇善战,但对上唐人并无必胜把握,倘若失败,又该如何?” 藤原义茂怒道:“混账!还没开打你就说丧气话,我看真打起来,你一定当逃兵!” 小岛秀男也怒了,正要反唇相讥,大海人一拍桌子道:“够了,都住嘴!”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冷冷道:“唐朝是很强,但我们大倭国更强!这次,我们就要让周边所有国家都认识到这一点!” 众官员齐声高呼:“大倭国最强!大倭国最强!”武三思也跟着喊了两嗓子。 凡是认为倭国不如唐朝的官员,早就随着中大兄的死,一起被大海人给清洗了。 大海人一抬手,众人立刻安静。 他话锋一转,道:“但是,在对付唐朝之前,我们需要先消除内患。” 目光猛的射向藤原义茂,冷冷道:“藤原君,已经有半年了,为何还不能将志贵的首级拿到我面前?” 志贵是中大兄的儿子,自从中大兄被大海人害死后,中大兄支持者拥护志贵为大王,企图对抗大海人。 双方一番争斗后,志贵一方落败,逃离近江,在倭国各地拉拢反动势力,企图对抗大海人。 藤原义茂急忙出列,叩首道:“卑职无能,请大王降罪!” 大海人沉声道:“如今唐朝威胁迫在眉睫,咱们可不能再有半分懈怠了。从今日始,我等要齐心合力,尽早灭掉志贵这帮逆贼,然后才能迎头痛击唐军,明白吗?” 小岛秀男道:“大王,要不要召回攻打高丽的军队。” 大海人道:“不行!那边战事顺利,只要帮新罗打下高丽,就能切断唐朝与百济的联系,咱们就能拿下百济了!” 小岛秀男叹了口气,不敢再劝。 大海人望着武三思,道:“武君,你可知唐朝为何会突然攻打我们倭国吗?” 武三思想了想,道:“也许……也许是……” 他心中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毕竟领军的是武承嗣,两人虽然近来不和,但毕竟是堂兄弟,以前的情分还在。 但这样一说,倭国人只会将他当做更大筹码,必将他监视得更严,想逃回唐朝就更难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您驱逐了中大兄,成为倭国君主,所以才兴师讨伐。” “哦?为何本王成为倭国君主,他们就来讨伐呢?” 武三思拿出看家本领,拍马屁道:“唐朝朝野上下都知道中大兄软弱,故而他当大王时,谁也不将倭国放在眼里!” 大海人面露笑容,明知故问道:“难道我当上大王,就不一样了吗?” “当然不一样,以您的天纵之才、英明神武,唐人担心倭国在您手中变得太过强大,所以才来讨伐。” 大海人一声大笑,道:“哈哈,唐朝人倒很有先见之明,只可惜他们打错主意了,攻打倭国不会削弱我们,只会削弱他们自己!” 接下来两个月,大海人调动全国军队,四处围剿志贵的叛军。 然而中大兄毕竟临朝多年,在倭国各地方威信还未褪去,志贵叛军四处躲藏,与大海人的军队玩起捉迷藏。 便在这个当口,倭国最南边的‘对马国’响起一阵炮火声,唐军五艘战船出现在对马国海岸。 对马国派出水军应战,结果全军覆没,对马国被唐军攻占。 消息传到近江后,倭国整个高层全都震动。 大周少卿 第401章 岑淑妃 啪的一声,大海人狠狠打了武三思一巴掌。 武三思捂着脸,愕然道:“大王,您为何打我?” 大海人抓住他衣领,怒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您什么?” 大海人吼道:“唐朝战船上有一种铁球武器,射程是弓箭的四倍多,威力能将船射穿。他们有这样的武器,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武三思大急:“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在唐朝时,从未听说有这种武器呀!” 大海人紧紧凝视着他双眼,好半天后才松开他衣领,回到座位上坐下,兀自喘着粗气。 小岛秀男沉声道:“大王,唐军来势凶猛,我军不能再管叛军了,需立刻集结大军,夺回对马国!” 大海人沉声道:“那不是给叛军发展壮大的机会吗?” 小岛秀男道:“志贵一个黄口小儿,不足为虑,目前心腹大患是唐朝人,等击退了他们,再慢慢收拾叛军也不迟!” 大海人深吸一口气,一拍桌案道:“传令,立刻集结水军,我要将来犯唐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七月初夏,西讨大营中,武承嗣骑着马在北面校场巡视。 在他视野前方空地上,薛仁贵指挥着一支万人军队,练习骑兵和炮兵的复合阵型以及阵型切换。 最开始,武承嗣将整支大军的训练工作都交给薛仁贵和苏定方两人负责。 然而两人共事没多久,便频繁因训练问题爆发矛盾,主要问题便是围绕在火炮使用方法上。 不仅如此,另外一些将领们,也频频找上武承嗣,贡献出自己冥思苦想的火炮使用战略。 武承嗣见众将都很积极,便将五万大军一分为五。 分别由薛仁贵、苏定方、郭待封、三人各领一万人,韩成和罗素领一万人,独孤德和宇文峤再领一万人。 五万大军分成五支,分开训练。 这样一分,效果极佳,五方相互较劲,一个比一个训练的严格,受训的士兵们苦不堪言。 不过话说回来,训练时多受苦,战场上才能少流血。 武承嗣见将士们个个辛苦,自己也不好太闲着,便每日骑着他的白马,四处巡视。 便在这时,只见远处飙奔来一匹快马。 “大帅!捷报!扬州传来捷报!”马还未靠近,马上的侯延景便大声呼喊。 他声音洪亮,不仅武承嗣听到了,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们也都听到了,顿时一阵热沸。 薛仁贵一声冷喝:“不得喧哗!”热沸顿时止住。 薛仁贵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忽然见武承嗣向他招了招手,便说:“全体将士,原地休息片刻!” 说完策马向武承嗣奔去。 他一离开,众军士们又交头接耳起来,脸色充满兴奋。 武承嗣等薛仁贵过来了,带着他和侯延景向军营返回,然后命人将另外四军的主将召集过来。 待众人到齐之后,方命侯延景汇报战况。 侯延景有些尴尬的说:“大帅,末将对战况也只听了个大概,还是让扬州来的传令官向您汇报吧。” 武承嗣道:“那就让那名传令官进来吧。” 侯延景答应一声,出了帐,不多时,一名矮壮的军官跟着他进来了。 苏定方瞧见那人后,笑骂道:“怎么是你小子?” 这名传令官赫然是王孝杰。 王孝杰站的笔直,大声道:“回副帅,末将作战时一个没有注意,追击的太远,孟将军说我不听军令,让我将军情传回长安,以做惩罚!” 苏定方道:“你追多远了?” 王孝杰道:“末将一直追到倭国人的港口去了。” 众将军们皆哈哈大笑,武承嗣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惟有薛仁贵表情严肃,沉声道:“快汇报战况吧。” 王孝杰点了点头,朝武承嗣一拱手,道:“大帅,能否借地图给末将一用。” 武承嗣笑着点了点头,将羊皮地图拉下,又拔出腰间长剑,递给了他。 王孝杰恭敬的接过,然后走到地图前,用剑尖指着倭国西南方向的小岛。 “大帅,诸位将军,这里便是对马岛,我军于六月初,打下此岛。” 郭待封道:“这些我们从军报中已经知道了,你还是赶紧说说最新的战况吧。” “郭将军稍安勿躁,在下总要一件件说,才能说的更清楚!” 郭待封一挑眉:“嘿!你小子……” 苏定方笑着打断:“郭将军,你就让他说吧。”他虽总骂王孝杰,心中却觉得对方很对自己脾胃。 郭待封暗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王孝杰继续道:“自从我军打下对马岛后,便以此岛为据点,不断骚扰倭国。” “李多祚将军下令,每天派两艘战船沿着九州海岸线环绕。若是遇到沿海城镇村庄,便用火炮射他们!” 独孤德冷冷道:“射的好!这些年来倭国人一直侵扰我朝海岸,也让他们尝尝被侵扰的滋味。” 郭待封皱眉道:“倭国军队没有动静吗?” 王孝杰咧嘴笑道:“被我们骚扰过的几个沿海令制国联合了一次,组建了支几百艘船的船队,都是些小渔船。” “咱们两艘船将他们引到对马岛附近,与另外三艘战船汇合后立刻反击,将他们打的溃不成军!” “我军五艘什么船?船上多少士兵?”薛仁贵问。 “五艘都是海鹄船,每船八百士兵,四千先锋军由李多祚将军率领。” 扬州水军如今共有四艘楼船、八艘海鹄船和三十艘斗舰,楼船远洋事故高,故而真正主力便是这八艘海鹄船。 武承嗣心想,按照他的规划,一艘海鹄船上装列十二门火炮,左右各六门。 五艘船齐射的话,一次便能射出三十枚炮弹,对付几百艘渔船的倭国水军,几乎称得上碾压。 王孝杰面有得色道:“那些倭国人刚靠近咱们的船,便被火炮声给吓住了,三轮火炮后,便只知道逃命,落水者不计其数!” 苏定方瞪眼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对方人数也才几千,还都是些杂牌军,获胜是理所当然!” 王孝杰讪讪一笑。 薛仁贵问:“后来呢?” 王孝杰道:“后来他们便再不敢出海作战了,还将沿海的百姓都迁移走了,我们只得不断向倭国更远的海岸线侵扰。” “直到半个月后,派出去侦查的小船忽然回报,说倭国集结了三万水军,朝着对马岛过来了。” 武承嗣神色一凝,问:“是倭国近江的主力军队吗?” 王孝杰大声道:“是的!船队从北面过来,船只都是战船,不少比咱们的斗舰还大,装备比之前的令制国水军精良多了。” 武承嗣凝思不语,倭国军队至少有五十万以上,因为是岛国,这五十万人都可以参加水战。 这三万应该是他们短时间内集结的一支部队,毕竟唐军先锋数量不多,他们一定觉得以十倍的数量,足以应付了。 王孝杰道:“李多祚将军立刻传令,让船队撤离到对马岛以南二十里。倭国军队果然追了过来。” “我军远远炮击了三次后,便向西撤。倭国军队穷追不舍,但他们船速不如我军快,我军拉远距离后,又是几轮齐射,等他们靠近后,便再次后撤。” 武承嗣目中闪着光,这便是他提出的“放风筝战术”,利用唐军速度和射程优势,不断保持着距离作战。 王孝杰越说越兴奋:“倭国人后来也发现自己不停挨打,却根本伤不到我们分毫,于是没有再追击,想撤回去。” “我军立刻掉头追击,分成两支,跟在倭国水军左右,边追边打,等倭国人逃回对马岛时,只剩不到一半的人了。” “他们上岸后,李将军这才下令回师扬州,进行补给。” 武承嗣紧了紧双拳,心中大定。 对战争来说,第一场胜负尤为关键,如今唐军初战告捷,而且是以少打多,将极大鼓舞扬州水军的士气。 而且为了进行这场战争,他顶了不少压力,如今唐军获胜,那些质疑他的人再无话可说,他的威望也将继续攀升! 薛仁贵冷静道:“倭国战败后,必然会重新估计我军实力,下次我军要面对的,很可能是更多的倭军。” 王孝杰连连点头,道:“您说的不错,根据咱们在近江的探子回报,倭国又在大批集结军队,最新一次传回消息时,人数已经超过了五万。” 苏定方哼了一声,道:“主动权在咱们手上,他们人数再多也没用。” 转头向武承嗣道:“大帅,我觉得可以继续按照原定计划作战。” 武承嗣看向薛仁贵,见他也点了点头,便说: “王参军,你立刻告诉王将军和黑齿将军,原定作战计划不变!让先锋军去骚扰倭国,将敌军主力吸引到扬州海域,然后主力尽出,将倭军主力消灭于海上!” 王孝杰大声道:“是!” 到了下午,扬州捷报传遍整个长安,百姓们虽也议论纷纷,但皆认为本国战胜倭国属于正常,并未过于高兴。 武媚命人将武承嗣召了过去,细细询问战事经过。 长生殿内,李弘得知消息后召李崇义和岑长倩询问。 李崇义道:“回陛下,根据兵部奏报,此次大战是我军四千水军对倭国三万水军,我军大胜,倭国折损过半。” 李弘哈哈笑道:“三万人都打不过咱们四千人,倭国水军也太不中用了吧。” 岑长倩正色道:“陛下,并非倭国水军太弱,而是周王殿下设计的新武器太强。” 李弘叹了口气,道:“承嗣表弟确实是个难得的帅才,只可惜他不肯过来帮朕。” 这几个月来,他多次拉拢武承嗣,甚至下了道旨意,允许武承嗣自行任命西讨大营中五品以下武将。 只可惜武承嗣依然牢牢站在太后一边。 登基至今,他与太后的明争暗斗就没停过,正是在武承嗣的影响力下,整个军方一直都支持着太后。 李弘登基已有半年,如今的朝局,已经形成小事由他决定,大事由武媚决定的局面。 顿了一下,李弘又道:“对了,扬州不是有两万水军吗?为何只派出四千人出战?” 李崇义沉吟道:“想必是为了降低消耗吧,这次扬州之战的粮草供应,全部由江淮两道负责,若是两万大军全部出战,负担比较重。” 李弘点了点头,如今国库并不富足,朝廷施政都以休养生息为主,整个朝野上下也都提倡省吃俭用。 这也是他和武媚在施政上为数不多的共识。 便在这时,一名太监来到宫殿,躬身道:“陛下,贵妃殿下请您去上林苑陪她一起跑马。” 李弘道:“知道了。”说完便站起身,离开了长生殿。 大明宫内,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所有人关注,李弘一去上林苑,便有宫女将消息传到清罗宫。 高安公主得知消息后,眉头紧皱,在殿内来回走动着。 义阳公主奇道:“皇兄又不是第一次去上林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高安公主皱着鼻子道:“姐姐,刘姐姐让咱们照应她妹妹,如今都这么久过去了,陛下却一次都没找过刘德妃。” 义阳公主眉头一皱,默然不语。 高安公主撅嘴道:“等会咱们出宫与刘姐姐见面时,我生怕她问起此事,说不定会责怪我们。” 义阳公主想了想,轻轻道:“刘姐姐那么聪慧的人,自然明白我二人在宫中处境,她不会怪我们的。” 高安公主咬了咬嘴唇道:“姐姐,我、我是想帮刘姐姐办好这件事,咱们就能求她找承嗣表兄求情了。” 义阳公主叹了口气。 她自然明白高安公主心思,她希望武承嗣能在朝堂上奏,让她们俩在宫外开府居住。 她自己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呢。 在宫中二人名义上是公主,但皇帝冷落她们,太后不待见她们,再加上宫中还有个嚣张跋扈的贵妃殿下。 两人每天不是去这里请安,就是去那里陪笑,笑脸还总是迎上别人的冷屁股,心中别提多么苦闷了。 而且二人没有地位,导致清罗宫的宫女太监们也没有地位。 之前让他们出去打听消息,往往人就不见了踪影,平日伺候二人也很不用心。 后来还是义阳公主一咬牙,赏赐了许多首饰财物给手下宫女们,她们这才忠心了些,时常替二人打探回一些宫中消息。 其实两人月钱标准很低,时间久了,根本赏不起这些下人,更别提收买太极宫附近的宫女了。 幸好太平公主和刘岚霜知道二人困境,时常给二人送些首饰器物,两人这才有能力收买宫女。 义阳公主站起身,道:“好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生活总比冷宫要强多了,咱们赶紧换衣服出宫吧。” 高安公主道:“姐姐,现在还太早了些吧,咱们昨天不是和刘姐姐约好申时去周王府吗?” 义阳公主笑道:“承嗣表兄手下的军队打了胜仗,咱们难道不该早一点去周王府道喜吗?” 高安公主喜道:“是啊!”忽然,她笑容凝住了,低声道:“姐姐,咱们是不是要送点礼物啊?” 义阳公主低着头道:“咱们姐妹一直靠着刘姐姐接济,总不好将她给我们的东西再送回去吧?” 高安公主也低下了头,道:“要不……要不将太平前几日送咱们的那只“花雕白鹭玉盏”当做礼物吧?” 义阳公主摇了摇头,心道:“太平公主也可能去周王府道贺,若是让她瞧见,还不羞死人了。” 忽然间,她心中一动,微笑道:“有了,就将我昨日刚练好的那曲‘醉相思’奏给她们听,就当做礼物了!” 高安公主拍手笑道:“对呀!姐姐那曲子好听极了,她们一定都会喜欢!” 两女当即换上常服,带上瑟,朝着皇宫大门方向而去。 走在后宫甬道上时,忽然间,迎面走来一群人,却是十几名宫女太监簇拥着一名高个女子过来了。 这女子是李弘四个月前新纳妃子,千牛卫大将军岑长倩的侄女。 她容貌并不甚美,但因为叔父的原因,刚入宫便被封为淑妃,也颇受李弘宠幸。 而且她运气极好,一个月前,怀上了李弘第一个孩子,在后宫中地位比皇后还高,仅次于贵妃。 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急忙让到一边,齐齐向她行了一礼。 岑淑妃眸光打量了两人一眼,皱眉道:“你们穿成这样,是打算出宫吗?” 高安公主道:“是的。” 岑淑妃为人端谨,因皇后吃斋礼佛,贵妃不爱管后宫琐事,她便有心替皇帝治理好后宫,说:“本宫听人说,你们俩最近总是出宫,这可不成规矩!” 高安公主又惊又怒,忍不住呛了一句:“皇兄并未下旨,不准我们出宫!” 岑淑妃柳眉一皱,道:“陛下日理万机,哪能事事都让他操心,你们身为皇家公主,成天往宫外跑,有损皇家颜面。” “从今日起,没有陛下、太后、贵妃或者本宫的许可,你们不得擅自出宫!” 高安公主脸色涨的通红,正要大声反驳,义阳公主急忙拉了她一下,朝着岑淑妃说: “既然淑妃殿下说了,我们就不出去好了,只不过若是周王殿下责怪,还请淑妃殿下届时替我们解释。” 岑淑妃微微一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何周王会责怪?” 义阳公主淡淡道:“周王妃临盆在即,周王殿下拜托我有时间,多去周王府为王妃鼓瑟。” 岑淑妃蹙眉道:“就算周王妃要生孩子。为何周王要请你去王府鼓瑟?” 义阳公主又道:“周王妃曾说过,小孩子出生前多听曲乐,很有好处,所以周王殿下才拜托我为王妃鼓曲。” 岑淑妃早就听说过周王妃医术高明,不在太医之下,她这样说想必自有道理。 “既然是周王请你过去,那你就过去一趟吧,不过记得要早点回来,不得在宫外多逗留!”她板着脸说。 义阳公主答应一声,两女目送着岑淑妃远去,高安公主跺了跺脚,怒道:“姐姐,她也太欺负人了吧!” 义阳公主沉着脸道:“这点气都受不了了?还是说,你想再回到冷宫中?” 高安公主浑身一颤,咬着牙道:“姐姐,我……我不想回冷宫。” 义阳公主训斥道:“那就学会忍耐,与在冷宫相比,现在不知好了多少倍,别一点委屈就受不了!” 高安公主点了点头,委屈道:“我知道了。” 大周少卿 第402章 王府的日常 两人出宫后,朝着周王府走去,在经过崇仁坊时,忽然发现远处有群人围在一间乐馆外面。 高安公主喜欢凑热闹,说:“姐姐,反正时辰还早,咱们过去瞧瞧吧。” 义阳公主仔细瞧了一眼,发现那群人围在一面墙前,墙上似乎贴着什么东西,便道:“也好。” 两人来到人群外围,果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因离的太远,看不真切,两人又不愿挤入人群中。 高安公主见人群外围有两名男子指着告示议论,想必知道内容,便向他们问道:“喂,你们知道墙上告示上写着什么吗?” 两名男子见二人长的美貌,眼前都是一亮,其中一人拱手道:“见过两位姑娘。” 高安公主不耐烦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另一名男子抢着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告示写明有一名来自蜀地的音律大家,想要挑战长安城所有名家。” 义阳公主眸光一亮,微笑道:“那人好大的口气,竟然一人就想挑战咱们整个长安的大家吗?” 先那名男子道:“可不是吗?咱们长安城是人杰汇聚之地,区区一个蜀人,就想妄言挑战整个长安城的曲乐名家,实在不自量力。” 义阳公主轻抚手中的百花瑟,淡淡道:“不知她准备何时挑战,地点又在何处?” 后一名男子道:“这张告示贴了有三天了,地点就在这家乐馆内,时间是今日戌时。” 他瞥了眼义阳公主手中的瑟,微笑道:“姑娘想必也是位音律高手,恰好在下也略通瑟艺,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交流一二,如何?” 义阳公主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转身便要离去。 放在以前,高安公主必定让手下护卫教训两人一顿,可被武承嗣训斥后,不敢太妄为,只冷哼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姐姐交流?” 说完也转身走了,只留下两名男子胀红着脸,又惊又怒。 二女一路来到周王府,通报后穿过府门,跟在一名婢女身后,来到王府后花园的湖心水阁。 园中山石排列对称,以水阁为中心,东南西北各有一座假山。 二人从南面假山经过,沿着青石小路,来到湖前。 湖上共有四条水上走廊,汇聚于中间的湖心阁。 湖水清澈雅致,水中荷花开的正盛,阵阵幽香环绕在整个湖面上。 但听阁中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李芷盈和刘岚霜坐在阁中,两人身边有两名婢女在大声说着什么,引得众人发笑。 靠得近了,才听清她们在议论扬州大胜的事。 两名说话的婢女一人是玉绵,一人是红茗,她们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将扬州水战描述得绘声绘色。 只听玉绵清脆的嗓音说道:“便在那时,咱们的黑齿将军大喊一声,浑身暴涨,一直涨到五丈来高,然后长枪一拍,便将倭国人的战船砸的支离破碎!” 秋婵笑骂道:“又胡说,若是黑齿将军变那么大,早就将咱们自己的船压沉了!” 玉绵脸一红,道:“那就算没有五丈,也该有三丈。”说完还不确定的问:“三丈应该压不沉吧?” 红茗白了她一眼,道:“玉绵姐,那说书先生的话要学会甄别,有些明显的假话听听就罢,要学会将真话挑出来!” 玉绵哼了一声,道:“那哪些是真的,你倒说说看呀!” 红茗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秋婵忽然道:“行了,快别说了,两位公主殿下来了!” 众女这才注意到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站在水阁旁,婢女们齐齐见礼,刘岚霜起身与二人相互行了礼。 李芷盈肚子已高高隆起,两名婢女正要扶她起来,义阳公主忙道:“王嫂不必多礼,我们是过来恭贺承嗣表兄打了胜仗!” 李芷盈道:“两位殿下有心了。” 义阳公主当即将准备好的瑟曲弹奏出来,作为庆贺之礼。 她的瑟技不在刘岚霜之下,一曲下来,阁中诸女皆大声叫好。 李芷盈知道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是来找刘岚霜的,便站起身准备回寝殿,好让她们叙话。 刘岚霜道:“姐姐,你坐着,我们回杏岚院说话就是了。” 李芷盈也不勉强,说:“妹妹,待会申时三刻若是徐妹妹没有回来,你记得去喊她回府吃饭。” 刘岚霜答应一声,与义阳公主、高安公主一起离开了水阁。 三女回到杏岚院,义阳公主和刘岚霜探讨着瑟曲,高安公主则在杏花林中闲逛,逛了一会,便在走廊上晒太阳。 过了许久,刘岚霜见天色不早,便站起身说:“义阳,我要出去接徐妹妹回府了。”这句话带着送客的意思。 若是往日,义阳公主自当告辞离去,但今日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离开,微笑道:“王嫂,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刘岚霜微感诧异,却也没有拒绝,与二人一同上了马车,朝着广陵园驶去。 半路上,义阳公主将蜀地大家挑战长安城所有曲乐名家的事说了。 刘岚霜眼中闪着光,轻轻道:“那可得与他切磋切磋。” 义阳公主试探道:“时间是晚上戌时,承嗣表兄应该回府了,不知他会不会让咱们抛头露面?” 刘岚霜说:“他会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义阳公主心道:“看来承嗣表兄与二王嫂琴瑟和谐,真是令人羡慕。”心中一酸,没有再开口了。 不久,三人来到广陵园,进入园内,只见高台上正唱着一曲《兰陵王入阵曲》。 戏台最靠前的位子处,徐文清和芦苇坐在一起,两人一边吃着果脯,一边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和旁边观众一样拍手叫好。 义阳公主也发现徐文清了,心道:“这位三王嫂也太不顾礼仪了,堂堂王府侧妃,竟跟一群市井凡夫一样大呼小叫,也不怕人传闲话。” 刘岚霜径直向徐文清走去,徐文清身后护卫立时警觉,见来的是二夫人,急忙道:“三夫人,二夫人来了。” 徐文清急忙转过头,瞧见刘岚霜后笑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刘岚霜木着脸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徐文清一愣,转头向芦苇问:“什么时辰了?” 芦苇暗暗估摸了一下时辰,眼神有些闪躲,道:“应该申时了吧。” 徐文清每次看戏时,会让她在申时左右,提醒二人回家。 但芦苇看戏的劲头比徐文清还大,每次总爱忘记时间,导致主仆二人经常看戏看的很晚。 有一次,武承嗣回家了她们俩都没回去,多问了两句,自此之后,李芷盈总会卡着时间让人喊她们回家吃饭。 徐文清瞪了芦苇一眼,向刘岚霜露出讨好的笑容:“姐姐,我忘记时间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回到马车后,刘岚霜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徐文清低头绞着手指,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虽然两人都是一品国夫人,但刘岚霜身上带着股威严气质,时日久了,不知不觉便对她生出敬畏。 其实不仅是她,对整个王府的下人来说,相比温和的李芷盈,不苟言笑的刘岚霜更令人畏惧。 回府后,徐文清主仆与刘岚霜三人在大门分开。 回到清竹院,徐文清立刻训斥:“都怪你,害得我刚才抬不起头来!” 芦苇撅嘴道:“那也没办法嘛,谁让今天的戏这么好看。” 她知道若不转移话题,自家小姐定会埋怨个不停,便说:“小姐,你发现一件怪事没有?” 徐文清第二句训斥的话正要脱口而出,闻言将话吞了回去,忙问:“什么怪事?” 芦苇道:“当然是两位公主殿下呀,你没发现吗,她们总过来找二夫人。” 徐文清哼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义阳公主和刘姐姐都喜欢音律,两人结为好友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走到椅子旁坐下,喝了口茶。 芦苇见话题转移成功,暗暗一笑,点头道:“那倒也是。” 徐文清坐着发了一会呆,忽然想着马上要用晚膳了,便站起身,回了寝殿,打算换身衣服。 来到寝殿时,发现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忍不住感叹:“玉屏那丫头真勤快,明明让她两天过来打扫一次就行了,她却每天都过来打扫。” 芦苇双手捏在一起,低声道:“小姐,您要不将玉屏姐姐收到咱们院子吧,您毕竟是一品国夫人,身边只有我一名丫鬟总不太好。” 徐文清瞥了她一眼,笑道:“没什么不好的,只要王爷不在意就行了。行了,你去拿些钱赏给玉屏吧。” 芦苇哦了一声,从柜子里翻找着钱匣子。 瞧见塞得满满当当的三个钱匣子,忽然道:“小姐,您一个月例钱这么多,是不是该花一点了,不然以后柜子都装不下了。” 徐文清坐在榻上,双腿轻轻摆动着,说道:“依你之意,该怎么花?” 芦苇提议道:“要不然买个戏班吧,咱们要是有了自己的戏班,以后就能天天在府中听戏,再不用担心回家回晚了!” 徐文清横了她一眼:“就知道出馊主意,养个戏班多浪费钱!王爷如今在打仗,用钱的地方多的很,我要把钱攒起来,将来都给王爷当军费!” 芦苇低声嘟囔了一句,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五十枚铜钱,出了屋子。 当她回来时,徐文清已经换上一身家中穿的衣服。 “走吧,去偏厅用晚膳吧。”她说。 “您等一会,我也要换身衣服!” 因芦苇换衣服的缘故,徐文清来到偏厅时,李芷盈、刘岚霜和两位公主都已经坐在厅中相互说着话。 芦苇在门外便和她分了手,去隔壁另一间小些的偏厅,与文荣、卢雄、秋婵、玉绵、红茗等人一起用膳。 徐文清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仔细听了一会她们说话,发现她们谈论的是黄河决堤的事。 徐文清幼年时,也曾随徐元举在北方住过几年,深知黄河极易决堤。 尽管朝廷每年都要花费巨款修堤,但只要天下大雨,依然有冲破河堤的可能。 只听刘岚霜说:“我听爹爹说,五月份下雨太多,导致孟津下游有河堤被冲破。” 高安公主惊奇道:“啊!河堤被冲破,那堤外的庄稼是不是会被损毁?” 义阳公主白了她一眼:“何止是庄稼,就连房屋和人都会被冲走,每一次决堤,都可能导致许多人被淹死!” 李芷盈轻轻:“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一般河水超过异常高度,当地官员便会提前疏散河岸附近百姓。只要不是太严重的决堤,就不会有人员伤亡。” 义阳公主道:“可百姓们总还是会流离失所,离开家园后,恐怕很难生存吧。” 徐文清插嘴道:“我听我爹爹说过,朝廷在黄河两岸修建有义仓和常平仓,用以防备水患!” 李芷盈点头赞道:“徐妹妹说的不错,朝廷在两岸都建有粮仓,正是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几女也纷纷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还有这等见识,让她说不出的受用!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众女循声看去,只见武承嗣从门外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凤舞。 徐文清急忙站起身,嫣然笑道:“王爷,您回来了,我们刚才在讨论黄河水患呢!” 武承嗣点了点头,来到李芷盈身边坐下。 李芷盈微笑道:“夫君,听说扬州传来了捷报,你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武承嗣笑道:“是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目光一转,看向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笑道:“两位表妹也来了。” 两女都起身行了一礼。 武承嗣见凤舞一直盯着他,目有催促之意,便说了声开膳,众女便不再说话,纷纷用膳,除了凤舞和武承嗣外,个个都吃的文雅极了。 高安公主吃了几口,忍不住问道:“表兄,你刚才说听到捷报松了口气,莫非之前对扬州水军没有信心吗?” 刘岚霜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王爷不是没信心,而是压力太大。” 高安公主更加奇怪:“什么压力?” 刘岚霜解释道:“包括我爹在内,朝中文官都反对攻打倭国,只不过因为军方一致同意,他们才没有办法。” 高安公主正要再问,义阳公主伸手在桌子下拉了她一下,她便没有再问。 徐文清见两位公主都不说话了,怕冷落了客人,便向两人询问在宫中的情况。 义阳公主心中一动,嘴上回答一切都好,但隐隐表明在宫中不太自由,盼望着能像太平公主一样能在外面开府。 说完悄悄瞥了武承嗣一眼。 然而武承嗣没有任何反应,正在与李芷盈谈论着几天后,邀请李家人来王府吃完饭的事。 这顿饭是李芷盈一手安排,她打算将李积和李敬业一起请来,盼望李积能原谅李敬业,让他回家。 “你大哥应该会来吧?”武承嗣问。 李芷盈点头道:“兄长应该会来,我能感觉出来,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顽固了,也很少再提到沛王。” 武承嗣点头道:“那便好。” 这时,刘岚霜忽然道:“夫君,等会晚上我想出门一趟,与一名蜀地来的曲乐大家切磋乐技。” 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立刻竖起耳朵。 武承嗣皱眉道:“你一个人去我哪能放心。” 两女顿时有些失望,谁知武承嗣接着道:“我让凤舞陪你们一起去。” 义阳公主喜道:“承嗣表兄,我们也想一起去,可以吗?” 武承嗣道:“当然可以。”心道:“你们去不去,干嘛要问我?” 他的安排却并非所有人都满意,正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凤舞突然抬起头,满脸的不情愿。 武承嗣没有惯着她,无视了她的抗议。 晚饭过后,刘岚霜三女一同出去了,武承嗣则在正殿陪着李芷盈。 “孩子,记住了,以后长大后要和爹一样,当个文能治国、武能戍边的能臣,知道吗?” 武承嗣蹲在李芷盈身前,对着肚子说。 李芷盈笑道:“夫君,你打仗的本领妾身是知道的,倒没想到你还有治国的本领,真是失敬了。” 武承嗣一点都不谦让,微笑道:“你夫君的本领多着呢,不过有些本领现在还不宜展示出来。” “是啊,你吹牛皮的本领,妾身以前就完全不知。” 武承嗣暗哼一声,心道:“自从芷盈肚子变大后,性子就有些变了,以前可不会这样调笑我,也不知生完孩子后能不能恢复回去。” 便在这时,秋婵忽然来到寝殿,说:“殿下,张监令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杨副监,他们说有事要见您,正在书房等候。”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真是一刻不得清闲。” 李芷盈轻轻道:“夫君,他们一起来找你,一定是有重要事情,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离开了寝殿。 进入书房时,只见杨泰和张构正在讨论着什么。 二人见到武承嗣进来,齐齐行了一礼,杨泰性子一向直接,开门见山道:“王爷,我想给您举荐一个人!” 武承嗣慢慢走到桌案后落座,然后伸手示意两人坐下,这才问:“你想举荐谁?” 杨泰道:“此人名叫王沉,是蜀地第一木匠,据说他祖上得到过鲁班一脉的传承,木匠工艺极为精巧。” 武承嗣愣了一下:“又是蜀地?” 张构奇道:“王爷,蜀地怎么了?” 武承嗣捏着下巴道:“本王刚刚听说长安来了一个蜀地的音律大家,不是挺巧的吗。” 杨泰微微一笑:“王爷,这并不是巧合,王沉的妻子便是蜀地第一音律大家,他夫妇是一起过来的。”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你有空带他过来见我吧。” 杨泰迟疑了一下,道:“殿下,王沉性格古怪,虽然我与他交情不错,但如果您不亲自去请的话,他恐怕不会为朝廷效力。” 武承嗣沉吟不语。 杨泰接着道:“王爷,咱们的火炮需搭在木车上方易于行动,王沉最擅长的便是造车,若是能让他为火炮设计一款精巧的木车,一定能提高火炮威力!” 武承嗣终于被说动,站起身道:“也罢,那本王就跟你走一趟。” 杨泰喜道:“那最好不过了。” 因为凤舞不在,武承嗣便带上了卢雄,另外加几名亲卫,随着杨泰和张构出了王府。 大周少卿 第403章 技惊四座 半路上,武承嗣得知杨泰打算去崇仁坊的玉春乐馆,皱眉道:“为何要去乐馆?” 杨泰解释道:“回殿下,王沉一向与他夫人秤不离砣,他夫人今晚会在玉春乐馆挑战长安曲乐名家,所以他也会在那儿。” 武承嗣突然问:“他知道本王今日会过去吗?” 杨泰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殿下请见谅,我和他提过,说您今日可能会亲自去玉春乐馆拜访他。” 武承嗣沉默半晌,向一名亲卫吩咐:“去金吾卫署,调一队金吾卫去玉春乐馆附近待命。” 亲卫应诺一声,掉头去了。 杨泰低声道:“殿下,是我疏忽了,不该透露您要过去。” 武承嗣温言道:“无妨,你一心想为朝廷招揽人才,本王怎会怪你。” 夜色深沉,月光朦胧,似乎黑夜之中有一层云层阻隔。 武承嗣来到玉春乐馆时,戌时还差一刻。 乐馆之外,三三两两站着些曲乐爱好者。这些人因囊中羞涩,打算站在乐馆外听曲。 杨泰上前购好票,一行人进入乐馆。 馆内空间并不大,正常情况下,大约能容五十人左右。 然而此时人数严重超标,起码超过了一百人,许多人只能站着,相互间议论纷纷,十分嘈杂。 四周墙壁处,挂着十几只大灯笼,将馆内照的亮如白昼,木台上正在摆弄着桌椅板凳和乐器。 杨泰向武承嗣告罪一声,朝着木台后面的耳门进去了,打算将王沉喊出来。 武承嗣目光四顾,搜索着刘岚霜三人身影,然而厅内实在太拥挤,搜寻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三人。 武承嗣并不知道,他目光一转,让厅中三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其中一人是聂子云,他位于大厅西面,躲在一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身后,生怕被武承嗣看到。 那红衣女子出身江湖世家,与聂子云情投意合,聂子云曾向她许诺,只要当上大理少卿,就娶她为妻。 然而多年过去,聂子云依然是寺丞,红衣女子实在忍不住,才来长安寻他。 她还是第一次见聂子云如此畏缩,向武承嗣几人方向看了一眼,哼道:“云哥,那些人是谁,你干嘛这样怕他们?” 聂子云小声道:“那名穿着白衫圆袍的男子,便是周王殿下。” 红衣女子顿时大怒,抬步便向武承嗣走去,聂子云急忙拉住她,道:“屏妹,你要干嘛?” 红衣女子怒道:“当然是狠狠教训他一顿了!” 聂子云急道:“你别胡来。” 红衣女子冷哼道:“你别当我不知道!要不是他,你早就做上大理寺卿了,哪轮得到诸葛南那小子!” 聂子云紧紧抓住她,道:“你别听别人胡说,这事和周王殿下没关系!” 红衣女子怒道:“怎么没关系,你做了快十年寺丞,却一直不能升职!那诸葛南前年才当上大理寺丞,如今才两年多,就升为大理少卿,不就是因为周王的偏袒吗!” 聂子云脸色渐沉,道:“你别胡说,诸葛南是因为立了功才得以升职。” 红衣女子咬牙道:“那还不是因为有人给他立功机会?那个周王为何不让你跟着他去江南?” 聂子云不说话了。 红衣女子语气一柔,握着他手道:“云哥,我看你别再做这劳什子寺丞了,咱们一起去江南,住在红叶山庄里,你吹箫、我舞剑,难道不快活吗?” 聂子云心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若是住在妻子家中,岂不被人耻笑?” 摇头道:“你别心急,寺卿马上就要告老了。他离开后,狄仁杰应该能成为寺卿,我在大慈恩寺的事中立有功劳,应该能补他的缺。” 红衣女子问:“那还要多久?” “应该不会超过一年。” 另一头,大厅东边,被两人议论的诸葛南赫然也在乐馆内。 他同样瞧见了武承嗣,急忙躬着身,躲在慕容轩身后。 “诸葛兄,你别看我大哥武艺不怎么样,但他性格沉稳,也许是那种善于领兵的类型……” 慕容轩正在卖力的推销自己大哥,想把他也弄进军营,忽然发现诸葛南异状,忙问:“诸葛兄,你怎么了?” 诸葛南压低声音道:“周王殿下来了?” 慕容轩吓了一大跳,急忙躲在另一名男子身后,诸葛南失去掩体,不得不重新又找了一个。 两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武承嗣的视线,直到他目光从这边经过,方才松了口气。 诸葛南急忙道:“慕容兄,咱们赶紧走吧,可别让周王殿下发现了。” 慕容轩心思活络,眼睛一转,笑道:“诸葛兄,你先别急,这说不定是一次好机会。” 诸葛南奇道:“什么好机会?” 慕容轩微笑道:“周王殿下既然过来,一定也是来听曲的,而且很可能是冲着某位大家而来。” “那又如何?” “待会那些大家弹奏曲目时,咱们只需仔细观察周王殿下的表情,就能知道他最喜欢谁的曲子。” 诸葛南皱着眉,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慕容轩眯着眼道:“只要知道周王殿下的喜好,咱们就可以想法子投其所好,让他高兴。他若是高兴,会少得了你我的好处吗?” 诸葛南静静望着他,一声不吭。 慕容轩微微有些不安,道:“诸葛兄,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诸葛南沉声道:“慕容兄,你不了解周王殿下,他最讨厌别人用这种方式阿谀讨好于他。” 慕容轩暗暗一惊,心道:“说的也是,周王一向爱惜名声,王府从不收礼,这样的人确实不能用这种方式讨好。” 就在这时,去往乐馆后台的杨泰终于回来了,他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旁边并无别人。 武承嗣注意到他脸色极为难看,皱眉道:“杨泰,怎么了?” 杨泰苦笑道:“周王殿下,实在抱歉,王沉说现在要陪他妻子,要等今日曲乐比试结束后,才肯过来。” 张构哼道:“这个王沉,也未免太恃才傲物了吧,周王殿下亲自过来见他,他竟然还敢摆谱!” 武承嗣悠悠道:“无妨,那咱们多等一会就是,其实我对待会的比试也很期待。” 不说别人,就算这场比试只有刘岚霜和义阳公主两人弹奏,也足以令他充满期待。 突然间,大厅内人群一阵沸腾,众人齐齐向入口方向望去。 只见几名护院模样的高大男子头前开道。 在他们身后,十名手持乐器的男子鱼贯进入大厅,这十人中最靠前的一人赫然是长安第一琴艺大家,白明达。 他是李芷盈的琴艺老师,虽然李芷盈并无乐曲天赋,但他却很关心这个女弟子,时常会来王府拜访她,故而武承嗣与他见过几面。 在白明达身后的九人中,有三人是老者,五人约莫四十多岁,只有一人年纪颇轻,应该只有三十出头。 这十人无一不是长安城有名的曲乐大家,谁都没想到他们会一起过来,不少人都在想:“今日这张票买的太值了!” 在这十人身后,跟着一名面相威严的绿袍老者,许多人瞧见他后,心中都恍然:难怪这些大家都过来了,原来是被人请来的。 这位绿袍老者武承嗣也认识,是翰林外院的那名岳教习。 乐馆掌柜早已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岳教习,各位大家,您们怎么都来了?” 岳教习冷哼一声,板着脸道: “最近一段时间,长安城内的曲乐风气越来越坏!先是有个狂妄的刘子弦到处寻人切磋,现在连蜀地的人也敢来长安挑衅,我这个教习能不来吗?” 武承嗣暗暗好笑,上次刘岚霜一点面子没有给这位岳教习,看来是被他记恨上了。 岳教习又道:“那位蜀地来的大家呢,让他出来,老夫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敢藐视我们长安曲乐界!” 他话音刚落,一道轻柔懦软的女子声音便在乐馆掌柜身后响起。 “小女子绝无藐视长安各位名家的意思,只是想以乐会友,让各位大家品评一下我们蜀地的乐曲。” 众人向掌柜身后看去,只见一名翠绿长裙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 她容貌清秀,口音中带着蜀地特有的浊音,令人一听便知是蜀人。 在她身后,站着名面容朴实的矮壮男子,这男子身后背着各种大包小包,从形状来看,全都是乐器。 武承嗣凝望着那男子,问道:“他就是王沉吗?” 杨泰点头道:“是的。” 岳教习见这位蜀地大家竟然是个女的,当即勃然大怒:“你一个女流之辈,也敢来长安城张榜挑战?” 绿群女子柳眉一皱,正要说话,岳教习身后忽然又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女子怎么了?乐曲是好是坏,凭的是手中的功夫,与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武承嗣向岳教习身后看去,心道:“我说怎么到处看不到岚霜她们,原来她们之前还没来!” 说话之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刘岚霜,身边还跟着同样男装打扮的义阳、高安两位公主。 岳教习一声怒叫:“又是你!” 一名拿着二十五弦瑟的老者瞪眼道:“刘子弦,你过来做什么?人家挑战的是长安城的曲乐大家,与你可没干系!” 武承嗣暗暗好笑。 这老者正是那日不战而逃的瑟技大师王伯安,没想到他做下那种丢脸的事,竟还能保住大家的名号,倒也不简单。 那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轻抚手中排箫,淡淡道:“原来你就是刘子弦,听说你很喜欢挑战别人,为何不来挑战我?” 刘岚霜瞥了他一眼,道:“你若有意,咱们今日就切磋一下。” 岳教习怒道:“刘子弦,今天这里没你弹奏的份,速速离开这里!” 高安公主早就忍不住了,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们离开?” 她这一声顿时激起千层浪,好几人同时喝道:“无礼!” 王伯安冷笑道:“果然是一丘之貉,张掌柜,赶紧将他们轰出去吧,免得影响了今日的比试。” 乐馆掌柜瞪着刘岚霜,道:“几位,这里不欢迎你们,请吧!” 人群中,慕容轩双眼闪着精光,道:“诸葛兄,你觉不觉得那位刘子弦长的有些像秦国夫人?” 诸葛南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一会,低呼道:“不错,有七分相似,莫非他是秦国夫人的兄弟?” 随即道:“不对啊,刘府公子在外地为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慕容轩眯着眼道:“依我看,应该是这位王妃殿下化了男装!” 诸葛南连连道:“有可能!” 慕容轩瞥了武承嗣一眼,道:“诸葛兄,王妃殿下既然乔装来此,一定是想与人较艺,如今她遇到麻烦,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理!” 诸葛南迟疑道:“可被王爷看到我们来这里,总归不太好吧?” 慕容轩道:“王爷现在一定也很想帮王妃殿下,只是不好出面,咱们若能为他分忧,他只会感激我们,怎会在意这点小事!” 诸葛南一想是这个理,当即来到岳教习几人身边,大声道:“你们凭什么赶人家走啊,谁更有本领,用曲乐较量一下就是了!” 岳教习瞪着眼珠道:“这里的十人都是上品乐师,他们的名气都是多年积攒,根本就不必较量!” 慕容轩也跟着上前,淡淡道:“科举的进士都有行贿做假的,更何况上品乐师?” 岳教习勃然大怒,正要厉声驳斥,忽听周围有人低声道:“喂,那不是大理寺的诸葛少卿吗?” 岳教习大吃一惊,满腔怒意瞬间消失,刚要脱口的话也给强行吞回去,脸露惊慌之色。 义阳公主在刘岚霜耳边道:“刘姐姐,那位大理少卿只怕认出你了。” 刘岚霜也一直望着诸葛南,发现他偷偷瞧了自己几眼,然后目光很快闪躲到一旁,点头“嗯”了一声。 大厅西边,红衣女子瞧见诸葛南后,吃惊道:“这小子怎么也来了。” 聂子云瞥了他身边的慕容轩一眼,道:“应该是和慕容家的公子一起来的吧。” 红衣女子看了武承嗣一眼,又看向诸葛南,微微一笑,道:“云哥,那小子不知周王也在这里,竟敢随便出来管闲事,这下要被那位周王殿下责怪了吧?” 聂子云点了点头。 这时,人群中已经有人喊道:“让他们比比嘛,我听说刘子弦就曾胜过王伯安!” 那名用排箫的男子挑着眉道:“岳教习,就让学生与这位刘子弦较量一下吧。” 岳教习顺坡下驴,点头道:“那好吧,你就与他切磋一下,看看他是否真有本事。” 一旁的绿衣女子愣住了,明明是她要挑战长安的曲乐大家,怎么主角突然变成别人了。 不等她反对,排箫男子说了句“我先来”,拿着他的排箫上了木台。 他将排箫放在唇边,深吸几口气后,将呼吸调匀,然后腹部一扩,一段空灵飘逸的音符从箫管中滑出。 原本嘈杂的大厅慢慢变得安静,那男子双目低垂,脑袋有韵律的慢慢移动着,随着他从高音区转到低音区,灵动的曲子忽然变得低沉悠扬。 充满穿透力的箫声很快笼罩在整个大厅,人们心头的杂念被箫声驱散,沉浸在排箫明朗空阔的意境之中。 武承嗣暗暗称赞,木台上的排箫男子确实名副其实,一首箫曲令人灵台清明,有种身临广阔平原的感觉。 良久之后,一曲奏罢,众人爆发出雷霆的欢呼声。 “奏得好,不愧是林大家!” “听此一曲,让人瞬间就忘了烦恼,果然不愧是长安第一箫!” “这就是咱们林大家的实力!刘子弦,你服气了吗?” 排箫男子此时也下了木台,来到刘岚霜面前,挑着下巴道:“该你了。” 刘岚霜不知为什么,紧紧皱着眉,并没有答话。 排箫男子傲然道:“怎么,不敢上台了吗?” 刘岚霜依然不答,便在这时,有人叫道:“喂,快瞧,那名蜀女上去了。” 众人转头向台上看去,果然瞧见那名蜀地女子已经先上了台,她手上也拿着一支排箫,微笑道: “今日能得听长安林大家的箫曲,小女子十分荣幸,也请诸位听小女子吹一曲。” 话音刚落,嘴唇贴上箫管,一道深婉柔美的弱音便在大厅内响起。 厅中所有人的心弦如同被人拨弄了一下,瞬间便被乐曲所吸引,只想沉浸在曲乐之中,不愿再开口说话。 只短短一瞬间,大厅就变得比刚才还要安静,只能听到绿衣女子吹奏出的空灵乐曲。 与林大师清越明亮的箫音不同,绿衣女子吹奏的乐曲更加柔和典雅,如同一名深闺中的女子,在轻轻向你低语倾诉。 武承嗣暗暗感叹,古代的曲目都有一个特点,感情丰富,能够牵动人的情绪。 他也听过刘岚霜的箫曲,细细一比较,还是觉得自家妻子的水平更高,只是不知她刚才为何不愿上台。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那名绿衣女子的吹奏结束了,下方听众纷纷不吝赞美。 “不错,与林大师各有擅场!” “音质缠绵,竟让我想起去世多年的妻子,不愧是蜀地的大家!” “看到没有,这就是大家的实力!刘子弦,你服了没有?” 这第三道声音颇为熟悉,刚才林大家奏完时,这道声音便说过类似的话。 武承嗣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王伯安。 虽没听过这老头演奏,但考虑到他当初不战而逃,便知他水平不咋地,如今品性也这般恶劣。 这样的人竟能评上上品乐师,说明评他上去的人也有问题。 这时,那绿衣女子走下台来,朝着众大家微笑道:“诸位,小女子这一曲可还能过耳吗?” 白明达等人眼光何等高明,皆心想:“这女子技艺不在林大师之下,这一场应该算平手。” 王伯安摸了摸胡须,淡淡道:“你吹奏的也还不错,勉强能够进入大家的门槛,不过还稍显稚嫩了些,比不上林大家。” 绿衣女子眉头一蹙,瞥了他手中的瑟一眼,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向阁下请教一下瑟曲!” 王伯安愣住了。 林大家吃了一惊,道:“你还会鼓瑟?” 那女子目光在众大家手中的乐器上一一扫过,微笑道:“诸位大家手中的乐器,小女子皆略通一二。” 人群顿时哗然,诸位大家脸上的表情也都凝固。 虽然此女嘴上说的谦虚,但从她刚才的排箫水平就能看出来,她必定是精通各种乐器。 这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努力了,还需极高的曲乐天赋才行。 不少人都在想:“难怪她敢贴榜挑战长安所有名家,原来竟有这般惊人的技艺!” 就算是曲乐第一名家白明达,也只是擅长琴乐而已,难道长安城曲乐中心的地位,要被蜀地夺走了吗? 大周少卿 第404章 乐馆刺杀 武承嗣目光看向刘岚霜。 自家这位夫人也精通各种音律,以她好胜的性子,应该会主动找蜀女挑战。 然而令他奇怪的是,刘岚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绿衣女子已经在向王伯安步步紧逼。 “既然王大家不愿先上,那就由小女子先为诸位鼓上一曲吧。” 这位蜀女性子干脆,从丈夫手中接过瑟,快步上到木台,也不理会王伯安的呼喊,手指一拨,一曲舒缓余长的曲子在厅中响起。 这一曲前面几个低音浑厚舒缓,令人心情宁静,谁知忽然间,声音陡然转高,一阵密集的高音倏地响起。 清亮激越的音符一层接着一层,如同暴雨砸落在大地,令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过了半晌,瑟音再转低沉,又变得柔和舒缓,仿佛微风拂面,令人方才的紧张情绪得以抚平。 一曲奏完,武承嗣才回过神来,心中充满惊异。 这位蜀女的瑟技竟比箫技还要高明,原本以为妻子能稳操胜券,现在才发觉,胜负恐怕还在未知之数。 大厅内寂静无声,众人要么痴醉于瑟曲余音中,要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岳教习脸色苍白,他身边的众大家表情各不相同,排箫男子充满沮丧,身上的傲气再不复见。 白明达面带微笑,目中充满欣赏。 其他几人如临大敌,时不时低头望一下手中乐器,再不敢小视这女子。 王伯安又不见了。 待那女子下来后,白明达微笑道:“如此细密绵长的“西江月”,老夫还是头一次听到,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女子温柔的瞥了身边的王沉一眼,轻轻道:“小女子夫家姓王。” 白明达微笑道:“原来是王夫人,不知王夫人是否也擅琴技?” 不愧是长安第一琴师,听到如此瑟技,依然主动邀战! 绿衣女子微笑道:“小女子曾有幸听过老先生的琴曲,绝不敢在白老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中都长出一口气。 倘若连白明达都输给这女子,长安人的骄傲就要碎落一地了。 有人叫道:“王大家呢,让他也出来鼓一曲!” 又有人道:“王伯安早跑啦!” 先前那人怒道:“什么?跑了?这样的人也配称为大家吗?” 有人翻出旧账:“听说当初王伯安与刘子弦比试时,便临阵脱逃啦!” 人群顿时哗然,有破口大骂王伯安的,有质疑王伯安怎么评为上品乐师的,还有人提议让刘子弦出来鼓一曲瑟的。 武承嗣一直盯着刘岚霜,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没了动静,似乎不打算再挑战那位王夫人。 武承嗣暗暗心惊,莫非那位王夫人的瑟技真的如此高明,竟让自家夫人望而生怯? 王夫人却自始自终都没有把刘岚霜当做对手。 她目光一转,看向一名拿着琵琶的男子,微笑道:“阁下想必就是曹大家吧?” 那男子也不多废话,淡淡道:“王夫人多才多艺,令人佩服,就请暂且歇一歇,听曹某人弹上一曲吧。” 说完大步上了木台,将琵琶竖抱,左手按弦,右手一抹,一个个清脆明亮的短促音节汇聚成曲。 武承嗣这个外行听了一阵,只觉音律明快,气势雄浑,并未瞧出特别,但王夫人却渐渐皱紧了眉头。 她紧紧盯着曹大家的手指,只见他五指如飞,夹滚、长夹滚、夹扫、大摭分等各种高超技巧信手拈来。 渐渐的,厅内众人越听越是沉醉,别人奏曲时都喜欢先声夺人,一开始便用高超技法牢牢抓住听者情绪。 曹大家却与常人不同。 他喜欢循序渐进,一开始的前奏平平无奇,然而越到后来,曲音便如密锣紧鼓,气势之雄浑,令人如临千军万马之中。 武承嗣并不知琵琶有文曲和武曲的区别,只觉这位曹大家技艺高明,竟能通过一支琵琶,让他有重回战场的感觉。 一曲奏罢,众人齐声叫好,沸腾的热血兀自在身体里流转。 王夫人感叹一声,道:“小女子的文曲可及不上曹大家的武曲。” 曹大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色却毫无变化,淡淡道:“过奖。”回到几位大家中站定。 接下来,王夫人又向其他六位大家邀战,六场比试分别是:箜篌、六磐、埙、横笛、芦笙和胡笳。 箜篌之飘忽、六磐之醇质、埙之拙朴、横笛之清脆、芦笙之深沉、胡笳之圆润。 六种乐器轮番奏演,令武承嗣和在场众人都深切的享受了一场曲乐盛会。 最终王夫人在剩下的六场比试中胜了两场,算上胜过王伯安的一场,她一共赢了三场,平了一场,输了六场。 看似长安大家们赢了,但她以一介女流之力,竟与十名长安大家轮番比试,众人心中都感受不到胜利的滋味。 有人忽然叫道:“刘子弦走了!” 武承嗣吃了一惊,扭头看去,自家夫人果然已然离去。 另有人道:“应该是知难而退了吧,刘子弦的实力哪能与在场的诸位大家相提并论?” “哼!看这小子以后还狂不狂!” 武承嗣听众人贬低妻子,心中拂然不悦,但刘岚霜的突然离去,更令他不解。 若非还要见王沉,他必定立刻回家,找刘岚霜问个清楚。 没一会,众位大家和岳教习一同离去了,观众们也走了大半,王夫人和王沉站在木台边上,相互说着话。 杨泰道:“您请稍等,我这就去喊王沉过来。” 武承嗣眉尖忽然挑起,只见王沉与杨泰说了几句话后,忽然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携着妻子的手从木台旁边的角门离开了。 张构又惊又怒:“这人……这人太无礼了!” 武承嗣冷哼一声,也不再等杨泰,转身离开了乐馆。 杨泰急忙从后面追了过来,脸色极为难看,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向武承嗣解释才好。 他一向与王沉交情极好,料想对方就算不热衷功名,也会给自己个面子,过来与武承嗣说几句话。 哪知王沉突然对他多了很深的敌意,言语冷淡,根本不愿与他多说话。 杨泰原本一番好意,想为朝廷举荐一名人才,哪知既失去了一位好朋友,又得罪了周王,心中无比苦闷。 出了乐馆,外面天色一片昏黑,冷月斜照而下,令他心情更加惆怅。 就在这时,杨泰忽然眼角撇到一抹黑影,转头一看,浑身猛的一震。 只见一棵高大的树干上,躲着名黑衣男子,那男子手持一把长弓,箭头方向赫然对着武承嗣方向。 杨泰不及多想,便向武承嗣奔去,一边跑着一边喊道:“殿下,小心!” 他这一声刚落下,弓弦声猛的响起,一支长箭迅若流星的向武承嗣后背射去。 杨泰纵身一扑,恰好挡在武承嗣与黑衣人中间。 箭矢从他肩头穿过,带起一阵血花,去势稍减,依然朝着武承嗣后背射去。 一柄长刀自上而下,将箭矢斩成两断,出手的是卢雄。 武承嗣目光一沉,转头四顾,只见夜空之中,十几名黑衣人从四面窜出,手握利刃,齐齐向他奔了过来。 刚出乐馆的众人纷纷受到惊吓,四处闪躲。 聂子云瞧见后,大喊一声,道:“屏妹,过过去保护殿下!”说完身子一跃,落在武承嗣身前。 紧接着红影一闪,一名红衣女子落到到聂子云身边,笑道:“来啦!” 与此同时,慕容轩和诸葛南也一前一后来到武承嗣身边,根本来不及叙话,便立刻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四人卢雄等亲卫们武承嗣保护在中间,武承嗣负手站立,脸色虽然凝重,却并不见惊慌。 短短一瞬间,惨叫声不断响起,武承嗣的五名亲卫先后受伤,紧接着诸葛南也叫了一声,手臂被人砍了一刀。 他心中惊怒不已,这些黑衣人竟然全都是高手,他一对一都很吃亏,更何况己方人数要少的多! 便在这时,那名持弓男子又一箭向武承嗣射来,聂子云急忙挥剑去砍,却砍了个空,急喊道:“屏妹!” 红衣女子应了一声,右手一挥,一柄短镖极速飞出,撞在箭身上,然而长箭却毫不受影响,仍然朝着武承嗣笔直射来。 就在这时,黑暗中飞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与箭矢相撞后,箭矢微微偏了偏方向。 慕容轩挥剑猛击,喀嗤一声大响,箭矢终于被击飞,慕容轩只觉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力,握剑的虎口渗出血来。 聂子云担心远处的持弓男子再射箭,长啸一声,纵身跃了过去,墨剑急刺他咽喉。 持弓男子长弓轻轻一挥,便将剑架开,一手握拳,一手挥弓,与聂子云近身缠斗。 轰隆隆!轰隆隆! 忽然间,但听马蹄声起,一支金吾卫从街角方向策马狂奔而来,保护武承嗣的众人尽皆大喜。 然而那群黑衣人却毫不受金吾卫影响,一名黑衣人趁着一名亲卫分神,长剑向前一送,就要刺向他咽喉。 然而,剑尖在距离亲卫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只见那黑衣人咽喉处,忽然凸出一根短枪的枪尖,却是被人先一步从身后穿喉。 杀死黑衣人的是名青衣蒙面人,除他之外,穿着同样青衣的蒙面人还有五人,他们突然出现,不由分说便与黑衣人斗了起来。 这些人自是暗中保护武承嗣的杨铉等人,刚才的暗器也是他们所发。 诸葛南、慕容轩、红衣女子和亲卫们都趁机退到武承嗣身边,瞧着青衣人与黑衣人混战。 这两帮人武功都太恐怖,刚才短短的一瞬间,就让他们经历了人生最凶险的一刻。 若青衣人出现的晚上片刻,他们中有人已经死在刚才那场厮杀中了。 红衣女子目光看向聂子云,见他已处于绝对的劣势,连连后退,急忙挺剑上前帮忙。 一会的功夫,金吾卫已奔到近前,武承嗣朗声道:“青衣人是自己人,诛杀黑衣人!” 带头的金吾卫郎将大声应诺,从马上纵身跃下,一柄青龙刀朝着名黑衣人当头劈下,想要在武承嗣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 谁知那黑衣人只轻轻一闪,便躲过攻击,右手翻转,长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来。 金吾卫郎将又惊又惧,急退闪躲,身上还是被长剑划了一道口子。 幸好这时一阵箭雨射来,那黑衣人无暇追击,急忙将长剑挥舞的密不透风。 但金吾卫们用的都是强弓,而且他们武功虽然一般,臂力却极强,一支支长箭破空而来,没一会黑衣人腿上和肩上便中了两箭。 那名金吾卫郎将刚才丢了丑,心中羞怒不已,趁机一刀横斩过去,将那黑衣人身上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金吾卫和不良人的合力下,黑衣人瞬间死伤惨重,远处的持弓男子一人独斗聂子云和红衣女子,仍游刃有余的观察着局势。 他见事不可为,嘴里吹出一阵口哨,众黑衣人立刻向四面突围。 慕容轩生怕这贼首逃了,跳入战圈,与聂子云和红衣女子两人联手,同斗持弓男子。 那持弓男子右手长弓一记横扫,将三人逼到半丈之外,左手一翻,手中多了几柄钢锥,朝着三人射去。 趁着三人击飞暗器时,朝着西南方向纵跃而去。 便在这时,一柄短枪从侧面飞射而来,速度似乎比箭矢还要快。 持弓男子深知那短枪是杨铉投掷过来,倘若自己闪躲,必会被身后三人又给缠上,到时就无法脱身了。 他一咬牙,伸手便去抓短枪,虎口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短枪缓了一下,从他手中脱出,刺在他手臂上。 持弓男子足尖在地面一点,任由身上插着把短枪,身影向远处掠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他身后,聂子云、红衣女子和慕容轩慢了半拍,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杨铉又慢了一拍,也追了上去。 其他黑衣人除了两人逃走,其余人全部被杀。 那名金吾卫郎将捂着伤口朝着武承嗣走了过来,拱手道:“殿下,您没受伤吧?” 武承嗣摇了摇头,道:“本王无恙,你立刻派人进入乐馆,抓捕那名蜀女乐师和他的丈夫。” 金吾卫郎将大声应诺,带着一小队手下进入乐馆。 不远处正在包扎伤口的杨泰听到武承嗣的话,心中一惊,挣扎着走了过来。 “殿下,今日之事都是卑职的过失,请您降罪吧!” 说完跪倒在地。 武承嗣将他扶起,温言道:“刚才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本王也许已经被那一箭射死了。而且,目前还不能确认此事与王沉有关!” 张构道:“对啊,杨兄,你受伤这么重,还是赶紧去疗伤吧。” 他刚才一直站在武承嗣身边,故而毫发无损。 诸葛南给伤口上抹了金疮药后走了过来,说道:“我这里有善德堂的金疮药,你赶紧也抹一点吧。” 杨泰伤势确实是众人中最重的,便不再坚持,在诸葛南和张构帮助下敷了药,再从衣服上撕下块布,缠住伤口。 这时,金吾卫陈郎将从乐馆中出来了,身后跟着乐馆掌柜、白明达和岳教习等人。 刚才发生变故时,这些人惊吓之下,都返回到乐馆中,这时得知外面骚乱已止,便都跟了出来。 陈郎将道:“王爷,乐馆掌柜的说那对男女从后门离开了乐馆,末将已派人去追捕了。” 武承嗣目光看向那名掌柜,心道:“那对夫妇既然选择逃跑,看来此事必定与他们有关。” 那掌柜被吓坏了,不等武承嗣开口,便急忙道:“周王殿下,小人与那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呀!” 诸葛南哼了一声,道:“没关系?那他们为何要选在你这里挑战长安各大名家?” 掌柜惶急道:“我也不知道啊,他们给了我两吊钱,说要借我这家乐馆用几个小时,我一时财迷心窍,这才答应了他们!” 武承嗣一眼便瞧出这掌柜毫不知情,转头向杨泰道:“杨副监,那王沉除了是名木匠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没有?又或者与朝中什么人有来往?” 杨泰沉默半晌,苦笑道:“回殿下,王沉一向很少与官府来往,对名利十分排斥。当初……当初我曾向沛王举荐过他,沛王亲笔写信请他出山,也被他拒绝。” 武承嗣眉头紧皱,王夫人他已经见过,实称得上一个奇女子。 从杨泰的介绍来看,王沉手艺高超,淡泊名利,这夫妻两人都属于那种隐士一般的人物。 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帮助别人来害自己? 还有那名持弓男子,他应该就是杨铉口中的不良副帅史宏。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刺杀自己了,武承嗣却依然不知他为谁效力。 许久后,聂子云、红衣女子和慕容轩一同回来了。 诸葛南急问:“人呢?” 红衣女子瞪了他一眼,道:“就知道问,你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抓?” 诸葛南张着嘴,愣在原地,心道:“自己不过随口问了句话,怎么就得罪这名红衣女子了。” 武承嗣问:“人跑了吗?” 慕容轩拱手道:“回殿下,那人武功实在太高,我们都跟丢了。” 武承嗣向三人身后看去,并未看到杨铉的身影。 …… 感谢三哥的打赏,天气忽然变得好冷,大家都注意保暖! 大周少卿 第405章 王府十卫 月挂中天,清光如水。 崇仁坊一面坊墙前,史宏被杨铉堵在墙角。 史宏将肩头的短枪拔了下来,淡淡道:“杨兄,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兄弟我久闻你的大名了。” 杨铉冷冷道:“这是第二次。” 史宏愣了愣,随即笑道:“不错,上次我刺杀武承嗣,也是被你给阻止了。” 杨铉不再开口,向史宏慢慢靠近。 史宏一抬手,道:“杨兄,且慢动手,我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对你说。” 杨铉虽然还是没有说话,却也停住了脚步。 史宏缓缓道:“杨兄,我想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咱们不良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杨铉眼神一凛,道:“我只知道谁拥有朱雀黑石玉牌,我就听谁的命令。” 史宏哼了一声,道:“不错,太宗皇帝当年命人打造了四块黑石玉牌,将不良人分为青龙、白虎、玄武和朱雀四支,四支不良人只认令牌不认人。” 顿了一下,语气一转:“但你要知道,太宗皇帝这么做的目的,是担心不良人起了异心,从而相互制约。根本目的却还是为了永保大唐江山!” 杨铉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 史宏沉声道:“武承嗣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唐江山的威胁,你应该杀了他,而不是为他效力!” 杨铉抬头望着夜空,没有说话。 史宏沉声道:“咱们在成为不良人的那一刻,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杨兄,你应该明白咱们骨子里的使命是什么吧?” 杨铉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也许我真的错了。” 史宏眸光一亮,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武承嗣对你很信任,你可以很容易便取下他人头!” 杨铉低声道:“杀了他,我以后怎么办?” “你随我回……”史宏话说一半,忽然停住了,脸色变得铁青。 “你在套我的话?” 杨铉淡淡道:“套什么话?” 史宏厉声道:“你想套出我在为谁效力,然后告诉武承嗣,对不对!” 杨铉又不说话了,慢慢向史宏靠近,明显是被识破了动机,打算翻脸动手。 史宏心知杨铉与自己一样,心坚如铁,既然刚才的话没有半点效果,再多说也是无益,当即暴喝一声,率先向杨铉攻了过去。 …… 武承嗣回王府后,便一直在王府废宅一间屋子里等着杨铉。 凤舞靠在门边,头朝着屋外,看也不看武承嗣一眼,一副“我很生气”的模样。 武承嗣笑道:“怎么,谁惹你不高兴啦?” “你!”凤舞霍然转过头。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道:“我没惹到你吧?” 凤舞咬着道:“你被人刺杀,我却不在身边!” 武承嗣颇为感动,道:“凤舞,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凤舞瞪眼道:“谁担心你了,我在担心我自己!” 武承嗣奇道:“担心什么?”话一出口,便想到:“啊,她一定是担心杨铉责怪她。” 旋即笑道:“你别担心,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凤舞哼了一声,将脑袋又转向门外。 就在这时,只听凤舞惊呼一声,人朝着屋外奔了出去,武承嗣急忙跟出门。 瞧见杨铉后,武承嗣浑身一凉。 只见他正站在院子中央,左手提着一个圆包裹,右手只剩下染血的袖子,整只手臂不翼而飞。 “杨公,你……” 武承嗣来到杨铉面前,正要询问他手臂如何丢失,突然瞧见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急忙吩咐:“凤舞,你立刻去找大夫人,让她带着药箱过来。” 凤舞正不知所措,闻言用力一点头,便要离去。 杨铉却伸手拉住凤舞,道:“不……不必了,你替我处理一下伤口就行。” 武承嗣皱眉道:“杨公,还是让芷盈帮你处理吧,她……” 杨铉勉强一笑,道:“殿下,就算王妃殿下过来,也只能缓解我的疼痛,这条手臂是回不来了,还是让凤舞来吧。” 武承嗣叹了口气,只得点头答应。 凤舞取了些治疗外伤的药和绷带,在屋子里替杨铉处理着伤口,动作虽不专业,却很熟练。 武承嗣站在一边,只见杨铉脸颊上的肌肉不住跳动,却一声不吭。 过了好半晌,凤舞终于将伤口包扎好。 杨铉有些虚弱的开口道:“殿下,我虽然截住了史宏,却无法问出他背后之人,只好杀了他。” 指着放在地上的包裹,道:“那是他的人头。” 武承嗣道:“你的手臂就是他弄断的吗?” 杨铉点头道:“他武功不在我之下,临死反扑时,用弓弦缠住我手臂,我虽刺死了他,却也被他绞断手臂。”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杨公,你何必与他拼命,让他逃了就逃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抓到他。” 凤舞道:“对啊,你干嘛要这样,任务失败了,殿下也不会责怪你。” 杨铉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喃喃说:“我知道,我其实……其实是故意与他两败俱伤的。” 武承嗣一愣,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故意的?” 杨铉没有径直回答,凝望着武承嗣道:“殿下,您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人,我想问您一句话,还请您如实相告。” “你问吧。” 杨铉一字字道:“您觉得,不良人应不应该继续存在这世上?” 武承嗣默然良久,慢慢摇了摇头。 凤舞吃了一惊,愕然望着武承嗣。 杨铉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凤舞,你不要误会殿下,他是希望你能像人一样活着,不要再做黑夜里的鬼。” 凤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杨铉脸上露出追忆之色,道:“我从小便被关在一个山谷里,当时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在那里,有人将我们从人训练成了鬼!” “大多数人都死了,活下来的人也成了活鬼。我们这些活鬼脑袋里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听上级命令,一件是守护李唐宗室。” “我年轻时为太宗皇帝效力了十年,太宗皇帝死后,我又为韩王效力了二十年。这三十年来,我一直像鬼一样活着,变得惧怕阳光,畏惧活人。” 武承嗣心中大受触动。 一直以来,杨铉给他的感觉就像只没有感情的幽灵,他一直以为对方已变得麻木,失去感情,其实他只是将情感深埋在心底。 杨铉望着武承嗣,幽幽道:“周王殿下,凤舞的经历和我如出一辙,原本我以为她会变成跟我一样的鬼。 然而这大半年以来,我发现她跟在您身边后,竟慢慢从鬼又变回了人,我很为她高兴,也好羡慕她!” 武承嗣轻轻道:“你以后也可以像凤舞一样,跟在我身边。” 杨铉怔了一会,低着头道:“殿下,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 “我如今少了一臂,武功已比不上凤舞了,按照不良人规矩,新的不良帅将由她继任。” 武承嗣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杨铉接着道:“您说过,不良人不应该再存在这世上,我觉得您是对的。所以,我想求您能改了这规矩,解散朱雀一脉的不良人!” 武承嗣毫不犹豫道:“好,我同意!” 杨铉迟疑了一下,又道:“还有就是……我……我希望您能放我离开。” 凤舞惊道:“副帅,你要去哪?” 杨铉幽幽道:“我做了一辈子鬼,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体会一下做人的感觉。”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好,我放你离开。” 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杨铉故意受伤的原因了,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摆脱不良人的枷锁,余生为自己而活。 杨铉道:“殿下,除了凤舞和我外,朱雀一脉的不良人还有九人,希望您能妥善安置他们。” 武承嗣缓缓道:“我会让他们和凤舞一样,都做我的亲卫。” 杨铉站起身道:“殿下,凤舞,那我走了。”没有依依不舍的告别,说完没有半分停留,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武承嗣和凤舞来到门外,望着他的身影从墙头消失,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武承嗣道:“凤舞,以后你们就都不再是不良人了,安心做我的亲卫便好,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和我说。” 凤舞愣道:“喜欢……的人?” 武承嗣笑了笑,道:“你以后会懂的。”朝着正宅方向走去。 凤舞正要跟上,武承嗣转头道:“你去安置一下其他不良人吧,将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以后都和你一样做亲卫。” 凤舞答应一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路来到西南角一个破院子里,然后吹了吹口哨。 九道身影从院内各个屋子里窜了出来,围在凤舞身边。 这些人便是杨铉手中全部的不良人,其中几人刚刚还参与了保护武承嗣的战斗。 一名高大男子道:“凤舞,你不是贴身在殿下身边保护吗?来这里做甚么?” 另一名矮个女子道:“是不是副帅有新任务?” 这两人男的叫龙扬,女的叫凤盈,正是当初一起与凤舞竞选武承嗣贴身护卫的两人。 凤舞言简意赅道:“副帅断了条手臂,得到殿下同意后就走了。” 龙扬愕然道:“走了?去哪了?” 凤盈则惊呼:“副帅手臂怎么断的?” 凤舞道:“他杀了史宏,也被史宏临死前弄断了条手臂。”只回答了凤盈,无视了龙扬。 龙扬哪肯罢休,追问:“副帅去哪了?” 另一名男子跟着道:“对啊,他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凤舞想了想,说道:“他说要去体验做人的感觉,没交代去了哪。殿下说了,你们以后和我一样,都做亲卫!” 众人齐齐欢呼一声,凤盈喜道:“太好了,终于不用住这鬼地方了!” 其实他们原本并没有这么挑剔。 但自从为武承嗣效力后,杨铉管他们就没以前那么严了,好几人时常偷偷跑出去玩,回来后就将外面的事告诉众人。 时日久了,众人得知外面世界的美好,心中欲念越来越强。 凤舞交代完之后,便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就要走。 凤盈急忙道:“等会,你还没给我们安排新的住处呢!” 凤舞头也不回道:“殿下并没有交代这些,你们继续住这里吧。” 凤盈怒道:“岂有此理,我们现在和你一样是亲卫,凭什么你能住干净的大房子,我们就要待在这破地方?” 凤舞懒得搭理她,脚步飞快的离去了。 凤盈左右看了一眼,道:“咱们可不能听她的,副帅不在了,咱们就去找殿下问个清楚。” 龙扬点头道:“理该如此。”九人一起朝着正宅走去。 …… 武承嗣回到正宅后堂,三位夫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她们听府中下人说武承嗣在外面遇刺了,个个大惊失色,三女都以为武承嗣在另两人那里,便过去寻找。 碰头后,才发现武承嗣并不在任何一人屋里,她们将府中找了个遍,到处找不到武承嗣人影。 还是文荣得知三位夫人在找王爷后,急忙来告知,说武承嗣去了旧宅。 徐文清和刘岚霜便要过去寻找,李芷盈制止了二人。 她知道武承嗣手中有一支暗卫,觉得他很可能在处理机密之事,便让另两人与她一起在后堂等着。 等到武承嗣回来,李芷盈和刘岚霜都打量着武承嗣周身,见他并无受伤,心中都松了口气。 徐文清比较直接,急问道:“殿下,听说你遇刺了,没受伤吧?” 武承嗣微笑道:“毫发无伤,不必担心。” 此时天色已晚,李芷盈和徐文清见他无事,说了几句话后,便各自回了屋子。 今晚轮到刘岚霜侍寝,武承嗣陪着刘岚霜一起朝杏岚院走去。 到了寝殿,刘岚霜走到琴台边,准备给武承嗣弹奏一曲。 武承嗣趁机问道:“夫人,你今天去乐馆与人切磋,是赢了还是输了?” 刘岚霜并不知武承嗣是在乐馆遇刺,也不知丈夫今晚就在那里,眉头一蹙,道:“都没有,我今日没有与人比试。” 武承嗣忙问:“为什么不比呢?” 刘岚霜下嘴唇微微抿了抿,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说:“我被大理寺一名官员认了出来,怎好再登台?” 武承嗣微一错愕,好一会才想明白。 刘岚霜以刘子弦的身份登台,自然无所顾忌,但被诸葛南认出真身,便觉得不便以国夫人身份登台,以免影响王府体面。 亏他一路想了这么久,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有把握赢那名王夫人吗?” 刘岚霜眼睛倏地变大,道:“夫君,你……怎么知道王夫人?” 武承嗣笑道:“今晚我也在那里,本想瞧瞧你大发神威击败那位王夫人,谁知你却跑了。” 刘岚霜脸颊升起一抹红云,道:“你既然在那,为何不过来找我?” 武承嗣道:“其实我是有些事,恰好去了那里。”当即将杨泰举荐王沉的事说了。 刘岚霜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轻轻道:“那人瑟技、芦笙和筝技不比我差。” “那其他乐器呢?” 刘岚霜微微一笑,指尖弹抹,一支琴曲缓缓响起。 看到妻子笑容,武承嗣便知她在其他乐器上都要胜过对方,心中暗暗高兴,很快沉浸在琴曲之中。 这支曲调舒缓而悠扬,令人心神安宁,与平日的风格略有不同。 武承嗣暗暗感慨,刘岚霜知道自己今日遇刺了,故而想用这种曲子平复他内心受到的惊扰。 相处久了,便能发现这位妻子外表看似高冷,其实内心极为体贴,难怪刘家二小姐连父亲的话也不听,却只愿听她的话。 寝殿之外,琴宝坐在走廊台阶上,认真的听着屋内的琴曲。 与六音不全的茴宝不同,她不仅爱听曲乐,还能弹一手好琴。 正听到陶醉时,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 琴宝皱了皱眉,起身朝声音方向走去。 一路来到大门,只见茴宝带着几名丫鬟,正在与门外几人争论。 琴宝上前喝道:“你们在吵什么呢,王爷正在听二夫人弹琴,若是扰了王爷雅兴,你们谁来担待?” 茴宝哼道:“琴姐,你是不知道这几名侍卫多无礼,明知王爷来了咱杏岚院,还吵吵闹闹着要见王爷!” 另一名丫鬟叉着腰道:“可不是吗,每次王爷来我们这里,连凤队长也从不跟进来打扰,你们几个小小侍卫也敢过来鼓噪,哼!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几名侍卫正是凤盈、龙扬等人,他们来到正宅后,一路询问武承嗣下落。 因为几人面生,还被其他王府护卫们质问了一番。 不过他们手中都有王府侍卫令牌,又说是凤舞手下,那些侍卫们便没有为难他们。 几人一路寻到杏岚院,吵着要见武承嗣,茴宝等丫鬟们不肯让他们进去,双方便闹了起来。 琴宝性格要稳重一些,扫了凤盈、龙扬几人一眼,道:“你们急着要见王爷,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其他不良人性子都比较内敛,不怎么爱说话,凤盈却是个特例,她长的虽矮,性子却很泼辣,哼道:“那是当然啦。” 琴宝道:“你有何事不妨先告诉我,我去帮你通报一声。” 凤盈道:“不行,这事要见了殿下才能说。” 琴宝冷冷道:“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能让你们进去。” 龙扬小声道:“凤盈,要不然告诉他吧。” 凤盈扁了扁嘴,道:“那好吧。”朝着琴宝大声道:“你去帮我们向王爷问问,问他我们住在哪里!” 琴宝几女都愣住了,过了一会,琴宝柳眉一竖,道:“这种小事,你们去找文总管不就行了?” 凤盈怒道:“什么小事?这可是很严重的大事!”几名不良人都连连点头。 琴宝再也忍不住,向左右吩咐道:“关门,别理她们!” 啪的一声,大门被关上,扬起一阵尘土。 龙扬抱着手臂,哼道:“凤盈,你不是总说自己很擅长与人交流的吗?” 一名高瘦男子笑道:“扬哥,凤盈擅长的是用拳头交流,嘴巴交流就不行啦!” 一名身材颇胖的女子怒道:“你们这几个男的,就会说风流话,刚才与那些人说话时,怎么连个屁也不敢放?” “可不是吗?刚才被王府侍卫们围住时,你们一点用没有,靠的还不是盈姐!”另一名女子跟着道。 凤盈跺了跺脚,道:“行了,别吵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 龙扬道:“要不然咱们直接翻墙进去吧,这墙这么矮,我一只脚就能跳进去。” 胖女子翻白眼道:“那还不吓着王爷和王妃!扬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吧?” 龙扬恼羞成怒道:“那你说个主意出来!” 胖女子道:“我觉得吧,可以试试刚才那小姑娘的建议,去找王府管家!” 高瘦男子道:“那还不如去找凤舞。” 凤盈又跺了跺脚,怒道:“她一向只顾自己,根本不会想着别人!就听小致的,去找管家!” 龙扬和高瘦男子都没有反对,其余几人则习惯听命行事,自己没什么主见,几人便都朝着前宅走去。 大周少卿 第406章 王妃身边的红人 他们一群人行走在走廊上,一路上颇为惹眼,引得不少家丁婢女们侧目。 行了一阵,凤盈向一名迎面经过的婢女问:“喂,你知道文总管在哪吗?” 那婢女打量了几人一眼,问道:“你们是谁呀?” 凤盈道:“我们是王爷的亲卫!” 婢女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时辰,文总管应该回他住的小院歇息了。” “休息的倒挺早!”凤盈哼了一声,道:“他住在哪?” 婢女道:“沿着这条走廊向西走,到了岔口便向左拐,穿过一条甬道和两个庭院,再向右拐,穿过暖阁后再笔直向北,然后……” 凤盈听得头都大了,说:“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婢女望了一眼前方,叹了口气道:“唉,我本来是要帮青荷姐给毛鼓洗澡。不过若是不帮你们,只怕你们找一晚上也找不到文总管,也罢,我就给你们带路吧!” 凤盈道了声谢,心中却嘀咕:“这女人真啰嗦。” 婢女嘴巴似乎很难停住,一边带着路,一边问:“你们明明是王爷亲卫,怎会不认识路呢?” 凤盈道:“我们今天才升为亲卫!” 婢女点了点头,笑嘻嘻道:“听说王爷今天遇刺了,想必是受到惊吓了吧,所以才增加了亲卫数量?” 凤盈虽然与其他不良人相比,话要多一些,但她行事干脆利索,最讨厌与人絮叨,只点了点头,并不回话。 婢女丝毫没感觉到凤盈的不耐烦,继续啰嗦个不停,说的还全都是些无聊的小事。 总算来到一间小院,凤盈急忙道:“就是这里吧?多谢你了,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婢女很热情,说:“要不要我在这等着你们,免得你们找不到回去的路?” “不用不用!我已经记下路了!”凤盈急道。 那婢女终于走了,凤盈敲了敲院门,开门的是名年轻家丁。 凤盈问:“文总管在吗?” 那家丁答道:“他出门应酬去了。” 凤盈大为失望,瞪眼道:“都这么晚了,他还出门应酬?” 家丁撇了撇嘴,道:“长安城的老爷公子们不都是晚上应酬的吗?话说你们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我们是王爷的亲卫!” 家丁态度恭敬了不少,问:“是王爷有甚么吩咐吗?” 凤盈迟疑了一下,说:“不,是我们有点事找他。” 家丁点了点头,让开身子,将几人请了进去。 这是间四四方方的小院,北面一间正屋,左右各一间厢房。 家丁将几人引入左边厢房,里面布置成书房,屋中除了堆满书籍的书架外,还挂着不少字画,颇为雅致。 “文叔很快就能回来,你们在这坐着等一会吧。”年轻家丁说完后,便离开了屋子。 胖女子四顾瞄了一眼,感叹道:“这屋子布置的真好看,那位文总管一定很有学问!” 高瘦男子道:“那是当然,若没有学问,怎能做王府总管?” 龙扬慢慢走到一张书贴前,负着双手,打量着上面的字。 凤盈嗤笑道:“扬哥,你又不懂字画,怎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龙扬哼了一声,道:“谁说我不懂字画了?” 高瘦男子道:“凤盈,你别小看扬哥,他这几个月来每次偷跑出去,都会潜入国子监,偷听那些老夫子讲课!” 旁边几人都惊呼一声,望着龙扬的目光充满敬佩。 他们这些人从小被逼着练武,最钦佩的就是有学问的读书人了! 龙扬挺了挺胸膛,淡淡道:“我也就听了个几十堂课,算不得甚么。要想考进士,那还差得远!” 凤盈哼哼道:“扬哥,既然你这么能,那你品评一下这副字画给我们听听!” 龙扬微微一笑,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慢悠悠道:“这应该是副极名贵的书贴,从字体风格来看,出自晋朝时期!” 高瘦男子钦佩道:“扬哥,你真厉害!” 便在这时,年轻家丁用托盘端着茶壶进来了。 见众人都围在一副字画前,微笑道:“诸位也懂字画吗?这副邯郸淳的《笑林》二卷,是荣叔最珍贵的收藏呢!” 众人听他这么说,对龙扬更加敬佩。 凤盈忽然问:“邯郸淳是谁?” 年轻家丁奇道:“是东汉时期那位着名的书法大家呀,你们不认识他吗?” 龙扬脸颊一红,踱步到另一副字画前,不让众人看到他表情,凤盈几女都捂着嘴偷笑,几名男子想笑,却忍住了。 年轻家丁将茶放下后便离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文荣终于进入书房,拱手道:“让各位久等了。” 武承嗣身边的亲卫他都见过,瞧几人陌生,心中暗暗生疑。 凤盈哼道:“确实等了好久!” 文荣见这女子如此不懂礼数,更加惊奇,问:“你们都是王爷的亲卫吗?” 凤盈挺胸道:“正是!” 文荣笑眯眯道:“那我怎么没见过诸位?” 凤盈理直气壮道:“我们今天才成为亲卫,你当然没见过我们!” 文荣皱了皱眉,忽然心中一动,道:“你们是凤队长的属下?” 凤盈大声道:“不是属下,是同僚!” 文荣见她认识凤舞,心中渐定。两人虽性格不同,却一般的不懂人情世故,想必是来自一路。 他并不知凤舞来历,只知武承嗣很看重她,当即微笑道:“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凤盈道:“我们住在哪?” “啊?”文荣怔住了。 凤盈大声道:“我们成为殿下的亲卫,总得有个住处吧!” 文荣奇怪道:“凤队长没有给你们安排吗?” 凤盈哼道:“她一向不管别人,怎么可能给我们安排?” 文荣想起凤舞性格,摇头失笑:“既如此,你们随我来吧。” 王府前宅和后宅用一个垂花门隔开,后宅只有正副管家和资历最深的家丁丫鬟可以进入。 除此之外,王府护卫和武承嗣亲卫分别住在与后宅相连的左右跨院中。 护卫们的跨院位于西面,亲卫们则住在东面跨院中。 凤盈一行人跟着文荣,带到东面的跨院。 这间院子占地极大,北面四间大屋,东西各有十间厢房,南面则是四间仓库房、一间厨房和一大一小两间大厅。 文荣望了望北面,又望了望西面,面露犹豫之色。 目前只有北屋和西屋有空房。 北屋除了凤舞独占一间外,另外三间都是空房,一般是亲卫中的高层居住,西面则是普通亲卫居住。 他不知凤盈几人地位,生怕安排不当,得罪了他们。 凤盈等人四顾打量着,个个兴奋得不得了,凤盈催促道:“我们住哪呀?” 文荣想了想,道:“北面有三间空屋,一间可住四人,东面有五间空屋,一间可住十人,你们自行挑选,在下就先告辞了。” 文荣一走,龙扬紧闭的嘴巴立刻活跃起来,责怪道:“凤盈,你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 凤盈道:“怎么?” 龙扬哼道:“你为何不问问,咱们俸禄是多少?” 高瘦男子惊呼道:“俸禄?我们还有俸禄吗?” 龙扬昂首道:“那是当然,咱们现在是亲卫,怎么可能没有俸禄。” 一名瓜子脸女子怯生生道:“扬哥,副帅说过,我们只需每日练武,听命行事就行了。别的一切都与我们没有干系。” 龙扬昂首道:“那是以前,如今副帅不在了,咱们不用再过那种日子了。” 凤盈附和道:“说的对!副帅只让凤舞一人过好日子,我们却只能躲在废院中练武,太不公平了!” 瓜子脸女子大吃一惊,四顾望去,似乎生怕杨铉就在左近,听到这些胆大妄为的话。 凤盈道:“好了,俸禄的事我明天再去问管家,咱们先选间最好的屋子住下吧!” 其余几人齐声应是。 胖女子左右看了一眼,道:“咱们选哪间好呢?” 龙扬摸着下巴想了想,断然道:“选东面的空房!” 胖女子问:“为什么?” 龙扬道:“你们想,东面的屋子可以住十人,西面只能住四人,那自然是东面的屋子更大更好!” 众人齐声赞同,直夸龙扬有见识。 龙扬被赞的心花怒放,来到东面一间屋子前,将门推开。 “是谁?” “干甚么?” “今天是西房值班,不该我们值班,赶紧滚!” 屋中接连传出怒斥声,龙扬吓了一跳,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凤盈身后,姿态极为潇洒。 便在这时,嘭的一声响,大门被人给关上了!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胖女子掩嘴笑道:“扬哥,管家不是说了吗,东面只有五间空房,那另外五间自然住了人,你推门前也不知道敲门吗?” 龙扬被吓的嘴唇发白。 他天性惧怕生人,杀人时虽可以毫不犹豫、面不改色,却是因为在执行任务。 真正与生人相处时,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就像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大家闺秀般。 经此一事,龙扬再不敢去开门,连推门也不敢,其他几人都没主见,最后还是由凤盈出马。 凤盈来到刚才那扇门旁边,拍门道:“里面有人吗!” 她一声刚落,里面便传出一阵咣当声,紧接着不断有各种声响传出,凤盈吃了一惊,后退了几步。 没一会,屋内被推开,十名穿着带白边的黑衣劲装男子鱼贯而出。 为首之人四顾瞄了一眼,然后视线停留在凤盈几人身上,见他们穿着古怪,个个面生,心中大惊。 今晚该他们值夜,他们白天便开始睡觉,因此听到敲门声,下意识以为到了值夜点,急急忙忙出来了。 哪知没看到换班的人,却看到几名陌生人。 凤盈解释道:“我们是殿下新的亲卫,文总管让我们在这里挑一间空房,所以敲门问问里面有没有人。” 为首的小队长见凤盈长的娇小可爱,心中生出好感,指着远处一间房道:“那间和前面一间都是空房,你们可以分住那两间。” 凤盈道:“知道啦。”也不道谢,来到空房门口,推门便进去了,其他几人纷纷跟了进去。 那小队长也跟在身后,正要进去为这几个新人指导一下生活用具摆放位置,啪的一声,龙扬将大门关上了。 几名不良人长期与黑暗相伴,在漆黑的屋中也能看得清楚,也不点灯,各自打量着屋内环境。 这间屋子极大,左右各有五张木床,每张床边都有张桌子和一个大木柜,地上铺着地毯,墙角摆放着几只花瓶。 东角一张大杂物柜上摆放着铜盆、布巾等生活用品,西角则有一张桌案,后面有张书柜,里面摆着文房四宝。 屋子虽称不上华丽,几人却都觉满意。 凤盈大声道:“扬哥,这间屋子归我们四个了,你们去隔壁那间屋子住吧。” 龙扬几人皆没有意见,去到隔壁,只见两间屋子布局一模一样,便都安心住下。 到了次日,卯时刚到,躺在床上的凤舞突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随即又躺了回去,闭目继续睡。 几乎同一时刻,凤盈、龙扬等九人也同时睁开双眼,坐直身子。 这是杨铉定下的规矩,每日早晨卯时,所有人便要起来练武,直到辰时才休息半个时辰,用早膳。 龙扬想起杨铉已经不在,便和凤舞一样,躺下继续睡觉。其他四名男子见他如此,也就跟着睡觉了。 另一头的凤盈同样倒头继续睡。 然而除了那名胖女外,其他两女都默默起身,换上柜子里的黑色衣服,洗了口脸,来到外面的大院子里,相互拆招。 两人练了半个时辰,凤盈、龙扬几人也终于起身。 他们来到院子中,身上都换上和亲卫一样的白边黑衣,有的找同伴拆招,有的自己独练。 便在这时,北屋大门被推开,凤舞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瞧见这么多同伴出现在院子中,她竟毫不奇怪,也不多问,从众人身边绕过,进入厨房。 等她出来时,手中多了两个馒头,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悠闲的吃着馒头,一边望着众人对打。 旁边几人早就饿坏了,见她吃的香,便都停住了手。 那名胖女子跑到凤舞身边,笑道:“凤舞,给我也吃一个吧?” 凤舞与胖女私交不错,一伸手将另一个递给了她,还说:“厨房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你们都可以进去拿着吃。” 凤盈哼了一声,道:“你平日一向抢食最凶,今日怎这般大方了?” 凤舞道:“要不要吃,随你的便。”说完拍拍屁股,转身离开了跨院。 凤盈正犹豫不定,忽然,只见外面进来一队亲卫,为首之人正是昨日指点凤盈空房位置的小队长。 他们值了一晚上夜,精神都很疲惫,然而瞧见凤盈后,那名小队长眼睛顿时亮了,小跑着过来,笑道:“早上好啊。” 凤盈望了厨房一眼,说:“我肚子饿了,有吃的没?” 小队长笑脸如花,道:“走,咱们去饭堂,再过一会就能开饭了。” 凤盈答应一声,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南面的大厅堂中。 那小队长不断向凤盈搭话,凤盈心中虽不耐烦,但想起人家昨天帮过自己,也都一一回答。 那小队长得知凤盈名字后,吃惊道:“凤姑娘,你与凤队长是亲戚吗?” 凤盈不高兴道:“不是。”瞄了大门一眼,道:“还要多久才开饭呀!” 小队长身后一名亲卫笑道:“卯时五刻便会有厨丁们过来做饭,辰时就能吃了。” 龙扬一直站在门口,闻言叫道:“咦!我看见了,有几名家丁进了厨房。” 那亲卫笑道:“那就是了,马上就能开饭了。” 正如他所说,没过多久,便有几名家丁提着几个大桶过来了,两桶饭、三桶菜。 此时大厅内又来了很多亲卫。 凤盈、龙扬等人学那些亲卫一样,打了饭菜,然后围坐在一起,眼神突然都变得很凝重。 那名值夜小队长端着碗来到凤盈身边坐下,见他们相互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对方,奇怪道:“凤盈姑娘,你们怎么了?” 一语刚毕,忽然间,只见餐桌上筷影纷飞,木筷碰撞的“咔嗒”声不断响起。 短短一瞬间,筷影消失,小队长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碗中只剩米饭,无论荤菜还是素菜,皆不翼而飞。 再抬头向其他几人看去,只见凤盈和龙扬碗中的菜都堆满了,两人皆面有得色。 其余诸人碗中的菜也各不相同。 其中一名高瘦男子只比他强上一线,碗中除了米饭外,就剩一根萝卜。 小队长呆了半晌,端起碗,默默离开了他们这一桌。 回到自己那一队桌子上时,小队长又听到“噗嗤噗嗤”的声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娇小可爱的凤盈用一种极为难看的吃相,扒着碗中的饭菜。 其他亲卫们也都吃惊的望着九人,没一会,他们便以迅雷之势将碗中饭菜一扫而空。 凤盈站起身,来到小队长身边,一边擦着嘴,一边问:“我们吃好了,是不是要去保护殿下了?” 那小队长急忙用手护住碗中的饭,说道:“不用,这个月已经排好班了,等下个月重新排班时,你们再根据排班日期保护殿下即可。” 凤盈愣了一下,道:“那我们岂不是没事干了?” 小队长笑道:“因为周王殿下不喜欢身边带太多人,所以咱们自由时间比较多。你们可以在院子里练练武功,或者去宅子里巡逻也行。” 几人出了饭堂,来到庭院,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以前要做什么,自有杨铉安排,像现在这般不知做什么的情况,尚是第一次出现。 龙扬忽然笑道:“瞧你们那德行,咱们之前最盼望的事,不就是像现在这样,能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高瘦男子道:“扬哥,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龙扬道:“我想出府溜达溜达,你们谁想和我一起去?” 一名黄豆眼男子结结巴巴道:“扬、扬哥,你是想去国子监偷听讲课吧?” 龙扬昂首道:“不错!” “那我和你一起去!”黄豆眼道。 龙扬笑道:“就你那脑袋瓜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也是白听。我走啦!” 见龙扬大步离去,凤盈道:“我也出门溜达一下,殿下若是问起,就说我中午回来。” 两个最有主意的人走了,其余人顿时面面相觑,瓜子脸女子小声道:“我待在院子里练武好了。” 高瘦男子最不爱练武,道:“我去府中巡逻。” 七人中有四人留在院子里,其余三人出了东跨院,在王府中巡视。 高瘦男子名叫平奇,他武功在众人之中最差,时常被杨铉责骂,故而在做任何事情时,都比别人更认真,以期弥补武艺不足。 离开跨院后,他便一丝不苟的巡视着府宅,有时候甚至跳上树干,向四周眺望。 然而,再大胆的贼人也绝不敢来周王府偷盗,他虽然巡视的很卖力,却哪里找得到任何可疑人? 甚至有好几次,他反而被当做可疑之人,被侍卫们盘问。后来他学聪明了,尽量避开生人。 到了中午,他回东跨院吃了顿饭,下午接着在王府中巡视,约莫黄昏时分,他坐在一棵大树上休息。 这棵大树长在府墙边上,坐在树上,能清晰的看到府内和府外,而且就在大树不远处,有一扇侧门连通府内外。 就在这时,平奇发现一件怪事,只见府墙外的窄巷里,三名男子押着名女子走着。 他们径直走到侧门前,那三名男子面色极为阴冷,其中一名刀疤男子冷冷道:“快叫你堂妹出来吧。” 那女子浑身微微颤抖着,似乎极为害怕。 另一名独眼男厉声道:“还不敲门?” 那女子浑身一抖,终于敲了敲门,然而她敲门声太弱,并未引起府内家丁注意。 刀疤男颇不耐烦,用力在大门上拍了几下,这番动静终于让府内一名家丁听到,他来到门口,开了门。 在他开门的瞬间,三名男子向旁疾闪,贴在左右墙上,故而开门的家丁只看到那名女子。 “你谁啊?知道这什么地方吗?”家丁瞪眼道。 那女子道:“我、我找红茗,我是她堂姐。”声音微微发颤。 家丁吃了一惊,神态顿时恭敬了不少。 正要进府传话,忽然想到:“从未听说红姑娘有堂姐,可别搞错了,被她责怪。”便问:“您有信物能证明身份吗?” 那女子取下一支发钗,递了过去,说:“你把这个给她看,她就知道了。” 家丁接过:“您请稍等一会。”关上门,拿着发钗朝后宅奔去了。 这时,贴在墙边的三名男子又来到女子身边,刀疤男子冷冷道:“接下来知道怎么做吧?” 女子咬牙点了点头。 刀疤男厉声道:“谁让你点头了,用嘴说出来!” 那女子又是一颤,战战兢兢道:“我……我把堂妹带到……刚才那条巷子里去……就行了吧。” 刀疤男沉声道:“嗯,记得就好。” 那女子惶恐道:“你们……你们真的不会伤害我们吗?” 独眼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们只求财,你那堂妹是周王妃身边红人,身上首饰必定极多,我们只要那些。” 刀疤男跟着道:“真杀了她,周王府可不会饶过我们,你放心好了,我们没那么蠢。” 女子点了点头,心神略定。 树干上,平奇心道:“这三人眼中闪着凶光,只怕在扯谎!他们想杀这女子也就罢了,那不相干。竟还想杀王府的人,简直是找死!” 想到马上就能杀人了,心中微微有些兴奋。 大周少卿 第407章 王府侍卫统领 不久,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婢女跟着家丁过来了。 那婢女个子矮矮,神情怯懦,正是红茗。 她胆子奇小,虽然瞧见自家堂姐发钗,却还是不放心,身后跟着两名侍卫。 三名男子听到动静,向那女子威胁了一句,然后朝着巷子西面奔去。 家丁开了门,红茗见真是自家堂姐,微笑道:“二姐,你怎么过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咬着嘴唇道:“妹子,二姐遇到一件难事,需要你帮忙。” 红茗挺胸道:“何事?你尽管说!我一定帮你!” 那女子道:“你能不能出来,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和你说。” 红茗迟疑了一下,道:“那好吧。”转身嘱咐两名侍卫在门口等自己,出了侧门,跟着那女子沿着小巷向西走。 树干上,平奇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向两人走的方向奔掠了一段距离。 而后纵身跳起,抓住墙檐,露出半个脑袋向墙外窥探。 两女恰好在他正底下,与他只隔了一面墙。 然而到了这里,巷子出现拐角,两女拐了个弯,离王府高墙越来越远。 平奇手指一用力,翻过院墙,向两人尾随而去。 又走了一阵,红茗渐渐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王府方向一眼,说:“堂姐,这里没人了,你有话就说吧!” 此处距离那三名男子要求的巷子还有段距离,那女子咬牙道:“妹子,你再陪我走一段吧,前面再拐个弯就可以了。” 红茗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走,道:“堂姐,你再不说,我就回去啦!” 那女子对那三名男子畏惧到极点,不敢不听他们的,伸手就去拉红茗手腕。 红茗大惊,叫道:“堂姐,你干甚么?”用力甩她手。 只可惜她力气太小,没有甩脱,被那女子强拖着朝前方拉去,红茗尖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此地距离王府甚远,声音没有传到王府内,却被躲在远处巷子里的三名男子听到。 他们顿时奔了过来,顷刻间将二女围在中间。 红茗吓得大哭,泣声道:“堂姐,你为甚么要害我?” 那女子低着头道:“我……我也没有办法。他们只是要些钱财,你赶紧给他们吧,不然他们不会放过我。” 唰的一声,三名男子手中多了三把明晃晃的钢刀。 刀疤男子冷冷道:“你错了,我们只要命,不要钱!” 那女子惊惧道:“你……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独眼男子嗤笑道:“蠢婆娘,我们自然是骗你的!” 