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之侯门凤女》 第001章 十年皇后不如猪狗 “魏凌渊,敖琬,我心头滔天大恨,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不,要让你们千倍万倍偿还,你们等着,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敖雨辛身上战甲破碎,手持残剑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看着敌军如漫天墨云般压来,下一刻就要将她碾碎,仰天悲鸣怒啸。 她做了大魏皇后十年,但每一天过的都是不如猪狗的生活,如同身处地狱。 今日战死,终于可以彻底解脱,按理,她本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她不甘,她恨! 十年前,她被妹妹敖琬灌酒陷害,被迫嫁给了暴君魏凌渊,在敖琬挑唆之下,曾贵为侯府嫡女的她,有着皇后身份的她,在宫中受尽百般折磨! 五年前,父亲和兄长为了守住她的皇后之位,领数十万敖家军奔赴沙场,正步步为营之时,却被魏凌渊连发十二道圣旨,催促他们尽快出战,结果误中埋伏,全部战死! 魏凌渊却说他们贪功冒进,不仅无功,还有大过,敖家一门老小,流放寒苦之地,青壮则秋后问斩。 三年前,魏国只剩下几座城池,已没将才可用,魏凌渊以敖家老小的性命作为要挟,让她领军作战,连连征战之下,她杀了无数人,也受了无数的伤,最严重的一次,险些被敌将拦腰斩断。 但魏凌渊还嫌她弄丢了城池,每丢一座,便杀她一个亲人。 敌军攻至皇宫,世间活着的,也只剩下她自己,所有那些爱护她的,疼惜她的,还有她想保护的人,全被杀了。 如今,魏凌渊为了争取与敖琬逃出生天的时机,将她数百家族至亲的尸骨从坟冢里挖出来,葬在了皇宫的第二道城门之下! 如果第一道城门破了,敌人的千军万马就会践踏而过,让她的家族至亲,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那些尸骨里,不仅有她的父兄,还有她夭折的孩子! 敖雨辛必须死守第一道城门,她也必须守住,否则,她死了,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偏偏,在她死守第一道门的时候,魏凌渊和敖琬还逃了,不知道又会在哪里逍遥快活。 他们才应该是最该死的人! 敖雨辛很后悔,为什么没在还有力气的时候,将魏凌渊和敖琬斩杀。 她更后悔,为什么没有在跟魏凌渊在十年前大婚的当晚,就将他捅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面目狰狞的敌军们,一步步的围了上来,眼看敖雨辛将要死在乱刀之下。 “散开。”一道低沉却凌厉的声音,从密密麻麻的敌军阵营里传来。 很快嘶鸣的战马穿越过军队,修长瘦削的身影潇洒跃下,战靴淌过血水汇聚的溪流,朝着敖雨辛走去。 敖雨辛浑浊的眼珠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只有一片黑,但对方凌厉的目光,却有如形质的落在她身上,她能清晰的感知到。 “怎么会是你?”身披甲胄的男人,走到她跟前,凝望着她,话语中有着凝重的叹息,还有克制不住的颤栗。 他难道认识她? 但她没有力气问,眼前越来越模糊了。 敌方将军走上前,手中寒光闪闪的剑插在了地上,将她抱了起来。 敖雨辛仰躺在他怀里,透过寒甲,听到他心脏有力跳动的声音,他黑发落在她脸上,带着酥麻的触感。 她莫名的感受到熟悉和安宁,努力的睁开眼睛,想去看清楚他的面容,可是,视线却只能看清他线条分明的下颚,看不见全貌。 他到底是谁…… 据说此次的敌将是安陵王,会是他吗? 天越来越冷,寒风呼啸着,天空里,飘落起了雪花,一片接一片的落在他和她的身上。 但那雪花中,不知为何却有着滚烫的水滴。 是谁在为她的死而哭泣? 此生所有的记忆变成了一幕幕的画面,在她眼前快速的掠过,随后意识急坠,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小姐你真是命苦哇!怎么这么年纪轻轻,就抛下奴婢走了!”恍恍惚惚中,耳畔传来模糊却吵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敖雨辛陡然睁开眼睛,仰头坐起来。 怎么回事,她还活着吗? 窗户外面的光线温和的透进来,火炉上的瓦罐冒着热气,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一个小丫鬟伏在她的床侧,呜呜咽咽的哭着。 “我这是在哪?”敖雨辛轻声的问。 小丫鬟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小姐,你醒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稚嫩脸庞,敖雨辛呼吸都快滞住。 这个小丫鬟,竟然是陪着她一起长大,后来跟随着她一起进宫,在宫中第一年里就被敖琬害死的贴身丫鬟扶渠。 她的尸骨应该还被埋在皇宫的第二道城门下,可为什么还能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 第002章 她又活了啊怎么能不笑呢 敖雨辛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扶渠的脸上捏着,温暖的触感,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细细嫩嫩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稚嫩的身体,这副身子骨还没长开,所以一切都还是稚嫩青涩的模样。 不由得,她笑出声来,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笑,越笑越大声。 如果没记错,她此时还住在山中的寺庙养伤,年不过十五岁,还没有进京,也还没有被魏凌渊伤害,大魏皇宫里那十年如一日的欺辱与折磨,还有战死皇宫大门的事,全都没有发生。 上苍怜悯,虽然没有给她来生,却让她可以重活一次。 她怎么能不笑呢。 不仅要笑,而且她还要笑到最后。 上一世所有的痛苦,她一丝一毫都不会再经历,她一定会改变那一切! 莫名的,她想到了那个在城门口抱起她的男人。 也许,这一世,她可以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 “三小姐,您别吓唬我,可不是掉进冰湖里,把脑子冻坏了吧?”扶渠见敖雨辛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吓得脸色发白。 “我没事,去端些药来,我好喝了养伤。”敖雨辛无法解释太多,哪怕解释,扶渠也听不明白,便绕了过去。 扶渠愣了愣,“三小姐,我还是觉得你有些不正常,以前,你可是特别不喜欢喝药,每回偷偷倒掉的,怎么今天会突然讨药喝了。” “快去,快去。”敖雨辛倒也不讨厌扶渠的絮叨,笑着让她赶紧去。 上一世的敖雨辛或多或少不喜这个嘴碎的丫鬟,但她如今非常清楚,扶渠是个在宫里能豁出命去保护她的人。 扶渠很快倒了一碗药过来,翻箱倒柜却没能找到蔗糖,“三小姐,蔗糖用完了,要不我下山去买点。” “不碍事,良药苦口。”敖雨辛接过去,稍稍吹凉一些,将一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此时的她还在生病,自然要喝药,病才能好得快,决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害苦自己。 扶渠看着干净的空碗目瞪口呆。 之前的敖雨辛不喜欢喝药,就是因为药非常苦口,哪怕万不得已要喝,也必须加上很多的蔗糖才能入口。 “扶渠,别一惊一乍,这次生病发烧,我反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后啊,让你吃惊的事,还多着呢,你习惯便好。”敖雨辛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跟以前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但毕竟是贴己的丫鬟,对自己又那么忠心,没必要遮遮掩掩。 况且以后,她总要显露出来无数的锋芒。 遮掩是遮掩不住的。 “小姐,你肯喝药,当然是最好了,等咱们养好了病,赶紧回侯府去吧,然后找四小姐去算账!”扶渠很快也接受了敖雨辛的这个改变。 “四小姐么。”敖雨辛沉下了眉,痛苦的回忆,随之涌上上来。 “三小姐,您别怪我说您妹妹的闲话,但如果不是她,您又怎么会淹进湖里,原本您是好心去救她,没想到她自己上岸后,就站在岸边默默的看着任由你去死,若不是我发现及时,您真的就没了。”扶渠气得牙痒痒说。 敖雨辛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上一世的她,还帮妹妹解释,说妹妹不是故意不叫人,只是受了惊吓,吓傻了而已。 直到多年后,在宫里,她才知道了真相。 当初,妹妹就是要故意淹死她的。 “我就知道,您反正不会信我的话,毕竟您那么疼爱她,怎么会信她想害死你。”扶渠见敖雨辛不说话,轻叹了口气,怒其不争。 “我信。”敖雨辛认真的看着扶渠,一字一顿的说。 这个四小姐,她一直都是亲热的叫妹妹,都快要忘记她的本名叫敖琬了。 那个残忍折磨了她十年的敖琬啊。 第003章 这一次我保护你 “还有她母亲楚氏,趁着侯爷军务繁忙不在家,作威作福……”扶渠一看自己得到了信任,瞬间止不住,滔滔不绝的往外说起来。 “扶渠,别着急,你要说的事,我心里都清楚明白,会有机会,一笔笔的跟那些欺负我们的人,算清楚。”敖雨辛淡淡的说。 看着敖雨辛略显幽深而清冷的眼,扶渠有些不适应,却又莫名的觉得心安。 敖雨辛性情大变,主要是她经历过前世那些巨大的变故以后,心性早已被磨砺到无比成熟,再也不是那个养在侯府大院,任由人欺负玩弄的懵懂少女。 安心疗养,加上服药及时,过了几天,敖雨辛的身体便好得差不多了,打算及时赶回侯府去。 前世她在山中寺庙住着,不知十年劫难已笼罩在她头顶,既不肯服药,又爱在山里嬉戏,导致病情反反复复,一月后父亲来接她才回,刚进家门,皇帝魏凌渊招她入宫的圣旨就到了府上。 那天晚上,便开启了她家破人亡,惨绝人寰的一生。 她必须赶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早做布置,才能扭转命运。 扶渠皱着一张圆脸忧道:“这里离徽州城有好几十里呢,又都是山路,没有轿子,你怎么回呀。” 敖雨辛将头上戴的发钗取下来收进包袱里,利落道:“用我这些首饰,找来寺庙进香的香客,购买一匹骏马就行了。再不行,我们就走回去,也就一两天能到。” 扶渠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接受了敖雨辛最近的改变,但骑马和步行这两种方式,敖雨辛张口就来,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呢。 那细胳膊小腿的,能行吗? 侯府满门武将,连家里的下人,很多都能骑马射箭,可敖雨辛因为体弱,又得侯爷宠爱,外出便是乘轿,从来没让她骑过马。 这三小姐,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难道是生一场病,就什么都会了? 扶渠突然也想生一场这样的病试试。 两人运气不佳,没能买到骏马,只能步行下山。 行到一片密林,忽然山林间飞鸟乍起,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扶渠一阵紧张,道:“会不会……有野兽啊?” 敖雨辛镇定道:“不是,是敌人,待会儿记得,不要离开我身边一步。” 扶渠还没反应过来,从山林里已经窜出十几个男人,个个五大三粗、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刀,很快将来路去路都给堵住,插翅难飞。 关键时候扶渠十分勇敢,连忙把敖雨辛护在身后,颤声道:“三小姐,你快跑!奴婢拖住他们!” 敖雨辛见她抖得跟筛子似的,还逞强,心中倍感温暖。 前世在宫里,扶渠也是这般护着她,最终落了个杖毙,浑身的骨头都打碎了。 “别怕,这一次,轮到我保护你。”敖雨辛走到扶渠前方。 包围着她们的这些男人,个个来者不善,脸上有伤疤,眼神里带着一股杀气,拿刀的手法,还有站着的身姿,不像普通的山匪,多半是哪里的逃兵,或者甚至就是士兵装扮的。 要想脱身,恐怕不容易。 他们看了一眼长相貌美的敖雨辛,眼神里多了些玩味,道:“不想吃苦头,就乖乖束手就擒,不然大爷们的刀,可是不长眼睛。” 敖雨辛却只是冷冷一笑,“你们跪下求饶,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扶渠都吓傻了,哆哆嗦嗦的劝道,“三小姐,您就别挑衅他们了,不然我们会死得更惨的。” 壮汉们被敖雨辛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这真是他们这辈子听过最有趣的笑话了,只有为首的男子,较为郑重的打量敖雨辛。 他发现,敖雨辛的眼神,深邃清冷,如同寒潭一般渗人。 那本该是历经无数死战的悍将,才该有的眼神。 这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年纪轻轻,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女子身上。 在他犹疑之际,几个壮汉在被敖雨辛挑衅之后,目露凶光的围拢上去准备拿麻绳捆人。 待到了敖雨辛跟前,敖雨辛却突然伸手,夺走最靠近自己那名壮汉手里的刀。 噗嗤…… 壮汉还没反应,便被一刀砍在了脖子上,血流如注的扑翻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扶渠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敖雨辛晃了晃手臂,将刀上的血渍甩在地上,随即眯了眯眼,目露杀机,“看来你们没有把握住机会,现在一个也别想跑。” 对面为首的男子面色大变,心中那不安化作了现实,一种恐惧的感觉滋生了出来。 他大吼一声,抄起大刀冲杀上去:“一起上,给我杀了她!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众人一拥而上,将敖雨辛卷在刀光剑影里。 第004章 这位兄台借马一用 强盗一起围攻上来,敖雨辛手勘勘守住,这个年幼的身体,终究不如十年后,苦战数十人,还是有些吃力。 可心志却是无比的坚毅。 前世她到底经历过多少次死战,在战场上杀过多少人,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那股弥漫的血腥气并不使她害怕,她只觉得非常熟悉。 长刀从肉体里抽出之际,带起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闻得“咻咻”几声,一支支利箭突然射来。 这伙强盗们再顾不上取敖雨辛的性命,连忙提刀抵挡利箭。正是这一空当,一队飞骑迅速逼近。 敖雨辛抬眼去看,见那些人穿着盔甲,个个都十分沉稳干练。 他们跨下马,当即与这一伙强盗缠斗起来。 强盗是忌惮官兵的,慌忙调头就欲往山里逃,那些士兵立刻包抄上去,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倒无人来理会敖雨辛和晕倒在地的扶渠了。 敖雨辛将手里的刀连忙扔下,无奈此前杀得太猛,衣襟袖摆上,难免沾染了不少血迹,如一朵朵迎冬绽开的红梅,陡添一抹艳色。 她一眼便看见带领着这队士兵跑马而来的领头人物。 那人没有穿盔甲,一袭墨青色深衣,衬得身量十分修长挺拔。 他抽出的刀剑泛着寒光,将那些强盗逼到死路不得不奋起反抗,而冲上前的强盗皆不是他的对手。 他踩着满地鲜血,如入无人之境。 敖雨辛见得他转身之际的一道轮廓,有些瘦削,却十分有力量。那双眉眼冷冽非凡,似沉有寒星,又似不容一物的万年枯潭。 敖雨辛没有被他杀人如麻的样子给吓到,反而莫名其妙地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血热。 这腐朽的大魏即将迎来乱世纷争,踩着累累白骨走上巅峰的,不是杀人狂魔,而是叫英雄。 而他,符合在乱世里生存的法则。 他们是官兵,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接下来也就没敖雨辛什么事了。 敖雨辛不给他们添乱子,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遂趁着旁边有一匹他刚刚骑来的空马,赶紧拖起晕掉的扶渠朝那空马走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扶渠放在了马鞍上。 她则轻而易举地翻身上马,熟稔地握手挽住马缰。 敖雨辛调头欲走,但想了想觉得人家辛苦救了她一命,她不知感恩,还骑走了人家的马,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好歹也该和他说一声? 思及此,敖雨辛回过头去,看见他背影沉敛,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冷厉,也不知他姓甚名谁,敖雨辛不知该怎么叫他,心思一动,竟朝他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前世征战沙场,早已抛去了男女之嫌的那一套规矩。后来敖雨辛想起,在外奔波的那一段短暂时光,和在大魏宫里的煎熬比起来,是简单而充实的。 那时将士们打马穿街,遇到楼上有姑娘倚楼观看,敖雨辛总能听见身边的敖家军对人姑娘吹口哨。 她也就学会了这样跟人打招呼。 那青年将军杀掉了手边的一个强盗,才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不仅他如此,树林里的其他身穿盔甲的士兵也都静了下来,齐齐朝她看过来,神色各异。 他看见敖雨辛骑在了他的马上,手挽马缰的动作颇为熟稔,尤其是那声口哨,让他的表情有点古怪。 敖雨辛顿时感觉有些不妙,自己似乎一下子玩得太嗨,忘了自己身为女子的矜持了,还是快走为妙。 于是乎打马就撒开马蹄儿往前狂奔,并道:“这位兄台,借你马一用,有缘再见必有重谢!” 敖雨辛草草回头再看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追上来的样子,他身边的士兵也都没追来,那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等她的马蹄声渐远,人影也在树林间消失不见,这片尸横遍布的林子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片刻,那队士兵回过神,或掩饰或憋着笑地轻咳,若无其事地收拾残局。 实在是憋不住了,其中一个便开口道:“将军,方才三小姐是在对您吹口哨吗?” 第005章 我回家为何要向你交代 被称为将军的青年男人,站在一棵树边,低头看着面前一具强盗的尸体,随口说道:“你们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可不就是么,我们全都听到了。她这是……在调戏您?”说着,一群人就有些兴起,又道,“她还说什么‘这位兄台’,看来,她不认识您啊,您这家庭地位也太低了……” 毕竟很难遇到这种机会可以嘲笑他们头儿,于是一个个都不地道地笑了起来。 将军侧目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丝毫不悦,对于此类玩笑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对了,三小姐不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么,怎么会武艺,还真是深不可测。” 一个兵丁检查了一句强盗尸体后,啧啧咂舌。 青年将军低下头来,他早已发现了古怪,脚边的这具强盗身中刀伤,不是他带来的人所为,再想想敖雨辛袖摆和衣襟上都是血色,也不难猜测,这些人死在谁的手上了。 她会骑马已是称奇,杀人手法竟还如此的干净利落,到底怎么回事? 敖雨辛一边驱使快马,一边驮着扶渠防止被抛下马背,然后打起精神一跑几十里,终于到了徽州城内。 半路上扶渠就给颠醒了,七晕八素的。 敖雨辛身上血污太过显眼,一进城就被拦了下来。 幸好守城的将领识得她,主动把她护送回威远侯府。 这徽州上上下下的兵,全是她爹的,敖家历代都是将门,不如世家那般规矩严谨。 偶尔威远侯会带一些武将到家里来做客,一来二去就得以见过敖雨辛这位侯爷嫡女也不奇怪。 敖雨辛抬脚跨进那朱门漆槛时,闻讯从内院出来的楚氏和琬儿,匆匆一至前院,正好看见敖雨辛不紧不慢,步态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那一身血衣,衬得那肤色白皙,眼神枯寂无波,直勾勾地盯在琬儿的身上,让琬儿瞬时面色发白,直往楚氏身后躲。 楚氏见到这样形容的敖雨辛,亦是一脸惊骇之色。 可只需一眼,敖雨辛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对面站着的就是琬儿呢。 还是少女时便楚楚动人,后来进了大魏皇宫,更是妩媚多姿。她的这副皮囊之下,包藏着怎样一颗祸心,敖雨辛怎么能够忘呢。 敖雨辛觉得这冬日里十分素寒,却偏偏骨子里的血,怒昂沸腾。 琬儿小心翼翼道:“姐姐身上好多血,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让你失望了,这是别人的,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掉,但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的。”敖雨辛冷冷的回道。 琬儿的心思被勘破,不知如何回应。 楚氏笑了笑,接过了话茬:“辛儿不是在寺里养病么,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 “我回自己家,为何还需向你交代?”敖雨辛淡淡回道。 楚氏愣了愣,去寺庙静养之前,敖雨辛还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此次回来,怎会见一句怼一句。 心下里,难免很担忧,看样子,敖雨辛是知道了自己坠湖险些溺亡,是出自琬儿的手笔。 虽说她是威远侯的长嫂,威远侯对她们一向也很不错。 可毕竟自家丈夫早死,她跟一儿一女是寄居于侯府而已,如果敖雨辛告知了侯爷,侯爷追究起来,她们可没好果子吃。 敖雨辛却不再搭理她们,回到了居住的宴春苑,院子里下人无几,十分简单。 家中主持中馈的是楚氏,因此琬儿生活过得当然滋润,宴春苑里完全无法比,以前敖雨辛未曾察觉这种天上地下的区别,但此刻只觉得楚氏和琬儿如此待她,罪该万死。 这日一早,府里便颇有些热闹。 有人来传话说,侯爷回来了。 第006章 再见那位青年将军 得知父亲要回来,敖雨辛坐在铜镜前,好生装扮,不知不觉已是眼眶通红。 前世她进了皇宫做了大魏皇后,便再难见她爹一面,如此一想,已是十年未见了。 没多久,前厅通报,侯爷已经进门。 敖雨辛急匆匆的便赶了出去,思念之心溢于言表,出门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扶渠完全无法理解,生病以前的这位三小姐,可从来对这位当侯爷的爹,不冷不热的。 敖雨辛一出宴春苑,就看见回廊上走过一抹似有两分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墨青色的长衣,黑色腰带束身,垂着双臂,手上带着黑色护腕,虽有些清瘦,却怎么也掩藏不住那股凌厉之感。 敖雨辛只看到他背影,便已经能够认出来,这可不就是前两天在林子里带兵搭救了她的年轻将军么。 只是他怎么也在这府里? 不过转眼想想,敖雨辛又放下了疑虑。 当时他是带着官兵去剿匪的,放眼这整个徽州城,所有的兵都是她爹威远侯的,那他是她爹的门下武将也理所当然。 迂回曲折的回廊两边,梅枝斜伸,枝头嫣红的梅蕊与白雪点点交相辉映,暗香浮动。 男人身材挺拔,走得也快,敖雨辛便只好提着裙子,快步的追上去,可是临近背后,却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只好堪堪的喊了声,“喂,你站住。” 那人闻声一顿,回过头来。 敖雨辛走到他跟前,笑道:“果真是你。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的轮廓刀削一般,眉峰似剑,双眼深晦,本应该是一副俊朗的样子,却偏偏多了两分沉厉,一看就很不好接近。 莫名的,敖雨辛想起了皇宫第一道城门前,那个敌军的将领,似乎,与眼前这人,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会就是他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敖家军忠烈无比,怎么可能成了敌将呢。 对方寡言少语,只是看着她不出声。 敖雨辛知道很多行伍出身的男子,性子木讷,不善于跟女子交谈,便道:“你别慌张,我别无他意,只是想感谢你上次搭救,和,一马之恩。” 虽说哪怕对方没来,那些强盗一个都跑不掉,但对方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是要记下的。 青年将军看着面前的女子,身子骨细,只有他肩膀这么高点,以前每回见面,她都是眼高于顶,对他不屑一顾,从未正眼瞧他。 如今倒是在她脸上看到两分生动。 他很冷淡地开口道:“当时你朝我吹口哨,别人说你在调戏我。” 敖雨辛一懵,这第一句算什么话啊,也不像木讷的样子啊,旋即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他道:“然后,你称呼我为‘这位兄台’?” 敖雨辛嘿嘿一笑,有些小尴尬,“毕竟我不知道你姓名嘛,对了,能不能告诉我?” 在敖雨辛期盼的眼神里,男人嘴角浮起一丝丝不爽的轻哼,“我是你二哥。” 随后转身离去。 敖雨辛呆呆的站在原地,鼻腔里酸得发冲,内心又羞愧欲死。 是二哥啊…… 扶渠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追来,“小姐你在这发什么呆呢,姥爷都已经进家门了,不是要急着去见他么……” 敖雨辛扭过头看她,僵硬道:“我见着我二哥了。” 扶渠看着敖雨辛惨白的脸色:“那又怎么了,二少爷虽然长期在外练兵,可偶尔也会回家的,见到不很正常吗?” “可是我竟然认不出他来。”敖雨辛死死的捏着手指。 “我当什么事呢,您不一直不喜欢他吗,毕竟不是一母同胞,有些隔阂,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扶渠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敖雨辛越听越想抽自己耳光,这个二哥,是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所以,她从小就对他冷冷淡淡,从来不多瞧一眼。 然而,在上一世的那十年里,他却没有记恨过她,听说她在皇宫过得不好,便要起兵要进宫诛杀皇帝,后来下场极惨。 如今她好不容易遇见他,却认不出来,太不是人了。 好在,上苍让她重活一次,她还能弥补,她也一定要弥补。 第007章 父亲我又见着您了 这位庶兄叫敖惊羽,敖雨辛将这个名字印在了心底,暗暗发了誓言,才继续往父亲处走去。 来到前堂时,堂上还有好几武将正谈笑风生。 敖雨辛一身少女裙裳出现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给这料峭寒冬里添了一抹春意似的,亮人眼球。 “终于又见到您了……” 她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脑海里疯狂涌动着的全是他战死沙场,还有他的遗骸被魏凌渊从坟墓里拖出来,草草埋葬在皇宫第二道城门下的场景…… 也许,在她上一世死后,那些骸骨还被千军万马践踏。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侯爷,三小姐哭了,真是思念您思念得紧了……”堂上武将咋舌道。 堂上的威远侯看着自己年轻娇花般的女儿,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登时糙汉子的心软得跟稀泥似的。 威远侯表情一动,朝她招手道:“阿辛,快进来。”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隐忍和痛苦,今世敖雨辛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她想,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她只是个小姑娘,她思念她的爹爹理所应当。 遂她放任自己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当着满堂男儿的面,一头扎进威远侯怀里,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父亲啊,是为了她,拼尽生命,而她却连他尸骨也守护不能的血肉至亲。 等情绪过了以后,敖雨辛才感到让这些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小姑娘哭,实在有点不是滋味。遂匆匆给威远侯请过安以后,便带着扶渠离开了。 走出门口时,还听威远侯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我女儿,是不是越来越招人疼了?”他捋着短胡须又咂了起来,“还是这样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记得上一回抱她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后来都不要我抱的……” 说着他就抬手往自己腰处比划了一下。 敖雨辛回头看了一眼,破涕为笑。 从前堂出来,扶渠可憋坏了,一路上唏嘘道:“小姐你怎么不说掉进冰窟窿的事啊,还有被送去寺庙的事,小姐受了这么多罪,难道就这么算了啊?” 扶渠双拳紧握,义愤填膺,“哎哟,不行,奴婢这就回去跟侯爷禀报!” 她刚一转头,敖雨辛勾住她的后领,道:“你急什么。我回城之际满身血污,二哥又在山下剿匪,我爹会不知道吗?” 他迟早会知道的。 等晚上一大家人一起用晚饭的时候,威远侯脸色有点差,显然是晓得了个事情大概。 楚氏带着琬儿一进来,不及坐下,便先一番怜悯悲切道:“侯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要多亏辛儿的照顾。前阵子琬儿掉进冰窟窿里去了,要不是辛儿奋不顾身地相救,只怕婉儿就……” 说到这里,楚氏连忙捻着手帕擦擦眼角。再看看琬儿那一副娇弱病态之相,说是自从上次掉下水以后就感染风寒,至今还未痊愈。 楚氏又道:“起初辛儿也染了风寒,我实在担心她落了病根,便做主让她去寺庙里静养。辛儿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得佛祖眷顾,琬儿身子还没好,辛儿就已经痊愈了……” 说罢楚氏露出宽慰的笑容,似当真在意着急敖雨辛的身体。 敖雨辛不为所动,就连威远侯叫她她也不答应。 这时扶渠从旁摆手道:“侯爷,小姐听不见的。” 威远侯诧异道:“怎么会听不见了?” 第008章 账一笔笔的算 扶渠眨巴着眼道:“侯爷有所不知,小姐为救四小姐自个落了冰窟窿,结果四小姐却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淹水,也不找人搭救,小姐在水里待得太久了,就伤了耳朵,还伤了脑子,寺庙里又没有大夫,因而听力时好时坏的。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 一番话顿时把楚氏打回原形。 威远侯脸色更差,道:“大嫂,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便是这么照顾阿辛的吗?琬儿是你的女儿,阿辛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楚氏道:“辛儿有恙,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每天都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的……” 琬儿亦是含泪道:“二叔,琬儿当时只是吓傻了,并非不搭救姐姐的,我与姐姐的感情一向深厚,若是早知如此,琬儿恨不得代姐姐受过。哪怕是让琬儿双耳失聪、双目失明呢!” 琬儿情真意切,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 威远侯知道敖雨辛一直待她好,也不想刁难,便又看向敖放,威严尽显道:“我让你管理柳城,你却在柳城剿匪不力,让那些匪徒跑到了徽州地界,若不是敖惊羽及时追上,谁替你收场?” 敖放是楚氏之子,一向跟着威远侯在军中当值,常年慑于他的威严,赶紧跪下,“这次是侄子之过,甘愿受罚。” 威远侯不敢往下想,若要是敖惊羽去得慢了一步,让那些匪徒绑走了敖雨辛,后果会怎样。 威远侯道:“明日你便去军营里领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是。” 楚氏心疼儿子,一百军棍寻常哪受得住,就算是习武之人也得大伤元气。她怎么舍得! 楚氏嗫喏道:“侯爷,一百军棍是不是太多了,他毕竟是您的侄儿……” 威远侯沉目看她,“军令如山。” 她还想求情,敖放拦住她:“娘,别说了,军中无戏言,我既在军中当值,就该听从。” 敖雨辛抬头看了她这位堂兄一眼,要不是知道他以后会做出那些恶毒的事,还真错看了他是个人物。 威远侯不屑于对女人家发难,免得让人以为他欺负楚氏和婉儿孤女寡母,可敖放是他军营里的人,他整治敖放总是绰绰有余的。 这也是要让楚氏知道,再亏待他女儿,他便收拾她儿子。 随后威远侯冷冷道了一句“吃饭”,大家才坐下来,表面上和和气气地吃饭。 只是整个过程,谁都一言不发,气氛颇有些压抑。 敖雨辛却不觉有什么,怡然自得得很。 大概和她一样毫不受影响的就只有旁边坐着的敖惊羽了。 敖雨辛正伸筷子往盘子里夹菜时,不想旁边另一双筷子也刚好伸了过来,好巧不巧地和敖雨辛一起夹住了同一块肉。 敖雨辛侧头看去,见敖惊羽神色依旧枯潭无波。 这家伙,居然跟她抢菜吃。 但短短一瞬,她就收回了筷子,而另一边,敖惊羽也收了回去,霎时变成一副兄友妹恭的画面。 “三妹请。” “二哥先请。” 威远侯看见他俩如此相互谦让,还是十分欣慰的。要知道以前,敖雨辛是连一句话都不会跟敖惊羽多说的,敖惊羽自然也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 两人虽住在同个屋檐下,但关系冷淡如水,比之陌生人还不如。 威远侯沉吟着与敖惊羽道:“阿辛此次化险为夷,为了谨慎起见,你选几个得力的下属,给她做护卫,往后供她差遣。” “是。”敖惊羽点头,却是似有似无的扫了敖雨辛一眼。 心想这个三妹,一身武艺隐藏至深,还用得着他人护卫? 敖雨辛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道,“多谢二哥,妹妹的安危,便仰仗你了……” 第009章 小姐您少吃两碗吧 第二天一大早,扶渠从厨房端了热腾腾的早饭回来,看见敖雨辛还躺在床上,就轻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小姐?” 敖雨辛睡得正香,不应。 扶渠连忙凑到她耳边,就是一顿吼:“小姐!起床了!” “扶渠啊,你声音小点,我听得见的。”敖雨辛被吓了一大跳,从床上弹起,看着扶渠凑过来的圆脸,就想把她搓扁。 扶渠问:“可你昨天不是说耳朵受伤严重嘛,哦,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让我这么说,然后让侯爷找个由头惩罚楚氏一顿……” “就你聪明,我可不会承认。”敖雨辛说。 她的耳朵确实有一些小问题,时不时轰轰隆隆的,不过更可能是因为重活一世,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比较乱罢了。 扶渠嘿嘿一笑,心说小姐如今可真是脑瓜子太灵光了,又想起什么,道:“侯爷走的时候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过来,一会儿要给小姐看耳朵呢,这做戏做全套,咱们也得应付下不是。” 敖雨辛眉头沉了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原本只是想借着耳疾的事,惩治楚氏和敖琬,谁知父亲却是为此上了心,让他牵挂了。 便赶紧的起了床吃饭,这些饭菜都是由扶渠去厨房那边拿来的。 除了侯爷回来的时候大家会一起吃饭以外,其余时候都是在各自院里解决。 近来扶渠每每看敖雨辛用饭时,都不由忧心忡忡。 待到敖雨辛吃了两碗饭,添第三碗的时候,扶渠就忍不住了,终于出声道:“小姐,你少吃一点啊……” 敖雨辛抬头瞅见扶渠的表情,好笑道:“又不是吃的你家的粮食,有这么心疼?” 扶渠道:“奴婢看四小姐那边,每顿膳食花样虽繁多,但她每一样都只一点点,如此才能维持着纤细的身子。可小姐现在每顿要吃四碗米饭,一整盘的红烧肉,还有牛肉,这要是吃成个大胖妞了,到时候嫁不出去怎么办?” 敖雨辛不以为然的塞了一满口饭,道:“女人弱柳扶风,确实很惹人疼惜。可我只想身体健壮,才不管男人怎么看我,嫁不出去更好呢。” 自从前次林子里一战,体现出了体能上的弱势,敖雨辛就决定要好好的打磨这幅身子骨了。 回头她可是要上战场的将军,学敖琬那种柔弱不经风的样子做什么。 至于胖,天天操练武艺,哪可能胖得起来。 让大夫看了耳朵之后,敖雨辛跟扶渠去了那个冰冻三尺的湖上。 冰窟窿还在,里面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扶渠说:“当日四小姐要携小姐在这湖上走走,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敖雨辛蹲下去,用手摸了摸冰窟窿锐利的边缘,眸里的光闪过几丝狠厉,跟她所料的不错,还真是提前做了手脚。 不过,今天的重点,倒不是这个,她回眸,看了一眼那个偷偷摸摸盯梢的丫鬟离去,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 而与此同时,敖琬的宅子内。 被派去盯梢的丫鬟冬絮,回来禀话道:“四小姐,三小姐在湖上面,对着那个冰窟窿都看了好久了,估摸着是发现了什么。” 敖琬一听,不由心惊。 若要是让敖雨辛发现那个冰窟窿是人为的,那可就麻烦了…… 第010章 两人不看鲤 敖琬也察觉到,敖雨辛这次回来,对她充满敌意,显然是已经怀疑坠下冰湖,是她有意为之。 昨晚威远侯只惩罚了她哥哥敖放,没有对她做什么,却不代表这事就过去了。 一旦敖雨辛找到实质证据告知了威远侯,她的下场一定很惨。 这些年,敖雨辛是对她很好,但是她不需要,只觉得敖雨辛的存在很碍事。 家里是由她母亲楚氏当家不假,敖雨辛不太出去与世家闺秀们走动,因而都是楚氏带着琬儿去结交那个圈子。 近两年来,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向她和楚氏打听敖雨辛的婚配,而对她,从来没放在眼里。 她清楚了一件事,只要有敖雨辛这个嫡女在,就永远没有她琬儿的出头之日。别人只会称呼她为“敖家的堂小姐”。 那天,经过她的设计,本来应该掉下冰窟窿的人就该是敖雨辛,哪知她自己不注意却先掉了下去。 结果阴差阳错,敖雨辛竟毫不犹豫地伸手拉她,她自然要把她拖下水去! 眼下一听了丫鬟的话,敖琬便顾不得外面天寒地冻,赶紧出了院子。 来到冰湖上,抬眼就看见敖雨辛站在冰窟窿附近,赶忙跑过去想把她全走,“姐姐,那里多危险啊,你赶紧回来。” 敖雨辛朝她走来,心疼的看着敖琬道:“天儿这样冷,婉儿怎么出来了,小脸都给冻白了。” 随即又看向琬儿身边的丫鬟冬絮,“怎么出来时也不带个暖手炉,还不快去拿个过来。” 琬儿摸不清敖雨辛打什么主意,勉强笑道:“就出来一会儿,不碍事的,姐姐,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敖雨辛却不走,抬手就抽了冬絮一巴掌,“听不到我说话,冻坏了四小姐,你负责吗?还不去。” 冬絮被打蒙了,哪能不从,赶紧离开。 敖雨辛将她支开之后,牵着敖琬就往冰窟窿走边。 敖琬心中戚戚,却没想到敖雨辛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开,“姐姐,你要带我去干嘛?” “上回你不是说冰里冻了一尾七彩锦鲤嘛,可惜意外坠湖没来得及看到,我一直记挂着这种天下奇景,还要来看看。”敖雨辛死死的牵着敖琬的手,语气却很轻松。 “可比起咱们的安危来,那算得了什么。”随着敖雨辛带着她往冰窟窿走去,敖琬莫名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琬儿妹妹,你别这么紧张,冰层很厚,这不是你说的嘛,唯一危险的,就是这个冰窟窿,只要我不把你推下去,你哪会有什么危险。”敖雨辛人畜无害的笑道。 这玩笑话在敖琬的耳里,却如同炸雷一般。 敖雨辛不会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真的要伺机报复,将她推进湖里淹死吧! 心中这么一想,她觉得大有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侧眸扫了扫周围,除了她们二人,就只有扶渠在,而此时扶渠却是回避状态,背对着她们站着…… 简直是天赐良机。 吞咽了一口唾沫,敖琬默默的蓄起了力,突然一指冰窟窿附近的一处地方,“姐姐,你看,七彩锦鲤在那!” 敖雨辛顿时惊喜,先前两步走过去,低头对着冰层,认真查看起来,“在哪呢,怎么我看不见。” 敖琬目露杀机,对着敖雨辛的肩膀,猛得推过去。 一步之遥,便是冰窟窿,只要敖雨辛身体一歪,就能掉进去。 敖雨辛,你去死吧!上次你就该死了,偏偏还爬上来,这次你好死不死还要来看,你不死谁死! 第011章 姐姐救我……姐姐…… 敖雨辛的动作却是先快一步,只见她肩膀一斜,灵巧的躲过,敖琬的身体往前一扑,却是扑了个空,还失去了重心。 随后,敖雨辛脚下一绊,双手一抡,不费什么力气,敖琬便准确无误的滚落在冰窟窿里。 这动作之利落、突然,连琬儿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 等到了水里,那股透彻冰寒从四面八方袭来,把琬儿笼罩得死死的,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边在水里挣扎,一边朝敖雨辛伸手尖叫。 “姐姐救我……姐姐……” 敖雨辛低着头看着水里狼狈的身影,十分平静的伸出手。 可她那寒潭一般的眼神,却让琬儿心头涌起无限的绝望。 敖雨辛不是要伸手去拉琬儿起来,她竟是伸手按住琬儿的头,面不改色地把她往水下摁。 冰水里冒着咕噜噜的水泡,琬儿连喊都无法喊出。 敖雨辛的力气如此大,不管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敖雨辛的手掌心。 这一刻,敖雨辛脑海里闪烁着的,是琬儿在那十年,对她做出的那些可怕的折磨。 那时她也是无论怎么绝望地挣扎,都于事无补。 也该让琬儿尝一尝,绝望是个什么滋味。 她尚且还有闲情抬头,对着早已经听到响声看过来的扶渠,道:“现在看到了,这就是每顿吃半碗饭和四碗饭之间的差距。” 扶渠虽然很想看到这一幕,腿还是有些发软。 敖雨辛没打算就这么溺死琬儿,她手指一松,琬儿立刻冒出水面大口喘气,红着双眼瞪着敖雨辛,“你……你想害死我……” 敖雨辛道:“哪有,我只是想让琬儿妹妹体会体会,这溺水是种什么感觉。下次便不敢随便把别人往水里拖了。” “救……啊……” 话没说完,琬儿又被敖雨辛摁下了水去。 如此起起伏伏,琬儿终于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当此时,敖雨辛手上动作突然一顿,她抬头就厉目往湖边看去。 她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似从那里投过来。 果不其然,那常青藤旁边站着一个人,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敖雨辛眯着眼看过去,见那天地素白间,立着一道墨青色的身影,清淡得仿若一幅水墨画,顿时震了震。 敖雨辛心里下沉,扶渠也发现了,惊道:“小姐,是二少爷。” 然而敖惊羽没有出来阻止,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那么凝望着。 敖雨辛不由得就松了手,心里一阵忐忑不安,自己正干坏事呢,被这个想着一心要搞好关系的庶兄给撞个正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以后两人关系怎么都好不了了吧? 另一个问题是,敖惊羽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跟踪她? 琬儿趁着这一空当,终于得以摆脱了敖雨辛的手,从水里钻出来,大声呼喊道:“救命啊!救命!” 这时冬絮抱着手炉正过来,听闻小姐的呼救声,连忙也跟着呼喊起来,并且跑过来帮忙。 定睛一看,却见敖雨辛正抓着敖琬的细腕,似防止她沉下去,侧头正声对她道:“琬儿掉水里了,快去叫人拉她起来,我力气太小,实在拖拉不动。” 扶渠在一旁差点惊掉眼球,刚才不还说四碗饭的力气,按四小姐头的时候,哪里力气小了! 第012章 只关心跟二哥的关系 琬儿在冰水里惊恐万分,感觉自己刚刚游走在生死边缘。 如今敖雨辛却假装好人拉她一把,让她根本无回嘴说话的余地,冬絮就转头去叫了人来。 琬儿发狠一般,双手死死拽着敖雨辛的手,用尽力气把她往水里拖。 可敖雨辛这回不如上回那么毫无防备,她扣住琬儿的手腕,只要指尖一用力,琬儿便疼得使不上力气。 等到救援的人来,敖雨辛轻而易举地脱了手。 琬儿被人从水里拉了起来,恨恨地瞪着敖雨辛,张口就道:“是她!是她把我推下去的!她想要害死我!” 敖雨辛才懒得管这些,往宴春苑里走,先换了衣服再说,可别再冻病了。 进了屋子,扶渠立刻给敖雨辛换衣裳。 平日里她都围着敖雨辛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今日倒是分外安静。 敖雨辛道:“吓到你了?” 她脸上带着恬静的淡淡笑意,又道,“先前我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你整天恨铁不成钢的,现在我真做点什么了,就叫你吓得魂飞魄散?” 扶渠道:“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敖雨辛对着铜镜,微微抬着下巴兀自整理着衣襟,道:“等你像我一样,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以后,想不变都难。你若是害怕了,下次干坏事的时候我不叫上你一起。” 扶渠抬起头,态度坚决道:“不行,小姐一定要带上奴婢!奴婢、奴婢会尽力帮小姐的!” 敖雨辛笑了笑,道:“不怕了?” 扶渠道:“奴婢只是头一次见小姐这样子,对付四小姐这样的人,就要以牙还牙,不能跟她以德报怨。” 琬儿那边的婉容苑动静闹得很大,琬儿死死抓住楚氏的手,一直惊恐地说:“是敖雨辛,是敖雨辛!她把我推下去的,她想淹死我!娘,娘,你要帮我……” 敖雨辛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只要一想起之前站在青藤边的敖惊羽时,心里就一阵没底。 敖琬死活没关系,可如果跟这个二哥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彻底崩盘了,那就太不值得了。 这时外面有人来传话,侯爷回来了,请三小姐去前厅一下。 那传话的人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说是楚氏带着四小姐,在侯爷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往前厅去了。 在去前厅的路上,扶渠心里有些惴惴的,道:“小姐,你说二少爷……他会不会把你供出来啊?毕竟你以前对他那么的不友好……” 敖雨辛僵了僵嘴角,道:“这谁知道,我跟他也不太熟。” 以前还那么轻视他…… 说来说去,敖雨辛心里也没底,又道:“以前就该对他好点。” 真是的,以前自己怎么恁的想不开,她爹都已经把敖惊羽给带回来了,也承认是他的儿子了,不管她再怎么耿耿于怀,也抹灭不去敖惊羽的存在。 她何必要为了她爹娘感情上的那点风花雪月,而不承认敖惊羽是自己的兄长? 难不成要把人给推出去给别人,也好过让自己有一个好哥哥? 这一世敖雨辛活得太明白了,她不需要那么多的敌人,她需要将来有人帮助她,帮助她爹,撑起整个敖家。 神思间,敖雨辛已经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就听见楚氏和婉儿在厅内哭得肝肠寸断。 琬儿看见敖雨辛,简直跟见了鬼一样,一边害怕着,一边又指着她,说她要害死自己。 琬儿脸色惨白,此时情绪十分不好,而且在湖里这么淹了一回,要不是靠着满腔怒火支撑,恐怕都死了。 威远侯一回家就碰到这些糟心事,当然要公正严明地处理。 起初琬儿身边的丫鬟冬絮颤颤巍巍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个大概,说是敖雨辛邀请琬儿去湖上上赏七彩锦鲤,却趁琬儿不注意,一把将她推下了水去。 第013章 二哥可以作证 威远侯自然不会听信冬絮的片面之词,这才叫了敖雨辛过来询问一番。 结果扶渠比她还激动,跪地道:“侯爷,冬絮她撒谎!奴婢跟随小姐在塘上赏景,根本没有邀请四小姐过来。是四小姐自个急匆匆地过来,小姐见她脸都冻白了,又没有暖手的手炉,便叫冬絮回去给四小姐拿手炉来。” 适时,府里下人已在塘边找到了那个手炉,呈到厅上来。 随之门口光线微微一暗,敖雨辛侧头看去,见敖惊羽不紧不慢地步入。他逆着光,外面冬日的雪光给他周身淬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轮廓和眼底里的神色,却越发显得深邃。 用敖雨辛自己的话说,他长得又不丑,那眉目清朗,高鼻梁、薄嘴唇,面容瘦削,多看几眼,就会觉得越看似越好看。 再加上他常年是在军营沙场里混的,是习武之人,身姿修长有力,走起路来时挺拔如松。 威远侯看了一眼那在雪地里冷却湿润的手炉,怒沉沉对冬絮道:“你是四小姐身边伺候的人,给你个机会,你是从实招来,还是等用刑过后再招?” 冬絮吓得面无人色,在家仆要把她拖下去用刑时,她挣扎着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去给四小姐拿手炉了,侯爷饶命!等奴婢回来的时候,看见,看见四小姐正泡在水里,三小姐抓着她的手,还命奴婢赶紧去叫人来救……” 琬儿恨恨瞪着敖雨辛,道:“不是的,是她先把我推下去的!她按着我的头,把我摁进了水里……”琬儿满脸惊恐,“后来怕东窗事发,才假装抓住我的手……” 琬儿瞥见旁边站着的敖惊羽时,愣了愣,顿时想起了什么,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又大声道:“二哥可以作证!我听见扶渠在叫二少爷,二哥一定是看见了!” 琬儿又哭又闹,对威远侯泣道:“二叔,你一定要帮琬儿做主啊……二哥可以作证的,不信你问他……” 敖雨辛挺直背脊,沉默。 威远侯看向敖惊羽。 敖惊羽低下眼帘,对上琬儿希冀的视线,片刻道:“四妹约摸听错了,我不曾去过塘边。” 敖雨辛愣了愣,不由抬头看向敖惊羽。他说这话时,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层淡淡的阴影。 威远侯平素对琬儿和楚氏多加惠顾,只是看在兄弟早亡的份儿上。可如今琬儿竟诬陷到他的女儿头上来了,威远侯怎能不生气。 他怒斥道:“疯疯癫癫,不成体统。来人,把四小姐送回去,不得出院门半步,等什么时候清醒了,再放出来。” 前几日敖放才领了一百军棍,在家养了几天伤。这次琬儿又被押回院子里禁足,说是身子未愈又添伤寒。 一下子去了俩,敖雨辛还真有些不适应。 算算日子,等过了这个冬天,如果事情的发展还是遵循着前世的轨迹的话,那么明天春季的时候,魏帝驾崩,新魏帝继位。新魏帝急于想改变王朝权政分散的局面,登基不出一月,就会向威远侯联姻。 她需要为自己做准备。 身处乱世,会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有什么用,关键时候那些才气和手艺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救自己的命。这一世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她需要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 虽敖雨辛让颜护卫去兵器库里拿一些兵器来,各种锐刀长枪、流星锤、狼牙棒等,整齐罗列在院里,摆满了三行木架子。 敖雨辛一样一样拿来试练。 扶渠见状,就劝道:“小姐,你整天摆弄这些东西,要是手臂双腿粗了怎么办,腰没四小姐那么细便算了,但也不能太粗啊……” 敖雨辛手里握着一把开山斧,问:“你刚刚说什么?我耳朵不太好,没听清。” 第014章 我们才是一家人 扶渠看着明晃晃的锋刃,摇摇头,不吭声了,后来每到吃饭时就默默地给敖雨辛准备了四碗饭。 琬儿被禁足过去了几天,没想到楚氏主动到宴春苑里来找敖雨辛。言谈之意是想请敖雨辛在侯爷面前说两句好话,替琬儿求情,好早日解了她的禁。 楚氏拉着敖雨辛的手,慈眉善目道:“辛儿,这次是琬儿糊涂,你素来疼爱琬儿,不会与她计较的对不对?” 敖雨辛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双保养得白白嫩嫩的手,道:“琬儿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爹将她关起来,也是不想她祸从口出。或许是我平日里对她太好了,才叫她如此没有分寸,关几日也好,收敛收敛心性。婶母,我可能帮不了您。” 敖雨辛明言拒绝,并抽回了自己的手,也不再想与她多说的样子。 楚氏见好言相劝不成,便换了换脸色,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琬儿到底是不是神志不清,想来你心知肚明。琬儿不会无中生有的,当时敖惊羽就在塘边,眼睁睁看着呢!他为什么帮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敖雨辛道:“我还真不清楚。” 楚氏冷笑道:“他是侯爷从外面带回来的,来路不明,不清不楚,到底是不是敖家的血脉也未可知。早些时候你待他形同陌路,不就是因为如此吗? “这次他帮你说话,只不过是为了拉拢你,以便将来谋取更多的东西。辛儿,婶母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你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和婉儿、放儿才是敖家之后,是一脉同宗的兄妹。” 一脉同宗的兄妹么,那为何婉儿要几度至她于死地?那为何敖放又不管好他辖地内的流匪,使得她一下山便遇上了强盗? 敖雨辛皱了皱眉,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兄长,婶母这样说他,是不是不太妥?” 楚氏啐道:“就凭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也配?这么多年来在敖家忍气吞声,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敖家有权有势!” 话音儿一落,敖雨辛冷不防抬头,直直地看着楚氏。 那眼神冷冽出奇,咄咄逼人,让楚氏莫名地心儿一慌。 敖雨辛用当初敖惊羽对她说的那句简单有力的话来回敬楚氏:“他是我二哥。” 楚氏万万没想到,敖雨辛病了一遭以后,会变得这么的不讲情面,而且小小年纪,身上流露出一股隐隐的气势。 楚氏反应不过来,敖雨辛一记流星锤,砸在了她旁边的树上,抖落簌簌积雪,泼水般朝楚氏兜头浇下来。 楚氏惊叫一声,脖子里凉得渗人,压根没有好脸色,瞪了敖雨辛一眼,一边拂着雪一边骂骂咧咧地出了宴春苑。 出得外院时,约摸嘴里碎碎骂得正起劲,又只顾着生气,根本没注意到门边不知何时还站了一个人,也不知他究竟站了有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 院子里敖雨辛正在练她的流星锤。 扶渠出了一口恶气一般,道:“小姐,方才你看楚氏的眼神,好吓人!” 敖雨辛笑了笑,道:“吓人么,可没有二哥的眼神吓人。” 扶渠兴致勃勃道:“小姐,你终于肯承认二少爷了么?” 第015章 一脉同宗兄妹之情 “我承不承认,他都在那里,抹杀不了他是我二哥这个事实。” 敖惊羽走进宴春苑时,敖雨辛正把流星锤舞得虎虎生风。他看着院中那个柔韧窈窕的小身影,听她继续道:“什么一脉同宗,琬儿只会踩着的头不顾我死活往上爬,可他没有。我和他虽没有多少兄妹交情,他好歹也救过我两回。” 敖雨辛背对着敖惊羽,尚且无知无觉。 可旁边的扶渠看见了他进来啊,总不能让自家小姐把他得罪了去。遂尽量把话题往好的那方面引,干干道:“那、那这么说,二少爷还是挺好的哦,之前还帮小姐说话来着。” 哪想敖雨辛笑了两声,却道:“你与他说过几句话,相处了多久,又了解他多少啊?他顺手帮你两回,你就认定他是好人了?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杀人如麻时候的样子。” 扶渠咽了咽口水,朝敖雨辛挤眼睛。 敖雨辛自顾自又道,“琬儿和楚氏和他比起来,算哪根葱。幸好那日在山脚下你是晕过去了,不然你往后见了他,准会腿软。他是个狠角色。”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我杀人如麻的时候,也不见你腿软。” 敖雨辛一吓,顿时又是一个流星锤往身后飞去,敖雨辛来不及收手,就眼睁睁看自己的流星锤直直砸向敖惊羽。 眼看到了敖惊羽面前,见他出手,往一边游刃有余地一拂,带有四两拨千斤般的气势。 那流星锤便砸到了旁边的墙上,留下一道凹痕。 一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有些尴尬。 敖雨辛讷讷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找兵书,这几卷你应当是没看过,所以拿来给你看看。” 敖惊羽把书递给敖雨辛,没多逗留,转身便走出宴春苑了。 敖雨辛捧着书,幽幽地看了扶渠一眼,“他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扶渠十分无辜:“奴婢对小姐挤眼睛了啊,是小姐自己没发现。” 敖雨辛眼角抽搐:“你哪天不挤眉弄眼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扶渠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儿:“可奴婢这次明明挤得很明显啊……” 敖雨辛以头抢墙,郁闷地喃喃自语道:“对他吹口哨的时候被误认为是调戏,干坏事的时候被他瞧个干净,现在背后说人坏话又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嫌我不够丢人的么。” 扶渠惊讶:“小姐对二少爷吹口哨啦?听起来是有点轻浮。” 敖雨辛:“那时我怎么知道他是我二哥!” “咦不对,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吹口哨的?” 敖惊羽在宴春苑外停了一会儿,将隔墙内的话语声尽收耳中。后才抬脚离开了。 敖雨辛捧着敖惊羽送来的兵书,回房看了一会儿。 那是兵法古籍,上面记载晦涩难懂,因而看起来十分缓慢,还不容易琢磨通透。 敖雨辛靠坐在软垫上,连连叹气。 敖惊羽之所以给她送这兵法古籍来,定是从颜护卫那里得知她在找兵书看,但之前的那些她都已经看过了,他才找了这些她没看过的。 他还好心亲自送过来。可她在干什么呢,她在说他坏话,心里还有点小愧疚。 敖雨辛心思不在书上,放下手里的书卷,又叹了口气。 扶渠端着茶凑过来,唬眼瞅了瞅那书卷,又瞅了瞅敖雨辛,问道:“小姐叹什么气呢,是不是……看不懂啊?” 敖雨辛:“……” 后敖雨辛索性把书放在一旁,盘腿坐在软垫上,问扶渠:“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主动改善一下和二哥的关系?” 这一点扶渠很能明辨是非:“那肯定很有必要啊,二少爷那么厉害,外头带兵的,小姐要是有他做靠山,可以横着走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改善呢?”敖雨辛思忖着道。 第016章 怎么才能对二哥好呢 扶渠想了想,福至心灵:“二少爷至今还没成家,院子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要不小姐给他送两个貌美的丫鬟?” 敖雨辛捏了捏额角。 她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眼见着这寒冬腊月的,威远侯天天在外奔波,敖雨辛便想给威远侯纳两双厚实的鞋,专挑了耐磨防寒的鞋底。 前世没来得及在威远侯膝前尽孝道,如今她尽可能地为威远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重生后虽没怎么碰针线,好在以前有精细练过的,做起来不算很难。只是鞋底厚了些,难免磨手指。 敖雨辛心思一动,想着敖惊羽也是要穿鞋的,不妨多做两双。 这算不算改善兄妹关系的第一步? 不过威远侯的鞋码她还记得,但敖惊羽的么,以前没关心过,当然就不知道他脚码多大了。 敖雨辛让扶渠去打听敖惊羽穿多大的鞋。 扶渠说,“这个简单,奴婢直接去问二少爷不就得了。” 敖雨辛见她兴冲冲地要去,连忙叫住她:“你回来。你这样直截了当地一问,他稍一想,不就知道我要给他做鞋了?”敖雨辛轻咬着手指,又道了一句,“这样不妥。” 扶渠茫然地问:“有什么不妥?” 敖雨辛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妥。 扶渠十分难得的脑子灵光:“小姐是不想让二少爷知道吗,怕他拒绝?那奴婢不去问了,小姐可以托颜护卫去打听啊。颜护卫是二少爷调过来的人,他肯定多少了解二少爷一些的。” 敖雨辛一想,觉得可行,回头就叫了颜护卫来,把事情吩咐给他去办,最好要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颜护卫觉得,这差事很为难。 要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去问另一个大老爷们儿穿多大的鞋,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只不过平时敖雨辛鲜少要他去干什么差事,这次他怎么的也得办妥了。 颜护卫脑筋还算好使,想着直接开口问不出来,那他趁敖惊羽不注意,去他卧房里偷一只他没穿的鞋子出来不就好了么。 于是夜黑风高的时候,趁敖惊羽出去了,颜护卫避开下人和守卫,偷偷地翻进了敖惊羽的院子,进了他的卧房门。在房里翻翻找找了一阵,终于在橱里找到了一双已经被磨得差不多的鞋子,估计是还没来得及扔的。 颜护卫拿了其中一只,就预备回宴春苑去复命。 可哪知,颜护卫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在门口与敖惊羽撞个正着。 他廊下的灯火十分黯淡,似冒着风雪回来,衣上还夹杂着清冷的气息。让颜护卫端地一阵胆寒,连忙躬身低头。 敖惊羽不怒而威,“手里拿的什么?” 这院子里冷清,他手底下的护卫不敢随便进他的院子。而这颜护卫是他信得过之人,才能顺利从外面进来。 他若是敢进敖惊羽的书房,只怕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好在他进的是敖惊羽的卧房,卧房里再简单不过,除了起居寝具,便是简单的衣物。 颜护卫不敢掩藏,连忙把手里的鞋子呈出来,道:“属下该死,应事先与主子说一声的。” 敖惊羽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屋子,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了灯。 晕黄的光线一圈圈漾开,镀亮了他修长的身姿。他再回头看颜护卫,眼神落在颜护卫手上的鞋上,顿了顿,道:“你这是没什么可偷的了么。” 竟偷他的鞋。 颜护卫实在汗颜:“属下也不想,只是三小姐那处,属下没法交代。” 敖惊羽侧身看他,道:“她叫你来偷我的鞋?” 颜护卫如实道来:“她想知道主子穿多大的鞋,属下不好明着问,所以……”说着便闷头把那只鞋送还回来。 就听敖惊羽沉吟道:“她想给我做鞋?” 第017章 简直成了个晒女狂魔 果然吧,敖雨辛知道他这个人心思深沉,只要稍稍转念一想,便立刻清楚了敖雨辛的意图。 颜护卫道:“好像是。” 敖惊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理会他,道:“下去领二十杖。” 这对于颜护卫偷入主子房间,已经算是很轻的惩罚了。颜护卫连忙应道:“是。” 颜护卫转身便利落地出门去,敖惊羽又在他身后淡淡道:“鞋不要了吗?” 颜护卫心头一松,挠挠头又回来拿鞋。 “不要叫她瞧出来你在我这里领了罚。” “是。” 当晚颜护卫领了二十杖以后才回到宴春苑。他身体结实硬朗得很,养两天就消淤了,走起路来也没多大影响。 这个时候敖雨辛还没睡。正挑灯把威远侯的鞋赶着最后一点完工。 见颜护卫回来了,敖雨辛便问:“二哥的尺码你探到了吗?” 颜护卫摇头,又把那只孤零零的鞋送上,“但属下偷拿了一只二少爷的鞋回来。” 敖雨辛见状眼皮一跳,“你居然偷他的鞋。”她连忙把敖惊羽的鞋接过手,鞋底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了。他虽没穿,但鞋子洗得很干净。 敖雨辛连忙拿过尺子量下尺寸,又递给颜护卫,道:“你赶紧送回去,不然他可就发现了。你敢偷偷翻他的房间,被他知道有你的好果子吃。” 敖雨辛哪里知道他是已经受过罚才回来的。颜护卫又挠挠头,拿着鞋子苦哈哈地送回去了。 隔几日,敖雨辛把给威远侯做好的那两双鞋送了出去。 威远侯踩着一双新鞋,十分踏实舒坦。女儿就是他的小棉袄啊,穿着这新鞋,任它狂风暴雨,他都觉得热和和的。 威远侯到了军中,手下聚集了一干同龄的一起出生入死的武将。他踩着新鞋,迈着沉稳的步子,威风凛凛地在武将们面前走来走去,喜滋滋道:“怎么样,我女儿给我做的新鞋,好看不好看?” 众武将见他面有得色,戏谑道:“还不是黑色鞋面,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不就一双鞋嘛,侯爷搞得跟这辈子都没穿过新鞋似的,何必呢。” 威远侯哆道:“你们懂什么,这是我女儿给我做的!” 便有武将道:“我也有女儿,每年都给我做新鞋!” 敖雨辛是没想到,威远侯在军中那些武将面前,简直成了个晒女狂魔。 威远侯就请教道:“我记得你也有儿子是吧。你给说说,这儿子女儿怎么做才能关系融洽呢?” 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敖雨辛和敖惊羽能够亲近一些的。 武将:“呔,这血浓于水的事,需要做什么,这亲兄妹之间自然而然的就融洽了啊!” “哦——”威远侯捋了捋短须,原来如此。这要是没有血浓于水,就不能够和睦融洽了么。 另一武将又道:“这也不一定啊,我家那双儿女,小时候就十分不对头,跟八字相冲似的,一见面就掐架。只不过现在做哥哥的疼爱妹妹,捧在手里都怕摔了似的,倒叫我欣慰。” 威远侯闻言又是一喜,忙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武将应道:“勒令哥哥去哪儿都带着妹妹,等时日一久,自然就发现小女娃的可爱了,自然怜爱得很。” 威远侯心里有了个底。 虽然敖惊羽现在已经是青年模样,可他的宝贝女儿还是个丫头片子。若是让这两人多多相处,多多了解,还是有可能变得融洽起来的。 这厢威远侯正打的这个主意,那厢敖雨辛给敖惊羽做的两双鞋也已经做好了。 她得找个时候给他。 第018章 以后我会对你好 这日才下过一场雪,外面银装素裹的,举目望去,片刻眼前就是茫茫发花。 颜护卫说今日敖惊羽在家。 敖雨辛便带着扶渠,拿着两双新鞋,在颜护卫的引路下,去到敖惊羽的院子。 院外有守卫一丝不苟地值守,见得她来,十分恭敬地躬身行礼。 这还是敖雨辛第一次到敖惊羽的院子里来。 他的院子门前放有一座假山,假山旁栽种着几棵常青树。需得绕过假山,从树下行过,方能见到他院中的光景。 这院里的屋檐地上,白雪寂寂,十分简单冷清。院里进出的人稀少,因而地上铺就的那层白雪都几乎没有踩踏的痕迹。 临着回廊,边上有一方水池。敖惊羽坐在那廊边,微曲双腿,后背靠着廊柱子,膝上放着一卷书,正垂着眼帘低看。 他身影线条十分流畅,廊边垂着他的一缕衣角。那垂下眼睑时,睫毛覆盖住深潭一样的眼神,柔和得像入了这雪中画一般。 敖雨辛站在不远处,一时忘了出声。 后敖惊羽才把视线从书卷上抬了起来,看着敖雨辛道:“很难得,你主动来找我。” 敖雨辛一边腹诽这人还真不好亲近,话里叫她听出了淡淡的刻薄;一边又借着自己年少的优势,换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脆生生唤道:“二哥,我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这话一说出口,敖雨辛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叫你装嫩,装得自己都受不了了吧。 谁让她是抱着改善兄妹关系的目的来的呢,权且忍着吧。 “什么事?”敖惊羽问。 敖雨辛清了清喉咙,道:“是这样的,前些日给爹做新鞋,见料子剩得还很多,便给二哥也做了两双,二哥拿去穿穿看,是否合脚。” 说着就让扶渠把两双新鞋捧过去给敖惊羽。 敖惊羽淡淡看了扶渠一眼,眼神里含着威慑力。 扶渠一怂,转头就把新鞋放到了敖雨辛怀里,并小声鼓励道:“还是小姐亲自送过去吧,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啊。” 敖雨辛见扶渠临阵退缩,也很无奈。虽然这位二哥是可怕了一点,可也不用吓成那样吧? 遂敖雨辛只好自个捧着新鞋,走上敖惊羽屋檐下的台阶,来到敖惊羽身边,把黑缎锦靴递给他。 他脚上穿的那双也已经磨得非常厉害了,毕竟是常在外奔走的人,费鞋子很正常。敖雨辛想大抵自己做的这两双鞋,他刚好用得上。 敖惊羽看着那新鞋,一针一线都是她缝出来的,一时没伸手去接。 敖雨辛细声道:“上次的话,我无心要贬低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那声音又软又嫩,似猫儿肉爪般轻轻挠在人心上。 敖惊羽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讨好我?” 敖雨辛眨了眨眼,还是第一次这般近地看他,试探着问道:“我真要是想讨好你,还来得及吗?”敖惊羽不语,只看着她,看得她心里越发没底。 敖雨辛摸摸鼻子,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兄妹关系。” 想来也是,这兄妹关系都僵化许多年了,现在才说要缓和,岂是一两双新鞋就能打发了的? 但敖雨辛好歹也是努力了的,并没有得到敖惊羽的回应,难免有些失落。 敖惊羽拂了拂衣角起身,高出敖雨辛许大一截。敖雨辛的头才只到他肩膀那么高点。他忽然问:“你打算怎么缓和?” 敖雨辛仰头,呆呆地把敖惊羽望着,看样子还有戏。 她一时也说不清具体该怎么缓和,便望着敖惊羽笼统地道了一句:“以后我会对你好。” 敖惊羽略一愣,“怎么对我好?” 第019章 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敖雨辛笑眯着眼,把新鞋捧到他手边,“以后我还给你做鞋。二哥,你这是答应了吗,这鞋给你。” 敖惊羽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嘴角,似也淡淡笑了一下,总算接了她做的鞋。 敖雨辛问:“你不试试合不合脚吗?” 敖惊羽看了一眼,道:“不用试,看大小应该是合脚的。” 敖雨辛目的达成了,喜上眉梢,道:“那二哥你继续看书,我这就回去了。” 她带着扶渠将将转身,敖惊羽在身后冷不防道:“上次给你的书,看得如何了?” 敖雨辛回道:“那书有些晦涩难懂,我看得慢。” “有不懂的,你可以拿来问我。” 一家人用晚饭的时候,敖雨辛坐在膳厅里,看见二哥敖惊羽正从外面回来,脚上穿的就是自己做给他的鞋,他走路时笔直挺拔,很是沉厉凝练。 威远侯才从手下的人那里得了兄妹相处的要领,便在吃饭的时候说道:“阿辛整日在府中若是嫌闷了,让你二哥带你出去转转。” 敖雨辛从碗里抬起头,看了看威远侯,又看了看敖惊羽。 威远侯又对敖惊羽道:“你出门的时候带好阿辛,莫把她弄丢了,也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敖惊羽那么忙,哪有时间带上她啊。敖雨辛以为敖惊羽会拒绝,不想他却应道:“好,父亲。” 她这么快就要跟她的二哥混了?以后二哥是不是得罩着她,她要不要提前抱紧二哥的大腿呢? 这一世可真好。 不仅有爹爹疼,还多了一位二哥。 她这位爹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敖雨辛虽是侯府嫡女,威远侯也不强迫她做一个闺秀才女。听说敖雨辛喜欢摆弄兵器,威远侯颇为高兴,不愧是他一代军侯的女儿。 因而威远侯给了敖雨辛最大限度的自由,决定让敖惊羽带着她,增进兄妹感情的同时,也可让她长长见识。 敖雨辛一喜,给威远侯夹菜,也不忘给敖惊羽夹一些,道:“往后请二哥多关照。” 敖惊羽看她一眼,“三妹客气。” 这天敖雨辛起了个早,敖惊羽跟她说好要带她出门的。 扶渠给敖雨辛穿了一身棉衣,不是女子样式。再将那一把青丝在敖雨辛头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十分精神,俨然一个水嫩白皙的少年。 扶渠对着铜镜多看了几眼,咂道:“这样可以吗,小姐一看就不是男孩子啊,哪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啊。” 敖雨辛道:“我这样出门是为了方便,又不是真的要打扮成一个男孩子。” 敖惊羽已经在院里等着了,敖雨辛收拾妥当后就出来。扶渠给她披上个斗篷,兜帽戴在头上的时候,能遮住大半个头。 敖惊羽见她笑眯眯的,兴致勃勃来到自己身边,兜帽下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点儿。 随后敖惊羽带着她一道出门,先去自己平时的教练场看看。 教练场里每天都有士兵在操练,那里军纪严明、整齐划一。 负责练兵的副将从来没见过敖惊羽带过谁到这军营里来,不由好奇,纷纷侧目。 宽大的斗篷盖住了身姿,乍看之下,那约摸是个小少年。少年双手扶着栏杆,看着那些操练的士兵,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第020章 她是我表弟 等练兵结束以后,那些个将领与敖惊羽关系都很不错,才凑上来瞧个究竟。其中有个叫温朗,喜欢带头起哄的,笑问:“敖二,这是哪个?” 待仔细一瞧,那斗篷下的少年唇红齿白,模样精致,分明是…… 大家伙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只听敖惊羽面不改色道:“她是我表弟。” 等军中的事了,大家还是会去城里找个地方消遣一下的。无非是一起吃饭喝酒,热热闹闹的。 到了街上,年关将至,人来人往置办年货的也多,敖雨辛紧紧跟在敖惊羽身边,怕跟丢了,起初试着伸手去拉着他的衣袖。 他的衣摆比想象中的柔软,不如他这个人一般冷硬。 后来敖惊羽约摸也担心敖雨辛走丢了,便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敖雨辛的手。 敖雨辛愣了愣,他的手心很暖和,由着他牵着自己走。 这一世有一个哥哥护着的那种感觉,很陌生,却让敖雨辛忍不住去依恋。她的心性仿佛也跟着回到了孩童时代一般,开朗,雀跃。 这没什么的,反正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敖惊羽身边的那些营中弟兄却不很老实,一个个勾肩搭背,俨然跟老军痞无异。还有人上前来搭在敖惊羽的肩膀上,与他谈笑,他也不拒绝,偶尔嘴角会露出一抹笑,转瞬即逝。 看样子,他和这些人关系是真不错。 不多时,到了地儿,这些人就簇拥着敖惊羽往楼里去。 敖雨辛仰头见那楼,红灯锦簇,楼前姑娘香艳迷人,那门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倚香楼。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感慨道:“原来二哥平时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啊。” 敖惊羽看着弟兄们幸灾乐祸的样子,沉下了脸,“换个地方。” 其中一个便似笑非笑地出来打圆场,说道:“哦,差点倒忘了,今个敖二带了他的小表弟出来,不能教坏了小孩子。换地儿,换地儿。” 敖雨辛汗颜,她是不是坏了二哥的好事了? 后来又换了个酒楼。 敖雨辛坐在一旁,一边吃菜一边看这些人喝酒,还能听他们说些新鲜事。 敖惊羽也是喝酒的,他手边的酒杯里,总有人给他倒满了酒。 敖雨辛吃饱了饭,场合还没散,约摸得好一阵子。于是她便要了一碟花生,一边剥花生吃一边听他们说说笑笑。 她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乖孩子了。 有时候听到有趣的,她也会跟着笑。这副身躯年纪虽然尚小,可她懂的不一定比这些男子少。 到后来越来越有兴致,敖雨辛剥花生剥得口渴,随手端起旁边的一杯水就囫囵喝了个光。 等咽下去的时候,她才咂了咂嘴,似乎味道不太对? 一股酒液的醇厚之气从她胸腔里涌出,敖雨辛意识到,她居然不小心端成了酒,而且还当水喝了个精光。 趁着敖惊羽没有发现,敖雨辛赶紧把杯子放下,心虚地擦了擦嘴。 刚开始还无事,只不过胸口有点发热而已,可渐渐的她就坐不住了,胸膛里如有一把火在烧似的。 敖雨辛这辈子哪有喝过酒啊,根本没有一点酒力。 她双颊嫣红,粉嫩如三月的桃花,醉意上来就挨不住,一下一下如小鸡啄米般捣着头。 后来她实在扛不住了,喃喃地唤了一声:“二哥,我好不舒服……” 敖雨辛身子将将往边上一倒,便有一只手臂伸来,将她有力地箍回去。 她一下子倒进了敖惊羽的怀里,眼神迷离。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前世死的时候,那个敌将也是这么抱着她,同样的角度看上去,刚好能看见敖惊羽下颚的线条。 真的很像。 她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上去。 第021章 三妹待我可真好 少女的身子骨香软,敖惊羽搂在怀里,轻得像棉花一样。 而且她酒醉了还不老实,在他下颚上随意的摸着,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今天这酒,太邪门了。 他看了一眼敖雨辛醉红的脸颊,沉目扫视在场的众人,语气不善道:“是谁给她酒喝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好笑,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笑。 还是那个温朗回答道:“有你在旁看着,谁敢给她灌酒啊。约摸是她自己拿来喝的。”说着就对着桌上碟子里还剩一半的花生努努嘴,又笑道,“这不,剥花生下酒呢。把自己给喝大了。” 众人闷声低笑。 敖惊羽亦看了看桌上的花生,还有敖雨辛剥出来的花生壳,无语了片刻,起身退开座椅,抱着敖雨辛就下了酒楼。 温朗还问:“喂,这就走了啊?” 敖惊羽头也不回:“不走留在这过夜?” 等出了酒楼大门,二楼那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纷纷趴在那凭栏上,对楼下的敖惊羽吹口哨。 温朗还在楼上哈哈大笑道:“听说上次你被这姑娘给调戏了,是不是这样吹的?” 偏偏害他被嘲笑的这个始作俑者,此刻正偎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夜里忽有风来,她往他怀里钻了钻。 敖雨辛囫囵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丝毫不记得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糗事。 扶渠在她面前踱来踱去,跟个小老太婆似的,面色严肃地道:“小姐,你才跟二少爷出去一天,就学会喝酒了。这样下去不得了。以后要是养成了侯爷和二少爷那样的男子脾性,还怎么说亲嫁人呢?” 敖雨辛哭笑不得:“昨晚是个意外。” 但是经过昨天的相处,她深刻地觉得和敖惊羽的兄妹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后来她便喜欢去找他。 手里的兵法古籍看不懂,敖惊羽得空时,她便拿去他院里,他详细讲解给她听。 敖惊羽再往她这里送书时,敖雨辛发现晦涩难懂的地方,都会有他细心做了批注。 想起敖惊羽身体稍显瘦削,想那又是习武之人,消耗肯定大,敖雨辛觉得应该给他补补,遂叫了厨房给他准备了丰盛的膳食点心,按时按点地送到他院里去。 彼时敖惊羽见嬷嬷端来的食物,道:“是送错了地方吗?” 嬷嬷笑道:“是三小姐命奴婢送来的呢,说二公子身体清瘦,得多补补。” “她说我瘦?” “是呢,三小姐还说二公子事务繁忙耗神,身体要跟得上才行。” 敖惊羽不再多说什么。每天照例送来的除了膳食,还多了补品。 也是在过后他才得知,那丫头竟然抢了厨房里给楚氏和琬儿炖的补品,拿来给他补身体。 那楚氏和琬儿怎能罢休,楚氏掌着侯府中馈,便一个劲地克扣敖雨辛院里的用度。而楚氏和琬儿出入圈子却是穿金戴银少不了的,生活上也颇多讲究。 有一次敖雨辛到他院里来,发现桌上摆放着的补品和点心动也没动,不由道:“二哥,我送来的东西你怎么没吃呢?” 她过去拿起炖盅,已经没有了一丝热气,心疼道:“这个雪参鱼翅羹很贵的,是我从婶母那里抠下来的。” 敖惊羽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了,往后这些东西你不要送来了。” “怎么,你不爱吃啊?” 敖惊羽看了看她,“你觉得好的我不一定觉得好。” 敖雨辛觉得很挫败。怎么想对他好一下,就这么难呢。 回去的路上,敖雨辛一直在想,什么才是他觉得好的东西? 扶渠在旁边神经大条地说道:“小姐,二少爷正值风华正茂之年,是不是不应该食用太多的补品?你想他这血气方刚的,要是吃太多了得不到释放,反而适得其反,伤身体。” 扶渠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依奴婢看,还是送两个通房丫鬟比较稳妥。” 扶渠这一提点,就让敖雨辛想到了之前那帮军痞要带着敖惊羽往倚香楼钻的情形。 敖雨辛越想越觉得,当天要不是顾忌着她在场,说不定二哥就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原来,二哥好的是这口儿?只不过当着她的面儿不好表露罢了。 再想想敖惊羽的年纪,城里别家的公子像他这般年纪的早已当孩子的爹了,就连敖放那边,虽还没有娶正妻,但好歹也有了两房妾室。而他居然连个把通房丫鬟都没有。 之前敖雨辛还认为扶渠的这个建议很不靠谱,可这深入了解一番过后发现,说不定这正是敖惊羽所需要的啊。 她完全可以投其所好啊。 于是敖雨辛回头就叫扶渠去选了两个貌美的丫鬟来,她见着十分满意,入夜的时候便带着俩丫鬟又到敖惊羽那里去了。 敖惊羽书房里有光,听闻敖雨辛这么晚过来,他打开房门,那灯火从门框里溢了出来,油油黄黄的。 敖惊羽站在门边,神色莫定地听敖雨辛说:“二哥,我见你院里没个细心的丫鬟伺候,所以给你选了两个来,负责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你看看她们,可还满意?” 两个丫鬟在院里叠手而立,盈盈楚楚,十分惹人怜爱。 知道要来服侍二公子,她们娇羞地低下了头。 敖惊羽凉凉道:“三妹连这些事也要管吗?” 敖雨辛道:“只要对二哥好的,我当然要管了。”顿了顿,又咳了咳,上前细声地与他道,“自己房里的人,总比倚香楼的要好吧?” 敖雨辛站在他跟前,娇小的身子骨,脸上光晕出奇的柔丽散漫。她身高不够,说话时总要仰着头看他。 敖惊羽便低着眼帘,意味不明道:“三妹待我可真好。” 敖雨辛眯眼一笑,接着就让两个丫鬟进敖惊羽的卧房里整理,准备伺候敖惊羽休息。 敖惊羽却是站在门边没动,又说道:“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 敖雨辛道:“二哥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做的。” “不,要感谢的。” 这话敖雨辛听起来,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大概是夜里冷罢。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时候不早,就先告辞离开了。 等她小小的背影出了院门,敖惊羽才抬脚进了卧房。 卧房里平白多了两个娇滴滴的丫鬟,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香粉味。 床已经铺好了,丫鬟见敖惊羽进来,便大胆上前,朝他伸出柔弱无骨的白白嫩嫩的手,试着去解他的衣襟,还娇气如兰道:“奴婢伺候二公子歇息。” 那丫鬟手才碰到敖惊羽的衣襟,还不忘欲语还休地望这个清俊冷冽如松柏的男人一眼,能来服侍二公子是她们的福气,如若是讨了二公子的欢喜,将来被抬为妾室,那便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然而,温香软玉在眼前,这丫鬟原以为敖惊羽多多少少会有些动容的,这一眼望过去,却不料敖惊羽正盯着她。 那哪是动容的眼神,而是深冷得无边无际却又不动声色,分明像一把锋利而冰冷的铁钩,只要你敢多动一下,那铁钩立马能把你的魂勾出来,保证再也附不回身体里去。 丫鬟脸上前一刻还娇羞如水的表情,瞬时如潮水般退了下来,换上一副雪白雪白的脸色,连忙颤颤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敖惊羽道:“不继续了?” 丫鬟惊魂未定道:“是奴婢冲撞了二公子,请二公子恕罪。” 房里凝滞了片刻,敖惊羽才道:“都出去。” 两个丫鬟如获大赦,再不敢主动贴上去,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第022章 有的人还不如这狗 琬儿被禁足了半个多月以后,总算知道低头服软,承认自己之前都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并给敖雨辛道歉赔礼,这才解了禁。 以前演足了姐妹情深的戏码,而今琬儿恨不得撕破那张皮。只可惜她只是侯府里的堂小姐,在面对敖雨辛时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听说前几日敖雨辛在厨房里拦了她和楚氏的炖品,母子俩气归气,也不好直接上门算账,只能克扣宴春苑里的用度。道是那些炖品的花销都得算在敖雨辛的头上。 敖雨辛对这方面倒没有多大的讲究,却差点气坏了扶渠。 扶渠去找人理论,大嗓门一个,在院里说道:“大夫人和四小姐每天不是炖这个就是补那个的,我家小姐何曾有过那样的待遇。大夫人执掌中馈,便和四小姐穿金戴银、山珍海味的,只怕大部分的花销都用在了你们身上。要知道三小姐才是侯府嫡女,那是三小姐和侯爷不计较,真要计较起来,你们浑身上下又有哪一样东西不是侯府的?” 楚氏气得发抖,当即就让嬷嬷把扶渠给抓住,定要好好赏她一顿嘴巴子。 扶渠见状,腿儿也麻溜,转头撒腿就跑。后面的嬷嬷婆子追个不停。 扶渠一口气跑回了宴春苑。几个婆子追到宴春苑里来找敖雨辛要人,说是扶渠以下犯上,辱骂污蔑主子,大夫人正要把她拿去家法伺候。 敖雨辛将扶渠护在身后,不紧不慢道:“若真是那样,我定不饶恕。”她转身严厉地看向扶渠,“你老实交代,你都去大夫人那儿说了些什么?” 她知道扶渠生气,可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不见人,这丫头居然跑去楚氏那里挑衅。 是不是仗着有她撑腰,她又有二哥撑腰,所以吃了豹子胆了啊。 扶渠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听起来确实胆大妄为。 嬷嬷道:“三小姐也听见了,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 敖雨辛想了想,道:“扶渠说的难道不是真话么?” 嬷嬷:“这……” “既然是真话,何来辱骂污蔑之说?” 嬷嬷面色不善道:“即便如此,扶渠出言无状,胆敢顶撞大夫人和四小姐,也是要受罚的。她这般目中无人,怎么能够伺候好三小姐?不如三小姐把她交给我们,等调教好以后,再给三小姐送回来。” 真要让这些婆子把扶渠带回去,铁定没好果子吃的。 敖雨辛淡淡道:“没有啊,她伺候我伺候得挺好。怎么调教她,就不劳嬷嬷费心了。” 楚氏是下了命令让她们把扶渠带回去的,眼下敖雨辛不肯放人,一时间就僵持了下来。 她们可不敢动手抢人,这宴春苑外还有专门值守的护卫呢,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这样回去可是要挨骂的。 这时,忽闻院外一声犬吠,那声音十分浑厚有劲,中气十足。 大家都诧异,侯府什么时候养狗了吗? 等纷纷回头去看,见二公子回来了。他一身青墨色,身姿如古柏青松透着股沉稳冷劲,放在平时,谁也不敢贸然接近他、得罪他,更遑论此时此刻,随着他走来,手里还牵着一条高大健壮的狼犬。 那狼犬十分性冷凶狠,在敖惊羽手上本来相安无事,可看见这院门口人多,顿时就暴躁地吠了起来。那牙尖嘴利之态,无人不害怕。 先前还气势逼人的嬷嬷婆子们瞬时如惊鸟般,往四下散开。 那狼犬对她们呲牙咧嘴,当时就挣着朝其中一个嬷嬷奔去。 敖惊羽弯身扣住狼犬脖子上的项圈儿,看似轻巧随意,而那狼犬却是卯足了力都挣脱不了。 敖惊羽淡淡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嬷嬷们,若无其事道:“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嬷嬷惊惶地敷衍了两句,便匆匆调头离开了。 敖惊羽带着狼犬进来时,扶渠是有些忌惮的,敖雨辛却看得兴起。她听那雄浑有力的犬吠声也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敖惊羽不会放它过来咬自己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那么信任他。 那狼犬很是生猛,浑身毛发灰中带黑,有两分油油亮的光泽。再看其面目,双耳直竖,双目有神,还真有两分像猛狼出山一般。 敖雨辛敛裙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仰望着敖惊羽,满含崇敬钦佩的神色,问:“二哥,你去哪里弄来这样凶的猛犬啊?” 这狼犬虽恶,敖惊羽却制得住它,而且它看起来还相当听敖惊羽的话,当然让敖雨辛崇拜不已。 进院以后,敖惊羽不让这狼犬再吠,它果真就不吠了。且见敖雨辛蹲了下来,敖惊羽便让这狼犬也放下后腿蹲了下来。 看它蹲坐的姿势也相当冷傲,居然比敖雨辛还高出那么一点。 敖惊羽见这狼犬似对了她的胃口,语气有些温和:“军营里驯的,有时候用得上。” 敖雨辛道:“那你怎么给带回家来了?” “送你的。”敖惊羽道,“当是上次的感谢。” 敖雨辛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往你房里送人,你就往我院里送狗啊?” “有的人还不如这狗。” 也是后来她才得知,她送去的那两个貌美丫鬟根本没能留在敖惊羽的房里伺候,说是主动请愿去干粗活累活了。 真是奇怪,她二哥看起来虽然冷了一些,可他人又不坏,有那么难伺候吗? 敖惊羽做主,让敖雨辛把这狼犬养起来。 这狗也是很灵敏聪慧的,善辩敌友,对着敖雨辛竟再也没露出过凶相。它相当的温顺,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吓人。 敖惊羽把绳子拴在了树脖子上,敖雨辛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你过来试试。” 有敖惊羽在旁边站着,她一点也不害怕,就真的伸手往那狼犬头上摸去。见狼犬愿意给她摸,看样子还挺温柔,不由满脸都漾开明媚的笑意,主动问起敖惊羽要怎么养它,平日里都喂些什么。 有了这狼犬给她当护院,以后谁还敢有事没事地来她院里乱嚷嚷啊? 等送走了敖惊羽,敖雨辛才回头看扶渠,她一直哽着脖子一声不吭。 敖雨辛板着脸道:“你到大夫人那里不是挺能说嘛,怎么现在倒不说了?” 扶渠认错也快:“奴婢知错了,不想给小姐添麻烦的……” 敖雨辛道:“你还晓得闯了祸第一时间往我院里躲。” 扶渠可怜巴巴地抬头看敖雨辛,瘪了瘪嘴红着眼圈道:“是她们欺人太甚了。奴婢去厨房给小姐取膳,看见大夫人和四小姐的膳食都是山珍海味,生怕奴婢去偷似的,还专门着人守着。她们凭什么这样对待小姐,奴婢实在气不过才……” 敖雨辛叹了口气,道:“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到了肚子里,结果又有什么不一样?” 扶渠委屈道:“可那样的待遇本应该是小姐才有的啊,小姐才是侯府里的嫡小姐啊。” 敖雨辛道:“你也说了我是嫡小姐,我能纵容她们锦衣玉食,不成要纵容她们一辈子?眼下越好,将来才会越惨。” 扶渠一抽一抽的,总算不委屈了,道:“奴婢明白了。” “但今日你做事冲动鲁莽,总归是犯了错,我得罚你。免得你下次还这般不知轻重。” “奴婢听从小姐发落。” 敖雨辛看了看树下蹲坐的狼犬,道:“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把你的饭都拿去喂它。” 而楚氏这边,自己派去的嬷嬷无功而返,气得够呛,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小贱婢都拿不住,一条狗就把你们吓破胆了?那贱婢出言不逊,本就该好好教训,否则何以正家风!” 第023章 你喜欢就好 这狼犬蹲坐在树下,眯眼假寐看似悠闲,可院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它便立刻警醒。 下午威远侯回来时,听说敖雨辛院里给送来一头狼犬,便特意过来看了一番。 彼时那狼犬正迈着步子在树下走来走去,俨然跟士兵巡逻一般。威远侯进来,它也不吼不叫,大约是察觉到他没有恶意。 威远侯诧异道:“这是你二哥送来的?” 敖雨辛点头。 威远侯朗声而笑,下巴上的短须轻颤,道:“这狼犬被他驯得通人性,又有一半狼血,异常聪明凶猛。你二哥倒是舍得。” “这狼犬很难得啊?”敖雨辛问。 威远侯道:“当然难得,你二哥军营里总共才四五只。”敖雨辛眨了眨眼,听威远侯又欣慰道,“不过看见你们兄妹这般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威远侯临走时又叮嘱敖雨辛:“既是你二哥送的,那你就好好养着吧,这东西护主的。只是寻常不要轻易解了它的绳子,以免它力气大你拉不住,伤了旁人。” 敖雨辛点点头,再回头看看树下的狼犬时,便觉得它格外宝贝。这么稀有的狼犬,敖惊羽说送就送,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反正放在她院里肯定没有放在军营里那么让它施展抱负的。 当晚狼犬简单吃了一顿,它也不挑剔,有饭有肉,都让它吃个精光,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守着。 敖雨辛寻思着明天要不要给它搭个窝做御寒用,不过看样子它好像不觉得冷。 第二天敖雨辛就让扶渠去厨房里拿骨头来喂。 扶渠很快拿来了骨头,只不过她一看见威猛如狼的狼犬就打颤,实在不敢拿去喂。扶渠嚎着嗓子道:“小姐,奴婢不用走过去,直接把骨头扔过去可以吧!” 昨晚给狼犬送饭的时候扶渠也不敢,还是敖雨辛试探着把饭菜送到它嘴边的呢。发现它并没有乱发脾气,而是很温顺地低头吃饭,敖雨辛伸手摸摸它的头,亦是满心友好和温柔。 敖雨辛从房里出来,道:“你把骨头给我。” 不知狼犬与敖雨辛相处如何,敖惊羽得空时便过来看看。 彼时他将将走进宴春苑中,便看见敖雨辛蹲在那狼犬面前,手里拿着一根骨头,正准备往狼犬嘴巴里喂,当时便快步走过去。 像这种凶猛的食肉动物,没可能不喜欢肉骨头。 敖雨辛分明看见它见了那肉骨头,虽然没张嘴,却从牙齿缝里开始往外掉口水。只不过它还十分克制,没有为了一根骨头而失去训练起来的纪律。 敖雨辛觉得它这样子分外可爱,便把骨头往狼犬嘴边递了递,笑眯眯道:“吃吧。” 也正在这时,狼犬还没来得及张口,冷不防一道淡淡的阴影从背后罩了下来。一只手握住了敖雨辛的,敖雨辛愣了愣,就被敖惊羽从身后拿走了骨头。 手上的余温还在,只不过风一吹就散。 敖雨辛回头去看,他逆着光,轮廓分明,有股肃然的英气。敖雨辛笑道:“二哥。” 敖惊羽皱了皱眉,道:“谁教你这样喂它的,不怕伤了手?” 敖雨辛道:“它不会咬我的。” 敖惊羽居高临下,随手把肉骨丢在了狼犬脚边的地上,狼犬低头去啃,三两下就把一整根骨头给咬碎。 敖惊羽道:“骨碎在你手上,也会刺伤你。” 敖雨辛也看见了,那骨头碎片还挺尖锐的。方才要是她拿着让狼犬啃,肯定就被刺破手了。 敖雨辛熟稔地伸手去揉狼犬的头,下巴搁在膝盖上,软软道:“谢谢二哥提醒,下次我注意。二哥,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会不会太破费了啊?爹说了,你军营里总共才几只。” 敖惊羽垂着眼,看着面前小小的少女,道:“你喜欢就好。” 敖雨辛抿着嘴笑起来,道:“二哥,有你真好。” 有敖惊羽在院里陪敖雨辛,扶渠不想打扰,她便与敖雨辛说了一声,去院外采些腊梅回来插在花瓶里。 只是这一去,却许久都没有回来。 后还是颜护卫进来通传,道:“三小姐,扶渠在梅园被大夫人的人押住了。” 敖雨辛站起身,回头看向颜护卫,神色瞬时清冷。颜护卫顿了顿,还道:“说是要打残了腿,再撵出府去。” 敖雨辛丢下敖惊羽和狼犬在院子,自己匆匆忙忙就往那出事的梅园去。 扶渠说要去采梅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哪里知道楚氏竟会趁扶渠落单的时候去对付扶渠。 扶渠只是个小丫鬟,楚氏若是带着一干嬷嬷婆子,扶渠定是无路可逃的。她哪是楚氏那帮人的对手。 早知如此,该让护卫跟着扶渠。可这会子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敖雨辛路上跑了起来,担心扶渠等不到她去,就已被楚氏迫不及待地给处置了。 她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等敖雨辛跑到梅园时,见雪地里遍布乱七八糟的泥脚印,楚氏身边的嬷嬷正拖着扶渠出来。 扶渠不住挣扎,看样子是吃了些苦头,脸颊上留着斑驳的指痕印,肿得老高。 制住她的嬷嬷力气大,往扶渠脸上招呼的时候显然毫不留情。 而楚氏衣着高贵华丽,身披狐裘披风,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昨日扶渠在她院里放肆,她没能收拾扶渠,实在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一个贱婢,如今也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楚氏要是就这么算了,连个丫鬟都拿不住,那这阖府上下都会认为她怕了敖雨辛,以后还怎么在侯府里立威。 她今日非要收拾了扶渠不可。是以才亲自来拿人。 本想趁着没有敖雨辛护着,把扶渠打残了丢出府去。可没想到,敖雨辛竟然来得这样快。 敖雨辛冷冷出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扶渠先前怎么被掌掴她都没哭,眼下听到了敖雨辛的声音,看见她匆匆赶来,顿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楚氏面色僵僵地道:“辛儿你来得正好,这贱婢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又手脚不干净,净做些腌臜事儿,早该打出府去以儆效尤。” 扶渠扭着身回道:“我没有手脚不干净,我没有!” 回应她的是身边嬷嬷两个无情的嘴巴子,打得她晕头转向。 第024章 他简直是个鬼 敖雨辛镇定道:“是因为昨日扶渠对婶母出言顶撞的事吗,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昨日我已经罚过她了,她下次不敢再犯。” 楚氏向身边的李嬷嬷使了个眼神,李嬷嬷便上前说道:“三小姐,不光是这贱婢出言顶撞。听厨房里的丫鬟说,这贱婢每次去厨房,都偷吃大夫人和四小姐的补品,只怕三小姐还不知道呢。这臭丫头仗着在三小姐身边伺候,就不是个手脚规矩的。” 扶渠含泪朝敖雨辛摇头,“小姐我没有……她们冤枉我……” 敖雨辛敛下神情,问:“有证据吗?” 李嬷嬷道:“丫鬟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楚氏笑得尖酸刻薄,施施然道:“这阖府上下这么多下人,若是人人都犯了错嘴上认了错,再意思意思处罚一下,往后还有没有个规矩了?连一个丫鬟都敢偷鸡摸狗这么大胆,若是不严加惩处,我还怎么管理这个家?辛儿,我也是为家里着想,像这种口无遮拦、犯上作乱的东西,打死了也不为过。 “婶母知道辛儿心善,不忍严惩她,就让婶母来做。回头婶母再给你找两个懂事听话的丫头去你院里伺候。” 说罢,楚氏就命人要把扶渠带走。 敖雨辛厉目扫视那两个嬷嬷,忽然开口道:“你们今天要是敢带走她试试看。” 楚氏脸色变了变,道:“不带走倒也可以,张嬷嬷,把棍子拿来,今个就在这梅园里打断了她的双腿,再丢出府去。” 楚氏知道此事要速战速决,不然等威远侯回来知道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要把扶渠赶出侯府,再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丫鬟去宴春苑守着,看以后谁还在敖雨辛耳边乱嚼舌根。侯府照样维持着现状,什么事儿都没有。 就算事后威远侯问起来,也已经有罪名给扶渠安上。 眼下楚氏不能拿敖雨辛怎么样,难道还不能拿她的丫鬟怎么样吗?自从她回来,自己的儿子平白受了一百棍,女儿又被禁足在院子里病了一场,楚氏岂能善罢甘休,早想给她点苦头尝尝了。 很快嬷嬷就拿了碗粗的棍子来,梅园里人多,场面十分混乱。 因为敖雨辛冰冷着一张脸便上前去,而这梅园里都是楚氏带来的人,楚氏忙叫人把她制止住。 这一拉一扯间,便起了争执。 倏而,一声浑厚暴躁的犬吠声从外面传来。 昨日在宴春苑见识过的嬷嬷听到那声音,赶紧往后退。 楚氏心里一咯噔,刚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飞快奔跑的不明物闯进了梅园。 昨日听嬷嬷说起二公子敖惊羽带回来的那条狗时,楚氏十分不以为意。一条狗而已,能够凶猛到哪里去?它能斗得过人么? 它要是敢不听话,找个由头随便就能打杀了炖上一锅。 可今日当楚氏真见到那条狗时,那凶恶的面向,呲起来的獠牙,吓得楚氏傻愣在原地,连躲都忘了躲。 梅园里惊叫连连。 只见那条狼犬猛地窜过来,却不是扑向傻愣住的楚氏,而是径直扑向狠拽着敖雨辛的李嬷嬷。 那狼犬力气大得惊人,听得李嬷嬷惨叫一声,就被它扑倒在地。 众多下人,无人敢上前去搭救,唯有搀扶着楚氏,惊恐地不住往后退。 李嬷嬷被狼犬按在雪地里,惨叫地挥舞着双手蹬着双腿。 狼犬低低咆哮,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彻底激发了它凶残的狼性。 鲜红的血洒在了梅园的雪地里。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敖雨辛耳中忽然一片安宁,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她耳疾又犯了。 最后那李嬷嬷竟被狼犬生生啃掉了双腿,那凄厉的惨叫声久久不散。两只小腿上几乎不剩肉,只留下两截森森白骨,而后晕死了过去。 敖惊羽踏进梅园来时,步子不疾不徐。即便见到狼犬啃食李嬷嬷的双腿,他也面色无波。 后来若不是他扣住狼犬的项圈儿,那就不光是两条小腿的事了。 面对此惨状,敖惊羽只轻描淡写道了一句:“一时没看住,叫它挣脱了绳子。” 楚氏面色惨白,终于后知后觉地步履踉跄,一下子跌坐在地。方才情急之下下人搀扶推搡,使得她华衣凌乱,这一跌倒,更是钗横鬓散。 敖惊羽手里扣着的那只狼犬,不住地对她张开血腥的嘴,露出尖森的牙,朝她狂吼不止。 楚氏以前不太敢惹敖惊羽的,现在更不敢。她总感觉,真正狠辣的不是这条狗,而是牵着这狗的人。 他简直是个鬼。 不光是她,连着身边的仆人,甚至是扶渠,也早就吓得腿软了。 就敖雨辛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场面,除了眼神有点冷以外,依然面不改色。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拂掉裙角上的雪渍,朝楚氏走去。 楚氏原本不惧敖雨辛,可是她看见敖雨辛身后站着的敖惊羽时,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起来。 敖雨辛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从楚氏头发里落下来的发簪,弯身捡起,又轻轻地别在了楚氏松散的发髻上。 敖雨辛温声细气道:“我自己的丫头,什么品行我自己知道。婶母说她目无尊卑,今日婶母敢让嬷嬷拖拽我,这里是威远侯府,您真把自个当这里的女主人了,到底谁才是目无尊卑您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您若心里不服气,等我爹回来,大可以去他面前告一状。正好,把新仇旧账都算一算。这中馈之权握在您手里,到方便自己徇私了。我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眼里容得下沙子么。到时候您一家三口,就真的是寄人篱下了。” 楚氏苍白的脸色不定。 等威远侯回来,听说了下午梅园里发生的事。 李嬷嬷只剩下一口气,已经被抬去救治了。而楚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卧床不起。 只不过利弊当前,楚氏还是能够权衡,绝口不提要打折扶渠的事,就更不会提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说时下午时携敖雨辛在梅园里赏梅,那条狗突然窜进来作恶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楚氏不提敖惊羽,敖雨辛便也不提其他,双方算是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不然真若追究起来,到底是失察让狼犬自己挣脱了绳子,还是故意有人为之,完全是两种不同性质的行为。 要是让威远侯知道是后者,而且还是在自个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敖惊羽是他的儿子,他也一定会严惩不贷。 上次敖放就受了一百军棍,敖惊羽一百军棍肯定不会少的。 敖雨辛尽管知道敖惊羽性狠,更亲眼见过他阴狠的模样,可她宁愿和楚氏暂且息事宁人,也还是要包庇他。 那是她哥,棍子打在他身上,她得多心疼啊。 况且今日若不是他,可能扶渠的双腿就会没有了。 这一世的敖雨辛是很护短的。因为这一世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是真正让她感到温暖的人,她想要加倍地珍惜。 第025章 爹别打他我受罚好不好 眼下敖雨辛和敖惊羽两人跪在威远侯面前。敖雨辛抢先说道:“是我没把狼犬给栓好,不关二哥的事。爹要罚就罚我吧。” 威远侯看了一眼敖惊羽,道:“刀杀人,狗咬人,主要还是看刀握在谁的手里,看狗的主人是谁,不然你要去跟一把刀、一条狗讨论对错吗?这次狼犬跑出来伤人,总要有个交代,你们兄妹俩谁受罚?” 敖雨辛看见威远侯是在对敖惊羽说这话的,分明是打算让敖惊羽受罚,顿时心就提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跟护小鸡似的一把抱住敖惊羽,道:“爹别打他,我受罚好不好。” 偏偏她身子小,护得又不像样子。敖惊羽身形比她宽阔高大,她跪着挪过去搂着敖惊羽的脖颈,便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 敖惊羽顿了顿,低头看着这个一心护他的小丫头,枯井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波澜。 敖惊羽抬手,轻轻摸了摸敖雨辛的头,有些无奈道:“阿辛别闹,我受罚。” 好在最后,在敖雨辛恳恳切切的目光下,威远侯也没有重罚敖惊羽,只罚他去跪一晚祠堂。而敖雨辛再三跟威远侯保证,一定看好狼犬再不让它出来伤人,才终于把狼犬保住。 从威远侯那里出来以后,敖惊羽就径直去了祠堂。 想着祠堂里寒冷,敖惊羽连晚饭都没吃,敖雨辛怎能放心得下。遂夜里装了点心,又拿了一件麾毡,偷偷摸摸来祠堂看他。 祠堂里庄严肃穆,四面墙壁和门扉是挡风的,可仍旧抵挡不住这冬夜里的一股子冰冷。 烛台上光火幽幽,敖惊羽跪在蒲团上,背影笔直如松,十分遒劲。 敖雨辛进了门,把门关上,就迈着小碎步来到敖惊羽身边跪坐下,忙把麾毡披在敖惊羽肩上,从食盒里取出一样样点心,道:“二哥饿了没,我给你带了吃的来。” 敖惊羽垂眼看着她忙着手里的,又听她絮絮叨叨道:“这会儿厨房里没热饭了,所以就这些点心,我一个没吃,全留着给你。你冷吗,要不歇会儿,反正爹看不着,你坐着呗。” 敖惊羽笑了下,道:“爹虽看不见,祖宗却看着。” 敖雨辛像没听见似的,又自顾自说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他,问:“二哥,你怎么不说话?” 敖惊羽伸手去摸敖雨辛的耳朵,“又听不见了?” 敖雨辛勉强看他口型,道:“下午时耳朵里安静过一会儿,后来又好了。我以为没事的,现在竟听不见二哥说话。” 说着她又对他笑,道:“二哥别担心,通常我睡过一晚以后,明天起来就好了。”她伸手去挠,又挠不到,“只有些痒。” 敖惊羽便扶着她的头偏向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极轻地拍着她另一只耳朵。 不一会儿,有微微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耳朵流到了敖惊羽的手心里。 敖雨辛还在问道:“是不是有水流出来了?大概是下午不小心,耳朵里进了雪渣子了。” 等敖惊羽往手心里一看,神色微变。手心里的积水是淡淡的红色。 原以为她已经好了,现在看样子是又复发了。 第二日一早,大夫就来了宴春苑,重新帮敖雨辛检查耳朵,又是敷药,又是煎药。 那几天敖雨辛耳根尤其清静,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就好像前世她被掌掴时,双耳淌血之初一样,雾蒙蒙的,什么都听不见。可现如今和前世又不同了。 前世里她孤独无助,而今她有每天都过来询问她情况的爹,有整日围着她转的扶渠,还有院子里的狼犬。 就连敖惊羽,在家里的时间也比往常多多了。 敖雨辛和狼犬相处得很熟了,偶尔也会牵着它去院外遛一遛。府里上下,也包括楚氏和琬儿,只要是一看见敖雨辛带着狗出来了,顿时人走鸟散。 敖雨辛带着狼犬,几乎可以在侯府里横着走了。 自楚氏上次受到了惊吓过后身体就一直很虚,自己母亲这般虚弱,再看看敖雨辛那头春风得意,琬儿就愤恨不已,与楚氏道:“女儿去买包药,让人下在那狗的餐食里,毒死了完事,看她还能不能这样得意忘形!” 楚氏连忙拉住琬儿,道:“你别去,那狗是敖惊羽带回来的。” 楚氏至今提到敖惊羽,还心有余悸。见琬儿不忿,楚氏又道:“你不要去惹他,那个野种太恶毒可怕了……” 琬儿道:“难道就让他们这样横行霸道吗?” 楚氏眼里闪烁着恨意,道:“横行霸道只一时,又不可能一世。我们要帮你哥,等你哥将来继承了侯府,再把他骨头碾碎也无妨。” 年后开春,天气渐渐暖和。 塘上结实的冰慢慢化开了,塘边的常青藤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一阵微风掠着水面拂来,浅浅碧波漾开,嫩芽在残余的料峭春寒里颤动。 府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二月的时候,京中传来消息,老魏帝病重。 然没过半个月,便驾崩了。 这段时间,敖雨辛过得安宁且快乐。如果说这一世有什么改变,大概就只有敖惊羽是她生命里的变数,其余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残酷的事实,终将会把她拉回前世的漩涡里。 老魏帝驾崩了,皇室发丧,举国同悲。 可这泱泱大国,早已分崩离析。各路诸侯在自己的封地上日益强大,已经超出了皇室的控制。 魏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各地方以后,各诸侯纷纷派人入京悼念,却几乎没有诸王亲自进京的局面。 威远侯也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亲信进京。 进京的各路诸侯代表,悼完了老魏帝,再观摩了新魏帝的登基大典,方才折身返回。 敖雨辛自知道大魏皇帝更替以后,便心事一日重过一日。 这种对前世重重的痛恨和畏惧,扶渠不可能明白,敖惊羽也不会明白。 扶渠问她:“小姐,你怎么了啊,是不是犯了春愁啊?” 敖雨辛:“春愁……是个什么愁?” 扶渠挠头道:“具体奴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愁,反正就是大多数闺秀小姐们常犯的一种病,比如叹一叹残雪如渣啊悲一悲春雨如泪啊之类的。” 敖雨辛扶额:“……这也是一种病吗,这完全是吃撑了没事干,闲得发慌啊。” 扶渠皱巴巴道:“不是春愁,那小姐是什么愁?” 敖雨辛道:“我愁的,比伤春悲秋重要多了,关系到我以后一生的命运。” 扶渠想了想,凑过来兴冲冲地问:“小姐是不是愁嫁啦?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敖雨辛:“……” 第026章 有二哥在不会饿着你 一开春,徽州城里的姑娘小姐们便不得消停了,踏春、游湖热闹不已。 琬儿也换上了飘逸灵动的春衫,和闺秀们相约出去游湖踏青。 扶渠也几次三番劝敖雨辛出去散散心,但她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用扶渠的话说,“小姐你再不出去晒晒,就要发霉啦!” 午饭过后,春困来袭。 敖雨辛正坐在回廊下靠着廊柱子歪歪倒倒地春困时,敖惊羽过来了。 廊边栽种着葡萄藤,藤身在上方缠绕,长出细嫩细嫩的藤叶,稀稀疏疏还不是很茂盛。但那抹绿意很是新鲜。 在藤叶的映衬下,有一袭裙衫在春风里浅浅浮动。那裙角飘到了阳光底下,温婉动人。敖雨辛肤色瓷白,阖着眼帘,不住地朝外边歪头。 她的身子渐渐倾斜,自己却无所察觉,依旧往外捣头,然后又回正一些,下一次却偏得更厉害。 眼看着敖雨辛就要一头栽下来了,身侧光影一暗,那最后一下,她的头直接撞在一方胸膛上。 敖雨辛惺忪醒来,揉了揉眼,仰头看见敖惊羽挺拔地站在廊边,道:“二哥,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敖惊羽道:“忙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贯穿徽州的有一条蟒江,被城内的水利工程拦截成了一方湖泊。此时城内的湖面上,画舫游人如织,湖色水光滟潋如画。 只不过城外的蟒江上下游便是茫茫辽阔一片,没有城中那样春意勃勃,却让人视野开阔,看那天边云层里春光乍泄,心里也跟着明朗起来。 敖惊羽带敖雨辛去了蟒江上游,寻了个水流缓慢的江边,于那柳树下的青青草地上,教敖雨辛抛饵垂钓。 敖雨辛在旁边看着敖惊羽手里拿着鱼竿,把手上的鱼饵穿到那弯弯细细的尖锐鱼钩上,没想到他闲下来的时候,举目远眺江面时,身上有股宁静悠远的况味。 敖惊羽手把手教敖雨辛怎么抛长线,随后又静下心来,等待着鱼儿上钩。 敖雨辛聚精会神地盯着鱼线,一旦稍有动静就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把鱼线拉起来,结果往往都被鱼儿脱钩了。 这一回,水下刚有了动静,敖雨辛就要开始收竿了。 尽管敖惊羽跟她说过不止一次,要沉住气才能钓到鱼。可是她不行,捺不住,再晚鱼儿可就跑了! 然刚一动手,冷不防身后气息袭来,敖惊羽站在她身后,手臂从侧方伸过,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按住她手上的鱼竿,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不许她动。 敖雨辛好似靠在他怀里,闻到了柳树下青草的气息,闻到了江水里湿润的气息,还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很是清爽干净。 敖惊羽的呼吸落在敖雨辛的头顶上,是平稳而悠长的。 敖雨辛紧紧盯着水面上飘着的鱼线正往下一扯一扯的,她太过专注,心头怦怦跳起来。 直到敖惊羽把着她的手,突然收力往上扬鱼竿,那动作干脆利落,水里扬起浅浅的水花,紧接着就看见一条鱼蹦出了水面。 敖雨辛喜呼一声:“钓上来了!” 虽然是条瘦小的鱼,敖雨辛还是亲手把它捉着放到旁边盛了水的木桶里,看着它慌乱无措地游来游去。 敖惊羽又挂了一枚鱼饵,把线抛了出去。 敖雨辛半晌没出声,敖惊羽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趴在木桶边,看着那水中鱼怔怔出神。 “你觉得它很可怜?”敖惊羽忽然问。 敖雨辛摇头,道:“它本来是自由自在地遨游在茫茫江海里,却因为一时中了圈套,而被困在这方寸木桶间,最后还要被人抽筋扒皮,二哥,你说要是重来一次,这鱼还会上钩么?” 敖惊羽道:“这是它想重来就能重来得了的?” 敖雨辛笑笑,道:“也是,人很多时候尚且不能够重来,更何况是鱼呢。我只是突然间觉得,人有时候也像这鱼一样。” 她何其幸运,能够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但是面对残酷的已知,比面对未知更可怕。 敖雨辛扒着木桶,喃喃道:“二哥,我怕。” “我怕我会像这鱼一样,最终还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敖惊羽道:“那就不要去吃别人抛下的饵。有二哥在,不会饿着你。” 那就不要去吃别人抛下的饵。有二哥在,不会饿着你。 敖雨辛听来端地一颤,仰头看着柳荫下的这一道侧影,好似只要有这个人在,她便能够心生安定,纵使往后风雨飘摇,她也再不用担心害怕。 敖惊羽看过来,波澜不惊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又道:“比起做一条鱼,做个钓鱼抛饵的人不是更好。” 他的三言两语,拨开了敖雨辛心中的茫然恐惧,让她也如远处那云头播撒下阳光一般,豁然开朗。 敖雨辛眯着眼笑道:“二哥说的是。” 这一世她不是孤单奋战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要来的挡不住,那就来好了。 不光是钓鱼,做事也是一样,要沉下心来。 敖雨辛静心等待,终于等到鱼儿上钩套牢,她兴高采烈地收竿。 可约摸是钓到了个大家伙,在水里游动挣扎,敖雨辛毫无防备,鱼不容易拉上来,倒险些被鱼给拉到了水里去。 幸好敖惊羽动作快,顺手勾臂搂了她的腰往后退些才得以避免,又帮她收竿,一看果然是个大家伙。 两人傍晚而归。敖雨辛再无那种消极沉闷之态。 一个月以后,该来的还是要来,挡也挡不住。 京里派了人到徽州来,传达了魏帝旨意,想与威远侯联姻,娶威远侯的嫡女敖雨辛做大魏皇后。 魏帝忌惮着威远侯手上的兵权,若是不派人来商议,直接下发皇诏,威远侯又拒绝的话,到时不仅有损皇家颜面,还使得皇室与诸侯之间表面维持的平和也撕破了。 当然,威远侯也有那个底气和实力拒绝。 但凡是个明白人就看得清眼前形势,大魏皇室颓败,此时联姻对于威远侯来讲绝非一件好事。魏帝想要他手上的兵权,可他犯不着拖家带口地往火坑里跳。 况且就算是大魏兴盛,威远侯也不一定愿意把敖雨辛嫁出去。 早在敖雨辛刚及笄时,徽州地界内的权贵世家,都在有意无意地打听敖雨辛的婚事。别说是徽州了,就连安陵王、赵王、梁王等那些诸侯异姓王,也有意结交这门婚事。 如今天下割据,威远侯手上有四十万大军啊,这要落在谁手上,都如虎添翼。 只是威远侯不想谈敖雨辛的婚事,如今他的宝贝女儿爱父敬兄,他才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呢。定要放在身边多养几年才是。 因而威远侯婉言拒绝了大魏皇室的请求,这也在敖雨辛的意料之内。 这次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第027章 这些事你懂什么 一旦涉及到敖雨辛的谈婚论嫁,敖雨辛几乎就成了个香饽饽,谁都想把这香饽饽给收入囊中。而琬儿和她比起来,尽管出落得水灵,可还是在这方面显得十分惨淡。那些世家和权贵,根本对她无人问津。 琬儿只是一位堂小姐,想要找一门和威远侯府门当户对的婚事嫁过去做正妻,几乎不可能。 而威远侯又拒绝了一门让琬儿无比眼红的皇家亲事,她怎么能不嫉妒。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个爹么! 琬儿寻常都是与徽州城内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来往,因而并不懂如今的天下局势。她只觉得,只要是嫁入皇家,做皇帝的女人,那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 这等殊荣,敖雨辛不要,可她却求之不得。 琬儿去找楚氏哭道:“娘,二叔他不想敖雨辛远嫁,可他怎么不想想我呢,好歹我也是他的亲侄女啊!与皇家联姻又有哪里不好呢,我要是进了宫,将来还能帮衬家里,只可惜二叔丝毫不为我想的,他就只关心敖雨辛!” 楚氏也有些心寒,琬儿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可威远侯根本都没考虑她。 琬儿又道:“娘,您去与二叔说说好不好,他舍不得敖雨辛,不如让我进宫去。” 楚氏道:“这可不是儿戏,你别胡闹。” 琬儿道:“女儿没有胡闹,我只想有朝一日博得个光鲜的名分了,也好让娘和哥哥跟着沾光,我们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活着了。我会帮助哥哥在朝廷里做官,不用处处被二叔压着,到时候我们一家人才是真正扬眉吐气!” 楚氏一时叫琬儿说得心动。谁不想扬眉吐气地活着呢。 遂楚氏去找威远侯,谈及了琬儿的婚事。结果哪想被威远侯训斥了一顿,让她不该有的念头就别有,免得到头来害人害己。 威远侯说话不中听,但心却是好的。他不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送,当然也不会害了自己的侄女。 只不过楚氏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当前局势。威远侯与她说了也是对牛弹琴,索性一口否决。 琬儿心都凉透了,再这样下去,将来还指不定会下嫁给什么样的人家,那便一辈子要被敖雨辛给踩在头上。既然威远侯不答应,那她便自己主动去争取。 因而在京城来的宫使得了威远侯的答复后,即将离开徽州时,琬儿偷偷去见过那宫使一面,并将自己的一支璎珞簪子交给宫使,请宫使送达。 魏帝刚刚登基,年轻气盛,立志要挽救大魏如今一盘散沙的局面。威远侯的拒绝难免让他怒火中烧。 宫使把那璎珞簪上呈到魏帝面前。 魏帝凝着冷眉道:“这是什么?” 宫使应道:“这是威远侯府的堂小姐托奴才送来的。许是想给皇上做信物的。” 魏帝冷笑:“侯府堂小姐?她倒是有心!”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敖雨辛简直成了敖惊羽背后的小尾巴,敖惊羽走哪儿她跟哪儿。 敖惊羽得空会指点她舞弄兵器,又或者带她去买徽州城里最受欢迎的点心和糖。 敖惊羽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看后面慢吞吞跟着的敖雨辛捧着个纸包,吃得直咂嘴的样子,嘴上没说什么,步子却放得稍慢一些。 认识敖惊羽的谁不知道他是个手段狠辣、铁血无情的人,眼下却迁就着一个只有他肩膀高点的小姑娘,亲眼见过的都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敖雨辛经常往敖惊羽的营地里跑,跟他军营里的那帮兄弟也混得熟了。后来又一起去酒楼里吃过几顿饭。 这些人喝酒的时候,敖雨辛就规规矩矩坐在一边吃东西。 这回她警醒了,端起茶杯喝茶之前得先闻一闻,确定不是酒以后,才往嘴里喝。 敖惊羽看了一眼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可笑又可爱。偶尔不经意间,敖惊羽会往敖雨辛的碟子里放几粒剥好的花生粒。 敖雨辛拿着花生粒,仰头看了看敖惊羽,见他神色无波,确定是给自己剥的以后,便放嘴里吃了。 有二哥帮她剥,总比自己剥省力。等碟子里的花生吃完了,她就又看着敖惊羽。 敖惊羽继续给她剥。 温朗等人见了,无不惊异。想他那双用来拿剑杀人的手,现在居然给他妹妹剥起了花生! 温朗凑过来,碰了碰敖惊羽的肩膀,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宠妹狂魔。不过我可提醒你啊,别太宠过头了。” 敖惊羽道:“这好像没你什么事。” 温朗笑道:“你这嫡亲的妹妹,将来无疑是个千娇百宠的主儿,不论嫁给谁谁都得捧在掌心里。你现在这样宠她,将来等把她嫁走的时候,可有得你难受的。” 敖惊羽身上的气息霎时冷冽了下来。 温朗讪讪道:“好好好,当我没说。” 敖雨辛拂掉了裙子上的花生红皮屑,抬起头来冷不丁对上敖惊羽的视线。 那眼神有些深得不动声色。 敖雨辛嘴里还含着花生粒忘了下咽,问:“二哥,怎么了?” 敖惊羽只抬手拭了拭她嘴角的碎屑,什么都没说。 等从酒楼里出来,温朗就又要带着大家伙去听曲儿了。说是倚香楼新来了一位妙音姑娘,那琴弹得非常好。 敖惊羽牵着敖雨辛,走在回家的路上。 敖雨辛若有所思地老成地说道:“其实二哥应该跟他们去听听看的。” 敖惊羽不语。 敖雨辛善解人意又道:“偶尔去放松放松也好。” 敖惊羽看她一眼,道:“这些事,你懂什么。” 敖雨辛好歹也是活第二辈子的人了,怎么会不懂呢。只不过看敖惊羽不太想说下去的样子,她也就不说了。算了,不懂就不懂吧。 太后过寿时,魏帝给各路诸侯发了诏书,诏地方王侯回京,给太后贺寿。 为此,还专门派遣了宫使传达旨意。 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由头。这个饵已经抛出来了,就等着她上钩。 敖雨辛不去能行吗?这一世她当然可以不去,她完全能够躲在威远侯和她二哥的背后,不被卷入那漩涡之中。 可那样的话,她的仇谁来报?她的痛谁来偿? 第028章 我想让二哥陪我去 或许她茫然过,前路布满了荆棘和坎坷,她不知道该往何处下脚。她害怕这一去,稍有不慎,又会走上和前世一样的道路。 但是后来她不怕了。 二哥说只有沉下心,才能办成事。这辈子她再不做那上钩的鱼了。与其做那上钩的鱼,不如做钓鱼的人。 她把前世种种压在心底深处,一旦去触碰,那就是抽筋扒皮的痛。她记得琬儿和魏凌渊凌辱她的场景,更忘不了魏凌渊启她父亲骸骨、让她父亲死不安生的切齿之恨。 有些事,只能由她自己去做,二哥纵使疼她护她,却始终无法代替她去做。 午夜梦回之际,敖雨辛想,这段时间是她前世今生里所体会过的最快乐的日子,能够让她暂时压下心里的仇恨和伤痛。可该来的躲不掉,只有她亲手去做了,才能够彻底放下。 威远侯和其他王侯一样,不可能亲自进京给太后贺寿。 他准备派敖放带着贺礼进京去。 琬儿说,她还没去过京城,想趁着这次机会,跟大哥一起进京去看看。 敖放当然清楚琬儿的心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俗话说,大魏王朝虽腐朽了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日若是有机会去朝廷做大将,敖放也觉得好过于一直屈居威远侯手下。 所以敖放对于妹妹琬儿进京的心思是纵容的。若是有可能,他还会帮衬几分,使琬儿得到魏帝的青睐。 敖雨辛不记得自己前世为什么要随着琬儿一同进京,有可能是琬儿邀请她的,也有可能是她不放心琬儿一个姑娘进京所以与她相伴。 而这一次,敖雨辛便主动道:“说来,我也不知道京里是番什么光景,我正想说想要去看看,琬儿妹妹就先说了,不如我与琬儿妹妹结伴同行。” 琬儿倒是一怔,她都还没主动邀请敖雨辛,敖雨辛就先提议跟她一起去。也好,省去了诸多麻烦。 琬儿原以为还要跟敖雨辛说一番好话,就以前的不愉快道歉一番,才能假意与她和好如初呢。 琬儿欣喜道:“三姐愿意陪我一起去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路上可以游山玩水了!” 威远侯却拒绝道:“不行,姑娘家家怎么能长途跋涉去那么远的地方!” 敖雨辛扒拉着威远侯的手臂撒娇,“爹,您就让我去看看吧,况且有大哥在呢,他会保护我们安全的。” 敖放便道:“若辛儿和琬儿非要同去,请二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们的。” 威远侯沉着脸没松口。 敖雨辛一路跟着他去书房,好话说尽,“爹,等我回来,再给你做两双鞋好不好?还给你做衣服。” 书房里只有父女两人,威远侯才对她道:“此去京城于你来说不安全。阿辛,你不要胡闹。你想要游山玩水,只要是在这徽州地界内,想去哪儿让你二哥陪你去便是。” 敖雨辛道:“我没有胡闹,我想去京城。” “你说说,你去京城是想干什么。” 敖雨辛背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脚尖,忽而反问道:“那爹说,琬儿妹妹这个时候去京城是想干什么呢?” 威远侯沉吟不语,敖雨辛都这样问了,他岂会不明白。 敖雨辛又道:“上次宫使来徽州时,琬儿妹妹出门了一趟,我让颜护卫找人跟着她,见她给了宫使一根簪子。” 威远侯脸色十分难看。 敖雨辛道:“爹不想与皇家联姻,但琬儿妹妹不这么想。我得去看着她呀。还有,进京给太后贺寿的又不止咱们,还有其他王侯的人,我可以帮爹去探探底。虽然是拒绝了联姻,有爹坐镇徽州,皇家也不敢明目张胆把我怎么样的。”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听起来都挺有说服力的。 良久,威远侯道:“阿辛,当前局势琬儿不明白算了,你明白就好。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 当晚,敖雨辛来了敖惊羽的院子。 外面的护卫不拦她,只道:“三小姐,二公子还未回。” 敖雨辛道:“没事,我进去等等他。” 敖雨辛便坐在临着回廊的池边,等敖惊羽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里凉风习习,他院子里的树叶轻轻晃动,发出疏淡的沙沙声。 后来敖雨辛听到脚步声,急忙扭头看去,看见敖惊羽步入院里,从假山旁边穿出来。挺拔的身形俊冷如松柏。 “你来多久了?”敖惊羽一边松着手上的护腕,一边道。 敖雨辛跳下池边,道:“没多久。” “听说你想去京城?” “是的。”敖雨辛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清亮的眼眸里沉入星月,朦胧而希冀,唤他,“二哥。” 敖惊羽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敖雨辛道:“我不想让敖放跟我们去京城,我想让二哥陪我去。可以吗?” 只要有眼前的二哥陪着,她就是觉得一百个心安。 敖惊羽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低眉看着敖雨辛轻轻捉住他的袖摆。他问:“爹同意了吗?” “还没,但他一定会同意的。” 敖惊羽摸了摸敖雨辛的头,道:“那就等爹同意过后再说吧。” 后来威远侯同意了,敖雨辛却来不及去问敖惊羽,他到底同不同意和自己一起进京,因为接连两天他都不在家,敖雨辛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敖雨辛想想,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可能太过分了。 威远侯派敖放进京,让二哥留守徽州,明显是重用二哥。她却要她二哥去和敖放换一个位置,委实强人所难。 然,启程这天,一切都准备妥当,敖雨辛和琬儿都已经各自上了马车,随时准备出发,却久久不见敖放出来。 后来知晓内情的人传话才得知,敖放在昨个半夜的时候就已经离家,好像是他辖地的柳城内出了乱子,要赶着去收拾,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回来。 不多时,离家门不远的巷陌口有马蹄声响起。大家都以为是敖放回来了,皆翘首期盼。 只是敖雨辛兴致缺缺地和扶渠坐在马车里,连遮窗的帘子都懒得掀一下。 待马蹄声近,近到敖雨辛马车的旁边方才停下。 楚氏和琬儿左等右等地等着敖放回来,结果却发现骑马回来的不是敖放,而是两天不着家的敖惊羽,失望之情顿显于脸上。 敖惊羽不着急下马,骑在马背上顺势抬手,就捻住了马车的窗帘,往上掀了掀,一眼就看见里面的敖雨辛。 只不过她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 敖惊羽冷不防出声道:“都准备好了?” 敖雨辛闻声立刻抬头,只见窗外马背上的男子高挑颀长,轮廓分明的脸上是惯有的冷肃沉厉,她便是一喜:“二哥。” 第029章 前世就已暗度陈仓 敖惊羽朝她点头,道:“一会儿就出发。” 敖雨辛问:“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敖惊羽简短有力而不容置喙道:“大哥柳城临时有事走不开,我来替他。”这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琬儿听的。 楚氏便道:“出了什么事呢,放儿那里可要紧?” 敖惊羽道:“婶母放心,大哥处理得来。” 说着敖惊羽就长腿跨下马,临走前去了一趟威远侯的书房。 威远侯道:“阿辛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这次进京低调行事,等太后寿辰一过,务必把阿辛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父亲。” 威远侯转过头来看着他,良久又道:“敖惊羽,你只要一天还姓敖,就还一天是我威远侯的儿子。阿辛虽不是你亲妹妹,但却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自病后性情有所改变,待你如至亲,你应当有所感觉她的变化。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要保护好她。” 敖惊羽想起方才马车里的敖雨辛在看见自己,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欣喜,以及那满眼流光的笑意照亮了整个马车时的光景,他郑重道:“我会的。” 敖惊羽出得门来,重新跨上马。 敖雨辛正把头放在车窗上等着他,心疼道:“二哥你都不用歇一歇吗,要不要喝口水,吃点东西再上路?” 他定是着急赶回来的,身上若有若无带着两分露水的气息。 敖惊羽没理她,微眯着眼看了看天边的霞光,心情却不错道:“启程吧。” 琬儿与楚氏告了别,就待在自个的马车里,身后护卫随行,一行人缓缓驶离了侯府。 敖雨辛路上禁不住隔窗问敖惊羽:“二哥,这两天都不见你人影儿,你上哪儿去了?” 敖惊羽简单应道:“处理了点事。” 本来前世应该是敖放和她跟琬儿一起进京的,而这一世陪同的人还是变成了敖惊羽。敖雨辛清楚地知道,就算一切事情的轨迹还是沿着前世进行,可终究也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敖惊羽的存在。 出了徽州城,这一路上山高水长。敖雨辛也丝毫不觉无聊。 她若是马车坐累了,便和敖惊羽一样骑马。头上戴着一顶纱帽,遮挡了阳光,她可纵情欣赏旅途中的山水风景,少有的悠然恣意。 因为太后寿辰在即,各路王侯的人都会相继抵达京城。 京城中一时人际复杂,前来凑热闹的三教九流都有,给这座京都蒙上了一层虚伪的繁华的表象。 朝廷早已备好了一座座相邻的驿馆。敖雨辛他们抵达后,便先在驿馆下榻。 威远侯算是比较客气的,派了嫡女庶子前来给太后贺寿,像安陵王、北襄王等比较成气候的王侯连个庶子都没派,只派了封地里的使臣前来。还有赵王、梁王等,比较薄弱一点的王侯,则派了世子前来。 听说威远侯府的嫡女亲自前来,这些先后抵京的各诸侯代表都想先登门拜访。 威远侯虽不是异姓王,但他却是兵力雄厚的一代军侯。 只不过最后都被敖惊羽给挡了回去,具体连侯府嫡女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敖雨辛便道:“二哥,这样不太妥吧?他们好歹也是各地方王侯派来的人,一个都不见会不会显得我们拿乔啊?” 敖惊羽道:“我见过就行了。”说着抬目看她一眼,“或者说你想见谁?” 敖雨辛摇摇头,她并不想见谁,只是担心别人会以为威远侯太狂傲了。只不过听敖惊羽说他已经见过了,那她就放心了。 若真要说想见谁,敖雨辛想,大概只有安陵王那边的人吧。 前世她战死城门的时候,是那位安陵王,将她背出那个尸骨如山的修罗地的……她临死闭眼的时候,也没能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敖惊羽当然知道那些人上门拜访的目的。敖雨辛要么一个不见,要么全都见了,才能免去厚此薄彼的猜疑,不然一旦与谁稍稍近了一点,就会让人揣度威远侯府与其有相交之意。 况且就算威远侯府打算与谁相交,也不会拿一个女子的婚姻来做牺牲。 这一点威远侯是十分开明的,他宠敖雨辛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用她去做联姻。来京城时威远侯特意叮嘱敖惊羽,也有杜绝这方面的用意。 敖雨辛和敖惊羽的房间紧挨着,院子里有他带来的护卫把守。 这驿馆里处处陌生,敖雨辛又心事重重,夜里很晚才睡着。白天精神不好,琬儿说要到城里去逛逛,敖雨辛不陪同她一起去。 但敖雨辛这两日分外机警,有时候眼神里下意识会透着一种敏觉冷锐。她只在敖惊羽面前才收敛得干干净净。 这是魏凌渊的地盘,她不得不小心又小心。 魏凌渊此人卑鄙狠毒,善使阴谋诡计。但他再怎么卑鄙,估计也想不到今时今日的敖雨辛已经经历过那场浩劫,将他的算计知道得清清楚楚。 琬儿一连两天都外出去游览京城。 这片天子脚下的皇城,可不是徽州那个小地方所能比拟的。一时间她流连忘返也在情理之中。 前世敖雨辛大抵也是这么想的,丝毫没注意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将将入夜,昏暗的天色笼罩下来。 一辆奢华的马车把琬儿勘勘送到离驿馆一段距离开外,琬儿下了马车,柔婉地对马车里的人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往驿馆走,薄薄的夜色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俏丽和娇羞妩媚。 那马车也调头,十分低调地离开了这附近。 琬儿才一踏进前庭的门槛,抬头便看见敖雨辛正站在庭院中。 树梢斜挂的月亮早早地爬上来,依稀月色流泻在敖雨辛身上,衬得她脸色明暗不定。 琬儿心里一惊,面上强作镇定道:“姐姐怎么在这儿?” 敖雨辛道:“我见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很是担心,正准备出门寻你。” 琬儿勉强笑道:“今日游湖,景色甚好,一时忘了时辰。” 敖雨辛朝门外看了一眼,横在驿馆门前的是一条空空的过道,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她道:“是么,方才可是有人送你回来的?” 琬儿心里又往下沉了沉,敖雨辛她果然看见了。只不过隔了一段距离,她肯定没能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 遂琬儿道:“游湖途中遇到一位公子,相谈甚欢,又见天色已晚,所以他才把我送了回来。” 敖雨辛点了点头,还是道:“琬儿妹妹初来乍到,对这京城还不怎么熟悉,还是少与陌生人往来较好,免得上当受骗。” 琬儿道:“知道了,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说着便匆匆从敖雨辛身边走过,回了房间。 敖雨辛侧头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以前敖雨辛对琬儿是毫无戒心,所以这样拙劣的谎言,才能把她诓得团团转。可如今,她可没有这么好骗。 从琬儿主动送了一支发簪开始,她便有意于进宫。 前世大概敖雨辛怎么也没想到,琬儿才一到京城,便已与魏凌渊暗度陈仓,两人商议好了引她入瓮的阴谋! 第030章 今世终于又见面了 敖雨辛也没有拆穿琬儿,更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寿辰这一天,宫宴安排在晚上。 傍晚的时候,晚霞如烙铁,烧透了半边天。 敖惊羽带着贺礼,携敖雨辛和琬儿一同进宫贺寿。 待到了宫宴的大殿上,各王侯使臣、世子才得以见到侯府嫡女的真面目。 琬儿手指紧紧收在袖中,掐着自己的手心,面上越是柔柔楚楚之态,心里就越是愤恨至极。 只要和敖雨辛站在一起,别人永远不会关心她是谁,所有的目光只会落在敖雨辛一人的身上,根本不屑于多看她一眼。 琬儿在心里冷笑起来,不过也无妨,等过了今晚,任敖雨辛再怎么千金之躯,也只会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而这些只对侯府嫡女感兴趣的有眼无珠的东西,明日更会对她唾弃不已!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屈居在敖雨辛之下了! 这宫宴殿上人多嘈杂,除了前来贺寿的诸侯,也还有大魏的朝廷官员。 随着礼侍监唱和,太后和魏帝先后到达了殿上。 只见太后保养得好,虽是年过半百,可风韵犹存。一袭凤袍加身,十分雍容华贵。 随后便是魏帝抬脚跨进殿上来,他一身明黄龙袍,随着走路的动作步步生风,面容冷酷,煞有气势。 殿堂上灯火通明,魏凌渊甫一进殿来,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敖雨辛和敖琬的方向,稍稍停顿,然后从红毯上经过。 大抵殿上所有的女子,有不少朝中重臣的家眷,还有殿上侍奉的宫女,注意力都会被这个人所吸引吧。 连身边的琬儿都会忍不住偷眼瞧他,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登上那九五之位。 只有敖雨辛没有。 敖雨辛低垂着头,露出一截莹白优美的脖颈。而桌底下的双手却死死拧着,她抿着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那就是魏凌渊,前世里摧毁她一生、让她父亲不得好死的人。 敖雨辛问自己,恨吗?是不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是偏偏,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和镇定。 啖肉饮血只能让他痛苦一时,并不能像前世的自己那样痛苦一世。她想亲眼看到他从那九五之位上狠狠地摔下来,她想亲眼看到他的王朝一步步沦陷,让他感受一下一点点失去的滋味,直到最后如一条丧家之犬,一无所有! 那对于想拥有天下的魏凌渊来说,才是真正的痛苦吧。 “姐姐,你怎么了?”琬儿察觉到敖雨辛浑身僵硬,便善解人意地来拉她的手,担忧道,“手怎么这样冰凉,是不是不舒服?” 敖雨辛下意识地反手就捏住琬儿的手,如同一头伺机已久的狼突然伸出了狼爪子。那侧头看向她的眼神漆黑森冷,那眼眶发红、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琬儿吃痛,心里也跟着颤了颤。她对敖雨辛,多少还是忌惮的。敖雨辛发起狠来的样子别人没见过,她却是亲眼见过! 只不过短短一瞬,敖雨辛就放轻了力道,改为温柔地握着琬儿的手,仿佛方才那令人胆战心惊的表情根本不曾出现在她脸上一般。 敖雨辛道:“是不是吓着你了?”她凑过来,又交头接耳地与琬儿小声道,“对不住啊琬儿妹妹,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被皇上龙威所慑,很有些紧张。” 琬儿放了放心,掩嘴笑起来,道:“三姐不用害怕,皇上他没那么吓人的。” “你怎么知道?”敖雨辛若无其事地问。 “我,我猜的。” 敖雨辛很快平静下来,正回身,发现桌边有一杯敖惊羽添给她的热茶。 二哥什么人,连琬儿都发现了不对,他又怎会没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但是他不会问,他只是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碰得到的地方。 随后便是大家纷纷献上贺礼,送上贺词。从地方来的王侯使臣、世子对这贺词没怎么上心,说一番冠冕堂皇的好话便行。而这些朝中的官员在给太后贺寿上面,却是绞尽脑汁地讨太后欢心的。 毕竟他们还是要继续仰仗天子恩惠的。 在这个看似太平盛世的地方生活久了,就总以为乱世纷争离自己很远。只要战火烧不到这京城皇宫里来,该怎么靡靡奢华的还继续怎么靡靡奢华。 那些精心琢磨的贺词,从朝臣们开始,便开始变着花样不带重复的。听得太后时而笑开怀。 殿上人多,附和的笑声也多,敖雨辛听起来便觉得颇为嘈杂。 随后开宴了,伴随着一阵丝竹声起,娉娉婷婷的舞姬翩然而至,同时宫女们捧着一道道御膳鱼贯而入。 一时殿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敖雨辛总感觉有一道带着两分锐利的视线从殿首投来,让她如芒在背。不过她一次也没抬头去看过,权当做自己不知道。 宫宴渐入佳境,有美酒佳肴,又有歌舞欣赏,渐渐便不会有人再注意到敖雨辛这边。等到酒过三巡,有不胜酒力者喝得满脸通红。 琬儿挽着袖,亲手给敖雨辛斟了一杯茶。两个女孩儿是不沾酒的。 琬儿把茶递过来,柔柔笑道:“眼见这宫宴这么热闹,大家都相互敬酒的,琬儿只有以茶代酒敬三姐,希望三姐能不计前嫌,以前的事,是琬儿做得诸多不对。” 敖雨辛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杯茶,一时没有伸手去接。 琬儿便皱着秀眉,委屈道:“三姐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敖雨辛笑了笑,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说着就把茶接了过来。 正要喝时,敖雨辛装作不经意间终于抬眼看了上座的魏帝一眼。发现魏凌渊正定定地看着她。 仿佛她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不过这一次他可能要失望了。 忽而舞姬的水袖从眼前挥舞,飘逸美丽,恰恰挡住了魏凌渊和敖雨辛之间的视线。 敖雨辛放下茶杯,侧头与琬儿轻声慢语道:“琬儿妹妹,好似皇上一直在瞧你呢。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琬儿一听,顿时满脸娇羞,嗔道:“哪有,姐姐乱说。” 话虽如此,琬儿还是抬起盈盈水润的眼帘,朝那魏凌渊看去。只不过水袖挡了视线,像团团迷雾一般笼罩在眼前,总也散不开去。 好不容易听敖雨辛说魏帝一直在看她,结果这些舞姬好生挡事,让她错过了他柔情蜜意的眼神。 也正是在这一空当,敖雨辛从容地把两杯茶换了个位置。 第031章 敖雨辛这次你死定了 等琬儿失望地收回视线,就看见敖雨辛已经将茶喝了,那股失望之色才淡了又淡。敖雨辛冲她的那杯茶努嘴,道:“说好了是敬我茶,怎的我喝了,你却不喝?” 琬儿连忙端起茶杯,笑道:“怎会不喝,我这就喝。” 如果琬儿没有起那害人之心,只是换个杯子喝茶,喝了就喝了,也无伤大雅。可她如果起了那害人之心,那么自己酿造的苦果就是含着泪也得让她咽下去。 指望敖雨辛对她心慈手软吗? 敖雨辛不去对付琬儿,琬儿就要来害她。敖雨辛自认为她还没有这么慈悲为怀。 那些算计她的、陷害她的,她都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琬儿毫无疑心,以为自己计成了,接下来只等一会儿药效起了反应,她便借着出去透气为由,把敖雨辛带出大殿。因而她对敖雨辛笑得特别的甜,特别灿烂。 哪想,过了一会儿,琬儿却先感觉殿上有些热,头脑晕晕沉沉的。 敖雨辛从旁关心道:“琬儿妹妹是不是觉得这殿上太杂了?不妨我们出去走走。” 琬儿再看敖雨辛时,敖雨辛直在她眼前晃。她迷迷糊糊,以为是敖雨辛撑不住了,当然乐意跟她一起出去。 当时琬儿一心想着,只要把敖雨辛带到偏殿去,那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外面的夜色浓稠如墨,檐角下的琉璃宫灯,只能勉强照亮殿外守着的太监那面无表情的脸。 出了这大殿不远,前面就是御花园。御花园的树林间依稀有熹微的灯火在闪烁。 敖雨辛和琬儿不是第一个出来的,在此之前,也有零星几个官家小姐结伴出来透气。不知道这会儿游到哪里去了,约莫是在御花园深处吧。 殿上的喧哗热闹盖过一切声音,就显得外面着实宁静。 敖雨辛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还来不及吁一口气,就看见琬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挑起来。 她可能是高兴过头了,整张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狰狞。 敖雨辛和琬儿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下殿前的台阶,不动声色道:“琬儿妹妹好似很高兴,在高兴什么呢。” 琬儿敷衍道:“高兴终于能和三姐一起游园了啊……” 只可惜她没能走多远,人就变得神志不清,整个瘫软在敖雨辛的身上。后来的路上,几乎是敖雨辛托着她整个身子继续往前走的。 走哪儿去呢?当然是去偏殿,那里已经设好了一个陷阱在等着她不是吗? 这大魏皇宫,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座宫殿一条路,敖雨辛都太熟悉不过了。 她曾被困在这个牢笼里十年啊。就是因为当初喝了琬儿递来的一杯茶! 敖雨辛笼罩在夜色里的一张脸上,终于才毫不掩饰地露出森然之色。 敖雨辛力气大,但身子骨却小,扶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琬儿,摇摇晃晃,说不上艰难,但也不容易。 偏殿离正殿不远,绕过一条幽静的林间小道,便可见柔和的灯火在闪烁。 偏殿的房门是闭着的。魏凌渊还要等一阵才会过来,这个时候敖雨辛得把琬儿带进去安顿了。 遂敖雨辛搀扶着琬儿,沉着心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让她噩梦般的地方。 那年过久远的本能的恐惧袭上心头,就像墙头上一闪一烁的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百转千回。 可她不能够后退,她已经来了。 门外有几个太监一丝不苟地守着,想来是事先已经打过了招呼,见了敖雨辛和琬儿过来,什么也不说,只打开偏殿的门,静悄悄地等候着。 琬儿体力不支,敖雨辛扶她也扶得摇摇晃晃的。在经过太监门前时她又刻意低着头,因而一时间难以分辨谁是嫡女谁是偏房庶女;更分不清中了药的到底是敖雨辛还是琬儿。 敖雨辛搀着琬儿就这样顺利地进去了偏殿。 她不再客气,一把将琬儿丢在了床上。 这时琬儿浑浑噩噩地睁开眼,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她只看见了敖雨辛那张朦胧的脸,还没弄清眼前的情况就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道:“敖雨辛,这次你死定了。” 敖雨辛幽幽道:“也是,你估计做梦都想着让我不得好死。只不过这次谁死定了还说不准。” 琬儿揉着发紧发疼的眉心缓了缓,才终于察觉到不对。 怎么敖雨辛是站着的而她自个是躺着的? 琬儿勉力朝四周看了看,再对上平静如死水般的敖雨辛的脸,那股不对劲浓浓地充斥心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 头疼得厉害,琬儿一阵晕眩和恶心。 “不是喝了你给的茶是吗?”敖雨辛轻声慢语地像诉说着别人的故事,道, “你在那茶里下了药,想等我发作以后,便把我带到这里来。再过一会儿魏凌渊就会过来了,到时等水到渠成以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威远侯联姻了。” 琬儿极力瞠大了眼,脸色煞白。 敖雨辛弯身下去,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温柔道:“这么惊讶做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早晚一日会遭报应的。这不,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你这么想进宫,但你只是一个庶女,哪有资格进宫。就算是进宫了,也得不到魏凌渊的重视,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后来你就想啊,得想到一个可靠的办法,让你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你给魏凌渊献计,设计让他先得到了我的清白,再联姻就容易得多了是不是? “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我不喜欢的人,再怎么强求也没用。你料定我不会对强迫我的魏凌渊生出感情,我进宫后等过了两年,你再进宫,便能一朝蒙获圣宠。 “所以,今天晚上这一出,就是你拿我去换你将来锦绣前程之路的筹码。琬儿,我都说对了么?” 琬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喝下那杯药茶的人不是敖雨辛,而是她自己。 她的茶被敖雨辛给掉包了!原来敖雨辛早就发现了! “你、你……”琬儿话都说不连贯。只是敖雨辛怎么会知道这些?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这一辈子,敖雨辛胜过魏凌渊和琬儿最大的一点优势是,她这是重来的第二次,但魏凌渊和琬儿不知道。 第032章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敖雨辛极淡地笑了笑,声音冷冽:“你惯来喜欢踩着别人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只可惜,这次你可能要尝点苦头了。” 琬儿害怕得双唇发颤,没有一丝血色。她张口便要出声大喊。 敖雨辛却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一手紊然不乱地解开她的裙带,扯下她的裙角捏成一团便塞进她的嘴里。 琬儿纵使再中了药,也清醒了两分。她连忙挥舞着双手去挣扎,可她怎么是敖雨辛的对手,挣扎两下就弱了去。 敖雨辛轻易擒着她的双手细腕儿,如前世一般,扯下琬儿头上的发带,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她的手绑在了雕花床柱子上。 只不过前世是琬儿来绑她,而今生却是她绑琬儿。 琬儿扭着身挣扎,可她越挣扎,手腕上的发带就会越收紧打成一个死结。 那是前世她用来绑俘虏时所用的手法。 敖雨辛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抵就是这样。你若不害我,我自然不会害你。可你既然要害我,我能让你活得舒坦? “你原想让我声名狼藉,我便也让你尝尝人人唾骂、残花败柳的滋味。 “等魏凌渊来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趁着机会难得,你们俩好好过上一夜。 “不然等明天天亮以后,他发现跟他上床的人是你以后,指不定对你有多嫌弃。你不过是个庶女,他也完全可以把你像扔一只破鞋一样给扔掉。往后你还想宠冠六宫,只怕是痴人说梦。” 敖雨辛开始层层脱掉琬儿的衣裙,琬儿死死瞪着敖雨辛,无声泪流。 脱到最后一层,琬儿已浑身颤抖。 敖雨辛看了看她,没有温度的手指拭了拭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求我么,求我放过你?” 琬儿说不出话,只能含泪向她猛点头。 可惜下一刻,琬儿感觉胸口一凉。浑身已被敖雨辛剥个干净,不着一物。 敖雨辛手指捏着琬儿的下巴,道:“我也曾求过你啊,求你放过我,救救我。可那时你怎么说的?能得皇上临幸,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那么今晚,你就好好享受这福分吧。” 说罢,她甩开了琬儿的下巴,拂了拂衣角站直身。 从方才进门之时算起,太监去到正殿那边传话,魏凌渊应该快要过来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魏凌渊一进来如果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是琬儿,可能不那么有兴致继续下去。那她不是白忙活一场吗,还平白惹了一身骚。 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败了魏凌渊的兴。就算要发现他也只能是最后一个发现。 敖雨辛移步到墙边,把这偏殿里的所有纱灯烛火都吹灭。 顿时偏殿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外面的太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又想着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快到了,他们才不会进去坏了好事。 正这样想时,那林间小道上,便有宫人走在前面掌灯。走在后面的人挺身阔步、衣袂扶风,一脸冷酷。 魏凌渊来了。 敖雨辛摸清楚了这偏殿,帷幕后面有一扇窗,正好可以让她脱身。 临走前她还不忘对琬儿道:“你会告诉他你不是我么?若要让他知道了,只会认为你苦心积虑只是想把你自己送到他的床上吧,他若是不要你的身子,那你永远都没机会进宫了。你若让他要了你的身子,好歹你现在也还是个侯府堂小姐,他要给两分薄面的。” 琬儿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泪横流。 敖雨辛把她推至如此境地,三言两语道明了厉害关系,本来还在费尽力气挣扎的她,慢慢就安静下来了。 偏殿里透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魏凌渊不在乎偏殿里有没有点灯,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借着廊下的光,一眼便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眼下他走到床边,伸手去碰床上的人。 她轻颤了一下。 不过入手却温腻光滑,手感甚好。 魏凌渊凉笑一声,手从上抚到下,道:“你那堂妹倒是做得周到,竟将你脱得一丝不剩。” 魏凌渊便一件件除去了身上的衣服,压了上去。 琬儿呜呜蹬着腿。魏凌渊才发现她被堵住了嘴。 但他懒得把塞她嘴里的布料取出来,本来他只是来要这个女人身子的,无关风月。 他在女子柔嫩的身体上揉捏,力道甚大。 琬儿害怕至极,魏凌渊不松她的口,她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便被强行顶开了双腿,在琬儿脑子里疯狂叫嚣着想大喊大叫时,一下子利物刺入,疼得撕心裂肺,好似活生生被撕成两半一般。 她恨死了敖雨辛! 帷幕被夜风轻轻吹拂着,那魏凌渊一心放在了掠夺琬儿身体上,根本没有发现敖雨辛。 敖雨辛屏住呼吸,顺利地从窗户翻了出来。 可脑子里紧紧绷着一根弦,一刻都不能放松。 那根弦仿佛一碰就断,立马就能让她崩溃。 她知道自己今晚做的事有多么危险。只要她稍稍大意,让魏凌渊发现了去,那她的结果可想而知。 她不怕痛不怕流血,反正前世已经痛习惯了,流血也流光了。 可她唯独怕一点,就是这一辈子会走上一辈子的老路。 她就像在悬崖边上行走,一失足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敖雨辛没走多远,她甫一抬头,冷不防看见那夜色中的树底下,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人。 他看着她进偏殿,又看着她从窗户里翻出来。 若是旁人,发现他这么静静地看着,定会被狠吓一跳。 可是敖雨辛她没有,因为她知道那是谁。 就算他的模样在夜色中不是很清晰,但那身量轮廓,熟悉到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那是她二哥啊。 她瞒不过他,这已经是不止一次让他亲眼看见她使坏了。 上一次是把琬儿按进水里,而这一次是直接把琬儿送到男人的床上! 他应该会觉得,自己是个恶毒的人吧。敖雨辛承认,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她忽然间还是感觉,这明明是将要入夏的夜晚,可真冷啊。 敖雨辛整了整衣,整准备朝树下那抹人影走去。 可她刚走出几步,突然从偏殿转角处就转出来一个太监。 敖雨辛来不及闪躲,迎面就和他撞个正着。 第033章 善后 而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正是先前去过徽州传达过魏帝旨意的宫使。 他显然是魏凌渊身边信得过的人,而他更加显然在徽州见过敖雨辛和琬儿,又怎能分不清敖雨辛和琬儿谁是嫡女谁是庶女? 之前他是亲眼看见敖雨辛和琬儿一起进去的。可现在敖雨辛这个嫡女却在外面,那偏殿里和魏帝正行欢的人…… 太监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诧异,看了看敖雨辛,又扭头朝偏殿看了看,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 可这一看他就发现,那扇窗户打开着,顿时他就明白了,敖雨辛是从窗户逃出来的。 太监当即就调头要回去禀告皇上,敖雨辛心下一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掉了。 尽管知道有敖惊羽在不远处看着,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快步追上去,在那太监走回转角之前追上了他,从后面拧住了他的脖子,费力地往后一扳。 “快来……”太监最后发出一声闷叫,就软倒在了敖雨辛的脚边。 正是这一声闷叫,却引起了偏殿门外看守的年轻一点的太监的注意。 年轻太监怕打扰了里面的魏凌渊,就小声小气地询问:“师父,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敖雨辛身体贴着墙壁,像一只潜伏暗处的幼狼,等着那太监一步一步走近。 年轻太监将将走过转角,就看见了他师父的尸体。他张口就想大叫,敖雨辛当即就上前去掐他的脖子。 身后一阵微凉的风起。 敖雨辛瞠了瞠眼,看见一只手臂从她的肩膀上方伸来,比她动作快,手上也比她有力,甚至手段比她更利落狠辣,手指一收,顷刻就扭断了太监的脖子。 敖雨辛身子骨小,没他那么方便,杀起人来的时候有两分狼狈。 所以他以一个高大的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她身后,像一道岿然如山的影子。 夜风吹得树林沙沙沙的。 敖雨辛身子很冷,眼眶却有些热。那是一种刚从悬崖边上爬回来的感觉。 敖惊羽往地上捡起那两具尸体,手里不费力气地拉着尸体的衣裳,往前拖着走,低声道:“跟着我。” 敖雨辛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安全感,好似有敖惊羽在,她再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了,更不用担心该怎么处理这尸体。 若是她自己一个人,轻易挪不动两具男性的尸体,如此很容易被人发现。 现在敖惊羽把尸体带走了,偏殿那边一时半会儿便发现不了。 敖惊羽带着敖雨辛来到一处湖边,往两具尸体身上绑了石头,沉入湖底。约摸等尸体浮出水面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回徽州了。 敖雨辛亦步亦趋地跟在敖惊羽后面,朝宫宴大殿的方向回去。 这时宫宴已接近尾声,太后和魏帝都没在殿上,就剩下朝臣们自娱自乐。 只不过奇怪的是,那些诸侯使臣世子一个都没离去。他们应当不喜欢这样的宫宴,却也耐着性子坐到最后。 殿上的丝竹声再度传来,敖雨辛颇觉得不真实。 敖惊羽不着痕迹地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到大殿。 敖雨辛这才听殿上的某位世子说道:“敖小姐出去了一会儿,敖公子不放心,便出去寻你,好在总算是把敖小姐给带回来了。” 另一位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皇宫里深,敖小姐稍不注意就会迷路的。” 敖雨辛抬头,有些怔愣地把敖惊羽望着。 他的侧脸轮廓在灯火下显得有几分凌厉。 她大概能想到,这些使臣世子在这百无聊赖的宫宴上坐到最后,可能是因为敖惊羽明言与他们说了他要去寻她。使臣世子担心出什么事,所以才一直等着。 若是威远侯嫡女因此与皇家结缘,对于他们这些诸侯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对于敖惊羽和敖雨辛来说,有这些使臣世子在宫里,兄妹俩若是出了什么事,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知道二哥是在帮她善后。不管她做了什么事。 他甚至连问也不多问一句。 很快就有人发现,出去的时候敖雨辛是两个人,可回来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便问:“不是还有一位堂小姐吗?” 不等敖雨辛开口,敖惊羽便先出声道:“说来还要劳烦诸位一件事,四妹在与三妹游园的时候走丢了,我与三妹找了一阵没找到,想请各位帮忙找一下。” 敖雨辛本没想过要请这些人去捉奸,但敖惊羽这话显然是这个目的。 前世的时候魏凌渊急于和她扯上关系,就算没人捉奸,他也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和他有了关系。 可琬儿的情况不一样。起码这个时候,琬儿还不是魏凌渊一心想要得到的人。若是没有众人见证,等到明天早上,魏凌渊完全可以掩盖下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继续求娶敖雨辛。 先前敖雨辛没有想到这一点,敖惊羽却帮她想到了。 他要让大家亲眼目睹,把琬儿和魏凌渊的关系坐实,这样想赖都赖不掉了。 思及此,敖雨辛眨巴了下眼,泪珠子就掉出了眼眶,道:“琬儿妹妹和我走散了,我到处找都没有找到……” 于是大家就帮衬着出去找找。 这宫宴大殿和那边的偏殿都属于前宫不是后宫,今夜又是太后寿辰,御花园这一片地方都是供人游玩的,因而大家来去也相对自由。 敖雨辛就带着大家来到林间小道附近,道:“我和妹妹最后是在这里分散开的,我去摘海棠花了,可一回身,妹妹就不见了。” 周遭找了一阵没找到,再顺着这条小道往前走的话,就到了魏帝休息所用的偏殿。 这个时候本来是不应该去打扰的,只不过照常理来说,这个时辰了魏帝不可能在偏殿就寝,他应该是回自己的寝宫里了。偏殿外面肯定少不了宫人值守,只要上前去问一问可有见到堂小姐的身影便可。 等使臣世子们来到这偏殿附近时,外面没有侍卫把守,只有零星几个太监。偏殿里漆黑一片。 可那太监看见众人前来,脸上的表情却又惊又骇。 还不等使臣出口询问堂小姐的踪迹,太监就先道:“这里是皇上偏宫,外人不得靠近,还请诸位速速离去。” 第034章 被人下了套 平时这偏殿外是有重重宫人侍卫把守的,今夜为避免人多眼杂,魏凌渊把多余的人都撤走了,只留下身边的近侍在此。 然而偏殿内虽是漆黑的,却连续有动静传来。 太监的话语一落,伴随着女子似痛苦中夹杂着快活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传进人耳朵里。 在场的除了敖雨辛,都是男人,岂会不知道里面正发生什么,均是微微色变。 敖雨辛问道:“那……是不是琬儿妹妹的声音?” 太监还很镇定答道:“皇上与妃嫔娘娘正在里面,诸位还是请速速离去吧。” 敖雨辛急切道:“妃嫔娘娘不是住在后宫吗,怎么会在这里?那分明是我琬儿妹妹的声音!琬儿在御花园里就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里面的人就是她对不对?” 说着敖雨辛便要冲进去。 众人以为她根本不懂里面正发生着什么。她一个姑娘,怎么能去撞破那么羞耻难堪之事? 宫人连忙阻止,见事情恐怕兜不住了,便连忙折身到门前,向里面试探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回应他的是女子的娇哦和男人的喘息。 魏凌渊的脾气,这些伺候的太监是最明白不过的了。若是坏了他的好事,他瞬间便能翻脸,把人打入地狱。 太监没有那个胆子冲撞,却硬着头皮又道:“皇上……” 这次换来魏凌渊一声粗沉的呵斥:“滚!” 偏殿床上,正交织得如火如荼。 魏凌渊没想到,身下这个起初挣扎的女人,后来竟学会了迎合自己。果然骨子里都是浪荡的。 他正进行到酣畅处,岂能中途打断。 琬儿起初痛到死去活来,宛如铁杵一下下要把她捣成肉泥似的,声声啼泪。可魏凌渊半分也不怜惜,她越是如此,魏凌渊就越是征讨她。 反正魏凌渊已经彻底得到了她的身体,也不在乎听她叫,反而把塞嘴的布团取了出来,尽情地听着她或痛苦或求饶的声音。 琬儿不想再吃那苦头,索性让自己顺着他的意婉转迎合。如此一来,就少了两分痛苦,其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快意。 门外的太监不敢再打扰,回头看了看外面站着的一干人,急得满头大汗。 空气都跟凝固了似的,笼罩着诡异的尴尬。 敖雨辛难免好奇,魏凌渊要是知道有这么多人听他跟琬儿的床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 后来那声气渐渐平静了下去,魏凌渊从琬儿的身上下来,跨过满床凌乱,披衣起身。 床榻上的琬儿如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连动一动身子都抽声叫疼。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又是眼泪连连。 魏凌渊却是没工夫理她,随手系好了衣带便叫门外的太监进来。 太监满心惶恐地推门而入,颤声禀道:“启禀皇上,外面有人来,说是……说是要找敖家堂小姐……不肯离去……” 这殿门一开,魏凌渊得以看见了外面站着一群人。而那个他自以为才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娇小女子,此刻正依偎在她那庶兄身旁。 皎洁的月华下,她眼睛湿漉漉,像茫然无措的小白兔一般。 可魏凌渊分明看见,那黑亮的眸子里的神情,有一种超脱她这个年纪的波澜不惊。 那才是敖雨辛! 那这屋子里的又是谁! 对了,听奴才说他们是在找什么堂小姐! 魏凌渊登时浑身怒气,低吼咆哮地对太监道:“点灯!” 先前他进来的时候,偏殿里一片漆黑,他还以为是琬儿把敖雨辛送来以后为避人耳目才灭了灯。 可现在魏凌渊才明白过来,真正要避的恐怕是他的耳目! 一开始躺在这殿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敖雨辛,而是琬儿,而他竟然被下了套了! 魏凌渊看到敖雨辛那波澜不惊的眼神后,就不确定给他下套的到底是床上的琬儿还是她。 看来,她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单纯么。 片刻,偏殿里的光就亮了开来,琬儿对上魏凌渊阴森可怕的表情,簌簌颤抖。 魏凌渊冷笑道:“琬儿,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背着朕李代桃僵。” 琬儿不住摇头哭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琬儿也是被人陷害的……” “被人陷害?被谁陷害,是被你那嫡姐姐陷害吗?”魏凌渊揪住她的头发,一把拖下了床,朝门口走去,“现在她人就在外面,你敢不敢与她当面对质。” 琬儿晃眼看见外面重重人影,而自己又赤身裸体,哪里敢出去,一边吃痛地在地上蹬腿挣扎,一边哭着捂着自己的身子,“不要!我不要出去!求求皇上,不要这样对琬儿……” 琬儿这一哭喊,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就更加坐实了琬儿与魏帝之间的事。 魏凌渊根本没有耐心去解释和周旋,他对琬儿在现阶段也只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而逢场作戏罢了。 事已至此,他只道是琬儿主动勾引,爬上他的床。 魏凌渊行事向来冷酷,只不过到底还留了一丝余地,不愿因此事彻底与威远侯交恶。他披了一件衣裳裹在琬儿身上,先着人把她送回了驿馆。 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后来外面的人也都各自散了。 敖雨辛转身离开时,魏凌渊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倚着偏殿房门,忽而不明意味地道了一句:“敖小姐与琬儿还真是姐妹情深。” 敖雨辛头也不回,身子顿了顿,应道:“皇上直呼琬儿妹妹的小名,看来也情义匪浅。” 出了宫门,敖雨辛从马车旁边经过,没有坐上去,而是形单影只地往前走着。 驾着马车在宫门口这里等待良久的颜护卫看见她走过头了,连忙就想出声叫住她。 敖惊羽平淡道:“你先回驿馆。” “是。” 颜护卫驾着车从敖雨辛身边经过,也没再叫她上车。 一直走出了皇城外围,上了冷清的街道。月光一前一后斜拉着两人的影子,一道稍细,一道稍长。 等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敖惊羽在身后提醒她,“往左。” 第035章 你觉得我坏吗 敖雨辛抬起头,茫然四顾。她停下了脚步,知道敖惊羽就站着她身后。 敖雨辛轻声道:“二哥,你怎么不问我呢?” 他明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察觉到自己对魏凌渊过度的反应,察觉到她带着琬儿离开的时候的不对劲。 他亲眼看着她从偏殿里出来,甚至亲眼看着她杀人…… 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偏偏一个字都不问? 敖惊羽道:“我若是问了,想好怎么答了吗?” 敖雨辛轻轻一颤。 是啊,二哥要是问起,她该怎么回答?她说她恨魏凌渊么,她说她只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那是上一世的恩怨。 这辈子,她是第一次见到魏凌渊。而琬儿害她的事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她反客为主了。 所有的这一切,她该怎么同二哥讲起呢? 他不知道,看起来这么稚嫩的自己,有着一段怎样不堪的过往。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狠的同时,也有多么的无助…… 她其实是害怕的,后知后觉地害怕,她竟然怕让敖惊羽看见自己凶狠的这一面。 在二哥面前,明明自己只想当个好妹妹。 温暖的手揉了揉敖雨辛的头,像是揉着她的心,揉出许多辛酸。头顶伴随着敖惊羽的话语:“既然没想好,又何必多此一问。” 敖雨辛捏着袖摆轻颤,下一刻径直转身,扑进敖惊羽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敖惊羽身体僵了僵,脸上的神情有些深晦。 敖雨辛不管不顾,埋头在他胸怀里,闷声地哭了。 她浑身冰冷,只有溢出眼角的眼泪是温热的,浸湿敖惊羽的衣衫,润到他衣下的皮肤。 他身体很是硬朗结实,能感觉到敖雨辛的柔软。可敖雨辛却丝毫不察,她只知道她抱着的这个人很暖,是她往后的依靠。 敖雨辛哭着说道:“二哥,我听你的,不再是那条上钩的鱼……我不害别人,别人就要来害我……要不然今晚躺在那偏殿里的就会是我……二哥,其实我很怕……” 敖惊羽弯下修长的身躯,将这小小的人儿纳入怀中。 他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在你背后看着。你若做不好,还有我。”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坏啊?” 敖惊羽反问她道:“你觉得我坏吗?” 敖雨辛哭着哭着,就在他怀里破涕笑了。 她卷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以前虽然嘴上说你杀人如麻,可我心里不觉得你坏;看见你让狼犬啃人腿的时候,我也不觉得你坏。你再坏都是我二哥,身处乱世之中,以后一定是个大英雄。” 她大概不知道,这话像是一种救赎,可以拯救一颗孤独零落的心。 敖雨辛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撒娇地蹭蹭,笃定地又说:“以后我要当大英雄的妹妹。” 敖惊羽很淡地笑了,掌心轻轻摩挲着敖雨辛柔软的头发。 敖雨辛收好了情绪,一手还盘在敖惊羽的腰上忘了要收回,看着他衣襟上自己哭湿的泪痕,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另一手就捏着袖子伸过去,在他胸膛上轻轻来回擦拭,还湿漉漉地看了敖惊羽两眼,红着鼻子道:“二哥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湿了。” 敖雨辛对他是毫无保留地依赖和信任。她对他也毫无兄妹间隙,以至于什么男女之别都抛到脑后去了。 回到驿馆以后,敖惊羽守在她床边,等着她睡着了方才离去。 敖雨辛很踏实地闭着眼睛,不出片刻就呼吸均匀,白皙莹润的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身子也回暖了。 今天晚上她绷紧神经,现在全盘放松下来,看样子实在累得不行。 敖惊羽起身要离开时,发现她不知何时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回头见那红润的口唇微张,喃喃呓语:“二哥……” 那一丝嗓音又软又娇,跟小猫儿似的,极是动听。 其实敖雨辛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她虽稚嫩,可身形掩盖不住少女的婀娜。 她腰肢很柔韧,纤美的颈边有几缕黑发映衬着瓷白的肌肤,微微鼓起的胸脯随着她娇憨均匀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敖惊羽没再多看,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掖好薄被就离开。 护卫一丝不苟地守在院子里。 敖惊羽在屋檐下问:“四小姐那边如何了?” 身边亲卫道:“刚回来的时候闹腾,这会儿消停了。” 敖惊羽只吩咐一句,“把她看好了。” 琬儿回到驿馆以后,想起自己受到的屈辱,恨不得把敖雨辛千刀万剐。 如今她清白已失、名誉尽毁,明天会是个什么情形,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也有想过一死了之,可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一瞬即逝。她没有勇气去死,更加死得不甘心! 刚回到驿馆时,琬儿就嘶叫着要找敖雨辛报仇,但敖惊羽的护卫把她拦得死死的,连院子都不让出。 琬儿骂的那些话又实在难听,护卫索性就把她锁在房里,随她怎么叫骂。等力气没有了,自然也就不骂了。 至于明天的事,也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琬儿爬上龙床之事已板上钉钉。接下来就看魏凌渊是个什么态度。 他若还是一口咬定琬儿存心勾引,那他大可不必对琬儿负责,丢脸的也只会是威远侯府和琬儿自己。 如此,琬儿的一生就彻底毁了,回去以后别说嫁个殷实人家,就算嫁个普通人也会被诋毁一辈子。 可如果魏凌渊愿意对此负责,接琬儿进宫的话,至少能够挽回一些颜面。 第二日一早,敖雨辛正在和敖惊羽用早饭时,琬儿就疯子一般地扑进来,只是被护卫成功地拦下。她伸出尖瘦的指甲,不住地朝敖雨辛的方向抓。 “敖雨辛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你们放开我!” 敖雨辛面不改色,端起一碗粥走到琬儿面前,抬手就泼了下去。 前一刻还在叫嚣辱骂的琬儿顿时收了声。 敖雨辛道:“躺在皇上床上的人好像是你不是我,不知廉耻的人好像也是你不是我。你脏了威远侯府的名声,竟还有脸在这大吼大叫?”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敖雨辛放下空碗,道:“我害的?在茶里下药的人是我吗?我且不问你那药是怎么来的,自食其果的感觉好受吧? “与其在这里疯狗一样乱咬人,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解决。你那么想进宫,现在水到渠成了,不是更应该好好说话,求我拿出侯府的名义给你主持公道么。” 第036章 好大的架子 琬儿张了张口,说不出话。要让她去求这个贱人,她做不到! 可是敖雨辛说得对,如果不用威远侯府的名义……魏帝是真有可能对她弃之不顾的。她现在什么筹码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套着个威远侯府堂小姐的身份。 琬儿不肯求敖雨辛,她的眼神却看向敖惊羽,柔柔弱弱中带着一股要挟的味道,道:“二哥会帮我的吧……我若背着这个污名一生,她是我姐姐,那她的名声也会受损的!” 敖雨辛一句话就要气死她的节奏:“我不怕啊,反正我又不愁嫁。”她看了一眼敖惊羽,有种妹妹霸占哥哥的霸道,“他又不是你亲二哥,只是堂的。” 琬儿很绝望地在膳厅里大哭了一场。 敖雨辛不确定敖惊羽要不要进宫与魏凌渊说这件事,好像他还没有这个打算。本来威远侯府也不想与皇家联姻。 可上午时,宫里还是来了人,传达魏帝旨意,说是愿意迎琬儿进宫,同时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前一刻还要死要活的琬儿,下一刻简直欣喜若狂,再看敖雨辛时都是颐指气使的。 虽然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可她最终还是进宫了。 敖惊羽丝毫不觉得意外,好似料定了这一结局似的。 魏凌渊终究还是不想与威远侯彻底撕破脸。琬儿虽不是嫡女,好歹也是个堂小姐,把她纳进后宫,和威远侯府就有了一层远姻亲关系,总比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好。 有了这层关系,才好下一步谋取其他。 都木已成舟了,魏凌渊也知道威远侯不可能不答应。况且传言是琬儿勾引他在先的,他这个时候下旨,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威远侯要是不答应,不仅会害了琬儿,还会让人诟病。 魏凌渊还提出一个条件。 为了表示对琬儿的重视,魏凌渊不会立刻把琬儿纳进后宫里。他让琬儿先回徽州,再择良辰吉日送上聘礼,以嫁娶之礼迎之。 这听起来是很让人心动的。到时候她不仅不会被人唾骂,还会风风光光地进宫。 可琬儿身子都没有了,她现在就担心夜长梦多。这话说得这么漂亮,要是等她回去以后,皇上不派人来接她怎么办? 宫人似看出她所想,便笑着道:“四小姐且安心,皇上这是命奴才来传旨,圣旨既出,就没有再变的道理。” 琬儿神色这才缓了缓。她这算不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但这个条件却敖惊羽略皱了下眉。 一个庶女,何须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敖雨辛也觉得奇怪,魏凌渊应该知道,威远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偏房庶女做出什么让步,可他还要这么做,那是为什么? 数日以后,那失踪的两名太监才被发现抛尸湖中。 尸体从湖底里浮了起来,加上天气渐渐大了,很有些难闻的气味。 两具尸体被打捞起来,胀鼓鼓的,模样已经无从辨认。这种事本应该避讳沾染皇上圣目,但魏凌渊让人把尸体抬到殿上来,他亲眼过目一番。 皇上的口味有点重,他们做奴才的也没有办法。 两具尸体是被人扭断脖子杀死的,凶手是谁也无从查起。 魏凌渊看了一眼那形容可怖的尸体,便莫名地想起那晚月华下敖雨辛一双沉静冷凝的眼,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没想到,一个娇宠的侯府嫡女,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魏凌渊又抬头看向殿外的明媚阳光,嘴角的笑意泛着冷,道:“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快到徽州了吧。” 连日行程,敖雨辛他们离徽州已经不远了。今夜投宿客栈,明日一早赶路,在日落之前便能抵达徽州。 这路程相比去时,已经拖慢了不少。 缘由是回程的琬儿显然比去时更有架子了。她来日便是魏帝的宫妃,自然诸事都要照顾她的感受来,提的要求也不少。 敖雨辛是没什么意见,一般都是护卫去应付她。 到了客栈,琬儿对饭食不满意,让护卫去吩咐客栈重新备好的来,又要净身沐浴,还让人去采摘新鲜的花瓣来。 护卫本来是保护敖雨辛安全的,现在尽来伺候这位四小姐了。 敖惊羽有指令,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尽量满足琬儿。可这夜里要花瓣浴这种事,委实有点过分了。 不过护卫也没有推脱,连夜出去给她找花瓣。 敖雨辛和扶渠早早用过晚饭后,便在房里早早准备歇息了。 扶渠在敖雨辛跟前摇着扇子,翻白眼道:“四小姐还真把自己当宫里的娘娘了啊,都这么晚了,上哪儿去找花瓣来给她沐浴?” 敖雨辛啪地一声,打死了一只蚊子。 这入夏后,蚊子就越来越多了。 扶渠又道:“听说晚间用的饭,四小姐不满意,给倒了,吩咐厨房做新的。小姐猜她点的哪些菜?” 敖雨辛随口道:“还能有哪些,燕窝羹,鲍鱼粥,海参片之类的,要齐全,每样吃两口便作罢。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不作一下怎么行。” 扶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小姐还挺了解四小姐的。” 只可惜这样的客栈里哪有那些名贵的菜。 眼下琬儿坐在房里,正由丫鬟冬絮给她梳头发。 不一会儿房门响了,以为是护卫采了花瓣回来,冬絮放下梳子便去开门。 不想是敖惊羽站在房门口。他随手拿着一个小篮,篮里装着各色的花瓣。 冬絮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敖惊羽把篮子递给她,道:“你看这些够吗?” 冬絮应声道:“够了。” 敖惊羽递给她的,她也不能不接,连忙捧着篮子便走到屏风后面,把花瓣铺在那浴桶里。 琬儿听到是敖惊羽的声音,转过头来看,果然见他站在门口,便起身柔柔笑道:“这么晚了,怎敢劳烦二哥亲自去为我采花瓣。”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颐指气使和理所当然的意味。 琬儿心里只觉得痛快,先前这敖惊羽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却是亲力亲为地来讨好她。说不定往后,他都得仰仗自己的鼻息活着呢。 敖惊羽抬脚走了进来,道:“住得还习惯吗?” 第037章 你倒是舒坦 琬儿道:“虽说比在家里差了许多,但有二哥费心打点,还勉强能住。” 敖惊羽点点头,道:“我已往家里去了信,侯爷应该已经知道了在京城里发生的事。” 琬儿心里紧了紧,道:“二叔怎么说?”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你也只能安心等着进宫。” 琬儿闻言放下心来。 敖惊羽又道:“还有一点,你与三妹之间的那些事,等明日回了家,在侯爷面前,掂量着说。” 琬儿冷不防抬头看着敖惊羽,“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 琬儿冷笑起来,恨恨道:“是敖雨辛害我惨被凌辱的,现如今我勾引皇上的事都已经传开了,明日回家后,二叔能对我有好脸色吗?你是不想让我提敖雨辛陷害我的事,让我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扛下来?” 她还以为这敖惊羽是来讨好她的,没想到却是来包庇敖雨辛的!这更加令琬儿生气。 琬儿气得声音不受控制地尖利,又道:“我告诉你,不可能!既然她敢这么做,那她就要承受这个后果!我不仅要告诉二叔她害我,我还要告诉全徽州城她害我!就算她是侯门嫡女又怎么样,那也是一个歹毒心肠的嫡女,往后她在徽州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敖惊羽听她叫嚣着说完,道:“那我看见你往她茶里掺药这事,我是不是也要说?” 琬儿脸色一变:“你不要污蔑我,我没有!二哥,受害的人是我,不是她敖雨辛!” 敖惊羽道:“我是不是也要告诉全徽州,你是怎样跑到皇上床上,行勾引放荡之事?可要我联系一下赵王、梁王以及安陵王、北襄王那边,给一份证词?毕竟那天晚上,他们在门外听了许久。” 琬儿扶着桌面,脸色苍白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敖惊羽的话字字带刺,听起来可真是刻薄。 琬儿定了定神,咬牙道:“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敖惊羽若无其事地整了整手腕上的护腕,轻抬眼帘看她:“我这是在通知你。你想进宫,最好安分守己地等着进宫。不然,就算圣旨上没有变数,我这里变数却多得很,你要不要试试?” 他眼神里十分平淡,可却无形之中透着一股子阴狠,似冰冷的钩子一般,随时能勾得她血肉模糊。 她知道,他做得出来的。 要是在徽州他使了什么坏,使得自己没办法顺利进宫,那往后只有被人耻笑的份儿。 “早点休息,明早还要继续赶路。”敖惊羽不听她回答,转身就出了房间。 琬儿在身后不甘地问道:“她以前对你那样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处处袒护她!” 她得到的也只是敖惊羽的背影跟沉默。 冬絮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就见琬儿气极地铺在桌面上,把桌上的茶具统统拂落在地,摔得粉碎。 敖雨辛正昏昏入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她翻手啪地打在自己脖子上,又打死一只蚊子。 第二日起来,敖雨辛手臂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包,扶渠便匆匆忙忙下楼来,看见敖惊羽和几个护卫坐在一起用早饭。 敖雨辛皮肤嫩,一有蚊虫叮咬,便十分明显,而这些男人包括敖惊羽在内,似乎没有这样的忧虑。 扶渠硬着头皮走过去,敖惊羽便道:“三小姐起了?” 扶渠道:“小姐昨晚被蚊子咬了,起了红疹。奴婢想来问问,二少爷这里可有搽抹的药吗?” 敖惊羽道:“一会儿我送上去。” 扶渠便蹬蹬蹬地上楼回房了,伺候敖雨辛梳洗。 敖惊羽命人去最近的药铺里买了松香药膏回来。 他把药送上楼时,扶渠正去给敖雨辛端早饭还没回,就先敲门进去。 彼时敖雨辛正盘腿坐在床榻上,手臂上的红疹一个个的,还没睡醒的样子,一边神色惺忪,一边伸手去挠自己的皮肤。 敖惊羽看见她手臂上自己挠的红痕,皱了皱眉,道:“不要去挠。” 敖雨辛仰头望着他,“可是好痒。” 敖惊羽把松香递给她,“抹这个。” 于是敖雨辛左手揉了松香往右手臂抹去,右手揉了又往左手臂抹去。她在敖惊羽面前毫不避讳地捞起自己的衣袖时,手臂上白白嫩嫩的皮肤看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 抹均匀了,那股刺痒的感觉才慢慢消了下去。 敖惊羽适时道:“你脖子上还有。” 敖雨辛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哪里?这里吗?我看不见啊。”她不大意地把松香递给敖惊羽,“二哥帮我搽搽。” 脖子上只有两颗小红点,如果敖雨辛没有觉得痒的话,应该不搽也可以的。但敖雨辛摇头晃脑时,又伸手去挠后颈,敖惊羽便看见她后脖子上也有几个包。 敖惊羽眼神沉了下来,敛衣坐在她床边,指腹揉了松香,一手扶着敖雨辛的头,让她不要乱动,手指便碰到了敖雨辛的后颈上。 敖雨辛脸面对着敖惊羽的肩膀,索性一头扎在他肩膀上。 敖惊羽放在她后颈的手指顿了顿。 敖雨辛靠着他的肩膀,闭眼小憩,道:“二哥,你继续呀。” 敖惊羽扶着她柔嫩肩膀的有力的手微微有些收紧,道:“你倒是舒坦。” 琬儿早间一直不露面,等要启程的时候,她才从房里出来。相比之前的容光焕发,大概她昨晚也是没休息好,所以容颜有些憔悴。 早上也没再叫人准备燕窝之类的,好似连粥都没喝一口。 上马车前,琬儿狠狠剜了敖雨辛一眼。 行了一天的路,傍晚时,队伍才进徽州城。 一入家门,威远侯、楚氏和敖放都正等在正厅里。 兄妹三人经过前庭,走入花厅,就听威远侯凛然道:“敖琬,跪下!” 琬儿知道威远侯一定会发怒的,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连让她喘息一口的机会都不给。 她弱柳扶风地在正厅跪下。 楚氏见状心疼不已,但又不敢忤逆威远侯上前来扶。 琬儿是受不得委屈的,一有丁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闹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敖雨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琬儿势必不会对她善罢甘休,只怕第一时间就会抖出她来。 可让敖雨辛没想到的是,这回琬儿不仅规规矩矩地认错,还丝毫没有把敖雨辛牵连进来。 这四妹妹,吃错药了? 敖雨辛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眼下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第038章 他属狼的 诚然,琬儿的态度越诚恳,还能少受点罚。 威远侯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本来要用家法的,楚氏紧紧护住琬儿,琬儿形容看起来又委实羸弱,只好罚她禁足家中、面壁思过,在进宫之前好好待着,不得出家门半步。 琬儿这次回来本也没打算再出去走动,眼下关于她的流言正紧,她可不会往这风口浪尖上撞。 楚氏带琬儿出去之时,威远侯最终道:“我原想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也罢,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会如何,也只能你自己兜着。” “琬儿谢二叔成全。” 从正厅里出来,敖惊羽先送敖雨辛回宴春苑。 敖雨辛连走还连道:“二哥不用送我了,我知道怎么回去的。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敖惊羽道:“不,要送的。” 结果刚一走到宴春苑,还不及跨进院落门口,就见一庞然大物猛地冲了出来。 敖雨辛傻愣在当场,都忘了该怎么反应。它还没近身,敖惊羽便游刃有余地扣住它的项圈儿,阻止它硬生生往上扑。 敖雨辛定睛一看,居然是狼犬。只不过它也不叫唤一声,套在项圈儿上的绳子显然被它给挣断了。 敖雨辛赶紧摸摸它的头,没想到它平时一副高冷的姿态,居然也有摇起尾巴的时候。这是在欢迎她回来么。 敖雨辛被它逗笑了,回头看了看敖惊羽,道:“看二哥这就轻驾熟的,肯定它以前经常这么干。” 敖惊羽扣着狼犬进院子,道:“它劲儿大,你制不住。” 这头,良辰吉日还没有定下来,楚氏就已经把琬儿当宫里的娘娘一样宝贝着了,侯府上下都得当姑奶奶供着。 琬儿虽足不出户,但对于她各种无理的要求,楚氏几乎是有求必应。 楚氏已经在给琬儿张罗着嫁妆了。她也要让琬儿像寻常嫁人一样风光大嫁。 虽说宫里不愁吃穿,可有一笔嫁妆捏在自己手里,也好方便打点。 因而楚氏给列了一张嫁妆清单出来。 敖雨辛扫眼一看,也不得不吓一跳。真当侯府是金山银山么。 楚氏道:“虽说这嫁妆是丰厚了些,可咱们琬儿好歹也是进宫做娘娘的,总不能少了面儿。” 敖雨辛好笑道:“也是,这反正是侯府出嫁妆,婶母张罗起来也不带心疼的。但婶母怎么也该悠着点,这狮子大开口地把侯府搬空了,以后您和大哥该怎么活呀。” 楚氏道:“等我们琬儿进宫以后得了圣宠,这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敖雨辛道:“婶母说得是,只可惜现在京里的消息还没来呢,日子具体哪一天还没定呢,还有皇上说要送来的聘礼是多是少还未可知呢,婶母就这么着急地筹备嫁妆了,听了让人笑话。” 楚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此事也只好先暂且放下。只盼着京里的人快些来,也好给她长长脸。 敖雨辛回房想了一会儿,与扶渠道:“往后我是不是也该往城里的闺秀小姐们那圈子走动走动了?” 扶渠鼓了鼓眼儿,道:“以前小姐甚少走动,怎么如今想通啦?” 敖雨辛沉吟道:“因为我想收拾人了。” 敖雨辛是嫡女,她若是出来走动,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必然是愿意结交的。 遂这一阵子,敖雨辛总是往外跑。 别的小姐出门都是带几个丫鬟小厮的,而敖雨辛出门直接带一队护卫,气场很足。 这日姚家小姐及笄,请敖雨辛过去观摩姚小姐的及笄礼。 姚家是世代的书香世家,在徽州属于德高望重的,姚家老爷子平时便很得威远侯的敬重。 而这姚小姐叫姚瑶儿,性子活泼,只比敖雨辛小一岁,算是与敖雨辛合得来的。 从中午到晚上,敖雨辛都做客在姚家。这算是她在别人家里留的时间最久的一次。 姚家比较重视姚瑶的及笄礼,因而家里人都到得齐。她有一位姑姑,人长得十分美丽,且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敖雨辛随姚瑶唤她一声姚姑姑。 只不过这位姚姑姑与姚家的书香气格格不入。姚家主母有时候拿白眼瞧她,她却视若无睹、怡然自得,主母也很是无奈。 姚姑姑穿着一身金丝绣海棠裙,华丽得丝毫不符合读书人家的气质。且举止称不上端庄,很随意,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又大胆。 她是从外面赶回来姚家的,一回来便阔绰地给了姚瑶一份贵重的见面礼。就连敖雨辛也有份。 到了晚上,敖惊羽亲自来接敖雨辛回家。 敖雨辛坐在姚家的厅堂里,扭头看见外面朦胧的夜色中,由下人引着一路走来的那抹身影,走路的姿势与风度翩翩沾不上边儿,但是浑身都透着沉稳内敛,很有力度;他好像刚从军营里回来,双手带着护腕,一袭青墨色束腰长衣,衬得双肩坚实,身姿笔挺修长。 她永远觉得,这样子的二哥,远比那些温润如玉的公子哥要可靠得多了。 敖雨辛眯着眼笑起来。 旁边的姚瑶却看得愣了,问敖雨辛:“他是谁啊?” “我二哥。” “原来这就是你二哥啊。”姚瑶小脸红红的。 敖惊羽登门,与姚家老爷子见过礼,随后就要带敖雨辛离开。 等敖惊羽离开以后,姚瑶还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愣愣回不过神。 姚姑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针见血地说道:“侯府里的公子是不错,可惜长着一张薄情的脸,那气度又是久经沙场练就出来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这种人属狼的,根本不会轻易疼人的。他若疼你,可以把你叼回狼窝里养着,他若不疼你,那就只能把你当猎物饱餐一顿了。乖瑶儿你一看就是属于后者啊,就别在他身上动那心思了,也不看看你得比他小多少岁。” 姚姑姑看人一向挺准。 姚瑶被她一番话说中了心思,羞得小脸通红。 姚家老夫人呵斥姚姑姑一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姚姑姑挑挑眉,满不在乎道:“得,我好心好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眼下,敖雨辛自然而然地挽着敖惊羽的手,在走出前庭时,还不忘回头又朝那姚姑姑看了一眼。 回家的路上,敖雨辛问他:“二哥,你觉得那姚家姑姑怎么样?” 敖惊羽反应平平:“没太注意。” 敖雨辛道:“方才你真应该仔细看一眼,姚姑姑长得真美,性情又大方耿直,这些天我挑来选去,就属这姚姑姑最合我心意。将来要是嫁入我们敖家……” 敖惊羽看了看她,道:“你打算给谁娶?” 第039章 缺一位当家主母 敖雨辛道:“当然是给爹娶啊,要是给二哥娶,年纪和辈分都不合适呀。”顿了顿又道,“我爹一个人过了许多年,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得找个人陪他。” 上一世她就是太固执了,总希望她爹守着她死去的母亲,没有为她爹想到这些。可人死往生了,人活着却还要继续。 敖惊羽道:“你问过爹的意思了吗?” 敖雨辛胸有成竹道:“还没问过,只不过我满意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啊。” 敖惊羽面有无奈之色:“你今日不过才见了她第一面。” “可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姚姑姑现在也是一个人。听说她以前嫁过人,两情相悦,但夫家是个病秧子,刚嫁过去那天,丈夫就病去了。姚姑姑这些年一直没再嫁,被家里逼得索性远出从商,做了个商女,外面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她歪头靠在敖惊羽的手臂上,又道:“我和二哥都长大了,找继母当然不能找一个太年轻的,不然不好相处。爹那里也不好相处。 “可与爹年纪差距不那么大的姑娘,要么已经是嫁人了的,要么守寡的,很难有合适的人选。姚姑姑虽然成过一次亲,但好在有花无果,年纪也稍成熟些,再加上她在外面见识过了,定然是阅历和处世经验都比寻常闺阁女子要多得多。 “她那样的人若是嫁给我爹,既会帮忙打理我爹的生活,而她又是做生意的,撑得起家门,掌家看账必然是一把好手。咱们家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位当家主母。” 说到这里,敖惊羽便已知道,在给她爹选继室这方面,敖雨辛并非儿戏,考虑得还是挺周全的。 敖雨辛浑身跟没长骨头似的,把自己大部分身体的重量都搭在敖惊羽手臂上,越走越没个正形儿。 她自己不知道,她那柔软的胸脯也若有若无地贴着二哥的手臂。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孩儿这么殷勤给自己找继母的。”敖惊羽低头看了她一眼,颇有些严肃道:“好好走路。” 敖雨辛咕哝:“二哥,就让我靠一会儿,我很累啊。今日在姚家,姚瑶儿太能闹腾了。” “若是累了,早些回家休息不就是了,何须留到这么晚。” 敖雨辛摇头:“不行,我得多多了解一下姚姑姑。你说明个我请姚姑姑到我们家来,怎么样?” 敖惊羽一向冷淡的声音放轻了些:“你还是先问过爹吧。” 次日,敖雨辛与威远侯说打算给他娶一房继室的时候,威远侯是懵的。 彼时威远侯摸了摸敖雨辛的额头,道:“没烧啊,闺女,你是没睡醒吗?” 他觉得,谁都有可能给他说亲做媒,但就是自己这女儿不可能啊。 想当初他把敖惊羽带回家时,敖雨辛平白多了一个哥哥,可冷淡了好些年。现如今她竟主动要求他再娶,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威远侯对女人并不热衷,当初敖雨辛的娘去世几年以后,每天都有媒婆踏破了门槛。 其实他也有想过找一房继室,只不过却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希望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能有个人照顾他的女儿。 但那时的敖雨辛铁定不答应,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一直拖到今日。 现在儿女都长大了,他便觉得更没那个必要了。 敖雨辛道:“我是认真的,等有了继母,家里也有人打理,还能照顾爹。”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需要怎么照顾?家里不是还有你婶母在打理么?” 敖雨辛暗自好笑,就是因为有婶母,才不靠谱好么。以为她爹挣下的家业这么好挣?就想方设法地往自己囊中塞? 想收拾楚氏太容易了,直接迎一位继母进门,名正言顺地掌家。从楚氏手上拿回中馈之权,这无疑是釜底抽薪,再无她翻身掀浪的余地。 敖雨辛眼巴巴地看着威远侯,道:“你总不能打一辈子老光棍吧?等以后二哥成家了,我也嫁人了,你一个老头子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家里总要有个当家主母做主才好的。” 威远侯抓不住重点,一想起以后敖雨辛要嫁人,就一阵肉痛。 敖雨辛又道:“爹,我昨日去了姚家,姚家姑姑回来了,我见她人还不错。不如我把她请到家里来,给爹看看?” 威远侯眉毛一抽:“你说那姚如玉?!” 敖雨辛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原来爹认识?姚姑姑人长得非常美丽,又大方磊落,听说她不做书香小姐,入了商贾之道,那定是非常有主见有魄力的。” 见威远侯不做声,敖雨辛赶紧又道:“我就当爹是默认了,回头就给姚姑姑下请柬去。” 敖雨辛转身出去时,威远侯冷不防道:“阿辛,你不愿爹一生只守着你娘了?” 敖雨辛顿住脚步,回头看他,道:“那这些年,爹想娘吗?” 威远侯神色有些悠远,“当然想。” 敖雨辛释然道:“可惜娘伴不了爹一生,有您时常想起她,就够了。” 威远侯架不住敖雨辛,她要请那姚如玉来家里她就请吧,反正自己白天有事不在家,约摸也碰不上面。 这样想着,威远侯一大早就溜出家了。一定要磨到晚上才回来。 而敖雨辛下午才派人向姚家递请柬,邀请姚姑姑晚间到侯府来做客。 父辈的事本不该敖雨辛来管的,可家里已经没有长辈了,这事她要是不管,就没人管了。 姚姑姑收到了请柬,放在手里把玩,说不准去,也说不准不去。姚瑶儿倒是一脸向往,央求姑姑带她一起去。 姚如玉看着请柬上的侯府字样,脸上的表情有些怔忪和失神。罢后随手将请柬放到茶桌上,转身一笑,道:“以前那女孩儿防我都防不及的,这回却要主动请我进她家门。” 傍晚的时候,姚如玉红色榴裙袭身,十分华贵,登上去往侯府的马车。 虽说她早已过了二八芳龄,可如今也是风华正茂,那红裙穿在她身上丝毫不觉违和,反衬得她肤色雪白,手腕上琳琅环佩,极是美艳。 姚瑶儿吵着闹着要和她同去,只不过姚如玉一心杜绝姚瑶儿对那侯府公子的心思,纵使姚瑶儿哭得涕泗横流,她也不会心软半分的。 于是姚瑶儿含泪地眼睁睁看着马车在家门前绝尘而去。 到了威远侯府,敖雨辛见了姚如玉,只觉得眼前一亮。她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个十分美丽有风韵的女人。 眼下威远侯还没回来,敖惊羽也回避,因而就只有敖雨辛招待姚如玉。 姚如玉丝毫不觉拘谨,与敖雨辛在凉亭内说了一会儿话。 多是敖雨辛在向姚如玉打听她的事。 结果姚如玉没多久就听出了丝端倪,笑道:“三小姐莫非还想替我做媒不成?” 第040章 我们家阿辛长大了 敖雨辛见她直言不讳,抿唇亦是笑道,“姚姑姑觉得我爹怎样?” 姚如玉悠闲自在的笑容里,起了波澜。 敖雨辛想,大抵姚姑姑和她爹,真的是旧识。 后来敖雨辛还是问了一句:“姚姑姑,这么多年您未再嫁,是为了什么呢?” 姚如玉勾唇笑了笑,脸上不自觉地戴上一层无懈可击的伪装,目光却是坦然地看着敖雨辛,道:“三小姐可以认为我是一心爱着我那亡夫,也可以认为是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习惯了,怎样都好。” 反正外面传言,这姚姑姑是与病去的亡夫感情深厚的。当初她亡夫只剩一口气,任家里人怎么反对,她也要不管不顾地嫁过去冲喜。 后来敖惊羽回来了,敖雨辛见天色已晚,就在膳厅里摆了晚膳。一边从善如流地邀请姚如玉用晚饭,一边心里腹诽,她爹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回来了! 等威远侯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暗自庆幸,看来今晚是躲过了。 哪想都这么晚了,姚如玉还没有离去,在花厅里用茶,好似正等着他回来一般。 一时间威远侯站在花厅外,看着里面那个着火红榴裙的女人,场面有些凝滞。 姚如玉放下茶盏,抬眼朝他红唇轻笑,道:“侯爷,好久不见。” 威远侯草草点头,有点尴尬。 敖雨辛道:“爹,姚姑姑正要回家,我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不如您送她回去吧?” 楚氏这头,听说今日姚如玉来过了,而且还和敖雨辛相谈甚欢,这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好歹她也按捺住不露面,等威远侯不得已把姚如玉送回家时,敖雨辛也准备回宴春苑了,楚氏才出现在敖雨辛面前。 楚氏面色僵硬道:“今个姚家那女的来过了?” 敖雨辛眉间神色有些不悦,“难道婶母到了外面也要称呼姚姑姑为姚家那女的吗?” 楚氏道:“不怪我瞧不起她,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辛儿也敢把她随便往家里请啊?以前辛儿明明最见不得她的。我劝你,以后还是少和她这样的人来往比较好。” 敖雨辛心思一动,问:“以前的事我记不大清,婶母给指教指教,我为何就见不得姚姑姑?” 楚氏便讥诮道:“还能为什么,以前她不知廉耻地喜欢过你爹啊。你爹与你娘两情相悦,她却贼不死心。当时闹得两家人都很难做人,只不过不是什么光彩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罢了。 “后来你爹娘要成婚了,姚家想快些把她嫁出去,免得多添事端。你猜她嫁的什么人?她居然下嫁给一个病秧子,结果喜没冲成,刚一进门,丈夫就死了。你说这种女人,晦气不晦气。” 敖雨辛愣在当场。 原来竟是这样。 那姚如玉后来都没有再嫁,不是因为与亡夫夫妻情深,而是因为……她还有那样一段过去。 只要她成亲守寡了,谁也不能逼她再嫁。她选择独自离家,外出从商,大概是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的。所以回来就会遭白眼,说话也直接乖张,事事都满不在乎。 其实她是把心关起来的。 楚氏有身为女人的直觉,她感觉敖雨辛请姚如玉到家里来别有用意,若是想给侯爷娶继室……那于她可是大大的不妙。 遂楚氏在敖雨辛面前,把姚如玉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想她一个曾想破坏敖雨辛爹娘感情的人,又是一个克死丈夫的寡妇,这样的女人,敖雨辛怎么可能会接受。 楚氏还道:“也难为你不记得了,以前那个女人每次回来,你见了她就哭,十分厌恶防备她。这些年她越发像个妖精似的,听说在外面自己做生意,嗬,一个女人能做个什么生意,多半是靠男人,瞧那狐媚样,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少个男人……” 敖雨辛突然很想看看,要是姚如玉真的进门了,这楚氏还能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来。 以前的敖雨辛,大抵真的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她在乎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她爹和二哥的感受。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的她,看得开了,真正为一个人好,不是要把他套牢,而是要让他感觉到自在和舒服。 可是以前敖雨辛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她只是固执地要求她爹一直守着一个早已故去多年的人。 尽管有爱,可活着的那个人又得多么寂寞。 敖雨辛本想给她爹寻一门不好不坏的继室,却没想到让她给发现了这么一段过往。 姚如玉爱了她爹这么多年,是个长情的人。她若真是一个坏的,这些年威远侯身边一直空着,怎的却不见她经常回来?她就算自己不再嫁,也不会来打扰。 且看今晚,威远侯在见到姚如玉过后,虽然惊讶和尴尬,但面上并无厌恶之色。 敖雨辛想,何不成全他们呢。 敖雨辛很快就请了媒婆来,打算先让媒婆到姚家去探探意思。不然拖下去,姚姑姑若是待不了几天就离开徽州了呢。 媒婆欢天喜地的,以为是敖雨辛要说亲了,结果却是给侯爷说亲的。不过这也算徽州城内的一件大事了,媒婆当然很乐意促成的。 威远侯是再娶,姚如玉是再嫁,这门婚事没有那么麻烦。只要一个愿娶一个愿嫁,此事就先由媒婆说定下了。 威远侯愿意娶姚如玉为妻,与男女情爱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主要是想着家里有个人打理也好,敖雨辛对此也乐见其成,还有就是……弥补以往对她的亏欠。 她已经为他耽搁了半辈子,如若不嫌弃,往后做个伴也不差。 为表对姚家和这门亲事的看重,威远侯要亲自去姚家登门求亲和下聘。 正好前些日敖雨辛给威远侯做了新衣裳,威远侯穿在身上,来回整理了半晌,还有些忐忑地回头问敖雨辛:“女儿,你看我这样妥当吗?” 敖雨辛笑眯眯地点头:“甚为妥当。”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威远侯的精气神儿和之前的频繁忙碌不太一样。 威远侯还是又整了整袖摆、扯了扯衣角,感慨道:“我还没看到你嫁人那一天,你却先看到我先娶亲,听起来不像话。” 敖雨辛笑道:“这有什么,我才不想嫁人,还要看您和继母琴瑟和鸣呢。最好将来,再给我添个小弟弟。” “我们家阿辛,是真的长大了。” 第041章 丫头往后你便是我女儿 威远侯登门去求亲的时候,有好些看热闹的人跟着一同去起哄。 那些都是跟着威远侯在军中的将领,好不容易看见威远侯迎来了第二春,当然要去瞅瞅了。 因姚如玉是二嫁,一切应当从简。 然威远侯的聘礼是按照明媒正娶的礼数来的,半分也不比城里那些大户头婚的少。而且抬聘礼的全是威风凛凛的军人,气场十足。 敖雨辛与敖惊羽也来了,这一天里姚家十分热闹。 而侯府的楚氏和琬儿,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毫无精神。 侯爷有喜,对于她们娘儿俩来说,无疑是噩耗。等那当家主母进了门,楚氏还有霸着中馈之权不交的道理吗? 况且那姚如玉,自己手上有产业,精通做生意、看账簿,精得跟猴儿似的,还有她楚氏从中作梗的机会? 到时候母子三个包括敖放在内,就真真与寄人篱下没什么差别了。 楚氏一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敖雨辛,找谁不好,偏偏找上了那个最擅长看家管账的姚氏!她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地帮着把人娶进门! 真是撞了邪了。 这要是找个年轻的、好拿捏一点的软柿子,楚氏也不至于如此焦头烂额。 威远侯虽然心里不太有谱,可好歹也是掌管徽州兵马的军候,到了姚家,那大刀阔斧的气势分毫不减,往堂上一坐,稳如泰山。 姚如玉没能出来见客,是姚老爷子接待的。 一箱箱聘礼摆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山。 姚家对姚如玉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十分头疼的,如今威远侯主动迎娶,姚家当然也乐意。 敖雨辛与姚瑶儿说了几句话,抬头便看见姚如玉在屏风后面往这边看了两眼,又悄然退下去了。 敖雨辛便跟着走过穿堂,去到后院。看见姚如玉葱白素手,正拈着粮食喂花园里养的两只白鸽。 “姚姑姑。”敖雨辛唤她。 姚如玉一顿,回头看了看敖雨辛。 敖雨辛敛着裙子在她身边蹲下。姚如玉给了她几颗粮食,让她帮着喂鸽子。 敖雨辛摊着手,白鸽在她手心里啄啄的,她一时兴致盎然。 “听说是你极力促成我和你爹的婚事。”姚如玉忽然道。 “姚姑姑不高兴吗?”敖雨辛道,“若是不高兴,先前媒婆上门说的时候,就可以拒绝的。” 敖雨辛知道,要是姚如玉不想嫁的人,谁也不能逼迫她嫁。只有她想嫁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嫁。 姚如玉回忆道:“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是很讨厌我的,那时连我靠近一步都不能。如今却是为了什么?” “我生了场病,以前的事并不记得了。”敖雨辛下巴搁在膝盖上,歪头看她,笑道,“除了是为我爹好,姚姑姑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呢?难道我会害你或者害我爹啊?” 这一看,敖雨辛的笑容滞留在了脸上。 因为敖雨辛看见这一向懒散又强势的姚家姑姑竟然哭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一颗颗眼泪只管从眼眶里掉出来,仿佛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瞬时打碎在地上,丝毫不染花她的妆容,也不影响她的美感。 敖雨辛讷讷道:“姚姑姑若是不喜欢这门亲事,现在还有反悔……” 话还没说完,敖雨辛身子一歪,不想一下子被姚如玉搂进了怀抱着。 姚如玉哽咽,深吸一口气道:“丫头,往后你便是我女儿,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姚如玉定第一个不饶他。” 敖雨辛怔愣愣的,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美丽又温柔的女人抱,竟情难自禁地跟着热了眼眶。 虽是继母,可她这一世喜欢姚如玉。从今往后,她也是有娘的人了。 敖雨辛挣脱了前世的那场噩梦,人生轨迹也会跟着改变了。 这一世她经历的这些都是前世所没有的,她相信往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回去时,敖惊羽见她眼眶红红的,轻声道:“哭过了?” 敖雨辛仰着头笑着回道:“我太高兴了啊。” 他无言地揉了揉她的头,淡淡一笑而过。 威远侯与姚如玉的婚期就近择了个吉日,礼数周到,排场却不过于铺张。用威远侯的话说,又不是第一次结婚。 威远侯也考虑到姚如玉身份尴尬,担心摆得隆重,反而遭人说叨。 毕竟不管是在徽州还是整个大魏,女子二嫁能简则简,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 但姚如玉可不是指望着别人怎么说而过活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别人嘴碎做什么。 威远侯手下有不少武将,当天必然要做为宾客上门讨喜酒喝的,根本没法不高调。因而高门阔府还是红绸高挂,喜气洋洋。 威远侯大喜这天,敖雨辛和敖惊羽都打起精神来忙前忙后,楚氏也勉强地笑脸迎人。 后院里,琬儿却是哭得伤心。 楚氏得空进来安抚她,她便哭着道:“娘,二叔娶了继室进门,往后是不是就得她掌家了?那娘答应我的嫁妆可怎么办啊?” 楚氏也十分心焦,道:“琬儿别哭,娘会想办法的。” 姚瑶儿送自家亲姑姑来侯府,活泼又俏皮。 少女的心事不难猜,上次见过敖惊羽一面以后,姚瑶儿总是在等机会接近他,与他说两句话。 于是趁着敖惊羽在门前迎客的空当,姚瑶儿拧着袖角俏生生地走到敖惊羽身边,仰头看他。 他生得可真是高大啊。脸上没有那种温文儒雅的俊逸,而是雕刻般冷厉分明的轮廓,眉眼间敛着股沉郁的味道,却偏生让人觉得很可靠。 姚瑶儿脸红了。 敖惊羽迎来送往、淡然自若,根本没理会她。 姚瑶儿鼓起勇气扯了扯敖惊羽的衣角。 以前都是敖雨辛对他做这样的小动作。现在突然换了一个人,敖惊羽低下头来看她一眼,不是很有耐性,道:“姚小姐可以去堂上坐坐。” 姚瑶儿扬起粉嫩可爱的笑容,对敖惊羽道:“今日是我姑姑与侯爷大喜,以后我就唤你一声敖表哥了。” 敖雨辛出来门边,正好听见姚瑶儿雀跃地说着这话。 敖惊羽淡淡地“嗯”了一声,朝门边道:“阿辛,带姚小姐去花园里转转。” 姚瑶儿有什么就说什么,遗憾道:“我还想多跟敖表哥聊聊天呢。” 敖惊羽道:“我很忙。”说着便走下台阶,去迎刚到的客人了。 姚瑶儿拧着手帕,小脸上挂着失落,喃喃道:“这样啊……” 敖雨辛过来带姚瑶儿进门去转转。刚准备进门,敖雨辛冷不防就看见了几张熟脸孔。 那可不就是温朗么,身边还跟着一位窈窕纤长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带着温柔明媚的笑意,勘勘走到敖惊羽面前,向他浅浅福身。 第042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敖惊羽面对温朗时,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两分轻松的笑意。 而那女子很是温婉大方,对他福礼时,他也点头打过了招呼。 敖雨辛没见过那女子,一时觉得很是新奇。 温朗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平日里和敖惊羽走得颇近的一伙人。敖雨辛都见过。 倒是身边的姚瑶儿,小脸上有些愤愤不平,细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前面比我凸了点,后面比我翘了点嘛!” 敖雨辛哭笑不得,赶紧拉着姚瑶儿进去,道:“人家来者是客。” 不过那位女子委实比她和姚瑶儿都成熟,不仅长得又温婉可人,她身子骨长开了,前凸后翘,纤腰可握,身材极好。 再回头看看敖雨辛和姚瑶儿自个儿,还跟花苞儿似的,远没有那般艳媚。 姚瑶儿跟着敖雨辛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里闲逛。她问:“方才那人是谁啊?” 敖雨辛摇头:“我也没见过。” 姚瑶儿便向她打听:“你二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还有他平时都喜欢吃什么穿什么……” 敖雨辛看她道:“你想做什么?” 姚瑶儿又红了红脸,都快把手帕揉碎了:“我,我投其所好呗。” 见她这小女儿娇羞的形态,敖雨辛就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 姚瑶儿这是看上她二哥了。 敖雨辛挠挠头,具体也不知道她二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不过有人喜欢总归是好的,总比人人都怕他导致他最后讨不到媳妇的好。 想着她爹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接下来也就剩她二哥的终身大事了。 遂敖雨辛道:“行,我帮你打听打听。”谁让她跟姚瑶儿成了表姐妹呢。 等忙碌的一天下来,晚宴过后送走了客人,侯府里红灯喜绸高挂,喧闹渐渐平息了下来,仍是渲染着一副喜庆洋溢的画面,只不过多添几分静谧。 这会儿威远侯已经进了新房,就没敖雨辛和敖惊羽什么事了。 敖惊羽先把敖雨辛送回了宴春苑,再回自己的院子。 他要走时,敖雨辛叫住他:“二哥。” 敖惊羽放下步子,回身看她,“怎么。” 敖雨辛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你问这个干什么?” 敖雨辛清了清嗓音,轻轻问:“你觉得姚表妹怎么样?” 敖惊羽眯了眯眼,“敖雨辛,你才管完爹的事,现在又要来管我的事了?” 敖雨辛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就随口一问么。” 敖惊羽转身走了,嘴上却还是回了她一句:“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二哥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敖雨辛对着他的背影坚持不休地问。 敖惊羽没再回答她。 不知怎的,敖雨辛就想到了白天时和温朗一起来的那个姑娘。纤腰丰胸,身段婀娜,难不成二哥喜欢那样的? 看样子,姚瑶儿是没戏了。和那样温婉妩媚的女子比起来,姚瑶儿显然还太嫩了些。 扶渠听了这么点八卦,就迫不及待地在敖雨辛耳边发表意见了:“嘿,二少爷是个成熟男子,成熟男子怎么可能喜欢像姚小姐那样碧桃儿青疙瘩一样的姑娘呢。成熟男子肯定都喜欢大胸细腰圆屁股的呀。” 敖雨辛眼皮一抽:“你哪里听来的这些?” 扶渠道:“偶尔听府里的家丁们讨论的,他们最喜欢讨论丫鬟们的身材了。” 好在扶渠是个扁平的身材,不是别人讨论的对象,她自己也从不在意这些。长的一张脸倒是圆溜溜的跟饼似的,大概就是为了区分正反面的。 晚上席间,威远侯喝了点酒,眼下进到新房里怕熏到姚如玉,所以自己先洗漱了一番才回来。 以前他一个大男人东征西跑的,没什么讲究,已经有很久都没把自己收拾得这么整齐体面。 姚如玉也不是初初嫁做人妇的害羞小姑娘,她起身走到威远侯身前,抬手为他解衣,侍奉他上床休息。 她素手纤纤,碰到威远侯,威远侯顿时绷紧身体,无所适从。 姚如玉便笑,“您一个威风堂堂的军侯,还怕我这个女人家不成?” 威远侯见她笑容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好似任它风霜雨雪,她总算渡到了彼岸。 比起胜利喜悦的笑容,其实她更想哭。但是她得忍住,怎么也是新婚大喜,要笑得好看些的。 威远侯动容,任她解了自己的外衣。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姚如玉道:“侯爷早些歇息吧。” 她没有主动靠上来,大概是想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隙。如若威远侯不愿意碰她,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这样一个安静的洞房夜,两人都无眠。 过了一会儿,威远侯察觉到枕边有湿意,便出声问:“你……是在哭?” 半晌姚如玉才勉强平声道:“侯爷还没睡?” 威远侯伸手过来,摸到姚如玉满脸泪痕。 威远侯叹口气,“你要不想嫁给我,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姚如玉又哭又笑道:“谁说我不想嫁给你?还有女人哭的时候就一定是难过么?” 威远侯默了默,给她揩眼泪,“别哭了。” 他的手有些粗糙,磨得姚如玉脸有些生疼。威远侯才感觉到,这个女人这样子嫩。 想想自己身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躺过一个这样鲜活的女人。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往后夜夜都是要同床共枕的。 思及此,威远侯试着把姚如玉揽过来,亲上她的唇。见她顺势搂上了自己的脖子,威远侯翻身就压了上去…… 时至半夜,这新床还在摇晃个不停。 姚如玉早已被折腾得要死要活。 没想到这热衷于征战沙场的男人到了床上,也这般如狼似虎、不得消停。 威远侯是个军人,这些年练得浑身都是力气,姚如玉哪受得住,最后不住求饶道:“明日儿女还要过来请安……你差不多就得了……” 浪潮一波又一波。 姚如玉咬牙娇吟,“明早我会起不来的……” 威远侯摸到了这个柔软女人眼窝里又有的泪痕,停顿下来,道:“你莫哭,我不弄便是了。” 那是欢爱的泪痕。但威远侯不清楚,在他的直观里,以为女人流泪就是不好的。 他正要抽身,那一波极致的浪潮未退,姚如玉下意识收紧腿盘在他腰上。威远侯似得到了某种讯号,下一刻又狠压了下去。 第043章 想给二哥做衣裳 第二日敖雨辛起床时,敖惊羽已经在她的院子里了。 是来等她一起去给继母请安的。 敖雨辛很着急,一个劲地催扶渠。因为她才给解决了威远侯的终身大事,心里一宽,就导致今早貌似睡过头了。 敖惊羽在院子里道:“不着急,慢慢来。” 等敖雨辛收拾妥帖后出来,才与敖惊羽一道去主院。 这个时候威远侯已经出门了。 两人恭恭敬敬地给姚如玉敬了茶,唤她一声母亲。 姚如玉一人给封了一个大红包,她没什么好给敖惊羽的,却送给敖雨辛一副极其名贵的玉镯子,亲手给她套在手腕上。 后敖惊羽有事先行离开,敖雨辛则留下来陪姚如玉说会话,将府里的事务都一一说给姚如玉听。 姚如玉相比昨日进门之前,美则美矣,而那股美丽当中又透着别样妩媚多情的风韵。且眼梢都是挂着笑的。 这样的她比先前那样满不在乎的笑要真实得多了。 敖雨辛看见姚如玉身后连靠了两个软枕,似乎腰不舒服。 敖雨辛也当什么都不懂,道:“说了这么多,母亲也累了,我先回去,您好生休息吧。” “丫头,”姚如玉拉住她,道,“我这里有些蜀锦,你选些喜欢的花样,一并带回去。” 姚如玉说是有一些,可敖雨辛随她进内室一看,满满两大箱呢。 这蜀锦一匹难得,这继母也太壕了啊。 难怪往日她总是一身裙裳艳丽无比,都是用这些上等的蜀锦织造的。 只不过对于敖雨辛来说,她还太年轻了,这些布料于她来讲太过华丽了些。最终她挑来挑去,明艳的颜色一概不要,却选了一匹墨绿色和一匹黑色的料子。 姚如玉笑笑,道:“你一个小丫头,选这么深的颜色作甚?难不成要当个小老太婆?” 敖雨辛抱着布匹仰头灿然笑道:“母亲这里的布都太华丽了啊,我估计是用不上了。这两匹颜色深的,二哥用刚刚好。我拿去给他做衣服。” 姚如玉挑了挑眉,这兄妹之间的感情,短短一阵子相处下来,她便觉得比她想象中更好。 这一天里,姚如玉先熟悉了一下侯府上下。家里管事、家丁奴仆,都要让她过目一番,以便知道是什么人在管什么事。 这一点敖雨辛是丝毫用不着担心的,没谁能比姚如玉更有主母范儿了。 那楚氏一整天里都没与她打照面,约摸是怕姚如玉问起府里中馈事宜。好像气势顿时就弱下去一大截。 扶渠从厨房拿点心回来,兴冲冲地跟敖雨辛说:“今个大夫人和四小姐的膳食里都没有人参燕窝什么的,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吃得下哦!夫人这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呢,她们就跟缩头乌龟似的!” 敖雨辛好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今日威远侯早早就回来了。 到晚上用饭的时候,姚如玉和他坐在主位上,等着大家围上来。 楚氏刚一进门,看见端坐的姚如玉,那矜贵的气质和美艳的容貌一比较,顿时楚氏就觉得自己灰扑扑的,跟刚从乡下来似的。 琬儿注意到敖雨辛手腕上带着一副镯子,是青玉色的,极其漂亮,那一晃一动间,仿佛有水纹在里面浅浅荡漾,一时浮上艳羡之色。 琬儿对衣裳首饰是很执迷的,一眼就能看出那一副手镯价值不菲,款款笑道:“三姐姐这玉镯好生漂亮啊。” 敖雨辛自个也看了两眼,也觉得是挺漂亮的,笑眯眯道:“我母亲送我的。” 姚如玉有钱,家里谁人不知。琬儿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谁让她有个没钱的娘呢。 楚氏和琬儿母女两个脸色都不怎么好,敖放也不发一言。 姚如玉便道:“今日听说长嫂身体抱恙,一天都没能见上一面,身子好些了么?” 楚氏干干道:“只是小恙,已经好多了。” 姚如玉点点头,道:“那便好。我听说,这些年都是长嫂在帮忙操劳家务事,真是辛苦长嫂了。以后这些事就由我来吧,本来想今日与你交接一下的,也不着急,明日再与长嫂交接吧。” 楚氏面色僵硬到极点,道:“你才进门,还有诸多事情不熟悉,还是我来吧,反正也做习惯了。” 姚如玉挑唇笑笑,道:“今日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 任谁都觉得,姚如玉是威远侯正妻,是当家主母,由她来掌家最合适不过了。而楚氏在这之前只是代为掌家的,现在万没有霸着掌家权不还的道理。 威远侯道:“大嫂,明日你就跟如玉交接吧。” 他且看饭桌上敖雨辛与姚如玉相处得十分和睦,心里就一阵欣慰。想着让姚如玉这位继母来照顾敖雨辛,比婶母照顾要好得多。 楚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应下。 姚如玉体贴地帮威远侯布菜,威远侯还有些不习惯,道:“如玉,你自己也吃。” 敖雨辛看看继母,又看看爹,忽然觉得胃口大开。往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爹的生活没人照顾打理了。 后来威远侯回家都比以往回得勤快。想必是惦记着家里有个如玉娇妻。 晚饭后借着消食的空当,索性多走几步路,来到敖惊羽的院子里。 彼时敖惊羽正在书房里,敖雨辛也没有进去打扰他,就先自己推了敖惊羽卧房的门进去,点上一盏灯等他。 敖惊羽坐在书桌前,面前写好了东西正搁下笔,等上面墨迹干了以后,再装进信封里着人送出去。 忙完以后他才推开座椅起身,听送信出去的亲信说:“三小姐过来了,眼下正在隔壁等您。” 敖惊羽出了书房,走到卧房门边,抬眼看见油黄光晕下,敖雨辛果真在他房里,但却不是个安分的,正打开他的衣橱,把里面他的衣裳都翻了出来。 敖惊羽进来问:“你在找什么?” 敖雨辛回头看见他,笑嘻嘻道:“我找找看二哥的衣服,看看都是些什么颜色和样式的。” 他的衣服都是青墨色居多,几乎没什么样式,一律是收腕收腰的,这样外出做事方便。 敖惊羽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敖雨辛捧着他的一件衣裳过来,道:“今日我在母亲那里得了两匹布,想给二哥做衣裳的。” 敖惊羽看她的眼神有些深,“给我做衣裳?” 第044章 量身尺 敖雨辛抬起头看他,笑意盈满眼眶,道:“对啊,母亲那里可多蜀锦,让我随便挑的。我便给二哥挑了两匹合适的。” 敖惊羽低声说话的时候,嗓音里就有一股男性略沉的磁性,听起来十分悦耳。 他道:“没给你自己挑?” 敖雨辛道:“那些浅色的都太华丽了,我穿不合适的。” 她挑选的那两匹暗色系的蜀锦,没多少华丽,但布料上有锦竹暗纹提花,手指摸起来十分舒服,乍一看见时,便第一时间想到了敖惊羽。 敖雨辛从怀里掏出备好的软尺,兴致勃勃道:“二哥,我要给你量身高尺寸的,你站着别动。” “好。” 敖惊羽便站在她面前,挺立如松,果真一动不动。 敖雨辛先给敖惊羽量腰,她凑过去,一双嫩手绕过敖惊羽结实的腰,把手里的软尺套在他的腰上,然后垂头认真地看敖惊羽的尺寸。 敖惊羽垂下眼帘,看着她佝着脑袋,后襟贴着莹白润泽的皮肤,黑色发丝纷纷扰扰,若有若无地露出一小段颈项。 