红茗一边大哭,一边威胁道:“你们……若是杀了我……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呜呜……” 独眼男子舔了舔刀尖,哼道:“别人怕武承嗣,我们可不怕!” 刀疤男子沉声道:“别废话,赶紧动手,这里毕竟是王府边上,容易出变故!” 话音一落,一刀朝着红茗脖子砍去。 就在这时,但见白光一闪,平奇从刀疤男身边窜过,挡在红茗二女身前。 红茗见他穿着一身熟悉的黑色白边劲装,欣喜道:“这位大哥,你是王府的亲卫吧?” 平奇挺了挺胸,道:“正是!” 独眼男子脸色大变,一时不知该撤退还是上前与这亲卫厮杀,喊道:“老大,怎么办?” 一声刚落,只听噗通一声,刀疤男子倒在地上,脖子上多了条染血的伤口。 剩下两人顿时大惧,朝着远处狂奔。 平奇杀了一人,双眼已微微变红,哪肯放过他们,追上前去,连刺两剑,就要将两人脖子刺穿。 就在这时,破空声响,平奇只觉剑尖被什么东西击中,偏向一边。 紧接着,破空声连响,几道乌光向平奇各处要害疾射而来。 平奇猛吃一惊,一边后退,一边挥剑将乌光全部击落。 再抬头时,两人已逃不见了,平奇猛的一转头,只见侧面一座屋顶上,站着一道黑影。 那黑影一个起落,身影消失在屋头。 平奇心道:“那人用暗器偷袭我的力道好大,武功似在我之上,还是不追为好。” 向地面看去,只见几柄梅花镖落在地上。 将梅花镖捡起,这镖是四刃镖,做工精美,就像只大蝴蝶。 他颇为喜爱,将梅花镖全部捡起,塞入腰间皮囊中。 在他捡镖时,红茗朝着王府方向飞奔跑走了。 平奇向红茗那名堂姐看去,那女子满脸惊恐之色,生怕他将自己也杀了,一声尖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 平奇摇了摇头,瞥了眼地上的刀疤男尸体,心道:“要不要处理尸首呢?” 想了一阵,觉得没这必要,转身朝王府返回了。 翻墙回到王府后,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巡视,直到晚上,才回到东跨院,此时龙扬和凤盈也都回来了。 晚饭时分,九人都来到饭厅,准备吃饭。 此时,周边那些亲卫们看他们的目光都不同了。 不少亲卫瞧见他们在庭院练武,见到他们恐怖的武艺后,对他们既钦佩、又惊惧。 众人在饭厅等了好半天,那些庖丁却迟迟不来。 凤盈向那名小队长埋怨道:“你不是说戌时就能开晚饭吗?现在都戌时二刻啦!” 小队长抓了抓头,道:“兴许是王爷又回晚了吧。” “殿下回晚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东桌一名亲卫道:“殿下不回来,王妃殿下她们就不会开饭,她们不开饭,我们自然也得等着。” 凤盈愣了一下,她常识虽不太多,也知尊卑有别,当即不再问了。 又过了一会,送饭家丁终于提着饭菜来了。 九人排队打好了饭菜,然后并坐一桌,端端正正坐好,相互间又用警惕的目光望着对方。 平奇瞥了眼碗中鸡蛋,又瞥了眼凤盈,心道:“凤盈最爱抢我菜,再这样下去,我每天都只能吃干饭了。” 忧虑间,忽然回想起以前凤舞在时,两女最爱相斗,便经常顾不到他,当即说道:“等会。” 凤盈笑道:“小平,是不是怕了,你若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就给你留一片菜叶子。” 平奇哼道:“我才不是怕你。” “那你喊停做甚么?”胖女子道,她能维持这么胖的身材,武功自不会差,也就仅比凤盈、龙扬差了一线。 平奇道:“如今咱们和凤舞一样是亲卫,吃饭前自然不能再将她排除在外,我觉得应该等她过来再开始!” 凤盈不耐烦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平奇笑道:“凤盈,你是不是怕了凤舞?” 凤盈当即大怒:“我会怕她?好,你要等,那就等好了!” 当即,九人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望着大门方向。 远处不少人都还想着看他们的抢食大战,见他们都不动,便有人问:“你们怎么不抢……不吃饭了?” 凤盈哼道:“我们要等凤舞过来!” 那人笑道:“你们不必等了,凤队长和王爷同桌吃饭,不会过来的。” 凤盈大为嫉妒,叫道:“为什么她能与殿下一起吃?” 那亲卫心道:“自然是王爷赏识她了。”不过这话不宜宣之于口,便没有回答。 凤盈脾气大坏,接下来的抢食大战中,将平奇所有菜都抢光了,平奇默默嚼着米饭,心中悲愤不已。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怒吼声:“陈审,你给我滚出来!” 众亲卫都吃了一惊,一名面色沉毅的亲卫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其余亲卫也都跟着出去了。 凤盈等人也有些好奇,跟着亲卫们来到庭院。 不过他们都担心离食物太原,被人趁机偷食,便将碗也端了出来。 院子里多了一群侍卫,他们穿着王府侍卫独有的暗红色皮甲。 带头的是名虬髯大汉,是王府侍卫统领卢雄。 那名面色沉毅的男子便是亲卫副队长陈审,他抱着胳膊,下巴斜抬:“卢统领,兄弟没有得罪你吧,为何口里不干不净?” 他参加过辽东之战,虽然职位、资历、武功都不如卢雄,却自视甚高,并不太瞧得起对方。 卢雄冷冷道:“你是没得罪我,可你手下的人却欺负我手下弟兄,卢某人不得不来讨个公道!” 说完朝着身后喊道:“还不出来,让陈副队长瞧个清楚!” 两名侍卫应了一声,从他身后走出,瞧见这两人模样,众亲卫皆大吃一惊。 只见他们整张脸都被人揍肿了,青一块紫一块。 尤其是眼睛附近,密密麻麻尽是铜钱大小的包,将眼睛挤成一条缝隙。 卢雄冷冷道:“将人打成这副模样,卢某人要是再不出面,只怕以后有人要在我们侍卫头上拉屎撒尿了!” “喂!我们吃饭呢,你说话干净点!”凤盈怒斥道。 卢雄听到女声,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凤舞。 循声望去,见是名陌生女子,旁边还有好几名女子,心道:“王爷怎么又收了这么多女亲卫?不怕惹王妃生气吗?” 陈审瞧见那两名侍卫惨况,皱了皱眉,冷冷道:“是谁打的人,站出来!” 他身后亲卫皆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出列。 卢雄道:“哼!看来你们这帮亲卫,都是些敢做不敢当的孬货!” 陈审大怒:“卢雄,你说话别夹枪带棒!” 卢雄正要反唇相讥,突然,他身边一名被打侍卫指着一人,尖叫道:“是他,就是他打的我们。” 谷  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发现是名抱着饭碗的男子。 那人眼睛奇小,如同两颗黄豆,正是不良人中的豆眼男。 豆眼男一张脸又宽又平,配合那双小眼,显得极为敦厚。 谁也不相信这样一个长着人畜无害脸孔的人,会将别人打成这样。 然而不等别人质疑,豆眼男便点头道:“不错,是我打的你!” 卢雄抱着胳膊冷笑:“好,肯承认就好。” 陈审沉声道:“你为何要打他?” 豆眼男不答。 凤盈道:“大黄,快说呀,你干嘛要打他?” 豆眼男闷声道:“是他先骂我,还说要教训我,我们就打起来了。” 凤盈皱眉道:“他骂你什么?” 豆眼男哼道:“他骂我呆瓜,还说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殿下亲卫。我说:‘你不信,那我们就比划比划!’他们答应了,然后输给我了。” 卢雄怒道:“就算发生口角,你为何下手这么重?” 豆眼男哼道:“我已经下手很轻啦。” 他说的是实话,旁边几名不良人都很清楚。 大黄看似敦厚,木讷寡言,性格却极其残忍,喜欢将别人折磨而死。 然而听在卢雄耳里,这句话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连陈审都听不过去,道:“兄弟,你给他们道个歉吧。” 大黄瞄了他一眼,转头向龙扬问:“扬哥,我要不要听他的?” 龙扬趴了口饭,满不在乎道:“副帅不在,咱们只用听殿下的话就行,别人的话皆不用理会。” 陈审顿时大怒,若非忌惮几人武功了得,早已上前教训,教他们懂些规矩。 卢雄冷笑几声,道:“好得很呐,看来你们是半点不把卢某人放在眼里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凤盈吃了一惊,道:“你……你该不会是想找殿下告状吧?” 卢雄怒道:“混账,你当我是什么人!” 凤盈微笑着称赞:“不错,这才是好汉子。”心想:“赞他几句,他就不好意思去告状啦。” 卢雄哼道:“现在说好话已经迟了。” 凤盈笑道:“那你想怎么了断?” 卢雄扭了扭手腕,拿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进入圈中。 “只要你们有人能将卢某人从这圈中打出去,今日这事就算了了。” 凤盈震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卢雄冷冷道:“姓卢的说话一个吐沫一个钉,绝无反悔。不过你们若是做不到的话,就要磕头给我这两位兄弟赔罪!” 凤盈道:“你等会,我们商量一下。” 几人当即围成一圈,凤盈低声道:“扬哥,我瞧那家伙武功不怎么样,怎的口气这般大,不会是我瞧走眼了吧?” 龙扬摸着下巴道:“虽然我也觉得他很弱,不过孔夫子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咱们没交手之前,可不能大意。” 瓜子脸女子小声质疑:“扬哥,这话是孙子说的吧?” 平奇暗暗吃惊:“小宁怎地说粗话?” 龙扬脸一红,大声道:“你怎知孔夫子没有说过?”将脸凑到瓜子脸女子面前,质问道:“你读过《论语》吗?听过《大学》吗?晓得《易经》是什么吗?” 瓜子脸女子连连后退,闪躲他口水,哪还敢再还嘴? 龙扬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道:“为了安全妥当,还是我亲自出手吧?” 凤盈叉着腰道:“那也应该是我,你难道能赢我吗?” “快看,大黄已经过去了。”平奇喊道。 原来在两人争吵之时,大黄将碗递给平奇,自己默默走到圈中。 卢雄抱着手臂,点头道:“很好,总算还敢自己站出来承担,倒不算太孬。” 便在这时,龙扬急忙喊道:“大黄,下手不许太重!” 凤盈跟着道:“不许用你的碎骨手!” 平奇接着道:“还有破阴脚,也不能用!” 大黄闷闷应了一声:“知道啦。” 卢雄气的须发皆张,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这帮混蛋别欺人太甚。”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大黄连个招呼也不打,忽然便欺身上前,一个刺拳打向卢雄咽喉。 卢雄反应过来时,拳头离他只有一尺距离,心中顿时大惧,右手内翻,格挡架开,同时双脚连连后退。 龙扬见卢雄反应很快,摸着下巴赞道:“嗯,这位卢统领武功倒也没那么差,估计与小平差不多。” 凤盈点头道:“就算我出马,估计也要三十招才能料理他。” 胖女子叹道:“只可惜遇到大黄,估计撑不过二十招。” 凤盈竟没有反驳,也不生气,似乎认同了胖女子的说法。 就在这时,只听卢雄一声怒吼:“你好卑鄙!” 两人拳来脚往,早已离开了圈子,然而大黄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拳又一拳,专往卢雄咽喉和胸口攻去。 然而当卢雄将他拳头架开或挡住时,腿上却接连被大黄踢中,若非他下盘稳固,早已摔倒。 卢雄这才明白,大黄攻击自己咽喉和胸口时,同时出了脚。 而且脚路刚好躲在拳路之下,他视线被拳路阻隔,这才遭了偷袭。 幸好这样拳脚同出,脚上力道不大,不然卢雄下盘再扎实,也早已落败。 在他出声之际,大黄不仅没有露出羞愧之色,眼中精光一闪,忽然踢起一堆树叶。 然后身子一沉,脚向前一蹬,瞬息之间打出十几记势大力沉的重拳。 卢雄分了心,视线又受树叶阻隔,哪里招架得住,肩头、胸部和脸上各中一拳,整个人倒飞一丈多远。 众亲卫都惊呆了,他们素知卢雄武艺高强,就算与凤队长过招,也能支持二十来招。 哪知竟被大黄这其貌不扬的家伙十几招给击败? 由于大黄出拳收了力,卢雄受伤并不重。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怒视着大黄:“你这混蛋,好卑鄙!” 大黄皱眉道:“你又骂我。”转头向龙扬问:“扬哥,我能杀了他吗?” 龙扬没好气道:“蠢货,都跟你说过了是自己人,不能下重手,自然更不能杀人啦!” 话音刚落,黑影一闪,大黄猛的冲了过来,一击刺拳攻向龙扬咽喉。 他性子暴虐残忍,最恨别人骂他,出手时更是六亲不认。 龙扬却毫不吃惊,随手拨开他的攻击,又提前出脚封住他的破阴脚,哼道:“大黄,副帅不在了,你是不是就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 卢雄见大黄转头与自己人打了起来,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怒气更甚。 但技不如人,又没有办法,跺了跺脚,道:“你们给我等着!”带着人转身走了。 陈审见卢雄负气而走,面有忧色,正要劝说大黄几句。 这时,他才注意到大黄与龙扬越斗越狠,尤其是大黄,招招不离龙扬要害,大有致他于死地的意思。 龙扬却依然好整以暇,一只手拿着碗,只用另一只手招架。 还能在激斗之余,说道:“大黄,你这些狠招对付武功比你低的人还有用,拿来对付你扬哥,还嫩了点。” 陈审苦笑一声,这帮人武功一个比一个厉害,还都这么年轻,让他很有些失落。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回到饭厅。 凤盈、平奇等人也早就见怪不怪,端着碗向饭厅返回。 过了没一会,大黄和龙扬都回来了,龙扬毫发无伤,大黄右眼眶上多了个紫青拳印。 众人笑嘻嘻的称赞龙扬,调侃大黄。龙扬眉飞色舞,大黄闷头吃饭。 次日中午,凤盈九人吃过午饭后,便又准备巡逻的巡逻,练武的练武。 突然间,只听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卢雄带着一大群侍卫来到东跨院。 卢雄脸上充满怨恨之色,一看见九人,便大声吼道:“你们这帮混蛋,竟然对他们下毒手,我饶不了你们!” 凤盈皱眉道:“喂,昨天的事不是已经了断了吗?你还有完没完啊!” 卢雄怒道:“了断?好,我今天就跟你们来个了断!弟兄们,将他们都抓起来!” 凤盈叉着腰,娇喝道:“想仗着人多吗?那也未必能赢我们!” 便在这时,陈审等亲卫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瞧见卢雄似乎要动真格,吃惊道:“卢雄,你疯了不成?” 卢雄怒道:“他们杀了人,我要把他们抓起来,押到王妃那里去评理!” 凤盈吃了一惊:“杀人?” 卢雄厉声道:“还想装糊涂吗?今日早晨,卢松兄弟被人发现死在延兴街一条小巷中,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有谁?” 凤盈暗暗沉吟,卢松兄弟想必就是被大黄打成猪头的两人,转头望着大黄,严厉道:“大黄,你又去找他们了?” 大黄闷声道:“没有。” 凤盈长松了口气,知道大黄从不说谎,向卢雄说:“人不是我们杀的,你们弄错了!” 卢雄怒道:“他自然不会承认,而且你们指不定都是帮凶!” 陈审心道:“被杀的两人也姓卢,可能是卢雄亲戚,今日这事只怕难以善了。” 朝身边一名亲卫道:“快去请文总管过来!” ……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祝大家平平安安、诸事顺遂!有什么目标的话,一定要坚持住! 第408章 找王妃评理 凤盈叉着腰,冷冷道:“你这人当真蛮不讲理,我看在你们也是殿下部属份上,才好言解释,莫以为姑娘好欺!” 卢雄仰首大笑一声,笑声中充满愤怒。 “我欺负你?我那两名弟兄先被你们暴打,然后又被你们杀死,你却说我欺负你们?” 陈审生怕两帮人真打起来,急忙道:“卢统领,你说那两人是被凤姑娘他们所杀,可有证据?” 卢雄咬牙道:“他们俩都是脖间中了飞镖,一镖毙命,杀他们的人必定是高手!” 凤盈哼道:“这长安城大的很,高手又不止我们几人。” “可他们得罪过的高手只有你们,我们昨天过来找你们,他们今天就死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凤盈冷冷道:“说来说去,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仅凭些猜测就过来血口喷人,若是放在以前,姑娘早一剑宰了你!” 卢雄厉声道:“何必说以前,你现在就过来杀我试试看?” 凤盈脸色一寒:“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右手一翻,多了柄短剑。 正要过去教训卢雄一番,忽听两声“住手”同时响起。 一道是龙扬喊的,他生怕凤盈急脾气上来,真把人给杀了,另一道声音来自院门口。 只见文荣紧皱着双眉,慢慢走了过来,沉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凤盈对他十分客气,说:“文总管,你来评评理,这傻大个凭着猜测,就过来污蔑我们,是不是很可恶!” 卢雄怒道:“文总管,你别听她瞎说,这帮人刚来王府,就杀了我手下两名弟兄,决不能让他们这样的人留在王爷身边!” 他最后这句话引起九人一致愤怒,九人齐齐盯着他,目光中的杀气直逼了过来。 卢雄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凉气直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文荣走到他们中间,沉声道:“事情我大概听清楚了。卢统领,你手下两名侍卫死了,怀疑是这几位新来的亲卫朋友干的,对吗?” 卢雄咽了口吐沫,沙哑着声音道:“是的。” 文荣又道:“凤盈姑娘说你是猜测,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对吗?” 卢雄咬牙道:“不对,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我那两名弟兄都是被高手所杀,他们从未得罪过高手,除了这帮人,还有谁会杀他们?” 文荣摇头道:“这不过是猜测,算不得证据。” 卢雄指着大黄,又道:“他们两人昨天与此人发生口角,双方打了一架,他们有杀人动机!” 文荣道:“就算有动机,你好好问话也就是了,为何要兴师动众?” 凤盈见文荣一直帮着己方说话,神色渐渐缓和,道:“可不是吗?这家伙一来就要抓我们,简直蛮横极了!” 卢雄道:“我只是想抓他们去见王妃殿下,让殿下为我那两位死去的弟兄做主!” 文荣道:“你让他们陪你去就是了,何必动手抓他们?” 凤盈越听文荣说话,越觉得他顺眼,叫道:“就是!你若好好说话,我们未必不能答应你去对质!” 卢雄见文荣帮着对方,心知不可能再抓他们了。 而且刚才对方几人的杀气也令他暗暗心惊,顺坡下驴道:“那好,咱们这就去找王妃殿下评理!” 文荣想了想,道:“王妃殿下即将临盆,这种事不宜惊扰到她,还是去找三夫人吧。” 卢雄眉头一皱,心道:“三夫人性子和顺,只怕会息事宁人。”哼道:“为何不找二夫人?” 文荣解释道:“二夫人出门了。” 卢雄无可奈何,只好同意去找三夫人徐文清。 未免惊吓到徐文清,卢雄让身边大部分侍卫回了西跨院,只带了十人左右,随着文荣和凤盈等人来到清竹院。 文荣敲了敲门,好半晌后,芦苇才打开门,瞧见来了这么多人,吃惊道:“文总管,你……你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了?” 文荣拱手道:“府中出了件大事,我们想请三夫人出面做主。” “是何大事?”芦苇问。 文荣迟疑了一下,说:“府中死了两名侍卫。” 芦苇惊诧道:“这种事你们为何不找王妃殿下?” 文荣道:“王妃殿下临盆在即,我担心杀伐之气惊扰到胎儿。” 芦苇点点头,捂着胸口,似乎颇有些为难。 文荣道:“三夫人不在吗?” 芦苇心想:“自家小姐胆子那么小,只怕会被惊吓到。” 但转念一想,若是拒绝,府中下人必定都以为她无能,将来谁还会服她? “那你们进来吧。”她终于做出决定。 一行人跟着芦苇来到大堂,芦苇说了句:“你们等会,我去叫小姐。”便走了。 大堂中,凤盈九人站在右边,卢雄等人站在左边,文荣站在中间。 等了好半晌,只听脚步声响起,两道身影从侧门走了进来,前面一人正是徐文清。 众人齐齐朝她拱手行礼,徐文清走到上首坐下,微笑道:“在我这里不必如此多礼,你们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卢雄大声道:“夫人,我手下两名侍卫与新来的亲卫发生口角,被他们杀死。还请夫人为他们做主!” 徐文清猛吃一惊,吃吃道:“死……死人了?” 卢雄大声道:“是的!还请夫人为我们做主!” 徐文清转头看向凤盈几人,打量着他们。 凤盈忙道:“夫人,那两人并不是我们所杀!” 徐文清转头又看向卢雄,道:“卢统领,他们说没有杀人,是不是你弄错了?” 卢雄急道:“夫人,他们自然不会承认,这件事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将卢松兄弟与大黄发生口角被两人如何被暴打,他去东跨院评理时,对方又如何用卑鄙手段打败他的事说了。 徐文清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又看向凤盈等人。 凤盈大声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猜测,并无证据!” 徐文清点头道:“说的也对呀。”转头又看向卢雄,似乎在问:“你有证据吗?” 卢雄急切道:“夫人,这事很明显就是他们几个混账干的,抓住他们审问一番,证据自然就有了!” 文荣上前两步,缓缓道:“夫人,那两名侍卫与那名亲卫发生口角时,吃亏的是两名侍卫,这种情况下,会采取报复的只会是侍卫,那名亲卫怎会去报复杀人呢?” 平奇吃惊的望着文荣,心道:“这管家真是个好人,为了帮我们竟睁眼说瞎话。” 在他认知中,就算之前没吃亏,照样可以去报复杀人,两者并无干系。 卢雄怒道:“也可能是卢松兄弟他们气不过,将这些人约出来做了断,结果被他们给杀害!” 文荣淡淡道:“那更不可能,你那两位手下明知艺不如人,怎可能单独约他们出来?” 徐文清听到这,站起身道:“卢统领,这事应该只是个误会,还是让官府调查吧。”转头吩咐:“芦苇,去取二十贯钱过来。” 卢雄心中一沉,低头不语。 未几,芦苇取了钱过来,徐文清轻轻道:“卢统领,你把这钱拿去给那两名侍卫家属吧。” 卢雄暗叹一口气,道:“多谢夫人。” 文荣跟着道:“卢统领,这事我会禀告王爷,向他建议给两位侍卫发放抚恤款。” 其实这两人并非执行公务而死,按理是无法给钱的。 那两人都是卢雄同乡,卢雄知道若没有抚恤款,他们家中亲人生活势必艰难,拱手道:“多谢文总管。” 向徐文清拱了拱手后,他告退离开了清竹院,心中气闷无以复加。 其实经过一开始的愤怒后,他也渐渐冷静了些。 尤其是文荣的每句话都十分在理。 与那些亲卫的两次争执,都是对方占尽优势,他们没理由再主动寻事。 但想来想去,死去的那两名同乡都不是江湖人,身上也就两膀子力气,根本不可能得罪江湖高手,究竟是谁杀了他们呢? 吃过晚饭后,卢雄交了班,烦闷之下,决定出府去找以前的江湖朋友,打听下长安城中是否来了什么绿林大盗。 出了府门,卢雄朝着夜雨秋行去。 夜雨秋有名护院本是江湖人,得知卢雄发迹后来长安投奔。 卢雄在夜雨秋当过几年护院,发动人脉,帮对方也谋了个护院差使,他去夜雨秋,便是找此人打听消息。 仲夏时分,虽已过了酉时,天空却依然明亮。 便在这时,卢雄眸光一闪,只见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名娇小的女子背着双手,在大街上溜达着。 那女子赫然是凤盈,她脚步轻快,脸上挂着笑容,显然心情极好。 卢雄脸一沉,悄悄跟在她身后。跟了一阵,卢雄越来越惊诧。 原来凤盈每经过一个玩器摊位,就会驻足瞧看,明明都是些小孩子玩的器物,她却耍的津津有味。 当她把摊位上的每件玩器耍弄过后,一件也不买,转身便走了。 到了下一间玩器摊位,依葫芦画瓢,又是只玩不买。 有时,小贩会问她:“姑娘,你要买哪一件?”她便说:“我先瞧瞧。”瞧完后还是一件不买。 卢雄已瞧出她是身上没钱,所以才不买,突然觉得那女子倒没那么讨厌。 便在这时,那女子与一名抱着小孩的男子经过。 那孩子手中握着个小风车,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恰好被行人一脚踩了上去。 小孩当即嚎啕大哭,抱着他的男子瞥了风车一眼,道:“别哭,明儿个再给你买一个。” 小孩立即不哭了。 凤盈停住脚步,待两人走远,突然将风车捡了起来,用手复原了一下,对着风车吹了口气,小风车顿时歪歪扭扭转动起来。 卢雄瞧见凤盈脸上的笑容后,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并不是坏人,只怕我真的误会了他们。” 也不再跟着对方,辨了方向,进入一条小巷,打算抄近路去夜雨秋。 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想两名手下是死于何人之手。 正想着,经过一个拐口时,两道白光忽然闪过,却是两柄钢刀向他直直砍了过来。 卢雄虽惊不乱,急忙退回拐口,谁知就在这瞬间,身后传来破空声。 他急忙一个侧身,却还是慢了一步,后肩一痛,被利物刺中。 那东西附着在他身上,显然是件暗器。 卢雄不急细想,前方偷袭他的两人已经拐了过来,挥刀分别砍向他的右肩和左腿。 卢雄拔出腰刀,唰唰两刀,将两人攻势架开,然后右手一翻,刀势向后扫过,与一柄从身后袭来的剑碰在一起。 那使剑之人变招奇快,手腕一抖,长剑又向卢雄咽喉刺来,卢雄守住门户,唰唰几刀将对方刺来的剑势尽数化解。 对于身后两名用刀之人的攻击,他只尽量闪躲,不敢转身抵挡。 几招过后,卢雄暗暗叫苦,这使剑之人武功在他之上,再加上后面两人,他没有半分胜算。 眼前局势可说万分危急,卢雄受三人围攻,其中一人在他之上,再加上他背后还受了伤。 若非他打斗经验丰富,早已经落败。 三名偷袭之人都用黑巾蒙面,不发一言,卢雄忙于招架,更没有机会出声呼救。 狭窄的巷子里,只听得到兵刃撞击声和卢雄剧烈的喘息声。 卢雄脸色已一片灰白,照此下去,十息之内他将血溅当场! 便在这时,一阵娇笑声忽然从头顶响起,卢雄心中大喜,他已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了。 另三人则都大吃一惊。 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娇小女子坐在墙头上,右手握着一个小风车,双脚一摆一摆的,欢快的说:“卢统领,你之前诬陷我们,可想过报应会来的这么快吗?” 卢雄急道:“快救我!” 凤盈嘻嘻笑道:“我干嘛要救你!喂,你们三个,赶紧把他杀了吧!” 那三人早已停了手,成“品”字形将卢雄包围在中间。 他们见两人相识,只当他们在开玩笑,自不会相信凤盈说的是真话。 那名使剑的男子瞥了卢雄一眼,冷冷道:“他已中了毒镖,你们俩对付他,我去对付那女的。” 凤盈怒道:“你对付我做什么,赶紧将他杀了,不然我将你们都杀了!” 使剑男子冷哼一声,一挥手,几点寒星向凤盈射去,然后纵身跃起,朝着凤盈刺了过去。 卢雄只用对付两人,本来压力大减,但斗了一会,渐觉身上越来越软,力气一点一点消失,心知暗器上的毒素发散开了。 他强咬着牙坚持,对方砍来的刀光也只闪不挡,然而身体僵硬之下,接连中了两刀。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声响起,空中落下一片血雨。 紧接着噗通一声,那名与凤盈交手的持剑男子砸落在卢雄身侧。 卢雄和那两人都吃了一惊,向持剑男子看去。 只见他两只手都被凤盈砍下,上半身如同一根长棍,在地上惨叫挣扎着,像条脱水的鱼。 凤盈轻飘飘落在持剑男子身边,踢了他一脚,哼道:“叫你去杀他,你偏偏不听,非要找死!” 抬起头,看见卢雄双脚发颤,显然已支持不住了,欣喜道:“喂,他快不行了,你们俩别发呆了,快杀了他!” 那两人二话不说,转身飞奔跑走了。 凤盈怒道:“不许走!”足尖一点,朝着两人追去,速度迅如鬼影。 卢雄再也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不住喘着气。 不多时,远方传来两声惨叫声,然后凤盈满脸不高兴的走了回来。 走到持剑男子身边,手起剑落,将他也杀了。 卢雄瞧见她的凶残,心中砰砰直跳,急忙道:“凤盈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凤盈冷哼一声,也不看他,朝来时的方向去了。 卢雄虽然中了毒,但此时却绝不敢再喊她救自己,默默咬牙坚持着。 没过多久,正当他头晕眼花时,只听脚步声响起,却是一群百姓沿着巷子走了过来。 他们在街上连连听到惨叫声,便结伴过来查看,发现地上的持剑男子后,有人惊呼:“那人好像死了!” “快去报官呐!”有人喊道。 又有人朝卢雄道:“喂,是你杀的人吧,你可别想逃!” 卢雄急忙道:“我是周王府侍卫统领卢雄,这人是歹人,你们去报官或者去周王府通报一声都行,卢某人必有重谢!” “真的吗?”有人怀疑道。 “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你们瞧那死尸,穿的鬼鬼祟祟,脸上还蒙着面巾,一看就不是好人。” 听了他的话,当即便有人悄悄离开,有的去报官,有的去了周王府。 许久后,马蹄声响,周王府侍卫们骑着马疾驰而来,卢雄一直咬着舌尖坚持,直到看到他们,精神一松,终于昏了过去。 …… 武承嗣从军营回来时,沿着走廊去偏厅的路上,文荣将卢雄遭遇刺杀的事汇报了。 “他情况如何?”武承嗣身形顿了一下,问道。 文荣道:“幸好关键时刻,凤盈亲卫从旁经过,救下卢统领。他只受了点皮外伤,中了点毒,梅郎中已经看过了,说不碍事。” 武承嗣皱眉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文荣道:“有名刺客被凤盈亲卫杀死,卢统领醒后辨认过那人,说并不认识他。我也问过卢统领,他说想不出是谁想杀他。” 武承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文荣接着道:“殿下,还有一事,今日早晨,府中两名侍卫在外面被人杀死了。” 武承嗣眉头又皱了起来,问:“是谁杀了他们?” 文荣道:“还未抓到凶犯。万年县的县令来过府中,说会亲自抓此案,尽快给咱们一个答复。” 武承嗣沉吟不语。 文荣道:“殿下,那两名侍卫家中都有老人和孩子,您看要不要给他们发抚恤款?” 武承嗣道:“那是自然。”顿了一下,缓缓道:“文总管,你觉得卢统领被刺的事,会不会与那两名侍卫被杀案有关?” 文荣微微一惊,连声道:“对啊,这一点属下倒疏忽了。” 武承嗣道:“这件事你亲自去调查一下,必要时可以调动府中侍卫、亲卫和金吾卫。” 文荣拱手应诺。 武承嗣在偏厅与几位夫人一同用过晚膳后,洗了个澡,来到李芷盈正寝。 李芷盈挺着个大肚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武承嗣瞧见后觉得颇为有趣。 以前他还不觉得李芷盈天天梳妆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娶了刘岚霜和徐文清后,两人加起来的梳妆时间也比不上她,这才知道这位夫人竟这么爱美。 李芷盈见他进来,立刻道:“夫君,祖父生病了,明天恐怕来不了。”表情颇为苦闷。 武承嗣吃了一惊,李勣这把年纪,生病可不是小事,忙问:“他老人家病的不重吧。” “祖父的身体颇为硬朗,只是有些头晕,不算太严重。”李芷盈时常给李勣把脉,对他身体很了解。 武承嗣松了口气,道:“那明天的晚宴还办吗?” 李芷盈道:“祖父不在,办了也是白办,我想换个日子再办,你觉得如何?” 武承嗣笑道:“一切都听夫人的。” 李芷盈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事,神色一肃,道:“夫君,我听说卢统领今日遭人刺杀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沉声道:“是有这么个事。” 李芷盈表情十分凝重,道:“夫君,我感觉最近府中情况不太正常。” 武承嗣素来看中妻子的意见,问道:“哪里不太正常?” “你几天前遇刺,那对蜀地夫妇现在还未抓到。紧接着府中又死了两名侍卫,卢统领也遇刺了。就连红茗昨天也险些被人杀死。” 武承嗣目光一闪,道:“你说有人想杀红茗?” 李芷盈点头道:“昨日她一名堂姐过来找她,把她骗出了府,然后便有三名凶徒突然出现,想要杀她。幸好府中一名亲卫刚好经过,救下了她。” 武承嗣凝思不语。 王府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确实有些不正常。 仔细一想,卢雄和那两名侍卫还能有点联系,红茗却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一个整日待在府中的小丫鬟,怎会惹上杀身之祸? 武承嗣想了好久,实在想不清这几件事的联系。他明日还有军务,便不再多想,早早睡下了。 第409章 金牌失窃 翌日巳时,李芷盈悠悠醒转。 身边的武承嗣早已上衙去了,她慢慢靠坐在床板上,轻抚着肚皮,怔怔出神。 忽然,玉绵快步来到寝殿,笑嘻嘻道:“殿下,我就知道您这时候该醒了。” 李芷盈摸了摸肚子,笑道:“自从有了他后,人都变懒了。对了,红茗好点了吗?” 玉绵道:“还是不愿离开房间呢。” 李芷盈叹了口气,道:“那丫头一向胆子小,受到那种惊吓,估计要半个多月才能恢复了。” 顿了一下,又问:“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祖父那边可传来消息?” 玉绵笑道:“来了,那边说老公爷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让您不必担心。” 隔了一下,又道:“大少爷那边也托人来传信,说今日还是会来看您。” 李芷盈微微一笑,道:“知道啦,快扶我起来吧。” 这半年来,她一直坚持去看望李敬业,这番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兄妹两人的关系修复了许多。 中午时分,李敬业果然来了,而且李敬武也结伴而来。 李敬武比半年前自信多了,昂首挺胸,穿着一身大红袍袖,颌下留着密密的胡须。 李敬业把胡须剃了、头发也束了,人显得年轻精神了许多。 但已经没有以前的锐气,一直低着头,显得心事重重。 两人靠的很近,李敬武时常微笑着与李敬业说话,李敬业只点头摇头,并不开口回话。 李芷盈见李敬业这个模样,心中暗暗感叹。 李勣已经对外宣布,让李敬武做英国公府的继承人,就算李敬业得到他原谅回到国公府,以后也只能居李敬武之下。 李芷盈令厨房做了几样精致小菜,在她寝殿旁的一个偏厅招待二人。 李敬武似乎有意在李芷盈面前表现兄弟和睦,紧挨着李敬业坐下。 李芷盈亲自为两位兄长倒了酒,举杯道:“小妹敬两位兄长一杯。” 席间,李敬业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而且眼神闪躲,不愿与妹妹眼神相触。 李芷盈问话时他也不答,若非李敬武出声代答,只怕气氛会十分尴尬。 李芷盈心中充满困惑,李敬业明明已经与她和解,为何又突然变成这样? 原本一顿欢欢喜喜的家宴,却吃的没有半点气氛。 席间只有李敬武不断说着长安城内的趣事,李敬业一直不说话,李芷盈的话也渐渐少了。 午时过后,李芷盈将两位兄长送到门口,眼瞧着两人一同策马离去,心中颇为难受。 如此过了两日,这日上午,卢雄正躺在床上养伤,手中拿着柄精致的梅花镖。 这梅花镖便是射在他后背的那件暗器,而且也是杀死他两名手下的暗器。 忽然,一名侍卫进入他屋子,急道:“统领,不好了,出事了!” 卢雄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那侍卫大声道:“王府失窃了,太后殿下赐给王爷的那块金牌被人偷走啦!” 卢雄大吃一惊,挣扎着就要起身。 侍卫急忙过来扶他,说:“您的伤还没好,可不能乱动。” 卢雄怒道:“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怎还能躺得下,金牌是什么时候丢的?知道吗?” 侍卫道:“听说王妃每天早晨都会检查一遍金牌,今日早晨检查时便找不到了,想来是昨日被盗。” 卢雄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咬牙说:“王妃殿下正殿周围,昼夜都有我们的人守护,而且还有亲卫,怎么可能有人能偷走金牌?” 那侍卫道:“听后院的人说,嫌犯已经抓到了,是咱们府中的人!” 卢雄瞪眼道:“是谁?” “就是那几个新来的亲卫之一!” 卢雄脸色大变,怔怔道:“怎会是他们?” 那侍卫心中极为厌恶凤盈等人,恨恨道:“我早觉得他们不像好人,倒像是江湖上的杀手,说不定就是别人安插入咱们府中的眼线。” 卢雄被凤盈救过一次,虽非对方本意,但还是承了情,问道:“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二夫人下令将他们都抓了起来,正和三夫人一起,在后堂审问他们呢。” 卢雄问:“大夫人呢?” “听说金牌失窃后,王妃殿下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见。” 卢雄暗暗称奇,也不再多问,朝着后堂急步而去。 跨步进入后堂,只见刘岚霜和徐文清分别坐在上首两张椅子上。 文荣侍立一旁,那九名新来的亲卫都跪在地上,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一名婢女指着其中一名亲卫,大声道:“你休要狡辩,我昨日瞧的清清楚楚,你趁殿下外出时,偷偷潜入王妃殿下寝殿中!” 被她指着的人正是大黄,大黄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凤盈大为焦急:“大黄,是真的吗?” 大黄点了点头。 龙扬吃惊道:“你疯了?好端端干嘛去偷殿下的东西?” 大黄闷声道:“我没偷东西。” 文荣沉声道:“大黄兄弟,既然你不是为了偷东西,那为何要去王妃殿下的寝殿?” 大黄瞥了他一眼,哼道:“我是去巡视!” 那婢女尖声道:“你还敢撒这种谎!巡视怎么可能巡视到王妃殿下寝殿中?你这话鬼都不信!” 她昨日发现大黄后,立刻上前质问,大黄当时便说在巡视,她哪肯相信,还要质问,大黄却不理她,径自走了。 刘岚霜忽然道:“叶珠,你说昨日看到他去了李姐姐寝殿,为何没有上报?” 那婢女瞥了徐文清一眼,道:“当时您和王妃殿下都不在府中,我便向三夫人禀告了。” 徐文清脸一红,急忙道:“我……我是想等李姐姐回来时告诉她,可后来……后来给忘了。” 刘岚霜斜了徐文清一眼,见她低头绞着手指,也不好再责怪,转头看向大黄:“你说你是为了巡视才去的寝殿?” 大黄闷声不答。 凤盈急道:“大黄,快回答呀!” 大黄哼道:“我已经回答过了。” 刘岚霜神色一冷,道:“在他身上搜一下,再派人去他住的位置搜索。” 凤盈和龙扬几人心中都大急,他们都相信大黄没有撒谎,但这事又当真不好解释。 平奇急忙道:“二夫人,大黄真的是在巡视,我们几个刚来王府,不能去保护殿下,所以只能在府中巡视。” 刘岚霜冷冷道:“所以巡视到李姐姐寝殿去了?” 平奇瞥了大黄一眼,心道:“对不住了,我这是为了救你。”说:“二夫人,大黄小时后脑袋被人重击过,所以脑子有点蠢,有时候转不过弯来!” 话一说完,便感觉到大黄阴冷的视线射了过来。 文荣忽然道:“你能说出他儿时的事,莫非你们从小认识?” 平奇道:“是的,我们十个从小一起长大。” 文荣皱眉道:“十个?你们不是只有九人吗?” “还有凤舞。” 文荣心中一凛,没有再问,转头向刘岚霜看去。 刘岚霜沉默了好久,缓缓道:“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搜索一下,住的地方也都要搜索到。” 九人脸色齐变,但知道刘岚霜是武承嗣妻子,不敢反抗,任由家丁侍卫们在身上搜索。 突然,平奇皮囊中的几只梅花镖被搜了出来。 卢雄瞧见后脸色巨变,气急道:“好哇,果然是你们杀了卢松他们!” 凤盈怒道:“你又来添什么乱?不怕又遭报应吗?” 卢雄从怀里取出一只飞镖,咬牙道:“这支梅花镖你还记得吗?” 凤盈仔细一瞧,脸色顿时白了,她那天与持剑男子相斗时,对方便用过这种暗器。 转头看向平奇的梅花镖,果然一模一样。 她一把抓住平奇领口,怒道:“快说,你这镖哪里来的?” 平奇急忙道:“是……是我捡的!” “哪里捡的?” “几天前……咱们府中有名女子被人骗出府……险些被人杀了!我出手救下她……镖就是那时候捡的!” 一旁的玉绵忽然道:“喂,你救的那人是不是红茗呀?” 平奇想了想,道:“好像是叫红茗。” 玉绵见刘岚霜看了过来,忙解释道:“二夫人,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几天前红茗险些被人杀了,便是府中一名亲卫救下了她。” 刘岚霜道:“去把红茗叫过来。” 玉绵点头去了。 刘岚霜一向不苟言笑,府中除了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外,别人对她的畏惧还要胜过李芷盈。 红茗同样如此,她敢不听李芷盈的话,却绝不敢不听刘岚霜的话,得知二夫人相召,只得过来了。 “红茗,那日救下你的人是他吗?”刘岚霜指着平奇问道。 红茗看了平奇一眼,喜道:“是啊,就是他救的我。”走到平奇身边,说:“你那天怎么没回来,我一直等在侧门,想向你道谢呢。” 平奇道:“我翻墙进来的。” 红茗‘哦’了一声,见他们都跪在地上,问道:“二夫人,他们犯了什么事吗?” 刘岚霜看了一眼茴宝,茴宝立刻走上前,将情况与她说了。 红茗听后急忙道:“那天确实有人朝这位亲卫大哥扔暗器,就是这种飞镖!” 刘岚霜道:“你看仔细了?” 红茗其实并未看清,但想着要报答平奇,便硬着头皮道:“看清了,半点不会错!” 便在这时,那些去东跨院搜捕的人也都回来了,说凤盈等人住处并未发现金牌。 文荣道:“两位夫人,以在下之见,如果真是亲卫偷取金牌,必定早就桃之夭夭,不会继续留在府中。” 徐文清跟着道:“对呀,刘姐姐,这名亲卫看起来挺老实的,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卢雄也没有再开口坚持。 仔细一想,那名使梅花镖的男子被凤盈用残忍手段杀害,应该与亲卫们无关。 刘岚霜将众人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心想:“金牌失窃,很可能引发严重后果,甚至危及到王府。” 遂没有立下结论,向秋婵道:“你再去李姐姐门外瞧瞧情况。” 秋婵领命去了。 刘岚霜又道:“妹妹,文总管,撇开金牌的事不说,杀害府中两名侍卫、袭击卢统领和秋婵的应该是同一伙人,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文荣神色一凝,沉声道:“不错,这件事王爷也很关注,命我亲自调查,没想到背后竟是同一伙人,主使他们的人可能是王爷仇家。” 刘岚霜点了点头,道:“那此事就等王爷回来了,由他裁定吧。” 不久,秋婵回来了,说道:“二夫人,王妃殿下虽没有出来,但向奴婢询问了这里情况。” “姐姐可有吩咐?”刘岚霜问。 “王妃殿下说了,这事与亲卫们无关,不可问罪于他们。” 刘岚霜沉默了好半晌,心想:“姐姐处事一向有分寸,既然这样说了,必然是知道什么。” 朝着凤盈等人道:“你们都起来吧,今日之事错怪了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里,文总管,从我月钱里扣九贯钱,赏给他们。” 凤盈顿时转怨为喜:“多谢二夫人。” 其他几人也都面带笑容,龙扬还摸了摸大黄脑袋,低声说:“兄弟,这回因祸得福,得亏你了。” 大黄闷声道:“那你把你那贯钱分我一点。” “去你的。” 旁人见他们被冤枉,不仅不生怨恨,还因一贯钱就知足了,都对他们的朴实生出好感。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九人生平挣的第一贯钱。 虽说他们以前也接触过钱,但都是出任务时发放,任务结束后回收,并无自由使用的权力。 拥有属于自己支配的钱,那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徐文清笑道:“文总管,也从我月钱中扣九贯,赏给他们吧。” 凤盈几人齐齐欢呼:“多谢三夫人!” …… 王府账房,大黄最后一个将钱领到手,小心翼翼的将钱塞入靴筒。 从厢房中出来时,只见其他人围在一起,正在向龙扬请教怎么用钱。 龙扬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得意道:“俗话说用钱也是一门学问,会用的人一贯钱能当两贯用,不会用的人只会白白浪费手中铜钱!” 平奇急道:“扬哥,你快教教我,怎么才能将一贯钱当两贯使?” 龙扬并不答话,目视着大黄,想等他过来后,一并授课。 大黄却并不过去,朝着走廊方向走了。 龙扬急问:“大黄,你去哪?” 大黄闷声道:“我要去调查是谁偷了金牌,然后宰了他,将金牌抢回来。两位夫人一高兴,说不定又赏我钱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顿时一愣,然后齐齐朝大黄追了过去:“大黄,我和你一起去!”转眼将龙扬一人丢在原地。 龙扬寻思:“大黄这小子竟然也有开窍的时候。”他并未追过去,心中暗笑: “这金牌在王妃寝殿丢的,哪有那么容易查。”转身朝大门方向走去,决定将四书五经先买几本再说。 走廊廊柱旁边,卢雄望着九人离开,叹了口气。 打过几次交道后,他其实有心与凤盈等人结交,但从远处看着他们时,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令人望而怯步。 便在这时,文荣从后堂出来,径直向他走来,面色十分沉重。 “卢统领,王妃殿下刚刚又派人过来传话,让你我过去一趟。” 卢雄心中一凛,点头道:“知道了。”二人一起来到李芷盈正寝。 明明是白日,屋中竟点着灯,李芷盈坐在榻上,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身边站着一名婢女。 卢雄很少见到王妃这种神情,心中更加凝重,与文荣一同躬身行礼。 李芷盈道:“两位不必多礼,我让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为我办一件事。”声音低沉而沙哑。 “殿下请吩咐。”两人齐声道。 李芷盈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你们立刻动用王府一切力量,用最快速度将李敬业带到我面前来。” 卢雄心中猛吃一惊,李芷盈一向知书达礼,从未对“李敬业”直呼名字,莫非偷取金牌的是他? 他不敢多迟疑,拱手应道:“是。” 文荣则道:“王妃殿下,要不要派人去通知王爷回来?” 李芷盈:“不用。夫君回来了,我自会向他交代。”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文荣哪还敢再说,拱手应是。 两人一同从正殿告退出来,卢雄回头看了一眼屋子,低声道:“文总管,你说偷金牌的会不会是李敬业?” 文荣双手笼在袖中,眯着眼道: “应该就是他,昨日我听府中下人汇报过,李敬业来拜访过王妃,得知殿下不在后,依然坚持去后院等待。又在王妃回来之前便离开了。” 卢雄怔了怔,摇头叹道:“我真搞不懂此人,王妃殿下对他这么好,也不在意他被英国公府逐出家门,他却半点不知珍惜!” 文荣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赶紧办正事吧,金牌在他那种人手上,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当即,两人兵分两路,卢雄带着府中侍卫出府捉拿李敬业,文荣则去金吾卫调兵、封闭长安九门,以防李敬业逃离。 然而,两人还是慢了一步。 一个时辰后,两人一同回到王府向李芷盈复命。 文荣拱手道:“殿下,李敬业昨晚申时二刻便出了城,我已派了一队金吾卫出城追捕。” 李芷盈向身边那名婢女问:“李敬业何时离开我的寝殿?” 那婢女回想了一会,道:“好像……好像是未时中旬。” 卢雄道:“我找府中门卫确认过,李敬业是在未时四刻左右离开王府,从时间上来看,他离开王府后便直接出城了。” 李芷盈脸上现出悲痛之色。 文荣忙道:“王妃殿下,您切不必为此人过于伤心,以免影响到胎儿。” 李芷盈深吸一口气,轻轻道:“你们都下去吧。” 卢雄和文荣只得告退一声,离开了寝殿。 殿外,卢雄冷哼道:“这狗贼,若非我伤势没好,一定要亲自将他捉鬼来!” 文荣双眉紧皱,暗暗寻思:“李敬业偷了金牌后为何直接便出城了,他到底想用金牌做什么?” 第410章 探望沛王 酉时中旬,太阳依然斜挂西空。 周王府大门敞开着,文荣站在大门后的庭院里,静静侯着武承嗣归来。 忽然间,他瞧见凤盈、平奇几人沿着走廊走了过来,问道:“凤盈姑娘,你们要出门吗?” 凤盈一脸郑重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凤盈点头道:“我们听说偷取金牌的是王妃殿下的兄长,这事是真的吗?” 文荣颔首道:“是的。” “那人逃离长安城了?” “对。” 凤盈扁了扁嘴,道:“这家伙逃的真够快啊。” 文荣奇道:“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把他抓回来啦,不过他既然离开长安城,那就没办法了。”凤舞抱着手臂说。 大黄却道:“我们可以出城追捕。” 凤盈瞪眼道:“不行!咱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殿下,不可离殿下太远!” 大黄很顽固,说:“你们留下来保护,我一人去追。” 凤盈想了想,向文荣道:“文总管,这样可以吗?” 文荣笑道:“你们归凤队长管,只要她同意就没问题。” 大黄道:“凤舞不会反对,我去了。”说完直接从大门旁边的偏门走了。 文荣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向凤盈问:“你们凤队长不管你们吗?” 凤盈哼道:“她要是肯管我们,我们也不至于去找你问住处了!” 文荣寻思:“若没个人约束他们,只怕以后会惹出乱子来。” 便道:“凤盈姑娘,以后你们要做什么事,需得跟副队长陈审说一声。” 凤盈皱眉道:“什么事都要跟他汇报吗?”脸露不悦之色。 文荣笑道:“不是汇报,跟他打个招呼便行。” 凤盈虽有些不情愿,顾着文荣的面子,还是点了点头。 凤舞等人离去不久,一阵马蹄声响起,武承嗣终于回来了。 得知金牌失窃后,武承嗣只皱了皱眉,并未有太大反应。 然而当文荣说出盗取金牌的是李敬业,武承嗣脸色大变,当即详细问询。 问明之后,他急行如飞,很快来到李芷盈正寝,推门进去,只见李芷盈正坐在榻上。 她目光一直盯着大门方向,似乎一直在等武承嗣。 瞧见他回来,立刻站起身,脸色苍白道:“夫君,我将金牌弄丢了,你责罚我吧。” 武承嗣走到她身边,抓着她手道:“我就怕你会这样,一块金牌而已,算不上大事,你要是为这事气坏了身子,那才让我焦心。” 李芷盈听他关心,泪珠在眼眶中莹莹打转,将头埋在他胸口,更咽道:“夫君,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他了!” 武承嗣拍着她肩膀,柔声道:“莫哭,咱们不必为这种人流眼泪。” 李芷盈哭得更厉害了,倘若是半年之前,李敬业这样做还不会让她如此伤心。 但经过她半年努力,兄妹两人关系已得到修复,她甚至感觉出李敬业将她当做唯一的亲人。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敬业依然背叛了她,怎能不令她悲痛。 哭了一阵,李芷盈渐觉好受了些,摸了摸丈夫被哭湿的外衣,红着脸道:“夫君,我服侍你换衣服吧。” 武承嗣道:“别急,有件事我还不明白,你为何这么肯定偷金牌的是你兄长?就因为他昨日来过王府吗?” 李芷盈道:“前天他与二哥一起过来时,我就感觉他对我态度有些不对劲,不敢看我,也不与我说一句话。” “而且我昨天之所以出门,就是因为收到他的信,他故意骗我出去,想必就是为了盗取金牌!” 武承嗣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确实是李敬业盗取金牌。 可金牌在长安城内作用最大,他为何将金牌带了出去? 不对,也许他并没有带出去,而是将金牌交给了别人。 想到这,武承嗣脸色一凝,道:“夫人,我要出门一趟,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必多忧心。” 李芷盈点点头,知道金牌被窃绝非小事,武承嗣要去处理善后事宜,道:“夫君,我觉得这事可能与沛王有关。” 武承嗣微笑道:“我也想到了,我正要去天牢瞧瞧李贤!” 离开寝殿后,武承嗣出府朝着天牢去了。 穿过皇城大门,来到天牢门外,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向天牢监令问:“有人持太后令牌来过天牢吗?” 监令愣了一下,道:“回殿下,没有。” 武承嗣不再多问,进入天牢底层,一路来到关押李贤的牢门外。 与天牢别的牢房相比,这间牢房要干净宽敞得多,而且还有一个木床和一副桌案。 李贤正躺在木床上,面朝内侧,听到脚步声也不转头。 武承嗣往旁边走了几步,还是看不清沛王面容,只得出声道:“沛王殿下,近来可还安好?” 沛王依然躺着,一声不吭。 一道声音突然从武承嗣身后响起,冷冷道:“武承嗣,这种话你也问的出来?若是让你来这里住几个月,你会觉得舒服吗?” 武承嗣转头一看,出声之人是韩王李元嘉。 大半年不见,他比在扬州时苍老了许多,蓬头垢面,再不复昔日神采。 天牢监令大怒道:“混账东西,敢这么和周王殿下说话,找打吗?” 韩王轻蔑的看了监令一眼,嗤笑道:“你这绿豆般的芝麻官,放在以前给本王提鞋都不配,也敢训斥本王?” 那监令见多了落魄的皇室宗亲,早已对他们无有任何敬意,冷冷道:“你也知道是以前,现在你不过是天牢一个犯人!” 武承嗣并没有理会两人争吵,他在乎的只有李贤一人,见李贤始终不动,沉声道:“沛王殿下,你再不出声,我就进来了。” 沛王终于动了,他用极缓慢的动作爬了起来,瞥了武承嗣一眼,淡淡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武承嗣仔细打量,发现确是李贤本人,沉默半晌后,说道:“李贤,你我虽是敌人,但毕竟相识一场,我想在你临死前送你一程。” 李贤眼珠倏地瞪大,怔了好半晌,低下了头,道:“是吗?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表情中夹杂着恐惧、伤心、懊悔和解脱。 武承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表情,好半天后才收回目光,又看了李元嘉一眼,大步离开了牢房。 沿着牢道往外时,天牢监令笑道:“周王殿下,是不是朝廷下了旨,要处斩李贤?” 武承嗣不答反问:“最近有没有人来看过李贤或者李元嘉?” 天牢监令愣道:“没有啊,自从他们被关进来,就没人来看过他们。” 来到天牢外,武承嗣深吸了几口气,神情颇为阴沉。 凤舞微微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啦?” 武承嗣沉声道:“我刚才故意用言语试探李贤,一个人倘若得知自己马上就要死亡,正常来说,表情会很悲伤。” 凤舞道:“我看他挺悲伤的呀。” 武承嗣点头道:“他的表情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破绽。” 凤舞歪着头,一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武承嗣接着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李元嘉的表情?” 凤舞双眼上抬,回想了一会,道:“他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武承嗣凝声道:“我看的很清楚,他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不信!” 凤舞奇道:“不信?” “因为他很清楚我说的是假话!” 凤舞抱着胳膊道:“你说的本来就是假话嘛!” 武承嗣没好气道:“他们一直关在牢中,又没人来看过他们,他怎知外面情况,如何判别我说的是假的?” 谷  凤舞一愣,道:“那倒也是。”她不爱动脑筋,立刻问:“他怎知你说的是假的?” 武承嗣缓缓道:“自然是有人告诉他,若是我没有猜错,一直有人将牢外情况告诉他们。他们很清楚朝廷并不打算立刻杀他们,自然知道我在骗他们。” 凤舞奇道:“那李贤怎会露出那种表情?” 武承嗣神情凝重道:“连李元嘉都不信,他怎么可能会信?他是怕我怀疑,故意装作那副模样的。” 凤舞一挑眉,道:“刚才那名天牢监令说没有人来看过他们,那外面的事是谁告诉他们的?” 武承嗣瞥了天牢大门一眼,道:“要么是那名监令说谎,要么是天牢其他狱吏被买通了。” 凤舞眼中凶光一闪:“要不要抓那名监令拷问?” 武承嗣摇头道:“不,咱们什么也不做,让李贤以为我们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破绽,这样更好。” 凤舞不吭声了,好不容易提个建议,又被否决了,说话的积极性大减。 武承嗣也没有再开口,就站在天牢外,望着天牢方向,眼神不住闪动。 眼下可以判断,指使李敬业的人应该就是沛王,那么沛王得到金牌后,最想做的一定是获得自由。 想到此处,他吩咐道:“凤舞,你找一个精干之人,让他每日在天牢外蹲守。只要有人亮出金牌或者找李贤,立刻向我汇报。” 凤舞想了一会,道:“天牢在皇城内,普通人好像进不来。” 武承嗣道:“你不是有块乡君令牌吗,将令牌借给他就可以了?” 凤舞“哦”了一声,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取出一块银制令牌,暗暗庆幸:“还好几天前没拿去当了。” 出皇城时,武承嗣微微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诉武媚。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告诉武媚,然后公告朝野金牌丢失。那么盗取金牌之人便不敢轻易使用金牌。 但如此一来,盗取金牌的李敬业必死无疑,李芷盈必定伤心。 不仅如此,武承嗣还有一层疑虑,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尤其是府中接连出现这么多怪事。 他被刺的事暂且不提,两名侍卫被杀、卢雄和红茗接连遇险,这三件事很可能也是沛王指使。 沛王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为了泄愤才做下这种事,必定有着更深的用意,而且很可能与金牌被盗之事有关。 想到这,他脑中猛的一闪,突然加快脚步,朝皇城外急行。 出城后,他向一名亲卫吩咐道:“立刻请王妃去万年县衙。”说完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万年县衙。 此时已至戌时,县衙内官吏都已下衙。 县令得知周王到访,急忙从后衙迎了出来,道:“下官拜见周王殿下。” 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心想:“周王殿下莫非是过来询问府中侍卫被害的案子?” 武承嗣道:“不必多礼,我府中那两名遇害的侍卫在哪?” 县令心道:“果然是这样!”急忙道:“在仵作房。” “本王想去看看他们!” 县令道:“您请随我来。” 进入仵作房,只见昏暗的屋子内有三张木板,其中两张木板上躺着尸体,上面用白布盖住。 屋内温度比外面低上许多,只有一盏烛灯,窗门开了条缝,风从外面吹进来,发出低低的呼声。 仵作是个脸色惨白的中年人,他向武承嗣和县令行了一礼,说道:“这两人死因是……” 武承嗣一摆手道:“死因我已知道,不必多说。” 仵作应了声是,悄悄退到一旁。 万年县令眼瞧着武承嗣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也不敢多问。 良久,一名衙役匆匆而来,急道:“县尊,周王妃殿下驾到,您快出去迎接吧。” 县令暗惊:“原来周王殿外是在等王妃。他为何要在这里等?莫非这两名侍卫与王妃殿下有什么关系吗?” “周王殿下,您看……” “让王妃直接过来这里吧。” 县令道:“是!”转头朝着那衙役道:“还不快请王妃殿下过来。” 没一会,李芷盈挺着大肚子过来了,武承嗣迎上前去,扶住她手道:“夫人,让你受累跑一趟。” 李芷盈肃然道:“夫君,是与那两名侍卫有关吗?” 武承嗣点头道:“是的,你过来瞧瞧他们,看是否认识。” 两人一起进入仵作房,仵作早已掀开白布,露出两名侍卫尸容。 李芷盈“啊”了一声,惊道:“是他们?” 武承嗣眼神一亮:“你认识他们?” 王府中侍卫众多,大部分李芷盈可能会眼熟,但真正认识的不会有几人,而这两人恰好是她认识的。 “每次我微服去找兄长时,卢统领会带上他们两人随行保护我。” 武承嗣眼中闪着光,道:“与你微服同行的还有红茗吧。” 李芷盈一怔,旋即脸色大变。 王府中遇袭的四人,竟都是微服随她去见李敬业的人! “夫君,这是……怎么回事?”李芷盈浑身一震颤抖。 武承嗣抓住她手,轻轻道:“别怕,咱们先回府,路上再说。” 转身朝万年县令道:“多有打扰了。” 万年县令忙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能为您效力是下官的荣幸。” 离开县衙,武承嗣和李芷盈同坐在马车上。 “芷盈,你将前天李敬业和李敬武一同来王府的事,详详细细与我说一遍。”武承嗣一脸凝重。 李芷盈点了点头,将二人从进府开始,一直到告辞离去,期间每件小事都一一复述了。 武承嗣听完后,良久不发一言。 李芷盈咬着嘴唇道:“夫君,我都明白了,兄长其实一直没打算与我和解,甚至更加的恨我,连与我一起去看他的人都要报复!” 武承嗣失笑道:“你想哪去了,你误会你大哥了,他确实是真心与你和解,偷金牌的事不是他干的。” 李芷盈愣住了:“不是他是谁?” 武承嗣眯着眼,一字字道:“你堂兄李敬武!” 李芷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昨日只有兄长来了王府,堂兄并未过来,他如何偷取金牌?” 武承嗣忽然道:“芷盈,你兄长以前一直站在沛王那边,不曾与我们来往。你堂兄则刚回英国公府不久,也从未来看过你,是不是?” 李芷盈道:“是的,两位兄长昨日都是第一次过府。” 武承嗣道:“在咱们看来,自然一眼就能分辩谁是谁,可咱们府中其他人呢,有谁见过你兄长或者堂兄,能分辩出他们?” 李芷盈失声道:“只有红茗、卢统领和那两名侍卫见过兄长,其余人并未见过他,堂兄更加无人认识!” 武承嗣点头道:“正是如此,那么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来看,他们该如何分辩你兄长和堂兄呢?” 李芷盈反应极快:“本来可以从我与他们说话看出来,但堂兄一直和兄长贴在一起,大哥又不回话,旁人确实难以区分我在与谁说话!” “正是如此。而且我从你刚才的叙述中注意到,你在宴桌上只主动与你兄长说话,从未主动与堂兄说话,是不是?” 李芷盈怔了怔,道:“确是如此。” 她与李敬武多年不见,关系早已冷淡,而且两人也不是亲兄妹,故而注意力都放在李敬业身上。 武承嗣叹道:“你问话后,你大哥并不回话,全部由你堂兄回话,旁人自会把你堂兄错认成你兄长。” 李芷盈怔怔半晌,道:“是了,那名婢女想必就是这个缘故,将李敬武认做兄长,昨日李敬武过来时,她以为来的是兄长!” 她不再称呼李敬武“堂兄”,显然是不再将他当亲人看待。 她思维忽然变得灵敏了许多,分析道:“李敬武故意留了圈胡子,兄长却把胡子剪了,看起来李敬武年纪大的多,其他下人也因此把李敬武认成了兄长。” 武承嗣点点头:“他们为了用这招鱼目混珠之计,确实煞费苦心,接连袭击了认识你大哥的红茗、卢雄等人,以防昨日李敬武进来时,被四人看到。” “可卢统领和红茗都没有死,他们不怕被识破吗?”李芷盈皱眉道。 “卢雄受了重伤,无法轻易下地,红茗则将自己关在房中。他们肯定想法子探听到了这一消息,才冒险一试!” 第411章 皇帝微巡 李芷盈沉默良久,忽然道:“夫君,我感觉兄长似乎也在配合李敬武,而且昨日他还亲笔写了封信引我出去,会不会……会不会……” 武承嗣道:“你担心他二人一同做下此事?” 李芷盈点点头,咬紧嘴唇:“而且李敬武根本不知金牌在我屋子里,这事我告诉过兄长,一定是兄长告诉他的!” 武承嗣想了一会,道:“如果你兄长真愿意帮他们盗取金牌,他们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用鱼目混珠的计策了!” 李芷盈喜道:“那兄长是受他威逼了?” 武承嗣摇摇头:“你兄长虽不愿帮他们盗金牌,但很可能还是帮了他们些忙。” 李芷盈表情一阵苦闷,低首不语。 武承嗣笑道:“夫人,不必难过,你若是知道你兄长是帮谁做事,应该高兴才对。” 李芷盈一愣:“谁?” 武承嗣悠悠道:“谁对你兄长的影响力最大?” 李芷盈失声道:“沛……沛王?他不是关在天牢吗?” 武承嗣缓缓道:“他在外面一定还有个强援,那人联合了沛王余党,帮助沛王执行了这个计划。” 李芷盈点点头,明白丈夫话中之意。 沛王想让李敬业盗取金牌,李敬业不肯,他们才让李敬武代替。 倘若是以前,李敬武定然毫不犹豫的听从沛王命令,这半年来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武承嗣接着道:“我猜你兄长一定是拒绝盗取金牌,但又不愿负了沛王,这才答应帮他做几件别的事。” 李芷盈苦笑道:“夫君,你就别安慰我了,他配合李敬武盗金牌,和他自己盗的又有什么区别?” 武承嗣慢慢道:“你兄长是一个真正秉持忠贞不二信念的人,宁可放弃一切,也对沛王不离不弃。能让他这样的人拒绝沛王命令,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句话让李芷盈极为受用,心道:“是啊,兄长并不是坏人,只是跟错了人。” 这样一想,心态顿时好了很多,道:“夫君,李敬武多年在外,说不定做下什么坏事,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这事应该和二叔无关!” 武承嗣微笑道:“那是自然。” 李芷盈接着道:“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英国公府找李敬武?” 武承嗣摇了摇头,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们这个计划还有一个很大的妙处?” “甚么?” “他们让我们以为是你兄长盗了金牌,咱们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你兄长身上,李敬武便可以悄悄干别的事!” 李芷盈微微一笑,道:“夫君,你是想瞧瞧他要做什么吗?” 武承嗣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王府后,武承嗣向凤舞问道:“凤舞,你手下有武功与你差不多的人吗?” “没有!”凤舞半点也不犹豫。 武承嗣皱眉道:“那天杨公向我推荐你时,不是还有两人吗?” “他们打不过我!”凤舞声音微微抬高了些。 武承嗣一笑,道:“那两人叫什么?” “凤盈,龙扬。” 武承嗣奇道:“凤盈是你亲姐妹吗?” “不是!”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让他们两人去英国公府外守着,只要李敬武出来了,就让他们盯上,随时向府中汇报李敬武位置。” 凤舞点头答应了。 戌时将过时,周王府二门突然打开,两骑从府中奔出,朝着平康坊坊门行去。 马上两人精神抖擞,正是从凤舞处得到武承嗣命令的凤盈和龙扬。 穿过一条青石街时,龙扬瞧见路边有个面铺,忙道:“凤盈,别急,咱俩今晚可能要蹲夜,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凤盈一想也是,翻身下马。 两人将马系在附近一棵老树上,在面摊找了个位子坐下,凤盈大声道:“老板,来三碗面!” “得嘞!您稍坐!”掌柜喜滋滋道。 面铺子内有块木板,上面写着‘十文钱一碗’的字样。 龙扬摸了摸干瘪的钱袋,脸上忽然堆出讨好的笑容,道:“凤盈,能不能和你打个商量?” 凤盈道:“除了借钱外,一切都好商量!” 龙扬暗哼一声,压住脾气,笑道:“凤盈,我不是找你借钱,而是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龙扬道:“我把易经借你看三天,这顿面你请我吃!怎么样,很划算吧?” “划算个屁!”凤盈毫无淑女风范的说:“谁要看你的破书啊,请你的钱还不如买点好玩的!” 龙扬脸色一正,道:“凤盈,话不能这样说,读书可以明理、可以医愚,好处多的很,你读上一个时辰,我保证你不后悔!” 凤盈昂着下巴道:“我觉得自己很明理,也足够聪明,所以不用再读书啦!” 龙扬暗骂道:“这天下还有比你更不讲理的人吗?比你更蠢的也不多,还不知道赶紧多读书,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虽然很想这样说,但干瘪的钱袋迫使他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凤盈妹子,你确实很聪明,但你若是读完易经,很可能变成天下第一聪明人!” 凤盈嫌弃道:“扬哥,你的笑容好恶心,而且一看就说的违心话,我才不信!” 龙扬再也忍耐不住,一拍桌子,怒视着凤盈。 “你要怎样?”凤盈昂着下巴道。 龙扬沉默半晌,低下头道:“能不能帮我点一碗面?” 凤盈没好气道:“连这种事也要我帮你吗?真没用!” 龙扬头垂的更低,一言不发, 凤盈哼了一声,道:“帮你点可以,不过钱要你自己付!” 龙扬暗骂一声:“这娘们怎么这么精!”无奈道:“行,我自己付就是了!” 凤盈这才帮他叫了一碗。 没一会,四碗面都上齐了,每碗面虽然都是清汤面,但放上葱花后,也是香气扑鼻。 龙扬很快吃完一碗,将汤汁都喝完了,然后就眼巴巴的望着凤盈吃。 好半晌后,凤盈摸了摸鼓胀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个嗝,笑道:“吃饱了,咱们赶紧去出任务吧!” 龙扬暗暗鄙夷:“真是个粗鄙的女人!瞧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两人留下铜钱,翻身上马,来到里坊门口。 仿外已宵禁,大门紧闭,两人出示王府令牌后,坊正令人开了门,放两人出去了。 两人凭借着王府腰牌,在大街上通行无阻,一路出了城,来到城外的英国公府外。 蹲点对两人来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任务,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门,一蹲便是一夜。 次日,天还未明。 侧门外,龙扬坐在一棵树上,伸手摘下一片叶子,中间对折,将汇成一线的露水倒入嘴里。 一连喝了几片树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叫声,知道是凤盈召他过去,身影一晃,朝正门飞掠而去。 来到正门,在一棵树上与凤盈汇合,不等龙扬发问,凤盈便道:“目标已经出府了,快追。” 两人来到附近系马处,翻身上马,朝长安城方向追去。 不多时,便追上了一支马队,当先之人留着大胡子,正是李敬武。 两人在后面远远吊着,跟随马队入了城,一路追踪,发现李敬武进入城西一座府宅。 凤盈看了眼府宅大门上的匾额,皱眉道:“野王县公府?这是谁的府邸?” 龙扬得意道:“叫你不读书,现在就不知道了吧?” 凤盈哼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野王县公是丘神绩,从三品的卫尉寺卿,武太后的心腹大臣。” 凤盈皱眉思索道:“李敬武来这里做什么?” 龙扬道:“喂!你不问一下我怎么知道的吗?” 凤盈哼道:“你爱说不说。” 龙扬得意洋洋道:“这就是去国子监偷听的好处了,那里的学子上课之余,就喜欢谈论朝事,如今朝中各个大臣我都了然于胸!” 顿了一下,诱惑道:“怎样?要不要扬哥带你去国子监,也不用你报答,以后请我吃几顿饭就行了。” 凤盈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要去不会自己去吗?干嘛要你带!别啰嗦了,赶紧回府汇报李敬武行踪!” 说完来到府宅侧面,纵身跃了进去。 龙扬撇了撇嘴,转身朝着王府返回。 凤盈潜伏技巧早已炉火纯青,很快寻到公府大堂,躲避着府中护卫,悄无声息的来到堂外走廊。 纵身一跃,跳上廊檐,透过窗户,刚好能将将大堂看的一清二楚。 不多时,只见李敬武和一名相貌魁梧的中年男子一同进入大堂。 丘神绩穿着官府,显然是准备去上衙了,他笑了笑,道:“世侄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走动?” 李敬武正色道:“实不相瞒,小侄是奉周王殿下之命,特来向丘公爷说一件事。” 丘神绩深知英国公府与周王府的关系,神色一凛,挥手斥退了下人,低声道:“不知周王殿下有何吩咐?” 李敬武也压低了声音,道:“三日后的沐假日,上午巳时,周王殿下想请丘公爷去“木雅阁”商讨一件大事。” 丘神绩拱手道:“请转告周王殿下,丘某一定准时赴会。” 李敬武说完便告辞离开,丘神绩还要上衙,没有挽留,将他送到门外。 离开野王公府后,李敬武又朝着城南方向去了,凤盈一边在后追踪,一边沿途留下记号。 不久,李敬武来到一条小巷,进入一间小院子。 凤盈潜进去才发现,这间院子比在外面看时,要大得多。 只见李敬业跟在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身后,沿着院子走了好一阵,穿廊过院,来到一间屋子外,推门进去了。 凤舞来到窗边,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吆喝声。 “大!大!大!他娘的,怎么又是小,真晦气!” “咬他!咬他!快咬啊,你这呆虫,要是输了,老子一脚踩死你!” “洪哥……您能不能再借给我一贯钱,我回去就将家里的母猪卖了,保证连本带利还给您!” “那有什么不行,你耿老五……咦,武爷,您来啦!今儿个来的可真早,来来来,快坐。耿老五,你没钱了还占着位子做什么,滚一边去,将位子让给武爷!” 凤盈怔了怔,心道:“这里面似乎是个赌场,李敬武这小子怎么跑这来啦?” 在外面盯了一会,龙扬循着暗号追了过来,低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李敬武在里面吗?” 凤盈点了点头,道:“里面是间赌场,你赶紧回去汇报吧。” 龙扬道:“怎么又是我,这回该你跑腿了吧?” 凤盈取出三枚铜钱,颠了颠。 龙扬讨价还价道:“五个子我就去!” 凤盈鄙夷的斜了他一眼,又取出两个铜板,向他抛了过去。 龙扬探手接过,眉开眼笑的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龙扬回来了,李敬武却依然在赌场里不出来。 两人换班各自去吃了饭,一直盯到晚上,天色一片昏黑,才见李敬武从赌场中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显然输了不少。 离开赌场后,李敬武又朝着城北去了,先后拜访了吏部侍郎黄禄超、尚书右丞张光辅、右卫将军麴崇裕三人。 与拜访丘神绩时说辞完全相同,只说武承嗣要在三日之后,在‘木雅阁’邀请他们商议要事。 三人皆无怀疑,应诺赴约。 接下来两日,李敬武又接连找上五人,这些人全都是武媚心腹,得知武承嗣召集,自然也都答应了。 七月二十的清晨,李弘难得在休息日起了一个大早床。 原来他和李旦约好了,今日要与他一起微服去民间玩乐。 李弘做了大半年皇帝,还从未微服出巡过。 他对微服之事并不感兴趣,但在李旦和雅若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 为了掩人耳目,李弘先去了李旦的殷王府,然后兄弟两人和雅若换上民间常服,带上太监和护卫,出了府门,来到长安街头。 望着繁华而喧闹的街市,李弘点了点头,笑道:“嗯,在宫中待久了,出来走走也挺舒服。” 李旦笑道:“皇兄,你听说过‘木雅阁’吗?” 李弘还未答话,跟随在侧的窦文鸣便说:“殿下,咱们出了宫,在外面可要注意称呼,免得被人认了出来。” 雅若笑道:“小窦子说的对,你们可要注意,露馅了就不好玩啦。” 李弘和李旦皆点头答应。 李弘道:“‘木雅阁’这名字,朕……我尚是第一次听说。” 李旦笑道:“木雅阁是长安一处极有名的酒楼,与别家酒楼不同,要想进他们家酒楼,需得做一首诗。倘若做的好,还能免费吃饭。” 李弘哈哈一笑:“妙啊,想不到长安城还有这样一处有趣所在,咱们难得出来一次,可要去瞧瞧!” 雅若嘻嘻笑道:“夫君,我一直听别人说你的诗才不逊色于长安城中的大才子,这次可要让我见识见识。” 李弘昂首一笑:“那是自然,以前是没有机会,这次正好可以与长安城的才子们切磋一二。” 当即,一行人在李旦的引领下,朝着城西方向而行。 来到木雅阁外时,只见一座红楼碧瓦的建筑挺立在眼前。 李弘赞道:“好,不仅规矩好,楼也建得好,能当得上一个‘雅’字!” 来到门外,果然有执事拦住去路,恭敬道:“还请客人先作一首诗。” 李弘来的路上早已做好,微微一笑,道: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话音刚落,李旦、窦文鸣等人都大声叫好。 雅若觉得听着还算上口,但分不清是否真的好,笑道:“他不管做的怎样,反正你们肯定都会叫好。” 李旦脸现尴尬之色,心道:“不愧是突厥女子,一点不会说话。” 雅若目光转向那执事,笑道:“你觉得这诗做得怎样?” 那执事似乎颇有文采,尚沉吟在诗句中,听雅若问话,连连赞道:“贵客此诗做的好极了,诸位都请入内。” 雅若这才相信李弘是真有本事,伸手攀住他手臂,笑道:“夫君,你真厉害!” 李弘心中好不得意,挽着雅若的手,大步进入了酒楼内。 入内一瞧,只见楼内空间虽大,桌案却不多,摆放的并不整齐,但一眼看去,只觉颇有韵味,令人心情舒畅。 李弘赞道:“果然有意思,老八,这地方的东家是谁,我倒想见见他了。” 李旦笑道:“四哥,这位东家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太原王氏子弟,吏部侍郎王勃的堂兄。” 听到王勃之名,李弘脸色微微一沉,哼道:“原来是太原王家的人。” 虽然王家没有明着站到武氏一边,但偏好还是很明显的,不仅王勃以武承嗣门生自居,连王家家主的女儿也嫁给了武熙越。 几人在二楼要了一个包间,因为还未到午饭时间,便只要了些茶酒糕点。 李旦拿出一些有趣的小玩意,供李弘玩乐。 其中一个木钟外形的小东西吸引了李弘注意,道:“老八,这是什么?” 李旦笑道:“四哥好眼力,这东西正是我最近玩过最有意思的东西。” 李弘忙问:“是吗?这东西怎么玩?”拿起木钟,上下翻看着。 这木盒看起来就像一大一小两只木钟,头对头连在一起。 李旦笑眯眯道: “这东西叫‘隔墙有耳’。只要将大的一面贴在墙上,小的一面贴在耳朵上,就能将隔壁墙内的话音听得一清二楚!” 大周少卿 第412章 太后要谋逆 李弘听得大为有趣,笑道:“真的吗?那我可要试试!” 雅若也被勾起了兴致,笑道:“我要先试。” 抢过木盒子,贴在包间右侧墙上,听了一会,蹙眉道:“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窦文鸣道:“兴许是隔壁没人,您不如去隔壁,然后贴在墙上,看能不能听到咱们这边的声音?” 雅若大喜,说:“你们在这说话,我去隔壁听听。”当即便拿着‘隔墙有耳’出去了。 李弘摸了摸鼻子,道:“老八,咱们这边要用多大的声音说话,夫人才能听到?” 李旦笑道:“倘若声音很大,无有此物也能听到声音,还要它做什么?这东西的妙处便在于,就算隔壁低声说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然怎称得上‘隔墙有耳’?” 李弘点头赞道:“倘若真如你所说,果然是件妙物,这东西是谁做出来的?我倒想见一见?” 李旦笑道:“是位蜀地名家所作,四哥若是对他有兴趣,改日有时间我亲自带他去拜见您。” 李弘笑道:“好,你可别忘了。” 便在这时,大门刷的被人推开,雅若满脸兴奋的走了进来,嘻嘻笑道:“八弟,别忘了也带他给我见见。” 李弘惊喜道:“夫人,你真的都能听到?” 雅若笑眯眯道:“那是自然,不仅听到了,而且声音还大的很哩!” 李弘连连点头,道:“果然是好物,我也去试试。” 说完便出了门,几名太监侍卫跟了出去。 没一会,李弘忽然快步窜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雅若吃惊道:“夫君,你怎么啦?” 李弘脸色有些苍白,道:“朕刚才出去时,瞧见丘神绩在一楼!”惊慌之下,连自称都忘了改了。 雅若冷哼道:“瞧见就瞧见了,有什么好怕的?” 李弘道:“就怕……他看见朕了,向母后告状,母后会斥责于朕!” 雅若沉着脸道:“你是皇帝,想去那里本就没人管的了,何必怕她?” 李弘低头不语,话是这样说,但武媚多年来的积威,岂是朝夕之间能够消除? 李旦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不出去就是了,等他们走了咱们再走,如何?” 李弘连连点头:“这样最好。” 李旦向两名侍卫吩咐道:“你们出去盯着外面情况,看看丘神绩是否离去了。” 两名侍卫答应一声,出去了。 没过一会,其中一人返回,神色有些惊异。 李旦忙问:“怎么啦?” 那侍卫道:“殿下,外面不止丘神绩,还来了好几名官员,他们一起进入二楼一间包间,与咱们只隔了三间屋子。” 李旦问:“都有哪些人?” 侍卫答道:“除了丘神绩外,还有张光辅、麴崇裕,另有一人好像是黄禄超!” 李弘吃了一惊道:“他们怎会都来这里?” 窦文鸣沉声道:“陛下,这些人都是太后最得力的心腹,只怕在商议什么阴谋!” 李弘心中一沉。 近段时日,他与太后的争斗虽然缓和了,但他也明白这是只暂时的,只要太后不放权,两人就不可能和解。 以太后的手段,若是想施展什么阴谋,想想都令人遍体生寒。 李弘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咬牙道:“贵妃,老八,母后的手段可厉害的很,朕有些担心。” 雅若冷哼道:“既然被咱们撞见了,自然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如派个人躲在他们屋外,偷听一下他们说话!” 窦文鸣突然脸露欣喜之色,道:“咱们不是有‘隔墙有耳’吗?正好可以用来偷听他们说话!” 李弘一拍大腿,将木盒子拿在眼前,大喜道:“对啊,有这东西在,正好听听他们在搞什么阴谋!” 当即派侍卫出去,找掌柜的将丘神绩等人隔壁的一间房订下,然后悄悄进入那间房。 李旦又取出两只‘隔墙有耳’,三人各将一只贴在侧墙上,立刻便听到了隔壁的谈话声。 只听一名男子说道:“丘寺卿,巳时已到,周王殿下怎么还没有来?” 李弘大吃一惊,这男子声音他很熟悉,是尚书右丞张光辅,令他震惊的是武承嗣竟然也会来! 另一道声音道:“我也不知,兴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吧?”正是丘神绩的声音。 一道冷峻的声音道:“我听说周王殿下前几日遇刺,只怕今日要商议的事,与此事有些关系。” 这声音李弘也熟的很,是吏部侍郎黄禄超。 丘神绩道:“此事太后殿下也很关心,曾让我秘密调查了一番,只可惜实在查不到半点线索。” 张光辅道:“连周王殿下那么大能耐都查不出来,你丘兄虽然精明强干,也没那么容易查出来吧?”语气中颇有嘲讽之意。 原来他虽与丘神绩同属太后阵营,但因丘神绩曾在太后面前说过他坏话,两人自此结下梁子。 丘神绩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便在这时,吱呀一声,大门似乎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实在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李弘暗暗皱眉,这声音十分陌生,绝不是武承嗣的声音。 果然,只听张光辅质问道:“李公子,怎么只有你一人,周王殿下呢?” 那位李公子道:“周王殿下今日不能过来,他交代由我代他主持今日的集议。” “李世侄,这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吧,你明明以周王殿下名义召集我等,现在却不见殿下踪影,该不会是你在戏耍我们吧?”丘神绩言辞中充满怒气。 李公子沉声道:“当初确实是殿下吩咐我以他的名义召集诸位。诸位稍安,等我将今日商谈之事告知你等,你们便明白为何殿下不便前来了。”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殿下到底要与我等商谈何事?” 李弘听出这是右卫将军麴崇裕的声音。 那位李公子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说:“此事干系极大,虽然诸位都是周王殿下和太后最信任的人,但请诸位在听之前先做个选择。” “哼!什么选择,说来听听?”丘神绩的声音越发的不满。 李公子道:“这件事说出后,诸位将和太后殿下、周王殿下牢牢绑在一起,再没有退路。而且前路艰险,以两位殿下之尊,也可能面临灾祸。诸位得知这些后,还要再听吗?” 他这番话说出,不仅丘神绩等人个个震惊,就连李弘也心弦大颤,心道:“谁能让母后面临灾祸?莫非母后真要行大逆之事?” 隔了好一会,对面屋子都没有传出声音,显然诸人都在回味李公子刚才的话。 良久后,麴崇裕沙哑的声音最先响起。 “你说给我们选择,莫非我们还能选择不听吗?” 李公子道:“是的。周王殿下说了,有谁不愿意听,可以说出来,太后殿下会将他贬到京外,或可保周全。” 屋内九人皆想:“以太后的脾气,怎么可能真放过背叛她的人,而且就算太后大发慈悲,等到将来皇帝获胜,还是会清算他们。” 丘神绩忽然道:“李世侄,目前这些话都是你一面之词,到底周王殿下和太后殿下是否有这意思,我们谁也不能确定。还是等我们入宫向太后殿下请示后,再商议不迟。” 李公子沉声道:“丘寺卿,您还不明白吗?这种话无论是周王殿下还是太后殿下,都绝不会宣之于口,您过去请示也没用!” 丘神绩暗暗心惊:“这话不错,我虽早察觉太后有那个心思,但向她旁敲侧击时,她却从未给予回应。” 这种皇权之争,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身死族灭,确实需要手底下人自行领悟了。 屋子对面的李弘心中大怒:“是了,绝不会错了,母后和表弟果然想谋夺朕的帝位!岂有此理,他们莫非忘了父皇的嘱托吗?” 怒气中带着几分恐惧。 麴崇裕独特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公子,虽然以你和周王殿下的关系,我们没什么可怀疑的,但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 其余几人也皆出声附和,他们都浸淫官场多年,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虽然周王妃是李敬武堂妹,李敬武也没有理由故意戏弄他们。 但缺乏信物,仅凭李敬武一个人的说辞,依然不足以取信他们。 李敬武道:“那是自然,如此大事,周王殿下自然不会疏忽,诸位请看这个。”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 丘神绩心中一定,道:“嗯,这是太后殿下赐给周王殿下的金牌。” 没有哪件信物能比这块金牌更有说服力。 众人当即摒弃怀疑,好几人齐声道:“我等誓死效忠太后殿下,请说吧。” 麴崇裕忽然道:“且慢。”站起身,推开屋门,门外皆是几人带来的侍卫,吩咐道:“不可让任何人靠近屋外。” 众侍卫齐声道:“是!” 麴崇裕还不放心,又推开窗户,伸头在外面仔细检查。 张光辅笑道:“麴兄,你也小心过头了吧,周王殿下何等精明,自然早已安排妥当,这里是太原王氏的产业,不会有人偷听的。” 李弘暗暗冷笑:“这就叫天意如此,一定是先皇保佑,才让我能听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阴谋!” 麴崇裕将窗户又关上,低声道:“李公子,可以说了,声音最好不要太大。” 李敬武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道:“周王殿下传下命令,让我等协助太后谋夺九五至尊之位!”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李弘心中怒吼:“果然如此!母后,你明明是个女人,竟然……竟然也想做皇帝吗?”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暴喝声:“什么人!站住!” 紧接着是几声惨叫,丘神绩等人脸色皆变,李弘也吃了一惊,心道:“出什么事了?”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大门被人踢开了,丘神绩失声道:“周王殿下,李中书,你们怎么来了?” 李弘怔了怔,心道:“来的是表弟吗?他不是说不能来吗?还有李积,他也参与谋逆吗?” 一时心乱如麻,将耳朵贴的更紧,生怕听漏了什么。 “祖……祖父?” 最惊慌的要数李敬武了,看到李积后,直接跪倒在地上。 李积语气冰冷道:“你个孽障,竟然盗取周王殿下的金牌做这种事情,我们李家的忠良之名都让你给污了!” 上前两步,啪啪两声,便是两巴掌。 丘神绩等人都惊呆了,李敬武竟然盗取了周王府金牌,这么说来,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可问题是他为何要这样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李弘则惊疑不定,虽说李敬武是擅自盗取金牌,但并不能说明太后和武承嗣没有造反之心。 “你们都各自回府吧,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李弘熟的不能再熟,正是武承嗣的声音。 丘神绩等人都知道武承嗣和李积要处理家事,不便让他们看到。 心中虽充满疑惑,还是告退离去了。 过了好一会,屋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李弘心道:“莫非他们都走了?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母后到底是不是有篡逆之心?” 便在这时,只听李积的声音响起:“你这孽障,还不从实招来,到底为何要做这种事?” 李弘暗喜:“太好了,他们没走,正好可以听个清楚明白。” 突然,他觉得手臂被人拉了一下,转头看去,发现是李旦在拉他。 “皇兄,武承嗣在隔壁,咱们别听了,赶紧回宫吧,以免被他发现!” 李旦脸色有些苍白。 李弘奇怪道:“咱们用这东西听,他怎么可能发现?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怎能离去?” 雅若也跟着道:“说的对啊,武承嗣又怎么了?咱们何必怕他?” 李旦见两人继续偷听,心中大急,但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劝说,若是再坚持,反可能引起李弘怀疑。 这时,隔壁屋子里再次响起武承嗣的声音。 “李敬武,你不说我也知道,指使你的人是沛王李贤,是不是?” 李敬武依然不吭声。 李弘则猛吃一惊:“怎么会是沛王?他不是关在大牢中吗?” 李旦忽然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五哥都关在大牢中了,武承嗣竟然还要污蔑他!” 这一句话声音极大。 李弘急道:“老八,你怎么回事?干嘛这么大声,不怕被对面听到吗?” 急忙细听对面动静,并未听到异常或者开门声,才算放心。 李旦本就想让武承嗣听到,从而打断对方的问话,只可惜这屋子隔音效果似乎太好,对面竟没有听到。 “四哥,我、我只是为五哥有些抱不平。”李旦低声辩解道。 李弘哼了一声,道:“他是罪有应得,你为何要替他抱不平,再说了,武承嗣又不知我们在偷听,怎会诬陷李贤?” 李旦感觉李弘对他态度有变,恐怕已生了怀疑,唯唯称是,不敢再多说。 隔壁屋子里,李敬武还是不发一言。 李积的声音忽然响起:“承嗣,你说这畜牲是受沛王指使,可沛王不是在大牢中吗?” 武承嗣慢慢道:“据我调查所知,沛王还有一个很有势力的盟友,一直在外面帮他!” “是谁?”李积问。 武承嗣道:“我目前也不知他身份,只知他手中有支不良人,几天前策划刺杀我的人便是他。” 李弘心中涌起惊涛骇浪,猛的转头看向李旦。 他从李崇义那里听说过,有一支不良人就在李旦手中。 李旦急道:“皇兄,你别听他胡说,我与五哥……与李贤不是那种关系?” 窦文鸣忽然道:“陛下,周王是咱们的敌人,咱们可不能随便相信他的话呀。” 雅若跟着道:“对啊,别随随便便就怀疑老八,咱们再听听那边怎么说!” 李弘耳根子软,见两人都这样说,放下怀疑,继续倾听。 李积沉默了一会,冷冷道:“承嗣,这畜牲险些将我们大家都害死。从现在起,他不再是我们李家的人了。你想怎么处置他,都由得你。” 李敬武嘶声道:“祖父,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呐!” 李积怒道:“放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李敬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似乎说不出口,武承嗣替他说道:“你是因为欠下巨额赌债,所以才被他们抓住把柄的吧?” 李敬武猛的一惊,道:“你……你怎么……怎么……” 李积见他表情,便知武承嗣说的不错,情绪更加愤怒。 “孽畜,你竟仍不知悔改,又在赌博!还因此与沛王狼狈为奸,我打死你这孽障!承嗣,你别拉我,让我打死他!” 武承嗣劝道:“祖父,您先别生气。” “老夫怎能不气,这孽障就算欠下赌债,难道我们英国公府就还不起吗?竟因一点钱就被人拿住。有这样的不肖子孙,老夫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武承嗣道:“祖父,他若是告诉了您,恐怕就坐不稳英国公府继承人的位置了。” 李积听完后沉默了良久,方低声说道:“承嗣,这里全交给你处置吧,无论你怎么处置,老夫都无异议。” 李弘只听一阵开门声和关门声,看来李积已经离去了。 不久,武承嗣的声音再次响起:“李敬武,到底是谁指使你盗取金牌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李敬武冷冷道:“你不必白费唇舌,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皆由得你。”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来人,将他押入大理寺,让大理寺的官员审问!” 开门声再次响起,随后一段时间里,对面屋子便再无任何声响传来。 李弘长吁一口气,知道他们都离去了。 大周少卿 第413章 薛仁贵再起 得知这整件事是沛王阴谋,太后和周王并未真的谋逆,李弘着实松了口气,说道:“咱们也回宫吧。” 先派侍卫出去查看,发现楼中并无武承嗣等人,这才出了屋子。 离开木雅阁后,李弘和雅若径直返回了皇宫。 李旦与李弘分手后,回到王府,换上一身黄色圆袍,从后门出了府,直奔皇城。 来到天牢外,天牢监令笑吟吟的迎了出来,笑道:“殿下,您又来看琅琊王吗?” 李旦只点了点头,进入天牢,到了最下一层后,进入关押皇亲国戚的牢区。 众狱卒知道他与琅琊王谈话时,最不喜旁人偷听,便都离开牢区。 李旦命侍卫守在牢区外,这才向牢道内走去。 来到琅琊王李冲的牢门外时,并不停步,继续前行,直到来到李贤的牢门外时,才定住脚步。 “五哥,计划失败了。” 看到李贤后,李旦一直紧绷着的脸忽然垮了下来,紧紧咬着嘴唇,目光中充满沮丧。 对面的韩王听到后跺了跺脚,失声道:“怎么会?” 李旦并不理他。 李贤也猛吃一惊,但他毕竟心理素质过人,很快便恢复冷静,沉声问道:“哪里出了问题?” 李旦道:“前面计划都很顺利,李敬武也将太后那些臣子都请到了木雅阁,我带着李弘来到隔壁房间,通过‘隔墙有耳’,听到了他们说话。” “谁知武承嗣和李积突然闯了进来,他们揭破了李敬武盗取金牌的事,还指出是你在幕后策划此事!” 李贤脸色一白,道:“李弘都听到啦?” 李旦点了点头,道:“武承嗣还知道你在外面有盟友,虽没指明是我,却说指使李敬武的人拥有一支不良人。李弘立刻就怀疑上我了。” 李贤脸色更加难看,问:“他没有暴露吧?” 李旦急忙道:“没有,而且李弘后来也对我消去了疑心,情况还不至太坏。” 李贤一言不发,在牢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李旦不敢打扰,静静在一旁等待着。 过了好久,李贤轻吐一口气,道:“没想到我在牢中考虑了几个月的计划,竟还是被武承嗣看穿。” 李旦恨恨道:“都怪李敬业那小子,要是他肯帮我们盗取金牌,李敬武就不必露面,武承嗣就不可能瞧出破绽了。” 李贤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用。李敬武已经没用了,立刻飞鸽传书,让杀李敬业的人停手,将他带回长安。” 李旦答应一声,道:“四哥,现在怎么办,李弘现在必不肯相信武氏有谋逆之心,我恐怕无法劝说他将你放出来。” 当初李贤所以被抓,便是因为立了个假石碑,点明武氏有篡逆之心。 如果武氏真要谋大逆,他的罪名自然没有了,李弘孤掌难鸣,很可能放他出来,共同对抗武氏。 沛王沉默半晌,道:“将来武氏的野心迟早会暴露,到时李弘还是会放本王出来,这点本王倒不担心。” “本王现在更担心的是你,计划暴露,武氏很可能马上对你动手,情况就真的不妙了。” 李旦咬了咬牙道:“要不要派人将李敬武杀了?” 沛王道:“大理寺守卫森严,就算你手下的不良人加上我的暗卫,也很难闯进去杀人灭口。” 李旦道:“那咱们想法子买通大理寺的人,用下毒的法子毒死他!” 沛王沉默了一会,说道:“没用的,就算他死了,武承嗣依然可能怀疑到你身上。” 李旦吃惊道:“不会吧?” 沛王脸色凝重道:“武承嗣既然识破咱们盗取金牌的手段,很可能早就盯上李敬武,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你和李弘当时就在隔壁!” 李旦浑身一颤,又惊又惧,只觉己方完全被对方玩弄在股掌之间。 沛王默然许久,缓缓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不是还留了一个后手吗?是时侯派上用场了!” 李旦立刻会意,道:“要联络吐蕃人了吗?” 沛王点了点头下巴,道:“事到如今,只有依靠吐蕃人的力量,才能将武承嗣引离长安。咱们先将他们姑侄分开,才能找机会逐一击破!” 李旦连连颔首,道:“我明白了,可是五哥,如果李敬武开口供出我来,他们会不会立刻对我动手?” 沛王沉吟良久,道:“如果武承嗣真知道背后的人是你,李敬武开不开口都不重要,他一定会对你动手。” 李旦脸色发白。 沛王语气凝重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拖延一段时间,等武承嗣离开长安后,咱们就提前动手,或许还有获胜的机会!” 李旦急问:“什么法子?” 沛王悠悠道:“等会离开天牢后,你立刻去找郑王!” “找他做什么?” 沛王道:“如果武承嗣真知道你和李弘在木雅阁,那么你出来时,他一定会派人跟着你,现在他的人很可能就在天牢外!” 李旦心中一动,道:“你是想让我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郑王身上?” “不止是转移视线那么简单!” 走到门栏边,示意李旦靠近,附耳向他交代了几句。 李旦不住点头,听到最后,问道:“五哥,这样做有用吗?” “你放心,对他们来说,你已经是案板上的鱼了,不会急着对你动手。他们更关心的是我还有没有别的同党,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李旦十分信赖沛王的判断,当即安心,点头道:“五哥,那我去了。” 沛王点了点头,道:“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他们会一刻不停的盯着你,所以你在联系吐蕃人时一定小心,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了!” 李旦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天牢外,关小致站在一根廊柱后面,一边吃着红枣,一边盯着天牢大门。 武承嗣手下的不良人中,她和凤舞最贪吃,只不过凤舞怎么都吃不胖,她却没那好命,吃的多了,人也就胖了。 身为吃货,她身上总有各种吃的,有时顺手给了凤舞一个,两人便建立起了吃货间的友谊。 当武承嗣让凤舞找一名精干之人盯着天牢时,凤舞便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她。 在关小致身后,龙扬和凤盈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两人跟踪李敬武到木雅阁后,武承嗣又让他们跟着李旦。 一路跟到天牢,碰到在天牢盯梢的关小致,两人便趁机休息一会。 忽然,关小致提醒道:“喂,快起来,你们的目标出来了。” 二人急忙睁眼,来到关小致身后,朝天牢看去,李旦果然从天牢中走了出来。 两人跟着李旦,一路来到郑王府,正要潜入进去,谁知刚翻过院墙,便听远处有人喝道:“是谁?” 两人见机很快,立刻退出了府,凤盈在府外蹲守,龙扬则回王府报信。 进府后,龙扬将李旦行踪告知了武承嗣。 武承嗣得知李旦又去了郑王府,暗暗心惊,立刻向大明宫去了,打算将情况向武媚汇报。 …… 大明宫,琅琊殿。 李弘刚回到宫中,便被雅若拉到她的‘琅琊殿’。 这座宫殿原叫‘丹鸾殿’,雅若住进来后不喜这名字,想改名‘狼牙殿’。 后经窦文鸣提议,才改为‘琅琊殿’。 二人刚进入后殿,李弘便问:“贵妃,你怎么啦,为何这么急着拉我过来?” 雅若左右看了一眼,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众宫女太监齐声应诺,鱼贯而出,只有窦文鸣留了下来。 屋内只剩下三人时,雅若才一脸凝重的说:“陛下,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事处处透着古怪?” 李弘皱着眉道:“朕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雅若叫道:“岂止是不对劲,简直是太巧合了,咱们怎会那么巧就听到武氏一党的阴谋?” “你是说老八有问题?”李弘脸色一沉。 雅若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听武承嗣一说才发现,李旦今日的行为太古怪了,似乎是有意让我们听到武氏一党的谈话!” 李弘道:“对啊!朕当时就怀疑老八了,是你说不应该随便就怀疑他,朕才没有多想。” 雅若忙道:“我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让他以为我们没有怀疑他!” 窦文鸣笑道:“贵妃殿下,会不会是您想多了?以前沛王还未入狱前,从未听说殷王与他有来往。” 雅若哼道:“小窦子,你不懂。在我们突厥,最容易造反的便是可汗的兄弟!陛下过于仁厚,其他皇子定然想除掉他,坐上皇位!” 窦文鸣迟疑道:“咱们……咱们大唐毕竟与突厥不同。” 雅若大怒:“有何不同!我听说你们太宗皇帝便是杀了兄弟夺得皇位,别人难道不会效仿吗?” 窦文鸣忙道:“殿下说的是,可殷王殿下是右金吾卫将军,还需他制衡武承嗣,咱们若是与他反目,只会让武氏受益!” 李弘一听有理,急忙点头道:“不错,咱们对老八多加提防也就是了,不可与他闹的过僵。” 雅若冷着脸,显然不太满意,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女人。 李弘赔笑安抚了几句,才总算让她释然。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雷声,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殿内。 李弘和雅若一同来到殿外,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被一片乌云笼罩,大雨瓢泼而下,转瞬间便转为暴雨。 李弘仰首望着乌云,叹了口气道:“雨下这么大,也不知天下百姓是否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 雅若侧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陛下,你刚才的样子与我父汗像极了,他每逢大雨时,便会关心着族人是否都有毡帐安身。” …… 同一时间,紫宸殿内,武承嗣正在向武媚汇报今日发生的事,武媚得知对方阴谋后,脸色气的发青。 然而当武承嗣说出李旦也牵扯进去后,脸色由青转白,良久没有说话。 武承嗣也没有再出声,一段长时间的安静后,武媚缓缓道:“郑王也牵扯进去了吗?” 武承嗣摇头道:“目前还不能确认。” 武媚语调森森道:“李旦刚离开天牢,就去了郑王府,依本宫看,只怕郑王也与他们有勾结。” 武承嗣默默无语,郑王毕竟姓李,而且之前争夺中书令时得罪过他,确实有可能被沛王拉拢。 武媚凛然道:“恐怕还不止郑王一人,承嗣,你先别对李旦动手,派人盯着他。本宫会派人调查郑王,本宫倒要瞧瞧,到底还有多少人与李贤有勾结!” 武承嗣拱手答应。 便在这时,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两人听到后都出了殿。 望着瓢泼大雨,武媚眉头一皱,遥望着北方道:“钦天监几日前便上奏说八月可能会有大雨,没想到八月还未到,大雨就来了。” 武承嗣见她目中露出忧色,道:“姑母,您是担心黄河水患吗?” 武媚沉着脸道:“若是往年,国库充足,就算黄河发生水患,也足以赈灾。” 武承嗣心中也有些沉重,国库虽缴获萧韦薛三家财产,却并不充盈,还不够与吐蕃人打一场大战。 如今若是发生水患,必将极大的影响朝廷对抗吐蕃人的战略。 …… 大雨一下便是五天。 朝中大臣们顿时都有些慌了,连武媚也有些心神不宁,倘若继续这么下,那就不仅仅是水患,黄河甚至有决堤改道的可能! 武承嗣还算镇静,他知道唐初时期并无太大水灾,这场大雨不会下太久。 因为这场大雨,朝廷上下都忙于预防水患,往黄河两道义仓运送粮食。 武承嗣是武将,这种事并不需他关心,这几日,他听凤盈和龙扬汇报,发现李旦自从去了郑王府后,又频繁与几名宗室子弟走动。 报告给武媚后,武媚派出手中暗卫,将那些宗室子弟逐一调查。 然而查了许久,却并未有太大进展。 几天之后,河南一带好几州的刺史纷纷上奏汇报水患,希望朝廷紧急赈灾。 每次中书省商议赈灾的集议,武承嗣都会参加。 他对这方面事务一窍不通,只带了双耳朵旁听,并不发表意见。 经过几天商议,中书省草拟了一份赈灾的具体措施,李弘和武媚也都同意,再由尚书省水部官员负责实施。 就在朝廷忙于赈灾之时,一个晴天霹雳在长安城炸响! 吐蕃大将论钦陵率军突袭拔换城,张玄遇率军驰援,被论钦陵设伏大败! 拔换城第二次落入吐蕃人之手! 皇帝和太后同时下旨,紧急在紫宸殿召开朝会商议,朝会开始之前,武承嗣被武媚单独叫了过去。 “承嗣,吐蕃人来势汹汹,你觉得现在与他们开战,能取胜吗?” 武承嗣微微一笑,道:“您放心,神火营已造有火炮两百余门,西讨军也训练出几种火炮与骑兵的搭配战法,击退吐蕃人并不困难!” 武媚点了点下巴,道:“话虽如此,也不可大意,本宫当年见过禄东赞,此人智慧过人,足见吐蕃也有人杰。论钦陵是他儿子,你可不要小视他。” 武承嗣心道:“论钦陵打败过薛仁贵,我比你更清楚他的威胁!”点头道:“侄儿记下了,姑母,侄儿以为,是时侯启用薛仁贵了。” 武媚思忖了一会,道:“也好,等会在朝会上你提出来吧,本宫会配合你。” 临时朝会很快在紫宸殿召开,武承嗣入殿时,裴炎、刘齐贤、李敬玄等文官都向他询问唐军是否有获胜把握。 武承嗣故作为难之色,没有答复他们,令文官们都有些担忧。 相比之下,武将们个个昂首挺胸、眼冒精光,显然只当做立战功的时候到了,并不将什么论钦陵放在眼里。 武媚高坐龙椅之上,朗声道:“诸卿,吐蕃贼子又犯我境,犯我天朝之威,实为可恶。幸而先皇早有先见之明,提前建立西讨大营,以便讨之。” 李弘和群臣听她如此说,心中都安心了些。 李弘还是坐在武媚身边的小号龙椅上,说道:“周王,你可有把握击退吐蕃人?” 武承嗣朗声道:“此次吐蕃人犯境有十万之众,主将论钦陵多谋善战,臣只有八成把握取胜,不过若有一人辅佐臣,当能有十成胜算!” 李弘忙问:“你需要谁辅佐你?” “薛仁贵!” 李弘愣了一下,顿时皱眉不语。 武媚淡淡道:“虽然薛仁贵是先皇所贬,但如今国家正处危难之时,倘若先皇知道此刻情况,也会同意再次启用薛仁贵!” 李积、苏定方、武懿宗、娄师德等人立刻出列附议,刘齐贤、裴炎和李敬玄也跟着出列。 李弘见此,也无法再反对。 武媚当即下旨,让薛仁贵官复原职,继续领左威卫大将军的职位,不过平国公的爵位并未恢复。 武承嗣也领了旨意,三日后便领军驰援安西四镇,至于监视李旦的差使,被武媚交给了丘神绩。 这日下午,大理寺传来消息,李敬武开口招供了,他承认盗取金牌是受殷王指使。 他的口供对武承嗣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大理寺还问出一条消息,令他颇为在意。 据李敬武说,殷王他们另外还有一个计划,他虽不知计划内容,却知道这计划与一名蜀地木匠有关。 武承嗣立刻便想到了王沉。 李旦此刻虽已是瓮中之鳖,但他并不敢太大意。 考虑一番后,决定离京之前找出王沉,搞清楚他们的计划。 大周少卿 第414章 引蛇出洞 他早已派人在城中四处搜索过,并未发现蜀地夫妻的下落,心中怀疑那两人就藏在殷王府。 他立刻让太平公主去拜访殷王,再让两名亲卫伪装成太平公主的侍卫婢女,混入殷王府暗中搜索。 东跨院中,凤盈和关小致正在拆招。 旁边围观的亲卫很多,目的都一样,想从两人那里偷学两手。 龙扬躺在一棵树上看书,别人都喜欢在安静的地方看,他偏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生怕别人看不到他在看书。 平奇和关小宁回到院子时,龙扬呼的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上前关切道:“你们俩任务完成没?” 平奇沮丧道:“我们跟着公主殿下潜入了殷王府,搜索了好一阵,可惜未能发现那两名蜀人。” 关小宁是关小致的妹妹,两人也是不良人中唯一一对姐妹,她小声道:“我们打算向殿下请求,明天再去搜索一次。” 龙扬拍了拍两人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平、小宁,这件事难度太大,你们拿捏不住,赶紧找殿下说明,让扬哥替你们完成任务吧!” 两人还未说话,远处的凤盈急道:“你们别听他的,他是想抢你们任务,好得赏钱。” 关小宁立刻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龙扬。 “看什么看?你们完成不了任务,自然该换我上!”龙扬理直气壮。 平奇苦着脸道:“扬哥,你和凤盈、小致都完成一个任务了,干嘛还要抢我们的?” “谁抢你们的了?我是担心你们没读过书,完成不好任务,影响了殿下大事,这才主动替你们承担!” 凤盈叫道:“放屁,这和读书有什么关系?本姑娘也没读过书,还不是照样把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 龙扬摇了摇头,道:“好好一个女人,整天把‘放屁’挂在嘴里,这就是没读过书的结果,唉,也不知将来有没有人肯要你。” 凤盈大怒,一个白鹤展翅,朝着龙扬扑了过来。 龙扬右手拿着书,只用左手抵挡,没一会便有些抵挡不住,叫道:“快瞧!大黄回来了!” 凤盈只当他使诈,并不理会,谁知平奇也跟着道:“大黄,你回来了!” 转头一看,大黄竟真的从院门外走了进来,手上牵了根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一名男子手上。 那人跟在大黄身后,如同一个被押解的犯人。 凤盈立刻停了手,问道:“大黄,这人不会是李敬业吧?” 大黄道:“不错,我把他抓回来了。”脸上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龙扬将书塞入胸口,飞快上前,双手一扯,便将绳子扯断,笑道:“李公子,跟我来,我带你去见王妃殿下!” 大黄还在发愣,凤盈已经喊道:“喂,大黄,他想抢你任务,拿李敬业去王妃那领赏,你还不阻止?” 大黄脸色大变,身影一晃,挡在龙扬身前,怒道:“人是我抓回来的!” 龙扬解释了一句:“大黄,金牌并不是李公子盗取的,而且在我的帮助下,殿下已经追回了金牌。” 说完,便拉着李敬业从大黄身边经过。 大黄又愣住了,他脑子转的慢,这句话要让他想明白,少说也得有一盏茶时间。 凤盈不耐烦再提醒他,快步来到龙扬身边,哼道:“扬哥,这人是大黄抓到的,你可不能抢他功劳?” 龙扬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凤盈斜眼看着他,一副‘你不是谁是’的表情。 龙扬振振有词道:“李公子是王妃兄长,我是想早点让王妃见到他,高兴高兴。” 凤盈道:“是啊,一高兴就又会赏你钱,你就又能买几本破书了。” 便在这时,大黄终于将刚才那句话想明白了,问道:“金牌不是他偷的吗?” 龙扬道:“当然不是!” “那是谁?” “盗金牌的人叫李敬武,是王妃的堂兄,已经被关入大理寺了。” 听到龙扬的话,一直低着头的李敬业脸色微变。 大黄点头应了一声,朝着屋子走去,似乎已经对李敬业失去了兴趣。 龙扬暗喜,拉着李敬业道:“李公子,咱们快去找王妃殿下吧。” 李敬业不发一语,默默跟着龙扬走着,凤盈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龙扬道:“你跟来做什么?” 凤盈哼道:“我怕待会王妃殿下问起是谁将李公子带回来时,有人会恬不知耻的说‘是我’。” 龙扬脸一红,不做声了。 没一会,两人来到李芷盈的正殿。 通报后,李芷盈亲自迎了出来,瞧见李敬业后,先是一喜,随即表情又转冷,道:“兄长,你……你回来了。” 李敬业脸色一白,低着头道:“你、你将我也关入大理寺吧!” 李芷盈摇了摇头,拉着他袖子进入正殿,龙扬正要跟进去,被凤盈拉住,没好气道:“人家兄妹重逢,你跟进去做什么?” 龙扬瞪了她一眼,道:“谁说我要跟进去了?”转身大步离去了。 寝殿内,李芷盈坐在榻上,李敬业没有落座,低着头不语。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李芷盈缓缓道:“夫君说,你不愿帮沛王盗取金牌,所以他们才让李敬武盗取,是真的吗?” 李敬业叹道:“你如此待我,我也不是没有心肺的人。” 李芷盈心中暗喜,哼了一声,道:“可你还是帮了沛王,若非有你,李敬武怎可能盗取金牌?” 李敬业叹道:“妹子,你是女人,不明白何为忠义。我虽不愿帮殿下对付你,但殿下的其他吩咐,我却无法拒绝。” “胡说八道!你这是愚忠!” 李敬业沉声道:“我只知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是不是愚忠,我自己明白就行。” 李芷盈气的浑身直发抖,咬着牙道:“你还有理了,你知不知道,沛王盗取金牌是为了做什么?” 李敬业不吭声。 李芷盈怒道:“他用金牌召集太后殿下的心腹,然后告诉他们太后要篡位,还让陛下刚好在隔壁屋子里听到,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李敬业愣了一下,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声音发出。 李芷盈咬着嘴唇道:“陛下必然与太后势成水火,朝堂会分裂,国家会内耗,双方的争斗不死不休!” “倘若太后输了,周王府和英国公府也必遭灭顶之灾!你想亲手将自己所有亲人都送上绝路吗?” 李敬业愣了愣,低声道:“不……我没想过会这样……” “沛王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他所谋的事会是小事吗?你是真没想到,还是自欺欺人?”李芷盈一句句质问。 李敬业以手掩面,道:“小妹,我对你不起,你杀了我吧?” 李芷盈咬牙道:“我只问你,你以后还听不听沛王命令?” “我……我……” “你还执迷不悟!” 李敬业见妹子脸色胀得通红,又瞧了她肚子一眼,沉默许久后,叹道:“我不再听他的就是。” 李芷盈顿时转怒为喜,她心知兄长只要说过的话,就绝不会违背,拉着他手道:“兄长,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李敬业摇头道:“不,我还是回小院住。” 李芷盈道:“倘若你回到住所,沛王派人来找你,你怎么办?” 李敬业昂首道:“你是信不过我吗?” 李芷盈轻轻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违背诺言,但如果沛王派来的人以言语激你,说你为荣华富贵抛弃旧主,你一定会以死明志,是不是?” 李敬业怔了怔,心道:“不错,如果沛王真用我以前立下的誓言逼我,我也只能将命还给他了。” 叹了口气,没有再拒绝。 李芷盈微微一笑,当即命人给李敬业安排住所。 当武承嗣回到王府时,李芷盈立刻将李敬业的情况全部说明。 武承嗣对李敬业并无半点好感,但见妻子多日以来的愁容消失,脸上露出笑容,心中便安稳下来。 李芷盈忽然道:“夫君,兄长还说了一件事,是关于李敬武的。” “哦?何事?” “兄长说,当年沛王向他问起李府情况,他将李敬武的事告诉了沛王,后来沛王便派人找上李敬武,发现他沉迷赌博,天天被债主讨债,过的苦不堪言。” “后来沛王亲自找上他,帮他还清了赌债,还戒令他不可再赌,多读书习武,修身养性,将来会重用他。后来李敬武果然没有再赌。” 武承嗣暗暗心惊:“沛王布局如此深远,显然是早就想利用李敬武拉拢李勣!”心中对沛王的评价又高了一截。 这时,平奇和关小宁来报,未在殷王府发现那对蜀地夫妻。 二人自告奋勇,想明日继续去搜索,武承嗣虽答应了,但觉得那两人在殷王府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决定另想他法。 这日下午,他命人将杨泰请到王府书房,向他问起那对蜀地夫妻的情况。 杨泰的一句话引起武承嗣的注意。 “你说王沉妻子在蜀地时,行事一向低调,很少抛头露面?”武承嗣捏着下巴道。 杨泰道:“是的,王夫人不爱见人,我当初去王沉家住了几个月,也只与她见过三次面,说过三句话。” 武承嗣喃喃道:“那就奇怪了,这样一个女子,怎会来长安后,公开挑战长安城所有曲乐大家?” 杨泰思索道:“会不会是为了刺杀您,才故意设下这场擂台?” 武承嗣摇头道:“此人是你举荐,就算没有这场曲乐擂台,我也会微服去拜访他,他们一样可以刺杀,说不定成功机会还更大!” 杨泰点了点头,皱眉思索。 武承嗣忽然道:“杨泰,你是否曾将王沉举荐给沛王?” 杨泰愣了一下,道:“确有此事,沛王对王沉十分礼遇,不过王沉无心仕途,将沛王送的礼物都拒绝了,为此他还埋怨过我,说我不该向沛王举荐他。” “后来呢,沛王没有再拉拢过他吗?” 杨泰想了想,道:“我离开蜀地后,与王沉只有书信往来,他写的信中从未提到过沛王。” 武承嗣眯着眼道:“是吗?可据我调查,刺杀我的人就是沛王!换句话说,王沉是在为他做事!” 杨泰猛吃一惊,失声道:“怎么会?”怔了一会,忽然脸色一白,道:“莫、莫非……是因为那件事?” “哪件事?”武承嗣目光变得锐利。 杨泰道:“王沉有次写信向我求助,说他妻子被秦州都督的公子看上,他希望我能帮他调停此事。” “我当时便向父亲提了此事,父亲答应找人给秦州都督写信,调和此事。” “一个多月后,王沉写信告诉我,说事情解决了,但他并没有向我致谢,而且态度很古怪,似乎对我很不满。” 武承嗣想了一会,缓缓道:“想必你父亲找的人就是沛王。” 杨泰苦笑道:“只怕正如您所说,王沉这个人有恩必报,别人帮过他一次,他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报答。” 顿了一下,神色转黯。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那么恨我了,沛王一定是用当年的事逼他来京,参与刺杀您的计划,王沉就算心中不愿,还是会答应。” 武承嗣轻吐一口气:“我总算明白了,他们夫妻这次来京,必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王夫人想在临死之前,挑战京师各大音乐名家!” 杨泰一阵错愕,苦涩一笑:“不错,不错,是我对不起他们夫妻。” 抬头看了武承嗣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你想为王沉夫妻求情,让我放过他们?” 杨泰咬了咬牙,跪倒在地道:“殿下,此事罪责都在我,若非我将王沉介绍给沛王,他就不会卷入此事,还请您宽恕他们吧。” 武承嗣将他扶起,微笑道:“本王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你且放心,就算抓到他们,我也会从轻处理。不过目前还是先想办法找到他们。” 杨泰目露感激之色,想了一会,道:“据我所知,王沉性格孤僻,在长安城内并无其他朋友。” 武承嗣凛然道:“这半个多月来,我动用了金吾卫和大理寺一起找他,倘若他真住在哪个朋友那里,我早已将他找到。” “他会不会躲在城外?”王沉猜测。 武承嗣皱眉不语。 李敬武说王沉参与了沛王另一个计划,那项计划很可能针对的是自己或者武媚,那么他一定在城内! “杨泰,你先回去吧。” 杨泰拱手答应一声,离开了书房。 武承嗣独自坐在书案后,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仿佛陷入假寐。 一刻钟后,一阵悠扬的琴音忽然传来,武承嗣脑中一闪,猛的睁开双眼,出了书房,大步朝着杏岚院走去。 茴宝见武承嗣来了,掩嘴偷笑,心道:“小姐一弹琴王爷就来了,看来王爷很喜欢小姐的琴艺。” 武承嗣来到后殿屋子里,只见刘岚霜穿着一身淡紫色宫装,跪坐在琴台前弹琴。 她抬头对着武承嗣微微一笑,继续低头抚琴。 若是往日,武承嗣必定安安静静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听曲,直到刘岚霜停下,才会开口与她叙话。 然而今日,他打破了惯例。 “霜儿,先别弹了,我有事和你说。” 刘岚霜止住琴音,抬起头,坐的笔直,露出倾听的表情。 武承嗣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你还记得那名精通各种乐器的蜀女吗?” “记得。” 武承嗣语气凝重道:“我要你帮我将她引出来!” 刘岚霜微感好奇:“引出来?” 武承嗣道:“明日我会安排一名来自蜀地的曲乐高手,在西市设擂台挑战长安曲乐大家。你到时登台击败他,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蜀地曲乐贬的一文不值!” 刘岚霜迟疑道:“这样做,那名蜀女就会被引出来吗?” 武承嗣笑道:“此女这次来长安,已有了必死之心,想在临死前让天下人见识一下蜀人的乐曲水平。咱们偏偏将它贬的一文不值,不怕她不跳脚!” 刘岚霜点了点头,道:“如果我将她引出来了,能不能让我和她比试一场?” 武承嗣笑道:“当然没问题。不过此女应该也知道我在找她,不敢公然露面。你刘子弦的身份需找个住处,方便她偷偷找到你。” 刘岚霜立刻道:“等会我就让琴宝去城西买间小院。” 武承嗣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们分头行事,你去买院子,我去趟翰林院,找一名明日与你对决的蜀地音乐大家。” 翰林院一开始,就是个网罗民间琴棋书画高手的机构。 除了位于大明宫的翰林院外,长安城内还有一个翰林别院。 那名岳教习便是翰林别院的一名吏员,负责曲乐方面的事务。 这种事自然不必武承嗣亲自出面,他命人将周兴召来,然后将这差使交给他。 到了晚上,刘岚霜的小院还没买好,周兴已经找好了一名蜀地音乐大家,带着那人来到王府复命。 书房中,武承嗣对那人颇为礼遇,命他和周兴都坐下说话,微笑道:“本王请孟大家过来,是希望孟大家能给本王帮一个忙。” 站在周兴旁边的是名矮瘦老者,他微笑道:“殿下有何吩咐,尽管示下,草民自当遵从。” 武承嗣当即将设擂的事说了,还将前因后果略略解释了一下,只说要将那名擅长曲乐的蜀女引出来。 孟大家愣了一下,道:“不知草民能否斗胆问一句,殿下为何要将那名蜀女引出来?” 周兴挑眉道:“孟先生,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我等遵从便是,又何必多问?” 孟大家心中一惊,急忙应是,不敢再多问,跟着周兴一起告辞离开。 第415章 蜀女对阵国夫人 长安城,某座府邸内的一间小院。 王沉坐在木桩上,手上拿着把锯子,正在锯一根木头。 锯下一块两尺长的圆木后,又取了锤子和长钉,在木头上敲敲打打。 便在这时,一阵低沉的琵琶音从屋中响起。 王沉停下手中动作,向屋子方向看去,只觉曲音中充满悲伤和凄凉,忍不住叹了口长气。 他这次和妻子一起从蜀地来长安,原本只想报答一桩恩情,谁知对方却让他参与刺杀周王。 参加这种事,不论成功与否,都很难活着离开长安。 两人答应参与此事时,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王夫人一生谨小慎微,只专心磨练音技。想到即将离开人世,心中突然有种冲动,想在死之前,让世人听到她的曲乐。 王沉连累妻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自然竭力助她完成心愿。 在他坚持下,对方总算同意将刺杀安排在曲乐会之后。 结果刺杀失败了。自此,他们夫妻便只能躲在这屋中,直到完成约定好的另一件任务,方能安心离开长安。 但夫妻二人心中都明白,牵扯进这种大事,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就算侥幸活下,将来真的还能回到以前的平静生活吗? 故而这几天,王夫人一直情绪不佳,所弹的曲目自然而然带上了哀伤的色彩。 王沉不知如何安慰妻子,心中充满自责,只得继续埋头干着木活。 到了中午,王沉见妻子连饭也不吃了,心中更加愁闷,劝道:“你吃点吧?” 王夫人摇头不答。 王沉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悲观,他们让我做的这件事倒并没什么危险,再有几日就能完成了,到时候咱们就能离开了。” 王夫人幽幽道:“他们真的会放我们走吗?” 王沉大声道:“当然,这件事一了,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留下!” 王夫人苦涩一笑:“沉哥,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将咱们当做犯人,连门都不让出一步,我、我好怕。” 王沉忙道:“你别多想,周王的人正在全城搜捕我们,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 王夫人低声道:“话都是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呢?” 王沉见妻子神色凄苦,只怕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到身体,一咬牙道:“那好,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拉着妻子手,便要出院子。 刚到门口,就被两名侍卫拦住了。 王沉大怒:“你们干嘛拦着我们,走开!” 一名侍卫冷冷道:“魏管家有命,两位不得离开院子一步。” 王沉愤怒不已,大声道:“你们真把我们当犯人了吗?”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深蓝长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微笑道:“王兄弟,怎么了,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王沉怒道:“我们夫妻来长安是为了报当年的恩情,你们却拿我们当犯人,这是哪里的道理?” 魏管家忙道:“王兄弟莫要生气,实在是外面太危险,你们出去很可能被周王府的人抓住。” 王沉冷哼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到底是真是假,谁又知道?” 魏管家眉头紧皱,心道:“此人眼下还有用处,若是不让他出去,他定不肯好好办事,殿下必然怪罪。” 便道:“不知贤伉俪出府是想做什么?” 王沉道:“我夫人成天待在院子里,都快憋出病来,我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魏管家道:“那这样吧,我们就在府邸附近逛一圈,逛完就回来,怎么样?” 王沉转头看妻子,见她点了点头,便答应道:“那好罢。” 魏管家当即叫来十几名侍卫,全部换了便装,亲自带人跟着王沉夫妻离府,只围着府邸街道闲逛,稍微离远一点便不肯。 王夫人见身边跟着这么大一群人,就像看管犯人一样,心中忧愁更甚。 再加上外面并未看见有什么周王的人在搜捕她二人,心道:“他们只怕不会放过我二人了。” 便在这时,忽听街边一个茶铺传来一道声音。 “哼哼,你是不知道那刘子弦有多狂妄,赢了孟大师后,当众说道:‘蜀地曲乐不过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王夫人又惊又怒,循声向茶棚望去,刚好看到另一人说道:“我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巴蜀之地怎能与咱们长安相比。” 王夫人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娇斥道: “谁说蜀地曲乐比不上长安?几日之前便有一名蜀地女子独自挑战长安十大名家,获胜四场,你们难道没听说吗?” 先一人哼道:“听刘子弦说,是咱们长安大师们不愿欺负一个女流之辈,这才相让。刘子弦都说了,那蜀女的乐技马马虎虎,不是他对手。” 王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当初她挑战十大家时,刘子弦也在旁边,她并未将其放在眼里,那人也知趣的没有挑战。 哪知此人如此不要脸,竟事后说出这般话来。 王沉走上前,见妻子面色铁青,问:“夫人,你怎么了?” 王夫人咬牙道:“沉哥,我要与一个狂妄之徒比试一番,你允不允我?” 王沉对妻子充满愧疚,自然一口答应。 “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王夫人道:“那好,你立刻陪我去找一个人。” 王沉没有多问,只道:“好。”说着,王夫人向茶棚两人问道:“你们知道刘子弦家住何处吗?” 两人都摇头。 便在这时,魏管家见两人久久停在茶棚边,走了过来,问道:“王兄弟,你们是口渴想喝茶吗?” 王沉道:“不,我们夫妻想要去找一个人。” 魏管家面色一沉,将二人拉到一边,道:“王兄弟,咱们事先说好了,只在府邸外面逛一圈,你又提出要找什么人,这我可不能再答应你了。” 王沉怒道:“我们夫妻不是你的犯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为何要你答应?” 魏管家劝道:“我这是为你们好,倘若被周王府的人抓到,你们哪里还有命在?” 王沉哼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没见大街上有周王府的人!” 魏管家心知此人脾气古怪,偏偏殿下又交代不可得罪此人,想了想,问道:“你们要找什么人?” 王夫人说:“是一个叫刘子弦的曲乐大家。” 魏管家奇道:“你找他做什么?” 王夫人恨恨道:“此人辱我蜀地曲乐,我要和他比试一番。” 魏管家沉吟良久,道:“那这样吧,我帮你去将此人请过来,如何?” 心中打定主意,等王夫人与刘子弦比试完后,便将刘子弦关起来,等大事一了,再做区处。 王夫人点头答应了。 回府后,魏管家为保谨慎,先命人打听刘子弦,回报的人说刘子弦确实当众羞辱蜀地曲乐。 魏管家不放心,又问:“那刘子弦是个何等样人,好端端的,这不是平白得罪所有蜀地的曲乐大家吗?” 回报的人笑道:“您有所不知,那刘子弦可称得上咱们长安曲乐界最狂妄的人了,据说他各种乐器无不精通,但为人太狂,酷爱羞辱他人,故而名声极差。” 魏管家摇了摇头,道:“行了,你带几名侍卫,悄悄把他请过来吧,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是!” …… 长安城西,一间半亩不到的小院子里,茴宝百无聊赖的在地上踢着小石头。 这院子又小又暗,连树都长得歪歪扭扭,她实在瞧的不顺眼。 平常这个时侯,她可以坐在杏岚院干干净净的走廊上,喝上一碗自家小姐喝剩下的红枣莲子羹,与其他几名婢女谈论着府中趣事,别提有多舒服了。 想了一阵,回到屋子,倒了杯茶喝了。 转头一看,只见刘岚霜穿着男装,坐在榻边,正在吹弄一种没见过的乐器,声音呜呜呀呀,古怪之极。 “小姐,这是什么呀?” “叫我公子。” “是是,公子,这是什么?” 刘岚霜道:“这叫筚篥,是龟兹的一种乐器。” 茴宝‘哦’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她对乐器本就没兴趣,更何况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乐器。 隔了好久,茴宝忍不住道:“公子,咱们今晚真的要睡在这里吗?” “你若不愿,可以回府。”刘岚霜头也不抬道。 茴宝忙道:“我不是不愿意,是怕你住的不舒服。” 过了一会,她又小心翼翼道:“公子,你是不是在和王爷呕气呀?” 刘岚霜抬起头,奇怪道:“你为何这么说?” 茴宝振振有词道:“若非如此,你怎会突然搬出来,住在这样的地方?” 刘岚霜不语。 茴宝叹了口气,道:“我早就劝您很多次了,让您不要女扮男装出来和别人比试。这次倒好,不仅与人比试,还闹的沸沸扬扬,结果被王爷知道责怪您了,是不是?” 刘岚霜斜了她一眼,道:“你再多说一句话,就立刻回去!” 茴宝心知她说到做到,立刻闭了嘴。 院子一共只有一间屋,刘岚霜和衣而卧,茴宝睡在屋内一张小床。 小床又冷又硬,睡的很不舒服。 次日清早,茴宝迷迷糊糊中便听到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她正要穿衣服去开门,刘岚霜已经起了身,道:“等会你不要说话。”说着出了屋子,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两名黑衣劲装男子,其中一人道:“刘子弦是住在这里吗?” 刘岚霜打量了两人一会,道:“我便是刘子弦,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笑道:“好极了,我们魏管家听说你精通音律,想请你过府一趟。” 刘岚霜淡淡道:“我不认识什么魏管家,你们走吧!” 那人面色一冷,道:“那恐怕由不得你了。”说话间,两人身后又出现四名黑衣男子,个个腰间都配着刀。 茴宝这时刚好穿好衣服出来,见此吃惊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那黑衣人皱眉道:“你是谁?” 茴宝道:“我是公子的丫鬟,你们……” 刚想说‘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忽然想起刘岚霜刚才的吩咐,闭上了嘴。 黑衣人心道:“这丫头要是去报官也麻烦。”冷冷道:“那你们俩就一起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岚霜瞥了他握刀的手一眼,装作屈服的模样,低着头道:“那好吧。” 两人被六名黑衣人围在中间,一路向南行,不多时来到一座府宅门口。 刘岚霜向门楣看了一眼,见上面并无匾额,心中暗喜,猜测这里一定是那对蜀地夫妻的藏身所在。 跟着黑衣人穿过大门,一名穿着蓝袍的中年人正站在走廊等待。 那中年人上下打量着刘岚霜,道:“你便是刘子弦?” 刘岚霜道:“是。” 中年人眯着眼道:“听说你精通所有乐器,是曲乐大家,怎么出门也不带上一件乐器?” 刘岚霜哼了一声,道:“你的人那般无礼,根本不给我拿乐器的机会,我自然空手而来。”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多有得罪,还勿见怪,刘公子请跟我来吧。” 刘岚霜哼道:“你要带我去哪?” 中年人微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转过身,沿着长廊向里行,刘岚霜默默跟上,茴宝满腹狐疑,也跟了上去。 不久,来到一间小院,王沉夫妻正在院中等待。 王夫人见过刘岚霜一眼,上前道:“刘公子,又见面了。”语气颇不客气。 刘岚霜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手掌,声音刚落,从屋顶跃下两人,正是凤盈和龙扬。 魏管家又惊又怒,怒视着刘岚霜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扬从怀里取出一支响箭,投到空中。 凤盈身影快如鬼魅,顷刻之间,便将院中所有人打昏了,包括魏管家。 除了刘岚霜主仆外,就只有王沉夫妻未受到攻击。 王夫人花容失色,躲到丈夫身后,王沉大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凤盈笑道:“自然是来抓你。” 王沉失声道:“你们是周王府的人?” 凤盈笑嘻嘻道:“答对了。” 便在这时,一名侍卫急行来到小院,叫道:“魏管家,不好了,金吾卫把咱们包围啦!” 话全部说完,才发现魏管家躺在地上,四顾看了一眼,吃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凤盈身影一晃,来到他身后,哼道:“问那么多干嘛,赶紧躺下吧。”在他后脖颈一切,他立刻昏倒在地。 没过多久,武承嗣带着一群金吾卫来到小院,瞥了王沉夫妻一眼后,来到刘岚霜身边,握着她手道:“夫人,辛苦你了。” 王沉夫妻看到武承嗣,都知道自己已无活路,心中充满悲切,相互抱在一起。 便在这时,武承嗣身后一人上前,拱手道:“王兄,嫂子,总算找到你们了。”正是杨泰。 王沉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杨泰苦笑道:“王兄,当初都是我的错,若非我将你举荐给沛王,便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王沉凝视他片刻,哼道:“杨泰,当年的事虽然让我欠下人情,但我并没有怪你。你知道真正让我瞧不起你的是什么吗?” 杨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王沉怒道:“我王某人原先一直敬佩你的为人,将你当做唯一的知己,谁知你却是个卖主求荣之辈!” 杨泰急道:“王兄,你听我解释!” 王沉大声道:“你不必解释,当初你跟着沛王,还要我投效他,可如今呢,你敢说你没有抛弃旧主吗?” 杨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武承嗣忽然道:“王沉,你能帮助沛王刺杀本王,你知道凭借的是什么吗?” 王沉一愣,答不上来。 武承嗣道:“并不是因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靠着杨泰对你的信任。本王正是因为相信杨泰,才会微服去找你。若是没有杨泰,你如何帮得上沛王?又如何能向他报恩?” 王沉脸一红,大声道:“不错,姓王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木匠,比不上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一根手指头,你要杀便杀吧!” 武承嗣冷冷道:“你身为一名丈夫,不仅不能保护妻子,还要连累她受死,你觉得自己很令人敬佩吗?” 王夫人急道:“这是我自愿的,不……不用你多言!” 武承嗣微笑道:“那天,本王有幸听得王夫人的各种乐器表演,当真是神乎其技,这样的本领,本王这辈子也才第二次见到。” 王夫人见武承嗣和颜悦色,大着胆子问:“第二次?” 武承嗣笑道:“不错,除了你之外,本王还见过一人,那人也是精通各种乐器,而且水平皆在你之上。” 王夫人对别的事都可容让,唯独曲乐一块,对自己极为自信,不服气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武承嗣转头看向刘岚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夫人吃惊道:“你是说刘子弦?” 刘岚霜昂着下巴道:“刘子弦不过是我男装时的化名,我乃周王府的秦国夫人,是殿下的第二位夫人。” 王夫人怔了半晌,低着头道:“原来是国夫人,不过就算您身份尊贵,未必就能比民女弹奏出更好的乐曲!” 刘岚霜缓缓道:“嘴上说再多也无用,咱们比试一场就知高低!” 王夫人正要答应,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哪还有心情与你比试?” 武承嗣本就不想杀二人,趁机道:“本来你们刺杀本王,罪无可恕,不过今天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若能击败我夫人,本王就饶了你们。” 王夫人大喜:“当真?” 武承嗣拂然道:“本王一言九鼎,何必骗你一个小小女子。” 王夫人惊喜交加,向丈夫看去。 王沉其实已做好坦然赴死的准备,但武承嗣刚才一番话将他惊醒,觉得自己不该连累妻子。 眼见夫人用言语挤兑住武承嗣,心中求生意志大涨,握住王夫人手道:“夫人,王某人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王夫人眼中含泪,握着他手道:“你放心,我一定能赢,咱们一起活着离开长安!” 武承嗣板着脸道:“倘若你们输了,本王不仅要你们的性命,还要你们回答本王的所有问题!” 王沉迟疑片刻,看了妻子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道:“好,我答应你。” 当即,一行人回到周王府,进入刘岚霜的杏岚院。 大周少卿 第416章 武媚有危险 大厅内,刘岚霜已换上女装,笔直的跪坐在一张小案后面。 在她不远处,有同样一只小案,后面坐着王沉夫妻。 武承嗣站在中间,文荣、杨泰站在他身后,琴宝、茴宝等婢女皆站在角落。 武承嗣扬声道:“本王做事最讲究公平,场地既然由我们选择,那么第一场比什么乐器,便由你们决定吧!” 王夫人毫不迟疑道:“先比瑟!” 刘岚霜听过她鼓瑟,暗哼一声,心道:“你鼓瑟的水准确实高超,但天下可不只你一人有此水平。”冷冷道:“我先来!” 命琴宝取了她那柄五十弦瑟,放在小案上。 王夫人瞧见那瑟后,暗吃一惊:“这年头能弹五十弦瑟的都是高手,这位国夫人恐怕真有些本领,我可不能大意!” 屋子外头,凤盈坐在一棵杏树上,手中玩着一个摇头鼓。 龙扬站在树下,憋着气,一副要如厕的表情。 两人原本跟着武承嗣一起来到杏岚院,见到杏林后,凤盈只觉花香扑鼻,跃到树干上,自顾玩耍。 龙扬则觉得,见到这样一片好杏林,若是不能吟诗一首,就不能称为一名合格的读书人。 他在树下踱来踱去,想吟上一首,可想了半天,却无半分灵感。 偏偏凤盈的摇头鼓还响个不停,忍不住抱怨道:“你能不能去别处玩,别打扰我作诗成不成?” 凤盈嗤笑道:“你才读了几天书,就想学别人作诗了,也不知羞。” 龙扬正要反击,忽然间,一道典雅舒缓的瑟曲自屋中传出。 两人虽不通音律,但都觉这曲子好听,便没有再斗嘴,凤盈手中的摇头鼓也不摇了。 好半晌后,一曲奏完,两人都暗暗赞好,但如何个好法,谁也说不出来。 龙扬忽然想起国子监中,有人吟了一首好诗后,旁人都喜欢喊“妙”,便大声道:“妙!实在妙的很!” 这时,两人身后方向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这曲子是二夫人鼓奏的。” 转头一看,却是抱狗丫头青荷,脚边还跟着一只小白狗。 她遛狗至此,听到瑟曲,又见院门大开,便情不自禁走了进来,想听仔细些。 外人一来,龙扬立刻闭了嘴。 凤盈因刘岚霜赏过她钱,对她极有好感,称赞道:“二夫人弹的真好。” 青荷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府中还没有人不喜欢她的乐曲呢。”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白狗的头,道:“就连这小东西也很喜欢呢。” 便在这时,只听又响起一道瑟曲,青荷“咦”了一声,正要开口,又觉这瑟曲太美,情不自禁想听下去,便闭口细听。 良久后,这一曲也奏完了。 凤盈笑道:“这曲子虽然给人感觉不一样,但是一样好听,以后要是能常常听到二夫人的乐曲就好啦。” 青荷皱眉道:“这曲子不是二夫人奏的。” 凤盈奇道:“那是谁奏的?” 龙扬终于忍不住,道:“你属猪的吗?刚发生的事就忘了!那王夫人来这里就是为了与二夫人比试,这一曲自然是那王夫人奏的!” 凤盈脸上顿时飞起一起红云,青荷向龙扬问道:“王夫人是谁?” 龙扬道:“是一名擅长音律的蜀女,想要挑战二夫人。” 青荷叹道:“这世上能人真多,这王夫人的瑟曲丝毫不输咱们二夫人。” 便在这时,屋中又传出一阵琵琶声,青荷微微一笑,道:“这是二夫人的采桑曲,她最喜欢用琵琶弹这曲子。” 凤盈和龙扬已被琵琶曲吸引,都没有回话。 这一曲缠缠绵绵,一个曲音紧跟着一个曲音,如同击打在人的心弦上,让听者注意力紧紧跟着旋律,浑然忘我。 一曲奏完,才醒过神来。 凤盈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从树上掉下来了,屁股一阵酸痛。 龙扬哈哈笑道:“凤盈,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吧?” 凤盈哼道:“你听过?” 龙扬昂首道:“我在书中听过。” 凤盈白了他一眼,捡起摇头鼓,纵身一跃,又跳上树干上。 没隔一会,一曲风格不同的琵琶音从屋中传出,三人皆聚精会神的倾听。 一曲奏完,青荷微笑道:“这一曲虽然也不错,却比不上二夫人那首采桑曲。” 龙扬并未听出不同,但有心卖弄见识,跟着道:“不错,这一曲没有刚才那一曲妙!” 紧接着,一曲接着一曲,屋中人奏的专心,屋外人听的沉醉。 当乐器换到第七种时,刘岚霜弹完一首筝曲,屋中那名王夫人的筝曲却再也没有响起。 三人都悄悄来到大厅,只见王夫人脸色苍白,双手放在一只筝上,手指不住颤动,似乎不敢触碰筝弦。 原来前面六场中,她只赢了一场,平了一场,输了四场。 听到刘岚霜的筝曲,她自知不如,那么这场比试已提前输了,她和丈夫的性命也输了。 刘岚霜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王夫人,这许多年来,我与别人比过很多回,只有这一回令我最欢喜。” 王夫人咬着嘴唇,泪珠早已在眼眶打着转,呜咽道:“你赢了,我比你不过。”说完泪珠再也忍不住,一串串掉落下来。 王沉紧紧抱住妻子,道:“夫人,莫哭,你已经尽力了。” 刘岚霜忽然转过头,朝着武承嗣道:“王爷,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武承嗣暗笑道:“霜儿与我真有默契。”问道:“何事?” 刘岚霜道:“这许多年来,妾身还是第一次遇到王夫人这样的对手,您能不能饶她一回?” 武承嗣皱眉不语。 刘岚霜又道:“有王夫人这样的对手,妾身的乐技才能再有提高,也才能让您听到更好的曲子,您就饶了她吧!”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也罢,就看在你面上,饶她一命!” 王夫人急问:“那我夫君呢?” 武承嗣脸一板,道:“他罪无可恕,自然是死罪。” 王夫人跪倒在地,哀切道:“求王爷大发慈悲,也饶过我夫君吧!” 杨泰跟着跪下,道:“殿下,千错万错,这件事都是我的错,请您放过王兄,将罪责都惩罚在卑职的身上吧。” 王沉眼中热泪盈眶,大声道:“不,这事都是我自己的错,与夫人无干,也与旁人无干,请王爷降罪吧!” 武承嗣沉默良久,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屋子,文荣跟着离去。 王夫人惊疑不定,问:“王爷怎么走了?他这是……” 刘岚霜微笑道:“王爷离开,便是饶过你们夫妻的意思,还望你们以后洗心革面,莫要再触犯律法。” 王沉夫妻死里逃生,皆喜极而泣,大声道:“多谢王爷,多谢秦国夫人!” 王沉转头又向杨泰拱手道:“杨兄,也多谢你了。” 杨泰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只要你不再骂我卖主求荣就是了。” 王沉脸一红。 经过刚才的事,他既敬佩刘岚霜胜过自家夫人的乐技,又感激武承嗣的仁慈,呐呐道:“是我糊涂,你别见怪。” 这时,文荣突然又回到屋子,说道:“王沉,杨副监,王爷请你们去一趟书房。” 二人答应一声,王沉望着夫人,王夫人笑道:“你好好和王爷答话,不可犟嘴,我在这里等你。” 王沉点头应是,和杨泰一起,跟着文荣来到书房。 武承嗣正坐在书案后看一份公文。 三人皆不敢打扰,良久后,武承嗣放下公文,微笑道:“刚刚扬州传来捷报,我军在葫芦岛附近大胜倭军,斩敌两万余人!” “太好了!”杨泰紧握着拳头。 王沉虽很少关注朝堂之事,却也知道倭国人长期骚扰沿海各州,对他们极为厌恶,听得朝廷击败倭人,心中暗暗欢喜。 武承嗣道:“杨泰,这场战争火炮的作用至关重要,这军功有你父子的份。本王就不为你们表功了,用你二人军功抵你们罪行,你可愿意?” 杨泰喜出望外,大声道:“臣愿意!” 武承嗣点点头,转头望着王沉,道:“本王想问你几个问题,按照约定,你夫人输给了我夫人,你需如实回答。” 王沉眼下对武承嗣感激涕零,就算无有约定,也会有问必答,拱手道:“王爷请问。” 武承嗣道:“幕后指使你刺杀本王的人,是不是沛王?” 王沉点头道:“不错,有人以沛王的名义让草民入京,帮他做事。” “沛王已经下狱,那么你来京之后,与你接触的人是不是殷王李旦?” 王沉愣了一下,道:“草民并不认识什么殷王,入京后,一直都是魏管家与我接触,传达沛王的指令。” 武承嗣挑了挑眉,心道:“莫非李旦没有出面与王沉想见?” 沉默良久,他向文荣吩咐道:“将那座府邸抓到的人全部关入大理寺,让狄仁杰亲自审问,务必问出他们背后之人!” 文荣点头应诺。 武承嗣又看向王沉,道:“他们除了让你参与刺杀本王,还有没有让你做别的事?” 王沉点头道:“这几日晚上,他们总会用一辆马车送我去一个地方。” 武承嗣心中一动:“什么地方?” 王沉道:“是间漆黑的小屋子,屋内有一名黑衣老者等着,我去了后,那老者会蒙上我眼睛,扛着我去另一个地方。”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我被那黑衣老者扛着时,感觉身子在半空中飘,而且风很大,不住往我嘴里灌。” 武承嗣心道:“那黑衣人一定是施展轻功,扛着王沉潜入什么地方。”问道:“后来呢?” 王沉道:“等他解开我眼睛时,我们已经到了一个佛堂,那黑衣老者对我说佛堂中有个机关暗道,让我找出来。” 杨泰解释道:“殿下,王兄最擅长的便是破解机关暗道。” 王沉也不谦虚,昂首道:“我只用了一晚上,便将暗道找了出来,那黑衣人又让我改动机关。” 武承嗣皱眉道:“怎么改动?” 王沉道:“那机关是道石门,门后有个密室,从里外都可以用机关开门。那黑衣人要我在外面再设一个机关,只要按动机关,里面的人就无法再开门出来。” 武承嗣眉头深皱,心道:“沛王让王沉弄这样一个机关做什么?那地方是佛堂,莫非又是大慈恩寺?” 沉思良久后,又问:“那间密室是怎样的,里面有什么东西?” 王沉摇头道:“我只见到石门后有一段通道,黑衣老者不让我深入里面。” 杨泰沉声道:“王兄,你仔细想想,那佛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古怪之处,除了那名黑衣老者,你有没有见到别人?” 王沉凝思半晌,摇了摇头道:“我并未发现什么古怪,也未见到别人。” 武承嗣道:“杨泰,你立刻带王沉去大慈恩寺,每一间佛堂都去瞧瞧,看是否是那里。” 杨泰答应一声,与王沉一同告退。 武承嗣在书房中思索了好一阵,命人将张柬之找来。 张柬之进入书房,拱手道:“王爷,您找属下是要询问吐蕃方面的事吗?” 武承嗣暗赞一声,点头道:“不错,吐蕃人突然攻打我朝,我想知道他们是否真打算大动干戈,还是像上次一样,打完就撤?” 张柬之脸色沉重:“此事下官本来也打算向您汇报,但因吐蕃人的举动实在太不寻常,故而打算确认后,再来汇报。” 武承嗣挑了挑眉:“怎么不寻常?” 张柬之道:“原本根据在下打探的情报,吐蕃人并无做好战争准备,不该这时候全力攻击我朝。” 武承嗣点点头,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 吐蕃人应该还在稳固吐谷浑的地盘,现在攻打唐朝,若是战败,吐谷浑的地盘都可能丢。 张柬之继续道:“然而根据细作最近回报的消息,吐蕃人正在后方大量调动军马钱粮,似乎真准备来一场大战!” 武承嗣愣住了,心道:“怎会这样?” 他心中一直有个怀疑,当初殷王手下不良人协助吐蕃人逃跑,双方可能有勾结。 如今他正在对付殷王和沛王,吐蕃人就突然来攻,他怀疑这是沛王调他离开长安的计谋。 可若真是此等情况,吐蕃人绝不会大举进攻。 莫非他猜错了?吐蕃人真以为唐朝空虚,打算硬碰硬了? 张柬之告退后,武承嗣一直待在书房中,许久之后,命人将凤盈喊来,吩咐道:“凤盈,有件很重要的差使我想让你去办。” 凤盈见武承嗣重用自己,十分欢喜,挺着胸脯道:“您尽管吩咐,我办事比凤舞、龙扬可靠多啦!” 武承嗣伸手递过一封信,道:“你拿着这封信去扬州,亲手交给黑齿常之。” 凤盈接过,小心的收好,说道:“那我现在就出发!” 武承嗣道:“一路小心。” 凤盈刚走不久,文荣忽然来报,上官婉儿求见。 武承嗣命文荣将她请入书房,瞧见上官婉儿时,猛吃了一惊,道:“婉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上官婉儿摸了摸脸颊,勉强笑道:“是吗?我倒没注意,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吧。” 武承嗣皱眉道:“以后可要多注意身体,不然我可就向姑母开口,将你要过来了!” 上官婉儿凝视他片刻,眼中忽然盈满了泪水,咬着嘴唇道:“您若真这样做,婉儿会痛苦一辈子。”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婉儿,有时候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很讨厌我吗?” 上官婉儿连连摇头。 “那你为何不愿来王府?” 上官婉儿低头不语。 好半晌后,她抬头道:“殿下,婉儿今日来找您,是有事要与您说。” “你说吧。” “您后天是不是要领兵出征了?” “是的。” 上官婉儿从胸口取出封信,郑重道:“这封信我想交给您,但您一定要答应婉儿一件事!” 武承嗣伸手去接信,却发现上官婉儿不肯松手,她倔强道:“您要答应了我,我才能把信给您。” 武承嗣皱眉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上官婉儿道:“这封信您必须离开长安后第三天才能打开!” 武承嗣愣了一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道:“您一定要遵守诺言,否则……否则我这辈子都……都……”想要说些狠话,又说不出来。 武承嗣正色道:“我几时骗过你?”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深深凝视着他,幽幽道:“殿下,那我走了,您以后要保重。” 武承嗣皱眉道:“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无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向书房外走去,身形显得说不出的孤单落寞。 武承嗣忍不住追了出去,喊道:“婉儿!” 一声刚落,上官婉儿突然摇晃了几下,倒在了走廊上。 武承嗣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将她抱起,发现她已昏迷。 “来人!快,快请梅郎中过来!” 梅郎中是周王府专用郎中,自从李芷盈怀孕后,武承嗣让文荣请入府中,当过太医,医术颇为了得。 书房中,上官婉儿躺在武承嗣小憩的木榻上,梅郎中给她把了一会脉,缓缓道: “殿下,这位姑娘患的是心疾,再加上近期缺乏睡眠,才导致昏倒。” 武承嗣皱眉道:“那该如何医治?” 梅郎中微微一笑,道:“本来这种病很难用药物治疗,只能通过开导病人情绪来缓解。不过李公为王妃殿下炼制的那种护心丹是集大补之物,对她应该能有帮助。” 武承嗣立刻道:“文荣,你去王妃那里一趟,取枚护心丹过来。” 那护心丹是李勣用了几个月时间,取十五种稀有药材炼制,功能极多,既能补身,又能养神、还能宁气排毒,称得上保命丹。 李勣一番辛苦,自然是为了李芷盈肚子里的孩子,希望她生产时能平平安安,母子无恙。 文荣取了护心丹过来,武承嗣喂上官婉儿服下。 不久,上官婉儿醒转,一睁眼便看到了武承嗣,茫然道:“殿下,我……我这是怎么了?” 武承嗣板着脸道:“你刚才在走廊上昏倒了!婉儿,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我说吗?” 上官婉儿张了张嘴,随即摇了摇头,道:“不成的,殿下,多谢您的关心,只要您记得答应婉儿的承诺,婉儿就永远感激您。” 挣扎着爬起身,离开了书房。 武承嗣叹了口气,上官婉儿性子刚烈,她若是不想开口,谁也拿她没办法。 他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忧,觉得这事或许与武媚有关。 眼下出征在即,明日还有一大堆军务要处理,便没有再多想,当即睡下。 次日,大军粮草提前向西出发。 又过了一日,武媚亲下懿旨,命武承嗣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薛仁贵为副大总管。 两人率领西讨军和诸将驰援安西四镇,收回失地。 三日后的晚上,大军在陇州以西落营,帅帐之中,武承嗣将上官婉儿的信打开,读完里面内容后,眉头深皱。 这里面说沛王勾结吐蕃人,将安西四镇的布防情况告知了吐蕃人,让武承嗣一定要小心。 武承嗣沉默良久,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冷光,将信纸给烧了。 便在这时,韩成、罗素一同进入帐内,满脸凝重道:“大帅,刚才一队士兵在营帐外巡视时,发现一棵树上有支箭,箭上绑了封信。”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信上是不是写着长安有变,太后有危险,让我立刻率军返回长安救驾?” 韩成吃惊道:“您怎么知道?” 武承嗣不答,沉声道:“你立刻去请薛大将军过来一趟。” 第417章 太后失踪 大明宫,长生殿。 晴空万里,上林苑马场上,李弘骑着白马,策马狂奔。 在他前方不远处,雅若回头娇笑道:“陛下,快来追我呀!” 李弘大声道:“你等着,朕马上就追上你。”一挥马鞭,胯下白马吃痛之下,奔的更快了。 也无怪他这么高兴,近半个月的大雨之后,天气转晴,这场暴雨终于过去,水患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 而且武承嗣领军离开了长安,他顿觉压力大减,可以的话,他真希望武承嗣永远守在边关不回来。 追了一阵,李弘毕竟骑术不佳,怎么也追不到雅若。 他体力也不好,一边喘着气,一边咳嗽起来。 雅若担心他身子,放慢速度,故意让李弘抓住。 两人下了马,紧紧搂抱在一起,窦文鸣正要命太监们搭隔帐,好方便皇帝尽欢。 忽然,瞧见岑长倩急步走了过来。 “陛下,出事了!” 岑长倩声音中充满惊惶之色,这是从未有过的。 李弘急忙起身,整了整衣服,问道:“出何事了?” 岑长倩咽了口吐沫,道:“太后……太后失踪了。” 李弘一愣,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大叫:“你再说一遍?” 岑长倩脸色苍白道:“太后失踪了!只怕要出大事!” 李弘呆愣住了。 窦文鸣反应极快,立刻道:“陛下,倘若太后失踪的消息被武氏一党知道,只怕会造反!” 岑长倩这回没有反驳窦文鸣,他之所以这么惊慌,怕的就是这个。 “陛下,这事是不是您命人做下的?”千牛卫大将军咬着牙问。 李弘仿佛没听到他问话,怔怔道:“怎么会……母后怎么会失踪……” 岑长倩见他反应,便知绝不是他所为。 但大明宫之内,除了皇帝外,还有谁有能力让太后失踪? 雅若笑的很开心,她并不明白眼前情况的危机,只觉太后若是死了,那就更好了。 好半晌后,李弘回过神,一字一顿道:“母后到底怎么失踪的,你给朕说清楚!” 岑长倩擦了擦额头汗水,道:“听曹仁师说,当时太后在慈心堂礼佛,他带着千牛卫守在外面,可过了良久,也不见太后出来,便进去查看。” “结果发现随太后进去的两名宫女都躺在地上,已然毙命,太后不见踪影!” 李弘怒吼道:“传旨,立刻搜遍整个皇宫,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母后找回来!” 窦文鸣急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寻找太后,而是要想法子怎么应对武氏一党呀!” 李弘根本不理他,提着下摆,狂奔而去。 雅若、岑长倩等人急忙跟上,不住喊道:“陛下,您要去哪呀!” 当李弘奔到慈心堂时,已是气喘吁吁,这里早已被千牛卫包围。 进入正堂,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谢瑶环,一具是名老宫女。 “母后!母后!”李弘大喊道。 便在这时,一名满脸虬髯的将军跟了进来,怒声质问:“陛下,您将太后掳到哪里去了?” 这将军正是曹仁师,是左千牛卫将军,一直负责保护武媚安全。 李弘怒道:“混账,朕怎么可能对母后动手?你护卫不利,还敢在这里质问朕,来人,将他拿下了!” 曹仁师本就怀疑是李弘下的手,见他还要拿自己,又惊又怒,暗道:“不好,他连太后也敢害,更不用说我了。眼下需立刻出宫,将消息告诉周王殿下!” 突然间,想起武承嗣离京,心中大叫:“是了!是了!他故意趁周王殿下离京,便对太后下手!我要赶紧把消息传出去!” 二话不说,朝外飞奔离去,然而刚到门口,便被岑长倩等人堵住。 慈心堂不少千牛卫都是他的部署,他当即大吼道:“弟兄们,随我冲出去!” 岑长倩喝道:“我是你们的大将军,谁敢向我动手。” 李弘跟了出来,大喝道:“拿下曹仁师!” 岑长倩身后的千牛卫立刻上前,便要将曹仁师拿下,曹仁师身边的手下见太后不在,不敢公然对抗皇帝。 没一会,曹仁师便被缚住,怒吼道:“弟兄们,皇帝杀死了太后,犯上作乱,你们为何不动手?” 那些千牛卫面面相觑,十分犹疑。 便在这时,又一大队千牛卫从远处奔来,将曹仁师部下全部围住。 岑长倩见李弘果断拿下曹仁师,暗暗点头,拱手道:“陛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弘怒道:“朕刚才不是说了吗?立刻派人搜遍全宫,必须将母后救回来!” 岑长倩怔了怔,道:“那……那太后失踪的事可要对外隐瞒?” 李弘道:“为何要隐瞒,对了,大理寺狄仁杰很有能力,你让他入宫,帮着一起找寻母后!” 岑长倩终于忍不住,道: “陛下,若是太后失踪的消息传了出去,武氏一党必将造反,金吾卫和十六卫大多掌握在他们手中,倘若他们犯上作乱,恐怕情况就危险了。” 李弘愣了一下,心道:“他们只怕真会和曹仁师一样,认定是朕所为。”一时踌躇不语。 窦文鸣忽然道:“陛下,微臣有一个怀疑。” “什么怀疑?”李弘问。 “这会不会是太后的阴谋,她故意假装失踪,好让手下大臣带兵入宫救驾,届时就说是您软禁了她,再借此名义,将您废黜!” 李弘心中大叫:“对啊,这里是皇宫,有谁能将母后掳掠走,阴谋,这一定是她的阴谋!”浑身微微发颤。 岑长倩也觉得窦文鸣说的有理,他身为千牛卫大将军,最明白这件事有多么匪夷所思。 皇宫中到处是千牛卫,如果不是皇帝所为,绝不可能有人能将太后劫掠走而不被人看到! 想到太后的狠辣手段,岑长倩急道:“陛下,眼下情况危急,需立下决断!” 李弘心中充满恐惧,颤声道:“决断?什么决断?” “需防止武氏一党带兵入宫。首先咱们应该派人封住皇城各门,再由您下旨,将十六卫郎将以上将领全部集中,将他们软禁。那么他们便无法调动十六卫了。” 李弘忙道:“好,就依你之言,朕这就下旨!” 岑长倩接着道:“金吾卫已完全控制在武氏一党中,为防止武氏一党调动他们,您需立刻下旨,召苏庆节和武攸暨入宫,将他们两人控制住。” 李弘早已六神无主,连连点头,道:“就这样办!” 岑长倩道:“这两件事最紧要,咱们需立刻去做,您再下旨召李尚书他们入宫,剩下的事咱们稍后再商议!” 窦文鸣忽然道:“陛下,臣以为当此为难之时,应立刻放出沛王,可增加我方胜算!” 李弘不急细想,便要答应。 雅若忽然尖声道:“不行!沛王一直想夺陛下的皇位,放他出来不是给他机会吗?” 窦文鸣急道:“贵妃殿下,沛王如今已没了势力,对陛下并无危害,不可能威胁到皇位!” 雅若怒道:“小窦子,你总替沛王说话,是不是得了他什么好处?” 窦文鸣脸色微变,急忙道:“微臣对您和陛下一片忠心,请殿下明鉴!” 雅若冷冷道:“那说话就注意分寸,懂吗?” 窦文鸣恭声应诺,不敢再言。 李弘当即下了两道旨意,由岑长倩执行,结果意外的顺利,十六卫将领们和苏庆节、武攸暨很快都被软禁。 然而尽管李弘下令封锁,宫中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外面。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太平公主,她立刻骑马来到周王府,也不通报,急急便冲入府中。 谁知入内后,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沿着长廊一路向后院走,好半晌才看到一名婢女,沉着脸问:“王妃在府中吗?” 那婢女急忙行了一礼,道:“回殿下,王妃并未出门,她目下正在……” 不等她说完,太平公主已从她身边走过。 一路来到李芷盈寝殿,只见屋外围满了人,除了刘岚霜、徐文清和文荣外,连李勣、李思文也在外站着。 便在这时,只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屋中传来,太平公主“啊”了一声,心道:“二表嫂在生孩子!” 文荣见她到来,忙上前见礼,刘岚霜、徐文清、李勣和李思文并未注意到她,满脸焦急的望着屋内,脸上充满担忧。 太平公主心中大急: 谷</span>  “眼下万分危急之时,怎么恰好碰到二表嫂生孩子,要不要将母后被皇兄软禁的事说出来?” 一时之间,满脸通红,竟比李勣等人还显得焦躁,文荣只当她关心李芷盈,也没有多想。 过了许久,只听一道婴儿哭声从室内响起,屋外众人尽皆大喜。 一名产婆从屋中走出,行了一礼,道:“恭喜李公爷,母子平安。” 这产婆是李勣两个月前便命人请来,接生水平长安第一,早早便送到周王府备着。 李勣捻须笑道:“好,好!” 徐文清嘻嘻笑道:“我们能进去瞧瞧宝宝吗?” 产婆笑道:“当然可以,您请进。” 徐文清立刻进去了,李勣、刘岚霜和李思文这时都注意到太平公主,过来见了一礼。 李勣老于世故,见太平公主面带忧色,忙问:“公主殿下,是不是出事了?” 太平公主向屋子看了一眼,道:“咱们去旁边说话。” 走到一棵大树下,李勣、刘岚霜、李思文和文荣都跟了过来。 太平公主脸一沉,咬牙道:“刚刚宫中传来消息,皇兄将母后软禁,只怕要乱来!” 李思文失声道:“太后被陛下软禁,这怎么可能?” 李勣眸中微闪,沉声道:“按理来说,以陛下的性子,不会做下这等事来,公主殿下,这消息可靠吗?” 太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本宫也觉难以置信,但若是假的,我手下的人绝没这么大胆子传假消息于本宫。” 李勣冷冷道:“不论真假,咱们不妨先当做是真的,如果陛下真对太后动手,我们都会成为他的目标。” 太平公主连连道:“对,李中书,您久经朝事,咱们眼下该怎么应对才是?” 李勣略一沉吟,道:“先派人去通知周王殿下,然后将这消息告诉苏司徒、武家几位爷郎。老夫立刻去左骁卫署,控住兵权,才能防止皇帝采取极端手段。” 刘岚霜是众人中最冷静的一个,她微微颔首,说道:“老爷子,您赶紧去吧,去晚了只怕有变,其他事交给我们便好。” 李勣暗赞一声,心道:“难怪芷盈总说她这个妹子心性极佳,果有大将之风。” 正要转身离去,忽见远处走来一名高大威猛的老人,正是苏定方。 李勣心中一沉,道:“苏兄,你怎么来了?” 苏定方黑着脸道:“刚才千牛卫传旨,将我们家老大召入宫中,老夫闻着味儿不对,就去你府上找你,一问之下,得知你来了这里。” 李勣脸色微变,道:“看来皇帝是要动真格的了,庆节掌管金吾卫,皇帝将他召去,只怕也给软禁了。” 苏定方皱眉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太平公主焦急道:“苏司徒,母后被皇兄给软禁了!” 他们说话之际,刘岚霜并未参与,她命人召来龙扬几人,让他们分头将太后被软禁的消息传入各武氏一党成员府中。 李勣脸色苍白,道:“皇帝先发制人,而且果断狠辣,只怕十六卫也被他控制了。苏兄,你立刻去一趟辽东,倘若情况转变到最坏情况,你就和裴都护以清君侧的名义,带兵回京!” 苏定方问:“你呢?” “我留在长安与皇帝周璇。” 苏定方带兵多年,极为果决,半句话不多说,转身大步走了。 他刚离去不久,一队千牛卫来到周王府外,持着皇帝旨意,请李勣和李思文去上朝。 寝殿中,李芷盈脸色虽然苍白,但满脸尽是喜色。 她为武承嗣生了个男婴,刚出生的武宗秀还睁不开眼,被李芷盈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着。 徐文清笑容满面道:“这孩子哭声好响!” 忍不住伸手指在武宗秀小嘴上拨弄,武宗秀张嘴便吸,将她手指含住。 徐文清格格娇笑个不停。 这时,李芷盈注意到李勣、刘岚霜等人迟迟没有进屋,皱眉道:“徐妹妹,我祖父怎么没进来?” 徐文清转头一看,吃惊道:“咦,他们刚才明明都和我一起在外面等着,怎么没跟进来?” 便在这时,刘岚霜缓步进入屋子,瞥了小婴儿一眼,露出一丝微笑,随即说道:“姐姐,你身体还好吧?” 李芷盈道:“我没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岚霜点点头,缓缓说道:“刚才太平公主传来消息,说皇帝软禁了太后。紧接着千牛卫又奉皇帝旨意,将李公和李尚书带走了。” 李芷盈大吃一惊,她素知刘岚霜性情端谨,绝不会开玩笑,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文清也惊呆了。 好半晌后,李芷盈咬着牙道:“妹妹,事关重大,此事必须尽快让夫君知晓!” “我已派了三名亲卫,分头从西、南、东三个门出城,去通知王爷。” 李芷盈点点头,沉吟半晌,问道:“陛下请祖父和叔父入宫做什么?” 刘岚霜冷冷道:“好像是要开朝会,皇帝先发制人,已对金吾卫的苏将军动手了,李公猜测,十六卫和金吾卫恐怕都无法调动。” 徐文清终于回过神来,失声道:“怎么会这样?陛下为何突然要做这种事?” 刘岚霜冷冷道:“想必他是想趁夫君离京之际,将皇权夺回。” 李芷盈满脸怒容,道:“亏他是一国之君,竟采用这种方式,就算成功了,又有谁会真心服他?” 刘岚霜默然不语,心道:“只怕父亲也被皇帝请上朝了。太后一向精明强干,皇帝懦弱不堪,事情怎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天牢之外,李旦冷冷道:“你若是再不让开,休怪本王无情。” 在他前面,是武媚新任命的天牢监令。 那监令紧盯着李旦身后的军队,咬牙道:“殷王殿下,太后殿下有旨,不准您踏入天牢一步!” 李旦冷笑一声,道:“很可惜,你的太后已经自身难保,从今以后,本王再无需听从她的命令了。” “殷王殿下,咱们今日要行大事,就必须杀人祭旗,不如先拿此人祭旗如何?” 李贤身后一名浓眉大眼的汉子提议道,正是左羽林卫大将军权知节。 那监令怒道:“权大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权知节拔出腰刀,猛的上前一挥,监令脖间飙出一股鲜血,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权知节收刀归鞘,冷冷道:“就是这个意思。” 其他狱卒皆被震慑住了,面对这么多羽林卫,哪还敢反抗。 李旦从监令尸体上跨过,进入天牢,一路来到李贤牢门口。 哐当一声,门锁被斩断。 他身后的李元嘉抓住围栏,大喜道:“殷王殿下,是不是大事成功了?” 殷王“嗯”了一声,向李贤道:“六哥,快出来吧。” 李贤并未急着出牢,淡淡道:“李弘答应放本王出来了吗?” 李旦身后忽然走出一人,恭敬道:“回殿下,因为那突厥贱女人的缘故,李弘没有下旨放您出来。” 那人一双三角眼,面无寸须,正是窦文鸣。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属下已伪造了一份李弘释放您的旨意,等他死了,谁也分辩不出这旨意是否他下达的了。” 李贤“嗯”了一声,缓缓走出牢房,窦文鸣捧着一件华丽的袍服,给他换了。 李元嘉急道:“你们快把我也放出来呀!” 李旦吩咐一声,不仅将李元嘉放出,还将隔壁越王李贞和琅琊王李冲的牢房门锁劈开。 沛王对走出来的三人道:“你们按照计划,立刻返回扬州,联系旧部,等八弟登基后,咱们还需逐一清除地方的武氏一党。” 三人都拱手答应。 出天牢后,李旦、李弘朝着皇宫走去,李旦低着头道:“六哥,这皇帝还是你来做吧,我只辅佐你就行了。” 沛王笑道:“老八,以如今的局势,就算李弘死了,大臣们也不会同意让我来做皇帝,你是唯一的选择。” 李旦想了想,道:“那好罢,我先做着,等将来局势好转,再让给你。” 沛王握了握他手,没有再多说什么,向窦文鸣道:“李弘现在在哪?” 窦文鸣道:“他正在举行朝会,他听了李崇义和岑长倩的建议,打算通过这次朝会,将武氏一党全部清洗!” 沛王微微笑道:“他这次做的不错,总算有些长进,可以派人去将武攸暨放走了,要确保他安全到达金吾卫署。权将军,事关重大,你亲自走一趟吧。” 权知节答应一声,带着一队人马去了。 沛王面色转冷,咬着牙道:“走吧,咱们可以去瞧瞧太后了!” 第418章 大明宫之乱 他们并未直接去大明宫,先从皇城去了太极宫,通过玄武门到了西内苑,再从右银台门进入大明宫。 绕了一大圈,来到后宫的慈心堂,这间佛堂外面已被羽林卫团团包围。 进入佛堂后,只见一名娇小的宫女站在一面墙的旁边,面无表情,竟然是上官婉儿! 在她旁边,还站着名黑衣男子。 那人脸上贴着张白布,看起来行同僵尸,却是不良人的首领,不良帅。 沛王微微一笑,道:“这次大计能够成功,两位居功甚伟,本王和八弟答应过你们的事,一定不会食言。” 不良帅只点了点头,上官婉儿轻轻道:“多谢殿下。” 沛王笑道:“好了,赶紧将机关打开吧,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瞧瞧太后此刻的表情了!” 不良帅来到佛堂左侧墙壁前,在一座壁灯上转动了一下。 “卡兹卡兹”一阵声响,石墙横移,缩入侧面墙壁之中,佛堂侧壁上,出现一条向里的通道。 沛王大步走了进去,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一亮,却是间精致华美的密室。 这间密室家具齐全,一张锦榻上卧着名女子,那女子本侧身躺着,听到脚步声才起身,威严的面孔微微有些憔悴,正是失踪的太后武媚。 瞧见进来的人后,她凤眉一挑,凝视着沛王:“果然是你!” 沛王负着双手,慢慢踱着步子,微微笑道:“不错。”目光并不看武媚,在密室中扫视了一圈。 只见一左一右两面墙壁上,各挂着一面壁画,画中各有一名男子。 左边之人满脸英武之气,眼神中有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乃是太宗皇帝李世民。 右边一人嘴边含笑,面目儒雅,却是高宗皇帝李治。 沛王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这样的女人,也会偷偷躲在密室中,对着太宗皇帝和先皇吐露心事,倒是让本王有些意外。” 武媚脸色阵青阵白,这是她最大的秘密,竟被如此公之于众,心中羞愤无以复加。 但她毕竟不是常人,很快便压住情绪,脸上再无半点表情。 向沛王身后几人看去,瞧见窦文鸣后,冷笑一声:“原来他是你的人。” 沛王道:“武媚,你可不要小看文鸣,你可知道,当初你那宝贝侄子武三思,为何会突然怂恿你当皇帝吗?” 武媚心中一惊。 沛王冷笑一声,道:“当初我们造碑之时,你以为我会没留下后手? 原来他早早便让窦文鸣投效到武三思身边,让他利用武三思之嘴,怂恿武媚当皇帝。 结果武三思一提及登帝之事,武媚便对他大加宠幸,沛王自此后,便确定了武媚的野心! 他原本想等石碑的谋略成功后,再想法子让武三思招供,一环接一环,以防李治心软,让武媚逃过一劫。 谁知石碑之谋被武承嗣将计就计,把他自己陷进去了。 武媚心思敏捷,很快想通其中关窍,却没有坑声。 沛王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道:“你生性多疑,我便让文鸣在武三思与武承嗣之间拱火,武三思在你面前说了武承嗣不少坏话吧。” 武媚不仅不生气,居然点了点头,赞道:“能够利用本宫弱点,果然长进了不少。” 沛王见她神色平静,心中反激出一阵怒火,冷冷道:“武媚,你不过是个女人,真以为自己能当得了皇帝吗?” 武媚并不作答,瞥向李旦。 她虽处劣境,但积威尤在,李旦被她瞧的有些难受,大声道: “母后,你不用这样看我,你对我和七哥从来没有半分关爱,是你不把我当儿子,还想窃取江山,我自然要反你!” 武媚淡淡道:“旦儿,本宫并不怪你,只是有些为你担心。” 李旦哼道:“你担心什么?” “按照李贤的计划,一定会除掉本宫、皇帝和英王,他目前做不了皇帝,皇帝自然会由你来做,是不是?” 沛王暗暗心惊,武媚竟能瞬间猜透他的计划。 他担心李旦为武媚言语蛊惑,忙道:“老八,不必和她多言。” 武媚笑了笑,道:“不错,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李旦怒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认为五哥会杀了我,夺走我的皇位,是不是!但我告诉你,将来我会主动禅位给五哥,你想挑拨我兄弟关系,想也休想!” 武媚嗤笑道:“旦儿,你还是那么天真。你现在对皇位虽没有半点留恋,但等你体会到皇帝的滋味时,你以为自己还会这样想吗?” 李旦后背一凉。 武媚继续道:“你瞧瞧李弘,他做皇帝后变化大不大?你以为自己不会变吗?到时候你不肯让位,李贤的性子你了解,他会怎么做呢?” 沛王忽然仰首一笑:“老八,咱们这位母后果然有一套,三言两语就让你我相互猜忌,只可惜像她这种多疑之人,永远不会明白咱们的兄弟感情。” 李旦心中略安,想起自己年幼时李贤对自己的照顾,微笑道:“是的。” 武媚暗叫可惜,如果刚才沛王的反应是大发雷霆,让她住嘴,那么李旦心中的刺就埋下了。 她目光继续向沛王身后看去,淡淡道:“若没有叛徒,仅凭你们几个,休想让本宫落此境地。那名背叛本宫的人呢,何不让她进来与本宫相见?” 沛王微笑道:“自然要让你瞧个清楚明白。”一拍手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上官婉儿缓缓走了进来。 武媚紧紧凝视着她,眸中闪着寒光:“本宫还以为是谢瑶环,没想到竟会是你!” 上官婉儿怒视着她,咬牙道:“你当初诬陷我们上官家谋反,将我们一族男丁全部杀死、女子都打入掖庭宫时,可想过会有今天?” 武媚冷然道:“那是上官仪非要与本宫作对!上官婉儿,本宫并未将佛堂的秘密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密室的?” “哼!我早就发觉你每次来佛堂,除了谢瑶环和胡萍外,不让任何人进入,里面一定有古怪。 后来我每隔一个月,便向谢瑶环旁敲侧击一次,通过她的回答,判断出佛堂中另有乾坤!” 武媚颔首道:“果然是处心积虑。本宫将你从掖庭宫放出来,一直待你不薄,没想到竟养出一条狼来!” 上官婉儿大声道:“救我的是周王殿下,不是你!你对我好也是为了拉拢周王殿下,当我不知吗?” 武媚冷笑道:“你也知道是承嗣救了你,如今你却帮着别人对付他,若是他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后悔救你。” 上官婉儿脸色一白,咬牙不语。 沛王忽然笑了笑,道:“母后,你这可就错怪这丫头了,她年纪虽小,心机却深沉的可怕,若非不良帅提醒,本王差点也被她装入彀中。” 上官婉儿脸色巨变,转过头,瞪着沛王,颤声道:“你……你……” 沛王淡淡道:“你想与我合作杀死武媚不假,却并非真心投靠我。在你计划中,武媚死了后,武承嗣便会领军回京,收拾残局,对不对?” 上官婉儿脸色越来越白,紧咬着嘴唇,嘶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沛王面色转冷,寒声道: “你这么一个下贱的掖庭宫罪女,真以为能将本王玩弄在股掌间吗? 你悄悄给武承嗣送了封信,让他离京几日后便率军返回,当真是一石二鸟,既能除了太后,又能除了本王。只可惜你那封信早被不良帅调了包!”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怒声道:“我和你拼了!”向沛王刺了过去。 李旦伸手扯住她头发,一个膝顶撞在她腰间,上官婉儿惨呼一声,倒在地上。 李旦拔出刀,刀尖对准了上官婉儿胸口。 武媚冷眼旁观,默默望着,一言不发。 沛王一直观察着她表情,见她不露惧色,心中不快,冷冷道:“李帅,本王听说你们不良人有不少拷问用的药物。” 不良帅沙哑着声音道:“是的,一共有四种。” 沛王微笑道:“最厉害的是哪种?” “黑蚁噬血丹!此毒无药可解,能让服用之人死之前,受尽三个时辰折磨,全身如同万蚁噬体,只恨不得速死!” 沛王整了整衣袖,淡淡道:“给这罪女服下吧。” 不良帅取出一个黑瓶,倒出一粒乌绿色的丹药,塞入上官婉儿嘴里。 武媚仿佛事不关己,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沛王哼道:“武媚,你难道不想问问,为何不良帅会替本王效力吗?” 武媚淡淡道:“本宫不问也知。” “哦?” 武媚慢条斯理道:“这老鬼最关心的是不良人存续问题,李弘性格单纯懦弱,很少会用到他,长期以往,不良人便会消失。” “但你不一样,你心计深沉,喜欢用阴谋诡计,是他最适合的君主,他自然会投效你!” 沛王哈哈一笑,道:“太后过奖了。”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还是说错了,李帅肯投于本王麾下,还要多亏了你。” 武媚淡淡道:“哦?” 沛王冷冷道:“李弘绝斗不过你,李帅早看清这一点。只要你做了皇帝,必会将不良人斩尽杀绝,他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武媚默然不语。 便在这时,地上的上官婉儿浑身微微颤抖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 沛王眯着眼道:“太后殿下,你瞧瞧这罪女模样,是不是很可笑?” 言外之意便是,等会你服下毒药,也会变成她这般下场。 武媚毫无惧色,淡淡道:“她这是罪有应得,得罪过本宫的人,都别想死的太轻松!”语气中杀机四射。 沛王心中一惊,暗道:“她不会是留下什么后手了吧?”转头向李旦问:“武承嗣的西讨军到哪了?” 李旦道:“最近一次回报,说已经到了凉府,就算立刻向长安返回,也要五日时间。” 沛王转头再向武媚瞧去,见她表情依然毫无变化,心中惊疑不定。 他屡次败在武承嗣和武媚手中,对他们极为忌惮,如今武媚虽落在手中,但手握军权的武承嗣还在外面。 冷哼一声,道:“本王听说武承嗣夫人为他生了个儿子。” 窦文鸣答道:“回殿下,确有此事,今日刚刚诞下。” 沛王冷冷道:“李帅,劳您辛苦一趟,带一队羽林卫,去武承嗣府邸将他妻儿都抓过来吧。” 不良帅沙哑着声音道:“本帅手中的不良人足以将她们抓来,不需羽林卫。” 沛王坚持道:“武承嗣是带兵之人,他府中侍卫必定都骁勇善战,还是带着羽林卫妥当些!” 不良帅只得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便在这时,权知节进入密室,微笑道:“沛王殿下,殷王殿下,武攸暨已领着金吾卫杀入大明宫,打算救出被皇帝软禁的十六卫将领。” 武媚瞥了权知节一眼,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心中却陡然一沉。 沛王赞道:“此子倒有些眼光,只要将十六卫将领救出,便能控制十六卫军队,届时大局便能回到他们控制。” 权知节淡淡道:“只可惜他是白日做梦,就算金吾卫能突破千牛卫,等着他们的也将是我的羽林卫。” 沛王凝重道:“权将军,事关重大,你还是亲自去皇城守着吧。” 权知节领命而去。 沛王又道:“文鸣,李弘胆小,得知金吾卫杀进来后,必定会躲入后宫,你带着老八那队金吾卫过去,务必将他杀死!” 这一队金吾卫是李旦花了半年时间费尽心血才收服下来,一共只有五百人,就是为了今日之谋。 窦文鸣应诺一声。 沛王接着向一名羽林卫将领吩咐道:“你去英王府,将英王护送到秦州都督那里去。” 李旦露出不忍神色,道:“五哥,真要将七哥流放吗?” 沛王沉声道:“我也没法子,他若不走,武承嗣回来后,必会拥立他当皇帝。等咱们将来除掉武承嗣后,再将他接回来便是!” 李旦叹了口气,没有再反对。 …… 宣政殿。 偌大的朝殿中,如同菜市场一般喧闹。 就在不久前,李弘将众大臣召集过来,颁下圣旨,几乎将三省六部九卿中五分之一的官员都做了调动。 李勣被免去中书令、武懿宗被免去御史大夫、苏定方被免去司徒、武攸暨被免去金吾卫将军、丘神绩被免去卫尉寺卿等。 尽管刘齐贤、裴炎、李敬玄等人反对,李弘这次却强硬无比,李崇义、戴至德、岑长倩等也火力全开。 原本的许多中立党,见皇帝率先发难,似乎控制住局面,纷纷倒向皇帝一边,让李弘大为欢喜。 然而还没高兴一会,便有千牛卫来报,说武攸暨逃出宫,跑到金吾卫署,调集了金吾卫人马向皇宫杀来。 李弘又惊又惧,认定是太后在背后搞鬼,惊吓过度,直接从大殿侧门逃走。 剩下的官员顿时炒作一团。 李崇义、戴至德、戴良绍等官员本想去追李弘,却被刘齐贤、裴炎、李敬玄等人围住,大声质问太后下落。 岑长倩急忙派了一队千牛卫去追李弘,又让一队千牛卫看住大臣,然后自己率领其他千牛卫向皇城而去,抵挡金吾卫! 李弘的龙撵一路朝着琅琊殿行去,半路上,忽然见到窦文鸣急行而来。 “文鸣,朕不是让你保护在贵妃身边吗?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贵妃出事了?” 窦文鸣忙道:“陛下不必担心,贵妃殿下没事,臣是听到金吾卫杀入了宫,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才想去保护您。” 李弘脸色一白,咬牙道:“这一定是太后安排好的,她肯定算计好了一切!文鸣,朕……朕现在该怎么办?” 窦文鸣沉声道:“陛下不必担心,千牛卫比金吾卫更强大,一定能守住宫门,不过您也需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以防太后派人刺杀您。” 李弘连连点头道:“朕也有此打算,不过要先带上贵妃才行。” 窦文鸣劝道:“陛下,眼下情况万分紧急,太后派来的人很可能就在路上,仅凭这么点千牛卫无法保护您,您需立刻找个安全地方躲藏!” 李弘摇头道:“不,朕一定要带上贵妃!”吩咐一声,命龙撵朝着琅琊殿进发,窦文鸣无奈,只得跟上。 到了琅琊殿,只见雅若身着一身红色的猎装,殿内有两排宫女太监,个个手持武器。 她也担心这件事是太后阴谋,早已做好死斗准备,见李弘过来,忙问:“陛下,情况怎么样了?” 李弘一把拉住她手,惶急道:“爱妃,金吾卫杀进宫来了,咱们需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雅若怒道:“怕什么,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窦文鸣急忙道:“贵妃殿下,您不必担心,金吾卫战力比不上千牛卫,咱们只需等岑大将军平息金吾卫叛乱,就能重掌局面!” 李弘道:“那朕……就在琅琊殿等着吧,文鸣,你觉得怎么样?” 那名被岑长倩派来保护李弘的千牛卫郎将忽然道:“陛下,以末将之见,您应该立刻去和大将军汇合。” 窦文鸣斥道:“胡说,那里正在大战,陛下是万金之体,怎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转头向李弘道: “陛下,咱们不如去东宫吧,那里您最熟悉,别人也一定想不到您会去那里!” 李弘眉眼一亮,叫道:“对啊,就去东宫,那里还有一支东宫卫率,虽然人数不多,也能保护朕!” 当下,龙撵朝着太极殿的东宫而去,一路之上,不时有皇后、岑淑妃、刘德妃派来的太监宫女过来询问情况。 李弘一概不理,径自朝太极宫而去。 穿过一条甬道,来到玄德门时,窦文鸣悄悄放慢脚步,落到最后一名,然后闪身躲到一根廊柱后面。 过了这道门,便是西内苑。 窦文鸣眯着眼望着前方,就在李弘的龙撵经过玄德门时,只听一阵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宫女太监们的惨叫声。 那名千牛卫郎将大吼一声:“保护陛下!”众千牛卫立刻将李弘包围在中间,朝着窦文鸣的方向后退。 然而敌方躲在暗处,箭矢不绝,这支千牛卫只有三百人,才退了不到二十丈,便有半数以上被射死。 其他宫女太监更惨,几乎无一幸免。 这时,只见一队金吾卫从太玄门冲了出来,向千牛卫杀来。 千牛卫浴血死战,雅若拔出一柄弯刀,保护在李弘身前。 不多时,千牛卫寡不敌众,人数只剩下十几人,那名郎将身上中了两枪,依然死战不退,挡在李弘和雅若前方。 “噗嗤噗嗤”,十几根长枪刺入那郎将身上,将他挑飞到空中。 李弘惊惧不已,朝着空中大声嘶喊道:“母后,儿臣知错了,您就饶了儿臣吧!” 然而这种局面下,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回应他? 只见众金吾卫们挺着枪不断逼近,血腥味越来越浓。 雅若厉声道:“皇帝在此,你们谁敢放肆!” 回答她的是数十根寒芒芒的枪尖。 雅若拼命将几根长枪架开,其他长枪却笔直朝她刺来。幸好关键时,几名千牛卫上前挡在她前面,才总算免于一死。 第419章 诸葛三元大战不良帅 李弘惊惶无措,不住大喊:“母后,饶了儿臣吧……饶了儿臣吧……” 窦文鸣暗暗冷笑:“你叫破嗓子也没用,你的母后如今自身难保,没人能救得了你!” 一念方毕,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玄德门方向奔来一大支骑兵。 那些骑兵既非金吾卫,也非千牛卫,人人彪悍强健,带头之人身穿金甲,头戴凤盔,瞧清他容貌后,窦文鸣吓的差点软倒在地! 来人竟然是武承嗣! 金吾卫们来不及反应,便被武承嗣身边军士顷刻间屠戮。 李弘瞧见武承嗣后,更加认定这一切是武媚阴谋,只当自己求饶起了效果,急忙道:“表弟,我再也不与母后作对了,你不要杀我。” 武承嗣正要说话,他身边的凤舞忽然从马上跃起,瞬息间跃到廊柱后面,将窦文鸣拎了过来。 雅若怒道:“小窦子,你这个贪生怕死的狗奴,竟敢撇下我和陛下独自逃跑!” 她还以为窦文鸣刚才大乱时,独自逃走。 武承嗣瞥了窦文鸣一眼,冷冷道:“你应该是沛王的人吧?” 窦文鸣正要辩解两句,突然瞧见武承嗣身后一人骑在马上,双手被缚在后,蓬头垢面,满脸尽是血污。 “权、权将军!” 权知节黯然道:“窦副总管,我们败了,我的羽林卫都死了。” 李弘看看权知节,又看看窦文鸣,惊疑不定,道:“表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身后另有一人翻身下马,来到李弘身边,大声道:“陛下,咱们上当了,这件事幕后之人是沛王和殷王,咱们被他们给利用了!” 说话之人却是岑长倩。 “一句被利用就想糊弄过去吗?”一名将领冷笑道。 李弘向那人看去,只见他怒视着自己,原来是武攸暨。 在他身边还有名铁塔般的巨汉,赫然是黑齿常之。 李弘嗫嚅道:“表弟,现在……是什么情况?” 武承嗣早已不耐烦,淡淡道:“你自己问你的岑大将军吧!” 一挥马鞭,朝着前方去了。 凤舞将窦文鸣拎起,横放在马上,骑着马追去,武攸暨和黑齿常之也率领大部队跟了上去。 转眼间,只剩下岑长倩和一部分千牛卫留下。 李弘急问:“岑卿,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朕呀!” 岑长倩叹了口气,道: “臣为了防止金吾卫进入皇城,在朱雀门抵挡金吾卫,哪知周王忽然率领大军过来了。 臣自知不是西讨军对手,便放弃抵抗,结果周王却告诉臣,太后被沛王、殷王劫持,这件事是他们的阴谋!” 李弘转怒为喜:“这么说来,这一切不是母后的安排了?” 岑长倩点头道:“是的。” 李弘心中大安,心想:“我也是受害人,母后应该责怪不到我头上。”哼了一声道:“老八果然与沛王勾结,朕这回一定不会饶过他!” 岑长倩低声道:“陛下,纵然这件事不是太后阴谋,但咱们试图诛灭武氏一党的行为却抹不掉,太后应该不会放过咱们。” 李弘一愣,惊恐道:“那、那怎么办?” 岑长倩声音压得更低:“只要太后死了,仅凭武承嗣一人,就无法动摇您的皇位!” 李弘惊愕道:“你、你要我杀死母后?” 岑长倩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您想想,周王殿下刚才不是说了,太后被沛王和殷王劫持,咱们只需激怒他们,然后……” 李弘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嗫嚅道:“这、这不好吧。” 岑长倩咬牙道:“您若不这样做,太后获救之后,一定会废了您!” 李弘惊疑不定,向雅若看去,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一跺脚道:“那好罢,就听你的!” 岑长倩道:“权知节说沛王、殷王在慈心堂,咱们立刻去慈心堂救驾吧!” 李弘不安道:“表弟会不会已经先去了?” 岑长倩咬牙道:“我猜周王殿下会先去救那些大臣,咱们应该还有点时间!” 李弘不敢再纠结,立刻带着人朝慈心堂去了。 …… 周王府。 不良帅进平康坊后,便与羽林卫分开。 两边商量好了,由羽林卫走正门,正面冲入周王府,不良人绕到后院,翻墙进府,进行突袭。 在不良帅带领下,不良人们翻过院墙,如同鬼魅一般在后院中潜行。 他们经验丰富,很快便找到李芷盈正殿。 进殿后,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一名不良人忽然道:“李帅,情况有些不对劲,咱们一路上好像连个家丁侍卫都没遇到,这府邸像是座空宅!” 不良帅艺高胆大,淡淡道:“也许都躲去英王府了。不管如何,先在王府中仔细搜索一遍,除了武承嗣的三名夫人和儿子,其他人格杀勿论!” 众不良人领命一声,当即分散。 不良帅负着双手,默默站在李芷盈正殿外,抬头望着天空云脚,一副悠哉模样。 便在这时,他听到一声细微的惨叫声。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府中下人被杀,并不在意,但很快他便注意到一件怪事。 羽林卫走正门,倘若真是一座没有抵抗力的空宅,羽林卫应该早就过来与他汇合了,为何迟迟不见踪影? 正疑惑间,一阵脚步声响起,脚步声中还混杂着盔甲碰撞的声音,心道:“羽林卫还是来了。” 然而,来的并不是羽林卫。 带头的是三名女子,她们面容秀美,身穿华服,其中一人还抱着名小婴儿。 不良帅心中急沉,这三名女人显然便是武承嗣妻子,但他却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因为在这些女人身后,有支黑甲军队。 李芷盈娇声道:“大胆贼子,竟敢来周王府撒野,门外的羽林卫已尽被诛灭,你的手下也都死了,还不速速就擒!” 不良帅冷笑道:“就凭你们也能将本座手下的不良人尽灭?” 凤舞上前两步,娇哼道:“不良帅,您的武功虽然比咱们杨帅还要强上一些,但教手下的本领可比不上他,你手下的不良人被我杀了两个!” 龙扬跟着道:“我也杀了两个!”其他不良亲卫也纷纷开口,除了平奇外,每个人都拿了人头。 不良帅又惊又怒:“你们怎么事先知道我们会过来?” 刘岚霜冷冷道:“不必与这种人多说甚么,速速拿下他!” 凤盈和龙扬齐齐应了一声,两人各取兵刃,朝不良帅杀了过去。 凤盈用的是两柄短剑,龙扬用的是对判官笔。 两人一前一后,贴身向不良帅猛攻,然而不良帅只用一双肉掌,便轻易将两人攻势抵住。 而且他每次出手都是后发先至,迅若闪电,若非凤盈和龙扬变招及时,只怕一招之间兵刃就会被夺。 其他不良亲卫本来也想上前助战,但瞧见不良帅鬼魅般的出招,都没有把握能够躲过,便只严守在四周,不敢上前。 二十招过后,不良帅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斜斜拍在凤盈肩膀上,凤盈飞退出去,被平奇接住。 龙扬独木难支,勉力支持三招,左腿被不良帅手指点中,一支腿跪了下来。 正要下杀手时,忽听李芷盈道:“众军听令,上前诛杀此贼,死活勿论!” 不良帅心中一惊,知道若被军队围住,再想脱身就难了,当即不管龙扬,朝着北面突围。 平奇正守在北面屋顶,立即朝不良帅迎面扑去,两人只过了一招,平奇便直直落向地面,生死不知。 眼瞧着不良帅要从屋顶逃走,忽然间,一道青影跃到屋顶,闪电般来到不良帅身后,一掌猛击不良帅后背。 不良帅急忙回身招架,两人以快打快,只见拳影纷飞,旁人几乎看不清两人招数。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不良帅与对方对了一拳,一股大力传来,身子从屋顶落了下来。 他捏了捏发麻的右手,冷冷道:“果然了得,诸葛三元,咱们再比比兵刃上的功夫!” 诸葛三元从屋顶跃下,取出他那把宽背短刀,淡淡道:“老夫一直想为前任不良帅报仇,今日总算寻得机会。” 与此同时,院外走进一群黑衣男子,全都是大理寺吏卒,带头的是诸葛南。 他平日腰间总挂着把短刀,今日手中却抱着把金背大环刀。 不良帅冷冷道:“你还是想想将来有谁能替你报仇吧!” 手掌一翻,手中多了柄细长的剑,长剑一抖,微微晃动,原来是柄软剑。 不良帅正面主攻,长剑一抖,瞬息之间刺出九剑,每一剑在中途还会变换方向。 诸葛三元凝神接招,将九剑尽数挡住,然衣服上有两处却被剑尖扫到,破了两道口子。 龙扬、凤舞等人眼睛都闪着光。 这两人的武功可称得上天下顶峰,再难找到第三人,能亲眼目睹这种级别的打斗,对任何习武之人来说,都将终身受益。 两人一个刀快如电,一个剑疾如风,转眼便斗了五十多招。 不良帅的剑招虽被诸葛三元挡住,但长剑如鞭,前端以刀身为支点变向,依然向诸葛三元划去。 诸葛三元不得不屈指弹开,这样一来,对方每一剑他都要挡两次,渐渐落入下风。 又过了五十招,诸葛三元脸上被剑尖划破一道口子。 围观之人都暗暗心惊,担心诸葛三元会落败。 李芷盈暗暗吩咐,命众军士趁机将院子围住,守住屋顶,防止不良帅逃脱。 便在这时,诸葛三元大喝一声,将手中短刀向不良帅掷了过去,叫道:“南儿!” 诸葛南急忙将大环刀向他扔了过去,诸葛三元接住大环刀,沉声道:“再来!” 不良帅一脸凝重的望着大环刀,道:“我听前任不良帅提过,他说你一共有三柄刀冠绝天下。你的飞刀我听说过,短刀刚才也见识过,不想第三柄刀却是大刀!” 诸葛三元淡淡道:“我用上此刀后,便无法留手,故而当上大理寺卿后便很少再用。” 不良帅冷冷道:“你用小刀尚且挡不住我的蛇剑,更何况大刀?” 诸葛三元不再多言,一刀径自劈砍下来,速度奇快无比。 不良帅后发先至,一剑急刺诸葛三元胸口,然而诸葛三元并不变招,刀势行进过程中不断加快,仿佛将一切都倾注在这一刀。 不良帅心道:“我必能先刺到他,但是否能在他刀落之前刺死他,并无把握。” 只得侧身避开这一刀,因为诸葛三元这刀下来,他必死无疑。 诸葛三元一刀落下,又来一刀。 不良帅终于明白诸葛三元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他用小刀时,只用七分力,留三分变招。 然而用大刀时,却一往无前,几乎用上十二分力。 这种情况下,连他自己也无法收招,输给他的人自然立死当场。 诸葛三元人虽矮小,气力却还在不良帅之上,用上全力后,大刀速度竟并不比小刀慢多少,威力则远胜之。 不良帅纵然有把握比诸葛三元更快,但对方不变招,他就算先伤到对方,也很可能被对方砍死。 结果变成诸葛三元一刀接一刀,迅若惊雷,携带着摧山破石之势而来。 不良帅的蛇剑既无法招架,也无法迫对方变招,只得不住闪躲。 百招之后,他已被诸葛三元逼到墙角,他心知再躲闪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眼见又一刀劈头砍下,忽然将剑尖朝着诸葛三元,然后松开剑柄,长剑横落,随即抬膝一顶,撞在剑柄之下,蛇剑朝诸葛三元胸口飞刺而去。 诸葛三元依然不变招,只侧了侧身,一刀猛的劈下。 “噗嗤”一声,诸葛三元胸口被刺穿,幸而避开了要害。 他的大刀却被不良帅空手入白刃给接住,刀势极沉,不良帅双手虎口具裂,刀身染满鲜血。 李芷盈娇喝道:“快去助诸葛寺卿!” 诸葛三元却不愿别人相助,大喝一声,不良帅顿觉抵抗不住,刀势即将向他劈下。 危急之时,他一脚踢向诸葛三元。 一出脚,手上力道又减弱,刀落了下来,他脸上一痛,抱着脸惨呼。 不过他那一脚也踢中了诸葛三元,故而落刀时诸葛三元向后飞去,刀口不足以致命。 他正要忍着伤痛站起身,浑身已被无数兵刃架住,哀叹一声,不再抵抗。 诸葛南急忙来到诸葛三元身边,将他身上蛇剑拔出,上了金疮药,急切道:“义父,你没事吧?” 诸葛三元摇了摇头,苦笑道:“死不了,此人果然厉害,难怪老帅当年被他所杀。” 在诸葛南搀扶下走向不良帅,他的面纱已被砍为两半,后面是张平平无奇的脸孔。 不良帅嘶哑着声音道:“诸葛三元,如果没有旁人,你我这场胜负谁输谁赢?” 他整张脸被从中间劈开一道半寸长的口子,满脸尽是鲜血,说不出的狰狞。 诸葛三元哼道:“老夫就算是死,也能拖你垫背。” 李芷盈来到诸葛三元身边,轻轻道:“诸葛寺卿,您伤的不轻,快去我的医楼养伤吧。” 诸葛三元答应一声,跟着李芷盈一同去了。 刘岚霜向龙扬吩咐道:“你立刻入宫,将府中情况告知王爷,让他不必担心。” 龙扬领了命,朝大明宫去了。 与往常不同,守在宫门的侍卫不再是千牛卫,而是武承嗣的左武卫。 龙扬进宫后,发现站岗的也到处都是左武卫,找名军士询问后,得知武承嗣去了宣政殿。 然而来到宣政殿,大殿空荡荡的,向门外军士一问,才知武承嗣带着文武百官去了慈心堂。 问清路后,到得慈心堂,远远便看见一座建筑外围围满了侍卫。 最外层是千牛卫,他们被金吾卫阻隔在外,金吾卫内层则是左武卫。 穿过左武卫的层层把守,方才看见武承嗣站在一座佛堂外面。 在他身边不仅站满了大臣,连李弘、太平公主、郑王也都来了。 龙扬快步来到武承嗣身边,拱手道:“殿下,袭击咱们王府的不良人和羽林卫都被消灭,不良帅被我们活捉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 李弘失声道:“不良帅?他、他怎么会去袭击周王府?” 武承嗣冷冷道:“不良帅早已投靠沛王,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对他再无半点客气。 他之前救下李弘后,兵分两路,自己带一半人马去了宣政殿,又派黑齿常之和武攸暨率另一半人马去了慈心堂,防止李贤逃跑。 等他救下大臣们后,来到慈心堂,从武攸暨那里得知李弘带着千牛卫来了,说是要救太后。 武承嗣哪还不知李弘在打什么主意,表面救驾,实则想迫得李贤杀死武媚,自此对他再无半点好脸。 这时,只听郑王大声道:“李贤,李旦,你们身为李氏子弟,非要将皇家颜面败的一干二净才甘心吗?赶紧放了太后,不可一错再错了!” 佛堂密室中,李贤和李旦脸色变得极为灰暗。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突然之间,情况便急转直下。 原本按照计划,窦文鸣回报李弘的死讯后,他二人便会杀死武媚,将她尸首扔在密室中,再封了密室,那便谁也不知道了。 然后,他们再去宣政殿将皇帝被金吾卫所杀的消息告知众大臣。 那时太后、皇帝都不在了,只能由他们主持大局。 谁知,窦文鸣刚离去不久,一队左武卫包围了佛堂,紧接着武承嗣带领文武百官出现。 沛王死死盯着武媚,道:“莫非你早就知道武承嗣会过来?” 武媚心中虽喜悦,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本宫那侄儿机警过人,还从来没有让本宫失望过。” 李旦嘶声道:“这不可能,我派去盯着他的人明明回报过,西讨军已经到了凉府!他怎么可能又出现在长安?” 武媚淡淡道:“你问本宫也没用,不如亲自去问本人吧。” 李贤深吸了几口气,吸气时浑身微微打着颤,道:“走,出去!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对了,把地上这女人也带上。” 上官婉儿依然在地上微微呻吟着,却始终咬着牙关,没有发出求饶声。 此时距离她服下毒药还不到一个时辰,看来真如不良帅所说,她要活活痛上三个时辰才死。 李贤命人押着武媚和上官婉儿,和李旦一同出了密室,来到佛堂之外。 放眼望去,只见文武百官都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来,李弘竟然也没死,让他心中颇为沮丧。 “母后,你没事吧!”太平公主大声道。 武媚微笑道:“本宫没事。” 武承嗣的目光紧紧盯在上官婉儿身上,见她披头散发,浑身不住颤抖,心中怒气不断上涌。 他深知此时此刻,绝不能露出关心之态,否则只会被对方要挟,遂强行将目光移开,暗暗调整情绪。 李弘怒声道:“李贤,你这混蛋,不仅掳劫了母后,还敢陷害朕!” 沛王斜睨着他,冷笑一声,懒得辩答。 刘齐贤大声道:“殷王殿下,沛王殿下,你们身为皇家宗室,却行此悖逆之事,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沛王冷冷道:“成王败寇,有什么悖逆不悖逆的。” 郑王怒声道:“你们挑起朝堂内耗,就算成功了,也会大为削弱我朝实力,届时外族入侵,你们死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沛王冷冷道:“今日本王若能成功,既能扫除武氏之隐患,也能让李弘这废物滚下皇位,由能者继承。到时励精图治,国家只会更强!” 太平公主哼道:“皇兄,你除了会用阴谋诡计陷害别人,还有什么本领?皇位若是交给你,大家都过不了好日子!” 沛王冷冷道:“本王不与你们做口舌之争!武承嗣,本王现在只想明白一件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武承嗣笑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李旦咬牙道:“我手下人明明回报说你的大军已到了凉府,短短时间内,你怎么可能回到长安?” 其他人也都看向武承嗣,他们原以为武承嗣是半路领军返回,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武承嗣点头道:“不错,西讨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安西四镇,说不定都已经与吐蕃人交战了。” 