她低着脑袋的样子,显得越发娇小了。 敖雨辛浑然不知,还把脸凑到敖惊羽的腰际,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辨认并且记下他的腰尺。 然后她又来量敖惊羽的手臂长度。 敖雨辛没那么高,就搬了一张矮凳放在敖惊羽面前,自己蹬掉了鞋踩在矮凳上,一手捻着软尺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一手往下延伸至他的手腕间。 敖雨辛专注在她所做的事情上,道:“二哥,你的手臂好长。” 量好了手臂长度,她又站直了身子,在矮凳的支撑下,她基本上与敖惊羽的身高齐平,甚至还比他高出那么一点点。 之前她都是仰头看他的,现在她只要轻轻耷拉一下眼皮,便能看清他的脸。 这种身高上的差别,让敖雨辛很有种油然而生的优势感。 她拉着软尺靠过来,又给敖惊羽测量肩膀。 从左肩到右肩,敖雨辛手在他双肩上认真地比划,那纤纤素腕上的青玉镯子,轻轻晃动,泛着柔亮的光泽。 她自己不觉,与敖惊羽只有咫尺之隔,呼吸有些交织错缠。 敖雨辛感到二哥气息很温热,下意识地看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敖雨辛朝他笑,而后略略偏开头去看他肩膀尺码,敖惊羽温热的呼吸就落在了她的耳边脖子上,酥酥的有些痒。 可约摸是她的身子朝敖惊羽前倾得厉害,导致脚下的矮凳也倾斜受力,敖雨辛还来不及站直身体,矮凳突然就往后倒了去。 敖惊羽曲臂,在那一瞬间便把她紧紧收入怀箍着。 敖雨辛攀着他肩膀,这下子又矮他一大截了。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量好了吗?” “还有最后量一下身长。”敖雨辛讷讷道。 敖惊羽很快把她放开,并帮助敖雨辛拿着软尺一头比肩齐高,敖雨辛拿着另一头在他身边蹲下去。 等量好了敖惊羽的全部尺寸,敖雨辛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接下来两天,她都待在宴春苑里,给二哥做衣服。 而姚如玉那边,也正式从楚氏那里接回了掌家之权。她第一时间把账房里的账簿都过一遍,属于侯府的各产业铺子也都按时把账簿送上来,姚如玉还一一询问管事盘清账目。 那几天里,楚氏是胆战心惊、寝食难安。 姚如玉若是有心查,她是何等精明的人,定是瞒不过她耳目的。 于是不少铺子都能查出账目不对,姚如玉手段雷厉风行,若是铺子管事交不出明细账目,便直接移送官府。 这中间亏空了好大一截。最后无疑都入了楚氏的私囊里。 想她以前和琬儿,每天都是鲍鱼燕窝、锦衣华服的,光是那点月银怎么能够。 姚如玉了解威远侯,知道他大概也不想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也不追究,只是笑若春风地问楚氏:“听铺子掌柜的说,长嫂经常让他们另做一本账簿交给账房。反正账房里的账簿那么多,也没人看是不是?” 楚氏面色卡白,“没有的事,弟妹千万别听他们胡说。” 姚如玉道:“我料想他们也是胡说的,所以全都打发了,重新换了批人。我想知道,为什么长嫂这边每个月的月银用度,都比二公子和三丫头那边多出好几百两?” 姚如玉一看账本便知,堂堂侯府嫡女和侯爷公子,竟白白遭这个大房楚氏苛待。 楚氏皮笑肉不笑道:“让弟妹见笑了,我们大房的人比较多呢,除了我和琬儿,还有放儿和他那里的两房妾室,人多总是要吃饭的,也不能吃得太差亏待了她们。” 姚如玉道:“现在我进门了,我们这边与长嫂那边的人数应该差不多了。往后长嫂那房的吃穿用度,都从我这里支出,我也不会亏待了长嫂那一房的,我们这边月银是多少,长嫂那边就是多少。” 楚氏一听,更是急了,道:“弟妹,我们放儿那里还有妾室的,一家这么多口人,哪儿够啊。还有琬儿,很快就要进宫当娘娘了,她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怎能让她吃苦呢。这要是传出去了,说你亏待侄女,这也不好听啊。” 姚如玉忽然就冷了面色,道:“琬儿是大房庶女,我让她的待遇与侯府嫡女一般,哪儿亏待她了?这些年琬儿就是娇生惯养的,那三丫头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了?你们是欺负她没娘是吗?” 敖雨辛听说楚氏在姚如玉这里吃了瘪,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她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结果刚一走到屋檐下,便听见姚如玉似怒非怒地呵斥楚氏。 敖雨辛扶着门框,没有进去,看着姚如玉那么维护自己,心里只觉得温暖。 姚如玉饮了口茶,挑眉又道:“好好儿的嫡女,让你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我还担心长嫂不往外说呢,还是让外人听听的好,看看到底是谁亏待了谁。还有,账房银子亏空的事,账簿在我手上,我不介意报官,让官府来查一查,到底家里是出了怎样个窃贼!” 举手投足间那气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楚氏不做声了。袖中的手指恨恨地拧在了一起。 她要忍。等着吧,等她女儿做了贵妃,再来狠狠收拾这帮贱人! 最终楚氏不得不低声下气道:“就按弟妹说的来吧。” 第045章 没有这样好看 楚氏走后,姚如玉抬眼才看见门边站着的敖雨辛,愣了愣对她招手道:“丫头,快进来。” 敖雨辛进去,姚如玉又道:“我算是看清楚了,你爹事务繁忙,有时候家里边顾不上,才让大房那边耀武扬威了那么久。以后不会了。” 敖雨辛笑着依偎过去,道:“以后有母亲在嘛,肯定不会了。” 姚如玉随后就让丫鬟宝香摆出一套一套的首饰头面让敖雨辛挑选,敖雨辛简直被晃花了眼,不管是宝石还是翡翠,哪一样都是上上品。 姚如玉还道:“上回让你拿蜀锦,你没给你自己拿,我索性用别的云锦丝料给你裁了衣裳。” 说着就让丫鬟捧出一套套衣裙,都不重样的,颜色也素淡,十分美丽,且又符合敖雨辛这个年纪。 敖雨辛对漂亮的衣裳首饰是不热衷的,但也不得不承认,继母的眼光和水准,真真是贴合萌动的少女心啊。 恰逢姚瑶儿到侯府里来,给撞见这些裙子,硬也要抠走两套。 眼下丫鬟在桌上摆了可口的糕点,姚瑶儿往嘴巴里塞了块糕点,就迫不及待地小声问敖雨辛:“表姐,上次我托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啦?” 敖雨辛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了!” 看着姚瑶儿紧张期待的眼神,敖雨辛其实也不想让她失望的,可二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也不能强求,便直言道:“他说,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姚瑶儿一脸受伤的表情。 恰逢姚如玉在背后听见了,正色道:“现在你该死心了,往后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城里大把温婉端庄的待嫁姑娘,姚瑶儿几斤几两,姚如玉还是知道的;敖惊羽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个黄毛丫头。 早断了她的念想早好。 琬儿日盼夜盼,总算把宫里的人给盼来了,同时带着皇上旨意,接琬儿进宫的日期定在了两月后。 宫使送来的聘礼在徽州城内也算是十分隆重的,这让楚氏和琬儿终于扬眉吐气。 既然皇上已经送了聘礼,楚氏当然要给琬儿准备陪嫁。 这对于威远侯来说,根本算不得喜事。陪嫁事宜他也不管,凭楚氏自己做主。 可横在楚氏上头还有一个当家主母呢。 这日敖惊羽闲了下来,和敖雨辛一起去给姚如玉请安以后出来,与她道:“今日要不要跟我出门?” 敖雨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朝阳顺着林荫的缝隙,散落在她年轻的脸上,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十分明亮。 她问:“去哪里?” 敖惊羽道:“温朗的三弟做百日宴,我要去一趟的。你若是在家闷,就跟我一起去。” 敖雨辛满口答应了下来,觉得自己衣着过于随意,便要先回院里换身衣裙。 先前姚如玉给她的那些裙子还摆在衣橱里没动过呢,敖雨辛在家时是不会穿得那么精致的。 这回扶渠说什么也要取出其中一身藕色的裙子给敖雨辛穿上,道:“小姐,以前那些裙子和夫人给新做的这些比起来,简直没法穿了。小姐是跟二少爷去吃酒的,不能太过寒酸呀。咱们侯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要面子的。” 敖雨辛竟信了扶渠的邪,坐在妆台前,由扶渠重新给她梳头,佩上头饰发簪和耳铛。 敖雨辛催促道:“扶渠你快点,二哥还在外面等着。” “好了好了。” 敖雨辛出去时,敖惊羽正站在树下阴凉处。他回过身来,眼神在敖雨辛身上停顿片刻,意味不明。 敖雨辛转头就进屋,打算把裙子换下,“果然这样还是不妥吧。” 敖惊羽在身后道:“没有,这样好看。” 后来敖雨辛还是就这样跟着敖惊羽一起出门了。 温家在徽州算不上名门世家,只能说家境中等殷实,世代崇武。温朗跟随敖惊羽在军营里做事,算是家中的榜样。 温朗的弟弟百日宴,只宴请关系好的亲朋热闹一下即可。敖惊羽也是因为与温朗关系近,才携了敖雨辛一同前来。 若是威远侯和侯夫人,还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 这天站在门口迎客的便是温朗了。 他很是爽朗爱笑,看见敖惊羽和敖雨辛到达府门前,便快步走下台阶,拍了拍敖惊羽的肩膀,又温和地笑看着敖雨辛,道:“三小姐也来啦。” 敖惊羽把贺礼交给旁边的管家,就自然而然地携着敖雨辛进去了。 敖雨辛和敖惊羽一起来,自然是进门便被奉为座上宾。 刚一进门,温朗就在后面说道:“月初,快请敖二他们去前厅坐。” 甫一踏进门口,敖雨辛看见迎面便走来一位女子,纤纤婀娜、温婉大方,脸上带着有两分熟悉的笑意。 敖雨辛见过她的,倏而想起来,她便是那天跟温朗一起到侯府喝喜酒的那位女子。 应该就是温朗口中的“月初”了。 月初大概也没想到,敖惊羽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还带了一个稚嫩细白的小姑娘,瞧那柳眉杏目,安静中带着两分童真,漂亮得像个瓷娃娃,是个美人胚子无疑。 眼下她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眉目间无半分媚色,可若是等将来长开了,还不定有多少男子垂涎。 月初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还是迎上前来,款款福礼,道:“敖公子。” 月初和敖惊羽打招呼时,敖雨辛终于可以近距离看一看这女子了。她比自己大,也成熟,精心打扮过,敖雨辛感觉比上次晃眼一看更美丽。 这月初姑娘举止十分温雅得当,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她的四周,总有不少目光投来,让她成为众人视线下的焦点。 月初也注意到了敖雨辛的目光,她与敖雨辛还不是很熟,以往没多少交集,便看向敖惊羽道:“这位是……三小姐吗?” 月初是很聪慧的,以前敖雨辛不怎么露面,起码没和她正面认识过,她也是一猜即准。 敖惊羽点头,月初便对敖雨辛笑道:“三小姐安好,我是温月初,温朗的妹妹。之前常听哥哥提起过你。” 进去坐下不到片刻,陆陆续续就有敖雨辛熟悉的面孔进来。 敖雨辛与其他女眷一概不熟悉,也不主动去搭话,安安静静地跟着敖惊羽做他的小尾巴。 敖惊羽与人说话寒暄时,也时不时要回头来看一眼,确认她在自己身边。 第046章 擅作主张 后还是温月初主动过来,对敖雨辛说道:“不如三小姐跟我去花园里转转吧?” 大概是觉得敖雨辛这样跟着敖惊羽很妨碍他。 敖雨辛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就同温月初一道去花园里走走转转。 天气热,走了一会儿,敖雨辛坐在凉亭里就不想动了。 温月初问:“平日里三小姐也与敖公子这样要好吗?” 敖雨辛靠着凉亭柱子,想了想,道:“怎么算是要好呢?” 温月初笑得很温婉,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敖公子这么紧张旁人呢。” 敖雨辛道:“我是他三妹,不是旁人。” 温月初笑意又是一顿,道:“是我失言了,三小姐勿怪。” 敖雨辛基本可以肯定,这温小姐是对她二哥有意的了。 有人喜欢她二哥是好事啊,二哥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可他偏偏还不着急。现在有这么个温婉大方的姑娘家喜欢,她哥哥又是二哥的好朋友,肯定不会差的。 温月初又问:“三小姐时常跟着敖公子一同外出吗?我听哥哥提起过,说敖公子与三小姐兄妹情深呢。” 以前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从不见他身边带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他脸上非但没有任何不耐烦之意,反而处处照顾着她。 身为女人,温月初当然非常敏感,一丝一毫的不同寻常她都能察觉得出来。 大抵是因为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敖惊羽给牵着走了吧。 所以她有些在意。 敖雨辛便如实道:“我爹要求二哥出门带着我的。”想起之前种种,敖雨辛便觉心里安宁,她原以为那时敖惊羽是不愿意带着她的。 温月初又笑了笑,还善解人意道:“敖公子身边都是些莽撞男子,肯定时常唐突了三小姐。那群家伙私下里没个正形儿的,三小姐一个女孩子可能觉得诸多不便吧?” 敖雨辛道:“我觉得还好。” 她怎会没领悟到温月初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是装作不懂罢了,“我们侯府没那么多规矩,我爹和二哥都是掌管军中的,我偶尔跟着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敖雨辛歪着头又道:“好像造成不便的不是他们,倒像是我。我记得有好几次,因为有我在,他们想去倚香楼都没去得成。” 温月初皱了皱眉,道:“我认识敖公子好几年,他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 敖雨辛可不想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坏了敖惊羽的大好姻缘,遂道:“温小姐不必担心,我二哥他洁身自好,家里至今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身家清清白白。” 温月初尴尬地笑笑,道:“我就说,敖公子是不近女色的。这几年,我因着我哥哥认识了他,还算是与他走得比较近的。” 如果连她都没有机会,那别人就更加不可能会有机会。 敖雨辛打起精神,感觉这位温小姐很有戏,说不定就是她二哥喜欢的类型。 后来得知,温月初也不是完全的闺阁小姐,她虽知书达理,但温家崇武,她偶尔也会跟温朗一起抛头露面的。 而且她和与敖惊羽关系比较好的那群家伙也十分熟络。快要开宴时,她带着敖雨辛去前厅,那群人见了她,都唤她“月初妹妹”。 温月初径直领着敖雨辛到女眷们坐的宴桌去就坐,她便折身回去敖惊羽那一桌,与那些人说说笑笑地聊天。 敖雨辛对一桌女眷实在不太熟,忽然敖惊羽隔着一道帘,声音平淡有力道:“阿辛,到我这里来。” 这里男女是分开坐的,中间隔着一道帘。 温朗和温月初负责招待他们自己的好友,温家长辈基本不会插手干涉。 而女眷这桌多是温月初的好友,她们隔着帘子可以窃窃讨论帘外的男子,带着一种紧张兴奋的心情。 不想却被敖惊羽一句话给打断,一时帘内帘外都有些安静。 敖惊羽身边留了一个空座,当时温月初就站在旁边说话,又见敖雨辛已经去女眷那一桌了,大家便想当然地请温月初坐下说话。 只可惜温月初还没来得及坐下,敖惊羽就出声了。 温月初在边上愣了愣,很是有点局促。 好在她反应快,笑着说道:“我以为敖公子无暇照顾三小姐的,我正可以代为照顾一下,所以才另给她安排了位置。看来是我擅作主张了。” 敖惊羽道:“她人生地不熟,我自己照顾就好。” 温月初面上不露痕迹,道:“看来我哥说敖公子宠爱三小姐,真真是一点都不假。”说着就嗔怪了温朗一眼,“要是我哥能有敖公子一半,我就烧高香了。” 这话惹得一桌人哄笑连连。气氛这才又活跃起来。 敖雨辛想着,虽然这一桌女眷她不熟悉,但如果敖惊羽能与温月初坐在一起增进一下感情,她还是愿意将就一下的。 而且温月初真的挺能掌控场面的,她不去凑这个热闹也无妨。 所以敖雨辛一时也没吭声。 但敖惊羽却没打算把她外放在别桌,别人笑时他脸上无一丝笑意,又道:“还不过来。” 最终敖雨辛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在敖惊羽身边坐下。 尽管先前大家都见过,她往那一坐,还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温月初只好回到女眷的那一桌去。 温朗看了温月初的背影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玩笑道:“有你这么不放心妹妹的嘛,只不过是邻桌隔道帘,还怕三小姐被叼走了不成?” “敖二你这么宠三小姐,以后三小姐嫁人,你可别哭啊。” 大家又一个劲地取笑敖惊羽。 敖雨辛偷眼看他,见他不为所动。 便有人不嫌事儿大地问敖雨辛:“三小姐,以后你若是出嫁,你二哥哭鼻子怎么办?” 敖雨辛很想翻白眼,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二哥哭鼻子?” 敖惊羽给敖雨辛夹她够不着的菜,道:“不用理他们。” 他们一桌人又开始喝酒了,敖雨辛自顾自地乖乖吃饭。偶尔敖惊羽还顾着给她碗里送菜。 等她吃饱放下筷子,敖惊羽按照惯例,会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一粒粒剥好的花生米。 温月初透过帘子看过去,简直食不知味。 她从来没见过敖惊羽对谁这样好过。尽管那是他妹妹,可那画面看起来也相当碍眼。 第047章 死皮赖脸 敖雨辛有午睡的习惯,加上天气热,午饭过后没多久就困意袭来。 她坐在敖惊羽旁边打瞌睡。 起初没人注意到她,后来不知谁朝她这里使了个眼色,满桌人都朝她看来。 大家的眼神都是善意的,觉着这小姑娘坐着都能打瞌睡,委实有趣好玩儿。 敖惊羽低下眼帘看了她一眼,随后抬手把敖雨辛的头轻轻往自己这边拨了拨,敖雨辛便顺利着陆,靠在了敖惊羽手臂上。 敖惊羽用另一只手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杯酒。随后与人说话时,他的声音都会降低几分。 似不想吵到这个靠着他睡着过去的人。 这时温月初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对敖惊羽道:“敖公子,我看三小姐着实困得紧,不如我带她去暖阁休息吧。” 敖惊羽道:“不用,她睡不了多久。” 半下午时,敖雨辛揉着惺忪的眼,和敖惊羽一起回去了。 彼时温月初和温朗送他们到门口。 温月初站在门边,久久注视着敖惊羽离开的背影。 温朗便依靠着门,叹口气道:“那是他妹妹,你这么吃醋干嘛?别人都是马大哈,可敖二不是,你一句话一个动作,他便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温月初苦笑,手指紧紧抠着门扉,“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好的。可能真的是我太敏感了。” 她觉得那一丝不同寻常更强烈了些。能让她非常排斥而又嫉妒。 楚氏半下午把列好的琬儿的陪嫁清单送到了姚如玉这里来。这夸张的清单并没有在先前的基础上删减多少。 楚氏趾高气昂道:“我们琬儿是要进宫当娘娘的,宫里送了那么多聘礼来,陪嫁当然不能少的。这已经算是很简单的了。总不能让琬儿没面子吧。” 姚如玉淡淡扫了一眼那嫁妆清单,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进宫要带嫁妆的。皇家出多少聘礼,你就要出多少嫁妆?倘若皇上出一座银山,你是不是得去挖座金矿?” 姚如玉好笑道:“倘若是你自己去挖来的金矿倒也罢了,你用别人辛苦挣来的血汗钱给你女儿陪嫁,长嫂,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楚氏脸色变了又变,道:“琬儿也是在侯府长大的小姐,她是从侯府嫁进宫里去的,长的也是侯府的脸面,将来必然还要惠泽娘家。侯府得到的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现在侯府给她出陪嫁,难道不应该吗?” 姚如玉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侯爷一开始是没打算与皇家联姻的,不然进宫的轮得上四姑娘吗?大概也是四姑娘用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不得不如此的吧?” 这愚知蠢妇,琬儿进宫到底是给侯府带来恩惠还是带来隐患,还未可知呢。 朝廷式微,皇室当然迫不及待地联姻寻一个左膀右臂,可诸侯逐鹿天下必将是大势所趋,她们这是要将威远侯卷进漩涡里! 幸而进宫的不是敖雨辛,而是琬儿,将来威远侯还不至于太难抉择。 楚氏不懂这些,姚如玉怎会不懂。 姚如玉嘴上向来不留情的,几句话把楚氏气得七窍生烟。 楚氏正准备与她理论,姚如玉便又笑道:“长嫂,你现在是来请要嫁妆的,若是你这态度有问题,我就是想给这嫁妆又怎么给你?受了你一顿气还把好东西往你面前捧吗,我姚如玉还不是一把贱骨头。” 楚氏一口气淤在胸膛,好艰难才生生咽了下去。 楚氏道:“那依弟妹看,这陪嫁清单就这么定下了?” 姚如玉这才又把清单拿起来仔细地看,道:“这陪嫁要是按照长嫂列的来,等于是陪进去了半个侯府啊。也难怪,长嫂在家养尊处优,不知道挣钱不容易。金银器皿、丝绸织物这些能抬走的便算了,可这良田美宅,还有临街铺子,也要算在陪嫁里,” 姚如玉不紧不慢地看了楚氏一眼,接着道,“四姑娘进宫时能带得走吗?” 楚氏道:“是带不走,可家里还有我和放儿,我们可以帮琬儿打理的呀。” 姚如玉道:“那怎么行,四姑娘远在京城,长嫂帮她打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万一四姑娘手里头需要银钱呢?” 说着就对身边丫鬟伸手,丫鬟熟稔地递了一把玉算盘在姚如玉手上。 姚如玉抬腿搁在椅榻上,身子慵懒地斜斜靠着软枕,手里一把算盘拨得噼哩吧啦的响,罢后抬起头对楚氏道:“四姑娘的陪嫁,一共是六十四抬,还有折算下来的两万两白银,够了吗?” 楚氏一惊,道:“这怎么够!我列的明明是一百二十八抬!那些铺子和宅田又岂止两万两!” 姚如玉冷笑道:“我劝长嫂还是不要狮子大开口的好,真要按照规矩来,庶女出嫁哪有两万两白银陪嫁,箱抬最多也不过三十二抬。更何况四姑娘还不是侯府庶女,只是偏房庶女。我不过是看在她进宫的份儿上,照嫡女的场面来。长嫂再要找我讨价还价,索性就按照庶女的规格来办。” 见没有转圜的余地,楚氏索性在姚如玉这里嚎啕大哭,吵得姚如玉耳根子疼。 她一边哭一边道,说威远侯亏待亡兄的孤儿寡母,欺负羸弱老少云云。 姚如玉摆摆手,便对身边的宝香道:“去把侯府里这些年的账册拿来,一会儿便移送去官府。让官府查查看,到底亏空了多少银子,给我揪出私吞财物的人出来把这窟窿补上,缺多少补多少,都用来给四姑娘添嫁妆吧。” “是。” 楚氏看见宝香抱出来的两大摞账册,一抽一抽的倒不哭了。 姚如玉斜目看她一眼,道:“按照律法,私吞侯府财物,还要坐牢的。” 宝香刚要去叫人移送账册,楚氏就连忙拉住她,道:“这陪嫁的事,我还是先回去跟琬儿商量商量再说吧。” 姚如玉点点头,“如此也好。” 楚氏走后,宝香又一丝不苟地把账册搬回去,道:“夫人肯给六十四抬陪嫁,已经是格外大方了。徽州城里有的嫡女都不一定能有这个份儿的,只可惜大夫人忒不知足。” 姚如玉懒洋洋道:“她以为四姑娘金贵,再怎么金贵,都已经爬了别人的床了,自然也别指望别人对她有多看重。更加不见得,那皇室魏帝会真的把她当个宝。” 琬儿之于魏帝的存在就如同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第048章 我要她给我做了吗 楚氏说是回去和琬儿商量,但嫁妆的事基本是就这么定下了。 不然她再闹,那嫁妆只有往下降没有往上抬的份儿。 琬儿于心不甘,在待嫁这两个月里,尽管提各种要求,楚氏都要想方设法地满足她。 谁让她是即将进宫的准娘娘呢。母女俩都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楚氏三天两头找姚如玉额外支银子,今儿说是要给琬儿添胭脂,胭脂自然要选江南最好的胭脂;明儿又要给琬儿添首饰,不能让她显得太寒酸;再明儿又要给琬儿添补品改善膳食,说她要养好气色。 总之各种要求繁多,姚如玉别说一两银子,就是一文钱也没多给她。 琬儿不服气,在一天清晨敖雨辛去向姚如玉请安时,她也来了,愤愤不平道:“二婶,我即将要进宫,为什么我要的胭脂水粉和衣裳首饰都没有?” 姚如玉悠悠道:“这个月的月银好像已经让长嫂支走了,四姑娘想买什么,问长嫂买便是。” 琬儿咬牙切齿:“每个月就那点钱,二婶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姚如玉挑眉道:“好没教养的丫头,两房每个月的月银都是一样的,等你进了宫也是这样对长辈大呼小叫的吗?” 琬儿气极反笑,抬手指着旁边的敖雨辛,道:“二婶说月银是一样的,那凭什么她衣裳首饰样样不缺,还样样都是最好的!凭什么厨房里每天都给她炖滋补的!” 敖雨辛穿的衣裳料子极好,戴的首饰也是极品,琬儿都是亲眼所见,她都快妒疯了。明明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她才能拥有的。 敖雨辛站在一旁根本不用理她,姚如玉便施施然开口道:“你说的三丫头的衣裳首饰还有补品这些,都是我贴补她的,怎么,我不可以贴补她吗?难道要贴补你这个大呼小叫、不懂尊卑的丫头吗?” 有个厉害的娘撑腰,那感觉真是很奇妙啊。 琬儿气得哭了,莽莽撞撞就要走。 姚如玉却让院里的丫鬟拦下了她,目无尊长、冲撞主母也是要遭罚的,姚如玉让自己的嬷嬷硬是押着琬儿在她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直到她肯低头服软为止。 敖雨辛回到宴春苑,便拿了篓子里的针线,坐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一针一线地缝衣服。 给敖惊羽做的这两身衣裳,很快就要做好了。 她平时不做女红刺绣,自己以前积累起来的手艺如今都用来给父兄做鞋做衣裳了。 只不过如今威远侯的衣鞋再用不着她操心,她所能操心的就只要敖惊羽的了。敖惊羽还没成家,她能照顾的当然要照顾。 扶渠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个在主院的事,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总之就是十分解气! 她都快成为主母的头号粉丝了。 敖雨辛做好了两身衣裳,叠得整整齐齐,下午的时候给送来了敖惊羽的院子里。 没想到他院里还有客人在,温朗比她先来一步,正在院里和敖惊羽说话。 敖雨辛站在假山后,一时没有去打扰。她看见温朗递了一个包袱给敖惊羽。 温朗道:“这是月初给你的。” 敖惊羽没接。 温朗自己又道:“我也不想送这个来,可禁不住月初软磨硬泡。”他笑了两声,“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妹子,我能怎么办。” 说着他就又把包袱收了回来,“得,反正我知道你也不会要。” 敖惊羽道:“你处理了就行。” 温朗怕温月初难过,在敖惊羽拒绝过后,他都会自己把这衣服给处理了,不让温月初发现。 因而这几年温月初一直以为敖惊羽性子虽冷淡,但对她还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 见敖惊羽无所在乎,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温朗就有股子气闷,再怎么不屑一顾,也是别人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温朗道:“这几年每回月初想给你做衣裳,怕你不肯要,都会给这帮兄弟们一人做一件,现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你就是快石头,也该被她捂热了吧?” 敖惊羽看向温朗,道:“我要她给我做了吗?” 温朗道:“她今年已经十九了。” 敖惊羽背过身,平淡无波:“何时有了喜事告诉我一声,我自会备上一份厚礼。” 温朗紧抓着包袱转身就走,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简直对牛弹琴。你这种人,活该孤独终老!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跟她把话说清楚,不要再白白耽误她!” 虽然嘴上说得凶,但实际上他也没有那么失望,因为他根本不曾对敖惊羽和他妹妹之间的事抱过期望。 一开始温朗就知道,敖惊羽不会喜欢他妹妹的。一切只不过是他妹妹的一场空欢喜罢了。 也是时候让她醒醒了。 敖雨辛在假山后听得愣愣的。 原来她二哥不喜欢温家小姐啊,只是温小姐一味的单相思吗? 敖雨辛发现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她二哥简直是相当薄情。这样下去,往后还有哪个姑娘敢嫁他? 温朗走过假山旁时,敖雨辛为了避免尴尬,忙躲到了假山左边,眼看着他从右边穿了出去。 等他出了院子,敖雨辛才走了进去。 敖惊羽回头看见她,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她走到敖惊羽身边,迟疑着道,“温公子好像很生气,不要紧吗?” 敖惊羽道:“他是这样的,过两天就好了。”他眼神落在敖雨辛手捧着的衣服上面,问,“已经做好了?” 敖雨辛笑眯眯地递给他,“二哥试试看合不合身。” 敖惊羽没有拒绝,拿着衣服放进了卧房里,道:“你都给我量好了尺寸,那便是合身的。” 等他回身时,不经意看见敖雨辛的手指有些红,因为近来针线动得比较勤,磨红了手指,还被针扎到了几次,所以一看就十分明显。 敖雨辛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他一把擒了手去。 她讪讪道:“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敖惊羽从简易的药箱里取了涂抹的药,坐在屋门前的回廊上,拿过敖雨辛的手指,给她均匀地涂抹。 夏日里的风是微暖的。 吹得旁边的水池里水波轻皱。 吹得屋檐下的树影婆娑晃动。 吹得她的香纱裙角轻轻地铺在了敖惊羽墨青色的衣角上,有种极具融洽性的美丽。 第049章 十分介意 敖雨辛开春时才从曲廊那边移植过来的葡萄藤,眼下伸开了肥大的绿叶,亦是在风中呆头呆脑地左右摇摆。 她眯着眼,听敖惊羽与她说道:“以后不要给我做衣服了。” 敖雨辛歪头看他道:“那怎么行,温家小姐给你做好了衣服你不要,你又还没娶嫂嫂进门,我要是不照顾一下你的起居生活,谁照顾啊?我这手没事的,养两天就消了。” 敖惊羽神色柔和,还是妥协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你可以慢慢做。” 敖雨辛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二哥为什么不接受温小姐做给你的衣服呢?” 敖惊羽轻描淡写道:“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接受?” “可是我都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啊。” “那是她的事情。我没要求她喜欢。” “那好吧,我还以为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遇到她二哥这样不开窍的人,敖雨辛真的有点同情温小姐了。 敖惊羽看她,敖雨辛被他看得有些发虚。因为他那双眼睛,枯寂沉郁到深不见底,再明媚热情的阳光,也照不进他的眼底去。 敖惊羽道:“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有点遗憾?”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敖雨辛赶紧否认,“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嘛,我懂得的。” 过了一会儿,敖雨辛才又道:“那既然二哥不喜欢她,何不跟她说清楚呢,那她也就不用再继续等下去了啊。” “跟一个装糊涂的人讲清楚,没这个必要。” 敖雨辛一愣,随后竟无言以对。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温月初是个聪慧的人,她会看不出敖惊羽不喜欢她吗? 关于温月初和敖惊羽的好事,敖雨辛是彻底不抱期望了。 没几日,敖雨辛跟着敖惊羽上了街,敖惊羽纵着她在铺子里买了好些松子糖。 敖雨辛剥了一只放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 于是她又剥了一只递给敖惊羽,“二哥,你也吃一颗。” 敖惊羽看了一眼她白白嫩嫩的手上拈着的那颗小巧的松子糖,拒绝道:“我不吃。” 敖雨辛把两颗都塞进自己嘴里。 敖惊羽见她嘴巴鼓鼓的也没说什么,只顺带抬起手指轻轻拭了一下她嘴角的糖屑。 然而这一幕,正好被出街来的温月初看个正着。 她原想上去打个招呼的,可是在看见敖惊羽对那小姑娘如此宠护时,温月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横竖不是滋味。 脚下也跟生了根似的,再挪不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敖惊羽牵着小姑娘的手,一高一矮地渐渐走远。 为什么心里会介意得这么厉害? 那是因为敖惊羽身边除了她以外,从来没见过有第二个女子。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与敖惊羽那般亲近过。 温月初说服不了自己,是因为那小姑娘是他的三妹,所以他才对她这么好的。 原来敖惊羽不是天生冷漠,不是不会对人好,只是要看对象是谁而已。 温月初回去的路上,脑海里总交替浮现出小姑娘举着松子糖给敖惊羽吃、还有那日小姑娘靠着敖惊羽睡觉时候的画面。敖惊羽会给她擦拭嘴角;她睡觉时怕她摔着,会时不时扶稳她的身子。 *** 侯府后面有一片马场,马场里经常有驯养好马,然后送到军营里去。 最近,马场里就送来一批烈马等待驯养。 这沙场男儿对马的追求,丝毫不亚于女人对衣裳首饰的执着。 因而烈马刚到两天,温朗带着那帮兄弟们就要到马场里来试试马。反正他们不来,敖惊羽也是要叫上他们的。 正好这天日头偏阴,还算爽朗凉快,大家就纷纷约在马场里驰骋。 温月初听说了此事,便堵住温朗,忽然问道:“大哥,三小姐也会去吗?” 温朗觉得莫名,道:“那是侯府的马场,三小姐与敖二感情又好,敖二带她过去不是很正常吗?” 温月初便希冀道:“那大哥也带我一起去吧。”她巧笑道,“上回三小姐到咱们家来,我与她相谈甚欢,今日见了,正好又可以叙叙呢。你好久没带我出去了。” 温朗看她两眼,“你不吃醋了?” 温月初歉疚道:“她是敖公子的妹妹,我理应对她好一些的。” 温朗没多想,只觉得她想明白了就好。况且带温月初一同去,与三小姐两个女孩儿一起说说话也好。 再加上温月初这样缠着他,他要是不答应,恐怕没法安生出门了。 敖雨辛这一世对兵家之事比较感兴趣,就算敖惊羽不带她来,她也会主动要求跟来的。 她也想看看那批烈马驰骋下的雄姿啊。要是可以,她还想上去骑一骑呢。 只没想到,温月初也跟着温朗一起来了。 温月初跟敖雨辛打招呼时,是温婉含笑,且又礼数周到的。 待那一匹匹骏马从马棚里牵出来时,这些军痞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十分心痒难耐。 敖雨辛眯着眼瞧见了,那些马的鬃毛呈棕黑色,而且从马蹄到马身,线条十分矫健流畅,仿佛充满了雄浑的力量。 起初它们不服人骑,撒开马蹄在马场里狂奔。场面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好在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手,力气又大,才不至于被甩下来,反而把马控得牢牢的。 这批烈马中有一匹是领头的,一头鬃毛深棕带红,十分漂亮。勘勘往那里一站,便相当有气势。 敖雨辛看着敖惊羽朝它走去,比他还兴奋紧张,道:“二哥你小心点啊,它若是不服,你也别弄坏它,这匹汗血马一看便十分难得。” 敖惊羽回头看她,道:“再好的马,若不服我,留它何用。” 敖雨辛下意识就道:“你还可以留给我啊。” 她也很心痒难耐好不好,只不过现在的她根本不用上战场,好像再好的马给她也没什么用。 敖惊羽似弯唇笑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合适,敖雨辛便也笑着敷衍过去。 温月初在旁边听了,却问道:“三小姐原来也会骑马么?” 敖雨辛随口道:“不是很会,只略懂皮毛罢了。” 她眯着眼注视着敖惊羽站在那汗血马旁边,拍了拍马的脖子,然后轻巧地翻身上去。 他手挽马缰,看似随意,但却隐隐透着一股有力道的遒劲。那凌厉的压迫感,正好与那匹烈马相抗。 烈马起初确实不服,暴躁地挪着蹄子转来转去,然后又嘶鸣着起身扬蹄,想把敖惊羽摔下去。可发现自己失败了以后,那烈马就一头往前奔,十分彪悍凶猛地狂奔起来。 重重马蹄声在马场里跳跃。 敖雨辛视线始终跟随着马背上那个英姿勃发的熟悉身影。 若是以往,温月初定也是一眼不眨地追寻着敖惊羽的背影的,可如今身边多了一个敖雨辛,她便觉得这炎热的夏季可真令人烦躁,漏过云层的日光也真是刺眼啊。 第050章 比就比吧 一群人驯着烈马在马场里跑了几个来回,这些马看起来好像才稍稍服气了一些。 看样子大家都感到十分尽兴。 后来敖惊羽纵马跑到敖雨辛面前,他高高地骑在马背上,看着敖雨辛满脸羡慕期待的模样,微微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要不要上来试试?” 敖雨辛顿时眼里放光,“我可以吗?” 她想也不想,身法熟稔地一脚蹬马镫,一手抓住敖惊羽的手,敖惊羽收臂就把她拉上了马背。 温月初站在树荫下,眼神里阴晴不定,见状赶紧满脸担忧地道:“这马性烈,想必只有敖公子才能将它驯服。三小姐还是不要尝试了吧,这样太危险了!” 若是敖雨辛自己一个人骑这样烈性的马,她还不太能掌控。 但显然敖惊羽又没打算让她一个人骑。 等她坐稳以后,敖惊羽没下来,手臂从她腰际两边穿过,将她圈着,手里握着马缰,调头便驱马前行。 敖雨辛还不忘回头说道:“温小姐不必担心,我兜两圈就回。” 话音儿一落,敖惊羽的话语声伴随着他温热的气息从耳边拂过,“身子坐正,目视前方。” 紧接着,他往马身上一扬鞭,烈马顿时在宽阔的马场里驰骋起来,那速度之迅猛,让敖雨辛收紧双腿、绷紧身体,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温月初安静地看着马载着两人很快就跑远。 这骏马十分高大,敖雨辛的视野变得开阔,能看见马场以外的青山绿水,十分养目怡人。 她的发丝顺风往后长扬,若有若无地从敖惊羽侧脸边飘过。敖惊羽目若深潭地看着前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地道:“你可以自己挽缰控制方向试试。” 敖雨辛淡定地从他手上拿过了马缰,敖惊羽的手只放在她手边,以便她控制不住的时候再把马缰收回来。 两人在马场里兜了好几圈,后来大家都在树荫下面休息观望的时候,敖雨辛才驱着马走到树荫下,不等敖惊羽扶她一把,自己便旋腿翻身跳下,动作利落。 她眼里还带着方才的兴味,折射出坚韧的光泽,很难让人忽视。 平日里她都是乖乖跟在敖惊羽身边的小妹妹,直至今日才发现,她身上透着的那份气度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也不是闺阁娇宠就能宠出来的。 仿佛她不是平时那个娇贵的三小姐。 也是,她爹是掌管徽州兵马的军候,她二哥哥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她一位侯府嫡女,又能差到哪儿去? 树荫底下摆放了座椅和茶几,在大家休息之际,下人奉上了爽口的茶水和解暑的瓜果。 敖雨辛一坐下来便捧着冰镇西瓜啃。 温月初坐在她身侧,温婉地笑睨着她道:“方才三小姐真真是好气魄。” 敖雨辛道:“是有二哥罩着,才允许我这样胆大妄为。” 温月初羡慕道:“我倒是也想骑上去试试呢。” 说着就看了一眼那群不与女儿家闲话家常的男人,敖惊羽偏高一些,正与他们讨论这批马的情况如何,又道:“看看他们男人所喜所好,有什么稀奇所在。” 若要是在不知道敖惊羽对温月初的态度之前,敖雨辛是肯定乐意撮合他们的,说不定还会希望敖惊羽像带她一样也带温月初去兜两圈。 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敖惊羽对温月初无意,也就不去做那主张,不然对温月初反而是更大的伤害。 敖雨辛也顺着温月初的视线朝敖惊羽那边看了一眼,不想敖惊羽注意到了,竟侧头朝她看来。 敖雨辛下意识地眯眼对他笑,他又回头去继续说其他的。 温月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是种什么口吻,只道:“看来,敖公子对三小姐是真的很好。” 敖雨辛注意到敖惊羽身边的温朗,便道:“温小姐也有哥哥,对温小姐也很好。温小姐若是想骑那烈马,可以叫温公子载你。” 温月初淡淡道:“他哪有时间载我。” 敖雨辛不再说什么,又拿起一块西瓜啃。 这夏日里吃冰镇西瓜,又甜又凉快,真是一大享受。 就在她连吃第三块的时候,温月初忽然道:“三小姐,不如我们比试一下骑马吧。” 敖雨辛嘴角还沾着两粒西瓜籽,歪头莫名地把温月初看着。 温月初款款笑道:“实不相瞒,我也会一点马术,只不知道和三小姐比起来如何。今日难得到马场里来一次,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三小姐愿意和我比试一下吗?” 她看向敖雨辛的眼神是柔和而满含笑意的,让人很不好拒绝的一种眼神。 敖雨辛默默地把嘴里的西瓜咽下去,道:“这烈马不好比的,我们不如他们力气大,稍不注意便会被甩下来,容易受伤。” 温月初道:“我那点马术,哪敢骑那般烈马,也就只敢骑温顺的。不如挑两匹温顺的马比比看,就当是冒昧请三小姐陪我玩玩了。” 还没等敖雨辛答应,温月初便稍扬了声音,笑容明媚地对那边的男人们说道:“好哥哥们,三小姐要同我比试马术,那我们就献丑比试一下,给哥哥们助助兴怎么样?” 除了敖惊羽没说话,温朗皱了一下眉头以外,其他人显然对此反应很热情,纷纷表示赞同。 虽然两个女孩儿比试马术对于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大家还是很乐于捧场。 温朗斥道:“月初,不要胡闹。” 温月初看向敖雨辛,道:“若是三小姐想比的话,我是愿意奉陪的。” 敖雨辛还有些懵,什么时候变成她要比了?这不是温月初提出的吗? 还没等自己同意,温月初就大声宣告了,让她有点骑虎难下。若是拒绝,就驳了温月初的面儿,还有点扫兴。 遂敖雨辛想了想,擦拭好嘴角起身道:“比就比吧。” 两个女孩儿约定好了比试,温朗就是再觉得不妥,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随后便有人带头去马厩里,选了两匹十分温顺的马牵出来。 第051章 差距 温月初牵过自己的那匹马,笑意浅浅地谦虚道:“我马术不怎么样,可能赶不上三小姐,就当我是陪衬好了,可不许取笑我。” 一人朗声笑道:“月初妹妹乃女中翘楚,说这话太妄自菲薄了。” 温朗还是觉得有点不合适,开口与敖惊羽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有什么好比的。” 敖惊羽道:“无妨,既然她那么想比,比比也好。” 只是他口中的这个“她”到底是敖雨辛还是温月初,温朗心知肚明。 温朗太了解他这个妹妹了,表面上看起来与世无争,实际上骨子里倔得很。她不争的时候那是她认为别人不如她,可一旦遇到别人有可能比她好的,她便要一争高下。 而敖惊羽又怎么可能不了解敖雨辛。 敖雨辛平时都尽敛锋芒,唯有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会把她的利爪伸出来,干脆利落、狠辣决绝。 她岂会主动与温月初比试骑马。只不过是被温月初给先声夺人罢了,敖惊羽分明看见她抬起头来时的表情,都是一脸茫然的。 敖惊羽也不担心,她心里有数就好。 况且若论骑马,当初徽州城外敖雨辛骑走他的坐骑时,那游刃有余的姿态,丝毫不比男儿差。 敖雨辛去牵马的时候,众人也都各自找马来骑。 她和温月初比试,这马场又这么大,还是需得跟着,一来是好辨胜负,二来是避免出什么意外。 敖惊羽驱着马缓缓在敖雨辛的马旁边踱步。 敖雨辛抓着马鞍,翻身就骑到了自己的马上去,扯了扯缰绳,对敖惊羽道:“二哥,我是该输还是该赢啊?” 敖惊羽道:“随你。注意安全就好。” 此时温月初已经在前面准备就绪了。 敖雨辛本是不想和她一较高下的。 可能是因为之前误以为温月初有机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嫂嫂,敖雨辛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坏。加之她又是温朗的妹妹,温朗又是敖惊羽的好朋友,敖雨辛才没有驳她的面子。 但不知是谁给温月初一个错误的认知,以为敖雨辛没有架子,就断定她是没有脾气的。 输赢不重要,可若被人当垫脚石一样踩着来取乐别人,敖雨辛纵使再好脾气,也会感到不舒服。 这场比试是温月初自己主动要求的,那就陪她玩玩吧。 敖雨辛不紧不慢地驱马来到和温月初并排的起点上。马场的另一端为终点,谁先到达谁就胜出。 还没开始,温月初便已蓄势待发。周围骑马的人围观,一人出来做判官,询问道:“三小姐和月初妹妹都准备好了吗?” 温月初侧脸柔和,道:“准备好了,哥哥下令吧。” 判官又向敖雨辛询问道:“三小姐准备好了吗?” 敖雨辛像不在状态的样子,道:“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随后判官扬臂往下一挥,道一声:“开始!” 温月初只在他将将做这个动作之时,便策马奔了出去。判官不由咋舌:“月初妹妹好快啊。” 而敖雨辛呢,则等他做完了手势,“开始”的话音儿稳稳落下后,方才打马扬鞭。 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骑的烈马很矫健,基本上不费多大力气就能跟上敖雨辛和温月初。 因着两个女孩儿到底胆小,骑马也不可能卯足了力撒鞭子骑的。 起初一直在温月初跑在前面,敖雨辛跟在后面。 众人还以为是温月初夺得先机先跑一步而敖雨辛落后一步所造成的差距。可渐渐的,大家就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温月初一心往前跑,而敖雨辛丝毫不着急的样子,总慢条斯理地在后追,像追个猎物一般,不着急一步追赶上,而是慢慢享受追上去的过程。 敖雨辛骑马的动作和姿势,哪里像个小女孩儿,那举手投足间分明显足了敏锐和大气。再看看前面生怕被追赶上的温月初频频回头,就颇为小家子气。 一人惊讶道:“三小姐明明可以超过月初妹妹的,为何迟迟不肯超?” 敖惊羽眯着眼,看着那镇定从容的身姿,道:“那样还有得玩吗?” 另一人随口就道:“这明显差距这么多,三小姐还主动跟月初妹妹比什么比,就该直接跟我们比啊。” 敖惊羽看了他一眼,问:“你亲耳听见阿辛主动提出要与她比试了?” 那人倒一愣。 细细想来,好像从头到尾是没听敖雨辛说过半句,都是温月初在说。最后敖雨辛只不过点了个头,承认比试。 温朗抿唇道:“是月初太不自量力了。” 这伙人与温月初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现又听温朗这么说了一句,大抵都明白了过来。 后来大家也不乱说话了,便不紧不慢地追上去继续看两个女孩儿比试。 温月初原以为她占尽先机,敖雨辛的马术不见得比她好,因而她是胜券在握的。可后来她发现,敖雨辛正在一点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温月初微微色变,心里焦急,却又不敢放开胆子驱马。 尽管这马很温顺,但女子胆小,本能的会有些恐惧,要是被马儿颠下来了,在这样快的速度上,又不慎被马蹄给踩到,那真是非死即残。 所以说,除非马术非常娴熟的,否则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驱使。 就在这迟疑犹豫的空当,敖雨辛已然和温月初并驾齐驱。 敖雨辛凝着双目看着前方,她想起自己前世的时候,并没有机会来学习骑马,她坐在马背上的一刻,便是她即将要上战场的时候。 战场上无数刀枪箭雨她都扛下来了。 而这区区马场,与战场又如何能相提并论。如果说谁先到达终点,谁便是胜利者,不用计较死了还是活着,那还真的是小菜一碟。 眼见着敖雨辛超过去了,温月初眼里阴晴不定,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猛甩马鞭,让马儿放开马蹄狂奔,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颠下来。 这场胜负,不知怎么的,对她来说就变得格外重要。 或许她是不想承认,这个比她还小三四岁的小姑娘,真的比她厉害。 可一旦被敖雨辛超了过去,温月初不论怎么使力,就是再也超不回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差距被越拉越大。 第052章 别怕有二哥在 温月初手指死死掐着马缰,她学骑马也有好几年了,不可能还骑不过一个小姑娘。 这场比试是她主动提起的,都没有给敖雨辛拒绝的机会就把一切优势都占尽了。现在她就要输了,不是自取其辱么。 一直以来温月初在她哥哥温朗的这个圈子里都是受尽瞩目,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子。现在来了一个敖惊羽的妹妹,不管是做给敖惊羽看还是做给大家看,她都一定不能输。 她不能输。她要赢。 温月初盯着前面的背影,咬一咬牙,抬手就从发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风驰电掣间她想都没想,手指捻着那银针,下一刻狠狠刺入到马脖子里去。 身下的马儿一吃痛,必定会不要命地往前跑。 前面不远就是终点了,温月初紧紧抓着马缰,她就需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反败为胜。 这马场里这般宽阔,尽管敖雨辛在前路当着,也完全不妨碍她超过去。 然而,温月初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马受惊狂跑,就在勘勘追上敖雨辛的侧面稍后时,马儿突然不听使唤,发疯了一般,竟直接朝敖雨辛的那匹马斜冲过去。 温月初想收缰绳时已经来不及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恍若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随后自己就生生被甩下马,狠狠跌在了地上。 但那马却没有停,扬起前蹄直接踩在了敖雨辛那匹马的马腹上。 敖雨辛避无可避,她的马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斜力,径直朝一边摔了下去。 当时她一摔下去便没了声响。 眼看着那高昂的马蹄就要落下踩在她的身上,身后烈马飞驰,伴随着嘶鸣,在那马蹄落在她身上的前一刻,烈马稳健飞扬的马蹄就用力地把发狂的那匹马给踢翻了去。 敖惊羽狂躁地挽着缰绳,那策马飞起一脚,气势凛冽而雄浑。 先前一群人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可温月初玉的马突然发狂的时候有些不对劲,敖惊羽便加快速度追上去。 谁也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快,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若不是那关键时刻敖惊羽用力扬起马身给了一脚,真让那发狂的马蹄踏在敖雨辛的身上,后果不可估量。 或者说他若是慢了一步,谁都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敖雨辛摔晕过去了,地上尘土飞扬,一阵风过,像是一阵黄烟,斜着往上空飘。 彼时她躺在地上,满身狼狈,黑色的发丝铺地,沾了枯燥的草屑,双眉紧锁,那么脆弱可怜。 前一刻她还是鲜活明艳的,转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温月初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她身上只有少许擦伤并无大碍,可看着敖雨辛躺在地上,她便开始发颤害怕,嗫喏了下嘴唇,喉咙仿佛被人掐着似的,艰难地唤道:“三小姐……” 身边一道阴影如冷风一样从温月初旁边卷过,她只看见他挺拔的背影和翻飞的衣角。 可是当他走到敖雨辛身边时,却能弯下自己的脊梁骨,如捧珍宝一样地把她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阿辛,醒醒。” 敖惊羽唤了几声,敖雨辛才渐渐有了反应。她紧皱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脸上的血色正一丝一丝褪得干干净净。 温月初脸色煞白地极力瞠着眼,亲眼看见对她不屑一顾的敖惊羽,于情急混乱间,手扶着敖雨辛的头,捋了一下她鬓边汗湿的头发,低下脸便亲在了她的额头上,轻声对她说:“别怕,有二哥在。” 或许连敖惊羽自己都没意识过来,那意味着什么。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那样的举动。 但温月初亲眼所见,感觉浑身血液都冷透。 等其他人追上来时,敖惊羽已经把敖雨辛从地上抱起,大步转身往回走,一边吩咐道:“立刻去叫大夫。” 敖雨辛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敖惊羽的怀里。随之腿上一阵尖锐钻心的疼袭来,让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她微微张开双眼,瞳仁漆黑,依稀看见敖惊羽面色冷厉,那凉薄的眉目浸着汗水,眉骨拢着,其间那股子阴沉浓得化不开。 他后面的衣背上,亦是被汗水湿了一大片。 她仿佛听见了谁的心跳声,在胸膛里战如擂鼓似的。 敖雨辛对他笑笑,道:“我是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了?” 敖惊羽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道:“很快就到家了。会没事的。” 敖雨辛有些心疼,伸手摸上他的眉骨,想抚平那上面的褶皱,显得冰凉的手指拭了拭他额角的汗,道:“二哥不要着急,你慢慢来啊。” 马场里,敖惊羽第一时间带着敖雨辛离开以后,温月初还坐在地上,愣愣地回不过神。 “月初妹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温月初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温朗带着两个人去检查那两匹马。温月初被搀扶起来,视线一直颤颤地追随着温朗。 扶渠没想到,敖雨辛上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眼下回来便成了这番模样。当即就吓哭了。 好在大夫很快便来了,扶渠连忙引着大夫进房间来看。 经过一番检查,敖雨辛浑身有擦伤,而左腿小腿骨给摔折了。 幸好腿骨没有太大的损伤,就是骨关节脱臼。 眼下她腿骨是错开来的,当然疼痛剧烈。大夫要把她的小腿腿骨给捏回正位,提前说了会很痛,也好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敖雨辛坐在床边,拉着敖惊羽的手,道:“大夫你开始吧。” 大夫也不马虎,握着敖雨辛的腿骨,听得咔嚓一声,就给她扳了回去。 或许是敖雨辛的身子骨比较娇弱,又或许是前世所受的那些痛已经随着时间给冲淡了,敖雨辛尽管有心里准备,突然来这么一下,她还是浑身一紧,扭身便一头闷在了敖惊羽的腰上,连连抽气。 敖惊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好了,没事了。” 敖雨辛的腿还是很疼,为了稳妥起见,大夫将她的小腿固定绑起来,先养几天看看有没有好转。 身上其他的伤也都留了药。 姚如玉匆匆赶到宴春苑来,此时敖雨辛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姚如玉已经听说了个大概,敛裙坐在床畔,捧了捧敖雨辛的脸,着急道:“丫头,还有没有哪儿疼?好端端你跟别人比什么骑马?是谁都有资格和身份与你比试的吗?你怎么还给她脸了?” 虽说马突然不受控制是意外,可姚如玉听起来还是一肚子火气。 第053章 你喜欢她是吗 敖惊羽从宴春苑里出来的时候,温月初正在院外不远处的塘边凉亭等候。 敖雨辛是与她赛马出的事,且又是被她的马踢的,事后她若是不来显得她心虚;可她来了姚如玉也没把她当客人,不准她往宴春苑走动。 眼下终于见到敖惊羽出来了,温月初迫不及待地出声喊道:“敖公子。” 敖惊羽站在日光下,一时看不清面上表情。他侧头往凉亭看来,随后便折身抬步往这边走。 温月初此刻脸上的苍白之色还在,再见敖惊羽时心中杂糅了万般复杂的感情。 她还是上前问道:“三小姐她……怎么样了?” 敖惊羽在凉亭内站定,如冷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到莫名的窒息。温月初面色愈加发白,脚下有些虚软。 片刻,敖惊羽才道:“托你的福,她摔断了一条腿。” 温月初眼眶一颤,就溢出了眼泪,那凄楚之态我见犹怜。 她含泪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那马突然发疯,我一人之力实在拉不住……” 如若真是一场意外,事发突然反应不及也正常。 敖惊羽无动于衷,他只垂了垂眼睑,眼神下移淡淡落在了温月初的腿上,道:“你说,我该怎么回敬你?” 那凉薄的语气,和阴冷的眼神,让温月初猛地一抖。 温月初知道敖惊羽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她却从不曾真正见过他心狠手辣的一面。 光是他看向自己的腿的眼神,就足够让温月初浑身冒冷汗了。 他是要让自己也断一条腿吗? 温月初简直不敢想。明明是夏日,她却冷得打战。 但是温月初嘴上却哭着说道:“如果用我的腿可以换三小姐的腿,如果这样能解敖公子的怨愤,那我愿意的……敖公子,你动手吧!” 她泪眼望着他,内心里又痛苦又害怕,可是这个人是她喜欢了五年的人,她无可救药地迷恋着他。 敖惊羽刚朝她走了两步,温月初忽然又唤道:“敖公子,敖惊羽……”光是这个名字就让她心痛,泪流不止,她鼓起勇气道,“你可以娶我吗,你娶我吧好不好……别说一条腿,两条腿我都可以给你……” 她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对敖惊羽说的话,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她隐隐有种预感,要是再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 况且她根本不想断掉一条腿,她要用别的事来引开他的注意力…… 敖惊羽脚下顿住,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娶你,是长得好看,还是身份地位不一般?” 温月初自认为还算才貌出众的,可是她在敖惊羽的眼里却看见了自己丑陋的模样。 温月初身子颤颤,道:“我从十四岁开始喜欢你,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你定然知道我喜欢你的……我对你好,我每年给你做新衣裳,每次你来我都下厨为你做菜,你若是不喜欢我,不会接受的对不对?”她奢求地看着敖惊羽,“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一直等着你娶我啊……我今年已经十九了,我等不下去了……” 敖惊羽道:“你何时见我穿过你做的衣裳,何时见我吃过你做的菜?” 温月初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不肯死心。 她心灰意冷地听着敖惊羽又道:“我要你等我了吗?别说十九岁,你便是自作多情地等到九十岁,又与我何干。” 她一直不敢把话说得明白,便是害怕听到这样的结果。 可如今,还是避免不了了。 其实她知道,她对敖惊羽只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如果没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他的眼,倒也罢了,可偏偏…… 敖惊羽侧身扫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对她动手,准备转身离开,道:“你要不是温朗的妹妹,今天我便废了你。” 眼看着敖惊羽就要走出凉亭,温月初不死心,听着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道:“是因为三小姐么?” 敖惊羽背影一顿。 温月初敛着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又问:“你这么干脆地拒绝我,是因为三小姐吧?你喜欢她是吗?” 敖惊羽的身形像一座雕塑一般,只有沉闷的浅风淡淡吹起他的衣角。 他声线很平,没有一丝语气和起伏,“你如何这么认为?” “我都看见了。”温月初道。 也是在她亲眼所见的那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些天会这么在意,甚至是嫉妒。 就算敖惊羽身边从没有过哪个女人,可那是他三妹,他对自己的妹妹宠爱有加,有什么不对呢?她为什么偏偏就是见不得他对他三妹好呢? 温月初才意识到,她有着身为女人的直觉。她之所以觉得碍眼,是因为敖惊羽对三小姐的好,根本不仅仅是哥哥对妹妹的好,他早已超出了兄妹之间的界限! 敖惊羽突然转身,晦暗莫测地看着温月初,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温月初心里狠狠一紧,从敖惊羽的反应来看,她后知后觉她可能说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可是温月初不甘心,她就是想要听听他怎么回答。 但是现在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先前敖惊羽盯着她腿的时候她是如坠冰窖,而此时此刻她却感到毛骨悚然…… 敖惊羽又道:“我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在马场的时候,你吻了她的额头……” 若是正常的兄妹之间,再怎么担心着急,会有那样的举动吗? “很好,你看见我吻了她的额头。”敖惊羽抬脚,又一步步朝凉亭里的温月初走来,“今日我原打算饶了你的。” 温月初一步步往后退,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她退无可退,身后的凉亭外面就是一方水塘。 她慌张地往水塘看了一眼,又颤抖着看向敖惊羽,口不择言道:“你想干什么……这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的错……你简直是个怪物……居然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妹,就算、就算我没发现,你也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的!” 眨眼间,敖惊羽已至温月初面前,她本能地想逃,结果被敖惊羽横臂捏住了她的脖子,擒回来便一举抵在凉亭的柱子上。 温月初一个劲地扳敖惊羽的手,终于彻底崩溃了,又哭又闹:“我不会往外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 她睁大眼,只能看见敖惊羽无动于衷的表情。 她还不想死…… 电光火石间,恰恰就在这时,花园里响起了脚步声。 温月初伸手指着敖惊羽的背后,“哥……哥……” 敖惊羽不着痕迹地收了手,看着她道:“若是让我知道你再胡言乱语一个字,什么下场你知道了吗?” 第054章 拿什么可以跟她比 温朗看见敖惊羽在凉亭里,便往这边过来一看,发现他妹妹被敖惊羽的身形给挡住,也在这亭子里。 要不是温朗来得及时,温月初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思及此,她顺着凉亭柱子瘫软下去,浑身哆嗦、后怕不已,哭得不能自己。 温朗把温月初扶起来,道:“月初,这是怎么了?” 敖惊羽低眼看她,道:“阿辛只不过摔断了一条腿,你劝劝她,不必如此自责。” 这话温朗听来不是滋味,道:“三小姐的情况可要紧?敖二,这次委实是月初做得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不是。回去以后我定严加管教她,不会再让她做出这样的事。” 敖惊羽点点头,道:“那两匹马检查过了吗?” 温朗道:“检查过了,并无异常。有可能是吃错了东西,听马差讲,马突然发病的事之前也偶有发生。” 温月初倏而怔愣地抬头看他,眼角的泪还垂着。 敖惊羽亦侧头看他。 温朗面色严肃,无往日的半分玩笑之意。他蹙眉道:“怎么,你不信我?你若不信,再派别人去检查一遍。” 片刻,敖惊羽道:“我信你。既是意外,你带她走吧。” 温朗一边搀扶着温月初一边道:“等三小姐好些了,我再带月初登门谢罪。” 要不是温朗扶着,温月初走路都走不稳。 温朗路上一言不发,带着温月初回家以后,直接领着她回院子,进了她的房间。 温月初人还恍恍惚惚的,紧接着脸上便是一疼,火辣辣的感觉瞬时蔓延了整张侧脸,伴随着“啪”的一声,那力道颇大,温月初身子一偏,就趴倒在了桌面上。 随之她捂着脸,才意识过来,这一巴掌是温朗打的。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从小到大他都没打过自己。 现在的温朗是满脸怒气,与先前在侯府时的冷静大相径庭。 温朗沉声道:“今天你都干了些什么?那马你动了手脚是不是?” 温月初摇头,辩驳道:“我没有……哥哥不是说那马是吃错了东西,自己突然发病的吗?” 温朗冷笑,道:“你信吗?” 温月初看见他从袖中取出的那枚银针时,脸色煞白。 温朗道:“这是在你骑的那匹马上找到的,你觉得那匹马还是突然发病吗?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是不是?我原以为你只是争强好胜了一点,却没想到你竟存了这样的歹毒心思!你想害死敖家三小姐是吗?” 温月初哭了起来,猛地摇头,道:“没有,我没有想害死她,我只是……我只是想胜出罢了……我也没想到,那马会突然朝她冲过去……” 温朗冷眼看着她,道:“难怪一开始你就问我三小姐是不是也去,这银针你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吧?你早就打算到了马场以后想办法和三小姐比试,她若不如你还好,她若比你强,你就把准备的银针用上!温月初,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心计变得这样深了?” 温月初再也无从辩驳,趴在桌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现在也后悔了,可是后悔也无济于事啊。 温朗又道:“就因为她是敖二的妹妹,你便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三小姐是侯府嫡女,是威远侯的掌上明珠,也不看看你自己,拿什么可以跟她比?就拿你哥是敖二的朋友吗?今日我为了包庇你而欺骗了敖二,来日他若是知道,还会再信我吗? “你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是不是,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你偏还是要痴心妄想。他压根就没正眼看过你,你给他做的那些衣裳他一件都没要,全给我拿去扔了!月初,你若当真惹到了他,你觉得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原来敖惊羽说没穿过她做的衣裳,竟都是拿去扔了…… 温月初心里难过,可是却又不得不认。 敖惊羽的无情和可怕,她已经亲身感受过一次了。他确实不喜欢她,根本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后来温月初一个人趴在房里伤心欲绝地哭了一场。 威远侯回来,知道敖雨辛在马场里被摔伤的事,赶紧过来看一看。 听说是在赛马的时候出了意外,在场有那么多人看着,马突然发狂也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威远侯虽心疼女儿,也没有着急发落,将此事交给敖惊羽自己去处理便是了。 眼下他大刀阔斧地坐在敖雨辛房里,宽慰她道:“没关系,骑马摔摔跌跌的正常,等养好了又可以活蹦乱跳的了。” 说话间,姚如玉已经带着炖好了的骨头汤来了,一打开便香气扑鼻,姚如玉倒出来放凉少许,递给敖雨辛道:“丫头,全部都喝完,不够厨房里还有。” 后来姚如玉几乎是变着法儿给敖雨辛炖骨头汤来。导致敖雨辛一看见那个,就有点腻。 倒是院子里的狼犬,闻到那香味,虽然昂头克制地蹲坐在树下,但嘴巴里时不时垂涎欲滴。 过了两天,温月初收拾好心情,真的就登门来向敖雨辛道歉。还亲手煲了汤。 只不过有敖惊羽的吩咐在前,府里下人一次都没放她进去。 温月初坚持每天都来,每次都会留下一煲汤。 等敖雨辛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日温月初又来,敖雨辛特意打过招呼,让府里人放她进来。若是日日这样僵持下去,反不好收场。 再次见到温月初,她比前些日显得憔悴多了。 敖雨辛绑着腿卧在床上,道:“温小姐请坐,我下不来床,就不与你讲什么礼数了。” 温月初把煲来的汤放在桌上,看向敖雨辛欲言又止,后道:“三小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敖雨辛道:“感觉好些了。” 一时间房中气氛有些凝固,谁也没开口多说话。 温月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三小姐,对不起。”她抬头看敖雨辛,嘴边一抹苦笑,“若不是我执意要与你比试骑马,也不会害得你摔伤,我是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的。三小姐想让我做什么,想怎么罚我,我都毫无怨言。” 敖雨辛记得出事当时温月初也很害怕,看得出来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再看看温月初现在的状态,想必她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温月初红着眼圈懊恼地笑笑,道:“我当时可能真的是魔怔了,一心想吸引敖公子的注意……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其实是很爱他的。” 第055章 若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呢 敖雨辛看见她眼里有泪,听她又道:“我从十四岁遇到他就心属他了,如今我十九岁,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我谁也不嫁,就等着他来娶我,可是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美梦。” 敖雨辛心里难免有两分戚戚然。 爱上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还为此苦等了好些年,谁说她不可怜呢? 温月初擦了擦眼泪,道:“是我自己把自己磨成了个老姑娘。我若再不嫁人,往后兴许就难以嫁出去了。其实怪我自己,若是早一点看清楚,便不会自以为是这么久,还做出许多错事来。” 她看向敖雨辛,又道:“以前我对三小姐有偏见,因为见不得敖公子对你那么好。我向你道歉。” 敖雨辛摇了摇头,最终道:“过去的都过去吧。” 温月初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面,故作轻松地道:“那天我已经把一切都跟敖公子坦白了,也得到了他的答复。他对我无意,往后我也不用再继续等下去了。前两天,我已经定亲了。” 敖雨辛怔愣道:“这么着急吗?不用仔细斟酌一下再决定吗?” 她担心温月初是在一气之下做出的这决定,往后嫁了人也是一对怨偶,不会感到快乐的。 温月初道:“我都十九了,还能怎么挑呢?人家肯娶我就不错了。” 对于待嫁的姑娘来说,十九岁委实算有点大的。很多姑娘十三四岁便开始议亲了。 敖雨辛道:“终身大事,温小姐还是自己想好吧。” 温月初道:“若是三小姐见到敖公子,希望能代为转达一声,我想通了,往后也不会再纠缠于他。” 实际上,温月初进来这宴春苑不久,敖惊羽就收到了消息。 等他来时,温月初告辞了敖雨辛,正从她房里出来。 温月初抬眼看见敖惊羽站在院里,他那眼神她至今还很害怕。 温月初强自镇定,款款走出来,在敖惊羽面前福了福礼,温声道:“敖公子放心,我什么也没说,往后敖公子好自为之吧。” 敖雨辛听到说话声,歪着头朝外看。就看见敖惊羽走上台阶,踏进了她屋里来。 敖雨辛笑眯眯道:“二哥,你来啦。” 光看敖雨辛见他来了这高兴的反应便知,温月初是真的什么也没说,不过她也没那个胆子说。 不然敖雨辛若知道他的心思,还会这样对他笑脸相迎、满是依赖的样子吗? 敖惊羽看了一眼桌上温月初带来的汤,让扶渠撤了下去。他还没问上一句,敖雨辛就主动道:“刚刚温小姐来给我道歉了。” “嗯。” “我想着二哥与温公子关系那样好,况且这件事她也没多少错,便算了。”敖雨辛说着瞅了瞅敖惊羽的表情,“还有,温小姐定亲了。她让我转告你,往后她不会再纠缠你。” 敖惊羽还是没什么反应。 敖雨辛对温月初也没有太讨厌,可能主要是因为温月初是真心喜欢她二哥的。 现在又错过了一个,敖雨辛叹口气,道:“二哥,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将来想娶一个什么样的人?” 敖惊羽仔细看着她,从眉眼往下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敖雨辛一下被他给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索性就道:“反正二哥以后要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就及时跟人家说清楚,免得人家会错意。” 敖惊羽依旧看着她,“若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呢?” 敖雨辛道:“当然不要错过啊,最好她也喜欢二哥,那就两全其美了。她若不喜欢,二哥可以努力让她喜欢。” 敖惊羽揉揉敖雨辛的头,似一笑而过,道:“三妹说得好。” 敖雨辛的腿伤一养便养了一个多月。 期间姚瑶儿来看过她几回,听说就是当初那个丰胸细腰的女子害得敖雨辛坠马的,同仇敌忾地把温月初碎碎骂了一顿。 姚瑶儿又听说温月初定亲了,便愤为喜。这不,她的机会不又来了么。 好几次姚瑶儿故意偶遇了敖惊羽,一口一个“敖表哥”叫得甚甜。 小女儿兜不住心事,尽管之前敖雨辛已经跟她说过,她不是敖惊羽喜欢的类型。但有一次姚瑶儿还是大胆地找到了敖惊羽的院里,只不过被外面的护卫毫不留情地堵在了门口。 姚瑶儿等了好久,才等到敖惊羽出现。敖惊羽没工夫搭理她,径直进了院落,姚瑶儿依旧被拦在门口。 她气不过,一时情急,就把自己的满腹心事全部说了出来。 敖雨辛记得,当天姚瑶儿是哭着跑回来的,一头扎进敖雨辛怀里,搂着她哭得十分伤心。 一听说她去了敖惊羽那里,不用猜敖雨辛就知道,定是被她二哥给打击了。 不过敖雨辛没想到敖惊羽还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回是明言拒绝了姚瑶儿。 哭完后姚瑶儿咬着手帕,还眼泪汪汪地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敖雨辛:“……” 你这才遇到了几个男人啊,就这般心灰意冷地下了定论。 在琬儿进宫前一个月,宫里就派了两位嬷嬷到徽州来,暂且入住侯府,教琬儿学习宫中礼仪。 听说那两位嬷嬷长得结实,在教习上也十分严厉。 琬儿娇生惯养的,吃不得一点苦,刚学一点就喊累不学了,两位嬷嬷说何时学好何时才能进宫,至于耽误了吉日,她们可不管。 琬儿原以为这进宫前的一个月她可以在家为所欲为,却没想到过得如此艰辛。 而那两位嬷嬷得空时在府中走动,似想来拜访一下敖雨辛。 院外护卫把守,容不得她们踏进半步。对此敖惊羽是早有防备。 关于宫里来的人,敖雨辛一概不见。她觉得要等琬儿真的进宫那一刻,她的心里才能彻底踏实。 就在离琬儿进宫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敖雨辛的腿养得差不多了,经常在扶渠的陪伴下练习走路。 好在上次摔伤除了骨节脱臼、筋肉拉伤以外,没有造成严重的骨裂,不然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她一个人走路时也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有时候腿有点使不上力,看起来一瘸一拐的。 这阵子徽州城里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威远侯府的堂小姐马上就要进宫了,因而各地王侯都派了人来徽州给威远侯道喜。 第056章 总算又扯上了安陵王 这堂小姐进宫,又不算是威远侯与魏帝之间真正联姻。区区堂小姐算什么,侯府里还养着一位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呢。 大家只不过是借着这次事件到徽州来,道喜是假,真正想来见一见嫡小姐才是真。 若谁能虏获嫡小姐的芳心,还怕与侯府结不了姻亲吗? 因而这回诸侯派来的不再是地方使臣,皆是各诸侯名下的年轻世子。 世子们进徽州城那天,可谓是引起了不少轰动,几乎全城姑娘们都出来围观,讨论谁更风华正茂,谁又更俊逸绝伦。 扶渠打听了消息回来,正给敖雨辛唾沫横飞地讲八卦。 扶渠说,世子们进城的时候,是敖放和敖惊羽去迎接的。眼下都已经安排入住在侯府的别庄了。 扶渠还说,听去别庄侍奉的丫鬟们形容,那些世子个个青年才俊,尤其是那安陵王世子,君子端芳,容色天成。 敖雨辛坐靠在椅背上本是听得意兴阑珊。 可在扶渠说到这里时,敖雨辛突然从椅背坐直了身子,直直地看着扶渠:“你刚刚说什么?安陵王世子也来了?” 扶渠眨巴着眼,“来了呀,眼下就在别庄里呢。” 敖雨辛屏住气息,有些晃神。 安陵王世子…… 这一世,总算又扯上了安陵王。 前世安陵王在城门下背上气息奄奄的她时,那是大魏已经破了,按照时间推算,是十年后的事情。 她虽看不见他的脸,却听得清他的声音,是道青年的嗓音,约摸经历了无数战乱杀伐,像越磨越亮的刀枪,透着清冷而平静的锋利。 安陵王世子已经是风华正茂的成年男子,那现在的安陵王应该与她爹的年纪相差无几,肯定不是前世的那个人。 唯有一个可能,现在的安陵王世子便是十年后的安陵王,前世在城门下背起她的人。 这样想着,敖雨辛当即从座椅上弹坐起来,奈何一时腿使不上力,她又钝钝地坐了回去。 扶渠见她面色有异,道:“小姐怎么了呀?这个安陵王世子,有什么不对吗?” 敖雨辛缓了缓,“没什么不对。” 她只是……想见见他。 这样的念头一旦上脑,她就抹不去了。 于是这日,敖雨辛让扶渠引开宴春苑外的护卫,一瘸一拐地偷偷溜出院子,带着扶渠去了侯府别庄。 扶渠做贼心虚,路上劝道:“小姐,要不还是别去了吧,要是让二少爷知道了,肯定得生气呀,哪有偷偷摸摸去见别地儿来的世子的道理,这样太不矜持了啊!” 敖雨辛道:“别让我二哥知道了好了,我们去去就回,我只是想看看,你说的那位安陵王世子究竟如何的风华绝代。” 她不想去打扰他,毕竟这一世他们还没有相识。只远远看一眼就好。 扶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悬着脑袋,脖子也凉飕飕的。 这别庄里清静,门口守着的护卫很少,都是生脸孔。敖雨辛没在哪里见过他们,想必他们应该也不识得自己。 果真一到门口,敖雨辛和扶渠就被护卫拦下了。 幸好别庄里有扶渠熟识的丫鬟,事先打过了招呼,才顺利地把主仆俩领了进去。 眼下几位世子各住一所院子,院里都有各自带来的扈从守着,基本上用不着侯府再另外派人保护。 敖雨辛走到安陵王世子的院子不远处,看见院门有守卫,就没再继续往前。从她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看见院中一角的光景,清幽别致。 她站在树荫下,心想着一会儿说不定安陵王世子会自己出来,如此她便能看清楚他是何模样了。 可敖雨辛守株待兔了许久,除了那些刚正不阿的侍卫,就是不见半个世子的人影儿。 院子外守着的侍卫一早就注意到了敖雨辛,只不过她没上前,侍卫也就按兵不动。 过去了许久,一名侍卫扈从还是转身进了院子里,朝房中的人禀道:“公子,外头来了一位姑娘,在十丈开外的树荫下站了半个时辰了。” 院子里响起阵阵风声。 房门半开半掩着,一人独坐窗前,面前的案几上摆着棋局,边上香炉淡茶袅袅,他手里拈着一枚白色棋子衬着下巴沉吟,随后将棋子放在了棋局内,方才开口道:“一位姑娘?” 棋局对面空空如也,却难有个对棋的人。 “对,身边带着个小丫鬟。” 他又执了一枚黑色棋子,思忖片刻放了下去。 这头,扶渠正忙不迭地给敖雨辛扇着风,劝道:“小姐,都半个时辰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敖雨辛眯着眼,亲眼看着一个侍卫进去了,不多久那侍卫又出来了。 她正准备放弃回去时,哪想守在外面的侍卫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做,一应的全撤了。 而出来的那个侍卫手里端着一只茶盘,茶盘上摆着一副茶具,正正朝敖雨辛的这个方向走来。 侍卫到了眼前来,径直把茶盘递给扶渠,道:“公子吩咐,给姑娘解暑用。” 那侍卫走后,敖雨辛和扶渠面面相觑。 正好敖雨辛渴了,便让扶渠把茶水倒出来喝。 前世的安陵王不是什么阴险卑鄙的小人,而是大气将王之才,所以这一世敖雨辛对这位安陵王世子的印象也不差。 从他让侍卫送茶的这一举动来看,委实颇有君子之风。 眼下那院门口没人把守空空如也,对于敖雨辛来讲实在是机不可失。 她可不是一壶茶就那么好打发的。不管是怀揣着前世对安陵王的一丝感恩还是现在突然升起的一丝好奇,她都想走近去一瞧究竟。 诚然,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敖雨辛站在院门口朝里观望了两眼,见院中无人,门扉半掩,她索性就抬脚走了进去。 结果刚在院中一站定,门扉里便有一道温润如风的声音传来:“是茶水不够么?” 敖雨辛心头一紧,临到头了才发现自己竟有些紧张,道:“不,我是来谢谢你的茶的。” “姑娘是想闭门道谢还是想当面道谢?”里面的人问。 那一道声音十分好听,敖雨辛不得不承认,任谁听了都会生出三分好感吧。 敖雨辛道:“若是能当面谢,自然最好。” 她原以为里面的人会给个面子从房间里出来,没想到她等来的回答却是:“姑娘请进。” 第057章 是挺好看的 敖雨辛站在门外一时没有动静。 里面的人便道:“姑娘不敢进?” 这有何不敢的,她来都来了,只要她推开这扇门,就能看清里面的人是何模样。她还可以视情况决定到底是在门口看一眼还是抬脚走进去。 敖雨辛站在屋檐下,抬手就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比外面要柔和两分,看格局是间书房。 窗下坐着一人,白袍玉冠,形影流畅。他留给敖雨辛一道明暗有致的侧影轮廓,那衣角款款落在榻几上,处处透着矜贵。 敖雨辛知道,他是从金陵来的。 金陵是安陵王的封地,那是一个真正的繁华富饶之地。而他身份不一般,那矜贵中又有一番别出雅致。 一时间敖雨辛站在门口,有些愣愣的。 直到他抬起头来看她,问道:“姑娘会下棋吗?” 敖雨辛回答:“会一点。”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敖雨辛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委实十分俊美。 只能说金陵山水确实养人,才养出他这番公子如玉。他与徽州的男儿是大不一样的。 敖雨辛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二哥敖惊羽。 徽州是个养兵养马之地,而非养人的。她二哥浑身都透着一股习武练兵之人的冷厉果决之气,两个地方的两种人,气质丝毫不沾边儿。 敖雨辛还是坐到了世子对面,看了一眼棋局,又看了一眼他。 敖雨辛一心想着,他就是前世那个背过自己的人,心里难免波澜微动。可敖雨辛面对他时,一时也想不出,十年之后他又是番什么光景。 兴许等再过几年,诸侯群雄逐鹿,大魏战火不绝,他便也没这闲情逸致再品茶下棋了。到时上了战场磨砺,将王之风方可显露出来。 敖雨辛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安陵王世子,苏连玦。 敖雨辛坐下时棋局已经进行了一半,她棋艺未经潜心钻研过,若不是前半段有苏连玦精心铺陈设局、使她可以直接从后半部分开始下,可能她出不了几招就会败下阵来。 天色渐晚的时候,敖雨辛才起身离开。 这回她得偿所愿了,走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十分心满意足。 苏连玦送她出院子,看着她的背影略有些一瘸一拐的,若有所思。 等她走后,把守院子的侍卫才重新出现。扈从在苏连玦身边,问:“公子,那位姑娘是何人,可有可疑之处?” 苏连玦笑了一笑,微挑眉梢转身进去,道:“还能有何人。” 傍晚的时候,敖雨辛回到侯府,整个花园后庭都被绯红的霞光涂上一层,像少女的胭脂一样醉人。 她一边往宴春苑走,一边心情不错地欣赏这黄昏景致。 扶渠很庆幸她们没被发现,心里边也舒坦起来,兴致勃勃地问敖雨辛:“小姐,那安陵王世子真的长得很俊是不是?” 敖雨辛眯眼想了想,然后笑道:“是挺好看的。” 主仆俩回宴春苑时,院门口的护卫神情稍松。颜护卫也不多问,只道:“三小姐,二公子等你很久了。” 敖雨辛一愣,扶渠便跟着紧张起来。 毕竟敖惊羽是很不好糊弄的。 一进院子,便看见敖惊羽背对着,正丢给狼犬一根骨头。狼犬在他脚边伏头啃骨。 敖惊羽转过身看向敖雨辛,问:“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上护卫?” 敖雨辛瞅着啃骨头的狼犬,没去看他,道:“我就随便走走。” 其实对敖惊羽撒谎,她心里还是挺愧疚的。但是她有她想去见安陵王世子的理由,敖惊羽并不知道。若是直接告诉他自己要去见世子,他肯定不会允许的。 敖惊羽看她片刻,只道:“往后不要乱走,去哪里都要带上护卫。” 敖雨辛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二哥。” 她第一次不敢与他眼神对峙啊。因为一看敖惊羽的眼睛,她一定就会露出端倪的。 好在这件事敖惊羽没再多问,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可两天后,扶渠收到一张帖子,她不敢自己处理了,又不想给敖雨辛,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苦着一张纠结的脸。 敖雨辛便问:“遇到烦心事了?” 扶渠皱着脸:“没有啊。” “那你这么皱巴巴的做什么?” 扶渠继续皱着脸:“奴婢有吗?没有啊!” 后来扶渠收拾屋子的时候,那帖子不小心从她怀里掉了出来。她刚要弯身去捡,就被敖雨辛先一步给捡了起来。 敖雨辛翻开帖子看了一遍,道:“扶渠,世子有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帖子是苏连玦托别庄里的丫鬟送到扶渠手上的。他想约敖雨辛明日在徽州城里转转。 苏连玦知道她的身份并不奇怪。他住的地方是侯府的别庄,必然只有侯府的人才能进去。 还有敖雨辛腿伤没彻底痊愈,走路有些不便,不是什么秘密。之前敖惊羽谢绝诸位世子登门时,也是以敖雨辛骑马摔伤多有不便为由。 因而苏连玦一看便知。 扶渠苦恼道:“小姐上回偷偷出去就险些被二少爷给发现,况且那世子不是普通人,小姐私下去见他,难免……不合适。小姐还是回绝他好了。” 这一世敖雨辛不做什么养在闺阁之中的大家闺秀,她清楚天下局势最终走向会如何,侯府最终要和谁做同盟,还待选择。 因而那些欲语还休、与人私会啊什么的,敖雨辛根本不当一回事。既然苏连玦主动约她,就当是为了保持威远侯与安陵王的友好关系,她也应该去。 只不过这一次颜护卫没有那么好甩开的了,听闻敖雨辛要出门,他便去备马车,带着护卫亲自护送她去。 等上了街进了闹市,敖雨辛借着要去买松子糖,一头扎进人群里就不见了。颜护卫带着随从沿街焦急地找了许久。 苏连玦在湖边的画舫里等她。 敖雨辛去时,也不顾自己的腿,跑得气喘吁吁。 苏连玦的扈从见她来了,连忙请她上画舫。 一进去,苏连玦便倒了一杯茶给她,道:“三小姐不必如此着急的。” 敖雨辛一口囫囵饮下,舒口气道:“不着急不行,出来一趟不容易。” 苏连玦意会,只笑笑不语。 敖雨辛又道:“世子初来乍到,对这徽州城还不熟悉,可要我带你游玩一圈?” 第058章 二哥好巧 苏连玦抬手捞了捞帘子,顺着画舫的窗子往外看了看这一片湖光水色,道:“这湖倒是宽阔绮丽,不如先游一游这湖。临近中午时,再让三小姐带苏某去徽州富有特色的酒楼品一品美酒佳肴。” 反正敖雨辛一次也没游过这湖,便应下:“这样也好。” 随后画舫便缓缓飘离了岸边,朝湖中央漾去。 夏日里天亮得早,眼下天色还早,不算很热,连天都是艳丽的云霞。因而来这湖上游画舫、徜湖风的不止苏连玦这一艘画舫。 湖里点缀着一爿莲叶,这个时节莲花陆陆续续开得还好,钻出圆圆碧叶中间的有些莲花谢过之后,露出的莲蓬也嫩生生的。 有采莲女载着小船飘飘荡荡地驶进莲花荡里,摇摇晃晃地够着身子采莲。 敖雨辛却无暇欣赏那湖景,就前几天私自进苏连玦院子的事与他道歉。 苏连玦道:“那原本就是三小姐家的地方,想何时去就何时去,多了个与我对棋的人也未尝不好。” 苏连玦微微笑了笑,又道:“虽然棋艺不怎么样。” 随后苏连玦也与敖雨辛说了些金陵的事。敖雨辛一次也没去过金陵,在这之前有关金陵的所有的繁华景象她都只能靠脑海里想象。 可正当敖雨辛听得认真时,画舫也已经飘到了湖深处,忽然船身重重地晃了一下。 敖雨辛猝不及防往一边歪倒,苏连玦及时扶了她一把,问:“你没事吧?” 敖雨辛摇了摇头。 苏连玦才向船舫外出声道:“怎么回事?” 船舫外面的扈从负责撑船,这时撩起船舫的竹帘,应答道:“公子,有一艘船和咱们的撞上了。” 敖雨辛抬眼便朝竹帘外看去,见果真有一艘船对对直直地撞过来,两只画舫的船头都紧贴了在一起。 可当她看见对面那艘画舫上撑船的人时,眼皮一抽。 颜护卫?! 那船舫里的人…… 敖雨辛心里顿时腾起一阵心虚。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只见对面船舫的竹帘被一只有力的手轻巧一抬,便从里面弯身走出一个青年,一身墨绿色的长衣,负着双手,挺拔修长。那略瘦削的轮廓有几分凌厉,平寂的眼神一下子便投来,落在敖雨辛的身上。 不是她二哥还能有谁。 敖惊羽抬步,尽管两只画舫在水面上晃动,但他步履却十分平稳,从对面画舫走上了这只画舫。 苏连玦朝他揖道:“敖兄,幸会。” 敖雨辛也讪讪道:“二哥,好巧。你也来游湖啊?” 敖惊羽看着她,道:“趁着买个松子糖的工夫人就不见了,我专程寻到了这里,你说说,哪里巧?” 敖雨辛:“……”这二哥戳她脸皮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敖惊羽又对淡然自若的苏连玦道:“不好意思,让苏兄见笑了,舍妹顽劣,上错了船,我这便带她走,不扰苏兄游湖的雅兴。” 敖惊羽再看向敖雨辛的眼神里带着严厉和不容拒绝,等着她自己走出来。 敖雨辛缓缓起身出去,苏连玦适时道:“三小姐慢走,改日再请三小姐带我在城中转转吧。” 不等敖雨辛开口,敖惊羽便道:“舍妹平日里出门少,恐怕她自己对徽州城都不怎么熟悉,既然苏兄想转转,”他头也不回地唤道,“颜护卫。” 对面船上的颜护卫应道:“属下在。” 敖惊羽牵着敖雨辛转身就走,令道:“你上世子那边去,带着世子游一游徽州。” 苏连玦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接着就看见颜护卫果真一丝不苟地上这条画舫来。 敖雨辛到了那边船上,站在船头,只见敖惊羽随手拿起木浆看似轻巧地往两只画舫紧贴的船头一拨,顿时两只船便随波错开。 敖雨辛眼睁睁地看着颜护卫荡着画舫载着苏连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而这只画舫还在水波里晃漾。 敖雨辛身子不稳,随着左右晃动,旁边的敖惊羽依旧笔挺如松。 她实在不行,弱弱地伸手过去,抓住了敖惊羽的衣角。 敖惊羽把木浆丢在了船头,直接拎着敖雨辛就进了船舫。 “敖雨辛,你胆子越发大了,是仗着我平日纵你宠你吗?” 敖雨辛知道这次可能真惹她二哥生气了,闷头不吭声。 “我原以为你只是好奇,所以偷偷摸摸去别庄看一眼便罢了。不想你却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直接不顾自身安全,私自出来与人见面游湖。” 敖雨辛冷不防抬头望着敖惊羽,嗓子有些发干:“上次我去别庄的事……二哥一早就知道?” 敖惊羽对上她的眼神:“我没拆穿你是给你自由,但不是给你任性妄为的。看样子你对他的印象不坏,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是不是等到安陵王世子回金陵的时候,你就要跟他一起回去了?” 敖雨辛摇头道:“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过。” “你没有这么想过,那为何私自去看他,为何私自出来与他见面,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湖上画舫里?” 敖雨辛隐去了前世的那部分缘由,回答道:“起初确实只是因为好奇,后来发现他人挺好的,所以就带他游一游……” 敖惊羽道:“你才见过他一面,你在他那里喝两杯茶,下一盘棋,你便觉得他挺好的是吗?” 敖雨辛诧异和惊疑道:“二哥,你在监视我?” 敖惊羽道:“他能请你进他的院子,请你喝茶,请你游湖,你会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是安陵王世子,不是你随便能够接近的什么人。” 敖雨辛手捧着额头,心里有些发凉,抬眼定定地看着敖惊羽:“所以你就这么不放心我,要监视我?我知道他是安陵王世子,我也知道我是侯府嫡女,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敖惊羽低着眼帘,片刻幽幽道:“那好,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敖雨辛偏执道:“不就是因为我是侯府嫡女么,这些世子当中我不能轻易与谁走得过近,我不能轻易看谁觉得顺眼,我甚至不能轻易觉得谁是个不错的人。可我偏偏就知道,安陵王世子就是一个不错的人。” 第059章 你这是看上他了吗 “爹不想用我的婚姻用来做联盟的筹码,我也不想用我的婚姻去影响爹的决定。可是将来诸侯群起,取得联盟是必然趋势,被孤立的必定是最先被消灭的!爹若是不与诸侯联盟,也不归顺于大魏,那大魏和各路诸侯都会想把爹除之而后快。” 敖雨辛眼神清冽,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就算我与安陵王世子交好又怎么,爹与安陵王结盟不是最好不过的吗?难道二哥会否认,如今的各路诸侯当中唯有安陵王最势大最可靠吗!” 敖惊羽抬眼看着敖雨辛,眼底里锋芒尽敛,“你就那么肯定,安陵王是最可靠的?” 敖雨辛笃定道:“安陵王不仅可靠,将来还会是诸侯之霸、群雄之首!” “所以,敖雨辛,”敖惊羽手里握着茶杯,手指一收就碎成了瓷片,顿时茶水溅了他满手。他神色晦暗不明,“你这是看上他了吗?” 敖雨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还没有缓得过来,她胸口起伏着,微张着嘴喘气。随着敖惊羽的动作她颤了颤,眼眶里莫名蒙上一层水雾。 敖雨辛大声对他道:“对,我就是看上他了,行了吧!” 说完,她就背过身去,孤零零地趴在窗上,脸朝着外面。眼里的泪冷不丁地落下,不知怎么的,她不想叫敖惊羽看见。 这是她第一次和敖惊羽起争执。 后来,船舫里便是很久的沉默。 敖雨辛趴在窗上没回头,敖惊羽仿若也凭空消失了一样,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耳边只有湖上掠起的风声和水波声。 不知不觉间,画舫就漂到了湖心里的那片莲叶边上。 采莲女采了许多莲蓬满载而归。 回头看见旁边有只画舫,画舫上趴着一个十分精致美丽的小姑娘,采莲女见她脸上挂着两行泪怔怔地看着水面,便好心道:“姑娘怎么了?” 这不问还好,一有人问,敖雨辛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她哽着声道:“我没事。” 采莲女递了一朵嫩生生的莲蓬给她,道:“姑娘别哭了,这个送给你。” 敖惊羽听到那一声细碎的哽咽,微微顿了顿。 敖雨辛伸手接过,闷声道:“谢谢。” 等到采莲女游着小船走远了后,敖雨辛还固执地趴在窗口。 敖惊羽忽然道:“不是我要监视你,是你偶然闯进了我的眼线里。” “你不曾了解过安陵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若是第二个魏帝,你独自冒险前去,该怎么应付? “他明知道你是侯府的三小姐,并没有往侯府递帖子正式登门请见,却私下约你在湖边画舫见面,你当真觉得他靠得住吗?” 敖惊羽还道:“还有,上街的时候专往人多的地方跑,眨眼就不见了,你不知道你的腿还没全好,还跑那么快,是嫌自己腿伤不够严重?” 最终还是他先妥协。 他的每一句话都很严厉,又透着关怀。 不管他怎么严厉,怎么责备,他都总是关心着她的。 敖雨辛先前气糊涂了,又被敖惊羽捏碎茶杯的举动吓到了。说来好笑,他杀人的时候她都没被吓到过,眼下居然被吓到了。 敖惊羽还道:“敖雨辛,转过身说话。” “你那么凶干什么。”敖雨辛忙不迭地擦眼泪,打算擦干以后再转回身去。 不想她刚抬起手,就被敖惊羽突然从后面捉住了去,接着一把将她扯回身。 敖惊羽看见她脸上挂着泪的样子,沉郁的眉目皱得更厉害了一些。 敖惊羽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我这就算凶你了?我真正凶起来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吗?” 停顿了一下,他嗓音很低沉,带着磁性,又道:“敖雨辛,不管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我都绝不允许拿你的终身大事去交换什么。” 敖雨辛才收住的眼泪,倏而鼻子一酸,又蹦了出来。 她从来都没怀疑过他对自己的好。她才不想和他吵架,更不想和他一直僵持下去。 不等敖惊羽去擦,敖雨辛闷头就往敖惊羽怀里钻,伸手紧紧抱住他。 敖惊羽身体稍稍凝滞,手放在她弱小的肩膀上,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扶着她的肩膀。他渐渐收紧手臂,绕过她的身子,终是将她完完整整地纳入怀中。 “二哥,对不起。”敖雨辛道。 好一阵,敖雨辛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结果一不留神发现,采莲女送给她的那只莲蓬被敖惊羽拿在手里,三下五除二地给掏空了…… 他把青瓷碟子移到敖雨辛手边,碟子里躺着一只只又白生生又脆嫩嫩的新鲜莲子。他就像当初给她剥花生一样,手指修长又有力,剥莲子时毫不费力气的。 敖雨辛默默地拈了一颗放进嘴里,滋味清清甜甜。 “好吃吗?”敖惊羽道,“好吃一会儿可以再去采一些,拿回家吃。” 临近中午的时候,敖雨辛捧着一簇莲蓬,才和敖惊羽一起归了家。 只不过当敖雨辛以为敖惊羽好说话时,他又变得很不近人情。 扶渠瞒而不报、明知是错非但不劝阻还帮助行事,需得受罚。 敖惊羽罚扶渠在院子里烈日下跪到太阳下山为止。 敖雨辛急道:“是我执意妄为的,二哥,这不关扶渠的事。” 敖惊羽习惯性地理了理手上的护腕,看她一眼:“照家规她理应是要被打出府去的,还是说你希望我直接打她出府?” 话音儿一落,扶渠麻溜地给跪了,拉拉敖雨辛的裙角,道:“小姐还是不要为奴婢求情了,只要小姐安然无恙地回来,奴婢是心甘情愿领罚的。” 要是再为她求情,照二少爷那脾气,只怕罚得更严重。扶渠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 比起被打出府,在院子里跪到日落简直算是轻的了。 敖雨辛也了解敖惊羽,遂闭了口,半个字不敢再提。 敖惊羽走时,让颜护卫在院子里守着,就是扶渠跪晕过去,也不许她起来。 这下午烈日炎炎,跪在日头下是极其难熬的。不一会儿扶渠就晒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敖雨辛真有点后悔,不该把扶渠拉扯进这件事的。敖惊羽不罚她,对罚扶渠却丝毫不会手软。 为了避免扶渠中暑倒下,敖雨辛不停地给她灌水。房里的茶水都喝光了,敖雨辛就让颜护卫去取水来。 颜护卫为难道:“主子让我看着她。” 敖雨辛没好气道:“人倒了谁来伺候我,你来吗?” 颜护卫挠挠后脑勺,转头出去取水了。 敖雨辛见他一走,赶紧扶扶渠起来,到树荫底下坐一下。 奈何扶渠跪地太久,双腿半晌都找不回知觉。等她才刚抖着腿挪着身终于顺利地站起来时,颜护卫已经风风火火地把水取回来了…… 扶渠快哭了,又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我的亲娘喂……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啊……” 第060章 探到的消息 太阳落山时,扶渠浑身湿透,人也像晒焉的菜秧子,绯红的皮肤烫得吓人。 她已经无法自己站起来了,颜护卫帮忙把她抱进屋里,敖雨辛用清凉的湿毛巾给她降温,许久她才慢慢找回了意识。 扶渠几乎被晒脱了层皮,火辣辣的疼。 后养了几天,整个人黑了一大圈。 转眼间,世子们已在别庄住了些日,若是威远侯府一直把他们晾着也不好。遂威远侯做东,邀请世子们到侯府来做客。 宴会安排在晚上。 华灯初上,前堂正厅上颇有几分热闹。 敖雨辛和姚如玉一个是嫡女,一个是侯夫人,当然也会去参加。只不过前面摆着一扇屏风,姚如玉携着敖雨辛在屏风后面落座。 前面自当有威远侯和敖惊羽、敖放招待。 诸位世子知道嫡女就坐在屏风后,可惜看不清容貌,却要积极地与嫡女搭上几句话。 敖雨辛也大方地一一应答。 世子们当中,就属坐在最前面的安陵王世子苏连玦最惹人注目。他白衣胜雪,举止端雅,言辞也十分得当。 不光是敖雨辛,在场的所有明白人都应该清楚,来的这些世子都代表各自所属诸侯,均是有意与威远侯结亲的。可让敖雨辛猝不及防的时,有一两位世子一看就不及弱冠之年。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比敖雨辛还小的样子。这真的不是来过家家的么? 厅上热热闹闹,等美酒好菜一上来,晚宴便开始了。 而后院之中,看似一片安宁。一道黑影以夜色为掩,偷偷地潜了进去。 待到一处院子门前,见无守卫看守,他动作飞快地翻进了院子里,第一时间摸向漆黑的书房。确认没人发现以后,才取出怀中的夜明珠,就着微弱的光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翻找。 宴会正进行到一半时,一名护卫从外面进来,是敖惊羽身边的亲信。他匆匆行至敖惊羽身边,与他低语了几句。 敖惊羽神色未变,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正厅。 厅上还有威远侯和敖放在,因而就算他临时有事、中途离席也无碍。 敖惊羽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书房里亮着灯火,院中站着几个他手底下的亲信。他抬脚踏入自己的书房时,面上神色也依旧是稀疏平常的。 书房内的陈设,一看便是被人动过。他平日里放东西极为规整,稍有异常便一眼能看出来。 书房里也守着两个亲信,跪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正被绑得结结实实,脸上有沁血的瘀伤,嘴里被布团塞得死死的。 见敖惊羽进来,他也不吭声,只恨恨地把敖惊羽瞪着。 这次是他大意了,好不容易潜进侯府里来,看见院子里没人守着,以为是前厅待客正忙所以无暇顾及这里,他看机会难得,没多想就潜了进来。 可等他探到了想要的东西正准备潜走时,一打开书房的门,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院子里的护卫已经把他的去路都堵死。 堂堂兵家侯府,又是书房重地,敖惊羽从来不缺人守着。只要他不想,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眼下敖惊羽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走到自己书桌前,拿起桌上的木盒打开,随手拨动清点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油黄的灯光淬了敖惊羽一身,只不过他身着墨色的衣裳,那光线在他身上照不明暖。 敖惊羽道:“你便是想带走这些东西回去交给你家公子?” 他口中的布团被抽出,总算得以清楚说话。他粗哑道:“公子收到的消息果然不假,你居然私底下与赵王、梁王等缔结了盟约!” 那盒子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双方结盟的盟书。 “你探到的就只有这个?”敖惊羽将盒子抽出,里面还有一道底层,他说,“我还以为你还能探到一点更有用的东西,比如这个。” 敖惊羽回身将底盒拿给他看。只见里面躺着一枚通透的白色玉佩,上面图腾奇特,巧夺天工。 玉佩上面的穗子已经十分古旧了,像是陈年之物,但玉身依旧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一块玉佩本来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当他一见这玉佩却震惊得双目圆睁,再看向敖惊羽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原来你竟是……” 话没说完,他就被敖惊羽一手扭断了脖子,咽了气。 敖雨辛以为敖惊羽一离席就不会再回来了的,没想到接近尾声时他又回来了,且从容地派人一一把诸位世子送回到别庄去。 姚如玉便携着敖雨辛回了后院,在宴春苑里坐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丫头,今日出席的世子们当中,可有你觉得优秀的?” 敖雨辛对其他的世子都不熟悉,也没有小女儿家的形态,耿直地回答道:“那安陵王世子气度不凡、从容清雅,看起来是不错的。” 姚如玉道:“听说他刚进徽州那一天,全城的姑娘都为他神魂颠倒,如此说来在形貌上委实不错。”她又问,“你喜欢那样的?” 敖雨辛快十六了,威远侯再怎么不舍,也是该考虑她的婚事了。虽不着急定下来,可也好有个备选,或者提前探听一下她喜欢哪种类型的也好。 敖雨辛想了想,道:“还算印象不错吧。” 她现在几乎已经把苏连玦看做是将来的结盟伙伴了。对他当然有好感。 可在姚如玉看来,那安陵王世子虽是风华无双,却不如那几个积极向敖雨辛搭讪的世子来得可爱,起码能看出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这时敖惊羽过来了一趟,看见姚如玉在敖雨辛房里,抬手揖礼道:“母亲。” 姚如玉微微点了下头。 敖雨辛道:“二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敖惊羽回头看了一眼树下来回走动的狼犬,道:“来问你借一下这狗。” 敖雨辛问:“你要它干什么?” “丢了点东西,需得让它帮忙找找。” 敖雨辛走出屋门口,亲手给狼犬解了拴着它的绳子,交到敖惊羽的手上。敖惊羽要牵着走时,她还有点不舍,道:“二哥,你用完记得给我送回来啊。” 敖惊羽道:“嗯,你早点休息。” 第061章 她才十六岁 敖惊羽走后,见时候不早,随后姚如玉也起身离开了。 可姚如玉离开宴春苑没走多远,心里头想着什么事,便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宝香见状忙在后跟着,道:“夫人,咱们院子是往那边走啊,这边好像是二公子的院子。” 姚如玉道:“我知道。方才三丫头在,我不好直接与他说,反正也不远,就借道过去说两句。” 敖惊羽的院子外静悄悄的,门口连一盏灯的没有,只隐隐从院子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等到走近了,突然从暗处闪出两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姚如玉和宝香防不胜防,吓了一跳。 姚如玉在院子门口稍等,护卫先行进去通报一声,才出来请她进去。 平日里,除了每日请安,姚如玉与敖惊羽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虽说名义上是自己的儿子,但敖惊羽已经长大了,姚如玉根本无法干涉什么。 而且敖惊羽也不是那么好干涉的。 所以这还是姚如玉第一次到敖惊羽这里来。 绕过院前的假山,姚如玉带着宝香从树下行过,还没见到敖惊羽其人,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低低咆哮声。 那声音并不难辨认。 姚如玉循着声音看去,见墙角处有东西在晃动,像是一条狗的形状。 她顿时明白,正是之前敖惊羽才去宴春苑找敖雨辛借回来的狼犬。 他不是说丢了东西让那狼犬帮忙找么,可眼下哪里是在找什么东西,听狼犬低哮中带着囫囵感,分明是在吞食什么东西。 地上放着它的“食物”,只呈现出个隐隐约约的轮廓。狼犬吃得穷凶极恶,大约是感受到姚如玉正在看它的“食物”,它猛地抬起头来,露出十足的狼野之性,冲姚如玉呲嘴,露出尖森的獠牙。 它嘴巴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掉着黏稠的液体。 姚如玉心里一凛,再怎么镇定,也还是吃了一惊。就算她看不见那液体的鲜艳颜色,她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宝香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问:“夫人,它、它在干什么……” 姚如玉适应了院子里昏暗的光线以后,再凛着心神仔细朝那地上的“食物”看去时,眉心止不住地跳。 那分明是……分明是…… 血肉都被狼犬给吞噬得乱七八糟的,露出几截肋骨,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极其阴森…… “母亲深夜过来,有什么事吗?” 忽然屋檐下传来这么一句平淡的话,姚如玉转眼一看,都不知敖惊羽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无声无息仿若鬼魅一般。 他一句话把姚如玉和宝香的视线从墙角那边拉了回来。 宝香以前有听姚如玉说过,府里的二公子不简单,当时她只当玩笑话听听,而今却真真是让她心惊肉跳。 姚如玉极力冷静下来,语气如常道:“我过来是想与你说一说三丫头的事。她好像对那安陵王世子比较满意,但人心隔肚皮,便想让你这做二哥的帮忙探一探他的底。” 敖惊羽道:“她满意也没有用。” 姚如玉便知道了他的态度,又道:“丫头过了今年就十六了,侯爷事军务繁忙顾不上,我想着不管是王侯世子还是徽州的世家公子,你帮忙留意物色一下也好。姑娘家的婚事再耽搁下去,总还是不利的。” 半晌,敖惊羽才不明意味地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她才十六岁。” 听那口吻,让姚如玉眉头又是没来由地一跳。 姚如玉想说什么,敖惊羽便又道:“不着急,我会慢慢挑。府里多养她几年也养得起。” 话到这个份上,姚如玉也不好多说什么了,随即带着宝香便要离去。 敖惊羽站在屋檐下未动,道:“恭送母亲。” 姚如玉走了几步停下,又转身回来,再看了一眼墙边吞食的狼犬,问:“你还打算把这狗牵回去给三丫头吗?” 敖惊羽道:“她惦记着,自是要还给她的。” 姚如玉回身走了,道:“那你记得把它洗干净。” 等回了自个的院子,宝香才看见姚如玉脸色不太好。当然宝香也吓得够呛。 伺候姚如玉洗漱的时候,宝香颤颤巍巍地道:“夫人,那狗吃的是、是……” 姚如玉凛冽看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宝香一慑,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出口了。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还是懂,她可不想落得一样的下场。 可话音儿一落,姚如玉约摸是想起方才那阴冷的院子里模模糊糊的血腥一幕,陡然一股恶心感袭上心头,她猛地就干呕了起来。 宝香连忙给她顺背,担忧道:“夫人怎么了?” 姚如玉缓了口气,有些乏力道:“无事,只突然有些恶心罢了。” 姚如玉心思细腻,宝香也是个机灵的丫头,此话一出主仆俩顿时都愣了愣。 宝香眉梢漾着喜色,眼里冒光道:“夫人,该不会是……” 细细一算来,这个月的月事是比上个月晚了几天。 姚如玉这会儿心头才一阵狂跳起来。 宝香狂喜道:“明日奴婢便去请大夫上门来看一看。” 姚如玉平了平心气,道:“先不着急,等把四姑娘送走了再看吧。最近家里事多,大家都忙。” 她可不想在这当口喧宾夺主了去。 宝香只得应下。 当晚威远侯回房后,搂着姚如玉一同躺下。 他极是喜欢用自己的臂膀给怀中的女人做枕头,让她睡在自己的怀里。只不过有时夜里不得消停,睡着睡着就压到了她身上去。 威远侯人至中年再娶一娇妻,在人前虽然板板正正,但私底下对姚如玉还是非常疼爱的。 只不过今夜威远侯想疼她,却被她推拒了。 姚如玉依偎在他怀,似笑非笑道:“侯爷早睡。我这些日身子不舒服。” 威远侯有些担心:“哪里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了没有?” 姚如玉抿唇笑道:“还没。” 威远侯便不再折腾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那明天记得找大夫看看。” 第二日姚如玉也没找大夫,宝香也照她说的,先不着急确认,等侯府里闲下来了,确诊以后才可好生调养。 对外不说,但姚如玉院中的丫鬟却都知道了,里里外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对姚如玉的膳食起居则更加格外妥善周到。 第062章 我便去向侯爷提亲可好 黑衣人潜入事件过去了几天,侯府里毫无动静。暗中窥伺的人难免心生疑窦。 若是那黑衣人落在了敖惊羽手上,肯定会有尸体被丢出来,总不能埋在自家的后院里吧。可是别说尸体了,就是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再见到。 温府送来了喜帖,温月初定好了亲,这个月就要嫁人了。 敖雨辛不得不感慨,这说要嫁就要嫁了,可真快。 待翻开喜帖一看,敖雨辛愣了愣,问敖惊羽:“温小姐出嫁的日子跟琬儿进宫是同一天,那怎么办呢?” 看样子那一天还真的是个良辰吉日。 到时候侯府里肯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过去喝温月初的喜酒。 敖惊羽道:“到时候再看。” 而别庄又送了一封信来给敖雨辛,不用怀疑,是苏连玦写给敖雨辛的。 信辗转到了敖惊羽手上,是敖惊羽亲自交到敖雨辛手上,这倒让敖雨辛感到诧异。 莫不是二哥在试探她是不是还有那个勇气和胆量再偷偷出去和苏连玦见面?那她要不要当着他的面儿把这信拆开来看看呢? 正迟疑时,敖惊羽道:“你不打开看看吗?” 敖雨辛看了看他,道:“那二哥会生气吗?” “我那么容易生气?” 敖雨辛无语。明明上次他就那么生气。眼下听他这语气,分明也是有点气的…… 见敖雨辛迟迟不拆信,敖惊羽便严厉道:“打开看看。” 她严重怀疑,敖惊羽怂恿她打开,是因为他自己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最后敖雨辛还是把信拆开了,看了一遍。果真敖惊羽问:“写的什么?”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他说想请我吃饭,上次的事情他感到很抱歉。” 虽然敖雨辛觉得没什么,可抬头看见敖惊羽的神色,感觉他又要凶了,又道:“我不去不去,这总可以了吧。” 敖惊羽却道:“为什么不去,你想去便去。” “啊?” “晚点我亲自送你过去。” 敖雨辛以为他开玩笑的,没想到傍晚快到了时辰,敖惊羽居然真的送敖雨辛出门。 并且还亲自送到了约定的酒楼门前,在小厮的招待下,直接上了二楼。 敖雨辛眼皮狂抽,钝钝拉着敖惊羽的手道:“二哥,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进去吧?” 敖惊羽低下头看她:“我是你二哥,有什么不可以吗?” “……”难怪这次他同意自己来赴约。