沛王吃惊道:“那你哪来的军队?” 武承嗣淡淡道:“李贤,其实我在离开长安之前,便已猜到你勾结吐蕃人,想故意引我离开长安。故而假意离开,中途便回来了。” 沛王将上官婉儿拎了出来,怒道:“你难道没看到她给你写的信吗?吐蕃人知道安西四镇布防,你不怕他们打下安西四镇吗?” 武承嗣向上官婉儿看了一眼,她的眼睛被头发挡住,看不清表情,但能清晰的看到有泪水从她下巴流出。 武承嗣心中绞痛,却只能装作冷漠,淡淡道:“那封信被你调换过,就是为了防止我返回长安,你当我瞧不出来吗?” 沛王急道:“你怎么瞧出来的?那封信完全模仿她的笔迹,你怎知被调换过?” 武承嗣心道:“婉儿让我三天后才能打开信,如果内容只是吐蕃人知道安西布防,根本无此必要。” 但这理由说出来,会让沛王察觉到两人关系,只得板着脸道:“我从未相信过她,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着她,你与她暗中勾结,我早就知道了。” 上官婉儿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哀鸣,沛王手一松,她便倒在了地上。 第420章 另立新皇 沛王冷冷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与上官婉儿有勾结,那你为何不告诉太后,莫非有意造成今日局面?” 武承嗣微微一惊,没想一不小心,便让沛王拿住话头。向武媚看去,只见她目光平和,并未受挑拨。 太平公主急忙道:“你怎知二表兄没有告诉母后。” 武媚淡淡道:“不错,承嗣早已告诉本宫,是本宫一时不察,才让这贱人有机可乘。” 沛王冷哼一声,道:“武承嗣,你擅自将西讨军调了回来,倘若安西四镇丢失,你便是我朝的罪人!” 太平公主怒声道:“李贤,你每次都只会倒打一耙,若非你耍弄这些阴谋诡计,二表兄怎会领兵回来?” 沛王大声道:“本王这是拨乱反正,只要成功,大唐再无潜在内患,只会更加强盛。” “你这是颠倒黑白!”太平公主怒道。 李贤不再理她,瞥了武承嗣一眼,道:“本王故意通过上官婉儿,告诉你安西四镇布防已为吐蕃人知道,就是想让你重新换防,借此重创吐蕃人。” 然后摇了摇头道:“只可惜你却浪费了本王一番布置。” 武承嗣嗤笑一声,道:“李贤,你不必装模作样,你与吐蕃人的原计划,只是让吐蕃人突袭安西四镇,援军一到他们便撤,是不是?” 沛王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 “一派胡言!本王与吐蕃人虚与蛇尾,就是为了算计他们!这次他们大举进攻安西,我本想让你领安西军剿灭他们,只可惜你不顾外敌威胁,擅自领军回来了!” 众大臣闻言皆暗暗心惊,倘若安西四镇失手,不仅丝绸之路断绝,长安也会面临吐蕃人的直接威胁! 武承嗣悠悠道:“李贤,你还真说对了,兵部得到情报,吐蕃国粮草车马大幅调动,他们这回是真打算大举入侵安西四镇。” 李贤脸色微变,旋即大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吧,武承嗣也承认了本王刚才的话,如果安西四镇丢失,他便是第一罪人!” 李勣对武承嗣极为信赖,倒没有询问,裴炎、刘齐贤等都问:“周王殿下,安西四镇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武承嗣淡淡道:“诸位放心,西讨大军如今已抵达安西四镇,由薛大将军亲自统领。” 沛王惊道:“你将西讨大军分兵了?” 岑长倩忽然道:“周王殿下,我听手下汇报,说您这次领了三万军队返回长安,这么说来,驰援安西四镇的只有两万人马吗?” 众大臣刚松一口气,顿时又提起心来,仅凭两万援军,只怕难以对抗吐槽人的大军。 武承嗣摇头道:“不,驰援安西的是所有的西讨军,五万儿郎一个不少。” 沛王怒道:“胡说八道,那你领回长安的军队是你变出来的不成?” 武承嗣淡淡道:“这三万人并非西讨军,而是一万左武军和两万山东府兵。” 李勣微微一笑,他瞧见黑齿常之后,便猜到这支人马可能是扬州的左武军。 太平公主欣喜道:“二表兄,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道:“离开长安前,我便派人去了扬州,将那里的一万左武军调来,又让他们在路上征调府兵,组成一支三万人马。” “西讨军到了会州后,我命大军原地休整,同时下令让这支人马过来。然后我让薛仁贵领西讨军继续北上,我则领那支三万大军回长安。” 沛王愣住了,好半晌后,才苦笑一声道:“好,果然是深谋远虑,本王输在你手上不冤。” 武承嗣微笑道:“李贤,你不要搞错了,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你,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这些布置是为了对付另一个人!” 这一下不仅沛王惊住了,旁边之人也都大吃一惊。 “二表兄,你是为了对付谁?”太平公主急问。 李勣反应最快,眼中闪着光道:“承嗣,你是为了迷惑论钦陵吗?” 武承嗣微微一笑:“正是!” 众人皆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连武媚也忍不住问:“此话何意?” 武承嗣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沛王,说道:“咱们沛王虽然口口声声说要算计论钦陵,但真实情况,却是他被人家吐蕃人给算计了。” 沛王惊怒道:“他如何算计本王了?” 武承嗣道:“你可能不知道,当我到达会州时,有人向我暴露了你的计划,希望我领兵折回长安!” 沛王一怔,随即脸色变得更白,他并不笨,已经明白泄露此事的就是论钦陵。 武承嗣继续道:“当初论钦陵与你勾结,便打算利用你谋夺安西四镇了。他假装答应你突袭安西四镇,打完就撤,实则暗中积极备战,打算一举吞并安西四镇。” 李贤怔怔出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武媚冷然道:“李贤,你以为吐蕃人真那么好对付吗?对他们来说只要咱们唐朝内乱,他们便有机可乘,最终由谁获胜,他们并不在意。” 李贤低下头,面若死灰。 刘齐贤由衷道:“周王殿下既能解长安之危,又能不影响驰援安西四镇,实在令人敬佩。” 李勣微笑道:“刘侍中,你说错了,承嗣这一番布置,不仅不影响驰援安西四镇,还能给论钦陵一个狠狠的教训!” 刘齐贤忙问:“如何给他教训?” 李勣道:“论钦陵既能向承嗣透露李贤的计划,必然在我朝有不少细作,那么承嗣在会州领三万军队返回,他会不知吗?” 武懿宗插嘴道:“他知道又如何?” 武攸暨斜了他一眼,道:“大哥,西讨军一共只有五万,吐蕃人见二哥领了三万回长安,必然认定救援安西四镇的只有两万人了。” 武懿宗皱眉道:“可西讨军确实有五万,他们难道看不出吗?” 连太平公主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大表兄,你能站在军营外面,一眼就看出营中有多少人吗!” 武懿宗抓了抓头,道:“嗯,那倒也是。” 李勣道:“其实那些细作可以根据大军驻扎过的营寨,看出些蛛丝马迹,但只需我们做些手脚,便能迷惑他们。” 武承嗣颔首道:“您说的不错,过了会州,薛将军便会减少埋锅数量,让吐蕃人以为西讨军只剩两万人。” 沛王脸色阵青阵白,他一向自视甚高,这次不仅输给了武承嗣,还险些被论钦陵算计,心中羞愤交加。 便在这时,岑长倩大喊道:“逆贼,还不赶紧放了太后,否则顷刻间便让你身首异处!” 武承嗣大怒,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打击沛王意志,让他主动束手就擒。 岑长倩这番话,显然是为了重新激起沛王怒火。 李勣、刘齐贤、裴炎等人都是聪明人,俱明白岑长倩心思,裴炎冷冷道:“岑大将军,你蛊惑皇帝的罪名还没跟你算呢,如今也敢在此妄声?” 李弘忙道:“朕是被李弘给骗了呀!” 武承嗣见他们这么一搅,沛王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心中怒急,道:“李弘,你闭嘴!” 戴至德怒道:“周王殿下,你怎可直呼陛下名字?” 武攸暨反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冷冷道:“就是你们这帮奸臣小人,成天在皇帝身边蛊惑,再敢多言,我剁了你!” 戴至德见群臣无一人为自己说话,哪还敢再多说话。 沛王这时已恢复冷静,目视着武承嗣道:“周王,本王想与你做个交易,你放我二人离开,我们就放了太后,如何?” 武承嗣几乎没有犹豫:“你答应放人,本王可以担保你们安全离开长安!” 郑王急忙道:“周王,不能答应他们!倘若此事传扬出去,朝廷威严尽失,只怕会惹天下人笑话!” 丘神绩冷冷道:“郑王这话的意思,如果让太后死在这里,天下人才不会笑话了?” 太平公主也怒道:“王叔公,你就这么盼着母后死吗?” 郑王急切道:“本王只说不让他们离开,又没说不救太后?” 李勣微笑道:“想必郑王爷已经有救太后的良策了,那就请郑王爷用出来吧。” 郑王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不再开口了。 刘齐贤朗声道:“皇家发生这样的事,被百姓非议也是无可奈何,眼下救太后为重,我同意周王殿下的决定!” 娄师德、裴炎、李敬玄等纷纷附和。 丘神绩立刻道:“沛王殿下,我们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了,你速速放了太后殿下吧!” 沛王冷笑道:“我若现在放人,就算武承嗣肯放过我们,太后又怎会善罢甘休?” 武媚缓缓道:“李贤,承嗣说过的话,便和本宫说过一样,本宫答应你,不会在长安城内向你动手。” 沛王心道:“武媚当着满朝文武许下这种承诺,必不会轻易违背。”与李旦对视一眼,说道:“放人可以,但要在城门口。周王,给我们备三十匹快马。” 武承嗣道:“好。”转身吩咐道:“牵三十匹良马过来,再找一辆马车。” “不用马车。”沛王大声道:“太后殿下骑术不差,就委屈她和我们一同骑马吧。” 少顷,马匹牵来,沛王命手下人尽皆上马,将武媚围在中间。 瞥了眼在地上打颤的上官婉儿,心道:“此女必死无疑,武承嗣也并不在意她死活,带着也是累赘。” 便没有带上官婉儿,驱马朝宫外行去。 众大臣和侍卫早已让开一条道路,放他们过去。 沛王回头一看,忽见武承嗣飞快的奔向上官婉儿,将她抱起,心道:“不好,让他给骗了。” 转念一想,上官婉儿必死无疑,武承嗣如此关心她,必然十分痛苦,心中涌出一阵报复的快意,大声道:“武承嗣,她已服下毒药,无药可解!” 说完带着人向宫外狂奔,众大臣纷纷骑上马,紧追在身后。 武承嗣浑身一凉,抱起上官婉儿,只见她眼眶通红,眼神涣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浑身还在不住颤抖。 他一把抱起上官婉儿,向佛堂内走去,大声道:“快请太医过来!” 武攸暨答应一声,亲自骑马去请太医了。 武承嗣将上官婉儿放在佛堂软榻上。 上官婉儿紧紧抓着他手腕,指甲掐入他皮肤,断断续续道:“殿……下……你真的……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吗?” 武承嗣眼中流下热泪,急道:“不!不!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刚才那些话都是为了欺骗李贤的!” 上官婉儿惨然一笑:“有……你这句话……我……我死也瞑目了!” 武承嗣大吼道:“不,我不许你死,你不会死,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上官婉儿虚弱道:“殿下……我要死了……你……你抱紧我!” 武承嗣紧紧抱住她,一开始还觉她身子不住颤抖,后来发现连颤抖也停止了,一动也不动。 武承嗣心中一阵绞痛,只道她死了,低头一看,只见上官婉儿睁着大眼睛,正看着他。 武承嗣吃惊道:“婉儿,你好些了吗?” 上官婉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还有些痛,但慢慢就不痛了。” 武承嗣又惊又喜:“不痛就好,不痛就好!” 上官婉儿哀声道:“殿下,他们逼我吃下的是最毒的药,我活不成的,现在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武承嗣仔细打量她脸色,皱眉道:“别胡说,也许是他们吓唬你的,我瞧你脸色好了一些。” 上官婉儿摇头不信,闭着眼道:“殿下,我要死了,你还像刚才那样抱着我,好吗?” 武承嗣又将她搂在怀里,过了一会,见她一动不动,低头一看,发现她依然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忍不住一笑。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幽怨道:“我都要死了,你还笑!” 武承嗣笑道:“我瞧你越来越有精神,应该死不了!” 上官婉儿也觉自己状况越来越好,心中暗喜,嘴上却依然道:“怎么会?那位不良帅说我服下的是四种毒药中最毒的,怎么可能没事?” 武承嗣也不明其理,笑道:“兴许是那毒药过期了吧。” “过期是什么?” “就是放久了,毒药失去效力了!” 上官婉儿道:“不,我之前真的好痛苦,现在也没有半点力气,那毒药是有效的。” 便在这时,武攸暨大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名黑须中年男子,那男子拱手道:“拜见周王殿下。”正是首席太医刘神威。 武承嗣摆手道:“刘太医不必多礼,你赶紧帮婉儿诊诊脉,查看她状况如何。” 刘神威应了声诺,伸手搭在上官婉儿手腕上。 突然间,他脸色大变,吃惊道:“这位姑娘中的是混合类毒素,而且每种毒都厉害无比,只怕……” 上官婉儿花容失色,呜呜哭泣着。 武承嗣皱眉道:“刘太医,本王瞧着婉儿神色还不错,你确定没有诊错吗?” 刘神威瞥了上官婉儿一眼,见她哭的很有精神,也觉奇怪。 继续搭脉细察,忽然咦了一声。 武承嗣忙问:“怎么了?” 刘神威喜道:“这姑娘是不是最近服用过什么解毒的灵丹?” 武承嗣一愣,旋即拍手道:“啊,是的,他服用过一种护心丹,是李公用十五种药材提炼的。” 刘神威捻须笑道:“这姑娘运气实在太好,李中书炼制的丹药极为神妙,而且还是在服毒之前服下,刚好护住了她心脉。” 上官婉儿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道:“我、我不用死了吗?” 刘神威笑道:“是的,只要护住心脉,就能慢慢调养化解毒素。” 武承嗣放下心来,道:“刘太医,我把婉儿暂时交给你了。” 刘神威答应一声,武承嗣摸了摸上官婉儿的脑袋,道:“你好好养身子,我去瞧瞧太后的情况。”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旋即摇了摇头,道:“好,你去吧。” 武承嗣派一队侍卫保护留下保护上官婉儿,而后离开了慈心堂,朝着宫外追去。 行至朱雀街,只见众大臣簇拥着武媚回来了。 刚才武媚被沛王、殷王劫持而去时,沛王已经答应放人,众大臣自然紧紧跟随,人人都拼命表现出关心太后的模样,好让太后瞧见。 到了明德门,沛王遵守约定,放了武媚,带着人离去。 众大臣争先恐后来到武媚身边,表示关切。 然而武媚四顾看去,却看不到武承嗣人影,皱眉问:“承嗣在哪?” 丘神绩立刻道:“禀太后,周王殿下好像留在了慈心堂。” 乐思晦道:“臣瞧见他抱着那名宫女。” 张光辅摇了摇头:“周王殿下也真是,那种时侯,自当以太后殿下的安危为重,他却去管什么宫女。” 武媚冷冷瞪了他一眼,脸如寒霜,张光辅立知马屁拍在马腿上,赶紧住了嘴。 除武承嗣外,李弘也没有跟来,武媚没有多问,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上了凤撵。 此时周边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武媚不愿久待此处,立刻下令回宫。 行至半路,这才遇上武承嗣。 武媚忙掀开车帷,喊道:“承嗣,你上来。” 武承嗣答应一声,上了武媚凤撵。 武媚露出柔和的微笑,道:“承嗣,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本宫只怕真要为李贤所害。” 武承嗣轻轻道:“我还是小看了李贤,明知他有阴谋,防范的还是不足,险些让他伤害到您。” 武媚摇头道:“是本宫太大意了。”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问:“上官婉儿情况怎么样?”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道:“她没事。” 说完仔细观察武媚表情,见她眸中寒光微闪,杀机隐现,语气恳切道:“姑母,您能不能原谅婉儿?” 武媚脸上的笑容瞬间没有了,紧紧凝视着武承嗣,寒声道:“承嗣,若非这贱人背叛我,我绝不会受今日之辱!你却让我原谅她?” 武承嗣与她对视着,慢慢道:“她有此激烈行为,也是事出有因,您就看在侄儿面子上,饶了她一次吧!” “不行!你不知本宫今日有多屈辱!本宫绝饶不了她!” 武承嗣面色凝重了一些,道:“姑母,她是侄儿喜欢的女人,侄儿想将她纳为侧妃,还请您成全!” 武媚凤眉倒竖,武承嗣目光凛然,姑侄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良久之后,武媚缓缓道:“刚才我被李贤劫持出宫时,你留下来陪着上官婉儿,没有追来救本宫。是不是对你来说,她比本宫更加重要?” 武承嗣错愕了一下,笑道:“当然不是,当时婉儿危在旦夕,而李贤已经答应放您,侄儿这才留下来救她。” 武媚又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承嗣,除了太宗皇帝和先皇,你是唯一能让我信赖和依靠的人。我虽恨极了上官婉儿,但不愿因她与你生嫌隙。也罢,这件事就算了吧。” 武承嗣一拱手,由衷道:“姑母,侄儿替她向您赔罪了。” 武媚不愿再提上官婉儿,换了个话题,道:“承嗣,这次的事虽然是沛王一手谋划,但皇帝的做法令人寒心,本宫想废了他,立李显为帝,你觉得合适吗?” 武承嗣点头道:“侄儿没有意见。”沛王冷冷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与上官婉儿有勾结,那你为何不告诉太后,莫非有意造成今日局面?” 武承嗣微微一惊,没想一不小心,便让沛王拿住话头。向武媚看去,只见她目光平和,并未受挑拨。 太平公主急忙道:“你怎知二表兄没有告诉母后。” 武媚淡淡道:“不错,承嗣早已告诉本宫,是本宫一时不察,才让这贱人有机可乘。” 沛王冷哼一声,道:“武承嗣,你擅自将西讨军调了回来,倘若安西四镇丢失,你便是我朝的罪人!” 太平公主怒声道:“李贤,你每次都只会倒打一耙,若非你耍弄这些阴谋诡计,二表兄怎会领兵回来?” 沛王大声道:“本王这是拨乱反正,只要成功,大唐再无潜在内患,只会更加强盛。” “你这是颠倒黑白!”太平公主怒道。 李贤不再理她,瞥了武承嗣一眼,道:“本王故意通过上官婉儿,告诉你安西四镇布防已为吐蕃人知道,就是想让你重新换防,借此重创吐蕃人。” 然后摇了摇头道:“只可惜你却浪费了本王一番布置。” 武承嗣嗤笑一声,道:“李贤,你不必装模作样,你与吐蕃人的原计划,只是让吐蕃人突袭安西四镇,援军一到他们便撤,是不是?” 沛王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 “一派胡言!本王与吐蕃人虚与蛇尾,就是为了算计他们!这次他们大举进攻安西,我本想让你领安西军剿灭他们,只可惜你不顾外敌威胁,擅自领军回来了!” 众大臣闻言皆暗暗心惊,倘若安西四镇失手,不仅丝绸之路断绝,长安也会面临吐蕃人的直接威胁! 武承嗣悠悠道:“李贤,你还真说对了,兵部得到情报,吐蕃国粮草车马大幅调动,他们这回是真打算大举入侵安西四镇。” 李贤脸色微变,旋即大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吧,武承嗣也承认了本王刚才的话,如果安西四镇丢失,他便是第一罪人!” 李勣对武承嗣极为信赖,倒没有询问,裴炎、刘齐贤等都问:“周王殿下,安西四镇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武承嗣淡淡道:“诸位放心,西讨大军如今已抵达安西四镇,由薛大将军亲自统领。” 沛王惊道:“你将西讨大军分兵了?” 岑长倩忽然道:“周王殿下,我听手下汇报,说您这次领了三万军队返回长安,这么说来,驰援安西四镇的只有两万人马吗?” 众大臣刚松一口气,顿时又提起心来,仅凭两万援军,只怕难以对抗吐槽人的大军。 武承嗣摇头道:“不,驰援安西的是所有的西讨军,五万儿郎一个不少。” 沛王怒道:“胡说八道,那你领回长安的军队是你变出来的不成?” 武承嗣淡淡道:“这三万人并非西讨军,而是一万左武军和两万山东府兵。” 李勣微微一笑,他瞧见黑齿常之后,便猜到这支人马可能是扬州的左武军。 太平公主欣喜道:“二表兄,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道:“离开长安前,我便派人去了扬州,将那里的一万左武军调来,又让他们在路上征调府兵,组成一支三万人马。” “西讨军到了会州后,我命大军原地休整,同时下令让这支人马过来。然后我让薛仁贵领西讨军继续北上,我则领那支三万大军回长安。” 沛王愣住了,好半晌后,才苦笑一声道:“好,果然是深谋远虑,本王输在你手上不冤。” 武承嗣微笑道:“李贤,你不要搞错了,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你,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这些布置是为了对付另一个人!” 这一下不仅沛王惊住了,旁边之人也都大吃一惊。 “二表兄,你是为了对付谁?”太平公主急问。 李勣反应最快,眼中闪着光道:“承嗣,你是为了迷惑论钦陵吗?” 武承嗣微微一笑:“正是!” 众人皆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连武媚也忍不住问:“此话何意?” 武承嗣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沛王,说道:“咱们沛王虽然口口声声说要算计论钦陵,但真实情况,却是他被人家吐蕃人给算计了。” 沛王惊怒道:“他如何算计本王了?” 武承嗣道:“你可能不知道,当我到达会州时,有人向我暴露了你的计划,希望我领兵折回长安!” 沛王一怔,随即脸色变得更白,他并不笨,已经明白泄露此事的就是论钦陵。 武承嗣继续道:“当初论钦陵与你勾结,便打算利用你谋夺安西四镇了。他假装答应你突袭安西四镇,打完就撤,实则暗中积极备战,打算一举吞并安西四镇。” 李贤怔怔出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武媚冷然道:“李贤,你以为吐蕃人真那么好对付吗?对他们来说只要咱们唐朝内乱,他们便有机可乘,最终由谁获胜,他们并不在意。” 李贤低下头,面若死灰。 刘齐贤由衷道:“周王殿下既能解长安之危,又能不影响驰援安西四镇,实在令人敬佩。” 李勣微笑道:“刘侍中,你说错了,承嗣这一番布置,不仅不影响驰援安西四镇,还能给论钦陵一个狠狠的教训!” 刘齐贤忙问:“如何给他教训?” 李勣道:“论钦陵既能向承嗣透露李贤的计划,必然在我朝有不少细作,那么承嗣在会州领三万军队返回,他会不知吗?” 武懿宗插嘴道:“他知道又如何?” 武攸暨斜了他一眼,道:“大哥,西讨军一共只有五万,吐蕃人见二哥领了三万回长安,必然认定救援安西四镇的只有两万人了。” 武懿宗皱眉道:“可西讨军确实有五万,他们难道看不出吗?” 连太平公主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大表兄,你能站在军营外面,一眼就看出营中有多少人吗!” 武懿宗抓了抓头,道:“嗯,那倒也是。” 李勣道:“其实那些细作可以根据大军驻扎过的营寨,看出些蛛丝马迹,但只需我们做些手脚,便能迷惑他们。” 武承嗣颔首道:“您说的不错,过了会州,薛将军便会减少埋锅数量,让吐蕃人以为西讨军只剩两万人。” 沛王脸色阵青阵白,他一向自视甚高,这次不仅输给了武承嗣,还险些被论钦陵算计,心中羞愤交加。 便在这时,岑长倩大喊道:“逆贼,还不赶紧放了太后,否则顷刻间便让你身首异处!” 武承嗣大怒,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打击沛王意志,让他主动束手就擒。 岑长倩这番话,显然是为了重新激起沛王怒火。 李勣、刘齐贤、裴炎等人都是聪明人,俱明白岑长倩心思,裴炎冷冷道:“岑大将军,你蛊惑皇帝的罪名还没跟你算呢,如今也敢在此妄声?” 李弘忙道:“朕是被李弘给骗了呀!” 武承嗣见他们这么一搅,沛王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心中怒急,道:“李弘,你闭嘴!” 戴至德怒道:“周王殿下,你怎可直呼陛下名字?” 武攸暨反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冷冷道:“就是你们这帮奸臣小人,成天在皇帝身边蛊惑,再敢多言,我剁了你!” 戴至德见群臣无一人为自己说话,哪还敢再多说话。 沛王这时已恢复冷静,目视着武承嗣道:“周王,本王想与你做个交易,你放我二人离开,我们就放了太后,如何?” 武承嗣几乎没有犹豫:“你答应放人,本王可以担保你们安全离开长安!” 郑王急忙道:“周王,不能答应他们!倘若此事传扬出去,朝廷威严尽失,只怕会惹天下人笑话!” 丘神绩冷冷道:“郑王这话的意思,如果让太后死在这里,天下人才不会笑话了?” 太平公主也怒道:“王叔公,你就这么盼着母后死吗?” 郑王急切道:“本王只说不让他们离开,又没说不救太后?” 李勣微笑道:“想必郑王爷已经有救太后的良策了,那就请郑王爷用出来吧。” 郑王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不再开口了。 刘齐贤朗声道:“皇家发生这样的事,被百姓非议也是无可奈何,眼下救太后为重,我同意周王殿下的决定!” 娄师德、裴炎、李敬玄等纷纷附和。 丘神绩立刻道:“沛王殿下,我们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了,你速速放了太后殿下吧!” 沛王冷笑道:“我若现在放人,就算武承嗣肯放过我们,太后又怎会善罢甘休?” 武媚缓缓道:“李贤,承嗣说过的话,便和本宫说过一样,本宫答应你,不会在长安城内向你动手。” 沛王心道:“武媚当着满朝文武许下这种承诺,必不会轻易违背。”与李旦对视一眼,说道:“放人可以,但要在城门口。周王,给我们备三十匹快马。” 武承嗣道:“好。”转身吩咐道:“牵三十匹良马过来,再找一辆马车。” “不用马车。”沛王大声道:“太后殿下骑术不差,就委屈她和我们一同骑马吧。” 少顷,马匹牵来,沛王命手下人尽皆上马,将武媚围在中间。 瞥了眼在地上打颤的上官婉儿,心道:“此女必死无疑,武承嗣也并不在意她死活,带着也是累赘。” 便没有带上官婉儿,驱马朝宫外行去。 众大臣和侍卫早已让开一条道路,放他们过去。 沛王回头一看,忽见武承嗣飞快的奔向上官婉儿,将她抱起,心道:“不好,让他给骗了。” 转念一想,上官婉儿必死无疑,武承嗣如此关心她,必然十分痛苦,心中涌出一阵报复的快意,大声道:“武承嗣,她已服下毒药,无药可解!” 说完带着人向宫外狂奔,众大臣纷纷骑上马,紧追在身后。 武承嗣浑身一凉,抱起上官婉儿,只见她眼眶通红,眼神涣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浑身还在不住颤抖。 他一把抱起上官婉儿,向佛堂内走去,大声道:“快请太医过来!” 武攸暨答应一声,亲自骑马去请太医了。 武承嗣将上官婉儿放在佛堂软榻上。 上官婉儿紧紧抓着他手腕,指甲掐入他皮肤,断断续续道:“殿……下……你真的……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吗?” 武承嗣眼中流下热泪,急道:“不!不!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刚才那些话都是为了欺骗李贤的!” 上官婉儿惨然一笑:“有……你这句话……我……我死也瞑目了!” 武承嗣大吼道:“不,我不许你死,你不会死,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上官婉儿虚弱道:“殿下……我要死了……你……你抱紧我!” 武承嗣紧紧抱住她,一开始还觉她身子不住颤抖,后来发现连颤抖也停止了,一动也不动。 武承嗣心中一阵绞痛,只道她死了,低头一看,只见上官婉儿睁着大眼睛,正看着他。 武承嗣吃惊道:“婉儿,你好些了吗?” 上官婉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还有些痛,但慢慢就不痛了。” 武承嗣又惊又喜:“不痛就好,不痛就好!” 上官婉儿哀声道:“殿下,他们逼我吃下的是最毒的药,我活不成的,现在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武承嗣仔细打量她脸色,皱眉道:“别胡说,也许是他们吓唬你的,我瞧你脸色好了一些。” 上官婉儿摇头不信,闭着眼道:“殿下,我要死了,你还像刚才那样抱着我,好吗?” 武承嗣又将她搂在怀里,过了一会,见她一动不动,低头一看,发现她依然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忍不住一笑。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幽怨道:“我都要死了,你还笑!” 武承嗣笑道:“我瞧你越来越有精神,应该死不了!” 上官婉儿也觉自己状况越来越好,心中暗喜,嘴上却依然道:“怎么会?那位不良帅说我服下的是四种毒药中最毒的,怎么可能没事?” 武承嗣也不明其理,笑道:“兴许是那毒药过期了吧。” “过期是什么?” “就是放久了,毒药失去效力了!” 上官婉儿道:“不,我之前真的好痛苦,现在也没有半点力气,那毒药是有效的。” 便在这时,武攸暨大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名黑须中年男子,那男子拱手道:“拜见周王殿下。”正是首席太医刘神威。 武承嗣摆手道:“刘太医不必多礼,你赶紧帮婉儿诊诊脉,查看她状况如何。” 刘神威应了声诺,伸手搭在上官婉儿手腕上。 突然间,他脸色大变,吃惊道:“这位姑娘中的是混合类毒素,而且每种毒都厉害无比,只怕……” 上官婉儿花容失色,呜呜哭泣着。 武承嗣皱眉道:“刘太医,本王瞧着婉儿神色还不错,你确定没有诊错吗?” 刘神威瞥了上官婉儿一眼,见她哭的很有精神,也觉奇怪。 继续搭脉细察,忽然咦了一声。 武承嗣忙问:“怎么了?” 刘神威喜道:“这姑娘是不是最近服用过什么解毒的灵丹?” 武承嗣一愣,旋即拍手道:“啊,是的,他服用过一种护心丹,是李公用十五种药材提炼的。” 刘神威捻须笑道:“这姑娘运气实在太好,李中书炼制的丹药极为神妙,而且还是在服毒之前服下,刚好护住了她心脉。” 上官婉儿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道:“我、我不用死了吗?” 刘神威笑道:“是的,只要护住心脉,就能慢慢调养化解毒素。” 武承嗣放下心来,道:“刘太医,我把婉儿暂时交给你了。” 刘神威答应一声,武承嗣摸了摸上官婉儿的脑袋,道:“你好好养身子,我去瞧瞧太后的情况。”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旋即摇了摇头,道:“好,你去吧。” 武承嗣派一队侍卫保护留下保护上官婉儿,而后离开了慈心堂,朝着宫外追去。 行至朱雀街,只见众大臣簇拥着武媚回来了。 刚才武媚被沛王、殷王劫持而去时,沛王已经答应放人,众大臣自然紧紧跟随,人人都拼命表现出关心太后的模样,好让太后瞧见。 到了明德门,沛王遵守约定,放了武媚,带着人离去。 众大臣争先恐后来到武媚身边,表示关切。 然而武媚四顾看去,却看不到武承嗣人影,皱眉问:“承嗣在哪?” 丘神绩立刻道:“禀太后,周王殿下好像留在了慈心堂。” 乐思晦道:“臣瞧见他抱着那名宫女。” 张光辅摇了摇头:“周王殿下也真是,那种时侯,自当以太后殿下的安危为重,他却去管什么宫女。” 武媚冷冷瞪了他一眼,脸如寒霜,张光辅立知马屁拍在马腿上,赶紧住了嘴。 除武承嗣外,李弘也没有跟来,武媚没有多问,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上了凤撵。 此时周边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武媚不愿久待此处,立刻下令回宫。 行至半路,这才遇上武承嗣。 武媚忙掀开车帷,喊道:“承嗣,你上来。” 武承嗣答应一声,上了武媚凤撵。 武媚露出柔和的微笑,道:“承嗣,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本宫只怕真要为李贤所害。” 武承嗣轻轻道:“我还是小看了李贤,明知他有阴谋,防范的还是不足,险些让他伤害到您。” 武媚摇头道:“是本宫太大意了。”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问:“上官婉儿情况怎么样?”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说道:“她没事。” 说完仔细观察武媚表情,见她眸中寒光微闪,杀机隐现,语气恳切道:“姑母,您能不能原谅婉儿?” 武媚脸上的笑容瞬间没有了,紧紧凝视着武承嗣,寒声道:“承嗣,若非这贱人背叛我,我绝不会受今日之辱!你却让我原谅她?” 武承嗣与她对视着,慢慢道:“她有此激烈行为,也是事出有因,您就看在侄儿面子上,饶了她一次吧!” “不行!你不知本宫今日有多屈辱!本宫绝饶不了她!” 武承嗣面色凝重了一些,道:“姑母,她是侄儿喜欢的女人,侄儿想将她纳为侧妃,还请您成全!” 武媚凤眉倒竖,武承嗣目光凛然,姑侄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良久之后,武媚缓缓道:“刚才我被李贤劫持出宫时,你留下来陪着上官婉儿,没有追来救本宫。是不是对你来说,她比本宫更加重要?” 武承嗣错愕了一下,笑道:“当然不是,当时婉儿危在旦夕,而李贤已经答应放您,侄儿这才留下来救她。” 武媚又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承嗣,除了太宗皇帝和先皇,你是唯一能让我信赖和依靠的人。我虽恨极了上官婉儿,但不愿因她与你生嫌隙。也罢,这件事就算了吧。” 武承嗣一拱手,由衷道:“姑母,侄儿替她向您赔罪了。” 武媚不愿再提上官婉儿,换了个话题,道:“承嗣,这次的事虽然是沛王一手谋划,但皇帝的做法令人寒心,本宫想废了他,立李显为帝,你觉得合适吗?” 武承嗣点头道:“侄儿没有意见。” 第421章 吐蕃论钦陵 回到皇宫后,武媚连下几道懿旨。 贬去岑长倩千牛卫大将军的职位,由曹仁师接替。 贬去李崇义户部尚书,由黄禄超担任。 贬去戴至德中书侍郎职位,由丘神绩接替。 另外还有许多跟着李弘参加政变的官员,尽皆遭到贬处,李弘彻底成为了一个光杆司令。 不过他这次死里逃生,早猜到会有这种结果,就算皇位不保,总比没了命要强。 与此同时,武媚还亲自下旨,将上官婉儿封为上邽县主,赐给武承嗣为妾。 她故意让上官婉儿的爵位比周王府另两位妾室低一品,地位自然会受到影响,也算是对上官婉儿的一种报复。 紧接着,武媚便开始谋划废立皇帝的事,然而就在这时,英王府的人报告,说李显失踪了,武媚大为震怒,立刻派人四处寻找。 这一找便是半个月,却依然没有李显下落,因为这个原因,李弘的皇位得以延续。 不过朝中大权都已落入武媚手中,李弘也看的开,不再与武媚夺权,整日待在后宫中与贵妃玩乐。 与此同时,唐朝西面,薛仁贵率领的西讨军终于到达安西四镇。 四镇中,龟兹镇位于东北方向,是连接唐朝与其他三镇的枢纽,也是安西都护府所在。 换句话说,如果龟兹镇失守,另三镇很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状况。 故而吐蕃人每次攻打安西四镇,目光都盯在龟兹镇上。 论钦陵打下的拔换城,便是龟兹镇最南面的一座小城。城池虽小,却是吐蕃进入龟兹镇的门户。 吐蕃大军打下拔换城后,立刻开始调动粮草和部队,做好全面入侵龟兹镇的准备。 经过一个月的休整,吐蕃人对外号称拔换城一带已集结四十万大军,准备一举吃下安西四镇。 九月初八,论钦陵亲自统帅五万精锐,朝着拔换城北面的且未城进发。 且末城以南六十里,有一座虎儿岭,要过这山岭,只有一条被两山所夹的狭窄山路。 虎儿岭左右山道之上,已各架好了五十多门火炮。 郭待封站在一门火炮旁边,伸手摸着金属炮管,微笑道:“今日就用这帮吐蕃崽子试试咱们火炮的威力!” 韩成皱眉道:“郭将军,我听说论钦陵很不好对付,薛大将军让咱们与张玄遇将军一起守好且末城。咱们冒然在此设伏,有些不妥当吧?” 郭待封心道:“你原先不过周王身边一名亲卫,也敢在战场上教我怎么做?” 淡淡道:“倘若真听薛将军的话老老实实守在且末城,大伙还有立功的机会吗?” 于龙大声道:“不错,薛将军让咱们领两万人守在城中,他自己却领三万人出去作战,分明是想独吞战功。” 他与独孤德因捉拿萧楷有功,被武承嗣封为西讨将军,这次也随军作战。 韩成冷冷道:“既然大帅将军队交给薛大将军,咱们听他的安排就是,于将军从未参过外战,不知军令如山的道理吗?” 就像郭待封瞧不起他一样,他也瞧不起从未上过战场的于龙。 郭待封沉声道:“韩将军,薛将军固然善战,但咱们唐朝会打仗的将军并非只有他一人,本将随李公南征北战几十年,你莫非信不过我吗?” 韩成皱眉道:“可是……” 郭待封一摆手,打断道:“你既说要听薛将军的话,那我问你,他与我等分别时,指令由谁统领这支人马?” 韩成愣了一下,不吭声了。 薛仁贵分兵之际,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郭待封。 他心中不快,便没有再多停留,和罗素一同返回虎儿岭右边的山岭。 虽说这两万人由郭待封统领,但韩成是武承嗣亲信,在西讨军中很有地位。 郭待封虽瞧不起他,却也不敢得罪他,将另一侧的一万军马交由他指挥。 到了右岭,韩成皱眉道:“罗兄,刚才你为何不开口相劝?莫非你也赞同郭将军在此设伏?” 罗素沉默了一下,道:“韩兄,咱们一同跟着大帅打了辽东之战,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我的确认为主动出击,比被动防守更好。” 韩成眉头皱的更深,他一向只听武承嗣命令行事,武承嗣让他听薛仁贵的,他便唯薛仁贵马首是瞻。 罗素接着道:“韩兄,其实郭将军没有说错,要想立功,不主动出击是不行的。” 韩成哼了一声,道:“我们不能只想着立功,倘若战事不利怎么办?” 这时,一旁的程伯献忽然道:“韩将军,其实你不必担心,此事是郭待封一人坚持,到时真打输了,责任也在他,怪不到咱们头上。” 他这次也随军出征,被武承嗣任命为中郎将。 韩成怒道:“倘若真的战败,损兵折将事小,火炮被吐蕃人缴获事大!我到时候怎么向大帅交代?” 程伯献愣了一下,点头道:“对,火炮是咱们的致胜武器,绝不能落入吐蕃人手中!” 罗素也皱起了眉头:“可瞧郭待封刚才的模样,咱们只怕劝不动他。” 韩成想了想,道:“要不然咱们派人去找张玄遇,让他领兵出城,在后方接应我等。” 他觉得两万人伏击论钦陵的五万人不太稳当,若是再多上张玄遇的两万,便稳妥的多。 程伯献摇头道:“从张玄遇之前的言辞来看,他已经被论钦陵打怕了,绝不会答应出城。” 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且末城若是没有军队防守,吐蕃人若从别路绕过来突袭,咱们的后路就被堵住了。” 韩成和罗素都皱眉不语。 便在这时,只见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大声道:“韩将军,罗将军,吐蕃大军的先锋已到了十里外。” 韩成吃了一惊:“来的好快!” 他以前跟着武承嗣,只用听命行事便可,这次独当一面,心中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忙问:“来了多少人?” 斥候道:“先锋军为一万骑兵,由吐蕃将领弥加统领。” 韩成在来的路上,早已对吐蕃军队情况有所了解,知道弥加是吐蕃猛将,被吐蕃人称为“暴熊”,据说曾将一只熊活活打死。 韩成苦笑一声,道:“现在撤退也来不及了。” 程伯献向斥候问:“吐蕃主力距离先锋军有多远?” 斥候道:“还未探到吐蕃主力。” 程伯献道:“再探!” 斥候领命去了,过了一会,郭待封派了一名传令兵过来,说让韩成做好作战准备。 韩成当即下令,让火炮、弓兵、步兵、骑兵都做好战前准备。 没过多久,只见远方蜿蜒的道路上出现一个黑点,紧接着黑点拖长,变成一条黑色长蛇,马蹄声也隐隐可闻。 再近一些时,便可瞧见来的是一支黑压压的军队。 当这支军队来到岭口时,忽然停了下来。 韩成向下方看去,只见领头的将军威武雄壮,吐蕃骑兵个个人高马大,队列整齐,并不输给唐军。 韩成心中更加沉重,从这支军队的气势,便能看出他们战力很强,实为唐军劲敌。 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支吐蕃前锋一直在岭口驻足不前,韩成心中越来越焦急。 便在这时,又有一名斥候急奔而来,大声道:“韩将军,罗将军,刚刚于阗守军来报,和田河附近出现大股吐蕃人,人数有三万多,正朝着西北方向前行!” 韩成失声道:“不好,他们是想从西面绕到龟兹镇!” 罗素沉声道:“既然有三万多人,那么一定是吐蕃主力,难怪斥候探不到吐蕃主力所在。” 韩成急道:“我们需立刻返回龟兹镇,那里没有重兵把守,若是吐蕃人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程伯献冷静道:“将军不必惊慌,张玄遇将军很快也会得到消息,定会领军撤回龟兹,足以守住一阵子,倘若吐蕃人真袭击龟兹,我们也来得及救援!” 韩成定了定神,道:“说的也是。” 罗素望着下方,皱眉道:“快瞧,这帮兔崽子好像在扎营!” 韩成向下看去,果如罗素所言,吐蕃人都下了马,聚集在虎儿岭前方平地上,从车队中取出各种工具,忙活成一团。 韩成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充满困惑。 此时午时刚过,吐蕃人为何这么早便扎营?而且又为何选在虎儿岭入口处扎营? 这时,又一名传令兵过来了,说道:“韩将军、罗将军,郭将军有令,让你们做好作战准备!半个时辰后,突袭下方的吐蕃先锋!” 韩成怒道:“我等不是已经设好埋伏了吗?为何要主动下去作战?” 传令兵呐呐不语,他就是个传令的,哪能回答韩成。 韩成冷哼一声,道:“罗兄,咱们过去找郭将军问个清楚。” 两人来到对面山岭,郭待封见他们过来了,皱眉道:“两位,大军马上就要作战了,你们不做战前准备,跑过来做什么?” 韩成质问道:“先前说打埋伏,现在为何又要主动攻击?” 郭待封摇头道:“韩将军,战事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只有临机应变,方能克敌制胜。” 韩成怒道:“应什么变?你如此冒进,不怕中了吐蕃人的阴谋吗?” 郭待封冷冷道:“用兵哪有不行险的,周王殿下当初能打下契丹,还不是兵行险招?” 韩成大声道:“你怎能与大帅相提并论?” 罗素见郭待封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拉住他,向郭待封道:“郭将军,你要改变作战计划,总得有个理由吧?” 郭待封哼道:“你们想必也得到于阗的报告了吧?” 罗素点了点头:“是的,吐蕃三万多人出现在和田河,应该是想绕道突袭龟兹!” 郭待封道:“根据兵部情报,吐蕃人号称四十万大军,实则能战之兵只有八万多人。拔换城有三万多守军,和田河有三万多人马,这说明什么?” 罗素皱眉道:“你是想说,攻打且末城的只有这一万人马?” “不,这一万人马不是攻打且末城,而是做疑兵之用。”郭待封一脸笃定: “你瞧瞧且末城。” 韩成拧眉道:“我总觉得这支吐蕃先锋有问题,咱们冒然出击,说不定会中了他们的阴谋!” 于龙嗤笑道:“韩将军,如此畏首畏尾,只会错失战机。” 独孤德沉声道:“不管他们有何阴谋,咱们两万对一万,而且他们现在毫无防备,断无不胜之理!” 韩成还要再说,郭待封冷冷道:“韩将军,你若是怯战,那就在一边看着好了,就算只有一万人,本将也能击溃 韩成恼怒不已,但郭待封已不再理他,自顾去整军备战,他无可奈何,只能与罗素一同返回右岭。 罗素试探道:“韩兄,咱们等会要一起出战吗?” 韩成默然良久,叹道:“罗兄,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怯战?” 罗素忙笑道:“怎么会,你当初随大帅打契丹人、高丽人时,作战英勇,何曾有过怯战的行为?” 韩成脸色缓和了些,道:“事到如今,郭将军既然坚持要出战,我们也只能出战了。” 罗素笑道:“好,我这就去传令,让将士们做好出战准备!” 西讨军全部士兵都配有战马,上马便是骑兵,下马能当步兵、弓兵。 一声令下,众军士将火炮留在原地,个个骑上马,蓄势待发。 没等多久,郭待封那边冲锋的鼓声响起,韩成和罗素统领大军,从山岭斜坡冲下。 正在搭设营帐的吐蕃人个个大惊,匆忙应战,不少人连马都没骑上去,便被杀死了。 吐蕃主将大吼:“撤退,快撤退!” 这支吐蕃部队果然训练有素,很快便聚在一起,朝着后方撤退。 郭待封立刻领兵追击,罗素见韩成并未下令追击,策马来到他身边,皱眉道:“韩兄,为何不追?” 韩成道:“咱们总不能将火炮留在山岭吧。再说了,敌军已溃败,郭将军独自去追也足够了。” 不少将领见韩成放着大好的功劳不要,心中都暗生怨言。 就连程伯献也暗暗皱眉,心道:“我要是被分到郭将军手下就好了。” 韩成命手下将士打扫战场,刚才交战时间不长,却也杀死了近千名吐蕃人,还缴获了不少铠甲、兵器和战马。 正当韩成要下令返回虎儿岭时,前方奔来一骑,却是郭待封的斥候。 那斥候急道:“韩将军,郭将军追着吐蕃人到了喀拉河,吐蕃人无法渡河,转身死战,战况激烈,郭将军让您速去支援!” 韩成近来也读了不少兵书,沉声道:“吐蕃人背水一战,只怕会血战到底,郭将军就算取胜,也会伤亡惨重。” 罗素急道:“韩兄,都这时候了,就别废话了,赶紧领军救援吧!” 韩成回头看了一眼虎儿岭,迟疑道:“山上的火炮可不能放着不管,这样吧,慕容郎将,你领一千人在这里看守火炮!其余人随我一同去支援郭将军!” 慕容轩急道:“韩将军,末将也想参加作战,您让别人看守吧!” 韩成怒道:“让你去你就去,执行命令吧。” 说完带着近九千人马,朝着南面急行。 韩成带兵没有别的优点,惟有谨慎而已,大军从一片林子经过时,他目光便一直望着林子方向,担心有伏兵。 看了好一会,他脸色忽然巨变,大喊道:“停!快停下!” 传令兵听到他命令,立刻将命令大声传达,从前往后,一个个传令兵接力一般呼喊“停止前行”,大军总算停下。 罗素驱马上前,皱眉道:“韩兄,又怎么了?” 韩成急道:“咱们这么大的马蹄声从林子旁边经过,里面却没有一只鸟飞出来,这林子一定有问题!” 罗素转头朝林子望去。 便在这瞬间,一阵奇怪的鼓声响起,紧接着,无数箭矢从密林中射出,唐军临近密林的一侧顿时人仰马翻。 罗素紧紧勒住受惊的马,大声道:“敌袭,全军做好战斗准备!” 韩成急道:“快撤,这是敌人的阴谋,不可与他们交战!” 罗素也反应过来,郭待封先前应该也从这里经过,却没有受到伏击,显然吐蕃人是想将他们全部吃掉! 当即传令,命大军撤退! 吐蕃人紧紧在后面追击,唐军伤亡不断扩大。 到了虎儿岭,韩成浑身一阵冰凉,只见岭口夹道处,一支吐蕃军队整整齐齐的罗列好了。 大军右侧,一排排开蓬马车上,装满了唐军的火炮。 武承嗣寄予厚望的火炮还没有发一炮,便成了吐蕃人的俘虏。 韩成、罗素和程伯献个个脸色惨白。 这时,吐蕃大军最前方的一名男子驱马上前几步,缓缓道:“你等已被我断了退路,断无生路,何不早早归降?” 那男子身材雄壮,双目神采奕奕,一口唐语说的极为标准,若非头上结有辫发,倒像一名英武的唐朝将领。 韩成见过论钦陵画像,知道这男子就是他本人,怒道:“我大唐军队誓死不降,弟兄们,随我冲啊!” 朝着侧面的火炮冲锋,心想就算死了,也要想法子将火炮夺回来! 他刚冲不久,马车旁的吐蕃人立刻散去,火炮重新落入唐军手中。 韩成有些发愣,万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火炮夺回来了。 忽然,他听到身后厮杀声大响,转头望去,心中又是一凉。 原来在他冲锋时,论钦陵身后部队突然冲了上来,如同一柄尖锥,将唐军从中截断为两半。 韩成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命手下军士将火炮围在中间,怒吼道:“将士们,随我一起冲出一条血路啊!” 一马当先,率领队伍朝虎儿岭夹道方向冲去。 然而,唐军为了带上火炮,速度受到极大影响,根本冲不快。 程伯献嘶声道:“将军,别管火炮了,吐蕃人故意让我们夺回火炮,就是想用火炮牵住我们,让我们无法突围!” 韩成此刻满脸尽是鲜血,一边挥舞着长枪劈砍,一边大声道:“不行,一定不能让火炮落入吐蕃人手上,绝对不行!” 程伯献心中大骂,但周围尽是吐蕃人,也没有余力再说话。 另一边,论钦陵不断下达命令,将分为两半的唐军裹的水泄不通。 随着时间推移,论钦陵渐渐皱眉,唐军虽然死伤惨重,但他手下的吐蕃人伤亡也不小。 他心想:“这支唐军战力尤在我们吐蕃最精锐的部队之上,难怪大唐能称霸四方。幸好我用计让三万西讨军返回长安,不然今日未必能取胜。” 转念又想:“弥加只有一万人,一定打不过那支万人唐军,需得想法子将那支唐军诱过来。” 当即传令,放缓攻势,同时在南面留一个缺口。 没多久,便有几名唐军从南面逃出包围,朝着喀拉河方向去了。 等他们逃走后,论钦陵才下令堵住缺口。 第422章 大唐薛仁贵 这几名唐军一路南行。中途有一人马匹受伤,一阵奔跑后活活累死了。 那人大声道:“你们去向郭将军求援,不用管我。”说完拔出横刀,朝着追来的吐蕃人冲了过去。 虎儿岭距离喀拉河并不远,没过多久,从虎儿岭突围的唐军终于来到喀拉河边。 这里也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河水已被鲜血染红。 郭待封本来心中正在咒骂韩成,怪他不来驰援。 得知韩成在虎儿岭被围后,脸色巨变,这才知道中了吐蕃人的诡计。 此时喀拉河的战斗,唐军已占到上风,郭待封想撤退并不难,当即下令大军向虎儿岭返回。 当郭待封的部队到达虎儿岭时,韩成那支被切成两半的人马,已经只剩下一支,另一支已经全军覆没。 韩成、罗素和程伯献所在的那一支也只剩下几百人,他们聚拢在火炮周围,被三千吐蕃人围在虎儿岭右侧。 论钦陵率领剩余的三万吐蕃人,在岭口夹道处整齐列队,仿佛在静候郭待封的到来。 这情景,就和韩成刚回到虎儿岭时一模一样。 郭待封瞥了一眼被围困住的韩成等人,脸色微微发白。 他知道自己救不了韩成,倘若去救援,自己也会被围困死。 但若是转身逃走,武承嗣也绝不会饶恕他,左右是个死,战死的话还能保住几分清名。 正打算拼死一搏时,论钦陵拍马上前,朗声道:“你等已被切断退路,眼下已是无路可逃,何不归降我吐蕃?” 郭待封也策马上前,冷冷问道:“你便是论钦陵?” “是的,你是薛仁贵吗?” 郭待封心中更怒,暗想:“若不是薛仁贵分兵,今日怎会有此一败!”也不否认,冷冷道:“你那一万先锋是用来诱敌的吗?” 论钦陵微笑道:“那是自然。” 郭待封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军会在虎儿岭设伏,是不是有人向你告密了?” 他还是不信自己所有布置都被对方识破。 论钦陵道:“我并不知道你们在哪设伏,不过我交代过弥加,凡是到了可能遇伏的地点,通过之前,都要安营驻扎一日。” 郭待封懊恼不已。 如果听韩成的话,没有主动攻击,那便可以打吐蕃人一个埋伏,他们根本无法逃走,自己更不会中诱敌之计! “你怎知我们一定会主动攻击?”他 论钦陵极有耐心,微笑着解释:“你们想必已经知道有支三万多的我军人马,出现在和田河一带吧。” “我料你们会将那支人马当做我军主力,自不会将这一万人马放在眼里。他们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扎营,你们岂有不攻之理?” 郭待封怒道:“和田河的三万人马又是哪来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吐蕃一共也只有八万军士!” 论钦陵也不否认,轻描淡写道:“那是三万民夫假扮的。” 郭待封怔怔不语,独孤德沉声道:“你就不怕于阗的唐军攻击那三万多人吗?” 论钦陵微笑道:“他们不敢的。”语气中透着强大的自信。 独孤德又道:“你用这一万先锋做诱饵时,主力躲在哪里?” 论钦陵微笑道:“其实我就跟在弥加后面,只不过他白日行军,我晚上行军,白天藏身密林、低谷之中,你们自然无法发现。” 这时,于龙急道:“郭将军,独孤兄,韩将军他们快撑不住了,咱们别跟他们废话了,快去救援吧!” 郭待封心中又是沮丧,又是愤怒,一时间没有说话。 独孤德拔出腰间长剑,指着论钦陵,大声道:“咱们若是去救韩将军,必被他们所围,不如直取此贼,若能杀死他,或能反败为胜!” 郭待封心中一震,被他一言惊醒,大声道:“将士们,随我冲啊!”一马当先,朝着论钦陵冲了过去。 论钦陵点头赞道:“倒有些眼光,只可惜今日你等注定要死在这里!”手持一柄淡银色的长矛,领着军队向唐军迎了过去。 两支军队便如同两股浪潮,猛的撞在一起。 独孤德直取论钦陵,然而才三个回合,便被论钦陵刺中肩头,倒在地上。 论钦陵见他方才开口说话,知他是唐军高级将领,命人将他绑了。 于龙本来也准备去擒论钦陵,见他瞬间便击败独孤德,心中惊骇,哪还敢过去。 两军交战之际,论钦陵传下一道命令,那支围困韩成的三千吐蕃人马撇下韩成他们,朝着郭待封等人后面包抄过去。 韩成、罗素、程伯献几人早已杀红了眼,脑海一片空白,连郭待封到来都不知道。 直到吐蕃人撤去,才渐渐恢复清醒。 韩成满脸血污,只剩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四顾一望,见自己手中的一万唐军只剩几百来人,眼眶又红了。 他浑身有十几道伤口,罗素更惨,左手齐腕而断。 程伯献武功不及韩成,但他天生神力,越战越勇,伤口只有两处,精神也比两人好,说道:“韩将军,罗将军,快瞧,郭将军他们来救援了。” 韩成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罗素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在手腕上缠了一圈,沉声道:“郭将军也被围了,只怕用不了多久,也要全军覆没。” 韩成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火炮,又看向虎儿岭夹道入口,那里的吐蕃人已经少了很多,咬牙道: “趁着他们交战,咱们不如趁机冲出一条血路,将火炮运回且末城!” 罗素这回坚决反对:“韩兄,别管火炮了,别说我们带着火炮能不能冲过去,就算真冲过去了,也走不快,迟早被追上!” 韩成怒道:“那火炮落入吐蕃人手中,我怎么向大帅交代!” 程伯献大声道:“就用咱们的命交代吧!”大吼一声,朝着正在厮杀的两军冲了过去。 罗素也不再搭理韩成,大声道:“弟兄们,还有力气的跟我冲啊!”带着一百多人冲了过去。 韩成朝着东方看了一眼,心道:“大帅,末将无颜再见您,先去了。”带着剩下的人也跟随着冲去。 论钦陵击败独孤德后,便退到外围观战,韩成三人此刻的想法都一样,要在死之前拉这名吐蕃大将垫背。 然而要来到论钦陵身边,必须通过吐蕃人的层层防护,三人只有几百号人,哪里冲的过去,很快又陷入重围。 论钦陵注意到三人行为,感叹一声道:“唐军将领果然悍不畏死。”一挥马鞭,竟主动向三人迎了过去。 没多久,他便来到韩成身边,一矛向韩成刺去,韩成忽然松开手中长枪,握住矛尖,想将他扯过来。 便在这瞬间间,他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大力传来,被猛的拉了过去。 对方用手臂将他夹在肋下,韩成呼吸瞬间变得困难,再无丝毫力气反抗。 便在这时,罗素一枪朝论钦陵后背刺去,论钦陵向前一倾,同时长矛向后横扫,罗素被长枪扫中,落在地上,瞬间被俘。 程伯献大吼一声,他使的是双铜锤,双锤朝着论钦陵砸下,论钦陵将韩成抓起,挡在前面。 程伯献微一迟疑,论钦陵长矛已从韩成后背刺出,刺在程伯献腹部,两人的铠甲都被刺穿,串在一起。 论钦陵又命人将两人绑了,这些唐朝将领将来都能成为谈判的筹码,他自不会轻易杀死。 当论钦陵退回到外围时,身边一名将领赞道:“大论神力过人,那些唐朝将军都不是您的对手!” 论钦陵平静道:“那三人若非久战力竭,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击败他们,咱们这次虽然赢了,但唐人确实很顽强,咱们不可小看他们。” 那将领恭声道:“是。” 过了一会,弥加的先锋军也过来了,大局已定,郭待封这支部队,再无丝毫逃跑的可能了。 论钦陵没有再关注战斗,来到火炮旁边,将头伸到炮口,朝着里面张望,暗暗思索:“这便是唐人的火炮吗,也不知这武器到底要如何使用?” 弥加将一根炮管抱了起来,试图挥舞,但实在太重,根本挥不动,冷笑一声:“我看这武器没什么用,唐人在故弄玄虚罢了!” 论钦陵摇头道:“不,唐人不会拿没用的武器来作战,一定另有使用方法。你去传下命令,尽量多俘虏些唐人,火炮的奥秘,还需从他们身上问清楚。” 弥加点头答应,正要过去传令,忽见远处奔来一骑,瞧模样是吐蕃斥候。 那斥候很快奔近,下马动作太急,几乎从马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来到论钦陵身边,红着双眼道:“大论!大论!”语气极为哀切。 谷  论钦陵脸一沉,问道:“怎么了?” 那斥候用力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方抬起头,用吐蕃语嘶声道: “拔换城失手了……被唐人攻占了……他们不接受投降,不仅将三万守军全部杀死,还将不肯投降的两万多民夫都杀了!大论,你要为族人报仇啊!” 论钦陵浑身一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弥加暴跳如雷,伸手将斥候举了起来。 “不可能!你在谎报军情!赤都王子和麴莽布支率三万多守军亲自镇守,怎么可能几天都守不住?” 斥候急切道:“不是几天,他们只用一天时间便攻破了拔换城!” “还敢胡言,怎么可能一天就攻破且末城,我撕了你!”弥加怒不可遏。 论钦陵忽然抓住他手臂,弥加不由自主便送了手。 论钦陵接着那斥候,将他放在地上,沉声问道:“攻打且末城的是哪支唐军?” 斥候咬牙切齿道:“除了唐字旗外,全都是薛字旗,赤都王子说一定是薛仁贵的部队!” 弥加怒道:“胡说,薛仁贵就在这里,被我们困住,怎么可能出现在拔换城?” “弥加,你别说话。”论钦陵冷冷道,他很少发怒,但只要生气,便没有任何将领敢违背他。 论钦陵转头看向斥候,道:“攻打拔换城的有多少人,战力如何?” 斥候眼中现出恐惧,道:“有三万人,他们、他们就像地狱里的恶鬼,我们的勇士根本挡不住他们,而且他们还用一种奇怪的武器,城门和城墙变得和豆腐一样,很轻易就被他们破坏了。” 论钦陵脸色更加凝重,心道:“这三万人不可能是边军,莫非是那三万西讨军?难道他们没有返回长安?”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中了唐人的圈套,心中凉飕飕的,想到:“我还是太小看唐人了,他们能称霸四方,怎么可能这么好对付?” 凝思片刻,指着火炮道:“那种奇怪的武器是不是这个?” 斥候直摇头:“不是,是一种实心铁球!” 弥加大声道:“我就说这粗铁管有问题,怎么看也不像武器,大论,咱们只怕被骗了,这粗铁管应该不是火炮!” 论钦陵摇头道:“不,这一定是火炮,不然刚才那支唐军不会拼死也要夺回。”转头向斥候问道:“赤都王子和麴莽布支还活着吗?” 斥候道:“破城之后,麴莽将军与唐人在城内打了一仗,很快便被击溃,带着几千人逃回昆仑山了。 后来他派人打探情报,得知剩下的军队没有一人活着逃回吐蕃,赤都王子和许多将领都被抓了,有五万民夫被抓捕。三万人降了唐人,不肯降的两万被他们杀死。” 论钦陵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充满愤怒,他素知薛仁贵杀神之名,今日方始见识到。 弥加咬牙道:“大论,这些唐人太可恶了,咱们把那些俘虏都杀了吧,祭奠那些死去的勇士!” 论钦陵冷冷道:“杀了他们,怎么换回赤都王子?” 弥加对着空气用一挥拳,怒道:“气死我了!” 另一名吐蕃将领道:“大论,眼下拔换城失守,我等后路被断,该怎么办才好?” 论钦陵脸色苍白道:“拔换城损失太惨烈,死了那么多人,这次攻打唐朝四镇的战争已经失败了。将这些唐军消灭后,就撤回昆仑山吧。” 众吐蕃将领都无异议。 论钦陵立刻加紧传令,让大军迅速合围唐军,一个时辰后,天色渐黑,唐军却极为顽强,丝毫没有崩溃的趋势。 论钦陵暗暗皱眉,亲自加入战斗,本想找到郭待封,将他擒下,唐军斗志自会下降。 然而郭待封见识过他勇武后,主动避战,居中指挥,论钦陵暗暗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又过了半个时辰,唐军虽顽强抵抗,数量却不到五千人了,而且他们接连奔驰作战,人困马乏,战力开始减弱。 论钦陵心道:“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解决他们了。”一边在外围指挥,一边时不时朝南面看一眼。 一名吐蕃将领问:“大论,您在看什么?” 论钦陵正要说话,忽见远方一个黑点不断靠近,细细一看,又是一名斥候奔来。 论钦陵心中一凛,攥紧了拳头。 那斥候靠近后,论钦陵认出他是自己派在附近的斥候,立刻问:“什么情况?” 那斥候拱手道:“大论,有一支五千人的唐军从拔换城方向奔来,经过丘林时,中了咱们的埋伏。” 丘林便是韩成之前看到的林子,论钦陵用兵谨慎,在丘林留了支预备队,让他们除非特殊情况外,不要动手。 故而这支预备队放郭待封的部队过去了,直到遇到一支没见过的唐军,才伏击拦截。 论钦陵深吸一口气,道:“薛仁贵来了。” 众吐蕃将领皆吃了一惊,对方来的这样快,一定是跟着斥候屁股来的。 弥加问:“大论,您是说那支五千人军队是薛仁贵派来的吗?” 论钦陵道:“不,若是我所料不错,那支军队就是薛仁贵亲自统领的。” 那斥候道:“是的,那支唐军是薛字旗!” 弥加大喜道:“那正好,他中了咱们的埋伏,您给我五千人,我去将薛仁贵活捉过来!” 论钦陵瞥了被包围的唐军一眼,又看了火炮一眼,摇了摇头。 “不,我们需要立刻撤退,不用管丘林的人,也不用管这些唐军。传令,命将士们带着火炮撤退,立刻执行!” 众将领尽皆大惊,但论钦陵军令如山,这时候谁敢稍有迟疑,便会被军法处置。 他们只得收起疑惑,按照军令行事。 然而意外发生了,他们放开了对唐军的包围,那些唐军并未向虎儿岭逃跑,而是死死缠着他们。 论钦陵当机立断,道:“我带一万人殿后,悉婆,你带领其余人和火炮撤退。” 一名面色白净的吐蕃将领点头道:“属下领命。” 郭待封死里逃生,他作战经验丰富,深知吐蕃人突然撤退,必然是援军到来,故而立刻下令拖住吐蕃人。 然而论钦陵亲自殿后,他无法突破这支留下来的吐蕃人马,只能望着其他吐蕃人撤离。 论钦陵边战边后撤,阵型始终不乱。 不久,他觑准机会,下令全军撤退。 唐军追了一阵,马匹困乏,实在追不上,郭待封只得下令大军退回虎儿岭。 论钦陵很快追上大军,下令大军加速前行。 这时,弥加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大论,咱们为什么要撤啊,薛仁贵不过五千人马,还中了咱们的埋伏,有什么好怕的?” 论钦陵一边驱马前行,一边回答:“薛仁贵打下拔换城,俘虏了咱们那么多人,必定对咱们的全盘战略了如指掌。” “如果我是他,会立刻弃城,领所有人马从后面包夹咱们,只要咱们被消灭,这场战争便结束了。这五千人只是先头部队,他的主力一定在后面。” 悉婆点头道:“大论说的不错,在赤都王子他们战败的那一刻,我军便处于危险之中,薛仁贵必定会冲咱们而来!” 弥加怒急道:“都怪麴莽那个废物,三万多人的大军竟让唐军一天就消灭了!” 论钦陵默然不语。 这次真正犯错的人是他自己,是他被唐人给欺骗,以为只有两万唐军驰援,这才决定继续入侵。 这个错误的代价太大了。 其他吐蕃将领可能还没有意识到,除了阵亡的五万人、以及被俘虏的三万民夫外,和田河那三万假装军队的民夫,也再回不到吐蕃了。 再加上今日阵亡的将士,十几万吐蕃壮丁将彻底留在唐人的土地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火炮,心道:“至少要将这些火炮带回吐蕃,否则吐蕃会有亡国之危!” (https://.bqkan8./72101_72101093/693741301.htl) .bqkan8..bqkan8. 第423章 昆仑关口 便在这时,又有斥候追上大军,汇报道:“大论,我军在丘林大败,葛将军和所有将士都被唐人杀死了。” 悉婆忙问:“是不是那五千唐军后面又来了两万多主力?” 斥候愣了一下,道:“我军是被那支五千唐军所击败,后面是否还有唐军,就不知道了。” 弥加怒道:“放屁,他们五千人,葛仁也是五千人,而且他们打的伏击战,怎么可能这么快被唐军消灭?” 斥候脸色有些白,说:“那些唐人太强大了,领头的唐军将领一回合就杀死了葛将军。半个时辰不到,大军就溃败了,不少士兵投降,也还是被唐人给杀死了。” 弥加听到葛仁一回合被杀,心中终于开始感到畏惧,暗想:“葛人能与我打上三十多回合,却被薛仁贵一回杀了,他真那么厉害吗?” 论钦陵沉默半晌,冷静道:“传令,每人只带五日口粮和饮水,丢弃所有军需辎重,轻装急行。” 如此行了三日,又有斥候来报,唐军从后面追来,距离不到五十里了。 此时距离昆仑山关隘只有两日路程,论钦陵当即立断,领一万人马殿后,令大军护送火炮,尽快返回昆仑关口。 然而薛仁贵那五千骑兵,在距离论钦陵殿后的人马十里外,便停住了,并不立刻交战。 休整三个时辰后,薛仁贵才带领大军前行,两军在一片荒芜的平地对峙着。 论钦陵驱马上前,凝望了一会对面的唐军统帅,道:“阁下便是薛仁贵将军吗?” 薛仁贵手持一把方天画戟,也拍马迎了过去,面无表情道:“我是薛仁贵,你便是吐蕃主将?” 论钦陵点了点头,沉声道:“阁下也是天下闻名的将领,为何要杀死手无寸铁的无辜民夫?” 薛仁贵一挥长戟,冷冷道:“他们入侵我朝领土,那便不是无辜。我给过他们选择,既然不愿投降,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你也是一样!” 论钦陵怒声道:“那你又为何不接受战败的士兵投降,如此肆意滥杀,你等有何脸面自居天朝上国?” 薛仁贵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漠然道:“论钦陵,你两次不宣而战,偷袭我朝领土,全无半点礼义廉耻,对待你们这样的人,薛某一向杀之而后快!” 论钦陵冷笑道:“你们难道就没有入侵别国领土吗?” 薛仁贵淡淡道:“自然有过,不过都是别国先犯我朝领土在先,继而被我朝灭国。你们吐蕃便是下一个。” 论钦陵冷冷道:“那你们可以试试看。” 两人再无言语,各自回阵,而后领军冲杀。 薛仁贵与论钦陵很有默契的向对方冲去,两人戟来矛往,很快厮杀在一起。 论钦陵虽天生神力,但并不与薛仁贵正面硬碰,一边闪躲着薛仁贵的攻击,一边或刺或挑,矛尖闪着寒光,每次出击皆迅如闪电。 薛仁贵一杆方天画戟包罗万象,既能像枪矛一样突刺,也能像斩马刀一样劈砍。 五十回合之内,两人还攻守相当,但五十合之后,论钦陵攻势渐缓,守多攻少,渐渐被薛仁贵压制。 又斗了一百回合后,论钦陵只守不攻,被打的无还手之力,动作也越来越僵硬,似乎已没了力气。 幸而两人相斗时,各有对方士兵干扰,吐蕃人多,相助论钦陵的士兵更多一些,虽大部分士兵皆一合便被薛仁贵刺死,却也为论钦陵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薛仁贵突然避过一名吐蕃骑兵的背刺,方天画戟在空中抡了半圈,从侧面斜向上一挥。 论钦陵长矛横挡。 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响起,论钦陵闷哼一声,长矛脱手,人也落下马。 薛仁贵驱马绕过去,想用方天画戟将他挑起活捉,谁知绕过去时,却不见论钦陵人影。 便在这时,马腹之下突然窜出一人,一刀向薛仁贵刺来,正是论钦陵。 薛仁贵大吃一惊,招架已来不及,只得弃了方天画戟,用双手抓住刀刃。 待的一缓,急忙向侧面滚下马,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方才半跪起身,双手尽是鲜血。 论钦陵不给他半点喘息之机,提刀砍来,每一刀皆势大力沉,又不失迅捷,哪里还有半分力竭之象? 薛仁贵这才知对方刚才故意示弱,就是让自己大意,好趁机偷袭。 他征战一生,战斗经验何等丰富,虽惊不乱,在闪躲过程中,从地面抄起一把钢刀,一刀迎向论钦陵的刀势。 两刀重重撞在一起,各自蹦开一道缺口。 薛仁贵毫无半分退让,每一刀都与论钦陵硬碰硬,全然不顾手上血流如注。 两人从马斗变成地面相斗,又斗了几十回合后,论钦陵虎口也被震出鲜血。 他双眼如灼火般明亮,闪过薛仁贵一刀后,身子转了一圈,转身一记猛砍。 薛仁贵挥刀迎击,嘭的一声,薛仁贵手中刀断了。 论钦陵大喝一声,一刀向薛仁贵正面砍下,薛仁贵退无可退,抬起左手,用手甲斜面挡住这一刀。 咣当一声,薛仁贵手臂遭受重击,虽将这一刀挡开,却软软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他在挡开的同时,向论钦陵欺近,右手紧握成拳,重重一拳打在论钦陵脸上。 论钦陵倒飞出五丈多远,倒地后还在地上滚行了两丈远。 薛仁贵又捡起一把刀,正要上前追击,但两人相距太远,过去时遇到吐蕃士兵阻隔。 待杀到论钦陵身边时,他已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他鼻子微微塌陷,嘴边尽是鲜血,但一双眼睛中闪着不屈的斗志。 两人一言不发,又斗在一起,薛仁贵少了一条胳膊,论钦陵动作僵硬不少,两人一时又陷入僵持。 薛仁贵手中捡的刀毕竟比不上论钦陵的佩刀,五十回合后,刀又断了。 论钦陵这次却不敢再抢攻,后退两步,缓缓道:“今日到此为止,你我改日再战吧。”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军队撤走了。 在两人相斗时,两军的交战同样激烈,唐军虽少,但战力更强,继续斗下去,胜负未知。 而且对方后面很可能还有援军,故而论钦陵选择后撤。 撤退之时,论钦陵回头看了一眼,见唐军并未追赶,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是薛仁贵,这时候一定会紧咬着不放。 为何他不追?莫非他后面并无援军?又或者他有其他打算? 论钦陵心中充满疑问,这时,他身边一名吐蕃将领关切道:“大论,您没事吧?” 论钦陵擦了擦鼻血,淡淡道:“一点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那吐蕃将领面露忧色道:“大论,这名唐人好厉害,连您都受了伤……” 论钦陵微微一惊,他手下这名将领一向骁勇善战,从未对任何敌人露出惧色,今日这种表情实属少见。 再向其他将领看去,人人皆面露惧色。 他心中一叹:“他们一定是看到我刚才被薛仁贵打飞的情景,却不知我也在薛仁贵手上砍了一刀,以为我不如他,故而心生惧意。” 两军交战,士气最为重要,眼瞧着己方士气低沉,他心中大为忧虑。 这种对唐军的恐惧绝非平日训练能够消除,将来吐蕃与唐军势必还有大战,这将让吐蕃军陷入不利局面。 …… 昆仑山隘口。 两座高达几百米的山壁之间,一座近十丈高的关口横阻前方,只要瞧见这关口,便令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弥加和悉婆带着大军来到关口。 弥加骂骂喋喋道:“麴莽布支那狗娘养的,要不是他丢了拔换城,我们怎么会像狗一样被唐人追赶?” 悉婆沉着脸道:“麴莽官职在你我之上,大论回来之前你不可乱来!” 弥加怒道:“他那是靠舔赤都王子的屁眼才坐上这位子,老子怕他个蛋!” 悉婆冷冷道:“不管他如何上位,总归官职比你我高,你若是打了他,到时候赞普怪罪下来,还不是要大论帮你擦屁股?” 弥加兀自大骂,他若那么容易被劝住,又怎会被人称为“暴熊”。 两人一起来到关隘下方,悉婆忽然皱了皱眉,只见关隘上有许多缺口。 记得出发之前,这里绝没有这些缺口。 弥加早已朝着上方喊道:“快开门,我们回来了!” 谷  上方高墙上伸出几颗扎着辫子的脑袋,其中辫子最多的男子叫道:“这不是弥加将军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大论呢?” 弥加怒道:“大论在后面,你他娘的少废话,赶紧给老子开门!” 多辫男子哼道:“你们该不会是把大论独自扔下,自个儿逃回来了吧?” 弥加怒不可遏,大吼:“赞牙,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敢放这种屁,信不信老子等会一拳捶死你!” 名为赞牙的多辫男子冷冷道:“瞧你们这模样,是打了败仗吧。大论总说唐军不足为虑,这次怎么样,将大伙害惨了吧!” 弥加仿佛一头暴怒的公牛,下了马,跺脚道:“你滚下来,滚下来!我要撕了你这张狗嘴!” 悉婆忽然道:“赞牙,为何隘口有那么多缺口,莫非有人来攻打过吗?” 赞牙冷冷道:“你们还好意思问?大论自个儿带着五万精锐走了,说什么拔换城很安全,不会有唐军来袭。 结果他走了才几天,唐军就突袭拔换城。个个都是精锐,我们哪挡得住,只能跟着麴莽将军逃回关口。 唐军一路追赶,幸好只攻打了一会就走了,不然若是被他们打下来,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悉婆放下心中疑虑,沉声道:“赞牙,大论就在后面,一会就过来,你先开门放我们进去吧。” 赞牙哼道:“悉婆将军,看在你的脸面上,我帮你去向麴莽将军禀告一声,让不让你们进来,要听麴莽将军的意思!” 弥加大怒:“岂有此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赞牙却不理他,将脑袋伸了回去,看来是汇报去了。 过了好一会,赞牙才再次伸出头来,大声道:“对不住,两位,麴莽将领有令,除非大论回来,才能开门放你们进去!” 这下不仅弥加大怒,连悉婆也憋不住脾气了。 “这是为什么?我等正在被唐军追赶,大论在殿后,倘若过会唐军追着大论过来,如何来得及进关?” 赞牙慢悠悠道:“麴莽将军怀疑你们已经被唐军击败,大论已落入唐军手中,你们过来,是想骗开城门!” 悉婆怒道:“赞牙,你竟敢造谣说大论被唐军打败,好大的胆子!” 赞牙哼了一声,道:“又不是我说的,这是麴莽将军的话,而且麴莽将军只是怀疑,若非如此,为何不见大论人影?” 悉婆厉声道:“我刚才已说过,唐军在后面追赶我们,大论独自殿后,让我们运火炮先行!” 赞牙立刻道:“你说火炮?莫非是唐军那种新武器?在哪?” 悉婆指着运着火炮的马车,道:“这些便是火炮,这是大论击溃两万唐军精锐,好不容易缴获而来的。” 赞牙望着火炮沉默了好久,点头道:“不错,唐军攻打拔换城时,城外确实摆着这种铁管,这铁管能喷出铁球来。” 悉婆心中一惊:“铁管能喷铁球?啊!难怪铁管是空心,原来是为了放铁球,可为何铁球能喷出去呢?” 弥加怒吼道:“既然知道,就快开门!” 赞牙道:“你们等会,我去向麴莽将军通报一声。” 又过了不久,赞牙才回来,冷冷说道:“麴莽将军说了,火炮是唐军秘密武器,哪那么容易缴获,你们很可能投降了唐军,想来骗开关门!” 弥加再也忍耐不住,怒骂一声“狗杂种,老子弄死你”,取了一把弓,对着上方射了一箭。 赞牙缩回脑袋,箭矢射空。 他再次将头伸出,冷冷道:“弥加,你再敢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弥加正要再射箭,悉婆急忙拉住他,沉声道:“行了,你就算射死他也没用。” 弥加怒道:“难道咱们就这样在关外等着?” 悉婆沉着脸,冷冷道:“就等着吧,我以前只当麴莽布支与大论不和,没想到他竟敢做到这份上。咱们暂且忍着,等大论来了,再收拾他!” 弥加犹疑道:“大论独自抵挡唐军,只怕唐军会跟着过来,到时候咱们岂不是被堵死在关口?” 悉婆想了想,道:“咱们派斥候将情况告知大论,相信大论会有办法。” 弥加点了点头,一跺脚道:“等我进去了,一定要亲手宰了赞牙!” 两人当即传令,让众军原地扎营,一个时辰后,从北面奔来一名骑兵,是名吐蕃斥候。 悉婆见那人不是己方的人,料知是麴莽布支派出去的斥候,派人拦住那斥候,叫到身边,沉声道:“瞧你满脸惶急的,是出了什么情况?” 那斥候急道:“我有紧急情况要汇报赞牙将军,你们是哪个部队的,为何停在关口外?” 悉婆道:“我们是大论的嫡系部队,我叫悉婆,你应该知道我吧。” 斥候吃了一惊,点头道:“我知道您,听说您打败过吐火罗人,还将他们的公主抓了回来。” 弥加早憋了一肚子火,瞪眼道:“别废话了,到底有什么军情,赶紧说出来,不然我撕了你!” 斥候忙道:“有一支两万人的唐军正朝这边过来,距离关口只有三十里!” 悉婆和弥加皆脸色巨变。 弥加一把将斥候拎起,失声道:“大论呢,你看到大论没有?” 斥候惊慌道:“没、没有,只看见唐军。” 弥加大吼道:“不,这不可能,大论不会输!不会输的!” 还是悉婆要冷静一些,问:“那支唐军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斥候道:“从拔换城而来。” 弥加和悉婆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从他们那个方向而来,说明唐军并非击溃论钦陵之后追来。 弥加放下斥候,咬着牙道:“怎么又有两万唐军,唐军怎会这么多?” 悉婆沉着脸没有说话,这次作战太过被动,他们完全不清楚唐军到底有多少人。 虽不愿承认,但就算自家大论,这次也判断错误,导致损兵折将。 “先别说这些了,唐军马上过来,咱们必须尽快入关!” 弥加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己方的凶险,他们连日奔波,战力处在最低点,若是现在与唐军交战,必败无疑。 他立刻来到关下,仰头大吼:“赞牙,你快开关门,唐军就要过来了,快放我们进去!” 过了好一会,赞牙的脑袋才慢悠悠出现在高墙后面,他抱着胳膊道:“大论回来了吗?” 悉婆沉声道:“赞牙,唐军真的马上就要来了,不信你可以问他,他是你的斥候,你总该相信吧!” 手指着那名斥候。 赞牙皱了皱眉,向那斥候问:“唐军真要来了吗?” 斥候急忙道:“是的,赞牙将军,唐军出现在关口外三十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过来啦!” 赞牙说了句“你们等着,我去汇报”,人又消失了,正当悉婆和弥加等的有些不耐烦时,他终于回来了。 “麴莽将军说了,唐军只有两万人,你们却有三万多,足以应付唐军。” 弥加气的嗷嗷大叫,拔出弓箭朝着上方不断射去。 悉婆这次没有阻拦弥加,他从未想到,自己人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直等弥加射累了,赞牙才又伸出脑袋,道:“麴莽将军还说了,火炮放在外面不安全,他允许你们运到关隘里面。” 弥加怒道:“混蛋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盘算吗?你们到时候向赞普说,这火炮是你们缴获的,对不对?” 赞牙哼道:“蠢货,关口这么多士兵看到了,我们怎会撒这种谎言,再说了,我们打了败仗,怎么可能缴获火炮?” 弥加冷笑道:“不管你怎么说,都别想让我们把火炮给你们!” 悉婆忽然道:“弥加,算了吧,大事为重,别意气用事,把火炮运进去吧!” 赞牙点头道:“不愧是悉婆将军,果然明白事理。” 悉婆冷冷道:“赞牙,你们今天做的事我会一字不漏的告诉大论,大论的手段你是清楚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赞牙一脸不在意的表情,淡淡道:“别想拿大论来压我,我是麴莽将军的人,只听他的命令!” (https://.bqkan8./72101_72101093/693596380.htl) .bqkan8..bqkan8. 第424章 捷报传回 朝野沸腾 悉婆目中闪着冷光,没有再说什么。 弥加低声道:“悉婆,等会关口大门打开后,我们直接冲进去,将赞牙和麴莽布支抓起来!如何?” 悉婆目光闪了闪,轻轻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只见关口上放下七八个吊篮。 赞牙抱着胳膊,冷笑道:“麴莽将军说了,为了防止你们冲入关口,让你们将火炮放在吊篮中,我们拉上来便是。” 弥加顿时破口大骂。 悉婆与弥加不同,心中虽然愤怒,但更有大局观。 为了防止火炮落回唐人手中,立刻吩咐下去,将火炮运上吊篮。 当火炮全部运上去后,赞牙又道:“喂,你们把俘虏也运上来吧,免得等会乱战时,被唐人夺回去了。” 众将没有多想,正准备也将俘虏运上去。 悉婆脸色一变,忽然道:“等会!”抬起头,向赞牙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俘虏?” 赞牙翻着白眼道:“你刚才不是自己说消灭了两万唐军,怎会没有俘虏?” 悉婆沉着脸道:“你又怎知我们没有杀了俘虏?” 赞牙哼道:“大论从不杀俘,谁不知道。” 悉婆仔细凝望着他,只可惜距离太远,看不见他细微的表情。 弥加问:“悉婆,怎么了?” 悉婆沉声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从时间来看,唐军现在距离我们应该只有十里左右,为何斥候不来回报?” 弥加愣了一下,叫道:“对啊,这个距离咱们的斥候应该早就发现了。” 悉婆五指攥的紧紧的,望着关墙上的赞牙,脸上越来越苍白。 弥加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悉婆双眼血红,嘶哑着声音道:“只怕……只怕唐军到来的消息是假的!” 弥加愣住了。 另一名吐蕃将领奇道:“那消息是关口的斥候传来的,怎会有假?” 悉婆眼中仿佛要滴出血来,深吸一口气,道:“弥加,你亲自带人去十里外瞧瞧,遇到唐军就退回来,如果没遇到,就……就……” “就怎样?”弥加急道。 悉婆苦笑一声,道:“还能怎样?就回来告诉我吧,我会找大论谢罪!” 弥加急得青筋暴起,怒道:“我去也可以,你总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一名反应灵敏的吐蕃将领忽然道:“悉婆将军,莫非咱们被赞牙给骗了?” 悉婆紧紧抿着嘴,脸颊上肌肉颤动,一言不发。 弥加怒道:“什么被骗了,说清楚!” 那吐蕃将领咬牙道:“赞牙肯定投降了唐军,这座关口已经……已经被唐人打下来了!” 弥加震怒道:“不可能,这座昆仑关隘如此坚固,怎么可能被打下来?绝不可能!” 那将领道:“若非如此,关口斥候为何要谎报军情,他们分明是想借机将火炮骗过去!” 悉婆脸如死灰,道:“我之前就觉奇怪,为何关口有被攻打的痕迹,只可惜没有细想。如今火炮被骗走,我……我如何向大论交代!” 弥加尤自不肯相信,抬起头,大声叫道:“赞牙,你是不是投降唐军了!” 赞牙沉默了一会,冷冷道:“一派胡言,无缘无故,我干嘛要投降唐军?” 弥加怒道:“关口被唐人打下来了,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就投降唐人了,对不对?” 赞牙怒斥道:“放屁,你才投降唐人了,少废话,唐人马上就打过来了,你们赶紧将俘虏运上来!” 悉婆上前两步,试探道:“我们已经派斥候打探过了,并没有唐军过来。你故意命斥候谎报军情,就是想将火炮骗上去,是不是!” 赞牙一声不吭,突然缩回脑袋,再看不到身影。 没一会,几门火炮被架到女墙上,悉婆反应最快,厉声道:“退,快后退!他们要用那武器对付我们!” 弥加大声道:“退个什么,咱们立刻攻打关口,夺回火炮,杀了赞……” 一个牙字还没有说完,忽听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几道黑影闪过,弥加身侧响起一道“噗嗤”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惨叫声响起,弥加还没来得及转头,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转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名吐蕃将领右手臂整个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正躺在地上打滚惨叫。 在那名将领身后,另有几名士兵也和他类似,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甚至有一人小腹被打了个缺口,肠子都能够看见。 哀嚎声不止这一处,另有几处情形如出一辙,不过距离弥加的位置要远些。 受伤的人都在一条直线上,伤口都仿佛被猛兽撕咬过。 弥加愣愣站在原地,脑子有点发懵,悉婆尖锐的声音突然把他喊醒。 “弥加,你还站在那发什么愣,快后退啊!” 弥加这才发现声音很有些远,转头一看,刚才和他在一起的将领们全都骑着马,跑到十几丈之外去了。 他猛的醒悟,几个飞步跨上自己的马,然后死死夹住马腹,朝着关口相反的方向狂奔。 他展现出惊人的骑术,策马时整个身体都伏在马背上,让自己被攻击到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将领们尚且如此,士兵们更是乱成一团。 纷纷像蚂蚁搬家一样逃离关口,死在自己人足下的士兵比被火炮射死的还要多。 弥加一连奔出两百多丈,总算与其他将领汇合,众将都没有说话,各自指挥着部下有序后撤。 直到所有吐蕃将士都撤退到距离关口两百五十丈时,关口上的轰鸣声才停了下来。 众将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弥加最先恢复过来。 他毕竟胆识和一般将领不同,大声道:“都别哭丧着脸了,我瞧火炮也没什么厉害,一次也只能伤几十个人,咱们立刻做攻城武器,攻打昆仑关!” 悉婆脸色苍白道:“昆仑关口如此坚固,火炮威力如此恐怖,而且不知里面有多少唐军,我们这三万疲惫之师怎打的下来?” 那名反应灵敏的吐蕃将领道:“悉婆将军,我认为关口内唐军数量不会太多!” 悉婆一愣:“你怎知道?” 那将领道:“如果他们人数足够多,刚才完全可以趁我们混乱时主动突袭,又或者将我们一部分人骗入关中,围而歼之。如今他们却连门都不敢开,里面人数一定不会太多!” 悉婆眉眼一亮,大声道:“有理!” 弥加急吼吼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攻打吧,我亲自带人攻打,一定要宰了赞牙那兔崽子!” 悉婆一咬牙,道:“好,立刻传令下去,让军士们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三个时辰后便攻打昆仑关!” 两个时辰后,一名斥候突然回来了,说他在附近山上找到名昆仑关逃兵。 悉婆立刻命人将那逃兵带来问话,问道:“你是昆仑关守军吗?” 那逃兵摇头道:“我是麴莽将军的士兵。” 弥加闻言,翻手便是一鞭子抽在他脸上。 那逃兵捂着脸,大声道:“你干嘛打我?” 弥加道:“你们这帮废物,被唐军轻易就打下了拔换城,难道不该抽吗?” 逃兵道:“唐人武器太强大了,城墙就像奶酪一样,那有什么办法?” 弥加怒道:“还敢找理由。”正要再抽,被悉婆拉住了。 悉婆沉声道:“我来问你,唐军是怎么打下昆仑关的?” 逃兵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悉婆松开了拉住弥加的手,弥加立刻一鞭子抽在他另一侧脸上,厉声道:“快说,不然抽死你!” 逃兵低下头,小声道:“唐军两万多人来攻关,他们用那种攻打拔换城的武器,在很远的地方就将铁球射过来,我们的弓箭射不到他们。麴莽将军说昆仑关迟早守不住,便带着大伙弃关逃跑了。” 其他将领刚才都见识了火炮威力,都没有说话,只有弥加大声道:“懦夫!你们这群懦夫,都被唐人的火炮吓破胆子了!” 悉婆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脸色苍白的问:“你说唐军有两万多人?” 逃兵点头道:“是的,麴莽将军说,倘若他们人不是那么多,他定会率军主动出关,与他们厮杀!” 悉婆手有些发抖,望着关口,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座关口里真有两万多唐军?那他们为何不出来攻击我们?” 弥加突然怒吼一声,将那逃兵举起,双手一用力,将那逃兵的右手臂掰断了,逃兵痛的哇哇大叫。 悉婆吃惊道:“你疯了?” 弥加怒吼道:“他在骗我们,他一定也是唐人故意派来迷惑我们的,让我们不敢攻打关口!” 悉婆愣了一下,向斥候问:“你怎么发现他的?” 斥候道:“他藏在一个山洞里,我无意中经过山洞时,发现附近有马蹄印,才进山洞打探,发现了他。” 悉婆皱了皱眉,这种偶然情况不可能作假,而且他们守着关口,唐人也无法派人出关假冒。 但如果关内真有两万多唐人,他们又为何不出来呢? 正犹豫不定时,那名反应灵敏的吐蕃将领突然道:“他们不会是在等大论吧?” 悉婆脑中一闪,惊呼道:“对,就是这样,他们之所以不出击,是为了等大论过来,好活捉大论!” 弥加叫道:“这帮王八蛋,原来打的这主意!” 悉婆哪还敢多停留,立刻道:“传令下去,赶紧后撤,先去附近的猴桃山,再派人将情况告知大论!” 众吐蕃将领齐齐称是,没多久便全部从关口退去了。 还未到猴桃山,路上便有斥候来报,说论钦陵的人马就在前方十里开外,向这边过来。 没多久,两军汇合。 弥加和悉婆翻身下马,皆跪倒在地,悉婆大声道:“大论,我犯了大错,您杀了我吧!” 论钦陵皱了皱眉,向大军后方看了一言,沉声道:“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何没有入昆仑关?火炮都去哪了?” 悉婆低着头,嘶声道:“大论,昆仑关口已被唐军打下来了,他们……他们利用投降的俘虏,将火炮给骗过去了!” 说着,将火炮骗走的整个过程全说了,还将那名逃兵的话也说了。 论钦陵怔怔不语。 好半天后,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不怪你们,是我又判断错了,追击我们的唐军只有薛仁贵的五千人,另外的唐军分兵去攻打昆仑关。” 悉婆、弥加等将领也都想明白这一点,个个垂头丧气。 他们四万多人被薛仁贵五千人在屁股后面撵了好几天,还为此放过了一支被围的唐军,抛弃了大量粮草辎重。 可说是奇耻大辱。 在他们心中,论钦陵一直都是用兵如神、算无遗策的形象。然而这一次,他也中了唐人的阴谋。 悉婆脸色苍白道:“大论,昆仑关被唐军堵住,咱们只能绕道回去了,可我军粮草只剩一日之用,我们该怎么办?” 论钦陵放眼望去,只见每个人的目光中都混杂着恐惧和沮丧,士气可以说低落到极点。 这时候去攻打昆仑关,绝无攻下希望。 但若是绕道回吐蕃,大部分人都会饿死。 面对如此绝境,他却忽然笑了,淡淡道:“你们不必担心,三日之内,昆仑关必能回到我们手中,咱们先去猴桃山扎营。” 悉婆吃惊道:“那唐军不会来攻打我们吗?” 论钦陵信心十足:“绝不会。” 众人见他表情,顿时都安下心来。 悉婆心思比较多,迟疑了一下,问:“大论,您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论钦陵微笑道:“你们知道为何昆仑关内的唐军没有出来打你们吗?” 悉婆愣了愣,道:“是不是……是不是他们想等您过去,然后将咱们一网打尽?” 论钦陵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 弥加急问:“那是为什么?” 论钦陵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悠悠道:“若是我没有预料错,唐朝的薛仁贵现在一定和你们一样,也充满困惑。”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一条小河边,薛仁贵的军马正在安营休整。 五千唐军与论钦陵的一万吐蕃军厮杀之后,只剩四千左右。 他们虽死了一千人,但杀死了三千多吐蕃人,每个唐军士兵都昂着头,士气高昂。 薛仁贵虽然依然表情严峻,但话也比平时多了些,与众将围在一个火堆旁吃饭。 就在这时,一名唐军斥候到来,将昆仑关的军情汇报。 薛仁贵听完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身边的杨玄基怒道:“为何昆仑关守军没有出击?他们有两万多人,难道还怕三万吐蕃疲师?” 张九节急忙拉住杨玄基,向他打了个眼神。 杨玄基立刻想起,那支两万人军队的统领是薛仁贵长子薛讷,立刻不说话了。 薛仁贵冷冷道:“大军立刻启程,去昆仑关!” 半路上,又有斥候来报,说吐蕃人大军驻扎在猴桃山休整,杀马为食。 薛仁贵得知后皱了皱眉,脸色更加阴沉。 经过一日路程后,大军来到昆仑山。 关口上的旗子已经变成了唐字旗,关门大开,薛讷亲自带着将士出来迎接,道:“父亲,您来了。” 薛仁贵并不下马,冷冷道:“我问你,当初分兵之时,我是怎么交代的。” 薛讷苦笑一声,道:“当时我们得知火炮被吐蕃人夺去后,您将两万多人马交给我,让我去攻打昆仑关。等吐蕃人逃到昆仑关后,击溃他们,夺回火炮!” 其实论钦陵没有猜错。 当初薛仁贵打下拔换城后,从俘虏口中得知吐蕃整个战略后,立刻率所有人马返回且末城,打算包夹论钦陵。 然而行至半路,张玄遇忽然派人告诉他,说郭待封擅自领兵去了虎儿岭,打算伏击论钦陵。 薛仁贵早就听过论钦陵这名字。 尤其在西讨大营时,武承嗣时不时就会在他耳边唠叨几句,说什么论钦陵是他一生之敌,面对他时切不可大意。 薛仁贵第一次听武承嗣如此称赞一名番邦将领,便记下了这名字。 郭待封的能耐他是知道的,也许算得上一员良将,但遇到论钦陵这样的敌人,打败仗的可能性居多。 如果他兵败,火炮就会落入吐蕃人之手,若是被他们将火炮带回吐蕃,将影响唐军攻灭吐蕃人的整个战略。 不得已,他只能兵行险招,分兵两路,让长子薛讷率领主力去攻打昆仑关,自己领轻骑驰援郭待封。 临近虎儿岭,吐蕃人被他吓住,放弃了对郭待封的围剿,走另一条路往昆仑关撤退。 薛仁贵一路猛追,迫使对方放弃辎重,最后还逼着论钦陵断后。 如此一来,去昆仑关的只有三万多吐蕃疲师,而且论钦陵也不在,薛仁贵相信薛讷能够将其歼灭。 谁知薛讷竟放他们走了! 薛仁贵严厉道:“你为何没有出兵?” 薛讷身边一名年轻将领道:“大将军,这事不能怪少将军呀。我们在昆仑关驻扎两天后,军中许多人突然病倒,没病倒的也大部分浑身乏力,根本无法作战!” 薛仁贵大吃一惊。 他确实听人说过,唐人到了吐蕃境内容易生病,安西四镇的人都称其为“瘴病”。 一般来说,身体差些的人更容易得这病,薛仁贵自觉西讨军个个身强体壮,便没将这病太放在心上。 哪知这病竟如此厉害! “立刻带我去瞧瞧。” 进入昆仑关,来到伤兵营,几乎所有伤兵营中都躺满了士兵,有的在呕吐,有的低声呻吟,有的呼吸困难。 薛仁贵看了好几个伤兵营后,再不提问责之事,向薛讷询问他夺取火炮的方法,薛讷细细说了。 张九节微笑道:“少将军,您在无法作战的情况下,仍然能够用计将火炮骗回,不仅无过,实在是有功啊!” 薛讷苦笑一声,叹道:“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亲手将那三万吐蕃人马全部消灭!” 杨玄基大咧咧道:“少将军不必遗憾,吐蕃人还盘踞在猴桃山一带,并未离去,等将士们病好之后,咱们立刻就能跟着大帅去歼灭他们!” 薛仁贵忽然道:“薛讷,你去将那名叫赞牙的吐蕃将领喊过来。” 薛讷答应一声,命人将赞牙喊来。 赞牙恭敬道:“卑职见过薛大将军!” 薛仁贵并不客套,直截了当道:“赞牙将军,我军有不少人到昆仑关后,生了“瘴病”,你知道如何治疗这种病吗?” 赞牙摇头道:“回大将军,因为只有别国的人来我们这里会生这种病,我们自己绝不会生这种病,所以我们也不知如何治疗!” 张九节皱眉道:“你们吐蕃人从没有人得过这种病吗?” “是的,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不会得这种病,根据寺中的上师们说,是因为我们吐蕃人受到佛祖保佑,故而无恙。” 杨玄基暗哼一声,心道:“屁的佛祖保佑,肯定是你们习惯这种毒了。”他听人说过,长期与毒物为舞的人,能够抵抗毒素。 薛仁贵又问:“得了这种病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赞牙道:“如果立刻离开吐蕃,就能恢复正常。倘若待在吐蕃,就要看运气了,运气好则活,运气不好就死。” 薛仁贵双眉一挑,如果赞牙说的是真的,那这种怪病就仿佛一种无形的壁垒。 倘若无法击破这层壁垒,唐军就算能打赢吐蕃人,也无法进入他们的领土。 第425章 捷报传回 朝野沸腾(二) 到了次日,薛仁贵自己带来的军士中,也有人得了瘴病,原先得病的人中,有几十人直接病死了。 算上几天前病死的人,加起来已经超过百人,不少人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 面对这种未知的病,就算是薛仁贵这样的铁血军人,心中也开始不安。 他终于明白论钦陵为何不愿离去,他料定唐军过不了“瘴病”这一关,迟早会自行退去。 薛仁贵与众将士商议之后,决定立刻撤回拔换城。 虽然他也考虑过,在关内再坚持几天,将吐蕃人耗死。 但吐蕃人可以杀马为食,足以支撑十天半月。 到时候唐军情况可能更糟,要是超过半数都得了病,想安全退回拔换城都有危险了。 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唐军不仅获胜了,还让吐蕃人元气大伤,没有必要再冒这种风险。 离去之时,薛仁贵命人用火药将昆仑关给炸了。 三万大军离开关口,朝北而行,几日后终于回到拔换城。 张玄遇和郭待封派人来报,两人已将和田河附近的三万假扮吐蕃军的民夫全部消灭,斩首两万多。 到了这一刻,已经可以宣告唐军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薛仁贵立刻派人向长安城传达捷报。 张九节进言道:“大将军,咱们是不是该找吐蕃人商议一下换俘的事。” 薛仁贵道:“不必着急。” 这种时候,急的一方准吃亏,张九节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想着被俘的将领中有武承嗣心腹韩成,担心周王殿下见怪。 八日之后,捷报传回了长安城,朝野上下一片沸腾,尤其是民间,几乎人人家里都张灯挂彩,比过节还要喜庆。 武媚立刻召开朝会,恢复薛仁贵平国公的爵位,封薛讷为定州郡公,升为西讨军将军。 跟随薛仁贵作战的将领也大部分被升了职。 不过也并非只有赏没有罚。 郭待封判断失误,致使损兵折将,不少大臣都上奏定他死罪。 最后李勣和武承嗣出面求情,才将他贬为平民。 武承嗣虽为郭待封求了情,心中却极为失望,朝会过程中,脸色一直不太好。 武媚注意到这点,下朝后将他喊到寝殿,轻声说道:“承嗣,这一仗打的很好呀,你怎么瞧着不高兴?” 武承嗣叹了口气,眉心紧皱,说: “这次战争开打之前,咱们已成功误导论钦陵,占据了绝对优势。可最后还是损失近两万将士,侄儿实在高兴不起来。” 武媚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承嗣,战场上瞬息万变,你不能指望所有事情都按着你的意愿进行。吐蕃也有能人,这场仗能打成这样,已经很值得高兴了。” 武承嗣愣了一下,心想:“不错,论钦陵绝非易与之辈,自己也不能指望唐军所有将领都和薛仁贵、李勣、苏定方一样出色。” 战争是残酷的,想不死人就大获全胜,太过理想化了。 武媚见武承嗣愁容消去了一些,微笑道: “其实这次战争吐蕃人比我们损失大的多,他们人口本就比我们少,这次被杀了八万壮丁,投降了三万。十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元气。” 武承嗣目中冷光一闪,道:“接下来,该轮到我们攻打他们了。” 武媚凤眉一蹙,道:“薛仁贵说的那种瘴病倒挺麻烦,若不能解决了这个难题,只怕远征很难成功。” 听到瘴病,武承嗣立刻笑了:“姑母,这件事您不必担心,侄儿自有解决的办法!” 武媚见他胸有成竹,又知他有个医术高明的妻子,便放下了心,说: “你的西讨军需要重新组建,国家也需要修养生息几年,攻打吐蕃的事,不如放一放吧。” “侄儿明白,时间在我方,等先解决了倭国,再将吐谷浑的土地收回来,等待时机成熟,再对吐蕃用兵。” 武媚满意的点点头:“你能不骄不躁,本宫便没什么可担心的啦。” 临近午时,城西一家酒楼,楼内所有客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唐军击败吐蕃的战事。 唯有一桌上,一名五十岁左右老者躬着腰坐着,黑着一张脸,闷头喝酒。 他喝的又急又快,没一会便将一壶酒喝完了。 “伙计,上酒!”老者大声道。 老者身旁有两名同伴,一人是名胖子,另一人是名高壮老者。 那胖子劝道:“韩大哥,你喝酒可以,但喝这样快,对身子可不好。” 老者怒道:“老夫连儿子都没有了,还要这身子做什么!” 这老者正是韩成之父韩义,他旁边的则是他的两名好友唐安师和雷豹。 便在这时,旁边一桌有人说:“郭兄,你说的太对了,咱们唐军是靠薛家父子才打的胜仗,那个姓郭和姓韩的将军都不行,尤其是姓韩的将军,所部一万精锐全军覆没,太丢人了!” 韩义猛的站起,向那一桌走去,咬牙切齿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人又矮又瘦,却并非胆小怕事之人,眼睛一瞪,道:“我刚才哪句话说错了吗?你若是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 韩义脸颊上肌肉颤动了一下,举起拳头,便要抡下:“王八羔子,这就是老子的高见!” 唐安师和雷豹迅速来到他身边,一人扯住他一只手臂。 “老韩,你想做什么?”雷豹沉声道。 韩义如同喷发的火山一样,脸色通红,怒骂:“你们别拦着我,我要教训他一顿!” 雷豹大声道:“人家也只是说两句话罢了,又没有恶意,你想进衙门吗!” 韩义状若癫狂,一脚便将对方桌子踢翻,大吼道:“那就让衙门把我抓起来吧,反正我儿子都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要了!” 唐安师见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忙解释道:“诸位莫怪,他儿子在战场上死了,所以有些失态。” 转头又向店掌柜道:“这里一切损失,我们都会赔偿。” 众人听后,都露出谅解表情。 那名矮瘦男子道:“老丈,你儿子为国捐躯,大家都敬仰的很。你若是气恼,就过来打我两拳出出气吧,我绝不还手!” 韩义脸色胀红,他一生最好面子,自从韩成当上将军后,便从不待在家里,天天去找老朋友吹嘘自家儿子如何如何…… 然而当这次安西之战的战报传回来后,他简直难以置信。 韩成不仅打了败仗,手下一万将士更是被全歼。 韩义初时不信,然而这样的消息越来越多,由不得他不信。 据说与韩成一起的将军郭待封因损兵折将,已经被贬为平民。 韩义原本想去周王府问问情况,但犹豫许久,实在没有脸见周王。 便在这时,一名书生突然说道:“老丈,你儿子未必就死了。” 韩义猛的转头,挣脱了唐安师和雷豹,一个跨步来到他身边,急问:“此话怎讲?” 那书生被他迅捷的动作吓了一跳,怔了一会,方说:“听说战败的士兵有可能被俘虏,军职越高被俘虏几率越大,你儿子是什么军职?” 谷</span>  韩义喃喃道:“俘虏?”随即大怒:“那不是被吐蕃人当做奴隶吗?那还不如死了好!” 书生急忙道:“不,我听说薛将军在拔换城歼灭三万多吐蕃人,一定也俘虏了不少吐蕃人,说不定朝廷会用这些俘虏将咱们的人换回来!” 韩义又惊又喜,颤声道:“当、当真?” 书生迟疑道:“我也只是猜测,以前的战争都是咱们唐军获胜,很少发生交换俘虏的事,但这次情况不同,朝廷说不定会与吐蕃人交换!” 韩义顿时又患得患失起来。 唐安师忙道:“韩大哥,我看你还是去一趟王府吧,向周王殿下问问情况,如果韩世侄被俘虏,他一定知道!” 那书生听他们提到周王,暗吃一惊,仔细听他们说话。 韩义一咬牙,点头道:“也好,老夫就去一趟王府,只要有一线机会救回成儿,无论周王殿下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那书生忽然心中一动,道:“老丈,你儿子该不会是那位兵败的韩将军吧?” 韩义正要说话,唐安师急忙拉住他,道:“韩大哥,救人重要,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雷豹跟着道:“不错,倘若韩世侄真被俘虏,一定要尽快找周王殿下求情,让他将韩世侄换回来才是!” 韩义点了点头,跟着二人一同出了酒楼。 三人一路来到周王府外。 韩义深吸一口气,正要向大门走去,忽然瞧见一辆马车驶来,车中下来一名女子,向门卫说着什么。 韩义吃惊道:“那不是罗素的夫人吗?” 唐安师问:“罗素?谁啊?” 韩义解释道:“和成儿一样,也是西讨军从三品将军。原本是突厥小王,后来归降我朝,与成儿是好友,还带着夫人来我家吃过饭。” 雷豹问:“这位罗将军也参加了安西之战吗?” 韩义脸色黯然:“成儿那被歼的一万将士中,就有他。” 唐安师思索了一阵,忽然惊呼:“啊!我明白了!韩大哥,韩世侄肯定没死!” 韩义忙道:“怎么说?” “这位罗夫人来求见周王殿下,一定是得到罗将军没死的消息,故而想来求情,让周王殿下将罗将军换回来!” 韩义急道:“可就算罗素没死,也不代表成儿也还活着呀?” 唐安师笑眯眯道:“罗素与韩世侄一个级别,他若是被吐蕃人俘虏,吐蕃人一定也不会杀韩世侄!” 韩义连连点头:“对,一定是这样,我这就去向周王殿下求情!” 说着快步朝王府大门走去,来到大门时,罗夫人已经进去了,韩义说明来意,很快被引入一间偏厅。 偏厅内除了罗夫人外,还有两名陌生女人,一人四十来岁,满身贵气,一人二十余岁,面色清冷。 三女面色都很沉重,罗夫人瞧见他后,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韩伯伯安好。” 韩义点头还礼。 过了一会,文荣进来为四人奉上茶点,那贵气女子道:“文总管,周王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文荣恭敬道:“回公主殿下,王爷朝会之后很可能会与太后殿下一起用午膳,要晚些才能回来。” 韩义吃了一惊:“公主?这女子年纪这般大,一定不是太平公主,莫非是城阳长公主?但她不是入了佛门吗?” 那公主点头道:“嗯,那我再等一会就是。” 文荣正要离去,韩义忍不住问:“文总管,我家成儿是死是活,你知道吗?” 文荣还未回答,罗夫人便道:“韩伯伯,韩将军与我夫君一样,都没有死,被吐蕃人俘虏啦。” 韩义大喜过望,喃喃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罗夫人低声道:“也没那么好,他们这次损兵折将,就算回到长安,只怕也难逃死罪!” 韩成心一凉,想道:“是啊,那名郭将军损了一半人马,都被贬为平民,成儿全军覆没,只怕真要定个死罪!” 另两名女子脸色都有些苍白,她们似乎和韩义的来意一样,也有亲人被俘,过来找周王殿下求情。 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四人齐齐转头望去,见两名年轻女子携手而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其中穿白衣的女子安慰道:“你不必多担心,我大哥写信说了,这次的事都怪郭待封,你哥哥是被他给害了,等换回来之后,不会有惩罚的!” 另一女穿着绿色裙装,担忧道:“就不知能不能换回来。” 韩义急忙起身,朝着绿衣女子道:“程县主,您也来了。” 那女子正是程彩衣,她哥哥程伯献被武承嗣编入韩成手下时,姐妹二人曾一同去韩府拜见。 程伯献职位虽比韩成低,但有郡公爵位在身,故而韩义对两兄妹极为热情,后来又与韩成一起去公府回拜一次。 程彩衣行了一礼,道:“韩伯伯。”将身边那女子介绍给韩义,原来是薛仁贵的掌上明珠薛玉锦。 其他三女纷纷向程彩衣、薛玉锦见礼,相互介绍一番后,韩义才知那位公主是弘化公主,是太宗皇帝的义女。 那年轻女子则是于府大小姐,他爹爹虽然在郭待封麾下,但也不慎被吐蕃人俘虏,故而来找武承嗣求情。 罗夫人问:“薛县主,您刚才说程将军是被郭将军所害,这是怎么回事?” 薛玉锦气哼哼道:“这次咱们之所以会损失这么多人,都怪郭待封!他不听我爹爹吩咐,擅自出城伏击吐蕃人,才有此败仗!” 韩义大喜:“这么说来,我儿战败,也是郭待封的原因了?” 薛玉锦点头道:“对,责任都在郭待封身上,听说韩将军还劝他不要出城,他就是不肯听!” 韩义大喜过望:“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成儿跟着周王殿下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被吐蕃人全歼?原来是郭待封的缘故!” 罗夫人、于大小姐和弘安公主心中也充满喜悦,愁容尽去。 半个时辰后,武承嗣终于回到王府,请众人去大堂相见。 韩义一见到武承嗣,立刻露出一副悲痛羞愧的表情,跪地叩首道:“王爷,我那孽子不争气,在战场上打了败仗,给您丢脸啦!” 武承嗣将他扶起,正色道:“韩公别这么说,那场败仗责任不在韩成。” 韩义听武承嗣也这么说,心中大定,又道:“那混账东西太不争气,听说被吐蕃人俘虏了,您不必管他,让他在吐蕃自生自灭吧!” 武承嗣缓缓道:“韩公不必忧虑,薛将军俘虏了不少吐蕃将军,还有一个吐蕃王子,我们会将韩成换回来的。” 韩义心中大喜,嘴上却说:“使不得,使不得!那臭小子打了败仗,怎么能让再朝廷费力将他换回来?” 武承嗣正色道:“他们为国家而战,朝廷自然不会不管他们。诸位放心,本王会督促薛将军尽快办好此事。” 弘安公主欲言又止道:“周王殿下,我家轩儿……” 武承嗣道:“公主殿下请安心,凡是我朝将士,本王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换回来!” 次日一早,武承嗣便派出驿卒,将换俘虏的命令向安西传达过去。 几日后,薛仁贵得到命令,便没有再等吐蕃人,主动派使者去吐蕃,商议交换俘虏的事。 …… 原本这章开头一部分属于上一章,上传时修改了一部分,便划到这一章来了,当时没注意,导致标题有点不对,大家请见谅! 第426章 换俘风波 吐蕃,改则城。 薛仁贵领军从昆仑关撤退后,论钦陵便通过昆仑关,回到了最近的改则城。 韩成、程伯献、罗素和慕容轩四人都被关到一座地牢中。 牢房极为简陋,看守却十分严密,几乎每时每刻,牢房外都有人巡视。 吐蕃人倒并没有虐待他们,给他们提供了糌粑和青稞酒。 据慕容轩说,这等饮食连普通的吐蕃百姓都吃不到。 然而此刻就算给韩成吃上山珍海味,喝上玉露琼浆,他也食之无味。 被关几天后,他身体开始出现不舒服的症状,只觉浑身无力,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程伯献更惨,躺在牢房一动不动,若非时不时呻吟一下,都以为已经死了。 慕容轩安慰道:“韩将军,你不用担心,你这是瘴病,只有身体虚弱的人才会死,你和程将军身体强健,一定能撑过去的!” 这种病似乎因人而异,韩成和程伯献都很难受,罗素症状轻微,慕容轩则一点事都没有。 韩成默默点了点头。 进入安西四镇后,他听人说过此病,据说南蛮地区穷山恶水,很多林子有瘴气,传播到全境。 只有住在本地的人才无事,慕容轩是吐谷浑人,从小也长在这片地区,难怪一点事没有。 韩成低叹一声,道:“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了。” 他们被俘后,一直关在囚营中,又听不懂吐蕃话,对目前状况一无所知。 若非慕容轩来过改则城,他们甚至都不知自己已到了吐蕃境内。 四人的牢房两两相对,韩成与罗素是隔壁,慕容轩和程伯献在对面。 外面的吐蕃人见他们说话,也并不阻止。 慕容轩神色很轻松,笑道:“既然吐蕃人退回吐蕃,说明咱们打了胜仗。” 罗素闷声道:“就算打了胜仗,也不知我们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大唐。” 慕容轩目光闪了一闪,忽然向旁边一名看守的吐蕃人搭话起来。 韩成和罗素都吃了一惊,慕容轩叽里呱啦的一通,说的似乎是吐蕃语。 那名吐蕃守卫初时并不怎么搭理他,但没一会,便和慕容轩聊的火热。 其他吐蕃人不仅不阻止,还有人上前加入对话中。 韩成心中充满讶异,慕容轩究竟说了什么,这些吐蕃人竟和他聊的这么热切。 他们一连聊便是一个多时辰。 期间还有一名吐蕃人十分激动,来到牢门前,用力抓住慕容轩的手,仿佛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直到换班后,对话才终于结束。 那些吐蕃人一走,韩成便迫不及待道:“慕容将军,你刚才与那些吐蕃人说什么了?” 慕容轩微笑道:“我向他们询问了一下外面情况,他们都告诉我了。薛将军打下了拔换城,才迫使吐蕃人退回境内。” 罗素狐疑道:“他们为何告诉你,还和你聊的这么欢快?” 慕容轩道:“两位有所不知,吐蕃是宗教之国,大部分人都信奉佛教。我告诉他们我是佛教信徒,他们便对我消去了敌意。” 罗素又道:“我刚才还看到一名吐蕃人和你握手,那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轩笑道:“吐蕃军人都很崇拜论钦陵,我告诉他们我最崇拜的也是论钦陵,还说咱们薛将军远远比不上他,那些吐蕃人高兴坏了,将我当做了知音!” 罗素放下怀疑,心中对慕容轩的机智十分钦佩,又问:“外面还有什么情况吗?” 慕容轩面色一凝:“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罗素道:“先说好消息吧。” 慕容轩点了点头:“朝廷已经派了特使到吐蕃,想用吐蕃俘虏换我们回去!” 韩成和罗素齐齐大喜:“太好了!” 就连程伯献也动了一下,似乎说了句什么,不过声音太小,三人都听不清。 韩成听了刚才消息,精神好了些,问道:“坏消息是什么?” 慕容轩咬着牙道:“论钦陵那王八蛋,说我朝比他们更急,不用急着答应咱们使者,先晾一晾唐使。之后再提出让我朝用吐蕃俘虏加火炮来交换我们。” 韩成吃了一惊,怒斥:“他想的倒美!大不了咱们死在这里好了,他休想得到咱们的火炮!” 罗素默然片刻,苦笑道:“朝廷必不会答应这条件,只怕我们很难回到唐朝了。” 顿了一下,恨恨道:“论钦陵真是可恶,古往今来都是俘虏换俘虏,他却非要占便宜,难道他毫不在意那些吐蕃俘虏的性命吗?” 慕容轩低声道:“那些被俘的吐蕃将领,都是吐蕃大将麴莽布支的手下,并非论钦陵的人,他自然不在意。” 他见韩成和罗素脸色都很难看,忽然笑道:“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论钦陵虽然在吐蕃位高权重,也要听吐蕃赞普的话。” 罗素忙问:“吐蕃赞普是什么意见?” 慕容轩道:“薛将军将吐蕃王子赤都赤赞给抓了,他是赞普弟弟,故而赞普是希望交换俘虏的。” 罗素欣喜道:“那吐蕃人是决定交换俘虏了?” 慕容轩沉默了一会,道:“论钦陵已经向吐蕃都城返回了,想要劝说他父亲出面。” 韩成微微一惊:“他父亲就是当年向我朝求亲的禄东赞吧?” 慕容轩冷冷道:“就是此人,他是吐蕃大相,权侵朝野,连赞普都要听他的!” 当初灭掉吐谷浑的便是禄东赞,慕容轩对他恨之入骨。 接下来几日,慕容轩继续用佛教徒的身份向吐蕃人打探消息。 某一天,慕容轩与吐蕃守卫交谈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韩成急问:“慕容兄,是不是吐蕃赞普被禄东赞说动了?” 慕容轩凝重的点了点头,道:“禄东赞在吐蕃的影响力太大了,赞普虽然不情愿,也只得答应他。” 顿了一下,他冷笑道:“不过我听说禄东赞已经病入膏肓,连地都下不了,还是别人抬他去见赞普,这老贼总算要死了。” 罗素关切问:“是不是他死了,吐蕃赞普就会改变主意?” 慕容轩摇头道:“论钦陵已经继承了禄东赞大部分权势,就算禄东赞死了,也会将权力交给论钦陵,吐蕃赞普还是要听他的。” 罗素神色一黯。 又过了半个月,程伯献终于挺过了瘴病,精神头越来越好。 这一日,慕容轩与吐蕃守卫交谈后,向三人说道:“论钦陵已经回改则城了,还向唐使提出用火炮加俘虏,交换我朝俘虏的要求!” 三人都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朝廷绝不会同意,这意味着他们再也无法返回大唐。 程伯献忽然道:“有件事我觉得奇怪,那论钦陵如此精于谋略,应该不会不知火炮的重要性,也应该明白朝廷绝不会答应他!” 罗素皱眉道:“对啊,他为何会提出这种不可能成功的要求?” 慕容轩神色微变,露出思索表情。 韩成猜测道:“他会不会故意漫天要价,好借此讨价还价,在换俘过程中占便宜?” 程伯献摇头:“不可能,漫天要价不是这样要的,他这样做只会激怒朝廷。” 慕容轩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明白了,论钦陵根本就不想交换俘虏,故意开出这种条件,就是想搅黄了这事!” 罗素急问:“他为何不愿换俘虏?” 慕容轩一字字道:“他是提前为禄东赞死后的吐蕃朝局做准备!被咱们俘虏的赤都赤赞是赞普弟弟,其他将领都是麴莽布支的部下,他们都支持赞普!” 罗素苦笑一声,听慕容轩这么一分析,论钦陵绝不会同意换俘,那么他们便没有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程伯献忽然瞥了那些吐蕃守卫一眼,道:“慕容郎将,这些吐蕃人都听不懂唐语吧?” 慕容轩点头:“只有吐蕃贵族才会学习唐语。” 程伯献目有深意道:“慕容郎将,你似乎与那些吐蕃守卫关系不错,能不能想想办法,制造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谷</span>  韩成和罗素都吃了一惊,旋即目光都亮了。 慕容轩缓缓道:“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吐蕃北面大部分都是荒地,这座有则城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居住,就算侥幸逃脱,要么饿死,要么被他们捉回去。” 程伯献三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 唐朝,拔换城地牢。 赤都赤赞靠在牢房木栏上,聚精会神的偷听两名唐军士兵说话,其他吐蕃将领都紧紧盯着他。 原本被俘的吐蕃人中,听得懂唐语的有两人,一个是赤都赤赞,一个是赞牙。 赞牙投降了唐军,这些吐蕃将领便只能通过赤都赤赞来了解外面情况。 几天前,赤都赤赞从唐军守卫口中得知唐朝准备与吐蕃人交换俘虏,众吐蕃将领尽皆大喜。 后来,又听说吐蕃那边并不情愿,将唐使晾在一边,众吐蕃将领皆充满愤怒。 得知是论钦陵做出的决定后,人人痛骂论钦陵。 但再怎么骂也没用,他们都知道论钦陵和禄东赞在吐蕃的势力,他们若真不愿换俘,吐蕃赞普也没办法! 两名守卫很快便停止了聊天,跑牢口喝酒去了,赤都赤赞面色阴沉,仿佛要滴出水来。 一名独角辫将领问:“赤都王子,那些唐人说什么啦?” 赤都赤赞没有回答,默默走到监牢墙壁前,对着墙壁猛踢起来。 咚咚咚的声音,顿时引来一名唐人守卫的喝声。 “是谁在吵!想挨鞭子吗?” 赤都赤赞立刻停下,满脸通红,剧烈喘着粗气。 另一名羊角辫将领急道:“赤都王子,到底怎么啦?” 赤都赤赞咬牙道:“论钦陵那混蛋,向唐人提出一个附加条件才肯交换俘虏!” “什么条件?”独角辫将领问。 赤都赤赞怒道:“他想让唐人附加一门火炮,才肯换俘。” 这些吐蕃人如今都知道火炮是什么东西了,也明白火炮重要性,唐人绝不可能答应的,个个愤怒不已。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将领走了过来。 尽管这将领穿着唐朝盔甲,学唐人一样束了发,赤都赤赞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赞牙,你这个叛徒,你还有脸来见我?” 来者正是归降大唐的吐蕃将领赞牙。 他因骗取火炮有功,被薛仁贵保举为中郎将,得了个拔换县男的爵位。 赞牙淡淡道:“我现在的名字叫李赞,你们最好对我客气点,我是看在旧日情义上,来给你们送点吃的,好让你们做个饱死鬼!” 一挥手,身后几名士兵提着几个食盒,送到各个牢房中。 赤都赤赞又惊又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赞哼了一声,道:“我也不瞒你,论钦陵提出的条件分明没有诚意。薛将军向朝廷上奏,说论钦陵根本不打算换俘,以免你们回去支持赞普。” 赤都赤赞大声道:“休得挑拨离间!我虽与论钦陵不对付,但知他对吐蕃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因这种原因拒绝换俘!” 李赞笑道:“不错,论钦陵并无异心,这点大家都知道,但他也总得为自己考虑吧?” 赤都赤赞惊道:“考虑什么?” 李赞道:“你可能还不知道,禄东赞已经快死了,他一死,吐蕃格局必然改变。论钦陵为了保住家族权势,自然不希望赞普实力太强。” 赤都赤赞悚然一惊,倘若真如李赞所说,论钦陵确实不会让他们回到吐蕃。 李赞道:“你们信不信都无所谓啦,反正朝廷已经相信了,他们觉得换俘没希望了,又恼怒吐蕃对唐使无礼,决定将你们全部处死!” 赤都赤赞惊惧交集,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其他吐蕃将领也差不多反应,有的拿起食盒,默默吃着这最后一顿饭。 李赞忽然道:“你们实在应该好好谢我,为了救你们,我想了好几天,总算帮你们想出一个主意,让你们有一线生机!” 赤都赤赞怒道:“你若想让我们和你一样当叛徒,想都别想!” 李赞冷冷道:“你想多了,朝廷收俘是有规制的,接受投降的吐蕃名额已经满了,你们就算想投降,朝廷也不会答应。” 好几名吐蕃将领脸色顿时一白。 羊角辫将领道:“赞牙,你说的一线生机指的是什么?” 李赞淡淡道:“算你们运气好,唐军被俘的将领中,有几人是唐军大元帅的亲信!那位大元帅传令给薛大将军,让他想办法营救俘虏,薛大将军将此事告诉了我,我向他献了一个主意。” 赤都赤赞急问:“什么主意?” 李赞道:“你写一封信给赞普,将论钦陵的算计告诉他,让他明白如果你们死了,他将成为论钦陵的傀儡,反正怎么能打动他就怎么写!” 赤都赤赞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被唐军俘虏,倘若写这么一封信给赞普,他一定会认为我投靠了唐军。” 李赞道:“你放心,怎么合理送出这封信,我早就计划好了!” 赤都赤赞凝视着他,突然问:“你对这件事为何这么热心?” 李赞冷冷道:“收起你的多疑心吧,我只是想为朝廷立点功劳罢了,对你们没有半点怜悯。” 赤都赤赞眯着眼道:“你的家人应该还在吐蕃吧。” 李赞道:“我既然投靠大唐,就已经抛弃从前。你既然对这件事没兴趣,那算了,反正对我来说立功的机会多的是!” 说完拔腿就走。 赤都赤赞急道:“你等等,你说的合理送出这封信的办法,是什么?” 李赞冷冷道:“你不是怀疑我的动机吗?” 赤都赤赞忙道:“我只是问两句而已,你放心,如果你能救我出去,我将来会照顾你在吐蕃的亲人!” 李赞面色缓和了些,道:“过几天我会找个和你很像的人将你换出去。你逃出城后向南逃,会有唐军追赶你。唐军追上你之前,会有一名吐蕃细作找上你,你将信给他便可。” 赤都赤赞吃惊道:“你怎知会有吐蕃细作找上我?” 李赞冷冷道:“吐蕃在拔换城的暗探据点早已被我探得,其中好几人已被我收服,现在你明白了吗?” 赤都赤赞沉默良久,忽然道:“没用的,就算赞普知道论钦陵的打算,也无办法促成俘虏交换。” 李赞道:“你只用写这封信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多管。” 赤都赤赞见他胸有成竹,迟疑了一会,终于道:“那好吧,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李赞哼道:“你放心吧,留着你们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对朝廷来说,只想用你们来交换俘虏而已!” 出了大牢,李赞立刻看到矗立在门口的薛仁贵,上前道:“大将军,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交代了,赤都赤赞已同意计划。” 薛仁贵点点头:“辛苦了。” 李赞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将军,末将能冒昧问一句吗?” 薛仁贵道:“问吧。” “您打算如何让赞普同意交换俘虏,恕末将直言,只要论钦陵还在改则城,这件事就很难成功。” 薛仁贵缓缓道:“你说的很对,论钦陵在改则城,便不会同意交换俘虏,所以我会让他离开改则城。” 李赞微微一惊,想要再问,又有些迟疑。 薛仁贵道:“李将军,你用计夺回火炮,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我们大唐有很多异国将领,黑齿常之以前就是百济将领,如今深得大帅器重,你不必为身份的原因拘束。” 李赞面露感激之色,道:“末将想问,您准备如何让论钦陵离开改则城?” “半月之后,我会领兵攻打赤岭城。” 第427章 两国议和 半月之后,薛仁贵带领三万西讨军,向赤岭城进发。 赤岭城位于吐蕃东南方向,与唐朝廓州相临,原本是吐谷浑领土,如今成为吐蕃与唐朝的边关重镇。 得知唐朝入侵后,吐蕃君臣大为震动,连夜聚在一起商议,最后赞普下令,派论钦陵领军前往赤岭城镇守。 赤岭城高大的城楼中,论钦陵静静听着斥候汇报,脸上看不出表情。 其他吐蕃将领们则个个面露惊疑之色。 弥加道:“这些唐人在搞什么鬼,一天只前进十里路,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悉婆挺了挺腰,沉声道:“薛仁贵诡计多端,一定有什么阴谋!” 弥加哼了一声,道:“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如今大论亲自镇守赤岭城,他休想像攻打拔换城一样轻松。到时候他们军中瘴病一发,咱们就主动出击,灭了他们!” 悉婆道:“还是不要太小看薛仁贵为好。” 论钦陵闭着双眼,用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这是他思索时习惯的动作。 沉默许久,他忽然向斥候问:“唐军可还有什么其他反常行为?” 斥候想了一会,说:“您这么一说,确实有件事很奇怪!” “何事?” 斥候道:“我们从附近高山查看时,发现唐军每天都坐在营地休息,根本不训练!” 弥加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们肯定已经有很多人得了瘴病,故而无法训练,大论,咱们主动进攻吧!” 悉婆翻了翻白眼,道:“怎么可能,倘若他们真那么多人得了瘴病,早领军返回了!” 弥加奇道:“那他们为何不训练?” 论钦陵突然道:“悉婆,你立刻返回改则城,守住地牢,绝不可放唐人离开!” 弥加吃惊道:“大论,这是为何?难道还会有人放那些俘虏走吗?” 论钦陵缓缓道:“我怀疑薛仁贵有意引我离开改则城,趁机谋划换俘的事,城中很可能出现变故!” 悉婆脸色凝重道:“大论,如果他们真有此谋划,一定会打赞普的主意。” 论钦陵默默点了点头,道:“快去吧,如果赞普要求放人,你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不可让他们将人带走。” 悉婆道:“是!” …… 改则城地牢。 韩成、程伯献和罗素都在牢中活动身体,只有慕容轩静静坐着。 几日前,慕容轩从吐蕃守卫那里探知,唐军突然出兵攻打赤岭城,论钦陵领军过去防守,离开了改则城。 四人都知道朝廷眼下并没有吞并吐蕃计划,相互一商议,都觉得朝廷想用武力逼迫吐蕃人换俘。 有了念想,精神便好起来了。 韩成几人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便时常在牢房中锻炼。 韩成刚做完一套倒立撑手,忽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立刻停下动作,走到围栏边。 只见一名吐蕃将领带着十几名士兵走了过来。 那吐蕃将领极为高大,一张脸比程伯献还黑,颇有几分气势。 他目光扫了韩成几人一眼,说道: “几位唐朝将军,我乃吐蕃大将麴莽布支,奉赞普之命,要用你们换回赤都王子和其他被你们俘获的将领。” 四人尽皆大喜,罗素急道:“什么时候交换?” 麴莽布支道:“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拔换城,与贵国约定在昆仑关交换,先交换第一批五十人。” 顿了一下,又道:“你们谁是韩成韩将军?” 韩成愣了一下,点头道:“我是。” 麴莽布支一挥手,道:“打开他牢房。”两名士兵立刻开门,用绳子绑住他手。 麴莽布支道:“在下有点事想与韩将军私下商谈。” 说完转身便走,韩成被吐蕃士兵押着一同离开。 出了牢门,韩成才发现外面是晚上,风很大,风中尽是黄沙,吹在脸上,很不舒服。 韩成眯着眼跟在麴莽布支身后,走在被沙石覆盖的路上。 路边的房子都很简陋,墙面凹凸不平,没有刷漆,清一色的土黄色。 行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座稍高些的建筑,穿门而入,沿着走廊走了一会,来到一间院子。 庭院中心有只大锅,锅里装满水, 进入北面正屋,韩成眼前一亮,这间屋子外面看不出什么,里面竟意外的富丽堂皇。 屋子上首坐着名俊朗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件镶满宝石的蓝色袍服,右手支在桌上,斜眼打量着韩成。 麴莽布支威严道:“韩将军,这是我们吐蕃的赞普,还不跪下见礼!” 韩成微微一怔,一拱手道:“唐朝西讨军将军韩成,见过吐蕃赞普!”语气不卑不吭。 麴莽布支已经跪下了,见一旁的韩成不跪,沉声道:“韩将军,见到我们赞普需要跪下行礼。” 韩成朗声道:“我乃大唐将领,只跪大唐皇帝。” 麴莽布支正要再说,吐蕃赞普摆了摆手,微笑道:“既是唐朝将军,不必行跪礼,请坐。” 韩成依言坐下。 吐蕃赞普眯着眼道:“我虽是吐蕃君王,但一直很喜欢你们唐朝的文化,也一直关注着唐朝的朝局。” 韩成一声不吭,并不接话。 吐蕃赞普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唐朝西讨元帅武承嗣的心腹,以前是他府上侍卫统领,你爹爹叫韩义,以前是个绿林大盗,对不对?” 韩成悚然一惊,这吐蕃皇帝将自己调查的一清二楚,必定有着什么目的,不禁暗自警惕。 吐蕃赞普微笑道:“你不必惊慌,我说出这些,是为了证实我刚才说关注唐朝的话是实话,没有骗你。” 韩成沉默了一会,道:“不知您找我到底有何事,还请明言。” 吐蕃赞普伸出两根戴满宝石戒指的手,在桌上的水果盘上拿了颗葡萄。 “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我对唐朝的了解,你应该也有数了,我要问的问题中有些我已经知道答案,倘若你敢欺骗我。” 说着将葡萄捏碎,轻描淡写道:“我就让人将你煮了,你听明白了吗?” 韩成冷冷道:“你不如现在就动手,我们唐朝军人绝不受任何胁迫!” 吐蕃赞普淡淡道:“麴莽将军,既然这位唐朝将军这么有骨气,就成全他吧,反正咱们手中的俘虏还多的是。” 麴莽布支应诺一声,站起身将韩成带到门外。 再次看到那个大锅,韩成终于知道那只大锅是做什么用的了。 院中不知何时围满了吐蕃士兵,人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盯着他。 麴莽布支森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韩将军,这些吐蕃士兵都是赞普的精锐,等会你煮熟了,他们会将你分食。”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我们吐蕃人有一个传统,只要吃掉一个强大的人,那么就能获得他的力量。 吐蕃律法规定,吐蕃人不能吃吐蕃人,所以我们会将那些抓到的别国将领吃了,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力量!” 韩成仰天一笑,大声道:“要吃就吃吧,我们唐朝也有一种传统,谁敢冒犯我们,不管他离我们多么远,我们都会百倍还击。 你们今日吃了我,改日我朝兵临城下时,自会为我报仇,不过我们大唐是礼仪之邦,不会做吃人的事,到时候应该会将你们煮熟了,喂鸡喂狗吧。” 麴莽布支面色一冷,道:“只可惜你是看不到了。”一挥手,四名士兵将韩成举起,便要抛入煮沸的锅中。 麴莽布支厉声道:“只要我一挥手,顷刻间让你死无全尸,怎么样,若是肯求饶,我便饶你一命!” 韩成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麴莽布支暗暗皱眉,向屋子方向望去,那位吐蕃赞普已经来到门口,他摇了摇头,返回屋子去了。 麴莽布支叹了口气,挥手道:“放他下来吧。” 待韩成落地后,他冷峻的面容上也多了一丝敬佩,赞道:“不愧是唐朝将军,跟我来吧。” 回到屋子时,韩成再次见到了吐蕃赞普。 他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韩将军,我总听人说大唐将军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铁汉子,我一直不大相信,故而刚才试探你一下,希望你别见怪。” 韩成冷冷望着他,一语不发。 吐蕃赞普微笑道:“其实我们吐蕃与你们大唐一直都是好朋友,我们也一直尊敬着你们。” 韩成质问道:“那为何要犯我领土?” 吐蕃赞普叹道:“韩将军有所不知,我虽是吐蕃君王,但继位不久,还不能服众。就和你们唐朝那位新皇一样,他要听太后的,我也要听大相的。” 韩成心中一动,慕容轩早已将吐蕃形势告知于他,他自然知道这位吐蕃皇帝在撒谎。 禄东赞虽然位高权重,但赞普是宗教领袖,影响力无人可以替代。 但这时也没必要点破这一点,他很想知道对方与他说这些的用意。 吐蕃赞普又道:“我平生最恨的是大食国,因此一直想与贵国联合,共同对抗大食,只可惜大相却不愿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韩成道:“我听说贵国大相已经病了,很可能不久人世。” 吐蕃赞普目光一亮,笑道:“对极了,这便是我找你的原因。” 他露出恳切的表情,道:“大唐与吐蕃本应该成为兄弟国,只因禄东赞从中作梗,才生了嫌隙。等他一死,矛盾就没有了,届时你我两国结成同盟,共抗大食国,岂不甚好?” 韩成暗暗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我只是唐朝一个普通将军,您与我说这些话也没用。” 吐蕃赞普微笑道:“你们唐朝军队掌握在周王手中,而你是周王心腹,我希望你能将我这番话转达给他,这对我们两国都有好处,不是吗?” 韩成点头道:“倘若真能不打仗,对两国百姓都是好事。” 吐蕃赞普朗声一笑,道:“韩将军果然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将军,我身边要是能有多一些你这样的将军就好了。” 韩成拱手道:“您过誉了。” 吐蕃赞普微笑道:“你们唐朝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我今日就交了韩将军这个朋友,你放心,三日后我便会让你安然回到唐朝。” 韩成识趣道:“届时我一定将您结盟的意愿转达给大帅。” 吐蕃赞普大喜,亲自给韩成倒了杯酒,然后让麴莽布支送他回牢。 回到地牢,韩成怕吐蕃赞普派人暗暗偷听他们说话,便没有透露与吐蕃赞普的对话,只说吐蕃赞普问了些唐朝情况。 三日后,麴莽布支如约来到牢房。 挑选了五十名职位最高的俘虏,让他们分坐在几辆马车中,在三千吐蕃军马护送下来到昆仑关。 昆仑关外十里处,已经搭设好一个木棚,三千唐军在薛讷的带领下,整整齐齐的列着队。 双方主将进入木棚,相互派人检查对方俘虏无误后,便要进行交换。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奔来一骑,大声呼喊道:“大论有令,不得交换俘虏!不得交换俘虏!” 来者正是悉婆。 薛讷眉尖一挑,冷冷道:“麴莽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麴莽布支一咬牙,道:“别管他,咱们直接交换便是。”命手下军马阻拦悉婆,不让他过来。 然而悉婆在军中威望极高,一声大喝,便没人敢再拦他。 他驱马走近后,用吐蕃语大声道:“将士们,大论说了,换俘虏只对唐人有利,对我们吐蕃没有好处,不能与他们交换!” 麴莽布支厉声道:“悉婆,交换俘虏是赞普的命令,你想违背赞普的意志吗?” 悉婆朗声道:“大论自会向赞普解释清楚,将士们,将俘虏押回改则城!” 吐蕃士兵们犹豫片刻,一名将领大声道:“大论的话总不会错,咱们听悉婆将军的。” 麴莽布支又惊又怒,大声呵斥,却无法阻止。 另一边,薛讷紧紧握着剑柄,目光闪烁,心想:“这次换不成,以后更无可能,不如直接冲杀上去救人。” 他为人谨慎,并不急着动手,以防吐蕃那边又有变故。 果然,就在这时侯,前方突然出现一辆豪华的铜制马车,由四匹牛拉着。 众吐蕃人看见牛车后,齐齐跪倒在地,用吐蕃语喊着什么,薛讷松开剑柄,知道吐蕃赞普来了。 悉婆来到牛车边,与车内的赞普争辩了几句,只可惜赞普心意已决,命侍卫将他绑住,拉到一旁。 麴莽布支再次带着俘虏过来,他表情有些尴尬,薛讷十分知趣,没有多问什么,换俘终于顺利完成。 韩成等五十名将领跟着薛讷回到改则城后,立刻启程前往长安。 …… 长安街道上,一队骑兵缓缓前行,马上将领个个面露风霜之色,正是回到长安的韩成一行人。 大街上的行人看见他们后,个个露出笑容,朝他们拱手示意,让几人颇有些羞愧。 进入皇城,来到兵部,韩成等五十人被安置在一个小院。 随着兵部文吏喊话,他们一个个被喊去一个单独的房间讯问。 这是为了确认他们五十人中没有人投靠吐蕃人。 轮到韩成时,等着他的是兵部侍郎张柬之。 张柬之一丝不苟道:“韩将军,周王殿下得知你回来后,命我们兵部加紧把流程过完,然后送你去西讨营。为了不让殿下久等,我们就赶紧开始吧。” 韩成点头答应,将在吐蕃被俘期间说过什么、看到什么,一字不漏的交代清楚,顺便也将赞普找自己谈话的事也说了。 张柬之默默记下,让韩成按了手印,一句话也不多问,道:“好了,韩将军,您可以走了。” 韩成突然道:“张侍郎,我在大街上看到百姓们都兴高采烈,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张柬之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会,道:“薛大将军打下了吐蕃人的赤岭城,捷报昨日刚传回来,百姓们应该是为这事高兴。” 他似乎担心韩成还要多问,一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韩成在屋子里默默站了一会,苦笑着摇了摇头。 薛仁贵又打了胜仗,朝野为之喜悦,而他这个败军之将显然就不受人待见了。 来到西讨大营时,已是下午时分,韩成通报之后来到帅帐。 帐内除了武承嗣外,李勣、苏定方都在。 他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大声道:“末将有负大帅信任,损兵折将,还请大帅治罪!” 武承嗣将他扶起,温言道:“那场战争主责不在你身上,朝廷已经商议过,将你降为中郎将,将来再好好立功表现吧。” 苏定方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韩成,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年轻时也打过败仗,你回去好好总结教训,下次别再栽在同一个跟头上就是。” 韩成心怀激荡,大声道:“是!” 武承嗣微笑道:“好了,你赶紧回家吧,你父亲很担心你。” 韩成用力点了点头,向三人一拱手,退出了帅帐。 李勣缓缓道:“此子打仗太过于拘泥,只可作守城之将。” 苏定方抬杠道:“是啊,野战或者攻城战就要用郭待封那样的将领。” 李勣因为郭待封的事整日被他奚落,早已习惯,淡淡道:“咱们还是继续讨论赤岭城的事吧,论钦陵突然弃城而走,你们觉得是什么原因?” 苏定方摸着下巴道:“从时间上来看,他应该是得知交换俘虏之后才弃城,也许是在向吐蕃赞普表达不满。” 武承嗣道:“还有一个可能。” 两人目光立刻看了过来。 武承嗣抱着手臂道:“论钦陵退守山石城,应该是摸不清我军进军意图,故而后撤观望。” 苏定方哈哈一笑,赞同道:“薛仁贵每天进军十里,士兵不做任何操练,换作是我看见了,也会觉得心里发毛。” 李勣笑道:“承嗣,你还没有向我们解释,为何那种进军方法能够避免士兵得瘴病?” 武承嗣用的法子是应对高原反应的办法,然而古人不知氧气的存在,解释不易,便道:“这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二人自然都不信,但见他不愿多说,也没有再多问。 李勣道:“最近朝廷接连动兵,国库里的钱已经不多了。依我之见,与吐蕃的战争暂且休止,你们觉得如何?” 苏定方哼了一声,道:“你才当上中书令多久,说话就染上文官们的腔调了。” 李勣道:“我也只是建议,裴行俭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新罗和倭人联军也快打到平壤了。再过不久,咱们就能一举收复辽东,吐蕃这边先放一放也好。” 武承嗣道:“我同意,打下辽东后,下一步是攻灭倭国,等东面的后患全部扫除干净,才能腾出手来,彻底收拾吐蕃和突厥。” 苏定方急忙道:“大帅,这次打吐蕃你不让我去,接下来几场战争,总有我的份吧!” 李勣笑道:“苏兄,你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了,还与年轻人争什么。” 苏定方瞪眼道:“你不争是你的事,我还没打过瘾,大帅,你只说还让不让我上战场吧!” 武承嗣想了一会,道:“您如果一定要亲上前线的话,不如先等扬州水军打下九州,然后您参与攻灭倭国之战,如何?” 苏定方目光发亮,道:“好,到时候我一定亲手抓住倭国大王,押回长安!” 他平生最得意的事,便是夷灭百济,将百济国数百贵族押回长安。 几日之后,吐蕃又传来一个好消息,吐蕃大相禄东赞病死,大相之位由论钦陵继承。 十一月中旬,吐蕃谴使入唐,商议两国同盟之事。 此时俘虏已经换完了,武承嗣从韩成那听到吐蕃赞普的话,便亲自接手此事,只答应议和,拒绝了同盟。 吐蕃使者十分不悦,又要求唐朝退还赤岭城。 武承嗣冷冷道:“贵使请转告贵国赞普,贵国突袭我朝拔换城,责任都在贵国,赤岭城便算贵国议和的诚意了。” 吐蕃使者还要再论,武承嗣已起身离开,剩下的便交给鸿胪寺官员与吐蕃使者唇枪舌剑了。 一个月后,吐蕃赞普答应了条件,宣告着吐蕃与唐朝这场几个月的短暂战争,终于结束。 与此同时,唐朝对倭国九州的骚扰,也因为天气转冷,进入休止状态。 扬州将领个个养精蓄锐,摩拳擦掌,只等明年开春,便大举进攻九州。 第428章 前往长安 十一月二十五,一场大雪降落在蜀地,瑞雪兆丰年,蜀地百姓们虽手脸冻的通红,脸上却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虽然地处偏僻,但因临近吐蕃,唐军获胜的消息早已在蜀地传遍开来。 人们此时已停止了农忙,每日闲来无事,便喜欢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除了唐军大胜吐蕃的话题外,蜀地出现一名才女的话题最常被提及。 那女子名叫费铃儿,原本名不见经传,却孤身前往长安,以十种乐器挑战长安十大家。 虽然胜少败多,但谁都不会真觉得她输了。 蜀地人因为这件事大大露了脸,不少喜爱音律的人开始跋山涉水入蜀,来学习蜀乐。 还有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开始来蜀地采购乐器,卖给其他地方。一时间,竟让蜀地产生可喜的变化。 费玲儿本人也因此受到蜀人追捧,只可惜她有个脾气古怪的丈夫,在家门外设置陷阱,让想去拜访她的人望而却步。 秦州,山阴县以西二十里有座鸭掌山,王沉和费玲儿两人便住在山脚下一条小溪边。 一间小院,三间屋舍。 王沉已经答应武承嗣的邀请,在神火营任职,这次回家是处理些杂事,顺便收拾行李,然后便搬去长安。 王沉在屋子里忙进忙出,王夫人则坐在院子里手抚琵琶。 并非她不愿为丈夫帮忙,而是王沉不许她动手。 这木匠最喜欢妻子那双白嫩的纤纤玉手,哪肯让她干粗活伤到那双美手。 王夫人情绪极佳,她虽然与王沉恩爱如鸾,但偶尔也觉得丈夫太过顽固、孤僻。 这次王沉肯入京做官,她自然是欢喜极了。 曲露心声,这首原本幽怨的琵琶曲,也因为王夫人的好心情,变得欢快明朗。 就在这时,曲音中混杂着一道惨呼,王夫人耳力天生较常人灵敏,听出那是有人踩中自家陷阱的声音。 站起身,便要过去察看。 刚出院门,在厚厚的积雪上走了没几步,忽然,一支箭矢疾射而来,从她耳边擦过。 王夫人吓的尖叫一声。 王沉一听妻子叫声,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如同一团旋风般飞奔而来,拉住妻子手道:“怎么了?” 王夫人此时已退到院门口,指着前方小树林,花容失色道:“我刚才听到前方有惨叫声,便想过去察看,谁知差点被支箭给射中。” 王沉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瞧瞧。”他身材矮小,动作极为灵敏,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 过了没一会,王沉飞奔而回,急道:“快走,快走,祸事来了!”说完拉着妻子手便向客房而去。 来到客房,王沉说了句“你在这等我”,又匆匆离开客房。 等他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包袱,里面是王夫人的几件衣服和几贯铜钱。 王夫人早已在客房床上躺好,王沉躺到她身边,扣动床侧面一个机关,床板翻动,两人落了下去。 那床板设计的极为精巧,转了一圈后回复原样。 喀的一声,机关又拉住了,就算再有人躺在床上,也无法落下。 过不多时,十几名黑衣人进入王沉小院,他们中不少人因陷阱变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领头的是名衣服上镶着金边的黑衣人,他负着双手,站在院子中央,冷冷道:“搜!” 众黑衣人立刻冲入屋子里,翻箱倒柜,原本整洁温馨的一间小屋,顿时失了模样。 屋子不大,很快便搜索完毕,却不见夫妻踪迹。 黑衣首领冷冷道:“必是逃了,老郑,你的追踪术最高明,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逃的吗?” 一名独臂黑衣人上前两步,迟疑了一下,说:“队长,我刚才查过了,这种雪天,足迹不可能藏住,他们应该没有离开这间院子。” 另一名矮个黑衣人粗声道:“放屁,这里就巴掌大的地方,他们倘若躲着,能逃得过咱们眼睛吗?” 独臂黑衣人默然不语,目光中也充满疑惑。 黑衣首领忽然道:“这次的目标是个木匠。” 矮个黑衣人叫道:“木匠也不会隐身术啊!” 黑衣首领冷冷道:“木匠会挖地道,给我再搜一遍,屋子里一定有地道或者密室!” 众人皆是目光一亮,应诺一声,又去屋子里搜索了。 然而任凭他们将所有家具移开,都找不到一处类似地道的地方。 独臂黑衣人跪在地上,用刀柄在每一寸土地上都敲一下,然而全部敲遍了,也找不到密道所在。 众黑衣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个个都是组织中最聪明绝顶、精明强干的人,哪知却被一个小木匠玩弄在股掌之间。 黑衣首领冷冷道:“不管密道了,我在这守着,你们分四路朝四个方向追踪!” 众黑衣人齐齐答应一声,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去了。 王沉推开一片积雪,从一个隐秘的山洞中出来了,然后将王夫人拉出来,帮她清理身上的草屑。 王夫人皱着眉道:“夫君,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谁啊,他们干嘛要来咱们家?” 王沉一边拉着她手朝秦州城方向走去,一边说:“他们都蒙着面,我也不认识他们,不过……”面中透着几分忧色。 “不过什么?”王夫人问。 王沉苦笑道:“夫人,眼下咱们还未脱离险境,还是先去县城报官吧!” 王夫人答应一声,与丈夫一同朝东面急行。 走不多时,二人来到官道上,路上多了些行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谁知,还没走多久,两名黑衣人便从身后追来,他们奔行速度极快,一眨眼便拦住夫妻二人去路。 王沉将妻子拦在身后,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黑衣人冷冷道:“杀你们的人!”刀光一闪,竟打算在官道上行凶! 周边两名路人吓的大叫,纷纷朝着县城方向狂奔而去。 王沉眼见刀光斩来,竟并不慌张,从袖中取出一把手弩,朝对方射了一箭。 黑衣人起初并不在意,刀光已将王沉笼罩,打算一刀便结果了他。 谁知那小小手弩射出的箭矢竟发出恐怖的尖啸声。 黑衣人大惊,急忙侧身一闪,左边脸颊一痛,竟被弩矢射中。 他极为悍勇,直接将弩矢拔出,黑色面巾上顿时血流如注。 黑衣人大喝一声,又一刀砍来,王沉一边后退,一边又射出支弩矢。 黑衣人有心不管那弩矢,但弩矢的破空声听得令人心惊,只得又侧身一闪,结果又被弩矢射中左肩。 便在这时,另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来到王沉身后,一刀砍向他背心。 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从他身后响起,黑衣人不管不顾,想要直接砍死王沉再说。 忽然间,喉咙一哽,一支弩矢从他后脖颈射入,尖尖的弩头穿过脖子,从他咽喉冒了出来。 黑衣人再无力气将刀砍下,倒在了地上。 那名被射中脸颊、肩膀的黑衣人又惊又怒,他们原本有三人,在雪地发现足迹后一人回去报信,另两人追踪。 原想对方一个小小木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想这样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木匠夫妻,竟能威胁到他们性命! 杀死黑衣人的是王夫人,她手中有支与王沉一模一样的手弩,见丈夫遇险,下意识便出手了。 她虽然经常用手弩帮丈夫捕猎,却还是第一次杀人,怔怔望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脑海一片空白。 王沉急忙拉住她,从那名受伤的黑衣人身边奔过。 那黑衣人担心他们夫妻双弩齐发,那可就万万抵挡不住,故而只在后面尾随,并不敢靠近。 王沉夫妻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入了县城,才稍稍安心一些。 城门口有守卫,那黑衣人自知这幅模样入不了城,没有跟进城。 两人去县衙报了官,县衙捕头认识王沉,立刻答应派人调查,让他暂且不要回家。 王沉不愿妻子住客栈,便去城中找自己的朋友张中啸,打算借住几天。 谷</span>  他这次逃的匆忙,许多重要的工具落在家中,不然的话便可以直接离蜀,去长安任职。 张中啸是一位大有名气的铸剑师,家住城南,家资颇丰,宅子占地有五亩。 他性格和王沉一样古怪,铸剑全凭心情。 心情不好时,别人出再多钱也不铸,心情好时,铸好的剑也全部收藏着,也不出售。 只有心情不好不坏时,才肯收钱帮人铸剑。 他收费极高,但手艺远胜蜀地其他铸剑师,别人只得迁就他性格,宁愿等上几天,花高价请他铸剑。 王沉来到张府时,张中啸恰好心情不好也不坏,正在帮别人铸剑。 他帮人铸剑时,还有条规矩,别人必须住在他家中等着。 有人问过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说:“这是种仪式,我要让剑的主人在这几天内,脑中只想着这把剑,我铸的剑必须得到这样的尊重!” 王沉夫妻来到大堂时,看到一名虬髯大汉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这人便是前来铸剑之人。 那虬髯汉子瞥了王沉二人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 王沉夫妻也在大堂中坐着等待,张中啸铸剑的时候,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到他。 管家知道王沉与自家老爷交情,命人上了茶,在一旁陪王沉聊天。 只可惜王沉并不怎么搭理他,管家讨了个没趣,便要退下。 王沉突然道:“陈管家,你老爷的那把瑟呢,拿过来给我夫人耍耍。” 陈管家面露为难之色,道:“王老爷,我家老爷最看中那把瑟,从不许别人碰,在下实在做不了主,请您担待。” 王沉瞪眼道:“他那把瑟是我送给他的,你说他敢不让我夫人碰?” 陈管家吃了一惊,稍一迟疑,便道:“那好吧,您稍等。” 王夫人皱眉道:“夫君,都这当口了,人家哪还有心思鼓瑟?” 王沉对妻子千依百顺,立刻叫住陈管家,让他不必去拿了,向妻子问:“那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郁郁。 王沉安慰道:“夫人,你别担心,等会我让张兄派人把我那几样工具取来,咱们就不回那个家了,直接去长安定居。” 王夫人幽幽一叹:“那屋子咱们住了十几年,好好一间屋子就这样被人糟蹋了,让人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们夫妻躲入床下时,初时并未远去,想偷听对方来做什么。 后来听到上面咣当咣当乱响,就知道他们在拆家,这才逃离。 王沉忙道:“那咱们先不走,等官府抓到那些人,再回去收拾整洁,然后再入京,好不好?” 王夫人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那虬髯汉子自始自终都不说话,闭着双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王沉夫妻低声说着入京后的一些计划,提到将来的生活时,王夫人情绪又变好了一些。 大约申时左右,天空中的雪花已经小如飞絮,风也止住了,王夫人站在走廊上看雪,王沉陪在一旁。 便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从走廊一头快步而来。 “哈哈!王兄,想不到你也会来看我,老陈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嫂子,你也来了,今日不知张某有没有耳福,能听听你的仙曲。” 来人正是张中啸,他虽身穿华服,却赤着一双脚,脸颊黑黝黝的,比脸更黑的一双手在王沉手上握了一下,留下一个黑黑的巴掌印。 三人进大堂后,王沉拱手道:“张兄,我家中忽然遇到一批贼人,暂时回不去了,想在你家中借住几日,不知方不方便?” 张中啸大笑道:“你想住多久都行。”随即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去你家捣乱,该不会是黄龙寨的人吧?” 说这话时,目光竟望向那名虬髯大汉。 那汉子自张中啸进来后,便站起了身,以示尊重。 闻言急忙道:“我们黄龙寨与这位兄弟并无过节,怎会无故去找他麻烦?” 王沉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这虬髯汉子竟是黄龙寨中人。 他早听说张中啸暗中与山贼有来往,但他不爱探人隐私,故而从来不问。 张中啸点头道:“那便好,二当家,你的宽剑已经打好了,请吧。” 话一说完,管家便捧着一把剑上前几步。 王沉见管家有些吃力,心知这剑必定沉重。 只听一声清越的金属声响起,虬髯大汉拔剑出鞘,一柄近两寸宽的湛蓝宝剑被他横握在手。 “好剑!张兄弟,多谢了!” 张中啸淡淡挥了挥手,对他远不如对王沉亲切。 王沉夫妻就这样在张中啸家中住下了,一连过了三日,衙门里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王夫人心中忽觉不安,便同意了丈夫之前的主意,让张中啸派人取回家中工具,打算离开蜀地,前往长安。 然而张中啸派出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日夜晚,黄龙寨那名虬髯大汉忽然去而复返,张中啸在书房中见了他。 “二当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张中啸见虬髯大汉脸色凝重,不由问道。 二当家沉声道:“张兄弟,那对夫妻你不能再留在府中了。” 张中啸脸色微变:“为何?” 二当家道:“有人在道上悬赏一百万钱,要那对夫妻的人头。黑道上的人都闻风而动。若非那对夫妻住在你府上,黑道中人又都知你与我们黄龙寨关系,只怕早就动手了。” 张中啸动容道:“一百万钱?好大的手笔,知道是谁出的价钱吗?” 二当家摇了摇头:“总而言之,你必须尽快将他们赶出府,过了今晚,他们便不会再顾我们黄龙寨面子了,到时候会怎样,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张中啸冷冷道:“这里是山阴城,这帮家伙还敢在城内动手不成?” 二当家叹道:“张兄弟,你们家原本也是道上的人,应该知道一百万钱对那些绿林中人有多大吸引力。这里毕竟是蜀地,官府管不到的地方多着呢。” 张中啸沉吟不语。 二当家皱眉道:“不过是个木匠,你为何非要这么维护他?” 张中啸沉声道:“他帮我改进了铸剑的方法,若非如此,我铸剑的水平达不到现在的地步。” 二当家笑道:“我还当他救了你命呢,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你庇护了他几天,已算对得起他了。” 张中啸摇头道:“你不懂。” 二当家沉声道:“张兄弟,你可要想清楚了,绿林这么多人盯着他夫妻人头,你根本庇护不了他们,倒不如让他们去衙门,也许更安全一些。” 张中啸默然不语。 二当家不再多说,一拱手告辞离开了。 张中啸在书房中考虑许久,最终长叹一口气。 二当家最后一句话说的不错,就算他想保护王沉夫妻,也没这个能力。 出了书房,来到夫妻二人居住的别院,张中啸也不绕弯子,直接将绿林悬赏二人的事说了。 王夫人用手捂住嘴,愕然道:“怎会如此?到底是什么人要悬赏我们?” 张中啸摇了摇头。 王沉道:“张兄,我们夫妻明日一早就离开,你看可以吗?” 张中啸歉然道:“王兄,张某并没有赶你的意思。你若要留下,张某人舍去家业不要,也拼死护你们周全。只怕我能力不足,护不住你们,反而害你们丢了性命。” 王沉感激道:“张兄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但我王沉也绝不会干出连累朋友的事,明日我们夫妻就去找官府,让他们派人送我们入京。” 张中啸想了想,道:“我与曹县尉有些交情,不如我明日和你们一起去吧。” 王沉微笑道:“多谢张兄美意,不过张兄不必担心,我手中有块周王殿下赐下的腰牌,衙门的人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张中啸一愣,随即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王兄,你这次进京,就是因为周王殿下吗?” 王沉点了点头。 张中啸朗声道:“我听过周王殿下的一些事迹,王兄能跟随在他身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小弟在这里预祝王兄一路顺风!” 第429章 周王令牌 次日一早,王沉便离开了张府。 张中啸临行前给他送上二十贯钱,王沉也不拒绝,暗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夫妻两人来到县衙,王沉亮出武承嗣赐下令牌,门卫哪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 没多久,山阴县令、县丞、县尉和主簿一同迎了出来。 山阴县令接过令牌确认了一番,微笑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王沉朗声道:“在下王沉,这是内人费氏,我夫妻二人几月前入京时受周王殿下赏识,打算搬去长安,进神火营入职。谁知回蜀地搬家时,遇到一伙贼人……” 当即将那伙黑衣人的事、以及遭到绿林悬赏的事说了。 山阴县令当即大怒:“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在我山阴境内胡作非为!” 王沉哼道:“在下几日前来过县衙报案,将家中遇贼的事说了,然而几日下来,不知为何衙里一直没有结果。” 山阴县令面色一冷,负着手道:“赵县尉,有这事吗?” 山阴县尉是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他上前一步,说:“县尊稍等片刻,我去查一下。” 山阴县令趁机将王沉夫妻请入后堂喝茶。 没多久,赵县尉回来了,脸色很难看,身边还跟着名捕头。 赵县尉寒声道:“县尊,确实有这回事,侯捕头接的案子,但他却没有去调查。” 转头朝身后捕头斜了一眼,冷冷道:“侯贵,刚才本官问你,你不肯据实回答,如今县尊在这里,你还不交代吗!” 山阴县令怒道:“侯贵,有人报案,你为何不去调查?这捕头你是不是做腻了?” 那捕头右脸颊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却是刚才不肯回答时,被赵县尉打了一耳光。 他满脸尽是委屈之色,低声道:“县尊,卑职有下陈禀告。” 山阴县令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侯捕头快步来到山阴县令身边,向他附耳说了句什么。 山阴县令脸色巨变:“你、你说的是……是真的?” “卑职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种事上欺骗您呀!” 山阴县令脸色数变。 王沉疑惑:“县尊,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阴县令迟疑片刻,赔笑道:“王公子,你们家的事本县会亲自去调查,定会抓到那些匪人,你不必担心。明日我先派人送你去秦州城吧。” 王沉眉头紧皱,总觉得山阴县令向自己隐瞒了什么。 但人家堂堂一个县令,他也不好缠着追问,只得点头应下。 二人出了后堂后,王夫人突然道:“沉哥,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沉安慰道:“你别瞎想,有官府的人护送,除非那些人敢杀官造反,不然绝不会有危险。” 王夫人摇了摇头:“可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至我们夫妻于死地,还悬赏那么多钱!” 王沉脸色变换不定,没有做答。 便在这时,王夫人猛地回头,朝着后堂方向看去。 “夫人,怎么了?” 王夫人脸色苍白:“里面有争吵声,好像……好像是那位赵县丞与县令在吵架!” 王沉想了一会,道:“这是衙门内部的事,咱们就别多管了。” 又过了一日,山阴县令果然遵守诺言,派出二十名衙役,由侯捕头亲自带领,保护二人前往秦州。 有衙役保护,一路上果然畅通无阻,两天后他们离开了山阴境内,晚上找了家野店打尖。 次日清早,王沉夫妻起床后,来到隔壁侯捕头的房间敲门。 谁知推门一看,屋子竟是空的。 连推几间衙役住的屋子,里面都空无一人,连行李都不见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目中都有些惊慌。 下到一楼,果然也不见衙役踪迹。 王沉急忙拉住店伙问:“伙计,昨晚随我们一起来的那些官差去哪了?” 店伙奇怪道:“他们卯时就收拾好行李退房了,您不知道吗?” 忽然,他目光变得警惕:“他们说房钱由两位来付,二位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王沉又惊又怒,这些衙役竟然不辞而别了! 不等他多想,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从大门口传来。 只见一名光头大汉踢开大门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两名同伴。 这三人个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一看就知不是正派中人。 这种野店能在郊外生存,自有生存之道,店伙上前两步,赔笑道:“三位爷,小店的酒最出名,每天都会往黑石岭送几坛,您要不要尝尝?” 黑石岭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山寨,这句话摆明是告诉三人,这家店的靠山是黑石岭。 光头汉子破口大骂:“老子不是来找你们的,少他娘的凑舌头!” 说完一双外凸的眼珠四处打着转,很快便停在王沉夫妻身上。 “嗯,丈夫长的又矮又丑,妻子长的又白又美,不会错了!老二,老三,点子还在,看来这次咱们兄弟的运气来了!” 店中其他吃早饭的客人都吃了一惊,知道这三名凶人要干买卖。 这些人中没那种好管闲事的大侠,要么躲回房中,要么匆匆结账走人。 店伙有心阻止这三人闹事,插嘴道:“三位爷,这两位是和十几名官差一起来的,你们会不会找错人了?” 光头大汉反手便给了他一个巴掌,厉声道:“再敢多嘴,就拔了你舌头!” 店伙再不敢多嘴,逃回后堂去了。 顷刻间,大堂中只剩下王沉夫妻和三名汉子。 王沉一咬牙,取出手弩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谁让你们来杀我们的?!” 三人见手弩那么小一只,对视一眼,齐齐大笑一声,也不解释,一同朝夫妻二人走了过来。 王沉正要射出弩矢,就在这时,脚步声响,门外又走进两名男子。 这两人一高一矮,衣服一黑一白,面色蜡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两具活僵尸。 他们一进来,三名大汉脸色都变了,光头大汉失声道:“蜀中双煞?” 高个男子穿着白衣,外号白煞,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还算有些眼力,就瞧你这双招子的份上,爷今天饶你们一命,滚吧!” 光头男子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 他明知这两人危险无比,但见到王沉夫妻就在眼前,想起那一百万钱的悬赏,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那个……这两人是我们兄弟三人先发现的……二位看……能不能分一点赏钱给我们兄弟仨?” 乌光一闪,光头大汉脖子上飙出一股鲜血,然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脸上残留着惊恐之色。 王夫人尖叫一声,躲到丈夫身后。 光头大汉两名同伴齐齐叫了声:“大哥!” 二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朝大门方向奔去,溜得飞快。 白煞咧嘴笑道:“我既然出了手,你们还想活命吗?” 手中那柄乌光闪闪的细剑在空中划了两下,两道乌光闪过,两颗人头滚落在地,两具无头的尸体倒在了门口。 这下不仅王夫人吓呆了,连王沉也大受惊吓。 感受到妻子在微微颤抖,他心中勇气立刻源源不断的涌出,大声道:“我乃长安城神火营官员,你们休得乱来!” 白煞抖了抖剑上的鲜血,咧嘴笑道:“什么神火营,没听过,小子,借你人头一用!” 身子向前一探,长剑朝着王沉咽喉刺去。 王沉被他的凶残镇住了,反应慢了半拍,剑尖眨眼便到了他咽喉,再想射出弩矢已有所不及。 就在这时,白煞突然收回长剑,朝身后一挥,黑煞也挥剑一砍。 铛铛两声,两人武器砍在什么东西上,原来有人向他们各发了一枚暗器。 黑煞和白煞面色俱是一凝,只见大门外鱼贯走近十几人。 当先一人穿着虎皮大衣,浓眉大眼,双臂健硕,比普通人大腿还粗。 黑煞道:“你们是黑石岭的人?”声音又尖又细,仿佛在憋着嗓子说话。 虎衣男子昂然道:“鄙人黑石岭大当家震天虎,这里是黑石岭的地盘,两位动我地盘上的猎物,不合规矩吧?” 黑煞嘎嘎一笑:“我们被称为蜀中双煞,凡是蜀地的点子,就都有我们兄弟的份!” 虎衣男子冷冷道:“两位这是要和我抢生意了?” 白煞咧嘴冷笑:“你错了,你刚才偷袭我兄弟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从今往后,这一带就没有黑石岭的招牌了!” 虎衣男子双目圆睁,嘿的一声道:“口气倒不小,别人怕你们两个孤魂野鬼,我黑石岭却不怕,要动手就来吧!” 双煞齐齐怪叫一声,率先向对方冲了过去。 王沉夫妻对视一眼,悄悄退到了后院,两帮人斗的激烈,竟都没有管他们。 二人找到后门,正要夺门而逃,忽然间,只见店掌柜和店小二提着刀过来了。 谷</span>  店掌柜冷冷道:“两位,你们这是要去哪呀?” 王沉怒道:“你也和他们一样,想杀我们换取赏钱吗?” 掌柜哼了一声,道:“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开店,那些赏钱烫手的很,我可不敢去接。” “那你为何拦住我们?” 掌柜道:“你们是大当家要的人,倘若你们走了,大当家绝饶不了我们,所以还委屈两位在这待着吧!” 王沉立刻掏出手弩,对着掌柜说:“你若再敢阻拦,我就射死你!” 掌柜和店伙顿时吃了一惊,两人急忙将刀丢在地上,叫道:“好汉饶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王沉哼了一声,推开后门,与妻子逃走了。 店掌柜和店伙自知大当家饶不过二人,也收拾了行礼,弃店而逃! 谁知刚出后门,只见门外站着两群人,将后门堵死了,王沉夫妻也被堵在门口。 掌柜开店多年,眼皮子极广,瞧见两波人后,失声道:“青石堡、黄羊山!” 竟然又是两个大山寨! 这两波人泾渭分明,相互打量着对方,彼此都在计算对方人数。 王沉夫妻都盼着他们像刚才两波人一样打起来,谁知青石堡首领忽然道:“边兄,咱们要是打起来,不仅两败俱伤,点子估计也会趁机逃走。” 黄羊山首领道:“庞兄说的在理,不知庞兄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青石堡首领笑呵呵道:“兄弟觉得吧,咱们两家联手,一起拿了这单买卖,你我各分一半赏钱,如何?” 黄羊山首领大笑:“兄弟正有此意,就这样办,大家各得五十万钱!” 青石堡首领连连道:“好,咱们赶紧动手,以免又出现别的人抢生意!” 黄羊山首领立刻下令,手下人向王沉夫妻围了过去。 青石堡的人却动也不动,等黄羊山的人全部跑到他们前面时,青石堡首领大声道:“动手!” 快步奔上,唰唰两刀,砍死两名黄羊山贼匪。 黄羊山首领大怒:“龟儿子的,你敢阴我?” 青石堡首领又砍翻两人,狞笑道:“是你太蠢了,姓庞的这辈子就没和人分过钱,你是什么东西,也想分走老子五十万钱?” 两波人瞬间打在一起,青石堡占据地利,很快便占据上风。 王沉夫妻焦急不已,这两波人虽然打起来,却把后门出去的路堵住了,只怕等他们分出胜负,夫妻两人还是要遭难! 便在这时,王夫人忽然道:“沉哥,你快瞧。” 王沉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店伙和掌柜又溜进去了,心中一动,道:“咱们跟他们后面瞧瞧!” 夫妻心意相通,都猜测两人另有逃生通道。 结果还真被猜对,他们跟在二人身后,发现掌柜和伙计合力将后院西角的一块石头搬开,露出一个狗洞。 逃难之际,谁也管不了那么多,夫妻二人一等店掌柜二人逃出去后,便跟着钻狗洞出去了。 他们刚出去不久,蜀中双煞便窜入院子。 两人此刻浑身是血,不过都是黑石岭山贼的血,两人倒没有受伤。 他们见后门大开,料定王沉夫妻从后门出去了,立刻出了后门,看见厮杀在一起的青石堡和黄羊山山贼。 二人四顾一望,看不见王沉夫妻,心中都好生焦急。 白煞道:“大哥,咱们将他们都杀了,留一个活口问话,如何?” 黑煞道:“留两个活口,两边各留一个。” 白煞答应了,两人立刻加入战团,见人就杀。 他们身法灵活,下手狠辣,没多久就将两个山贼团的人屠戮殆尽,只留下两名首领。 白煞用剑削下青石堡首领一只胳膊,冷冷问:“那对夫妻呢,被你们藏起来了吗?” 青石堡首领痛的哇哇大叫:“他们刚才就在后门,想必是逃回客栈去了!” “放屁!”白煞手起剑落,将青石堡首领杀了。 另一边,黑煞询问黄羊山首领也得到同样结果,下手将他也宰了。 兄弟两人回到后院搜索,很快发现狗洞,立刻跃墙而出,追了出去。 没追多久,两人俱是大喜,只见王沉夫妻从前方狂奔而来,两人身后还跟着掌柜和店伙。 四人死命奔跑,仿佛后面有人在追赶。 瞧见双煞拦路后,四人脸色瞬间惨白。 店掌柜心想他们目标不是我,说不定不会搭理我,迈着步子,想从双煞身边绕过去。 乌光一闪,店掌柜倒在了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王夫人前半辈子从未见过一次死人,哪知近日连连见到杀人场景,再也忍耐不住,跪在地上呜呜哭泣。 王沉越见到妻子伤心,越想保护好妻子,拉着妻子退到路边一棵大树下,暗自琢磨脱身之策。 蜀中双煞见他们不逃,便没有立刻过去动手,两人表情都很凝重,紧盯着前路方向。 没一会,只听马蹄声响,一队马队奔了过来。 他们清一色的灰袍红巾,黑白双煞心中一沉,心知是蜀地最大的马贼“红帮”到了。 若只论单打独斗,兄弟两人不惧任何人。 但红帮人多势众,而且骑着马作战,居高临下,实不好对付。 红帮首领是一名长手长脚的威猛汉子,背上背着柄铁枪,黑须如戟,眼睛大的像两个铜铃。 他瞥了王沉夫妻一眼,又看向蜀中双煞,声若洪钟道:“这两个点子是我们红帮的猎物,不想死就赶紧滚!” 他若好好说话,蜀中双煞也许会让他分一杯羹。 见他如此无礼,黑煞气急而笑:“不得巧,我刚好活的有些腻味了,你们红帮哪位爷行行好,送我一程吧!” 红帮首领大笑一声:“好,老子帮你松松肩膀!” 正要纵马而上,他身边一人突然向他低语几句,红帮首领吃了一惊,问:“你们是蜀中双煞?” 黑煞淡淡道:“是哩,不过我们兄弟俩那点薄名,哪能与贵帮相提并论。马帮主不是要给我松肩膀吗?我等着哩!” 红帮帮主朗声而笑:“姓马的虽然自负,也知在这蜀地比我红帮强的英雄豪杰多的很。除官府外,马某最不愿惹的就是贤兄弟,刚才马某那些疯话,望两位见谅。” 这话将双煞捧的美滋滋的,黑煞顿时气消了大半:“无妨,咱们还是说说怎么分赏金的事吧。” 王沉原本盼着两边又打起来,只可惜好运没能持续,这次双方似乎打算合作,共分赏金。 只听黑煞说:“马帮主大量,愿意给我兄弟六成,兄弟感激不尽,这动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人头你我一边拿一个,如何?” 马帮主道:“好!” 眼瞧着黑煞走了过来,满脸尽是杀气,王沉惊惧交集,手弩一按,射出一支短矢。 听到弩矢破空声,黑煞也吃了一惊,急忙挥剑击落弩矢,冷笑道:“还敢反抗,信不信我将你削成一条人棍?” 王沉大惧,然而想到妻子就在身后,连连按动手弩,想要拼死一搏。 黑煞不断挥剑,将弩矢全部击落,猛的近身,一剑朝王沉右手削下。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官府在此,你们这些盗匪还不速速就擒!” 黑煞听到官府两字,猛吃一惊,只见二人来路方向,奔来一支二十多人的马队。 马上都是穿着公服的衙役。 他们两兄弟的师父就是杀了官差,被官府和赏金猎人围剿而死,故而从不敢对抗官府。 对视一眼,两人拔腿向右边林子奔去。 马帮主也大喊一声:“扯呼!”调转马头,一行人匆匆忙忙逃走了。 王沉死里逃生,紧紧将妻子抱在怀里。 王夫人忽然道:“夫君,来的好像是赵县尉。” 王沉转头看去,果然见赵县尉下了马,慢慢走了过来。 王沉站起身,拱手道:“多谢赵县尉救命之恩!” 赵县尉叹了口气:“是我来晚了,让两位受到惊吓,实在对不住。” 王沉咬着牙道:“赵县尉,我想问一下,为何侯捕头他们今早不辞而别,为何他们一走,就来了那么多盗匪要杀我们?” 赵县尉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嘛……” 叹了口气,道:“王兄,你还是别多问了,之后我会亲自送你去秦州,不会再让你们遇险。” 王沉心想对方毕竟救了自己,不便过于逼问,只得点头:“那就有劳您了。” 夫妻两人当即由赵县尉护送上路,店伙也捡了条命,不敢与他们同行,朝着山阴县城去了。 路途之上,赵县尉有意无意问些问题,都和周王武承嗣有关,还请求王沉将那块周王令牌再给他看一眼。 王沉知他是为了确认自己先前之话真假,将令牌递过,赵县尉看完后,方停止询问。 第430章 王长史 当天夜里,一行人又歇宿在一间野店,夫妻二人入房之后,王夫人满脸尽是担忧。 “夫君,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何赵县尉不肯回答你的问题,难道官府与那伙盗匪有勾结吗?” 王沉沉吟良久,四顾看了一眼,将窗户关紧,小声道:“我也琢磨了很久,我怀疑要杀咱们的是沛王!” 王夫人失声道:“他?他为何要杀我们?” 王沉低声道:“也许他是恨我背叛了他,除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人,沛王以前毕竟是亲王,那县令可能受过他恩德,故而帮他害我们!” 王夫人点了点头:“那赵县尉为何不肯明言呢?” “他品级比县令低,可能是担心告诉我们,遭到县令报复吧。”王沉猜测。 王夫人解了心中疑惑,心想沛王已是逃犯,有赵县尉保护,二人该不会有危险。 接下来几日,有赵县尉和衙役们随行,再无任何贼匪敢来找麻烦,夫妻俩平安抵达秦州城。 赵县尉在城外与二人作别,王沉并非愚钝之人,知道赵县尉一路护送,是看在周王腰牌份上。 “赵县尉,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夫妻绝不会忘,也会将此事告知周王殿下。”他诚恳的一拱手。 赵县尉微微一笑:“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顿了一下,又低声道:“王兄,你进城后,倘若又遇到什么危险,可以持周王令牌去找秦州刺史衙门的王长史。” 王沉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赵县尉提点。” 与赵县尉分手后,夫妻二人在一家客栈住下,关上房门,相互商议。 王沉脸色凝重道:“夫人,赵县尉临走之时那句话,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夫人点点头,幽幽道:“我也有种不安的感觉。” 王沉咬牙道:“这几天我又仔细想过了,就算沛王真对山阴县令有恩惠,如今他已是逃犯,山阴县令绝不会再替他做事!” 王夫人连连点头。 王沉又道:“再加上赵县尉刚才的警告,说明要杀我们的人,还能影响到秦州官场!” 王夫人面露惊恐之色:“那人……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不肯放过我们?” 王沉抓了抓头皮,苦恼道:“我也实在想不明白。” 王夫人小声道:“那咱们还要去找官府护送吗?” 王沉苦笑道:“若是没有官府保护,那些盗匪就能杀了我们,恐怕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王夫人回想起蜀中双煞,浑身颤了颤,用力点了点头。 夫妻两歇宿一晚,次日一早,便去了秦州县衙。 出示周王令牌后,秦州县令带着官员出来迎接,将他们迎入后堂。 听到二人要求,秦州县令一口答应,大笑道:“没问题,明日本县就派人护送你们去长安。” 当天晚上,二人住在了县衙。 到了次日,王沉夫妻向秦州县令道别,在三十名衙役保护下,坐着马车出了县衙。 一路上,王沉注意到妻子脸色苍白,向她问:“夫人,你怎么了?” 王夫人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低声道:“夫君,我肚子饿了,想去买点吃的。” 王沉只说自己去买,让妻子在车中等候,王夫人却连连给他打眼色。 王沉心中一动,点头答应了。 二人叫停马车,让衙役们在原地等候,然后一起跑到一个卖胡饼的摊位。 “夫人,你到底怎么了?” 王夫人瞥了远处的衙役们一眼,低声道:“你觉不觉得那位秦州县令今天的态度有些怪?” 王沉一怔,回想了一会,说:“嗯,他今日确实没昨日热情,眼神也有些闪躲。” 王夫人银牙一咬:“夫君,你觉不觉得他今天的态度,和那位山阴县令有些像?” 王沉猛吃一惊,略一回想,只觉脑袋一阵发麻。 正如妻子所言,秦州县令昨天的态度和山阴县令刚见到他们的态度一样,都很热情。 然后两人后来态度都发生变化,眼神闪躲,笑容虚假,隐隐还带着几分畏惧之色。 王沉目光又看向那些衙役,只见他们正盯着这边看,仿佛在监视二人,后背升起一丝凉气。 他心想,这些人一定也会在路上卖他们,到时候盗匪来袭,再没有一个赵县尉来救他们了! “夫人,咱们怎么办?” 王夫人本来也想问丈夫这句话,见他先问了出来,便说:“要不然,就听赵县尉的话,去找秦州长史吧?” 王沉点头赞同,瞥了那些衙役一眼,道:“要不要跟他们说一声?” 王夫人担忧道:“说了只怕他们不会让我们走。” 王沉想了一会,突然道:“有了。”附耳向妻子说了几句,王夫人听后连连点头。 夫妻两人买了两个胡饼,回到马车旁。 王沉向领头的捕快说:“邓捕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恐怕要去刺史府一趟。” 邓捕快皱眉道:“你们去刺史府做什么?” 王沉道:“昨日我们去县衙前,先去了趟刺史府,拜见王长史,王长史知道我们要去长安,便让我们帮他带件东西给周王殿下。” 邓捕快露出迟疑神色。 王沉心道:“这么简单的要求他都不答应,一定有鬼!” 冷冷道:“此事涉及到王长史和周王殿下,倘若因你出了差错,将来那两位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邓捕快脸色微变,急忙道:“好,先去一趟刺史府便是。” 车轮改道,朝着西面而行。 蜀地冬天寒冷,大多时侯是阴天,今日运气不错,是个晴天,太阳早早便升起。 王沉望着初升朝阳,心中却温暖不起来。 要杀他们夫妻的一定是个很有权势的人,他在长安接触的人不多,大部分是沛王的人,目下基本都进了大牢。 剩下的人则与周王武承嗣有关。 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刺杀过周王,让他忽生恨意,派人来杀自己。 但转念一想,又觉太过匪夷所思。 想来想去,脑袋都想的发疼了,却依然理不出头绪来。 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几位官爷,请救救我吧!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哪来的叫花子,滚开!”邓捕头怒斥的声音跟着响起。 王沉拉开车帘,只见外面有一名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试图向马车跑来,却被衙役们挡住。 那男子朝着王沉喊道:“官爷,你若帮了我,我保证将来报答你!” 王沉正要关上车帘,王夫人忽然道:“夫君,那人口音似乎是长安的。” 王沉心中一惊,再向那人看去,仔细一打量,发现他虽然穿的破破烂烂,原本的衣服却是上好的料子。 他并不爱管闲事,但知道妻子刚才那句话是对那人起了恻隐之心,便说:“邓捕头,请他过来吧。” 邓捕头道:“王郎君,这人就是个叫花子,咱们还是别搭理为好。”并未听王沉的话,继续驱赶。 王沉哼了一声,道:“邓捕头,我看我们夫妻还是自己去长安吧,您面子太大,我们实在不敢劳您的驾。” 邓捕头迟疑了一下,赔笑道:“王郎君,您这说的哪里话,既然您让他过去,听您的便是。” 一挥手,衙役们让开了路。 那邋遢年轻人快步而来,急急忙忙道:“你们是要去长安吗?带我一起去吧,我到了长安一定有重谢!” 王沉心道:“此人想必遭了难,才落到这地步。” 回想起他夫妻二人这几天遭受的苦难,起了同病相怜之心,说:“好,我们捎你一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大喜:“我叫李先,多谢你啦,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邓捕头皱了皱眉,却也没有阻止,只催促道:“王郎君,咱们快些去刺史府吧。” 王沉点头答应,让李先上了马车,车轮滚动,又朝着西面继续前行。 王沉很快便发现李先的不同。 他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见了王夫人后行了一个极标准的礼节,坐姿也很端正。 谷</span>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此人绝非寻常人。 马车行了一阵,忽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李先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原来是他肚子在叫。 王夫人微微一笑,将刚才买的两个胡麻饼递给了他,说:“你拿去吃吧。” 李先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接过胡麻饼。 虽然饿极了,吃的却很斯文。 等他将两个饼全部吃完,王夫人才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刚才为何求救?” 李先脸色一白,苦着脸道:“是我的一个哥哥,他……他想让我帮他做一件事,我不愿意就逃跑了,他一直在派人追我。” 王夫人蹙眉想:“这人一定是个富家公子哥,这么点小事也要求救。”对李先感观下降,不再开口。 不久,马车来到刺史府,王沉亮出周王令牌,只说求见秦州长史,站岗衙役立刻跑进去通报。 王沉忽然注意到李先紧紧望着自己手中令牌,心道:“这令牌是我夫妻最大倚仗,这人来路不明,以后可得防着点,别让他将令牌偷去了。” 没多久,秦州王长史竟亲自迎了出来。 他是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五官明朗端秀,带着股儒雅气质,若是年轻二十岁,定是为翩翩佳公子。 王长史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向王沉一拱手道:“阁下便是王公子吧?” 王沉拱手还礼:“见过王长史。” 王长史微笑着点头,道:“在下一年前离京,有许久未见到周王殿下了,不知王爷身体可还安好?” 王沉忙道:“王爷身体很好。” 王长史又道:“听说王妃再有两个月就要临盆,她的身子也还好吧?” 王沉一愣,心道:“王妃两个月前就生下孩子,他难道不知道吗?” 再看王长史,只见他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立刻了然,对方是在试探自己。 他并不见怪,毕竟周王赐下的令牌并非不能仿制,他自己就能制一个一模一样的。 当即拱手道:“王妃殿下两个月前就生下了孩子,已册封为长安郡王。” 王长史微微一笑,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几位请进,别站在门外说话。” 王沉夫妻、李先跟着王长史来到长史衙,那些衙役则留在外面等候。 到了衙内书房,王长史十分热情,先将自己太原王氏的身份直言,又问起王沉与周王相识经过。 王沉只说是好友杨泰举荐,得以为周王效力。 王长史心道:“若非得到周王殿下赏识,他怎会给你这块令牌。” 言语中将王沉捧的很高,只说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周王门生,前途必不可限量。 王沉急忙摆手,说:“我只是去神火营任职,并非周王殿下门生。” 王长史笑道:“王公子何必谦虚,我侄子便和你一样,也是周王门生。据他说,能进神火营的官员,都是周王殿下最信得过的人。” 王沉吃了一惊,问他侄子是谁,王长史笑道:“他叫王勃,在吏部任职,你们年纪差不多,进京后可要多走动走动。” 王沉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道:“王长史,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王长史笑道:“有话尽管说,不用和我客气。” 王沉当即从家中遇到歹徒说起,接着被黑道悬赏,去山阴县衙报官时发现县衙与歹徒有勾结。 后来到了秦州县衙,发现县令也颇有古怪。 王长史一言不发的听完,斜捋长须,好半晌后,沉声道:“王兄弟,你们只怕是得罪人了,而且得罪的还不是普通人。” 王沉急道:“可我夫妻二人一直住在蜀地,去长安也并没有与太多人接触,绝没有得罪过哪位官爷呀!” 王长史皱眉想了想,道:“这事确实透着奇怪,你手持周王殿下令牌,按理来说,就算得罪了谁,那人瞧在周王殿 王沉夫妻对视一眼,听到这话,心中都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王长史道:“你们暂时安心住在我家,我会帮你们调查一下。” 王沉犹豫了一会,道:“我们已答应周王殿下尽快入京,还望您能派人护送我们入京,您的恩情我夫妻必铭记在心!” 王长史一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既然你们赶着进京,我明日就安排人手送你们。” 夫妻二人一同拜谢,李先一直默默听着,目光不住闪动。 下了衙,王沉夫妻还有李先随着王长史去了王家府宅,王长史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将县衙捕快们打发了。 三人住在同一间别院,入夜时分,冷月斜照,王夫人找家丁要了把瑟,在庭院中鼓奏,王沉坐在石凳上听着。 一曲奏罢,一阵掌声忽然响起。 一人朗声说道:“夫人好瑟艺,与长安名家相比,也绝不逊色。” 夫妻二人转头一看,顿时都吃了一惊。 只见庭院一棵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名俊朗的公子哥。 王沉一拱手,道:“兄台是王长史的公子吗?” 那公子哥一愣,笑道:“我是李先啊,我洗了个澡,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王沉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发现这人身形面貌确实和李先相似,只是没想到此人本来面露竟如此俊秀。 王夫人趁机问道:“李公子是长安人士吧?” 李先眼睛立刻就红了,幽幽道:“是啊,我从小住在长安,这次还是头一回来外头。” 王夫人暗暗奇怪,这人这么大个人了,不想内心却如此脆弱。 又道:“瞧公子容貌气质,定是出身大户人家,令尊想必在朝中为官吧?” 李先幽幽一叹:“我爹死了。” 王夫人脑中顿时出现一幅画面。 一个殷富府宅,因家主早逝,家道中落,兄弟们互争遗产。李先性子软弱,争不过兄弟,被迫害到蜀地。 李先年龄比她小了四五岁,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王夫人被他激发出母性,安慰道:“你别难过,你爹死了不是还有娘吗?” 李先眼眶更红,泪珠在眼中打着转:“我娘只忙着和哥哥弟弟争斗,根本不管我。” 王夫人怔了怔,道:“那你回京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先摇了摇头,道:“先回去再说吧。” 顿了一下,说道:“你们救了我,是我的大恩人,到时候你们都来我家住,我家大的很,好玩的东西也多!” 王沉突然觉得此人有些不顺眼,哼道:“你不是说你娘和你兄弟在争斗吗?我们过去住还不被他们轰出来!” 李先忙道:“不,不,我们并不住在一起,我的宅子就只有我和下人们住。” 王沉嗤笑一声,哪里肯信。 王夫人却觉李先不像会撒谎之人,暗想:“他家必定大富大贵,结识了他,对夫君的仕途定有好处。” 思念一定,对李先更加热情,向他问东问西。 李先很有礼貌,每句话都认真回答。 只不过他的回答有些匪夷所思,不仅说家里有戏班、养了有好几名乐师,还说家中养了一支马球队。 听着听着,王夫人也有点难以置信,不开口了。 王沉越看这小白脸越不顺眼,哼道:“说的跟真的一样,你家若真有戏班、马球队,你哥哥怎会为了争家产,将你迫到这里来?” 李先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到了次日,王长史派了五十名衙役,由一名姓曹的参军带领,护送着三人朝长安城进发。 前面两日,路上还太平,天气也不坏,到了第三天,天空开始下起小雨。 道路受雨势影响,泥泞不堪,耽误了时辰,这天晚上没赶上宿头,一行人只得找了间破庙休息。 破庙废弃已久,东面一侧漏雨,众人在西面起了个火堆,围着火堆,和衣而卧。 围在一起自然免不了闲话家常,王沉不善言辞,王夫人在这种场合都不怎么说话。 倒是李先十分兴奋,与衙役们有说有笑。 王沉发现这小子特别精于玩乐,无论是斗虫、斗鸡还是斗兽,都颇有心得。 听李先说以前养了只豹子,王沉直摇头,断定这小子就是个骗子,不过衙役们倒听的津津有味。 第431章 英王李显 就在这时,那名曹参军忽然道:“都别说话,有马蹄声!”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仔细一听,雨声中确实夹杂着马蹄声。 李先脸上露出惊慌神色,四顾打量着,似乎在寻找逃跑线路。 过了一会,只见三名穿着蓑衣的男子走入破庙,三人都配着刀。 曹参军瞧见来人模样,皱了皱眉道:“连参军,你怎么来了?” 带头之人是名精瘦男子,他打量了几人一眼,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缓缓道:“曹兄,这是都督府的信,关判官要我交给你。” 曹参军一愣。 关判官是最近刚升任的秦州判官。 原秦州都督因涉入沛王案,都督府大部分人被免职,这位关判官才得以从 可他从未见过这位判官,对方怎会给他写信? 毕竟是都督府高级官员,曹参军没有多想,拿信一看,脸色顿变。 信中竟让他立刻返回秦州城,参与一项剿匪行动。 曹参军是王长史亲信,心知王长史极为看重王沉夫妻,要真将两人撇下不管,他的仕途就算完了。 “连兄,在下奉王长史之命,护送这三人入京,还请您帮我向关判官解释一下,等我完成任务,再去都督府听命。” 连参军冷冷道:“这是都督府的命令,曹兄难道想抗命?” 曹参军哼了一声,道:“连参军,关判官不一定就能代表都督府吧,如果他真想让我去剿匪,就应该先和刺史府商议妥当才是。” 连参军冷着脸道:“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关判官,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曹参军淡淡道:“曹某人改日再去向关判官赔罪。” 连参军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去了。 王沉忙道:“曹参军,因为我们夫妻的原因,让您得罪了那位关判官,实在过意不去。” 曹参军一摆手,笑道:“王郎君不必介意,在下是奉王长史命令行事,关判官可管不到我。” 衙役中一名捕快小声道:“参军,我听说关判官和宁都督是亲戚。” 曹参军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咱们是奉王长史命令行事,在这秦州,谁不给王长史三分面子。” 那捕快不敢再说,但他的话还是让王沉夫妻心情更加沉重。 要杀他们的人竟连都督府的人都能说动,尤其是现在还不知那人到底是谁,两人既忐忑,又惊惧。 天色越来越晚,绵绵细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王夫人躺在丈夫膝盖上,已睡着了,王沉却半分睡意都没有。 他将自己入京的每个细节,自己见过的每个人、做的每件事都回想了一遍。 两人刚入京时,便住进那座宅子,接触的人只有魏管家,然后妻子挑战长安乐师,两人参与刺杀周王。 后来又去了间佛堂,将一座密室的机关修改了部分。 再没过多久,便被周王找到。 他并不知沛王的计划是什么,也不知他让自己改那间佛堂的机关做什么。 但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眼前遭遇的危险,很可能与那间佛堂有关。 就在这时,王夫人忽然惊醒,道:“夫君,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王沉皱眉听了一会,并未听到什么,但他素知妻子听力过人,便问:“你听到什么了吗?” 王夫人侧耳又听了一阵,低声道:“雨声中好像夹杂着什么声音,像是有人踩在水中的脚步声,声音很轻,我不能确定。” 王沉急忙将曹参军叫醒,将妻子的话告诉了他。 曹参军细听一阵,隐隐听到“嗒、嗒、嗒”的声音。 他目中立刻闪过警惕神色,将衙役们喊醒,又打灭了火堆,低声道:“做好迎敌准备!” 对方故意放低脚步声,显然是有所图谋。 众衙役纷纷取下背上长弓,找好掩体,将弓拉满,对着庙门方向。 王沉突然发现,他们生火的地方远离门窗,遇敌时可以不用担心后面。 再见这些衙役。 身手灵敏、动作果练,显然是特意挑出的精干之人,不由对王长史充满感激。 便在这瞬间,“哐当”几声大响,破旧的庙顶被人踏碎,落下几个人影。 与此同时,庙门、窗户方向也跃进几道影子。 外面的人果然图谋不轨,连照面都不打,就对他们进行突袭! 王沉夫妻大惊失色,李先更是吓的两手按在脑袋两侧。 曹参军出身军旅,面对骤然袭击,虽惊不乱,冷静指挥:“一队盯着屋顶,二队盯着窗户,三队盯着大门,四队和五队消灭庙中敌人!” 话音一落,众衙役纷纷射出箭矢。 黑夜之中,躲闪困难,那些闯入的人听到弓弦声,皆吃了一惊,哪想得到庙中的人竟带着弓箭? 这些人原本个个武艺不凡。 只可惜面对几十只弓,而且对方占据地利,根本来不及多做反应,就被射杀大半。 后续进来的人也受到箭矢攻击,很多人刚从窗户或者庙顶露头,就被射死射伤,便没人敢进来了。 众衙役又射了两轮箭,屋中再没有黑影能站立,一时之间,屋中尽是伤者呻吟声。 曹参军十分果决,眼下并不知外面还有多少人,故而并不上前,下令朝着呻吟声方向射箭,直到呻吟声一道道消失。 王沉一手抱着妻子,一手拿着手弩,也悄悄朝着暗中射了几箭。 曹参军又等了一会,判断屋中人都死了,这才让几名衙役到窗户边,查看外面情况。 一名衙役低声道:“外面看不到人影了。” 曹参军又让几名衙役去门口,衙役探望了一阵,也说看不到人影。 曹参军料知外面人逃走了,让几名衙役出去检查。 确定没人后,这才重新生起火堆,处理来袭之人的尸体。 庙中一共有十二具尸体,虽然都穿着最普通的麻衣布服,但个个身强体壮,一看就知是练家子。 曹参军带着人处理尸体。 王沉注意到李先望着那些尸体的目光充满恐惧,心中一动,问:“李公子,你认识这些人吗?” 李先连连摆手,别来目光,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认识……他们……” 他显然不擅说谎,这句话一回答,人人都知他认识这些人。 曹参军不知李先和王沉夫妻关系,故而没有开口。 王沉哼了一声,道:“李公子,你倘若不实话实说,我们只好将你丢下了。” 李先大急:“别丢下我,我说就是了。他们是我兄长手下,刚才外面来的应该是我六哥和八弟,他们是来抓我回去的!” 王沉一愣:“八弟?你们家一共有几个?” 李先低声道:“就八个。” 王沉怔怔不语,总觉得这小子说的每句话,都让他觉得不对头。 曹参军皱眉道:“来的既然是你兄弟,为何一言不发就动手?” 李先委屈道:“他们……他们行事一向总是这样,喜欢靠武力解决问题,霸道的很!多谢你们保护了我,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曹参军向王沉看去,似乎在说:“确定要带这个累赘一起上路吗?” 王沉看向自家妻子,见王夫人轻声安慰李先,心中十分不悦。 迟疑良久,他还是冲曹参军摇了摇头。 曹参军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带着手下清理尸体。 蒙蒙细雨之下,一名穿着蓑衣的男子在雨中狂奔。 他一路奔到一条小河边,河边搭着三个营帐。 蓑衣男子进入中间的营帐,帐内共有十几名黑衣人。 居中的黑衣人衣服上镶着金边,正是那日突袭王沉的那群人。 蓑衣男子满脸尽是喜色,一进帐便急不可耐道:“队长,我发现了李贤和李旦!” 黑衣首领愣了愣,随即大喜:“在哪发现的,知道他们落脚点吗?” 蓑衣男子道:“就在目标所在的破庙中,他们俩带人袭击了破庙,不过被里面的衙役击退了。” 黑衣首领一抬手,道:“等会,你慢慢说,那些衙役还在破庙中吗?” 蓑衣男子点头道:“是的,那位郑判官的信没什么用。” 顿了一下,他不解道:“队长,我实在不明白,咱们直接动手杀了那两人就是,干嘛一定要借绿林中人的手?” 黑衣首领眯着眼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目标手上有周王令牌,周王可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他若是派人查下来,咱们都会有麻烦!” 一名年轻的黑衣人道:“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周王殿下应该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黑衣首领冷冷道:“你懂什么,那位周王是带兵的人,就算咱们奉了上面命令,惹得他生气,一样可以让我们消失。” 众人闻言脸色都有些苍白。 那名年轻的黑衣人道:“可咱们无法将衙役们调开,绿林中人就不敢动手,任务还怎么完成?” 黑衣首领沉声道:“咱们再想办法从都督府下手就是,总能调走那些衙役。” 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没想到李贤和李旦竟然也出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名年纪偏大的黑衣人道:“队长,抓他们两人的任务,好像不归我们。” 黑衣首领冷冷道:“上面从来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们若能抓到,功劳自然是我们的。” 蓑衣男子附和道:“对啊,咱们若能将两件任务一起完成,功劳一定不小!” 黑衣首领眼中闪着光,道:“你错了,不是两件,而是三件!” “三件?”蓑衣男子瞪大了眼。 黑衣首领翻了翻眼皮:“亏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来问你,李贤和李旦好端端的,为何会去袭击王沉夫妻?” 蓑衣男子将斗笠拿下,抓了抓脑袋,猜测道:“莫非因为王沉夫妻背叛了他们?” 黑衣首领斜睨了他一眼:“蠢货,李贤现在的处境哪有功夫报复别人!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人。” 蓑衣男子失声道:“英王李显!” 黑衣首领抱着手臂,微笑道:“不错,你之前不是说王沉夫妻身边多了名年轻的叫花子吗?” 年轻黑衣人大喜:“莫非他就是李显?” 黑衣首领眸中闪着光,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引得李贤和李旦露面?” …… 破庙遇袭后,一行人又急行了两天路。 这两日雨势虽未停,但一路还算顺利,未遇到任何状况。 这一日晚上,一行人到达陇州、清水县境内。 众人找了个野店住下,在店内大堂用晚膳。 突然,门外走进三个人。 瞧见领头的人,王沉心中一惊,这人正是那天来找过曹参军的连参军。 曹参军也皱了皱眉,斜眼望着连参军,并未起身招呼。 连参军来到桌前,冷冷道:“曹龙,都督府有令,命你立刻去山阴县剿匪,你赶紧随我回秦州吧。” 曹参军道:“我已说过了,我奉王长史之命护送这几人入京,都督府若是要我去剿匪,可以找刺史府商议,只要王长史有令,我立刻跟你走!” 连参军冷笑一声:“曹龙,这回可不是关判官的命令,而是宁都督亲自下的令,你连宁都督的话也敢不听吗?” 曹参军脸色微变:“真是宁都督的命令?” 连参军取出一份公文,递给了他:“自己看吧!” 曹参军接过看了,上面果然有秦州都督的印章。 沉默了一会,他转头向王沉夫妻拱手道:“王兄弟,王夫人,对不住了,宁都督亲自下令要我去剿匪,我实在没办法……” 说完摇了摇头,带着人跟着连参军走了。 王沉夫妻呆若木鸡,对方连秦州都督都能指使,权势之大,已超出他们的想象。 没了曹参军等人保护,夫妻两人便如同待宰的羔羊,只怕连清水县都到不了。 李先还没搞清楚情况,愣了一会,眨眼道:“王兄,这……他们怎么走了?” 王沉默然不语,王夫人趴在他怀里低声哭泣。 就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 那人目光在大堂一扫,随即来到王沉夫妻身边,一拱手道:“阁下是王沉王郎君吗?” 王沉心中悲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点了点头。 那人道:“王长史派我送一封信给您。”说着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王沉刚拿起信,那人便说了声“告辞”,转身走了。 王沉浏览着信中内容,脸色突然一片惨白,额间尽是冷汗。 王夫人急忙道:“夫君,怎么了?心中写了什么?” 王沉咽了口吐沫,颤声道:“要、要杀我们的人是、是当朝太后!!” “噗通”一声,李先忽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王沉夫妻心中被惊惧填满,也顾不得去管他了。 王夫人深吸了几口气,牙关打颤道:“她、她为何要杀我们?” 王沉摇了摇头,脑中一片空白,信也落到地上。 王夫人捡起信,继续看下去,忽然脸上多了一丝喜色。 “夫君,快看,王长史给我们指点了一条生路!” 王沉急忙凑过头与妻子一起看,看了半晌,心中终于升起一丝希望。 原来王长史在信中说了,根据他的判断,太后派来的人原先并不知他们有周王令牌。 待他们知道后,因忌惮周王,不敢直接对他们下手,故而才在绿林中悬赏。 又千方百计的调走保护他们的官兵。 所以他们只用防备绿林中人,官府中的人绝没有谁敢直接向他们动手。 王长史让他们去清水县找一名叫樊既的商人,那人是陇州巨商,商队长期来回长安和蜀地,绿林中从没有人敢抢他的商队。 只要提及王长史的名字,对方应该不会拒绝他们跟随商队同行。 到了长安,再立刻找周王殿下求情,由他找太后调解,或许能保住性命。 夫妻俩顿时振作精神,退了客房,朝着清水镇急行。 李先向二人询问缘由,王沉道:“李公子,再跟着我夫妻二人,你可能会有危险,不如我们就在这分手吧。” 李先眼眶顿时红了:“你们要抛下我吗?” 王夫人轻轻道:“李公子,我夫君刚才的话没有骗你,跟着我们可能会遇到盗匪!” 李先大声道:“我不怕危险,求你们不要抛下我!” 王沉本不想搭理他,但见妻子面有不忍,只得说道:“那好吧,以后出了事,可别怪我们夫妻没有提醒你。” 三人当即出发,朝着清水镇急行。 王沉心知这段路程是最危险的一段路,一路上极为警惕,手弩紧紧握着,但有个风吹草动,就躲到路边草丛中。 