敖雨辛道,“可世子好像没说要请你。” 敖惊羽道:“当初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时,他们也没请你。如今让你带我去见你的朋友,觉得给你丢人了?” 敖雨辛头大道:“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间,敖惊羽已经带着她到了苏连玦的雅间门前。他定的房间很容易找,门前守着两个扈从。 只不过前两回跟在苏连玦身边鞍前马后的那个得力扈从却不见人影。眼下把守在门前的是两个陌生的扈从。 见得敖雨辛来,他们打开门请敖雨辛进去。可敖惊羽要进去时,两个扈从却横手拦住了。 “公子只邀请了三小姐一人。” 敖惊羽随手落在横着的手臂上,两名扈从颜色变了变,他手上看似没怎么使力,可力道却极大。 两名扈从竟无力再阻拦他。眼见他要踏入房门,扈从当即又侧身去挡他。 这时苏连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敖兄也同三小姐一起来了么,无妨,都进来坐吧。” 苏连玦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敖惊羽的到来而不悦的样子,请两人坐下,闲聊了一阵子。 偶尔敖雨辛会接触到苏连玦的目光,是温和清浅的,对她微微一笑。仿若整个雅间里都亮了几分。 苏连玦斟了酒,道:“上次多有冒昧,可能造成敖兄不快,我先干为敬,三小姐和敖兄请自便。” 敖惊羽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换掉了敖雨辛面前的酒,自己则一饮而尽。 今晚敖惊羽若是不来,敖雨辛不小心沾了酒,一杯她就会倒的。 后来吃饭过程中,房里的酒又换了一壶,两壶,三壶……敖惊羽酒量好得有点不像话,敖雨辛不由有点担心,苏连玦会不会被他给灌醉啊…… 敖雨辛暗自扯了扯敖惊羽的衣角,他低下头来看她,她便小声道:“二哥,你少喝点。” 敖惊羽道:“我与世子相谈甚欢,喝点酒无妨。” 对面的苏连玦已经醉红了额角,只扬唇笑笑不语。 直至后来,苏连玦一头倒在了桌上。 敖雨辛很无奈,二哥还真把人给灌醉了。 敖雨辛询问了一句:“世子,你没事吧?” 苏连玦没有应她。 这顿饭也就到此为止了。 正当敖惊羽拉着她起身要离开,勘勘往苏连玦身边走过时,冷不防敖雨辛手腕儿上一紧。 她回过头去,恰好见苏连玦睁开了眼,如墨的眸子里渲染着绯色的醉意,别有一番迷人的况味。 苏连玦对她笑,他笑起来极为英俊好看,嗓音带着薄薄沙哑,忽然道:“三小姐,我心属你。” 敖雨辛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整个人僵僵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苏连玦又道:“你若也有意,我便去向侯爷提亲可好?” 他握着她的手腕儿握得很紧,敖雨辛忘了要抽出。后敖惊羽直接捏住苏连玦的手,那力道迫使他不得不松开手指,敖雨辛才得以解脱。 敖雨辛脑袋里有些空白。 不管是出自真心也好,还是处于结盟的目的也好,敖雨辛听到苏连玦对她表露心意时,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高兴。 但实际上,茫然无措更多一些。 这是前世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背过自己的人啊,她心里明明一直期望着今生可以再与他相遇。 现在她终于如愿了,和他相识不足半月,就听到他说想娶自己。 敖雨辛也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是喜欢他的。 可亲耳听到这些话时,才发现好像并没有多少芳心乱动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长得不够好看吗?他不够温润有礼吗?还是他不够优雅迷人吗? 敖雨辛总感觉,这一世他的身上少了点什么。 后来一想,大抵就是少了让她心生安定的东西,反而让她看到了更多的不确定。 敖雨辛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时机还不对的关系。经过十年的磨砺,兴许十年以后的他就有了那种安定而让人笃信的气息和魄力。 最终敖雨辛只道:“世子,你喝多了。” 第063章 隐晦的占有欲 敖雨辛随敖惊羽一起离开后,雅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烛火在轻轻跳跃。 门外的两名扈从进来,轻轻晃了晃苏连玦,道:“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苏连玦这才睁开眼起身,慵懒地靠在座椅上。脸上的醉红是不假,但方才那迷离的眼神已然清醒了一大半。 回去的路上,夜市正热闹。 敖惊羽买了一包松子糖,放到敖雨辛怀里,敖雨辛板着的一张小脸才渐渐有了柔色。 敖惊羽揉揉她的头,道:“不生气,往后还有比他更好的,他不是你的良人。他若对你是真心的,不会如此拙劣地想与你私定终身,而是聘请媒妁光明正大地上侯府;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也不是该他来问的,而是由你父兄来问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得上是体面的一门婚姻。而私下询问女子终身大事、等女子点头的,是一种视女子名节于无物的轻浮、不负责任的行为。 敖雨辛心里清楚,就算她是真的很喜欢苏连玦,她也不会在那时点头答应他。 大概苏连玦之所以会那么做,是想寻求捷径。只要她点头了,不怕威远侯不同意,如此事半功倍。 他在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他对敖雨辛轻视的态度。 那淡淡的失望都笼罩在了敖雨辛的眉间。 她剥了一只松子糖放进嘴里,那股香甜才使她稍稍开心了些,嘴上道:“二哥以为我是在为这个生气吗?世子是被二哥灌醉了,可二哥也喝了不少酒,这分明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敖惊羽低头看她一眼,道:“这点酒没事的。” 敖雨辛一手抱着松子糖,一手拉着敖惊羽往回家的路上走,道:“先前跟温朗那群人喝酒时,都不见你有喝今天这样多的。指不定明天早上起来要头疼的。回去要煮醒酒汤喝了才行。” 以前敖惊羽也不是没喝醉过,只不过睡一觉就行。第二天纵使身体不适,也完全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但敖雨辛才不想他有任何的不舒服,一进家门,就把他往自己的院子里拉。 敖雨辛也不嫌麻烦,让敖惊羽在房里坐一会儿,扶渠很快生好了炉子,又去拿了药材来,她便有模有样地煮起了醒酒汤。 敖惊羽支着侧脸,在屋子里温黄的灯火下,静静看着门口屋檐下的背影为他而忙碌着。 那讳莫如深的眼神里,渐渐有种隐晦的占有欲在与日俱增。 他舍不得她嫁走。 无论将来她有可能喜欢谁,有可能嫁给谁,他都想要把一切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等敖雨辛煮好了醒酒汤,倒进碗里,一边捧着碗进来一边吹着气,抬眼发现敖惊羽阖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敖雨辛把醒酒汤放在桌上,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边,弯下身凑到他面前,咫尺面对面。 敖雨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没反应,大抵还真是睡着了。 可醒酒汤都已经煮好了,又不能不喝啊。 索性醒酒汤才刚煮出来,还很烫,需得放凉一会儿才能喝。敖雨辛便没有叫醒他,让他小睡这片刻。 敖雨辛双手捧着脸,手肘撑在桌面上,这么近距离地细细看他。 没有了平时的严厉和沉郁,敖雨辛发现她这二哥大概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这么柔和。 他轮廓有些瘦削,大概是练武的缘故,五官上显现出来的那股子刀刻般的凌厉感可能是无法变得圆润了。 敖雨辛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敖惊羽睫毛挺长的,在下眼睑覆上淡淡的青影。她手痒地想伸手去挠一挠。 心想着反正二哥睡着了,他又不会发现的。 要放在平时,她哪有机会这样逗弄敖惊羽的眼睫毛啊。 对于睡着了的亲近的人,要是恰好自己又闲得慌的话,本能都会存有一种想逗弄的心态。 可就在敖雨辛的手刚刚靠近他的眼睛时,指端已经能感受到他皮肤散发出来的微微热度,哪想敖惊羽突然就睁开了双眼。 他眼神平寂若枯潭,却能清晰地倒映出敖雨辛的身影。那目光有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定格不住,略有些涣散。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里,他想要把她溺进去。 敖雨辛对此毫无察觉,对于自己的小动作被敖惊羽抓个现行也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她眯着眼对他笑道:“二哥,你醒啦,醒酒汤我给你煮好了。” 眉眼含笑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没有任何扭捏和掩饰。 敖惊羽“嗯”了一声,拿过醒酒汤,已经不怎么烫了,他几口喝光,道了句“早点休息”,便匆匆离开。 这天晚上敖雨辛没有明确点头,苏连玦也就没有了后续。直到琬儿进宫那天,他都没有主动向侯府提亲。 而敖雨辛也再没私下与苏连玦见过一面。 在琬儿进宫的前几天,从京城皇宫里来的仪仗队便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徽州。侯府负责安排地方给他们住下,等休整几天过后,就又要启程回京。 侯府里这几日迎来送往,热闹是热闹,可也人多眼杂。 敖惊羽往宴春苑调派的守卫是平时的两倍。 扶渠对此表示不解,瞅着那些面无表情的护卫,道:“小姐,这四小姐进宫,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怎么二少爷反倒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不怪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当初进京时敖雨辛在宫里所遇到的凶险扶渠是一无所知。 她一直念叨琬儿是走了狗屎运,都已经失了身,还让魏帝当个宝一样,亲自派大批的人到徽州来接。 敖雨辛何尝不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魏凌渊用心险恶,他人虽没有来,可之前两个教琬儿学习宫中礼仪的嬷嬷千方百计想接近敖雨辛,敖雨辛便知道,他还是没有放弃打自己的主意。 敖雨辛一直提着一口气,只有等琬儿离开徽州了,宫里来的人全部都走干净了,她才能彻底放下心。 现在敖惊羽往她院子里增派守卫,想必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之前琬儿还亲自到宴春苑里来了一趟,只不过院子里有狼犬在树下守着,她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与敖雨辛道:“三姐,我就快要进宫了,按照礼制规矩,需得安排亲近的送嫁姑娘给我送嫁。届时我让三姐去给我送嫁好不好?” 第064章 细细叮嘱 这次来琬儿一改往日仇视愤慨的态度,倒是和颜悦色的。想来也是觉得这样和善的态度让人不好拒绝。 可敖雨辛躲都躲不及的,又怎会主动往前去凑?上次琬儿害她不成,这次又请她去做送嫁姑娘? 敖雨辛道:“这送嫁姑娘是得关系亲近的才行,如若是不亲近的,兴许还会影响新娘子与夫家的感情。琬儿妹妹,你觉得我们算是亲近的么?” 琬儿笑意僵了僵,道:“可三姐与我好歹也是姐妹一场,不去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敖雨辛佯装咳嗽两声,“可是不巧啊,近几天我好像身体有点不舒服。” 上一次算计不成,叫敖雨辛反客为主。这一次敖雨辛怎么可能还会相信她。 琬儿以为姐妹身份摆在那里,要换做是谁都不好拒绝。毕竟谁家姑娘嫁人,都是自家姐妹先考虑做为送嫁姑娘的。 没想到敖雨辛却拒绝得如此干脆。 结果最后碰了钉子,只得恨恨地回去。 后来琬儿那边的送嫁姑娘很快就找齐了。 明日就是琬儿进宫的日子。她院里头花团锦簇、凤冠霞帔,还从来没有如此奢华铺张过。 下午时,敖惊羽过来了一趟,对敖雨辛说道:“今天晚上侯府便开始设宴迎客,到时候前院可能会很忙乱,我已与爹说清楚了,你不要到前面去。” 既然侯府迎客,肯定少不了宫里的人。而且那些客人们当中,有没有其他魏凌渊的人乔装打扮,也不一定。 今晚和明天,敖惊羽多少都要帮威远侯一起迎客,他有可能会分心,因而才提前来交代敖雨辛几句。 威远侯也不知道当初宫里发生的事,但他同样紧张他的女儿,敖惊羽往宴春苑加派人手的时候他是赞同的。 只不过宾客当前,侯府上上下下也不宜大动兵戈,遂只宴春苑这一个后院守卫森严而已。 敖雨辛点点头,道:“二哥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就留在院里,哪里也不去。” 敖惊羽不怎么放心,又叮嘱道:“还有明日你也留在这里不要出去,膳食我会命人送进来。谁若是想找你帮忙、请你出去办什么事,你不要相信。” 敖雨辛笑笑,道:“我知道了。” 她自己有分寸,知道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万不会轻易踏出宴春苑。 就在说话这空当,外面有人来禀:“二公子,温公子过来了,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找您。” 敖惊羽刚一出院子,就看见有人领着温朗过来了。 温朗大步流星地走到敖惊羽面前,往宴春苑看了一眼,道:“三小姐在吗?” 敖惊羽问:“你找她有事?” 温朗抹了把汗,道:“还真有事想请三小姐帮忙。” 说出来他自己也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道,“明日月初出嫁,她平日里结交的圈子不大,因而送嫁姑娘还没找齐,眼下还差一两个。这不,我才过来问问,三小姐是否得空,愿不愿意到我家去帮忙做一下送嫁姑娘。” 敖惊羽冷淡地看他一眼,道:“你倒是想得出来。” 温朗挠挠头,道:“我知道先前月初和三小姐有些不愉快,可这不都已经过去了么。”说着就态度严正,“敖二,我可没有因为三小姐是侯府嫡小姐才来请她的啊,是因为她是你妹妹,之前咱们又都见过彼此熟悉,才想请你妹妹去给我妹妹送嫁的。” 敖雨辛多少听到了些谈话的内容,从院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看。 温月初肯如期嫁人,说明她应该是彻底把敖惊羽放下了的。先前又主动登门道歉,敖雨辛没必要紧念着那点不愉快。 后来温月初还主动往她这里走动了两次,再无之前那股暗暗争锋相对的劲儿。她身上的那种温婉气质,也比之前顺眼得多。 比起给琬儿做送嫁姑娘,敖雨辛还是愿意去给温月初做送嫁姑娘的,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手的话。 温朗见她探身,阳光下笑得十分明朗,道:“三小姐,你愿意帮个忙,给月初做一下送嫁姑娘吗?明日不会让你跟着花轿一同去月初夫家那边的,你就在她房里给她充充喜气,怎么样?” 敖雨辛看向敖惊羽,道:“我是没问题的,二哥若是准我去,我便去。” 温朗又向敖惊羽保证道:“敖二,你放心,三小姐要是去我那里,定然不会亏待她。反正你明日兴许会忙,也没空照顾三小姐是不是?我保证帮你照顾好,等明日送走了月初,你这里也清净了,你再到我家来接她便是。你要还不放心,就带这些护卫一起去保护三小姐。” 温朗可能不知道,敖雨辛目前的处境比他想象中的要严峻。丝毫出不得差错。 若是把敖雨辛放到温朗那边去,不在敖惊羽眼皮子底下,让有心之人知道了,只怕更加容易下手。 敖惊羽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遂敖惊羽还是很干脆直接地拒绝道:“她不能去,现在还有时间,你不妨再去找找其他人。” 温朗见该说的好话都说尽了,敖惊羽还是拒绝,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散,拍拍敖惊羽的肩膀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再去试着找其他人看看吧。” 敖惊羽不是注重身份门第的人。温朗原以为这个忙他是愿意帮的。 只不过之前出了那样的事,他不帮也不能怪他。 温朗走后,敖惊羽对敖雨辛道:“外面太阳大,进去吧。记着我方才说的话。” 敖雨辛点头,随后就见敖惊羽转身走了。 入夜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宾客到了侯府来。 前院摆上一桌桌丰盛的筵席,楚氏还做主在花园里搭了个戏台,饭后邀请那些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看戏,委实十分热闹。 敖雨辛足不出院,在宴春苑里也能听见外边的喧闹之声,还有戏子捏着嗓抑扬顿挫的靡靡腔调。 当晚戏散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敖雨辛被吵得很晚才睡着。总感觉睡下没多久,迷迷糊糊间就又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 这时公鸡将将打鸣,扶渠进来说,早半个时辰以前,家里的下人奴仆就在开始准备了。琬儿院里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张罗起来,给她更衣洗漱、梳头挽妆。 第065章 她、她不好了…… 窗户外面都还是灰蒙蒙的,敖雨辛在自个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打了一会儿瞌睡,天色才总算有亮开的趋势。 随后她又在院里呯呯捣鼓了一阵兵器,流星锤砸在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狼犬还很配合地跟着汪两声来喝彩助兴。 后来侯府里便敲锣打鼓,彻底活跃热闹了起来。 这毕竟是琬儿的事,所以女方这边还用不着姚如玉出面,一切都是由楚氏打点的。 姚如玉乐得清闲,不过身为侯府女主人,一点不出面也不太好,等客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以后,一会儿还是要出去会会客的。 而男方这边,就需要威远侯亲自出面撑场子了。敖放跟在威远侯身边一起迎客。 敖惊羽也没有闲着,除了保证侯府的安全以外,他还要接待诸位世子,难免分身无暇。 姚如玉听说今天敖雨辛不出去见客,她也不多问,知道宴春苑里护卫守得严,不需她多担心什么。 一会儿准备去前厅时,姚如玉打算绕道过宴春苑看一看,与敖雨辛说说话帮她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今天敖雨辛不出院,想必觉得时间非常难熬。 出院前,宝香端来了厨房一早就炖好的补气汤羹给姚如玉服用。等她吃完以后方才准备出房门。 早上的时候,颜护卫往宴春苑送来了早膳。 用过了早膳以后,敖雨辛十分沉得住气,在房里看书。 昨日敖惊羽怕她无聊,晚间又送来了两卷兵法,正好可以给她钻研。 扶渠性子就比较跳脱,从房里到院子,再从院子到房里,最后趴在敖雨辛面前的桌上,问:“二少爷为什么不让小姐去前院啊?前院听起来好热闹。” 敖雨辛眼神落在书简上,随手端起几上的茶喝两口,道:“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 可这时,外面六神无主地跑来一个人,还没进宴春苑,就被护卫给拦下了。 她不得进,只能一个劲地扬声叫着“三小姐”,语气里带着哭音,十分无助惊慌。 那声音敖雨辛听来颇觉得熟悉。 扶渠见状连忙跑出去看了一眼,又回来道:“小姐,是夫人身边的宝香过来了。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哭得凶呢。” 敖雨辛眉头一跳,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闷。 她起身出去,连忙叫颜护卫把宝香放进来。 宝香一到她跟前,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扑倒在敖雨辛面前,满脸泪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敖雨辛心里跳得厉害,下意识地问:“母亲怎么了?” 宝香浑身颤抖地抓着敖雨辛的裙角,瑟瑟哭道:“三小姐,三小姐快去看看夫人吧……她、她不好了……” 敖雨辛只是听见她不停地哭,不由肃声道:“母亲到底哪里不好了,你倒是说清楚!” 宝香囫囵咽泪道:“夫人服用了养气补血的羹汤,随后……随后就出血不止……”宝香脸色煞白,“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满眼泪痕地望着敖雨辛,嚎啕大哭,“夫人前些日心口犯恶,想来是害了喜。但夫人不让奴婢们声张,原想等今天的事结束以后再请大夫上门来……可是……可是……” 敖雨辛浑身冰凉,“你说母亲害了喜,现在却流血不止?” 宝香重重点头。 敖雨辛紧拽着扶渠的手,下一刻直接就往院子外冲。 颜护卫也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还是拦住了敖雨辛。 敖雨辛抬起红红的眼眶,冷眼看着他,“你干什么?” 颜护卫为难道:“小姐,二公子有令在先,今日不能出去的。” “让开!” 颜护卫挡在面前不动,敖雨辛道:“我再说一句,给我让开!” 她是答应过敖惊羽今天不出去,不管有谁找她,请她帮忙,她都不会出去。 可是现在需要她的不是别人,是姚如玉!姚如玉是她的母亲,她肚子里还可能怀了自己的弟弟妹妹,现在宝香却说她流血不止…… 敖雨辛心里狠狠揪成一团,她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颜护卫有令在身,他不能眼睁睁地任由敖雨辛走出去,因而他也没让。最后是被敖雨辛一记流星锤给打开。 院里的一众护卫不能对她动武,最后也拦不住她。 敖雨辛提起裙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出院子,带着扶渠和宝香,不带喘一下地直直往主院奔去。 敖雨辛心里十分担心害怕,但也没像宝香那样方寸大失。进主院时她问:“去请过大夫了么?” 此时姚如玉正在房间里躺着,院里的丫鬟嬷嬷都很紧张,应道:“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请了,现在还没来。” 敖雨辛走到房门前,脚下有些虚软,又问:“那我爹呢,告诉他了么?” 嬷嬷道:“想去请侯爷来看看的,可夫人不让。夫人说今日前厅客满,侯爷不能不在前面待客。夫人还说……” 嬷嬷瞬时哽咽了去,抬手往眼角抹了两下,“如若,如若孩子真没有了,她也不想让侯爷知道平白多伤心一场。” 敖雨辛低头推门进去时,眼泪冷不防落在了手背上。 她知道的,自己这位继母一向是善解人意,一心为自己所爱的人着想的。遇到这种事,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把所有苦楚都承担下来,也不想让她爹多添一丝伤痛。 听宝香说,厨房里每日都有炖补血养气的羹汤,食材都是讲究的,专门利于养胎的。 先前姚如玉也有服用,一直都很好。但偏偏今日用过以后出了事。 敖雨辛进去时,房间里还掺杂着血的气息。 姚如玉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边上有两个有经验的嬷嬷给她掐筋掐脉,试图挽救。 眼下血是止住了,就等大夫来诊断。 姚如玉闭着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敖雨辛轻手轻脚地在她床边蹲下,去拿她的手。那只手握在敖雨辛手里,十分冰凉。 敖雨辛几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可是她又得忍下,将险些溢出喉头的哽咽咽下,唤姚如玉道:“娘,我来看您了。” 姚如玉缓缓挑唇,虚弱地笑了笑。 敖雨辛脸贴着她的手,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眼泪啪啪往下掉,自己又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声音平缓下来:“娘别担心,大夫在路上了,很快就来了,会没事的。” 敖雨辛身子在颤抖,她仍是道:“娘,我陪着您,一切都会没事的……” 第066章 凭空消失了 姚如玉睁开眼时,才看见丫头满脸都是泪。 她伸手给敖雨辛揩了揩,道:“丫头哭什么,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大不了小产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 敖雨辛不住点头,道:“对,还会有下次的……还会有的……” 姚如玉笑笑,温柔道:“说来我还没来得及问问你,倘若往后你有了弟弟妹妹,你会介意吗?你是侯府嫡女,倘若介意……” 敖雨辛打断她,道:“我是侯府嫡女,我若有了弟弟妹妹,我也是侯府长姐。以后我定会待弟弟妹妹好。娘不要担心,要多为我们敖家开枝散叶才好,要多子多女才是福。” 姚如玉看了敖雨辛一会儿,眼眶有些湿润,眼角隐隐有泪迹,道:“能有丫头这样的女孩儿做女儿,是我姚如玉的福气。” 敖雨辛又哭又笑:“能有您这样的女子给我做娘,也是我有福气,更是爹有福气。您别说话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就在这里,陪着您……” 姚如玉很累,昏昏沉沉的。 敖雨辛紧抓着她的手,怕她说话费力气,更怕她深深睡去。片刻就会叫她一下,听到她答应自己了,才算放心。 她根本不敢揭开衾被去看,她害怕看见那殷红的血染透了床褥。前世她经历过一次,她深切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浑浑噩噩没等多久,大夫就匆匆忙忙地来了。 扶渠搀扶着敖雨辛往后退开,给大夫腾地方。 大夫坐下诊了片刻,表情很严肃,忙写了方子让人即刻去煎来给姚如玉服用,又让嬷嬷给她顺顺气、按压穴位等等。 大夫说好在血已经及时止住了。人没有性命之威,目前是失血过多很有些虚弱,只要好好将养,还会再养回来的。 这话大夫是当着姚如玉面说的。 还有些话大夫没说出口,敖雨辛送大夫出去时,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问道:“我母亲情况具体如何,还请大夫详细告知。” 大夫这才如实相告:“夫人小产了。我看她脉象,气血翻腾活燥,想必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活血大燥之物才造成这样的大出血。” 敖雨辛脑子里空空的。 依稀听大夫犹在道:“这样的出血小产伤及身体根本,近两年来最好不要再有孕,否则身体没养起来,还易有小产的危险。” 敖雨辛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屋去。 姚如玉正等着她,拉过她的手,轻声地问:“我小产了是不是?” 她自己身上的肉还在不在,自己多少总有一点预感的。 流了那么多血,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只是姚如玉心存一丝奢望,奢望孩子还在。 敖雨辛抱着姚如玉,一边簌簌掉泪,一边安慰道:“娘,以后还会有的。” 姚如玉痛极反而平静,良久道:“丫头,这件事不要告诉你爹。” 药煎来了,宝香和嬷嬷扶姚如玉起来喝药。 随后院中的丫鬟嬷嬷都忙碌起来,打热水给姚如玉换洗,收拾床褥,又去厨房拿温热的点心食物来。 一时里里外外丫鬟嬷嬷不够用,扶渠也积极地去帮忙。 敖雨辛不挡在前面碍事,也没她能做的。她不放心,只等着姚如玉情况稳定下来以后,若是想休息她便守着她好好休息,若是想说说话,她便陪她说说话。 这个时候威远侯在前院,前院里越热闹,便衬得这院子里越凄凉。来来往往做事的丫鬟嬷嬷们,无不偷偷抹眼泪。 敖雨辛知道,姚如玉身边最需要的人是她爹。可是姚如玉太有分寸了,有分寸到让人心疼。 敖雨辛想起大夫说的话,姚如玉可能是吃了什么活血大燥之物,而宝香之前也说每日厨房都会炖补血养气的东西。今早是吃了那羹汤以后才出事的。 那定是今早的羹汤有问题。 敖雨辛正想去叫宝香出来问一问,那碗羹汤可还有剩的,空碗在哪里,可以拿去检验一下,说不定能找到是什么原因。 敖雨辛可不信,姚如玉无缘无故会小产!定是有什么人做了手脚才害得她这样…… 想到这一点,敖雨辛浑身血气都在翻腾,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要是让她逮着害她母亲的那人,定要她加倍偿还! 可这主院里的丫鬟嬷嬷人来人往,脚步声颇为嘈杂。敖雨辛又一心放在姚如玉那里,几乎忘了其他,她正要进屋去叫宝香询问时,刚抬脚走了两步,突然身后一阵利落的脚步声传来。 敖雨辛来不及细想,只感觉那脚步很快,却不是要进去姚如玉的房间里伺候,而是紧贴在了敖雨辛的背后。 幽凉的呼吸绵绵落在敖雨辛的后颈上。 敖雨辛心里一凛,当即飞快转身,手上刹那间已蓄好了力,直接朝身后之人招呼过去。 然而,对方似早料到了一般,敖雨辛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感觉自己后颈倏而一麻,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了。 她失去知觉前,隐隐看见面前站着的是个身材结实的面生的婆子。 良辰吉时将至,院子外面闹哄哄的,一阵鞭炮声火辣辣地响起来,将院子里的动静遮掩得彻彻底底。 等姚如玉房里收拾妥当了,她情况也稳定了,扶渠转身去叫自家小姐时,发现屋里屋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扶渠问宝香:“我家小姐呢?你看见三小姐了吗?” 宝香摇头,道:“没有啊,三小姐会不会先回宴春苑了?” “怎么可能,夫人情况不好,小姐不会轻易离开的。”扶渠肯定地说。 几个丫鬟嬷嬷把主院里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敖雨辛。 扶渠便跑出主院去找颜护卫。 自打敖雨辛带着扶渠来了主院后,颜护卫和一干护卫也不能只守着空空如也的宴春苑,但又不好直接进到主院来,便在通往主院外面的唯一的必经之道上守着。 这样也算是能保证敖雨辛的安全。 可哪知,扶渠却跑出来对他说,敖雨辛在主院里不见了。 颜护卫很是震惊,他们守在这路上,只要是有人出入,他们第一时间便会知道。人怎么会凭空从主院消失了? 第067章 我找个人 之前主院里的丫鬟嬷嬷来来回回去煎药送药、打热水、端食物时,都是从颜护卫眼皮子底下经过的。 颜护卫带着其他护卫不动声色地把她们看得清楚,若是敖雨辛被混在其中,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才是。 可现在经扶渠一说,颜护卫又有些不确定,莫不是之前人多眼杂的时候,疏忽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找人。 等前院的鞭炮声放完了,前院的人便等着琬儿,在宫人的陪同下身着嫁衣出得闺房来。 而她先跨出侯府大门之前,那一抬抬的大红箱子,便由宫里的仪仗队负责抬出府,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 楚氏哭哭啼啼地把琬儿送上了花轿,走在最前面的是敖放,敖放作为琬儿的长兄带着自己手下的士兵给琬儿开路,亲自送亲到京城。 当时场面颇为热闹壮观,宾客们纷纷聚集在府门前,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等盛大隆重的仪仗队走出巷子有一段距离了以后,聚集在门前的宾客们才兴致阑珊,渐渐散开了。 颜护卫急得满头大汗,终于顺利地从后面挤到敖惊羽面前。 敖惊羽折身一看见他,便拢起了眉,道:“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颜护卫脸色不对,敖惊羽一问出话以后便神色阴沉了下来。 颜护卫低声道:“主子,三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敖惊羽看他的眼神十分骇人。 颜护卫把事情经过说了一边。 原来敖雨辛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竟擅自出了宴春院,到了姚如玉那里去。 这个过程颜护卫一直把守在主院附近的必经之路上,没发现敖雨辛从那路上出入过。至今颜护卫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 敖惊羽深吸一口气,面如鬼煞。 他召集所有府卫兵把全侯府上下都搜查一边。回头森冷地看着颜护卫,道:“我说过不论什么情况你们都得守好她。是谁准许你们放她出院子的?这个关头自乱阵脚,你亲自带人去主院里搜找过吗?活生生一个人,既然没从你眼皮子底下过,还会人间蒸发了不成?” 后面几句话听得颜护卫犹如醍醐灌顶,兜头发凉。 颜护卫确实没带人进主院搜过,一来是不方便,二来他对扶渠的话深信不疑。不光是扶渠说三小姐不见了,主院里的所有丫鬟嬷嬷都找过了,说不见了。 所以当时颜护卫根本没多想,带了人就去别的地方找。 殊不知如若三小姐那个时候依然还在主院的话,他这一乱,恰恰给了别人留了空隙,将三小姐顺利带走。 颜护卫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犯了个大错,屈膝跪在敖惊羽面前,道:“属下该死。” 这时上下各处寻找的府卫都纷纷来报,并无发现三小姐的踪迹。 敖惊羽低着眼,眼里寒光凌厉,对颜护卫道:“回头我再收拾你。” 说罢敖惊羽大步朝外走去,唤来身边的亲信,随手将令牌丢给他,令道:“去东城给我调兵来。” “是!” 既然敖雨辛已经不在侯府里,那定然是在琬儿的进宫队伍里。 这会子,队伍还没能走出徽州城。 侯府里前一刻还热热闹闹,后面便有府卫严阵搜寻,宾客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威远侯也是这时才得知,敖雨辛居然不见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招待宾客,当即将宾客遣散,准备命人去调派人手全城搜罗。 只是敖惊羽动作快,先一步调了自己的兵,对威远侯道:“我一定把三妹找回来。爹去看看母亲吧。” 敖放送亲去了,敖惊羽要出门寻人,侯府里不能不留人。 威远侯本来是要同敖惊羽一起去的,闻言一愣:“你母亲怎么了?” 敖惊羽已然走出大门,翻身跨上马,扬鞭之前道:“听说母亲小产大出血,不想告诉您是怕您担心。” 说罢敖惊羽打马就带人离开了,留下威远侯在门口双目圆睁。 敖惊羽那边不用他多担心,他知道敖惊羽的能力。只要他答应了的事,就定会把敖雨辛找回来。 随后威远侯反应过来,转头就进了家门,匆匆往主院去。 琬儿的仪仗队这个时候确实还没能顺利出城。 初初刚上街不久,就遇上了另一支迎亲队伍。走在前头送亲的不是别人,正正是温月初的哥哥温朗。 而那花轿里坐着的新娘子,想必就是温月初了。 没想到温月初嫁人不仅和琬儿进宫是同一天,连出门的吉时都一样。 如此两支队伍在街上碰个照面,又因为彼此要去的方向不同,那仪仗队之间相互穿梭,一时引起混乱也在所难免。 双方在街上耽搁了一阵子,才拉扯清楚,各自分道而去。 后来东城城门一开,尘土飞扬。 浑厚的马蹄声相继从城门穿梭而过,直奔向西城门。 大魏京城在徽州的西北方向,那浩大的仪仗队需得从西城门出。 可仪仗队还没来得及出城,飞骑紧追而上。而西城门的守将得令,及时将城门合上。 整装骑马的士兵陆陆续续把整个仪仗队包括送亲的敖放在内,都包围了起来。 琬儿听到那张扬跋扈的马蹄声和嘶鸣,接着喜轿也停了下来,不由心里一慌。 眼见着马上就能出城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叫人追了上来!她不想出什么岔子,她只想快些进宫去! 琬儿也顾不上规矩,捞起喜轿的帘子就往外看去。 只见挡在前路的那一排排骑兵中间,敖惊羽一身墨色长衣,气势如山地坐在马鞍上,手里捏着一截马鞭。 那本就慑人的凌厉面目上,笼罩上一层阴煞。 他只需抬起眼帘朝你看来,恍若你就能感觉到下一刻他便会朝你举起屠刀,毫不留情。 敖放送亲的士兵和敖惊羽调来的兵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敖放的兵是步兵,而敖惊羽的兵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 可是再怎么嚣张,也万没有带兵拦截宫中仪仗队的道理!他这举动一出,便是压根不把魏帝放在眼里。 敖放手指着敖惊羽,怒气冲冲道:“敖惊羽!你这是什么意思!” 敖惊羽道:“我找个人。” 敖放喝道:“你找什么人找到这里来了?!吉时不可误,快给我让开!” 第068章 没人能懂他的心情 敖惊羽的视线越过诸多人影,直接投射在琬儿的身上。 琬儿莫名的霎时一阵胆寒,捞着帘子的手也跟着一颤。 红色帘子顿时就垂落了下来,又挡住了琬儿的身子。 可片刻之后她还是无可避免地听见敖惊羽在说话:“四妹才一出家门,三妹就不知所踪。我总得要找到她才行。” 后来敖惊羽驱马来到喜轿旁边,用手里的马鞭托起喜轿的窗帘,那如冷钩一样的眼神直直看着喜轿里脸色发白的琬儿,径直问她:“是你主动把她交出来,还是要我自己找?” 琬儿咬了咬红唇,努力镇定下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敖惊羽点点头,把窗帘放了下来,转身对手下的人下令道:“搜吧,搜仔细点。” 敖放的人刚要阻止,就被一群骑兵迎上阵,挡得死死的。若他想要阻止,非得当街打上一场不可,而且赢的可能性还微乎其微。 紧接着琬儿就透过窗就看见那些骑兵从马背上跳下来,直接拨开仪仗队,将那些大红的喜箱纷纷掀开。 里面的绫罗绸缎、瓷具器皿等掉得满地都是。 可别指望这些三大五粗的将士们能对这些嫁礼温柔一些。 琬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嫁礼掉在地上脏了,气得浑身发抖,尖声咆哮道:“敖惊羽!你到底在干什么!等我进宫后,我定要治你死罪!” 敖惊羽置若罔闻。 六十四抬嫁礼,每一抬都被搜个彻彻底底。 可是随着搜查将近尾声,却并没有从这么多的箱子里搜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来。 搜查最后一只箱子的士兵也来到敖惊羽身边,禀道:“将军,里面没有。” 他眼神狠戾地往琬儿身上一扫,在场的每一个人他都不想放过。于是又将整个仪仗队,甚至是敖放带的护兵,每一个都检查仔细。 万一敖雨辛是被乔装打扮了以后放在这些人当中呢。 琬儿看到敖惊羽誓不罢休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反而滋生出丝丝快感。 以前敖雨辛根本不曾正眼看他,他却还处处帮着敖雨辛,甚至还威胁过自己。他从不曾把自己当妹妹看待过。 他对别人再狠,他都会对敖雨辛呵护备至。可比起敖放,琬儿私心里何尝不想有这样的兄长全心全意地护着自己。 现在看见敖惊羽寻而不得,想必他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想到这一点,琬儿就忍不住笑起来,对他道:“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你偏不信!现在你搜也搜了,总该相信了吧!” 琬儿坐回喜轿内,又趾高气昂道:“既然没找到人,那就请你让行吧。我还赶着进宫,耽误了吉时,二哥担待得起吗?莫要让皇上觉得,二哥目无王法,丝毫不把君威放在眼里。” 那些被掀开的礼箱又重新盖起来,只是再没有之前的整齐干净,显得有两分凌乱狼藉。 敖放怒不可遏道:“敖惊羽,还不开城让路!” 最终敖惊羽沉寂片刻,还是命手下开城放行。 敖雨辛不在这里,那她会在哪里?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陆陆续续出了城门。很快敖惊羽的亲信把事情打听清楚了,过来道:“主子,这支队伍好像在街上的时候与另一支迎亲队伍交错过,会不会那时……” 敖惊羽骑马调了个头,问:“另外一支是哪家的?” “是温家小姐今日出嫁,迎亲的是姓郑的一户人家。” 敖惊羽道:“今日本没有空去喝那杯喜酒的,前面带路。” 这头,温月初被迎进了郑家院子,院子里满堂喝彩,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下,她正准备和郑家公子拜堂成亲。 这时家仆匆匆进来,慌道:“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兵!” 所有宾客都安静下来,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 温月初的喜帕盖住了头,一双素白的手和郑公子一起牵着一缕红绸,手指微微发紧。 她听到自己的哥哥温朗在说:“敖二,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没空来喝喜酒的么,还带这么多人?” 温月初身子一颤,再顾不上许多,撇了红绸便自主地撩起喜帕,朝门口看去。 确实有许多士兵涌进来,把守住院子。彼时她看见敖惊羽正阔步跨进郑家大门,身形笔挺,步履沉稳有力。 只是脸上冷漠阴狠的表情,让所有宾客不由退避三舍。 温月初眼波微动,还是听见自己盈盈唤了一声:“敖公子。” 在看见他来的那一刻,温月初干涸的心,仿佛得到了一丝雨露甘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这么多士兵来的,那便不是单纯地来喝喜酒的。 如若他是来阻止自己成亲的…… 温月初还是不知不觉地奢望着,那该有多好。 她五年的青春,五年的感情,全都付诸在这一个男人身上。她似乎已经忘了那日凉亭里,他有多么的冷酷绝情。 当时的那种恐惧害怕,终还是被日复一日的相思所代替。 只可惜她得不到。 今日他若是要她跟他走,那她定一心相随,绝不后悔。 可温月初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他不是因为抢亲来的。 敖惊羽要检查从温府抬过来的嫁箱。 温朗听了难免不高兴,之前马场的事,加上敖惊羽拒绝了温朗需要帮忙的请求,再到今日直接带人来翻嫁箱,温朗心里已经有了芥蒂。 今日是他妹妹的大喜之日,怎么随便让人翻喜箱。往后他妹妹还怎么抬头做人。 敖惊羽也向温朗道明了目的:“阿辛不见了。” 温朗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三小姐不见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找?先前我问你请三小姐做送嫁姑娘,你不是没肯吗?” 敖惊羽也不多说,只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最后士兵们将宾客都遣开。敖惊羽要搜,郑家也不敢阻拦,于是那些嫁箱又重新抬了出来,让敖惊羽手下的人打开仔细搜查。 温朗强忍着不悦,在旁沉着一张脸。 温月初不由询问道:“敖公子在找什么呢?” 搜过了,最后什么也没搜到。 敖惊羽尽管心里有数,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到此地来找到敖雨辛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若敖雨辛当真是被抬到了这里,他们也早已将她转移了,又怎么还会等着他来。 可敖惊羽还是来了。 没人能懂他的心情。 任何一种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 第069章 是废是残都是你的造化 敖惊羽回头看着温月初,随后抬脚一步步朝她走来。 温月初心如擂鼓,仿佛又回到那日凉亭内他步步紧逼的光景。敖惊羽站在她面前,高大笔直的身影带着压倒性的迫力笼罩下来,道:“我在找敖雨辛,你有见过她吗?” 温月初搽了胭脂水粉的脸本来白里透红十分自然,可在敖惊羽的注视下,她脸上血色褪下,留下脸颊上的两抹腮红,就显得有些突兀。 温月初移开视线,道:“敖公子真会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见过三小姐。今日我大喜,三小姐远在侯府,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她又紧张担心地问:“三小姐会有危险吗?” 今日琬儿进宫,偏偏温月初的大喜之日也定在今日。 仪仗队按照吉时从侯府出来上街时,偏偏温家的送亲迎亲队伍也出门上街。 两支看似毫无关系的队伍,偏偏在街上交错了一阵。 难道真是因为今天的的日子大吉、适合出嫁,而出嫁的时辰也一模一样? 敖惊羽注视了温月初片刻,转身道:“你最好没见过。” 琬儿出城以后,当即让敖放加快行程的速度。她唯恐敖惊羽调头找不到敖雨辛,又会找到她头上来。 敖放也意识到几分,琬儿的喜轿一出城便换成了两马马车,敖放带了一部分人骑马赶路,长长的仪仗队被丢在了后面。 就在他们离开徽州城大约有百余里的时候,那尘土飞扬的马蹄声还是如噩梦一般追了上来。 琬儿心生害怕,对敖放道:“快,我们快点!他追上来了!” 琬儿敖放一行人,除了少数的可以骑马的仪仗队,剩下的都是敖放手下的护卫。 结果身后飞骑追上以后,一句话都没多说,径直抽剑,利落地大开杀戒。 敖放原以为,多少能和敖惊羽言语上周旋几句的。 可敖惊羽这一回追上来,根本不是要来说话的,直接就是来狠下杀手的! 敖放的护卫怎敌得上敖惊羽亲自带领的亲兵。彼时敖惊羽坐在马上,面上冷嗜的神情与修罗无异。 敖放被逼得步步后退,大吼道:“敖惊羽,你想干什么!弑兄吗?!” 琬儿坐在马车里,看着前一刻还保护着她的那些护卫,很快便成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干燥的地面上洒满了艳红夺目的鲜血,她手指死死抠着马车车壁,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太可怕了。 她远远低估了敖惊羽的胆量。 他不仅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还根本没把这对兄妹放在眼里。 琬儿明白,在他眼里,就只有敖雨辛一个才是算得上是他的妹妹。 他是要在这里杀了她和敖放吗? 敖放不是敖惊羽的对手,最后在敖惊羽手上败下阵来,狼狈地跌落在地,刚要起身就被敖惊羽的亲信拿剑架在脖子上。 敖惊羽转身就又朝马车走来。 敖放厉声道:“你这个畜生!她也是你妹妹,难道你还想对她不利吗!” 琬儿不住地往后退,哆嗦道:“你不要过来……你这个魔鬼,你不要过来!” 敖惊羽眼里是枯冷的,没有一丝光,道:“先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最好掂量着来。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琬儿尖叫一声,就被他伸臂从马车里毫不怜惜地拖了出来。 她在敖惊羽手上奋力挣扎,可敖惊羽手臂何其有力,轻巧一提,就提着她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毫不费力。 琬儿却窒息得翻白眼,因为惊恐流出来的眼泪弄花了妆容,身上嫁衣勾勾扯扯十分繁琐,发髻上的钗环在她摇头挣扎时松松垮垮地掉落。 敖惊羽一把将琬儿丢在地上,琬儿崩溃而凄厉地大哭,本能地摸索着就想爬起来。 结果刚一抬头时,那带血的剑将将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琬儿哭喊道:“大哥,大哥救我……” 敖放自己都被人架着脖子,哪里能救她,唯有怒气冲冲道:“敖惊羽你放了她!” 敖惊羽剑刃抬起琬儿的下巴,道:“我只问一遍,阿辛呢?”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琬儿道,“就是你杀了我,我也只能告诉你不知道……你真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她!” 敖惊羽道:“不管她现在在哪里,总会去京城。那我就在京城等她。至于你,这么硬骨气,倒叫我另眼相看。” 他没有一剑结束琬儿的性命,而是拖起她往边上走。 正好他们赶路到这个地方,地势较高,道路另一旁是一个长坡。长坡下面因为没人足迹破坏,凸石嶙峋,并且荆棘遍布。 琬儿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长坡越来越近。 最后敖惊羽拎着她,直接凌空悬在长坡上方。顿时琬儿一颗心紧紧提起,连动也不敢再乱动一下。 她睁大着眼,泪痕斑驳地望着敖惊羽,喃喃道:“你想干什么?” 只要敖惊羽一松手,她立刻就会掉下去。下面荆棘倒刺生长得那么猖狂,她若以肉身往下面滚一遭,结果会如何? 会被扎得千疮百孔吧。 敖惊羽道:“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你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没影响。这一滚下去,是废是残,都是你的造化。” “二哥,不要……”琬儿浑身绷紧,意志力快要彻底瓦解了,“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宫里的娘娘……” 可敖惊羽对此无动于衷。 就在敖惊羽准备松手时,琬儿有预感,她张口就有些癫狂道:“这不关我的事!是皇上找准这个机会要把她偷运进宫的!在街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转移到另一支队伍中去了,这会儿肯定已经不在徽州城了!她是要由水路被运去京城!” 半晌,敖惊羽才收回手臂,把她放到了地上来。她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背,双腿一软就跌坐下去。 敖惊羽整了整手腕,下令道:“把她带上,继续赶路。” 于是琬儿被人直接丢在马背上,一行人翻身上马,便策马狂奔。 敖放独自一人被落下,面对这满地的尸体。他恨得握紧拳头,朝敖惊羽离开的方向看去,咬牙切齿道:“敖惊羽,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来日我必当加倍奉还!” 随后他骑了马就往徽州城的方向赶回去,他要回去调兵来,非得将敖惊羽截杀不可! 第070章 是打算要奸尸是吧 从徽州到京城,走水路的话虽是一路逆水,但可以日夜不停地行程。比起琬儿和仪仗队这边的陆路行程,实在要快上许多。 敖惊羽想要赶在敖雨辛抵京之前到达京城,不得不八百里加急。 琬儿那几天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但她却无法坐起身,只是被人挟着身体扛在马背上。 她还能活着到京城,着实很不易。 入夜过后,京城的一处十分僻静的宅院里,里里外外都是便衣把守的侍卫。 房中点着灯火,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把偷运来的敖雨辛麻利地剥得精光,丢进了灌满热水的浴桶里洗干净。 然后又捞起来擦干身体,更衣梳头。 给她穿的是火红的凤袍嫁衣,佩戴的是凤冠霞玉。 这几个嬷嬷身材结实,力气十分大。敖雨辛那小小的身子骨,虽已胜过同年龄的寻常女子,可根本压制不住这几个壮实的嬷嬷。 她们不是寻常嬷嬷,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干练。 知道路上敖雨辛会想方设法地逃跑,一路上坐船让她无处可逃不说,从她昏迷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头上的发簪耳铛等,一切有可能用来作为武器的锐利的东西,都已经被收缴干净。 在船上的时候,她被绑着的时间居多,有两次绑不住了,嬷嬷便直接给她用迷药捂晕了她。 今天傍晚下船,到现在进这宅子,又沐浴更衣,迷药残余的药效还在她身体里,敖雨辛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为了不重蹈覆辙,敖雨辛一直避免和宫里来的人接触。她以为,只要坚持到琬儿离开徽州的时候,她便算暂时安全了。 可没有想到,魏凌渊早已暗中撒好了网。 尽管敖雨辛还记得敖惊羽叮嘱过她的话,敖惊羽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魏凌渊就是料定她一定会跑出敖惊羽的保护圈。 因为他对她的母亲姚如玉下手了。 当初他让琬儿回徽州来,然后再以嫁娶之礼相迎,便是等的今天。为了把敖雨辛弄进宫里,他足足暗中筹备了两个多月。 敖雨辛细思起来,才感到阵阵手脚发凉。 不管她答应给琬儿做送嫁姑娘也好,还是答应给温如玉做送嫁姑娘也好,队伍中安插了内应,肯定都是有去无回。但后来她谁也没答应,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最后也还是遭了道。 不论哪一种情况,都有人暗中精心铺陈设计,最终达成的结果是一致的。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魏凌渊更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人,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送到自己面前。 敖雨辛失神地看着铜镜里那个容颜憔悴消瘦的女子,她穿好了嫁衣,双手被反绑在座椅上,任几个嬷嬷来回摆弄她的头发。 那好像变得不是她自己。 敖雨辛一看见,就不由想起自己前世在宫里的光景。她清瘦的骨架撑不起凤袍,她的眼神里黯淡无光。 这一世明明自己活得很努力,很小心翼翼,是不是不管她怎么逃怎么反抗,最终都避免不了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最后她还是会被送进宫,还是会面对魏凌渊。 嬷嬷有声没调地道:“姑娘进了宫以后是要得皇上宠幸的,这等福气多少人求还求不来。我劝你还是顺了皇上的心意比较好,不然到头来吃苦的是你自己。一会儿宫里的轿撵来接你,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把戏想逃跑。到了皇城脚下,可不是那么容易跑的。” 敖雨辛道:“他不就是想要我的身子么。就算得了我的清白,以为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大不了玉石俱焚。 如果这样的结局无法改变,上天何必要她重生这一趟。 上一世她是个坚韧的女子,不管遇到任何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都未曾有过轻生的念头。可是,如果她一早就知道大魏会亡,一早就知道父亲会战死,一早就知道魏凌渊会启她父亲骸骨的话…… 她绝不会苟活于世。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魏凌渊得逞。 她赔上自己的命,也要让魏凌渊尝尝,最后输得个两手空空的滋味。 魏凌渊以为得到了她,威远侯就会与他联姻。 那如果敖雨辛在他手上死了呢? 四十万大军伐魏,诸侯群雄而起,原本十年后才蔓延的战火,一下就会被加速提前。 嬷嬷看见敖雨辛嘴角有笑,那笑容看得人发毛。 嬷嬷问道:“你笑什么?” 敖雨辛道:“我在笑,魏凌渊口味重,是打算要奸尸是吧。” 嬷嬷脸色变了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手无利器,但我还可以咬舌自尽。” 嬷嬷一听,赶紧就去找东西来封住敖雨辛的嘴。敖雨辛继而笑得更甚:“我无法咬舌自尽,我还可以屏住呼吸,憋死我自己。” 嬷嬷冷着脸好言相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好好的姑娘,憋死了死相会很难看的。你顺从皇上,往后荣华富贵自当享之不尽。” “我都不在乎活着还是死了,还会在乎难看不难看吗?” 嬷嬷塞了她的嘴,一方红帕子兜头盖下来,敖雨辛眼前一片猩红,再也看不见其他。 屋外的光线一片漆黑,忽然房间内的烛火轻轻晃悠了一下。像是时间在跳跃。 这时一道光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极其迅速,眨眼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嬷嬷生性警觉,其中一个先出门查看究竟。 照理说,这宅子内外都有侍卫严密把守,若是有人闯了进来,应该会被发现才对。 嬷嬷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她这一去,就再无音信。 房中剩下的两个嬷嬷放心不下,就留下一人在房中守着,再让另一个人出去看看。 结果又是一去不回。 嬷嬷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一道沉稳有力,一道踉跄浅浮。她面色一凛,刚一至门口看个究竟,还来不及出声大叫“有刺客”,眼前就是一黑倒在了地上。 敖雨辛僵硬地被绑坐在椅子上,听到那脚步声,还有从容的关门声。 继而她有些轻颤,那一刻脑子里几乎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敖惊羽的身影。 第071章 二哥二哥…… 敖雨辛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对敖惊羽如此熟悉。 熟悉到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即使他放轻气息,她也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边。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日复一日镌刻进她的脑海一般。不知不觉就已经这么清晰。 头上的红帕一轻,就被人挑开了来。 敖雨辛仰头去看,灯火下的青年面容深邃,逆着光线,轮廓如刀削一般。 是敖惊羽。 她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一双眼看着他。她不想那么没骨气地哭,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敖雨辛脑海里什么都没想,就只生出一个念头——她还不想死。 她不想看到魏凌渊,她不想重蹈覆辙,她不想连至亲的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人就是这样,一旦想起自己留念的东西,就会本能地对死亡生出敬畏。 上一世敖雨辛心中牵挂的唯有威远侯一人尔。而这一世,她牵挂的人还有二哥,还有继母,还有扶渠。甚至还有,二哥送给她的狼犬。 她不想连累至亲,更加不想离开他们。 敖惊羽手指拭掉了她眼角的泪,低道:“别哭。” 他总算把她找到了,总算赶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 敖惊羽身上的气息,似八百里路上的一缕烟沙,似夕阳落下前的一抹余温,处处卷着一股风尘。 而他身后,敖雨辛看见还有一个琬儿。 几日不见,琬儿几乎快瘦得脱了形。敖雨辛当然想不到,这些天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敖惊羽不曾将她当人看,只将她当做一件物品,赶路的时候随手往马背上一丢,就能颠着她打马狂奔一天。 他对琬儿冷酷又绝情。 但是今天晚上,他却带着琬儿一同潜进了这宅子里。 琬儿同是被绑着双手,封了嘴,颤颤巍巍,连走路都走不好。方才进来时,她亲眼看见敖惊羽娴熟的杀人手法,吓得连呼吸都不利索。 眼下还有一具嬷嬷的尸体正躺在门后边,尚有余温。 和这样的魔鬼待在一起,太可怕了。 琬儿趁着敖惊羽无暇顾及她的空当,她便试着想打开房门逃出去。只要她出去大叫一声,立马就能把外边的侍卫引进来。 可是她才将将手把上门扉,敖惊羽随手抽下敖雨辛鬓发间的一支金簪,转手就朝她射来。 那金簪稳稳当当地插在门扉上,恰恰处于她的指缝间。 琬儿受到了惊吓,连忙往后退。结果一不小心,又被地上的尸体给绊倒,跌坐在地上。 敖惊羽给敖雨辛解了绑着她的绳子,那绳子在她白嫩的手腕上磨出一道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淤痕,刺痛了敖惊羽的眼。 绝不是一次两次才磨成这样的。 但敖雨辛自己全然顾不上,她不觉得疼,有敖惊羽在,她丝毫不觉得疼。 敖雨辛取了塞嘴的东西,起身就扑进敖惊羽怀里,喃喃念道:“二哥,二哥……” 没时间了,两人来不及叙旧。 敖雨辛瞬时明白敖惊羽带琬儿来的目的,于是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转头就颤颤巍巍地朝琬儿走过去。 敖雨辛脸上一边流泪一边把轻飘飘的琬儿拎起来,径直扒掉她身上又脏又乱的已经辨认不出最初华丽的衣裙。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嫁衣脱下来,不管琬儿愿不愿意,就给她套上。 想来,她应该是愿意的。 她不是做梦都想进宫么。 今夜总得有一个人进那轿撵,被抬进宫去。 在做这一切时,敖雨辛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在褪下那身火红嫁衣时,丝毫不避讳敖惊羽在场。 那是她二哥,又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敖雨辛根本没想过要回避他。 后来琬儿就代替敖雨辛,被绑在那椅子上。那方红帕子盖下来,便分不清谁是谁。 做好这一切后,敖雨辛同敖惊羽还来不及抽身而退,便有侍卫从外面进来,压着声音对原本的嬷嬷说道:“轿撵来了,快把她送上轿撵去。” 这房间里十分简单,无甚可躲藏的。 敖雨辛穿着一身雪白里衣四下看了一眼,又望向敖惊羽。他们该躲到哪儿去? 敖惊羽看了敖雨辛一眼,当即倾身过来,一手揽了敖雨辛入怀。他身躯平躺在地上,手臂护着敖雨辛的身子,一手拉开床边的脚踏,两人顺势往那床底下一滚。 随后再把脚踏回归正位,正好挡住了床底下的光景。 敖雨辛趴在他的身上,他身体结实又温暖,夹杂着奔波的风沙的气息,钻进敖雨辛的鼻子里。 敖雨辛伸手攀着他的肩,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声没出,但敖惊羽却能感觉到胸膛上的湿意正在漫开。 她哭了。 无论之前怎么狼狈怎么灰暗的时候她都没哭。就是在看见敖惊羽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哭了。 巨大的安定感笼罩着她,她什么都不怕了。 那单单一层里衣下的肌肤分外柔软,带着一股清香。 敖惊羽没怎么犹豫,有力的手掌便握在了敖雨辛的腰上,紧紧拥着她。下巴微微蹭过她额头,唇便落在她散了满肩的头发上。 外面的侍卫连道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出来答应,于是便自主地上前来推门进去。 那推开的房门恰到好处地把嬷嬷的尸体给掩住了,侍卫一时没有发现,只见房间里嬷嬷一个不在,但即将送进宫的女子却还绑在椅子上。 琬儿扭着那点微薄的力气挣扎,只可惜她说不出话,也挣不开绳子。侍卫全然把她当做敖雨辛,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说话。 未免外面的轿撵久等,嬷嬷又不在,只好由几个侍卫把琬儿连人带椅地抬出去。 最后一个出去侍卫离开时,还顺手拂灭了屋子里的灯。一下子屋中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床下的空间有限,能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敖雨辛稍从敖惊羽胸膛上一抬头,额头便从敖惊羽的嘴唇上擦过。她正要从敖惊羽身上下来,被他按住腰肢,“别乱动。” 敖雨辛就真的不乱动了,又缓缓地伏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哭过之后的涩然,道:“二哥,我怕压着你。” 黑暗中,敖惊羽扣着她的身子,贴着敖雨辛的耳朵说话时黏着低沉的磁性:“你别乱动就没事。” 第072章 可是弄疼你了 敖雨辛十分依恋敖惊羽,趴在他身上,又伸手去搂他的颈项。 那动作里尽是亲密无间。 好像这样能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定。 敖惊羽身体微绷,还是什么都没说,由着她亲近。 索性两人没在床底下待多久,等那些侍卫都退出这院子,两人就从床底下出来。 屋里没光,一片昏暗。倒是衬得窗外一片白月光极其干净无暇,微微照亮了半透的纱绫。 敖雨辛身上就穿着单薄的里衣,方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时没留意,动作大了些,将里衣的衣襟给撑开了几分,若有若无地露出细嫩而圆润的肩头。 肩头上一缕细小的肚兜儿衣带正贴挂在她的锁骨上。 她自己尚无所察觉,可微弱的月光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镀上一层极淡的朦胧月白。 敖惊羽扶她的手不慎碰到了她的肩膀,掌心下的那抹滑腻之感极其柔软。他很快收了手,只手指轻轻帮敖雨辛把衣襟拉拢了来。 接着敖惊羽的外衣兜头罩下,他不容拒绝地把敖雨辛整个紧紧裹起来。随之抱着她便趁着夜色正好、侍卫还没发现之际轻巧地翻墙离开。 等后来侍卫发现院子那隐蔽的墙根角落里躺着两个嬷嬷的尸体时,尸体早已僵硬。 侍卫连忙警戒起来,里里外外地搜索一番,除了发现门后面还掩着一具尸体以外,别无所获。 这时候轿撵已经送着人进宫了。 侍卫们以为,就算有刺客闯进来,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遂最后只将尸体处理了作罢。 此刻,轿撵到了宫中,里面的凤袍女子被宫人抬进了寝殿,直接放坐在床榻边。 等魏凌渊进寝宫来时,抬眼便看见她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他踏入寝宫来,那冷酷的脸上带着两分势在必得的笑意,在她面前站定了片刻。低眼看着她手上还绑着绳子,勒得细腕青紫交加。 魏凌渊十分满意,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识抬举的女人,就该吃一点苦头才好。 魏凌渊展开双臂,自由宫女上前,宽下他的龙袍。 随后寝宫内的一应宫人全部退下。 魏凌渊才出声道:“你不是很能跑吗,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朕的手上。朕大魏的皇后之位,有多少人求之不得,谁给你的胆子敢不要?” 他伸手掐住她细小的下颚,合着头上的红盖头一起。红色的布料盖在她那张脸上,淡淡勾勒出她的轮廓。 却因为布料挡在鼻息间,她呼吸有些困难,顿时胸口起伏连连。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凌渊见她实在快要被憋得窒息了,才随手揭去她头上的喜帕。 然而,下一刻当魏凌渊看清她的脸时,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最终阴寒得铁青。 这喜帕下的女子哪里是当初他看见站在偏殿外一脸沉静如水的嫡女敖雨辛,分明就是在他床上婉转承欢过的敖琬! 琬儿害怕至极,她知道魏凌渊也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她只想要得到他的恩宠,一点也不想惹怒他。 魏凌渊几乎是暴怒,一手扼住琬儿的脖子,将她的惊恐一丝一毫看在眼里,道:“怎么是你?嗯?” 琬儿簌簌颤抖。 魏凌渊又道:“不是说了,让你的嫡堂姐先进宫,你随后再进,怎么这么不听话?” 按照原计划,琬儿此时应该还在进宫的路上,短短几日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到达京城的。而今天晚上进宫的应该是敖雨辛。 可是没想到,现今敖雨辛又换成了敖琬。 琬儿一个劲地摇头告饶,她被塞着嘴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流泪。 她想说,不是她愿意这样的。她也是受人所害。 只可惜魏凌渊不给她这个机会,道:“你有这么喜欢上朕的龙床?” 说着,魏凌渊不给她松嘴,也不给她松手,直接撕掉琬儿的裙子,扯掉亵裤,毫无任何前戏,就闯了进去。 琬儿疼得撕心裂肺,却叫不出声。 魏凌渊狠狠地折磨她,她晕死过去,又被疼醒过来,咬碎一口银牙,塞嘴的布团上隐隐有咬破嘴唇的血迹。 后来,下身溢开殷红,有血水的滋润,她痛到了极致过后,就不再那么痛了。只像个破布娃娃,任人摧残摆弄。 琬儿一心想进宫,一心想成为那人上人。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是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呢? 没有人重视她。 敖惊羽带兵截杀她的仪仗队,把她像个物件一样驮上马一路往京、马不停蹄,根本不顾她死活。 眼下她又只是魏凌渊的一个泄欲的工具,也根本没人在乎她是痛苦还是快活。 魏凌渊只是把她当成一颗棋子,在她没有帮他达到目的时,便要狠狠地折磨她。 而这一切,她所受到的所有虐待,都是拜敖雨辛所赐!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敖雨辛、对敖雨辛好,而她偏偏就要承受这些? 当晚,敖惊羽抱着敖雨辛从那宅院出来后,去了早已备好的一个庄子。 这庄子里幽静得很,除了敖惊羽的亲信以外,再无其他人。 敖惊羽径直将人抱进一间房里,放她在床边坐下,转身便去点灯。 等黄豆般的灯火亮开了来,敖雨辛看了一眼房里的格局布置,很是简单大方,又干净整洁。 敖雨辛且不问这是什么地方,眼下京城城门紧闭,要等天亮以后才会打开,敖惊羽总要事先找到一个落脚之地。 敖惊羽吩咐手下的人去打温水来。 不多时,敖惊羽便端着一盆水放在敖雨辛脚边,用巾子汲水拧干,一句话没说,却倾身来给敖雨辛洗脸擦手。 她的双手双脚上,那淤痕新旧交替。敖惊羽擦到旁边时,动作会放得很轻。 敖雨辛弱小的身子拢着敖惊羽宽大的衣裳,愣愣地坐着,看着敖惊羽为她做这一切。 倘若今晚他不来,又是一番什么光景呢? 心头一酸,不知不觉敖雨辛眼里噙着湿润的眼泪。吧嗒一下,落在敖惊羽的手背上。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轻道:“可是弄疼你了?” 敖雨辛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怕。” 第073章 竟还想着把他往床上引 “有二哥在,你怕什么?”敖惊羽继续手里的动作,将她有伤痕的地方都轻擦了一遍。 敖雨辛回答说:“我怕死。” 如果敖惊羽不来,或是晚一步来,可能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却因为看见他来,又什么都怕了起来。 敖惊羽手里的动作极为缓慢,他知道她即将要被送去宫里的时候定然想到了死。她的坚强和勇气无人能比,可是她也脆弱得需要人保护。 敖雨辛又道:“我怕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二哥了,还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敖惊羽道:“有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死。” 等用温水擦拭过一遍后,敖惊羽拿了药膏,要给她上药。 手臂和腿上的伤好处理,捞一捞衣袖和裤腿,敖惊羽指腹均匀抹上去便可。敖惊羽手掌轻缓得当地给她揉了一会儿,掌心里的热度使得药效尽快被吸收才作罢。 敖雨辛见敖惊羽正把药膏收起来,便开口道:“二哥,我腰还有点疼。” “腰疼?”敖惊羽侧目看她,“腰怎么了?” 敖雨辛道:“可能是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撞到了。” 先前她一直忍着不吭声,现在既然敖惊羽手里还有多余的药,为什么不顺便搽搽腰上的伤。 结果就听敖惊羽表情有点古怪地问:“你是要我给你的腰上抹药?” 敖雨辛道:“要是二哥觉得麻烦,就算了。”大不了多疼几天,总是会好的。 “你还真是没把我当外人。” 最后敖雨辛背对着敖惊羽解了衣衫,趴在了床上,露出自己的整个后背,道:“你是我二哥,哪是什么外人。” 她背部的线条十分纤美流畅,如若不是腰部一大块淤青的话,会很光洁无暇,极为美丽。 敖惊羽却没有心情欣赏,只看见她的伤,神色晦暗阴厉。 他掌心里抹了药,捂在敖雨辛的腰上,轻缓地揉着那淤青。不一会儿,药效散发,敖雨辛便感觉酸酸麻麻的,时不时哼哼两声。 敖惊羽手上一紧,道:“力道重了?” 他以为又把她弄疼了。 敖雨辛道:“没有,很舒服。” 敖雨辛又哼了几声,娇软轻细如猫儿,敖惊羽才绷着身严肃道:“痛的时候才哼,不痛的时候不要哼。” 后来敖雨辛果真没哼了。 等敖惊羽揉得差不多收手时,才发现敖雨辛没了声儿,已经睡着了。 这是对他多没有防备,才能这样子睡着。 敖惊羽本想就此拿过衾被盖在她身上,想了想又不妥。若是她半夜里踢被子,露着背心睡,容易着凉。 遂他还是叫敖雨辛起来穿好衣裳再睡。 敖雨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胡乱把里衣套在身上,又躺了下去。 敖惊羽给她掩好薄被,见她安然舒睡,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将将站起来,衣角一顿。他低头去看,见敖雨辛抓着他的衣角。 敖雨辛轻声呓语道:“二哥,可不可以别走……” “好,我不走。” 第二日敖雨辛醒来,敖惊羽已经不在她房里了。她坐起身,身上的伤仿佛都在冒着酸劲儿,动一下就酸疼一下。 敖惊羽晨时才冲了个澡,进来房里时,身上还带着股清爽微润的气息。他给敖雨辛送了干净的衣裳进来,还有早膳。 敖雨辛穿好了衣裳,就坐在桌边用早饭,问:“二哥吃过了么?” “我吃过了。” 天亮时,他派了自己的亲信,在京城里打探一下消息。若城门无异动,大家便分开先后出城。 从昨晚到今晨,宫里都没什么消息。 城门打开后,进城出城的人来来往往,也不见有官兵一一盘查寻找个什么人。 本来强掳敖雨辛进宫这件事,就是背地里进行的。现在她从魏凌渊手上逃脱了,魏凌渊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寻人,除非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掳了威远侯的嫡女。 琬儿有过昨晚一遭的经历过后,第二天在后宫里也有了自己的宫宇。后宫里的妃嫔们不知道内情的,以为她一进宫便圣眷正浓。 而徽州那边,敖放正折返回徽州,于柳城调了兵上路,走到半途中听说琬儿已经顺利进宫了,一时也不知是该继续往前走去找敖惊羽算账还是该返程回去。 敖放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这样大张旗鼓地带兵进京,很是不妥。 于是最终只好返程回去。 反正敖惊羽迟早是要回到徽州来的。 敖惊羽和敖雨辛顺利出了京城,与先后出城的亲信扈从会合后,一行人便快马加鞭地回徽州。 只要进了徽州地界,便无人再能把他们怎样。 只是敖雨辛身上有伤,多少不便,这回去的行程定然没有来时的那般日夜兼程快。 天黑时,一行人在一家山野客栈落脚。 这山野客栈里条件十分有限,总共就那么几间客房。 一群亲信随从两三个人挤一间房,房间勉强够睡,只留下唯一间干净一点的,给敖雨辛和敖惊羽挤一挤。 没办法,敖雨辛只能与她二哥暂住一间房。 她自己倒丝毫不觉有什么,反正那是她二哥,又不是别人。 敖惊羽也是常年奔波习武之人,见敖雨辛不介意,他也就不介意。况且夜里把敖雨辛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放心得多。 简单地吃过晚饭以后,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敖惊羽在后院里草草冲了个凉,进房间时见敖雨辛正和衣躺在床上,一边转身关门一边道:“怎么还不睡?” 他原以为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敖雨辛是很累的,想着自己回房时她已经睡着了。 没想到她却睁着眼,似盼着他回来一般。 这让才冲了一遍冷水澡的敖惊羽感觉这夏末时节比盛夏夜里还要令人燥热。 结果他这随口一问,敖雨辛便理所应当地答道:“我等你回来啊。” 敖惊羽闩门的动作顿了顿,颇严厉道:“赶紧睡,明早一早便要起。” 敖惊羽没有靠近床边来,而是捡了一把桌边的椅子靠墙放着,拂衣在椅上落座,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敖雨辛问他:“二哥,你睡着了吗?” 敖惊羽本不想应答她,却还是道:“怎么。” “你就打算这样坐着睡一晚上吗?” 这回敖惊羽没再答了。 敖雨辛又道:“二哥,你到床上来吧。” 敖惊羽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好生睡觉,竟还想着把他往床上引? 第074章 生死一瞬间这回怕不怕 有时候敖惊羽真希望她能对自己生出两分男女之别的戒心。可又不希望她因此而疏远自己。 敖雨辛见他没有动作,便劝他道:“椅子上不好睡,明日起来定腰酸肩膀疼的,也不利于赶路。这床我一个人躺着也有多余的,不如分一半给你躺。” 敖惊羽顺手就掐熄了烛火,道:“今晚先这样吧,一晚上无碍。” 没有光亮,敖雨辛也再看不清敖惊羽的模样,她后来也就很快便睡着了。 黑暗里,敖惊羽睁开了眼,看着床上少女的隐隐轮廓,却让他看了许久。 时至半夜,外面山野里的虫鸣蛙叫总算渐渐平息下来,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沉睡当中,安静得过分。 敖雨辛正睡着,忽然感觉到身侧一沉。她翻过身刚惺忪睁眼,隐隐看见一抹人影正翻上床来。 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是敖惊羽的声音压低了在她耳边道:“屏住呼吸,别吸气。” 很快房间里就慢慢弥散出一股迷烟的味道。 敖雨辛已然彻底清醒。听到房门上的门闩正在轻而缓慢地往一边拨动着。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回身把床上的衾被拢好,枕头塞进去,伪装成是有人在睡觉一般。随后她就被敖惊羽拉到柜子里躲着。 只是敖惊羽把她一个人塞了进来,自己却没有进来,而是合好柜门,立刻闪身躲在了暗处。 不出多时,门闩脱落了,一道道黑影从外面溜了进来。 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看见床上被子里鼓鼓的,便悄然靠近床铺,举起手里的剑直接刺了下去。 结果刺下去才知道软绵绵的,掀开衾被一看,里面竟然是个枕头。 就在这时,敖惊羽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们背后。 几道黑影感官亦是十分敏锐,倏而便抬剑转身,直朝敖惊羽攻去。 敖惊羽手法极快,那剑刃锋利无比,先一步凉幽幽地从两道黑影的脖子上划过去。 屋里还剩下几道黑影,顿时与敖惊羽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房间外面也有了动静,传来隐隐打斗的声音。 外面还有黑衣人在接应,与敖惊羽的亲信随从缠在了一起。而几个黑衣人趁机抽身,转而就又跑到敖雨辛这间屋子里来,帮着自己的同伙一起压制敖惊羽。 那剑法招招毙命,分明是要置敖惊羽于死地。 敖惊羽腹背受敌也浑然不乱。 他一剑斩杀了面前的黑衣人,转身便去对付身后的,却发现身后的黑衣人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一把剑贯穿了那黑衣人的身体。 而身后握着剑的是从柜子里爬出来的敖雨辛。 敖雨辛出其不意,从背后偷袭,一连杀了两个纠缠敖惊羽的黑衣人。 她抽出剑时,手上一片腥热,耳边还听得见那割裂皮肉的呲呲声。 敖惊羽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两步过来搂起她的身子,便翻窗跳了出去。 随从已在后院里解好了马,敖惊羽抱起敖雨辛跨上马,一行人就先后狂奔出这山野客栈。 一口气跑出几十里,此时天才微微亮。 晨风习习,清爽温和。 后来大家找到一条小溪边清理一下。淙淙流淌过的溪水十分清澈。 朝阳一升起来,照亮了黑暗。那金色的阳光洒在流动的水面上,波光滟潋。 敖雨辛不紧不慢地清洗着衣角上的血迹,又洗了把脸,抬头望向东方。那瞳仁儿被渲染成了晶透的琥珀色。 敖惊羽过来问:“可有受伤?” 敖雨辛道:“没有。”她歪头看着敖惊羽,“二哥给我也配一把剑吧,应急的时候用得上。” 她知道魏凌渊虽没有大张旗鼓地搜查他们,但是却派人盯上了他们。得不到的就是摧毁掉,也不想让别人得到,这一向是魏凌渊的做事手法。 从这里到徽州的这段遥远路途,是注定不会顺遂的了。 后来又有两批杀手追了上来。 正逢下了一场大雨,天湿路滑,马蹄踩在地面上,泥浆四溅。 彼时随从被那些杀手拖住,三三两两地打散了。 敖雨辛的身手不如敖惊羽好,可她身子娇小灵活,面对杀手勉强能够自保,不会给敖惊羽拖后腿。她防守敖惊羽的后背方向,才使得他战斗力超群,手上的剑挥起血花无数,极其的凶狠可怖。 他一向杀伐利落,当初在山脚下剿匪时敖雨辛亲眼看见过。 可如今她才发现,那个时候敖惊羽根本没有使全力。 对方人多,形势对他俩十分不利。敖惊羽绝不恋战,懂得不利则退的道理。遂趁着击退敌人的空挡,他一手紧紧抓住敖雨辛,转身便往前跑。 脚下的路很滑,耳边充斥着刀剑碰撞的声音,和大雨打落在树叶上的哗哗声。 一路跑一路斗,敖雨辛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手上淋上热血,被雨水冲淡以后,又淋上。 后来她和敖惊羽一路往前,直到前方视野一派天高云厚,举目望去,大雨倾盆时黑压压一片,沉闷至极。 前方无路了,他们脚下是方断崖。 敖雨辛一眼望不到底。要是从这里摔下去,定然会摔得个粉身碎骨吧。 后面淅淅沥沥的足迹声越来越近,那些杀手追上来了。 片刻一道道肃杀的黑影便整齐罗列在面前,手里的刀剑在雨光的反射下冷冷生辉。 敖惊羽忽然出声问:“生死一瞬间,这回怕不怕?” 敖雨辛想也不想便回道:“这回不怎么怕。” 他半沉着眼帘,低头看她一眼。原本满眼的狠戾阴冷,顷刻淡了稍许,对敖雨辛淡淡扬唇笑了一下,道:“是因为这次生死有我陪么。” 敖雨辛想,大抵是的。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可只要和她二哥在一起,再可怕的事情也仿佛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敖惊羽始终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手里剑气一挥间,仿若承载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可黑衣人步步紧逼,敖惊羽和敖雨辛所能退的地方不过方寸之间,再往后就是悬崖。 脚边的尸体摆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两人退无可退,亦再无下脚之地,敖惊羽一剑挥扫开那些黑衣人,顺手操起敖雨辛的腰,转头就往悬崖跳下去。 雨水朦胧了视线,等黑衣人走到崖边往下看,哪里还能见到两人的身影。 第075章 不知道为什么 敖雨辛也不知道究竟往下掉了有多高,等停下来时,敖惊羽一手挽住从悬崖石缝生长出来的结实藤蔓,一手抱着她。 两人的身体贴着崖壁。 上方的黑衣人自然看不见他们。只好收手作罢。 头顶下着大雨,敖惊羽抓着的藤蔓湿滑,他手臂勾着敖雨辛的腰同样在往下滑落。他两边都不好着力。 现在要想顺着藤蔓爬上去恐怕很困难,唯有摸索着一点点往下降。 敖雨辛看出他的顾虑,主动搂上敖惊羽的脖子,身子往他身上蹭去,同时曲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 这样一来,敖惊羽就有两只手可以用,不必再空出一只手抱着她。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需要相互紧密配合,容不得她有丝毫迟疑。 可是这样的动作,无疑让两人贴得更近。一个刚劲有力,一个柔韧无双,仿佛是最完美的契合。 敖惊羽浑身一震,那如枯潭般深寂的眼眸里,仿佛暴雨打落其中,波澜不断。 敖雨辛搂着他,鼻尖贴着敖惊羽的,彼此的呼吸夹杂着雨水的湿润,她脸上的水珠汇聚在下巴,不住往下淌。 她这么近地看着他,看清楚他的睫毛被雨水打湿,看清楚他眼底里那个湿发贴着脸颊显得狼狈的自己。 敖雨辛呼吸着他的呼吸,发现她这么喜欢他,喜欢他身上让她安定的气息。 敖雨辛颤了颤嘴唇,满脸雨水地笑说:“二哥,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是不大舍得你跟我一起死的。” 敖惊羽回过神,双手用力挽藤,动作显然比方才更自由轻松了一些。 他道:“抱紧我。你要是敢松手,我便也会松手,赶在你落地之前,垫在你下面。” 敖惊羽的话让敖雨辛不由越发紧紧抱着他,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簌簌摇头道:“我不放的,不会放的。” 后来在往下降的过程中,终于发现了崖壁上有一个山洞,给两人容身不是问题。 遂敖惊羽借着藤蔓靠近那山洞,最后往洞口一跃,两人成功地着陆。 山洞里面是干燥的,还有陈年老化了的木材,便用来生了一堆火。 两人此时浑身湿透,待火苗升起来,敖雨辛才感到后知后觉的温暖。 可一体会到了这温暖的感觉,强烈的对比下,敖雨辛才觉得更加的冷。 淌水的湿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肌肤,方才形势危急、神经绷紧的时候她丝毫不觉冷,眼下神经一松弛下来,加上洞口外扑进来的夹着雨沫的湿风,她冷得哆嗦。 敖惊羽让她把湿衣服脱下来,她轻轻颤颤地解了外衣,敖惊羽也把自己的外衣解下,拧干了衣服上多余的水分,随后铺在旁边的石头上烘烤。 他回头来看时,见敖雨辛蹲在火堆旁,抱搓着自己双臂,仍是瑟瑟发抖。 她的身体肯定比不上敖惊羽那么好。 那发抖的样子十分可怜,就像一只被淋湿了羽毛的小鸡。 敖惊羽道:“过来些。” 敖雨辛挪了挪步子挨过来。 火光忽闪忽闪,掩映着敖惊羽的脸,忽明忽暗。 他想起方才敖雨辛双腿盘在他腰上抱他的场景,亦想起她轻颤着与他说那话的时候。 敖惊羽闭了闭眼,又睁开,手臂上已霸道地一把揽过敖雨辛的身体,紧紧揉在怀里搂着。 敖雨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听敖惊羽说道:“我身上暖和些,比烤火要好点。” 果真片刻,敖雨辛就感觉到透过薄薄的湿里衣,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之意。想他常年习武,身体本就结实温燥,这点湿冷算得了什么。 他的怀抱又宽厚严实,把她裹得紧紧的。 后来敖雨辛就不发抖了,懒洋洋地靠在她二哥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时,身上的里衣衣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就是浑身酸酸沉沉的。 敖雨辛一时没动,看着洞口外面的飞雨,忽而说道:“二哥,对不起。” 敖惊羽问:“你哪里对我不起?” “我没有听你的话。你要不是来救我,也不会和我沦落到这般田地。” 这次敖惊羽进京来,避免目标太大,并没有带多少人手。所以现在失的失、散的散,自己还连累他一起被追杀,最后不得不躲到这山洞里来。 要是她二哥在徽州,谁能在他头上这样撒野。 敖惊羽平心静气道:“你说说,这般田地是指哪般?” 敖雨辛愧疚道:“我不曾见你这样落魄过。” 敖惊羽道,“你是没见过真正的落魄。真正的落魄是指面对现实无能为力,所有的操控和决定都掌握在对方手里。可现在你还有大把的机会反败为胜,这就叫落魄了?” 敖雨辛无从辩驳。 敖惊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道:“这顶多只能算是一时的隐忍。人不能顺心如意得太久,否则就会得意忘形,以为自己会一直顺心如意下去。倘若一个人能处处算无遗漏,那便是他心中定已丢失掉了什么。” 敖雨辛顿时明白,她竟被敖惊羽的话给安慰到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倘若那时她继母出事时,她当真谨记敖惊羽的话,对继母袖手旁观、不管不问,那她心里究竟还剩下多少温情呢? 雨过天晴时,丝丝阳光从云层里筛下来,敖雨辛朝洞外看去,见洞口悬着一道七彩斑斓的彩虹。 等雨停了过后,石头上的衣服也差不多烤干了。两人就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太阳出来,驱散了崖底的雨气和蔼蔼雾霾,下面的光景逐渐清晰了起来。 敖雨辛站在洞口往下看,见山谷之中绿意盎然一片,草木植被十分茂盛。 而他们所处的这个山洞,已经偏向于断崖的下半部分了,离崖底没有到崖顶那么高。 现在又没下雨了,下去崖底总比先前更容易。 这回敖雨辛比之前一样自觉,敖惊羽还没有所动作,她就自个走到他面前,软绵绵地搂上他的颈项,准备盘腿往他腰上缠。 缠到一半,敖雨辛发现他正低头看自己,有些底气不足道:“二哥,怎么了吗?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 她不会轻功,力气又没有敖惊羽大,这悬崖凭她自己肯定是下不去的,只有依靠她二哥么。 敖惊羽一只手将她身子托起来,嘴上却道:“你这姿势,对于你一个姑娘家来说,不是很雅。” 第076章 只对他这样 敖雨辛一边四肢并用地搂着他,一边道:“特殊情况理应特殊处理。二哥放心,平时对外,我还是很端庄的。” 敖惊羽一手揽着敖雨辛的腰压向自己,一手去挽悬崖上垂下来的藤蔓,试试看结不结实。 他不容置喙道:“我是你二哥你不觉有什么,但往后若是遇到别的男人你也这样,影响了侯府形象,我会拿家法揍你。” 敖雨辛很认真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随后敖惊羽双手交替着借助崖壁上的藤蔓,逐步往崖底靠近。 双脚踩实地面,敖雨辛仰头向上望时,才感觉这片断崖巍峨不已。 随后两人就在谷地中行走,用手里的剑把茂盛的植被分开到两边。他们已经一天没进食,眼下要尽快找到吃的才行。 野外生存对于敖雨辛来说不是很困难,她能精准地找到哪些东西能吃。 敖惊羽发现,敖雨辛找来递到他手上的浆果或者可直接嚼汁的植物根茎,都是以往他训练敖家军在野地生存时所首要寻找的东西。 这一世的敖雨辛在被琬儿拖下水、掉进冰窟窿以前,基本是足不出府。可她身上笼罩着越来越多的谜团。 敖惊羽道:“你知道这些能吃?” 敖雨辛回头看他一眼,自己吃了一个浆果道:“能吃的,那根茎饱满多汁,是甜的。” 见敖雨辛答非所问,他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 这谷地十分幽静,入目到处一片葱葱郁郁,空气里又带着一丝雨后泥土的清新气味。时不时那林间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敖雨辛晃晃悠悠地拎着剑走在前头,仿佛忘记了路途的凶险和艰辛,竟还生出一股闲情逸致,来细细欣赏这山谷林貌。 敖雨辛要时不时回头看敖惊羽一眼,敖惊羽也会抬头看她。她见他跟自己走在一起,纵使前路未卜,眼下也得片刻安宁与舒心。 路边遇到可食的浆果草茎,敖雨辛都会采第一时间给敖惊羽食用。 她说:“二哥生得比我高大,身体消耗也比我多,肯定要多补充一些才行。” 等穿过一片林子,听到前面有水声,才发现有一条穿过谷地的小河。 敖雨辛站在小河边等了许久,终于惊喜地发现有鱼在河水里徜徉而过。敖雨辛指着那鱼惊叫道:“二哥,快!” 话音儿一落,敖惊羽手中的剑便快如流星般扎入了水中去。 等他握着剑柄抬起来时,剑锋上便精准地插着一尾翻摆着的鱼。 敖雨辛赶紧欣喜地凑过来,敖惊羽见她那发亮的眼神,嘴角淡淡含笑。 “二哥你去生火,我来收拾这鱼。”她很快就合理分配各自任务。 敖惊羽道:“你不怕腥?” “我都快要吃它了,还怕什么腥?” 遂敖惊羽生火时,敖雨辛便蹲在河边,手里操着剑剥鱼鳞、剖鱼腹。长剑在她手上有点不好操作,可看她那剥鳞剖腹的手法,根本不像是第一次。 敖惊羽静静地把这看在眼里,不说也不问。 先前有了浆果草茎果腹,现在又有了鱼吃,敖雨辛已然觉得十分满足。 后来两人在山谷中转了两天,都没能找到出去的路。 这天傍晚,两人走在一片竹林里。 晚风在山谷里漾开,到处掀起一波绿浪。 竹林里沙沙的竹叶声不绝于耳。 之前敖雨辛喜欢在山谷里晃悠,敖惊羽都允许她走在自己前面。而眼下,敖惊羽神色一凛,扣着敖雨辛的手一把拉到自己身后,道:“小心些为好。” 敖雨辛知道他感官异常敏觉,定是发现了什么。 仔细一看地面上铺就的竹叶,之前下过一场雨又铺上了一层新绿竹叶,越往前走可见那竹叶上或多或少带着些泥印。 说明这山谷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别的人也进来了。 敖雨辛顿时提着一颗心,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随后竹林里的沙沙翻摆声越发的紧迫了些。敖雨辛抬头四处张望,恍惚看见有暗影在竹林间穿梭。 她霎时转身过去,与敖惊羽背抵着背。 那些暗影很快从上方着地,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看来又免不了一场交战。 在山崖上时,杀手亲眼看见两人坠崖。为了确定两人的生死,才又追到了这山谷下面。 锁定目标后,二话不说,这些杀手一概冲上前,与两人厮杀。 敖雨辛防御敖惊羽的背后,敖惊羽替她挡去了大部分的攻击。 那些刀光剑影晃花了敖雨辛的眼,她只知道本能地举起手里的剑,疯狂往对方身上砍杀去。 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 这一世她不想做那任人宰割的鱼肉,她只想做能够反败为胜的自己。 青绿的竹叶上洒上了一层热血,场面十分惨烈。 这时又有一些人影飞快地在林间穿梭,很快来到了这边,加入了拼杀。 那是在知道敖惊羽敖雨辛坠崖以后循着山谷找来的随从。 随从一来便分散了这些杀手的攻击力,敖雨辛顿觉压力小了许多。随后只需要各个击破,便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大家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杀手身上,正到尾声时,那竹林深处,一抹人影静观形势。 眼见敖惊羽的随从正利落地处理掉最后几个杀手,那人冷不防扬袖抬手,手里赫然一把弓,弓弦上搭着三支利箭。 随着他手指拉动弓弦,如月盈之时一般渐渐张满,蓄着一股浑厚的气势。 那三支箭本是对准了敖惊羽。 但他想了想,眯了眯眼,随后往旁边略移了移,对准了敖惊羽旁边的敖雨辛。 肃杀的竹林风一起,伴随着那三支离弦之箭,咻地破空射来。 敖雨辛似有所察觉,侧头往这边看。看见三支箭正直直地射向自己。 那利箭在她瞳孔里浓缩成三道影,快得根本无法捕捉,仿佛就在眨眼一瞬间就能穿透她的身体。 因为速度太快,大脑一片停滞,根本无法反应。她恍若深陷局中,动弹不得。 后来一把力将她往旁边猛推,敖雨辛被推倒重重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才如梦初醒。 她倏而抬头,看见高大挺拔的背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手法极快。只听见剑刃与箭头碰撞的两声尖锐的砰砰声响,就有两支箭被他剑刃弹开,扎在了竹林地上。 敖雨辛看见地上那两支零落的箭矢,有些发愣。 不是有三支箭吗?为什么地上只有两支呢? 第077章 我怎么都可以…… 敖雨辛仰头去看敖惊羽的背影,在淡淡的暮光下,看见有一支箭从他右胸上方的肩胛骨穿透,竟直直地射穿了他整个肩膀。 “二、二哥?”敖雨辛喉咙有些发痒。 敖惊羽没有应她,依旧巍峨如山地挡在她身前。 敖雨辛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接住敖惊羽沉重的身躯。 敖惊羽倾身向她靠来,她几乎是被压弯了腰,踉跄数步,硬是咬牙挺了回来。 “二哥!” 敖惊羽肩膀上的墨衣很快便一片濡湿。他曲腿靠着竹子坐下,缓了缓,安慰道:“只是中了一箭,无事。” 随从处理完了杀手尸体,其中两个朝箭射来的方向立即追了出去,其他人围了上来,见状担忧问道:“公子,你怎么样?” 敖惊羽脸上的血色消褪得极快,他微仰着下巴靠着竹子,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耗费心神。 “二哥……” 敖雨辛彻底慌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她手碰到敖惊羽肩膀上渗透出来的血,颤颤地拿到眼前一看时,才发现那血是黑色的。敖雨辛浑身冰凉地道了一句:“箭上淬了毒……” 随从道:“必须立即给公子拔箭!” 说着两个随从便上前,准备给敖惊羽拔箭。 只没想到,却被敖雨辛挡开,她紧紧护着敖惊羽,厉声道:“都不要碰他!”她吸了两口气,又沙哑地喃喃低语说,“我自己来……我知道怎么该怎么做的……”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颤抖,握着剑截断了他肩膀外面多余的部分,又伸手从敖惊羽腋下绕过去,如前世那般习惯性地指尖朝那冰冷粘稠的箭头摸索一番,发现果真箭头上有倒钩。 这箭不能从前面拔,要从后面拔。 她抱着敖惊羽,一手固定住他的肩膀,一手捻住那箭头,咬一咬牙极利落果断地往他背后一抽。 箭身穿过他的肩胛骨,狠狠磨着他肩上的皮肉。 那定然是很痛的。 敖雨辛带血的手扒开敖惊羽的衣襟,看到肩膀上的血窟窿淌出的黑色血液,没有解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即埋头就朝敖惊羽的肩窝凑过去。 只是还没能碰到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反应的敖惊羽突然伸左手,用力地扼住了阿辛的下颚,硬是把她从自己胸口处拉开一段距离。 敖惊羽肤色苍白得有些发青,那枯寂的眸中带着冰冷的狠色,道:“你想干什么?” 敖雨辛斜抬着眼帘,迎面直视着他,“你放开我。” 敖惊羽径直吩咐随从:“把她给我拉开带走,我不想看见她。” 但是谁也拉敖雨辛不开。她死死扒着捏着自己下颚的那只手,定定道:“我叫你放开我。” 最终敖雨辛下颚通红,却还是将自己的脸从敖惊羽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不管敖惊羽多用力扼住她的下颚,哪怕是捏得她脱臼,她也不在乎。 她像一只小老虎一样,恶狠狠地压着敖惊羽的手腕。再次埋下头去的时候,听敖惊羽依稀在说:“是不是见我现在受伤,管不住你了?” 敖雨辛囫囵道:“等你好了的时候,再来管我吧。” 她张口贴住了敖惊羽的伤口,开始吮吸他伤口中的污血。 那两个追出去的随从一直追出竹林也没有追到放暗箭的人,只好又匆匆返回。他们在敖雨辛给敖惊羽吸血的时候,便很有眼见地转过身去,守在几丈开外的各个方向处。 敖惊羽动了动眉,又隐忍道:“敖雨辛,你给我停下,这样你也会中毒的。” 敖雨辛往旁边吐了满口污血,浑浑噩噩地轻声道:“我没有伤口,碰到了也没事的,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不咽下去……” 她才不管自己会不会中毒。她只知道,没有解药,若是不把毒血吸出来,她二哥会死的…… 大口大口的污血被她用嘴吸了出来。 血液在身体里流动,仿佛最终都朝着她嘴唇贴着自己皮肤的地方涌去。 她的嘴唇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个温柔滚烫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心上。 再冷硬如铁的心,都会化作一捧春泥。 敖惊羽低垂着眼帘,看着伏在自己胸膛前的女子,他伸了伸手,轻轻捋了一下她耳边的发丝。 他终是没有忍住,手扶在了敖雨辛的后脑上,捧着她的头贴着他的胸口,仰头望着竹林上方渐渐暗下来的青灰色的天,低哑道:“敖雨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敖雨辛听后突然就哭了,心中辗转,千百般不是滋味,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她一般。 她唇齿间哭着溢出一句话:“不知道啊,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死,只要二哥活着,我怎么都可以……” 一直以来,都是敖惊羽在护她宠她,她都没能为他做过什么。 当他抱着自己从山崖上跳下去的时候,敖雨辛才突然发现,她那么舍不得他为自己身陷险境,舍不得让他和自己共赴黄泉。 尽管有他陪,她不觉得害怕,可就是舍不得。 往后没人给她剥花生,没人给她买松子糖,没人教她看兵法,也没人带她去钓鱼、去街上逛逛。 而那些事,都是二哥为她做的,她都不希望以后由别人来做。 最终敖惊羽没有再阻止她。 敖雨辛一手压着敖惊羽的手,一手按着他的肩膀,直至被她吸出来的血由黑色渐渐变成了鲜红。 虽然可能还残留有余毒未解,但总归不会第一时间要了敖惊羽的性命。 敖雨辛这才抬起头来,满口血污,对他眯着眼笑。笑着笑着,她就又流泪了,问:“二哥,疼不疼?” 敖惊羽想说,很疼。 只不过不是右边疼,而是左边疼。 可话到了他嘴边,却是一句:“我不疼。” 随从临时去找了止血的草药来,弄碎了敷在敖惊羽的肩膀上。敖雨辛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衣角,给敖惊羽暂做简单的包扎。 随后随从又用削来的竹筒打了水给敖雨辛漱口,以免那血中毒真从她口中入。 现在他们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先找到大夫仔细处理敖惊羽的箭伤。 没有剧毒缠身,敖惊羽显然好受了许多,只有点失血过多罢了。待伤口包扎好后,他自行起身,还能自行走路。 敖雨辛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边,轻托着他的手臂,道:“二哥,你轻点,动作不要太大。” 敖惊羽伸手就想把她用力地揉进怀里。可伸出的左手手臂顿了顿,最终还是只揉了揉她的头,道:“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第078章 她需得有明显的伤 随从识得出谷的路,一行人趁着夜色便走出了这幽幽山谷。 只是出谷后还没行多远,周遭又有了风吹草动。大家顿时全副戒备,抽出了剑紧握在手上。 头顶星辰遍布,风清气爽。 不一会儿,夜色中就有隐隐火光亮了开来,正朝这里靠近。 敖雨辛心里正疑惑,若来的是杀手,还这样点火,不是自曝了身份么。 距离已经很近了,对方大概在十丈开外停了下来。他们虽然举着火把,但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很有限,敖雨辛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可见一道道人影停在那里。 忽然对面有人开口,询问道:“对面的可是敖兄和三小姐?” 敖雨辛一愣,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 敖惊羽这边无人应答,他便又道:“在下是苏连玦。” 片刻,敖惊羽才开口应道:“原来是世子。” 苏连玦得到了答复,便带着自己的人继续往这边走来,待近了以后,见得他一身白衣出现在温黄的火光下,给他周身淬了层温和圣洁的光。 苏连玦看了看敖惊羽和敖雨辛,又见随从颇有狼狈的样子,便道:“在徽州时便得知三小姐被人掳走了,我不放心就此回金陵,便沿途试着找找看。白日里叫我发现一伙可疑的人进了这山谷,我不放心,就叫人跟进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遇上了敖兄和三小姐。” 苏连玦是安陵王世子,他在魏凌渊那里布有眼线不奇怪,能找到这里来就更加不奇怪。 苏连玦说着又看向敖雨辛,眼里浮现出担忧之色,问道:“三小姐可有恙?” 敖雨辛摇了摇头。 “敖兄呢?”苏连玦的视线落在敖惊羽拿剑的手上,又问,“我记得敖兄好像不是左撇子,眼下为何用左手拿剑?可是右手受了伤?” 苏连玦的观察力惊人,一眼便看出了不同寻常。 敖惊羽那箭伤伤口本就不大,加之他穿的是墨衣,之前伤口流出来的血也是黑色的毒血,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中了箭伤。 因而苏连玦一问出口时,敖雨辛便主动地伸手牵住了敖惊羽的右手。 敖惊羽动了动手指,便听她说道:“不怕世子笑话,天黑路滑,我有些害怕摔跤,这一路都是叫二哥牵着我走的。世子放心,我和我二哥都无事。” 她现在神经非常敏感,不想再给敖惊羽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不管苏连玦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敖雨辛都不能让他知道敖惊羽受伤的事。 敖惊羽是他们一行人的主心骨,若是让任何人知道了,一门心思想要对付他,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冒不起那个险。 苏连玦似没多疑,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随后大家就一起,借着火光往山谷外走去。 路上苏连玦的人对他们多有照应,而敖惊羽与敖雨辛相携而行,走路的姿势依旧沉稳笔挺,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到了附近的镇上时,已经是半夜时候的光景了。 苏连玦暂住在这镇子上的一个庄子里,是临时雇的。因他身份特殊,这庄子是单独的,就住了他和手下的一些人,没想到还有两个婢女照顾他的起居。 原来这镇子上水路畅通,来往船只都习惯在镇上做补给。 远在金陵的安陵王听说苏连玦离开徽州以后并没有回金陵,而是去了一趟魏京,放心不下便派了一艘船来接应。 而眼下,那水上还泊着苏连玦的船,婢女也是从船上调来的。 敖雨辛他们暂时无处可去,苏连玦就安排他们在庄子里一个单独的院落中住下。 院落中有几间房,给敖雨辛和敖惊羽以及随从们住下绰绰有余。 一进院子,苏连玦的婢女便过来给敖雨辛送干净衣裳,还往浴桶中注水,给她沐浴净身用。 敖雨辛很累,看见那浴桶里的热水,很想放松自己进去泡一泡。可是她现在满心牵挂着的都是敖惊羽的伤势。 他的伤只用山间草药处理了一下,必须要好生敷药包扎才行。 可方才一进院子,随从想要偷偷潜出去抓药回来,就被敖惊羽阻止,道:“先静观其变,等明早再说。” 敖惊羽一进房间以后就没再出来。 敖雨辛知道,他需要药。 后来苏连玦竟让伺候他的两个婢女来伺候敖雨辛沐浴更衣。 敖雨辛不急着脱衣服,忽而心思一动,说道:“有新鲜的花瓣吗?我习惯花瓣沐浴。” 她想起以前琬儿使劲作时的套路,提了一些刁钻的要求给那两个婢女,把她们支出去找花瓣拿香薰什么的。 等婢女一出去,敖雨辛面色沉静下来,坐在桌前捞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 她衣服上满是血渍,只不过都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 敖惊羽将她保护得极好,每当她以为自己会受伤时,发现竟无一丝伤痕。顶多身上有些无伤大雅的擦伤、瘀伤。 可需要用药的话,她需得有明显的伤痕。 敖雨辛毫不耽搁,嘴上咬着捞起的袖角,一手抽出旁边的长剑,咬牙拿那剑刃,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 顿时鲜血涌了出来,道道血痕像红色的网一样裹住了她的手臂。 她额上沁出冷汗,眼神却是坚韧决绝。 随手用自己脏污的衣角胡乱擦了一把剑刃上的血迹后,把剑回鞘。 等婢女拿着花瓣回来时,发现敖雨辛已经自己脱了衣服泡进了水里。可那水呈了淡红色。 婢女看见她手臂上的伤痕时,吓得脸色大变,“三小姐,你受伤了?” 敖雨辛脸色苍白道:“之前在山谷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疼,眼下洗澡的时候不甚沾了水,才觉得火辣辣的疼。” 婢女忙道:“三小姐快起来,伤口不能这样泡水的!” 一个婢女扶她起来擦干身体更衣,另一个婢女便赶紧去准备药。 敖雨辛刚一穿好衣在床边坐下,拿药的婢女就匆匆回来了。 没想到苏连玦也跟着一块过来,刚到门边,敖雨辛抬眼一看见他,便慌忙出声道:“世子请止步。请恕我现在不便与你相见。” 因为此时敖雨辛披头散发、容颜未整,确实不宜见人。更何况还是见男子。 苏连玦脚下迟疑了一下,还是在门边止步,问:“你的伤可要紧?” 第079章 往后不要对男人这么好 敖雨辛道:“半夜还吵到世子休息,实在很过意不去。我不要紧的,兴许等明日睡一觉过后就好了。世子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 苏连玦在门外等了片刻也不得进去,最终只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有什么需要,就使唤这两人。”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敖雨辛听到那脚步声从门外走过,越来越远,她悬起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下去。 两个婢女却是十分熟手,给她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罢后,敖雨辛让其中一人把她的脏衣服拿出去丢掉,再让另一人去拿些点心来,她很有些饿。 遂两人便顾不得收拾桌上的药物,便先照敖雨辛的吩咐去办。 婢女一走,她便去给门上闩,熄灯在床上躺下来。 等婢女端着点心回来时,便发现屋里的灯已经熄了。那婢女在门外静等了片刻,还是敲门道:“三小姐,三小姐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才传出敖雨辛惺忪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有些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婢女问:“那三小姐的点心可还要用?” “不用了,明早再用吧。” “三小姐好生休息,那奴婢明早再来。” 这样一来,桌上来不及收拾的药才总算留了下来。 敖雨辛睁着眼,听着那渐远的脚步声,随后院落里回归一片寂静。 她从床上翻起来,端着桌上的药物就开门出去,走到敖惊羽的房门前敲了他的门。 敖雨辛轻声道:“二哥,是我。”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敖惊羽的声音,“门没锁。” 敖雨辛一推,便轻松地溜了进去,又转身把门关上。 她把药放在桌上,顺手就去点灯。回头看见敖惊羽坐在床上,就眯着眼笑起来,道:“二哥,我来给你上药。” 敖雨辛坐到他身边去,他幽寂地看着她没动,那眼神里的疼惜和深晦交织。 敖雨辛便做主地伸手去宽下他的衣襟,露出右肩上的伤。 伤口处已经沁出了新鲜的血迹,刺痛了敖雨辛的眼睛。她眼眶蓦地一酸,轻触他肩胛的手指也有些轻颤。 忽听敖惊羽问:“药哪儿来的?” 敖雨辛不答。 就是她不答,他也知道。 他听得见婢女的呼声,他也听得见苏连玦在门外的说话声。 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干了傻事。为了给他弄到药,不惜把自己弄伤。 敖惊羽拿过她的手臂,轻轻捋起那袖口,便看见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是将将才包扎好的。 敖雨辛抽了抽手臂,对他笑道:“二哥,我不疼。” 她轻车熟路地给敖惊羽清洗伤口,而后上药包扎。 敖惊羽看着她,忽然道:“敖雨辛,往后不要对男人这么好。” 敖雨辛道:“我不对别人好,我就只对二哥好。” 敖惊羽沉默,后又道:“不要轻信苏连玦,小心着他。” 敖雨辛笑着看他一眼,道:“我都知道的。” 眼下苏连玦对她还没有防备,大概看她是威远侯嫡女的缘故,待她还很好。敖雨辛能感觉出来,他正努力想让自己对他产生好感。 弄好了敖惊羽的伤口,敖雨辛收拾了药物便准备回去。 敖惊羽及时道:“明日他可能会邀我们一同去金陵。到时我们先下金陵,再由金陵下浔阳。只是路上需得加倍小心。” 敌在明总比敌在暗好。 敖雨辛问:“二哥去浔阳做什么?” 敖惊羽简短道:“找浔阳楼氏。” 第二日婢女来收药时,也没有发现有异常。 果真如敖惊羽所说,苏连玦邀他们同行下金陵。 只不过苏连玦不知道敖惊羽想从金陵去浔阳,便道是从金陵回徽州的路途也不远,眼下走水路水顺流而下比较方便。 敖雨辛想着,现在敖惊羽身上有伤,不宜长途奔波。若是路上再遇到魏凌渊的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既然敖惊羽也有此打算,她当然应承下来,答应与苏连玦同行去金陵。 只是敖惊羽的伤换药不方便,敖雨辛想着也不是难事,只要她的伤换药时,她就想办法给敖惊羽也换药。 苏连玦看得出很高兴,温润俊朗地对她笑道:“上回与你说起金陵,寥寥数语不足以形容金陵的美,倒不如你亲自去看一看,就知道它有多美了。” 敖雨辛道:“上次听世子一说,我便很是向往了。” 苏连玦道:“三小姐不介意的话,往后可以叫我的名字。” 上船以后,一切都风平浪静。 等船到了下一个停泊的港湾时,便要到城镇上补给船上所需。 敖雨辛两天没着地,人晕晕沉沉的,脸色十分不好,可能是晕船的缘故。 苏连玦提议道:“我带你去镇上走走吧,顺便买些三小姐爱吃的蜜饯零嘴,想来再上船就会好受些。” 敖雨辛本来不想去的,可没想到敖惊羽竟也提议她去镇上走走。 大概是她真的晕船晕得很厉害。 敖雨辛带了一个随从上岸到镇子上去,没想到刚走在街上,就碰到苏连玦也下船上街来,看样子是要随同一起走了。 敖雨辛飞快地交代了一下随从,道:“你去药铺,按照我二哥的伤况抓药,买好了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随从看了苏连玦一眼,迟疑了一下,敖雨辛压着嗓音又道了一句“还不快去”,随从还是转身就走了。 敖雨辛站在街上等着苏连玦走近。 苏连玦问道:“那随从不护着三小姐一路,这是去往何处?” 敖雨辛道:“我让他去帮我买蜜饯和松子糖了。二哥不放心我,总是让人跟着我,我很不自由。” 苏连玦笑了笑,道:“那我且带你随处转转吧。这镇上我不算陌生,权当回报上次三小姐的地主之谊。” 敖雨辛看着苏连玦,点了点头。 他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走在身边时白衣斐然,风度翩翩。 担心敖雨辛会被街上的行人挤到,会时不时伸手在她肩外边护一护。 敖雨辛不得不承认,苏连玦细心周到,无微不至。 这样的人……像是一个坏人吗?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可如果,前世里那个在自己奄奄一息时背起自己的安陵王,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呢? 只是她一心把他想得太好了? 敖雨辛眉间浮现出几许挣扎之色,她不信。 她不信她眼前所看到的,她只信她亲身所感受到的。 第080章 不对不是这样的感觉 前世里背过自己的那个安陵王,对她没有目的。 那时的她奄奄一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而他是高高在上、一统诸侯的安陵王,竟愿意借自己宽厚的后背将她背离那个尸骨如山的战乱之地。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那种心生安定的感觉。 敖雨辛同苏连玦走到一处柳荫下时,她心下沉了沉,随之脚下一崴,轻呼了一声。 苏连玦见状连忙扶她一把,问:“怎么了?” 敖雨辛抽气道:“可能是崴到脚了。” 苏连玦蹲下身去看,道:“严重吗?我看看。” 敖雨辛往后缩了缩脚,没让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脚踝,不大好意思道:“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不如我们回去吧,我不想逛了。” 苏连玦起身道:“这样也好,只是你走不了路了,我只好得罪了,将你抱回去。” 他刚要伸手来,敖雨辛连忙阻止,脸色微红道:“能不能麻烦你……背一背我?我不想抱。” 苏连玦笑了起来,道:“背你也无妨,只是我以为姑娘家都是喜欢抱的。”说着就背过身在敖雨辛面前重新蹲下,道,“来,上来吧,我背你。” 敖雨辛看着他的后背,心里不定,可最终还是试着弯下身,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苏连玦扶好她的身子,便轻巧地站起来,抬步往前走。 敖雨辛又试着将脸放在他的肩背上。那动作在苏连玦看起来,十分亲密,他唇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两分。 可是走了一段路以后,敖雨辛的心里非但没有那种安定感,反而七上八下地乱跳起来。 不是那种芳心乱动的心跳,而是多了更多的不确定。 不对!不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苏连玦这样的气息! 一个人如果要经历十年的磨炼才能变得那样沉稳的话,那他的身息和后背背人的感觉也要经过十年的变化才能与她前世所遇到的相重合吗? ……或许前世的安陵王,根本就不是现在的安陵王世子呢? 也就是说,苏连玦现在虽然是安陵王世子,可他不一定就是以后的安陵王。 这样的想法冷不丁冒出来,使得敖雨辛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猛然清醒了过来。 对,只要他一天还不是安陵王,他就不是前世背自己的那个人。 早些时候因为他是世子的缘故,敖雨辛便以为他会顺理成章地继承安陵王的爵位。她一直把他往那方面去想,殊不知在他没成为真正的安陵王之前,多一天都是有变数的。 敖雨辛突然就变得很急躁,觉得苏连玦的后背真的烫得她浑身不安。她多碰一下都感觉像被针扎火烤一般难受, 敖雨辛双手撑着他的后背直起身,道:“你放我下来吧,不用背我了,我感到好多了,自己可以走了。” 苏连玦却没有放手,道:“前面不远便到岸边了,你再忍耐一下。” 敖雨辛挣扎着要下来,急道:“真的不用了。我不想背了。” 苏连玦以为她是姑娘家闹别扭,笑道:“三小姐不用跟我如此见外的。” 敖雨辛实在有些气恼,没想到他的后背上来容易下去难。苏连玦微微箍着她的腿,让她感到难堪,和抗拒。 她还是除了自己二哥以外,第一次跟别的男子这样亲近。委实是种很糟糕的体验。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苏连玦的船就停泊在那里,正有人往船上送供给。 敖雨辛没了好脾气,道:“现在你可以放下我了吗?” 苏连玦悠然自得道:“我把你送上船去,自然就放你下来。” 敖雨辛一想着让苏连玦把自己背上船若是叫敖惊羽看见了,她就非常难受。可就在她不经意间抬头往那船上一看时,身影冷不防僵了僵。 船上靠岸的这一边,房间里都有窗户。 敖雨辛看见那窗边立着一人,一身墨衣,隐隐可见修眉厉目,刺眼的阳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敖雨辛顿时就慌了,不管怎么都要从苏连玦后背上下来。 她蛮横地踢着腿,道:“你再不放开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她硬是往后面翻仰,苏连玦扶不住敖雨辛的身子,又怕伤着她的腰,这才无奈地将她放开。 敖雨辛挣扎的力气没轻没重的,结果一落地冷不防往后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脚踝传来丝丝痛楚,敖雨辛吸了一口气,这下好,真给崴了。 苏连玦连忙蹲下来扶她,见她刻意躲开自己,再循着她的目光往那船上一看,顿时就明了。 苏连玦笑意玩味道:“我道你为何突然这般,原来是被你哥哥看见了。怎么,你很害怕他吗?他平日里对你很严厉?” 苏连玦是对着敖惊羽那边笑的,仿佛是专门笑给他看的。 敖雨辛不语,自己拂着裙角站起来,一拐一拐地往船上去。 没想苏连玦却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顺手往敖雨辛面前一伸,道:“这个送给你。” 敖雨辛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没好气问:“这是什么?” 如果之前苏连玦没有看见敖惊羽,那眼下他的举动便又是故意做给敖惊羽看的了。 想到这一点,敖雨辛就一阵烦闷。 苏连玦道:“这是我的贴身玉佩,携此玉,你便是金陵的贵客。”说着他便把玉佩放在敖雨辛的手上。 且看那玉身通透无暇,上面的图腾又颇为奇特,不是寻常的玉佩。敖雨辛顿时明白,这玉佩定然象征着苏连玦的身份和地位。 敖雨辛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还是如初见时的那般英俊好看。 只是此时,敖雨辛对他已再无一丝一毫的好感和挣扎。 他本来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应该明白的,却傻傻地以为前世是他给过自己一份恩情。 现在重新确认过一遍,敖雨辛反倒松了一口气。往后她也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虑了。 敖雨辛把玉佩换给了他,拒绝道:“我不要。” 说罢她便径直从苏连玦身边走过,一瘸一拐地上船去了。 没想到刚一上去,就看见甲板上的人正在清理甲板。一桶一桶的水往甲板上的血迹泼去,然后用刷子刷干净。 敖雨辛脸色变了变,看向甲板上的一个随从就问:“出了什么事了?” 随从看了一眼随后登上船来的苏连玦,沉声道:“三小姐去镇子上以后,船上就遭了刺客。” 敖雨辛没再多问,下一刻转头就朝敖惊羽的房间跑去。 第081章 那世子玉你喜欢 敖惊羽房间的门又没锁,仿佛是为特定的某个人留着一般。 敖雨辛一推开门闯进来时,他依然还站在窗边,只不过已经回转了身来。 敖雨辛跑到敖惊羽身边,抓着他的手臂,眼神慌张地来来回回看,问:“二哥,你有没有受伤?” 她下意识伸手去碰敖惊羽肩膀的墨衣时,被敖惊羽截住了手腕。 敖惊羽道:“已经换过药了,无碍。” 敖雨辛让跟着她去镇子的随从买了药就回来,如今刚好用得上。 敖雨辛仰头望着他,总感觉他的脸色很不好。她道:“那你站在这里干嘛啊,你坐下休息啊。” “我看看你何时回来。” 这时苏连玦也过来看一看情况,只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开口道:“敖兄没事吧?我一回来就听说船上有刺客偷袭。” 敖雨辛背对着苏连玦,深吸一口气,将眼里翻涌的情绪压下。 敖惊羽不动声色道:“暂无大碍,世子请宽心。” 苏连玦点头道:“没事就好。看样子是皇上的人追上来了,我已经命人即刻启程了。” 苏连玦走后,房间里有一会儿的沉默。 还是敖惊羽看着她,先开口问:“摔疼了么?” 敖雨辛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拿过她的手,看了看她手心被磨红了皮。敖雨辛才想起自己先前在岸边摔了一跤。 敖惊羽又道:“就那么心虚怕我看到他背你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敖雨辛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将她的一只脚抬起来放在自己膝上,褪下鞋袜。 敖雨辛小巧的脚趾头十分俏皮地蜷了蜷。 接着敖惊羽便给她揉着脚踝,她抽了两下。 敖惊羽手上有力,握着她的脚踝使她抽弹不得,道:“知道自己崴了脚,还跑这么快。” 原以为敖惊羽会像上次那样很生气,但这次他没有,反而叫敖雨辛心里很不是滋味。 敖雨辛道:“二哥,我和世子没有什么。” 敖惊羽握着她的脚踝动作一顿,他掌心里很温热,熨帖得她有些舒服,好像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敖惊羽看着她,眼神无波,道:“你与他有什么也无妨,你若是敢喜欢他,存了念头往后想嫁给他,我不介意让你当个寡妇。” 敖雨辛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地心里乱了乱。虽然他说话的语调平稳,可气势却凶,然这一次敖雨辛非但没感到害怕,反而踏实了下来。 敖雨辛道:“我没有喜欢他。” 敖惊羽收回了视线,道:“那他送你的玉佩呢,那世子玉你喜欢?” 敖雨辛道:“他就是送我帝王玉我也不喜欢。” “这样最好。” 后来敖雨辛回到自己的房间,苏连玦身边的婢女就给她送来不少东西。 有按照她身量裁剪的新衣服,还有翡翠朱玉的各种琳琅首饰,任她挑选。 婢女说,等到金陵的时候,她可以穿戴这些。 敖雨辛来者不拒,既然苏连玦要送这些给她,她就全部收下。 苏连玦自当满意,只要是个女孩儿么,谁不对这些新衣裳新首饰心生欢喜呢? 婢女见状便笑道:“三小姐喜欢当然最好了。公子送的这些三小姐全都收下,不知为何公子送三小姐世子玉,三小姐却不肯收呢?” 另一婢女又道:“那是公子的贴身玉佩,金陵里不知多少姑娘梦寐以求呢。若是得此玉,便是得公子倾心,公子是想赠定情信物于三小姐呢。” 她们是想来探敖雨辛的口风。 敖雨辛便道:“我自然知道世子一片苦心,可我不能私下授受。若是我与他的事尘埃落定、天下皆知,他再赠与我如此贵重之物,我定当安然接受。” 婢女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回头这些话定然会传到苏连玦的耳中。 船行到下一个码头时,苏连玦还想邀她去镇上逛逛,只是敖雨辛再也没去过。 一直到金陵,船上都没再出现大批的杀手刺杀。但偶尔零星几个出其不意混上船想对敖惊羽不利,最后都没能得逞。 那些反被杀掉的杀手,一应抛尸江河,投入鱼腹。 船到金陵城外时,还没有进城,便隐约可见城中繁华景致。 城外有一个来往船只停泊的码头,比之前敖雨辛见过的所有码头都要阔大而严谨。 金陵水路尤其发达,但城中对船只的管理也十分严格。 苏连玦迫不及待想带敖雨辛去游那秦淮河。 此时将值黄昏,待不久后一入夜,秦淮河两岸红尘浮蕊、胭脂十里,是令八方游人慕名而来的秦淮盛景。 能夜游秦淮,无疑是一件值得期待、不虚此行的事情。 不一会儿,码头边便驶来了一只游船,游船上红灯渺渺颇为美丽典雅。好像是苏连玦专门安排到此处来接应敖雨辛游秦淮的船。 那红灯散发出靡靡绯艳的光,苏连玦站在甲板上,身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红光来,对敖雨辛笑意滟潋道:“三小姐请。” 敖雨辛问:“那我二哥他们怎么办呢?” 苏连玦看了一眼敖惊羽,道:“三小姐放心,我会将敖兄妥善安排上另一条船,一起游秦淮,不妨碍的。” 可敖惊羽那边的人,每一个虽不动声色,可身上笼罩的气息肃杀凛冽,仿佛即将有一场恶战,气氛压抑到几乎凝固。 敖雨辛没去看敖惊羽,转头道:“这样也好,世子真是有心。我二哥这人很凶,又爱管着我,有他在,我游也游得不尽兴,就像上次与世子游湖的那般。” 苏连玦莞尔笑笑。 敖雨辛走在前面下船,准备登那游船。苏连玦便带着婢女侍从跟在她后面。 船上还有不少的船夫,似乎都在默默等着敖雨辛他们下船去。敖雨辛走在那伸向岸边的木道上,看见岸上也有不少人正等着。见他们的穿着,似这码头的苦力。 听苏连玦轻描淡写地说,船上还有些东西需要搬运,船只也需要做详细检查,这些苦力就等着敖雨辛他们下船以后,便上船去各自做各自的事。 可敖雨辛一眼看下去,他们站得笔直而整齐,眼神镇定而冷漠。 那像是为生计所迫而出来卖力气的苦力吗? 这码头空旷安静地过分了,除了敖雨辛所在的这一艘船和旁边的游船以外,再没有别的船到这里停泊。 第082章 否则我杀了你 这河上吹来的风,都是沉闷而让人窒息的。 敖雨辛忽然停住了脚步,似想起了什么,转头就又往甲板上走,道:“世子,我突然想起来,这一下船后,就不再回这船上来了是吗?我想起我房里还有东西忘了要带走。” 苏连玦道:“有什么东西忘了拿,我让人去你房里拿便是。” 敖雨辛借着婢女挡住他的空位,灵活地退上了甲板。她对苏连玦笑道:“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转身便往房间里跑。 在转头那一刹那,脸上的笑意化作虚无,眼神里沉静如水,嘴上还轻柔道:“连玦,你一定要等着我,不然我二哥不会准我跟你下船去的。” 苏连玦不会伤她,毕竟他还要打算娶她,眼下正尽可能地博得她的好感。 听敖雨辛如此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苏连玦心中一动,当然要等着。 遂苏连玦只好让走道上无关的婢女侍从先下船,随即一个眼神,示意岸上等着的那些苦力全部登船。 苏连玦负手站在甲板上,晚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角,翩若惊鸿。 可他等了一阵,敖雨辛还没有出来。 苏连玦正抬步回去看个究竟,结果他刚一动脚,敖惊羽身边的随从突然发难,抽剑朝他攻去。 船上这么多船夫及苦力都蓄势待发,一见此情况,就飞快地闪身过来,将苏连玦挡了在后面,同时抽出麻袋下面早已准备好的刀剑,迎击而上。 这次不等苏连玦下令,敖惊羽的人便先下手为强,提前将格局打破。 这样一来,苏连玦一时还无法顺利将敖雨辛带走。 双方一打起来,顿时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敖雨辛在房间里并没有在找什么东西,打斗的声音她也第一时间就听见了。 她一颗心隐隐提了起来,对方那么多人,若是硬拼,敖惊羽身上有伤,随从势寡,很难取胜。 这一回,苏连玦站在甲板高处,亲眼看着敖惊羽应敌。 即使如此凶险的情况下,敖惊羽也依然是左手拿剑。他左手始终不如右手灵活。 很快,数人将敖惊羽围拢起来。敖惊羽的剑便由左手换成了右手,顿时气势大增,一剑将围攻的人击杀。 随从见状,立刻护在前面。一行人很快就被满船的便衣杀手给围得严严实实。 苏连玦看敖惊羽气息凌乱,脸色白中发青,不由款款笑道:“你果然还是受了伤。” 这正值敖惊羽虚弱之际,又是残兵败将、孤立无援,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于是苏连玦一声令下,所有杀手全力以赴,势必要取敖惊羽的性命。 敖雨辛跑出来时,正好看见甲板上杀成一团。形势对敖惊羽十分不利。他身边的随从也都负了伤。 “二哥!” 苏连玦见她出来,连忙拉住她,道:“不要过去,那里危险!我没想到,魏帝派来的杀手潜伏得如此深,竟然化作码头劳力伺机刺杀。” 敖雨辛反抓着他的手臂便把他往后推,沉声道:“真的是魏凌渊派来的杀手吗?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一路上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哪个码头停靠的,难道是世子偷偷将行踪告知了魏凌渊吗?” 苏连玦倒没想到敖雨辛会突然如此清晰理智地反问。 敖雨辛已趁他不备将他推至了桅杆处。她迎面看向苏连玦的眼神里,再无半分笑语嫣然和逢场作戏。 苏连玦道:“你怀疑我与魏帝勾结?” 敖雨辛道:“我才不关心你与谁勾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从山谷出来时,刚好就撞见了你?你想说你是循着杀手踪迹来的是吗,你若与那杀手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进谷的时候敢大张旗鼓地打着火把?” 她眼神分外冷锐清醒,“还是说,你一早便已确认过,杀手全都死在了竹林里了?” 苏连玦阴了阴神色,道:“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何苦一路上对你百般照拂?” 敖雨辛不敢让苏连玦知道敖惊羽受伤的事,便是怕他趁着敖惊羽受伤之际,会全力追杀敖惊羽。 敖雨辛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那些杀手,冷笑一声,道:“他们到底是魏凌渊的人,还是你的人,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罢,敖雨辛飞快抬手,冰凉的感觉勘勘贴在了苏连玦的脖子上。 敖雨辛咬着字音儿,道:“让他们停下来,否则我杀了你。” 苏连玦靠着桅杆,不慌不忙,道:“看来,三小姐比我想象中的还聪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敖雨辛道:“从你在山谷外出现的那一刻。可我有过挣扎,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误会,觉得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因为那时她还把眼前的苏连玦看做是前世的安陵王。所以今生她不想与他敌对,她试图找到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那时即使怀疑他,敖雨辛和敖惊羽也不得不与他同行。因为如果分道,一面要承受魏凌渊那边的风险,一面苏连玦还可能也派出杀手。倒不如大家都在明,他反而不好大张旗鼓地动手。 直到后来她让苏连玦背她一次过后,才彻底让她清醒,苏连玦极有可能不是以后的安陵王。 苏连玦眯了眯眼,道:“说不定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敖雨辛道:“你还识得这枚断箭吗?” 眼下她用来抵上苏连玦脖子的东西,就是当初从敖惊羽肩上拔下来的那支断箭。 她只要一想起,当时她亲手拔箭时敖惊羽所承受的痛苦,她就恨不得加倍偿还给苏连玦。 苏连玦没说话,敖雨辛眼里一片森冷,又勾着嘴角道:“放暗箭的人是你吗?你想置他于死地,若是直接朝他射箭,他反应快,定然能及时躲开,所以你朝我射了箭,他一定会来替我挡下,是不是? “你去过竹林,你看见那些杀手都死了,所以才敢在进谷的时候点火把。只不过你当时在刚一放箭后就必须得离开,否则就会被发现,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见我二哥是否中了箭。这箭上有剧毒,如若中箭定会毒发,可我二哥还活得好好的。但叫你发现了些端倪,你便千方百计地多次用杀手试探。如今这结果你可算满意了?” 第083章 该讨的都要讨回来 苏连玦听完后笑了笑,道:“三小姐心思缜密,说得可真是滴水不漏。我若说我没做过,三小姐还愿意信我吗?” 敖雨辛看了一眼甲板上,已经有一部分杀手看见苏连玦被挟持在敖雨辛手上,手里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甚至想朝这边移过来。 敖雨辛道:“你看,看见你在我手上,他们都慌了。你说你哪里还值得我相信?” 苏连玦终于卸下了那如沐春风的温润一面,道:“你觉得,你拿半支破箭,就能挟持得了我吗?” 苏连玦话音儿一落,敖雨辛冷不防手上一使力,那箭头直接划破了苏连玦的脖子。 想要占尽先机,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那些原本要过来的杀手顿时止步。 苏连玦当即扼住敖雨辛的手腕,却不想敖雨辛动作比他更快一步,手指一松,顿时另一只手把断箭抽离了苏连玦的脖子。 下一刻,敖雨辛抿着唇,眼里狠厉非常,握着那箭径直狠狠朝苏连玦的肩膀上扎去。 同样的右肩,同样的肩胛骨。 她要向苏连玦讨回来! 苏连玦根本没料到敖雨辛会直接动手,那箭头冷不防没进了他的皮肉,没想到她又抽手往外拔,那箭头上的倒钩勾着他的血肉,叫他浑身一紧。 苏连玦白衣瞬时染血。 敖雨辛非但没停手,即使磨破了自己的手掌心,她也要一举刺穿苏连玦的肩胛骨,最后把那箭头刺穿他的后背,钉在他身后的桅杆上。 这一系列动作,她几乎是一气呵成。连日的打打杀杀,让她养成了快、狠、准的手法和作风。 苏连玦痛得面部有些扭曲,伸手要来拔箭。 敖雨辛第一时间抓起桅杆上的麻绳,便套了他的手。又随手抽出发髻里的尖锐金簪,重新抵上苏连玦的脖子。 苏连玦还记得,前些日送给她一些首饰,她都照单全收。 没想到她选了一支尖的戴在头发里,便是用来做挟持他的武器。 苏连玦大意了,他对敖雨辛没有什么戒心。 那日等他进竹林里时,杀手差不多都快死光了,他并没有看见敖雨辛与敖惊羽一起杀敌时的模样;他以为她只是一个养在侯门里的普通贵女,是个比较好哄的女孩儿。 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敖雨辛扬声对甲板上的杀手道:“你们再敢动一下,我便杀了你们的世子!” 此时敖惊羽和随从已被逼至角落,那些杀手都倏地停了下来。 苏连玦问:“你真的敢杀了我吗?” 敖雨辛手上簪子往他皮肤里刺入一分,道:“你觉得呢?” 敖雨辛反问他:“知道我为什么断定是你放的暗箭吗?因为你没用魏箭,用的是诸侯箭。” “诸侯箭?”苏连玦显然自己都有些疑惑。 “就是只有你们金陵才有的东西。” 不怪苏连玦疑惑,因为这个时候尚且是不分诸侯箭与魏箭的。真正区分的时候,是在大魏与诸侯征战的时候。 大魏的箭箭头是平整光滑的,而诸侯箭箭头上有锋利的倒钩。前世敖雨辛知道,诸侯箭最初起源于金陵,乃是安陵王封地里所造的东西。 后来发现这箭上的倒钩很有作用,诸侯联盟后,都一并使用这样的箭杀敌。所以才被称作为诸侯箭。 只不过这些苏连玦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大抵这种箭才被造出来没多久,还没有机会用于广泛杀敌。目前苏连玦还只是用来初步试用,自以为十分隐秘,根本无人知道是金陵所造的东西。 却没想到敖雨辛竟然知道。 苏连玦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发簪没入自己脖子里的力道,他听敖雨辛幽幽地问:“是放我们走,还是大家今日一起死在这里,世子想好了吗?” 苏连玦神色扭曲,有些狰狞,道:“三小姐最好小心点,谨防哪天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会让你追悔莫及的。” 敖雨辛道:“少废话,还不让你的人滚下船!” 敖雨辛视线紧随着甲板上的敖惊羽,他周遭全是尸体和鲜血。 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不知道他的伤口裂开得严不严重? 敖雨辛手上动作很干净利落,可是她心里有些乱,全是在担心她二哥的伤。 夜里的江风扬起她的裙角和披肩长发,她身上的锐气令人瞩目。 那身影镌刻进了敖惊羽的眼里,再也挥之不去。 最终僵持片刻,苏连玦还是下令道:“全都下船去。” 虽然到嘴的肉就这么不翼而飞很让人窝火,可苏连玦的命眼下拿在敖雨辛手里,他不得不有个轻重衡量。 他的人收了武器,井然有序地下了船。 直到最后几个人站在甲板上不肯离去,道:“该撤的都撤了,赶快放了世子!” 敖雨辛不仅不放,还作势握着簪子往苏连玦脖子里磨了磨。 苏连玦气急败坏道:“还不滚!” 所有人都撤下了船,最后只剩下苏连玦。 随从将甲板上的尸体全部丢下水,然后开始收锚扬帆。 苏连玦见船缓缓驶离了岸边,不由道:“三小姐现在可以放我了吗?你若是害我性命,我保证你走不出金陵。” 敖雨辛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轻易杀了这个筹码。 否则惹恼了安陵王,他们会有大麻烦的。 敖雨辛看了一眼岸上的杀手正纷纷往旁边那条红灯游船上钻,道,“最好叫他们不要追来,等我们到了安全的距离,自会放了你。不然他们就是追出几百里,我也不会放,倒让世子白白流这么多血。最后弄得失血过多可就危险了。” 最后那些人上船了也没敢追来。 等船调好了头,借着风向很快驶入江心里,顺流顺风直下,速度很快。 那些杀手无法调船追,只能在骑马在岸边追。 眼见拉的距离够远了,敖雨辛才将苏连玦肩膀上的那支断箭拔出来。那倒钩又折磨了苏连玦一回,他整个肩头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两个随从挟持着苏连玦到船舷边,苏连玦回头看了一眼敖雨辛,又看了一眼敖惊羽,讥讽道:“三小姐别以为你这位二哥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可能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阴险狡诈。” 第084章 浔阳楼氏 “关你屁事。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说罢敖雨辛亲自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他跌入江中,掀起一抹浪花。 苏连玦的手下光顾着救人就已经够呛了,毕竟江心离岸边还是有一段的距离。 这这船难得遇到顺风顺水,杀手很难再追的上。 敖雨辛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影越来越远,眼下他们应该算得上是安全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转头朝敖惊羽走来。 她才刚走了两步,这时敖惊羽仿佛也撑到了极限,一松口嘴角便溢出了暗红色的鲜血。 *** 房里灯火熹微,漆黑的窗户外面,有风声从窗棂上飘过。窗户外面是浩浩荡荡的水声。 此刻敖惊羽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他的脸上有两分乌青之色,是毒发的症状。 先前敖雨辛虽然为他吸出了大部分的毒血,可仍有毒素残留体内,日复一日地侵蚀。 如若敖惊羽多养少动,兴许还不会毒发得这么快。可之前苏连玦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加之这次早有准备的围杀,要想突出重围,敖惊羽不得不尽全力应敌。 如此气血一运,便会加快他毒发的过程。 船上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可只能治疗敖惊羽的外伤,并不能给他解毒。 而他那外伤,因为手臂用力,这次又彻底绷开。敖雨辛在给他整理伤口的时候,神情怔怔地,发现他伤口里淌出的血不知何时又渐渐变成了暗色。 她蹬掉鞋子爬上床,撑着身子趴在敖惊羽的身体上方。 他右肩的衣襟敞开到一边,露出结实的肌理。而肩胛上的伤况触目惊心。 敖雨辛拢过自己的长发到一边,随后缓缓伏下身,嘴唇碰到他的伤口,一如上次那般,用嘴帮他把毒血吸出来。 她包着一口毒血便凑到床边,埋头吐进了痰盂里,如此循环往复。 眼泪冷不防落在敖惊羽的胸膛上。敖雨辛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又继续伏身下去。 后来,敖惊羽动了动紧锁的眉头,虽没睁开眼,手上却精准地一把扶住敖雨辛的后颈,将她重重地压在自己的左边胸膛上。 敖雨辛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去。 她侧脸贴着他胸膛,听得见那胸腔里一声声沉稳而缓慢的心跳声。 敖惊羽道:“别吸了。” 敖雨辛抽了抽鼻子,眼眶里蓄满了泪,顺着眼角就淌在他胸膛上,灼烫了他的皮肤。 敖雨辛说:“二哥,我不要你有事。” 他道:“我不会有事的。这余毒发作得慢,我还能撑几天,几天里赶到浔阳绰绰有余。” 敖雨辛想起之前敖惊羽说要去寻浔阳楼氏。眼下他们的船也确实在一路往南边去。 浔阳与金陵隔得不远,要是这样一直顺风顺水的行船下去,不出两天便会抵达。 那是赵王的地界,有赵王管辖,与安陵王井水不犯河水。 敖雨辛对浔阳楼氏并不熟悉,后来才得知,楼氏是远近闻名的医毒世家,并且与赵王关系匪浅,在浔阳根基十分深厚。 敖惊羽早知自己余毒未清,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去浔阳找楼氏寻求解毒途径最为稳妥。 敖雨辛有些懊悔,道:“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先找苏连玦交出解药再把他丢下水去的。” 当时敖惊羽一直忍着,没让她发现他已毒发,她以为他只是受了伤流了血而已。 敖惊羽轻轻揉了揉敖雨辛的头发,道:“他以毒杀人,必然不会随身携带解药,你就是问他要他也拿不出来,所以不用自责。” 所以敖雨辛才更后悔。 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箭头上那毒保存下来,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苏连玦也尝尝毒发的滋味。 只是为了方便携带那半支断箭,以免误伤了自己,敖雨辛在山谷时就已经把箭头上的毒给擦洗掉了。 两日后,他们抵达了浔阳码头。 敖惊羽先派了随从去传消息,他和敖雨辛则在船上等着。 魏凌渊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到了浔阳,而苏连玦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这码头上十分热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反倒是一种很好的掩护。 敖雨辛很担心,像楼氏这样的医毒世家,一般眼光甚高,不会轻易给人解毒的。 况且威远侯和赵王以及楼氏又没有特别亲近的往来。 此时敖惊羽正靠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他这两天里基本很少说话,尽量保存心力。 敖雨辛一会儿站在窗边朝外望两眼,一会儿又在屋子里走两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二哥,要是楼氏不肯出手搭救怎么办?” 敖惊羽睁开眼看她一眼,又缓缓阖上,道:“那便是我的命数。” 敖雨辛道:“先前我就该跟着一起去的,要是楼氏不肯搭救,我是威远侯嫡女,还可以求他们。他们想要什么条件,可以跟我提。” 敖惊羽一点也不着急,只道:“稍安勿躁,会有人来的。” 敖雨辛耐下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随后果真看见随从回来了,还带了些陌生人来。 那些人抬着一辆轿子,径直把轿子四平八稳地抬上了船,放在甲板上。 敖雨辛连忙跑出去,那些人便对她揖道:“这位是三小姐吧,敢问二公子现在在何处?” 说话间,敖惊羽便自己走了出来。他虽脸色很差,可步履沉稳,气势不输。 那些人见他出来了,给他吃了一粒护心丸,便又请道:“二公子,请上轿。” 因轿子很宽大,敖雨辛也同他一起坐了进去。 码头上有不少人围观,都纷纷揣测这回楼家接的病人又会是谁。 看样子,楼家经常接身份显贵的病人。并且都是派人抬轿去接,从始至终病人都不需要在人前露面。 因而从各地来浔阳找楼氏求医的是数不胜数。 一进楼家,那高门阔府的气派,丝毫不比威远侯府差了多少。 并且里面有一座座独立的阁楼,坐落在密荫茂林之中,若隐若现。想来是专门供人养病的地方。 往里走不远,便有人前来引随从下去处理外伤并安排住处落脚下榻,有婢女来请敖雨辛去休息时,敖雨辛紧挽着敖惊羽的手不肯。 在亲眼看见敖惊羽好起来之前,她要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第085章 将来不一定能受得住你…… 敖惊羽知她手心里手臂上都有伤,只是先前他一直顾不上,眼下才道:“先跟她去处理一下伤,好好休息一番,安心等我回来。” 敖雨辛干脆地拒绝:“我不。” 敖惊羽低着眼帘,看着她倔强的表情,道:“为什么不?” “二哥在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你可以沐浴进食,再好好睡一觉,舒舒服服等我回来,有什么不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的是何种语气,有些低沉磁性,又带着隐隐的柔,还略轻地宠溺地道了一句,“我又不会插翅膀飞了。” 敖雨辛感觉他的声音悦耳至极,不是那种温润清朗之声,却有一种魔力,仿佛能入到人心里去,安抚人心。 但她还是不肯,眼巴巴地望着敖惊羽道:“我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吃东西吃不香,睡觉也睡不着,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你。” 这话听得敖惊羽一点脾气都没有,最终只好对那婢女道:“她不好将就,还是暂与我一起。” 婢女为难道:“可是府中规矩……” “稍后我自会与你们家主说。” 于是敖惊羽就真的带着敖雨辛一同前往疗伤的地方。 进得一座独立的阁楼,一敞开门便可见里面是一座十分干净的院子,地面以白色的石板铺就。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此时正有一五官端正严谨的锦衣男子站在半开的阁楼门前,见得敖惊羽带着敖雨辛一起进来,便道:“受伤的是你还是她?” 敖惊羽道:“是我。” “那你带她进来作甚。” 敖惊羽低头看了敖雨辛一眼,淡淡道:“她认生,离不得我。” 那人闻此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道:“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我没听错么?” 他会心甘情愿地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路上冒这般风险? 因敖雨辛没有离开过徽州,这里无人认得她也不奇怪。 后来敖惊羽要跟着他一同进阁楼,敖雨辛下意识地抬脚跟上,结果被这人给拦在了门外。 他看着敖雨辛道:“你不能进来。此楼唯有负伤者可进。” 敖雨辛问:“我为什么不能进?” 他道:“会影响我给他疗伤,你要是希望他尽快好起来的话,就等在外面。” 本身让敖惊羽带着她一起进来,已经是坏了规矩了。 敖雨辛可不想自己影响到这个人给自己二哥疗伤,于是就不硬要进去了,只心心切切地对敖惊羽道:“那我就在此处等你出来。” 敖惊羽“嗯”了一声,便同锦衣男子一同走了进去。 两个药侍从里面将阁楼高大的门缓缓在她眼前合上。 敖雨辛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不慌不忙地敛着裙角,转身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她等得的,不管敖惊羽进去一天还是两天,她都能等。 只要他能好起来,能亲眼看着他好好地从里面走出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眼下带着敖惊羽进阁楼,走上盘绕着阁楼的楼梯的人,便是楼氏家主,叫楼千吟。 他手里端着一盏灯,阁楼里满满都是药息,他浸身其中,久而久之,便有了一股与世隔绝的况味。 楼千吟与敖惊羽一看便是旧识,否则他也不会亲自接待他的伤情。 他一路走一路说:“以前我倒从没见过你出门在外,还带过哪个姑娘一路的。这伤怎么弄的?莫不是英雄救美?你是魔障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有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我以为你这辈子只痴迷于打打杀杀的。” 敖惊羽道:“没人说你话多招嫌么。” 楼千吟自顾自道:“我见那姑娘生得精致漂亮,一双眼睛十分无辜可怜。原来你竟喜欢那样子的,但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她看起来比你小不少,你为何不找个看起来稍微成熟柔韧一点的,就她那还没长开的身子骨,将来不一定能受得住你……” 外人可能不知道,这楼氏家主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高贵冷艳之姿,可私底下却是个话唠。 说话的时候口无遮拦便算了,但他总是以一副十分正经的口吻说话。 敖惊羽打断他,冷硬道:“她是我三妹。” 楼千吟话音儿顿了顿,又道:“哦,原来她是你三妹。是亲生的吗?既然她是你三妹,那你就更过分了。我见你对她的溺爱之色,好似超出了兄妹之谊,你莫不是对她生出不该有的情愫了?” 敖惊羽忍了忍:“你能闭嘴么。” 楼千吟一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会滔滔不绝:“我知你素来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若是你亲妹妹,你定不至于如此。想必你知道她不是你亲妹妹,你才这样放纵自己。”他还不忘回头看敖惊羽一眼,“我说得对不对?” 后来索性敖惊羽一句话不应,全是楼千吟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 这种情况下,越是跟楼千吟较真搭话,越是没完没了。 大概楼千吟自己也意识到自言自语不妥,便问敖惊羽:“你怎么不说话?” 敖惊羽冷冷看他一眼:“你希望我说什么?” 楼千吟让他把上衣宽下,先看看他的伤口。 结果一见那伤口,便再顾不上嘴碎,眉头微皱,手指沾了一点那血,捻了捻,放在鼻尖一嗅,道:“你倒是能忍,都快毒入心脉了,还跟没事人一样。照理说,那箭上淬了剧毒,你最多活不过两日的。” 敖惊羽想起那日竹林里她不管不顾地给自己伤口吸出毒血的光景,眸色黯了黯,道:“当时处理过。” 楼千吟一针见血:“你三妹给你吸出了毒血?”除此以外他想不到别的更好更快的处理办法了。 随后敖惊羽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想跟楼千吟多说。 楼千吟唤来药侍,问:“那姑娘可还守在阁楼外?” 药侍应道:“是,她正坐在台阶上等着。” 敖惊羽好像一下子便能想象得出,她孤零零坐在门前等他的光景。 楼千吟道:“一会儿千古回来了,让她去照看一下。那姑娘身上有轻伤,让千古帮忙处理下。” 半晌,敖惊羽才低沉道:“多谢。” 敖雨辛守在阁楼门前,也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 这干净的石板铺就的院子里,给淬上一层金绯色的光泽。 第086章 你真是一个坏哥哥 后来,敖雨辛视线里出现一个穿榴花裙的年轻姑娘,背上背着个药篓,大约与敖雨辛一般大年纪。 她浑身都充满了明艳和朝气,相比之下,坐在台阶上的敖雨辛就显得狼狈得多。 敖雨辛仔细打量她时,她便也正打量着敖雨辛。 她走过来把药篓放下,一屁股在敖雨辛旁边坐下,瞅着她道:“我听说我哥今天新接了个病人,你在外面,那我哥呢?” 敖雨辛默了默,道:“病人不是我,是我二哥,眼下他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阁楼里的药侍见她一来,便开门迎她进去。她随手把药篓交给药侍,就听药侍带了楼千吟的话给她。 不一会儿她便提着药箱又出来,重新坐在敖雨辛旁边,麻溜地打开药箱,道:“我哥让我给你看看外伤,哪儿伤着了,你给我看看。” 不等敖雨辛说话,她自个就拿起她的手,发现了手心里的擦伤,又一眼看见了敖雨辛手臂上的绷带,便开始在药箱里找药,并让药侍去端水来。 她便是楼千吟的妹妹,叫楼千古。 楼千古打开敖雨辛手臂上之前缠的绷带,唏嘘道:“这伤下深上浅,看手法不像是别人划的,是你自己划的啊?” 这姑娘不愧是医毒世家的人,竟看一眼她的伤口走势,便知道是她自己弄的。 楼千古又摇头道:“好好的往手臂上划刀子做什么呢,破相了多不好看。” 敖雨辛只道:“当时情况需要。” 因着之前在船上敖雨辛挟持苏连玦时用力过猛,伤口同样绷开了,正在往外沁血。 楼千古用药水给她洗时,见她脸色虽有些发白,但硬是没吭一声,不由又道:“我挺佩服你的,要是换做别的姑娘,早就鬼哭狼嚎起来了。” 随后楼千古又给她包扎手心,问道:“你怎么不先去厢房休息,让那里的人帮你治伤,还可以好好休息,干嘛要坐在这里枯等哇?” 敖惊羽把敖雨辛带到这里来,又放心她在门外守着,敖雨辛便知这楼家对于两人来说是一个安全之地。 敖雨辛对楼千古便放下了两分戒心,道:“我二哥中了毒,我担心他。” 楼千古见她伤不伶仃的,还傻傻地守在这里不肯去休息,就觉得她有点孤独可怜,本能地对敖雨辛生起一股保护欲,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有我哥给你二哥治,肯定没事的。我哥要是治不好,还有我爷爷,一定能治好的。” 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有哥哥的缘故,且眼下楼千古的哥哥正在给敖雨辛的哥哥疗伤,敖雨辛便对楼千古心生了两分好感,楼千古也是如此。 两人又是同龄的女孩儿,很容易聊到一处去。 渐渐夕阳完完全全地沉了下去,星夜紧赶着披了上来,像一张撒满苍穹的网,好不容易从浩瀚星海里捞起了一弯月亮。 楼千古问:“你饿不饿啊?要不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敖雨辛摇头:“我不去。” 楼千古捂着肚子,倒是觉得很饿。她便叫药侍去端点心来,和敖雨辛一人一碟,就坐在屋檐下将就着吃了。 楼千古还囫囵道:“哥哥这种东西,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他们很顽强的。就比如我哥,有时候我就很想弄死他,可是怎么都弄不死。” 敖雨辛觉得惊奇,道:“你为什么想弄死你哥,你哥待你不好?” 楼千古摆摆手,道:“只要弄死他,我就是楼氏家主啦。还有,我就不用被他逼着迫着嫁人啦。”说着看了看敖雨辛,又道,“看你这么担心你二哥,他平日里一定待你极好。他可有急着给你寻婆家,逼你嫁人?” 敖雨辛想了想,摇头道:“好像他倒是不想让我这么早嫁人。不过我也不想嫁人。” 楼千古对月长叹:“真是没天理啊,为什么别人家的哥总是比自家的好!” 这时阁楼的门应声而开,一道颀长的影子站在背后,又被阁楼里的灯火匀出许长。 楼千吟幽幽地道:“那你怎么不生到别人家去。” 敖雨辛连忙起身,往楼千吟身后看去,左看右看,都不见敖惊羽出来。 她正要开口询问,楼千吟便道:“你还是别等了,跟千古回去休息,今晚你二哥都不会出来。明早我会把他送去药谷。” 楼千古问:“你解不了他二哥的毒吗?送去药谷给爷爷解?” 楼千吟冷飕飕看她一眼,道:“那剧毒不知是何来路,一时配制解药需得花时间,恐怕他等不了那么久。明日送去药谷给爷爷看看最为稳妥。” 敖雨辛问:“那他现在怎么样?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楼千吟挡在门口,显然不允许她进去。 楼千古便道:“哎呀,她都在这里等了大半天啦,你让她进去看看又怎么的嘛!就让她看一眼!” 楼千吟冷笑了一下,道:“就你这样,主动坏楼家的规矩,还妄想要取而代之当楼家的家主,简直痴人说梦。” “楼千吟!”楼千古炸毛了,指着他,半晌才气呼呼地一跺脚,道了一句,“你真是一个坏哥哥!” 既然有楼家的规矩在前,楼千吟不会轻易松口的,敖雨辛也不能硬闯,只好放弃。 当晚她随楼千古回去院里休息。楼千古邀她同住在自己院子里,敖雨辛答应下来了。 敖雨辛性子沉静,在别人家留宿尤其守礼,可楼千古上蹿下跳简直古灵精怪。 她看起来十分兴奋,道:“我好久没遇到有人与我同吃同住同睡啦,我就希望能有个姑娘和我秉烛夜谈、吃茶看书,再畅想将来,简直太美了!” 等敖雨辛沐浴完,就被楼千古拉进房里,捣鼓了一阵女孩儿家的衣裳首饰以后,楼千古便趴在床上,往后勾着小腿,捧着下巴谈起女孩儿的心事:“敖雨辛,你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这个话题是每个怀春少女之间所谈的亘古不衰的话题。 敖雨辛道:“我没想过,你呢?” 楼千古便幻想道:“那肯定是想嫁个风度翩翩、温柔俊雅的人啦。我看人先看脸的。” 听她的形容,敖雨辛第一时间想起苏连玦这个人来,道:“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柔俊雅的人不一定好,说不定包藏祸心,一肚子阴谋诡计。” 第087章 不如我们换个妹妹 “怎么可能,那种人公子如玉,谦谦有礼,况且面由心生,基本上不是坏人的。” 敖雨辛道:“怎么不可能,我才遇到过一个,我手上的伤,还有我二哥的毒,全都是因他而起。” 若要是嫁人,这辈子她都不会嫁那种人。 可是一想起嫁人,敖雨辛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便觉得有几分烦闷。 她才不想嫁人。一辈子都不想。 说起嫁人,楼千古是惆怅万千。因为她哥要准备把她给嫁了。 后来她碎碎叨叨地又说了许多,敖雨辛疲惫至极,听得模模糊糊,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等到一睁开眼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开了。 敖雨辛连忙起身,匆匆洗漱,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要先去阁楼那边看一看。 彼时敖惊羽在药桶里泡了早一个时辰,正将将起身。 楼千吟说道:“你那三妹一早就来了,正等着你出去。昨个晚上没让她进来,那可怜的模样,像个被人遗弃的小乞丐似的。” 敖惊羽面上不做表示,可他那快速的穿衣动作,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想叫她久等的心绪。 楼千吟看在眼里,又说道:“你三妹不错的,比我家千古安静懂事还不胡作非为,自己受了伤也不哭不闹也不喊疼,还一心牵挂着你这哥哥。若是换做楼千古,知道我受了伤,性命危在旦夕,一定会又唱又跳大肆庆祝。这么想来,我心中确实很难平衡。看在我这次救你的份儿上,不如我们换个妹妹?” 敖惊羽道:“不换。” 说着他已穿好衣,顾不得等楼千吟一起,便自行先下了阁楼。 敖雨辛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静静地望着紧闭的阁楼大门。 忽闻里边传来动静,两扇门正从里面悠悠打开了来。 天边霞光浅浅,染红了墙角的一瓦砖、一处屋檐。 由窄到宽的门缝里,笔直挺拔地站着个高大冷漠的青年。他脸上惯有的冷漠表情,在看到敖雨辛的那一刻,有些涣散了去。霞光把刀刻般深邃的五官也渲染得两分柔和。 敖雨辛跑上前去,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鼻子有些酸。 “二哥你感觉怎么样啊?” 敖惊羽应她道:“暂且觉得尚好。” 他身上有一道很清爽微润的气息,带着一股药香。敖雨辛见他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又比昨日来时缓和了一些,便觉得之前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敖雨辛张开手臂就把他抱了一抱,埋头嗅着他衣间里的气息觉得安心,咕哝道:“可我听说,楼家的家主没能给你配出解药,今日要去药谷是么?” 楼千吟这时也从阁楼里走出来,敖惊羽身形微顿,还是没把敖雨辛推开,由着她这样抱着自己,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会没事的。” 追着敖雨辛过来的楼千古进了院子,看着相亲相爱的兄妹俩,再看看自家的哥哥,一时间与楼千吟大眼瞪小眼。 想着若是让他俩也来个这样的拥抱,楼千古就露出了反胃的表情,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吐了。 不知楼千吟是不是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亦是对她一脸嫌弃。 随后楼千吟亲自把敖惊羽送去药谷里。这回敖雨辛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一起,楼千吟也没有办法,只好带她一起去。 这药谷是楼氏专门辟出来种药的,楼氏老家主也就是楼千古的爷爷是个药痴,一直住在药谷里钻研医毒药术。 他们进谷以后,就先在药田中间的小木屋里住下。 楼爷爷了解过敖惊羽的情况以后,便先去准备药物和药具。 楼千吟没在药谷多待,便又离开了。 看样子敖雨辛是要同敖惊羽在这药谷里小住些时日,直到等敖惊羽身体恢复以后才能离开的。 敖雨辛可以听从楼爷爷的差遣,帮忙准备些东西。 比如敖惊羽需要敷伤口的药,她可以帮忙碾磨;还有敖惊羽需要药浴的水,她可以帮忙烧热。 楼千古晓得敖雨辛在药谷里,是一天都闲不住,楼千吟稍不注意,她便腿下抹油,偷偷跑到这药谷里来躲着了。 她来时,看见敖雨辛正在烧水,顺手就在药田里拔了两个药瓜丢进灶膛里烤。 楼千古坐在她身边,道:“我听说你是威远侯家的嫡女,没想到你为了你这二哥,还挺能吃苦的。” 敖雨辛想,二哥为了她险些连命都没有了。她做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敖雨辛问道:“你怎么来了,楼家主不是不让你来么?” 楼千古唏嘘道:“我不来就没处去了啊,我得进来躲躲。” “躲什么?” “躲我的冤家。” 之前听楼千古说,她哥最近正逼着她嫁人。今日敖雨辛才了解得详细了些,原来她与赵王世子是有婚约的。 那赵世子敖雨辛似乎见过一面,之前在徽州的时候。 敖雨辛想了想,道:“那赵世子是不是长得不高啊?生得细细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楼千古一愣:“你见过他啊?” 见敖雨辛点头,楼千古捞了捞衣袖就滔滔不绝道:“说起我就来气,你说他一个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男孩子,娶什么媳妇啊,娶他自己得了!还有,你知道他今年多大吗?” 楼千古冷笑三声:“他才十六!十六啊!比我还小了一个月!你说这样我怎么跟他成亲,莫不是半夜还要尿床,我还要起来给他喂奶吧?!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一个,装什么成熟男人!” 敖雨辛被她给逗笑了,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赵世子这个年纪,早就不尿床了,也早就断奶了。” 烤瓜好了,楼千古掏出来和敖雨辛一人一个,吃得直烫嘴,捋着舌头道:“我怕我以后人老珠黄了,他还风华正茂,那样我岂不是很亏……要找男人,就要找一个比自己大的,多大几岁都没关系,就是不能小。男人老得慢,可女人是老得很快的!” 等水烧好了,要打去药桶里。 楼爷爷往里面放了许多药材,然后让敖惊羽宽衣泡进去,给他清淤排毒。 对此楼千古生冷不忌,私下里与敖雨辛耳语道:“敖雨辛,我瞧你二哥生得高大威猛,又是练武的,身材肯定很不错。” 第088章 脱我衣服你倒顺手 敖雨辛看她一眼,道:“千古,擦擦口水。” 后来楼千古说什么也要偷偷躲在外面,拿手指头往门纱上戳一个洞,想要往里瞧。 敖雨辛见状连忙来拉她,见拉不动,便直接捂住她的眼睛。 楼千古泄气道:“喂你别遮我啊,你这样叫我怎么看啊!哎呀我看不见啦!” 敖雨辛道:“你不要看。” “我为什么不能看,看一看不会少两块肉的啦!”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道:“姑娘家家的不害臊!总之你不许看!” 楼千古道:“哎呀,我可以把我哥借给你看以做交换啊。这次你让我看了,下次我哥洗澡的时候,我一定偷走他的衣服,叫你看个光光的。” 敖雨辛还是把她眼睛捂得严严实实的,道:“我没这个嗜好。” “我发现你忒小气。” 说她小气就小气吧,好像她就是不太愿意二哥被人偷看。 后来每次楼千古动了想要偷看的心思时,敖雨辛便十分警惕地守在敖惊羽的房门外。 只不过楼千古在药谷里没能逍遥两天,就被赵世子给找到了这里来。 当时她直往敖雨辛背后躲,那赵世子隔着两大块药田远远就道:“千古,我已经看见你了!你躲也没有用!” 楼千古愤愤道:“你哪里看见了?” “你的裙角都勾到后面的树杈上了,那么大一片你自己没发觉吗?” 楼千古回头一看,果真见自己的裙子不知何时被风给吹勾在了树枝上。 赵世子走到跟前,将手里的纸包打开递给楼千古,道:“这是你最喜爱的甜糕,我路上给你买的。” 楼千古甜糕收下了,但对赵世子还是万般嫌弃。 赵世子这才看向敖雨辛,道:“三小姐好。” 敖雨辛对他也不算陌生,道:“世子安好。” 赵世子道:“听说敖二公子在药谷养病,我父亲特让我来看一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便是。” 敖雨辛道:“劳世子为我转谢赵王。” 赵世子笑道:“三小姐不必客气。” 他这一笑,带有两分憨态,与楼千古所向往的风度翩翩委实相差甚远。但他模样生得漂亮,又有阳光和朝气,也十分养眼。 赵世子在药谷里待了一天,得以见过敖惊羽一面,后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同楼千古周旋。 楼千古走哪儿,他便跟个小娘子似的跟哪儿,两人一拉一扯,在田野间扭扭捏捏,敖雨辛远远看去,突然感觉这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般配。 等傍晚的时候,楼千古好说歹说地把赵世子给轰走了。 临走时,赵世子还恋恋不舍地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想吃什么,明天来的路上我都买好。” 楼千古一口气报了十几种名字。 赵世子一边认真地记住,一边往山谷外走去。 楼千古看着他的背影,与敖雨辛道:“你说他憨不憨?” 敖雨辛道:“世子对你挺好的。” “他对我好又有什么用,”楼千古嘟囔道,“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撒尿哭鼻子我都见过,真是毫无幻想的余地。” 楼爷爷给敖惊羽身体清了一遍淤毒,敖惊羽伤口里的血又由暗色变回了殷红色。 这回他总算可以安心养伤了。 给敖惊羽换药这种事,楼爷爷基本都是交给敖雨辛来做的。 她把药往床边一放,自己跪坐在敖惊羽面前,便轻车熟路地抬手去解敖惊羽的衣裳。 敖惊羽一动不动,低着眼一直把她看着,只道:“脱我衣服你倒是一次比一次顺手。下次我可以自己脱。” 敖雨辛仰起头朝他笑,道:“二哥肩上有伤,不是不方便么,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费力气的。” 她只宽下敖惊羽有伤的这边衣襟,随后倾身靠过去。 处理伤势时,敖雨辛十分轻柔细心,那轻盈的鼻息微微落在敖惊羽的肩胛骨上,他结实绷紧的胸膛一起一伏。 接下来楼爷爷要清理敖惊羽体内的残毒。 残余的毒素如若放任不管的话,便会像之前那样,伤口的毒血虽被清理了,可日复一日又会被侵蚀。 在给敖惊羽清理体内残毒之前,楼爷爷对敖惊羽说道:“我若以千色引入药替你解毒,需得有一定的风险。” 敖雨辛急忙问:“需要什么风险?” 楼爷爷道:“千色引是药引,可解百毒,但其性慢,需要连服一段时日。而其本身也是一味毒,具有极强的依附性。若是意志力强悍者,待毒清过后假以时日可彻底根除;若是意志力不强悍者,则可能为它所控。” 见敖雨辛还是很懵懂,楼千古便从旁解释道:“千色引是一味慢性的毒,主要是它能让人致幻,麻痹人的感官,使人在千般幻境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毒除非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才会拖垮人的身体。如果意志力强的,等解毒以后不再碰那东西,就会没事;可如果意志力薄弱的,沉溺于千般幻觉当中,一碰再碰的话则会上瘾,一发不可收拾。” 敖惊羽道:“楼前辈请开始吧。” 敖雨辛虽然有些担心,但她对她二哥的意志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只要等毒解了过后,再不去碰那千色引就是了。 见敖惊羽有那觉悟,后来楼爷爷直接以银针淬药,以最快最直接的速度,将那千色引引入敖惊羽的体内。 敖惊羽打坐调息,不多时已浑身湿透。 他闭着眼,眉头紧皱,似身体里正在做斗争,很有两分痛苦的样子。 该用的药都用妥了,楼爷爷面色严肃地等了半个时辰,却仍不见他把淤血吐出,不由去把他的脉象,神色变了变。 敖雨辛也跟着紧张起来,问:“怎么了吗?” 楼爷爷道:“他胸中淤血出不来,气息翻腾得厉害,正在狠命逼自己。若要是再出不来,体内药毒相冲,伤的是他的根本。” 敖雨辛也十分着急,道:“那可怎么办?” 楼千古最实在道:“他自己逼不出来,得让外界激他。若是将他激到了,他把那口血吐出来也就没事了。” 敖雨辛一片茫然:“要怎么激他?” 楼千古简单直接道:“就是把他气到吐血,这个你会吧?你想想什么最能让他生气。” 第089章 你方才说你要嫁给谁 敖雨辛很快就想到了,她唯一一次跟敖惊羽吵架,可不就是因为苏连玦。 眼下敖雨辛沉了沉心道:“二哥,你若是再不好起来,我就走了,我去找那苏连玦,与他在一起。” 敖雨辛等了一会儿,敖惊羽除了眉头皱得更紧,再无别的反应。 她既担心又着急,道:“我去与他联姻,我去嫁给他!” 敖惊羽像是没听到一般,不为所动。 敖雨辛见他汗如雨下,实在心疼,连忙抬手去给他擦汗,又喃喃道:“二哥,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的啊?我说我要嫁给他啊……” 敖雨辛的手碰到了他的脸,又碰到了他的下巴。她能感觉到他的皮肤非常灼烫。 然而,当那手慌慌张张地给他拭汗时,一直没有反应的敖惊羽才终于气息大乱,倏地睁开了眼,一手扼住敖雨辛的手腕,捉起来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眼神里的占有欲顷刻间如山洪暴发一般。 下一刻一偏头便一口污血吐出。 敖雨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霸道地倾身压在了身下。他手上还捉着敖雨辛的一只手腕,五指收紧,禁锢在榻上,带血的唇贴着她的耳朵,低沉沙哑地道:“你方才说你要嫁给谁?” 浓烈的男子气息,突然从四面八方灌来,无孔不入地往敖雨辛所有感官里钻。 敖惊羽的另一只手臂如铁箍一样,又热又紧地箍着她的身子。 她整个人都被他压着、揉着,有些喘不上气。因为他身上很烫,使得她也跟着烫了起来,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热意。 敖惊羽贴着她耳朵说话时,那灼热的呼吸直往她耳朵里钻,酥酥痒痒的,让敖雨辛莫名有些轻颤。 那被他紧压着的胸膛里的一颗心,正怦怦跳动着。 那滚烫的气息落在她颈窝里,熏得她脑热,热成了一团浆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随着他的气息一起一伏地轻轻颤着,柔软的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 直到楼千古把敖雨辛从敖惊羽身下拉起来,她还怔怔回不过神。 只不过两人是兄妹,这又是突然事发,楼爷爷和楼千古也没有多想。 楼爷爷处理敖惊羽的后续,楼千古便拉着敖雨辛到旁边去坐一坐。 敖雨辛觉得屋子里闷热,索性坐到屋外去,吹了一阵夜风,人方才清醒了两分。 楼千古在她旁边担忧道:“你没事吧?” 敖雨辛想到敖惊羽贴着自己耳边说的话直往耳朵里钻,心里就一阵发颤,摇了摇头。 楼千古说:“我瞧你的样子,好像被吓坏了。平日里你二哥就是这般霸道强势的吗?” 敖雨辛轻飘飘道了一句:“别人都怕他。”可是她不怕,却为什么要颤得这么厉害? 楼千古托着下巴,又同情地说:“看来你哥哥比我哥哥丝毫好不到哪里去;我哥硬逼着我嫁给那赵长乐,你哥哥呢,虽然不急着让你嫁人,可也硬管着你的婚事,都是一样的变态。” 在外面坐了一阵,敖雨辛冷静下来了,便起身要进去照顾敖惊羽。 楼千古拉着她,道:“你二哥都这样子对你了,你干嘛还对他这么好啊。你不要管他,让他自个睡一晚,明早就没事了。” 敖雨辛低头看着楼千古,笑道:“虽然我老是听你抱怨你哥哥,可倘若真有哪天他危在旦夕,你肯定是要担心死的。” 楼千古像被踩着了尾巴,立刻否认:“谁担心他!我才不会担心他!” 敖雨辛进去时,敖惊羽已经平躺在床上,脉细气血都渐渐趋于平稳。敖雨辛拿了巾子细细给他擦拭脸和手,后来又趴在他床边静静看了他许久。 他的轮廓这般熟悉,敖雨辛闭着眼就像是已经雕刻在她脑子里了一般。只要这样看着他就已经很心安了。 她想,方才那种陌生的异常,大抵是因为他有些神志不清。等他明早醒来,一切都好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像扫过山谷的风,着急地奔向远方。 外面的夜色静悄悄的,药田里偶尔有几声虫鸣。 敖雨辛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等敖惊羽醒来时,发现敖雨辛也正醒来,直了直身子,抬手揉着惺忪的眼朝他笑,道:“二哥,你醒了。” 敖惊羽伸手碰到了她的脸,那触感很柔软细滑。她没有任何的闪躲,而是蹭着他的手心,依然对他笑。 敖惊羽手上一用力,扯着她的手腕便将她带上床,压在自己身下…… 这时,敖惊羽霍然睁开双眼,整个人彻底清醒。 窗户外的天色还是灰暗的。他侧目看向自己床边,敖雨辛竟真的趴在那里睡着了。只不过她并没有清醒的痕迹。 方才的,竟只是一场幻觉。 敖惊羽起身,手指碰到了她的头发,微微顿了顿,然后在她后颈沉指一点。 敖雨辛无知无觉,只不过睡得更沉罢了。 他捞起她的身子,将她抱上床睡。 敖惊羽静静地看了她很久,脑中盘旋着方才的画面,眼神盯着她那红润的唇,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没有动她。 第二天天亮,敖雨辛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敖惊羽的床上。 敖惊羽不见了,她环顾房中,也不见他人影。 敖雨辛便起身趿鞋,想出去找找看。 刚一开门,外面的晨光照耀进屋子里,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敖雨辛脸上亦是那暖金色的光,只是一时适应不了那光线,她眯起了眼。 忽而眼前一暗,有人替她挡下了那光线。 敖雨辛仰着头朝他望去。 面前的青年高高大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一身墨色的束腰长衣,衣襟交叠整齐,线条轮廓极为流畅挺拔。 他才将将冲了个凉水澡回来,眼下逆着光,身上气息仿若夹杂着晨露和芳草,还有些湿润润的,十分清爽好闻。 敖雨辛瞧见他的面容,由衷一喜,道:“二哥,你都好了?” 站在她面前的正正是敖惊羽,他的气色较之前大不相同,仿佛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嗯。差不多了。” 敖雨辛全然忘记了昨晚他的异常,眼下又近前两步,伸手就抱在他腰上,埋头在他衣襟间,久久不吭声。 敖惊羽手臂自她肩头绕过,一手握着她的另一边肩头,微微收紧用力,然后完完全全纳入怀中。另一手扶着敖雨辛的脑袋,便压在自己胸膛上。 她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哽道:“太好了,你终于好起来了。” 第090章 你是说爹亲自带兵来 眼下敖惊羽看起来是差不多好了,但楼爷爷给他用的解毒药物,还需得服用一些时日才能彻底好起来。 那千色引虽有很大的隐患,但药用价值却不可估量。敖惊羽连服半月到一月,不仅能清毒,往后便是再中这种类似的剧毒,也不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又因敖惊羽外伤还没痊愈,敖雨辛陪着他继续在药谷里休养几日。 敖雨辛每每送药到他手上时,便有些担心,问道:“二哥,那千色引可有在你体内起作用?可有让你产生幻觉?可有让你觉得不舒服?” 敖惊羽看了她一眼,道:“没有。”随后将药全部喝下。 敖雨辛才放了放心,想她二哥意志力何其坚固,区区千色引,应该还诱惑不了他。 这头,楼千古从那晚敖雨辛说话气敖惊羽这件事当中得了点灵感,想着自己回头也去气一气楼千吟。 若是也能将他气得吐血,那该多有趣。 于是楼千吟拿她婚事说事时,道:“明年你都十七了,世子等得,你却等不得,遂我昨日与赵王商议了一番,等明年秋后,让你与世子完婚。” 楼千古便道:“要嫁你自己嫁去,我不嫁!” 楼千吟凉凉看她一眼,“祖辈定下的,我楼家与赵王世代联姻,由得你嫁不嫁?世子性子纯良,待你也好,你嫁过去只有享福,没有吃苦的份儿。” 楼千古道:“我才不嫁,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回头就嫁给隔壁姓张的,嫁给菜市场杀猪宰鸡的!” 对,就是要气死他! 楼千吟从药案上抬起头,看了看楼千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生气,而是幽幽道了一句:“你倒是去啊。” 最后楼千古反倒被气得快原地爆炸。 这日,川流不息的浔阳,从喧闹繁华之中,渐渐平静下来。 浔阳码头外,宽阔的江水悠悠浩浩。 远天一色,黑压压一片宛若乌云飘来,衬得原本秋高气爽的整个天空,也跟着阴沉了几分。 待飘得近了些,依稀可见一艘艘的舰船,正从上游驶过来。 顿时浔阳百姓纷纷退散,赵王连忙调派兵力应对。浔阳城内一时风声鹤唳。 敖惊羽和敖雨辛在药谷里并不知情,后来楼千古难得与世子赵长乐很有默契地匆匆赶到药谷来,一脸严肃之色。 赵长乐张口便对敖惊羽道:“大事不好了,安陵王亲率舰船军队,来攻打浔阳了。” 敖惊羽道:“可是开战了?” 赵长乐摇头,迟疑着道:“安陵王的舰队停留在百丈江上,知道了二公子和三小姐此时就在浔阳,说是你们害得安陵王世子身受重伤,险些丧命江海。现在他要我父亲将你们交出去,如若我父亲不交,他即刻便要率兵攻打了。” 安陵王是这样一个冲动莽撞之人吗? 赵长乐又道:“我想他安陵王不单单是来给他的世子报仇的,不然何故如此大张旗鼓?想必他是想借此之名,大肆兴兵我浔阳。纵使真把你们交出去,安陵王那边可能也不会退兵的。故我父亲让我来问问二公子,可有退敌之良策?” 敖雨辛侧目看向赵长乐。 没想到,他虽年纪轻轻,但是看事情却十分理智明白。 安陵王在诸侯当中,算是势大的,只有北方的北襄王能与之抗衡。而今他出兵浔阳,赵王便是倾尽兵力,可能也无法取胜。 对于安陵王来说,先逐个吞并小的诸侯,才有利于壮大他的势力。 敖惊羽只看他道:“届时还请劳烦赵王,开城迎我敖家军,安陵王自不战而退。” 赵长乐震了震,敖雨辛也是一愣。 等赵长乐走后,敖惊羽若无其事地整了整手上的护腕,便也转身回屋。 敖雨辛牵着他的衣角,道:“二哥什么时候往徽州传消息的?” 敖惊羽顿住脚,回头看她,道:“你想问什么?” 何时传的消息,只要摆脱魏凌渊的追杀,趁苏连玦不注意,敖惊羽便可派个自己的人八百里加急赶回徽州去。 只要让威远侯知道他和敖雨辛会去浔阳,为避免再出意外,他必会来浔阳接人。 敖惊羽这样安排,也是以防万一会与苏连玦正面交锋,如此惹到安陵王在所难免。现在敖家军一来,正好可解燃眉之急。 敖雨辛理了理思绪,问道:“等安陵王撤军以后,咱们的敖家军也会撤军吗?还是说……会抢占浔阳?” 敖惊羽道:“若我们与安陵王无异,那赵王何必庇护你我,直接将我们交给安陵王,让安陵王与咱爹威远侯斗个两败俱伤,不是更好?” 敖雨辛想起他们刚到浔阳时,楼氏便派了人来接,并且还有楼家家主亲自给敖惊羽解毒,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敖惊羽与家主有交情,还出自于赵王的授意。 楼家根基与赵王本就是相互关联的。 现在安陵王来要人,赵王也没有想过第一时间把他俩交出去。 敖雨辛道:“是因为赵王相信二哥么。” 若不是出于信任,赵王怎么可能会开城门迎敖家军。 可现在安陵王舰船就在水上靠停,赵王若是没有外援,很难让安陵王撤兵。这样一来,威远侯便算是正面上与安陵王交恶了,同时也会让天下诸侯认为,威远侯已与赵王结盟。 这样一来,有威远侯和赵王相互扶持,暂时也没哪个敢轻易打赵王的主意。 敖雨辛原想,按照前世的轨迹,安陵王才是最合适结盟的对象。没想到现在,他们与安陵王结仇了不说,却反与安陵王想要吞并的对象结盟。 那往后该是如何走势,敖雨辛实在很难想象。她也隐隐担心…… 毕竟前世的结果,安陵王才是最终的赢家。 敖惊羽道:“若是爹不带兵来,我们要怎么脱身?” 敖雨辛先是一愣,继而半喜半忧:“你是说爹亲自带兵来?”她爹亲自前来,就是不与赵王结盟,这关系也说不清了。 敖惊羽道:“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快到了。” 说着便伸手揉了揉敖雨辛的头,又道,“你认为安陵王势大,与其结盟再好不过。然浔阳在金陵以南,徽州在金陵以北,若让我选,我选赵王。不先杀虎狼,难道还想与虎狼争肉么。” 敖雨辛又是一震,不由抬头看着敖惊羽坚挺的背影,好像天下大势,尽握在他手中。她久久无法言语。 经敖惊羽两语一点拨,敖雨辛茅塞顿开。 若是一开始威远侯便与安陵王结盟,那必当是如虎添翼、强强联合,最后横扫整个大魏也不是难事。 可事成之后呢? 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威远侯与安陵王又该如何争斗?不管如何争斗,都是轻者两败俱伤,重者尸骨无存。 所以敖惊羽才会选赵王做盟友。 赵王没有安陵王那么强大,不是强有力的对手,将来不会造成很大的威胁。关键是地理位置与威远侯一南一北,对金陵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敖雨辛追上去问:“那二哥觉得,还是先干掉安陵王比较妥当吗?” 敖惊羽看她一眼,左手按了按自己右边肩膀,活动着右手手臂,道:“不然还打算留着颐养天年?”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机,要等时机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091章 爹你轻点二哥肩上有伤啊 敖雨辛决定不去想那些事了。 天下大势又不是她所能够控制得了的,况且那些要在未来几年以后才会逐渐开始发生。 她现在就胡思乱想,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前世她不记得自己有一位二哥,可今生多了这样一个人物出现在自己生命里,而且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前世所没有经历的,说不定一切都会和前世不一样了。 眼下威远侯亲自带兵来接她和敖惊羽回徽州,敖雨辛还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后来她随敖惊羽一起出了药谷,去到浔阳的城楼上,临江而立。 举目望去,可见江海上停泊着的舰船一艘又一艘整齐排列,气势浩大浑厚。 只不过大概安陵王也没有想到,他的舰船抵达浔阳不过一两日光景,让赵王交出伤他儿子的凶手,假意给了赵王一点时间考虑,因而还没来得及攻城,就听说威远侯已经率军南下了。 敖家军进驻浔阳,赵王还开城门相迎。 彼时城门一开,敖雨辛看见那大军之首、骑马而立的威远侯雄姿英发、威震三军,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去。 威远侯看见跑在前面的敖雨辛,连日里的提心吊胆才忽然落下松快了去。 他翻身下马,一下子就接住敖雨辛,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道:“阿辛,一路上可有吃苦?爹来接你们回去。” 敖雨辛摇摇头,道:“一路上有二哥保护我,不曾吃苦,只是二哥因我而受伤中毒,险些丧命。这回幸好来了浔阳,才得楼氏相助解毒。” 前往徽州传信的是敖惊羽半路拨出去的一个随从。在来时威远侯已经将事情大概弄了个清楚,当即就毫不犹豫便调派兵马赶来浔阳接应。 威远侯看向随后走来的敖惊羽,颇欣慰地点点头,道:“你说会将阿辛找回来,我便相信你能找回来。一路上辛苦了。” 敖惊羽道:“都是应该的。” 威远侯抬起手掌便要往敖惊羽的肩膀上拍去,“不愧是我威远侯的儿子,好样的。” 敖雨辛见状心上一抖,颤颤道:“爹你轻点,二哥肩上有伤啊。” 威远侯哈哈笑道:“我这手还没落下去,你就心疼你二哥啦?” 敖惊羽低头看她,嘴角隐隐有笑意转瞬即逝。 敖雨辛道:“我是怕爹没轻没重的,二哥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 这时赵王带着世子赵长乐以及一些身边臣子赶来。威远侯是个重义气的人,这回赵王庇护了他的儿女,他便拱手谢道:“犬子和小女奔走在外,多亏赵王不吝相助,才能安然无恙。我在此郑重谢过。” 赵王道:“威远侯快别说谢了,你要是再晚来个一两天,我就是有心也无力了。” 威远侯已经知道了情况,道:“赵王请放心,你既帮了犬子小女,眼下安陵王发难,我万不会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况且此事因我儿女而起,也应该由此而结束。” 威远侯不耽搁,带着敖家军进得浔阳,暂守城门。 威远侯登上城楼,与安陵王两军对峙。 此刻安陵王也正站在江上舰船的船头,一身戎装虎虎生风。 安陵王喊话道:“威远侯,我金陵与你徽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这次,我世子好心邀你侯府公子和小姐进金陵,却在金陵城外遭他二人偷袭。抢走了我的船不说,还重伤我的世子,将人抛入大江之中险些丧命!到现在我的世子还躺在床上下不来,你说这笔账,应该怎么算! “我奉劝你,把伤我儿的凶手交给我,念在我儿还存有一命,让我惩治他俩一顿就算了,我也给他们留一命!” 眼下威远侯一来,安陵王不大可能顺利抢占浔阳。可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当然得让威远侯交人,他虽说要留一命,但定不会让敖雨辛跟敖惊羽好过。 威远侯站在城楼上朗声大笑,后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贼喊捉贼。若不是安陵王世子一心想杀我儿,安排大批的杀手围攻刺杀我儿,我儿又怎么会中毒受伤,我闺女又怎么会挟持你的世子以寻出路?我儿也是险些被你的世子害得丢掉性命,我还没去你金陵兴师问罪,你倒有脸皮问起我来了?” 说着把手中那战戟沉沉往城楼上一剁,威风凛凛又道:“苏闻天,别人不知道你,我却是知道得很。多年前你便是个卸磨杀驴的货色,如今你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今日别说我不会交人给你,我就是一根头发也不会给你。此地有赵王作证,我儿是不是身中剧毒到此疗伤,你再要贼喊捉贼,天下人都看着呢,你今日要是敢兴兵一步,我必奉陪到底!” 敖雨辛和敖惊羽陪同站在城楼上。 有爹庇护就是不一样啊,那叫一个底气足啊。 敖雨辛丝毫不担心,这场给各自儿子寻仇的架反正是打不起来的。 若是单给自己儿子报仇,还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可若是借着报仇的名义出兵,现在威远侯坐镇浔阳,安陵王基本讨不到什么好处。 最终,安陵王的舰船在水上叫嚣了几日,安陵王还是下令撤兵了。 这对于他来说,十分屈辱。可暂时还不宜与威远侯正面冲突,不然只会消耗掉自己的实力。 由此,威远侯与安陵王算是正面交恶了。 敖雨辛不由心生感慨。 今世遇到这样的安陵王与安陵王世子,敖雨辛心里一点也不希望安陵王成为最后的大赢家。 这一世威远侯的兵马并没有归顺大魏,将来必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尖锐力量。敖雨辛也不知道局势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威远侯在浔阳休整了两日,便要领着敖雨辛和敖惊羽返回徽州了。 彼时浔阳城外,敖惊羽走到严谨以待的敖家军前,同威远侯一起翻身上马。 赵王带着世子到城门相送。楼千古硬要来,赵长乐没办法,便带着她一起来了。 楼千古很喜欢敖雨辛,眼下敖雨辛要走了,她当然舍不得。 于是两个女孩儿站在城门外的敖家军阵前拉拉扯扯。看起来虽然幼稚可爱,赵长乐没有忍心去拉开楼千古,威远侯和敖惊羽也静静等待,等两个女孩儿道好了别,再启程上路。 楼千古像只八爪鱼似的黏上来搂抱住敖雨辛,依依不舍地问:“小辛啊,你什么时候再到浔阳来找我玩啊?” 第092章 一辈子的好朋友 敖雨辛其实也很有些舍不得她的。楼千古性情耿直活泼,敖雨辛也十分喜欢她。 敖雨辛好笑道:“等有机会的时候还会再来的,你也可以到徽州来,我款待你。” 楼千古眼神清亮地问:“真的吗?那你二哥洗澡的时候,可以给我偷看吗?” 敖雨辛抽了抽眼角,认真地拒绝:“不可以。” “小气。”楼千古回头幽怨地瞅了瞅赵长乐,赵长乐对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一笑。她不由更郁闷了,道,“我哥打算让我明年秋后和那憨货成亲,到时我若是逃亲到你徽州来,你得藏一藏我。” 敖雨辛笑笑,道:“赵世子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我都看得出来,他待你极好。你成亲时别忘了给我寄喜帖,我一定会来的。” 楼千古撇撇嘴,不当一回事。 有的人便是这样。 年少的时候你待我好,我却天真地向往着那些人外有人,和海阔天高。 等当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你待我的好独一无二时,却再也找不回最初。 后来,敖雨辛想,如果她前世便认识楼千古与赵长乐,如果她提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那今生一定会努力劝楼千古与赵长乐尽早在一起的。 只可惜,没有如果。 楼千古拉着敖雨辛的手,问:“小辛,我们这样是朋友吗?” 敖雨辛一愣,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楼千古便道:“我会时常想你,有空就去看你,你也不要忘了我,这样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吧。” 敖雨辛还有些懵懂,不知道这一辈子的好朋友又当如何。但在楼千古希冀的眼神下,她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好。” “那我们拉勾勾。”楼千古喜滋滋地勾着敖雨辛的小指,与她约定好了。 敖雨辛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感觉轻快又明暖。 没想到,她这一世也会有楼千古这样的好朋友。 楼千古亲亲热热地对她又搂又抱,好不容易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眼睁睁地瞅着她到对面阵营中去。 随后敖雨辛上马,回头看了一眼楼千古,她还在原地朝自己挥着裙角,身后赵长乐见状连忙上前去把她裙角放下来,敖雨辛就不禁好笑,转而策马扬鞭。 行了一天路,到入夜时分,队伍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歇脚,并安营扎寨。 不一会儿,营火便悠悠亮了起来。天色还没有尽黑,天边云染着一层静谧的墨青色,敖雨辛看着那天色,觉得像极了敖惊羽往日衣角的颜色。 此刻敖惊羽就坐在她身边,她一歪头便能靠在他的手臂上。头顶的苍穹里,布满璀璨的星辰。 敖惊羽手搭在膝盖上,挨着她的那手臂一直未动,仿佛是随时都方便给她靠过来似的。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拨了拨面前的火堆。 用过晚饭以后,威远侯也坐了过来,三人围着一堆火,总算能够好好地说说话。 威远侯细看了看敖雨辛,怜爱地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道:“阿辛瘦了。不过这一趟也不算白跑,看见你在外交了朋友,有人牵挂着你舍不得你,为父很欣慰。” 敖雨辛想起楼千古,不由笑了起来,道:“千古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我很喜欢。” 她又问:“您出来接应我们了,母亲呢?她在家可好?” 她不确定她爹是否已经知道继母的情况,遂迟疑着没多说。但心里还总是放心不下的。 威远侯脸色寂寥了下来。敖雨辛霎时便有预感,他应该是知道了。 威远侯道:“她也记挂着你,这些日休息不太好。等你回去了,她便终于可以放下心,好生休养了。” 说着叹口气,又道:“是我亏欠她,原以为她嫁进来以后,我多少可以弥补一些。不成想,竟还让她遭这样的罪。” 他知道姚如玉一向坚强独立,不想叫他为她操心。可她越是这般,威远侯心中便越是难受。 他是手握重兵、镇守徽州的军侯,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敖雨辛亦是心痛,道:“以后会好起来的。平日里母亲身体底子不差,只要好好将养,很快就会恢复如前的。” 她何尝不内疚,若不是有人一心算计她,又怎么会害到姚如玉头上去。这笔账,她定要加倍还回去。 威远侯道:“失去一个孩子没有什么,天命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大人无事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想你母亲心里多少有些郁郁,回去以后阿辛你多陪陪她。” 后来便不说这些事了。 威远侯听敖惊羽详细地讲了讲这一路上的事,也终于得知了魏凌渊的狼子野心。 上一次给太后进宫贺寿一事,涉及琬儿的名声,敖雨辛为了自保又不得不从中动了些手脚,因而一直没让威远侯知道。 这次魏凌渊还想借接琬儿进宫的机会把敖雨辛也掳进宫,让威远侯知道了也无妨,以后还能仔细防着。 现在大魏皇室和安陵王两边都得罪了,魏凌渊有可能挑拨安陵王与威远侯的关系,让这两方鹬蚌相争。 敖惊羽与威远侯说着当下形势,虽然威远侯现在与安陵王交恶,但短时间内安陵王还不会主动起争端。一来是有皇室虎视眈眈,二来是北方还有北襄王这个大诸侯相制衡。 安陵王目前的动作便是想先一一吞并小诸侯壮大自己。而那些小诸侯也是威远侯应该结盟的对象。 一个是想要吞并,一个是想要结盟,对于那些小诸侯来讲,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就可想而知了。 白天里赶了一天路,敖雨辛听着敖惊羽如闲话家常一般同威远侯谈着局势,不知不觉便困意袭来。 她脑袋轻轻地一啄一啄,在旁打瞌睡。她毕竟年纪轻,还在长身体,精力肯定不如成年男子好。 敖惊羽虽没看她,嘴上同威远侯说着话,手上却轻轻抬了抬,若无其事地将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轻轻扶了扶。 敖雨辛瞬时成功着陆,软软地靠着敖惊羽的手臂。 威远侯见状不觉有什么,他怎么看敖雨辛怎么都觉得是娇憨可爱的,又见她与敖惊羽兄妹友爱,威远侯如何能不放心。 只心里有点感慨罢了,这才没多久,敖雨辛便这么依赖她的兄长,比他这个亲爹还亲。 威远侯有点吃味。 但他又被敖惊羽话里的内容引开了注意力,就没多管。 第093章 会遭人嫌弃的 敖雨辛越睡越熟,身子贴过来也越来越软,跟浑身没长骨头似的。敖惊羽若是不伸手搂她,她便要歪着倒下去了。 敖惊羽看了看她,面上依旧是稀疏平常的表情,索性微微往后侧身,敖雨辛顺利地缓缓倒在他怀里,枕在了他的腿上。 她像得了个枕头,自己舒舒坦坦地抱着枕头睡了起来。 敖惊羽搭了件自己的外衣在她身上。 她又裹着衣裳,直往敖惊羽怀里钻。 即便如此,威远侯也未往别的方向想,他一向神经大条,无声笑道:“以前她连句话都不愿与你多说,如今倒是这样依赖你。” 敖惊羽道:“路上我与她相依为命,除了我,她没谁可依赖了。” 想来也是。 两人一同躲避追杀,一同掉下悬崖,敖惊羽救她于危难之中,她亦肯为他放手一搏。如此经历生死艰险,若是还不相互信赖,也说不过去。 这也是威远侯希望看见的结果。 他希望有一天,敖雨辛不再抗拒敖惊羽的存在,将来才有一位友爱的兄长护她一生。眼下这样正合他意。 最后,威远侯撑着膝盖站起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你带阿辛回营帐休息吧。” “是,父亲。” 威远侯走后,敖惊羽还在营火前坐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腿上熟睡的人,手指拢了拢她耳边的细发。将她的身子往怀中紧了紧。 后来他才用衣裳裹着敖雨辛,将她抱起来,走回了营帐。 营帐里光线昏暗,敖惊羽把她放在简易的木榻上,微弯下身躯看着她,终是俯下头缓缓靠近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敖雨辛叮咛一声。 翌日,大家启程继续赶路。 等回到徽州的时候,已到了百姓丰收、落叶枯黄的深秋时节。 山野茂林间,放眼望去,红叶相间、碧黄交错,恍惚还以为是入春时的姹紫嫣红,风景美不胜收。 徽州城内不少人,相约在这个时节出门踏秋去。 敖雨辛同父兄骑马刚转进巷弄,就闻有家仆在大门前往里喊道:“侯爷回来了!二公子和三小姐也回来了!” 紧接着安静的家中便跟蒸腾的沸水似的,一下热闹起来了。 马蹄行至门前,敖雨辛跳下马来,还没来得及走上台阶进家门呢,就见一行人匆匆簇拥着出来。 姚如玉走在最前面,一下来到敖雨辛面前。 敖雨辛牵着她的手,一段时日不见,发现她比往昔瘦了一大圈。不由眼眶微红,酸涩地唤了一声“娘”。 姚如玉落泪,捧了捧敖雨辛的脸,又搂了搂她的身子,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是娘不好,险些害了你。” 敖雨辛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姚如玉每每一想起当日场景,便一阵后怕。 宴春苑把守得那样森严必有道理,她应该再谨慎小心一些的。可事发突然,当时姚如玉只来得及交代一句不要那个时候去找威远侯,却没有告诉宝香也不要去找敖雨辛。 宝香一下没了主心骨,第一时间想起敖雨辛便去找了她。却因此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敖雨辛很是心疼姚如玉现在这个样子,忙摇了摇头,眼眶里敛着泪道:“我没事,您可以放心了。我们先进去再说。” 姚如玉牵着敖雨辛先进门去了,威远侯和敖惊羽随后才走进家门。姚如玉只回头看了威远侯两眼,一心顾着敖雨辛,都顾不上欢迎他回来。 威远侯一点也不介意这些,能有敖雨辛同姚如玉作伴,他心里反而舒坦一些。 家里下人们正热热闹闹地准备晚饭。 敖惊羽和敖雨辛先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洗漱一番。 扶渠十分高兴,陪同敖雨辛回到宴春苑以后,一直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个不停,院子里的狼犬也要汪几声,在树下来来回回地走动,对敖雨辛摇着尾巴。 敖雨辛过去抱了抱它,抱起来蓬松柔软,发现它的毛长得比以前好了。 扶渠在旁神气地道:“小姐不在的时候,都是奴婢照顾它的,奴婢喂它吃饭,又给它洗澡,还带它出去遛弯儿,与它感情十分好。奴婢牵着它出去的时候与自己一个人出去的时候感觉大不一样,别的丫鬟小厮都不敢小瞧奴婢一眼。” 后来扶渠又侍奉敖雨辛进房沐浴更衣,见得敖雨辛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上多添了伤痕,不由心疼,没说几句就吧嗒往下掉泪珠子。 敖雨辛心软好笑道:“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扶渠托着敖雨辛的手臂,道:“这么深的疤啊,若要是以后消不了可怎么办啊,嫁人以后会遭夫君嫌弃的啊……” 敖雨辛:“……” 她和扶渠的关注点还真的是很不一样。但是敖雨辛听她没头没脑的习惯了,眼下听起来居然还挺亲切的。 敖雨辛道:“你说他都嫌弃我了,那种人我还嫁他做什么?” 扶渠认真道:“话虽如此,可男人大都很嫌弃女人身上有疤啊,他们都喜欢女人皮肤光光滑滑的,一丝一毫的伤疤都要不得的。” 扶渠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说不论哪个地方的女子,尤其是还未出阁的女孩儿,都十分注重自己的身体和皮肤保养。 条件好些的,便像之前的琬儿一样,每天有事没事地往身上抹养肤的凝露,每次沐浴必须要有花瓣啊什么的等等。 别说像敖雨辛手上这么长的疤了,就是破了点皮也要担心受怕好几天的。 只不过眼下敖雨辛一点也不着急,倒是急坏了扶渠。 敖雨辛看着手臂上这疤,她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就算一辈子消不去她也不会后悔。 敖雨辛道:“我又不求着别人来娶我,更不会主动送上去给人嫌弃,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关我什么事。我自己不嫌弃我自己不就好了。” 扶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小姐都十六了呀,总是要嫁人的呀。你看四小姐比你还小半岁,都已经进宫了;还有夫人娘家的姚瑶儿小姐,最近也把亲事定下了。小姐怎么还一点不着急呢,再不急,就成老姑娘啦。” 她才一阵子不在家里,姚瑶儿居然定亲了。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老姑娘就老姑娘呗。” 第094章 你闻闻香不香 要是这辈子都不嫁人,那就好了。敖雨辛就想一辈子留在侯府里,孝敬爹娘,陪着二哥。 扶渠恐吓道:“老姑娘不好嫁的,优秀的青年才俊都被年轻的姑娘给挑光了,到时就没有什么好的给小姐选了。小姐看看那温家小姐,出身虽然不高,以前在徽州也算小有名气;可不知怎的她耽搁了亲事,后来才嫁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提起温月初,敖雨辛神色淡了淡,对扶渠道:“我怎么发觉我一回来,你就跟个小老太婆似的。你是不是想嫁人啦?你要是想,我明天就把你嫁出去。” 扶渠这才打住,不再说这些事。 但她心疼敖雨辛的伤,却是实打实的。 敖雨辛更衣时看着衣橱里各色各样的裙子,以前她一应都是让扶渠挑素色的来穿,今日看见衣橱里有一身榴红色的裙子她尚还没穿过,一见那颜色,便想起了远在浔阳的楼千古。 楼千古喜欢这样活泼的红色。 敖雨辛笑着道:“扶渠,给我穿那榴红色的吧。” 扶渠虽有些惊奇,但也十分乐意敖雨辛穿这明艳的颜色。 刚换上裙子在梳妆台前坐下,扶渠就蹬蹬蹬地跑出去拿祛疤的药。她去问姚如玉拿准没错,姚如玉那里养颜祛疤的膏脂多了是。 敖惊羽进宴春苑时,敖雨辛还在房间里自己给自己梳头。 她梳得虽然没有扶渠那么精致,但也还过得去。在外面的这些日子里,也经常是自己梳的。 敖雨辛歪着脑袋探出窗,看见院子里敖惊羽的身影,便对他道:“二哥,你等等我啊,我很快就好了。” 敖惊羽摸了摸狼犬,抬起头看她一眼,道:“好。” 敖惊羽是来叫她一起去用晚饭的。今晚晚膳摆在威远侯和姚如玉的院里,吃完饭后顺便可以说说话。 扶渠风风火火地跑回来,看见敖惊羽在院里,匆匆行了个礼便又进房间去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便传来扶渠粗声粗气的声音:“小姐,你怎么自个梳头发啦?哎呀,还是让奴婢给你重新梳过吧。” 敖雨辛道:“不了,二哥还在外面等着我呢。”她不想叫敖惊羽久等。 “你这样去叫夫人看见了,夫人会怀疑奴婢手艺的!” 最后扶渠也挣不过,只好将拿来的祛疤膏脂给敖雨辛的手臂抹上一层,便出了房门。 抹了那膏脂过后,手臂有点湿腻腻的,敖雨辛一边出门还一边抬起手臂闻了闻,有股好闻的香味。 敖惊羽眼神落在她的榴红裙子上,之前本来圆润一些的身子骨,这出门一遭回来又变得清瘦起来,那腰肢细细嫩嫩的,腰间佩以流苏,不堪一握。 裙子明媚的颜色衬得她皮肤光滑洁白,透着气色,像白瓷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桃花釉。她头发又黑又顺,有一部分披散在肩后,若手抚去,定是如云烟一般轻轻柔柔的。 敖惊羽看着她,出声问道:“手上抹了什么?” 敖雨辛走下屋檐来,道:“是扶渠硬给我抹的香膏,说是祛疤用的。” 她站在敖惊羽身边,微踮了踮脚,将手臂举到他眼前,又道:“二哥你闻闻,香不香?” 一股敖雨辛身上的清香钻进了敖惊羽的鼻子里,十分好闻。 只是敖惊羽没说话,拿下她的手臂,顺手牵着她便往院外走。 走这么近,敖雨辛自然也闻到了敖惊羽身上的气息。他也洗漱过,换了一身青墨色的长衣,衣角上带着清爽的皂角味。 走在塘边的树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塘里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头顶的树叶缝隙间,一闪一烁地匀进霞光,晃动间掠起一阵风声。 忽听敖惊羽问:“你想祛了手臂上的疤?” 之前在浔阳的时候他没想起这件事来,不然可以问楼千吟要一点祛疤的药。想来女孩儿爱美,想祛疤是再正常不过。 敖雨辛随口说道:“我倒没怎么在意,是扶渠说,男子不喜欢女子身上有疤,所以去找了香膏来给我祛。” 说到这里,她便有些好奇,仰头问敖惊羽:“二哥,你也不喜欢姑娘身上有疤是吗?” 敖惊羽紧了紧牵着她的手,道:“不喜欢的,纵使冰肌玉骨也不喜欢;喜欢的,无论怎么样都喜欢,又何须在意区区一道疤。” 敖雨辛笑眯着眼,道:“我原也是你这样想的。” 进了主院,敖惊羽去了威远侯那里,敖雨辛便被姚如玉拉进房说话。 之前扶渠来拿祛疤的膏脂时姚如玉已得知敖雨辛手上有了疤痕,眼下一撩开她的袖子,便见手臂上蜿蜒的疤痕像一只拉长放大的蚯蚓一般,还很新,新长出来的皮肤呈粉红色。 姚如玉问:“这怎么弄的?” 敖雨辛便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 姚如玉道:“早前听你说起你对那安陵王世子颇为满意,我心里就放不下。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城府深沉之人。” 敖雨辛道:“先不说我了,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娘那羹汤的问题,可查出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一直悬在敖雨辛心头的一桩心事。 旁边的宝香道:“查了,当日夫人用的羹汤,汤碗里还剩下少许,专门拿去大夫检验过,说是里面多了一味藏红花。夫人便是误食了藏红花,才导致的出血。” 敖雨辛问:“找到往羹里加藏红花的人了吗?” 宝香道:“厨房里负责熬羹的婆子已经被侯爷打死了。只不过她死到临头还嘴硬,说不知道夫人原先已有身孕,那熬羹的食材也是原先就备好的,更不知道里面有藏红花。” 发落了负责熬羹的人,此事就此也没有了后续。 姚如玉心里清楚,若真是那婆子干的,或者是有人指使她干的,不可能活活被打死也不松口。 可能那婆子不是幕后凶手,但也免脱不了她失职的罪责。 姚如玉把敖雨辛失踪被掳一事与自己小产一事关联起来,便容易想到此事或多或少与魏帝派到徽州来的那几个宫中嬷嬷脱不了干系。 可事到如今,人已经离开徽州了,她想追究也无从追究。 所以此事才就此作罢。 姚如玉不清楚琬儿与魏凌渊相勾结一事,但敖雨辛知道。 敖雨辛定要弄清楚,如若此事跟琬儿脱不了干系,她定要琬儿以命偿命。 第095章 是不是该避嫌了 姚如玉初初有孕一事,让院里的丫鬟婆子不要声张,打算等琬儿进宫以后再说。可院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人多口杂便罢了,就是嘴上不说,脸上也不一定能兜得住那样的喜事。 因而那几天主院里的丫鬟嬷嬷总是一脸喜气的。 再加上厨房里准备的食材,多是安胎养胎的膳食,只要有心之人一打听,便能够知道端倪。 敖雨辛不想让姚如玉再操心这件事,便不再多说多问了。 随后晚饭开始了,敖雨辛许久没尝到家里的饭菜,自然胃口大开。 姚如玉待敖雨辛比待威远侯还上心,母女俩有说有笑,十分其乐融融。 用完晚饭后,敖雨辛不着急离开,又陪了姚如玉一会儿。敖惊羽便也没离开,一直在威远侯那处,等着敖雨辛一起走。 后来敖雨辛知道敖惊羽一直在等她了,便起身要走,临行前对姚如玉道:“娘好好休息,等明早我再来看您。” 回来以后闲来无事时,敖雨辛便决定多过来陪陪姚如玉。不仅要陪她解闷,还要帮她将养身子,尽快把身子养回来。 她还等着抱弟弟妹妹呢。 还有她爹嘴上虽不说,可看得出也是希望姚如玉能为他生个一子半女的。 姚如玉在屋门前眼看着敖惊羽带着敖雨辛离开,他顺手牵过敖雨辛的手时,姚如玉的视线便落在了两人牵着的手上,不置可否。 等两人走后,威远侯才携姚如玉进了房,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他搂过姚如玉的身子进怀,浅浅拍着她的后背,道:“现在阿辛回来了,你心里也不用再愧疚了。如玉,阿辛的事与你没关系,往后不用往自个身上揽。” 两人失去了一个孩子,彼此谁心里都不好受。 有好些日,到了夜里,两人同床共枕,都说不出一句话。 有时候威远侯心疼,却不知应该怎么安慰。只有等姚如玉睡着以后,才将她搂回来抱着。 只不过多数时候姚如玉都是醒着的,只不过她不拆穿罢了。 眼下姚如玉枕着威远侯的手臂,轻声道:“三丫头不能有事,她若是有事,让你一次失去了两个孩子,我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威远侯道:“没事了,她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方才还跟你说话来着。” 过了一会儿,姚如玉道:“丫头十六了,她与敖惊羽虽是兄妹友睦,但我想,是不是也该避嫌了?” 寻常人家里的兄妹,大点的时候都会避嫌的,还像敖惊羽与敖雨辛那般牵着手走的,少之又少。更何况,敖惊羽早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比敖雨辛大了还不是一岁两岁。 因而姚如玉这样说,也是人之常情。 威远侯是个三大五粗的,可姚如玉心思却细腻得很。 威远侯满不在意道:“你是指今晚看见他兄妹二人手牵着手一事吗?你有所不知,以前我倒是想他们兄妹友睦,只可惜两个都是倔脾气,住在同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总共说过的话寥寥几句,哪有兄妹的样子。 “也是在今年,阿辛病了一场以后,对待人事才有了一定的改变,与她二哥的关系也日渐亲近起来。这次阿辛出了事,看得出敖惊羽十分上心,不顾危险地赶进京硬是把阿辛截了回来,兄妹两人又一路历经艰难险阻,阿辛若是还不亲近依赖他,也说不过去。 “这兄妹友睦虽然来得迟了些,可眼下他们这般,我还是乐见其成的。这总比以往见面连句话都没有的好。有敖惊羽这么护着阿辛,往后必当是宠她保护她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姚如玉听得出来,威远侯丝毫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遂不再多说此事。 姚如玉道:“敖惊羽年纪也不小了,侯爷平日里没过问他的事,但他是不是也该成家了?” 威远侯道:“他的个人事我还真没问过,向来是由他自己做主。以前家里没有人帮忙打理,现在有你了,你可帮忙物色看看,有无合适的姑娘家,如若他满意点头,就给他娶了成家便是。” 顿了顿,威远侯又道:“算了,还是等我有时间问过他的意见以后再打算吧。在他没同意之前,你不好插手。” 姚如玉当然知道,敖惊羽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当然不好贸然插手管他的事。 之所以询问起敖惊羽的私事,姚如玉也是为了敖雨辛做打算的。 她总觉得,敖惊羽对待敖雨辛,有些不妥。给她的感觉,敖雨辛就好像是他要叼回狼窝里好好养着的幼崽。 威远侯随后道了句“不早了”,拥着她便睡去了。 *** 这厢郑家院子里,此刻也是夜深人静了,但通常要为外面回来的人留一扇门和一盏灯。 这郑家院子不是别处,而正是当初温月初嫁过来的夫家。 郑家是没落的大户,到郑成仁这一代,基本上已经废了。 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在他手上耗得所剩无几,只余下几间屋子,几亩田地。眼下全靠城外田地收来的租子过活。 郑成仁便是温月初新嫁的丈夫,是个无所事事的人,经常在外与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在温月初出嫁前,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知道郑家以前也是大户,虽然没落了,好歹也是高门大院,比一般人强。 况且她这个年纪,要挑也没得挑。当初婚事定得十分仓促,温月初一心沉浸在悲伤中,决定草草出嫁,多少有些冲动的成分在里面。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温家和郑家都已经把亲事定下了,没有她再后悔的余地了。 她若是悔婚,以后就更加不可能嫁得出去。 所以即使这郑成仁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她也得嫁。 婚后的生活确实过得不如人意。温月初待郑成仁十分冷淡。 郑成仁在她这里碰了冷钉子以后,经常喝得醉熏熏的回来。 今夜也不例外。 郑成仁进了房间,看见温月初正收拾针线篓子。他便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道:“今日威远侯带兵回来了。你猜他带着谁回来了?” 第096章 找到关键 郑成仁满是醉意的眼不忘打量着温月初的神情。 温月初淡淡道:“带了着谁回来?” 郑成仁道:“带了侯府的二公子和三小姐回来的。” 温月初冷不丁的,被手里的针线给扎到了手指,顿时沁出了血珠,她忙把手指含进嘴里吮吸。 温月初终于肯主动和郑成仁说话,问道:“她不是被掳走失踪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郑成仁笑嘻嘻道:“那侯府的二公子又去把她给找回来了呗。我们成亲那日他还亲自找上门来的,可见他有多么着急。” 温月初灯火下的一段颈项和侧脸,被修饰得雪白。 郑成仁又涎笑着看她道:“怎么,你怕啊?”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重重放下针线篓便起身,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睡觉吧!” *** 第二日敖雨辛同敖惊羽一起,又到姚如玉那里去请安。 请过安之后,敖惊羽便去做自己的事了,他外出这么多日,军营里肯定有许多事等他处理。 敖雨辛留下来陪姚如玉,只在敖惊羽走时问他道:“二哥今天回来用饭吗?” 敖惊羽道:“回来。” 敖雨辛笑眯眯道:“那你去忙吧,记得早点回来。” 敖雨辛每日都来姚如玉这里,直到威远侯回来她方才离开。 在姚如玉院里不愁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姚如玉教她看账本学算账,道是将来她嫁人以后在夫家那边用得上的,后又同她一起做针线。 姚如玉这里不缺好的缎子,因而敖雨辛一点也没客气,挑了好些暗色沉稳的布料。 姚如玉给威远侯做衣裳时,抬起头来看了看敖雨辛手里的半成品,笑道:“又是给你那二哥做的?” 敖雨辛亦是抬头冲她笑了笑,道:“有您为爹做,我是一点不担心的。可二哥的没人做,天气渐凉了,总得备两身。” 姚如玉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道:“照理说,他的这些身边事,不该由你来做。你不亲手给他做,也可以请剪裁的师傅来给他做。” 敖雨辛道:“二哥待我好,我给他做衣服是我的心意,等以后他有了嫂嫂,我就不给他做了。” 说到这里时,手上没注意,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股尖细的疼。敖雨辛连忙吸了吸手指,很快又消下去了。 等宝香端了羹汤补品来,有姚如玉的一份儿,也有敖雨辛的一份儿。 敖雨辛为了让姚如玉尽早地养好身子,每日都会来监督她吃这吃那的。姚如玉见敖雨辛实在清瘦,便也监督她同自己一起吃。 这些日敖惊羽早出晚归,每日都很忙。有时候赶不及回来用晚饭就不回来了,敖雨辛一天都见不到他人。 有时候好不容易见到他回来了,基本就是在落日后。他挺拔有力的身影穿梭在花园间,步子迈得阔稳,身上总带着股雷厉风行的况味。 敖雨辛知他事务缠身,便也没有多去打扰他。 敖雨辛让宝香去帮她探一探姚如玉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们的口风,关于姚如玉有孕的那件事。 敖雨辛是背着姚如玉吩咐宝香的,她不想再给姚如玉多添伤痕了。可这件事决不能这样算了。 为自家主子报仇,宝香当然十分积极。 敖雨辛倒也不是怀疑姚如玉院子里的下人们有异心,这些下人多是姚如玉自己带过来的。只不过若是遇到有心之人的试探利用,她们有可能不设防。 果真,宝香探到以后告诉敖雨辛,当初见这院里的下人随时兜着喜气,便有人私下里询问院里的许嬷嬷,问这主院是不是有喜事。 许嬷嬷虽然是姚如玉带过来的,但避免不了与侯府中的其他嬷嬷接触。尤其是遇到年纪相当的,彼此合得来的,便要多问多说几句。 不光是别的嬷嬷来向主院打听,有时主院的嬷嬷也要向别人打听,才能知道府中的一些大小事。 据许嬷嬷说,她见那个来向她打探的嬷嬷没有多大利害关系,平日里就负责后院扫洒什么的,但许嬷嬷也没有明言直说,可言语之间可能让那嬷嬷领悟到了几分意思。 许嬷嬷以为,那嬷嬷只是一个后院扫洒的,根本接触不了厨房,便没怀疑到她头上去。 后来敖雨辛带着狼犬在花园里遛弯时,找到了那个嬷嬷。 嬷嬷也不知是怕狼犬,还是怕敖雨辛,本来想回避的。不想敖雨辛牵着狼犬的手里一松,狼犬顿时朝她扑了过去。 她吓得鬼哭狼嚎,直喊“小姐饶命”。 狼犬对着她张开嘴巴露出獠牙时,被敖雨辛一把拎住。 敖雨辛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近瘫软的嬷嬷,道:“你跑什么,你要不跑,我的狗也不会追你。” “是,是奴婢太惶恐了……” 敖雨辛便问她:“你说说,要我饶你什么命?” 扶渠从旁恐吓道:“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上回大夫人身边那个李嬷嬷是什么下场,你应该还记得吧?她被啃烂了双腿,只剩下两根腿骨了。” 嬷嬷哆嗦起来,大概也晓得,侯夫人小产与自己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 嬷嬷颤声道:“小姐饶命,奴婢没有要害夫人……” 敖雨辛开门见山地问:“是谁让你去主院打探消息的?” 嬷嬷再不敢隐瞒,应道:“是四小姐让奴婢去探的……奴婢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后来就留了个心眼注意着。就在四小姐要进宫那天,天还不亮四小姐就让她的丫鬟出了院子一趟,说是饿了要去厨房拿吃的……” 敖雨辛眯了眯眼,“哪个丫鬟?” “就是她身边的冬絮……” 敖雨辛以为,那个冬絮会吃一堑长一智,没想到竟还帮着琬儿助纣为虐。 很好。 嬷嬷不住地朝敖雨辛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是万不会害夫人腹中的孩子的……奴婢也一直很愧疚……” 敖雨辛道:“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不是白留的。” 嬷嬷是个聪明人,当即意会过来,应道:“但凭小姐差遣!” 敖雨辛便道:“你且做你自己的事吧,就当我今日没来过。用得上你的时候,自然会吩咐你。” 第097章 月初妹妹就要没命了 威远侯把姚如玉的话记在心上,等碰到敖惊羽有时间的时候,还是问了问他:“你年纪不小了,这徽州城里可有看得上眼的姑娘?若是有,让你母亲下聘提亲去。” 敖惊羽不紧不慢道:“这些事就不劳爹和母亲操心了。” 威远侯点点头,道:“不用我们操心也罢,我知你素来有主见。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 敖惊羽道:“他日我若有心仪想娶之人,定当禀明您和母亲,请您二人做主。” 威远侯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当然,他也从没对敖惊羽不放心过。 遂这件事只好揭过不提。 威远侯觉得,敖惊羽虽到了娶妻的年纪,可这个时候天下局势摆在眼前,男儿首先当建功立业。 夜里回房,威远侯搂着姚如玉躺下,左搂搂右抱抱,觉得十分满意,笑道:“阿辛这些日陪着你看来是不错,你这身子骨总算又丰润了一些。” 姚如玉身子渐好,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她躲着威远侯下巴的胡茬,好笑道:“女儿是比你们这些糙汉子要贴心些。” 她越躲,威远侯越往上凑,道:“敖惊羽的事,我已经问过他了。他暂且没有这个意思,你便不用管他了。等他有这个打算时,自会与我们知晓。” 姚如玉一时分神,竟叫威远侯压到了她身上去。 随后衣裙散落床畔,床帐轻晃,便再无姚如玉思考其他的余地。 翌日敖雨辛再到姚如玉这里来,见她气色尚好,只不过时不时调整腰上靠枕,那风韵极好的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疲惫,便心知是怎么回事。 敖雨辛知道姚如玉需要休息,没在主院多待,就起身回去了。 只不过才将将走到御花园,就见管家引着一个人进来,见了她忙道:“三小姐请止步。” 敖雨辛回头乍一看,见管家领着的那人颇有两分眼熟。 待到近前再细细一看,她便认出了来人,可不就是往日随她二哥一起在军营摸爬滚打、上街喝酒笑闹的其中一人么。 因着他往日是敖惊羽身边的人,又识得敖雨辛,因而管家才把他带了进来。 敖雨辛下意识就担心起敖惊羽来,忙问道:“可是我二哥出了什么事?” 见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军装,想必是刚从军营里来。敖雨辛话问出了口后,一颗心不由紧紧悬着。 他道:“总算是见到三小姐了,是出了事,只不过不是敖二出事,是温朗兄妹出事了。三小姐赶紧跟我去看看吧,怕是再晚,月初妹妹就要没命了!” 敖雨辛愣了愣,道:“温小姐怎么了?” 她一问才得知,原来打从敖惊羽回来徽州以后,先忙着军营中的事,一直没有顾得上其他。眼下他抽出空闲来了,径直带了兵到那郑家院子里,二话不说将温月初给逮了起来,直接送去了军牢之中。 想那军牢里,都是关押俘虏或者是重型兵犯的,里面血腥得很,各种刑具一应俱全。温月初一个女人被关进那里面,吓都要吓死了。 敖惊羽要对温月初用刑,只怕里面的刑具还没试几样,温月初那弱质女流就会丧命。 温朗在军牢里都快和敖惊羽打起来了,他们关系一直很要好,这大概是第一次起这么剧烈的冲突。 温朗和敖惊羽身边那群人也不希望他们决裂,且与温月初也是有点交情的,不想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 所以这才有人来请敖雨辛。 想必眼下也只有敖雨辛能够劝得住她这位二哥了。 敖雨辛听完事情经过以后,有些怔愣。 自从回到徽州以后,敖雨辛一心扑在姚如玉身上,包括找出害得姚如玉小产的幕后凶手,她一时竟忘了还有一个温月初。 自己被掳一事,温月初究竟知情与否,也没有证据证明。敖雨辛原不急这件事,想着来日方长她总能露出马脚。 因而敖雨辛自始至终没和敖惊羽说过温月初的事,敖惊羽也只字未提。却没想到,他早有一番打算。 不是不报,他是等把手头的事忙完了,再来收拾人。 下午时,敖惊羽带着人包围了郑家院子,他手里握着一截马鞭,长靴跨入那院中,抬眼便看见温月初被士兵押了出来,送到他面前。 敖惊羽拿鞭子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一眼她雪白的脸色,道:“让你忐忑地过了几日,还真以为我既往不咎了?” 温月初对上他的视线,那种无论你怎么逃、他也能把你打入地狱的眼神,是平寂中透着阴狠。 尽管温月初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还是不自觉开始瑟瑟颤抖,嘴唇上的血色也褪了个干干净净。 温月初颤声问:“你……想干什么?” 敖惊羽眼神勾着她,道:“你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敖惊羽转身走在前面,身后士兵将她押出家门。 温月初又惊又怒道:“敖惊羽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哥知道你要抓我吗!你放开我!” 彼时她的丈夫郑成仁也在家中,可他根本不敢多说一句,只能眼睁睁看着敖惊羽的人把她带走。 直到温月初被丢进了军牢里,她才彻底慌了。 军牢之中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气腥风。 她被带进了一间刑讯室里,从小窗透进来的光线看,地面染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一样的斑驳的颜色。 温月初从头凉到了脚。她以前听温朗讲过当然清楚一些,地上铺的那一层,全是以前在这里受刑的人的血。 士兵将她丢到墙边,她还来不及挣扎,两条长长的锁链便缠了上来,分别套在她的左右手腕上。 任温月初如何挣扎,都挣扎不脱。只摇晃起一阵阵枯索的铁链的声音。 敖惊羽充耳未闻,只站在墙边,随手挑拣那上面的刑具。 温月初见这刑讯室里除了敖惊羽的亲兵,再没看见有任何一张往日熟悉的脸孔,更别说她哥的身影了。 温月初知道,要是温朗知道敖惊羽这么做,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定然是敖惊羽将熟悉的人都调开了,他是打定主意要来对付自己的。 想到自己在这里孤立无援,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温月初晃着锁链就哭了,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第098章 我打死她都是轻的 敖惊羽道:“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最好在我动刑之前,免得先受顿皮肉之苦。” 温月初哭道:“我哥在哪里?我要找我哥……敖惊羽,你放开我!” 她以前只以为,敖惊羽是个怪物,因为他竟然喜欢自己的妹妹。可是如今温月初发现,他哪里是怪物,他简直是妖魔鬼怪! 后来还没来得及动手,还是被温朗知道了。 温朗一群人本是被敖惊羽调去别处处理事情,郑成仁在温月初被抓以后还算有点头脑,连忙叫人去找温朗。 温朗一听说此事后,又气又急,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 彼时温朗一冲进牢房,看见温月初那样被锁着,胸口便一窜火起,冷声问敖惊羽:“敖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月初被锁着双手,因为铁链够长,她能够移动几步,因被吓得腿软,便扑倒在地。那形容便像是被套着的一条狗一样,狼狈而又可怜。 温月初在看见温朗和他那群熟悉的朋友过后,哭得梨花带雨,唤道:“哥,哥,救我……” 温朗当即就要上前给温月初解锁,被敖惊羽一道视线看去,他的亲兵便一丝不苟地挡在了温朗面前。 温朗双手攥成了拳头,转身看向敖惊羽,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敖惊羽整了整手腕道:“与她谈谈阿辛被掳那日的事。” 温月初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朗抿唇道:“她都说了她不知道,你便是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谈的?这里是军牢,你竟用来对付她一个弱女子!” 敖惊羽冷不防抬眼,极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尚没追究你失察之罪,你哪来的底气认定她什么都不知道?温朗,要是让我知道,这件事你也有份儿,别怪我不讲情面。” 温朗冷笑了一下,道:“敖二,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敖惊羽看着他,戾色道:“敖雨辛被人装进嫁箱里混在你的送亲队伍中,再避人耳目运上水路,你说我怎么信你?你温朗的妹妹就是妹妹,我的妹妹就不是了?我侯府的三小姐,你们也敢有这个胆子算计!” 温朗冷不防一慑,愣道:“敖二,你从哪里听说三小姐是被混在我的送亲队伍里的?若真是那样,我岂会没有察觉?可有人证?你可以把人证叫来对峙,若真与月初有关系,我也绝不姑息!可你不能在事情不明的情况下,就对月初刑讯逼供。” 敖惊羽道:“怎么,你还想要我把进了宫的敖琬拎回来与她对峙是吗?”他侧身,朝温朗逼近一步又道,“你可知,若我再慢一步,让敖雨辛被掳进了宫里去,会是个什么后果?” 温朗往后退了一步。 敖惊羽道:“那不仅会毁掉她的一生,还会改变整个徽州。所以我劝你,最好给我滚开,今日她若是不招,我打死她都是轻的。” 说罢敖惊羽随手捡了墙上的一条血迹斑驳的鞭子,就朝温月初一步步走过去。 温月初晃着铁链,梨花带雨地望着温朗哭道:“哥,我没有做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若要是知道,我也一定不会让他们带走三小姐的……” 温朗看着敖惊羽的背影,隐忍地问:“敖二,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信她一回。” 敖惊羽道:“看在谁的面子,她都不值得我信。” 身后大家也于心不忍,纷纷劝道:“我们接触月初妹妹也挺久的了,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还有待细查,若是这时用刑,月初妹妹扛不住的。” 敖惊羽不予理会,只盯着温月初道:“你与谁接的头,具体怎么筹备的,想好了吗?想好了就说,我听着。” 温月初只顾摇头,发髻散乱,发丝披散在肩上,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敖惊羽手里挽了挽鞭子,下一刻直接毫不留情地朝温月初挥过来。 只可是眼前人影一闪,那鞭子还是没能落在温月初身上。只见温朗挡在了她前面,手里掐着敖惊羽的鞭子,紧紧拽着不松手。 敖雨辛听说了此事,还是决定从侯府赶来看一看。 她也是头一次到这个军牢来。 彼时一进来,便恰好看见温朗和敖惊羽抢鞭子时的光景。 温朗眼里积蓄着不满和怒意,直直和敖惊羽相抗,一时寸步不让。 温朗道:“在你眼里只有你三妹,别人的命就该贱如草芥?敖惊羽,你不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今日如果你硬要对月初下手,从今往后我就没有你这个兄弟。” 良久,所有人都以为敖惊羽会妥协时,他却开口说道:“要是没有你这位兄长护着她,她早死了好几回了。也罢,和你妹妹比起来,我不值一提,同样和敖雨辛比起来,你也不值一提。” 敖雨辛心里一震,脱口叫道:“二哥!” 可还是没来得及,只见敖惊羽手臂猛然用力扬鞭,直接将温朗甩了出去,狠狠跌在了旁边的墙上。 “温朗!”大家赶紧去搀扶。 这动作就发生在雷电一瞬间,然他甩开温朗以后并没有就此收手,那鞭子末梢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突然调转了一个方向,宛如游蛇倏而朝温月初身上舔去。 那速度之快,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鞭子所至之处,蔓延了温月初的半个身子,末梢勘勘鞭落在温月初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整个力道十分浑然遒劲。 顿时红色的血迹从她的衣裙里边渗透出来。那脖子上更是不住往外渗血。 起初温月初反应不过来,随后火辣辣的疼痛席卷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惨叫出声。 敖惊羽在听见敖雨辛叫他时不为所动,事后才转过身看见敖雨辛,目色一沉:“谁带你过来的?把她带出去。” 敖雨辛不管不顾地跑到敖惊羽身边,抱住他拿着鞭子的手臂。 