走走藏藏,直到傍晚,三人才总算来到清水镇。 王沉紧绷的弦并未放下,在路上找人问清樊既住所,然后来到樊府门外,敲门求见樊既。 门外家丁见王夫人秀美,李先眉清目秀,觉得这三人有些来头,便问了三人姓名,帮他们通报了一声。 不久,门丁回来了,让三人进了府,来到一间偏厅,又奉了茶。 三人等了近一个时辰,才有一名家丁过来,领着三人去了大堂。 樊府大堂宽阔明亮,上首坐着一名身穿土黄长袍的矮胖男子。 那男子右手握着两个铁胆,在手心转来装去,发出“碦嗞碦嗞”的声音,眯着一双眼睛打量着三人。 瞧见李先后,他眼睛陡然一亮,将铁胆放在桌上,站起身拱手道:“贵客光临,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王沉拱手道:“樊员外有礼,在下王沉,这是内子费氏,今日冒昧来访,是有件事想求樊员外帮忙。” 樊既见王沉不介绍李先,暗暗奇怪,淡淡道:“有何事需要我帮忙,但请明言。” 王沉道:“实不相瞒,我夫妻想去长安,担心路上不安全,想与您的商队同行,还望樊员外能捎带我们一程。” 樊既又拿起两个铁胆,在手中转悠,眯着眼不说话,仿佛在说:“小子,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平白帮你?” 王夫人轻轻道:“不敢有瞒员外,是秦州王长史让我们过来找您的。” 樊既脸色立刻就变了,大笑一声道:“想不到王长史还能记得我老樊,就冲他的金面,这个忙我帮定了!” 王沉原本还担心对方需要二人出示什么信物才肯信,见樊既并未提此要求,心中才放下了心。 当天晚上,三人在樊员外热情邀请下,住在樊府,樊员外还亲自设宴招待三人。 席间王夫人为了感谢樊员外,用琵琶奏了一曲。 樊员外听后赞叹不已,大笑道:“前些时,我听人说蜀地出了一名音律才女,一人挑战长安十大名家,今日又听到王夫人的仙曲,看来蜀地确实已成了曲乐荟萃之地!” 王沉挺了挺胸,昂首道:“樊员外,那名挑战长安曲乐名家的女子,便是内子!” 樊员外惊喜不已,站起身连连向王夫人敬酒,王夫人感念他热情,又弹奏了一首琴曲。 樊员外兴致更高,让人将自己一名擅长曲乐的小妾喊来,让她也跟着弹曲助兴。 到了翌日,樊员外本来还想邀请王沉夫妻多住几日,但夫妻二人知道太后要杀他们,哪敢久留,只恨不得飞到周王府。 樊员外见他们赶时间,便提前让一支商队出发,护送着两人东行,临行前又送了许多盘缠。 第432章 沛王现身 王沉夫妻和李先跟着商队同行,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盗匪。 这一日,商队来到渭河一条支流,名为耤河。 接下来的路都是水路,顺着这条河汇入渭河,便能直达长安。 夫妻二人见几日来未出现意外,心中略安。 上船的第一个晚上,三人和商队的头领一起在客船大堂内吃饭。 这艘船是这条水域最大、最好的客船,行船很稳,让人感觉不到颠簸。 商队首领名叫范停,年轻时读过书,因屡次考不中进士,才弃文从商,是樊家商社的骨干。 他长期在外行商,见识不凡,人也健谈,在他带动下,王沉夫妻心中的愁闷减少了许多。 正当夫妻二人渐渐放开畅谈时,侧门忽然走进几个人。 带头两人穿着粗布麻衣,但掩不住一身贵气。 他们一进来,两双眼睛便一瞬不瞬的盯着王沉这一桌。 王沉微感奇怪,这时,他忽然注意到李先脸色惨白,额间密密麻麻尽是汗珠。 他心中一动,心想:“那两名男子莫非是李先的兄弟?” 那两人在王沉旁边的桌子上坐下,身后五名随从静静站立,如同五座笔直的铁塔。 两名男子中,年纪稍大的突然说道:“老七,过来!” 这句话显然是对李先说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先紧紧望着王沉夫妻,目中带着祈求,似乎希望两人能出面帮他。 王夫人正要说话,王沉附耳道:“这两人应该是他兄弟,咱们别管他们家事。” 王夫人立刻不说话了。 李先见此,长叹一声,站起身,垂头丧气的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王夫人见他模样可怜,终忍不住道:“你……你若是不愿过去,就别去罢!他们虽是你兄弟,但将你迫害至此,你不必再听他们的!” 李先眼眸一亮,仿佛被她这句话点燃了勇气。 “六哥,老八,你们将我害的够苦的了,我不愿再见到你们,你们也别再来打扰我!”他鼓足勇气,朝着二人喊道。 说完大步回到王夫人旁边坐下。 被他称为六哥的男子叹了口气,说:“老七,你是我们李家最后的希望,我和八弟都没有私心,你应该明白。” 李先哼道:“六哥,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也没那么傻,知道你只是想利用我。” 那名年轻些的男子怒道:“七哥,我们眼下的处境你也清楚,没功夫与你口舌,你既然不愿自己过来,我们只好用强的了!” 李先大声道:“你们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说完向王沉夫妻看去,指望着他们出面保护自己。 六哥淡淡道:“老七,那天是我失策,不知那些衙役带了弓箭。今日我已调查清楚,你身边只有一个商队,并无官差保护,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范停心道:“东家让我照应这三人,这时候可不能坐视不管。”当即朗声道:“李公子既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 六哥面色转冷:“这位朋友,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此事不是你们小小一个商贾能轻易涉足的。” 范停听他口气如此之大,心中有气,冷哼道:“正要请教阁下是谁。” 突然,只听一声大笑声响起。 “沛王殿下说的不错,这件事不是你们一个小商贾能插手的,识趣的话就闪到一边去吧。” 随着话音,一群黑衣人进入大堂。 王沉脸色立刻变了。 带头的黑衣人目光细长,留着一撇精致的胡须,黑色劲装的袖口带着金边,和那天袭击他家的黑衣人首领衣服一模一样。 更令他吃惊的是黑衣人刚才话中提到一个词。 沛王! 李先的六哥竟然是沛王! 王沉几年前见过沛王一面,但时隔多年,早记不清对方容貌,在京中又从未见过两人,哪想到他们竟会出现在此。 大堂中立刻变得喧哗嘈杂、人声鼎沸。 朝廷很早便发下告示,说沛王谋逆,已被削爵贬为平民,全国通缉,还有高额悬赏。 不少投机之徒悄悄打量二人身后的侍卫,摩拳擦掌,想要赚一笔外快。 持谨之人则意识到这里会有一场动乱,匆匆离开了大厅。 李贤和李旦自从听到黑衣首领声音,便齐刷刷站起身,紧紧盯着他。 黑衣首领微微一笑,好整以暇道:“两位可真有本事,好几个月不露半分行踪,在下还以为两位去了别国呢。” 李贤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早就暗中盯上李显了吧,故意不抓他,就是想利用他吊我们上钩?” 黑衣首领笑而不答,走到一张空桌上坐下,倒了杯茶,似乎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 范停走到王沉身边,瞥了李显一眼,低声道:“王兄,这位李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王沉此刻也有些懵,李先哥哥是沛王,那他自然也是位皇子。 什么李先,他分明就是失踪的英王李显! 他们夫妻竟无意中救下一位皇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李贤警惕的望着黑衣首领,向身后侍卫低语了几句。 那侍卫正要出去,黑衣首领笑道:“沛王殿下,您不用派人出去了。” 李贤冷冷盯着黑衣首领,等着他的下文。 黑衣首领接着道:“刚才您与英王殿下说话时,我已带着人将您外面的手下都处理干净了,顺带一提,您准备的那艘小船也落入我们手中。” 李贤冷冷道:“你是太后的暗卫吧?” 黑衣首领没有答话,目光四顾扫了一眼,扬起一块令牌,大声道:“官府捉拿通缉犯,诸位各自回船舱休息吧!” 原本打算动手的人大为失望,暗叹一口气,纷纷离开了大厅。 黑衣首领目光又转到范停和商队中的几人身上。 “我知道你们东家是蜀地大商,但你若是牵扯进今天的事来,会给你们东家带来灭顶之灾!”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iiread. 安卓苹果均可。】 范停向王沉低声道:“王兄,咱们别管李先了,一起出去吧。” 王沉暗暗苦笑,范停哪里知道,这些黑衣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范兄,你……你自己走吧,这件事你不必管了,多谢你一路护送。”他嘶哑着声音说。 范停暗暗皱眉,还以为王沉不愿舍弃李显。 他是一个商人,最懂得权衡利弊,涉及到皇家的事情,那是半点都不能沾边的。 当即一拱手,离开了大厅。 转眼之间,厅中只剩下黑衣人、沛王一行人、王沉夫妻和李显了。 沛王派了一名手下出去,没多久,那手下回来汇报,正如黑衣首领所言,他外面的人都被杀死了。 沛王冷冷打量着黑衣首领,心想:“对方没有立刻动手,外面定设有埋伏,直接冲出去不妥,不如暂且留在厅内,随机应变。” 思绪一定,又坐回椅子上。 黑衣首领赞道:“不愧是皇家血脉,果然定力过人。” 这时,王沉终于忍不住道:“这位官爷,是太后殿下派你来取我夫妻性命的吗?” 黑衣首领瞥了二人一眼,并不作答。 王沉咬牙道:“我夫妻并未见过太后殿下,她为何要杀我们,还请让我们死个明白!” 黑衣首领淡淡道:“你们不需知道那么多。” 沛王忽然笑道:“王郎君,你不用问他,他就是太后的一条狗,听命行事罢了,根本不知道太后为何要杀你。” 黑衣首领脸色骤变,目中闪烁着杀机。 但不知为何,依然没有下令动手。 王沉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沛王,咬牙道:“听您的意思,您知道太后为何要杀我们了?” “本王确实知道。” “为什么?” 沛王目光微闪:“王郎君,你我如今都身处险境,就算你知道原因也没用,不如你我联手,一起逃离此处,我再将原因告诉你!” 王沉脸色苍白道:“这里是船上,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沛王微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位走狗阁下已经控制了局面,完全可以将我们抓起来,却为何迟迟不动手?” 王沉一愣,目光看向黑衣首领,发现他死死盯着沛王,目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动手。 “他们为何不动手?”王夫人躲在丈夫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沛王瞥了王沉一眼,眯着眼道:“你手中有一块武承嗣令牌吧。” 王沉恍然大悟,道:“他不动手是因为这块令牌吗?” 沛王原本也只是猜测,见黑衣首领脸色越来越白,微微一笑。 “不错,这位走狗阁下想必很看重自己的前途,不愿冒着得罪武承嗣的风险杀你,所以才忍住不动手。” 黑衣首领厉声道:“不错,我确实不敢对他动手,但你就不一样了!” 猛的站起身,似乎随时就要下令攻击沛王一行人。 沛王见他恼羞成怒,越发的镇定,笑道:“你应该有什么计划,想借他人之手来杀死他们夫妻俩吧。” 黑衣首领手已经握在刀柄上,冷冷道:“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们这两个逆犯,上面有令,你们若敢抵抗,可就地诛杀!” 李旦脸色大变:“这是太后的命令吗?” 黑衣首领阴恻恻一笑:“你说呢?” 李显原本已缩到墙角,闻言上前两步,大声道:“你胡说,母后不会下这种命令!” 黑衣首领冷冷道:“英王殿下,您不用担心,您与这两个逆犯不同,我会将您安全送回太后身边。” 沛王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猜到她会对我们下杀手了。” 瞥了李显一眼,道:“老七,你如果跟他走了,一辈子都会成为太后傀儡,休想再有半分自由!” 黑衣首领拔刀出鞘,便要下令围杀沛王几人。 忽然,沛王快步来到王沉身边,用剑架在他脖子上。 这一变故,不仅王沉夫妻呆住了,黑衣人也猛吃一惊,他微微皱眉,将“动手”两个字咽了回去。 李显急道:“六哥,他是我救命恩人,你别伤害他!” 王夫人惊叫一声,大喊道:“你快放了沉哥!”不管不顾便要扑过来,被李旦和几名侍卫拦住。 黑衣首领阴冷道:“李贤,你该不会想用他来威胁我吧?” 沛王微笑道:“不错,我正有此意。” 黑衣首领仰首一笑:“我看你是疯了,我本来就要杀他,你帮我杀了更好!” 沛王淡淡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等会会有水匪袭击这艘船,按照你的剧本,这对夫妻会死在水匪手中!” 黑衣首领脸色一沉,心道:“此人反应好快。”冷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沛王眯着眼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只不过如果水匪还没来,这对夫妻就死了,到时候武承嗣只会觉得是你杀了他们!” 黑衣首领又惊又怒。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水匪到来,然后带走李显,让水匪杀死王沉夫妻,活捉李显和李旦。 谁知不过坐了一会,李贤不仅将他激怒,还将他的用意都点了出来,让局面变成现在这样。 黑衣首领面色一狠,心道:“事到如今,顾不得周王将来会不会报复了。”提着刀向李贤走了过去。 李贤心中一沉,瞧出他打算鱼死网破。 突然,他退后几步,将刀又架在李显脖子上,冷冷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李显大悸:“六哥,你、你要杀我么?” 李贤冷冷道:“与其让你去成为武氏的傀儡,还不如现在就一刀将你杀了。” 黑衣首领顿时停住脚步。 “找回李显”是太后下达的几个任务之一,倘若因他的缘故被沛王杀了,上面定会怪罪! 王沉死里逃生,急忙拉着妻子逃到墙角,低声道:“夫人,咱们别再留在这里了,一起逃出去吧!” 王夫人连连点头。 夫妻两立刻从侧门出了大厅,刚来到大船侧面的走道上,忽见外面乱哄哄的,只听好几道声音在喊。 “水匪来啦!” “水匪来啦!” 王沉又惊又骇,心道:“沛王果然说的是真的,那些黑衣人想利用水匪来杀我夫妻!” 但二人身处水上,逃无可逃,只能跟着人群跑,希望找到艘小船。 跑了一阵,夫妻跟着船客们来到舱底。 这里果然有艘小船,然而周围全是黑衣人,个个拿着钢刀,众人哪个敢上去抢? 不久,上方不断传来惨叫声,王沉紧紧和妻子抱在一起,缩在舱底一个角落。 舱底的船客都没有离去。 不少人都在想,水匪等会来了,说不定会与黑衣人们斗在一起,到时候再趁机抢船。 只可惜现实往往充满残酷。 突然间,一阵奇怪的哨声从上面传来,众黑衣人立刻将小船从舱孔推下水,全部上船走了! 船客们大惊失色,有人拼命想挤上小船,被黑衣人无情屠杀,血腥味顿时在舱底飘散开来。 小船离去不久,一群盗匪便来到了舱底。 当先之人鼻带铜环,半边脸上纹了只巨龙,显得极为狰狞。 他似乎在找什么人,视线四顾。 直到发现王沉夫妻,眼睛陡然一亮,大声道:“全部抓起来,谁敢反抗,就送他上路!” 说着,朝夫妻二人走来,钢刀高高举起。 王沉早已绝望,不再拿小弩抵抗,闭着眼与妻子抱在一起。 就在这时,大船猛的晃动了一下。 不仅船上船客纷纷跌倒,连水匪头领也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水匪头领爬起身,怒吼道。 他们坐着小船来袭,就算碰到大船,也不可能让大船晃动。 一名水匪急奔到舱底,嘶喊道:“头儿,不好了,牛疯子来了!” 纹身男子脸色刷的一白,急道:“快撤!快撤!” 其他匪徒比他还要惊慌,仿佛大祸临头一般,个个抱头鼠窜,眨眼便全部退出舱底。 王沉惊喜交集,其他船客们也个个大喜过望。 有人喊道:“是牛都尉来啦!大家不用怕啦!” 不少船客似乎都知道牛都尉是何许人也,纷纷出声夸赞他。 王沉向附近一人问:“兄台,牛都尉是谁啊?” 那人死里逃生,笑得合不拢嘴:“他是陇州折冲府都尉,这一片水域就是他的辖区,他到这里才一年,这里的水匪已经少了一半!” 另一人叫道:“牛都尉最恨水匪,凡是被他遇到的水匪从没有能活命的,所以水匪们最怕他,背地里都喊他牛疯子!” “我还听说牛都尉以前参加过辽东之战,做过周王殿下的亲卫呢!” “啊!难怪如此厉害,原来是周王殿下的兵!” 王沉听了,双眼陡然发亮,急道:“夫人,咱们去找这位牛都尉!” 王夫人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连连点头。 夫妻俩当即出了底仓,上到甲板,只见船内四处都是官兵,地上则尽是水匪尸首。 王夫人忽然指着甲板西面,道:“夫君,快看!” 王沉立刻看去,只见一名穿着明镜铠的高大将领叉着腰,正在与黑衣首领说话,想必就是牛都尉。 在黑衣首领身后,沛王和殷王都被缚了双手,已落入黑衣首领手中。 英王虽没被缚住,却也被两名黑衣人紧紧夹在中间,脸色惨白。 便在这时,黑衣首领发现了王沉二人,他目光一亮,急忙道:“快将他们抓住。” 几名黑衣人立刻奔了过来。 王沉见牛都尉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打算插手,急忙喊道:“我有周王殿下令牌在手,谁敢动我?” 听到周王两字,牛都尉脸色果然变了,声若洪钟道:“住手!” 那些黑衣人却不听他的,欺到王沉夫妻身边,便要将两人抓住。 牛都尉大怒:“格老子的,听不到老子的话吗?”指着几名动手的黑衣人,道:“将他们绑了!” 十几名军士立刻上前,那几名黑衣人还想抵抗,牛都尉怒道:“谁敢抵抗,直接射死他狗娘样的!” 众黑衣人吃了一惊,哪还敢再抵抗,被军士们擒住了。 第433章 迁都洛阳 黑衣首领沉着脸道:“牛都尉,这两人犯下大罪,我们内卫奉命抓捕他们,希望你能够配合。” 牛都尉并不理他,径自走到王沉夫妻面前,瞪着牛眼道:“你说你有周王殿下令牌,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王沉立刻取出令牌,递了过去。 牛勇看了一会,忽然向身边一名副手低声问:“这上面写的什么?” 那副手看了一眼,悄声道:“牛大哥,上面写着“周王府”三个字,应该是真货。” 两人声音极低,谁也没有听到。 牛勇哈哈一笑,道:“好,果然是大帅令牌,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王沉。” 牛勇又道:“大帅身体还好吗?” 王沉忙道:“大帅身体安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让牛勇眼眶红了。 他撸了撸鼻子,然后用撸鼻子的手拍在王沉肩膀上。 “王兄弟持有大帅腰牌,一定是大帅亲信,老哥我虽离京多年,当年也做过大帅亲兵,等会咱哥俩可得好好喝上一杯,亲近亲近!” 王沉拱手道:“今日若非牛大哥及时到来,我夫妻已死在水匪手中了,本该请牛大哥喝酒!” 牛勇环眼一瞪,叫道:“他奶奶的,这帮水匪吃了豹子胆啦。” 转头向副手吩咐:“林兄弟,传我军令,将贼首脑袋割了,挂在县城门口,示众三个月!” 那副手急忙道:“牛大哥,示众太久,只怕味道会很难闻,影响到民生。” 牛勇一听“影响民生”四字,立刻改口:“那就三天吧。” 这时,黑衣首领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牛都尉,我刚才已说过,这对夫妻是我们要抓的人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牛勇脾气暴躁,当即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王兄弟持有大帅令牌,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啦,连大帅的人也敢抓,信不信我先把你抓起来!” 黑衣首领阴恻恻道:“牛统领,我们暗卫是太后殿下的人,你敢抓我们,莫非要造反不成?” 牛勇仰首哈哈一笑,随即脸色一变,破口大骂。 “狗东西,你牛爷跟着大帅上战场时,你还不知在哪呢,敢污蔑老子造反,信不信老子将你捆起来丢水里喂王八!” 黑衣首领后退一步,厉声道:“牛统领,这两人是太后殿下亲口点明要的人,你敢维护他们就是和太后殿下作对!” 牛勇满不在乎道:“别给老子一口一个太后!倘若太后真下令抓周王殿下的人,那就是太后的不对!” 黑衣首领咬着牙道:“好,牛都尉,你今天的话我会如实转告给太后,你到时候可别不承认!” 牛勇正要大刺刺丢下句“随你去说,老子还怕你不成”,他身边那名副官忽然道: “蔡校尉,我们刚才抓那些水匪时,他们说是你指使他们过来袭击商船!” 黑衣首领脸色一变,冷冷道:“这些盗匪的话也能相信吗?” 副官道:“你如果将今日的事向太后汇报,我们也定将你勾结水匪的事向周王殿下汇报,到时候谁更倒霉,还未可知。” 黑衣首领咬牙道:“好,很好,算你们狠!” 转过身,带着人便要上小船。 李先被他们硬拉着离开,转过头大叫道:“王大哥,王嫂子,你们快救救我!” 王沉心道:“我们夫妻一路与李显共患难,此时抛弃他太不仗义!” 当即说道:“牛都尉,那位是英王殿下,他一路与我夫妻同行,被他们强抓去了。” 牛勇吃了一惊,心想沛王之乱后,听人说太后有意立英王为帝,只因英王失踪,才无法施行。 莫非姓王的小子是大帅派出去寻英王的?我若是将英王救回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一双牛眼精光爆射,大声道:“将英王殿下留下来!” 黑衣首领哪肯答应,厉声道:“太后让我们寻英王殿下回去,牛统领,你若是敢阻拦,太后绝不会饶你!” 牛勇自恃有武承嗣撑腰,平日自大惯了,对谁也不畏惧,一心只想着立功升职。 直接喊道:“动手,将人抢过来!” 他手下军士们立刻上前抢人,沛王和殷王对视一眼,都读懂对方心思。 等会两帮人混战,便趁机逃跑! 然而就在两帮人要打起来时,牛勇那位副官又站了出来。 “蔡校尉,我们这么多人,你与我们动手,能讨得好吗?” 他话锋一转,又道:“无论你阻止还是反抗,我们都能将英王夺过来,但动了手很多事就无法挽回,你也许会向太后告状,我们不得已也只能向周王殿下告状。” “到时候我们被太后殿下责怪,你被周王殿下责怪,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吧?” 蔡校尉咬牙道:“是你们欺人太甚,我已将王沉夫妻给你们了,你们为何还要来夺英王?” 那副官微笑道:“那这样吧,英王殿下贵为皇子,我们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到底要跟着谁走。” 李显毫不犹豫道:“我跟着王大哥!” 黑衣首领脸颊不住颤动,没有做声。 副官哼了一声,道:“怎么,莫非蔡校尉将堂堂皇子当做犯人,想强行掳走吗?” 黑衣首领跺了跺脚,厉声道:“我们走!”留下李显,只带着沛王和殷王上小船离去了。 沛王脸色灰白,一边走一边仰望着苍天,心道:“大唐完了。” 王沉夫妻和李显都跟着牛勇上了军舰。 饮宴之时,牛勇得知王沉受武承嗣之邀赴京任职,当即自告奋勇,护送三人入京。 回到船舱后,王沉和妻子说了一会话,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便说去外面吹吹风。 到了舱外,忽然瞧见李显靠在侧舷上,抬头望着夜空,神情有些哀伤。 王沉慢慢走了过去,迟疑道:“你……你真的是皇子吗?” 李显瞥了他一眼,苦笑道:“是不是不大像?很多人都这样说,就连八弟也说我是李家最没出息的子弟!” 王沉默然不语。 他不太会安慰人,想了一会,说:“其实你看起来确实和普通人不同,我一直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没想到竟是皇子。” 李显神色黯然:“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出生在普通人家。” 王沉哼道:“你是没过过普通人生活,真过上几天,我保准你把这句话吞回去。” 李显也不生气,苦笑道:“可能是吧。不过做皇子都很难活的长,我有七个兄弟,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已经死了,过不了几天,我又要失去两个亲兄弟。” 王沉:“你是说沛王和殷王吗?” 李显默默点了点头。 王沉皱眉道:“我觉得那些黑衣人是吓唬他们的,沛王和殷王毕竟是她亲儿子,她应该不会真杀了他们吧?” 李显脸上露出几分畏惧之色,说: “你不知我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我六哥做下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六哥很早便对我说过,只要母后抓住他们,定会杀了他们!” 王沉暗暗心惊,这件事并非与他无关。 他们夫妻也是太后要杀的人,如果太后真这般狠辣,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将极为渺茫。 沉默了好一会,王沉突然道:“对了,我离开大堂时,你六哥不是劫持你了吗?他怎么被那些黑衣人抓到的?” 李显道:“当时六哥挟持着我,准备逃出去,谁知大船忽然震荡了一下,六哥没站稳摔倒了,那些内卫就将我抓过去了。” 王沉点了点头,一阵寒风吹来,感觉头脑清醒了很多,便与李显打了声招呼,回到自己舱中。 有牛勇护送,一路上再未出现任何变故,几日之后,王沉三人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 长安,大明宫。 自沛王之乱后,大明宫内,皇帝的权威降到最低点,连带着贵妃、淑妃也在宫中失了势。 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太后说了算。 皇帝李弘和贵妃雅若成日在宫中玩乐,不再过问朝事,岑淑妃很少再离开自己寝宫。 刘德妃更是深居简出,除了父亲刘齐贤和姐姐刘岚霜会去看她,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 相比之下,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虽不受太后待见,但因二人交好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太后也没难为二人。 十二月初十,沐假日,天空又降下大雪。 两位公主顿时在宫中待不住了,一同出宫去了太平公主府,想邀太平公主出城游玩。 太平公主却说道:“我今日有点事,改日再陪两位姐姐去玩吧。” 高安公主埋怨道:“太平,最近我们几次来邀你,你每次都说改日,你到底在忙什么嘛!” 太平公主含笑道:“好啦,我真的有点事,下次你们再邀我的话,一定陪你们!” 两女无可奈何,只好离开了公主府,又向周王府而去,打算邀刘岚霜。 进了王府,却不赶巧,刘岚霜一大清早入宫看妹妹去了。 两女顿时没了兴致,来到后堂,打算与李芷盈打个招呼便回宫。 正当二女与李芷盈叙闲话时,红茗忽然来到后堂,说道:“夫人,公主殿下来了!” “请她来后堂吧。” 李芷盈一边逗弄着怀中的武宗秀,一边说道。 太平公主披着一件深蓝色的貂皮斗篷进入后堂,头上和衣服上零星飘落着雪花。 一进屋子,立刻看见了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义阳公主一笑:“太平,你刚才说有事,便是来周王府吗?” 太平公主立刻解释道:“不,我是来找二表兄的,刚才去军营找不到他,所以想着他是不是回王府了。” 李芷盈轻轻道:“王爷并不在府中。” 太平公主进府时,其实已向文荣问过,知道武承嗣不在府中,立刻问:“表嫂,你知道二表兄去哪了吗?” 李芷盈道:“婉儿妹妹养好了身子,可以下床了,夫君便带着她出去游湖了。” 太平公主哦了一声,走到椅子边坐下,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 李芷盈有了孩子后性格更加慈和,微笑道:“太平,我听夫君说你最近奉姑母的命令去了趟洛阳,是不是?”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二表嫂,你知道我去洛阳做什么吗?” “是去收拾洛阳的皇宫吧?” 义阳公主微微皱眉,心道:“无缘无故收拾皇宫做什么?” 太平公主微笑道:“不止呢。”上前两步,拿出一副地图,道:“二表嫂,你瞧这是什么?” 李芷盈侧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洛阳地图吗?” 太平公主笑着颔首。 洛阳此时已是大唐东都,有一百零九坊,宫城名为紫薇城,另外还有上阳宫作为西宫,繁华程度绝不在长安之下。 太平公主指着离紫薇城最近的一座里坊,里面用笔画了两个相邻的小圆圈。 “二表嫂,这里是立德坊,坊内有两座大公宅,等咱们去了洛阳,你们王府和我的公主府就选在这里,你觉得如何?” 义阳公主娇躯一振,急问:“太平,你说的搬去洛阳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微笑道:“母后打算年后就和皇兄一起迁到洛阳,咱们到时候自然也都要跟过去啦!” 李芷盈表情并未太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了。 义阳公主又惊又喜,寻思:“迁都的话可以趁机让太平和承嗣表兄替我们求情,让我和高安在外面开府。” 低头细细思索,该怎么向太平公主和武承嗣开口为好。 李芷盈在地图上瞧了一会,心中也有自己的算盘,心想:“祖父年事已高,这次搬到洛阳,两家最好能住在同一坊内,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 大雪纷飞,湖面结了冰。 厚厚的冰层上,上官婉儿坐在只木盆上,那木盆并不大,但上官婉儿身子更小,缩起身子后,只有小小的一团。 武承嗣推着木盆在冰面上飞奔,上官婉儿连连娇笑:“殿下,您慢点,别滑倒啦!” 距离两人十几丈远的地方,凤舞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想:“殿下真无聊,跑到冰面上挨冻还这么高兴。” 两人玩了好一阵,武承嗣推的满头大汗,终于停下休息。 上官婉儿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说:“殿下,您出了汗,容易着凉,咱们别玩了吧。” 武承嗣看了看天色,说:“时辰尚早,咱们还可以干点别的,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上官婉儿长期被关在宫中,进周王府后,因体内残留毒素,一直将养至今,故而这次出门心情极为欢快。 当即道:“我想看戏!” 武承嗣微笑道:“好,咱们就去看戏!” 两人上了马车,朝着广陵园而去。 马车上,武承嗣忽然道:“婉儿,你如今身体养好了,不用住在医楼了,我想给你安排一个单独的小院,你喜欢什么样的?” 上官婉儿连连摆手:“不用了,殿下,我已经和徐姐姐商量好了,等病好之后,就住进她的清竹院。” 武承嗣也不勉强,上官婉儿与徐文清意外的合得来,他也乐于见到二人相处和睦。 不久,马车行驶到广陵园,刚好最近几日上了一场新戏曲,名为《薛仁贵炮打拔换城》。 武承嗣刚来这个时代时,原本对戏曲极不感冒,然而时日久了,竟也觉得戏曲有些意思。 三人一同看了新戏,正商议着接下来去哪里玩。 忽然,一名亲卫来到包房,拱手道:“殿下,杨泰求见。” 武承嗣皱了皱眉,难得的休息日,好不容易能陪上官婉儿玩一天,他很不愿意被打扰。 上官婉儿笑道:“殿下,太后殿下无论在做什么事时,只要有大臣过来,都会立刻接见,您这点上可得向她学习。” 武承嗣苦笑道:“姑母精力过人,我可比不上。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灭掉倭国、打败吐蕃、突厥后,放下公务,微服去杭州,过几天轻松快活的日子!” 上官婉儿眸光发亮:“那您一定要带我一起去!” 顿了一下,威胁道:“您若不同意,我就去找李姐姐她们告发您!” 武承嗣摸着额头,没好气道:“真不该告诉你的。” 上官婉儿抱着他手臂,如同只小狐狸般笑道:“反正从今往后,您去哪里,婉儿都要跟着您!” 武承嗣笑道:“那我以后去军营时?你也跟着我一起去吗?” 上官婉儿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我可以帮您记下些小事,您就可以不用在这方面花精力,专心将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 武承嗣笑道:“嗯,让你做贴身小秘倒是个好主意。” 上官婉儿奇道:“小秘是什么?” 武承嗣笑而不语,转头向亲卫道:“去请杨副监进来吧。” 杨泰很快跟着亲卫进入包房,他表情十分惶急,拱手道:“卑职见过王爷。” 武承嗣一抬手,道:“杨副监不必多礼,是不是神火营出什么事了?” 杨泰急道:“王爷,王沉夫妻已到长安,他们……他们现在有危险,还请王爷救救他们!” 武承嗣表情一凝,立刻站起身道:“他们在哪,立刻带我过去!” (https://../72101_72101093/691839801.htl) .... 第434章 与武媚翻脸 武承嗣、上官婉儿、和凤舞等亲卫,跟着杨泰,朝城西急行。 马车上,武承嗣这才向杨泰问道:“他们有何危险?” 杨泰沉声道:“殿下,王沉夫妻在蜀地时,家中遭贼人袭击,后来一路来长安,路上又遭贼人追杀。多亏秦州王长史和陇州牛都尉帮忙,才总算平安到达长安。 本来卑职和王沉夫妻、英王、牛统领准备一起来拜见您,但路上太后派人,让王沉夫妻还有英王殿下入宫。牛统领不肯,正在与他们对峙,卑职这才急忙来向您求救!” 武承嗣眉头一皱,暗暗寻思:“太后让英王入宫就是了,为何还要让王沉夫妻入宫?” 忽然,心中一惊,想起王沉曾帮沛王谋害武媚,莫非武媚打算秋后算账? 但那件事之后,他找武媚求过情,希望她宽恕上官婉儿和王沉夫妻,当时武媚也答应了。 他想了一会,慢慢道:“太后会不会只是想见见他?” 杨泰垂目道:“殿下,追杀王沉夫妻的那伙歹人,就是太后殿下派去的暗卫!” 武承嗣心中一凛,心道:“这样看来,姑母当时答应我并非真心,恐怕心中并未放下这事。” 不久,马车来到一条大街,接上气氛紧张,一队千牛卫与一队穿着淡黄铠甲的千牛卫对峙。 千牛卫人数远胜,本可强行带走王沉几人。 但王沉手中有周王令牌,军中之人个个对周王敬服,带头的千牛卫将领不敢得罪周王,只下令包围对方,不敢冒然动手。 这才形成对峙局面。 见武承嗣到来,不仅王沉几人松了口气,千牛卫将领也松了口气。 他率先上前,下马行了一礼,道:“见过周王殿下。” 武承嗣下了马车,挑眉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那将领急忙道:“回殿下,末将奉太后之令,带英王殿下和一对夫妻入宫问话,那对夫妻亮出您的令牌,故而末将不敢擅动。还请殿下指示,这事末将该如何处理?” 武承嗣道:“你直接回去向太后殿下复命,就说这对夫妻本王暂且带回府了,稍后本王会向她解释。” 将领拱手应是,命人带上李显走了。 牛勇见武承嗣话中并未要求留下英王,便没有阻拦千牛卫。 李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千牛卫离去了。 千牛卫走后,王沉夫妻正要上前行礼,牛勇飞速从二人身边窜过,单膝跪地,大声道:“原左武卫校尉牛勇,拜见大帅!” 武承嗣微笑着将他扶起,笑道:“你现在也是陇州折冲都尉了,行事怎么还咋咋呼呼的。” 牛勇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末将是太久没见到大帅,故而太过激动。” 这时,王沉夫妻也过来了,两人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武承嗣道:“起来吧,你们先随我夫人回王府,在书房等着,本王要入宫一趟,回来再向你们问话。” 转头又对上官婉儿嘱咐了几句,便与众人分别,带上几名亲卫朝大明宫去了。 回王府路上,上官婉儿向王沉夫妻询问他们路上的遭遇。 她问的很仔细,一点细节都不肯放过。 当她得知太后命手下抓沛王和殷王时,下了死活勿论的命令,脸色立刻就变了。 沉默好久,她轻轻道:“那些暗卫有没有说太后为何要杀你们?” 王沉摇了摇头:“他们没说。” 王夫人忽然道:“那位沛王殿下好像知道,只不过我们向他问起时,他不肯告诉我们。” 上官婉儿浑身一颤,这之后没有再问话了。 将三人送回王府后,她带上几名侍卫,独自出了王府。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一阵,忽然朝着皇城方向去了。 进入皇城,她径直来到天牢外,亮出周王府侧妃身份后,天牢监使亲自出来了。 “卑职见过王妃殿下!” 上官婉儿道:“监使不必多礼。”顿了一下,问道:“我听说原内室省副监窦文鸣关在天牢中,他还活着吗?” 监使一怔,道:“两个月前就被太后殿下下令处死了。” 上官婉儿忙问:“他是怎么死的?” 监使迟疑了一下,答道:“太后殿下下旨,说此人罪大恶极,命人用绳子直接将他勒死了。” 上官婉儿咬了咬嘴唇,又问:“那原羽林卫大将军权知节呢?他还活着吗?” 监视脸上露出丝古怪的神色,道:“也死了,一个多月前被太后下令赐死。” “也、也是被太后派人勒死的吗?”上官婉儿颤声道。 监视点了点头,为自己辩解道:“这样处死犯人确实不合规矩,但太后殿下有令,卑职实在不敢不从!”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王府医楼。 她原本打算今日搬到徐文清小院,但突然间对什么事都没了兴致,躺在榻上,脑海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服侍她的丫头玉屏进入医楼,小声提醒道:“夫人,晚膳已经做好了,王爷也回来了,您是不是该去用膳了?”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坐起身道:“已经这么晚了吗?”来到窗边,天色果然已变得昏暗。 她并未立刻去饭厅,又回到榻上坐下,问道:“玉屏,王爷回来多久了?” 玉屏道:“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上官婉儿绞着手指,低声道:“他回府时脸色怎么样?” 玉屏愣了愣,道:“小婢不知,您想知道的话,小婢现在就去打听一下。” 上官婉儿点头道:“你去吧,顺便去一趟饭厅,和王爷说我身子不适,就不过去用膳了。” 玉屏答应一声,离开了小楼。 过了良久,她回到楼内,轻声道:“夫人,小婢打听清楚了,王爷回府时神色不太好,似乎有些不高兴。” 上官婉儿心中越发沉甸甸的,又问:“那对夫妻呢,王爷怎么安置他们的?” 玉屏道:“王爷让他们暂时住在王府。” 上官婉儿默然片刻,说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玉屏告退出去了。没多久,有下人将饭食送到了小楼,上官婉儿没有胃口,并未动筷。 半个时辰后,她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来她医楼的人中,只有武承嗣的脚步这般重。 少顷,武承嗣果然推门进来了,走到她身边,打量了一会她的面色,关切道:“婉儿,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上官婉儿紧紧凝视着他,问道:“殿下,您刚才入宫找太后殿下,问清楚了吗?” 武承嗣愣了一下,低声道:“这件事你不必太担心,我会解决好的。”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摇头道:“不,不,她不会放过我的!” 忽然扑在床上,低低哭泣着。 武承嗣叹了口气。 下午他入宫时,武媚对他态度变得冷淡了不少,武承嗣问起王沉夫妻时,武媚并不承认要杀他们,只说想问他们几句话。 本来武承嗣最关心的是武媚是否会对上官婉儿不利,但当时两人谈话氛围极差,他也不好再问。 这是武媚第二次对武承嗣态度变冷,这让武承嗣心中暗暗有气。 武承嗣心中了然,武媚这次是因为王沉的事对他不满,故示冷淡,是希望他主动将王沉交给她。 但这次,武承嗣并不打算退让。 王沉是他的人,倘若他连自己人都护不住,以后还有谁敢跟他? 而且若是交出王沉,武媚很可能又会逼他交出上官婉儿。 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西讨大帅还有什么做头? 想到此节,他轻轻拍了拍上官婉儿的后背,沉声道:“婉儿,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太后也不例外。” 上官婉儿猛吃一惊,急忙道:“王爷,您不要因为我……跟太后……闹僵了……” 武承嗣冷哼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太过分了,她当初明明答应揭过此事,现在却又抓着不放。” 上官婉儿低着头道:“其实……其实我能够理解她,她是当朝太后,那种丑事被我们知道了,当然会寝食难安。” 武承嗣一愣:“什么丑事?” 上官婉儿垂目道:“殿下,您还记得佛堂那间密室吗?” 武承嗣皱眉道:“我并未进去过。”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道:“那间密室中有她的一个私密,她绝不愿这秘密让任何人知道,只有将知道秘密的人都杀死,才能安心。” 武承嗣心中一凛,道:“是什么秘密?” 上官婉儿脸色苍白,摇头不语。 武承嗣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道:“其实我对她的秘密并无兴趣,但既然这秘密你知道,我就必须知道。”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紧紧抱住他胸膛,颤巍巍道:“殿下,那间密室中有……有两幅画像……一幅是太宗皇帝的……一幅是先皇的!” 武承嗣一笑,道:“这算什么秘密,她想念两人,留他们的画像做纪念,也很正常!” 上官婉儿仰着头,急道:“不是的,她还经常独自在密室中待几个时辰,一定是在密室中与画像说话,以太后的脾气,她死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她这么软弱的一面!” 武承嗣默然半晌,心中恍然,难怪武媚会为此事与他黑了脸,原来这中间还有这层干系。 不过就算她有她的理由,武承嗣也不打算让步。 次日中午,上官婉儿搬去了清竹院,尽管她心中并未完全释然,但看到武承嗣为自己不惜与太后翻脸,畏惧之情消散了大半。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很想知道丈夫打算如何解决此事,但并不会每天缠着他问东问西。 晚上吃饭时,武承嗣不提公务,她也不多问。 不过自从这天之后,她便经常去找刘岚霜,尽力讨好她关心,然后旁敲侧击朝堂情报。 上官婉儿心聪灵慧,又有母亲从小培养,不仅善长诗画,琴棋歌舞也样样精通。 每次她都拿着种乐器去找刘岚霜指点,没过两日,两人关系便亲密了许多。 这一日,上官婉儿又拿着支玉笛去找刘岚霜。 两人各吹了一曲后,刘岚霜忽然叹了口气,将笛子放在一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不语。 上官婉儿忙问:“刘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刘岚霜沉默了一会,道:“王爷最近……”说到一半停住了。 上官婉儿忙问:“最近怎么了?” 刘岚霜幽幽道:“他最近和太后的关系似乎出了些问题。” 上官婉儿眸光一亮,立刻问:“什么问题?” 刘岚霜缓缓走到窗边,幽幽道:“两天前的朝会上,太后殿下提议将朝堂迁到东都,王爷并没有出面附议。以前无论太后提什么建议,他都会支持的。” 上官婉儿低头不语。 刘岚霜又道:“因为王爷没有出面支持,很多官员都没有出列附议,包括李中书和苏司徒,听说太后当时的脸色很难看。” 上官婉儿沉默了好半晌,低声道:“刘姐姐,你是不是担心王爷与太后决裂,会给王府带来灾祸?” 刘岚霜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我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这么做。” 忽然,她一双眸光凝视在上官婉儿脸上,问道:“婉儿妹妹,你知道原因吗?” 上官婉儿见她双眼明亮透彻,心中暗惊:“她该不是已经猜到此事与我有关,所以故意提这个话题,好向我询问?” “我、我觉得可能与住进咱们府的那对夫妻有关吧。”她模棱两可的回答。 刘岚霜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这日之后,上官婉儿不好意思再去找刘岚霜,于是改变策略,将目标放在李芷盈身上。 她还是用投其所好的老办法,第二天去找李芷盈,与她谈论小孩子相关的事情,还不住逗弄李宗秀。 效果立竿见影,李芷盈很快便对她亲热了许多。 到了第三日上午,李芷盈在与上官婉儿聊天时,主动聊起朝堂情况,而且面带忧色,因为她谈论的事与李勣有关。 “从前日开始,接连两日都有御史弹劾祖父,说他既不会教导后辈,导致大哥和李敬武与逆党为伍。也不会管教部署,导致郭待封在河西打了败仗。” 上官婉儿暗暗心惊。 她长期跟在武媚身边,对朝事的敏感程度还在李芷盈之上,立刻猜到太后打算撤换李勣,换上自己的心腹担任中书令。 李芷盈摸了摸李宗秀的小脸,轻轻道:“最近夫君也很奇怪,在迁往洛阳的事上没有支持太后,太平还特意为这事过来问过他呢。” 上官婉儿低着头不语,在这件事上,她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武承嗣与太后决裂,故而有些心虚。 当天夜里,李勣和苏定方都来了王府,在书房与武承嗣商议着什么。 上官婉儿得知后,来到书房附近等候,等了许久,武承嗣终于陪着李勣、苏定方一起从书房中出来了。 武承嗣亲自将二人送到门口,一回头便看到了上官婉儿。 “婉儿,你在这做什么?”他问。 上官婉儿走上前来,幽幽道:“王爷,太后是不是打算撤去李公爷中书令的职位?” 武承嗣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又道:“你们刚才就是在商议应对之策吗?” 武承嗣笑了笑,在她鼻子上刮了刮,道:“你这丫头,都和你说了不用担心,你怎么就是不听?” 上官婉儿撅嘴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嘛,您不知道太后殿下的手段有多狠,我是怕您……” “你怕我斗不过太后,到时候整个周王府的人都被杀头或者流放?”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低声道:“我……我并不是不相信您,只是……” 武承嗣握住她的小手,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小时后留下阴影,所以特别怕同样的事发生在周王府。” 顿了一下,他昂首道:“你放心,我既然敢跟她对着干,便有十足的把握。我也并非真要与她翻脸,只是想让她明白,有些事不可做的太过火。” 上官婉儿眼中蕴着水汽,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太后消去杀她的心思。 上前两步,靠在他身上,柔声道:“殿下,您今晚要了我吧?” 武承嗣脸色微变,忙道:“不,不行。” 上官婉儿脸色唰的变白了。 武承嗣忙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不是不要你,只是你……你还太小了,等过两年吧。” 上官婉儿脸色由白转红,嗔道:“人家都十六了,哪里小了。” 武承嗣摸了摸鼻梁,苦笑道:“这事你得听我的,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上官婉儿横了他一眼,提着裙子转身跑走了。 次日清晨,武承嗣没有去军营,而是去了中书省。 当看到省台内出现几本参奏千牛卫大将军曹仁师的奏章后,才放下了心,离开了皇宫。 这便是他昨晚与李勣、苏定方商议出的对策,让几名武将上奏弹劾曹仁师。 如果武媚还坚持要罢免李勣,那么三人就凭借在军中的威望,将曹仁师排挤出千牛卫。 武媚如果强行阻拦,三人便会采取进一步手段,将曹仁师架空,甚至让千牛卫士兵们哗变,借此逼迫武媚。 当然,武承嗣相信武媚不会那么蠢,让事情进展到那种地步。 自从他被李治封为西讨元帅后,便从未间断强化自己在军中的实力,这是他最大的安全保障。 就算武媚登基后,他也不打算归还军权。 他很早便清楚,武媚年老之后,会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故而早早便暗暗做好与武媚冲突的准备。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两人发生冲突的时间点会这么快。 这其中上官婉儿的原因自然是主因,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对武媚突然就对自己变脸的行为深恶痛绝。 当初武媚便是因武三思挑拨,对他忽转冷淡,后来还是他破获沛王阴谋,接着又救了她,两人才重归于好。 这件事责任完全在武媚身上,她却毫不反思,又因为王沉的事对自己变脸。 倘若事情发生在几个月之前,当时武媚还需要联合他对付皇帝,也许她还不会如此。 结果在武承嗣帮助下,皇帝威信尽失,武媚得以大权在握,然而对他态度反而不如从前。 这是最让他寒心的地方。 其实若是以前的他,也许不会在意这么多,一心抱紧武媚大腿,换得安稳的生活就知足了。 但他如今军权在握,不喜欢再看别人脸色行事,就算那个人是未来的女皇也一样。 (https://../72101_72101093/691664868.htl) .... 第435章 内卫统领 在军营待了一天,武承嗣回到王府,发现文荣等在大门口。 一瞧见他,便急忙奔过来,说:“王爷,不好了,四夫人留书出走了!” 清竹院一间屋子中,武承嗣将上官婉儿留下的信攥紧,脸色铁青。 上官婉儿的信很简短,只说不愿看到武承嗣为了她与太后剑拔弩张,故而选择离开,让武承嗣不要去找她。 刘岚霜和徐文清都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表情,都不敢说话。 李芷盈与他夫妻感情更深一些,出言劝道:“夫君,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她了,相信很快就能将她找回。” 武承嗣摇了摇头,上官婉儿那么聪慧的女子,若是存心离开,一定早已做好准备。 武承嗣不明白的是,她为何突然离开? 昨天二人分别时,完全看不出她有出走的征兆,那么一定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才促使她不告而别。 “芷盈,婉儿今天出去过没有?” 李芷盈还未说话,徐文清便忙着道:“她上午离开过院子,直到下午才回来。” 文荣上前两步,说道:“王爷,四夫人上午出过府一趟,和秋婵姑娘一起出去的,连侍卫都没带。” 武承嗣目光微闪,他早调查清楚,知道秋婵是武媚的人。 只因秋婵是最早跟随他的两名丫头之一,而且在上官婉儿之事以前,他与武媚关系良好,故而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去把秋婵叫过来!”他冷冷吩咐道。 玉绵与秋婵关系最好,急忙道:“王爷,您别着急,我去喊秋婵姐姐过来。” 正要出门,忽然间,卢雄匆匆来到屋子,拱手道:“王爷,出事了,有名婢女刚刚在屋子里自尽了!” 武承嗣心中猛一阵抽搐,咬牙道:“是不是秋婵?” 卢雄点头说了声是,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幸好有名亲卫在附近巡视,听到响动声,将她救下来了。” 武承嗣伸手撑住桌子,长松了一口气,缓了一会,说道:“咱们都过去瞧瞧吧。” 武承嗣和三位夫人一起来到秋婵房间时,只见屋中站着好几名家丁和婢女。 瞧见他们到来,众人纷纷行礼。 除了家丁婢女们之外,屋中还站着名黑衣亲卫。 那人面容憨厚,一双眼睛小的和黄豆一样,正是十名不良亲卫中的大黄。 武承嗣问:“大黄,是你救了秋婵?” 大黄点了点头。 一名婢女低声道:“殿下,幸亏黄亲卫恰好在附近巡视,听到了椅子倒落的声音,这才救下秋婵姐姐。” 武承嗣缓缓来到床边,秋婵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梅郎中正在给她把脉。 武承嗣见她脖子上有条勒痕,叹了口气道:“秋婵,你这又是何必!” 秋婵拉起被子捂住脸,泣声道:“王爷,我对不起你,你还是让我死了吧!” 武承嗣沉默半晌,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和夫人们有话要和秋婵说。” 众人恭声应诺,纷纷出去了。 秋婵身为执事丫头,对人亲切,从不仗势欺人,故而很有人缘,不少家丁婢女出去时,脸色都挂着担忧。 武承嗣一言不发,在秋婵屋子慢慢踱着步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秋婵的房间。 屋子并不大,却打扫的一尘不染,装扮的颇为精致。 桌子上有件缝了一半的衣服,是小孩子所穿,应该是缝给武宗秀的。 料子是上好的苏记布料,还是去年过年时,李芷盈赏给她的。 柜子上有些小饰物,要么是武承嗣所赏,要么是李芷盈赐予。 其中最上层有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破损的砚台。 武承嗣立刻想起,有次玉绵笨手笨脚把书房砚台碰到地上,武承嗣便将砚台给了秋婵,让她拿去扔了。 没想到被她细心保存着。 武承嗣长叹了口气,心中对秋婵再无责怪,心想:“她一个柔弱女子,怎能违背武媚的命令,这事也怪不得她。” 李芷盈、刘岚霜和徐文清也默默打量着屋子,秋婵平日处事得体,三女都对她很有好感。 徐文清将那件婴儿衣服拿起来,默默翻看着,刘岚霜端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语。 李芷盈站在徐文清身边,也在打量那件小衣,忽然发现武承嗣向她打了个眼色。 她立刻明白丈夫意思,慢慢走到秋婵床边,问道:“秋婵,你有什么要向我们说的吗?” 秋婵依然用被子蒙着脸,低声呜咽道:“小婢对不起王爷和夫人,只求速死!” 李芷盈轻轻道:“秋婵,我们都知道你是太后的人,但你跟着王爷的时间比我还长,故而王爷不忍心将你赶走。” 秋婵拉下被子,露出一双通红的双眼,哽咽道:“王、王爷恩德……婢子今生无以为报……只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了!” 李芷盈蹙眉道:“我刚才都说了,王爷并不怪你,你也不要总说些寻死的话!” 秋婵捂着脸道:“可是、可是四夫人就是因为婢子的原因,才留书出走,婢子、婢子罪无可恕!” 武承嗣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婉儿为何要走?你们一起出府,到底去做了什么?” 秋婵抽泣了几声,低声道:“昨日我出府时,在路上遇到桓统领,她让我将一封信转交给四夫人,然后带四夫人去西市一家书铺。” 武承嗣皱眉道:“桓统领是谁?” 秋婵迟疑了一下,道:“她是太后殿下的暗卫统领。” 武承嗣双眉一扬,道:“婉儿收到他的信后,就这样跟着你去了?” 秋婵咬着嘴唇道:“是的,四夫人看完信后,立刻与我一起出府了。殿下,我、我当时真不知道四夫人与桓统领见面后,会留书出走!” 武承嗣点了点头,问道:“那后来呢?” 秋婵道:“我跟着四夫人到了书铺,四夫人让我独自在外面等着,自个儿进去了。” 武承嗣道:“她在路上有和你说什么吗?” 秋婵低着头道:“她一路心事重重,一句话也没说。” 武承嗣又道:“那她出来时有什么变化吗?又或者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秋婵想了一会,道:“她出来时好像心事更重了,我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在路上还差点被马车撞了。” 武承嗣默然不语,过了好半晌后,轻轻道:秋婵,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不打算在府中再留一个太后的眼线。” 秋婵脸色惨白,道:“我、我知道了,明日……不……等会我就会收拾行李,离开王府。” 武承嗣叹道:“傻丫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要继续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差使吗?” 秋婵死命摇头,哀切道:“殿下,您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永远不出府,太后就没法向我传令了!” 武承嗣道:“那她如果派人混入府中,向你传达任务呢?” “那、那我也不听!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再做对不起您的事!” 武承嗣点点头,道:“好,那你就留下来吧。” 秋婵转哀为喜,急忙道:“殿下,四夫人是因为我的原因才离开,我出府去帮您把她找回来!” 李芷盈笑道:“你刚才还说永不出府,不怕太后又派人找你吗?” 秋婵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刘岚霜缓缓道:“你现在相当于背叛了太后,出府会有危险,找人的事让侍卫们去做就可以了。” 秋婵不敢再坚持,点头答应了。 武承嗣忽然道:“秋婵,你平日如果探听到什么消息,怎么联系太后的人?” 秋婵毫不迟疑道:“东市天桥附近有个胡饼铺,我只需将消息交给那间铺子的掌柜就行了。” 武承嗣思忖片刻,缓缓道:“秋婵,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这一晚,天空阴沉,月明星稀,秋婵提着只竹篮,穿过拱月形天桥,慢慢来到胡饼铺子前。 她随手挑选了一下,拿了两个,付钱买下后离去了。 铺子掌柜左右看了一眼,将秋婵刚才挑过的一张饼子拿在手上,径自回内间去了。 他将油灯点燃,然后撕开饼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 他并不看纸条,将其收入一根竹筒中。 到了第二天,一名穿着黑衣的顾客来买胡饼时,他将竹筒塞入饼中,递给那人。 黑衣客接过胡饼,沿着街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家瓷器店。 进店后,他穿过耳门,来到后院,后院中站着七八名伙计,其中一人上前问道:“有新花?” 黑衣顾客点了点头,将胡饼直接给了他,一句话不多说,转身便走了。 后院伙计从饼中取出竹筒,来到一间屋子外,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一道女子声音。 伙计推门进去,只见屋内干净整洁,一名四十多岁白衣女子跪坐在一张锦团上,正在摆弄几盆植物。 伙计上前道:“统领,有花开了。” 白衣女子淡淡道:“哪个园子的?” “周园!” 白衣女子神情一凛,放下手中事,沉声道:“拿来我瞧瞧。” 伙计将竹筒递过,白衣女子看完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伙计问:“统领,怎么了?”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会,道:“这事你不用管。”顿了一下,又问道:“目标现在到哪了?” 伙计道:“从时间来看,应该到商州了。” 白衣女子嗯了一声,道:“周王耳目众多,让她在路上千万不要停留,方能躲过周王府搜索。” 伙计点了点头,忽然小声道:“统领,属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白衣女子淡淡道:“讲。” 伙计小心翼翼道:“太后殿下的命令是杀掉目标,您背着太后做下这种事,只怕她老人家知道了会不高兴。” 白衣女子冷冷道:“你比我更懂太后的心思吗?” 伙计连道不敢。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太后殿下因这个女人,与周王闹僵,如今已是进退不得。以她的性子,绝不愿让步。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出面替她分忧。” 伙计微微一笑,道:“属下明白了,所以您让那女人离开长安,这样太后殿下与周王之间的矛盾就没有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道:“只要时日一久,等周王忘记了她,再取她性命就易如反掌。” …… “……那白衣女子最后说,等您忘了四夫人,太后再取四夫人性命就易如反掌啦!” 后堂中,凤盈将偷听到的内容全部告诉了武承嗣。 昨晚武承嗣让秋婵写下一封信,就说自己被王府的人怀疑了,希望尽快调出周王府。 然后派凤盈、龙扬顺藤摸瓜,找到暗卫据点,这才偷听到他们谈话。 凤盈说完后,武承嗣静静思索着,徐文清忽然道:“他们说的开花、周园是什么?” 文荣解释道:“回三夫人,这应该是切口,开花就是指他们派到别人府中的细作有消息了,周园指的就是咱们周王府。” 徐文清点点头,拍着胸脯道:“总算知道婉儿妹妹下落了,王爷,咱们立刻派人去把她追回来吧?” 凤盈自告奋勇道:“王爷,派我去吧,我一定将四夫人带回来。” 龙扬道:“王爷,凤盈的追踪技巧没有我高明,您派我去吧?” 武承嗣双眉紧皱,似乎在想什么难题。 凤盈正要开口,凤舞急忙拉住她,低声道:“殿下在想事情,你别打扰。” 凤盈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好了好半晌,武承嗣忽然冷笑一声,道:“这些暗卫可真有本事。” 凤盈小声道:“王爷,那些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名桓统领应该打不过我!” 武承嗣横了她一眼,转头向文荣吩咐道:“你立刻去大理寺一趟,让诸葛南挑选几名善于追踪的衙役过来。” 凤盈和龙扬都瞪大了眼珠子。 凤盈藏不住话,正要说自己追踪本领不会输给大理寺的人,武承嗣说了句:“你们有别的任务。”立刻就闭嘴了。 当夜,诸葛南亲自率领几名大理寺吏卒从南门离开长安城,朝着商州而去。 两日后,诸葛南派人传回消息,说路上发现上官婉儿踪迹,她朝着房州去了。 又过几日,诸葛南又派人传来消息,说在房州也发现了上官婉儿踪迹,只不过她脚程很快,一路向东,他还没有追上。 接连几日,诸葛南不断传来消息,然而他每次虽然都找到上官婉儿踪迹,但总是慢上一步,只能跟着她屁股追踪。 转眼间,时间到了十二月三十,一年一度的皇家夜宴和万国来朝又到了。 武承嗣早已对这种盛会没了兴趣,因为与武媚关系出现裂痕,干脆托病在家,没有参加这两场盛会。 年后初五,诸葛南终于又传来消息。 这次消息很糟糕,诸葛南追到楚州后,失去了上官婉儿踪迹! 长安城,东市。 一家字画铺中,一名暗卫恭声道:“统领,诸葛南的人今日回到了长安。” 桓秀依然穿着一身白衣,正站在桌案后练习书法,她头也不抬道:“诸葛南现在到哪了?” 桓秀身边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道:“统领,他已经在楚州了,这应该是武承嗣最后收到的一次消息了。” 桓秀一口气将手上的一帖写完,微微一笑,道:“常副统领,我这幅帖子怎么样?” 这精瘦男子名叫常轩,是暗卫副统领,他显然明白女子问的是什么,一语双关道:“高,实在是高!” 桓秀朗声一笑,道:“这下武承嗣应该就死心了吧。太后殿下也不用再顾虑,可以安心将上官婉儿处死了。” 常轩微笑道:“别人都说武承嗣如何精明,遇到统领您,也只有被耍的团团转的份。” 桓秀淡淡道:“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关心则乱,在自己心爱女子的事上,难以保持冷静也很正常。” 常轩道:“就算如此,也只有统领您有本事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桓秀摆手道:“行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爱拍马屁了,我交代你做的事你做的怎么样了?” 常轩笑道:“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人手都挑选好了,等周王与太后和好之后,咱们就将那些人打入军队中。” 桓统领点了点头,沉声道:“太后殿下也没想到武承嗣已经将军队掌控的这么深了,她只给了我们五年时间,这五年内,咱们可要抓紧了。” 常轩冷哼道:“武承嗣真是不知进退,以为掌控军队就能与太后对着干,等削弱了他在军中势力后,沛王和殷王就是他的榜样!” 桓秀沉默不语,她最了解太后,心知她对武承嗣还有感情,只是不满他权力过大,这才有所动作。 “我要立刻进宫将消息汇报给太后殿下,你最近多盯着点苏府和李府,记下他们都与哪些人往来!” 常轩笑道:“这两个老东西跟着周王与太后作对,我老早就派人盯着他们了。” 桓统领皱了皱眉,道:“他们都是立下无数功劳的朝中柱石,威望极高,太后殿下也只是想让他们提前告老,你可不许乱来。” 常轩撇嘴道:“知道了,唉,太后殿下有时候就是太仁慈了,她现在临朝称制,直接将反对她的人都杀死,不就没人再敢反对了?” 桓统领摇头道:“你没读过书,自然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窍。” 常轩暗哼一声,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桓统领在宫中也有一个女官的身份,换上衣服后,来到紫宸殿,只见武媚正在与几名大臣商议迁往洛阳的事。 武媚瞧见她进来后,说道:“你们先把本宫刚才交代的事去做好吧。” 几名大臣齐声应是,告退离开了宫殿。 桓秀立刻上到宝座台,附耳将事态最近进展说了,武媚听完后,淡淡道:“这么说来,承嗣并未起疑心了?” 桓秀微笑道:“是的,周王殿下恐怕正在为失去上官婉儿踪迹,在府中大发脾气呢。” 武媚点点头道:“这样便好,随本宫去瞧瞧上官婉儿吧,本宫也该和她有一个了断了。” 第436章 留守长安 桓秀应诺一声,跟着武媚来到慈心堂。 自从沛王之乱后,这里已被武媚封锁,除她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进入佛堂内,打开密室开关进去,只见床榻上坐着名面色憔悴的女子。 武媚面无表情道:“上官婉儿,关在这间密室中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上官婉儿挺直了腰,大声道:“您要动手就赶紧动手吧,我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那样做!” 武媚冷哼道:“本宫早就知道你心藏怨恨,倘若让你继续留在承嗣身边,迟早会影响到我二人关系。桓秀!” 桓秀应了声诺,从一名女官手中接过备好的毒酒,慢慢向上官婉儿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武媚的一名心腹女官急忙进入密室:“太后殿下,不好了,周王殿下在外面求见!” 武媚脸色立变。 桓秀猛吃一惊,愕然道:“他怎会找来这里来?” 武媚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毕竟还是瞒不过他。”向那宫女吩咐道:“请周王进来吧。” 桓秀暗暗心惊,武承嗣在这个时侯找到这里来,说明他已经知道上官婉儿关在这里! 可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被自己计划骗过去了吗? 没一会,武承嗣跟着那宫女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瞧见了上官婉儿,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上官婉儿哀鸣一声,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武媚默默望着,一言不发,目中闪着冷光。 过了好一会,武承嗣才松开上官婉儿,向武媚行了一礼:“见过太后殿下。” 武媚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桓秀忍不住道:“周王殿下,您知道上官婉儿在这里?”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道:“当然。” “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告诉我的。” 桓秀惊愕道:“我?” 武承嗣不紧不慢道:“你得知自己计划成功,自然会来禀告太后。” 桓秀又羞又怒:“您早就识破我的计划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我哪里露出破绽了?”桓秀追问。 武媚对这件事也充满困惑,故而默默听着,并不出声。 武承嗣轻描淡写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婉儿并未离开长安城,而是落入你们手中。” “一开始?”桓秀睁大眼睛。 武承嗣斜了她一眼:“你这计划有个很不合理的地方,你自己没察觉到吗?” 桓秀咬牙道:“哪里不合理了?” “你让秋婵将信给了婉儿,我虽不知你写的什么,但婉儿既然看了会自己过去,你完全可以将会面地点留在信中。” “然而你却将地点告诉秋婵,非要让秋婵带她过去,这不是故意暴露秋婵吗?” 桓秀怔怔不语。 “我明白,你故意暴露秋婵,是为了让我的人通过她找上你,然后偷听到你那番话,以为婉儿出了长安。” “你们故意找一个与婉儿相像的人,沿途留下线索,让我派去找婉儿的人一路跟踪,跟到楚州后,再断去线索。” “到时,我就会认定她在楚州附近,想尽一切办法在楚州附近寻找,当然了,既然是假货,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了。” 桓秀握紧五指,脸色苍白道:“那你派诸葛南出城去追,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让你以为计划成功。” 武承嗣截断她的话:“只要太后知道我被蒙在鼓里,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对婉儿动手了。” 武媚语调凛然道:“承嗣,本宫之所以大费周章,就是不想与你闹的太僵,你最好明白。” 武承嗣气急而笑:“姑母,婉儿是我心爱之人,你要杀她,还希望我不要见怪吗?” 武媚拂然道:“她心中对本宫充满恨意,倘若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迟早会破坏你我之间的关系!” 武承嗣冷哼道:“婉儿来周王府两个多月以来,从没有说您半句坏话,您却仅仅因为多疑就要杀死她,不觉太过分吗?” 武媚厉声道:“够了!本宫轮不到你来教训!” 武承嗣面无表情道:“好,我不说了,告辞。”说完拉着上官婉儿,就要离开密室。 桓秀身形一晃,挡在武承嗣面前。 武承嗣冷冷道:“姑母,您不会希望侄儿强行带走婉儿吧?” 武媚紧盯着武承嗣背影,嘴唇气的发青,不知过了多久,她目光渐渐转柔,轻轻道: “承嗣,你救过本宫两次,除了先皇外,本宫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真要因为这个女人,与本宫决裂吗?”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姑母,在你看来她只是个普通宫女,但在侄儿眼中,她是无可替代之人。” 上官婉儿紧握着武承嗣双手,只觉一生之中,这一刻光阴最是难得,浑身暖洋洋的,一颗心仿佛从云端落在地上,从未如此刻般踏实。 武媚语调索然道:“罢了,本宫不想与你成为敌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武承嗣终于转过身,仔细打量她表情,似在查察她真实想法。 武媚哼了一声,道:“你不相信本宫吗?” 话一脱口,忽想起自己曾答应武承嗣不与上官婉儿为难,最后却忍不住打破诺言。 她脸颊微热,急忙道:“本宫再过一个月就要搬去洛阳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和她一起留在长安。” 她这句话本是气话,武承嗣听后却点了点头。 “也好,吐蕃和突厥还未解决,西讨大营留在长安更好,您带着陛下和官员们去洛阳吧,侄儿留守长安。” 武媚脸色一寒,怒道:“那你就留下吧!” 说完迈着步子离开了密室,桓秀和一众宫女也都跟着离去了。 武承嗣也不愿久留在此处,拉着上官婉儿出了宫。 马车上,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心中似乎充满怒气。 上官婉儿低着头,小声道:“殿下,你是不是怪我留书离去?” 武承嗣哼了一声:“我不生气,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眼泪嗖嗖便落了下来,道:“殿下,你不要说这种话,婉儿承受不住!” 武承嗣见她表情,哪里还说的下狠话,叹了口气道:“婉儿,你可知道,人与人之间感情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 武承嗣缓缓吐露道:“信任!” 上官婉儿急忙道:“不,我很信任您!” 武承嗣摇头道:“你倘若真的完全信任我,就应该相信我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而不是一个人跑去牺牲。” “您都知道了?” 上官婉儿头垂的很低,默默绞着手指。 武承嗣哼道:“我已经猜到姑母一定是用我的安危来说服你,让你主动牺牲自己。” 上官婉儿眼中又蓄满了泪水,抽着鼻子道:“人家挂念您的安危,不愿意您有危险,难道这也有错吗?我连命都不要了,您还要骂我!” 说完呜呜哭泣着。 武承嗣急忙拉着她手,道:“好了,我不怪你了,别哭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要完全相信我,好吗?” 上官婉儿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用力点了点头。 武承嗣伸手抹了抹她眼角的泪珠,笑道:“你现在和我说说,姑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竟让你自投罗网?” 上官婉儿沉默了一会,道:“她说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杀我,只是不愿与您闹僵了,才有所顾忌。” 武承嗣没好气道:“这句话你应该理解为她因为顾忌我,所以不敢杀你!” 上官婉儿摇摇头道:“不,她信中说绝不会放过我,而且她的耐心已到极限,倘若我不去找她,她就不会再顾忌您的感受啦!” 武承嗣皱了皱眉,武媚为人强势,上官婉儿又长期在她身边,面对她的威胁确实容易动摇。 上官婉儿接着道:“她还说了,如果她用那种方法杀死我,到时候您必定与她有番争斗,到时不论谁输谁赢,周王府都将覆灭!” 武承嗣挑眉道:“哦,她为何这样说?” 上官婉儿垂目道:“太后说如果她赢了,自然不会饶过您。就算您赢了,斗倒她也必定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只会让李氏渔翁得利,他们重新掌权后,也不会轻饶您。” 武承嗣沉默良久,点头道:“她这些话倒也不完全错。” 上官婉儿一惊,道:“殿下,那现在您与太后破脸了,情况不是很糟糕吗?” 武承嗣笑道:“她这句话虽然没有骗你,但有句话却是假的。” “哪句?” 武承嗣徐徐道:“她的权力欲还要胜过大部分男子,她一心想做第一个女皇帝,怎么可能因为你,真的与我翻脸?”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您、您会不会阻止太后当皇帝?” 武承嗣默然许久,道:“婉儿,虽然因为你的原因,这次和她生了嫌隙,但我能有今天毕竟是因她之故,而且我也在这件事上答应过她。” 上官婉儿欲言又止。 武承嗣一字字道:“你放心,我虽不会反对她当皇帝,但我也会提前做好谋划,就算她当上皇帝,也无法威胁到咱们的安全。” …… 一个月后,武媚做好一切准备,便携同皇帝和文武百官,组成一支巨大的车队,从北门出发,朝着东都洛阳而去。 不少武官因武承嗣留守长安的原因,一同留了下来。 民间流言,太后原本打算带八卫到洛阳,因武将集体反对,最终只带走左右千牛卫、左右金吾卫和左右监门卫。 剩下十卫都留在长安,统归周王武承嗣调遣。 二月中旬,高丽都城平壤被新罗、倭国联军攻破,高丽国灭亡,高丽王室逃到大唐安东地区。 安东都护裴行俭向朝廷请奏,帮助高丽复国,这是早就计定好的策略,朝堂上很轻易便通过了。 三月上旬,裴行俭率领五万安东军南下。 这场战斗他准备了一年多,一路上,唐军势如破竹,五个月便打下平壤,大破新罗和倭国联军。 打下平壤的第二日,裴行俭正在平壤城楼中与诸将商议攻打新罗的事项。 忽然,一名亲卫进入屋子,拱手道:“都护,苏老将军来了。” 裴行俭猛吃一惊,急步奔行至城楼外,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高大老者站在门口,不是苏定方又是谁? “老师,您怎么来了?”裴行俭又惊又喜。 苏定方哼了一声,道:“你是觉得老夫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了,是不是?” 裴行俭微微一笑,道:“我在辽东时,听说朝堂上最近不太安稳,一直颇为您担心,看您精神这么健朗,我就放心了。” 说着,将苏定方请入城楼内,众将领大部分都是苏定方旧部,个个笑容满面的上前打招呼。 苏定方再见这些旧部,心情也极为愉快,与他们寒暄了一会。 然而等众将告退,他脸色忽的一板,朝裴行俭瞪眼道:“我问你,你要攻打高丽时,为何向洛阳发公文请示,却不向长安发?” 裴行俭一愣:“太后和陛下不是都去洛阳了吗?” 苏定方冷冷道:“他们是去了,可我和大帅却留在长安,李兄也辞去中书令,如今和我一样,担任西讨副帅。幸好这次作战早计划好了,不然你以为洛阳朝堂会通过你的奏请吗?” 裴行俭不敢顶嘴,扶着苏定方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慢慢道:“老师,我其实也有很多关于朝局的问题想请教您。” 苏定方喝了口茶,道:“问吧。” 裴行俭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听说陛下与太后、周王殿下发生过一次冲突,是真的吗?” 苏定方放下茶杯,点头道:“是真的,这事我亲身参与,当时情况危急,我都准备过来找你兴兵勤王了,幸好最后周王化解了危局。” 裴行俭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后,听说陛下被架空了,那也是真的了?” 苏定方哼道:“那次乱子皇帝被沛王利用,威信尽失,太后趁机掌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裴行俭沉默良久,低声道:“老师,如今太后掌权,朝中大臣都是什么态度?” “还能什么态度,先皇在世时,太后又不是没掌过权,大家也都习惯了。” 裴行俭神色凝重道:“但现在情况不同,先皇在时,还能随时收回权力,但现在,还有谁能制衡太后?” 苏定方眯着眼道:“守约,你话中有话呀。” 裴行俭轻轻道:“老师,在您面前,我一向有话就说。” 苏定方点了点头,笑道:“你担忧的事我和李兄也一直担心,太后野心很大,谁也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有出格的行为。” 裴行俭缓缓道:“现在还能掣肘她的人,只有周王一人,只可惜周王也姓武。” 苏定方瞪眼道:“姓武又怎么样,你知道周王为何留守长安吗?” 裴行俭目光微闪:“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周王殿下是为了防备吐蕃人和突厥人。” 苏定方撇嘴道:“经过安西一战,吐蕃哪还有能力攻打咱们,没有吐蕃带头,突厥就是个孙子,这都不是理由。” “那理由是什么?” 苏定方面色一沉,道:“周王殿下与太后失和,这才是真正原因!” 裴行俭忙问:“因何失和?” 苏定方将茶杯中的水喝干,道:“这事要从一个木匠说起。” 裴行俭站起身,又为他续了杯茶,笑道:“这木匠怎么了?” 苏定方道:“那木匠在沛王之乱时,是沛王的一个手下,给沛王帮了点忙。周王殿下见他有才,便宽恕了他的罪责,让他去神火营为朝廷效力。” 裴行俭感慨道:“周王殿下一向爱才,有此行为也不奇怪。” “可太后却因为在动乱中受辱于沛王,迁怒那名木匠,两个月后悄悄派暗卫去追杀他。” 裴行俭摇了摇头。 苏定方道:“幸好那木匠身上有块周王府的腰牌,凭借腰牌逃到了长安,受到周王庇护,太后就拿他没办法啦。” 裴行俭点头道:“原来如此。”心想:“是了,从此事便能看出周王行事有原则,并不会对太后的言行全部支持。” 苏定方斜了他一眼:“你现在还觉得周王殿下姓武有什么问题吗?” 裴行俭微笑道:“是学生失言,老师的意思是,通过周王殿下来掣肘太后,防止她行大逆之事,对吗?” 苏定方沉默了一会,道:“周王将来会不会掣肘太后我不清楚,但他为人重情义,又会打仗,所以咱们要支持他,由他控着大唐军队,国家才不会大乱。” 裴行俭微笑道:“学生曾跟随周王殿下一起打过仗,就算老师不说,学生也会鼎力支持他。” 苏定方哼道:“是吗?那你为何不向长安发奏报,却要发去洛阳?” 裴行俭心中恍然,终于明白苏定方来此的目的。 他站起身,一拱手道:“从今以后,安西军都听从长安指令。” 苏定方哈哈一笑,站起身道:“好,那老夫走啦。” 裴行俭吃了一惊,道:“老师难得过来一趟,怎么这么急着就走?” 苏定方笑道:“老夫赶着去扬州呢。” 裴行俭奇道:“您去扬州做什么?” 苏定方神秘一笑:“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师徒就能再见,到时候再好好喝一杯吧。” 裴行俭亲自将苏定方送到城外,然后命人喊来书记官,吩咐道:“立刻写一份捷报,将我军打下平壤的消息发往长安。” 书记官一愣,还以为他说错了,道:“都护,是发往洛阳吧?” 裴行俭沉声道:“没错,就发长安,长安那边自会将捷报转往洛阳。” 书记官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点头答应了。 十几天后,唐军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城,武承嗣命人将战况整理,然后才将消息传达给洛阳兵部。 等洛阳收到捷报后,上阳宫中的武媚大为恼怒。 但裴行俭刚立下大功,她又无法过于责罚,只得下了份嘉奖旨意,在旨意中点明,要求裴行俭以后传捷报直接发往洛阳! 然而这份旨意还未到辽东,朝廷兵部忽然再无法直接收到边关例行奏报。 这些奏报全部被发往长安,再经由长安转发给洛阳。 不仅辽东如此,安西四镇、扬州、单于都护府尽皆如此。 武媚此刻方才真正感受到武承嗣在军中的影响力有多么大。 面对这般情况,她也感有心无力,而且朝堂上也有很多文官替武承嗣说话,她也只得暂且听之任之。 不知不觉中,洛阳与长安各分其职,洛阳是大唐行政中心,长安则成为了帝国的军事中心。 第437章 李勣遗言 四月初,扬州水军经过长期消耗,终于切断了倭国九州与其他几大岛的联系,武承嗣立刻上奏朝廷,说攻占九州的时机已经成熟。 武媚虽然与侄子有隙,但在大事上两人依然很有默契,在战事上全力支持。 四月下旬,苏定方、黑齿常之、王方翼领三万大军,向九州全境发起进攻。 苏定方在攻占“肥前国”时,因对方顽固抵抗,导致唐军伤亡不小,大怒之下,攻占后下令屠城。 朝中不少文官们得知后纷纷上奏,向太后弹劾苏定方,武媚却将这事推给了武承嗣,让他裁决。 于是便有人亲自到长安,向武承嗣游说,希望撤换苏定方主将的职位。 武承嗣却以阵前不能换大将的理由拒绝了。 只写了封信给苏定方,名义上是斥责,实际上,信中强调的都是唐军纪律,并未有只言片语提到屠城。 苏定方心中有了数,更加放开了手脚。 只可惜经此一事,倭国人对他闻风丧胆、视若鬼神。 凡他所到之城,要么四散而逃,要么献城投降,再未遇到像样的抵抗。 仅仅两个月,唐军便占领了九州全境。 休整三个月后,唐军开始对倭国开展灭国之战,苏定方从南向北进攻,裴行俭从北向南进攻。 此时倭国国内政权早已摇摇欲坠,中大兄之子志贵借着大海人与唐军作战,趁机做大。 大海人连战连败,威望已被打的跌到谷底,志贵趁机举事,主张推翻大海人,与唐军议和。 倭国各方令制国大名皆畏惧唐军如虎,纷纷改弦易辙,投入志贵麾下。 志贵势力在北,大海人势力在南。 从北面进攻的裴行俭见志贵势力不如大海人,于是故意放缓进攻,徐图缓进,让志贵继续壮大。 大海人则既要对付北面的志贵叛军,又要对付南面的苏定方大军,可谓苦不堪言。 在这场拉锯战中,志贵只需对付大海人一方,实力不断壮大,逐渐超过了大海人。 裴行俭却依然按兵不动。 朝官又坐不住了,先向武媚劝说,武媚依然将球踢给了武承嗣。 不少大臣纷纷来到长安,希望武承嗣下令让裴行俭立刻进军,以免志贵壮大。 武承嗣却笑着说:“诸位不必急切,裴都护不出兵是对的。” 一名大臣皱眉道:“殿下,志贵是中大兄的正统继承人,倘若让他壮大起来,只怕比大海人更难消灭,到时候可能导致灭倭之战功亏一篑!” 武承嗣缓缓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裴都护和苏将军一起向他们两股势力进攻,会出现什么情况?” 众大臣皆摇头说不知,武承嗣四顾一看,见张柬之面带微笑,道:“看来张侍郎已明白了中间关窍!” 先那名大臣向张柬之问:“张侍郎,你赶紧说说吧!” 张柬之微微一笑:“倘若我朝南北两军一起进攻,那么倭国两股势力必定在压力之下结成同盟,共抗我军。” “如今我朝只一面进攻,没有遭受到攻击的那一方,必定想着先打败另一方,然后再专心对付我朝军队,自然就结不成盟了。” 另一名大臣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裴将军久经战事,一定有自己的考虑。” 众臣心中都解了疑惑,却也没有立刻回长安。 他们大部分都是兵部官员,这次来长安,便打算在战争期间一直待在长安,更利于处理公务。 然而无论是武承嗣还是裴行俭,都小看了一个人。 身为中大兄的儿子,志贵年纪轻轻便被中大兄的支持者们推举上来。 那些人中,真正死心塌地忠于中大兄的只有少部分人,大多数人都是将志贵当做一面旗帜,利用他来满足自己的私利。 最开始的时间里,志贵只能如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弄。 但仅仅过了半年,他便凭借着左右制衡之术,渐渐建立了自己的班底,有了一定的发言权。 又过了一年,他完全将这股势力控制在手中,又凭借着敏锐的判断,以“推翻大海人,与唐军议和”为口号,在唐军攻击倭国时,趁机发展壮大。 他见识长远,又善于隐忍,早就看出唐军打算灭掉倭国,故而从未想过与唐军议和。 他也深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对抗唐军两路夹击,很早便有联合大海人一同对付唐军的打算。 不过他很有耐心,当己方势力不如大海人时,并未急着与大海人结盟。 直到他的势力超过大海人后,他力排众议,派人去主动找大海人结盟。 大海人虽不情愿,在此般局势逼迫下,也只能同意了志贵的结盟。 苏定方和裴行俭得知两方结盟后,将消息传回长安。 武承嗣召集诸将商议,就在商议之时,苏定方又派人送来一封公文,武承嗣看后喜形于色。 原来苏定方手下郎将郭元振提出一个建议,苏定方觉得可行,便派人将他的建议送了过来。 武承嗣与李勣、程务挺等将商议后,都觉可行,便同意了这个计划。 半个月后,唐军南北两军出现变化,苏定方的南军突然按兵不动,休养生息,打击境内反抗力量。 裴行俭则骤然对志贵发起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这顿时让大海人看到了机会,他并不笨,也看得出唐军故意如此,想让他们联盟出现裂痕。 但大海人却另有盘算。 志贵的势力已经超过自己,而且还在不断壮大。如此发展下去,就算他们联合击退了唐军,他也注定被志贵消灭。 他行事一向狠辣,想清楚中间厉害关系后,摒弃盟约,向志贵发起猛烈的进攻。 志贵一方受两面夹击,战况顿时陷入不利,他心中恨极了大海人,却也无可奈何。 战况持续进行,大海人虽然实力没有变得更强,但志贵受到重创,实力已远不如他。 这时,大海人便向志贵派出了使者,希望两方再次结盟,共抗唐军。 志贵一怒之下,下令将使者处斩,其时裴行俭已多次派倭国降将来找志贵,希望他投降唐朝。 志贵心知倭国已无力回天,答应了投降,裴行俭大军开始对大海人猛攻,此时休整之后的苏定方大军也再次发起猛烈进攻。 五月,苏定方终于攻下了倭国首都近江。 几天后裴行俭的大军也到了近江,两人成功会师,唐朝的灭倭之战取得圆满胜利。 朝廷经过一番讨论,在倭国设立瀛东都护府,由武承嗣表举的王方翼担任都护。 这场战争不仅让唐朝在东面的敌人基本扫除,也让武承嗣与武媚的关系得到缓和,两人逐渐形成默契。 武承嗣不插手任何政务上的事,武媚在军务上也很少再干预,一心放在经营洛阳上面。 不过这场战争也并非全是好消息,在击败倭国后,一名自称武三思的人求见裴行俭,经裴行俭确认后,确是武三思本人。 裴行俭并不知武承嗣心思,命人将武三思送到了洛阳。 武媚见到武三思后,虽恼他当初进谗言陷害武承嗣,但毕竟是自家亲侄子。 武三思又在她面前哀嚎大哭了两个时辰,将自己九死一生的经历添油加醋的说了。 武媚安慰他几句后,便没有再追究他的罪责。 长安的武承嗣得知后,也只能感慨武三思生命之顽强。 倭国之战后,唐朝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武承嗣却并未清闲。 他打算从长安十卫中再组建一支五万人的西讨军,既能成为将来对付吐蕃、突厥的主力,又能进一步提高对军队的掌控力。 至于火器的发展,武承嗣认为唐军实力已足够强大,火器的发展并不急迫。 关键在于提高工匠们的地位,让匠人们自主推动唐朝冶炼技术的发展,进而推动唐朝科技进步。 时间飞逝,一晃三年过去。 这一年九月,李勣病危。 武承嗣、李芷盈、李思文都守在病床边,望着李勣苍老衰弱的模样,武承嗣心中十分哀伤。 李勣虚弱的抬起手,道:“你们都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和承嗣说。”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出了屋子。 李勣侧了侧头,慢慢说道:“承嗣,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武承嗣道:“祖父尽管说。” 李勣叹了口气,道:“老夫自觉一生中没有哪一样比旁人差,唯独在子孙教导上,实在力不从心。思文这几年一直没有子嗣,等他百年后,只怕英国公府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李勣的英国公府位于城外,并非皇家赏赐,而是他自己筹资搭建。 这座府邸象征着他征战一生的荣耀,年老之后,最为放心不下。 武承嗣明白他的心思,道:“我瞧着敬业大哥已经洗心革面了,您何不召他回来,继承这座公府?” 李勣脸色一僵,咬牙道:“老夫宁愿一把火烧了这府邸,也绝不留给他!” 武承嗣暗叹一声,道:“那您希望我怎么做?” 李勣微露迟疑之色,道:“芷盈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让他将来继承这座府邸?” 武承嗣心中有些为难,明白他想让自己过继这个孩子给英国公府。 然而瞧见他苍老的面孔充满盼望之色,想起他这些年默默的支持,点头道:“好,这孩子就让他姓李,以后就养在英国公府,只是如果二叔又有了子嗣……” 李勣眉开眼笑道:“我早已与老二商议好了,无论他将来有没有子嗣,咱们李家的继承人都是这孩子!” 老者心中自有盘算。 李宗秀从小聪慧过人,他相信武承嗣和李芷盈生下的第二个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适合做自己的继承人。 了却心中大事,李勣的精神头旺盛了些,眯着眼道:“承嗣,老夫还有件事其实一直想找你谈一下,只是身体每况愈差,一直找不到机会。” 武承嗣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道:“祖父,您说吧。” 李勣似乎躺着有些不舒服,挣扎着要坐起身。 武承嗣急忙将他扶在靠背上,他喘了几口气,道:“老夫虽已年迈,又远离朝堂,但时常与朝中门生故吏书信来往,对朝堂中变化依然一清二楚。” 他歇了口气,继续说:“根据老夫的判断,半年之内,太后便会废掉皇帝,另立英王为帝!” 武承嗣默然,他虽很少干涉朝堂,但并非对朝堂不闻不问,很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李勣又道:“太后废立皇帝,目的是为了加强她的权威,这只是第一步,等时机成熟,她就会迈出第二步!” 武承嗣明知故问:“什么第二步?” 李勣昏黄的老眼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字字道:“登基称帝!” 武承嗣见他如此坦诚,也不再回避,直言道:“姑母确实有这个心思。” 李勣声音微微有些嘶哑,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你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而且并不反对她当皇帝。” 武承嗣默认。 李勣脸上又露出了微笑,道:“承嗣,老夫并非要指责你什么,当初隋末大乱,天下英雄辈出,高祖、太宗技高一筹,夺得了这江山……在老夫看来……这天下本就该能者得之……” 他喘了几口气,接着道:“老夫只关心你和芷盈,关心宗秀,还有我英国公府的兴衰。” 武承嗣知李勣一生波澜壮阔,见识远超常人,这时候提到这些事,必然是想提点自己,恭敬道:“祖父,您有什么交代吗?” 李勣面色凝重道:“如果不出变故,太后登基时为了拉拢人心,必定会提出立你为太子,你会答应吗?” 武承嗣早已将这个问题想过无数遍,没有多犹豫,便摇了摇头。 李勣眼角露出笑纹,道:“老夫也瞧出你没有做皇帝的野心。”旋即,他神色一凝,道:“隐患就在这里。” 武承嗣道:“什么隐患?” 李勣道:“你如果同意,太后反而会安心,不会加害于你。倘若你反对,太后必定起疑心,担心你心向李唐,迟早会推翻她。” 武承嗣怔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道:“嗯,她生性多疑,确实会对我起疑心。” 李勣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道:“承嗣,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握住军权,太后就拿你没办法?” 武承嗣暗道厉害,承认道:“不敢瞒您,我尽力推动长安成为军事中心,又重新组建西讨军,都是为了等姑母登基后,能够有力量抗衡她。” 李勣微微点头,道:“你这些布置不能说没用,但你还是考虑漏了些东西。” 武承嗣暗暗心惊,道:“什么?” 李勣沉默了一会,突然转移话题道:“承嗣,你应该早就在考虑对吐蕃和突厥的作战吧,在你的计划中,准备几年消灭他们?” 武承嗣想了想,道:“如果朝中不出意外,十年内应该可以大功告成!” 李勣暗暗点头,这和他预测的差不多,说道:“好,假定十年之内你消灭这两国,我朝再无强大外敌,那么再过十年呢,你有没有想过朝局会变成怎样?” 武承嗣愣了愣,不明白李勣话中之意,摇了摇头。 李勣叹了口气,道:“承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十年不打仗的将军,他的威望还能够保持得住吗?” 武承嗣脸色微变,越变越苍白。 李勣苦笑道:“武将不似文臣,倘若国家真的和平了,武将的地位必然下滑,西面的敌人没有了,你这个西讨大帅还能做下去吗?”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李勣休息了一会,悠悠道:“最难控制是人心,即使你想办法保住了西讨元帅的职位,你手下的将军们长期不打仗,没有军功,他们会怎么想?” 武承嗣只觉后背发凉,到时武将升职的途径,不再是战场上,而是朝堂上。 趋利是人之天性,自己无法带给那些将领们前程,他们自然会离开他,投奔到女皇身边。 李勣沙哑着声音道:“承嗣,到时候你拿什么对抗太后,周王府和英国公府的存亡,都将在她一念之间。”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道:“您提醒的对,是我考虑太简单了。”朝李勣一拱手,请教道:“请祖父教我!” 李勣微微一笑,道:“老夫一共为你想了三个法子,不过通过刚才的对话,第一个法子就不用提了。” 武承嗣心念电转,猜到李勣第一个法子是让武承嗣反对武媚登基,那么一切威胁自然都没有了。 李勣慢慢道:“这第二个法子其实很简单,你要想维持住在军中的威望,要想手下将士跟着你有前程,就不能将敌人都消灭干净。” 武承嗣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不能灭掉吐蕃和突厥?” 李勣缓缓道:“不错,没有战争,任你再高的威望也会下降。但只要强敌还在,军人的地位就不会下降,你在军中的威望才能维持住!” 武承嗣默然半晌,道:“那第三个法子呢?” 李勣没有立刻回答,突然道:“承嗣,老夫听说,一年前,太后给太平公主选了位驸马。那驸马被她在树上吊了一天,放下来后,连夜逃出了长安!” 武承嗣脸色有些尴尬,道:“嗯,是的,后来太后责怪她,她一气之下便来长安了。” 李勣道:“老夫还听人说,太平公主在长安有位情人。” 武承嗣脸颊发热,太平公主那位情人正是他自己。 他因感动太平公主一片痴情,经常去公主府看望她,又敌不住她热情,便半推半就和她发生了关系。 “祖父,这第三个法子,与太平有关吗?” 李勣缓缓道:“太后虽当年与你发生嫌隙,但朝中大臣都看得出来,她最赏识的人还是你。” 武承嗣当然也感受的出来,这几年武媚与他通信越来越频繁,隐隐盼望着他去洛阳帮她。 李勣接着道:“将来你若支持她登基,她只会对你更加信任,只要能消去她心中的不安……便再没什么隐患了。” 武承嗣心中一动,问:“如何消去她不安?” 李勣歇了口气,慢慢道:“承嗣,既然你不愿做太子,何不让你儿子做皇帝?” 武承嗣猛吃一惊,道:“您是说宗秀?” 李勣摇了摇头,道:“不是宗秀,而是你与太平公主的儿子!” 武承嗣眼角猛的一跳,一时没有说话。 李勣道:“你们两人的孩子一半是武氏血统,一半是李氏血统,太后对先皇感情很深,一定会答应……朝中大臣们……也更容易接、接受……” 武承嗣见他有点喘不过去了,急忙给他倒了杯水,李勣喝了一口,休息了一会,说道: “太平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为妾,到时让太后做主,将她许给你做平妻,这事我也和芷盈提过,她不会有异议。” 武承嗣见李勣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全,暗暗感激,细思之后,也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唯独只有一个问题。 “怎样,你要选择第二个法子还是第三个法子?”李勣问。 武承嗣迟疑了一下,道:“祖父,倘若我与太平无法诞下子嗣,又该怎么办?” 李勣听他这么问,就知他选择第三个法子了。 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必担心,这一年来,老夫一直在研究一种药物,你与太平公主房事之前,让她服下,倘若生下孩子,那么极大可能是男婴。” 武承嗣既感激、又钦佩,李勣一年之前便在准备这种药物,足见他早已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一直在为自己默默谋划。 李勣接着又道:“倘若依然诞不出男婴,你可以再用第二个法子。” 武承嗣沉默良久,徐徐道:“如果诞不下男婴,我会答应姑母做太子。” 李勣面露欣慰之色,点头道:“好,好,那老夫就放心了……”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却是疲惫已极,睡下了。 武承嗣将他慢慢扶躺下,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十天后,李勣病逝,他死了不到一个月,苏定方也病死了。 第438章 圣母神皇 三个月后,武承嗣向武媚写了封信,没过多久,武媚便下旨将太平公主嫁给武承嗣为平妻,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 自此之后,武承嗣的风评之中,又多了“风流”两字。 然而这件事没过多久,朝野上下便都没有心思关心了。 四月初五,太后下了一道旨意,皇帝李弘怠慢国事,整日沉溺酒色之中。将他贬为了江陵王,立李显为皇帝。 自此之后,群臣们都感受到朝堂即将变天。 武媚很有耐心,她先用一年时间,将佛教的地位抬到道教之上,又用一年时间大规模修书。 《孝子传》、《列女传》、《古今内范》等书籍都被她做了修改,大大提高了妇女地位。 到了第三年,她开始朝着皇位一步步试探。 五月,武媚改元光宅,改洛阳为神都,改紫薇城为太初宫。 次年,她又将年号改为垂拱,还提出还政给李显,李显哪里敢接,只说自己年轻识浅,朝政需太后来决策,武媚这才继续临朝。 同年二月,武媚命人制造四个铜匣子,分别名为延恩、招谏、伸冤、通玄,置于宫城之外。 献赋颂、谋求仕途者可投书于第一个匣子。 言朝政得失者可投第二个匣子。 有冤情申诉者可投第三个匣子。 言天象灾变者可投第四个匣子。 她这一举措,广开言路之门,得到民间广泛的好评,不少朝臣们也暗暗称赞。 五月,武三思命人凿白石为文,上书“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对外宣称在洛水中发现。 武媚得之后大喜,为自己加尊为圣母神皇,封武三思为梁王。 从此刻起,洛阳一下子便有了两个皇帝。 九月,在武三思的暗中操作下,地方士绅、朝中大臣、宗戚、四夷首领、沙门、道士同时向武媚请求改国号为周,赐皇帝姓武。 连李显也自请赐姓武氏。 武媚却没有立刻答应,武三思十分疑惑,来到太初宫,向武媚询问。 武媚端坐在龙椅上,武三思立于阶下,恭敬道:“陛下,您今日在朝堂上,为何不答应大臣们的请奏?” 武媚淡淡道:“你以为那些大臣们是真心的吗?而且裴炎、李敬玄、刘齐贤几名老臣都没有说话,你没注意到吗?” 武三思恨恨道:“那几个老东西真是冥顽不化,臣觉得您不必对他们太客气,将他们都关入大牢,以儆效尤!” 武媚语气冰冷道:“你懂什么?滚出去!” 武三思早被她骂习惯了,一拱手,悻悻而去。 武媚皱眉思索了一会,突然对身边的桓秀道:“太平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吧?” 桓秀恭敬道:“是的,周王殿下六月初来信说还有四个月左右,现在是九月初,刚好还有一个月。” 武媚将原来的暗卫设立为内卫府,放在了明面,桓秀也成为了从三品的内卫大统领。 武媚点点头,道:“你去安排,朕要去一趟长安,必须赶在太平生孩子之前赶到。” 