他身上的那股狠辣劲儿,令人胆寒。即使是对女人,也丝毫不会手软。 敖雨辛要是再不过来,敖惊羽今天就是打死温月初也是有可能的。 可温朗就在旁边,他们本是好朋友,敖惊羽当着他的面打死了他妹妹,往后当如何? 第099章 看她是怎么狼狈如狗的 敖惊羽手腕一沉,那沾血的鞭子便又套在了温月初的脖子上,硬是将她往前拖了拖。 他面色阴冷如鬼,道:“现在肯招了么?” 温月初含泪的眼望着他,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通红,她被套住了脖子呼吸困难,额头鬓角青筋浮现。 今日所有人都见到了,她在敖惊羽面前是怎么狼狈如狗的。 温月初又移目看向敖雨辛,道:“敖惊羽,是活该我下贱,竟苦苦喜欢了你五年,到头来却得到了你的这番对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已经死心了,另嫁他人了!可我依然还是喜欢你!她是你的妹妹,我便将她当做妹妹看待,你说,我为何要害她?我为何要舍得让你着急难过!” 温月初形容凄楚,字字句句皆让人动容。 她一向高傲,在大家面前从来没承认过自己喜欢敖惊羽。可如今她嫁人了,若不是被逼到极致,怎么可能会承认。 大家对此心生同情,又对敖惊羽的做派感到不满。 有人道:“温朗和我们跟了二公子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月初妹妹温婉大方,待谁都好,这些年对你如何难道你心里没数吗?今日何苦要把他们兄妹逼成这样?” 温月初崩溃地朝敖惊羽声嘶力竭地哭喊:“我都说了我没做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三小姐是你妹妹,我若是一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会把她救下来的!你若是还不信我,干脆就一刀杀了我!” 敖雨辛分明看见敖惊羽手腕在用力,她心下一沉,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敖雨辛连忙双手捉着敖惊羽的手,仰头望着他道:“二哥,先松手好吗?” 敖惊羽分毫未松。 敖雨辛扳不动他的手,索性就去拉那粗糙磨手的鞭子。 敖惊羽担心鞭子真伤了她的手,顿时就松开了温月初。 温月初凄凄楚楚地喘了几口气,方才含泪看着敖雨辛,问:“三小姐,你相信我吗?我真的不知道……那日在喜堂上拜堂时,他过来找我问你的下落,我才知道你不见了……” 温月初哭得嘶哑,又道:“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都已经嫁人了,以后他怎么样也与我没关系了。可我总还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难道你认为我希望看见我哥和你哥反目成仇吗?” 她说得句句肺腑,她的控诉就好像敖惊羽是那个辣手摧花的负心人,而敖雨辛是个善恶不分的糊涂蛋一样。 只不过敖雨辛听得神色平静,未有发作的迹象。 刑讯室里的氛围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周围有人在劝敖雨辛:“三小姐,你就相信月初妹妹吧,她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这时温朗也被搀扶起来,有些狼狈地走过去,一句话也不说地给温月初解锁链。 敖雨辛回应道:“我不知道我是被谁装进嫁箱的,但我却知道我是被抬进了郑家,然后又被人转移了出去。这件事和温小姐有没有关系我不确定,但有琬儿和宫里的人在策划安排,可能琬儿会知道。等下次她回徽州来,我会将此事调查清楚再说。” 温月初只是一个劲地哭着喊疼,温朗一句话也没说。但看他紧绷的身影,已然是将怒气忍到了极致。 敖雨辛又道:“温小姐的伤,我会请大夫过府上,好好治疗。尽量不给她留下疤痕。如果这件事和温小姐没有关系,届时我定会带着我二哥亲自登门赔罪。如果这事与温小姐脱不了关系,温公子打算怎么处置?” 温朗回头看着她,冷冷道:“还要怎么处置?二公子已经打了她一鞭子,去了她半条命,还不够吗?我看三小姐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 敖雨辛点点头,淡淡道:“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你这般不问是非地护着温小姐,应该能够以己度人,理解我二哥为何这般护着我。” 温朗这才觉得自己失言,眼神闪了闪,再说不出多余的一句话。 敖雨辛侧身给他让路,道:“你带温小姐回去疗伤吧。” 温朗把温月初抱起来,刚要走出刑讯室,便被敖惊羽的人给拦住。没有敖惊羽松口,他是走不出去的。 敖雨辛转头看着敖惊羽,道:“二哥,让他们走吧。” 敖惊羽看了看她,最终还是道:“放人。” 从军牢里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街上渐渐摆开了闹市。店铺门前挂着的长串长串的灯笼也温和透亮。 人潮之中,敖惊羽牵着敖雨辛的手,两人一直在长街上走着回家,路上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等到了熟悉的店铺前时,敖惊羽步履顿了顿,转头到店铺里买了一包松子糖放在敖雨辛手上。 敖雨辛心里顿时就松软下来,二哥这是在拿糖哄她高兴吗? 回到家,两人都还没用晚饭,姚如玉让厨房里给他俩留了饭。 敖惊羽本是要将她送回宴春苑里的,敖雨辛道:“二哥,我们去你院里吃饭吧。” 敖雨辛知道,在生活上的事,敖惊羽都是草草应付的。这个时辰她要是回自个院里了,敖惊羽兴许觉得晚饭吃不吃都无所谓,他又不似女孩儿那样嘴馋。 见她要去,敖惊羽只好带她回自己院里。并吩咐下人一会儿将晚饭摆在他房里。 敖惊羽院子里光线很黯淡,寻常点灯也只点屋檐下的那两盏。因而院子里的假山树影,都重重叠叠的。 眼下饭还没来,敖雨辛便坐在池边的回廊上,剥松子糖吃。 敖惊羽怕她看不清路,拿了火折子出来,又往她头顶上方点亮了两盏灯。 敖雨辛回过头仰望着他,自己坐得矮,就显得他更加高大了。 敖雨辛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和自己一并坐下来,吹着夜风,偶尔看一看头顶的星星,池里还有一群被吵醒了的游来游去的锦鲤。 敖雨辛把手里的松子糖分成糖屑,洒进池中喂鱼。 一时间脚下一群锦鲤簇拥着,看起来像是饥饿得很。 敖雨辛问:“二哥看它们饿的这样,平时没喂吗?” 敖惊羽道:“想起来的时候喂一喂。” 敖雨辛道:“难怪,都没有花园那塘里的鲤鱼肥。” 过了一会儿,敖雨辛又剥了一个松子糖,放到敖惊羽嘴边,道:“二哥,你还在生气吗?” 第100章 就是想抱抱你 从敖惊羽去给她买糖开始,他早就不气了。只不过要气也不是气敖雨辛。 这糖是买来哄她的,自己一个大男子又不用吃这玩意。 遂敖惊羽道:“没气,你自己吃。” 敖雨辛巴巴望着他,道:“那你吃一个,我就相信你没气。” 敖惊羽见她眼神期待,实在无奈,又看了看她拈着松子糖的圆润水嫩的手指头,忽然有了兴趣想品尝一下,便低头含了她手里的松子糖。 那凉薄的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手指。 敖雨辛手指缩了缩,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如闪电般转瞬即逝。 敖雨辛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道:“今日你对温小姐,下手太重了。” 敖惊羽道:“才一鞭子,没打得她浑身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可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敖雨辛看了看他,道,“你却把她带进军牢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用鞭子狠狠抽她,就是不去半条命,以后也没脸做人了。” 敖惊羽低下眼帘来,眼里的神色迫人得紧:“你可怜她?” 敖雨辛道:“这件事她很可疑,但是我们却没有证据。二哥便先对她用刑,她哥温朗还在一旁看着,今日闹得这样不愉快,往后二哥和他们怎么相处?” 敖雨辛是怀疑温月初,可她却想不明白她有什么这样做的动机。所以也不排除她毫不知情的可能。 敖雨辛不清楚她的动机,或许敖惊羽却十分明白。有的事不能说出口,但他和温月初都心知肚明。 敖惊羽淡淡道:“我不是没给过温朗情面,但这不代表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所欲为。装糊涂的人,便是事实摆在他眼前,他也依然是糊涂的,我何须再费心与他相处。你被掳走后,他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如今我又何必去考虑他的感受。” 敖雨辛心里阵阵柔软。 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在军牢里时敖惊羽说过的那句话——和她比起来,温朗根本不值一提。 敖惊羽揉揉敖雨辛的头,又叮嘱道:“往后不要再同温家的人往来,尤其是那女人,见也不要见,知道了吗?” 后来下人将晚饭一一摆进了敖惊羽的房间里,敖惊羽起身道:“进去吃饭吧。” 他朝敖雨辛伸手,将她从回廊上拉起来。 “二哥。” 敖惊羽走在前面,敖雨辛在身后唤他。 那声音软软绵绵,真跟挠人的小猫儿似的。 敖惊羽回身去看她,便见她两步挪上前,蹭到他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 过了大半年,敖雨辛好像还是没怎么长个儿啊,依然只有敖惊羽胸膛那么高。或许是敖惊羽生得太高大,她的身高也就只能这样子了。 敖惊羽身体僵了僵,压着她的肩膀,嗓音低沉磁哑,问:“做什么?” 敖雨辛道:“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阿辛对于二哥来讲,是很重要的存在吗?” 敖惊羽反问她:“你自己觉得呢?” 敖雨辛闷头在他衣襟里,很轻快地笑了,道:“我感觉到我很重要,二哥对于我来说也非常重要。我不想你不开心,也不想你生气。” 怀中这副身子娇娇软软,还有衣襟里她吐纳的馨香气息,都让敖惊羽的身体越绷越紧。 他及时把敖雨辛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眼神却没舍得从她身上挪开,打量了她两眼,道:“这些日可都是在母亲那处?” 敖雨辛点了点头,亦低头看了看自己,问:“怎么了吗?” 敖惊羽道:“这些日没细看你,身子骨却是长回来了。” 敖雨辛道:“娘得好好养身体啊,我去她那儿陪着她,结果她那儿的补品都分了我一半吃,二哥,我吃胖了很多吗?” 以前敖雨辛不怎么重视胖不胖的这个问题,眼下突然听敖惊羽提起,就有点莫名的紧张。 敖惊羽眼神幽深,道:“没胖。” 身高没长个儿,腰肢还是那么不堪一握,不该长的地方一点没长,该长的地方却是长得快。 敖雨辛自己大概没意识到,她的身子曲线较以往更加玲珑有致了。 方才她抱着敖惊羽时,能让敖惊羽感觉到她胸脯圆鼓鼓的,压在他身上十分柔软。 而她脸颊上也有了点肉,气色极好,在廊灯的光晕下,蒙上一层淡淡的嫣然。那修长的颈项细细嫩嫩,领口掩着一副十分精致小巧的锁骨。 敖惊羽不再看她,转头进了屋,道:“母亲那里的补品挺好。往后你往她那儿多吃些。” 敖雨辛也不在意,紧跟着他进来,笑道:“娘从来不吝啬我的。” 随后兄妹俩坐在一起吃饭,基本不用她伸筷,敖惊羽便将她爱吃的菜送进她碗里。 用完晚饭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敖惊羽正要送敖雨辛回去。 这时护卫又端着托盘走进院里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药,道:“主子,熬的药好了。” 敖惊羽“嗯”了一声,随手拿过来,温度刚刚好,便如同喝白开水一样,尽数喝了下去。 敖雨辛瞅着碗里的药汁不剩,问:“这是楼爷爷开的那药么?二哥还没有好?” 敖惊羽把药碗放在桌上,道:“还有最后几帖,喝完便没有了。” 敖雨辛记得,楼爷爷说那药是慢性的,需得连服一段时间。 她又不放心地问:“那个千色引,有没有影响到二哥?” 敖惊羽低着头看她,看得她的心渐渐提了起来,半晌他才摸了摸她的头,道:“没有。” 敖雨辛舒了口气。 楼千古说,千色引会让人产生幻觉,幻觉里通常都是自己欲望难以实现的事,如此才会让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想来她二哥没有特别难缠的欲望,又有强悍的意志力抵抗,所以才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要等这药用完以后,再不碰那千色引,应该就没事了。 后来敖惊羽将她送回了宴春苑,自己才回来休息。 暗夜里,敖惊羽独躺床上。廊外的灯若有若无地透着两分光进来。 他侧目看着门边,仿佛那个在他怀里留有余香的少女又回来了,还在轻声唤他“二哥”。 明知是幻觉,敖惊羽闭了闭眼,还是手上非常有力地一把扣住她手腕,拉扯进了自己怀中。 第101章 我却是亲眼看见了 这厢,温朗把温月初一带出军牢,她绷紧的神经终于断了,被痛得当场晕死了过去。 一回到郑家院子,郑成仁第一时间请了女医上门来看。 那道鞭伤霸道至极,从温月初的腹部蜿蜒到她的颈部,仿佛要把她的上半身劈开成两半似的。 就连诊治病人多数的女医也从没见过哪个对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下如斯重手。 温月初晕死过去又被痛醒了来。 女医着手给她敷药包扎,温月初问:“这伤会留疤吗?” 女医道:“夫人这伤口很深,若想恢复成原貌,可能是会很困难的。” 温月初怔怔地流眼泪,她大概也没想到,这次敖惊羽虽然没能要了她的命,却给她留下了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痕。 她也没想到,敖雨辛竟真的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为什么他不问青红皂白,不拿出一点证据,就直接对她动手? 她是温朗的妹妹,她原以为敖惊羽怎么也要拿出点证据才能这样对付她。 结果不仅她自己弄得这一身伤,就连温朗也和他决裂了。这样对温家没有任何好处。 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呢? 他以为她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吗? 一时间,温月初感到疲惫极了,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女医以为温月初是伤心过度,便又安慰道:“只不过姑娘不必太过忧心,等伤好过后,假以时日,这伤痕总会慢慢淡去的。” 女医走后,第一个进屋来的是温朗。 温朗一直在外面守到天黑,他此刻的脸色丝毫不比外面的天色好看到哪里去。 温朗毫不怜惜地一把将温月初拎了起来,道:“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上一次往马里插银针是想要争个输赢,那这一次你又是为了什么?” 温月初望着温朗,眼里泪痕未干,矢口否认道:“我说了我没做过。” 温朗朝她嘶吼道:“你没做过,敖惊羽会二话不说就往你身上撒鞭子?!温月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嫁给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人,你心里不甘心,你咽不下这口气是吧!有本事,你去投个好胎,你去出生在一个好人家,你像那三小姐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高高在上!可惜,你没这个命!” 温月初也无所谓了,含泪笑道:“既然你不肯相信我,今天你还拦着他打我做什么,你还把我带回来做什么,你索性让我被他打死啊。” 最终温朗还是将温月初重重丢回床上,背过身道:“等敖惊羽查出这件事与你有关,到时候他要你死,我也保不住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有可能赔上整个温家。往后我跟他,也不可能再是好兄弟了。” 说到这里,温月初抑制不住,忽然呜呜悲泣了起来。 温朗心里又何尝好受。若不是因为温月初,他是万不会跟敖惊羽闹到如此地步的,这等于是断送了他的前程。 温月初哀怨地看着他,道:“你现在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是后悔救我了吗?还是你想把这些账全部算在我头上?把你的不如意统统发泄在我身上?” 温朗最后道了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郑成仁端了煎好的药回来站在门边,温朗看也没看一眼。 直到见他走出院子了,郑成仁方才端着药进房,递给温月初道:“快把药喝了吧。” 温月初拭了拭眼泪,恢复了对郑成仁的冷淡,道:“你放着吧,我自己知道喝。” 郑成仁也不恼,将药放在了桌上,自己撩着衣角坐下来,看了看她,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道:“说你不识好歹,你还真是如此。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不对劲,叫人去找了你哥来救你,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吗?” 郑成仁道:“你对你哥也是如此,今天你哥好歹冒着风险把你给救回来了,非但连一句谢都没有,还摆这般脸色给谁看。旁人待你的这些好,你莫不是都以为是理所应当的?”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抿着嘴角没再说话。 郑成仁看了她一眼,又挑着眉梢道:“也不知你哪来的底气,这般自视清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身上一条丑陋的疤像什么一样,谁又能瞧得上你?” 温月初恢复了如初冷淡,厌烦道:“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郑成仁涎笑两声,非但没出去,反而绕到温月初床边来,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去捏着温月初的下巴。 温月初身子不方便动,只能冷眼把他瞪着。 郑成仁由得她瞪,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仿佛把她打进了三九寒窖里。 郑成仁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亲眼看见了,你我成婚那天,那个喜箱被人抬着从后门出去了,你在旁眼睁睁看着呢。” 温月初脸色煞白,咬着牙才不至于打颤,道:“你胡说什么!” 郑成仁很满意她的反应,道:“当时我不知,原来那里面装的是敖家三小姐啊。你说要是我把我所看到的禀告那二公子,结果会如何?” 温月初眼里掩饰不住对他的厌恶憎恨之色,却再没发一言。 郑成仁笑嘻嘻道:“到时候你应该会被二公子打死吧,你哥和温家也会因此落罪。你说说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视清高、趾高气昂的?” 温月初闭上眼,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再理会他。 郑成仁端了药放到她嘴边来,道:“来,乖乖的,把药喝了。” 温月初不肯张口,那瓷碗磕得她牙齿都痛了,最后还是不得不张口把汤药喝个干净。 随后郑成仁便跨上床来,一件件脱自己的衣服。 他脱好了自己的,又去脱温月初的。 温月初大惊,怒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是我妻子,你说我想干什么?” “可是我现在有伤,不行!” “我就是喜欢你带伤跟我同房啊。” 自从成亲以后,温月初对他十分冷淡,除了洞房那一晚勉强圆房以后,基本都不肯再满足他。若是惹恼了她,她对郑成仁拳打脚踢也是有的。 第102章 小人得志 起初郑成仁对她还算看得起,可渐渐越发厌烦她那股在自己面前高人一等的感觉。嫁都嫁到他这里来了,还摆什么谱儿? 温月初抗争不过,几下便被扯了衣裙。她一用力,就痛得浑身抽搐。 温月初红着眼大骂:“畜生!禽兽!” 郑成仁掰开她的腿,便胡乱往上凑,道:“骂吧,骂完了以后还不是得乖乖从我。你要是不想我说出去,往后你就看着办吧。” 郑成仁一举钻到了她身体里去,温月初顿时觉得体内体外都撕裂般疼。 她觉得屈辱至极,眼眶里的泪往下掉个不停。 郑成仁尽兴耸动了一阵,觉得面对这样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实在索然无味,索性给了她一巴掌,道:“贱女人,被你丈夫上,你就这么生不如死吗?今晚你最好学会讨好伺候我,否则我明早就去侯府找敖家二公子!” 此刻的郑成仁,就像小人得志一般。 之前他隐忍不发,是不知道那件事会对温月初造成什么后果,现在他知道了,还指望他像之前一样忍耐着她吗? 郑成仁又用力拍了一下温月初的腿,她吃痛一紧,却僵着身体如挺尸一般。 郑成仁舒坦道:“我让你伺候我!你不肯动是不是,那好,我也不用等明天了,我现在就去侯府!” 说罢他便要抽身出来。 温月初见状,最终把心一横,又曲腿缠上他的腰,把他勾了回来。 郑成仁十分满意,温月初紧紧裹着他,把自己的身子往他身下凑,一边婉转哭泣。 她人事经得少,可身子也算成熟了。没多久,那股痛意消去,取而代之的是鱼水之欢。从她嘴里溢出来的哭声也慢慢变了腔调。 第二日敖雨辛也还记得,请了大夫去看看温月初的伤。只不过才一进门,便被温月初赶出来了。 *** 当晚温朗回去以后,越想白天发生的事越觉得窝火。 他现在才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冲动过头了,为了护温月初,而彻底得罪了敖惊羽。 敖惊羽是个什么人温朗清楚得很,他将你当朋友时你可以没上没下,可他若不将你当朋友了,你便什么都不是。 温朗的以后会怎么样,他自己实在不知道。 而且敖惊羽今天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他不会捕风捉影,而是分明是很早就想收拾温月初了。 至于温月初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温朗一时也很不确定。 温朗一宿没睡,第二天还是不知怎么的就去到了侯府,撞上正好从大门里出来的敖惊羽。 彼时门前的马已备好,敖惊羽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全当他不存在。 正当敖惊羽准备上马时,温朗才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出声道:“敖二。” 敖惊羽骑在马背上,手里接过家仆递上来的鞭子,低下头看了温朗一眼,道:“今日你没事做?” 温朗斟酌了一下,道:“昨天的事有些突然,我表现得有些冲动,可月初始终是我亲妹妹,我希望你能谅解。” 敖惊羽手里拨弄着马鞭,道:“我都让你把人带走了,你还嫌我不够谅解?” 温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昨天我说话比较冲,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至于月初,如若她真与别人勾结,这件事让我弄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我定不会姑息,定亲自送上门给你发落。” 敖惊羽道:“不必你费心,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昨日温朗以兄弟之情相要挟,就算他事后后悔过来道歉,也于事无补。 这回温朗没能沉住气,他若不来还好,还会让人觉得有两分硬气。可他来了,非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敖惊羽是什么人,岂会看不清他来此的意图。 他无非就是怕自己的前程葬送在了敖惊羽的手里,所以弯下脊梁骨过来赔礼道歉。 最终敖惊羽没再理他,打马离开侯府。 到了军营里,他才想起来吩咐手下将领一声:“把温朗给我调去徽州城内做巡守领兵。” 敖惊羽带的兵,是敖家四十万大军中最精锐的傲家军,一直是由他在训兵养兵。镇守徽州城本来是威远侯的兵,但敖惊羽想往城里指派几个人也易如反掌。 那巡守领兵虽然是个职位官衔,可对于有抱负的男儿来讲,差别甚大。 在城里做了巡守,便断去了往上爬的空间,哪有在军营里建功立业的机会大。 温朗接到指派以后,怔了半晌。 他最担心最窝火的事还是来了,不由想起早上贸然去侯府堵敖惊羽一事,懊悔自己行事冲动,沉不住气。 若不是那一去,敖惊羽可能还不会这般处置他,顶多是冷落他一阵子。 他着急一去,反倒叫敖惊羽看清了他的本质。 平日里走得近的兄弟们见温朗一脸郁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劝道:“温朗,你也不要泄气。说不定将军只是一时之怒,才把你往外调派几天,等气消了,自然就叫你回来了。” 温朗苦笑两声,不语。 他们跟了敖惊羽这么久,难道会认为敖惊羽是个为了一时之气就冲动做出决定的人吗? 这话说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慰他罢了。 最终温朗收拾了一下,从军营里回到徽州城,做了一支巡守队伍的领兵。 当日郑成仁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往温月初跟前一凑,笑嘻嘻道:“你猜,今儿我又见着谁了?” 温月初一阵恶心,不语。 郑成仁道:“我看见你哥了,带着一队士兵,在城里巡逻。” 温月初一惊。 郑成仁又道:“听说他被调到城里来做了个巡守领兵。” 温月初脸色发白。她哥还真的从敖惊羽身边被调开了。以后得少了多少扬名立万的机会,难不成一辈子当个巡守领兵? 郑成仁搂着她的脸亲了两口,道:“你这副鬼脸色做什么,这不是好事儿吗,咱哥有了官职,手底下又带着士兵,这多好啊!” 温月初用力推开他,厌恶道:“往后再难有出头之日,好什么好!” 可郑成仁有一番自己的计较,一扑过去就把温月初压倒,不顾她反抗直接伸进她裙底脱她裤子,一边涎笑道:“怎么不好,他在城里可不就能罩着我俩了么,如此想干什么事还干不成……” 第103章 ……真是亲娘 自从敖雨辛和敖惊羽回到徽州以后,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楚氏便刻意回避,尽量不与他们碰面。 而敖放尽管心里对敖惊羽恨得牙痒痒,暂时也只能按捺不发,若是与敖惊羽硬碰硬,他自认为取胜的机会还不大。 敖惊羽虽然杀了他的人,可最后好歹也把琬儿送进了宫里。而敖惊羽又是因为寻找敖雨辛才大开杀戒的,敖放还没有蠢到把事情兜到威远侯面前的地步,那样一来,不就说明琬儿与魏帝相窜通勾结么。 既然敖雨辛没把琬儿供出来,敖放自当闭口不提。 楚氏在侯府里的地位大不如前,每个月只差身边的丫鬟到姚如玉这里来领月钱,其余时候她也不往其他地方走动。 侯府里的产业每个月的营收账簿都往姚如玉那里送去,楚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把的银子进了别人的地儿,以前那可是她掌管的东西。再看看那厨房里每日炖的补品,楚氏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她手上的月银,现在哪能日日都吃得上那样的补品。 这郁气结胸,楚氏身子便时时不好,给气的。 她现在就只等着琬儿在宫里能有个出息,好让她也跟着扬眉吐气。听说琬儿在宫里还算受宠,这才让楚氏稍稍顺了一口气。 这日,楚氏到花园里走走,便听见几个园中扫洒的嬷嬷聚在树下说话。 “以前大夫人在府中呼风唤雨,如今可算是气焰全无。听说现在是病气缠身,反反复复难以痊愈,恐怕是得了心病吧。” “那肯定是啊,侯夫人进门以后既会管家又会看账,自然再无大夫人用武之地。现如今,她与大公子和寄人篱下有何区别。” 楚氏听了过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向脑门,冲得她头晕脑胀,站也险些站不稳。 想她以前,有谁敢在背后这样编排她。 她正要带着丫鬟过去算账,便听又一嬷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眼下大夫人虽然势弱,可她还有一位四小姐在宫里当宠妃呢。” “当宠妃又能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现在虽如此,可若四小姐肚子里若怀了龙种,以后大夫人就是未来皇帝的外祖母,谁还敢低看她?四小姐便是挺着肚子回徽州来养胎,咱们全府上下也得把她当祖宗供着呀。” 那位嬷嬷一席话直说到了楚氏的心坎里。 楚氏顿时豁然开朗,她不仅仅是要琬儿受宠,琬儿还得尽快怀上龙种才是。将来她便是皇帝的外祖母,想想都觉得风光无限。 继而又听其他嬷嬷道:“你以为怀孕那么容易啊,这还不是得看天命。” 那嬷嬷便道:“现在民间的方子灵验得很,我们村里那侄媳妇,三年了肚子还没消息,就前不久,服了一个江湖神医的方子以后不出两个月,就有了。” 最终楚氏也没出去找她们算账,转头就回自个院里去了,一边给琬儿写信,一边叫人去把树下那嬷嬷请过来,询问她究竟是什么方子这么灵验。 嬷嬷回道:“就是除了寻常吃的药以外,还用牛屎兑了水喝下。” 楚氏听后一阵犯恶,道:“那种东西怎么能给人吃?” 嬷嬷道:“牛屎是晒干了的,闻不出多少气味。因而奴婢那侄媳妇也不知是牛屎,只当是灵丹妙药呢。服下过后果真有用。” 楚氏半信半疑,便叫嬷嬷去把方子配来,她打算给琬儿捎一份到宫里去。 楚氏留了个心眼,请了大夫来看看那方子抓的药,药是调理的药不假,但就是那坨晒干了的牛屎,大夫观摩半晌也辨认不出,道:“此等东西,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牛屎是乡下才有的,晒干以后又形态怪异,城里的大夫认不出也正常。 后来楚氏将那牛屎和药材打包后就派人捎了出去。 敖雨辛和扶渠在花园里遛狗时,看见信差把楚氏给琬儿精心准备的东西送了出去。 扶渠见那包袱里一坨形状怪异的东西,忍不住咋舌道:“楚氏还真给四小姐送牛屎去啊……真是亲娘。” 敖雨辛勾唇笑了笑,道:“民间偏方你懂不懂?别说牛屎了,就是猪屎狗屎,她也要往宫里送,想抱龙孙想着急了呗。” 扶渠耸着肩,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敖雨辛道:“有那么好笑?” 扶渠控制不住,笑得肚子疼,道:“好笑啊,只要一想起四小姐把那玩意儿当个宝一样日日服用,就觉得好好笑!” 皇宫里,琬儿收到了楚氏的来信和她捎来的东西。 她在宫里所穿所用,样样都是好的,自然再瞧不起在徽州时候的吃穿用度。 可楚氏的信里提醒了她,若是能有个孩子,那往后的地位定当不一样。 自从上次掳敖雨辛进宫失败以后,魏凌渊便对琬儿彻底失去了耐性,即便是夜里到她宫里来,也全把她当做是泄欲的工具。 琬儿想要得宠,就必须要忍受魏凌渊在她身上的折磨。基本每一次她都是硬咬着牙挺过来的。 魏凌渊越让她痛苦一分,她便越憎恨敖雨辛一分。 琬儿虽然很年轻,可她的身子却被魏凌渊很快调教了出来,变得很成熟。为了少让自己吃苦头,琬儿都会主动侍弄魏凌渊。 那可是一个冷酷绝情的男人,若是稍惹了他的不顺心,他便能立刻把她打回原形。 琬儿想要一个孩子,不光是为了以后铺路,她还想要一个翻盘的机会。 于是这日,魏凌渊将她大肆顶弄时,她媚声软语道:“皇上,让臣妾给您生个孩子吧……” 魏凌渊一听,冰冷的眼神如刀子般,像是要把琬儿射穿似的,“你想要朕的孩子?” 不等琬儿说话,他便若无其事地起身,一把将琬儿掀下床。 琬儿赤身跪在冰冷的地上,颤颤道:“臣妾也是一心为皇上着想。臣妾想再为皇上争取一次……” 魏凌渊身披长衣,坐在床前,掐着琬儿的下巴道:“你想为朕争取什么?” 琬儿道:“臣妾想,若是臣妾有了身孕,便可名正言顺地回徽州去养胎,到时候再不会让敖雨辛轻易跑掉了……” 第104章 胸脯上的肉长得有点凶 此话一出,寝殿里久久都没有回应。 空气似凝固了似的,令人窒息。琬儿不敢与魏凌渊对视,长时间跪地,身子轻颤不已,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后来魏凌渊亲手把她抱起来,重新放在床上,就着那股湿冷的滑意重新进入了琬儿的身体。 而他的动作明显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且沉着,次次将琬儿推入那浪潮之中。 琬儿猝不及防,紧紧抱着他,仿佛第一次感觉到了他原来也是会疼惜人的。她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盈满了泪。 魏凌渊看着她,道:“哭什么,你想要个孩子,朕又不是不给。” 他这是答应了。 可他却不是真的想要和她生孩子才答应的。他只是想要另外一个人。 琬儿收起心中辛酸,对魏凌渊破涕而笑,道:“皇上放心,这次琬儿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既然有魏凌渊的支持,接下来琬儿便在宫里安心备孕。 魏凌渊一进后宫,必然是到琬儿这里来,且再没有让她感到痛苦过。 一时间琬儿在宫里更得宠了,备孕这段时间,应该是她最如鱼得水的日子。 楚氏给她准备的那偏方,她还是信的。虽然气味很奇怪,难以下咽,但她还是在日日服用。 不知不觉便入冬了。 冬日里天气渐寒,一片萧索。 虽然还没有到下雪的时候,可一股冷空气从北方吹过来,塘里的水也渐渐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清晨的时候,空气里笼罩着几缕雾气,太阳还来不及驱散,被寒夜晾了一晚的地面、屋檐以及草木上,都覆了一层白白的霜。 脚踩在上面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敖雨辛想着要给二哥添衣,手里的两身衣裳总算是做好了,她便给送到敖惊羽院里来。 只是护卫告诉她,这个时候敖惊羽还没回来。 敖雨辛也不着急,自个进了院子里,把新衣裳放在他房间的床上,便在他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这阵子,敖雨辛常常往敖惊羽的院里来。 上回听说那廊边池里的锦鲤他很少喂,敖雨辛便有事无事地过来帮他喂一喂鱼。 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了,要是这鱼儿再不吃饱点,可怎么过冬。 眼下敖雨辛靠着廊柱坐着,手里拈着鱼饵悠闲地往池里撒去。看着锦鲤在她脚下的水里游弋,很是欢畅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棉服,最近也时常锻炼身体,宴春苑里的那些兵器可没有闲着,因而眼下独坐在外面也不觉得冷。 扶渠对此表示很惊奇,以前她总是担心敖雨辛经常摆弄武器,身体会变得很结实,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柔嫩,或者手臂会变粗、腰段和腿也会变粗等等。 可是随着时间下来,扶渠发现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敖雨辛每日的膳食十分规律,且姚如玉那里的补品照例送过来,也十分滋养人。再加上她经常锻炼,不仅腰腿没粗,反而越来越有线条感。 扶渠很不夸张地说:“小姐,奴婢觉着,你的身材比当初四小姐保养得还要好!” 敖雨辛倒没有很注意这个,她只是觉得最近是不是她继母那边的伙食太好,导致胸脯上的肉长得有点凶。 扶渠就扭着身子比划了一下自个,道:“以前四小姐是很纤细,细胳膊细腿儿的,可她的胸也细啊,屁股也瘪瘪的啊,哪有小姐现在这样好看。”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她每顿吃的也不少,为什么别的地方不长肉,偏偏就长在了这两个地方。 敖雨辛掐了掐自己的腰围,反倒比以前还细了一圈。再掐了掐自己的臀围,相比之下确实翘了一圈…… 就连姚如玉见了,也越发怜爱,拉着敖雨辛的手左看看右看看,道:“我们家丫头越发有个姑娘该有的模样了。” 她心道,若是这样养下去,就算敖雨辛没有个侯府嫡女的头衔在,将来也是个让男子蜂拥不绝的妙人儿。 眼下敖惊羽刚走到院门口,护卫便对他道:“主子,三小姐来了。” 敖惊羽一边进去一边道:“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阵了。” 敖惊羽绕过假山,从树底下走过,本以为敖雨辛会在屋子里等他,却没想她自个在这寒天里独坐在池边回廊上。 一袭浅色的裙角轻浅地滑出廊边,临风轻晃。 敖惊羽走近到她身边,她也没察觉。 一看才知,她竟是靠着廊柱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手心里还残留着少许的鱼饵。 这样睡也不怕着凉么? 敖惊羽微弯下身,将她手心里的鱼饵都拈起来,随手全撒进了池里。随后手臂便从她腰后穿过,将她稳稳地收紧在臂弯里,抱着回房去。 敖雨辛只觉得身子一轻,等她恍然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敖惊羽抱着走在回廊上。 她一喜,霎时眉眼含笑,道:“二哥,你回来啦。” 敖惊羽道:“外面天冷,不知道在屋里等我吗?” “我帮你喂鱼啊。” 敖惊羽道:“以前不常喂,也不见它们饿死。” 进了房间,敖雨辛忙指着床上叠得整齐的衣裳,对敖惊羽道:“二哥,我给你做的新衣。” 他抬头看她,坐在靠窗的榻几上,身上笼罩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柔柔的光线,眼神有些深寂,忽问:“饿不饿?要不要留下来同我用午饭。” 敖雨辛欣然答应。 后来敖惊羽便从书房里抽了一卷书来给敖雨辛看,无非是与兵家有关的内容,只不过上面记载依然晦涩难懂,敖惊羽同她坐在一起,闲来指点讲解给她听。 许是在他房间里待得有些久,敖雨辛忽然凑近敖惊羽,手里捻着他的衣襟嗅了嗅。 敖惊羽身形一顿,看着她动着鼻子往自己身上一阵乱凑,道:“闻什么?” 敖雨辛道:“二哥你身上怎么有股药气?”不是她以往熟悉的那种皂角清爽的气味。 敖惊羽伸手就把她从自己身前拎开,视线落在手里的书卷上,道:“前阵子服药有些频繁而已。” “是楼爷爷给的那药么,上次问你说还有几帖,现在应该已经用完了吧?”敖雨辛顿时有些担心起来,又紧巴巴地看着敖惊羽问,“二哥你是不是还有吃其他的药,身体不舒服吗?” 第105章 夫债妻还 敖惊羽给敖雨辛的回答是,他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只不过可能是前阵子服药时间长,才导致身上残留的药气久久不散。 若不是这次中毒伤了身体,平日里敖惊羽身体极好,哪里需得用这么久的药。 敖雨辛自是信了他,便没再多问。 在他这里用过午饭后,敖惊羽把她送回了宴春苑,与她道:“天冷,往后要找我差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我会过去找你。” 敖雨辛下意识就道:“你不想我过来找你啊?” 敖惊羽道:“我时常不在,你不要等我。”他也没走进宴春苑的院子,只道,“你进去吧。” 他看着敖雨辛的身影进了院,那窈窕的身姿已经渐渐掩藏不住妩媚之色,肩后及腰的黑发能将她那细嫩的腰肢勘勘遮住。 敖惊羽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了。 敖惊羽回到自己院里,亲信到他跟前道:“这些日照主子吩咐,属下看着那温朗,他每日除了带着士兵巡守城中,便是到酒肆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敖惊羽道:“就这点出息。” 温朗既沉不住气,又这般自暴自弃,看样子也没有再调回军营的必要了。他那样的做派,就是调回来了,将来说不定也得坏事。 温月初的鞭伤将养一阵子过后,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身上留下了丑陋可怖的鞭痕,是她做梦也想抹去的。 郑成仁整日出去酗酒,与狐朋狗友勾三搭四,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其中好与不好,只有温月初自己知道。 郑成仁拿着祖上仅剩的那点儿钱财出去挥霍,回来温月初还不得不服侍他。 他要温月初打水给他洗脚,给他换衣服。还要她脱光了衣服,跪趴在床上,由郑成仁从后面骑上去。 这些屈辱,温月初都含泪咽下去了。她双手死死掐着床上的褥子,将那股恨意埋藏进了骨子里。 这天晚上,郑成仁醉醺醺地回来,跟温月初说,今儿出去遇到了她哥哥巡逻,两人在酒肆里喝酒喝了个痛快。 温月初心里十分难受。 想当初她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也要靠买醉来麻痹自己。 郑成仁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倒腾出来,说是东城有个如意赌坊,他新结识了那赌坊的老板,同意他拿积蓄加入赌坊去做半个小老板。往后靠赌坊赚来的钱分红,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温月初看见他那副嘴脸便恶心,根本不信他会结交什么好人。 开赌坊是门赚钱的生意,那老板会白白把钱分给别人? 只不过温月初什么也没说,让他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等明个把家里仅剩的钱财都拿去败光了,便剩下倒腾城外那几块破地,再卖一卖这老宅了。 温月初一想到这里,心里边腾起一股快意。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还能过得有多惨,只要看见郑成仁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惨,她便开心满足了。 果真,第二天郑成仁抱着钱去了那如意赌坊,到天黑也没有回来。 温月初倒希望他再也不要回来,死在了外头干净。 可哪想,夜里宅子外头响起了动静。不一会儿便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温月初一下警醒,看见屋外院子里隐隐有火光,连忙披衣起来看个究竟。 这一开门,便看见自己的丈夫郑成仁回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被人押着回来的。 押着他的是几个流里流气的莽汉,带着几个随从擒着火把,顿时把这院落照得敞亮。 温月初冷声问:“你们是谁?” 几个男人看见温月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我们是谁?我们是如意赌坊的东家。你家相公不知天高地厚,在赌坊里输得个精光,倒欠了赌坊一千两银子。现在我们便是带着人来要钱的。” 郑成仁显然被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对温月初道:“咱家里还剩多少钱,赶紧的,全都拿给这几位爷!” 温月初很想冷笑,可她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道:“家里一文钱都没有了。若是你们要钱,索性就拆了这房子抵债吧。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随便拿。” 之前这郑家宅子还有点值钱东西,可眼下全被郑成仁败光了,穷得个叮当响。别说仆人护院,就是连条看家的狗都没有。 这几个人带来的随从便去往宅子各处搜罗,温月初不再理会,转身要进屋子,却被其中一个人撑手就挡住了屋门。 那男的眼光打量在温月初身上,笑两声道:“要是别的值钱物件儿没有,眼前不就有个值钱货么。”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当即用力关门,却被男人反手把门敞开,撞得哐哐响。 “你想干什么?” 男的笑道:“这大半夜的,我们几个还亲自到这里来走一趟,把这废物给你送了回来,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郑成仁,对温月初步步紧逼,“还不是你这窝囊相公,怕他自个被我们打死,说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可以用来抵债。看样子,姿色真是不错。” 男人进了她的屋,温月初步步后退,凛声道:“欠钱的人是他不是我,凭什么要我来还!” “夫债妻还,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温月初害怕起来,她瞅着门口的空出便要往外跑,却被那男人成功挡在门口,一手操起就往屋子里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 男人把她丢在了床上,床上还有她方才躺过的余温和香味,男人一欺身就扑了上去,把她死死摁在床上,手脚并用,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房门未关,一时里面传出温月初的嘶喊叫骂声。 郑成仁自顾不暇,听在耳朵里,连声反应都没有。 后来那声气弱了去,被男人厚重的粗喘声所替代。那男人一边喘一边道:“听说你以前也是小门小户家里的小姐,嫁给这种废物,算你倒霉。” 院里的几个人见里面得逞了,也都相继挤进房间里去尝尝鲜。 温月初发丝凌乱,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毫无半分抵抗的力气。 第106章 轮番凌辱 屋里没点灯,十分昏暗,她只知道身上的人下去了一个,又爬上来另一个,胡乱把脏东西往她身体里面塞。 身体里翻江倒海,她想吐也吐不出来。 等到听到外面公鸡打鸣的声音,温月初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活着。 那群人尽兴地提着裤子就走了,院子里静悄悄,过了好久,郑成仁才窝囊地进屋来,点了桌上的一盏灯。 他回头看见床上的破败光景,床上的女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这个女人再怎么不堪,也是他的妻子。郑成仁还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她的念头,若是不要她,还有哪个女人服侍自己?况且她哥在城里还算有点势力。 郑成仁宽慰自己,也宽慰她,道:“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等我挣了钱,还是会对你好的。你就当……今晚是被几条狗咬了吧。明天去找你哥,收拾那几个人绰绰有余。” 第二天温月初下午起身,很平静地洗漱更衣,然后出门。 郑成仁难得在家没有出去鬼混,见温月初要出去,也不阻拦,只道:“你是去找你哥帮忙的吧?” 温月初没说话,脸色惨白地回头看着他,像是怨气森森的女鬼一般。 郑成仁摸了摸鼻子,又道:“你放心,只要你老实点,我也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你要是不老实,我随便找个人就能说出去,我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往后,我会尽量对你好点的。” 温月初依然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郑成仁心里有些发毛,对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找你哥,把昨晚的赔进去的钱都连本带利地要回来。” 温月初离开家门后,走在街上,如行尸走肉一般。 后来她进了一家药铺,掌柜的问她买什么药,她答道:“蒙汗药。” 掌柜的好心地告诉她,那蒙汗药不能乱用,一定要掌握量,否则用量过大会死人的。 温月初听到“死人”这两个字,方才如梦初醒。 走到今天这一步,活着死了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可是要想到死,她怎么能甘心呢,她之前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人,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她若是死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力气吗? 为什么别人都能活得有滋有味,就算是被人掳去了依然能够毫发无损地回来。而她呢? 没人帮她,更没人救她。 要死也不是她死。她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温月初立刻恢复了神智,想着若是用了这蒙汗药弄出了人命,仵作一查定能查出死因,如此官府插手进来,她便会有嫌疑。 可她还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她想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亲眼看着别人遭遇不幸。 于是掌柜的转身去给温月初拿蒙汗药,等他转身回来时,药铺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已经走了。 温朗还在街上巡逻的时候,温月初就找到了他。 兄妹俩一时相顾无言。自从上次温朗把温月初送回来以后,就再也没去看过她。 温家人也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更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不知是倔强还是那份清高在作怪,自己选的路由不得她与别人抱怨一声,不然会让人以为她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纯属自作自受。 因而即使是面对温朗,温月初哽了哽喉,也要把自己受的罪咽下。 不然要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自己昨晚被那些恶心的男人轮番凌辱吗? 这样的话,让她以后还怎么活,难道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吗? 所以只要别人不往外说,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 温朗没什么话可对温月初说的,在街上见了面只看了她两眼,就带着自己的人要绕过她离开。 温月初见状及时挡在了他面前,道:“哥,我有事找你。” 随后温朗只好让他的人先走,自己和温月初去了一个小酒馆,点了一罐酒,和两个小菜。 温朗一边喝酒一边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温月初言简意赅道。 温朗动作一顿,随后看着她,道:“你觉得我现在都落魄成这个样子,还能帮到你什么?” 温月初低着头沉默片刻,道:“昨天郑成仁拿了钱去如意赌坊入份子被骗了。” 温朗喝了一口酒,冷笑两声:“开得起赌坊的人差那几个入份子的钱?他不被骗谁被骗,那也是他活该。” 温月初抿唇不语。 温朗重重放下酒杯就要走,被温月初及时拉住衣角。 温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来找我,莫不是还想让我去帮你把钱要回来?” “不然呢?”温月初道,“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要回来。” “温月初,你是要我以权谋私是吗?”温朗顿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样子!” 温月初道:“我变成什么样了?郑成仁是被骗的,你身为巡守领兵,难道不应该主持公道吗!更何况我还是你妹妹!” 温月初也站起身,又讽刺道:“以前你没以权谋私又是什么样的呢?跟着敖惊羽能让你风光还是觉得有面子?除了这些你又得到了什么?他用不上你的时候最后还不是一脚把你踢开了!” 温朗答不上话。 温月初红了红眼眶,道:“我是你亲妹妹,如今想求你帮我主持公道,我伤天害理了吗?我只不过想把钱要回来而已,我现在连买米买粮的钱都没有了。” 温朗终于还是不忍。 温月初缓了缓声音,道:“哥,是他先对你不仁,你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吗?你早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你现在是还能以权谋私,等你连这点权都没有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最终温朗问:“被骗了多少?” 温月初一阵眼眶发热,道:“两千两。” 温朗没说帮她要也没说没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一下隐没在了夜色中。留温月初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对桌上的冷酒冷菜,觉得有些虚脱。 温月初很晚才回去,郑成仁还在家等着她,见她回来忙不迭凑上前问:“怎么样,钱要得回来吗?” 第107章 牵挂的人回来了 过了几天,温朗径直把一袋银子混着数额不等的银票,放在了温月初面前,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郑成仁两眼放光地扑过来,把银子银票全都倒出来数数,大喜过望道:“我拿出去的钱不是只有不到一千两么,怎么拿回来有两千多两?” 温月初把钱全都收了起来,没留给郑成仁半文。郑成仁暂时理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钱全拿走了。 *** 打从上次敖惊羽跟敖雨辛说,往后不要到他院子里去等以后,敖雨辛好像就很少再看见敖惊羽了。 他出了一趟门,并没有说是去到什么地方,连日未归。 敖雨辛在他院外徘徊,却还有几个护卫守着院子,见得她来,闪身挡下了路,道:“三小姐,主子未回。等他回来,属下会告诉主子您来过。” 敖雨辛想了想,道:“我也并不是要进去等他,我进去帮他喂喂鱼也不可以吗?” 护卫显然有些为难,也没就此让开。 敖雨辛晓得,敖惊羽的院子平时把守很严的,外面的人进去都要经过通报。现在她也不能随便进去了。 敖雨辛只是很担心,她二哥多日未归,怕他出什么事。想着去他住的地方待一待,心里会踏实一些。 现在护卫不放她进去了,她便只好带着扶渠又离开。 后来从威远侯口里才得知,敖惊羽现在不在徽州城,他带着人去徽州辖地内各地方巡视去了。 眼下将近年关,各地镇守将士们情况如何、粮草军饷用度如何,总是要弄清楚的。 敖雨辛问:“那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威远侯笑道:“才走这么些天,你就想他啦?要不是近两年不太平,我让他带你一起去看看也无妨。” 说着揉了揉敖雨辛的头,又道:“阿辛放心,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回来的。” 年关将至,姚如玉那里也非常忙。不仅府里的产业账簿要清算,还有她自己外面的生意也要核对账目的。 敖雨辛前不久往她这里学了两手,因而这几天便扎在姚如玉那里,帮着她看账。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敖雨辛就吓一跳,从面前的账本里抬起头来望着姚如玉,道:“娘,您每年能挣这么多钱啊?” 姚如玉勾着嘴角笑了笑,斜睨她一眼,道:“傻丫头,谁会嫌钱多啊。若是不多挣些,你爹那四十万大军靠什么养?” 她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我离开徽州的那年,他手上只有十万大军,光军饷耗费就是一笔巨资。徽州不比金陵那种富饶之地,养兵还是很耗财耗力的。” 敖雨辛怔愣,道:“那这些年,您一直在接济我爹?他知道么?” 姚如玉眼里有柔色,嘴上却笑道:“他一个三大五粗的老爷们儿,怎么会这么斤斤计较,顺藤摸瓜想到这些。这其中关系颇为复杂,徽州将士们的粮饷军资,都有一群商贾士族大家支持的,谁不为了以后谋利益呢。他只不过当我是其中一个罢了。” 敖雨辛听后愕然。 她爹真的是太神经大条了,虽然说他傻不太贴切,但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啊。 姚如玉肯默默帮他,必然是不图回报的。 若不是这回敖雨辛幸运地帮她爹娶了姚如玉回来,兴许欠人家的真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敖雨辛问:“您为什么不告诉爹呢?” 姚如玉道:“让他知道了,让他来感激我啊?我要的可不是他的感激。丫头,好好帮我看账簿,我还想趁着你没出嫁的这几年,多帮帮我呢。” 敖雨辛思绪一转,笑道:“那说不定我能一直帮下去。” 姚如玉拨算盘的手指停了下来,看了敖雨辛一眼,道:“姚瑶儿定亲的事你知道吗?开年过后她便要筹备婚事了。” 敖雨辛点头:“我知道的。” “那你呢,可有什么打算没有?”姚如玉问,“你十六了,再不打算就有些迟了。”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想考虑婚事。”她仰起头,在姚如玉肩上蹭了蹭,“就让我像您这样不好吗,将来努力赚钱做生意,说不定在娘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能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人呢。” 姚如玉道:“你像我这样可不行,到了我这个年纪,相伴一生的人是那么好寻的吗?不过你父兄暂且都还想多养你几年,可他们男人懂什么,姑娘最美好的年华便是你现在这般模样。” 姚如玉捧着敖雨辛的脸,又温柔笑道:“你这模样若是出嫁,不知道将来多招夫君疼呢。只不过他们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好在咱们侯府什么也不缺,你若是不想外嫁,娘就给你招了夫婿入赘来,往后你同样住在家里,谁也不离。” 后来敖雨辛正在姚如玉房里核对另外的账目时,扶渠匆匆跑来院里说:“小姐,好像二少爷回来了。” 敖雨辛抬起头,瞬时反应过来,丢下账册就往门外跑,道:“娘,我下午再来帮您啊!” 姚如玉很无奈,对着敖雨辛的背影道:“外边下雪呢,你慢点跑。” 敖雨辛一眨眼就跑出院子了,身后扶渠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 宝香见状,道:“便只有三小姐才这般惦念牵挂二公子了吧。” 敖惊羽是个什么人她也见过一二,府里上下都是有些怕他的。宝香也不例外。 姚如玉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那是因为那人只对她一个人好,如何能不让她惦念牵挂。” 敖雨辛匆匆跑出来时,隔着一弯水塘,大老远便看见一身墨衣的敖惊羽带着两个随从,正从那边路上走过,正要回自己后院的样子。 他的身影在这雾蒙蒙的雪天里,挺拔遒劲,像永远也压不弯的松柏。而那走路的姿势,亦是沉练有力。 敖雨辛隔着塘便朝他喊道:“二哥。” 他听见了,停下脚步,侧身驻足朝这边往来。 敖雨辛便又脚下不停地朝他跑去。 敖惊羽眸色枯深无底,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和雪花飞舞中,仿佛万物皆虚无,只有那抹朝他奔来的身影这般鲜活。 她的发丝在风里扬起的弧度很柔软,那腰肢仍只他一手可握,那么纤细又玲珑的一个人儿。她眉眼间兜不住喜悦的笑意,像一只小兽一般,欢喜地迎接自己牵挂的人归巢。 第108章 脑海里的全是她 敖惊羽只要一勾手臂,就能把她狠狠揉进怀里抱着。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克制的控制自己,反在敖雨辛第一时间扑上来时,一手有力地捉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拉开了她和自己的距离。 敖雨辛没能顺利抱一抱敖惊羽,一时也没有多想,因为她很快就闻到了敖惊羽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敖雨辛脸色大变,抓着敖惊羽的手臂,见他那墨衣上隐隐有濡湿的血痕,问:“二哥,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弄的?” 随从在身后应道:“主子折返途中,在城外遭到了伏击。” 敖雨辛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捧着他手臂一阵心疼,道:“是谁干的?可有抓到活口审问一番?” 随从道:“他们扮作山匪,百来号人,最后无一活口。” 既然没留下活口,便是敖惊羽不需要审问。能在徽州地界兴风作浪的,也没几个人。 敖惊羽把手从敖雨辛肩上收回来,道:“我没事,是点皮外伤,回去处理下就好了。” 说着敖惊羽就带着随从自敖雨辛面前经过,敖雨辛哪放得下,巴巴地跟在身后。 要进院子时,敖惊羽吩咐随从:“别让她进来。” 敖雨辛没想到,她竟被敖惊羽的护卫拦在了外面。她皱着眉头,望着敖惊羽高大的背影,道:“二哥……我不可以进来吗?” 敖惊羽淡淡道:“等我处理好以后,有事自会去找你,你先回去。” 他走过白雪覆盖的冷清院落,抬脚走上屋檐下的几截台阶,微阖了阖眼帘,刹那间脑海里所涌现的全是她。 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放在窝里,即使他奔走在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现在若是让她再进来,让她再靠近,敖惊羽也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控制得住。 敖雨辛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她有些怔怔地站在院子门口,回不过神,她竟遭到了敖惊羽的疏离和拒绝。 怎么出去一次回来以后,就不一样了? 敖雨辛觉得有些酸酸的,但眼下她更加担心的是敖惊羽的伤势。她在门口逗留徘徊,不管护卫怎么劝,她就是不肯离去。 很快护卫送了清水和药物进去。 敖惊羽在屋里,神色冷漠地解了手上护腕,撩起袖口,便露出手臂上的伤痕。他自己游刃有余地用水清洗,然后给自己上药包扎。 护卫见状道:“三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敖惊羽动作凝了凝,道:“你去告诉她,我没事,已经歇下了。让她回去。” 这点伤,对于敖惊羽来说,无异于家常便饭。只是如今被人牵挂着,他冷硬的心里缓缓柔了下来。 敖惊羽靠窗坐在榻几上,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侧头往窗外的缝隙看去。 他的侧面轮廓依然凌厉如刀削一般,仿佛比这寒天雪地还要冷两分。 他枯寂无波的视线一直看着那挡在院门后的假山,只是视线穿不过去,无法看见敖雨辛在外面等着他不肯离开的模样。 后来他随手打开旁边桌几的抽屉,取了一丸药出来,吃进了嘴里。 敖雨辛在门口磨了一阵,护卫不肯放行,她也没有办法。后来护卫说敖惊羽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歇下了,敖雨辛才离开了这里。 她吩咐厨房给敖惊羽炖补汤,还有疗伤喝的汤药,一概不能少。 这这样也丝毫不能减少敖雨辛的担心。 敖惊羽回来以后便深居简出,敖雨辛好几天不见他出院子。 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敖雨辛决定又过来碰碰运气,结果无一例外被门口的护卫拦下了。 敖雨辛越想越担心,莫不是二哥的伤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所以才不想让她知道? 无论如何,她定要亲自进去看一眼,见他无事才会安心。 于是敖雨辛想了一个办法,她牵着狼犬带着扶渠,又往敖惊羽院子里来了。远远的看见护卫守在那里,敖雨辛对扶渠道:“该怎么做我都跟你说了,你清楚了吗?” 扶渠点点头。 敖雨辛又摸摸狼犬,“你呢,你清楚了吗?” 狼犬晃了晃它的尾巴。 遂敖雨辛还躲在树丛后面没出去,扶渠就带着一狗,很有目的地朝敖惊羽的院子靠近了。到了眼前,护卫拦住了扶渠,道:“主子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扶渠眼疾手快,当即拔了两个护卫的刀,护卫当然识得她是敖雨辛身边的丫鬟,也根本没料到一个丫鬟居然上来就动手,道:“刀快伤人,扶渠姑娘还是不要玩刀的好,快还给我们。” 扶渠自己握着一把在手里,丢了一把给狼犬,一人一狗抢着那刀扭头就跑。 也不怪她胆子大啊,以前她胆子可是很小的。但自从跟狼犬混熟了以后,扶渠带着狼犬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底气十足的。 值守院子的护卫身上怎么能没有佩刀呢,看见扶渠和狼犬分别从两个方向跑掉了,他们也很无奈,只好赶紧去追。 想来一个丫鬟也是很容易追上的,护卫只要快些把刀拿回来就能回到值守中去了。 而暗处躲着的敖雨辛,正是瞅准这一机会,猫着腰飞快地跑进了敖惊羽的院子里。 他院子里枯雪寂寂,连脚印都没有。 敖雨辛真有些怀疑,敖惊羽是否真的在房里养伤。 他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看他? 敖雨辛绕过假山,从树下跑过,便直截了当地往敖惊羽的卧房门前跑去。 她刚跑到屋檐下,还来不及深喘两口气,抬手就去敲门。可哪想她刚一往房门上使力,两扇门便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敖惊羽站在门框里,敖雨辛猝不及防,一下倾身过去同他撞个满怀。 她分明看见敖惊羽皱眉了。他定然是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她善作主张地引开了他院里的护卫。 敖雨辛又闻到了他房间里的一股药气,只不过被敖惊羽挡在了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敖雨辛在门外定了定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敖惊羽,问:“二哥,你的伤好了吗?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那外敷的药可有用?内服的汤药可有及时喝?” 敖惊羽看了她片刻,才道:“一点皮外伤两天就好,你不要担心。” 第109章 敖雨辛你怕我吗 敖雨辛勉强挤出一抹笑,说是不要她担心,可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敖雨辛问:“二哥不请我进去坐坐?” 敖惊羽道:“我正要出门给母亲晨昏定省,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敖雨辛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姚如玉听说敖惊羽这回回来身上负了伤,才特意派人过来传话,道是这两日不用专门去给她请安。 现在敖惊羽好些了,但规矩可不能废。 两人从院子里出来,并肩走在路上。只不过敖惊羽垂着双手,再没像之前那般,牵着她走。 敖雨辛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主动伸手去握住他的。发现他的手心不如以前那么温热。 敖雨辛紧了紧抓着他,鼻子有些微酸,嘴上却笑着道:“好像二哥出门了一趟回来以后,反倒与我生分了。” 她听不到敖惊羽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又仰头看着他的侧脸,问:“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了吗?” 敖惊羽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道:“敖雨辛,你怕我吗?” 敖雨辛下意识摇头,道:“你是我二哥啊,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二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敖惊羽闻言,手上的血气仿佛涌动得厉害,很快就变得炙热起来。他收紧手指,扣着敖雨辛柔软的手,敖雨辛仿佛能感觉到从手心里涌出来的脉搏在跳动。 敖惊羽加快步子牵着她往前走,道:“但愿你一直都不会怕我。” 她竟然敢跟他说喜欢他都来不及。 呵,是嫌自己的安生日子太长了么。 敖雨辛全不知敖惊羽所想,一路上跟着他到了姚如玉的院里。 姚如玉倒听说这几日敖惊羽待敖雨辛与往日有些不同,可今日一见除了他比平时更清冷一些以外,没什么异样。 姚如玉反而放了放心,若是敖惊羽待敖雨辛冷淡一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们是兄妹,男女有嫌,不是什么别的亲密关系。 于是当晚姚如玉刻意把敖雨辛留在自己房中久了点,敖惊羽这回没等她,自己先回去了。 等天色尽黑时,敖雨辛在这里用过了晚饭,才带着扶渠回去。 这一回去以后,敖雨辛又有好多天都没见到敖惊羽。就像他根本不曾回来过一样。 他院里的护卫一如既往地值守着。 敖雨辛也不知道碰了多少次闭门羹,可她就是放不下心。 如若敖惊羽告诉她是为什么,不喜欢她这个妹妹了也好,不想搭理她了也好,只要亲口跟她说清楚,她便不会这么纠缠了。 这一年里,他们经历了许多事。 敖雨辛最初的时候,只是想搞好与敖惊羽的关系,想着往后敖家有一个人支撑也好。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位二哥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会越来越重要。 现在她就好像突然之间被抛弃了似的,有种狠狠的怅然若失。 扶渠见状不忍心,也去了敖惊羽院子外叫喊了多次,最后无疑都是被挡了回来。 敖雨辛道:“扶渠你别去了。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不想与我说就罢了。” 扶渠私底下又去找颜护卫,她与颜护卫算是比较熟的,想着颜护卫与敖惊羽那边的护卫多少通点气儿,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而颜护卫最近也纳闷着,不光是他纳闷,敖惊羽的亲信随从也一样纳闷儿,且有点担心。 最后还是扶渠把颜护卫揪来敖雨辛面前,气呼呼道:“来,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小姐!不然小姐不开心,二少爷那边也不好吧!” 敖雨辛闻言抬头看着颜护卫,问:“我二哥他怎么不好了?” 颜护卫挠挠头,道:“具体的属下也不得而知,只听主子院里的护卫说过一两句。” “说什么?” “说主子回来以后闭门不出,许是有什么事。有护卫送药进去时,似乎感觉主子的状态不对劲。” 敖雨辛的心揪了起来,道:“可是他的伤还没好,一直瞒着我?他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颜护卫道:“伤倒不严重,正一天天恢复。但听那天同主子一并回来的人说,他们在城外遇伏,对方人数虽多,但武功都不怎么样;凭主子和他带的那些人,收拾他们绰绰有余。而主子身上的伤,按照以往的状态和身手的话,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却不知这次怎的……” 颜护卫对此也感到十分疑惑。 敖雨辛提起的心又缓缓往下沉,半晌出门去的时候,喃喃道:“你说他的身体不如从前了是吗?” 她也没听颜护卫的回答,自顾自地冒着风雪往外走。连扶渠去给她拿件披风来都来不及。 外头的冷风裹着细碎的雪花,起初还很小。后来不知不觉下大了些,敖雨辛也浑然不觉,劈头盖脸地只管往前走。 最终她被拦在了院子外。 护卫进到院子里,对着紧闭的房门道:“主子,三小姐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敖惊羽才道:“叫她回去。” 这次敖雨辛再没有轻易离开,她便就站在院门口外,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二哥什么时候肯见我了,便叫我。” 她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 等扶渠和颜护卫匆匆过来看时,她就像一座雕塑一般,倔强地站在寒天雪地里,一动也不动。 雪下大了,羽毛般的雪花轻飘飘地往下落,不一会儿便落了敖雨辛满身。 她的头发和眉间,被雪染白,依稀又像个雪人。 扶渠带着哭腔道:“小姐,咱们回去吧,你这样等下去会着凉的。” 敖雨辛目光凝滞地看着敖惊羽院子里的假山,眼眶发红,道:“他要么就见我,要么就让我冻僵好了。” 她一定要见他。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何种办法迫他就范。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即使这冰冷的雪也无法叫她冷静下来。 护卫不忍,后来又到了院中,禀道:“主子,三小姐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外面雪下得大,快要把她淹没了。” 敖惊羽头靠着墙,微微仰着下巴,颈项上的喉结轻轻滑动。 她非要把自己送上门来吗?非得见到他不可吗? 就在护卫等不到他的答复,转身准备出去时,敖惊羽蓦然开口道:“放她进来,其他所有人都退下。” 第110章 你还在碰那千色引吗 护卫连忙到门口与敖雨辛说道:“三小姐,主子请您进去。” 良久,敖雨辛的眼神才动了动,身子已经僵得似找不回知觉。 扶渠要扶着她进去,被护卫挡住,又道:“只让三小姐一人进去,其余人都退下。”敖惊羽说的是其他所有人都退下,这也包括护卫自己。 敖雨辛迈着僵硬的步子缓慢地走了进去,她绕过假山,穿过树脚下,院子里覆了一层雪白,她踩在上面轻一脚浅一脚。 雪光有些刺眼,刺得敖雨辛眯着眼睛,抬头看见那屋檐下的门扉被人打开,许久未见的敖惊羽就站在她视野里。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终于踏上台阶走到了屋檐下,她仰头望着他,眼眶里不知不觉全是泪水。 敖惊羽见她衣上、发上全是雪,那弯弯的睫毛上亦有雪渍轻颤。他抬手拂了拂她发丝里的落雪,却像是惊到了敖雨辛一般。 敖惊羽动作顿了顿,低着眼帘,眼里神色极为晦暗,道:“现在见到了我,你终于肯满意了吗?” 敖雨辛再也顾不上其他,下一刻直接闯进他的怀里,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张口就胡乱道:“是啊我是满意了,我等了半个时辰起码你还愿意见我一面。若你对我再无半分往日的情分了以后,怕是我等到天荒地老,你也不会心软的。” 敖惊羽没有应她。 她仰起头,泪眼把他望着,道:“是吗二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多日未见的敖惊羽,她就是止不住泪流。有酸涩难过,也有担惊受怕。 敖雨辛手里紧紧拽着他腰间的衣裳,咬着牙哽着喉又道:“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不再想亲近我你也可以告诉我,但你不能这样不见我,我不知道你过得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你不担心你自己可是我会很担心!” 敖雨辛吸了吸气,声音里还带着颤音,又道:“我真的会很担心啊……” 她被敖惊羽拎进了房里。 敖惊羽手上的力道拎起她毫不费力,她已经冻成了这样子,怎么还忍心她在外面经冷风吹。 只不过敖惊羽却没再看她,而是转过身去,给她倒热茶,道:“把身上的雪抖一抖,不然湿了衣服一会儿冷。” 敖雨辛丝毫顾不上自己,她扑到桌边去,冷不防就抓住了敖惊羽的手。 茶壶里的水洒了一桌。 敖雨辛方才抱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身上,没有以前那么暖和了,而他的腰身也更清瘦了些。 现在他的手温温凉凉的,也没有以前的热度,她又够着身子去摸敖惊羽的脸,和她看见的一样瘦削。 敖雨辛就禁不住细细颤抖了起来,听敖惊羽紧绷着声音在问:“敖雨辛,你在干什么?” 敖雨辛手放在他脸上,不甘心就这样收回去,带着哭音道:“二哥,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为什么,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为什么精神也不好了,他们说你状态也不对了?” 敖惊羽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去,道:“我没事。” 敖雨辛站在他身后,两人沉默对峙了很久。 后来敖雨辛才沙哑地开口问:“是那千色引吗?” 她最怕敖惊羽会回答是。 敖惊羽依然没答她。 她自己擦了一把眼角的泪,又自顾自道:“楼爷爷给你开的那药,说是要服用一个月是吗?现在一个月早过去了,楼爷爷说千色引是慢性药,一个月后你只要有意志力控制不再碰它,慢慢就会没事的。” 敖雨辛看着敖惊羽的背影,再问:“二哥,你还在碰那千色引吗?” 她有些控制不住,快步走到敖惊羽所在的榻几那边去,抓着他的衣襟,哽咽着道:“楼爷爷还说,那东西久了会侵蚀人的身体的,会把人拖垮的。我原以为你只是受伤需要静养,我以为你正一天天好起来,可是你闭门不出却把自己弄成了这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会使你变成这样……” 敖雨辛凑近敖惊羽,几乎是嘶哑地低吼着:“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千色引!” 敖惊羽终于肯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因为自己哭得眼泪汪汪的模样。 拥有再强的意志力又如何,再强的意志力也抵抗不住他想要得到一个人的欲望。 敖惊羽道:“看见我现在这副样子,让你很失望?你若是失望,就不要硬逼着自己来看。” 敖雨辛往后踉跄两步,哑然道:“这么说,你承认了是吗?” 一阵子之前,敖雨辛来敖惊羽房里的时候,便在他房间里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药气。当时她信了他的话,以为是他服药过久身上所沾染的。 可是现在她不信了,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气。 敖雨辛猛然凑到敖惊羽身上闻,又在他的房间里闻。她循着那股气味,找到了桌几下的抽屉,当即就打开来看。 可是只草草看得一眼,便被敖惊羽突然伸手给抽了回去,砰地一下,抽屉紧紧合上。 敖雨辛愣愣地看着敖惊羽,里面有一个个的药瓶,其中一只药瓶横倒着,瓶塞没有塞稳,约莫是他不久前才将将服用过,里面的一粒粒药丸洒了出来。 就是那股药气,她认得的。 在药谷时,楼爷爷给敖惊羽用千色引时,她在旁边闻得很清楚。 眼下那一粒粒的药丸,不是别的,正是以千色引所制成的药。 敖雨辛脸色煞白,定定地盯着敖惊羽,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你这里会有这么多千色引?你一直以来都在服用它?” 他从哪里弄来的不重要,只要是他想,他总有办法能够弄到的。 可是敖雨辛却万万没想到,敖惊羽不仅碰了这东西,而且他还有这么多。 她清晰地记得楼千古也说过,它会让人产生幻觉,沉溺其中出不来。浸得越深越无法自拔,容易上瘾、难以戒除,直至身体被拖垮。 敖雨辛终于哭出了声,“二哥,你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用这个东西?它是有毒的你不知道吗,说好了等你毒解伤好以后就再也不碰它了…… “楼爷爷说只要有足够强的意志力就能够控制的啊,二哥,你意志力一向那么好,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第111章 是你自己不肯走 敖惊羽看着她,问:“是不是所有的事,你都以为可以用意志力去控制?就是可以,有的事或许也不想用意志力去控制。”他侧开头看向窗户的缝隙外面,冷漠地道,“敖雨辛,现在你弄明白了,你可以出去了。不然一会儿晚了,或许再来不及了。” 可敖雨辛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道:“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特别想得到的东西,或者特别想达到的目的?” 只有有了想得到的想实现的,才会放任自己沉迷进去,因为千色引产生的幻境里一切都可以帮他实现! 不然那么害人的东西怎么叫做千色引呢。 正是因为千丈红尘,形形色色!这其中的诱惑,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得住? 敖雨辛道:“二哥,你想要得到什么,你可以去努力,去争取,靠幻觉一时麻痹自己算什么!” 敖惊羽问她:“你确定你想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吗?” 不等敖雨辛回答,他从椅榻上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道:“若是在短时间内可以实现的,我还需要这幻境做什么?” 他站在她面前,幽幽地一字一顿道:“就是因为,在短时间内,我得不到。” 敖雨辛忘记了呼吸,或者说她整个人都被敖惊羽的气息所包围笼罩,让她窒息得透不过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被敖惊羽逼退到了门边的墙角,再无退路可言。 门扉上的纱绫,透着外面的雪光,敖惊羽倾身向她靠来,脸上的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他整个人身息都跟着变了。 像缓缓靠近的一头狼,那眼神深得吓人。 敖雨辛恍惚又看见了在药谷的那个夜晚,他神志不清地将自己压在床上时,眼底里所喷薄出来的可怕的占有欲。 敖雨辛开始颤抖,手战战地扶着墙,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迹,“二哥……” 敖惊羽眼神下移,落在了敖雨辛的唇上,嗓音里的磁性低沉浓郁,道:“方才让你走的,是你自己不肯走。” 说罢,他瞬时俯头下来,双臂撑在墙上,把她圈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终于如夜里无数个幻境一样,将她的身子扣在自己和墙壁中间,沉沉地吻住了她。 唇上是湿热的陌生的触觉,在碰到的那一刹那,敖雨辛脑子里嗡的一下,空白一片。 她怔怔地睁大着眼,看着在眼前放大的这一张熟悉至极的脸,眼角里的泪无声淌下。 敖惊羽根本不知足,他在她齿关流连,在她颤颤不知所措之际,打开了她的口唇。 他碰到了她的小舌,与她纠缠,将她强硬霸道地占为己有。 那时敖雨辛才彻底被打回现实,才终于意识到敖惊羽在对她做什么。 敖雨辛很慌,她的呼吸被霸占住,胸口剧烈起伏。她伸手就用力去推敖惊羽的胸膛。 可她的力气正一点一点被敖惊羽吸走,她这点力气又算什么。敖惊羽顺手便擒了她的双腕,把她禁锢在墙上。 敖雨辛口唇被他吻得发麻,嘴角溢出呜呜的哭声,似抵抗又似无助。她的头贴在墙上,鬓发微散,那雨打梨花的模样,真真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活吞了。 她曲着手指去抓敖惊羽的袖角,任她怎么撕扯,敖惊羽也不松开她半分。 他好像在真实与幻境之中来回辗转。 他怎么可能真的拥吻住她了呢,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她的触感和她的香甜,分明就是他最想要占有的东西。 敖雨辛极力伸着手往那门扉去,她想要开门,想要出去。 只是她的双手被敖惊羽捉了回来,把她整个身子揉进怀里,那有力的手掌叩着她的后脑,将那个吻不断地加深、热烈。 他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一个人了,他变得很火热,身体很坚硬,另一只手紧紧掌握在她的腰上,像是要把她煨化一般。 敖雨辛双手抵着他胸膛,死死拽着他的衣襟,脚下受不住地在不断发软,只凭那仅有的微薄的力气在抵抗。 屋外的雪下得鹅毛一般大,轻轻地盖在屋檐瓦上,轻轻地飘在碧叶树梢间。 有稀稀疏疏的几瓣雪花静悄悄的打落在窗棂上,也有几片飞错在了房门边。 衬得时光静悄悄的。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她喉中溢出的娇泣变得嘶哑无声,唯剩下彼此纠缠错喘的呼吸声。 敖雨辛不知道自己怎么解脱出来的,整个人浑浑噩噩,这场抗争似耗光了她半生力气。 最后还是在敖惊羽手上输个干干净净。 敖惊羽终于肯放开她时,见她那被眼泪洗得异常清凉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痛苦之色。 敖惊羽尽量去忽视,手指拭过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我还以为又是一场幻觉,没想这次竟是真的。”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紧箍着她的有力手臂也默然地松了松。 可是敖雨辛浑身无力,他刚一松手臂,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缓缓往下瘫软。 敖惊羽又轻巧地把她搂了起来,道:“没力了么。” 敖雨辛浑身颤抖,口里、鼻息里,甚至浑身每一个毛孔里,叫嚣着全都是他的气息。 她彻底被扰乱了,仿佛天地在她面前都倒扣了一个转儿,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敖雨辛深深喘息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她嘴唇下巴被吻得通红,蒙上一层嫣然绯彻之色。 她深吸两口气,尽量站稳身子,然后用尽力气把敖惊羽推开。他身上充满了那股侵略性,像块烙铁一般,仿佛灼得敖雨辛生疼,手再碰到他手臂上的衣裳时,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 面前这人,一直是她最敬爱的二哥啊。 最后她一句话没说,狠擦了一把眼泪,转头便狼狈地逃也似的夺门而逃。 敖惊羽没有去追,他只静默地站在门框里,看着敖雨辛跌跌撞撞地逃跑。 她不看脚下的路,刚一跑到院子里,便跌了一跤下去,摔在白雪皑皑的地上。自己顾不上痛,忙不迭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院子门口,一个平时值守的护卫都没有。扶渠和颜护卫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敖雨辛出来时,茫然四顾,视野里一片朦胧。 第112章 她那么……珍惜他的身体 扶渠已经回到了宴春苑,知道敖雨辛在二少爷那处,丝毫用不着她担心的。 可没想到,最后却是敖雨辛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扶渠看见她回来时一愣,赶紧出来接她。 外头雪还没下停,敖雨辛也没撑伞,浑身被雪淋得白白的,失魂落魄的样子。 扶渠惊慌道:“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呀?二少爷怎么不送你回来呢?也不撑把伞,快进屋去暖和暖和。” 进了屋以后,扶渠赶紧给她换了身衣裳。 看见敖雨辛鬓发散乱,扶渠微微有些吃惊,但全然不会往别的方向去想,只愕然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弄的?是……和二少爷打架了吗?” 敖雨辛不说话。 扶渠又道:“小姐打输了?”她自顾自安慰着说,“不要紧不要紧,兄妹哪能没有个吵吵闹闹的呢。二少爷功夫那么好,小姐就是输了也没关系的。可二少爷也不让让小姐,着实有点过分。” 敖雨辛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看着看着,眼眶便湿润了,对扶渠轻声道:“扶渠,你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扶渠心想事情大概有点严重,“哦”了一声,乖乖地走了出去。 她给敖雨辛关上房门时,听得敖雨辛又道:“今日我和……和二哥打架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就连夫人那边也不可以,知道了吗?” 扶渠应声:“奴婢知道了。”随后轻轻把门关上。 当时扶渠想,眼下虽然闹了不愉快,可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好的。真要是打架了她也不会往外说的,若是说出去了,还让人以为兄妹当真不和呢。 房门甫一关上,敖雨辛便捏着袖角用力地擦自己的嘴唇和下巴,擦得本就细嫩的皮肤一片通红。 她脑海里全是敖惊羽把她堵在墙上强吻的画面,像着了魔障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 越是去想,敖雨辛就又害怕又惊惶地用力去擦。 她想把他赶出去。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把属于他的气息全都擦拭掉。 后来敖惊羽的院子里不再对敖雨辛设防,可敖雨辛却再也没去过。两人一时谁也不往谁的院子往来。 敖雨辛甚至连姚如玉那里也不怎么去了,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以外。且请安的时间,都很有默契地和敖惊羽相错开来。 敖雨辛心知她继母心思细腻,她怕自己在继母那里多待片刻,都会让继母察觉出端倪。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她情愿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日日受着煎熬。 而敖惊羽一直是深居简出的,他和敖雨辛再见面时,便是除夕的这一天。 威远侯大概也听说了敖惊羽和敖雨辛之间闹了间隙,在膳厅用中午饭时,叫了敖惊羽和敖雨辛一起。 在这之前,敖惊羽基本不会在膳厅里出现。他都会在自己院里用饭,有事的时候出门一趟也不会与谁说起。 敖雨辛坐在膳桌前,看见门口光线一暗,她草草一抬眼,便看见敖惊羽正从外面走进来。 他身上夹杂着清冷的霜雪之气,整个人十分冷漠,眼底里的神色也如枯潭一般掀不起波澜。 他身形依然笔直挺拔如松柏,可无形之中带着一股瘦削颓废的劲头,让敖雨辛的心里紧紧一提,继而泛出酸涩难过的疼痛感。 威远侯以为兄妹有别扭,有心缓和一下,便让敖惊羽坐到敖雨辛的身边去。 敖惊羽往她身边坐下,那清冷的气息萦绕着她,让她浑身都是僵硬的。 威远侯没太在意,看了看敖惊羽道:“最近可是身体不舒服?我见你精神头不是很好,身体也较往日差些。” 敖惊羽从容应道:“前些日受了点风寒。” 姚如玉便安排了厨房,给敖惊羽炖点东西补补身子。敖惊羽亦是语气平淡地谢过。 可是只有敖雨辛知道,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因为感染了风寒,而是因为千色引。 千色引正在一日日地拖着他的身体。 敖雨辛虽然难过,虽然惶恐,可是今日再见敖惊羽形容,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他呢? 她想起那抽屉里的药,就觉得手脚冰冷。敖惊羽若是再服那些药,后果会如何? 敖雨辛简直不敢想。 当初敖惊羽是为了救她才受伤中毒的,她那么努力想要帮他解毒,她那么日日盼着他能够好起来。 明明她那么……珍惜他的身体和生命,可是他自己却全然不当一回事。 随后便是吃午饭,整个过程里,敖雨辛没一句话与他说,两人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用完午饭以后,敖雨辛正要告辞离去,威远侯看出敖雨辛闷闷不乐,便出声道:“阿辛,今日除夕,街上会很热闹,你若是嫌家里闷,便去街上逛逛,散散心。” 敖雨辛应道:“知道了爹。” 威远侯便又看向敖惊羽,问:“你今日可有其他的事?” 敖惊羽道:“暂无事。” “那好,你就陪阿辛上街去吧,护她安全。” 敖惊羽顿了顿,还是道:“好。” 下午时,有敖惊羽陪同着敖雨辛一起上街,扶渠自然就用不着跟着一起去了。 只不过上了街以后,敖雨辛满腹心事地漫无目的地在前面走,敖惊羽在她两步开外跟着。 她不能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像从前那样亲密地挽着敖惊羽的手,一边走着一边有说有笑。 这街上的确十分热闹,大人们带着小孩子出来闹街,一个个兴奋地左拱右窜的。 后来进了闹市中,人越来越多,敖雨辛险些被人撞到,一只手忽然伸来,霸道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一躲,却被他握得更紧。 敖雨辛抬头看去,见敖惊羽已经并肩走在她身侧,用自己身高的优势替她挡开周遭的行人。她清澈的眼里映着他的身影,瞳孔端地一缩。 与其说她是被敖惊羽牵着走,不如说她是被他拽着走的。她手上一直在暗暗使力和他较劲,试图从他手上挣脱开来。 敖惊羽嘴上不置一词,手上却也不松一分。 路过一排排店铺和摊位时,敖惊羽问她:“可有什么想买的?” 敖雨辛抗拒道:“没有。” 在经过热腾腾的点心铺子时,他又问:“有什么想吃的?” 敖雨辛道:“没有。” “那松子糖呢?” “我不吃。” 第113章 你要不要试试 可在路过糖铺子时,尽管敖雨辛一再拒绝她不想吃,敖惊羽还是带着她去买了一袋松子糖。 敖惊羽把松子糖塞她手上,冷硬地道:“不吃就拿回去放着,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敖雨辛捧着那微微有些热度的松子糖,眼眶一度酸得发热。 后来,两人都无心逛街,只是一味地在街上走着。 街角这边,有一家新开的茶楼,应该算得上是十字街口处的一间旺铺。 这新开茶楼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正是温月初与郑成仁。 而开茶楼的本钱便是当初温朗去帮她要回来的两千多两银子。这家店铺也是温朗帮忙找的,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关系,才用那样的价钱把店铺盘了下来。 对此温月初一句也没多问。只要他心里想通了就好。 这个世道,不指望别人来怜悯自己,人不为己,还能怎么办? 上回温朗去如意赌坊要了钱,本来郑成仁赔进去的钱不足一千两,温月初却让他要了两千两回来。后来如意赌坊的人也没再找上门。 开赌坊的对官兵怎么能不忌惮,温月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狮子大开口,他们吃亏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的,除非那赌坊不想开了。 听郑成仁提过,后来温朗并没有与如意赌坊成为对头,而是时不时带着人过去看一下,好像反倒有两分维护的意思。 大概是他与那如意赌坊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茶楼新开起来,因是处在闹市,生意还不错。有时候温朗也会带着他的人到茶楼里来光顾一番,温月初都好生招待。 那些轮番巡逻的士兵并不知温月初是温朗的妹妹,到茶楼里来喝茶,都一个劲地盯着温月初看,道是老板娘长得漂亮。 为了茶楼里的生意,温月初面上不恼,还得让他们尽情地盯着看。 既然出来抛头露面,便没有她扭扭捏捏的余地。况且只是让人看看,又算得了什么呢。 经常不着调的郑成仁,摆起了老板的谱儿,今个也在茶楼里,只不过不是招呼生意,而是自个捡了个靠窗的座,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喝着茶。 他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忽然对温月初招手道:“来来来,你快过来,瞅瞅那街上走的是不是敖家二公子和三小姐?” 温月初刚擦完一张桌子,茶楼新开张,许多事都要她亲力亲为。她闻言,手里的抹布紧了紧。 却还是走到窗边,往街上郑成仁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街上,人来人往中走着一双男女,男子生得高大,女孩儿走在他身旁就显得十分娇小。 不是敖惊羽和敖雨辛又会是谁。 温月初盯着敖惊羽紧紧牵着敖雨辛的手,平静的眼里便蒙上一层阴霾。 为什么这么龌龊不要脸的事,他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喜欢他的妹妹,不惜伤害其他所有人也要护着她。他能护着她一辈子么?他能让她一辈子也不出嫁么? 郑成仁趴在窗台上,盯着敖雨辛的身影,用一种下流的语气啧啧叹道:“没想到那三小姐竟生得这么美,那身段如此水嫩,腰那么细点,胸臀却如此挺翘,这要压上去还不知是何等销魂。要是再长两年,必定是个尤物,男人就是死在她身上也甘愿。” 那些话不堪入耳,郑成仁犹不自觉,还垂涎艳羡道:“只是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男的。” 温月初忽然道:“你要不要试试?” 郑成仁一愣,心里当然有这个念想,但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那可是威远侯的嫡女,他怎么可能碰得到。而且看看温月初的下场就知道了,要是让那二公子盯上他,只怕把他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郑成仁嗤道:“你没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点的。我还嫌自己命长吗?” 温月初淡淡道:“有贼心没贼胆么。” 她今日瞧见敖雨辛,与之前的印象有了不小的差别。还记得两人赛马那时候,敖雨辛看起来才不过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今日竟是初有了女子曼妙的形态与媚色。 敖雨辛很快就正式满十六岁了。她才十六,便有如此令男人遐想的颜色。 温月初十六时是个什么光景呢,她自己想不起来。 温月初收回眼神,收拾了一下桌上郑成仁剥出来的花生壳,又若无其事道:“看她那样子,先前被人掳走的时候说不定便已经被男人碰过了,你还以为她是个干净的完璧之身?” 温月初一说,更激发了一点郑成仁心里的欲念,温月初又道:“你要是想,机会总是有的。只要不被敖惊羽发现是你干的,不就没事了。” 郑成仁涎笑着掐了一把温月初的腰,道:“你就这么憎恨那敖二公子,连他妹妹也不肯放过?” 温月初道:“这种事占便宜的是你,又不是我。” 郑成仁脑子一昏,竟真的想,若是能不被那二公子发现,让他尝一尝侯府嫡女的滋味,那就是死也值得了啊。 温月初收拾完了桌子,刚到柜台边,冷不防便有一阵恶心乏力感涌上心头,她蹲在柜台里干呕了几下,胸口里的心跳一荡一荡的,而后不住下沉。 想着这两个月月事没来,温月初再粗心大意也该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噩梦总是一样接着一样,不断地笼罩着她。 为什么别人能手牵着手那么亲密地逛街买东西,而她却要承受这些? 温月初从柜台里站起身时,手指甲死死掐着边缘,发白的脸色又一点点地恢复正常。 因为今天是除夕,茶楼早早就关门了。 温月初又去了一趟药铺,这回是去看诊的,大夫一诊断之下,确认她是有身孕了。 只是那晚把脏东西留在她身体里的不止一个男人,她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只是一个孽种,有什么资格来到这个世界上? 温月初抓了一副堕胎药。 回去之后,她煎服了那堕胎药,又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自己泡在那浴桶里面。 直到浴桶里的水渐渐被染红,她从里面湿哒哒地爬出来时,已浑身无力,脸色惨白如鬼。 她所遭受的这些痛苦,到底是谁带给她的? 不管是谁,她都要让这些人加倍的痛苦! 第114章 你还想得起要担心我 敖雨辛在街上盲目地逛了半下午,最后什么也没买,除了敖惊羽硬塞给她的那包松子糖。 她和敖惊羽就这样回去,未免显得太寥落。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进家门时,敖雨辛被他牵着的手往后顿了顿,她的脚步也在家门前的台阶上停了下来。 敖惊羽回头去看她。 她低着头,闷声道:“那个千色引,你还要留着吗?能不能以后都不要吃了?” 敖惊羽道:“你还想得起要担心我?” 敖雨辛心头苦楚,道:“就算你不在乎家里人是否担心你,你也应该在乎一下自己。” 说完她挣开敖惊羽的手,自己走进了家门。 威远侯今日闲在家,看见两人回来了,便问:“出去逛了半下午,结果只买了一包糖啊?” 敖雨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街上东西虽多,可我挑花眼了,最后才买了这个回来。” 敖雨辛回到宴春苑休息了一阵,满脑子都是敖惊羽抽屉里的千色引。 她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她依然很担心敖惊羽的身体。 他不能再碰那个东西了。 晚饭是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府里上下也都欢腾一片。 府里账房照姚如玉的吩咐,给每个下人都封了一个红包,下人们也能在后院里围在饭桌上吃年夜饭。 年夜饭过后,便是大家欢欣鼓舞地放鞭炮、迎新年。 因为是过年,都图个喜庆。今晚侯府上下便不讲那些规矩。 扶渠玩心重,也同其他丫鬟去玩闹了一阵。 因前两天才下过雪,这会儿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扶渠和宝香带着一众丫鬟带头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那鞭炮声噼里啪啦一响起来,红色的鞭炮纸像下的一场红梅雨,洋洋洒洒十分好看。 威远侯身为一家之主,对过年过节看得很平淡稳重,姚如玉也过了玩闹的年纪。因而威远侯用过年夜饭以后只在前院待了没多久,便叫了敖惊羽去他的书房,可能是有什么正事。 敖雨辛则陪着姚如玉看着丫鬟们玩闹。她侧头看着嫣然的红灯笼下,敖惊羽随威远侯一道离开的背影,暗自留了一个心眼儿。 威远侯和敖惊羽走后不久,敖雨辛便也借故辞了姚如玉,回自个院里休息。 只是她还没走到宴春苑,便又调了个头,趁着夜色匆匆往敖惊羽所在的院子走去。 敖雨辛心里充满了紧张,路上走得很快。她不知道敖惊羽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得赶在他前面,动作快些。 敖雨辛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勇气踏入敖惊羽的院子,进去他的屋子。 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抛开,遏制自己半分都不要多想。她只是趁敖惊羽不在时,来把所以千色引都拿走去销毁的。 她不能再让敖惊羽继续这样下去了。 敖雨辛暗嘲自己,可能是有点不争气,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不管。 她自以为这一年的兄妹情里,敖惊羽对她呵护备至。他们几经生死。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对他究竟有多么的依赖。 却原来,敖惊羽对她没有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越是这样,敖惊羽对她做那样的事时,所带给她的冲击才越大。 说到底,敖惊羽受伤中毒因她而起,她有责任帮他远离千色引的。敖雨辛只能这样说服她自己,鼓起勇气重新来到这个地方。 她想,等敖惊羽彻底好起来了,她便再也不会管他的事。以后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定会和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不多时,敖雨辛就到了敖惊羽的院子里。 门前的护卫没有像先前那样拦她。 她甫一进去,满院苍凉的月色流泻下来,洒照着寂静的白雪,冷冷清清。 敖雨辛站在敖惊羽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有些发颤地推门进去。 全府上下,大概只有他的院里才是最冷寂的,廊下只点着两盏灯,微弱的灯火把房间里的光景照得隐隐约约。 窗前的月色倒是银白剔透得很。 敖惊羽的屋子里,处处都透着一股属于他身上的男子气息。 从前敖雨辛到他屋里来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如今竟是敏感至极,仿佛又如当日那般,一下子被他的气息所包围,脑子里都是懵的。 敖雨辛赶紧走到靠窗的桌几旁边,蹲下身便去打开下面的抽屉。 她借着月光,伸手便往那抽屉里探去,这一探,她的心就凉到了极点。 里面是空的? 敖雨辛把整个抽屉都搬出来一看,确实是空的,别说一个药瓶,就连不慎洒出来的多余的一粒药丸都没有! 敖雨辛不甘心,一连把桌几所有的抽屉全都打开来看。结果都没有找到千色引。 她便又去翻其他地方,只要是有抽屉有盒子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敖雨辛来不及整理,原本整齐的屋子,几乎被她翻得满地狼藉。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将她彻底镇住了去:“你是在找这个吗?” 半晌,敖雨辛才僵硬地回头,毫无意外地看见敖惊羽出现在她身后。 廊下的灯火衬得他的身形深深浅浅,十分晦暗。 敖雨辛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站了有多久。 敖惊羽朝她摊开手心,手心里躺着那两个熟悉的药瓶。正是之前被他放在抽屉里的。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才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问:“你可以把它给我吗?” 实际上,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便控制不住开始轻轻颤抖。 敖惊羽道:“你自己过来拿。” 敖雨辛僵立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敖惊羽又道:“既然这么怕我,还来这里做什么,是嫌自己乖乖送上门一次还不够?” 敖雨辛哽着喉也没吭声。 敖惊羽便走到窗边的桌前,弯下身去,将敖雨辛翻乱的抽屉一个个地扶起来,淡漠地道:“既然没做好那个准备,就不要再轻易踏进我房门半步。这次放过你,你走吧。” 过了一会儿,敖惊羽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那茫然无措的脚步声反而在他身后停下。 她抖着手轻轻扯了一下敖惊羽的衣角。 第115章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敖惊羽背影顿了顿,转过身来时,借着窗外的白月光,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神。 敖雨辛朝他伸出手去,望着他道:“你说的,我过来拿,你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敖惊羽低着眼,眼神幽寂地亦看着她:“我是叫你过来,但没说要给你。” 敖雨辛被他冷不防一堵,又气又急还害怕,哽声道:“二哥,你是疯了吗?” 敖惊羽道:“你就当我是疯了。” 他让她离开,可是眼下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他转而就把她逼退至窗前。 还没碰到她,她便颤抖得厉害。 上次的一幕幕犹在脑海,时时刻刻都想要击溃她。 敖雨辛呜咽出声:“可你是我二哥……” 她又流泪了,哭得这么可怜。 敖惊羽想怜她想爱她,可是她这么抗拒他。连他多靠近一步,她都会抖个不停。 有的事,一旦跨出一步,就再也无法收回了。 敖惊羽不想伤她,可是她越是一步步往后退,他便只能一步步往前进。要是不想失去,唯有把她占为己有。 他的占有欲极强,他不容许她逃离自己身边,他要把她捆得牢牢的,连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敖惊羽身上又流露出那种侵略性,低着头靠近敖雨辛。 敖雨辛脑袋往后仰,直至她后脑贴在了窗纱上,再也无法往后退了。她屏住呼吸,看着敖惊羽近在咫尺的脸,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敖惊羽低声幽沉地道:“你给我做鞋做衣裳时把我当二哥么,你对我又搂又抱时把我当二哥么,你拿腿缠在我腰上时把我当二哥么,你给我吸毒疗伤时也把我当二哥么。” 敖雨辛怔怔地瞠大了眼,眼里浸满泪痕。 她听敖惊羽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可那些,都是女人对男人才能做的事,不是妹妹对哥哥应该做的事。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回避你,我不见你,你却想方设法地让我见到你。是谁口口声声在我耳边说喜欢我都来不及?现在你才来跟我说我是你二哥,敖雨辛,晚了。” 敖雨辛十分痛苦,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手给紧紧揪着,拉扯出钝钝的疼痛。 她咬着牙问:“所以二哥这是喜欢我了吗……” 敖惊羽盯着她回答:“是,不仅仅喜欢,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她问:“那我应该怎么做……二哥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要怎么……才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呢?” 她明知是不可能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不可能挽回得了的。 敖惊羽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拭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终是不忍道:“你现在还可以走,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到我这里来。往后我的事,你也不要再管。” 敖雨辛茫然地抬起头,又问他:“那千色引呢?” 敖惊羽神色有些冷:“你非要这药?” 敖雨辛很肯定地含泪点头:“我要。” “那好,”他勾了勾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笑,转瞬即逝,随着修长的手指挑开药瓶的瓶塞,从里面抖出一丸药捏在两指间,对她道,“我可以给你,以后你每到我这里来一次,我便给你一颗,直至你从我这里拿走所有的药,往后我再也不会服半颗,如何?” 敖惊羽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敖雨辛的回答,就此作罢,道:“还不走?” 敖雨辛看着敖惊羽手里的那颗药,她突然感到很怕,却不是为自己而怕,她更怕敖惊羽在她走后把那药吃下去了。 敖雨辛忽然抓着他的手,连敖惊羽自己都震了震。 敖雨辛沙哑而艰涩道:“是不是只要我肯来,你就会给我,真的,真的再也不会吃了?” 敖惊羽眼神一滞,凛色道:“那你知道你若来,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还会像上次那样对你。” 敖雨辛不自觉又颤了起来,随着敖惊羽缓缓交缠过来的呼吸,随着他一点点靠近,她眼泪簌簌下落,在敖惊羽碰到她嘴唇时,她一张一翕道:“可我不能看着你有事……” 她便是这样,浑浑噩噩的,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心疼他、在珍惜他。 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字字句句,都无疑在撩拨着敖惊羽。 敖惊羽不再给她任何空隙,低头欺上前,霸道地噙住了她的唇。 他将她压在窗台上辗转反侧地厮磨亲吻,一边信守承诺地把手上的那丸药放在了她颤栗的手心里。 敖雨辛只觉如一场狂风暴雨一般,她无处可躲,他无孔不入。 后来,敖惊羽依稀对她说:“下个月等你过了十六,便是虚岁十七了,我会去跟爹说清楚。即使现在是你二哥,但我不会一辈子做你二哥。” “不要告诉爹……你不要告诉他……”敖雨辛很混乱,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手里捏着那丸药,便匆匆逃走。 她根本不敢想象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等跑出了院子,外面的冷风一吹,吹得她脸颊湛凉。她低头看着手里被自己捏碎的千色引,一松手,粉末就被风给吹散。 回到宴春苑时,敖雨辛已经冷静了许多。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敖惊羽的气息,她很想把那气息抹掉,可是她努力过了,尝试过了,他的气息就像钻进了她心里,烙上了烙印一般,再也抹灭不去。 此时扶渠也已经回来了,看见敖雨辛道:“奴婢听颜护卫说小姐去找二少爷啦?怎么样,关系缓和了一点么?” 她看敖雨辛神色不对,又道:“又跟二少爷打架啦?二少爷怎么就不知道让让小姐呢!奴婢明天就去夫人那里告他的状!” 敖雨辛破涕笑了笑,道:“不要告状了,实际上,二哥他……今晚已经跟我和解了。” 敖雨辛回房洗漱过后,就遣扶渠下去休息了。而她自己却了无睡意。 她趴在桌前,备好了纸和笔,绞着泪匆匆写了一封信。她拿笔的手都还一阵阵发软。 那信是她写给远在浔阳的楼千古的,询问她可有解千色引的最快的有效办法。 她知道千色引攀附体内越久,越难以戒除。敖惊羽答应她不再服用,定要克服内心的渴望和身体的痛苦才行,若是稍有松懈,便会前功尽弃。 如果她能帮助敖惊羽戒除千色引带给他的幻境,是不是他便不用再对自己那样了? 第116章 让她自己送来给我 敖雨辛望着写好的信,嘴角泛起苦笑。 她从未尝过男女情爱的滋味,因为前世的经历,让她对这方面充满了恐惧。 这一世她舍不得父亲和继母,舍不得她二哥,打着主意不想嫁人。可是没想到,事情突然演变成了这样。 她有多舍不得她二哥,大概比她心里以为的更甚。 她不仅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他身体有恙,更舍不得他背负兄妹乱伦的骂名。 若是让爹娘知道了,他们也一定会非常失望和难过的吧…… 如果那千色引能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敖雨辛想,她就再也不用和他纠缠下去了。 只是她这想法虽好,可等收到楼千古的回信时,都已经是开春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新年过后,天气还冷了一阵子。 扶渠虽然听敖雨辛亲口说她跟敖惊羽已经和解了,但是却不见敖雨辛像以前那样与敖惊羽亲近。 扶渠感到很纳闷,也有意帮衬着缓和一下。 这日扶渠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装针线篓的柜子里有两双纳好的鞋。她便想起这还是敖雨辛入冬以后做的,鞋码的尺寸也是依照敖惊羽的来的。 只是后来好像敖惊羽出门了大半个月,敖雨辛把鞋做好了没来得及给他,这鞋便一直撂在了这柜子里,无人问津。 扶渠便把鞋拿出来,回头问敖雨辛:“小姐,这里有两双做给二少爷的鞋呢,你是不是忘记给二少爷啦?” 敖雨辛看着她手里的鞋,半晌没有说话。 她蓦然想起,最初要给敖惊羽做鞋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在帮爹做的时候想着改善兄妹关系,就顺便也帮他做了两双。 原来她是不应该给他做的。鞋子也好,衣裳也罢,都应该是由他将来的妻子做的。 可她竟不知不觉,认为那是她的一份心意。 她把她的心意送去给敖惊羽,敖惊羽却把她的心意当做是兄妹以外的情意去接纳。 如今敖雨辛就是再后悔自己的迟钝迷糊,也来不及了。 扶渠见她出神,便又道:“小姐,你怎么了?这鞋不如送去给二少爷吧,搁这儿放着也是浪费了。” 敖雨辛回了回神,便叫扶渠拿去扔了,或者送给宴春苑值守的颜护卫穿。给谁都好,就是不要给敖惊羽。 扶渠一听,揪着眉头道:“这好歹也是小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呀,扔了多可惜。还有就算给颜护卫,他也不一定合脚啊,小姐亲手做的鞋,他敢穿么?” 扶渠一边说着,一边去把颜护卫叫进院子里来,对他说道:“小姐新做的鞋要给你穿,你敢不敢穿?” 颜护卫默了默,应道:“……还真不敢。” 要是让二公子知道了,不得活剐了他? 扶渠便站在门口回头看向敖雨辛,道:“小姐你听吧,他说他不敢。