桓秀微微一惊,道:“陛下,您现在去长安,会不会……会不会……” 武媚道:“会不会什么?” 桓秀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周王殿下在长安势力太大,就算臣将内卫全部带过去,也没有把握保护您周全。” 武媚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承嗣如果真要对朕不利,早就反了,你以为仅凭洛阳六卫和你的内卫,是他的对手吗?” 桓秀讪讪不语。 李勣和苏定方虽然死了,但薛仁贵、裴行俭、王方翼等各地大将都唯周王马首是瞻,如果周王真要造反,确实可以轻易推翻女皇。 有件事她一直觉得奇怪。 女皇陛下这几年不仅不再让他们渗透军队、削弱周王兵权,连薛仁贵、裴行俭等人也放任不管,似乎对他恢复信任。 从结果来看,周王也对得起这份信任,武媚这几年在洛阳的一切行事,包括给自己加封为圣母神皇,周王都从不干预。 莫非他们姑侄暗中达成什么协议吗? 两日后,武媚在内卫保护下,悄悄离开了洛阳。 她的鸾驾还未到长安,已经有人比她先一步到了长安。 张柬之牵着马行在长安街道上,一边走一边点头道:“幸亏周王殿下当初留在了长安城,不然这座西都哪能保持住这等繁华。” 旁边的狄仁杰“嗯”了一声,脸色凝重,似乎满怀心事。 张柬之瞥了他一眼,道:“狄兄,你担心殿下不肯答应吗?” 狄仁杰叹了口气,道:“殿下的心思我实在猜不透,五月时……”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了。 张柬之知道他要说什么。 今年五月,武三思弄了一个假碑文,太后借机加封为圣母神皇。 许多大臣忍无可忍,为了保住李唐江山,甘冒奇险,暗中立了一个盟约,共有十八名四品以上大臣联名血书。 由刘齐贤带着血书找武承嗣,希望他领兵勤王,这十八人做内应,共同推翻太后。 血书上的十八个名字,便有狄仁杰和张柬之二人。 这么做十分危险,武承嗣是武媚侄子,说不定不仅拒绝,还会将这封血书交给太后。 后来武承嗣也果然拒绝了,拿到血书后立刻将其烧毁,不愿答应对付太后,让十八人大为失望。 张柬之抬头望了一会天空,道:“周王殿下毕竟与太后是亲姑侄,要他大义灭亲确实不容易。”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周王府,府门与两人最后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并没有翻修过。 两人都有些欣慰,从这一点细节就能看出,周王仍保持着初心,并未沉溺于奢侈享受中。 两人正要上前通报,忽见一辆马车从身后而来,停在周王府门外。 马车上先下来两名婢女,紧接着下来两名幼童,其中一童五六岁左右,另一童年纪要小一些。 年纪小些的幼童好奇的看了狄仁杰二人一眼,突然跑了过来,脆声问:“你们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张柬之正要说话,那名四岁的幼童也走了过来,他向两人一拱手,仰着头道:“两位远客是来找我父王的吧。” 狄仁杰心道:“这孩子应该是周王殿下的儿子。”微感好奇,问道:“你如何知道?” 那小童指了指他腰间的牌子,煞有介事道:“这小鱼我认识,只有官员才能佩戴,来咱家府的官员大都是找父王的。” 那年纪小些的小童看见小鱼后,立刻伸手道:“好奇怪的鱼,给我瞧瞧!”年纪虽小,却带着几分颐指气使。 年长些的小童训斥道:“宏光,这是别人的东西,不能这样伸手就要,太无礼了!” 年幼小童扁了扁嘴,道:“知道啦。”转身跑到马车边,爬上了马车。 车中很快传来那名小童啼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名妇人声音:“别哭,你宗秀哥哥说的对,以后不能对人这么无礼……” 妇人说话时,马车渐渐远去,后面的话听不到了。 二人说的小鱼是鱼符,确为唐朝官员佩戴。 狄仁杰默默打量着那年长小童,暗暗点头:“好聪明的孩子。”又问:“你怎知我们是远客?” 小童嘻嘻一笑,道:“你这小鱼颜色和上回洛阳来的一名远客颜色一样,所以我就猜了一下,是不是被我猜对了?” 原来武媚下旨,将所有官员的官服颜色、鱼符颜色尽数修改。 不过命令下达时间不久,只有洛阳官员改了,长安官员依然用旧色。 故而狄仁杰和张柬之的鱼符颜色,与长安所有官员鱼符颜色都不同。 见他如此机灵,一向不喜小孩的张柬之也露出一丝微笑,道:“你猜的很对,我们都从洛阳而来。” 小童笑的很开心,这时旁边一名婢女上前,向小童说道:“少爷,咱们快进去吧,外面风大,别吹病了。” 小童应了一声,与婢女牵着手进去了,走几步还会回头看一眼,似乎对洛阳来的官员很感兴趣。 他最后一次回头时,看见狄、张二人正在向门卫通报,隐隐听到一人说道:“还请通报周王殿下,刑部尚书狄仁杰和兵部尚书张柬之求见。” 武承嗣得知狄仁杰和张柬之来访,先是一喜,旋即皱起眉头。 薛玉锦奇道:“武大哥,他们不都与你关系很好吗?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李芷盈落下一子,慢慢道:“他们一定是来劝说夫君的。” 三人都坐在榻上,武承嗣与李芷盈下棋,薛玉锦在一旁观看。 薛玉锦又问:“劝什么?” 李芷盈不答,道:“夫君,你快过去吧,我等着你。” 薛玉锦笑道:“武大哥,我瞧你这局快输了,不如让我帮你下,说不定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她对自己的棋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说这句话本只是开玩笑,谁知武承嗣却点头道:“好,你帮我下吧。” 说完离开了屋子。 薛玉锦怔了怔,望着他背影道:“咦,武大哥突然是怎么了?” 转头向李芷盈问:“芷盈,是不是和那两个人有关?” 李芷盈眼睛上笼罩了一层阴影,道:“他们是来给夫君出难题的。” 武承嗣来到书房,目光打量了狄、张二人一会,走到案后坐下,抬手道: “都坐吧,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我的回答还是和上次对刘公说的一样,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狄仁杰上前一步,凝重道:“殿下,古来篡国者,从来没有好下场,您为何不劝劝神皇陛下,这对所有人都好!” 武承嗣不为所动:“狄尚书,你应该知道太后的脾气,我若是能劝得动她,早就劝了。倘若我继续坚持,只会与她兵戎相见,到时国家内乱,又对谁有好处?” 狄仁杰叹了口气,他其实也知道劝不动武承嗣,只不过最后尝试一下。 张柬之上前道:“殿下,您与神皇陛下是姑侄,您不肯与她为敌,我们也能理解,但有一点希望您能答应我们。” 武承嗣见他们放弃,心中一松,道:“什么?” 张柬之道:“神皇陛下如果要登基,当今陛下自然要禅位,我们几人到时会奏请神皇陛下,让陛下退居皇太子,还请您能与我们一起上奏!” 武承嗣双眉一皱,思索了好一会,道:“这个我也不能答应你们。” 狄仁杰和张柬之脸色都变了,张柬之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您该不会……” 武承嗣一摆手,道:“我对太子的位置没兴趣。” 张柬之皱眉道:“那您为何不同意?” 武承嗣暗想,他若直接说让太平和他的儿子为太子,这二人一定会心生抵触,以为他有私心。 想了想,道:“因为我知道姑母绝不会答应,她曾与我写信商议过此事,因我不愿当太子,她准备立梁王为太子。” 张柬之和狄仁杰脸色同时大变,狄仁杰急切道:“殿下,决不能让梁王这种人当太子啊!”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姑母既然决定当皇帝,自然要改朝换代,绝无可能再让李显当太子,推翻她建立的朝代。” 狄仁杰脸色苍白道:“殿下,当年先皇龙御归天时,您也是顾命大臣,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大唐覆灭吗?” 武承嗣沉声道:“我并不愿如此,但我已说过了,太后是我亲姑姑,我能有今天多亏有她。而且如果我站出来反对,只会让国家陷入内乱,这也不是我想见到的。” 狄仁杰哀叹一声,闭上双眼。 张柬之因被武承嗣救过性命,反不如他那么坚持,想了一会,说道: “殿下,神皇陛下登基的话,我们还能接受,但武三思那样的人绝不能当太子,倘若天下落入他手中,百姓必然受苦!” 武承嗣默然少顷,道:“好,我其实也不愿武三思当太子,这样吧,我们一起扶持武攸暨当太子,二位以为如何?” 狄仁杰连连摇头,张柬之苦笑道:“殿下,如果真要在武氏中选一人当太子,您才是最好的选择。” 武承嗣摇了摇头,道:“我已说过,我对太子之位没兴趣。” 张柬之与狄仁杰面面相觑,武承嗣道:“这样吧,我们先阻止武三思当太子,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狄、张二人都觉得这还能接受,都拱手同意。 武承嗣笑道:“你们难得过来一趟,就别急着回洛阳了,太平的产期就这几天了,到时王府有一场宴席,你们可不许错过。” 两人没有达成目的,本来就不打算立刻走,都答应了。 两日后的一个下午,武承嗣得知太平公主要生了,匆匆来到公主府。 进入寝殿,发现太平公主侧躺在榻上,脸色如常,没有半点要生的迹象。 “太平,你……你没事吧?”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我若不说要生,你是不是今晚都不打算过来啦?” 武承嗣摇头道:“你都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太平公主撅嘴道:“你还说我,我问你,哪家的丈夫得知妻子马上要生子了,却一连几天不闻不问的?” 武承嗣叫屈道:“我哪有不闻不问?前天不是来过的吗?而且不来的时候,每天也都派人过来查看你的情况。” 太平公主怒道:“你也知道是派人,你为何不自己过来?” 武承嗣有些头疼,道:“我总不能每天都住在这里,不回那边的家吧?” 太平公主哼道:“有什么不能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武承嗣正色道:“太平,这事我也正想跟你说了,你到底打算在公主府住到什么时候,赶紧搬到王府不好吗?” 太平公主撅嘴道:“你那边有我住的地方吗?” “怎么没有,我已经让人帮你收拾一间院子出来了!” 太平公主扁嘴道:“那间院子我派人去看过啦,一点都不好!二表兄,我想自己请匠人在王府修一间院子,你答不答应?” 二人虽成亲已久,称呼却一如从前,都觉得不必改变。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你为什么叹气?是不是嘴上答应,心里却在埋怨我?”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心中埋怨几句都不行吗?” “不行!” 武承嗣笑道:“行行,是我心甘情愿,总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娇笑道:“这还差不多!” 就在这时,龙扬快步进入屋子,向武承嗣一拱手,道:“殿下,刚才巡防卫队来报,神皇陛下来了长安,正朝公主府而来。” 武承嗣微微一惊,点头道:“我知道了。” 太平公主欣喜道:“二表兄,母后一定是知道我快有孩子了,特地过来看外孙!” 武承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二人在屋子里等待着,太平公主满脸喜色,武承嗣则有些紧张。 …… 给大家拜年了!(=^▽^=) 第439章 女皇男宠 屋中烛火“噼啪”响了一声,太平公主坐在武承嗣腿上,武承嗣双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 两人都在静静等待着。 便在这时,知礼急忙进入屋子,说道:“公主……王爷……神、神皇陛下来了!” 太平公主笑骂道:“知礼,你又不是没见过母后,这么惊慌做什么?” 与武承嗣牵着手来到门口,没过多久,便瞧见一群人簇拥着武媚走了过来。 四年过去,岁月仿佛没能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还是武承嗣记忆中的模样。 金黄色的龙袍披在她身上,让她比以前更具威严,脸上的轮廓也比以前更加冷漠,狭长的凤目在眼角向上翘起一丝弧度,让人不敢逼视。 走近后,她目光分别在武承嗣和太平公主身上凝视了一会,眼中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朕若是不来找你们,你们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待在长安,不再见朕了?” 太平公主嘻嘻一笑,上前挽住她手,娇声道:“哪有嘛,本来人家都和二表兄商量好了,等孩子一出生,就带着去长安见您。” 武媚斜睨了她一眼,道:“说的好听,怕不是哄朕开心的吧!” 说完又瞪了武承嗣一眼。 武承嗣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微笑道:“姑母,太平说的是真的,我们打算今年去洛阳陪您一起过年!” 武媚许久未体会到这种与亲人相处的滋味,心中极为畅快,觉得这次来长安的决定对极了,嘴里却哼道:“你们这么扶着朕做什么?就像朕已经老了一样。” 太平公主笑道:“母后,您这么年轻,半点不显老!”转头向武承嗣道:“二表兄,你说我和母后站在一起,像不像一对姐妹?” 这时,桓秀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公主殿下,您的称呼得变一下了。” 太平公主一愣,还未说话,武媚已经冷声道:“你们都退下,别打扰我们说话!” 桓秀哪敢再多说一句,急急忙忙带着人告退了,太平公主也命下人们退下。 三人进了屋子,武媚打量了一圈,见屋内已多了许多婴儿用的东西,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 “承嗣,太平,你们给孩子取名了没?” 武承嗣道:“还没呢,打算生下来后,确认男女后再取名。” 太平公主小嘴一撅,道:“二表兄,芷盈姐姐都说了,九成是个男孩,你怎么总疑心是个女孩?” 武承嗣有些无奈,道:“我哪有疑心,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直接下定论。”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不肯取名,就让母、母皇取名好了。” 摇了摇武媚手臂,撒娇道:“母皇,你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 武承嗣听她的新称呼,差点笑出声,武媚倒不在意,很有兴致的点头道:“也好,那朕就取一个。” 思忖了一会,目光一亮,道:“就叫武宗谦,如何?”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齐声赞好。 三人叙了一会家常后,武媚让武承嗣陪着她到后花园逛逛。 十月深秋,园中一片金黄,武媚兴致很高,在园中逛了一个时辰,直到日落黄昏,才停在一座水阁驻足。 她命桓秀把守在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靠在栏杆上,目光放在清澈的湖面上,许久没有说话。 武承嗣默默站在她旁边,一时间有种奇妙的感觉,令他不愿打破现在的宁静。 良久后,武媚悠悠道:“承嗣,在洛阳的时候,朕常常一个人坐在龙椅上,静静想着问题,想着想着,朕慢慢想通了很多事情。” 武承嗣没有插嘴,静等着她后面的话。 武媚转头看了武承嗣一眼,轻轻道: “你曾答应帮助朕登上皇位,朕仔细想过了,你践行了诺言,确实一心一意在帮助朕。若是没有你帮武氏正名,阻力将大上许多,朕也绝不可能这么早就走到这一步。” 她忽然露出一丝微笑,道:“朕身边的人都很疑惑,朕为何一直对你那么放心,你知道原因吗?” 武承嗣摇了摇头。 武媚缓缓道:“除先皇之外,只有你一人,是全心全意为朕着想,从未做过对朕不利的事。”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上官婉儿的事朕也想清楚了,你从沛王手中救了朕,朕不该因为一个上官婉儿就与你吵起来。” 她一生极少认错,说这话时将头转向一边,不让武承嗣看到她的表情。 武承嗣心中一暖,道:“您严重了,侄儿当时也太冲动了,对您说话的语气不好。” 武媚笑道:“好啦,咱们互相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 顿了一会,她表情逐渐严肃,慢慢道:“承嗣,朕打算走出那最后一步了,你会支持朕吧!” 武承嗣拱手道:“那是当然,侄儿会一直支持您。” 武媚点了点下巴,浑身似乎松弛了一下,又问:“承嗣,你要做太子吗?” 武承嗣摇了摇头。 武媚一笑,道:“朕猜到了,唉,虽然朕想让你做太子,但也知道你只对打仗和断案有兴趣。罢了,只要你支持朕就行,其他的朕就不强求了。” 武承嗣暗暗感慨,武媚毕竟不是常人,这回连李勣也猜错了。 他与武媚相处多年,相信她这些话都是真话。但人是会变的,事关全家安危,他还是打算按照李勣留下的计策,推动儿子坐上太子之位。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武媚又道:“承嗣,你觉得谁做太子比较合适?” 武承嗣心念电转,武媚此刻如此好说话,他也没必要再兜圈子,直言道:“姑母,您觉得宗谦怎么样?” 武媚一愣,旋即吃惊道:“你是说太平肚里的孩子?” 武承嗣点了点头。 武媚凝思不语,目光不住闪动,过了好一会,她露出一丝微笑,道:“承嗣,亏你想的出来,这孩子有一半李氏血统,那些大臣们就不会那么抗拒了。” 武承嗣见她如此说,心中大喜,知道这事稳了。 武媚忽一皱眉,道:“倘若是个女孩怎么办?”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武媚斜眼横了他一眼,哼道:“既然这主意是你提出的,你就多辛苦辛苦,一定要给朕抱来一名外甥!” 两日后,太平公主诞下一子。 武媚立刻返回洛阳,接受四海请愿,改国号为周,登基为皇帝,立武承嗣之子武宗谦为太子,李显则被废为庐陵王。 刘齐贤、狄仁杰、张柬之等大臣都觉得这好过武三思当太子,仔细一想,甚至比武承嗣当太子更合适,遂都不再反对。 公元683年,左骁卫将军郭元振和兵部尚书张柬之一起上奏,说吐蕃分裂严重,提议行离间之计,促使赞普杀死论钦陵。 武媚与武承嗣商议后,同意了此计。 张柬之立刻派人去吐蕃,散播谣言,说论钦陵与大唐暗中密谋,想在吐谷浑旧地立国。 赞普立刻调查,结果真查出一封唐朝写给论钦陵的信,信中同意他立国,但要每年向大唐朝贡。 赞普大怒,趁论钦陵去西部视察军情,和手下大臣以狩猎的名义,来到他的驻地阿秦地区,杀死论钦陵亲信两千多人。 论钦陵回到驻地后愤怒不已,便要兴兵讨伐赞普。 但吐蕃是宗教之国,赞普是宗教首脑,他手下士兵更忠于赞普,不愿与赞普为敌。 论钦陵兵溃,自杀身亡。 武承嗣立刻点齐十万大军,和薛仁贵分两路进攻吐蕃,士兵们早已经过高原训练,再凭借火炮攻坚之利,只用了两年时间便攻下了吐蕃首都。 公元686年,吐蕃被周围几国群起而攻,一代强大的吐蕃王朝自此走向灭亡。 …… 大雨下的很急,路面尽是淤泥,一辆土黄色的马车缓缓行事在路面上。 赶车的是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人,长的眉清目秀,穿着身书童的打扮。 他年纪不大,马车却赶的极好,左手一拉、右手一摆,就能控制马儿避过泥坑。 这是条官道,距离洛阳城不远,路上行人很多,有的穿着蓑衣,有的顶着斗笠,还有冒雨前行的。 一般人在雨天中心情都会比较沉闷,赶车少年却不同,就像只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一样,表情极为欢快,看见谁都会笑一笑。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面的马车忽然向旁边一拐,打算绕路。 少年暗想:“莫非前面有水坑?”睁大眼睛,盯着前方路面。 等前面马车绕到路边后,视线顿时清晰。 少年舒展的眉头皱了皱,原来官道中央,竟跪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身影背对着少年方向,看不清模样,瞧蓬松的头发和褴褛的衣服,似乎是个叫花子。 赶车少年拉了拉马绳,马车步子慢了下来,车内立刻传出一道声音:“怎么啦?” 赶车少年道:“少爷,路中央有个人跪着,挡住了路。” 他本可以学前面马车一样绕过去,却故意停下马车,因为他知道自家少爷脾气虽暴躁,心肠却极好。 车帷掀开,一颗脑袋从车窗中伸出,那是名二十多岁的青年,脸颊圆圆,眉毛又粗又短。 他很快收回脑袋,说:“你去拿些钱给他,让他别挡路了。” 赶车少年应了一声,取了把油纸伞,来到那道身影正面。 仔细一看,这人年纪似乎比他还小,脸色黑黝黝的,看不清男女。 当瞧见那人眼睛时,赶车少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双柔和着麻木、绝望和冷漠的眼睛,少年从小生长在大富之家,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他想不出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的眼神变成这样。 少年蹲下身子,有些畏缩的说道:“喂,你跪在这里挡住大家的路啦,赶紧起来吧,这里有些钱,你拿去买点吃的吧。” 那人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少年的话,一双眼睛笔直的看着前方,也不知在瞧什么。 少年还是第一次出远门,潜意识里有些畏惧这孩子,不愿再留在这里,在他身前留下十枚铜钱后,快步回到马车边。 车中的青年没有再出声,少年便也没开口了,架着马车绕过那孩子。 走了一阵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孩子一眼,发现他笔直的看了过来,吓一大跳,忙将头缩回。 继续前行的路上,赶车少年忽然回想起一件事,刚才那孩子的姿势很奇怪,双手紧紧抱在胸口。 真是奇怪,现在刚到九月,天气应该没那么冷呀。 少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赶着车前行,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一支庞大的马队。 马上的人披甲执锐,靴子和披风是黑色,搭配一身暗红色的软甲,个个显得英武不凡。 赶车少年见过这身盔甲,知道是千牛卫,急忙赶着马车让到路边,车中青年也将脑袋伸出来看。 千牛卫护送着几辆马车,也不知车中是什么尊贵人物,竟能让皇家卫率亲自保护。 赶车少年好奇道:“少爷,您知道马车中是谁吗?” “我上哪知道?”青年翻着眼皮说,他眉毛本就短粗,向上一翻,顿时皱成一团。 少年正要再说话,旁边一名路人忽然道:“这车中的人应该是伏念将军一家,还有朝中狄仆射。” 少年嘻嘻一笑,这人口中的伏念将军和狄仆射他都认识,转头看了青年一眼,笑道:“少爷,咱们要不要上去打声招呼?” 青年没有理他,下了马车,向那名路人问道:“他们这是去哪?” 路人打量了他一眼,道:“咱们大唐这两年与突厥打仗的事你总知道吧?” 青年昂首道:“当然知道,突厥大酋长阿史那德温傅意图叛乱,杀死了咱们唐使。朝廷派出薛大将军和裴大将军攻打突厥,两个月前,裴大将军生擒了温傅,突厥诸部皆降!” 路人笑道:“公子说的一点不错,咱们唐军击败了突厥人,几天前陛下降下旨意,封伏念将军为突厥大酋长,让他去做那些突厥人的首领。” 青年点点头,又问:“那狄仆射呢,他也是去单于都护府吗?” 路人点头道:“因为原先的李都护没能管好突厥人,引起他们造反,陛下一怒之下将他撤下,让狄仆射去做都护。” 就在这时,另一名路人插嘴道:“你说错了!” 先那名路人双眼一瞪:“我哪里说错了?” 后一名路人是名斗笠男子,他抱着手臂道:“朝廷又下了新的公告,由元尚书代替狄仆射,出任单于都护府大都护!” 先那路人吃惊道:“怎么会?不是都派了狄仆射吗?干嘛又换成姓元的,他是干嘛的,难道比狄仆射还厉害?” 斗笠男子摇头晃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狄仆射得罪了恒国公,那位公爷在陛下耳边说了几句话,陛下便改了主意。” 先那路人听到恒国公之名,脸色微变,没有再说话了。 青年心中也吃了一惊。 恒国公名叫张易之,他还有个弟弟叫张昌宗,兄弟两人都是女皇的男宠,在洛阳的权势比梁王武三思还大。 正当青年凝思不语时,旁边的赶车少年忽然道:“少爷,快瞧,千牛卫队停了。” 青年抬头一看,发现马队果然停了下来。 他正觉奇怪,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少年问:“小安,刚才那跪在路中间的人是不是没听劝,还跪在那?” 少年眼睛睁大,连连点头。 青年没有再多说,大步朝着来时方向奔去,少年急忙打着伞追上,替他遮雨。 两人走了几步,那青年裤子上立刻沾满泥水。 奇怪的是少年裤子上却干干净净,他脚步似乎没有重量,抬起时,没有一点泥土被带起。 少顷,两人来到那孩子跪着的地方,只见几名军官骑马停在那孩子身前,大声喝令他走开。 那孩子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呜呜啊啊的叫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两人又靠近了些,顿时听到一名军官不耐烦的说:“你要申冤,就去找京兆府、大理寺,别在这挡路,我们是军队,不管申冤的事!” 青年听到“申冤”两个字,目光一亮。 又靠近了些,这才发现那孩子手上拿着一张缸口大的纸,上面写着个大大的“冤”字。 在雨水冲刷下,墨迹已变得模糊,再过一会,只怕便认不出是什么字了。 那孩子将脑袋贴在地上,双手举着那张纸,不住磕头。 那几名军官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将领哼道:“咱们都有皇命在身,没功夫在这陪他瞎耽搁,要不直接将这花子拖到路边完事!” 另一名将领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人就算有冤情,干嘛拦着我们?” “也许他以为狄仆射跟着咱们同行。”一名矮瘦的将领猜测道。 他这话刚落,一道声音跟着响起:“狄仆射怎么啦?” 众将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紫色官服的四十多岁男子负手走了过来,身后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给他撑着伞。 众将齐齐下马,拱手道:“元都护。” 这人正是替代狄仁杰上任单于都护的元万春。 一名将领道:“元都护,有名小孩拦住去路,手上拿着一张写着“冤”字的纸,似有冤情。” 元都护斜了他一眼,道:“你是大理寺卿?” 那将领一惊,急忙告罪道:“下官不敢。” 元都护哼了一声,道:“咱们身负皇命,脑子里应该只想着怎么把差使办好,替陛下分忧,申冤翻案是大理寺的事,与咱们有什么干系,赶紧上路!” 众将齐齐应了一声,命军士将那小孩扔到路边,那孩子剧烈挣扎,却怎挣得脱? 青年冷眼旁观,心道:“这姓元的果然不是好鸟。” 依着他在长安的脾气,必定会上去臭骂那姓元的几句,但出门时母亲千叮万嘱,不许他惹事,只能强压住脾气。 第440章 武氏五郎 眼瞧着马队继续前行,那孩子一咬牙,朝着马队冲了过去。 此时马队已在行进中,他这样做,必被马蹄踩踏而死。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正是那名青年。 他昂首道:“你有冤情可以和我说,我能替你申冤!” 那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挣脱他的手,不管不顾朝马队冲去。 赶车少年身形一晃便拦在他前面,抓住他手,那孩子想要甩脱,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掉,只得怒视着赶车少年。 “你别生气,我家少爷说的是真的,他是大理寺官员,能帮你申冤!” 然而那孩子还是毫无反应,浑身又扭又摆,试图挣脱少年的手。 赶车少年动也不动,他却始终挣脱不得。 一直等到马队过去,那孩子忽然瘫坐在地上,用脑袋拼命的撞地面。 青年和赶车少年都吃了一惊,将他拉住,不让他自残。 青年皱了皱眉,觉得这孩子脑子只怕有点问题,最好找个大夫看看再说,便道:“小安,把他带上吧。” 赶车少年答应一声,也不嫌那孩子脏,将他抱了起来。 那孩子反应变得更加激烈,在他身上拼命挣扎,还用嘴咬少年的手,少年无可奈何,将他打昏了过去。 两人将孩子抱上马车,然后继续赶路,天蒙蒙黑时,总算来到洛阳城。 此时距离城门关闭只有小半个时辰,进城出城的人格外多,两人排了好一会队,总算进入洛阳城。 赶车少年道:“少爷,天色已晚,咱们是去二公子那里、还是去东宫找太子爷啊?” 青年哼道:“都不去,找间客栈住下就是了。” 少年“哦”了一声,一边赶着车,一边左右张望。 走了好一会,因二人都是第一次来洛阳,竟迟迟找不到客栈。 便在这时,迎面忽然来了支马队,领头的是名面色清冷的少女。 赶车少年瞧见那女子后,欣喜道:“少爷,雨姐来接咱们了,一定是太子爷让她来的。” 马车内的青年得知后眉毛一挑,下了马车,默默等着马队靠近。 那少女翻身下马,行了一礼道:“四少爷,太子殿下让我接您去东宫。” 青年道:“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少女据实回答:“太子殿下每日派人在城门口等着,只要瞧见有十五岁左右少年赶马车入城,就立刻回东宫奏报。” 青年心中一怒,他名叫武宗保,在家中有四个兄弟,四个姐妹,他排行老四。 因他脾气暴躁,又嫉恶如仇,时常在外面惹事,平日除了父母训斥外,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见面都爱唠叨他几句,令他不胜其烦。 一个月前,他在长安暴打了一名仗势欺人的官家子弟。 刚好女皇武则天那天在他家做客,得知后不仅不生气,还让他去洛阳担任大理寺少卿。 武宗保那叫一个志得意满,雄赳赳气昂昂便赴洛阳上任来了,谁知刚一来,排在他后面的老五竟敢对他指手画脚。 他可不觉得对方是好意,只觉对方是拿他这个兄长当弟弟一样,生怕他在洛阳惹是生非。 虽然武宗谦是当朝太子,但在武家只排行老五,而且他十五岁之前都在长安,与兄弟姐妹们一起长大,故而谁也不怵他。 尤其是武宗保。 性子狂躁,脾气来了连二哥、三姐都不怕,能压住他的只有大哥武宗秀,哪能容忍武宗谦将他当孩子一样? 他的耐性在刚才面对元万春时,已经全部用完了,瞪着眼道:“你回去告诉老五,就说他四哥能照顾好自己,等我在洛阳安顿好了,就去看他!” 那少女果决的狠,半点也不啰嗦,答应一声便带着人走了。 此时雨早已经停下,那少女走的太快,导致武宗保怒气没有发泄干净,浑身燥热的很,便没有回马车,跟着马车而行。 没多久,终于找到家客栈,两人要了三间房,那孩子还没醒,便将他留在一间屋子里,让伙计往屋中送些饭菜。 然后主仆二人来到一楼,找了张桌子叫饭。 这间客栈很干净,客人不少,大堂中大半位子都坐着人,大部分人谈论的都是唐朝与突厥的战争。 在武宗保右侧坐着两名男子,两人都穿着皮裘,看起来像北地行商。 两人干了一杯酒,靠左的男子擦了擦嘴角,笑道:“别人都说武家大郎最有乃父之风,看来一点不假,那位少帅年纪轻轻,就敢率五百敢死队夜袭突厥人,真让人佩服!” 武宗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两人说的人正是他大哥武宗秀。 他听母亲说,大哥从小便喜欢军旅生活,十岁就跟着父亲进入军营,被父亲指定为西讨大营的继承人,长安人都称他为少帅。 武宗保有时候也会有点嫉妒,但也没办法,谁让他生的比较晚呢。 而且武宗秀对外人冷淡,对几个弟弟妹妹却格外温和亲切,大家都很服他,故而听外人称赞大哥,武宗保颇感骄傲。 另一人微笑道:“听说周王殿下的五个儿子都很成材,大郎自不必说,五郎是太子爷,那自然也是有才干的,就不知其他三郎如何。” 武宗保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先前那人奇道:“你连武家二郎都不识吗?他可是去年的探花郎,据说才思敏捷,不仅有十步成诗之才,还精通各种音律,当时洛阳轰动一时呢!” 另一人“啊”了一声,道:“我去年刚好去了趟瀛东,没来得及回来,倒错过了一睹武家二郎风采的机会。” 先那人眯着眼道:“你也是去瀛东挖金子吗?” 另一人笑而不语。 武宗保暗暗皱眉,他也听说瀛东都护府遍地金山银山,时常有人铤而走险私自开采,朝廷屡禁不绝。 那名去过瀛东的男子又道:“四郎、六郎又如何?” 武宗秀立刻排除杂念,专心聆听。 先那人道:“听说六郎天生神力,而且由薛大将军亲自调教,军事之才不在大郎之下,只是年纪还小,缺乏一个表现得机会。” 另一男子连连点头,微笑道:“薛大将军调教出的人,定不会差到哪里去。”顿了一下,又问:“那四郎呢?” 武宗保紧紧握着茶杯,心跳加速。 先那人道:“嗯,这个嘛……”干笑一声道:“咱们喝酒,喝酒。” 另一人心领神会,没有再多问。 武宗保怒气上涌,猛的站起身,也没心思吃饭了,大步朝二楼房间回去了。 赶车少年只好向伙计吩咐将饭菜送入客房,然后跟了上去。 二人经过那孩子屋子时,忽然听到“呯呯啪啪”的响动声。 推门一看,只见那孩子站在桌子边,拼命将桌上的饭菜往嘴里塞,腮帮子鼓的像两个大包子。 见两人进来,他也没停手,两人都猜想他是太久没吃饭了,也不干扰他,在旁边静静等他吃完。 许久后,那孩子终于停了下来,一直忙个不停的嘴巴也终于不动了。 武宗保趁机道:“你现在可以把冤情告诉我了,我是大理寺少卿,不管你有多大冤情,我都能帮你平反。” 心中暗暗期盼这孩子有天大冤情,借此干一番大事业,好让人刮目相看。 那孩子看了他一眼,忽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正当武宗保以为他要说出冤情时,他却径直朝大门走去,似乎打算离开。 武宗保急忙拦住他去路,道:“你到底有没有冤情?” 回想起这孩子刚才拦千牛卫申冤时的场景,料想绝不可能有假,又道:“你如果不信我,我现在就带你去大理寺!” 那孩子抬头看着他,目光中似乎带着困惑之色。 武宗保忽然心中一动:“这小鬼年纪这样小,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大理寺是什么!” 立刻道:“我是官府的人,官府你总该知道吧?” 那孩子眼神一变,目光中顿时充满敌意,一个闪身,便要从武宗秀旁边绕过去。 武宗秀伸手拉住他后颈,耐心顿时磨的干净,怒道:“你这小鬼怎么回事,分不清好歹吗?” 赶车少年急忙劝道:“少爷,您怎么和个孩子一般见识!” 武宗秀十分烦躁,若是平日,这小鬼不肯接受好意也就罢了,他也懒得多管。 但刚刚听到别人对他的评论,让他浑身不舒服,仿佛自己是武家五兄弟中最没用的一个。 他一心想干件大事出来,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无论这小鬼愿不愿意,也要帮他把冤申了。 “小安,去拿根绳子过来,把这小鬼捆起来。” 赶车少年“哦”了一声,利落的出了屋子,一去一回,手上便多了根绳子,不顾那孩子挣扎,将他捆在椅子上。 当他捆到对方胸口时,忽然大叫一声,猛的向后一跳。 武宗保没好气道:“你怎么了,他胸口上莫非也有张嘴,把你给咬了不成?” 赶车少年将那只手背在身后,惊慌道:“少爷,这孩子……好像是个女的!” 武宗保也吃了一惊,向“他”胸口看去,果然比男孩要凸起许多,点头道:“嗯,好像是个女孩。” 那女孩怒视着他,嘴里呜呜叫着,就像只感应到危险的小兽。 小安眼睛很尖,在她张嘴嚎叫时看到她舌头,惊道:“少爷,这女孩好像……好像被人剪掉了舌头!” 武宗保吃了一惊,急忙来到女孩旁边,想将她嘴巴掰开查看,那女孩死死咬住嘴,不肯张开。 还是小安在她下巴上点了一下,那女孩一下没了力气,被武宗保将嘴掰开。 一看之下,舌头果然只剩半截,而且伤口整整齐齐,想是被利刃割下,而且伤口刚结疤不久,应该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武宗保大怒:“哪个王八龟儿子,竟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让少爷知道了,非剥了他皮!” 气急之下,用力在桌子腿上踢了一脚。 那女孩向他看了一会,忽然停止了挣扎,低着脑袋,埋在自己胸口上。 没一会,她用嘴从胸口衣服里面叼出一张纸。 纸已经湿了,一用力便破了,赶车少年说了句“你别动,我帮你拿”,小心翼翼的帮她将纸取出,正是那张写着“冤”的纸。 纸面早已模糊一片,黑乎乎一团,看不清原来的字,女孩望着那张纸,“啊啊”叫着。 武宗保拍着胸脯,大声道:“我知道你有冤屈,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申冤。” 女孩这次终于有了反应,脑袋朝前摆动着,似乎在表示感谢。 武宗保立刻将女孩的绳子解开了,心想:“这小孩不能说话,该怎么交流呢?” 心中一动,道:“小安,去马车将文房四宝取来。” 小安答应一声,飞快离开了房间,没一会便打了来回,将文房四宝平放在桌子上。 武宗保道:“小姑娘,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能说话,就写字回答,好不好?” 女孩连连摇头,摆动双手。 武宗保皱了皱眉,一时不明白她意思,旁边的小安道:“少爷,她一定是不会写字!” 一旁的女孩听到后连连点头。 武宗保眉头一挑,这女孩口不能言,又不识字,那该怎么和她交流? 他思索了一会,问道:“你是洛阳人氏吗?” 女孩摇头。 武宗保又问:“你家人在哪?” 女孩呆呆没有反应,武宗保一拍脑门,换了个问题道:“你家人在洛阳吗?” 女孩摇头。 “那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女孩依然摇头。 武宗保顿时有些泄气,他觉得这女孩的冤情一定和家里人有关,只要找到她家人,就比较好解决了。 他性子虽急,脑子却不笨,一转念间,又问:“你在洛阳有认识的人吗?” 女孩愣了一会,很细微的点了点头。 武宗保大喜,道:“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心想知道女孩身份,找到她家人就容易了。 女孩迟疑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武宗保决定明日先去一趟大理寺,将交接的手续办好。 然后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再开始侦办这第一件大案。 次日天明,女孩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武宗保和小安都吃了一惊。 这小姑娘洗干净脸后,竟十分的标致,皮肤也白嫩的很。 武宗保向她手掌看去,发现她手上皮肤也嫩的很,绝不是农家女子,心中暗暗起了疑心。 他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小安和女孩到了大理寺署,大理寺卿诸葛南得知他到来,亲自出来迎接。 “三郎,一晃几年不见,越来越英武啦。”诸葛南一出门便热情的靠了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笑道: “哎呀,你这模子和你爹当年一模一样,难怪陛下要让你做少卿了,估计以后最像你爹的就是你啦!” 武宗保大喜,笑道:“诸葛叔叔过奖了,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点。” 诸葛南哈哈一笑,揽着他肩膀入内了,亲自带他参观寺署。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起家常,诸葛南问起武承嗣今年皇家夜宴来不来洛阳,武宗保答道:“父王还未决定。” 诸葛南点了点头,又问起武宗保身后的小安和女孩,武宗保只说都是自己随从,并未暴露女孩身份。 他一心想独自完成这案子,当然是谁也不愿说。 两人又寒暄一阵后,武宗保急着办案,推说父亲交代有事给他办,与诸葛南分开了。 手续的事他也懒得办了,直接让少卿衙的一名吏员去办,又带上两名吏卒,出了衙署,对女孩道:“你认识的人在哪,立刻带我过去。” 女孩点点头,朝着南面而行,她走的很快,似乎对洛阳城很熟。 走了没多久,折而向东,穿过几天街,来到一个里坊西北角的巷子里,在一座屋外停了下来。 武宗保打量了那屋子一眼,是洛阳很普通的一栋民宅,转头确认道:“你认识的人就住在里面吗?” 女孩点头。 小安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一道粗嗓门的女子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谁啊?” 武宗保道:“官府的人,快开门!” 哐哐几声,大门被拉开,一名又高又壮的妇人探出头来,打量了他们一眼,见到武宗保身后两名吏卒穿着公服,眼中微露惊慌。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武宗保哼道:“大理寺!” 妇人听后,身子微震了一下。 武宗保双眼一眯,心道:“这女子这么怕官府,莫非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就在这时,站在武宗保身后的女孩将脸探了出来,那妇人瞧见后脸色大变,后退了一步,指着她道:“你……你……” 面露惊恐之色。 武宗保冷冷道:“你认识她?” 妇人急忙道:“不……我、我不认识她!” 武宗保厉声道:“撒谎,若是不认识,为何瞧见她后这么惊慌?” 那妇人沉默了一会,表情慢慢恢复平静,眼珠一转,道:“官爷,这孩子是个花子,总来我家讨饭,后来一段时间没来了,我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所以有些惊讶。” 武宗保转头向女孩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女孩摇头。 武宗保大怒:“你个呆鸡婆,竟敢欺骗我!来人,给我打,打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两名吏卒立刻上前,一人抓住妇人一条胳膊,将她按在地上。 妇人大叫:“官爷,请问民妇犯了何罪?” 武宗保冷哼道:“你犯了欺骗少爷的罪!”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打几棍再说!” 两名吏卒对视一眼,皆心想:“这新来的少卿老爷看来是个狠角色,以后可不能得罪他。” 抽出腰间棍子,在妇人背后抽打着。 那妇人皮糙肉厚,被抽了几棍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说道:“官爷,民妇说的都是真的,您若是不信,咱们上公堂都可以!” 小安忽然道:“少爷,这女的是个练家子。” 武宗保哼了一声,道:“莫不是个女贼?” 那妇人其实很轻松就能掀开两名大理寺吏卒,只是不敢罢了,听到武宗保的话,脸色一白,道:“官爷,您说话要讲证据啊!” 武宗保冷冷道:“押回去,上大刑伺候,我就不信你嘴还能这么硬!” 那妇人见碰到这么个不讲理的官差,心中将武宗保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骂归骂,也知再抵口否认,搞不好会让这天杀的狗官给弄死,终于屈服。 “我说!我说就是!” 武宗保在她肥屁股上踢了一脚,没好气道:“真是贱骨头,早说不就好了吗?” 妇人也不生气,赔笑道:“官爷,这事说来话长,不如您进民妇家里,民妇慢慢说给您听。” 武宗保哼了一声,答应了,带着人进入屋中。 第441章 捕头王进 他一点不客气,径直在大堂上首坐下,冷冷道:“说吧,你和这女孩是什么关系?” 妇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胖乎乎的脸上挤着笑容,道:“官爷,不知您在大理寺担任何职?” 武宗保板着脸道:“是本官在问你,何时轮到你问本官了?” 妇人依然笑嘻嘻道:“您别生气,实在是因为这小鬼是个扫把星,跟她扯上关系准没好事,民妇也是为您着想。” 武宗保嗤笑一声,道:“扫把星算什么,碰到本官也得绕道!” 妇人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兮兮道:“刑部有位叫王进的捕头,您认识吗?” 听到王进名字,那女孩身子颤了一下。 武宗保不耐烦道:“别扯东扯西,再罗里吧嗦,信不信我扇你?” 那妇人赔笑道:“民妇说出此人并非胡扯,您有所不知,就是王捕头将这小鬼托付给我们的。” 武宗保皱了皱眉,道:“那个叫王进的,为何要将这孩子托付给你?” 妇人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当家的和王捕头是朋友,有一天,王捕头带着这小鬼过来,让我们帮忙照顾几天。” 武宗保对她毫无信任,转头朝女孩问:“她说的是实话吗?” 女孩点了点头,眼眶变得有些红。 武宗保道:“那后来呢?” 妇人见武宗保事事都询问那小鬼,编谎话必定瞒不过去,只得小声道:“后来我们夫妻听说王捕头犯了法,被下了狱,就把这小鬼赶出去了。” 武宗保道:“他犯什么法了?” 妇人低声道:“听说他暗中拐卖十五岁以下的小姑娘,卖到一些有钱人的家里,我们当家的担心这女孩也是被拐卖,所以才将她赶走……” 武宗保吃了一惊,向女孩确认:“她说的是真的吗?” 女孩这次反应很大,拼命的摇头,幅度极大,眼中还渗出泪水。 武宗保大怒,站起身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她押去大理寺,每样大刑轮番伺候一遍!” 妇人大惊,急忙跪倒在地道:“官爷,民妇句句都是真的,绝没有半句谎言呐!” 转头朝女孩吼道:“臭丫头,我刚才哪句话说错了?” 小安忽然道:“少爷,这小姑娘摇头可能是想说那捕头的罪名是假的,并非这女人的话有假。” 武宗保向女孩问:“是这样吗?” 女孩点了点头。 武宗保哼了一声,摆手道:“放开她吧。” 两名吏卒遂松开了妇人。 武宗保问出王进,便也懒得在这妇人身上浪费时间,当即离开那妇人屋子,径自朝刑部去了。 来到刑部,已是午后时分,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阳光。 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刚刚上任,刑部谁也不认识他,幸好带着的两名大理寺吏卒证明了他身份,门卫才客气了几分,让他们进去了。 武宗保第一次来刑部官署,自然不认识路,在走廊上随便碰到一人,便喊住询问:“喂,问你个事。” 那人穿着绿色官袍,见武宗保并未穿官服,口气也不客气,白眼一翻,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一名大理寺吏卒忙道:“这位是我们大理寺刚上任的武少卿。” 那官员听他是少卿,倒不怎么在意,毕竟不是一个衙门,管不到他头上。 然而得知他姓武,表情恭敬了许多,拱手道:“原来是武少卿,下官是刑部郎中郭醒,有礼了。” 武宗保最不耐寒暄,直截了当道:“我找王进王捕头,听说他下了狱,你知道刑部大牢在哪吗?” 郭醒微微一愣,道:“武少卿,下官能多嘴问一句,你找王进有什么事吗?” “不能!”武宗保一点面子不给。 郭醒脸色微变,他也是有脾气的,脸色一板,道:“王进直属霍郎中,武少卿如果想知道他的事,不如去找霍郎中吧。” 说完便打算离开。 武宗保怎肯让他走,伸手将他官帽右翅一拉,没好气道:“我就问刑部大牢在哪,一句话的事,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不说就别想走!” 郭醒大怒,一边扶正帽子,一边指着他,气道:“你……你……” 小安突然道:“我家少爷是周王殿下的公子。” 郭醒表情大变,脸上仿佛被人戳了一针,怒气全部漏了出来,干笑一声,道:“你们请跟我来。” 在郭醒引路下,武宗保来到一间屋子。 这屋子有些脏乱,几张桌案歪歪斜斜的摆在里面,只有一张桌案后坐着名大汉。 武宗保暗暗皱眉,郭醒不带他去大牢,却带他来这里,莫非王进已经被放出来了? 这时,屋中那大汉见郭醒来了,急忙站起身迎了过来,恭敬道:“郭郎中,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郭醒淡淡道:“这位是大理寺武少卿,你把王进的事和他说明一下吧。” 武宗保原本还猜想屋中人是不是王进,听到这话,把眼一瞪,道:“我要听王进的事,不会自己问他吗?谁要听你们来啰嗦?” 郭醒急忙道:“武少卿,王进已经死了,下官对他的事不太清楚,所以才想着带您来这里,比较容易问清楚。” 武宗保又惊又怒:“死了?怎么死的?” 小安向女孩看了一眼,见她眼眶虽然很红,但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心想:“她一定已经知道了。” 郭醒忙道:“听说是犯下一桩拐卖人口的大案。因为他是朝廷吏员,性质极为恶劣,朝廷下令,一个多月前便将他处斩于东市。” 武宗保大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认识女孩的人,竟然就这样死了,这案子还怎么查? 他想了一会,向那大汉问:“你是什么人?与王进什么关系?” 大汉道:“卑职与王捕头是同僚,也是刑部捕头。” 武宗保问:“王进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汉低着头道:“这个嘛……他……他……” 武宗保喝道:“有话赶紧说,别耽误我时间!” 郭醒沉声道:“李捕头,武少卿问话,可不能有半句含糊!” 大汉应了声是,低着头说:“他喜欢喝酒,也爱赌博,还喜欢去青楼。他身上总有很多钱,大伙一开始都很疑惑他钱从哪里来的,直到他的案子发了,这才明白。” 武宗保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他的钱都是通过拐卖人口得来的?” 大汉道:“想必是这样。” 武宗保冷冷道:“要是让我知道你撒谎,哼哼!” 说完带着人出了屋子。 等郭醒跟出来时,他忽然问道:“郭郎中,刚才那捕头说的话是真的吗?王进真是那样的人?” 郭醒想了想,道:“下官与王进很少接触,对他的品性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倒可以反应一二。” 武宗保问:“甚么?” 郭醒道:“据说王进处斩的那天,东市围了很多百姓,那些百姓在法场大骂王进,他死后,不少百姓将他的肉割了,带回家中烹食了。” 武宗保大吃一惊,这样看来,王进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转头看女孩,只见她默默淌着泪,眼中充满哀伤。 武宗保一时有些犹疑不定,离开刑部,在大街上找人打听王进的事,问了不少人,所有知道王进的人,都咬牙切齿,对他破口大骂。 其中一人知道的还很详细,说:“那恶贼丧尽天良,将那些女孩都关在家中,当官府闯入他家中时,发现那些孩子都变得像泥偶木雕一样,连话都不会说。” 武宗保疑惑道:“你怎知道这么清楚?” 那人哼道:“其中一名女孩就是我一个朋友的远房侄女,听他说,他那侄女被救回后,到现在也没说过一句话。” 武宗保呆呆不语,沿着大街走了许久后,向女孩问:“你也是被拐卖的?” 女孩点头。 “拐卖你的人是王进吗?” 女孩拼命摇头。 武宗保烦躁的抓了抓头,一时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别人对王进的说法与女孩完全不同。 小安忽然道:“少爷,刚才那人说,那些被拐的女孩都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武宗保道:“奇怪什么?” 小安道:“既然她们说不出话,怎么证明是王进拐卖她们?” 武宗保道:“你觉得王进是被陷害的?” 小安点了点头,说:“也可能是王进将那些女孩救到家中。”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女孩拉着武宗保的衣服,用力点着头,反应非常激烈。 武宗保双眉一扬,道:“你放心,只要他真是被人冤枉,我一定还他一个公道。” 那女孩跪倒在地,朝着他不断叩头,武宗保将她拉起,道:“好了,咱们还是赶紧查案子吧。” 小安道:“少爷,王捕头已经死了,咱们该从哪里查起?” 武宗保哼了一声,道:“自然是从王进的案子着手,我倒要瞧瞧,刑部官员是怎么给他定罪的!” 他踌躇满志的又朝着刑部而去,觉得王进的案子一定有猫腻,很可能是虚构罪名,屈打成招,很容易就能翻案。 然而当他从郭醒那里接过案宗后,看完后呆呆不语,仿佛石化一样。 郭醒缓缓道:“武少卿,咱们刑部办案虽不如你们大理寺谨慎,但也不会随便就给人定罪。这案子惊动很广,你们诸葛寺卿和狄仆射都亲自过来查看过案宗,都没有异议。” 武宗保一声不吭,将案宗还给郭醒,默默带着小安和女孩出了刑部。 小安早已忍耐多时,一出来便急问道:“少爷,那案宗究竟写着什么?” 武宗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女孩问道:“你认识一名叫小茜的女孩吗?” 女孩点了点头。 武宗保又问:“她是和你一起被拐卖的吗?” 女孩又点了点头。 武宗保瞪了女孩一眼,道:“那些被救出的女孩中,并非所有人都不能说话,其中一名叫小茜的女孩还保有神志,她说是王进将他们拐卖到那里的!” 女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安也惊呆了,急道:“少爷,那女孩会不会是被别人威胁,才指认王进的?” 武宗保摇了摇头,道:“当时是由大理寺、刑部和金吾卫一起突袭王进府邸,那女孩当场便指认了王进,做不得半点假!” 小安怔住了,他在感情上相信这名女孩,故而相信王进是好人,但面对如山铁证,也不禁有些动摇了。 其实如果没有这名女孩,事情再明显不过,王进本就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再加上人赃并获,受害人直接指证,根本没有半点不合理。 那女孩忽然拉了拉武宗保,目中充满着悲愤和祈求,似乎希望他相信自己。 武宗保沉默了一会,道:“就算我相信你,但王进已经死了,你又口不能言,你要我怎么帮你?” 那女孩沉默了一会,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跑了十几步,回头望着武宗保和小安,似乎希望他们跟过去。 武宗保心中一动,朝着女孩追去,小安和两名吏卒也跟了上去。 跟着女孩,四人来到城内一处偏僻的位置,这里的屋子都十分破旧,有的连屋顶都没有,似乎已经荒废。 女孩对这里很熟,七拐八绕,来到一座破院子里。 这院子北面有间大屋,屋子没有门,地面都是稻草,上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些叫花子,屋子内充斥着一股怪味。 武宗保一进屋子,那些叫花子全都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 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叫花子忽然叫道:“小瓶!”几步走到女孩身边,仔细打量着她,欣喜道:“真的是你,这几天你跑哪去了?” 武宗保目光一亮,这小叫化竟认识这女孩。 这时,女孩拉着小叫化手,来到武宗保面前。 武宗保明白她意思,她自己口不能言,一定是希望这小叫化告诉他什么,立刻问道:“小鬼,你认识这女孩吗?” 小叫化还没说话,旁边的叫化突然都围了过来,一名年老的叫化质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们丐帮总舵?” 一名大理寺吏卒上前喝道:“这是我们大理寺少卿,你们这帮叫化想做什么?” 众叫化顿时吃了一惊,纷纷看向年老叫化。 老叫化变脸极快,赔笑道:“原来是位大官爷,不知您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武宗保问:“你们认识这女孩吗?” 老叫化听小叫化一喊,便认出女孩身份,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当然认识,她是我们丐帮的弟子,名叫小瓶。” 武宗保皱眉道:“她几时加入你们的?” 老叫化道:“也就两个月前吧,她一个人在街上讨饭,小老儿看她可怜,便收留她了。” 武宗保道:“那你们认识王进吗?”他料想女孩带他过来,一定与王进有关。 老叫化道:“您说的是一个月前在东市斩首的那个王进吗?” 武宗保道:“对,就是他,你认识他吗?” 老叫化笑道:“小老儿只听人说他是个大混蛋,并没见过他。” 小叫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有些畏惧武宗保,又闭了回去。 这时,旁边的女孩扯了扯他袖子,用严厉的眼神望着他。 小叫化与她相处多时,通过眼神就能明白她意思,知道她是在催促自己开口。 “官、官爷,我听小瓶说过王捕头的事。”他鼓起勇气道。 武宗保目光一亮,道:“快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小叫化看了女孩一眼,见她点点头,便说道:“我还是先说说小瓶的事吧。” 顿了一下,见武宗保没有反对,便继续说道:“小瓶曾告诉过我,说她是汴州人,她爹是一名商人,她很小的时候在花灯节被人拐走,然后到了一座府宅。” 武宗保追问:“什么府宅,叫什么名字?” 小叫化想了想,抓了抓头道:“她当时好像说过,但我不记得了。” 武宗保瞪眼道:“你小鬼怎么这么笨!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 小叫化委屈的望着他,心道:“小瓶也就提过一次,还是两个月前,我怎能记得嘛……” 武宗保没好气道:“那后来呢,她还说了什么?” 小叫化道:“她说后来有人将她救出了府宅,那人就是王捕头,除她之外,还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也被救了。” 武宗保一拍手掌,冷笑道:“看来王进真是被冤枉了,好厉害啊,竟能陷害的毫无破绽,连狄仆射都看不出来!” 小叫化抬头望着他,眼中充满迷惑。 武宗保心中涌起些兴奋的情绪,目光锐利道:“你继续说吧。” 小叫化点点头,道:“她说后来王捕头将她送到一户人家,那家人收留她几个月后,突然将她赶了出来。” 武宗保眉尖一紧,问:“王捕头为何不直接送她们回家,又为何突然送她去那户人家?她有说过吗?” 小叫化摇头道:“没有。” 小安忽然道:“这小姑娘的舌头是怎么回事?是谁割掉的?” 小叫化目中露出惊恐之色,似乎想起什么恐怖之事。 那老叫化插嘴道:“这事小老儿知道,大约二十多天前,一名黑衣人忽然半夜来了咱们总舵,要杀小瓶。” “小老儿带着众弟子们与他大战一场,唉,那人武功太强,我们打输了,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对小瓶动手。谁知他忽发善心,只割了小瓶舌头,然后便走了。” 小叫化插嘴道:“才不是发善心,他是被小瓶骂了几句,才没有杀小瓶!” 武宗保奇道:“还有这种事?” 小叫化道:“是真的,当时那黑衣人来时,我们所有人都害怕的一动不敢动,只有小瓶不怕他,不断的骂他,那黑衣人被骂的不住后退!” 武宗保更加惊奇,瞥了女孩一眼,道:“她骂的什么?” 小叫化突然对着墙的方向,尖着声音道:“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然后转头道:“她就是这样骂的,也不知那黑衣人为何很害怕似的,不断后退。后来捏住小瓶脖子,将她舌头割了,然后便走了。” 武宗保哼了一声,道:“这就叫做贼心虚,王八羔子,等我捉到他后,也割了他舌头,让他尝尝有口难言的滋味!” 离开叫花窝后,武宗保将刚刚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发现除了知道王进是冤枉外,并未得到新的线索。 转念一想,陷害王进的人一定就是拐卖小瓶的真正犯人,只要查出是谁在陷害王进,案子也就水落石出了。 第442章 恶人当道 回大理寺的路上,武宗保脑袋就没停过,一直考虑着王进案宗。 如果王进是冤枉的,那么指认他的女孩一定有问题,很可能受到幕后犯人威胁。 那女孩刚被发现,就指认了王进,威胁她的人,很可能是那天参与抓捕的某人。 那人可能是大理寺的、可能是刑部的、也可能是金吾卫中人。 还有一个问题,无论他是哪方的人,他是如何在另外两方的视线下,威胁那名女孩的呢?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令人头大,不过有一点武宗保已经想好了,眼下最优先事项,便是找那名指认王进的女孩问话。 回到大理寺署时,已是黄昏时分,武宗保刚进门,便有吏卒上前道:“武少卿,您有客人来了。” 武宗保愣了一下,他今天才刚上任,怎么这么快就有客人了。 加快脚步,来到少卿衙。 屋子里多了两名女子,一人只有十七八岁,圆圆的面颊,又白又软,像两个汤圆。 另一女子容貌秀丽,脸上却没半点表情,看起来二十出头,武宗保却知她已经三十多岁了。 瞧见二女,武宗保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先向那冰山美人打了声招呼:“公孙姐姐有礼了。” 冰山女子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武宗保这才转头,向那少女道:“九妹,你不是和公孙姐姐闯荡江湖去了吗,怎么来洛阳了?” 少女脸颊一红,她是武家老幺,名叫武雪笙,从小总听母亲说起江湖生活,心中充满向往,一到十六岁,便心心念着闯荡江湖。 她老爹武承嗣对子女是放养模式,听她说要闯荡江湖,不仅不阻止,还鼓励她多行侠仗义,成为一代女侠。 为了她的安全,又让亲卫公孙大娘随她同行,那冷若冰霜的女子,便是公孙大娘。 “我、我和公孙姐姐本来在秦州追击一名悬赏犯,突然收到娘的信,她让我来洛阳找你,让你帮她做一件事。”武雪苼说。 武宗保平日从未有哪位家人让他帮过忙,如今刚当大理寺少卿,便有家人求助,心中颇为得意。 一拍胸膛道:“六姨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一定帮她办好!” 武雪苼道:“娘让你去找一位刑部捕头。” 武宗保吃了一惊,道:“不会是王进吧?” 武雪苼歪了歪头:“王进是谁?” 武宗保一摆手,道:“也是个刑部捕头,别管他了,六姨娘让我去找谁?” 武雪苼道:“那人叫张雷,是娘以前的一个朋友。” 武宗保又道:“六姨娘还有什么别的交代吗?” “有!娘说那位张捕头惹上了点麻烦,让你帮帮他。” 武宗保一拍胸口道:“放心好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武雪苼冲他一笑,道:“人家的话传到了,就先走了。” 武宗保摆手道:“你去吧。”又冲着公孙大娘一拱手,道:“公孙姐姐,请慢走。”两女一起离去了。 这时,小安忽然低声道:“少爷,六夫人交代的事很可能也是件案子,咱们若是去管那件案子,小瓶姑娘的案子怎么办?” 武宗保也猜到了,若非涉及到冤案,自家六姨娘不会来找他帮忙,直接找太子或者老二就是了。 他正要说话,走到门口的武雪苼猛的一转头,道:“四哥,你在办什么案子吗?” 武宗保在自家人面前,便忍不住想吹嘘两句,摆摆手道:“你四哥既然当上这少卿,办个案子算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这案子也很不寻常,连狄仆射也瞧不出破绽,倒需要废点功夫!” 武雪苼大感兴趣,凑了过来,道:“四哥,我给你帮忙好不好?” 武宗保心想:“等自己破了案子,还需要有人四处传扬一下才好,尤其是要让长安中的家人知道,武雪苼最是碎嘴,倒是个好人选。” 点头道:“行,那你就跟着四哥吧,以后可别说四哥不疼你。” 武雪苼大喜,抱着他胳膊道:“四哥对我最好了。”转头向公孙大娘道:“公孙姐姐,你要不要一起来?” 公孙大娘摇了摇头,道:“咱们接的悬赏还没完成,我要去秦州抓那名悬赏犯。” 武雪苼知她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也不多劝,说:“那你抓了犯人,再来洛阳找我。” 公孙大娘点了点头,提着剑离去了。 清晨的洛阳大街上,忽然起了浓雾,一名近五十岁的老者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门口扫地。 他面容干瘦,后背佝偻,走路时摇摇晃晃,任谁也想不到此人便是当年的刑部第一名捕——张雷。 过了一会,附近的邻居也出来扫地,瞧见张雷后都会亲热的打声招呼,他们都知道这老头很可怜,无儿无女,都很照顾他。 不久,一丝阳光透过云层照了下来,晨雾很快被驱散,视线变得清晰。 这里是城南一条窄街,路面坑洼不平,街上住的都是穷人。 张雷好多天没有见到太阳了,便用扫帚杵着地面,站在大门口晒太阳。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街对面走来四个人,两男两女,除了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外,另外三人都还是孩子。 张雷一开始并未多想,直到瞧见四人朝着他笔直走了过来,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紧紧盯着四人。 这四人正是武宗保、武雪苼、小安和小瓶。 武宗保走到老者面前,问道:“你是张雷张捕头吗?” 张雷心中涌起巨浪,颤声道:“你、你们是……是郑妹子派来的吗?” 武雪苼笑吟吟道:“您说的是我娘吧,我娘收到您老的信,便让我和四哥来找您!”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我四哥是大理寺少卿。” 张雷老怀大慰,不住道:“好!好!总算郑妹子没有忘记我!”急忙让开身子,道:“快!快请进。” 武宗保四人进入屋内,屋子虽然很简陋,却打理的很整齐,打扫的也干净。 家具很少,只有三张椅子,张雷又从厨房里搬了个木墩,四人方才坐下。 张雷又要给四人烧热水喝,武宗保一摆手道:“老丈,你别忙了,六姨娘让我过来帮你,你如果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了。” 张雷点了点头,慢慢走到门槛坐下,脸上露出些悲愤之色。 “老汉半只脚要踏入棺材的人了,纵然遇到麻烦,也不该去麻烦郑妹子,只是……只是……”说到这,牙齿微微打着战。 武雪苼正奇怪母亲的朋友为何会如此穷困潦倒,当即道:“伯伯,您有什么麻烦只管和我们说!我们一定帮您!” 张雷点了点头,咬牙道:“老汉不为自己!”突然朝武宗保叩首道:“还请武少卿为老汉那冤死的弟子讨回公道!” 武宗保急忙将他扶起,道:“你是我六姨娘的朋友,那便是我长辈,千万别行这种大礼!” 将张雷扶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说:“张伯,您那弟子叫什么,他有什么冤屈?” 张雷脸色通红道:“他叫郝平,原本是刑部捕头,因受到老汉牵连,被贬到汴州当捕头。” 武宗保道:“张伯,小侄正想问一下,您原本是刑部捕头,为何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况。” 他说话从不懂得婉转,常常让人难堪。 张雷苦笑一声,道:“只因老汉几年前办案时抓了韦家子弟,得罪了韦家。他们利用权势免了老汉职位,又捏造罪名,将老汉抓到狱中,关了三年。” “郝平想在外面替我申冤,也被他们贬到汴州去了。” 武宗保火冒三丈,怒道:“岂有此理,他们如此无法无天,难道没有人管吗?” 张雷低着头道:“韦家攀附上了恒国公,韦团儿又受到太后宠幸,如今的权势还在当年之上。” 小安忽然道:“我听说当年的韦家便是我们家王爷整垮的,他们举族都被发配到岭南,怎么又回来了?” 张雷叹道:“现在的韦家是当年韦家的一支远房,因很少与本家走动,躲过一劫,并未受到当年事件的波及!” 谷  武宗保早已怒不可遏,道:“张伯,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办了韦家,帮你主持公道!” 张雷急忙道:“您千万不要冲动,如今韦家在朝中势力极大,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老汉只求您能为郝平讨回公道,韦家的事就算了吧!” 武宗保怒道:“不行,既然让我知道了,就不能算了!” 小安小声道:“少爷,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呀,您先解决张伯弟子的事,再解决小瓶的事,最后帮张伯主持公道,不就行了吗?” 武宗保点了点头,道:“嗯,是要有个顺序,反正他们谁也逃不掉就是了。” 武雪苼道:“张伯伯,您继续说吧,我四哥很有本事,一定会替您和您弟子都讨回公道的。” 武宗保对她这句话很满意,催促道:“对,你快说吧,早点说完,我也好早帮你。” 张雷点点头,垂目道:“几个月前,郝平突然告诉我,说他在调查一件拐卖人口的案子。” 武宗保心中一动,又是拐卖人口的案子,转头向小瓶看了一眼,心想不会和她的案子有关吧? 张雷继续道:“我知道这种案子背后的水都很深,劝他不要查,可他不肯听,坚持要查到底。” 说到这,忽然用手掩面,老泪纵横。 武雪苼脆声问:“张伯伯,您怎么哭啦,后来怎么样啦?” 张雷沙哑着声音道:“没过多久,他便被人诬陷勾结山匪,下了大狱,后来在押往长安的路上,被盗匪给杀死了。” 武宗保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在长安城虽然也遇到些混账事,但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两天碰到的事可恶。 无论王进还是郝平,都是有正义感的好捕头,然而好人却没有好报,不仅被坏人杀死,还背负着污名而死! 武宗保深吸一口气,道:“张伯,陷害郝平的人是谁?” 张雷咬牙道:“是汴州潼阳县县令,赖守节!” 顿了一下,他又道:“老汉猜测,赖守节并非主谋,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武宗保点点头,冷着脸道:“张伯,这事你就都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他们逃掉一个人!” 这时,小安忽然道:“张伯,您认识王进吗?” 张雷一怔,点头道:“他是郝平朋友,老汉自然认识他,郝平不在洛阳,反而是他时常过来陪老汉说话,是个好后生。” 顿了一下,脸色变得凝重:“他已经有几个月没过来了,你突然问起他,不会是他出什么事了吧?” 武宗保心中一沉,他隐隐约约把握到这两个案子的联系,但想到王进和郝平的下场,心中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张雷有些焦急,道:“王进到底怎么了?你们说话呀!” 武雪苼不知王进的事,跟着问道:“小安,王进到底怎么了?” 小安瞄了武宗保一眼,见他打眼色让自己说,只得低着头道:“王捕头死了。” 张雷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沉默了好久,他沙哑的声音才慢慢响起:“他……他是怎么死的?” 小安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说出真相,这老者会受不了打击。 武宗保忽然道:“张伯,王进也是为了郝平那案子死的,他救出了不少被拐卖的女孩。” 指着小瓶道:“这女孩就是王进救出来的。” 张雷苦涩一笑,道:“是这样,我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他和郝平是那么好的兄弟,自然不会坐视他蒙冤!” 忽然,他抬起手,不停的扇着自己嘴巴。 武雪苼急忙拉住他手,柔声道:“老伯伯,您别这样!” 张雷老泪纵横,道:“都是老汉顾忌那点脸面,要是早点向你娘求助,王进那孩子也许就不会死了!” 武宗保见张雷只知自怨自艾,心中很不以为然,他只恨不得立刻将那些坏人全部杀死,方能一泄心中之怒。 一拱手道:“张伯,你在家等好消息吧,我会让那些恶人付出代价的!”说完大步离开了屋子。 武雪苼比较细心,离去时给张雷留了些钱,追出来时,只见武宗保人影都快消失在街角了。 她小跑着追了上去,问道:“四哥,你们刚才说的王进是怎么回事啊!” 武宗保脸色铁青,哪还有耐心给她解释,瞥了小安一眼,让他说明。 武雪苼听小安说完后,脸色也有些难看,咬牙道:“那些人真可恶,不仅害死了两位好捕头,还将罪名扣在他们身上,四哥,你打算怎么查这案子?” 武宗保冷冷道:“还用查吗?既然知道陷害郝平的是潼阳县令,就先拿他开刀,不怕他不供出幕后的人!” 武雪苼道:“查案不是要证据的吗?咱们还没掌握到他陷害郝平的证据呀!” 武宗保阴冷冷一笑,道:“九妹,你四哥办案子不需要证据!” 小安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这样。 以武宗保的火爆脾气,怎么可能有耐心去费劲找证据,他只要觉得什么人是凶手,就会直接对那人动手! 当天下午,武宗保便从大理寺挑选出一批精干的吏卒,由一名叫杨涟的寺丞带领,直接让他们去潼阳县,将县令抓到洛阳。 这些大理寺官差只当他将一切都疏通好了,证据也备的齐齐的,这才下令抓人,便精神抖擞的出发了。 趁着潼阳县令还没有到,武宗保又派人去打听那名指认王进的女孩情况,得知她就住在洛阳城南后,立刻命人去将她押来。 回报的衙役却说,那名叫小茜的女孩因受到惊吓,被家人送到老家去了。 武宗保问老家在哪,衙役答道:“虔州!” 武宗保一愣,虔州都快到岭南了,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两月。 这时,一旁的小安道:“少爷,那女孩既然受到幕后主谋胁迫,对方自然不会轻易让别人见到她。故意将她安置到虔州,就是怕有人给王进翻案。” 武宗保哼道:“他以为这样就有用吗?哼!没那小鬼,少爷我照样将那人揪出来!” 就在武宗保豪言壮语时,洛阳一座豪华府邸中,一名中年文士进入书房,脸色凝重道:“老爷,有人又盯上王进的案子啦。” 桌案后坐着名老者,他正在教习书法,听到中年文士的话,笔锋停顿了一下,摇头道:“文嘉,没看到老夫正在练书法吗?你这一打岔,这幅书贴全毁了。” 因武则天喜爱书法,故而朝中大臣争相学习,以便讨其欢心。 中年文士沉声道:“老爷,这次盯上王进案子的人有点麻烦。” 老者身子往后靠了靠,懒洋洋道:“这次又是谁啊?” “武宗保!” 老者一皱眉:“武氏宗家的?” 武则天称帝后,自称姓武的人越来越多,但一大半都并非武氏宗族。 中年文士沉声道:“不仅是武氏宗家,还是周王武承嗣的儿子!” 老者猛的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周王府不是只有二郎在洛阳吗?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 中年文士道:“武宗保在周王府排行老四,原本一直在长安,昨天才刚到的洛阳,被陛下任命为大理寺少卿!” 老者额间瞬间布满阴云,沉着脸道:“他派人去找过小茜了?” 中年文士点头道:“是的。” 老者森然道:“没办法了,你立刻派人去将小茜处理了!” 中年文士应了声是。 老者又道:“武宗保怎么会突然关注王进的案子,你立刻派人去调查清楚!” “属下这就去调查。” 第443章 尚书施压 只过了一日,中年文士便调查清楚了,晚上等老者下衙回府后,立刻向他回报道:“老爷,问题出在咱们自己身上!” 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他等会再说,到了书房,这才问道:“怎么回事?咱们这边出什么问题了?” 中年文士冷冷道:“您还记得那名被王进提前送出去的女孩吗?” 老者目光一锐,道:“老夫记得让谢沉去处理了那女娃。” 中年文士一字字道:“谢沉没有杀那女孩,她还活着!前日她拦着朝廷派去突厥的马队申冤,恰好被武宗保给碰到了!” 老者目中冷光一闪,道:“去将谢沉带过来!” 中年文士拱手退下,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身后多了两名侍卫,他们押着一名高瘦男子进来了。 老者一拍桌子,冷冷道:“谢沉,你好大的胆子!” 那高瘦男子脸色微变,道:“老爷,您、您指的是什么,属下不明白。” 中年文士冷哼道:“谢副统领,你就别装傻了,老爷让你去杀那名逃脱的女孩,你为何没有下手?” 高瘦男子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老者厉声道:“谢沉,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沉慢慢跪在地上,嘶哑着声音道:“老爷,那女娃与我家媛媛年纪差不多大,看见她我就想起了媛媛,我实在下不去手啊!” 老者勃然大怒,将茶杯掷向男子,怒道:“混账东西,这算什么狗屁理由,老夫的大事都让你给坏了!” 谢沉急道:“老爷,属下虽没杀她,但将她舌头割了。她一商人之女,那么小就离开父母,不可能识字,又不能说话,绝不会透露咱们的事!” 中年文士冷冷道:“谢副统领,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的自以为是,有人已经开始调查这案子了!” 谢沉一愣,惶急道:“不,不会!绝不可能!” 老者叹了口气,道:“谢沉,你跟了老夫十几年,老夫一向很信任你,但这一次,你太令我失望了!” 谢沉惊恐不已,连连叩首道:“老爷饶命!” 老者冷冷道:“我这次若饶了你,以后老夫的命令就成了一张破纸,还有谁肯听!” 谢沉一咬牙,陡然起身,纵身一跳,朝着窗外掠去。 就在这时,书房屏风后闪出两人,一人抛出一根飞爪,扣住谢沉两条腿,将他拖回了书房。 不等谢沉起身,其中一人拔出柄短刀,在手掌转了几圈后用力扎下,穿过谢沉咽喉,刀尖在即将碰到地板时停了下来。 “嗤”的一声,那人回刀归鞘,与另一人又重新隐身到屏风后面。 老者用一块手帕捂着鼻子,皱眉道:“将尸体和血迹处理一下。”说着离开了书房,中年文士跟了出来。 老者沿着走廊,来到另一间小些的书房,一路上脸颊不住跳动,似乎怒气还未消退。 在桌案后坐了好一会,他缓缓说道:“文嘉,你持老夫贴子,去请刑部闵尚书来一趟!” 九月初十,沐假日。 武宗保跟着管家,走在诸葛府的走廊上,经过一间庭院时,忽然瞧见两名老者正在下棋。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须发雪白,满脸红光,瞧起来也不知有多老了,就像只老人参一样。 另一人年纪小一些,只有一只手臂,神色漠然。 武宗保虽从未见过二人,但立刻猜到两人身份,走到两人身边,见礼道:“见过杨公、诸葛公。” 那矮个老者正是诸葛三元,他养生有道,年近九十,依然老当益壮,连武则天也常常向他请教养生之术。 另一人则是杨铉。 当年杨铉告别武承嗣后,跑到幽州一个普通村子当铁匠,无意中在村子里发现一名练武奇才。 那孩子叫杨涟,杨铉将他收为关门弟子,将一身武艺悉数传给了他,等杨涟长大,朝廷忽然开了武科。 杨涟心中一直想离开村子闯荡一番,只是舍不得师傅,杨铉瞧出他心思,而且他也静极思动,便随同杨涟一起入京参加武举。 作为有史以来的第一届武举,一下子将四方各地的民间高手全部吸引而来,场面之盛大,令许多洛阳百姓至今难忘。 其实江湖人也私下举办过武林大会,但规模绝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的武林大会第一名也来参加了武举,结果连十六强都进不去。 以杨涟的武功,也经过几番苦战才杀入决赛,只可惜最终还是不敌另一名叫上官会的男子,屈居榜眼。 后来武状元上官会拒绝了女皇授官,女皇竟然也不生气,让他离去了。 杨涟以武榜眼的身份,进入大理寺担任寺丞。 杨铉年老多情,不愿与这名弟子分开,便也留在洛阳。 凤舞、凤盈等人得知他出现在洛阳后,都过来看他,合力给他买了间宅子,恰好在诸葛府隔壁。 自此杨铉便在洛阳养老,他也没什么朋友,刚好诸葛三元退休后也孤单的很,两老头凑成一对,平日经常比武下棋,倒也成了好友。 诸葛三元抬头看了武宗保一眼,笑眯眯道:“你是周王府的四郎吧?” 杨铉听到后,这才瞟了武宗保一眼。 武宗保恭敬道:“是的,父王经常与我提起两位。” 诸葛三元捻须一笑,对杨铉道:“老杨,四郎如今和当年周王殿下一样,担任大理寺少卿。” 杨铉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诸葛三元顿了一下,神色转为凝重,望着武宗保说:“四郎,如今朝堂充斥着一股浊气,望你能像你父亲一样,激浊扬清!” 武宗保朗声道:“是!” 杨铉忽然道:“除尘涤垢说来容易,做起来确有数不尽的危险,你行事切要小心,尤其是注意自己的安全!” 武宗保答应一声。 与两名老者告别后,武宗保来到书房,诸葛南早已等候多时。 “宗保,坐,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 武宗保哪有那么好耐心,问道:“诸葛叔叔,你让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诸葛南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是不是在调查王进的案子?” 武宗保昂首道:“是!” 诸葛南叹了口气,道:“这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一下,王进的案子我去看过案宗,并没有什么问题,你不必浪费精力在上面。” 武宗保眉头一挑,道:“诸葛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王进的案子?” 诸葛南道:“是刑部闵尚书和我说的,他说这案子已经定案了,你刚担任少卿,还不懂办案程序,让我提醒你一下,以免浪费时间。” 武宗保目光灼灼道:“诸葛叔叔,我想问你一句,如果王进的案子是件冤案,你会怎么做?” 诸葛南眼角一跳:“这不可能吧?” 武宗保一字字道:“我已掌握确凿证据,这就是件冤案!” 诸葛南沉默少许,面色凝重道:“如果真是冤案,你就放手去查吧,我会全力支持你。” 顿了一下,他脸色忽的一变,道:“宗保,如果这真是件冤案,那闵书贞对我说的那番话,只怕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武宗保心中松了口气,他还生怕诸葛南也被对方买通了,冷冷一笑,道:“我也瞧出来了,他是想向您施压,让我不要再调查这事。” 诸葛南恼火道:“原来是这样,我说那老小子说话时怎么带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 武宗保正愁没人跳出来,见这位闵尚书冒出头来,立刻便想去找他,拱手道:“诸葛叔叔,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也不等诸葛南回答,便离开了书房。 一离开诸葛府,武宗保便带着小安朝刑部去了,小安问:“少爷,诸葛寺卿找您做什么?” 武宗保冷笑道:“刑部尚书找上他,让我不要再查这案子了。” 小安吃惊道:“刑部尚书?他为何突然不让您调查,莫非……” 武宗保冷冷道:“再明显不过啦!他要么是受背后主谋所托,要么他就是主谋!” 小安迟疑了一会,小心翼翼道:“少爷,刑部尚书可是从三品的大官儿,比您的官职都大,您可不能殴打他呀!” 武宗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小安低声道:“这里毕竟不是长安,我觉得您还是应该注意一点。” 武宗保哼道:“你放心,你家少爷也不傻,不会光明正大去教训一个尚书的!” “那您找他做什么?” 武宗保目中冷光一闪,道:“动手之前,总要先确认一下,看他是不是真有问题,以免打错人了!” 小安惊道:“少爷,您还是要打他?” “废话,如果他真与这案子有关,那就是个混账王八蛋,少爷这口气已经憋很久了,再不出口恶气就要憋死了!” 谷</span>  “您刚才不是说不打他吗?” “我是说不会光明正大的打,咱们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用个麻袋把他套住,拉到没人的地方暴打一顿,然后逼问他背后主谋是谁,案子不就破了吗?” 小安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才说道:“少爷,人家好歹是三品尚书,身边侍卫不会少,咱们想套他麻袋,只怕不容易。” 武宗保眉头一皱,想了一会,不耐烦道:“这事你想办法!” 小安扁了扁嘴,无可奈何的答应一声,开动脑筋思索起来。 不久,二人来到刑部外,询问闵尚书家里住处,那些门卫却都不知道。 武宗保又问郭醒家的位置,这回门卫总算知道,告诉他了。 来到郭醒家,郭醒亲自出来迎接。 武宗保也不进府,直接问:“郭郎中,你们尚书家住哪?” 郭醒微感疑惑,道:“您问闵尚书的住处做什么?” 武宗保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大理寺少卿,他是刑部尚书,我们俩以后少不得走动,自然要提前打好关系!” 郭醒心道:“你又不是寺卿,对标的该是我们刑部侍郎,找尚书亲近什么?” 但对方毕竟有个惹不起的老爹,只得将闵尚书住址告诉他了。 武宗保立刻来到闵府,自报家门后,门卫立刻通报,没一会便请他进去了。 闵府大堂中,武宗保见到了这位刑部尚书。 他年纪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偏胖,笑起来慈眉善目,任谁也想不到是掌管国家刑事的第一把手。 闵尚书也没想到昨天刚和诸葛南说完话,武宗保今天就找过来了,一边笑着请他入座,一边暗暗琢磨他的来意。 武少爷做事一向简洁明了,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把手一伸。 闵尚书一愣,道:“武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宗保搓了搓手指,道:“不管王进的案子可以,总要给我点好处吧?” 闵尚书脸色微变,随即笑眯眯道:“武少卿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只是好意劝你不要浪费时间,何曾说过不让你管王进的案子了。” 武宗保皱眉道:“你真的没这意思?” 闵尚书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淡淡道:“没有。” 武宗保抓了抓头,一副铁憨憨的模样,道:“那是我搞错了吧。”一拱手道:“下官多有打扰,还望恕罪,告辞了。” 闵尚书默默望着他背影,目中微微闪动,直到他一只脚迈出门槛,方出声道:“且慢!” 武宗保转过头,一副困惑的模样。 闵尚书心中骂道:“这些世家子弟,个个都是草包!” 眯着眼道:“武少卿,王进的案子已经定案,你再调查下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武宗保一副刚入职的傻缺模样,大咧咧道:“为何不妥当,我们大理寺不就是负责将冤案找出来,然后拨乱反正吗?” 闵尚书脸上笑容有维持不住的架势,幸好他久经磨练,很快又控制住表情,笑道: “武少卿,这案子狄仆射和诸葛寺卿都看过啦,他们都说没问题,您再查下去不是浪费时间吗?” 武宗保笑道:“正是因为他们说没问题,我才更要查下去!” 闵尚书一愕,道:“为何?” 武宗保哼哼道:“若是我刚上任,就能办一个狄仆射和诸葛寺卿都看走眼的案子,那我爹和几位哥哥就再也不敢小瞧我了!” 闵尚书只觉头大,心道:“这二楞货!他爹怎么会想到把他送到官场?这不是祸害别人吗?” 武宗保一摆手道:“闵尚书,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在大理寺也没人管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就让我查吧,就当练个手!” 闵尚书干笑一声,道:“武少卿,咱们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闵府书房。 闵尚书微微一笑,道:“武少卿,你年少有为,这么年轻便当上了四品少卿,将来必定能和令尊一样,成为朝之栋梁!” 武宗保有一个本领,装蠢的时候,别人总看不出来。也不知是他天生一张傻脸,还是身份使然,让人觉得他这种富贵子弟就应该这么蠢! 反正当他听到闵尚书的话后,所露出的得意笑容,让闵尚书消去了不少戒心,心想:“果然是个草包!” 武宗保笑的很开心,道:“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随即眉头一皱,补充道:“除了我爹。” 闵尚书笑呵呵道:“令尊想必是怕你太骄傲。”顿了一下,说:“武少卿,老夫才干平庸,却能在官场上混迹几十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武宗保猜测道:“是不是凭借家里头的势力?” 闵尚书差点忍不住啐他一口,这混账小子凭借家势混上了四品官位,竟好意思说别人凭借家势? 他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方笑道:“老夫出身一个小宗族,身份别说和你比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中,少有出身比我低的。” 武宗保道:“那是什么原因?” 闵尚书微笑道:“四个字,以和为贵!” 武宗保摇摇头道:“不懂。” 闵尚书将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下,道:“其实很简单,老夫为官时,与谁都和和气气,可不仅是官职比我高的,那些官职比我低的,老夫一样对他们客客气气。” 武宗保暗哼一声,心道:“原来是只老泥鳅!” 闵尚书笑道:“平日有谁来找老夫帮忙,老夫能帮就一定帮。时日久了,人家自然记得你的好,这官自然就做的越来越顺。” 武宗保故作不解道:“闵尚书,这事与王进的案子有关系吗?” 闵尚书见他这么不开窍,差点白眼都翻了出来,但他出了名的谨慎,凡是会留下话柄的话,休想从他嘴里听到。 他想了一下,说道:“武少卿,王进的案子已经定案,而且证据确凿,你如果再调查的话……” 说到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样?”武宗保一脸懵懵的问。 闵尚书发觉自己多年修炼的养气功夫,几乎要让这小子给破防。 他顿了一下,目有深意道:“你如果继续调查,岂不是显得那些定案的官员们判错了,这可就有点得罪人呐。” 武宗保哼道:“大理寺不就是干这个的吗?照你这么说,要是怕得罪人,大理寺还不如关门算了。” 闵尚书呵呵笑了两声,道:“武少卿说笑了,老夫绝无这个意思,只是说几句经验之谈罢了。” 武宗保也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滑不溜秋的家伙,心中耐心渐渐耗尽,拱手道: “闵尚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试试,如果真是个冤案,一定能让我爹对我刮目相看,说不定就能给我在洛阳买个宅子!” 闵尚书心中一动,道:“武少卿,你在洛阳没有宅子吗?” 武宗保哼道:“我爹只给二哥买了个宅子,让我住在他那!” 闵尚书目光一亮,微笑道:“那我就不久留了,祝武少卿查案顺利。”说着亲自将武宗保送到了府门。 离开闵府后,武宗保拐过街口,看不到闵府后突然来到一面墙前,对着一面墙猛踢了几脚,怒骂:“老乌龟!王八蛋!” 他已用尽各种手段试探,竟丝毫探不出这位闵尚书是否与王进的案子有关。 对方虽然也阻止他调查,但仿佛是怕他翻案后对刑部有不良影响,幕后是否有人指使,丝毫不露口风。 小安小声劝道:“少爷,人家能做到尚书这个位子,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不然咱们还是等潼阳县令吧。” 武宗保哼了一声,道:“既要等那狗县令,也要等宅子。” 小安一愣,道:“什么宅子?” 武宗保哼道:“我刚才故意说想要一间宅子,如果那老泥鳅真是替人传话的,一定会告诉背后那人,到时候他难道不会用宅子来收买我吗?” 小安笑道:“对啊!少爷,您真聪明!” 武宗保没好气道:“聪明个屁,我要是像大哥那么有手段,早想法子探出那老泥鳅的话了,哪用这么麻烦!” 小安笑道:“都一样嘛,您这法子也不差嘛。” “你少拍马屁,我让你想法子套那老泥鳅的麻袋,你想到主意没?” “还没。” “那还不快想!根据我的直觉,那老泥鳅一定是受人之托阻止我查案的,就算没人来送宅子给我,咱们也必须打他一顿,拷问一番再说!” 武宗保目前住在大理寺后署,作为大理寺二把手,他分配到一间独立的小院子。 回到小院子时,武宗保发现武雪苼和小瓶都不见了,两人住的厢房桌子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四哥,我带小瓶出去散步,晚饭前回来。” 第444章 暴打宰相 大街上,武雪苼带着小瓶在一个摊位又一个摊位上逛着。 尽管武雪苼想着法子逗小瓶开心,小女孩却始终没有半点笑容。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中年文士带着几名黑衣汉子在街角暗暗观察着两人。 一名黑衣人道:“陆总管,咱们要不要现在动手?” 中年文士冷冷道:“这里这么多人,要是遇到一两个爱管闲事的人怎么办?” 黑衣人担心道:“可她们已经开始朝大理寺返回了,若是再不动手,只怕就没机会了。” 中年文士淡淡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周全了,那小鬼活不过今天。” 他们一路尾随,当武雪苼二人来到一处街角时,忽然有几个泼皮一样的混混,踩着王八步向两人靠近。 远远望去,那几个混混似乎在笑嘻嘻的调戏着武雪苼,双方很快发生冲突。 那名黑衣汉子见中年文士嘴角带着冷笑,便知这些混混是他安排的人手。 再看那些混混,虽然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细心观察,就能发现他们脚步扎实,显然是练家子。 只可惜武雪苼没有发现,她三拳两脚将这些混混全部打倒,叉着腰极为得意。 旁边有几个准备英雄救美的路人见她如此了得,暗叫一声可惜。 那些混混不知又骂了些什么难听的话,武雪苼脸色气的通红,追着他们打。 那些混混一边跑一边骂,武雪苼气的火冒三丈,不管不顾追了过去。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原来那名叫小瓶的小鬼脚步飞快的向武雪苼追去,若是她留在原地不动,那便最好了。 不过结果还是一样,等混混将武雪苼引到无人的地方,他们一样可以动手。 一行人跟在武雪苼身后,越走越偏,很快来到一个幽深的窄街。 中年文士正要带着人拐进去,忽然横面闪出两名黄衣男子,挡住他们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跟着那两名女子?” 中年文士暗暗吃了一惊,不动声色道:“我们瞧那姑娘跟着那帮地痞无赖走了,担心她们吃亏,所以过来瞧瞧。” 一名黄衣男子淡淡道:“她们吃不了亏,你们不必担心,可以走了。”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道:“两位该不会是与那些地痞一伙的吧,天子脚下,你们最好本分一点,别想干什么坏事。” 两名黄衣男子对视一眼,一人点了点头,另一人掏出面腰牌,道:“我们都是东宫侍卫,奉命保护那两位姑娘,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中年文士心中一沉,脸上却露出笑容,道:“原来是这样,那在下就告辞了。”带着手下人离开。 他们并不走远,进入窄街入口一间茶楼,躲在二楼窗边窥探。 没多久,便看到武雪苼和小瓶出来了,又过了一会,看见几名黄衣人跟了出来。 他们这才下楼,进入窄街,只见那些混混全部躺在地上,有的断手,有的断脚,哀嚎一片。 黑衣汉子道:“陆总管,咱们现在怎么办?” 中年文士附耳道:“将地上那些人带到城外,全部埋了。” 黑衣人吃了一惊,道:“他们不是您的人吗?” 中年人冷冷道:“东宫的人没有怀疑到他们,算我们走运,但他们事后未必不会醒悟,这些人留不得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饭桌上,武雪苼将自己教训那些混混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她并不知在窄街里动手时有人暗中相助,只觉自己武艺了得,已经算得上高手了。 武宗保听完后一句夸奖的话没有,反而道:“九妹,从明天起,你别再带小瓶出门了。” 武雪苼撅嘴道:“为什么?” 武宗保以己度人,道:“幕后的正主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王进的案子,那人很有势力,搞不好会下黑手!” 武雪苼两只手比划了两下,哼道:“怕什么,我武功那么厉害!” 武宗保在她额头飞点了一下,没好气道:“你那点武功,只能对付虾兵蟹将,碰到高手的话连自保都不够!” 武雪苼揉着额头,哼道:“你别小瞧我,我闯江湖时,亲手抓住三名通缉犯,其中一个还是通缉十年的江洋大盗!” 武宗保斜眼看着她:“没有公孙姐姐,你一个人能抓住吗?” 武雪苼低头不吭声了,每次抓人都是公孙大娘动手,她只负责用绳子捆住对方,然后领赏钱。 武宗保接着道:“小安,你武功虽然很好,但咱俩也不能大意,你明天从大理寺挑几个好手,以后出门时都带上。” 小安正想着怎么套闵尚书麻袋,闻言飞快答应一声。 对他来说,武宗保性命是第一位,当然越多人保护越好。 次日清晨,小安早早起床,找少卿衙的文吏打听了一番,得知大理寺高手除了诸葛南外,最厉害的是寺丞杨涟。 杨涟之下,另有四名狱丞,因武功高强,办案得力,被外人称为四大金刚。 小安正要用武宗保的名义召集四大金刚,四大金刚却主动找到少卿衙,只说诸葛寺卿有令,让他们保护武宗保。 武宗保起床后,带上小安和四大金刚,朝着最近的青楼去了。 为了扮足纨绔子弟,在青楼中喝了一上午花酒后,他下午又跑去鸡楼斗鸡。 正斗的激烈时,一名中年文士慢慢走了过来,微笑道:“武少卿,有礼了。” 武宗保目光一闪,心道:“龟儿子的,让少爷忙活一天,终于来了!”瞥了他一眼,道:“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随后将头转向斗场,大喊道:“咬!咬!咬死它!”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在下唐镜,很早就听说武少卿在长安惩治贪官、扫灭恶霸,为万民敬仰,心中极为倾慕。本想亲去长安拜访,得知您来了洛阳,在下喜不自胜,便冒昧过来拜会,还望莫怪。” 武宗保这才转过头,得意道:“少爷锄强扶弱的好名声,已经传到洛阳了吗?” 中年文士微笑道:“是的,洛阳百姓对您也是敬仰有加!” 武宗保挽着他肩膀,热情道:“你这人不错,走,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好好说说洛阳百姓是怎么称赞我的!” 中年文士本来就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和武宗保说话,没有抗拒,跟着他来到鸡楼一处角落。 “好了,你可以说了!” 中年文士只好搜肠刮肚,说了好一通称赞的言语,末了说道:“这些还只是在下听过的,没听过的还不知有多少呢,武少卿实实称得上我大唐第一好男儿!” 武宗保得意洋洋道:“过了,过了,我还要过几年才能赶上我爹,目前只能屈居第二吧。” 中年文士笑容僵了一下,道:“极是,极是。” 武宗保见他迟迟不提宅子的事,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少爷听也听过了,要回去斗鸡了,小安,赏他三文钱。” 中年文士忙道:“武少卿且慢,其实在下这次是代表洛阳十几个商会来的。” 武宗保不耐烦道:“说重点!” 中年文士微笑道:“我们十几个商会都觉得武少卿来洛阳后,一定能让城内治安更好,我们这些商人的生意也好做了,所以我们想向您表达一下我们的感激之情。” 武宗保面有得色道:“嗯,本少爷来了后,治安变好那是肯定的。” 顿了一下,向小安道:“对了,去年我帮了长安王员外一个大忙,王员外当时是怎么感谢我来着?” 小安知趣道:“王员外送了一栋宅子给您。” 武宗保给了中年文士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中年文士心道:“这小子果然想要栋宅子。”满脸堆笑道:“那可巧了。” 武宗保目光发亮,急不可耐道:“怎么巧了?” 中年文士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十几个商会也合伙为您备了一栋府宅,如果您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宅子多大,有几个花园?有没有马球场?” 中年文士笑吟吟道:“占地五十亩,三个花园,其中一个还是牡丹园,马球场、斗鸡场都有。” 武宗保抓着他手,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中年文士道:“您如果现在有时间,不妨由在下带您去瞧瞧,如何?” “走!” 沿着洛阳主街往北,来到一座繁华的里坊,坊内尽是豪宅,可以看得出来,住在这间里坊的人非官即富。 不久,武宗保便跟着中年文士来到一座府宅门口,朱漆色的兽面大门外,摆放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 南面便有三面大门,只比周王府少一扇门,门楣之上用红布罩住,一条长长的尾巴落了下来。 两个石狮子后面,另站着两排下人。 左边尽是家丁,个个精神抖擞,右边都是婢女,容貌皆属上品。 中年文士一打眼色,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拉下红布尾巴,匾额上“少卿府”三个字露出真容,两排人齐齐道:“拜见老爷!” 武宗保脸上笑开了花,拍着中年文士肩膀道:“老弟,这宅子便是我的了?” 中年文士微笑道:“您随时都能住进去。” “你说是我的宅子,有什么凭证吗?” “地契在此,武少卿请收好。” 武宗保接过看了一眼,下方落款写着武宗保三个字,哈哈大笑道:“好,很好!你叫唐镜是吧,少爷记住了,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中年文士搓了搓手,笑道:“武少卿,其实在下刚好有件小事想求您通融通融。” 武宗保一拍胸膛道:“有什么事,尽管说!” 中年文士笑道:“在下听说您正在侦办王进的案子,想替他翻案。” “嗯,是有这么回事。” 中年文士肃然道:“不敢有瞒少卿,在下一名远房侄女,也是遭了王进那畜牲的毒手。” “哦?还有这等事?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管这案子了?”武宗保似笑非笑道。 “在下不敢,只是那王进实在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武少卿您本领这般大,在下是怕……” “你怕我给他翻案成功了,是不是?” “在下……在下确实有些担心。” 武宗保忽然道:“不知唐兄目下在哪里做事啊?” 