所以这鞋,还是送去给二少爷吧,反正也是你为他做的啊。” 敖雨辛无语了片刻,摆摆手道:“随你处置吧。” 扶渠想,既然小姐兴致不高,那她就帮小姐把鞋送过去不就好了。反正要让二少爷知道她家小姐的心意。 于是扶渠也不耽搁,抱着两双鞋匆匆就去了敖惊羽的院里。 年前敖惊羽在家大多时候都闭门不出,年后情况好一些。他偶尔有事会出门,回来时便要给敖雨辛带松子糖,或是其他的几样糖果点心。 敖雨辛房里的松子糖都快塞不下点心盒子了。也没见她怎么吃。 今日敖惊羽适逢在家,独自坐在那廊下池边看书。 扶渠进了他的院子,也没靠得很近,她可不敢打扰到敖惊羽看书,只站在回廊外面,道:“二少爷,小姐新做好了两双鞋,让奴婢拿来给你。” 敖惊羽头也没抬,修长分明的手指夹着书页翻了一页,道:“她还有心情做鞋?” 扶渠吭哧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少爷,近来小姐精神恹恹,确实没心情做鞋。这鞋是去年入冬后就做好了的,只是一直没给二少爷。所以奴婢特地拿来给你。” 敖惊羽简练道:“拿回去。” 扶渠一愣,睁着圆溜溜的眼,道:“二少爷不要吗,这好歹也是小姐的一番心意啊。” 他居然拒绝,没想到二少爷居然拒绝。以前他对小姐可是从来不会拒绝的! 敖惊羽淡淡道:“我看不见她的心意,让她自己送来给我。” 扶渠脑瓜子不算灵光,但也慢慢地领悟到了那个意思,问:“是不是要小姐亲自送来二少爷才肯要啊?” 敖惊羽道:“白天送来,总比晚上送来的好。” 扶渠没听太明白,挠挠头自顾自地捧着鞋子又回去了。 但是路上她想明白了,既然二少爷要小姐亲自过去,说明不是二少爷不待见小姐啊,应该是小姐不知什么原因不待见二少爷。 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何小姐做好了鞋却不愿亲自送过来给他呢? 不论如何,她得回去好好儿劝劝小姐。 于是扶渠又吭哧地回来了,敖雨辛看见她手里抱的鞋子,道:“他不要啊?不要正好,拿去扔了。” 扶渠把鞋放在柜面上,一本正经地道:“二少爷要小姐亲自送过去。奴婢送去的他不要,说是感受不到小姐的心意。” 敖雨辛一听,只觉得胸口发闷,连日来的郁气都等着发泄呢,道:“他想感受我什么心意?我还能有什么心意,他不要便算了。” 说着敖雨辛就起身去针线篓里找了把剪子,要去剪那新鞋,道:“我就是剪烂了也不给他!” 扶渠见状赶紧来夺剪子,道:“小姐冷静,这可是小姐辛辛苦苦做的呢,剪烂了多可惜!想想小姐做这鞋的时候,鞋底这么厚,手指都不知道被针扎过多少回,要是剪烂了,岂不是被白扎啦!” 敖雨辛看着那鞋子有些怔愣,手里的剪子也被扶渠顺利夺过。 是啊,她在做这鞋的时候,从未觉得辛苦,即使手指被磨得通红,被扎出血珠,她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是她给她二哥做的。 敖雨辛动了动喉,才拼命把心头突然涌起的让她心慌的莫名情绪给狠狠咽下。 扶渠瞅了瞅她,道:“奴婢觉得二少爷不是不想要,他只是想小姐亲自送给他。” 第117章 那你怕什么呢过来 最终敖雨辛没剪烂那新鞋,也没拿去丢了,而是准备收回放进柜子里。 这两双送不出去的鞋,就让它们继续躺在柜子里吧。 可扶渠这时又道:“二少爷还说,小姐白天给他送过去,总比晚上给他送过去的强。” 一句话成功地让敖雨辛身子僵了僵。 扶渠道:“奴婢觉得,二少爷这是主动想与小姐重修旧好的,想想去年小姐想缓和与二少爷的兄妹关系,也是这样子送鞋过去的,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敖雨辛闷声道:“好兆头个屁。” 他不是想重修旧好,他只是想…… 扶渠却是开始发表她的意见了:“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和二少爷闹别扭,但是奴婢感觉得到,二少爷十分关心小姐。以前小姐受伤什么的,二少爷多着急这些就不说了,近来二少爷每每出门回来,都会给小姐带礼物呢。” 敖雨辛道:“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吗?” 扶渠道:“奴婢的心可一直在小姐这里的。可二少爷是练武的啊,又是带兵的,除了侯爷,整个徽州就是他最厉害了。小姐将来可不得要二少爷罩着啊,所以搞好兄妹关系最重要了。” 以前敖雨辛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她把敖惊羽当哥哥,敖惊羽可没把她当妹妹呢。 扶渠还道:“虽然二少爷嘴上不说,可若是小姐将来受了半点委屈,就二少爷那脾气,他定是要把欺负小姐的人大卸八块的。” 扶渠到现在可还记得,当初敖惊羽牵着狼犬把大夫人身边的嬷嬷的腿啃个精光的场景呢。 可怕是可怕了些,可是有这样一个人护着,心里也会觉得倍加安全吧。 敖雨辛听到扶渠说这些,不由自主却想到了敖惊羽鞭打温月初时的光景。他除了对自己百般迁就,对其他所有人都是心狠手辣的。 最后扶渠把鞋又塞到敖雨辛怀里,劝道:“小姐,你就给二少爷送去吧,他想你送去呢。奴婢方才发现,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已经磨得很厉害了,因是小姐送他的,他都没舍得换。” 常在外奔走的男人哪会在意这些,只是敖雨辛听后心里仍是止不住微微一动。 最终她还是出了宴春苑,亲自去给敖惊羽送鞋。 敖惊羽已经出言提醒了她,她就是白天不去,晚上也是得去的。 倒不如白天去,大白天的只要她不进他的屋子,料想他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敖雨辛想着,把鞋给他,自己再要了千色引,就立刻回来。 今日敖惊羽很闲,敖雨辛过来时,他依然还坐在池边回廊上,翻着手里的书。 只不过一本书已经快看到了尾声。 敖雨辛看见他靠着廊柱的背影,瘦削有力,衣角垂落。那屋檐上和廊边外,徒留着一捧白雪,衬得他轮廓清寂。 一会儿他手上便响起清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去年此时,她也是这般来到他的院落里,给他送新鞋的时候,看见他在坐在廊下看书。 敖雨辛在屋檐外站了一会儿,也就是之前扶渠站的那个安全距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敖惊羽看完了整本书,把书合上以后,方才抬头来看她,眼神落在她手里的鞋子上,道:“你舍得亲自给我送来了?” 敖雨辛沉默地打算把鞋放在他屋檐下的走廊上,结果还来不及放下,敖惊羽便语气强硬道:“拿过来给我。” 敖雨辛不小心撞上他的眼神,颤了颤。 这些日他气色和精神都好转了些,想来是没有再碰那千色引的缘故。 可能是他的眼神又凶又霸道,敖雨辛有些腿软。 但敖惊羽显然十分有耐心,一直看着她,等着她朝自己一步步靠近。 最终敖雨辛站在他面前,把鞋递给他,紧着嗓音道:“做都做好了,扔了也可惜,你……你将就穿吧。” 敖惊羽道:“这难道不是专门做给我的?你要是敢扔,我便让你再给我做十双。” 敖惊羽刚一伸手来接,敖雨辛就受惊似的撒手。她害怕碰到他的手,一触碰到他手上的温度,就会让她胆战心惊。 敖雨辛看见敖惊羽把新鞋整齐地放在一边,她赶紧后退一步,道:“我来也来了……你说的,我来也一次,你就给我一颗。药呢?” 敖惊羽看她道:“这么急迫,弄得好像是你急需那药去救命似的。” 说来有些讽刺。 明明她要那药,不是去治病也不是去救人,她只是不想让敖惊羽吃。 她自己的这份心意,她自己看不透罢了。 敖惊羽让她过来坐,敖雨辛僵在原地不敢过去。 敖惊羽便道:“还是说,你更喜欢进我的屋里?” 敖雨辛眼神颤颤地看着他,嗫喏道:“现在是大白天。” 敖惊羽点点头,道:“我知道是大白天,那你怕什么呢,过来。” 可……可第一次他把她压房里墙上,强吻她的时候,也是在大白天。 见敖雨辛脚下迟疑,敖惊羽一边等着她自己过来,一边嘴上道:“敖雨辛,我不是很有耐性。你若是觉得你每一次来,我就必须得欺负你一次,那我不介意现在就拉你进我房里。” 敖雨辛抿了抿唇,最终走到他身边,缓缓坐下。 要是就这样回去的话,没要到千色引,她不甘心。 现在只是在外面陪他坐一坐,总比要去他房里好太多。 敖雨辛不去看他,盯着池里的鲤鱼,不是很有底气道:“你要是在这里对我……我会大声叫的。” 敖惊羽道:“你要叫,早干什么去了。” 敖雨辛默然。 是的,她不会叫的。她要叫早就叫了。 她不想让爹娘失望,不想看他身体不好,更不想……让他被人诟病。 “之前不是老想着要来这里帮我喂鱼。” 敖雨辛一愣,就见敖惊羽塞了一碟鱼饵在她手上。扶渠从他这里走后,他是知道她会来,所以就叫人备着。 要说之前,之前她是很喜欢和敖惊羽处在一起的。她很喜欢靠着他,很喜欢这般亲近地和他说话,帮他喂鱼。 可是现在,他的气息一笼罩上来,敖雨辛不争气地僵着身子,手软到险些打翻碟子里的鱼饵。 第118章 还是欺负你比较好 敖惊羽手臂绕过来,替她扶了一把,才把她手里的碟子接住。 敖雨辛肩膀颤了颤,敖惊羽磁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问:“抖什么?” 敖雨辛一抬头看见他近在咫尺,也顾不上打翻鱼饵,连忙就伸手把他推开。自己靠在里边廊柱上,极力平下微喘的胸口。 她不想让敖惊羽瞧见她无力发虚。 敖惊羽也没理会,将旁边放好的鞋又重新拿在手里观摩,手指指腹摩挲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敖惊羽忽然说:“你针线很好。” 只要是她做给他的,一针一线他都觉得是珍贵。 敖雨辛心道,这个时候才来夸她针线好,已经晚了。他若是早些夸,说不定她还能多给他做点衣裳和鞋子。 敖雨辛口上却道:“我做得好,别人也一样做得好。以后我都不会再给你做了,那些我做来不合适。你若是有需要,以后就请专门的裁剪师傅上门做,以前不也是请铺子的人来做的吗……” 话说到一半,敖惊羽冷不防抬眼直勾勾地把她看着。那眼神像是要勾走她的魂儿一般。 敖雨辛心里一慌,硬着头皮把下半句话说完:“或者,或者你娶个嫂嫂……以后她给你做……” 敖惊羽道:“所以你这是打算做到一半撂挑子不干了?” 他身形欺上来,敖雨辛后背紧紧贴着廊柱。 她颤颤地望着他半低的眼,道:“我说了不合适……以前没意识到不合适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了……” “不合适?你说说看哪里不合适?”敖惊羽几乎与她鼻尖相抵,浓烈的男子气息落在她的脸上、唇上。 她一阵瘫软,抖得也更加厉害。 敖惊羽低声道:“你派人来打听我的脚码,你亲自来给我量身尺,现在你才说你给我做这些不合适?可惜敖雨辛,我穿惯了你做的鞋,也穿惯了你做的衣,我觉得甚好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不会再让第二个女人为我做这些。” 敖雨辛双手软软地撑在他的胸膛上,推不开他,嘴上胡乱道:“你的衣裳鞋子应该由你的妻子给你做,不是我这个妹妹给你做,我错了行吗……我以后定会避嫌,会格外注意什么该我做,什么不该我做……” 她怔怔地慌乱惶恐地看着他,看见他似乎笑了。 但那笑容浮现在他嘴角很快就散了,看不出他有丝毫愉悦的样子。反而觉得他更加阴沉凉薄。 敖惊羽与她道:“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都已经做了。你现在想撒手不干没可能的,不仅现在没可能,往后也没可能。我还要你给我做一辈子,不仅是外衣和鞋子,还有中衣、里衣,我的所有贴身衣物。你听清楚了吗?” 装鱼饵的碟子,打翻在敖雨辛的裙子上。 那些饵料簌簌地从她的裙子洒在了池水里。 脚下的锦鲤一群一群地欢快争抢而食。 敖惊羽审视着她的脸,将她脸上每一丝挣扎的细微表情都收进眼底。他眼瞳很深,像漩涡一样要把她吸进去。 敖雨辛口唇微张,胸口起伏着。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湿润的光泽。 敖惊羽伸手将她裙子上的鱼饵碎屑轻轻随风拂落,又轻声道:“若我跟你说,我只是威远侯的养子,是不是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敖雨辛还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敖惊羽抬眼看她,分明看见,她渐白的脸上,有丝丝红晕交织,只是被她的倔强和抗拒压得死死的。 “这话我只说一遍。”敖惊羽滑动了下喉结,表情深晦莫名,随之一手握住敖雨辛的下颚,便俯头欺压上来。 敖雨辛顿时脑子嗡地一下。 眼下是大白天,又是在他的屋子外面。他说过只是要她过来坐一下的…… 就在他快要碰到自己的那一刻,敖雨辛伸手就堵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熏热的气息和他唇上的温度顺着手指尖传来,敖雨辛浑身瘫软。 “别……” 敖惊羽终于还是停下了。 敖雨辛失魂落魄地推开他,从他身边爬起来就要仓皇逃走时,敖惊羽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千色引不要了吗?不要的话,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敖雨辛脚步钉在了原地,噙着泪回头看去。 敖惊羽背对着她坐在那里许久没动,背影有些孤寂。 后来敖惊羽朝她伸手,手里拈着一丸药,递给她。 他一直很信守承诺,答应过她的事从未食言。敖雨辛看着他手里的药时,心中千般复杂交错。 其实就像准备鱼饵一样,他也早已把千色引准备好了。根本没打算要她进他的房间以后才肯给她。 或许他是真的只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一会儿,陪他一会儿,帮他喂喂池里的鱼。 敖雨辛走回来,从他手上拿走药时,敖惊羽低声道:“往后你若肯来喂喂鱼,来一次也算一次,我依然会给你一颗。” 冷不防一滴眼泪打落在敖惊羽的手背上。 敖雨辛飞快地从他手上拿过那丸药。 敖惊羽看着手背上的泪痕,却是皱了眉,道:“我欺负你时你哭,我不欺负你时你也哭,”他抬眼看着她,“如此我是不是还是欺负你比较好?” 敖雨辛转头就跑,哽咽着道:“你要是不欺负我,我还是愿意来帮你喂鱼的。” 那样总比进他的屋子的好。 敖惊羽靠着廊柱,神色平淡地看着她的身影跑出自己的院子。那彩衣裙角,那柳腰青发,在这素天里简直鲜活到让他想掠夺。 敖雨辛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她如之前一样把得来的药都捏成粉末随风飘去,可是一颗狂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得了敖惊羽亲口肯定,往后敖雨辛都只白天的时候去他院里,绝对不再踏入他房门半步。 她有时候帮他喂鱼,见他走得近了些,都会警惕得像只防狼的小兽。 彼时敖惊羽在两步开外看着她,对她道:“你可能还不了解男人的习性,你越是这般防着我警着我,我或许越是起兴。” 敖雨辛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问:“那我要是对你千依百顺,你是不是就对我没有兴趣了?” 敖惊羽道:“你可以试试。” 敖雨辛抬头便撞上他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心头一颤,想着还是不要试了。 他很危险。轻易试不得。 第119章 不管亲生子还是养子 只不过敖惊羽的身世应该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情,这么多年都从未有过一丝泄露。如今却是亲口告诉了她。 敖雨辛纵是满腹疑问,可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他原来是她爹的养子……就算她开口问了,又能有什么不同? 即便他是养子,他也顶着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在徽州立足这么多年,他手上的将士、他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代表侯府。 而她也叫了他二哥十几年。 除非哪一天,他不再是侯府的二公子,他所做的事情不再代表侯府,而仅仅是代表他自己。 可是他既是侯府的养子,一旦离开了侯府以后,他又会是谁? 她爹威远侯将他当亲生子来培养,整个徽州的人都敬他、怕他,威远侯府将来更需要靠他支撑,所以不管是亲生子还是养子,他都只能是她二哥。 敖雨辛将心底里的防线高高筑起,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别的想法。 *** 敖雨辛已经很久没看见姚瑶儿了。 年后她倒是往侯府来了一次,来看望她姚姑姑的同时,也找敖雨辛玩一玩。 姚如玉也十分乐意见到两个女孩儿处在一起。 姚家这个时候约莫已经在开始筹备姚瑶儿的婚事了,等她这次来过以后,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或许下次再见,就不是姚瑶儿一个人了。 姚瑶儿待敖雨辛十分热情,两人虽不是亲的表姐妹,可相处得也还不错。 彼时姚瑶儿进院一看见敖雨辛,就鼓圆了眼睛,过来拿手指头戳戳她的胳膊,咋舌道:“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就变了个样儿啊?” 敖雨辛好笑道:“我哪里变了,不还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么。” 姚瑶儿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地比划了一下敖雨辛的身材,然后再比划一下自己的,道:“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有丰胸细腰,是吃什么长的?我们不是差不多大吗,为什么你可以长成那样,我却长成这样?” 姚如玉看向敖雨辛时,神色也是相当满意的。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汗颜道:“可能是先前在母亲这里吃的补品比较好吧。” 她也没刻意长成这样,也不想靠这个来吸引眼球。可好像不知不觉间……这副身子是比以往要饱满丰润了些。 姚瑶儿一听,不干了,当即缠着姚如玉要补品。 姚如玉被她折腾得没法儿,只好叫宝香去屋里把好东西都摆出来给她挑选。 后来姚瑶儿消停了,便同敖雨辛一道坐在院子里聊天吃茶。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枯树经历了一个寒冬,抽出了嫩绿的枝芽,在料峭春寒中细细颤抖。 墙头外掠过来的风,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敖雨辛想起来自己院里还有许多累积起来的松子糖,便叫扶渠去抱过来给姚瑶儿吃。 女孩儿大多是喜欢这些糖果和点心的,原本姚瑶儿还怕吃太多会胖,因而只剥了几个吃。 敖雨辛笑趣她道:“你都快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再不多吃点,等嫁人以后就更加不能随心所欲了。况且你这点儿身板,哪里会胖?” 姚瑶儿是属于小家碧玉型的,眉目生得清秀,性子也可爱。 后听说这些松子糖都是敖雨辛的二哥买来的,姚瑶儿就再也不客气,只管使劲儿吃。 姚瑶儿以前从不吝啬地表现出她对敖惊羽的仰慕,现在更加不会避讳什么,一边吸着松子糖一边说道:“得不到敖表哥他人,那我多吃几个他的糖,总可以吧。” 敖雨辛哭笑不得。 姚瑶儿还不大意地问敖雨辛:“你现在知道你二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了吗?” 敖雨辛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点僵,道:“我不知。” 她不由想起当初她贸然地去帮姚瑶儿打听敖惊羽喜欢的女孩儿类型,那时敖惊羽似乎有点不悦,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敖雨辛发现,越去追忆和探究过去发生的事,便越是会发现许多她曾经忽略了的端倪。 姚瑶儿还晃着脑袋道:“唉算了,反正我也快嫁人了,跟他是没戏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又关我什么事。不过姑姑说得可能对,像我们这样儿的,是把持不住敖表哥那样的人的。” 她又凑过来勾着敖雨辛的肩膀,兴致勃勃地对她说:“以后敖表哥找了个什么样的表嫂,你一定要跟我说说,到时候我还要过来喝喜酒的,我倒要看看,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敖雨辛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一片酸涩苦楚。 会有那个时候吗?她会看着他娶嫂嫂进门,然后得到八方宾客的祝福吗? 那样倒也好。 她也就不用再和他纠缠不清了。 敖雨辛跳过这个话题,淡笑地看着姚瑶儿很香的吃相,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事吧,你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姚瑶儿对此毫不关心:“有家里人操心着呢,哪用得着我啊。” 敖雨辛问:“那你的准相公呢,你见过他了吗?” 姚瑶儿道:“他来下聘时,我隔着屏风远远见过他一眼。” 敖雨辛便抿着唇笑,道:“那定然是长得不错的,不然你哪肯。” 姚瑶儿道:“虽说没有敖表哥那么如意,但还算马马虎虎吧,反正不丑就是了。” 说起自己的婚事,姚瑶儿想了起来,赶紧拍拍手上的点心屑,又道:“啊呀,吃起东西来我险些忘了正事儿了,表姐,这回我出嫁,你来给我做送嫁姑娘好么?” 还不等敖雨辛回答,这话让刚好出来的姚如玉听见了,姚如玉便道:“瑶儿,你那些闺房密友不是挺多的吗,还挑不出几个送嫁姑娘?” 姚瑶儿瘪瘪嘴,道:“什么闺房密友,不过就是一起吃吃喝喝,说点好听的做点好看的嘛。她们见我嫁得好,心里指不定多嫉妒呢;她们见我嫁得不好,心里说不定又乐开了花。走走场面而已,哪个又是真心的。” 姚如玉笑笑,道:“你倒想得通透。” 姚瑶儿期待道:“那就让表姐去给我做送嫁姑娘吧,怎么样啊姑姑?” 姚如玉看了看敖雨辛,道:“这个我不好说,让丫头去问问她爹或者二哥以后,再做定夺吧。” 不是姚如玉偏心或者不答应,毕竟之前琬儿和温月初都有要求敖雨辛去给她们做送嫁姑娘,姚如玉就是不防着自家这个亲侄女,也要防着敖雨辛再出其他的什么事故。 上一次敖雨辛被掳,就已经够让人惊心动魄的了。 不想敖雨辛却笑眯着眼,当时便应了姚瑶儿道:“我爹和二哥还不至于这点事都不答应,我去给你做送嫁姑娘吧。” 姚瑶儿一喜,搂着敖雨辛就亲了一口,道:“真的吗,表姐你真是太好了!” 把姚瑶儿送走以后,姚如玉道:“这事真不用跟侯爷和你二哥商量一下?” 敖雨辛道:“听说瑶儿要嫁的夫家还是由您过目了的,您和姚家亲自给她挑选的夫家,必然是家世清白、为人正直,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120章 婚前恐惧 姚瑶儿要嫁的夫家与当初温月初嫁的夫家,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是世家公子,一个是没落小户,有心之人要想在姚瑶儿的婚事上钻空子,还有些难度。 况且用过一次的伎俩,敖雨辛了解魏凌渊,他应该不会再用第二次。 因为用第二次也不会成功。 自从敖雨辛和敖惊羽从浔阳回来以后,威远侯和敖惊羽便加紧警戒,不会再让魏凌渊的势力渗入到徽州来。 这阵子,徽州还算相当的安宁。 可敖惊羽在知道敖雨辛要去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时,还是皱了皱沉厉的眉。 敖雨辛本以为敖惊羽是没有那么快知道的,只要姚如玉不说她也不说,等到了姚瑶儿出嫁的那一天了,她再去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时,敖惊羽就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可事实上,姚瑶儿前脚一走,敖惊羽后脚一回来,他便知道了。 敖惊羽已经很久都没到宴春苑来,连院子里的狼犬都对他有两分陌生,见了他来还对他吠两声。 敖惊羽平淡地看它一眼,它立马就老实下来,蹲在树下不吭声了。 敖雨辛听见犬吠声出门来一看,便看见敖惊羽站在她院里,正吩咐颜护卫道:“派人去姚家说一声,三小姐不去做送嫁姑娘。” 颜护卫转头就去,敖雨辛急忙叫住他道:“谁说我不去,我答应的事情哪能反悔。” 敖惊羽这才抬眼看她,片刻道:“你为什么答应?” 敖雨辛撇开眼不去看他,有些偏执地盯着树下的狼犬,抿唇道:“姚瑶儿是我表妹,我为什么不能答应她?” 颜护卫在院子里有些突兀,他便悄然退了出去。只是在退出去之前,还不忘对敖雨辛身边的扶渠使个眼色,让她跟自己一起退出去。 最近二公子和三小姐气场不对啊,他俩还是不要杵在跟前煞风景了。有什么需要,到院子门口吩咐他俩一声就行了。 在这一点上,颜护卫和扶渠的立场还是趋于一致的。 等颜护卫和扶渠出去以后,敖惊羽方才抬脚,朝敖雨辛走来。 敖雨辛见状,连忙往后退了数步。 敖惊羽便停下,道:“如果你是为了躲我,那大可不必,反正你也躲不掉。” 他看她那眼神,就好像她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敖雨辛一阵气闷,口是心非道:“谁说我是为了躲你,我去蹭蹭喜气,我去散散心透透气不可以吗?” 她不想承认,她就是为了逃避他。所以她轻易地答应了姚瑶儿的请求。 她想找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缓一口气。现在只要一看见他便心口发紧,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敖雨辛以为敖惊羽不会轻易让她去的,就算她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过后,他还是会强硬地拒绝,并派人去跟姚家说一声。 哪想敖惊羽最后却破天荒地点头答应道:“既然不是为了躲我,你想去便去,出去散散心透透气也好。” 反正当日他也是会去的。像上次那样的事情,不会在他手上发生第二次就是了。 上一次是侯府做事,敖惊羽分身无暇,而这一次他只是去喝喜酒,空闲得很,还怕看不住敖雨辛? 敖雨辛怔愣愣地看着敖惊羽转身离开。 前一刻她还跟斗鸡似的浑身汗毛都快炸起来,看见敖惊羽离开后,又缓缓地松弛下来。她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敖惊羽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威远侯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也是满心赞成的。 只不过姚如玉还有些放心不下,道:“瑶儿成亲那日必也是人多眼杂的,若是像上次那样……” 威远侯搂着姚如玉,宽慰道:“既然敖惊羽同意了,那便没有问题。让阿辛跟着去开心开心也好。” 不管什么时候,威远侯对敖惊羽还真的是放心得很。 既然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姚如玉也不再阻止。敖雨辛去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姚瑶儿的婚期定在四月。 那时候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万物生长、葱葱郁郁,正是鸟语花香、和风扶暖的好时节。 随着婚期一天天接近,姚瑶儿的出嫁事宜都一样一样地准备妥当。 但是姚瑶儿整个人却没精打采,郁郁不乐。 姚瑶儿的母亲既心疼又担心,在她成亲前几天,还特地把她送到侯府来,让姚如玉开导开导她。 至于怎么开导的,敖雨辛反正闲来无事,也凑过去听一听。 姚瑶儿说,起先她没觉得嫁人有这么麻烦,还有这么紧张、急迫,只以为女孩儿到了适嫁的年纪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她只不过是顺应潮流而已。 可是就在前不久,家里的嬷嬷开始教导她出嫁从夫,到了夫家那边要如何相夫教子云云。更首要的是,要教会她在新婚洞房夜应该怎么与新婚夫君相处。 姚瑶儿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下她拉着敖雨辛抱怨道:“你知道吗,嬷嬷给了我一本册子,还给我讲许多姿势,竟要我新婚夜跟我相公脱光了衣服这样那样!” 敖雨辛多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姚瑶儿居然口无遮拦地说出这些来。 姚如玉在旁很伤神地捏了捏额角,道:“夫妻不做那样的事,怎么算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姚瑶儿很难接受:“可我总共才见过他一面!才见一面,就要脱衣服搂着睡觉了!” 敖雨辛很想同情她,可姚瑶儿说得十分激愤,脸上的表情也夸张,敖雨辛便忍不住笑起来。 她感觉姚瑶儿与楼千古,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嫌只见过一面根本不熟,一个嫌从小看到大腻歪。 姚瑶儿抖了抖肩膀,又郁闷道:“还有,我听说,第一次会很疼……我最怕疼了……” 姚如玉耐心道:“做女人就要懂得做女人的乐趣,第一次虽会疼些,但不会一直疼的。等疼过以后,就不会再感到疼痛了。嬷嬷是怎么跟你讲的,是不是危言耸听了?” 姚瑶儿不以为然,道:“反正会流血,会很疼。” 这一点,敖雨辛还是站在姚瑶儿这一边的。 前世她亲身经历过,不堪回首。 姚如玉之所以这么说,多半是哄骗姚瑶儿的;又或者,在面对自己心爱的男子时,即便再痛苦,也是甘心忍受的。 因而敖雨辛想,她母亲就是一心爱着她爹的,再痛苦才会觉得是快乐。 第121章 母亲竟教了你这些 姚如玉是个很开明的人,丝毫不介意跟姚瑶儿传授男女方面的经验。 至于敖雨辛,想着她也迟早是要嫁人的,不如现在就教她一些,免得将来等到要出嫁了,才像姚瑶儿一样惊慌失措就不好了。 遂姚如玉给姚瑶儿讲的时候,让敖雨辛也从旁听一听。 原来男女情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女子初夜是会出血,也会疼痛,但如果男子能够疼惜怜爱一些的话,往后就不会再感觉到痛苦,反而会有异样的愉悦和满足。 不然怎么叫男欢女爱呢。 听了姚如玉的一席话,姚瑶儿总算是心定一些了。 但敖雨辛却半信半疑。至少在她前世的经历里,与姚如玉说的大相径庭。 当天晚上,姚瑶儿就在客院儿里住下了,敖雨辛则带着扶渠回宴春苑休息。 扶渠对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但在姚如玉那里受了教,便在回去的路上兴致勃勃道:“夫人懂得可真不少,难怪那么受侯爷疼爱,奴婢今晚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敖雨辛看了看她,颇为平淡道:“夫人教姚小姐的那些,你耳朵里听听就得了,最好还是不要当真往心里去。” “啊?”扶渠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小姐的意思是说,那些话夫人只是说给姚小姐听的啊?” “你没见姚小姐有成亲恐惧症么,对男女之事尤其抗拒。若是母亲再不说点好听的哄哄她,恐怕她真要过不了洞房那一关了。” 扶渠挠挠头,道:“男女之事真有那么恐怖吗,不应该啊,奴婢见夫人说起这些时十分温柔娴静,无半分痛苦的样子。” 敖雨辛道:“床帏之间的痛苦,母亲岂会在人前流露。况且她深爱父亲,再痛苦也会觉得是幸福。” “可夫人说男欢女爱,确实也有这个词儿啊……” 总之敖雨辛告诉她,男女之事是很痛苦的,不要抱有幻想真以为会有什么愉悦和满足,不仅会痛还会流血,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先前扶渠在姚如玉那儿还对男女之事有了两分了解呢,眼下经敖雨辛一洗脑,顿时又觉得一派茫然,且吓得好感全无。 扶渠紧张兮兮地问道:“那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干那种事?” 敖雨辛想了想,道:“大抵是为了生孩子吧,还有,可能男子会觉得很舒服。” 扶渠忽然觉得一阵冷风爬上背脊骨,她觉得后面冷飕飕的,不由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 真是太可怕了。 然而,刚这么一想,身后冷不防有一道声音把主仆二人吓得不轻,“母亲竟教了你这些?” 扶渠险些大叫出声,跳着脚回头看去,发现居然是二少爷不知何时跟在了她们后面。 敖惊羽一身墨衣融合在夜色中,扶渠手里的提灯隐隐照亮了他深邃的轮廓。看他这形容,这个时候大抵是刚从外面回家来。 他看也没看扶渠一眼,眼神直直看着敖雨辛。 方才那话也是问敖雨辛的。 敖雨辛有些暗恼,也不知她和扶渠的谈话究竟被敖惊羽听去了多少。那些话被他一个男子听了去,多少会觉得窘迫吧。 敖雨辛撇开眼不吭声,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脸颊发烫,浑身都不自在。 她现在已经没法把敖惊羽单纯地当做是自己的二哥了。若是以往,她定是不吝和他说说的。 倒是扶渠,丝毫不见外,也神经大条,见敖雨辛不说话,便说道:“是这样的,今日姚小姐过来了,好像是有些婚前恐惧,夫人便开导她,传授了些那方面的经验。夫人说小姐年纪不小了,也应该从旁听听呢。” 敖雨辛越发羞恼,暗自掐了一把扶渠。 扶渠吃痛,道:“小姐,你掐奴婢干嘛呀,奴婢说的是事实呀。” 当时姚如玉传授经验时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姚瑶儿和扶渠就俨然一副求学好知的样子,就好像这完全是一件一本正经的事情。 敖雨辛涩然道:“你别说了。” 扶渠一边揉着痛处一边道:“夫人说了,这是一件女孩儿早晚都会经历的事,早知道些早好,完全不用不好意思的啊。” 况且二少爷问起,肯定是关心她家小姐的,她当然要如实禀报。 敖惊羽看着敖雨辛淡淡点了点头,道:“是该好好学学,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敖雨辛胸口一阵气血上涌,转头就走,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敖惊羽淡淡与扶渠道:“跟着,别让她摔着了。” 扶渠连忙告辞了敖惊羽,提着灯追上去,道:“小姐你走慢点啊,天黑会摔跤的……” 敖雨辛抿着唇,一直感觉到身后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不由脚下走得更快。 回到宴春苑以后,敖雨辛严肃地对扶渠说道:“以后这些事不用跟他说。” 扶渠道:“为什么呀,二少爷是小姐的兄长啊。” 敖雨辛转头不去看她,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轻细的话:“他是我二哥,可也是个成年男子。” 扶渠这才明白了,方才小姐掐她就是因为她说得太多了。 姚瑶儿在姚如玉这里待了两天,最后被开导得服服帖帖的,乖乖地回去待嫁了。 转眼就到了姚瑶儿出嫁的前夕。 前一天晚上姚家便开始开宴摆席,下午时姚如玉带着敖雨辛便去了姚家,晚些时候威远侯和敖惊羽也会过姚家去吃晚宴。 姚如玉回一趟娘家,自然要与姚家的女眷们相处的,敖雨辛则第一时间被姚瑶儿拉去了闺房里说话。 姚瑶儿给她看自己明天要穿的嫁衣,还有精美的头饰,她显然很紧张,话比平时还多。 用姚瑶儿的话说,成亲这种事一辈子就这一次,当然会紧张。 敖雨辛也就不劝她了。若是心情平常地去嫁人,反倒少了一番体会吧。 姚家开宴的时候,宴席摆在偌大的花园里。 姚瑶儿自然要拉着敖雨辛到花园里来时,远远便看见敖惊羽从那灯火嫣然处走过,不等敖雨辛阻止她,她便热情地朝那边挥着小手帕,“敖表哥,这里这里!” 敖惊羽抬眼看了看,随后便移步朝这边走过来。 敖雨辛实在是……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第122章 竟习着别人喝酒 敖雨辛答应来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明明是想躲他躲得远远的,好让自己松口气。 敖惊羽到了面前,她又敏感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一颗心顿时隐隐提起,有种发窒的感觉。 真如敖惊羽所说,她确实躲不掉。 以前敖惊羽连一句话都不愿和姚瑶儿多说,今日却相当有一个身为表哥的觉悟,说了“恭贺表妹新婚”的字样。 姚瑶儿一时又高兴又遗憾,谢过敖惊羽,然后再简单地说了几句其他,便走开了。 但敖雨辛始终感觉自己被笼罩在有他的范围内。 宾客就坐时,男宾和女宾是分开来坐的。 姚瑶儿与敖雨辛坐在一处,频频朝那边的敖惊羽投去依依不舍的目光,一时直叹气。 敖雨辛好笑道:“你明天就要嫁做人妇了,盯着别的男子看个不停,是不是不太妥啊?” 姚瑶儿却理所当然道:“趁着结婚前赶紧看个够啊,不然等我结婚以后想看都没有了。” 她对自己的准相公还没有感情,这场婚事无非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真正喜欢的还是敖惊羽那个类型的。 只不过姚瑶儿相当看得开,敖惊羽又不喜欢她,她也就没有纠缠的必要啦。但多看几眼还是可以的嘛。 姚瑶儿不大意地跟敖雨辛感慨:“还是敖表哥那样的人好看啊,虽然冷是冷了点,可棱角分明、高大挺拔啊。敖表哥又那么厉害,谁往后若是做他的女人,被他保护着的感觉,一定很幸福。” 敖雨辛不以为然:“与其说被他保护着,不如说被他控制着。是不是你把他想太好了,说不定他的控制欲比你想象中的更强呢。” 姚瑶儿一脸兴奋道:“他要是喜欢你,才会想要控制你。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不仅仅是控制欲强,占有欲也很强。” 敖雨辛顺着姚瑶儿的目光,看向敖惊羽。不想他也正好隔着人群朝自己看来。 敖雨辛一慌,心里就莫名地狂跳。 姚瑶儿在旁捧着小脸兴奋地道:“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敖表哥真是越看越养眼啊……” 后来姚瑶儿问心不在焉的敖雨辛,道:“我明天就嫁人了,你什么时候嫁人啊?表姐,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没有。” 姚瑶儿道:“我听姑姑说,你爹和敖表哥都不想你早嫁,也不给你说亲。唉,有个侯爷那样开明的爹,还有个敖表哥那样强势的二哥护着你,可真好。” 后来敖雨辛也就管不住姚瑶儿了,她心血来潮,叫人上了酒来。 敖雨辛眼皮一抽,“你哪能喝酒?” 姚瑶儿道:“姑姑说的,不会可以学嘛,以后嫁人了可不能沾酒就醉,需得有点酒量傍身,将来需要应付场面,还不容易吃亏。”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好在拿上来的是比较柔的糯米酒,适合女孩儿饮的,姚瑶儿自己饮哪能过瘾,偏拉着敖雨辛和她一起饮。 敖雨辛一点酒量也没有,她长这么大,人生中第一次碰酒还是和敖惊羽在酒楼的那一次,结果一喝就醉得不省人事。 这次姚瑶儿怂恿她说,糯米酒不那么醉的,还很香甜,口感甚好,也就哄着她喝了几口。 敖雨辛便发现这糯米酒确实很温柔,没有别的酒那么辛辣,还有股甜味,一时不查,也就和姚瑶儿一起多喝了几杯。 等到宴席将散时,姚瑶儿已经开始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大声嚷嚷了,敖雨辛还好,只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嘴角带着微酣的笑意。 姚家人觉得很丢脸啊,就赶紧把姚瑶儿送回后院儿里去。姚瑶儿紧抓着敖雨辛不肯撒手,敖雨辛便也随着一同去。 等到前面宾客都散了,威远侯也携着姚如玉回侯府了,留下敖雨辛交给敖惊羽来照顾。 本来姚如玉在娘家住一晚也完全没问题的,但是威远侯哪舍得把她放在外面,就是在娘家也不行。 姚如玉很无奈,又带着难以言说的甜蜜,最后随威远侯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这厢,敖雨辛在姚瑶儿院里,看她手舞足蹈了一阵,姚家下人便进院里来道:“三小姐,敖二公子尚还在前厅等着,差小人来问一句,您今夜是随他回侯府,还是就在这里宿下?” 姚瑶儿立马扒着敖雨辛,道:“她不回去!她明个还要给我做送嫁姑娘的!你让敖表哥自己回去吧!” 敖雨辛当然也不想回去,不是她想留宿在姚家,而是她不想跟着敖惊羽回去。 再加上饮了糯米酒的酒劲儿上来,敖雨辛动也不想多动。 于是下人便出去传话了。 过了一会儿,姚家已经备好了客房,下人又来请敖雨辛去客院儿里休息。 敖雨辛也累了,便随下人去客院儿里休息。 客院儿没多远,她感觉没走多久就到了,然而,进了院里一看,看见院落里站着的一道修长如松的身影时,半清醒半醉的敖雨辛登时一个激灵。 如银的月色往地上、往他身上铺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白纱。他回头看来,依稀皱了下眉,道:“没人管着你,竟习着别人喝酒。” 敖雨辛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不想睁眼再看,他依然还在。 敖雨辛讷讷道:“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姚家下人代为回道:“三小姐留宿在我们这里,敖二公子放心不下呢,今夜便也留宿下来。房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三小姐需要什么,可与奴才们说。” 在过来客院儿时,姚家的主母本来是要拨两个丫鬟过来伺候敖雨辛起居的,只不过被敖雨辛拒绝了。 除了扶渠以外,敖雨辛还不习惯别的人伺候,但今晚扶渠又没来。 姚家人把敖雨辛和敖惊羽安排在一个客院儿里,眼下姚家下人一走,就真真只剩下这两人。 在敖雨辛来之前,她的房间里便已备上了洗漱用的水和用具,床榻上的被褥也一应是崭新整齐的,只不过先前房里点着明亮的灯火,约摸是被窗外漏进来的风给吹熄了,眼下里面昏暗一片。 下人都走后,敖雨辛片刻都不想和敖惊羽独处,一边揉着发重的额头,一边就朝屋子走去。 她刚一推门进去,身后温热的气息便贴了上来,敖雨辛转身险些撞进敖惊羽怀里,连忙后退两步,把他往房门外推。 第123章 就那么怕我 那双手撑在敖惊羽胸膛上,仿佛会烫伤她一般,使得敖雨辛越推越没力,最后不由出声道:“你出去……” 可敖惊羽进来时毫不费力。 他透过廊下的灯火与月光交错,看着敖雨辛道:“你走错了房间,进的是我的房间。” 敖雨辛一呆,瞬时连仅剩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了,瓮声道:“哦,那我出去。” 可她还来不及跨出门口,敖惊羽手臂往她肩膀上方一挥,便将两扇房门稳稳地合拢了去。 她僵硬地面对着紧闭的房门,连转身都不敢。 “今晚喝了多少酒?”敖惊羽问她时,呼吸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后颈上。 敖雨辛沉默了片刻,道:“那是糯米酒,不醉人的。” “转过身看着我说话。”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抬手想去开门,可被敖惊羽一掌压着门扉,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打开。 她道:“我累了,我要回去睡了……” 敖惊羽声音十分低沉,就响起在她耳畔:“你不敢转身?就那么怕我?” 敖雨辛禁不住轻轻颤栗,道:“如果……我说我怕你,你就,你就能远离我一些吗……” 话音儿刚一落,敖雨辛便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扣住,接着毫不费力地把她翻转过来。 她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呼吸一热,便被人摄了去。 她瞳孔一紧,隐隐倒影出某个人影。将她压在房门上,俯头就吻住。 吻到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敖惊羽方才放开她,看她大口大口地喘气,道:“怕我也无妨,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说罢,趁着她张口喘息之际,再度俯头,径直霸占到她口中去。 敖雨辛双手推着他的臂膀,做着无声的抗争。后来渐也无力,手指微微揪着他臂膀上的衣裳。 他的身上也有酒气,男子气息如此浓烈。敖雨辛禁不住,身子顺着房门缓缓往下滑。 他手臂一勾,便一把将她擒了回来,狠狠揉进怀里,扶着她的头吻得至深。 二哥……敖惊羽…… 不能够再这样了…… 第二日敖雨辛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床上。身上外衣褪了,放在旁边叠得整整齐齐,自己身上穿的也还是整齐的。 她一回想起昨夜,便是第一时间想起敖惊羽将她压在房门上吻她的事,十分的心烦意乱。后面她怎么睡着的,又怎么躺上床的,一概不太记得了。 一大早,姚家主母还是派了两个丫鬟来伺候敖雨辛洗漱。 今日她是送嫁姑娘,也不能够太马虎,便由着丫鬟给她梳妆了。 丫鬟给敖雨辛梳了头,上了薄薄的胭脂,嘴甜道:“三小姐天生丽质,这唇色不点而朱,极为红醴,倒用不着画蛇添足再抹口脂了。” 敖雨辛怔怔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伸手抚上自己的唇。 唇上还残留着温热,一碰还有些酥麻,顿时那股湿热的触感涌上脑海,让敖雨辛猛然从唇上收手。 这哪是天生红醴,分明是被……她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愿抬眼再往那铜镜里看去。 只要她多看一眼,便多想起一幕和敖惊羽时的光景。 洗漱过后,草草用了些早点,敖雨辛便去到姚瑶儿的院里。很庆幸的是,她出房时并没与敖惊羽打个照面。 等吉时到了以后,敖雨辛要送姚瑶儿上花轿的,还要随着送亲队伍一同去到姚瑶儿的夫家那边,如此今天一天她都不用见到敖惊羽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此时姚瑶儿的院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天色已经亮开了,敖雨辛进去时,看见姚瑶儿端坐在妆台前,身上已经换好了嫁衣,头上戴着繁复的发饰,脸上妆容也已经修饰好了。 除了敖雨辛以外,还另外有几个送嫁的姑娘一并在她房间里。 姚瑶儿见了她来,忙拉着她的手道:“表姐,你快看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敖雨辛笑道:“极是好看。” 女孩儿们在房里笑闹了一阵,嬷嬷就不断地叮嘱姚瑶儿,出嫁今日要注意的事项。 后来,鞭炮声响,唢呐声至,嬷嬷便用红盖头赶紧把姚瑶儿盖起来,等着一会儿吉时一到便出房间。 今日温月初和郑成仁都没有去茶楼里看生意,两人在家收拾了一番,一会儿便要出门去喝喜酒。 郑成仁穿了一件平日里认为最得体的长衫。而温月初在房里抹了胭脂,看起来气色甚好,一身裙裳衬得身段婀娜,即使是妇人打扮,也依旧温婉美丽。 温月初出来时,郑成仁眼神都直了,涎笑两声。 这样的女人,大方得体,他带出去,也觉得倍有面子。 今日要去喝喜酒的地方,是郑成仁的一个表亲家里,乃是他的一个算不上表弟的表弟娶妻。 那户人家姓林,乃是徽州城里的高门大户,在城里的威望与姚家是相差无几的。 早年间,郑成仁祖上也是不错的,他的一位姨母便是嫁进了林家。 只不过林家家丁兴旺,姨母在林家也只不过是众多支脉中的一支。后来郑家没落,又出了郑成仁这个败家子,郑成仁的姨母也曾资助过一二,但见他实在不成器,便断绝了往来。 今日娶妻的,便是林家其中一支脉的子孙,并非是郑成仁姨母一脉的,所以说只有个表弟的名头,实则没半文钱关系。 林家也根本没给郑成仁派请柬,郑成仁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起初也没想着要去。 但温月初坚持要去。 两人备了一份贺礼,在这大喜之日里登门喝喜酒,想来林家人再怎么不待见,也不至于把他二人往外赶。 好巧不巧,今日林家少爷娶亲,娶的不是旁人,正是姚家的千金小姐。 郑成仁听说姚家姑姑是侯夫人,今日那侯府三小姐还是新娘子的送嫁姑娘,定然也是要去林家的。 打听到了这些事后,因而温月初说要去喝喜酒时,郑成仁也就爽快地答应了,心里还惦记着那日街上看到的纤腰楚楚的敖雨辛。 他把温月初先前的话一直记在心里,若是这次能有机会一亲芳泽…… 第124章 泼茶湿衣 出门去往林家时,郑成仁搓了搓手,问温月初:“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不?今日我可有机会碰一碰……” 温月初看他一眼,道:“不仅碰得到,还吃得到。只是先给我管好你的嘴巴和眼睛,在事成之前老实点。” 郑成仁立马点头答应:“今天我保证都听你的,绝对老实。” 等到林家时,远远可见林家正喜迎宾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郑成仁扯了扯衣裳,抬头挺胸地带着温月初往那林家的大门走去。 负责迎客的是林家见多识广的管事,以前郑成仁又不是没往林家走动过,那管事哪能不认得他,当即就把两人拦在了门口。 管事要郑成仁出示林家的喜帖,若是拿不出来,就不让进去。 郑成仁道:“我是来给我表弟贺喜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让开让开!” 管事道:“不好意思郑公子,我们老爷好像没请你过来。这道喜就不必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郑成仁道:“我这贺礼都带了,专程来喝杯喜酒的,还不让进门了?这林家好歹也是家大业大啊,是不是看不清我们这种落魄的穷亲戚了?不让我进去成啊,那我今儿就在门口坐着了。” 他还真是无赖,一边说着一边捞着袖子就要在人门口坐下。 今日来的宾客多,他不嫌丢人林家也嫌丢人,未免事情闹大了不好看,管事的最终还是让郑成仁和温月初进去了。 郑成仁对这林家的布局都挺熟悉的,以前郑家还没落魄至此的时候,他还到这里来玩耍过。 那时候林家岂敢有人看不起他,还得口口声声唤他一声“表少爷”。 而今再到这里来,郑成仁一时也有些感慨。 只不过很快感慨就烟消云散了,他也不想着去找他的姨母,就照着温月初的话,找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待着,然后满心期待地等着敖家三小姐的到来。 将近中午时,听到林家外面锦簇的鞭炮声响,还有鼎沸欢呼的人声,便知道是新郎去接了新娘子回来了。 随同新娘子一起到来的,还有姚家那边的宾客。 温月初没有上前去凑热闹,她安静地待在角落里,远远地透过人群,看着那人被簇拥着的新娘子进门,边上还跟着明媚动人的敖雨辛,再见随后跨进林家大门的人时,她眼神莫测。 敖惊羽放心不下他那妹妹,果然也跟着来了。 温月初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要她不往人堆里面凑,始终和郑成仁待在一起,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喜堂上的那对新人身上,也没人去留意他们。 而郑成仁从敖雨辛跟着进门伊始,那双眼珠子都快黏到她的身上去了,暗自咂嘴,咽了咽口水道:“上次远远看一眼便已觉十分勾人,现在再近一些看,真真是销魂。这样的人儿,压在身下,定是又香又软……” 温月初目露嫌恶,未置一词。 等喜堂上的新人拜完了堂,新娘子送入了洞房以后,林家就张罗着开席了。 温月初和郑成仁找了谁也不认识谁的一桌坐下吃饭,吃完饭后便去别处待着静候时机。 与姚瑶儿亲厚的娘家人是要在林家留下来等用完晚宴以后才会离开的。 因为她们还等着一个重要的环节,那便是闹洞房。 林家这边会簇拥着新郎进到新房去,即使揭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新娘也要以扇面掩面,新郎需得想着法儿地说好话,才能哄得新娘子移开扇面儿。 这时娘家人便要在旁起哄,图个吉利热闹。 敖雨辛作为姚瑶儿的送嫁姑娘,姚瑶儿可没忘记嘱咐她,到了晚上一定要去新房里给她撑场子。 敖雨辛没想到,她在林家居然又看见了敖惊羽。他就像阴魂不散一样,总围绕在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 今日敖惊羽算是相当闲了,敖雨辛在林家待了一个下午,他便也在林家待了一个下午。林家人不敢怠慢他,直将他奉为座上宾。 傍晚的时候,红霞爬上了半边天。 林家的花园里搭上了戏台,一应是红色的色调。戏班里的人陆续进来,在后台更衣上妆,然后登台唱戏。 夫人小姐们犹爱看这样的戏,便在花园里摆上茶果点心,大家热热闹闹地凑在一处,一边看戏一边聊天说笑。 敖惊羽虽然没主动拘着管着敖雨辛,但是他把颜护卫带来了,敖雨辛在林府里走动,都有颜护卫看着。 颜护卫也没有主动上前去打扰敖雨辛,敖雨辛便随着他去了。 夜幕降临以后,林府里处处喜灯点亮,戏台前聚集了更多的人。 敖雨辛同几位姚家女眷坐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的戏。姚家的女眷正算着时辰,打算等这一出戏看完,便一起去新房闹洞房呢。 这时有丫鬟过来一一添茶,在给敖雨辛添茶的时候,怎知手上突然一滑,导致茶壶里的茶水洒了出来,径直溅在敖雨辛的胸口衣襟上。 敖雨辛惊了一惊,连忙捂着胸口。 幸而茶水是温温的,不至于烫伤她。 丫鬟见自己犯了错,连忙跪地一个劲地道歉认错。 现下人多眼杂,若是引了别人看过来,敖雨辛湿了衣襟很不好看,遂让那丫鬟起身,没打算往下追究。 就是领口湿了一大片,让敖雨辛感到不舒服。且这个时节春衫又单薄,一湿了便贴着皮肤,隐隐勾勒出胸前轮廓,导致敖雨辛根本无法把手放下来。一放下来便会给人看见。 姚家的女眷凑过来关心地问:“三小姐你没事吧?” 敖雨辛摇了摇头。 女眷又呵斥了丫鬟一顿。 那丫鬟委屈又可怜,道:“三小姐随奴婢去后院整理一下吧,后院有干净的衣裳,若是不想换衣裳,也让奴婢替三小姐把茶渍拭干。” 姚家女眷赞成道:“这样湿着容易着凉呢,还是去弄一下吧。” 敖雨辛想着也总不能一直这样用手捂着,还是先去后院把水渍擦干净比较好。于是便起身,随那丫鬟往后院走去。 暗处的颜护卫见状后脚就跟了上来。 丫鬟见状惊道:“你不能跟来,否则有损小姐清誉。” 她说得也是这么个道理,颜护卫挠挠头,也不知是该继续跟着还是不跟。 见敖雨辛跟着往后院去了,颜护卫才调头回来,把情况给敖惊羽说了一下。 第125章 一箭双雕 彼时敖惊羽正坐在前厅里,手里摩挲着桌上的茶杯,道:“你说她被茶水溅湿了衣裳?” 颜护卫道:“好像是的,那丫鬟已经带三小姐去后院整理了。” 敖惊羽放下交叠的腿,离座起身往外面走去,道:“好端端的,不溅别人,偏偏溅到了她?” 颜护卫见既然主子亲自去了,那应该就没他什么事了吧。 这厢,郑成仁刚偷偷摸摸从后院出来,和温月初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林家的丫鬟带着敖雨辛往后院走去。 敖雨辛的身影勘勘往那廊边灯火下行过,身段在嫣然的光泽下有种别样的旖旎,看得郑成仁抓心挠肺的。 郑成仁等不及了,随脚就要跟上去。 温月初及时拉住他,冷冷道:“你急什么,等她进了后院入了房,迟早都是你的。况且那房里点的催情香,也要等一阵才发作,你若是去得早了,引起她反抗,还没成事反倒把人引了过去,到时有得你好受的。” 郑成仁嘿嘿笑两声,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方才郑成仁偷偷摸进后院,便是照温月初的吩咐,事先往那房间里点上催情香的。 等敖雨辛进去吸了那催情香便会情动,到时他再钻进房中,任怎么为所欲为,她也只有乖乖承受。 而领着敖雨辛去后院的那丫鬟,与郑成仁是认识的,以前郑成仁到林家来时,那丫鬟还服侍过他。 如今郑成仁让她把敖雨辛领去指定的后院儿,她念着郑成仁好歹是表少爷,莫敢不从。 随后温月初和郑成仁到偏僻的角落里等了片刻,温月初又端来一杯茶,往茶里掺了事先准备好的粉末,搅拌后递给郑成仁,道:“喝吧。” 她当着郑成仁的面儿做的,郑成仁狐疑道:“这是什么?” 温月初道:“给你助兴的,免得你到了那小美人面前,把持不住早早就结束了。喝了这个,时间差不多了,你便可以去后院快活了。” 郑成仁喜滋滋地接过茶水,一饮而下,放下茶杯就兴冲冲地往那后院去了。 温月初站在原地,目送着郑成仁而去,而她的眼里,此刻充满了怨毒。 再转身之时,昏暗的光线下,她那嘴角阴毒的笑容终于毫无保留地浮现了出来。 去吧,去好好快活一番。 就像流氓杂碎、下三滥一样,肆意剥夺那侯府三小姐的身子清白。她也要让她尝尝,被人凌辱的滋味。 凭什么敖雨辛就能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而她温月初就活该被人玷污? 她倒想要看看,被敖惊羽视若珍宝的女人,到了别的男人的身下,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若要是敖惊羽亲眼看见,他一定会当场发狂吧? 温月初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就高兴得想放声大笑。她真有些迫不及待,想快些让敖惊羽看到那个场面呢。 到时候,他亲眼看见郑成仁在敖雨辛身上快活,岂会再留郑成仁活口,必会当场活撕了他。 如此,倒不必温月初再费心想去买那蒙汗药了。 郑成仁一死,谁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来。用敖惊羽替她除去这一祸害,简直是一箭双雕,往后也不用再处处受他挟制了。 现在温月初就等着郑成仁那边事成,然后她大喊一声“三小姐不见了”,再把敖惊羽引到那后院去,就大功告成了。 眼下敖雨辛跟着丫鬟来到了无人的后院,丫鬟推开房门请她进去。 里面似熏过熏香的,空气中漂浮着丝丝幽香。 敖雨辛也不重新换衣裳了,只让丫鬟拿了干净的巾子来,给她擦拭一下领口的水渍。 丫鬟拿来了巾子,便要退下。 敖雨辛道:“先别急着走,你留下来同我一起走吧。” 这里毕竟是林家的地方,后院有女眷,让颜护卫跟来不合适。 可敖雨辛对这里又丝毫不熟悉,想着有这个小丫鬟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她也留了个心眼儿,若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出个什么事还不知道该找上谁。 丫鬟有点紧张,道:“奴婢就在外面,小姐有事吩咐一声就行了。” 敖雨辛看了看她,忙着擦拭身上,道:“你就等在这屋里,我若有事吩咐你,不是更方便么。” 那丫鬟最终不得出房间,只好隐隐不安地在旁等候。 不然她若是坚持要出去,定就要惹敖雨辛起疑了。到时候敖雨辛也必然不会再留在这里。 敖雨辛在房里坐了一会儿,领口处的衣襟仍是湿湿的,她手里拿着毛巾一来一回地擦拭。这会儿没用手挡着了,胸前的线条十分饱满。 然她非但没觉得胸口湿湿发凉,一会儿过后反倒觉得有些燥热,鼻尖隐隐沁出汗迹来。 再看看那丫鬟,此刻已是满脸通红、鬓发汗湿,连呼吸都有些不利索。 敖雨辛也算半个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是很好的,岂是这个寻常只在后院里走动的小丫鬟所能比拟的。 再加上丫鬟本就心虚,气息一急,那催情香侵体自然比敖雨辛快。 敖雨辛见状,瞬时就意识过来不对劲。 空气里萦绕着的只怕不是一般的熏香,而是迷香。 敖雨辛当即起身要出去,刚一站起身,才有阵阵无力的眩晕感袭来。她扶着桌子缓了缓,脚步虽然有些虚浮,但走路还是没问题。 刚走两步,外面冷不防就传来了脚步声。 丫鬟如获大赦,双眼都快溢出水来了,喃喃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她正要去开门,可回头看见敖雨辛正准备从窗户跳出去,又扑过来拽住敖雨辛的裙角,摇头道:“你不可以走……” 只要等外面的人进来,她可以解脱了。若是顺利把敖雨辛放出去,这位三小姐一定会找自己算账的。 绝对不能让敖雨辛就这样出去! 敖雨辛随手掐住丫鬟的手腕,扭着她就推到了桌上,她软绵绵的连爬起来也费力。 丫鬟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敖雨辛,敖雨辛颇有些恼怒,手上再不留情,用力地扭坏了丫鬟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随之传来钻心的疼痛。 丫鬟还来不及惨叫,就被敖雨辛给一手捂住了嘴。她痛得面部扭曲抽搐,还无法发出声音,瞪着敖雨辛的眼神也变成了惊恐之色。 第126章 捉奸成双 敖雨辛幽冷道:“我原以为林家乃世家,没想到还是会有幺蛾子。你既喜欢这样,那你就待着吧,恕我不奉陪。” 这一系列说话动作的空当,敖雨辛又吸了几口香气,顿觉那股眩晕无力感更甚。她不再耽搁,移步到窗边打开窗户,就准备往外跳。 而就在此时,房门被人倏地从外推开。 敖雨辛在往外跳时,身后之人动作极快,一把拉住了她。 敖雨辛本能地一手把着他的手腕,一回身便用力把他手臂往后折去。 那力道是发了狠的,平日里从不外露的狠辣和机警,在这一刻显露无余。谁若想碰她一分,她便伸出她的利爪挠得他血肉模糊。 好在身后之人及时后退,两人在窗边过了两招,头顶熟悉的声音冷凝地响起道:“敖雨辛,是我。” 敖雨辛动作一顿,方才抬头去看他,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二哥敖惊羽。 顿时她气息就是一乱,连忙收手,无力再后续。 明明自己近来都十分防备着他,可是不知为何,在看见敖惊羽的那一刻,那根绷紧的神经,瞬时就松了。 紧接着敖雨辛腿上便是一软,轻声道:“对不起,我没认出是你……” 明明她还能撑着的,可偏偏就是不争气,敖惊羽一靠近,她就会禁不住浑身发软。 最终她没能跌倒在地上,而是顺利地跌倒在敖惊羽的怀里。 敖惊羽紧绷着阴沉的脸,抱着她便一言不发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他却是没有继续在林家停留,而是翻上院墙屋檐,便趁着夜色悄然离开。 只临走时,还不忘吩咐颜护卫:“给我盯着,看看一会儿进那间房的是何人。” “是。” 敖惊羽前脚刚走不久,后脚郑成仁就心花怒放地走来了。 他越是靠近这后院,激动的心情越是难以按捺,脸上挂着垂涎欲滴的猥琐笑容,就差手舞足蹈了。 温月初给他服用的那助兴的药物在体内起了作用,此刻郑成仁心中燃起一团火焰,整个人燥热难耐。 他进到后院,院里静悄悄的,赶紧推门进去。 房间里香气缭绕。 郑成仁一眼就看见桌上躺着个人,以为是敖雨辛,顿时如饿狼一般扑就了上去。 然再定睛一看时,发现这人不是敖雨辛,郑成仁愣道:“那三小姐呢?” 他理智尚存,认得出此刻躺在桌上香汗淋漓的正是之前他叮嘱好的丫鬟。此刻丫鬟已神志不清,绯红的眼神望着郑成仁,有种别样的诱人。 郑成仁按捺住腹中火烧,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确实不见敖家三小姐。 莫不是被她给逃了? 郑成仁不甘心,还想着出门去周围找一找,可是他进来容易,出去时便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卡住了。窗户也锁死得密不透风。 郑成仁下意识就觉得事情可能不对劲,他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可颜护卫在外面好不容易等着他进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出去。 林家肯放这种老鼠屎进来,那就别怕事情闹大了丢脸。 有敖惊羽的吩咐,颜护卫定然一丝不苟地执行。敖惊羽可没说要给林家留什么面子。 顿时郑成仁无比失望,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可身体里的火焰不肯熄,再加上房里的催情香作怪,使得他十分渴望女人。 郑成仁回过头来,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丫鬟身上。 他快忍不住了,舔舔嘴,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人来,自己快些把她办了不就好了。 她不过是个丫鬟,就是被发现又能怎么样。 心思一动,郑成仁便压在丫鬟身上,开始手忙脚乱地动手撕扯她的衣服,嘴里道:“好好儿的人你都看不住,不管了,先用你给爷泄泄火。” 那丫鬟手腕痛得钻心,连爬起来都难,更别说反抗了。 何况催情香入体,她此时也不想反抗。 于是三下五除二,两具身体便紧密地贴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前院里,温月初目送着郑成仁去后院以后,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后院的事情已经办成了,她便叫了一个丫鬟去到人多的地方,与大家说敖家三小姐不见了。 加上闹洞房的时间快到了,大家便一起去找三小姐。 这种情况怎么能少得了敖惊羽呢。 温月初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敖惊羽的身影,打算又叫丫鬟将此事及时传到他耳朵里。结果温月初前厅花园里都找了个遍,脸色变了变,发现根本不见敖惊羽的踪影。 他已经不在林家了? 他居然晾着他最宝贝的妹妹,自己先离开了? 一时温月初觉得遗憾至极。 没能让他亲眼所见他的宝贝妹妹是怎么被凌辱的,那还真是太可惜了。 但遗憾归遗憾,温月初也还没气馁。 虽然没能让敖惊羽亲眼瞧见,可到底敖雨辛还是完了。能亲手毁掉一样美好的东西,那种感觉别提有多痛快。 遂温月初跟在那些一起去寻找敖雨辛下落的夫人小姐们身后,见大家找得没头没绪,便弱弱地出言提醒旁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说是不是在哪个后院休息,之前不是被茶水溅到了衣裳么。 大家便专挑了后院去寻,结果没走多少冤枉路,就找到了那间后院。 甫一进院子,听到里面传来的男女之声,大家都驻足不前了,脸上神色各异。 里面的……是三小姐? 这可怎么得了! 此时房门虚掩着,里面的人浑然不觉,正交欢得欲生欲死。 外面的人没了主意,赶紧叫人去请林家的主母来。 林家主母脸色煞白,若真是侯府三小姐在里面,那……林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迟疑不定时,颜护卫从暗处走了出来,上前对林家主母道:“我家主子离开时留下话,让我代为向夫人转达一声,三小姐身子不适,主子先前已经带三小姐回侯府了。” 一席话出口,林家主母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里面的不是三小姐就好。这会儿众多八卦的女眷们也都从忐忑变成了看热闹的心情。 转而林家主母脸色便是一变,当即命人进房去,把里面的一双狗男女给拖出来。 今日是林家的大喜之日,怎能容忍别人在后院里做这种事,污了林家的名声。 于是几个家仆直截了当地冲了进去,一时间房里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 而后那交媾的狗男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了出来,浑身不着寸缕。 后来还是家仆丢了件衣裳给郑成仁,让他遮住脏处,免得污了大家的眼。 温月初站在人群最后面,待看清了两人模样过后,脸色发白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男的是郑成仁不错,但女的不是敖雨辛。 第127章 我只好吻你别的地方 方才那侍卫说敖惊羽已经先待着敖雨辛回侯府了?那他知道有人算计敖雨辛了? 侍卫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也看清算计敖雨辛的就是郑成仁了。 温月初思及此,飞快地转身离开这里。她不能在这时与郑成仁扯上任何关系,好在今天到这林家来,她一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若是让敖惊羽知道今日她和郑成仁一起来的,她定是岌岌可危。 温月初现在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考虑到后果,让她从头凉到了脚。 温月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万不能这时自乱阵脚。 敖惊羽之前虽然到郑家院子去过,但郑成仁那种人应该还入不得他的眼,所以他极有可能还不知道郑成仁就是温月初的丈夫。 反正今天晚上温月初是万万顾不得郑成仁了,他就是被打死,她也不能现身。 他若是就此被打死了,倒也好。 温月初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林家。 *** 敖雨辛靠在敖惊羽怀里,随他在夜色中飞檐走壁地奔走,眯着眼依稀看见徽州城内的万家灯火。 她中的催情香不深,又吹了阵清爽的夜风,除了身子有些乏力惫懒以外,那股燥热感渐渐消了下去。 她晕沉沉地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残存着一缕意识,明明很防备抱着自己的二哥,可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心安呢…… 敖雨辛短暂地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到家了。 只不过她到的不是自己的宴春苑,此刻却是在敖惊羽的房间里。敖惊羽把她放在窗前的榻几上,她蜷着身体一直缩在他怀里。 窗外的月色隐隐照亮了敖惊羽的脸。他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好方便她将他的肩膀当枕头。 低着眼帘仿佛这样看她整整一夜,也无妨。 见敖雨辛睁开了眼,敖惊羽道:“好些了?” 敖雨辛动了动身子,发现她和敖惊羽靠得如此近,下意识就往后退,并伸手把他往外推。 敖惊羽又道:“看你这么精神,应该是好些了。” 敖雨辛紧着身子一言不发,摸索着去趿鞋。她深知,敖惊羽的房间里,一刻也不能停留。 他房间里的空气都是紧迫的,处处透着冷寂,却又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只是敖雨辛刚一够着身子想爬下榻几去,便被敖惊羽轻而易举地擒着腰身勾了回来,她猝不及防,一下子扑到敖惊羽的怀里。 敖雨辛用力推他,根本无法撼动他,不由又轻颤起来,瑟瑟道:“放我回去……” 近来她总是这样,一靠近他便会颤抖。 敖惊羽眼神下移,看着她的衣襟。她领口那处还有些润润的,月色将那隐隐轮廓勾勒得极为动人。 敖雨辛注意到他的眼神,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的领口。 “遮什么?”敖惊羽又移上眼,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眼神那么深晦,那么幽沉,敖雨辛感觉自己正单脚在边缘徘徊,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去,令人窒息。 原本平息下去的身体里,在他的注视下忽然涌上一股热意,让敖雨辛猝不及防。 敖雨辛张了张口,艰难道:“非、非礼勿视……你可不可以放我走……” “你觉得呢?” 他非但没放,还一点点紧逼着她。 敖雨辛身子不住地往后退,直至最后贴在了窗边墙上。她胸口一起一伏,口唇微张,怔怔地看着敖惊羽倾身抵上来。 敖雨辛颤了颤眼帘,眼眶熏热,心里千百般挣扎痛苦,涩然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敖惊羽没有回答她。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时,她浑身绷紧,死死咬着牙关,在墙壁和他之间颤抖着。 敖惊羽没能顺利进去,在她的唇瓣上流连,尝到了那咸咸苦涩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她脸上已全是泪。 敖惊羽吃掉了她的眼泪,亲着她的眼角,命令道:“张嘴。” 敖雨辛抿着唇哽咽着摇头。 敖惊羽道:“不张嘴,我只好吻你别的地方。” 说罢,敖惊羽的唇从她嘴角滑过,吻过她的鬓角,往下直直碰到了她的耳朵。 他的气息一下钻进耳朵里,敖雨辛浑身哆嗦。还不及反应,便被他含住了耳垂。 敖雨辛呜咽出声,伸手去推他,去敲打他,却被他擒着手腕抵在自己胸膛上,那温热的呼吸顺着颈项一路往下,所至之处都印下他湿润的吻。 敖雨辛喘息不已,皮肤被他碰一下,那灵魂就仿佛被他灼烫一下。 他剥夺了她的全部力气,只剩她一点点瘫软下去,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不再有。 敖雨辛嘴角溢出的低咽带着娇嫩和哀怜,就在敖惊羽的唇停留在她衣襟领口的锁骨处时,她终于忍不住,哭着求道:“二哥……不要……” 敖惊羽最终停下,嗓音低沉暗哑,道:“千色引要吗?” 敖雨辛泣不成声,咬着牙道:“为什么……你偏偏要拿这种事来威胁我……” 敖惊羽道:“你若不在乎我,大可以不用管我。是我威胁你了,还是你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可我只当你是二哥啊……” 敖惊羽抬起头看她,脸上依稀有凉薄的笑转瞬即逝,他手指抚过她脸上的泪痕,再往窗台上一拂时,窗棂上便放着一个药瓶。 他道:“这里是一整瓶千色引。” 敖雨辛转头看着那药瓶,她很不愿承认,即使敖惊羽是在用这个威胁她,可她还是心动了…… 敖惊羽只要肯给她一整瓶,那他手上所剩的也就不多了。 敖雨辛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的苦涩,轻颤道:“是不是只要我给你亲,你就可以一整瓶都给我……” 不等敖惊羽回答,敖雨辛又艰涩道:“只亲我的唇……能不能不要碰其他地方……” 等了良久,敖惊羽道:“我要你主动。” 敖雨辛身子一顿。 后来,敖雨辛在一颗和一瓶之间做了选择。 她一点点挪着僵硬的身子,到敖惊羽那边去。最终跪坐在了他的怀里。 敖惊羽的呼吸让她发软发颤,她还是任由自己伸了手臂上前,蹭着身子勾在了他的肩上。 敖雨辛吸着冷气对他说:“二哥,这是最后一次……往后我都不想再与你有这样的纠缠……你若再逼我,我便嫁人,或者离开徽州,只要一辈子不见你,怎样都好……” 第128章 想要抱他 敖雨辛知道她这么说,敖惊羽一定会生气。 可他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不能够一错再错下去了。 这一次,不等敖惊羽说话或是怎样,敖雨辛便闭上眼贴上去,主动亲上了他的唇。 敖雨辛浑浑噩噩的,笨拙而生涩地亲吻他。心里既酸涩又难过。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她也不想要嫁人……她原本以为,若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家里,和他相处,便是最好不过的。 敖雨辛主动搂着他,依偎着他,柔软细小的舌亲到了他的齿关,亲到了他口中去,碰到了他的舌头。 敖雨辛寸寸瘫软,却犹还强自逞强着。 她闭着湿润的眼,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往日的画面,疯狂地交替闪烁着。 敖惊羽带她上街去,抱着喝醉了酒的她回家;进京后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地帮她善后;她和苏连玦游湖时,他那么生气却还要哄着她;她被魏凌渊的人掳走后,他八百里加急地赶到她的身边;还有他们一起逃亡,一起跳崖……毒箭射来的时候,他那么冷静睿智的一个人,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挡在她的前面。 如今想来,一朝朝一暮暮都那么清晰。 原来他早就对她不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他不想她嫁给别人,不想她跟别的男人游湖逛街……他还说,将来她若是想嫁给别的男人,他便让她做寡妇。 如此霸道强横的一个人,她早没有发现,却在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了。 敖雨辛很茫然,她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有些疼痛,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 她搂着敖惊羽的脖颈,像是找不到出路一般,有些发狠地亲他吻他,又寻不到亲吻的方法,甚至开始啃他咬他。 她嘴里呜呜出声,最后又像小兽一般轻轻地舔他。 敖惊羽喉结滑动,终是忍不住,反客为主,有力的手臂将她揉进怀,叩着她的头便深深吻了去。 敖雨辛被他死死抵在墙上,哀泣地极力应承着他的吻,双手却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想要抱他。手指终是死死捻着他腰后的衣裳。 敖惊羽浑身一震,继而如狂风暴雨一般,又将她压在那榻几上,疯狂激吻。 敖雨辛嘴角溢出的带着哭音的呢喃,像是不经意间遗落梦里的几声轻呓。她像是飘荡在大海碧波上的小船,随着敖惊羽的吻,沉沉浮浮。 敖雨辛意识模糊,体内那股热意,都在激吻下化作汗意宣泄了出来,使得她终于疲惫不堪。 她躺在榻几上,衣裙发丝均是凌乱,眼里的光氤氲湿润,浅浅醉人。搂着敖惊羽的头时,依稀阖眼轻声低语:“敖惊羽……” 脑子里莫名地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你是我二哥啊……” 敖惊羽看着她的眼里,情绪暗潮汹涌。 他极力冷静下来,不然可能会不满足于仅仅是这样吻她。 她闭着眼似累极睡去。敖惊羽手指轻轻抚了抚她鬓角的发丝,与她道:“我不是你二哥。” 大抵她是听不见的。 可她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蓦然带着哭音沙哑回道:“你是。” “不是亲的。”敖惊羽补充道。 敖雨辛倔强道:“不是亲的那也是。” “固执。”敖惊羽拿她也没办法。 今晚她中了迷香,看起来无恙,可若是不及时挥散出来,残留在她身体里,只会有害无益。 经过这一番纠缠过后,敖雨辛挥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才会这样累。 敖惊羽自是清楚她的身体情况,所以即使招她恨,他也还是会这么做。让她主动,便是想她自己把体内迷香释放出来。 后来敖惊羽替她整理好衣裙和发丝,抱着她送回宴春苑去。 敖雨辛靠着他的胸膛,听着那心跳声,半睡半醒。 她还不忘揪着敖惊羽的衣襟,问:“那瓶药呢?” “在我身上。” 到了宴春苑,敖惊羽把敖雨辛放在床上,替她整理被角时低声道:“你若只是将我当做你二哥,那日廊下,我靠近你时你脸红什么?” 敖雨辛眼皮很沉重,她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敖惊羽又道:“你若只是将我当做你二哥,那被我吻时,你软什么?女人在被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吻时,只会更加有力气去抗争;而只有被喜欢的人吻时,才是你这般反应。” 敖雨辛呼吸急促了一些,又闻到了敖惊羽身上的气息,那股瘫软的劲头仍是一阵阵的,被什么东西充满的心里有些撑得慌。 敖惊羽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转身离开,道:“好好睡一觉。” 第二日敖雨辛醒来,睁开眼时外面天光大亮。她从床上坐起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东西。 扶渠进来问:“小姐你找什么呢?” “药,你可有看见一瓶药?” “是二少爷给的那个吗?”扶渠指了指窗台,“放那里呢,二少爷说你一醒来定是要找的。” 敖雨辛顺着往窗台一看,果真看见药瓶正放在那里。她连忙去拿过来打开一看,果真是满满一瓶。 敖雨辛把药瓶抱在怀里,整个人又有些发怔。 昨晚敖惊羽说的那些话,隐隐约约,像是在梦中说的一般。 敖雨辛起身洗漱时把那些烦乱的思绪全部抛出脑外,不管如何,往后她再不会与敖惊羽有牵扯了便是。 至于他手里还剩下的那些千色引,敖雨辛会在保证不肢体接触的前提下,一颗颗拿回来。 清早敖雨辛去向姚如玉请安,姚如玉道:“昨夜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提早回来了,没去闹洞房,现在可好些了?” 敖雨辛应道:“已经好了。只是昨晚我走得晚,林家可有发生什么事,表妹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昨晚姚如玉也没在姚家,但她都知道了敖雨辛身体不适这件事,想必发生了什么事,姚家女眷也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告诉她了。 姚如玉只简短道:“是出了点事,好像抓到一双偷情的狗男女。这等污秽事不提也罢,只是姚瑶儿出嫁日,遇到这事着实让人恶心。” 敖雨辛问:“那偷情的男女是何人?” “男的听说是林家的一个表亲,女的是林家的丫鬟。” 敖雨辛对林家的人都不熟悉,更别说什么表亲了。 后来敖雨辛主动向姚如玉提到敖惊羽的终身大事,说道:“二哥年纪也不小了,要不给他说一位嫂嫂进门吧。” 姚如玉看了看她,笑道:“我倒是早有这个打算,眼下听你提起,你二哥同意了吗?” 第129章 能不能躲过一劫 敖雨辛低着头不去看姚如玉,道:“二哥想来和爹一样,一心扑在军务上,顾不上这些。可总得有人替他打理他的生活。” 她想,若是敖惊羽娶了嫂嫂进门,大抵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哪知不过是跟姚如玉提了提,还没开始物色城里的大家闺秀呢,这件事又很快被敖惊羽给知道了。 一日,敖惊羽将她堵在花园里。 敖雨辛一句话也不想与他说,径直绕开了就走。 敖惊羽在身后平平淡淡道:“听说你要给我娶妻?” 敖雨辛背影顿了顿,道:“二哥早到了适娶之龄,若是能娶一位嫂嫂进门,宜室宜家,对二哥来说是件好事。” 敖惊羽点点头,竟没有生气,道:“既然你这么要求,回头爹娘问起,我也不是没有心仪之人,索性与他们说了,看看能不能娶得进房。不过是从这个院子娶到那个院子,也不费事。” 敖雨辛身子一颤,回过头来,瞪他一眼。 可是在撞上他深晦的视线时,心头不禁一乱,又瞪得没那么有底气。 *** 郑成仁是昨天半夜里回到家里来的,只不过他鼻青脸肿、形容狼狈,显然被林家捉奸以后丝毫没能讨着好,还被暴打了一顿。 这两人偷情也不归官府管,遂郑成仁被暴打以后就给丢出了林家大门。 温月初看见郑成仁活着回来,按下心里失望,面上不动声色。 且他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个人畏畏缩缩地跟在他后面。温月初一看,可不就是先前被抓个当场的丫鬟。 丫鬟泪眼哐当的,身上衣衫还有些不整,看起来着实可怜。 今晚这事被撞破,她给林家丢尽了脸,林家自然也再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丫鬟也被打了板子,而后赶出了府门。 眼下她一瘸一拐的,没有去处,身子又给了郑成仁,只好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丫鬟听郑成仁说,他在旺街上还有一家茶楼,便有些心动。虽然赶不上大户,但好歹吃穿不愁,给郑成仁做妾,总比继续在林家做丫鬟强。 郑成仁见她长得也清秀,今晚的事虽然让他十分窝火,但好歹最后也让他快活了一场,不亏。 于是郑成仁到家以后,就直接对温月初说,以后便纳这丫鬟做妾。 丫鬟脱臼的手腕给扳回来了,仍是疼痛异常。她忍痛打水来服侍郑成仁,草草处理一下他脸上的瘀伤。 郑成仁见她乖巧懂事,又善解人意,十分受用。 温月初一道眼神,让郑成仁先把这丫鬟遣出房去。 丫鬟出去以后,他一边揉着淤青一边唏嘘着与温月初说道:“你怎么先一个人回来了,出事的时候也不出面帮帮我。” 温月初冷冷哂笑,道:“我丢不起那人。” 郑成仁也不跟她计较,道:“以后怜儿就是咱家的人了,你们要和睦相处。” 随后温月初又问起那个侍卫,郑成仁也是一头雾水,只道那可能是侯府里的侍卫。 他自以为今晚没能占到敖家三小姐的便宜,侯府没道理找他的麻烦。因而这时郑成仁是心安理得,丝毫没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 温月初冷笑道:“你以为敖惊羽会就这么算了?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他留了个侍卫在林家,便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把三小姐引到那后院去的。” 她本以为今天晚上可以借敖惊羽的手杀了郑成仁的,现在郑成仁活得好好的,敖惊羽定会追查这件事的后续。 温月初的话不由让郑成仁想起上次她被敖惊羽强行带去军牢时的场景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郑成仁一心惦记着想尝尝敖家三小姐的滋味,认为只要不被任何人发现就好了。可是现在什么滋味没尝到,还被那可怕的敖二公子给盯上,郑成仁登时清醒过来,心里慌得很。 郑成仁看向温月初,问:“那现在该怎么办?这件事你别想逃脱责任,一切都是你计划的。你最好赶紧想办法,不要让那二公子找上我,否则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就死定了。” 温月初十分厌恶他,转身道:“今晚先这样吧,等明日再想办法。” 她背过身去,郑成仁看不见她脸上那狠毒的表情。 温月初何尝不知,绝对不能让敖惊羽和郑成仁接上头。郑成仁嘴不严,只怕敖惊羽还没刑讯逼供,他就把什么都招了。 要想他嘴严,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 郑成仁虽然很怕敖惊羽,但他知道温月初绝对不可能不管他的,因而他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反正有温月初替他善后。 当晚郑成仁没去温月初的房里睡觉,而是临时腾了间屋子出来。他新得了个女人,之前在林家好事又被中断了,眼下当然要搂了这个怜儿进房重新疼爱一番。 第二日,温月初对郑成仁说道,“今日你出去躲一天吧。” 郑成仁搂着他的新妾,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温月初倒:“等傍晚我忙完了茶楼里的生意,便去林家代你求情谢罪。想来你也算是林家的远房表亲,若是能求得林家的原谅,林家愿意庇佑你一回的话,那这件事便就这么过去了。” 郑成仁道:“林家怎么可能会庇佑我,他们恨不得我被那二公子拿住打死呢。” 温月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的,我会想办法替你求好情,等晚上的时候你到林家来接我,到时候再好好向林家主母赔罪。” 难堪的事都让温月初事先去做了,到时候郑成仁到了林家,只需要低头说几句好听的就行。 郑成仁脸皮厚,这对于他来说丝毫不是难事,也就点头答应了。 看样子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温月初让他出去躲一天,便是怕这一天里让敖二公子的人找上门来。 随后郑成仁躲到外面去了,温月初则若无其事地收拾着去茶楼开门做生意。 而侯府这边,颜护卫就昨天晚上的事,到敖惊羽面前来禀报一番。 颜护卫道:“昨晚那贼人,好像是林家的一个表亲。” 敖惊羽问:“他认识三小姐吗?” 第130章 先下手为强 颜护卫摇头道:“这个属下还没查清楚。” 敖惊羽面色如常,说出的话却是沉练有力:“他若不认识,那么多人,偏偏挑上敖雨辛?”随后他便吩咐颜护卫,“查到他的住处,把人给我拿过来。” 颜护卫想查到郑成仁的住处不是难事,他去林家走了一趟,把郑成仁的情况更了解了两分。 只是等到郑成仁住处后,却发现家里没人。颜护卫便又去了旺街的茶楼里。 温月初一直注意着茶楼门口的动静,颜护卫一进门她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忙躲去后厨里间,并叮嘱新雇来的小厮小心应付着。 颜护卫进门便询问茶楼老板,小厮便说老板没在。 颜护卫等了一阵,仍不见踪影,只好离开。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温月初如事先说的那样,出现在了林家大门前。 她自然是被拦在了门外。 温月初敛着裙角就跪了下去,道是郑成仁的妻子,特地来请罪的,请求见上林家主母一面。 林家主母一听到郑成仁,就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也不会见温月初。 只是没想到,温月初竟在林家大门前跪了两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已晚,总不能让她在外面跪一夜,这要传出去了,还让人以为林家大户欺负一个弱女子。 林家主母稍一打听得知,郑成仁这人虽烂,但他娶的这位妻子却是不错的,原是小门小户家的小姐,温婉贤惠、知书达理;她的娘家兄长还是敖家二公子手底下的人。 林家主母看在这层关系的份儿上,便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温月初举止和谈吐,丝毫不输大户人家的金贵小姐。林家主母一时有些替她惋惜,这样的女子配郑成仁那样的烂人,真真是糟践了她。 想来可能是因为温月初娘家小门小户,见那郑家院子像个高门大户,所以一时被蒙蔽了。 郑成仁也就剩下那一幢老宅可以拿出来骗骗人了。 温月初一番涕泪哭诉,林家主母纵使铁石心肠,也不由心软了两分。况且那是郑成仁干出的混账事,与她毫无关系。 丈夫在别人家里与丫鬟偷情,做妻子的心里当然受伤。现在她还要亲自登门为自己丈夫说情赔罪。 最后林家主母亲口答应不追究此事了,也不会迁怒于温月初,温月初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眼角还挂着泪,我见犹怜。 后来下人来禀,道是郑成仁又来了。 郑成仁是按照温月初事先约定好的,过来接她回家的。 林家主母又是一顿气,半点也不想看见郑成仁,便放了温月初回去,还叫了个丫鬟送她出去。 林家前厅是用来招待男客的,接见女客时一般是在后花园或者后院里。因着天已经黑了,林家主母便是在后院见的温月初。 将将走出院门,温月初随手脱了手腕上的玉镯,就丢在了旁边的草丛里。 等到出来走了一阵,快要到花园的时候,温月初故作一摸手腕,讶异道:“我手上的镯子不见了。” 丫鬟问道:“是什么样的镯子?” 温月初说了镯子的颜色,请那丫鬟回去帮她寻找。丫鬟忙不迭应声就折返回去了。 而此时郑成仁正在花园里等着温月初出来。 林家人必不会放心郑成仁单独在花园里,旁边还派了一个家仆看着。 结果温月初走过来时不慎摔倒了一跤,崴了脚,走不动路了。她请那家仆去帮她拿点跌打酒来揉揉,或许才能继续走路。 如此一个借口,轻易就将人支开了。 昨日来林家吃酒时温月初便已注意到了,一般大户人家的花园里都有一方水塘,从花园到前院,要从那水塘边经过。 家仆一走,温月初就带着郑成仁来到那水塘边,方便两人说话。 郑成仁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他们可原谅了我?我现在还要不要去说几句好话?” 温月初道:“算了,林夫人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你今日躲到哪里去了,可有让敖惊羽的人找到你?” 郑成仁笑而郎当道:“我要是想躲,只怕他要把徽州城翻过来才有可能找得到我哩。” 温月初舒了一口气,道:“没找到你就好。”说着她便蹲下身去,往那草丛里翻找个什么东西。 郑成仁凑过来问:“你在找什么?” 温月初身形顿了顿,阴阴道:“没什么。” 说着这话的空当,温月初冷不防起身,手里已经握着一块石头,突然就朝郑成仁的脑袋上用力地砸了过去。 郑成仁是毫无防备,实打实地吃了一记,有些懵。 但他却没被一举砸晕,而是踉跄两步,头部传来一阵沉重的钝痛,“你……” 温月初见状,心里的狠劲儿别提有多么疯狂,趁着郑成仁反应不过来,抡紧石头又赶紧往他头上砸了第二次。 她从没有这样伤过人,因而毫无经验。 可是现在她有一颗置郑成仁于死地的狠辣的心,即使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也冷静非常。 这一次郑成仁扛不住,闷哼一声,就彻底地晕倒在地。 温月初看着地上的人,手上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抖,她立刻把石头抛进了水塘里去,俯身便来搬郑成仁的身体。 她刻意把他脸朝下,费力地扒拉进水塘里。如此他一泡进水里,即便身体不沉,他也无法呼吸。 可事实上,郑成仁一掉进水里没多久,身体就缓缓往水下沉去。片刻只往水面上冒几个泡泡,再无声息。 温月初没再在这个地方多做停留,转身就往丫鬟去给她寻找手镯的方向走去了。 她没多少恐惧,反而心里充满了快意。 郑成仁终于死了,以后谁还能拿那件事来威胁她呢? 温月初想过无数种郑成仁死的法子,唯有让他死在别人的家里,自己才能摆脱嫌疑吧。况且还是死在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里。 昨日郑成仁才惹怒了林家,今日便死在林家的水塘,官府要查也是查林家,万查不到她的头上来。 温月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快了步子。 等再见到那丫鬟时,丫鬟正捧着温月初的手镯从林家主母院里出来,见了她问道:“郑夫人落的可是这只玉镯?” 第131章 惦记她的……可不就是二哥么 温月初感激道:“真是谢谢,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若是丢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丫鬟见她一瘸一拐的,便问:“郑夫人的腿怎么了?” 温月初道:“方才路太黑,我没注意脚下,给崴了脚。” 等丫鬟再陪着温月初走到花园,那家仆已经取了跌打酒回来正找不着人呢。温月初在凉亭内坐了一会儿,揉了点跌打酒,才感觉好多了。 家仆不客气地问道:“那姓郑的呢?” 温月初眨眨眼,道:“可能是等我等得不耐烦,所以先回去了吧。”说着语气悲凉,“家里收了房小妾,以前整日不着家的,如今倒是巴不得想插翅膀飞回去呢。” 家仆和丫鬟便不再多问了,最后只见温月初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出林家大门。 家仆与林家主母身边的丫鬟说道:“看她着实可怜,怎么就摊上那样一个男人。” 丫鬟多少也从主母那里了解了些温月初的出身及教养,何尝不替她惋惜。 等温月初走出巷子,回头再不见林家大门了,她便直了直身子,悠悠朝回家的方向去。 进了家门,新妾怜儿见她一个人回来的,不由疑惑道:“老爷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温月初阴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心生胆怯,往后退了退。 温月初才道:“我在林家没等得到他,还以为他先回来和你厮混了呢。” 怜儿道:“没有啊……”怜儿等了一晚也不见郑成仁回来,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结果第二日天还没亮,便有人在郑家宅子外面没轻没重地拍打宅门。 温月初一开门出去,见是林家来的人,不动声色。 林家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出事了,出事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昨个颜护卫找了郑成仁一天都没找到下落,今日就有了消息,神色不定地来向敖惊羽禀报道:“主子,人找到了。” 敖惊羽道:“把他带去军牢,先伺候着。” 颜护卫踟蹰道:“可能没办法带他去军牢了,他现在在官府里。” 敖惊羽这才抬头看他一眼。 颜护卫道:“昨天夜里,他淹死在林家的池塘里,到今天早上才给人发现。” 敖惊羽带着颜护卫准备要去官府一趟,正好让在花园里晨练的敖雨辛看见了。 敖雨辛本来是躲得远远的,不想跟敖惊羽撞上,哪想身后扶渠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瞅见那边的敖惊羽和颜护卫,当即就出声喊道:“二少爷早,颜护卫早。” 敖雨辛一脸懊恼地瞪了扶渠一眼,扶渠犹还不自知。 转头就见敖惊羽步伐一顿,侧身朝她看来。 此时晨风习习,天边云霞像铺就的一层裙边织锦,朝阳还没有从天边钻出来。 敖雨辛站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晨练的缘故,使得她脸颊红红的仿佛比云霞还美丽,鬓角微微汗湿,气息微喘,胸口一起一伏的。 尽管她穿了一身相对较宽松的裙子,可也遮掩不住她身材的曲线。那青丝渺渺下的腰肢,纤细可握,在风里款摆。 自从敖惊羽和敖雨辛出了那些事以后,敖雨辛便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胆战心惊。 敖雨辛停在原地没动,心里却没来由地慌得更甚。 扶渠笑问:“二少爷这么早出门啊。” 敖惊羽看着敖雨辛,道:“嗯,出去有点事。”他转身要走,可想了想,又回头朝敖雨辛看来,问,“那天晚上想对你不利的人已经找到了,你想去看看吗?” 敖雨辛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在林家的那天晚上。 她一直也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但后来听说是林家的一个表亲,想来她也不认识,已经让林家暴打了一顿就算了,反正她也没吃亏。 只没想到敖惊羽依然在追究着这件事。 现在敖惊羽一问,她虽然防备忌惮他,但还是肯定地点头回答:“想。” 敖惊羽看了看天色,视线又落回她身上,道:“那就跟我去看看。你要回去换身衣服么?” 敖雨辛抿了抿唇,转头往宴春苑里走。她身上的春衫已经被汗湿了,当然得换。 回到宴春苑后,敖雨辛擦了擦身子,扶渠便在衣橱里给她挑裙子。 之前都是扶渠挑什么敖雨辛穿什么,哪想这回扶渠却怎么挑她都不满意。无非就是觉得太贴身了,穿起来身段显露无疑。 敖雨辛想要宽松的,最好像水桶那样,罩在身上看不出一丝凹凸。 扶渠不解道:“小姐这样的身材,别人想都想不来呢,巴不得穿贴身的,小姐怎么净还遮遮掩掩的。” 敖雨辛随口道:“穿那样子出门,若是遇到坏人,不得吃亏么。” 对此扶渠十分心安道:“不会啊,有二少爷和小姐一起,坏人哪敢惦记小姐啊,定会被二少爷打得爹娘都认不出的。”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心道惦记着她的最危险的人物……可不就是她二哥么。 敖雨辛一个劲地要求裙子要宽松,扶渠也感到很无奈,手里捧着一件烟粉色裙子,道:“小姐,这已经是最宽松的一件了。这完全不能怪衣裙啊,这些裙子刚做出来时,小姐穿着都挺宽松的,可近来小姐变化挺大的,再宽松的裙子都已经遮不住啦。” 敖雨辛将那烟粉色的裙子穿在身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也感到郁闷纠结。 她道:“母亲那儿的补品真是害人不浅。” 扶渠笑道:“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呢,小姐就不要嫌弃啦。” 敖雨辛出来时,敖惊羽还在花园里等着她。他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走吧”,便先走在了前面。 出了家门,走到了街上,敖惊羽忽然出声道:“尸体你怕么?” 敖雨辛道:“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没见过。”顿了顿,又道,“他死了?” 颜护卫便把大致的情况给敖雨辛说了一下。 等到官府时,负责审理此案的徽州城守亲自出门来迎接。城守也不知敖惊羽为什么会对这件案子感兴趣,还亲自前来,自当陪着小心。 此时堂上正停放着那具才从林家池塘里打捞起来的尸体,旁边跪着一个孱弱的女人,正颤着肩膀抽泣。 除此以外,还有林家的管事,及发现此尸的一干下人等。 敖惊羽和敖雨辛进了审堂,衙役便搬了两张太师椅过来请他们就坐。 第132章 对簿公堂 敖惊羽从尸体和女人旁边经过时,黑靴停顿了一下,才两步经过。他扶着椅把往太师椅上一坐,身体往椅背上略略一靠,不经意间的随意的动作,就将平日里养成的气势衬出一二。 敖雨辛规规矩矩地在他旁边坐下。 温月初跪在尸体旁,不住垂泪。 她身体微微绷着,不能不紧张。 她哪里想到,敖惊羽会在这个时候来官府,并且还坐在这审堂之上。 这种情况下,温月初知道自己还是应该感到庆幸,幸好敖惊羽要找的郑成仁已经是个死人。若是郑成仁再晚死一天,活着落在他手上,那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只要熬过了眼下这一关,温月初便自由了。 随后城守大人便开始仔细询问事件的始末。 按照温月初的说法,前两日郑成仁在林家干出混账事,温月初十分失望难过,第二日便亲自去往林家赔罪,请求林家主母的原谅。这一点管事的可以证明,她在林家门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后来郑成仁去林家接温月初,温月初崴了脚,又遗失了手镯,她趁家仆去给她拿跌打酒时,一瘸一拐地沿路回去找自己的手镯,这一点也有人证明。 然后郑成仁便一个人在花园里等她。可她找到手镯回来以后,发现郑成仁已经不见了,还以为他是等不住,自己先回去了。 对此没有任何人怀疑,因为郑成仁是个什么样的杂碎,大家都清楚。 城守便问她,“你回去以后没发现郑成仁没回家?” 温月初哭道:“事实上,我相公经常三天两夜不回家,我也早已经习惯。我以为当晚他又是去别处花天酒地了。” 城守又听林家人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仵作验过了尸体,说是溺水而亡。 郑成仁的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都泡胀了。当时他后脑遭的两下撞击,估计没怎么出血,又隐藏在黑色的头发里,就是有出血只怕也被泡得发白、难以辨认,因而仵作也没能发现。 如果郑成仁的死不是意外的话,比起温月初,林家泄愤杀人的动机还更大一些,毕竟前一晚郑成仁才在林家闹出了事。因而城守盘问林家人时,她便当个弱者,楚楚可怜地哭泣。 敖雨辛听那声音,怎么都觉得十分熟悉。 温月初又一直垂着头,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敖雨辛忽然出声道:“你可是温月初?” 温月初身形一顿,不得不抬头。敖雨辛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已是满脸泪痕,伤心欲绝。她敛了敛悲伤神色,道:“让三小姐见笑了。” 敖雨辛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又道:“地上这个是你的丈夫?” “正是亡夫。” 原来那天晚上想使坏的人,居然是温月初的丈夫。 这也太巧合了些,事情才将将过去两天,人就死了。 敖雨辛问:“林家做喜事那一日,你也在林家?”当时她好像不曾见过温月初,但当日宾客实在太多,没注意到也有可能。 温月初答非所问道:“我本来也劝相公不要去的,林家与我们不亲,去了也是遭人笑话。可是他这个人偏偏就是这样,哪知他竟在林家干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敖雨辛道:“我问你当日可在林家?” 温月初顿了顿,才道:“当日我确有随相公一并去林家,后来身体不适,中午饭过后就早早回去了。” 一经询问林家的管家,确实温月初是去了,但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得而知,毕竟当天客多,不可能一一看得过来。 但是大家可以证明的是,当天晚上郑成仁被捉奸的时候,温月初并不在林家里。 殊不知她在东窗事发之时,便早已偷偷出了林家的大门。 这一点寻常人可想而知,若是自己的妻子在旁边,郑成仁哪还能做出这种事来。定是他妻子不在,他才如此的色胆包天。 敖雨辛又道:“你相公花天酒地、禽兽不如的一个人,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郑夫人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为何还要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然据我了解,郑夫人虽是贤良淑德,可也恩怨分明。” 温月初顿时意识过来,她把自己扮成一个受害者,别人或许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敖惊羽和敖雨辛多少是清楚的。 她现在这样伤心欲绝,确实有点夸张了。 听堂上的描述,郑成仁就是一个人渣,这样的人死了,不是该让他身边所有人都松口气吗? 温月初泪眼看着敖雨辛,嘴角的笑意嘲讽,道:“三小姐生在高贵人家,养尊处优,还未出阁,怎懂得嫁做人妇的辛酸?生活艰苦一点算什么,人活着总比死了好,难道要我往后做了寡妇,遭左邻右舍欺负,一辈子孤苦伶仃,我还要放声大笑吗?” 敖雨辛道:“听起来是有两分道理。” 她感觉到了温月初话语间的怨气,她也平淡以对。 温月初又看向敖惊羽,道:“你们兄妹二人,今日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现在成了寡妇了,你们可以高兴了!” 敖雨辛道:“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看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我反而觉得他死了怪可惜。” 若是人没死,兴许还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人死了,便是死无对证。 可温月初这股怨气,实在是发泄得可笑。 以前敖惊羽与温家走得近时,敖雨辛好处处顾及着,虽没与温月初有什么交情,但也不至于交恶。 可温月初没详细了解过郑成仁便匆忙嫁人,这样的生活是她自己选的,怪得着谁? 敖雨辛被掳这件事,她尚且还没对温月初有过怨气,温月初倒先来怨她了。 官府一时也没有头绪,最后姑且将此案定为意外。若是还有后续,再继续追查。 郑成仁是个人渣,死不足惜,因而官府也没有十分上心。而林家平白惹上这样的风波,不管是意外也好谋杀也好,只想快点了结。 林家是大户,在没确定有凶手杀人之前,官府也不好拘人。但好在林家很会做人,管事地送了不少的银两给温月初,当做是补偿。 看样子说是后续再追查,事实上可能性很小。 郑成仁的尸体泡得面目全非,天气又渐热,需得尽快下葬。等人一下葬,此事就算彻底了结。 第133章 女人对付女人要慢慢来 敖雨辛跟着敖惊羽从官府出来时,官府正着人准备帮温月初把尸体抬回去准备后事。 敖雨辛走下衙门门前的台阶,有些闷闷不乐的。 敖惊羽看了看她,道:“怎么?” 敖雨辛抬头就瞪他一眼,无形之中带着两分嗔怪的意味,道:“我仔细想想,温月初要怨,也该是怨你吧,现在我受你连累,她倒怨起我来了。当初拒绝她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敖惊羽步子一顿,转身就又往衙门大门里走。 敖雨辛赶紧拉住他的袖角,他低头看着她的手。她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敖雨辛道:“你干什么去?” 敖惊羽看她的眼神里,深晦中夹杂着丝丝宠溺,道:“我回去再抽她一鞭子,看看她有什么资格再怨你。” 敖雨辛:“……” 他还真一直都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敖雨辛当然不能再让他回去抽温月初的鞭子。 敖惊羽把颜护卫留下来,一会儿随同去郑家院子看一看,两人就此离开了衙门。 只是走在路上,他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了一句:“当初,我为什么拒绝她,你心里不清楚吗?” 敖雨辛心里端地一颤。 当时她不清楚,可是现在她就是再装傻也该清楚了。 敖惊羽又道:“我会派人盯着她,往后你也小心着她。” 敖雨辛点头应道:“我知道。” 今日之事,内情究竟如何,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彼此都有两分心知肚明。 如若第一次敖雨辛被掳时温月初毫不知情,那这第二次她依然毫不知情,那便说不过去了。 这一次郑成仁想对敖雨辛下手,可始终还是没得逞。当晚林家的人也不曾在后院见过敖雨辛。如若现在真的追究起温月初来,便需得把郑成仁设计敖雨辛未成之事抖出,如此对敖雨辛也不是一件好事。 再者温月初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郑成仁一手策划的,那谁也没办法。 所以眼下且容她演这一场戏,谁都别轻举妄动。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敖雨辛想起了什么,又道:“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二哥这次可不要把她带去军牢了。上次那一鞭子抽得那样狠她都没松口,这次也定不会松口的,回头二哥反倒落不着好。” 敖惊羽声音有些阴狠:“上次抽她只是替你出出气,给她长点记性。这次不会这么便宜她,我会让她死得透透的。” 敖雨辛眼里沉静,道:“她不过是个女人,对付女人哪用得上二哥那套军中的手段。她总归是冲着我来的,便让我自己去对付她吧。以前看在温朗与二哥交好的份上,我不曾计较过,而今没有这层关系了,也放得开手脚些。女人对付女人,不用雷霆手段,就像剥葱一样,要一层一层来,剥到最后,熏得她眼泪直流。” 敖惊羽沉吟不语。 敖雨辛仰头看他,微微上挑着嘴角:“你怕我斗不过她?” 只要不接触和敖惊羽两个人之间的事,敖雨辛对待其他,一直都是沉得住气,且冷静睿智的。 当初她收拾琬儿的时候,不也是如此。 敖惊羽最终道:“那就把她留着给你慢慢剥。” 郑成仁新纳的小妾怜儿,万没有想到,她才给人做妾两天,郑成仁就没了。 这对于怜儿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原本还指望着能过上好日子呢。 尸体抬回来,怜儿是真伤心地哭了一场。只不过不是为郑成仁哭的,是为她自个儿哭的。 郑成仁这一代,早就没什么亲戚了,父母也死得早,他的丧事办得极其冷清。左邻右舍肯过来上柱香就不错了。 只不过郑成仁这一死,这郑家老宅,还有旺街茶楼,以及城郊的几块地都成了温月初的。 她确实是应该笑。 从布置灵堂到哀悼,颜护卫都在郑家,没看出有何异常,只多留意了怜儿两眼,后也就离开了。 眼下冷冷清清的灵堂里,温月初跪在地上往火盆里烧纸钱,怜儿跪在一旁抹眼泪。 温月初冷眼看着她,道:“才给人做妾两天,现在就成了守寡的,是不是觉得很不值?” 怜儿哭出了声。 温月初道:“你若要留下来和我一起守寡,我不拦你。你若要走,我也不拦你。” 怜儿垂泪道:“你肯放我走?” 温月初冷笑道:“郑成仁明媒正娶回来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不过是个给他暖床的,现在他走了,还留你作甚?还是说你还想到地底下去继续给他暖床?” 不知道为什么,怜儿觉得温月初阴阳怪气的腔调让这原本就阴森的灵堂里更冷了两分。 怜儿哆嗦了两下,惦记着郑成仁的家财,鼓起勇气道:“若是能有别的出路,谁愿意在这里守寡。我听说老爷除了这宅子,还有间茶楼,城外还有地……我好歹也是他的妾,你现在赶我走,莫不是想独吞……” 温月初嗤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郑成仁生前只懂得花钱,哪里会赚钱。茶楼一直是我在经营,本钱也是我拿回来的,你若惦记着这些,一个子儿都没有。” 怜儿不甘心:“那城外的地呢。” “那个你想要就拿去好了。”温月初将林家补偿的银子分了一些给她,“这些,是林家给的,只剩下这么多,其余的都用来给郑成仁做棺材了。” 怜儿哪还有心思继续给郑成仁守灵,她拿了钱,收了城外几块田的田契,当天就离开郑家了。 这偌大的宅子,就剩下温月初和灵堂里的那具棺椁了。 入夜以后,阴风阵阵,温月初也丝毫不觉得惊悚。她一身孝衣,表情平淡,反倒会让别人觉得有两分惊悚。 可偏偏这个时候,还真有不速之客登门。 温月初站在灵堂门前,看见又是那伙人撬断了郑家前院的大门,正往灵堂走来。 他们看见温月初一身素衣,依然是温婉美丽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垂涎的笑。 这伙人正是如意赌坊里的,之前来过的。 温月初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第134章 一个被拖进了地狱的人 他们这次的态度显然比上次亲热熟络,道:“弟妹,你这前院的门关得也忒紧了,我们哥儿几个想来给郑老弟上香都被拦在外面,半天不得进来。” 说着,这些人便像模像样地站在灵堂里,给郑成仁上香。 上香完以后,才回头来笑着打量温月初,又道:“这香上完了,咱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随后就有人掏出一张借据出来,上面清晰的落款人写的是郑成仁,还印上了他的手指印。 这伙人的老大拈着那借据,说道:“先前是我们眼瞎,竟不识郑老弟的大舅子就是巡守领兵。这不,后来郑老弟每逢来我们如意赌坊,我们都给好生招待着。他要在赌坊里赊账赌钱,我们也都尽量满足。可现在,人说没了就没了,你说这账我们该找谁要去?” 温月初道:“你们还可以去阴曹地府找他要啊。” 这伙人也不恼,笑了两声,道:“你哥在城里有官职,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行找你要钱。这样,你不还就算了,回头我们找你哥要去。当初要不是看在你哥的份儿上,我们也不会纵容郑老弟那么久。” 说着他就把借据收了起来,又道:“这五千两银子你哥要是还不上,那我们只好就去告官了。你哥要是当不成巡守领兵了,我们还能与下一个巡守领兵搞好关系不是?要是让官府知道你哥利用职务之便,与我们赌坊有私下往来,啧啧,还不知道这后果会怎样呢。” 温月初眼眶红了红,依旧很平静,问:“你们想让我怎么还?” 这老大笑起来,伸手来掐温月初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道:“你说你除了这身子,还能怎么还?”说着他就一把将借据拍在棺材上,“五千两银子,一夜勾销!” 温月初勾起嘴角笑了,她一边直视着这老大,一边抬手款款解了自己孝服上的盘扣。 一颗又一颗,露出她洁白的皮肤,以及身上蜿蜒的疤痕。 疤痕虽然很明显,却越发能勾起这伙人的兴趣。 只听他道:“嗬,还是个带疤的女人,上回黑灯瞎火的,居然没瞧见。” 说罢他就直接把温月初压在那棺材板上,伸手往她裙底里探。 温月初强忍着恶心,欲拒还迎地缠上他。 边上其他男人正看着起哄。 她的孝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随后男人分开她的腿,就粗鲁地挺了进去。 温月初后背贴着冰冷的棺材,身子随着男人的动作一起一伏。她没有哭,惨白的脸上还漾开妖冶的笑,双腿勾得男人越发的紧。 男人一边在她体内窜动,她一边笑着与棺材里的郑成仁道:“你在天之灵可要好好看看,你是怎么让你的结发妻子在你的棺材上被人奸污的。” 灵堂的门也未关,冷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温月初伺候了一个,紧接着又伺候另一个。她似使出了女人所有的妩媚手段,让他们快活到没边儿,反反复复来了好几轮。 到天亮时,她一丝不挂地趴在灵堂的地上,动也动不得。灵堂上的香灰早已冷透。 往后,她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温月初无声地泪流。可是她已经被拖进了地狱里,这一生还能怎么重新开始? 她唯有变成魔鬼,把所有让她觉得刺眼的美好事物全都摧毁,她才能获得痛快! *** 等了好几个月,敖雨辛总算是收到了楼千古的回信。 回信怎么会这么慢,敖雨辛很无奈,这段时间都够她快马往浔阳两三个来回了。 楼千古的回信也颇具她的个人特色。 敖雨辛拿到信时,厚厚的一沓。 楼千古话多,敖雨辛不知不觉地含笑看着楼千古在心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全是近来她在浔阳发生的事。 敖雨辛在看信时,脑海里就浮现出她喋喋不休的样子来,实在好笑。 结果信到最后两页,楼千古才说起了正事儿。 她在信里解释了,之所以这么晚回信,是因为在收到敖雨辛的信过后,特地去药谷就千色引与楼爷爷钻研了一阵子,看看有没有彻底的解决办法。 楼千古还说明,千色引若是侵体已深,会让人不可自拔并持续服用这样的药物,还有就算是停止了服药,也会有一段时间会幻觉不断,并且折磨着用药者的意志,引诱他重新服药,这是相当痛苦和折磨的事情。 敖雨辛看后心情有些复杂。 果真如她想的一般,想要戒掉千色引需要很强的意志力,这个过程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自从敖惊羽答应把千色引给她以后,他自己的状态就一天天好转起来,应该是很克守自己,真的没有再碰那千色引了。 可这个过程里,他还要经受幻境的折磨和引诱,其中艰辛,他只字未跟自己提过。 他未提,不代表他不痛苦。 他只是没将自己痛苦的一面展现给敖雨辛看罢了。 敖雨辛手里微微用力地捻着信纸,忽然觉得心里抽抽的疼。 楼千古还说,虽然没有找到千色引彻底根除的解药,但找到一种办法可以减轻千色引所带来的痛苦,能有效帮助服药者远离千色引。 楼千古列了一个方子,但是有一味药引需得找新鲜的,那便是赤蛇蛇胆。 有赤蛇蛇胆的胆汁入药,能减少幻觉产生的次数。 楼千古还捎了可以引赤蛇出洞的药物来给敖雨辛。 