中年文士一愣,警惕道:“武少卿,您问这个做什么?” 武宗保好整以暇的将袖子卷起。 中年文士正觉得疑惑,便瞧见一个拳头迎面放大,砰的一下砸在他脸上。 中年文士倒退几步,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武宗保:“你……你为何打我?” 武宗保握着手腕,扭了扭拳头,脸色铁青道:“给我打!” 四大金刚头一次跟着上官办事,自然想表现积极一些,立刻将中年文士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暴打了一顿。 中年文士在地上不住哀嚎,武宗保积了好几天的火气终于得到释放,一把将他拎起,冷冷道:“说,是谁派你来找我的?” 中年文士咬牙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武少卿,我好心好意给您送一栋宅子,您不要也就算了,为何要打人?” “继续打!” 那些婢女个个花容失色,远远躲开,几名家丁却扑了过来,想要救中年文士,立刻被四大金刚揍翻。 没一会,中年文士被打成了猪头,武宗保将猪头拎起,冷冷道:“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派你来的?” 中年文士嘶哑着声音道:“武宗保,你身为大理寺官员,竟擅自对普通人用私刑,我要去告你!” 武宗保道:“好,有种,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中年文士一愣:“什么?” 武宗保阴冷一笑,道:“你应该告我对你用大刑而不是私刑,这个罪名不是更大一些吗?” 中年文士又惊又恐:“你……你想做什么?” 武宗保冷冷道:“当然是用大理寺大刑招待你了。”对四大金刚道:“把他带回去,咱们用大理寺大刑伺候一下这位兄台。” 中年文士惊怒不已,叫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这样对我?” 武宗保根本不搭理他,转头便朝大理寺返回。 在长安,有句话叫“宁惹阎王,莫惹武郎”,说的便是武宗保。 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不管什么身份,都难逃被暴打的命运。 很多人都说武宗保喜欢听别人的惨叫声,武宗保倒也不否认,因为他确实喜欢听到恶人的惨叫声。 他此刻便坐在拷问室内,两腿翘在桌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中年文士的惨叫声。 中年文士正在接受锥脚之刑,一名脸色蜡黄的大理寺吏卒,正用一把锥子,将他脚趾甲一个个撬开。 “武宗保……我要告你……我要去陛下那里告你……啊啊啊!” “我们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武宗保这才抬起头,笑道:“你们老爷是谁啊?” 中年文士又不吭声了。 小安忽然道:“少爷,要不要把小瓶喊过来,说不定她认识此人。” 中年文士脸色大变,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白。 武宗保微微一笑:“看来这小子真认识小瓶,快去喊她过来!” 小安应了一声,飞快去了。 然而他刚到门口,便瞧见一名穿着紫色袍服的老者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老者身后除了侍卫外,还有好几名穿着官服的官员,诸葛南也在其中。 紫袍老者一脸阴沉,瞧见中年文士的情形后,大怒道:“好哇,你们大理寺已经敢当街抓人、擅用大刑了,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武宗保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老东西,你总算是冒出头来了!” 老者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厉声道:“诸葛南,你们大理寺的官员都是这样目无尊长的吗?” 诸葛南向武宗保打了个眼色,道:“宗保,这位是郑侍中,不可无礼。” 侍中是门下省一把手,地位几乎与中书令相当。 然而武宗保除了他爹外,就从没怕过任何人,冷冷一笑道:“我说是谁这么有能耐,能让那老泥鳅过来向我施压,原来是侍中,那就怪不得能一手遮天了。” 郑侍中身后一人脸色胀红道:“武少卿,你说谁是老泥鳅?”正是闵尚书。 武宗保笑道:“哟,您也在啊,不好意思,没看到。” 郑侍中气的脸色乌青,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武宗保,你做下这种事来,别以为你爹就能护住你。” 武宗保大怒,一个箭步来到郑侍中面前,迎面便给了他一巴掌,怒道:“老乌龟,做下那种事来,还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说完又是一巴掌,道:“这一巴掌是帮王进打的。” 紧跟着又一拳:“这拳是帮郝平打的。” 最后一脚:“这脚是帮张伯踢的!” 他动手太突然,而且谁都想不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对郑侍中动手,一时间连诸葛南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小安提醒道:“少爷,还有小瓶。” 武宗保掉头道:“啊,倒把她给忘了。”正要上去补一脚,却被诸葛南拉住了。 郑侍中被揍的鼻青脸肿,被众人扶起身,哇哇大叫:“来人,来人!给我打死这兔崽子!” 武宗保破口大骂:“老匹夫,你拐卖女童想做什么?是不是行些龌龊之事?人家好好两名捕头,就是因为发现了你的龌龊事,你就害死人家,还让他们声名狼藉,是不是?” 众人听后都吃了一惊。 郑侍中浑身发颤,大声道:“你胡说八道,我、我要去陛下那里弹劾你,武宗保,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武宗保冷哼道:“要是不能灭了你这老狗,我武宗保三个字倒着写。” 说完向小安道:“还愣着干嘛,去把小瓶和老九喊过来。” 第445章 面见女皇 郑侍中听到小瓶的名字,脸色微白。 但仔细一想,那小童口不能言,又不能写字,也不能拿自己怎样,冷冷道:“武宗保,你有胆子跟本相去见陛下吗?” 武宗保嗤笑道:“老狗想逃了吗?是不是怕见到小瓶!” 郑侍中怒道:“混账,你以为用一个女童来诬陷老夫,陛下就会相信吗?” 武宗保笑道:“大家快听,咱们的郑侍中有法力,还没见到小瓶,就知道她是个女童,还知道小瓶要诬陷他!” 郑侍中急道:“大家别听他胡说,老夫早就听说他不知从哪找了个女童,想陷害老夫。” 武宗保笑眯眯道:“是啊,我一定与你前世有仇,连见都没见过你,就想着找个小童诬陷你。” 郑侍中急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何要陷害本相?是了,一定是因为本相曾弹劾你在长安胡作非为,所以你想报复!” 众人见两人各执一词,隐隐都察觉到郑侍中有些心虚,不然被人那样打一顿,早就二话不说去面圣了,还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便在这时,小安带着小瓶、武雪苼过来了。 小瓶瞧见郑侍中后,如同发疯一般,猛的向他冲去,幸好小安反应快,将她及时拉住。 “啊啊……呜呜……”小瓶嘴里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喊声,众人见她表情,心中对郑侍中又多了几分怀疑。 郑侍中根本不看小瓶一眼,怒视着武宗保道:“你不仅殴打本相,还找这样一个疯丫头过来污蔑本相,本相绝不与你干休,咱们去陛 说着便要带人转身离开。 武宗保急忙朝着武雪苼喊道:“还发什么呆,快动手啊!” 郑侍中吃了一惊,以为他们又要动手,他身后的侍卫这次反应很快,立刻保护在他周边。 武雪苼一怔,道:“四哥,真要动手吗?” 武宗保道:“你没看见那老狗脸上的伤吗?都是我打的,别废话了,赶紧动手。” 旁人听到二人对话,都有些困惑,便在这时,只见武雪苼点了点头,走到武宗保面前,砰的一拳,打在他脸上。 众人更吃惊了,包括郑侍中在内,都惊奇的望着兄妹二人。 诸葛南愕然道:“宗保,雪苼,你们这是……” 武宗保忍着痛道:“还不够,再来几下。” 武雪苼点了点头,又在他脸上补了两拳,拳拳到肉,将武宗保打的鼻青脸肿。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娇柔的少女,下起手来这么狠,而且打的还是自己亲哥哥。 武宗保揉了揉脸,摸到满脸的鼻血,立刻制止了还想再动手的武雪苼:“行了,差不多了。” 转头朝着诸葛南道:“诸葛叔叔,这老贼指使手下殴打我,你刚才都看到了吧?” 诸葛南和其他人终于会意,原来他故意让妹妹打自己,是想栽赃郑侍中。 郑侍中厉声道:“好个小贼,果然卑鄙无耻,刚才的情况在场中人都看到了,你休想颠倒黑白。” 武宗保哼了一声,道:“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咱们去找陛下吧。” 说着带头出了大门,小安和武雪苼拉着小瓶跟了出去。 诸葛南瞥了郑尚书一眼,带着大理寺官员也跟了出去。 武宗保是武承嗣儿子,无论他干出什么事来,诸葛南都只能兜到底。 郑侍中生怕他们先一步到武则天面前恶人先告状,急忙带着官员追了出来,两帮人一起朝太初宫去了。 太初宫,集仙殿。 武则天侧躺在榻上,身边有两名男子服侍着她。 其中一人披着件宽松的紫金长袍,胸口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剑眉星目,目光忧郁,正在帮武则天捏肩。 另一人身形高大,骨骼却很瘦,五官冷锐,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然而当他笑起来,这种冷漠感立刻消失,让人有种晨曦照耀、冰雪融化的感觉。他正在为女皇锤腿。 大殿中有歌,是骠国去年献上的一支外邦歌,由四名骠国男子唱来,音调如同天籁,是武则天近来最喜欢的几首歌之一。 殿中也有舞,由几名唐朝男子穿着白色羽衣,手舞长剑,身姿飘飘,仿若仙人舞剑。 武则天年龄已近七十了,然而她打扮的很精致,丝毫让人察觉不出她已是个暮年老人。 但容貌虽然维持的住,精气神毕竟不如年轻时那么饱满,看了一会曲乐后,便觉有些疲惫。 捏腿的男子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打了个哈欠,立刻说道:“陛下,臣有些饿了,咱们去用膳好不好?”语气圆润沙哑,带着几分撒娇。 他一开口,大殿中的舞乐立刻停了下来。 武则天微微一笑,道:“昌宗,朕记得你几天前提到一道新菜,好像叫什么雪婴儿,朕想尝尝看。” 张昌宗笑吟吟道:“陛下记性真好,您不提臣都忘记那道菜的名字了,臣这就回府,带那厨子进宫,以后就让他留在宫中伺候吧。” 武则天笑道:“你让那厨子进宫做一次便是,做完让他回去,朕可不像你那般贪吃。” 张昌宗笑着答应一声,离开了大殿。 武则天坐正了身子,道:“易之,坐下陪朕说说话。” 给他捏肩的男子答应一声,慢慢走到武则天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慢慢坐下。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缓慢,仿佛他周边的时间运转的比别人更慢一些。 张易之低着头,一言不发,目中充满忧色,武则天忍不住将手放在他手背上,轻轻道:“易之,你还在为你娘的事伤心吗?” 张易之叹了口气,幽幽道:“母亲辛辛苦苦了一辈子,我本想让她过点好日子,哪知事情却变成这样,我好对不起她……” 一句话说完,眼中水汽朦胧,似乎要流下泪来。 张易之母亲名叫阿臧,年纪一大把,偏偏人却很多情。 自从张易之父亲死后,她便经常与一些男子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原先张易之没有发迹时,她只能与市井汉子来往,后来张易之成为女皇男宠,她也水涨船高,住进洛阳大宅子里,结识的也都是豪门士子。 虽说她年纪一大把,早已年老色衰,但势利之人永远都不缺少,不少男子为了名利,竟每日围在她身边恭维打转。 但张易之母亲却是个追求的女人,那些围在身边的男子她一个看不上,偏偏看中了中书侍郎李迥秀。 人家李迥秀长的风流倜傥,年纪也比张易之母亲小十几岁,自然看不上她。 奈何在张易之肯求下,女皇亲自点了鸳鸯谱,李迥秀迫于无奈,只能娶了张易之母亲。 两人婚后自然不幸福,李迥秀成天借酒消愁,根本不理妻子,一开始阿臧还强行忍耐,想感化丈夫。 随着时日推移,阿臧再也忍受不了,向儿子诉苦,张易之得知母亲过的不好,便整日面带忧色。 武则天轻轻道:“朕知道你很孝顺,但有些事强求不得,这样吧,朕下旨将李迥秀贬出京,你觉得如何?” 张易之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陛下。”站起身,便要叩首。 武则天用手托住他,笑道:“好啦,只要你能开开心心的,朕就安心了。” 张易之顿时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便在这时,一名女官进入大殿,低声道:“陛下,郑侍中和武少卿求见。” 她一声刚落,殿外忽然响起喧哗,似乎有人在争吵。 张易之眉头一皱,冷冷道:“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集仙殿外喧闹。” 他对着武则天时,轻柔恭顺,像一团棉花,然而对那名宫女说话时,浑身透着一股凛然威势。 武则天笑道:“宗保已经来京了吗,让他们都进来吧。” 张易之转过身,脸上表情又变得柔和,轻轻道:“陛下,先让臣出去瞧一下吧,以免他们为小事打搅到您。” 平日里,武则天在小事上几乎对他千依百顺,然而今日,女皇却少有的拒绝了他的提议,说:“不必,直接让他们进来吧。” 女官答应一声,领命出去了。 没过多久,郑侍中带着闵尚书和两名官员进来了,武宗保、诸葛南和武雪苼也跟了进来。 众人齐齐行了叩拜礼。 武则天正要说话,忽然瞧见武宗保和郑侍中两人都鼻青脸肿的,皱眉道:“你们脸上是怎么回事?” 郑侍中哀切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求您为老臣作主啊!” 武宗保学着他,也跪了下来,大声道:“姑祖母,求您为侄孙做主啊!” 郑侍中气的差点背过气,急道:“陛下,武宗保擅自抓捕臣的管家,用大理寺的大刑拷问,臣过去找他理论时,他又殴打臣,恳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张易之瞥了武宗保一眼,冷冷道:“我早就听说武家四郎在长安城无法无天,没想到来到天子脚下,也敢这么放肆!” 武宗保斜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搔首弄姿的打扮,立刻猜到他身份,暗骂一声:“不男不女的东西!” 他有个优点,在对付某个人时,不会分心对付其他人,以免力量分散。故而忍住怒气,暂时没有对张易之发作。 武则天皱眉道:“宗保,郑侍中说的是真的吗?” 武宗保叫屈道:“姑祖母,您瞧瞧侄孙这脸,是郑侍中先令侍卫打我,我这才奋起反击!” 郑侍中怒道:“一派胡言,你脸上的伤明明是你妹妹打的!” 武则天这才注意到武宗保身后的武雪苼,惊喜道:“你也是承嗣女儿吗?年龄这么小,应该是小老九吧?” 武雪苼脆声道:“侄孙女给姑祖母见礼啦!” 武则天年老之后,性子不像以前那么严肃,很喜欢与后辈说话,当即招手道:“快来快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武雪苼应了声诺,低头迈着小步子走上宝座台,武则天打量了她一会,摸了摸她的小脸。 “朕听你爹提过你,说你打小便喜欢到处跑,朕几次去长安都没能见着你,今天总算让姑祖母见着了。” 武雪苼身上带着股江湖人的洒脱,并不畏惧武则天,笑嘻嘻的挽着她手,甜甜道:“人家这次来洛阳,就是特意来看您的。” 武则天开怀一笑,拍着她手臂道:“好,这次来了就多住一阵子,就住在宫中,陪朕多说说话。” 郑侍中见女皇都快忘了自己存在,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还请您为老臣做主。” 武则天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刚才说宗保脸上的伤是雪苼打的?” 郑侍中用力颔首道:“是的,此事乃众人亲眼所见。” 武则天瞥了武雪苼一眼,见她娇小玲珑,听到郑侍中的话也不知反驳,只呆呆的发愣,一副傻懵懵的模样。 “大胆!竟敢当面欺朕,雪苼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打人?更何况是她哥哥!”武则天厉声道。 郑侍中急切道:“陛下,老臣之言句句属实,您不信可以问闵尚书和诸葛寺卿,他们都瞧见了!” 诸葛南不等武则天发问,便出列道:“回陛下,臣只看到武少卿与郑侍中发生冲突,互相殴打,雪苼姑娘只会帮自家哥哥,怎么可能反而帮郑侍中呢?” 武则天脸色更加阴沉,瞥向闵尚书。 闵尚书见势不妙,只说:“陛下,臣是后来才到的,并未瞧见当时情形。” 郑侍中又气又急,正要说话,武则天一摆手道:“行了,都一大把年龄了,还和小辈胡闹。这次朕饶你一回,再有下回,定不轻饶!” 转头向武宗保道:“还有你,刚一来就惹事,下次再胡闹,朕必有惩罚,好了,都退下吧!” 除了武雪苼,其余人全都退了出来。 郑侍中咬牙切齿的盯着武宗保看,武宗保晃了晃拳头,冷哼道:“看什么看,还想找打吗?” 郑侍中气的跺了跺脚,带着人走了。 诸葛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宗保,你也太胡闹了,刚才陛下若是不相信你,那可怎么办?” 武宗保笑道:“诸葛叔叔,你别看雪苼一副天真模样,其实狡猾着呢,连父王都看不穿她的伪装,更何况姑祖母。我还急着破案,先走了。” 诸葛南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个大理寺卿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郑侍中回到门下省后,一边命人上奏折弹劾武宗保私自扣押无辜百姓、滥用刑法,一边派人去大理寺救陆文嘉。 他这会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一直让武宗保牵着鼻子走。 自己的目的明明是救陆文嘉,不知不觉就变成两人斗殴了。 以他的权力,若非武宗保有个不能惹的老爹,他三两下就能收拾对方,根本不必惊动皇帝。 如今虽然动不了对方人,但救回陆文嘉还是很容易的。 按照正规程序走,武宗保手上没有证据,仅凭一个哑巴小鬼,根本做不了人证。 果然,没多久,陆文嘉便被放了出来。 傍晚,郑府书房中,陆文嘉一只手用白布固定在胸前,像只白色的熊掌,另一只手拄着拐杖,咬牙道: “老爷,武宗保心黑手狠,咱们也不必和他客气,直接派人教训他一顿,让他几个月下不了床,看他还怎么查案子!” 郑侍中阴沉着脸道:“老夫心中怒火比你有多无少,但这小子看似胡来,其实城府很深,咱们不能失了方寸。” 陆文嘉恨恨道:“不错,他故意让自己妹妹打自己,竟将陛下给糊弄过去了!” 郑侍中沉声道:“不仅如此,他故意将与老夫的矛盾闹大,就是让老夫投鼠忌器,不敢随意对他动手。” 陆文嘉一愣之下,立刻恍然。 如今谁都知道郑侍中与武宗保势不两立,倘若武宗保出了什么事,旁人用屁股也想得到是郑侍中下的黑手。 到时侯不说女皇,光是周王武承嗣发起怒来,郑侍中便扛不住。 “好阴险的小子!”陆文嘉咬牙道。 郑侍中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能再将他当作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他是武承嗣的儿子,若是再小看他,那便是自掘坟墓!” 陆文嘉收起怒容,恭敬道:“是。” 顿了一下,他问道:“老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侍中沉吟了一会,道:“老夫已派人去调查过了,武宗保悄悄让人去了潼阳。” 陆文嘉惊道:“潼阳县令与咱们府中的人见过面,而且知道不少事情,若是落入武宗保手中,只怕情况不妙。” 郑侍中冷冷道:“王进的案子无懈可击,武宗保休想查出端倪,唯一可虑的便是郝平的案子,潼阳县令便是郝平案子唯一的破绽!” 陆文嘉点了点头,道:“只要他一死,武宗保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郑侍中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淡淡道:“别用咱们自己的人手,下手干净点。” 陆文嘉吃力的一弯腰:“是。” 第446章 绑架宰相 屋子里油灯忽闪忽闪,武雪苼突然道:“四哥,把窗户关了。” 武宗保乖乖来到窗边,将窗户关紧,然后回到武雪苼身边,给她锤着肩膀。 小瓶好奇的看着两人,似乎觉得很有趣。 这时小安进来了,瞧见武家兄妹的行为,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每次武雪苼给武宗保帮忙后,都会让哥哥帮自己做一件事。 小丫头也不会得寸进尺,往往就是让兄长服侍自己一个时辰。 小安道:“少爷,潼阳县令已经进入洛阳境内,明日就能到了。” 武宗保一愣,摆手道:“他已经没用了,让他回去吧。” 小安惊道:“少爷,咱们不是要利用他破案吗?” 武宗保哼道:“我原本是想用他找出幕后主谋,如今主谋已经知道了,还要他干嘛?” 小安道:“可他也许知道点什么,说不定能提供证据。” 武宗保撇嘴道:“他这么个芝麻小县令,能知道什么?我已经找到更合适的证人了,不用他了。” 武雪苼好奇道:“四哥,你想找谁当证人啊?” 武宗保笑而不答,向小安道:“立刻飞鸽传书,让梅洛来一趟洛阳。” 小安道:“少爷,咱们出门时没带鸽子呀。” 武宗保瞪眼道:“干嘛不带几只?” 小安委委屈屈道:“是您说太麻烦,鸽子屎又太臭,不让带。” 武宗保哼了一声,道:“那就去找二哥借一只,再让梅洛过来时带几只鸽子。” 小安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接下来几天,武宗保天天喝酒唱戏,而且都是上衙的点,大理寺谁也不敢管他。 不过御史们可不惯着他,没几天便有好几封弹劾他的奏折出现在中书省。 郑侍中每次看到,便悄悄将奏折扣下。 他巴不得武宗保天天沉溺于玩乐,这种奏折不痛不痒,让女皇看到后训斥于他,反会催逼他继续查案,无甚好处。 某一天下午,小安忽然告诉武宗保,潼阳县令在回潼阳的路上病死了。 武宗保冷笑一声,只说了声“算便宜他了”,也没有再多过问。 郑侍中见潼阳县令已死,武宗保也天天吃喝玩乐,逐渐放下心来。 这一日,洛阳西门,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洛阳城。 刚进城,马车上便下来一名男子,四顾张望。 很快,那男子便看到武宗保和小安站在一棵树下,武宗保神色有些焦躁,显然已等的不耐烦了。 他急忙付了车钱,提着信鸽笼子来到武宗保面前,满脸微笑道:“少爷,我来了,您久等了吧。” 武宗保抱怨道:“怎么这么慢!好了,先跟我回大理寺,我有事情交代你办。” 梅洛年纪比小安大两岁,是一名戏子,长的和猴子一样,又矮又瘦,提着两个笼子都有些费劲。 他演戏虽然不怎么样,却有一样绝活,能唯妙唯俏的模仿别人声音。 武宗保小时后总跟着母亲去戏馆看戏,刚好是梅洛所在的戏馆常客,两人也就认识了。 后来武宗保年纪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调皮捣蛋,经常到处惹祸。 每次惹祸后,他老爹都会打他一顿,然后在小黑屋关三天。 武宗保依然死性不改,但为了避免进小黑屋,开始与老爹斗智斗勇。 其中一个法子便是殴打别人后,让武雪苼打他一顿,武承嗣便会以为双方是互殴,惩罚也就轻些。 另一个法子便需梅洛的帮忙,他惹祸之前,先找个酒楼包间,带着梅洛进去,然后翻窗户出去。 屋中的梅洛模仿他的声音大声说话,为他创造不在场证明,这个法子果然有效,帮他免过几次责罚。 自此武宗保便让梅洛跟着自己。 梅洛小跑着跟在武宗保身后,赔笑道:“少爷,老爷又不在这,您这次又想骗谁啊?” 武宗保没有答他,问道:“你能不能模仿老头的声音?” 梅洛想了想:“应该可以,不过需要练习几日。” 武宗保点了点头:“那就行了,咱们这就去找那老东西,你等会把他声音听仔细了,这次的事很重要,别搞砸了。” 梅洛凝重的一点头,道:“在下知道了。” 三人先回大理寺,随后便直奔相府。 武宗保带着梅洛大摇大摆进去了,小安在外面放风,以防意外情况。 郑侍中得知武宗保到来,顿时如临大敌,让人将他引入偏厅,然后躲在角门后瞧瞧观察他。 瞧了好一会,见武宗保低着头,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暗暗寻思:“他莫非是知道这案子无法再查,所以来找老夫讲和?” 这里毕竟是他自己家,他也不怕武宗保耍什么花招或者像上次那样乱来。 当即大步走了出来,负着双手,淡淡道:“不知武少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武宗保站起身,凝视了他一会,将头一低,深深一拱手。 “郑相爷,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够原谅我。” 郑侍中皮笑肉不笑道:“武少卿也会知错?这可难得了。” 慢慢走到上首位子坐下,眯着眼不说话了。 陆文嘉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冷笑道:“武少卿,你要是想认错,是不是应该表现些诚意啊?” 武宗保目视着郑侍中,沉声道:“郑相爷,我也不瞒你,我父王过两天就会来洛阳,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让他知道……” 郑侍中豁然开朗:“我说这兔崽子怎么转了性,原来是他老子要来洛阳,他怕被责罚!” 他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武少卿,你是不是要有点表示啊?” 武宗保装傻:“什么表示?” 郑侍中一字字道:“将那个女童交给老夫。” 武宗保转头向梅洛看去,见他点了点头,脸色立刻就变了,破口大骂:“老王八,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完带着梅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厅。 郑侍中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将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恼怒道:“小兔崽子,咱们等着瞧!” 陆文嘉冷冷道:“老爷,这小子似乎很怕他老子,咱们不如在坊间多制造些他的造谣,武承嗣来了后,一定会狠狠教训他。” 郑侍中厉声道:“立刻就去办!” 两人并不知武宗保不过随口扯个谎,然而武宗保自己也不知道,他这句谎话很快就将变成现实。 武宗保和梅洛离开郑府后,立刻让小安去一趟东宫,找太子武宗谦帮个小忙。 小安回来时,发现武宗保脸色有些难看,先汇报道:“少爷,太子殿下已经答应帮忙了。” 武宗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安悄悄向旁边的梅洛问:“少爷怎么了?” 梅洛低声道:“刚才狄府派人过来,让少爷不要再查郑琼了。” 小安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 梅洛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安瞅了武宗保一眼,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武宗保冷哼道:“你不用问,我也不明白狄仆射在想什么,不过这事我查定了,谁来阻止都没用!” 晚上酉时刚过,郑侍中便收到一份太子的请帖,邀请他去东宫一趟,同时受到邀请的还有很多朝中大臣。 太子武宗谦在信中坦言,想当着众大臣的面,替自家兄弟向郑侍中道歉。 郑侍中并未生疑心,他甚至觉得太子这封请帖还来晚了些,当即从府中出发,前往东宫。 郑府与东宫的一条必经之路上,武宗保带着四大金刚和十几名大理寺吏卒埋伏在一排树后面。 这一小段路人烟稀少,附近树木很多,最适合干套麻袋绑架的活。 上任没几天,便带着大理寺吏卒劫持朝廷宰相的人,武宗保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天空早已昏暗,三丈之外便模糊不清,大约等了两刻钟,只听马蹄声响,一队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经过。 武宗保冷笑一声,道:“这老东西倒真怕死,赴个宴还带这么多人保护自己。” 他瞅了瞅身后的手下,人数还没人家一半多,暗暗皱眉,琢磨着该不该直接动手。 谷lt;/spangt;虽说他手下高手有几个,成功几率很大,但毕竟事关重大,若是失手了,对方必然警觉,再难找到这种机会了。 这时,小安提议道:“少爷,天这么黑,不如用上回对付邓员外的法子吧?” 武宗保目光一亮,笑道:“还是你机灵。” 暗想布置需要点时间,便朝着两名大理寺吏卒嘱咐了几句,又给了两人一些钱,两人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郑侍中闭着眼,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忽然间,马车一下停住了,外面传来侍卫的呼喝声:“干什么,赶紧让开?” “是是!”一道男子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阵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似乎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侍卫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混账,赶紧让开!” “官爷,对不起,我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郑侍中终于忍不住,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侍卫统领来到马车边,说道:“相爷,是一个运货的布商,他的布堆的太高,从马车上掉下来,挡住了去路。” 郑侍中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对面果然有一辆开篷马车,上面堆满了布匹,其中一半都散落在地。 那名布商一脸惊慌之色,一边捡着布匹,一边不住赔笑道歉。 郑侍中淡淡道:“你们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本相天天教你们要与民为善,就是不长记性!还愣着干嘛,去给那位小兄弟帮忙啊!” 众侍卫连声道是,纷纷下马给布商帮忙,过了一会,布匹都捡了起来,郑侍中的马车又驶动起来。 前行没多久,突然间,前方路人都发出惊呼声,让到路两旁。 侍卫统领皱了皱眉,凝目望去,眼睛突然瞪大了。 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黑衣人正朝这边奔来,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家丁服的人。 侍卫统领本不想管闲事,但那名黑衣人直直朝着他们奔来,遂冷冷道:“那一定是个贼人,将他拿下了!” 众侍卫齐齐应是,勒住马,挺枪而立。 眼见那黑衣贼人奔近,已有沉不住气的侍卫拍马上前,挥枪扫去。 那黑衣人身形矮瘦,动作竟出乎意料的灵活,纵跃而起,足尖在长枪上一点,从众侍卫头顶跃了过去。 一跃之势毕竟有限,眼瞧着他要落到侍卫堆中,黑衣人突然朝着马车顶一扬手,一只飞爪扣住马车顶。 他用力一拉,竟跃到车顶之上。 侍卫统领大惊,和其他几名侍卫一起挺枪刺向车顶,下手再不容情。 那黑衣人只在车顶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再次跃起,刚好躲过侍卫们的长枪,跃过整只马队,朝着远方奔去了。 便在这时,那群家丁们骑马追到,他们也不绕道,直接就要从侍卫们之间的缝隙穿插过去。 侍卫统领怕他们惊扰到自家老爷,出声道:“这是郑相爷的马车,你们从一边绕过去,不得惊扰相爷!” 对面带头的家丁大声道:“那贼人偷了我们张府的宝物,我不管你们是哪个府上的,最好别挡我们的道,不然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侍卫统领吃了一惊,敢不将相府放在眼里,又刚好姓张,只怕是恒国公或者邺国公府上的人。 他正要请示自家老爷,忽见郑侍中探出头看了对面一眼,冷冷道:“他们不是那两位公爷府上的,不必与他们客气!” 侍卫统领顿时命手下侍卫挡住前路,不让他们通过。 那些家丁似乎铁了心要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就是不肯绕道。 侍卫统领不耐烦了,正要下令强行驱走他们,便在这瞬间,身后传来郑侍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快救我!!” 侍卫统领大吃一惊,转头一看,只见那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还跑到了马车顶。 他身后还背着一个麻袋,从麻袋里面不断传出惨叫声:“救我!快救我!”正是郑侍中的声音。 那黑衣人纵身跃起,背着麻袋朝远方奔走了。 侍卫统领惊怒交集,急吼一声:“快追!” 带着人狂追而去。 那黑衣人奔行虽快,但两条腿毕竟比不过四条腿,何况他还背着一人,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若非他背着郑侍中,侍卫们早放箭射死他了。 “救我!救我!”麻袋中依然不断传来郑侍中的叫声。 眼瞧着黑衣人就要被追上,经过一间茶楼时,黑衣人忽然高高跃起,将麻袋扔进茶楼二楼之中,自己则脚步不停,继续逃跑。 “哎哟,我的老骨头!” 侍卫统领听到二楼传来郑侍中声音,放了心,命几个人继续追那黑衣人,自己带着其他人冲入酒楼,来到二楼。 然而四顾一看,只见地上有只空麻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侍卫统领又惊又怒,随手抓住一名茶客,急道:“刚才麻袋里面的人呢?” 那茶客道:“已经下楼了呀!” 侍卫统领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放屁。” 转手又抓住另一人,问:“麻袋中的老人去哪了?” 另一人吃惊道:“什么老、老人?” 侍卫统领又惊又骇,心道:“莫非那人扔的是空麻袋?不对,我明明听到相爷的声音了!” 他心情焦躁无比,大声问:“你们刚才谁看到麻袋里的老人了,说出他的下落,这些钱都是他的!” 说着掏出一袋铜钱。 一名胖子说道:“我没看见老人,只看到一名少年从麻袋里面走出来,匆匆忙忙便下楼了。” 侍卫统领愕然道:“少年?” 另一人道:“对,是个孩子,约莫十五六岁,我本来还打算过去帮他,被他推开了。” 侍卫统领猛的一惊,响起刚才上楼时,确实与一名少年错过,大叫一声:“不好!” 当他带着人回到马车旁边时,掀开车帷,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 梅洛和小安一起回到大理寺时,找人一问,得知武宗保正在少卿衙里面。 来到少卿衙,只见武宗保坐在桌案后面。郑侍中坐在他对面一张椅子上,面带冷笑,没有半点惧色。 “姓武的小子,你若真有种,不妨用对付文嘉的大刑对付老夫,瞧老夫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武宗保微微一笑,道:“老东西,我可没那么蠢,倘若我真拷问你了,无论你有没有罪,我都将不容于大理寺,不容于朝堂。” 郑侍中暗暗皱眉,他原以为武宗保仗着自家老子的势,便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这样倒好对付,一个大理寺少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一个宰相用私刑,这是对朝廷体制的藐视。 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女皇武则天。 可听武宗保说话,他似乎又明白这中间的厉害关系。 “那你把老夫绑来这里做什么?” 武宗保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请您过来,是特意向您道歉的。” 郑侍中气急而笑:“你那叫请?” 武宗保笑道:“对啊,我一向都喜欢用这法子请人,是不是很有趣。” 郑侍中怒道:“任你怎么狡辩,你绑架朝廷宰相的罪名也休想逃脱!” 武宗保撇了撇嘴,啧了一声道:“老东西,我有时候真佩服你,像你这样一个衣冠禽兽,每次却总把自己装的像个受害者,你这厚脸皮是怎么练出来的?” 郑侍中脸色微变,厉声道:“你别以为找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童,就能随便往老夫身上泼脏水。” 武宗保冷冷道:“你尽管嘴硬吧,迟早有你硬不下去的时候。” 说完站起身,命小安、梅洛等人看住郑侍中,自己离开了少卿衙。 出了屋子,武宗保向一名吏卒问:“张司直他们回来没?” 他在抓捕郑侍中的同时,命四大金刚去郑府,将陆文嘉传唤过来。 吏卒答道:“还没。” 武宗保点了点头,向大门口走去。 第447章 入宫面圣 走了没几步,忽然瞧见远处走来一人,脸色铁青,正是诸葛南。 “宗保,你怎么把郑侍中给绑过来了?你也太胡来了吧!”诸葛南语气中带着责备。 武宗保微笑道:“诸葛叔叔,你放心,我只是请他过来坐坐,明天就放他走。” 诸葛南狐疑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武宗保附耳向他说了几句。 诸葛南听后吃惊道:“你手下真有这样的能人?” 武宗保命人将梅洛喊了出来,说道:“小梅,露一手给诸葛叔叔瞧瞧。” 梅洛拱手道:“见过诸葛寺卿。” 诸葛南脸色一变,随即笑道:“好,果然有些意思。” 原来梅洛刚才那句话的声音,竟和郑侍中一模一样。 诸葛南思忖了一会,说道:“宗保,你这点子确实不错,但一定不能伤着了郑侍中,不然陛下那里就不好说话了。” 武宗保点了点头,冷冷道:“迟早能收拾他,我并不急在这一时。” 诸葛南不再多言,来到少卿衙,从窗边朝里面看了一眼,见郑侍中好端端的坐着,这才安心离去。 …… 陆文嘉再次被押入大理寺时,心中不再像第一次那么愤怒,反而有点鄙视武宗保,觉得他就会这么点手段。 他是在相府被带走的。 大理寺这次带着手续过来传唤他,手续齐全,怀疑他与一宗通奸案有关,要带他去问话。 他派了个人,去东宫向郑侍中传话,便有恃无恐的跟着大理寺的人来了。 自己是从相府被带走,郑琼很快就会知道情况,他相信武宗保绝不敢再对他动私刑。 随即,他便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小霸王的胆大妄为。 刚进大理寺,他就被对方绑住,还塞住了嘴,带到一间空屋子里,绑在椅子上。 他虽惊不乱,心中甚至做好被对方再次拷问的准备。 身为一个出身寒门的书生,连功名都没有,却能坐上宰相府总管的职位,陆文嘉自然有别人没有的优点。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嘴严、骨头硬。 对郑侍中这种有很多秘密的人来说,陆文嘉这种优点是很可贵的,甚至比他多谋善变更重要。 在屋子里等了好久,除了两名大理寺吏卒外,没有第三人进入这间屋子。 陆文嘉正有些奇怪,突然间,屋门被推开了,一名少年走了进来。 那人瞥了陆文嘉一眼,冷冷道:“少爷马上就过来了,他会先在隔壁拷问郑琼,然后再过来拷问这个人,你们看好他了。” “是!”两名吏卒齐声道。 少年点点头,离开了屋子。 陆文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莫非武宗保将自家相爷也绑了过来? 他疯了吗! 陆文嘉跟着郑侍中在官场沉浮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从未见过武宗保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 他心中不禁涌起怨愤,像武宗保这样的蠢货之所以能肆意妄为,凭借的自然是他老爹武承嗣的权势。 他既怨恨这些出身豪门的子弟,又暗暗生出鄙夷,心想别人都说武承嗣教子有方,五个儿子个个出色,简直就是笑话! 思潮起伏间,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文嘉循声看去,发现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他坐的位置刚好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走廊的情况。 只见走廊上人影晃动,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那些人走近后,陆文嘉身子巨震。 走在最前头的一人是武宗保,旁边跟着一名脸色铁青的老者,不是郑侍中是谁? 陆文嘉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百念杂生。 一会想武宗保如此胆大妄为,皇帝这回一定会收拾他。 一会又想对方如此肆无忌惮,是不是又拿到什么新证据了? 可就算有证据,他怎么能擅自抓捕当朝宰相? 在他胡思乱想时,武宗保等人已从屋子旁经过,一道开门声响起,他们似乎进了隔壁的屋子。 “老东西,谁让你坐着了,给我站好了!”一道清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陆文嘉暗暗吃惊,这屋子隔音效果也太差了吧,隔壁的话竟听得这么清楚。 向墙壁一看,这才恍然,原来墙壁上有几个小洞。 陆文嘉知道这小洞是人为弄出来的,刑部和大理寺有很多这样的屋子,好方便高级官员躲在另一间屋子里查看审案情况。 “武宗保,我好歹是当朝宰相,你擅自拷问我,难道不怕陛下责罚吗?” 陆文嘉哀叹一声,自家相爷的声音显得很气弱,心中想必充满恐惧。 这也难怪,任谁遇到武宗保这种不按规矩来的人,都会心生畏惧。 只听武宗保冷笑道:“我才不管以后怎么样。少爷我在长安时,从没有谁敢在我面前不说实话的,你也别想例外!” 陆文嘉心中怒骂:“这里是洛阳,不是长安,你以为你爹在洛阳也能一手遮天吗?” 只可惜郑侍中没他那么硬气,哀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武宗保冷冷道:“我派人检查过小瓶的身体,她身上有被多次侵犯的痕迹,你这老王八做下这种事来,还不认罪吗?” 郑侍中大喊:“不,那不是我做的!” “来人,上刑!我今天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不怕你不招供!” “啊……啊啊啊啊!” 隔壁郑侍中凄厉的惨叫声传了过来,陆文嘉浑身微微发颤,心中大叫:“疯子!这小子是个疯子!竟然真敢对宰相用私刑!” 倘若刑法施展在陆文嘉身上,他并不会太惧怕,但听着郑侍中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他心中的畏惧越来越盛,几乎要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郑侍中嘶哑的哀呼声响起:“住……手……我……我招……” 武宗保冷冷道:“说!是不是你做的!” 突然,一阵推门声响起,一道年轻而急促的声音响起:“少爷,老爷来了!” “什么?”武宗保惊呼。 “少爷,老爷已经知道您把郑侍中抓起来了,他正在大发雷霆呢,让您立刻放了他!” 陆文嘉欣喜欲狂,武承嗣来的太及时了,赶紧将他这疯儿子带回去管教,不然就没救了! 只听武宗保哼了一声,道:“他怎么知道的,是你告诉他的吗?” “不是,是九小姐告诉他的。” “哼!你回去告诉他,这老东西丧心病狂,奸淫少女,我已经让他认罪了,等他画押就可以定罪了!” 陆文嘉心中大急:“这小畜生,连他老子的话都不听,他以为画个押就能定宰相的罪吗?以为他擅自对宰相动私刑的事能就这样算了吗?愚蠢!愚不可及!” 那道年轻声音道:“少爷,老爷说了,无论郑侍中有没有做下这件事,您都必须放了他!” 武宗保愤怒道:“为什么?”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道:“少爷,老爷就是这样说的,他说您若是不听话,就将您送去长夜岛。” 武宗保顿时不吭声了。 陆文嘉大喜,暗暗点头:“嗯,周王果然不算太糊涂,很清楚中间的厉害关系。难怪能屹立朝堂多年而不倒!” 郑侍中沙哑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武少卿,看在令尊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你赶紧放了我吧。” 武宗保冷冷道:“你说的倒好听,到时候你翻脸不认人,找陛下告状怎么办?” 郑侍中急道:“不,我对天发誓,将来绝不追究这件事。” 陆文嘉暗暗一笑,心知自家老爷在撒谎,到时侯绝对会报复。 谁知武宗保竟意外的精明,冷冷道:“我信不过你。” 郑侍中嘶声道:“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武宗保沉吟了一会,道:“谁都知道我在调查王进的案子,倘若这案子不能翻案,将来陛下责怪下来,我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郑侍中惊道:“你还是要我认罪?” 武宗保冷哼道:“既然我爹不想与你翻脸,我又不得不听他的,这件事我也可以做个让步。” 郑侍中忙问:“怎么让步?” 武宗保哼道:“这案子必须翻案,让陛下和文武大臣们都知道我是对的。”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父王不让我动你,那你就找个替罪羊出来,替你顶罪吧。” 郑侍中久久不语。 武宗保厉声道:“你不愿意?那好,咱们就鱼死网破!” 郑侍中急道:“愿意,我愿意!” 武宗保哼道:“这还差不多,你可有合适的替罪羊人选?” 郑侍中沉默了一会,慢慢道:“事到如今,只有让我的管家陆文嘉来顶罪了。” 陆文嘉浑身一片冰凉。 他听到替罪羊三个字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谁知郑侍中竟真这么绝情,让他来顶罪! 武宗保冷冷道:“还是换个人选吧,你有什么兄弟子女之类的不是更好使吗,他一个小小的总管,说出来只怕没人信。” 郑侍中急忙道:“不,他最合适,我自有办法让别人相信是他干的。” 陆文嘉呼吸急促,面色通红,眼睛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他自认为对郑琼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却没想到换来这种结果。 武宗保冷哼道:“那好吧,刚好他就在隔壁,我们现在就过去,想法子让他将罪名揽过去。” 陆文嘉暗暗冷笑,他已打定主意,假装答应认罪,到时候上公堂时,便将今天听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也许最终还是没什么用,但至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郑侍中急忙道:“别忙,别忙,你让老夫想一会。对了,能不能先帮老夫把身上伤势处理一下?” 武宗保道:“小安……” 话还未说完,一道推门声忽然响起,紧接着一道女子声音响起:“四哥,你要放了这老贼吗?”语气极为严厉。 武宗保没有吭声。 那女子质问道:“你先前答应过小瓶什么?现在却想让其他人来顶罪,你……你……” 武宗保的声音终于响起:“九妹,我也没有办法,这是父王的命令,我不能违背!” 女子怒声道:“不,我不信,父王怎么会包庇这样的人!” 武宗保道:“行了,别胡闹了,这事就这样吧,我会补偿小瓶的……” “我没你这样的哥哥……” 咣当一声,女子摔门而去。 陆文嘉暗暗叹了一口气,刚升起的一丝幻想,立刻破灭。 他并不怕死,但想到背着这种罪名去死,还是替人顶罪,心中便充满悲愤。 突然,他所在屋子的门被人悄悄推开,陆文嘉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少女走了进来,暗道:“她来做什么?” 两名吏卒上前道:“武姑娘,您……” 话还未说完,武雪苼突然动手,将两人都打晕了。 她来到陆文嘉身边,默默打量了他一会,说道:“我四哥和那老贼要用你去顶罪,你知道吗?” 陆文嘉急忙点了点头,又呜呜了两声。 武雪苼咬牙道:“你虽然不是好人,但应该也是听命行事,让你去受这莫须有的罪名太可怜了,而且也太便宜那老贼了!” 陆文嘉热泪盈眶,只觉这少女是菩萨转世,心肠太好了。 武雪苼道:“我想放了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对付那老贼,你愿意吗?” “那还用问?”陆文嘉心想,目光变得明锐,用力点了点头。 武雪苼这才将他口中布取了下来,陆文嘉立刻道:“姑娘再生之德,陆某人永生不忘。” 武雪苼摇了摇头,道:“先别说这些,我四哥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带你先离开这里。” 说完解开绳子,独自先探头在外面望了望,然后向陆文嘉招手,低声道:“快走,外面没人。” 陆文嘉急忙出了屋子,只见屋外也有几名混倒在地的吏卒。 两人没有多停留,在武雪苼带领下从侧门离开了大理寺。 到了寺署外,两人找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武雪苼问道:“那老贼做下的坏事,你都知道吗?” 陆文嘉点了点头,惭愧道:“我不仅知道,还参与了大部分的事,那位女童的事,我……我也参与了……” 武雪苼很善解人意的说:“你是他手下,倘若不听他的,肯定活不到现在。” 陆文嘉面露感激之色,道:“姑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武雪苼想了一会,道:“要不然你先逃走,我再慢慢想法子。” 陆文嘉直摇头,道:“他们马上就会对外公布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到时候我百口莫辩。而且郑琼势力极大,躲起来迟早会被他发现灭口。” 武雪苼皱着小眉头:“那怎么办?” 陆文嘉沉吟半晌,道:“武姑娘,你能带我入宫面圣吗?” 武雪苼道:“你是想将一切告诉姑祖母吗?” 陆文嘉沉声道:“不错,咱们眼下只有先下手为强,只要你能让我见到陛下,我就有办法让她相信我!” 武雪苼伸手在胸口上摸索,摸出一块金牌,笑嘻嘻道:“这是姑祖母前几日赏给我的,正好能派上用场。” 陆文嘉大喜:“事不宜迟,有劳姑娘立刻带我入宫!” 武雪苼点头答应,两人立刻朝着太初宫而去,一路上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武宗保和郑琼派人抓捕他们。 经过一个茶棚时,陆文嘉无意中听到两个茶客说郑琼失踪了,全城都在搜捕。 暗想:“郑琼在大理寺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这说明他们还没有对外宣布那案子是我干的。” 催促武雪苼加紧脚步,来到宫门之外。 武雪苼正要直接带着他进去,陆文嘉却道:“不妥,你哥哥应该已经知道是你救了我,也可能猜到你会带我进宫,咱们不能走正门。” 武雪苼露出吃惊的表情,点点头道:“好,听你的。” 陆文嘉对皇宫很熟,带着武雪苼来到东南面的一道侧门。 亮出金牌后,两人通行无阻,一路小心翼翼的来到集仙殿。 得知女皇就在殿内,陆文嘉总算放下心,就算武宗保和郑琼也在里面,他也有把握让皇帝相信自己。 通报之后,两人得以进殿,陆文嘉发现自己多虑了,殿内除了女皇外,只有服侍她的张家兄弟。 张易之穿着羽衣,正骑在一只人造仙鹤上,吹着箫曲,仿佛一位降临人间的仙人。 武则天并不开口,微笑着向武雪苼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武雪苼没有过去,朝着女皇拱手道:“姑祖母,侄孙女有件事想向您汇报。” 她一开口,顿时打断了曲子,张易之皱了皱眉,从假鹤上下来,不肯再吹,满脸写着不高兴。 武则天笑道:“易之,小孩子性子急,又不懂音律,别和她生气。” 张易之低低道:“臣没有生气,只是刚才有种神游外物的感觉,忽然被打断,心中有些惆怅罢了。” 张昌宗笑嘻嘻道:“陛下,我五哥一定是仙人转世,不然他怎么老是能进入神游外物的状态,我却一次都不能?” 张易之横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是你静不下心来的缘故。” 武则天笑了笑,转头向武雪苼道:“雪苼,你想对朕说什么?” 武雪苼转头看向陆文嘉。 陆文嘉跪倒在地,大声道:“草民陆文嘉叩见陛下。草民想举报当朝侍中郑琼,命人掳劫了许多年幼女童,行下禽兽不如之事!” 他这一句下去,便如同一块大石落入水池中,人人脸色都变了。走了没几步,忽然瞧见远处走来一人,脸色铁青,正是诸葛南。 “宗保,你怎么把郑侍中给绑过来了?你也太胡来了吧!”诸葛南语气中带着责备。 武宗保微笑道:“诸葛叔叔,你放心,我只是请他过来坐坐,明天就放他走。” 诸葛南狐疑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武宗保附耳向他说了几句。 诸葛南听后吃惊道:“你手下真有这样的能人?” 武宗保命人将梅洛喊了出来,说道:“小梅,露一手给诸葛叔叔瞧瞧。” 梅洛拱手道:“见过诸葛寺卿。” 诸葛南脸色一变,随即笑道:“好,果然有些意思。” 原来梅洛刚才那句话的声音,竟和郑侍中一模一样。 诸葛南思忖了一会,说道:“宗保,你这点子确实不错,但一定不能伤着了郑侍中,不然陛下那里就不好说话了。” 武宗保点了点头,冷冷道:“迟早能收拾他,我并不急在这一时。” 诸葛南不再多言,来到少卿衙,从窗边朝里面看了一眼,见郑侍中好端端的坐着,这才安心离去。 …… 陆文嘉再次被押入大理寺时,心中不再像第一次那么愤怒,反而有点鄙视武宗保,觉得他就会这么点手段。 他是在相府被带走的。 大理寺这次带着手续过来传唤他,手续齐全,怀疑他与一宗通奸案有关,要带他去问话。 他派了个人,去东宫向郑侍中传话,便有恃无恐的跟着大理寺的人来了。 自己是从相府被带走,郑琼很快就会知道情况,他相信武宗保绝不敢再对他动私刑。 随即,他便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小霸王的胆大妄为。 刚进大理寺,他就被对方绑住,还塞住了嘴,带到一间空屋子里,绑在椅子上。 他虽惊不乱,心中甚至做好被对方再次拷问的准备。 身为一个出身寒门的书生,连功名都没有,却能坐上宰相府总管的职位,陆文嘉自然有别人没有的优点。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嘴严、骨头硬。 对郑侍中这种有很多秘密的人来说,陆文嘉这种优点是很可贵的,甚至比他多谋善变更重要。 在屋子里等了好久,除了两名大理寺吏卒外,没有第三人进入这间屋子。 陆文嘉正有些奇怪,突然间,屋门被推开了,一名少年走了进来。 那人瞥了陆文嘉一眼,冷冷道:“少爷马上就过来了,他会先在隔壁拷问郑琼,然后再过来拷问这个人,你们看好他了。” “是!”两名吏卒齐声道。 少年点点头,离开了屋子。 陆文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莫非武宗保将自家相爷也绑了过来? 他疯了吗! 陆文嘉跟着郑侍中在官场沉浮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从未见过武宗保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 他心中不禁涌起怨愤,像武宗保这样的蠢货之所以能肆意妄为,凭借的自然是他老爹武承嗣的权势。 他既怨恨这些出身豪门的子弟,又暗暗生出鄙夷,心想别人都说武承嗣教子有方,五个儿子个个出色,简直就是笑话! 思潮起伏间,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文嘉循声看去,发现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他坐的位置刚好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走廊的情况。 只见走廊上人影晃动,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那些人走近后,陆文嘉身子巨震。 走在最前头的一人是武宗保,旁边跟着一名脸色铁青的老者,不是郑侍中是谁? 陆文嘉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百念杂生。 一会想武宗保如此胆大妄为,皇帝这回一定会收拾他。 一会又想对方如此肆无忌惮,是不是又拿到什么新证据了? 可就算有证据,他怎么能擅自抓捕当朝宰相? 在他胡思乱想时,武宗保等人已从屋子旁经过,一道开门声响起,他们似乎进了隔壁的屋子。 “老东西,谁让你坐着了,给我站好了!”一道清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陆文嘉暗暗吃惊,这屋子隔音效果也太差了吧,隔壁的话竟听得这么清楚。 向墙壁一看,这才恍然,原来墙壁上有几个小洞。 陆文嘉知道这小洞是人为弄出来的,刑部和大理寺有很多这样的屋子,好方便高级官员躲在另一间屋子里查看审案情况。 “武宗保,我好歹是当朝宰相,你擅自拷问我,难道不怕陛下责罚吗?” 陆文嘉哀叹一声,自家相爷的声音显得很气弱,心中想必充满恐惧。 这也难怪,任谁遇到武宗保这种不按规矩来的人,都会心生畏惧。 只听武宗保冷笑道:“我才不管以后怎么样。少爷我在长安时,从没有谁敢在我面前不说实话的,你也别想例外!” 陆文嘉心中怒骂:“这里是洛阳,不是长安,你以为你爹在洛阳也能一手遮天吗?” 只可惜郑侍中没他那么硬气,哀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武宗保冷冷道:“我派人检查过小瓶的身体,她身上有被多次侵犯的痕迹,你这老王八做下这种事来,还不认罪吗?” 郑侍中大喊:“不,那不是我做的!” “来人,上刑!我今天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不怕你不招供!” “啊……啊啊啊啊!” 隔壁郑侍中凄厉的惨叫声传了过来,陆文嘉浑身微微发颤,心中大叫:“疯子!这小子是个疯子!竟然真敢对宰相用私刑!” 倘若刑法施展在陆文嘉身上,他并不会太惧怕,但听着郑侍中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他心中的畏惧越来越盛,几乎要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郑侍中嘶哑的哀呼声响起:“住……手……我……我招……” 武宗保冷冷道:“说!是不是你做的!” 突然,一阵推门声响起,一道年轻而急促的声音响起:“少爷,老爷来了!” “什么?”武宗保惊呼。 “少爷,老爷已经知道您把郑侍中抓起来了,他正在大发雷霆呢,让您立刻放了他!” 陆文嘉欣喜欲狂,武承嗣来的太及时了,赶紧将他这疯儿子带回去管教,不然就没救了! 只听武宗保哼了一声,道:“他怎么知道的,是你告诉他的吗?” “不是,是九小姐告诉他的。” “哼!你回去告诉他,这老东西丧心病狂,奸淫少女,我已经让他认罪了,等他画押就可以定罪了!” 陆文嘉心中大急:“这小畜生,连他老子的话都不听,他以为画个押就能定宰相的罪吗?以为他擅自对宰相动私刑的事能就这样算了吗?愚蠢!愚不可及!” 那道年轻声音道:“少爷,老爷说了,无论郑侍中有没有做下这件事,您都必须放了他!” 武宗保愤怒道:“为什么?”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道:“少爷,老爷就是这样说的,他说您若是不听话,就将您送去长夜岛。” 武宗保顿时不吭声了。 陆文嘉大喜,暗暗点头:“嗯,周王果然不算太糊涂,很清楚中间的厉害关系。难怪能屹立朝堂多年而不倒!” 郑侍中沙哑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武少卿,看在令尊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你赶紧放了我吧。” 武宗保冷冷道:“你说的倒好听,到时候你翻脸不认人,找陛下告状怎么办?” 郑侍中急道:“不,我对天发誓,将来绝不追究这件事。” 陆文嘉暗暗一笑,心知自家老爷在撒谎,到时侯绝对会报复。 谁知武宗保竟意外的精明,冷冷道:“我信不过你。” 郑侍中嘶声道:“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武宗保沉吟了一会,道:“谁都知道我在调查王进的案子,倘若这案子不能翻案,将来陛下责怪下来,我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郑侍中惊道:“你还是要我认罪?” 武宗保冷哼道:“既然我爹不想与你翻脸,我又不得不听他的,这件事我也可以做个让步。” 郑侍中忙问:“怎么让步?” 武宗保哼道:“这案子必须翻案,让陛下和文武大臣们都知道我是对的。”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父王不让我动你,那你就找个替罪羊出来,替你顶罪吧。” 郑侍中久久不语。 武宗保厉声道:“你不愿意?那好,咱们就鱼死网破!” 郑侍中急道:“愿意,我愿意!” 武宗保哼道:“这还差不多,你可有合适的替罪羊人选?” 郑侍中沉默了一会,慢慢道:“事到如今,只有让我的管家陆文嘉来顶罪了。” 陆文嘉浑身一片冰凉。 他听到替罪羊三个字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谁知郑侍中竟真这么绝情,让他来顶罪! 武宗保冷冷道:“还是换个人选吧,你有什么兄弟子女之类的不是更好使吗,他一个小小的总管,说出来只怕没人信。” 郑侍中急忙道:“不,他最合适,我自有办法让别人相信是他干的。” 陆文嘉呼吸急促,面色通红,眼睛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他自认为对郑琼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却没想到换来这种结果。 武宗保冷哼道:“那好吧,刚好他就在隔壁,我们现在就过去,想法子让他将罪名揽过去。” 陆文嘉暗暗冷笑,他已打定主意,假装答应认罪,到时候上公堂时,便将今天听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也许最终还是没什么用,但至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郑侍中急忙道:“别忙,别忙,你让老夫想一会。对了,能不能先帮老夫把身上伤势处理一下?” 武宗保道:“小安……” 话还未说完,一道推门声忽然响起,紧接着一道女子声音响起:“四哥,你要放了这老贼吗?”语气极为严厉。 武宗保没有吭声。 那女子质问道:“你先前答应过小瓶什么?现在却想让其他人来顶罪,你……你……” 武宗保的声音终于响起:“九妹,我也没有办法,这是父王的命令,我不能违背!” 女子怒声道:“不,我不信,父王怎么会包庇这样的人!” 武宗保道:“行了,别胡闹了,这事就这样吧,我会补偿小瓶的……” “我没你这样的哥哥……” 咣当一声,女子摔门而去。 陆文嘉暗暗叹了一口气,刚升起的一丝幻想,立刻破灭。 他并不怕死,但想到背着这种罪名去死,还是替人顶罪,心中便充满悲愤。 突然,他所在屋子的门被人悄悄推开,陆文嘉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少女走了进来,暗道:“她来做什么?” 两名吏卒上前道:“武姑娘,您……” 话还未说完,武雪苼突然动手,将两人都打晕了。 她来到陆文嘉身边,默默打量了他一会,说道:“我四哥和那老贼要用你去顶罪,你知道吗?” 陆文嘉急忙点了点头,又呜呜了两声。 武雪苼咬牙道:“你虽然不是好人,但应该也是听命行事,让你去受这莫须有的罪名太可怜了,而且也太便宜那老贼了!” 陆文嘉热泪盈眶,只觉这少女是菩萨转世,心肠太好了。 武雪苼道:“我想放了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对付那老贼,你愿意吗?” “那还用问?”陆文嘉心想,目光变得明锐,用力点了点头。 武雪苼这才将他口中布取了下来,陆文嘉立刻道:“姑娘再生之德,陆某人永生不忘。” 武雪苼摇了摇头,道:“先别说这些,我四哥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带你先离开这里。” 说完解开绳子,独自先探头在外面望了望,然后向陆文嘉招手,低声道:“快走,外面没人。” 陆文嘉急忙出了屋子,只见屋外也有几名混倒在地的吏卒。 两人没有多停留,在武雪苼带领下从侧门离开了大理寺。 到了寺署外,两人找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武雪苼问道:“那老贼做下的坏事,你都知道吗?” 陆文嘉点了点头,惭愧道:“我不仅知道,还参与了大部分的事,那位女童的事,我……我也参与了……” 武雪苼很善解人意的说:“你是他手下,倘若不听他的,肯定活不到现在。” 陆文嘉面露感激之色,道:“姑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武雪苼想了一会,道:“要不然你先逃走,我再慢慢想法子。” 陆文嘉直摇头,道:“他们马上就会对外公布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到时候我百口莫辩。而且郑琼势力极大,躲起来迟早会被他发现灭口。” 武雪苼皱着小眉头:“那怎么办?” 陆文嘉沉吟半晌,道:“武姑娘,你能带我入宫面圣吗?” 武雪苼道:“你是想将一切告诉姑祖母吗?” 陆文嘉沉声道:“不错,咱们眼下只有先下手为强,只要你能让我见到陛下,我就有办法让她相信我!” 武雪苼伸手在胸口上摸索,摸出一块金牌,笑嘻嘻道:“这是姑祖母前几日赏给我的,正好能派上用场。” 陆文嘉大喜:“事不宜迟,有劳姑娘立刻带我入宫!” 武雪苼点头答应,两人立刻朝着太初宫而去,一路上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武宗保和郑琼派人抓捕他们。 经过一个茶棚时,陆文嘉无意中听到两个茶客说郑琼失踪了,全城都在搜捕。 暗想:“郑琼在大理寺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这说明他们还没有对外宣布那案子是我干的。” 催促武雪苼加紧脚步,来到宫门之外。 武雪苼正要直接带着他进去,陆文嘉却道:“不妥,你哥哥应该已经知道是你救了我,也可能猜到你会带我进宫,咱们不能走正门。” 武雪苼露出吃惊的表情,点点头道:“好,听你的。” 陆文嘉对皇宫很熟,带着武雪苼来到东南面的一道侧门。 亮出金牌后,两人通行无阻,一路小心翼翼的来到集仙殿。 得知女皇就在殿内,陆文嘉总算放下心,就算武宗保和郑琼也在里面,他也有把握让皇帝相信自己。 通报之后,两人得以进殿,陆文嘉发现自己多虑了,殿内除了女皇外,只有服侍她的张家兄弟。 张易之穿着羽衣,正骑在一只人造仙鹤上,吹着箫曲,仿佛一位降临人间的仙人。 武则天并不开口,微笑着向武雪苼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武雪苼没有过去,朝着女皇拱手道:“姑祖母,侄孙女有件事想向您汇报。” 她一开口,顿时打断了曲子,张易之皱了皱眉,从假鹤上下来,不肯再吹,满脸写着不高兴。 武则天笑道:“易之,小孩子性子急,又不懂音律,别和她生气。” 张易之低低道:“臣没有生气,只是刚才有种神游外物的感觉,忽然被打断,心中有些惆怅罢了。” 张昌宗笑嘻嘻道:“陛下,我五哥一定是仙人转世,不然他怎么老是能进入神游外物的状态,我却一次都不能?” 张易之横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是你静不下心来的缘故。” 武则天笑了笑,转头向武雪苼道:“雪苼,你想对朕说什么?” 武雪苼转头看向陆文嘉。 陆文嘉跪倒在地,大声道:“草民陆文嘉叩见陛下。草民想举报当朝侍中郑琼,命人掳劫了许多年幼女童,行下禽兽不如之事!” 他这一句下去,便如同一块大石落入水池中,人人脸色都变了。 第448章 惊变 张易之脸色发白,冷冷道:“陆文嘉,本公知道你,你是郑琼府上的管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昌宗瞥了武雪苼一眼,严厉道:“陆文嘉,是不是有人逼你在陛 陆文嘉并不与两人多辩驳,继续道:“此事我也参与其中,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愿一错再错,又知郑琼位高权重,要想揭露此事,惟有将此事告诉陛下,故而恳求武姑娘带我面圣。” 武则天威严的目光凝视在陆文嘉身上,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张易之道:“陛下,不如将郑琼叫过来对峙。” 武则天一摆手,语调森森道:“陆文嘉,朕想先问一句,你是郑琼的管家,为何要揭发他?朕不信你那些洗心革面的鬼话!” 陆文嘉一咬牙,道:“陛下圣明,主要原因是大理寺少卿武宗保一直追查此事不放,郑琼被逼无奈,想用草民顶罪。草民不愿顶着这恶臭的罪名而死,故而选择揭发他。” 武则天点点头道:“这个理由还差不多。既然你来到朕的面前,应该准备好证据了吧。” 陆文嘉正要开口,门外一名女官忽然走了进来,道:“陛下,武少卿求见。” 武则天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陆文嘉暗暗奇怪,为何郑琼没有和武宗保一起进来,不等他多想,武宗保便走了进来,目光不停的瞟向他。 陆文嘉暗暗冷笑:“是了,郑琼一定是怕被我揭发出各种龌龊事来,控制不住表情,被皇帝瞧出破绽,所以不敢过来。” 武宗保一拱手道:“臣拜见陛下。” 武则天淡淡道:“宗保,你也是为郑琼的案子来的吗?” 武宗保道:“是。” 武则天道:“那你就在旁边听着吧。”转头向陆文嘉道:“你继续说吧。” 陆文嘉瞥了武宗保一眼,见他眼睛瞪的很大,目露威胁之色,心中大为快意,心道:“你以为现在还能吓得住我吗?” 朝着武则天一拱手,大声道::“陛下,郑琼为了安置那些女童,在府宅北面置有一间小院,一直让四名婢女照顾她们。” “后来汴州潼阳县有一名捕头开始追查这案子,郑琼派人让潼阳县令污蔑那捕头通匪,命人假扮盗贼,在那捕头押送洛阳的路上杀死了他。” 武则天皱眉道:“那捕头叫什么?” 陆文嘉道:“郝平!” 武则天想了一会,慢慢道:“朕记得最近洛阳发生一件大案,有一名叫王进的捕头拐卖不少女童,引起很大民愤。” 陆文嘉大声道:“陛下,王进就是为了替郝平洗刷冤屈,这才被郑琼诬陷的啊!” 武则天眯着眼道:“这么说来,王进也是冤枉的了?” 陆文嘉低声道:“是的,他也是被郑琼诬陷……” 武则天冷冷打断:“朕看过案宗,有一名被救的少女当面指出是王进囚禁她们,这又怎么说?” 陆文嘉迟疑了一下,道:“陛下,其实郑琼早就知道王进在追查此案,他原本想像除掉郝平一样除掉王进,但又担心将来还会有人调查那些失踪少女,便想了一个计策。” 这个计策便是他献的…… “什么计策?”武雪苼忍不住问。 陆文嘉低着头,缓缓道:“郑琼只喜欢十五岁以下的女子,超过十五岁,便会被他杀掉,然后补进新的。” “刚好当时又有一名超过年龄的女子,郑琼命人杀了她,然后花钱买了名叫小茜的婢女,让她住进小院。” “后来王进找到小院,郑琼故意装作不知,还将防卫留下破绽,让他将那些女子都救走了。” 武宗保深吸一口气:“我懂了,等王进救走那些女童后,你们再派人闯入王进家中,找到那些少女,让小茜将罪名栽赃给他!” 陆文嘉道:“是的,不过在我们动手的前一天,王进似乎有所警觉,将一名女子送走了。” 武雪苼奇道:“王捕头救了那些女子,为何不将她们送回家去?而是留在自己家中?” 武宗保瞥了陆文嘉一眼,说:“案宗不是说了吗,那些女子都被折磨的近乎麻木,话都说不出,怎么知道自己住哪?” 武雪苼点点头,慢慢想明白了。 这些女子不能说话,自然也不能当证人,王进一定是想照顾她们,等她们慢慢恢复正常。 到时候可以送她们回家、也可以让她们指证郑琼。 武则天一言不发,目光闪烁,似乎在思考陆文嘉的话。 静默了好一会,她终于开口。 “你说的虽然合情合理,但朕也不能仅凭你的三言两语,就给一名宰相定罪,你明白吗?” 陆文嘉表情凝重:“草民自不敢凭这些空话就让陛下相信。”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 “当初潼阳县令陷害郝平,并非没有人怀疑,汴州司马便在暗中调查此事。郑琼得知后给汴州刺史写了封信,让他阻挠汴州司马继续调查。” “当时便是草民亲自将信送给汴州刺史。郑琼要求汴州刺史看完信后销毁,但草民却看到汴州刺史悄悄用张白纸代替了那封信,烧的是白纸,真信被他留下了。” 武雪苼奇道:“他干嘛要这样做?” 武宗保哼了一声,道:“这汴州刺史也不是好东西,想必是想将来什么时候利用这封信威胁郑琼。” 目光转向陆文嘉:“你明知那封信被汴州刺史留下,难道没有告诉郑琼吗?” 陆文嘉默然半晌,低声道:“信已经被汴州刺史留下,告诉郑琼也没用,他反而会责怪我办事不力。” 武雪苼还是不懂:“你既然看到汴州刺史烧的是假信,当时为何不阻止他?” 陆文嘉苦笑一声,道:“武姑娘,汴州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若是说出来,不仅无法阻止,还可能得罪对方。” 像他这样的人,虽然听起来是宰相府管家,多么威风,但接触的都是些大人物,要想活的长,就决不能轻易得罪人。 这中间的艰难,只有他自己清楚。 武雪苼自然不明白官场的凶险,不过她也不想表现的太笨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假装听懂了。 武则天淡淡道:“你的意思是可以从汴州刺史那里得到那封信,作为证据?” “是的。”陆文嘉点头道:“除此之外,草民还有两样证据。” 说完瞥了武宗保一眼,见他一言不发,毫无阻拦自己开口的意思,暗暗奇怪。 “说!”武则天凛然道。 陆文嘉虽注意到武宗保反应奇怪,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心思多想,开口道: “当初郑琼将那些超过年龄的女子杀死后,尸首都丢在城南酒泉街一间废园古井之中,那间废园的主人名叫黄杨,以前在相府做过主簿,目前专门替郑琼打理江南的产业。” 武则天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听到这,她几乎可以肯定郑琼有问题,冷冷道:“另一件证据是什么?” “当初在小院照顾那些女童的有四名女婢,王进将女童救走后,郑琼让我派人杀死四人。有一名婢女是我同乡,我瞧她可怜,便悄悄命人放了她,这事郑琼也不知道。” 他说这话时,头一直低着,因为这句话并非完全是事情。 真实情况是他很早便看上那婢女姿色,趁机救了那婢女,送回老家,当小妾养着。 武则天面无表情道:“那婢女在哪?” 陆文嘉低声道:“湖州泉阳县细柳村。”这是他出生的村子。 武则天道:“朕会让人去验证这三件线索,来人,将陆文嘉押入天牢!” 陆文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这是早该想到的结果,就算郑琼被定罪,他也难逃干系。 目光向武雪苼瞥了一眼,她似乎也没有替自己求情的意思,让陆文嘉心中有些悲哀。 武宗保拱手道:“陛下,臣觉得应该将郑琼也一并关入天牢,以防他销毁证据。” 陆文嘉一愣,睁大了眼睛。 武则天道:“准奏!” 离开太初宫后,武宗保抬头望了望太空,前阵子的秋雨似乎一股脑下完了,这几日一直都是晴天。 碧蓝的天空如同一匹绝美的蓝色绸缎,明亮却不耀眼,正是适合踏秋的好日子。 武雪苼背负着双手,精致的小下巴高高扬起,得意道:“四哥,这回多亏我了吧?” 武宗保揉了揉她小脑袋,笑道:“行,四哥请你吃好吃的!” 武雪苼急忙后退两步,整理着发型,没好气道:“你以后不准学爹爹一样摸我的头,把人家头发都弄乱啦!” 武宗保心情好,也不反驳。 兄妹两人出宫后与小安、梅洛、小瓶等人汇合,一同去了洛阳最大一间酒楼,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席间武雪苼将陆文嘉指认郑琼的事说了,小瓶听后热泪盈眶,不住向武家兄妹叩头。 武雪苼急忙扶起小瓶,道:“傻妹子,你那么可怜,我们帮你都是应该的。等过两天,我就带你去汴州,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瓶将头埋在武雪苼胸口,呜呜哭泣着。 武雪苼一出生就是家中老幺,只有向别人撒娇,还是第一次有人向她撒娇,心中柔情升起,紧紧将小瓶抱住。 武宗保瞧的老大不耐烦,道:“别哭了,吵死人了。” 武雪苼瞪了武宗保一眼,她的母性被小瓶哭声激发,哼道:“小瓶,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回家!咱们不理这个木头人!” 武宗保是个做事很急躁的人,头一天的事不做完,晚上都很难睡着觉。 因此他并不反对两人立刻出发,只是说道:“你们先去东宫,找老五借小雨,三个人一起走。” 武雪苼瞪眼道:“你是觉得我一个人无法将小瓶安全送回家吗?” “我是想让你带小雨出去转转,省的她老是待在洛阳无聊。” 武宗保心情好时,也会偶尔照顾一下妹妹的面子。 武雪苼这才点头道:“那好吧,我顺便带小雨出去散散心。”说完拉着小瓶向楼梯口走去。 小瓶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望着武宗保,眼中有些不舍。 武宗保有些烦躁的摆摆手道:“行了,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有时间会去汴州看你的。” 小瓶眼睛变得明亮,终于露出了笑容。 直到十几日后,武宗保才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陆文嘉竟然在狱中自尽了! 武宗保得知后立刻去求见武则天,却被挡了出来。 “陛下正在处理重要的事情,没功夫见你。”张易之不咸不淡的说道。 武宗保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一股阴冷的神色。 他立刻回到大理寺,想向诸葛南询问情况。 谁知,却刚好碰到几名宫中来的女官,武宗保皱眉道:“你们是来干嘛的?” 带头女官冷冷道:“我等封陛下之命,来大理寺宣旨。”说完不再搭理武宗保,沿着走廊去了。 武宗保脸色一白,急忙来到寺卿衙,只见诸葛南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连官服都换成常服了。 “诸葛叔叔,你这是……” 诸葛南抬头一笑,道:“也没什么,陛下可能嫌我年纪太大了,让我告老还乡。” 武宗保惊怒不已,诸葛南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让他告老? 他立刻猜到原因来自何处,咬牙道:“郑琼的案子是不是出现变化了?” 诸葛南面色一凝,缓缓道:“宗保,郑琼已经被无罪释放了,你不要再查他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武宗保怔了一下,怒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陆文嘉的证据有误?” 诸葛南苦笑一声,道:“陆文嘉在死之前翻供了,说我们大理寺用酷刑逼迫他指认郑琼,那些罪名都是假的!” 武宗保急道:“就算他翻供了,可那些证据做不了假吧。” 诸葛南摇头道:“城南那座废园中,并未发现任何尸骨,派去汴州的人也回报,说细柳村并未找到那名婢女,汴州刺史府也没有搜到那封信。” 武宗保浑身一片冰凉。 他终于发觉,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以为将郑琼抓起来就高枕无忧,竟没有跟着去确认那些证据。 可郑琼一直被关在天牢,是谁销毁那些证据,又令陆文嘉改口的呢? 听到陆文嘉说出证据的人只有那么几个,那人一定是当时大殿中的某人。 倏然间,武宗保想起了张易之的眼神。 是他! 可转念一想,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皇帝不肯见他,他又没有半点证据,再加上鼎力支持他的诸葛南也被罢官。 武宗保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 以前别人总跟他说这里不是长安,而是洛阳,他从来都不当一回事。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句话一点不错,在长安时,他不管面对任何对手,心中都绝无任何畏惧,因为他知道背后有父亲在。 突然间,他很想一走了之,回到长安,摆脱这副重担。 但这念头很快消散。 如果这样做了,不仅对不起诸葛南、小瓶、张雷,而且以后再不会有人瞧得起武家四郎,包括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诸葛叔叔,我会让你官复原职的!”说完大步离开了屋子。 小安和梅洛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直到出了大理寺,梅洛方说道:“少爷,咱们是不是去找郑琼?” 武宗保摇了摇头,说:“我们去天牢。” 若是以前心高气傲的武宗保,绝对会立刻找上郑琼,一泄心中怒火。 但他已渐渐明白,这案子不是他与郑琼个人的争斗,也不再是为了扬名立万,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是一场正与邪的斗争,关乎着无数人的命运,也关乎着律法的威严。 王进、郝平。 他们都是律法的维护者,用自己的生命与罪恶争斗到最后一刻,尽管他们输了,但他们的信念已在武宗保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武宗保告诉自己,要完成他们未完成之事,继承他们的信念。 还未到天牢,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忽然找上了武宗保,拱手道:“武少卿,在下是狄府的管家,奉我家老爷的命令,请你过府一趟。” 武宗保冷哼道:“你们老爷又想劝我不要调查郑琼了,是吗?” 狄府管家笑道:“武少卿过府就知道了。” 武宗保冷冷说了一句:“本官还有些要紧事要处理,麻烦你帮我向狄仆射致歉。”说完拔腿就走。 来到天牢时,已是申时,天空乌云低悬,似乎即将有一场大雨。 得知武宗保到来,天牢监令亲自迎了出来。 武宗保也不寒暄,直截了当道:“陆文嘉的尸体还在天牢停尸房吗?” 监令道:“已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武宗保不再多言,立刻转道去了刑部,然而刑部官员却不让他进停尸房。 “武少卿,闵尚书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停尸房,还请您不要为难我等。” 武宗保淡淡道:“你们闵尚书已经答应让我进去了。” 那名官员赔笑道:“武少卿,您别拿下官开玩笑了,闵尚书如果真的同意,应该会传下命令给下官。” 便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道:“本官已经同意了,让他进去!” 那官员吃了一惊,这声音正是闵尚书的声音。 武宗保趁着他发愣,强行闯入停尸房,找里面的仵作问:“陆文嘉的尸体在哪?” 仵作见他穿着官服,便走到一具尸体前,笑着说:“回老爷,这便是陆文嘉的尸体。” 武宗保掀开尸体一看,脸色顿变,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梅洛更是发出一声惊呼声。 只见陆文嘉浑身上下尽是伤口,眼睛被挖、鼻子耳朵被割,脸上尽是烙铁留下的痕迹,皮肤没有一处完好,令人触目惊心。 武宗保来之前,便猜到陆文嘉应该被人拷问过,但瞧见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怒火。 他一把抓起陆文嘉尸体,将他背在后背上,朝着门外大步而行。 刚到门口,只见刑部闵尚书正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瞧见武宗保背着陆文嘉尸首,吃惊道:“武少卿,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尸首?” 武宗保双目通红,根本不理他,大步前行,闵尚书一咬牙,道:“武少卿,你没有公文,请恕本官不能让你带走这尸体。” 一挥手,他身后的刑部官员立刻堵住武宗保去路。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闵尚书,放武少卿过去。” 只见几人从闵尚书身后走来,为首之人年过五旬,面容冷峻,正是尚书省仆射狄仁杰。 狄仁杰是闵尚书顶头上司,而且性格一丝不苟,下级官员都很畏惧他,闵尚书不敢坚持,命手下人散开。 武宗保走到狄仁杰身边,正要问话,狄仁杰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言,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武宗保用力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刑部,朝着太初宫而去,他要让武则天亲眼看看陆文嘉的模样! 第449章 带女皇回家(终章) 来到太初宫宫门时,一队人马忽然从身后追来,领头的正是侍中郑琼。 他大声道:“武宗保,你胆大妄为,竟敢派人绑架本官,这是抓捕你的公文,跟我去刑部一趟吧!” 武宗保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 郑琼大声道:“来人,将他拿下了!” 便在这时,又有一队人马从宫门内奔出。 带头之人比武宗保小上几岁,气质儒雅,乃是当朝太子武宗谦。 武宗保来洛阳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兄弟。 “太子殿下,武宗保犯下大罪,还请您不要阻碍本官执行公务。”郑琼并不畏惧太子,面色阴沉的说。 武宗谦用复杂的目光看了武宗保一眼,叹道:“四哥,我这回真服你了,你快进去吧,这里我帮你挡着,小安,梅洛,你们就别进去了。” 小安张了张嘴,有些担忧武宗保安危,但转念一想,武宗谦是武宗保兄弟,不可能害他,便留了下来。 武宗保没有多言,背着陆文嘉穿过宫门,背后隐隐传来郑琼和武宗谦的争论声。 他不管不顾,默默前行,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仿佛要化作实质喷涌出来。 当他来到集仙殿时,被门外女官挡住了,众女官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武宗保。 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背着尸体面圣,还是一具这么恐怖的尸体。 武宗保心中怒火再也忍耐不住,怒吼道:“陛下,武宗保求见!” 声音刚落不久,殿内走出一人,正是张易之。 他瞧见武宗保背着一具尸体后,猛吃一惊,怒斥道:“武宗保,你好大胆子,竟带具尸体来集仙殿,这殿中的仙气都被你污秽了!” 武宗保怒骂道:“狗屁的仙气,我只看到妖气,你们俩个狗东西就是两个妖魔小丑,这座皇宫早就被你们污秽了!” 张易之目瞪口呆,自从他受女皇恩宠之后,连梁王武三思都给他牵马执凳,何曾有人当面这样骂过他。 武宗保一把推开他,便要硬闯进殿,张易之这才惊醒,怒吼道:“拦住他,快拦住他,将他抓起来!” 门口的千牛卫将领一挥手,便要带人上前,这时,只听盔甲“啪啪”声做响,远处又来了一支千牛卫。 带头之人是千牛卫大将军李多祚。 张易之急道:“李将军,你来的正好,此人胆大妄为,你快将他拿下了。” 李多祚并不理会张易之,朝武宗保说道:“你快进去吧。” 武宗保点点头,背着尸体进殿。 张易之急忙跟了进去,大呼小叫道:“陛下,不好了,武宗保和李多祚要造反啦。” 集仙殿内,武则天见武宗保似乎背着什么人入殿,从龙椅上猛的站起身,冷然道:“武宗保,你真要造反不成?” 武宗保将尸体放在地上,冷冷道:“陛下,你不妨先好好看一眼这具尸体是谁。” 武则天大怒,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 “放肆!你之前诬告郑琼,朕都没跟你算账,你不要以为有你爹在,朕就不敢杀你!” 张昌宗大声道:“武宗保,你竟敢对陛下不敬,来人,快来人!”然而喊了好几嗓子,殿外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武宗保厉声道:“陛下!你看清了,这个人就是十几天前向你举报郑琼的陆文嘉,你看看他的脸,他真的是翻供后自杀的吗?” 武则天微微一惊,终于低头向那尸体看了一眼。 “你说他是那名举报郑琼的郑府管家?” 武则天看了一会,皱起眉头,她本就没有去记陆文嘉容貌,更何况陆文嘉此刻体无完肤,极难辨认。 武宗保咬牙道:“我刚把他从刑部停尸房带出来,陆文嘉的证词合情合理,他突然翻供,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武则天默默望着尸体,淡淡道:“可他提供的证据一样都没找到。” 武宗保大声道:“当然找不到了,因为有人提前销毁了证据。” 武则天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武宗保咬牙道:“您应该已经想到是谁了吧?能够销毁证据的人,自然是当时殿中的人。” 张昌宗气的跳脚,怒道:“武宗保,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张易之哀切道:“陛下,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人污蔑我们兄弟吗?” 武宗保冷哼道:“这就叫不打自招,我还没说是你们呢,你们就自己跳出来了,陛下,只要您肯重新彻查此事,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武则天脸色变幻莫定,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移了一圈,高声道:“来人!” 一阵盔甲碰撞的声音响起,李多祚带着千牛卫进来了。 武则天慢慢坐回龙椅,挥了挥手道:“将武宗保押入大牢!” 张家兄弟皆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 然而李多祚却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一样。 武则天脸色大变,厉声道:“李多祚,你没听到朕的命令吗?” 便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集仙殿大门口传来。 “姑母,您真要将宗保抓入大牢吗?” 武宗保大吃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慢慢走进大殿,正是他老爹武承嗣。 武则天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脸上表情仿佛凝固,那双保养的与年轻女子一样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张易之指着武承嗣,吃吃道:“你……你何时来洛阳的?” 武承嗣并不看他一眼,一双发亮的眸子盯在武宗保身上。 武宗保眼眶有些发红,扁着嘴道:“父王,您怎么来了。” 武承嗣淡淡道:“儿子都要将洛阳翻了个天,我这做老子的能不来吗?好了,你先出去,让我和你姑祖母说几句话。” 武宗保答应一声,尽管心中满腹疑问,还是乖乖出去了。 “李将军,将张氏兄弟也带下去吧。”武承嗣冷冷道。 李多祚拱手应是,命人拿住两人,张易之凄然道:“陛下!” 武则天微微摇晃了一下,嘴唇似乎也在颤动,却没有说一句话,默默望着张氏兄弟被带走。 地上的尸体也被千牛卫带走。 武宗保离开关上门之前,最后看了殿内一眼,只见自家父亲慢慢走上宝座台,扶着武则天坐下了。 出了集仙殿,太子武宗谦微笑着站在殿门之外,身后站着小安和梅洛。 两人一见他出来,立刻跑到他身边,关切道:“少爷,你没事吧?” 武宗保摆了摆手,表示无碍,皱眉朝着武宗谦问:“五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宗谦微微笑道:“四哥,你那么聪明,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武宗保沉吟不语,他已经看出自家父王正在逼宫,但对方是何时来的洛阳,又为何突然向皇帝发难,却毫无头绪。 沉默良久后,他隐隐有种被蒙在鼓里、排除在父亲谋划之外的感觉,脸上布上一层阴影。 “父王是不是一直在洛阳,借着我调查王进的案子吸引朝堂注意力,和你一起暗中筹谋政变?” 武宗谦愣了一下,摇头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是狄仆射写信告诉父王你有危险,父王才匆匆忙忙从长安过来的。” 武宗保脱口道:“我有什么危险?” 武宗谦笑了笑,道:“四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武宗保跟着弟弟来到距离集仙殿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外,门外站着一排侍卫,把守十分严密。 武宗谦让小安和梅洛留在外面,只带着武宗保进入屋子。 进屋后,只见屋内站着五名穿着紫袍的官员,其中有三人武宗保认识,分别是王勃、孟怀良和周兴,另有两人却没有见过。 五人齐齐朝武宗谦行了一礼,又都冲着武宗保微笑,武宗谦替他介绍了五人,另两人分别是吏部侍郎姚崇和御史中丞骆宾王。 武宗保暗暗寻思:“这些人一定和李多祚一样,跟着我父王一起政变。” 但一想到父亲让这么多人参与,却把自己瞒在鼓里,心理便难受极了。 周兴最善察颜观色,见他表情抑郁,立刻猜到他想法,笑道:“四郎,你不要多想,你父王并非有意瞒着你,其实他之所以答应对付陛下,就是因为你的缘故。” 武宗保忙问:“周叔叔,这到底怎么回事?” 姚崇缓缓道:“四郎,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这次对付的并不是郑琼一人,而是朝中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武宗保微微一惊,道:“陆文嘉死了后,我便猜到张氏兄弟也是他同谋,难道不止他们两人吗?” 王勃叹道:“当然不止他们三个,这些年来,张氏兄弟凭借陛下恩宠,结党营私,组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与他们抗争,只可惜因陛下偏袒的缘故,一直无法收拾他们。” 武宗保表情微变:“你们早就知道王进的案子是郑琼诬陷的?” 武宗谦忙道:“四哥,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直到你与郑琼互殴的事闹大后,狄仆射才对这案子产生怀疑,调查后发现这案子涉及到整个张氏一党。” 武宗保目光微闪,道:“我想起来了,难怪狄仆射当初让我不要调查这案子。” 武宗谦道:“是啊,只可惜你当时没听,狄仆射只好将情况告诉了父王。” 周兴悠悠道:“其实这些年来,狄仆射他们一直在劝周王殿下收拾张氏一党,但殿下不愿与陛下直接起冲突,便没有答应。” 武宗谦接口道:“三日前,父王悄悄带领两万西讨军进入洛阳境内,他先入城找到狄仆射,问清情况后,便做好了两手准备。” 武宗保问:“哪两手?” “父王原本是让狄仆射搜集张氏一党罪证,然后让他交给你,由你呈给陛下。他还是希望陛下得到证据后,能主动收拾张氏一党。” 武宗保抓了抓头,苦笑道:“这么说来,狄仆射派管家过来找我,就是要将证据给我了?” 武宗谦笑道:“可不是吗?不过你不肯过来,后来父王得知你直接背着陆文嘉尸体去找陛下,觉得你这做法效果也一样,便让我们全力相助你。” 武宗保默默点头。 他已经知道另一手准备是什么了,倘若皇帝依然不肯处置张氏兄弟,他老爹就会逼着皇帝处置。 顿了一下,他埋怨道:“父王既然三日前就入京了,为何不告诉我,还一直将计划瞒着我?” 武宗谦笑了笑,道:“父王的想法谁能摸得透,反正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 这时,一名侍卫从门外走了进来,拱手道:“殿下,狄仆射和张尚书已经控制了羽林卫和金吾卫。” 孟怀良立刻拱手道:“殿下,我们也该动手了。” 武宗谦表情凝重,道:“去吧,本宫在这里等着你们好消息。” 武宗保摸了摸鬓角,知道他们是要开始清洗张氏一党了,说不定同时还会顺带清洗一些皇帝的心腹。 孟怀良几人离去后,武宗保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自家兄弟一眼,道:“老五,今日之事后,你就会登基当皇帝吧?” 武宗谦脸上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畏惧,低声道:“也许吧,这就要看陛下怎么选择了。” 集仙殿中,武则天坐在龙椅上,武承嗣站在他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幽风从门缝漏了进来,殿内有两座青铜飞龙盘旋而成的灯座,上面的烛火昼夜不断,在幽风之下微微闪烁着。 武承嗣望着武则天微微颤抖的身躯,忍不住一叹。 自从武则天登基后,对他可谓极好,不仅经常去长安周王府小住,还对他的子女个个恩宠有加。 这也是他始终不愿对付武则天的原因。 但武则天毕竟年纪大了,对朝政也不像以前那么关心了,开始沉溺于享乐之中,导致张氏兄弟把持朝政,迫害忠良。 尤其在得知郑琼之案后,他实在无法再迁容,只能对武则天发难。 因为武则天的信任,他的权势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强,他向武则天举荐的大臣,武则天也全都加以重用。 再加上女皇年纪大了,对权势的掌控力下降,张氏兄弟的所作所为,也让大臣们对她心怀怨愤。 这都导致今天这场政变格外的顺利。 他缓缓道:“姑母,侄儿绝不愿意造成今日之局面,只是那张氏兄弟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 武则天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武承嗣又道:“您有所不知,这次的案件,他们不仅仅是包庇郑琼,而且也涉案其中,那些被诱拐的女童中,有不少被送入他们府中。” 武则天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是不说话。 想起张氏兄弟的所作所为,武承嗣心中也渐渐多了些怒火,沉声道:“您身为皇帝,收几个男宠侄儿没有意见,但正是因为您的纵容,导致他们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武则天震怒道:“就算他们犯下大罪,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调查清楚,将证据交给朕就是了,为何要背叛朕?” 武承嗣挑眉道:“宗保已经将陆文嘉尸体放在您面前,以您的精明,应该已经想明白是谁在骗您,可您依然偏袒张氏兄弟。” 武则天气的发抖,道:“你那儿子太不像话,对朕说话没大没小,朕当时气坏了,才下令将他关入大牢。”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而且朕并非完全不信他的话,其实朕已经对张易之、张昌宗起了疑心,但总要调查清楚,才能定罪吧!” 武承嗣叹道:“姑母,宗保如果进了大牢,还能活着出来吗?” 武则天愣了一会,幽幽一叹道:“不错,不错,朕实在气糊涂了。也罢,朕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想怎么处置朕?” 武承嗣摇头道:“侄儿从未想过要处置您,我这次来洛阳,只是想清除张氏一党。” 武则天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不会逼朕禅位给你儿子吗?”武则天凝视着他。 武承嗣摇头道:“不会。”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但侄儿希望您主动放下皇位。” 武则天冷笑一声:“朕就知道是这样。” 武承嗣耐心道:“姑母,您好好想想,今日的政变已经发生,太子和其他大臣们已经在清洗张氏一党。” 武则天脸色立变,她一直都有很高的政治敏锐度,自然明白武承嗣言外之意。 这些大臣们为了防止她反扑,必然会将她器重的大臣一并清洗,到时就算她继续坐在皇位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种情况武承嗣也无法阻止。 那些大臣毕竟也惜命,既然参与政变,就绝不会再给她机会,以免她将来报复。 换句话说,她继续霸占着皇位,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武则天肩膀一垮,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摆手道:“罢了,罢了,朕交出这皇位就是。” 武承嗣蹲下身子,恳切道:“姑母,随侄儿回家吧。” 武则天一怔:“回家?” “是的,回周王府,侄儿已经让人重新修葺了旧宅,那里是您出生长大的地方,以后就让侄儿孝敬您吧。” “芷盈一直想向您讨教驻颜的法子,宗秀第二个孩子也快生了。还有岚霜,您不是一直喜欢听她的曲子吗!您已经做了那么多年皇帝,也该休息一下,尽享儿孙之福了!” 武则天低下头,一瞬不瞬的与他对视着,直到确认他这句话发自真心后,脸色方缓和了一些。 她抬起头,目光朝西,凝视着虚空,仿佛透过重重山水,又看到了周王府旧宅的厚重高墙。 她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水汽,微微点了点头:“好,朕跟你回家。”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