敖雨辛不想让敖惊羽知道自己要去找赤蛇蛇胆,就好像敖惊羽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所受的诱惑与痛苦一样。 赤蛇在徽州城里是很难找到的,需得到城外的深山里去找。 扶渠要与敖雨辛同路,敖雨辛瞅了瞅她,道:“你不怕蛇?且那蛇颜色鲜艳妍丽,有剧毒,蛇身又滑腻又湿冷。” 扶渠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搓了搓自个的手臂,道:“小姐你就不要吓奴婢了!那位楼姑娘不是给小姐准备了药吗,要是真被那赤蛇咬了,还有解毒的药呢!” 这一点楼千古确实比较细心周到。 可敖雨辛带扶渠去,真遇到赤蛇,料想扶渠也不敢动手去捉,帮不上忙不说,白白被咬了还得解毒呢。 敖雨辛没打算带扶渠一起去,她打算带树下的狼犬一起去。 扶渠见她给狼犬解绳子,十分幽怨,道:“小姐是不是觉得连它都比奴婢有用啊?” 第135章 胆子够大的 敖雨辛回头好笑道:“你在家备好吃的等我回来,各司其职不是更好?” 颜护卫是专门负责保护敖雨辛安危的,敖雨辛要出门他自然要跟着。 敖雨辛也没打算落下他,有一个护卫保护自己,总比独自一人的好。只是她对颜护卫道:“你是二哥派来保护我的,便应该是我院里的人。你是先听我的,还是先听我二哥的?” 颜护卫应道:“自是先听三小姐的,再听二公子的。” “那我们出门的事你不要跟二哥说,更不得向他提起我干什么去了。” 颜护卫大概知道敖雨辛需要赤蛇蛇胆是用来给敖惊羽调理身体的,遂应下。 敖雨辛趁着敖惊羽这个时候不在家,带着颜护卫和狼犬,就出了家门,骑上马直奔城外的深山。 敖雨辛今日找了一身普通的布衣穿上,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阳的同时也遮住了自己的脸,看起来颇有两分干练。她马鞍上挂着一只瓮,是一会儿用来装赤蛇的。 敖雨辛骑马在前面跑得不快,狼犬在后面跟得绰绰有余。 只不过寻常人难得见到这一景象,纷纷往街边躲闪的同时,又忍不住驻足观望。 那样一条狼犬,若是撒起疯咬起人来,可不得了。 不过它明显十分训练有素,只跟着主人的马跑。那主人手里还牵着一条绳子套在狼犬脖子上,以防它突然跑偏发生意外。 到了城外深山林里,敖雨辛才解了狼犬的绳子,狼犬有些释放天性一般,一个撒蹄就往林子里窜,顿时不见了狗影儿。 过了一会儿,它又突然窜出来,东闻闻西凑凑。走在前面给敖雨辛开路。 颜护卫用手里的剑拂开茂密的杂草,道:“三小姐小心。” 这时节将将入夏。会有一阵绵绵阴雨期。 昨夜才下过了一场雨,眼下树林里到处都是阴湿的,空气里有股泥土的气息,闷沉沉的。 敖雨辛和颜护卫在树林里走了许久,颜护卫挠挠头,有些关心地问道:“三小姐,二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平日里敖惊羽不流露半分,他们这些做手下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年关那一阵,敖惊羽状态很差,手下的人都暗暗担心。现在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他们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看样子敖雨辛对此是知道的,所以颜护卫才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敖雨辛道:“他没什么事,就是平日里太辛苦了。我朋友信上说,这赤蛇蛇胆大补,最适合二哥那样的体质服用。” 敖惊羽中了千色引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怕别人会趁着他情况不好时对他不利,所以即使是身边的人,最好也不要说。 只要等敖惊羽彻底杜绝了千色引,身体也恢复如前,敖雨辛便不会再担心了。 才一会儿功夫,狼犬又一溜烟没影儿了。 等它回来时,敖雨辛发现它嘴里居然叼着一只野兔。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我是让你来帮我找赤蛇的,不是让你来打猎的。” 狼犬放下野兔,转头就又窜进了林子。 过了一会儿,它回来时嘴里叼的是一只肥硕的山鼠。 敖雨辛默默地看着它放下山鼠,再接再厉地钻进深树林。敖雨辛知道尽管很有可能它听不懂,但还是对着它很快消失不见的背影喊道:“蛇!我要的是蛇胆!不是山鼠野兔!” 颜护卫把野兔拎起来,笑呵呵道:“这个拿回去还能煮一锅,丢了可惜了。” 颜护卫也随身带着一只瓮,就先把野兔放在了瓮里。 敖雨辛继续在山里寻找。她得找一个看似有蛇出没的地方,眼下空气有些湿闷,它们应该也想要出来透透气的。 只是赤蛇十分难寻,十条蛇里能有一条赤蛇,那便是很走运了。 后来狼犬又回来了,这回它没搞错,叼回来的还真真是蛇。 那蛇被它的利嘴咬断成了两半截,可迟迟不咽气,蛇身扭曲蜷缩在了一起,死死堵着狼犬的嘴巴和鼻子。 狼犬呼吸困难,却也不肯松口放掉嘴里的蛇。 那滑腻花斑的蛇身不住地收缩,看得人汗毛发直。 敖雨辛前世进山时倒还吃过几回蛇肉,可这一世都没再进山里碰过这些东西,许久没见过,她一时见了也有些发怵。 可再这样下去,狼犬就要被憋死了。 敖雨辛快步过去,一把逮住蛇身,狼犬也逮住不放。敖雨辛拍了它一巴掌,道:“松口!你想让它憋死你啊!” 狼犬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口。 敖雨辛拎着那扭曲的蛇身就往旁边扔去,回头看见狼犬的鼻子嘴巴上都被咬了两口,血迹斑斑的,不由又好气又心疼。 还好它叼回来的是没毒的蛇,这真要是逮着了赤蛇,还能回得来吗? 颜护卫本想用剑把狼犬叼着的蛇挑开的,却没想到敖雨辛居然徒手抓着一把就甩开了,他一时看得瞠目结舌。 三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蛇滑不溜秋的,颜色也瘆人,女孩儿不是都应该很怕这种东西吗? 不过敖雨辛肯亲自出来抓赤蛇,就说明她胆量非同一般了。 后面的事基本都是敖雨辛亲力亲为,颜护卫杀人还可以,要像敖雨辛这样抓蛇,他还觉得有点棘手。 敖雨辛摸了摸狼犬的头,郑重其事地告诉它道:“你不要乱跑了,就跟在我身边,也别去乱逮东西了,万一碰到有毒的怎么办?” 也不知两人一狗在树林里摸索了多久,让敖雨辛摸到几个蛇洞,可引出来的要么是花斑蛇要么是青蛇,还有一两条毒性特别重的。 敖雨辛不需要它们,便收了瓮没有去招惹。 就在她快要不抱希望时,又叫她发现了一个蛇洞。 于是她按部就班地在周围撒药、支瓮,然后躲到附近去暗暗观察。 楼千古说,在蛇洞附近撒上她给的药,附近若是有蛇的话,就会自己钻出来。敖雨辛往那瓮里也撒了些,等着蛇自己爬进瓮里,她就可以盖上盖子捉住了。 敖雨辛耐着性子等了一阵,看见有个影儿从落叶盖着的地方游了出来。 颜护卫比她高,她看不清楚便问他:“什么色儿的?” 颜护卫道:“这次的对了,是赤红色的。” 第136章 但是我想看见你 敖雨辛顿时紧张起来。旁边的狼犬比她还兴奋,当即就管不住自己的腿想要跑出去逮住。 敖雨辛见状摁住狼犬,手捂住它嘴巴,示意它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发出响动,免得把那赤蛇吓跑了。 那赤蛇游离到了竹瓮附近,眼看着要钻进去了,结果约莫是感知到了附近有异动,它又缩了回去,转头往其他地方游。 敖雨辛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遇到这么一条,哪能就这么放它跑了。见它要逃,什么都顾不上,当即就拔腿扑了上去。 颜护卫阻止不及,在身后叫道:“三小姐当心!这蛇有剧毒!” 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要抓住它。 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快,一手扑过去就抓住那蛇身。 触手冰冷滑腻,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敖雨辛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触感上,蛇身将她手腕死死缠着,敖雨辛也半分没松,反而手指有力地扣住它的蛇头,一手捏着它的七寸。 这么近的距离可见这赤蛇对她吐出鲜红的信子。 可敖雨辛很快习惯了下来,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颜护卫看见敖雨辛手腕上的伤痕吓得不轻,“三小姐被咬了?!” 敖雨辛有些晕眩,道:“我身上有解药,你帮我拿出来。” 她腰间别着一个锦袋,锦袋里装的便是解毒的药。颜护卫赶紧拿出来给她吃下一颗。 敖雨辛勉强撑着,双手移向竹翁,把赤蛇扒进了竹瓮里,过程中她又被这泼辣的蛇给咬了一口。 敖雨辛恶狠狠道:“你咬吧,使劲咬,回头我便拿你的胆做了羹给我二哥补身子!” 等盖上盖子以后,敖雨辛才感觉到阵阵力不从心。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方才她徒手抓蛇,那么生猛,眼下手腕上两道赤蛇留下的伤口,细细红红的,有些像有的女孩子手臂上点的守宫砂。 敖雨辛盯着那伤口看了看,方才她来不及多想,也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只想着千万不能让着赤蛇给跑了,她要用这蛇胆给敖惊羽做药引的…… 现在蛇捉到了,敖雨辛看见了伤口,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阵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腕传来。 这伤口里伴随着剧毒,当然很疼。 敖雨辛坐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有所好转,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楼千古给的解毒药物还是十分有效的。 颜护卫道:“三小姐太莽撞了,应该让属下来做。回头要是被二公子知道了……” 敖雨辛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笑了笑,道:“机不可失,要是让它跑了,咱们不就白忙活一天了。”她笑容有些淡,停顿了一下,又道,“不可以告诉我二哥,知道了吗?” 颜护卫默了默,道:“属下知道了。” 下山的时候,敖雨辛是被颜护卫搀扶着下山的。 敖雨辛抓到了赤蛇,心情十分好,因而身体上那点不适很快就被她淡忘了。 好在她身体底子不错,等回到侯府时,已经跟没事差不多,只手上的红印子有些明显罢了。 敖雨辛照着方子,把蛇剐了,取了蛇胆来入药,给敖惊羽熬了一碗汤药。只不过她不会自己亲自送过去,而是叫颜护卫送去。 没多久,敖雨辛就抿着嘴,看着颜护卫又原封不动地把药端了回来。 对此敖雨辛丝毫不感到意外,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有些生气。 敖惊羽的脾气她怎么会不了解,只是她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敖惊羽会接受。 可是颜护卫无缘无故地给敖惊羽送汤药,他必然会问这汤药的出处。晓得是敖雨辛亲自给他熬的,他若是乖乖喝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果真,就听颜护卫虎头虎脑道:“二公子说,三小姐要是担心他的身体,就亲自把药送过去。” 敖雨辛气道:“那人惯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他不喝就算了!” “那……这蛇胆岂不是浪费了……”颜护卫弱弱地道。 敖雨辛话是那么说,可药凉了功效就不好了,里面还有她辛苦找来的蛇胆,所以最后她一边说着气话,一边还是亲自端了药往敖惊羽的院子走去。 敖惊羽此时正在书房内处理事务。 敖雨辛本来是揣着一肚子气的,可是当她进了书房,抬眼就看见他坐在书桌前,窗边薄薄的斜晖洒进来照在他瘦削的身上,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气质相称,敖雨辛莫名其妙的顿时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他手指骨节分明,手里端着笔,落笔也沉稳遒劲。 敖雨辛只希望他能够尽快好起来。 敖雨辛把药放在他书桌上就立刻退开,道:“现在如你意了,你可以喝药了吧。” 敖惊羽把手里的东西写完了,放下了笔才抬起头来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药,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我喝药?” 敖雨辛道:“给你调理身体的,你喝就是了。” 敖惊羽也没为难她,更没再多问一句,手指轻巧地拈起那药碗,便如喝白开水一样如数喝下。 敖雨辛看着他喉结轻轻滑动吞咽,心里想,如若自己给他喝的是毒药,他也这般问也不问地全喝了吗? 她轻了轻语气,道:“我送是送,颜护卫送也是送,以后这药就由颜护卫给你送过来。” 敖惊羽放下空碗,道:“我不想看见他,但是却想看见你。” 敖雨辛抿了抿唇,见他好歹把药喝下了,片刻也不想在他书房里停留,转身就离开。 “药碗不带走吗?”敖惊羽在身后问她。 敖雨辛脚步顿了顿,又折回来端了书桌上的空碗。 哪想她伸了手去,刚一碰到空碗,却没有顺利收回来。 敖惊羽冷不防捉住了她的手腕。 敖雨辛抬眼瞪他,“干什么?” 敖惊羽眼神落在她的腕上,皱着沉厉的眉目,道:“手怎么弄的?” 敖雨辛顺着他视线一看,见自己袖角滑过手腕,恰恰露出了腕上的红痕。没想到敖惊羽眼睛这么尖,一下子就被他给发现了。 敖雨辛躲也躲不及,顿时就一慌,连忙把袖角遮过来,使劲挣扎脱手。 敖惊羽分毫不放,反而将她握得更紧,看她的眼神也逼人,语气冷冽:“我问你怎么弄的。” 第137章 你到底是有多在乎我 敖雨辛见挣脱不开,又怕他多问,脑子一乱就随意编了个蹩脚的借口:“就是不小心……不小心蹭的。” “被什么东西蹭的?”敖惊羽盯着她问。 敖雨辛胡乱道:“喂狼犬的时候,被,被它的牙齿不小心给蹭的。” 敖惊羽点点头,不紧不慢地从书桌里端绕过来,手指握着敖雨辛的手腕便拉着她往外走。 敖雨辛意识到不对,这会儿她又不愿意走了,身子紧贴着书桌与他抗争,问:“你要到哪儿去?” 敖惊羽回头看她,道:“把那狼犬炖了。” 敖雨辛急红了眼:“别……” “那你肯说实话了?” 敖雨辛低垂着眼帘不去看他,不然自己一撒谎他肯定就能分辨得出来。她道:“是我练流星锤时,不小心被上面的尖刺给扎到了。” 敖惊羽也不说好坏,随后书房里便是一阵沉默。 后敖惊羽转身回来,手握在敖雨辛的腰上,将她随手一提,就轻巧地把她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坐着。 顿时敖雨辛如坐针毡。 这可是他的书桌啊,她能够随便坐么。她刚想要下来,就被敖惊羽按住了身子。 敖惊羽也没将她怎样,只是这般角度方便他细细查看敖雨辛手腕上的伤痕。片刻,他托着她的细腕,低头含住了她的伤处。 他能够感觉到她在他掌下轻颤。 敖雨辛拧着手腕往后缩,可还是无法阻止他的嘴唇碰到自己的皮肤上,传来微微刺痒的感觉,使得她声音也不利索:“二、二哥,你不要这样。” 这伤已经解毒了,没有大碍了,他这是做什么? 敖惊羽放开她时,平平淡淡道:“下次小心些。” 敖雨辛赶紧从书桌上下来,双脚一触地,又是莫名有些腿软。 敖惊羽深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一手扶着书桌,将方才被敖惊羽碰过的手腕放在腰间狠擦了两把,才颤巍巍地抓了药碗就跑。 走到门口时,敖雨辛脚步一顿,咬着牙道:“下次我不会给你送药过来了,你要是不肯喝,我就重新煎,直到你肯喝为止。”顿了顿,又压着满腹辛酸轻声道,“如果你舍得我一次次给你煎药辛苦的话。” 敖惊羽侧目看着她坚韧的背影,道:“你倒是长进了,晓得反过来威胁我了。” 敖雨辛轻飘飘地走出去,道:“都是被你逼的。” 敖惊羽一直看着敖雨辛的背影走出他的院落,他才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去把颜护卫给我叫过来。” 下午时敖雨辛才见过敖惊羽了,到了晚上没想到他亲自来了宴春苑。 彼时他一踏进宴春苑,扶渠刚想给他打招呼,便觉出气场不对。 敖惊羽走上屋檐外的台阶,随口问:“三小姐呢?” 扶渠应道:“在屋里呢。” 颜护卫挠着头跟在敖惊羽身后,对扶渠使眼色。 扶渠很有眼识地走到颜护卫身边,和他一起退下。草草一回头时,看见敖惊羽站在敖雨辛房门外,抬手便推门进去。 两人到了院外,扶渠便问:“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二少爷来者不善啊?” 颜护卫叹口气,道:“二公子知道今日三小姐去山里抓赤蛇的事了。” 扶渠哆道:“你怎么回事,小姐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要跟二少爷说的嘛。” 颜护卫无奈道:“他看见三小姐手腕上被咬的伤痕了,我能怎么办?三小姐骗他说是被流星锤砸的,也不看看二公子对兵器了如指掌,那样的伤痕岂会是武器砸的,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扶渠是不能进去帮忙的了,唯有双手合十祈祷道:“小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反正他俩不进去也不要紧的,二公子是因为疼三小姐才会这么生气,总不至于打骂三小姐吧。于是两人都躲得远远的。 屋子里的灯火油黄而温暖。 此时已是夏夜,院里的虫鸣声唱得欢快。 敖雨辛身着薄薄的衣衫,正靠在榻几上,小巧圆润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听得有人进房来的动静,便眼皮也没抬地说道:“扶渠,给我倒杯水来,不要茶水,温水就可以,不然一会儿怕睡不着。今晚得早睡,明天一早还要去山里抓蛇。” 房间里的人影便走动到桌边,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水。 敖雨辛伸手就接了过来,喝了两口,又道:“屋里的松香还有么,好像下过两场雨后,夜里蚊子渐多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扶渠的回答,她便道:“平日里你都叽叽喳喳,今晚倒是话少……” 敖雨辛一边说着,一边从书里挪开眼,抬头朝身边的人影看去。 待看清了他的面容以后,剩下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敖雨辛手上一滑,水杯便滑脱出手。 敖惊羽随手一接,又接了回来,道:“好像我也许久没见你这么活泼话多的模样了。” 敖雨辛无言以对。 敖惊羽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又道:“方才你说去山里抓蛇,抓什么蛇?”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抓蛇,只是玩绳子,是女孩儿间玩的一种游戏,叫抓蛇而已。” 敖惊羽笑了一下,凉薄道:“是么,那你告诉我是怎么玩的。” 敖雨辛道:“有什么明天再说吧,今晚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了。二哥请回吧。” 但敖惊羽站在她的榻几边上,如一座山一般岿然不动,敖雨辛用力将他往外推也推不动。 敖惊羽忽然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提了提,又幽幽地道:“那赤蛇是那么好抓的么。” 敖雨辛瞠了瞠眼,抿唇道:“你放开我。” 敖惊羽垂目看着她手腕上的伤痕,声音冷厉道:“是谁允许你去干这种事的?” “我自己想干什么、要去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谁允许!”敖雨辛被他逼迫得心急。 “就算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也心甘情愿?”敖惊羽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问,“敖雨辛,你到底是有多在乎我?” 第138章 不用再忍着不动你 敖雨辛心头狠狠一沉,避开他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毕竟你最初是因为我而中毒的,你沾上千色引也有我的责任。我应该尽我所能帮助你戒除那个东西。若要说在乎,我只在乎你是我二哥。” 敖雨辛用力从他手上挣脱出来,道:“至于这伤,不过就是被赤蛇咬了两口,我已经服过解毒的药了,不碍事,二哥不必担心。夜深了,你回去吧。” 敖惊羽道:“你现在很冷静是吗,既然冷静下来了,我们就好好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 她不想谈。 这明明是敖雨辛最想要回避的事。 敖雨辛背对着他,趴在窗台上道:“谈什么呢?我们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关系,就可以这样胡来吗?不要忘了,我姓敖,你也姓敖。” 只要不去看他,不去靠近他,不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最大限度的理智清醒起来。 她不能总是被他拿捏在手心里,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和他迟早是要划清界限的。 敖雨辛说道:“等你身体彻底好起来以后,你我之间除了兄妹,就再也没有别的关系了。二哥,我一点也不想和你纠缠,你放过我行吗?我可以不再去找你,不再见到你,甚至退回到像以前那样,即使同个屋檐下,见了面说不上一句话也可以。” 敖惊羽俯身钳着她,硬是把她从窗台边拉回来,与他咫尺相对。 敖惊羽道:“原想心平气和地与你谈谈,看样子是说不通了。你就这么想我做你的二哥?” 她又见到了他那如狼一般的眼神,还有温热的往她所有感官里侵扰的气息。 敖雨辛毫无防备地节节溃败,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慌乱一览无余。 她就这么害怕他靠近她么。 她眼底湿润,张口道:“从你进侯府的那天起,你便是我二哥。不管你是亲生的还是收养的,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整个徽州的人都知道你不是别人,你是侯府的二公子!不然你想让爹怎么办呢,你想让外面的那些人怎么看呢?” 敖惊羽何尝不知,在尘埃落定之前,他只有她二哥这一个身份。 所以他才说过,在短时间里,得不到。只要他还是敖惊羽一天,敖雨辛就是他的妹妹,他清楚得很。 他身形若有若无地压上来,敖雨辛顿时气息一紧,连呼吸都不利索,微微张口轻喘,又是伸手把他往外推。 敖惊羽看着她的反应,道:“既然如此,你脸红什么?你慌乱什么?你的眼睛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才没有脸红!我也没有慌!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靠近……唔……” 话没说完,敖惊羽冷不防欺身而上,将敖雨辛压在那榻几上,低头霸道地噙着她的唇狠狠掠夺。 敖雨辛在他身下呜呜挣扎。 直至快要窒息时,敖惊羽才放开她,眼神幽邃地盯着她,舔了舔唇,道:“是么,还是你的身体反应更诚实些。” 敖雨辛红唇醴丽,单薄的衣衫也挣扎开了,她泪眼模糊地瞪着压在自己正上方的人影,被他一句话给彻底点燃,咬牙道:“你非得要这样逼我是吗,先前让你娶嫂嫂进门你不愿……如此,如此便只好由我外嫁了!” 敖惊羽又将她吻住,待她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时,才放开她道:“敖雨辛,有本事你试试,我说让你做寡妇,不是随便说说的。” 敖雨辛喘息不定地泣道:“我就是做寡妇也比现在这样好!” 敖惊羽彻底被她激怒了,点头道:“也好,等你嫁了人做了寡妇,我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忍着不动你了。” 说着,他一边起身一边又道:“随便你把我当谁,你也休要妄想我就此放过你。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要冒险去抓赤蛇,看我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饶了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敖雨辛躺在榻几上喘着气,心里透凉。 敖惊羽走出她的房间,走出宴春苑,冷漠地从扶渠身边经过时,却还是开口说道:“去拿点松香回来给她抹上。夜里蚊虫多,别让她被叮着了。” 扶渠应下,很快就去拿了松香进敖雨辛的房间来。 敖雨辛趴在窗台上,面朝外面的黑夜,听到扶渠的声音,忙擦了擦眼泪,回过头。 扶渠见状咋舌,道:“二少爷他……骂你啦?” 敖雨辛看着扶渠手上的松香却是一愣。 那个人是很凶很霸道,可是他偏偏又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敖雨辛甚至连恨他、厌他都恨不起来,也厌不起来。 又一场绵绵雨后,敖雨辛没有把敖惊羽的警告放心上,趁着他不在家,又带着颜护卫去了山上。 颜护卫苦哈哈道:“三小姐,若是被二公子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敖雨辛面色沉静,在山里兜兜转转,道:“他生气便生气吧,等他彻底好起来以后,再想让我再为他做点什么,我也不会再做了。” 这是最后她能为他做的事。等以后她定是离他远远的。 山里的雨后,空气又湿又黏。敖雨辛踩着湿润的落叶,一直往前走。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再找到赤蛇的藏身之地,就显得容易多了。 她也很小心地不让自己再被赤蛇咬。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赤蛇在药物的引诱下,成功地爬进了竹瓮。 敖雨辛眼疾手快地跑过去,一把将竹瓮关起来,赤蛇便跑不了了。 然下山的时候,敖雨辛只顾着快些赶回去,没注意到脚下,忽然深一脚踩在落叶上,直接给陷了进去。 紧接着脚部便传来一阵钝痛。 颜护卫拨开落叶一看,脸色变了变。 只见一只兽夹正夹在敖雨辛的脚上。当时便沁了血。 敖雨辛也不喊痛,颜护卫担心地问:“三小姐,你怎么样?” 敖雨辛摇了摇头,示意他没大碍。 颜护卫当即手上就要使力扳开那夹紧的兽夹,试图把敖雨辛的脚从里面解救出来。 而这时林子里忽然响起了其他的脚步声。颜护卫顿时满身警戒。 第139章 分明是要找人算账的 敖雨辛顺着那脚步声看去,发现这深山林子里居然还有其他人。那是一个清秀的男子,身着布衣,背上背着一个药篓,好像是刚采药经过的样子。 他也发现了敖雨辛和颜护卫,看见敖雨辛坐在地上,脚上的罗袜已沁出血迹,便小跑着过来,一把放下药篓,见颜护卫要对那兽夹用蛮力,连忙出声道:“姑娘是被兽夹伤着了吗,这兽夹不能用力扳,否则会越夹越深。” 颜护卫还是很戒备他,他便道:“让我来吧。” 敖雨辛道:“有劳。” 他看了敖雨辛一眼,道:“姑娘忍着点。” 这点痛她还是能忍的,只是今天出门有点背,居然叫她踩到了兽夹。 看样子这山里,不光是她一个人来找东西。 这男子一边拨弄兽夹侧边不起眼的小小机括,一边道:“这深山里时常有人来采药,也有猎户来打猎,这兽夹便是给那些走兽准备的,专以落叶做掩护。姑娘下次不可贸然在落叶上踩,先用棍子把落叶拨开再走才会安全点。” 随后敖雨辛没法好好走路了,让颜护卫和这男子搀扶着下山去。 她的脚伤需得尽快处理,这男子就住在山脚下不远,便提议先到他的住处去处理过后再说。 敖雨辛看他不是习武之人,背上背着的药篓里有一些草药,可看起来也不像是大夫,而是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很与世无争的那种。 眼下也没有别的去处,敖雨辛就同意了。 他家是一户草庐,前圈着一个小小的院落,还养着几只鸡鸭,一看便是寻常人家的样子。 这男子放下背篓,就把敖雨辛往屋子里搀扶,经过门槛时还提醒她小心。 屋子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道妇人的咳嗽声,听到动静还出声询问:“长青啊,是不是你回来了?” 这个叫长青的男子便隔着墙应道:“娘,是我回来了,有位姑娘受伤了,我先处理一下,一会儿我就过去看您。” 这男子叫沈长青。 他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就请敖雨辛暂时去了他读书用的那间房。房里的书卷气与他身上的气质别无二致,且书籍诸多,看样子他是个读书人。 颜护卫了解过这个环境以后,那戒备之意才稍稍放松了些。 沈长青拿了一些外敷的药来,注意力只在敖雨辛脚上的伤处,想去褪她的罗袜,但又有些迟疑,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但姑娘伤在脚部,在下就得罪了。” 敖雨辛打量着他,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邪念,反倒是明亮而温暖。 颜护卫见状很是反对,可他自己也是男子,且不擅长这种细活儿,敖雨辛的伤又不能就这样撂着不管。 敖雨辛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脚虽伤了,但手还是好的。我自己能够处理的。” 最后沈长青放了清水,把药物留下,便和颜护卫一起出去。 敖雨辛自己留在房里褪了罗袜,看着脚背上的血印子,一声不吭地蘸水擦洗,而后上药包扎。 沈长青在院里给他母亲煎药,听说他母亲已卧病在床许久,都是靠着沈长青在山里去采药回来煎服,病况一直不见好。 敖雨辛暂时没法走路,便坐在他读书的房间里休息,房门开敞着,可见他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沈长青看见敖雨辛的竹瓮里盘旋的东西,也不害怕,道:“姑娘是为抓这赤蛇才上山的么?” 敖雨辛点点头。 沈长青便笑道:“那定是需要用它的蛇胆入药了。” 敖雨辛问:“你懂医术?” 沈长青摇摇头,道:“家母久病,我只略懂皮毛罢了。” 他是个读书人,住在这草庐里,一边照顾母亲病情一边读书。 后来颜护卫便想办法往城里传信,可他又不放心敖雨辛一个人在这里,正纠结时,哪想敖惊羽竟亲自带人打马找到山脚附近了。 颜护卫远远看见敖惊羽的身影,连忙叫住他:“二公子!” 敖雨辛一听见说敖惊羽找来了,心里突然很没底。她毕竟是瞒着他偷偷跑出来的,这回是没被赤蛇咬,可是却夹伤了脚。 来不及多想,草庐外面就响起了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敖惊羽一身墨衣,那束腰的腰封衬得身材十分修长匀称,他抬脚就走进了这个草庐里,戴着护腕的手里握着一截马鞭,有种游刃有余又沉敛稳重的况味。 敖惊羽进来看也没看敖雨辛,便径直朝那沈长青走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敖雨辛却从他眼里看出了冷漠的敌意。 敖雨辛顾不上什么,当即跳着脚,在敖惊羽接触到沈长青之前,急忙挡在了他面前。 她双手捉住敖惊羽的衣角,单脚有些站不稳,回头看了看沈长青,低声与敖惊羽道:“二哥,是他帮了我。” 敖惊羽看了沈长青一眼,复低头看着敖雨辛,道:“我便是要与他道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敖雨辛扯了扯嘴角,道谢?他这哪是道谢的样子,分明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 敖雨辛道:“道谢我已经道过了,你不用再道了。” 话音儿一落,敖惊羽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转头就往外走,语气冷硬道:“敖雨辛,你还真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么。” 敖雨辛实在无奈,她走不得蹦不得,只能任由敖惊羽抱着离开,透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向沈长青,对他歉意地笑笑,道:“打扰了。” 她的眼神却有些急切地在小院里搜寻着什么。 沈长青反应过来,赶紧把竹瓮递上,道:“姑娘,你的东西。” 敖雨辛脸上的表情一松,对沈长青点头致谢。 颜护卫从旁接过,道了句“告辞”,一行人便离开了这里。 敖雨辛被敖惊羽横放在马鞍上,他翻身上马来,一把将她扣在怀里,就打马回城。 敖雨辛僵着身子,想要尽量远离他一点,可她刚一有这样的动作,敖惊羽就又把她揽了回来,贴得更紧。 敖惊羽道:“再乱动,扔你下去。” 于是她不得不翘着受伤的脚,在大庭广众之下横坐在敖惊羽怀里,被他带回侯府。 好在她身上穿着布衣,头上戴着斗笠,笠纱一垂下,外面的人便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第140章 她担心的全都是他的以后 回到宴春苑以后,两人一句话不说。 敖惊羽径直把她放在榻几上,拂过衣角矮下身便要去看敖雨辛的伤势。 敖雨辛往后缩了缩,被他精准地捏住脚踝,看她道:“躲什么?” 敖雨辛抿唇道:“我没事了,事先已经包扎过了。” 敖惊羽盯着她脚上的绷带,隐隐有沁血的痕迹,他眼神又冷又严厉,道:“你让他碰你的脚了?” 敖雨辛一口气淤在心口,道:“男女授受不亲,是我自己包扎的,他没有碰,你也不要碰!” 敖雨辛横竖躲不掉,最后一脚软绵绵地踢在他的手心里。 敖雨辛扭着脚踝,一下就被他彻底扯下了罗袜。他温热的的手掌轻巧地包裹住了她的脚。 那时敖雨辛只觉得整个气血都涌上头了,起伏不定地咬牙道:“敖惊羽!” 敖惊羽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拆她脚上的绷带,道:“很好,都知道叫我名字了。” 敖雨辛气得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是她自己给自己包扎的,包得有点草率;用的也是简单的草药,路上还坐在马背上被颠了一路,眼下敖惊羽撤下她脚上的绷带时,她自己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有点疼。 扶渠不敢大意地拿了金疮药来,敖惊羽重新处理过她的伤。 整个过程,敖雨辛沉默地看着他紧皱着眉头。 她不喜欢看见他皱眉,看起来很阴郁,他很不开心。 敖雨辛下意识就想伸手往他眉间摸去,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可是伸到一半,觉得不妥,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她心里有些焦躁,撇开头不再去看,片刻道:“我没事,养几天就会好了。” 等敖惊羽处理好了,才起身道:“往后禁足一个月,不得出家门半步。” 敖雨辛想反驳,可他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转身便离开,又道:“你若是觉得家里闷,便多去母亲那里坐坐。” 走到门口,敖惊羽对院里的颜护卫道:“下去领二十棍。” 前一刻敖雨辛还怕他担心来着,这一刻真是气得够呛。他管起自己的事来,还真是比谁都顺溜! 颜护卫领完罚回来时,敖雨辛感觉挺愧疚的,让扶渠留了伤药给他。 他接过伤药,走路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道:“多谢三小姐赐药。这次是属下的失误,才使得三小姐受伤的,属下理应受罚。二十棍是小伤,对于属下来说家常便饭。二公子是留了情面的,不然属下哪还有机会站在三小姐面前。” 院里的那条赤蛇却不能浪费了,得剐来及时给敖惊羽入药。 敖雨辛很郁闷地一边剐蛇一边念叨:“他都禁了我的足罚了我的人,我还管他好不好干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却利索地取了蛇胆。 姚如玉听说敖雨辛受了伤,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看,带着药膳补品。 敖雨辛一看见那些药膳补品,想起自己的身材,还真不敢多吃。等过几天敖雨辛觉得脚上渐好了,嫌宴春苑太窄,便主动去姚如玉那里,陪她说话解闷。 在扶渠的搀扶下,她一瘸一拐地走一阵是没问题的。 傍晚时敖惊羽回了家,往主院里来,还带了松子糖给敖雨辛。 敖雨辛低着头,疏远道:“下次二哥不用给我买了,我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 敖惊羽道:“那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买你喜欢吃的。” 敖雨辛道:“我喜欢的家里都有。” 姚如玉听说敖惊羽给她禁了足,不许她再出家门半步,想着她仔细在家将养总归是好的,便没多说什么。 后来敖惊羽也留在主院里用晚饭。 吃过了晚饭后,敖惊羽就要领着敖雨辛回去,说是该换药了。 对此威远侯和姚如玉当然不可能拒绝。 姚如玉在屋里,看着敖惊羽一手扶着敖雨辛,兄妹两人慢吞吞地走出了主院,不忘出声道:“扶渠,搭把手,扶着小姐点。” 本来有敖惊羽在,是没扶渠什么事的。但姚如玉一叮嘱,她便利索地过去搀扶。 怎想,敖惊羽却没让扶渠上手,他大抵是嫌敖雨辛走得慢,直接一手把敖雨辛拉过来,拦腰抱起就笔直挺拔地走了出去。 敖雨辛惊呼一声,僵硬地撑着他的胸膛,低声道:“你放我下来,娘看着呢!” 身后姚如玉不放心,确实一直看着。她亲眼看见敖惊羽把敖雨辛抱起时,眼皮蓦地跳了跳。 敖惊羽脚步不停,淡淡道:“你伤了脚我才抱你回去,你心虚什么。”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让爹娘看见,她和敖惊羽这样亲近。 敖雨辛害怕,怕敖惊羽是故意让母亲看见的。他要一步步紧着来,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兄妹之名。 他一心想要逼着她,可他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不是侯府二公子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就算让外面的人知道他是侯府的养子,那他和自己依然是兄妹。 况且这件事还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定有有心之人会打他的主意。 大魏有魏凌渊,金陵有苏连玦,都想置他于死地。 这个世上想让他死的绝对不止这两个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光是那敖放若是抓住这一把柄,必会以他不是敖家人为由,逼他交出兵权。 一旦敖惊羽放弃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那些暗中窥伺的人定会第一时间对付他。 敖雨辛根本没有办法去考虑自己,她所担心的,全都是敖惊羽的以后。 要想断绝他的念头,只有让他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才会死心。 敖雨辛禁足期间,敖惊羽外出他也丝毫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叮嘱过家里的护卫,敖雨辛绝对走不出侯府的大门。 敖雨辛只能在家里随处转转,又想起之前救过自己的沈长青,当时敖惊羽也没给他好脸色,敖雨辛也还不曾好好谢过,心里多少有些歉疚。便叫了颜护卫到跟前来。 敖雨辛准备了些银两,想让颜护卫叫个人帮她送去给沈长青。 他有一个母亲缠绵病榻,应该是很需要用钱的。 那沈长青一身书生气,为人正直且善良,若能帮到他一二,也算报答他的搭救之恩。 颜护卫最初对沈长青还很有意见,可后面相处下来,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 颜护卫便道:“不用找别人送了,还是属下亲自去一趟吧,属下知道他家住何处,免得别人找不到路。” 第141章 不要对你二哥太好 敖雨辛道:“上次因为我,你便受了罚,这次二哥再罚你怎么办?” 颜护卫挠挠头,笑道:“只要三小姐在家好好的,二公子便不会罚属下了。” 把事情交给颜护卫去办,敖雨辛也放心,遂让扶渠把银两交给他。 颜护卫当天便出城,找到沈长青的家里,把银两奉上。 沈长青确实需要用到钱,他需要请大夫来给他母亲看病,若不是家里一穷二白,他也不至于上山去采药。 最终沈长青收下了,苦笑道:“在下乃一介书生,深知志者不受嗟来之食,可家母缠绵病榻已久,不得不弓腰受惠。姑娘恩情,在下必当铭记在心。” 颜护卫道:“你不用说谢,这是三小姐谢谢你的。” 见事情已办妥,颜护卫便要离开,沈长青想了想,又道:“兄台请止步,我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回报的,如若兄台信得过,可否明日再来此一趟?我想给姑娘回一份谢礼。” 颜护卫刚想说不用,沈长青就郑重其事又请求道:“请兄台明日此时务必要来一趟。” 颜护卫见他十分认真执着,只好应下。 第二日颜护卫又到了草庐来。 沈长青竟交了一只竹瓮给他。他定睛一看,发现里面有一条活的赤蛇,再看沈长青的眼神时,多了些不可置信,问:“你如何弄来的?” 沈长青笑道:“我昨日问附近的猎户学习了下如何掏这赤蛇,好在运气够好,给我抓到了一条。那日见姑娘那么紧张赤蛇,应该是很需要用它去治人的。” 他笑起来丝毫不像山野村夫,因着有读书人的气质,反而有两分文雅。 颜护卫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了一句:“多谢。我家三小姐确实急于找到这东西,只不过近来她养伤在家,无法出门。” 沈长青便道:“反正我经常也会上山去采药的,会帮忙看着点,兄台不介意的话,隔两日来一趟,我若抓到了赤蛇,便交给你带回去给她。” 敖雨辛没想到,颜护卫居然给带了赤蛇回来。 这赤蛇有剧毒,又神出鬼没,想抓它很有两分凶险。因而敖雨辛才没安排其他的人去抓,毕竟楼千古捎来的解毒的药物十分有限。 听颜护卫说,这是沈长青拜托山脚下很有经验的猎户抓来的。 敖雨辛没多怀疑,赶紧用蛇胆来给敖惊羽煎药。 后来颜护卫就经常往城外跑,有时候一无所获,有时候带得回一条赤蛇。 敖雨辛让颜护卫再去的时候,顺便请了城里的一位大夫,跟着去草庐瞧瞧沈长青的母亲。 颜护卫回来说,他母亲病重,寻常大夫不容易治得好。眼下是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后来有一日,颜护卫带了赤蛇回来,脸上表情有点不对。 敖雨辛一眼便瞧出了不对,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颜护卫道:“三小姐,属下可能得向你求解赤蛇之毒的解药了。” 敖雨辛问:“是猎户中了毒是吗?”她一边询问,一边让扶渠赶紧进去取药。 颜护卫得了解药,转头就要送去城外,可走出院子片刻,他又折了回来,有些不忍地对敖雨辛实话实说道:“没有什么猎户,是沈长青,他中毒了。” “怎么回事?”敖雨辛愣了一下,问。 颜护卫便道:“这些日不是什么猎户去山里抓赤蛇,而是沈长青去抓的。他怕三小姐过意不去,才说是猎户抓的。这次他不小心被蛇咬了,索性他懂点药理,处理得及时,但属下去时他仍是脸色发青,勉力支撑。” 敖雨辛心里沉了沉,很快反应过来,当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说着她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去,“不行,我得去看看。” 扶渠赶紧拦住她,道:“小姐,你伤还没好呢!” 颜护卫道:“三小姐出行不便,还是让属下去吧。属下定会最快把解药送到草庐的。” 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宴春苑。 敖雨辛没有强求,若是她硬要跟着一起去,她现在腿脚不便,路上反而耽搁更多的时间。 眼下,先让颜护卫把解药送去给沈长青吃下要紧。 敖雨辛万没有想到,那沈长青竟还是个实心眼儿。原本就是她先受惠于他,想报答才让颜护卫去找他。结果呢,自己反倒再一次受惠于他,这么久竟不自知。 敖雨辛焦急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颜护卫回来了。 颜护卫抹了一把满头大汗,道:“三小姐放心,他没事了。” 等敖雨辛腿脚利索以后,专门派人去请了沈长青到侯府里来一趟。还请大夫去他草庐里照料他母亲一日。 姚如玉听说要来客,且还是敖雨辛主动请人来的,自当命人张罗下去,在膳厅摆上午饭。 姚如玉从敖雨辛口中得知,这回请的竟还是位男子,不由饶有兴味地多问了几句。 比如敖雨辛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他家住何处,以及人品样貌如何等等。 毕竟敖雨辛从来没往家里请过什么人,更何况还是男子。 见姚如玉如此感兴趣,敖雨辛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哭笑不得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姚如玉感慨道:“如此说来,他还是个重情守义的孝子。”说着看了敖雨辛一眼,又道,“你要那赤蛇蛇胆,是给你二哥养身体的?” 敖雨辛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姚如玉道:“你若是需要,与我说一声,我派人去抓了来便是。况且你二哥,哪需得你亲自去给他找那些东西,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 敖雨辛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了娘。” 当初她收到楼千古的信时,哪里想到这么多。她只想着自己能够为他做点什么,只想着他的身体因为自己才变得不好的,她有责任。 姚如玉摸了摸敖雨辛的头,语重心长道:“丫头,不要对你二哥那样的人太好,娘不会害你。” 敖雨辛心跳蓦地漏了两拍。 姚如玉道:“你二哥大你许多,又是成年男子,他心里想的什么,未必你会知道。他纵使宠你疼你,也该稍稍有个度。” 第142章 你能娶我吗 这些话以往姚如玉是不会对敖雨辛说的,她先前觉得敖惊羽对敖雨辛的态度不妥,也仅仅是跟威远侯说两句罢了。可是那天晚上她亲眼看见敖惊羽把敖雨辛抱起走出主院以后,如论如何也无法当做一种常态来看待。 她需得提醒敖雨辛,要留个神儿。 敖雨辛胡乱应了。 敖雨辛也知道姚如玉看人看得透彻,若是再不做出点应对,只怕就包不住了。 遂她及时错开了这个话题,道:“娘,先前您问我嫁人的事我没来得及考虑,如今我已过了十六,是应该仔细考虑一下了。” 姚如玉一愣,道:“你有心上人了?”再思及今日敖雨辛要在家中待客,不由唇边浮现出笑意,“丫头,你可是看上那个书生了?” 敖雨辛想着,以前舍不得爹娘和二哥,她不想嫁人;可如今,她若嫁了人,是不是二哥就能对她断了念头? 所以她才那么说,也是想转移姚如玉的注意力。 她今天请沈长青,是想当面道谢,根本没把他往这方面想。哪想姚如玉竟误会了。 姚如玉道:“他若是人品样貌不错,家世虽清贫,可也好过城中的那些纨绔公子。一会儿人来了,娘帮你瞅瞅看,看他究竟怎么样。” 敖雨辛刚想拒绝,就听说敖惊羽今天中午也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平时他都不会中午回来的,今天怎么这么巧? 结果一进门,就听他看着敖雨辛在说道:“今日你请了人到家里来?” 他能这么问,想必是都已经知道了。 敖雨辛抿了抿唇,心里挣扎了一下,微微发苦,她侧头握着姚如玉的手,笑道:“那就劳烦娘一会儿帮我看看。” 后来沈长青来了,进了侯府才得知,敖雨辛原来是侯府里的三小姐。 膳桌上,沈长青斯文守礼,姚如玉所问,他都一一作答。 敖雨辛不敢离敖惊羽太近,只和姚如玉坐在一起,整个过程里也不说一句话。她更不敢抬头去看敖惊羽,他举止如常,可身上却透露出一种冷戾之气。 敖惊羽执起酒壶,往沈长青面前的酒杯斟酒,道:“听说在她不能出府的日子里,是你在帮她抓赤蛇?” 沈长青道:“只是举手之劳,能帮到三小姐一二就好。” 敖惊羽却道:“你知她要那赤蛇来作何。” “这个在下不便多问。” 敖惊羽道:“她可能也不便多说,赤蛇蛇胆都用来给我补身体了。” 敖雨辛很无语。 敖惊羽绝对是故意的。这种事她不想叫任何人知道,可他偏偏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沈长青喝了一杯酒,敖惊羽又想给他倒第二杯第三杯,还说什么既然是敖雨辛的朋友,他自当好好款待。 可他那像是好好款待人家的样子吗? 他大抵是恨不得把沈长青灌倒,然后再把人丢出去吧。 最后敖雨辛忍无可忍,伸手把沈长青的酒杯挪开,道:“二哥是酒量好,可他不一定能喝。二哥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敖惊羽看了看敖雨辛,自己将杯中酒饮尽,道:“我灌他酒,关你何事。” 他这么直言不讳的,敖雨辛也无言以对。 随后威远侯也回来了一趟,他对待年轻人都相当宽容,更何况还是敖雨辛的朋友。 姚如玉使了眼色,让威远侯把敖惊羽支走,留下敖雨辛请沈长青到凉亭内坐一坐。 扶渠很上道地奉了醒酒茶过来,便规规矩矩地退下。 一时沈长青也没什么话说,低着眼帘,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 敖雨辛便先开口道:“方才我母亲问得有点多,你别介意。” 沈长青耳根有点泛红,道:“没事的。” “还有我二哥,你也别放在心上。” 敖雨辛见他一直低着眼帘看着桌面,便又开口道:“你不抬头看看我?” 沈长青踟蹰片刻,才稍稍抬眼,眼神在敖雨辛脸上流连了一下,又很快垂下,道:“非礼勿视,若是盯着姑娘看,未免唐突。”顿了顿,又改口,“现在该唤您三小姐了。” 她与沈长青对视时,半分也没有难为情,反而心里坦荡荡,不像面对敖惊羽时,随时随地都是心慌紧张的。 大抵就是因为沈长青对她没有歪念。 敖雨辛不由笑了出来,想起先前他的所作所为,又板着脸道:“沈长青,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沈长青亦是笑,道:“可能是吧。” 敖雨辛道:“你不知道那赤蛇危险啊,竟还诓我说是猎户去抓的。原先我只是想感激你,不想现在却欠你更多了。” 沈长青道:“三小姐没有欠我什么,我那么做也是想感激三小姐的恩惠。” 敖雨辛却道:“你抓了那么多赤蛇,若是将蛇胆拿去药铺里卖,又岂止我给的那些银钱。” 沈长青道:“是吗,先前我倒没想起还有这样的买卖。多谢三小姐提醒,回头若是得了多余的,我定拿去卖个好价钱。” 看得出他是说笑的,他只是不想敖雨辛有什么心理负担。 一番话后,两人都轻松起来。 后来因为颜护卫没再往草庐去了,尽管敖雨辛让沈长青不要再帮她抓赤蛇,可他上山采药时还是会格外留意。所以抓了赤蛇回来,迟迟等不到颜护卫来取,他便亲自送去了侯府。 只不过连杯茶都没喝,送到以后又离开了。 姚如玉倒是与敖雨辛说过,沈长青这人人品是好的,读书人也知晓礼数,虽是家世差了些,如果敖雨辛有意,那些都不重要。 对于有些不需要上感情的事,敖雨辛就显得特别的干脆。一旦她做好了决定,就直奔目的去。 比如眼下,趁沈长青再次来侯府时,敖雨辛留下了他,明目张胆地问道:“你有家室吗?” 沈长青愣了愣,摇头。 敖雨辛便又问:“那你有心上人吗?” 沈长青大概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还是摇了摇头。 敖雨辛还记得姚如玉的话,如若要嫁人,那这沈长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她虽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 敖雨辛便斟酌着道:“如果都没有,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沈长青道:“三小姐但说无妨。” 敖雨辛道:“你能娶我吗?” 第143章 他要她一起沉沦 如此简单直接的一句话,把沈长青吓了一大跳,半晌说不出话。 敖雨辛笑笑,解释道:“我已至适嫁之龄,应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见你为人正直和善,所以才贸然问出口。” 沈长青张了张口,道:“嫁娶之事讲究两情相悦,三小姐对我……” 敖雨辛坦白道:“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对你还没有男女之情,不然怎么说是请你帮忙呢。你若答应,我们成亲以后,可以先以朋友之礼相待互不侵犯,将来若是生出感情了,再以夫妻之礼相待。如若生不出感情,将来你若是另有心仪之人,你我再行和离,我绝不死缠烂打。”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沈长青的回答,敖雨辛又笑道:“想来是我提这个太冒失唐突,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 沈长青忽然抬起头,看着她道:“若是将来你有了心仪之人呢?” 敖雨辛心头一滞,移开眼帘看向别处道:“不会有。” 沈长青是聪明人,听她这么说,有种微微的失落,道:“如此,三小姐可能要与我以朋友之礼相待一生。还可能要在长青这里耽误一辈子。” 敖雨辛笑道:“莫说我被耽误,这提议是我提出来的,要耽误也是你被耽误。” 沈长青郑重地劝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三小姐切莫因一时冲动而做出悔恨一生的事,还是考虑清楚以后再做决定吧。” 她何尝没有考虑过。 她几乎每天夜里都在想这件事。 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可如果她嫁人能把敖惊羽拉回来,能让他继续像原来一样做侯府的二公子,那她愿意嫁。 即便一辈子也不去碰男女之间的感情。 细细想来,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前世有过男女之事的经历,这一世对男女之间根本不抱一丝幻想与期望。 一切也只不过是绕回最初的想法。 沈长青是个君子,她嫁给他以后,也可以不必勉强自己。就当是同个屋檐下多了一位朋友,这有何不可呢? 只是敖雨辛突然跟他提这件事,是有点贸然。 况且这也要基于双方都达成共识的基础上才能完成的。否则她这么理智冷静地和沈长青毫无感情地谈婚论嫁,对他也不公平。 遂敖雨辛道:“对不起,可能我突然这么说,吓到你了。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所以你拒绝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见已无话可说,敖雨辛便起身向他告辞。 可转身还没出凉亭,身后沈长青忽然又问道:“真的想好了吗?你想我何时来提亲?” 敖雨辛一愣,回头看着他。 片刻两人相视而笑。 敖雨辛道:“一会儿等我爹回来,你先同我去拜见爹娘,随后再商定提亲的事吧。” 沈长青应道:“好。” 结果威远侯一回,敖雨辛便带着沈长青一同跪在了威远侯和姚如玉面前,请二人为他们的事做主。 敖雨辛道是与沈长青情投意合、情愫渐生,想要嫁他为妻。 这对于威远侯来说,才真真是突然。 可姚如玉对沈长青颇为满意,威远侯尽管心里十分不舍,可也不能破坏宝贝女儿的姻缘啊。 于是威远侯便叫沈长青先回去,择日请媒婆上门,合八字,下聘礼。 至于他家世贫寒,这完全不是问题,姚如玉给敖雨辛准备陪嫁,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宅子田产呢。 正好那几天里,敖惊羽人暂不在徽州,对于敖雨辛来说,正是个好时机。 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对外宣称,等沈长青带着聘礼登门,把亲事说定了,这门亲事才在满城流传开来。 原以为侯府嫡女会嫁个门当户对的人物,可谁想,竟然一夜之间,定下了一个贫穷书生。 当敖惊羽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时,看见院里的聘礼,才知是敖雨辛与沈长青定亲了。 敖惊羽一句话没说,甚至来不及回院里换身衣服,便径直来了宴春苑。 扶渠也没来得及进来跟敖雨辛通报一声,就被敖惊羽满身阴煞的气息吓得打哆嗦,最后还是被颜护卫给拎出去的。 时值黄昏,金色余晖洒满了小院儿,和敖雨辛房里的斜窗。 他推开敖雨辛的房门进来时,身上仿佛还带着徽州城外的烟尘。 他身量高大又笔直,鬼阎罗一般,随手把软鞭丢在了桌上,一步步朝敖雨辛逼近。身上气息冷戾得可怕。 敖雨辛被逼至墙角,大声叫:“扶渠,扶……” 敖惊羽一个字没说。径直把敖雨辛扣在墙上,俯头就欺压而上,吻住了她。 敖雨辛动手就捶打他的肩膀,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可最终她都被他占得死死的,毫无后退的余地。 房间里久久无声,静谧得只剩下窗外树叶在迎风舒展的声音。 敖惊羽双手捉住她的手腕,轻巧地压在墙上。那有力的手指将她紧握的拳头挑开,最终与她十指交缠。 他就是魔鬼,他要把她从人间拉下深渊,他要她和自己一起沉沦。 敖雨辛唇角溢出低泣,整个嘴唇和下巴都被他吻得发红。 她眼里漾开湿润的光,张口剧烈喘息着,有些爱恨嗔痴地,错综复杂地把他望着。 敖惊羽道:“听说你打算要嫁人?” 许久,敖雨辛深吸一口气,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笑,红着眼眶与他道:“是啊,我与沈长青两情相悦……” 话没说完,又被敖惊羽堵住了嘴。 敖雨辛浑浑噩噩地被他吻着,恍若是逃不出他手心里的猎物,恍若又是被他捧在手上视若珍宝…… 敖雨辛心里苦涩一片,断断续续地从嘴角溢出破碎的话语:“我们俩……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约定终生……” 敖惊羽手指抚过她的眼角,道:“既是好事,那你哭得这么凶做什么。敖雨辛,你若敢嫁给他,我保证有你哭的还在后头。” 敖雨辛靠在墙上,喘着气,看着有些吓人的敖惊羽,笑着掉眼泪,道:“可是我们已经定亲了,二哥,你放手吧。” 敖惊羽冷冷转身往外走,道:“看来他是活够了。” 敖雨辛嘴角的笑容消失,只剩下噙着的泪,道:“二哥,你要是伤他杀他,我真的永远不会再原谅你。” 敖惊羽脚步顿住,回头看她一眼,凉薄笑道:“我不仅要杀他,你真要嫁过去,我还会让他死得明明白白。你那么想做寡妇,那也别想做个清清白白的寡妇。” 与他对视时,敖雨辛已耗光了全部力气。 在他踏出房门那一刻,她顺着墙壁缓缓往下滑,道:“那我这辈子都会讨厌你,憎恨你。” “你既不愿爱我,便让你讨厌我、憎恨我,好歹也是把我放在心间辗转。是爱,是恨,都无所谓。” 第144章 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 敖惊羽出来时,扶渠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他从她身边经过,她都没有反应。 方才那些话,不知道被她听去了多少。可每一句,都无异于晴天霹雳,把扶渠劈得嗡嗡的。 扶渠缓缓地进屋去,看见敖雨辛哭过,正蜷缩在墙角,很是茫然无助。她蹲在敖雨辛面前,眼圈一红,伸手抱了抱敖雨辛。 敖雨辛从膝间抬起头看她,半晌哑声道:“你都听到了?” 扶渠颤颤地摇头,把眼泪逼回去,道:“没有!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别说这件事对敖雨辛有多大的冲击了,就连对扶渠来讲,也是不可置信的。 扶渠浑没了主意,道:“要不,要不告诉夫人吧,夫人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敖雨辛摇了摇头,疲惫道:“我不想再惹出别的事了,让娘知道,对他名声不好。” 扶渠跺脚:“这个时候了,小姐怎么还为二少爷着想啊!” 敖雨辛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是啊,她脑子里想的,总是他。她总是担心他不好。 扶渠原以为,敖雨辛和敖惊羽之间只是闹点兄妹别扭,却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们的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去年入冬以后就开始了。 现在扶渠想起来,后背一阵冷汗。 扶渠倒一点不担心敖惊羽,全是为敖雨辛担心。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了,敖雨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在敖雨辛现在准备要嫁人了。一旦她嫁出去了,想那二少爷应该可以死心了吧。 可是一想起敖惊羽从宴春苑离开时所说的话,扶渠又心有余悸,生怕这个时候敖惊羽又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敖雨辛也担心,她主要是担心敖惊羽对沈长青不利。 可过了几天,敖惊羽行踪不定,沈长青也活得好好的,他并没有什么行动。 敖雨辛后来再也没见过敖惊羽。 敖雨辛想,不见他也好,等她嫁了人,一切就都结束了。 然而,敖雨辛与沈长青的婚期都定下了,眼看着要迎亲过门,这一天沈长青却登门侯府,不合规矩地见了敖雨辛。 他是来退婚的。 整个侯府莫不哗然。 威远侯气得够呛,若不是姚如玉拦着,只怕要当场打他一顿。 沈长青跪在地上,一脸愧疚,眼神有些悲凉地看着敖雨辛,道:“对不起三小姐,我不能够娶你,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敖雨辛反应十分平静,她道:“爹,娘,可以让我单独与他说几句话么。” 花厅里就剩下敖雨辛和沈长青。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长青微微红了眼眶,笑道:“我是真的想娶三小姐为妻,从那日在山林里见到你以后,我便喜欢上三小姐了。只是我可能没有那个福气,是我对不住三小姐。” 敖雨辛看着沈长青的眼睛,“是敖惊羽威胁你了?他让你放弃与我的婚姻是吗?” 沈长青道:“我不想毁了三小姐的名声,今日过后,三小姐可对外宣称是我始乱终弃,不值得三小姐托付终身。” 敖雨辛低低地问:“他威胁你什么了?你告诉我他威胁你什么了。” 沈长青静默良久,艰难地开口道:“他并未威胁我任何,他只是让我做了选择。” “他让你做什么选择?” 沈长青悲痛道:“是选你,还是选我母亲。他可以找人治好我的母亲。” 敖雨辛无话可说。 一个是才认识不久的未过门的未婚妻,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该怎么选,他怎么会不知轻重呢。 敖雨辛起身,不悲也不喜,缓缓转身往花厅外走去,道:“这件事本是我拖累了你,既然如此,那这门婚事就此作废,你回去吧。你我相识,原是因你母亲病重你上山采药,而今也因你母亲的病况而结束。” “对不起。” “你有心帮我,只不过因为一些状况而无法再帮我罢了,没有什么对不起。” 敖雨辛站在花厅外的小径上,抬起头,看着敖惊羽正从前院回家来。 身后是沈长青,身前是敖惊羽,敖雨辛突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她只是站在原地,似很近,又似很远地看着敖惊羽。 敖惊羽没有对沈长青发难,知道他来退婚,让他把庚帖留下,就打发他离开。 敖惊羽手里拿着当初合八字、定亲事的庚帖,站在敖雨辛面前随手打开来看,道:“这门婚事退了就退了,也没什么,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 敖雨辛仰头望着他,忽然道:“敖惊羽,你其实是怕我讨厌你、憎恨你的吧。” 那天在她房里,杀伐凛冽的这个男人,嘴上说着无所谓,其实心里是在乎的。 她若真的讨厌他、憎恨他了,那这辈子都没可能会爱他了。 所以敖惊羽没有伤害沈长青,也没有杀他,而是采取用这种迂回的方式,逼他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敖惊羽把手里的庚帖合上,当着敖雨辛的面亲手撕了,道:“我想了一下,让你做个寡妇,你还得与别的男人担个夫妻之名,这样让我很不爽。往后不论你想嫁给谁,也得要看看别人敢不敢娶。最好普天之下,无人再想要娶你,如此才顺了我的心。” 敖雨辛被退婚一事,正如她定亲一事一样,很快又在城里流传开来。 潮起潮落,来得快,也去得快。 只是究竟她为何被退婚,无人得知,一时间成为城里人所谈论的最热门的话题。 大家本就觉得,敖家三小姐与一个穷书生定亲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如今更是被穷书生给退婚就更不可思议了。 说来说去,被退婚这种事,最终不好的话头总归是会落在女方这一边。 比如此时,临街的这一家茶楼里,一些茶客正在楼上品茶,温月初送了点心过去时,听他们说起此事,都笑而不语。 茶客见状,笑问:“老板娘对此还有一番见解不成?” 温月初温婉笑道:“见解说不上,不过都是女人,了解一二罢了。” “说来听听。” 第145章 事情……都到哪一步了 温月初道:“与侯府门当户对的适龄男子在徽州城里虽找不出一二,可世家公子却是不少的。为何侯府最后只寻了个穷书生?说不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急于要找个无权无势的老实人来糊弄人罢了。” 这么一提,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温月初又道:“若是被那穷书生给撞破了丑事,书生虽穷,可也一身气节宁死不屈,所以这才有退婚这一说吧。” 茶客们纷纷点头道:“还是老板娘说得有道理。” 温月初笑趣道:“可别奉承我,我只是随口一说,胡乱揣测罢了。回头侯爷要是追究起来,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现在这事儿传得满城风雨,威远侯又哪里管得过来谁的嘴里说出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反正最后,都觉得定是被退婚的那一方有所过错,无非是女方无德、不检云云。 只不过被退婚的事传出以后,尽管都传得模棱两可,使得敖雨辛的声誉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徽州城里想攀上这门亲事的却不在少数。 他们趁着敖雨辛名声有损的这一空当,纷纷大胆地请媒婆上门提亲。想着威远侯若是再不嫁女,女儿将来有可能嫁不出去不说,回头还得让人当笑话看。所以他们认为威远侯应当是急于寻求下一门婚事的。 只可惜,媒婆上门,无疑都吃了闭门羹。 侯府每天都要拒掉几个媒婆登门说亲,敖雨辛深居宴春苑里没有任何表态,最后都由姚如玉出面打发。 可侯府媒婆来来去去,就未免繁杂了些。 府里人稍不注意,便听说三小姐不见了。 敖雨辛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让扶渠去给她拿点心来。可是等扶渠拿了点心来以后,发现凉亭内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扶渠找遍了整个花园,又问了花园里扫洒的嬷嬷,都不见其人。 扶渠便匆匆返回宴春苑去找,还是没发现敖雨辛,就彻底慌张了,连忙跑到姚如玉那里去。 姚如玉额心抽抽的跳,连忙派人把整个侯府都找一遍。她一边揉着额心一边往外走,道:“定是这些日对丫头的打击太大,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说着她还不忘吩咐宝香道:“快叫人去跟管事说一声,立刻派人去通知侯爷和二公子。” 宝香匆匆忙忙地去了,姚如玉回头才看见扶渠在后面,一眼就叫她瞧出了扶渠脸色不对。 姚如玉不由转身多看了她两眼,出声道:“扶渠。” 扶渠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完?”姚如玉问。 此时扶渠脸上呈现出万般纠结的表情。她一个丫鬟,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扶渠有预感,小姐不是因为被退婚才这样消沉的,恐怕是因为二少爷那边…… 如果真是这样,那敖雨辛很有可能是因此而不见的。 扶渠很担心,这件事要是放任下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且她认为,要说做错那也是二少爷做错了,不应该由小姐来承受这些。 一想到这些,扶渠才六神无主。 姚如玉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扶渠摇摇头,明显更惶恐了一些。 姚如玉便一脸严肃,喝道:“你若是知而不报,让丫头遇了险,往后你也休想再留在侯府,留在丫头身边!” 扶渠被吓得哭了出来,道:“奴婢一点也不想小姐有事,可奴婢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来的水一样,再也无法收回去了。” 姚如玉七窍玲珑的心里,有了一丝预感。怕就怕她的预感会成真。 可是如今也顾不上了,她必须亲耳听扶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姚如玉把所有人都撤出院外,单单带了扶渠进房间。一关上门,她便回身看着扶渠在地上跪下,冷然道:“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事情可是与二公子有关?” 扶渠料想姚如玉多少是猜到一些了,索性就不再遮掩,忙不迭点头道:“夫人,事到如今,只有您能帮小姐了……” 姚如玉觉得眼前有点发花,半晌道:“你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事情……都到哪一步了?” 天上乌云沉沉,雷鸣滚滚。没晴两天的天儿,又阴沉了下来。 看样子即将有一场瓢泼大雨。 入夏后,徽州进入了雨季。这阵子,时不时就有一场雨落下来。 敖惊羽收到侯府传来的消息时,抬头看了看天,问传信的人:“侯府都找过了吗,确定三小姐不在府上?” 传信的下人道:“夫人已经着全府上下都翻个遍找了,没有找到三小姐的下落。” 敖惊羽挥手让他回去,转头便吩咐身边将领,“给我封锁城门,徽州城方圆百里内,加强警戒。” 扶渠才片刻工夫不在,敖雨辛就不见了。这个时候她就是插了翅膀,也没可能跑出徽州百里之外。 敖惊羽没时间回府,很快各城门便传来消息,守城的将领道是看见敖雨辛出城了。 她是独自一人骑马出去的。 敖惊羽站在她出城的那道城门口,往城外的方向看去。 是这个方向,且又是她自己骑的马,看来不是被掳的,而是她自主要去的。 守城的将领当即要调兵随敖惊羽一并去追,敖惊羽抬手止住,道:“各司其位,在我回来之前,不得擅离。” 他会亲自去把她带回来。 随后敖惊羽便一骑快马,扬鞭出城。那急促的马蹄声渐远,宛如嘈嘈切切的雨点声。 头上乌云压顶,大雨将至。 这条路是通往沈长青草庐的路,事到如今,她还不肯死心,竟还要想去找那沈长青? 她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 想到这里,敖惊羽便浑身凌厉,又往马背上狠狠甩了一鞭子。 他本以为,她只是为了想逃避他。 很快,敖惊羽就到了那草庐,远远看去,草庐简陋而寥落。 敖惊羽从马背上跨下来,径直朝草庐走去。 此时沈长青正在院子里分拣草药,约摸是没料到敖惊羽这个时候会来,抬起头看见他时不由愣了愣。 敖惊羽面容阴冷,道:“敖雨辛来找你了?” 第146章 为什么心里想的总是他 沈长青诧异道:“三小姐不曾来找过我。” 敖惊羽当即一鞭子甩了出去,勘勘往沈长青身边掠过,击在他身边的篱笆栏上,顿时篱笆栏一倒,惊起一阵鸡飞狗跳。 沈长青惊了惊,接着就被敖惊羽一手揪着衣襟,轻巧地挽到身前。 沈长青接触到他的眼神,内里一阵胆寒。 敖惊羽道:“我再问一遍,她在哪儿?” 沈长青发白的脸色镇定下来,呼吸一紧道:“自上次我去退亲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三小姐。她没有来找过我,我也不会再见她。” 敖惊羽手上丝毫未送,沈长青呼吸有些困难,心里发苦,又道:“我与三小姐既已退婚,万没有再纠缠她的道理,如此对她只会有坏处没有好处。三小姐也是干脆利落之人,断没有与我藕断丝连,她本来,也没喜欢过我。” 敖惊羽审视了一眼他的表情,道:“你有点自知之明,甚好。”说着手上便松开了他。 沈长青顾不上抚平自己的衣襟,喘了两口气又道:“三小姐怎么了?她不见了吗?” 敖惊羽转身要离开,道:“她出城了。” 沈长青看了看天色,不由担心道,“眼看着要下雨了,若是再不找到她,只怕会有危险。三小姐可是往这条路出城的?要不我同你一起去找她吧。” 敖惊羽一道眼神看他,将他震住在原地。 沈长青道:“这里离那座深山不远,可能三小姐是又去那深山里了。”顿了顿又道,“看得出那赤蛇蛇胆对她来说很重要,她会不会是去山里找赤蛇了。” 那确实有点像敖雨辛做得出来的事。 只要她认为是重要的,她就会不留余力地去做。 沈长青跟出草庐,对着他的背影诚恳地道:“上次二公子说,三小姐找的蛇胆都用来给二公子养身体了,说明二公子对她来说也十分重要。请二公子一定要找到她,把她安全带回去。” 敖惊羽脚步微微一滞,旋即大步离开了草庐。 到了深山那山脚,敖惊羽见得有足迹蔓延进林子里,那树下更拴着一匹马,他便抬步走了进去。 沉鸣的雷声越来越压抑,仿佛承载着整个夏天的雨水,渐渐有些绷不住。 雨前的空气比雨后还要沉闷,敖雨辛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边走边小心地拨开树叶。 这回没有狼犬在身边,也没有颜护卫跟着她,她自然事事都应该小心。不能再轻易被兽夹夹了,也不能随便被毒蛇咬了。 家里实在闷,敖雨辛想出来透透气。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到这山里抓赤蛇。 她不由暗嘲自己,是抓蛇抓上瘾了。 可若不是要用到赤蛇的蛇胆,谁想与毒蛇打交道。 等敖惊羽好起来以后,她就不会再做这些了,也没有理由再为他做任何事了。 说起来有些好笑,明明他把自己逼到这般境地,为什么自己心里想的,却总是他? 这个人就像是赤蛇的毒一样,往她心里钻。可是赤蛇的毒有药可解,然他这个人却无药可解。 许是心浮气躁,又许是天气的缘故,今日敖雨辛在树林里寻了好久,都不见一条蛇影。 她运气不好,不仅没找到赤蛇,天也快要下雨了。 乌云笼罩下来,把树林里的光线衬得阴沉沉的。 敖雨辛可不想这个时候下山去,不然一上路准得淋雨。这树林里树叶茂盛,应该可以找到一个躲雨的地方。 刚这样一想,伴随着一道闷雷声,就有浑圆的雨点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冷不防滴在敖雨辛微仰起的额头上,打散成了小水粒,溅了些雨沫在她的睫毛上。 紧接着,哗的一片,无数雨点落在林间树叶上,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这雨来势汹汹。 敖雨辛顾不上不远处支着的竹瓮了,反正也不会有赤蛇这个时候出来淋雨,她便先去找了个树叶尤其繁茂的树脚下蹲着。 起初还能避一会儿。 可这雨比想象中的大,且久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树林里不多久便一片潮湿,头顶的树叶再也遮不住敖雨辛,叶片上积累的雨水哗哗往下淌,都浇在了敖雨辛的身上。 这偌大的树林里,竟再无处可躲。 敖雨辛衣裳和头发都被打湿了,脸上挂着雨水,雨帘下的视野里一片茫然。 好在夏季里不冷,她还不至于冷得发抖。 头顶雷鸣闪电,大雨瓢泼,她抱着膝盖蹲在树脚下,只显得形单影只,有些瑟然。 那闪电似雪白银花,从高空蜿蜒地劈到树林里,雷声仿佛也在树林里炸开,震耳欲聋。 敖雨辛没觉得这样电闪雷鸣的天气有什么可怕的,她仰头望着大雨落下,只是蓦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孤单。 明明以前,她不是一个害怕孤单的人。 前世那孤独的十年,她都挺过来了。 这一世,是不是因为有人在她身边陪伴久了,她便贪恋上这种滋味了。 敖雨辛想起去年,在回徽州的路途中,也是下这样大的雨。她和敖惊羽一路逃一路杀,敖惊羽紧紧牵着她的手,即使和她掉下悬崖,也未曾松开她半分。 那个时候即使在生死的边缘,她也丝毫不怕啊,那是因为有敖惊羽在她身边。 可是现在,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敖雨辛想逃离,想逃离那个温暖家,想逃离有他的地方。 敖雨辛蜷缩着身子把自己保护起来,她低垂着头,下巴搁在膝盖上,雨水落在她的脸上,颤了她的眼。 眼泪便顺着眼角,和雨水一并淌下。 这里没人看得见的,也没人听得见的,敖雨辛想,她若放任自己在这里哭一场,也不会有人发现。 但是她哭得很隐忍,微微瑟缩着肩膀,张口咬着自己的衣角,只发出轻轻啜泣的声音。 可是后来,有人踩着那雨声,走到她的身边来。 敖雨辛无知无觉,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肩背替她挡下了大部分的雨时,她低着湿润的眼帘望着面前出现的这双黑靴时,忘了自己该怎么哭。 这双黑靴那么熟悉,曾是她一针一线缝起来的。 她缓缓抬起头,朝上仰望去。 红红的眼眶和鼻尖,还有湿漉漉的眼神,都很无助可怜。 第147章 原来你这么爱我 她看见了敖惊羽逆着光的脸,看见了他浑身透湿,看见雨水从他的下巴滴落。还看见他晦暗幽沉得如枯潭深不见光的双眼。 敖惊羽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敖雨辛头顶上方的树梢上,给她一个临时避雨的小小角落。 而他自己,整个人都淋在大雨里。 他不在乎,缓缓在她面前伏下身躯,低下头来,伸手去抚她眼角脸上的雨水,触手有些温温热的。 敖惊羽很想生气,很想发火,很想在找到她以后狠狠地惩罚她。 可是当真找到她了以后,却又火气全无。 他看见敖雨辛在轻轻颤抖,在极力抑制着喉咙里溢出来的哭声。但那被他手指抚过的眼角,却如打开了的泉眼,不停地往外冒出温热的泪水。 敖雨辛仿佛看见了平日里一头凶狠的狼,在她面前收起了獠牙,收起了阴冷的眼神。她不是他的猎物,他只想叼着她回家去。 敖雨辛在他面前抽泣,敖惊羽久久哄不住,便道:“不就是被退了一次婚,你有这么难过?你若是觉得城里流言毁你名声,等我回城以后就把乱嚼舌根的人全部抓起来,往后再不能说你一个字不好。” “明明毁我名声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她想,她在乎的哪是那些或好或坏的名声。 敖惊羽承认道:“是我,我恨不能所有人避你如蛇蝎,再不敢妄想要娶你。你知道就好了,下次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敖雨辛猛地抬头,眼里痛苦地看着他,颤抖着嘴唇道:“敖惊羽,所有人都不敢娶我,难道你要娶我吗? “你要去告诉我爹,他亲手养大的儿子,到头来却看上了他的女儿吗?你要告诉全徽州的人,敖家二公子要娶三小姐吗!”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却冷不防岔在了心口里,让她终于哭出了声。 她挪着身子过去,揪着敖惊羽的衣襟,雨水打落进她眼里,她直直地盯着敖惊羽嘶哑道:“我从不想坏你的名声,而你却想要我声名狼藉。我从不想让你被世人诟病,而你却想要世人避我如蛇蝎。我从不想……” 敖雨辛哽了哽喉,又道:“我从不想让你失去侯府的庇佑,我宁愿我自己外嫁,只要你留在侯府继续做我爹的儿子,我可以再也不回侯府!可是你,敖惊羽,你为什么要逼我至此?” 她的眼神又伤痛又冷锐,就这般缓缓靠近敖惊羽,与他咫尺相隔。 敖雨辛道:“我担心你,心疼你,我珍惜你的身体和健康,而你却将我的担心和心疼当做是要挟我的筹码。” 她苦笑着,泪水和雨水从她的眼窝里一并淌下,“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多少,大抵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你的。我可以赔上我的一生,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我所求不过一件事,那就是世间无人可能撼动你,无人可再伤害你!” 敖惊羽皱着眉,微瞠着眼,眼里满是震惊。 敖雨辛拼命抑制着颤抖,又问他:“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一想呢?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你还想要我和你在一起么,你还想要娶我么?你就不怕沦为全城笑柄,你就不怕你不顾人伦,你营中军心动荡、无人再肯服你吗?!” 敖雨辛指着自己的心口,对他哭着说道:“你不怕,可是我怕啊。我怕那些坏人时时刻刻都盯着你,我怕他们一抓住机会就落井下石想置你于死地! “二哥,你告诉我,你若与我在一起,你便不能再是侯府的二公子了,到时候你不再姓敖,那你还能是谁啊?侯府还怎么庇护你,不是敖家人将来你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掌管徽州军权啊!” 敖惊羽深深看着她,后来一把揽她入怀,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心口上。 他道:“敖雨辛,我竟不知原来你这么爱我,心心念念都是在为我设身处地地考虑。” 敖雨辛在他怀里挣扎,捶着他的胸膛,可是他都不可能放开她半分的。 敖雨辛伏在他怀里,手指死死揪着他的衣裳,哭道:“二哥,将来乱世天下……你要做一方军侯,不能手里没权,不能受人诟病,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啊……你知道的,这些你定是比我还清楚的,为什么还要强求呢?我愿意做你妹妹,一辈子只做你妹妹……” 敖惊羽眼里暗潮汹涌,将她抱得更紧,低头亲了亲她湿润的黑发,低沉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敖惊羽,你可能要为此等很多年,你愿意等我吗?” 敖雨辛在他怀里一颤,压抑许久,继而放任自己大哭,十分茫然地问:“会有那么一天吗?” 心底里那一堵,好不容易才高高筑起来的城墙,终还是因为敖惊羽的一句话,而一段一段地剥落坍塌。 他问,她愿意等他吗? 如果有机会可以等,就算要等许多年,那又怎么样呢? 她怕的是,他们之间连这样一个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一直徘徊着,挣扎着,因找不到出路而绝望着。 敖惊羽手捧着她的脸,手指拂过她鬓角湿湿的头发,抵着她的额头道:“敖雨辛,你相信我吗?” 敖雨辛摇头,湿着眼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敖惊羽把她抱到头顶湿衣服搭着的小小的避雨的角落里,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吻过她的额头,道:“你若信我,就安心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长队阔马地娶你,做我的女人。” 敖雨辛与他湿衣相贴,禁不住瑟瑟颤抖。 她眼眶通红,眼泪流个不停,依稀望着敖惊羽,问:“要是你以后不来娶我怎么办?” 要是他不来娶,她想,她可以等他一辈子。但那些都是很久远以后的事,久到某一天敖惊羽再也不是敖惊羽的时候,才可以实现。 但是只要不伤害到他,不影响到他,一辈子不嫁她也等得起的。 敖惊羽在她耳边低沉而认真地说道:“如若以后我不来娶你,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我已战死在沙场上。那以后,你若是再遇到一个好的男人,我允许你嫁给他。” 第148章 原来是你…… 敖雨辛一慌,一边泪流不止,一边紧巴巴地把他望着。 敖惊羽看着她,片刻笑了笑,道:“怎么,害怕了?是害怕我死了,还是害怕守活寡?” 良久,敖雨辛耳朵里充斥着夏雨声,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见自己怔忪而认真地与敖惊羽说道:“如果你好好活着,等你不再做我二哥了以后,那时候我才可以许你。” 敖惊羽伸手揉了揉敖雨辛的头,道:“等雨停了,我带你回去见爹娘。” 敖雨辛又是一慌,听敖惊羽又道:“娘是过来人,迟早瞒不住她的,倒不如早早交代了好。你不用怕,是打是骂,还有我顶着,总不会让他们伤了你一根头发。” 敖雨辛很忐忑,她担心爹娘知道了会失望难过,可是敖惊羽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她又感到很安心。 人总是贪心的,在此之前敖雨辛想都不敢想自己会往前迈一步,可是现在敖惊羽要她等他,她私心里也想要等他,便突然之间像是有了勇气,去面对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爹娘,把她和敖惊羽的事情说出来。 敖雨辛恍恍惚惚,感觉像是在梦里一般。她既希望这雨快点停,又希望它不要停。 她不知道往后需要等敖惊羽多久,在这之前他依旧是侯府的二公子,她可能依旧需要与他以兄妹相待,就算心境不一样了,可如果还能维持原状,一切都是好的。 总比他步步紧逼,而她无望地逃避后退要好得多。 况且敖惊羽给了她希望。让她觉得等待,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后来雨总算渐渐小了下来,落在深山林子里,淅淅沥沥的。 夏季里青碧色的树叶被雨水洗得油油发亮,天空里的乌云散开了,渐渐透露出傍晚里一丝和着清风的霞光。 敖惊羽把头顶搭着的外衣从树梢上取了下来,拧干了上面的雨水,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敖雨辛摸到竹瓮那边看了两眼,看见竹瓮里的药物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她不抱期望会有赤蛇瞎撞进竹瓮来,因而也没有很失望。 她只不过是磨磨蹭蹭的,有些害怕随敖惊羽回家去见到爹娘。 敖惊羽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出声道:“你倒是想得开,自己的情况都这样糟糕了,竟还想着上山给我抓赤蛇。” 敖雨辛闷声道:“也不看看是谁搞成这样的。反正我也没事做,还不如到这山里来打发时间。” 敖惊羽道:“往后我不需要用到赤蛇蛇胆了,有你在,再煎熬我也能戒得掉千色引的幻境。” 敖雨辛收起竹瓮,转身时撞见敖惊羽的眼神,她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小步,心里不受控制地怦怦跳。 敖惊羽背对着她矮下身去,道:“下山的路滑,上来,我背你回去。” 敖雨辛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敖惊羽从后伸出手臂,不容抗拒地直接箍上敖雨辛的腿,将她的身子往自己后背上压。 敖雨辛一下扑倒在他后背上,便被他擒住了腿,背着站起身,道:“身上衣服都湿了,还是尽快回去,免得着凉。” 敖惊羽脚程显然比敖雨辛快,且步子又稳,有他背着敖雨辛下山去,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只是,敖雨辛身子缓缓伏在敖惊羽的后背上以后,再也没吭声。 敖惊羽脚踩在积水的落叶上,轻轻浅浅。 敖雨辛许久没说话,敖惊羽便低声道:“冷不冷?先别睡。”他怕她就这样睡去了真的会着凉。 敖惊羽说了几句话,也听不见敖雨辛答应他。 后来敖雨辛开口道:“我没睡。” 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哭音,蓦然就有些崩溃一般,痛彻心扉地又重复着呢喃了一遍,“这次我没睡……” 她的眼泪从眼窝里一颗颗掉落下来,擦过鼻尖,落在敖惊羽的颈窝里。敖惊羽身形顿了顿,手臂有力地将她身子扶稳。 敖惊羽看着脚下的路,隐忍道:“敖雨辛,你是水做的吗?先前哭了那么久,还没哭够?” 敖雨辛哭着哭着就破涕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出声。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我就是想哭。” 敖惊羽低沉道:“别哭了,不然我没法安心走路。” 敖雨辛伸出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缓缓绕下去勾着他的脖颈,呜咽道:“原来是你……背着我的人原来是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 “老天爷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不然他怎么这么怜悯我,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敖雨辛手里摸到敖惊羽的发丝,握紧在手心里,再舍不得放开。 她恍惚回到了上一世,她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手里碰到他柔软的头发。 敖雨辛泪流不止,蹭着身子,满是冰凉的泪痕的脸去轻轻贴着他的后颈,夙愿得偿地唤他:“二哥,原来是你……” 后来一路上都留下敖雨辛似哭似笑的声音。 敖雨辛笑着流泪,与他说:“二哥,以后你一定是个大英雄。” 敖惊羽似也笑了笑,道:“你这么相信我?” “你是驰骋天下的大英雄。”敖雨辛哽咽着再道,“你知道你不做侯府二公子了以后,你会是谁吗?” 他会是收诸侯、夺魏室的天下霸主。 他才是前世那个于十年后大破魏都城的安陵王。 是他把自己在那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上背起来的。 是他给了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刻安宁。 兜兜转转,没想到敖雨辛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个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她记得她趴在他后背上时的感觉,记得她带血的手掬起他柔软而冰凉的发丝时的触感。她记得他走路时候的样子,记得他盔甲下的衣角,却独独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敖雨辛从来没往敖惊羽身上去想过,因为她以为他是自己的二哥,不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安陵王。 却不知,他这一弯身背起她的时候,前世今生种种熟悉和安定,都在这一刻统统重合得天衣无缝。 难怪前世她与什么安陵王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她一直不明白安陵王为何要善待自己。 现在所有疑惑都得以解开了。 前世兄妹关系虽然冷淡如水,但好歹他们在同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多年。即便最后各走各路,他也还是愿意尽自己所能,送她最后一程。 她听见敖惊羽应她道:“若不清楚自己是谁,何以许诺要你等我。” 敖雨辛轻轻搂着他,他便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第149章 该来的迟早会来 下山骑马的时候,怕她被冷风吹,敖惊羽便弯下高大的身躯,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将敖雨辛稳稳地镶嵌在怀里。 等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看见敖惊羽带着敖雨辛安然无恙地回来,全府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敖雨辛也才知道,她的贸然出行,让不少人都跟着紧张。 此时威远侯和姚如玉都在家里,正等着他们回来。 白天的时候威远侯以为敖雨辛失踪是像上次那样有人精心设计,后来得知她是独自出城的,她应该是自己要去城外的某个地方,而敖惊羽已经打马出去追了,才知是虚惊一场。 眼下两人回来,威远侯也不着急见他俩,只让他们先回院里换了湿衣服,收拾好以后再去主院。 敖雨辛和敖惊羽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扶渠连忙备好了洗澡水和干衣服,敖雨辛一进房便把湿衣褪了,先行沐浴。 等到从浴桶里出来,拭干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裙子,才感觉丝丝酸涩的疲惫从身体里溢出来。 白天淋雨太久了,好在她和敖惊羽身体都还不差,没染上风寒已经是不错了。 扶渠又连忙捧了热腾腾的姜汤给敖雨辛喝下。 扶渠眼眶还是红红肿肿的,道:“小姐今天去哪儿了,担心死奴婢了。” 敖雨辛道:“我去山里走了走。” 扶渠踟蹰着道:“小姐一会儿是不是要去主院儿见侯爷和夫人啊?” 敖雨辛点头,心里始终有些忐忑,道:“二哥和我一起去。” 扶渠一听,就更没底了,道:“小姐,要是奴婢擅作主张,你会怪奴婢吗……” 敖雨辛不明所以:“怎么了?” 扶渠要哭了,道:“夫人,夫人她可能知道小姐和二少爷的事了……今天小姐不见了,奴婢害怕极了,拿不定主意,一眼就叫夫人瞧出了端倪……” 敖雨辛愣了愣,道:“所以你全都招了?” 扶渠这个小丫头片子,哪能瞒得过姚如玉的眼睛。 扶渠瘪着嘴点了点头:“奴婢实在怕小姐是因为二少爷才失踪的,担心小姐出事,就全招了。” 所以说她爹郑重其事地让她和敖惊羽一起去主院,说明她爹也知道了? 前一刻敖雨辛还有些忐忑,这下子忐忑倒是没有了,就是心里沉坠坠的,找不到底。 敖雨辛道:“算了,该来的迟早会来。”想起敖惊羽的话,她又自我安慰道,“不怕,反正天塌了有二哥顶着。” 扶渠用力点头,同仇敌忾道:“奴婢也跟夫人说了,小姐没有错的,都是二少爷的错,是二少爷硬纠缠着小姐不放的。小姐一心只把二少爷当兄长,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想法的。想来侯爷夫人再生气,也不是生小姐的气,而是生二少爷的气。二少爷让小姐如此为难,是该好好打他一顿才好。” 敖雨辛默了默:“……扶渠,你是不是添油加醋地跟母亲说了?” 扶渠急忙打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又道了一句:“都是二少爷的错。” 敖雨辛扶额。 随后敖雨辛出了宴春苑,走出不远就与敖惊羽碰上了。他冲了澡,也换了身衣服,身上有股清爽的气息。 敖雨辛又有些别扭了,不自觉远离了他两步。他却伸手过来,霸道地握住了袖摆下她的手。 敖雨辛撇开头,突然觉得心里悸得慌。 进了主院,敖雨辛想挣脱他的手,他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样子。 敖雨辛看见房里点着明亮的灯火,爹娘正等着他们去,她就有些慌,想从他手里抽出去。 敖惊羽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十分温和从容,道:“不要怕,若是挨打挨骂,你都推给我。”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着正前方半开的房门,又道,“反正也是我先引诱的你。” 敖雨辛道:“那要是爹打你怎么办?” “我扛得住。” 敖雨辛又心疼又好笑。 她忘了挣扎手上的了,结果不经意让敖惊羽牵着她的手走上了台阶。房里威远侯和姚如玉正襟危坐,一眼就看见了两人相牵的手。 威远侯神色十分严肃,以往姚如玉告诉他,敖雨辛敖惊羽兄妹理应避嫌时,他丝毫不当一回事,认为兄妹牵着手也实属平常。就是今日姚如玉与他说了这件事,他还不大相信。 而眼下亲眼看见两人紧牵的手,威远侯突然就觉得往日里平常的兄妹感情变了味,他就是再不可置信,也不得不信了。 敖雨辛反应过来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 敖惊羽带着她进了门,屋子里一个人下人都没有。 他和敖雨辛在威远侯与姚如玉的面前跪了下来。 说敖雨辛忐忑,威远侯比她还忐忑。 这种事情破天荒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应该怎么处理? 若处理得不好,坏了兄妹感情不说,还坏了父子、父女的感情。 于是两人跪下以后,威远侯清了清喉咙,开始询问今天发生的事。敖雨辛规规矩矩地说了一遍,威远侯又不慎把话题唠偏了,唠到了敖雨辛最近被退的婚事上,还安慰她看开些,心情愉快一些,不要憋在心里不高兴云云。 听得姚如玉在旁不住地捏额角,最后忍无可忍,轻咳一声提醒道:“扯远了。” 威远侯反应过来,又一脸严肃地看着敖惊羽道:“你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敖惊羽在威远侯面前跪得背脊笔直而有魄力,直言道:“儿子心仪阿辛,求父亲成全。” 威远侯舍不得让敖雨辛难过,但是对待敖惊羽却一直十分严厉,闻言沉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你唤我一声父亲,阿辛是我的女儿,你却说你心仪她,这是大逆不道你知道吗!” 威远侯从姚如玉那里听说了此事,他的立场和姚如玉是一致的,都认为是敖惊羽先动了这心思。 问题的根结出在敖惊羽身上,如果敖雨辛没有这个心思,是敖惊羽步步紧逼,那自然要发落他。 第150章 爹肥水不流外人田 起初姚如玉觉得事态非常严重,告诉给威远侯知道了以后,威远侯虽然非常震惊气恼,但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那时姚如玉才得知,敖惊羽并非是威远侯的亲生子,而是他从外面抱养回来的,这一点敖惊羽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会对敖雨辛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生出非分之想。 敖雨辛是很能隐忍的,从草率与沈长青定亲,到沈长青退婚,想必很大原因都是因为敖惊羽,宁愿自己受委屈,为了家门名声也绝不把事情说出来。 现在姚如玉只想快些把敖雨辛身边这头狼给赶走,免得她将来受到伤害。 威远侯骂敖惊羽的时候,姚如玉便招手让敖雨辛过来,想要安抚安抚她,但敖雨辛摇摇头,坚持和敖惊羽一并跪着。 威远侯看着敖惊羽道:“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家贼难防!先前阿辛匆匆忙忙想与那沈长青定下亲事,就是受你所迫吧;她真是怕了你,所以才想要快些出嫁!我知道你素来,想要得到什么,都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去得到,后来沈长青来侯府退婚,也是出自你手吧!不然那人退婚有损阿辛名声,要是放在往日你早就削他了,这次却还纵容他!” 敖惊羽面色平静,简单有力道:“我承认。” 威远侯道:“好,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认,也算有骨气。那你现在求我成全,成全你什么?成全你们在一起?还是成全你娶了阿辛?” 他站在敖惊羽面前,面有痛心疾首之色,沉沉道:“敖惊羽,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现在你什么都无法给她,也什么都无法承诺她。难不成你要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功亏一篑?若真是如此,我倒白白栽培了你这么些年,你娘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敖雨辛急了,道:“爹您言重了,您没有白白栽培他,这些年他也没让您失望。二哥不会让他母亲在九泉之下难以安息的,他将来定是大有作为。” 威远侯一愣,压根没想到敖雨辛会帮敖惊羽说话。 敖惊羽冷漠的脸上,浮上淡淡的暖意。 敖雨辛鼓起勇气道:“爹您别再骂二哥了……他现在是无法给我什么,可,可我已经答应,要等他了……” 这下,姚如玉和威远侯一齐愣住了。 他们原以为这件事就是敖惊羽的一厢情愿,可没想到,敖雨辛竟然也有意。 这话头,威远侯根本不知该如何接,还是姚如玉出声问道:“丫头,你可是认真的?不是你二哥胁迫你的?你若是答应他了,那先前为何与我说你看上沈长青了,为何又要与他定下婚事?” 敖雨辛默了默,道:“今天刚答应的。” 威远侯夫妇俱是沉默。 后来姚如玉语重心长道:“丫头,他虽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可也是你二哥。若是传出去了,该怎么自处?更不要说他娶了你,他要真娶了你,以后出去也要被人指着看笑话的。” 敖雨辛抬起头,坚定地望着姚如玉和威远侯,道:“我没要二哥娶我,我可以等,等以后他回归他本家了,我们再在一起。在那之前,我谁也不会嫁,我就等他。” 敖惊羽侧目看着她,嘴角仿若笑了一下,她还真是够勇敢。 敖惊羽道:“父亲,母亲,我可以和阿辛继续以兄妹之礼相待,等将来离开敖家以后,再迎娶她过门。我可以在此立誓,今生若不娶则终生不娶,若要娶则只娶她一人,如违此誓,不得善终。父亲母亲将阿辛交给我,大可以放心,她在我手上绝不会受半点委屈,将来嫁给我,总好过嫁给外人,在外人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也不知。” 最后这一句话,还真是说到威远侯的心坎上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敖雨辛,将来敖雨辛要是嫁人了,也不知在婆家过得怎么样。如此威远侯才一直不舍得敖雨辛嫁人。 现在敖惊羽这么说,威远侯对敖惊羽是知根知底的,与其把敖雨辛交到外人手上,还不如交到敖惊羽手上让他放心。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敖惊羽必定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 威远侯看着面前跪着的一双儿女,最终叹了口气。 敖雨辛轻声提醒道:“爹,肥水不流外人田。” 威远侯真是哭笑不得。 如果将来敖惊羽离开了侯府,认祖归宗了,威远侯还能阻拦他们不成?那时候敖惊羽就不是现在的敖惊羽了,敖雨辛有了更稳固的靠山,与侯府的关系也会坚不可摧。 这自然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但威远侯也有他的忧虑。 威远侯看向敖雨辛道:“闺女,你可想清楚了,这一等,还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有可能三年五年,有可能十年二十年,你也等着他一直不嫁啊?” 敖雨辛知道,不会超过十年的。 自她重生以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那便只剩下不到九年了。 敖雨辛道:“反正我也不想嫁人,二哥若是不来娶,我便留在家中侍奉爹娘好了。” 姚如玉道:“那时候你可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眼下的敖雨辛,正值她一生当中最美的豆蔻年华,若是都用来苦等一个人,那代价太大了。 敖雨辛望着姚如玉笑着说道:“娘现在这般年纪,也是很美的,最后不也与爹成就了一段姻缘吗?” 威远侯又问:“若是最后,他回不来呢?” 敖雨辛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身处乱世,生死在天。若是最后他回不来,便是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敖雨辛侧头看着敖惊羽,片刻坚定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敖惊羽低着头亦看着她。 最后两人一齐伏地磕头,求威远侯夫妇成全。 威远侯又是叹了一口老气。 他想,如若敖雨辛看上的是寻常普通的人,能安稳过一生,也是一件好事。哪想她看上了敖惊羽,最后结果美满那当然是极好的,可如果结果不如人意,那便是一辈子的伤痛。 谁又知道在她等待的这些年里,会出什么乱子? 威远侯心疼女儿,从小到大敖雨辛都还没求过他什么,而他和姚如玉也不是迂腐不化之人。 第151章 定情信物 最终他还是对敖惊羽道,“以后你若是来侯府明媒正娶,我可以答应把阿辛嫁给你,但一定是要在你能护她爱她的前提下。在那之前,你留在侯府里一天,便需得与阿辛以兄妹之礼相待一天,不可逾矩,不可让阿辛名声再蒙受损失,更不可强迫于她。” 威远侯说得比较隐晦,但敖惊羽一定能明白。 敖惊羽郑重地应下,道:“儿子谨记,人前定当恪守,谢父亲成全。” 威远侯看他一眼,道:“你们起来吧。” 两人回来以后,换下衣服便到主院来,眼下还没有用晚饭,威远侯便遣了他们回去用饭休息。 等敖惊羽与敖雨辛离开后,姚如玉才道:“你怎的不让他保证,人后也应对丫头恪守,绝不做出冒犯之事?” 敖惊羽只保证人前,没保证人后,是给自己加了有利条件呢。但敖雨辛是女孩儿,威远侯也不好当着她的面点明了说。 威远侯看着灯火下的姚如玉,心知肚明道:“敖惊羽精着呢。真要让他看得碰不得,他也会想办法碰一碰的。况且男人若是能做到对女人不多看不多碰,那样的感情若说是爱,如玉你信吗?” 男女一旦生了感情,只会本能地越发想去亲近,去触碰。哪有敬而远之的。 除非是忍耐力极好,又或者根本没用心。要是前者的话,真要是一个手指头都不给碰,还不给忍坏了? 虽然威远侯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姚如玉还是好气又好笑,道:“你就这么舍得把丫头放在他的狼爪之下?不怕最后他给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威远侯看了看姚如玉,道:“这不是还有你么。我这个做父亲的点到为止,往后还得靠你做母亲的,多多提点阿辛。你多多教她,让她防着点,莫要让敖惊羽太过分。”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这件事算是几人之间的秘密,连个丫鬟嬷嬷也说不得。 但扶渠是敖雨辛身边的人,总是或多或少要接触到的,未免将来她太大惊小怪,姚如玉特地把她留了下来,详加叮嘱一番。 扶渠不知道敖惊羽的身世,但隐隐得知他只是侯爷的养子,并非亲生子。他与敖雨辛的事算是得到了侯爷的认可,只等将来明媒正娶,风光地把敖雨辛娶进门。 姚如玉让扶渠看着点,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好,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扶渠知晓轻重,忙不迭地点头,道:“奴婢知道了,那下次二少爷再去找小姐,奴婢一定躲得远远的,也不让任何人打扰。” 姚如玉捏了捏鼻梁,道:“扶渠,你家小姐没说过你脑子不好使么?” 扶渠摸摸自己的脑袋,道:“一直很好使的呀,到现在都没出过问题。” 姚如玉只好把话挑明了道:“我是让你回去看着,莫让二公子对丫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若进丫头的房间,不可单独在里面逗留太久,你懂我的意思吗?” 扶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点头道:“这下奴婢真懂了。” “你懂了就好。” 从主院里出来,走了一截路,敖雨辛还有些怔怔回不过神,感觉像做梦一样。 直到敖惊羽如从前一般自然而然地牵上她的手时,才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仰头望着他的侧面轮廓,有些不可置信,道:“二哥……我们这样,算是得到爹娘的同意了吗?” 敖惊羽低下头看她,片刻道:“算吧。” 他笑了,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不再似以往那般凉薄或是转瞬即逝。 那双眼里亦不再似以往那般随时透着一股枯冷,而是真实的温暖明亮。 敖雨辛有些呆呆地望着他,突然间涌上来的心动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侵蚀着她。 敖惊羽牵着她进了自己的院子,她站在屋檐下还有些踟蹰不前,约摸是之前在他房里发生的种种,让敖雨辛还有些心有余悸。 敖惊羽一边推开书房的门,一边看了看她,道:“你想进我的卧房?” 敖雨辛立刻摇头,严肃道:“还是进书房比较妥当。” 敖惊羽回头命人一会儿将晚饭摆来书房里。 敖雨辛主动走了进去,他的书房里十分干净整洁,透着一股书墨的气息。那宽大的书桌上,除了边角上放着的笔山砚墨,再无其他。 敖惊羽自己走到书架前,让敖雨辛随便坐。 敖雨辛环顾一周,感觉坐哪里都不合适,等敖惊羽回转身来时,发现她还在书桌外傻傻站着。 敖惊羽两步走到她身前,道:“还是很紧张么?” 敖雨辛眼神不安地看向别处,道:“好像是不应该紧张的,但事实上,又感觉比之前还……” 还紧张。 “慢慢也就习惯了。” 敖惊羽说着,手指往敖雨辛的腰间挑了一下,腰上浅浅流苏拂动,她低头一看,发现腰间凭空多了一枚玉佩。 是方才敖惊羽系给她的。 那玉佩温润通透,虽然穗子已经有些陈旧了,可玉佩上纹路精美奇特,拿在手里十分古朴厚重的感觉。 敖雨辛岂会不熟悉,她手里捧着这玉佩,之前她在苏连玦那里亲眼见过,几乎是一模一样。 当时她十分不屑,别说苏连玦给她那世子玉,便是帝王玉她也不喜欢。 可眼下敖雨辛抚摸着这枚玉佩,竟觉得它如此珍贵,喜爱得爱不释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眶微微发热。 敖惊羽的身份一直是机密,这么重要的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现如今他却亲手佩戴在了她的腰上。 敖雨辛湿润的眼看着敖惊羽,道:“二哥,这是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吗?” 敖惊羽点头,道:“你收好。往后我要凭此物来娶你的。” 敖雨辛赶紧把玉佩取下来,收纳进怀里紧紧揣着,道:“那便不能够随身佩戴在外面了,被认识的人看见了是要惹麻烦的。我一定会好好收藏保管的。” 敖雨辛想了想,又问他:“二哥,你有名字吗,你的本名,我想知道。” 敖惊羽没回答。 敖雨辛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却忽然开口道:“许久没用那个名字了,我本名苏长离,你记着就好。” “苏长离。”敖雨辛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原来未来的安陵王,叫苏长离。 第152章 抱我 敖雨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不察,敖惊羽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时,她才发觉她和敖惊羽靠得太近了。 刚想下意识后退,便被他一手扣住了腰,猛然一收手臂,贴进自己怀里。 敖雨辛顿时呼吸一紧,他身上的气息全往自己感官里钻,双手便抵着他的胸膛,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腿上有些软,根本不听使唤。她怎么这么不争气。 敖惊羽道:“还想躲?” 他缓缓俯下头来时,敖雨辛微微侧开,手里抓着他的衣襟,有些轻颤道:“方才,方才你不是跟爹保证过,要恪守……” “我是说过人前要恪守。” “你……”敖雨辛才反应过来,居然被他钻了空子。 敖惊羽最终埋头在她细小柔软的肩窝里,腰上的手臂收紧,将她彻彻底底地收纳入怀,狠狠揉着抱着。 她的身子那么软,肩窝里带着独有的幽香,发丝缭绕,像是绕到了他的心间去。 敖雨辛感觉到他的呼吸正落在自己的肩胛和颈窝里,顿时心慌意乱。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浑身酥软,脚下站不稳,被却敖惊羽抱得更紧。 她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声音里的娇韵快要滴出水来,颤颤轻喘地道:“二哥……” 敖惊羽也感觉到她的无力娇软,嗓音低沉而磁哑,道:“你对我这么敏感么。” 心里悸动到仿佛要被撑破了。 敖雨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独独敖惊羽一碰到她,她便软成了泥一样。 她有些羞恼自己不成器,喃喃道:“说好了以兄妹之礼……” 敖惊羽打断她的话:“抱我。” 敖雨辛埋头在他衣襟里,僵持了片刻。她嗅着他衣上传来的清爽皂角的气息,一边想着他连提要求都提得如此强横霸道,一边却像是受他蛊惑一般,抵着他胸膛的手缓缓往下游去。 起初她只是抓着他腰上的衣裳。 敖惊羽很有耐性地等着。 敖雨辛见他不为所动,便将双手绕过他的腰后,指尖轻轻捻着他背脊上的衣裳,将他抱着。 敖雨辛脸颊漾开醉人的红晕,眼里溢出丝丝流光。 被一个人全心全意拥抱着的感觉,原来这么令人心动啊。 以前她不敢,连想都不能想,眼下她却也可以全心全意地去拥抱他了。 直到书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才霍然把敖雨辛惊醒。 她有些慌乱地从敖惊羽怀里挣出来,连忙规规矩矩地在椅上坐好。 敖惊羽若无其事地开门,让送饭的护卫把饭菜摆在案几上。 敖惊羽把筷子递到敖雨辛手上,看她一眼道:“怕什么,让你抱一下我比做贼还心虚?” 敖雨辛眼神有种娇娇软软的湿润,飞快地看他一眼,道:“同个屋檐下我们还是兄妹,爹说了,不可以做逾矩的事。以后,以后你对我规矩点。” 敖惊羽夹了菜送到她碗里,道:“你想我怎么规矩?” “就是,就是像兄妹那样,正常一点,少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什么……的。” 敖惊羽看着她的眼睛,她被看得十分没底气,脸上直发烫。 敖惊羽道:“可你的眼神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的身体反应也告诉我,你喜欢被我抱,喜欢被我亲。” 敖雨辛:“……” 听敖惊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都快手软到拿不动筷子了。 当天晚上,敖雨辛用完晚饭,由敖惊羽送着回宴春苑的时候,扶渠还谨记着姚如玉的叮嘱,敖惊羽进房里坐坐时,扶渠便很煞风景地杵在两人面前,表情还有点警惕,时不时偷偷瞅敖惊羽两眼。 那眼神跟防贼惦记似的。 好在敖惊羽没坐多久,要是再逗留片刻,扶渠便要打定主意出声赶人了。 敖惊羽走后,扶渠凑过来伺候敖雨辛梳洗。 敖雨辛好笑道:“下次你不用这般防着二哥,他又没有干坏事。” 扶渠郑重其事道:“奴婢是有使命在身的,就算二少爷不干坏事,奴婢也不能给他可以干坏事的机会。”她老成地对敖雨辛吁道,“小姐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我不懂,难道你懂?” 扶渠道:“奴婢也不懂,可是夫人懂啊!” 第二日去给姚如玉请安的时候,敖惊羽又如往常一般,到敖雨辛院里来等她一起。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兄妹无间的状态。 虽然一切照常,可是心态毕竟很不一样了。敖惊羽牵着她手的时候,敖雨辛会慌张,在进主院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以免被姚如玉或是威远侯看见了。 关起门来的时候或许可以亲密一点,可是在外面,敖雨辛实在豁不出去。 给姚如玉请安,也是一切照常。 请完安以后,敖惊羽有事就先行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姚如玉把敖雨辛留了下来,与她说说话。 不知怎么的,敖雨辛一与姚如玉视线接触,便觉得有些别扭。 大抵是因为姚如玉能把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吧。 姚如玉拉过她的手,笑道:“丫头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她让敖雨辛在她身边坐下,又道,“以前与你二哥同进同出的时候,也没见你害羞过,如今果真是不一样了。” 姚如玉遣走了宝香,房里只留下娘儿俩,只当是与敖雨辛说说私房话,又道:“昨晚的事,现在我想来都还觉得一阵恍惚,不太敢相信。丫头,你与娘说说,你对你二哥是认真的么,还是他真的强迫了你?” 姚如玉还说道:“他是个什么人我多少还是了解两分,就如同你爹所说,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便惯会用手段。” 敖雨辛有些脸红,那红晕在她洁白的皮肤下漾开浅浅的桃粉色,极是好看。 敖惊羽确实有手段,他总有办法迫敖雨辛就范。比如千色引的事情,还有沈长青退婚的事。 但是她却不曾真的厌恶过他。 还不等敖雨辛回答,姚如玉光看她脸色便明了,叹道:“你这丫头,还真对他那样的人种了情根。是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敖惊羽的,敖雨辛自己也不知道。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直至敖惊羽强吻她的那一刻起,她才不得不正视起来。但好像也没有在特定的某一时刻感觉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而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这样了。 敖雨辛还是斟酌着答道:“可能是姚瑶儿出嫁前后吧。” 第153章 今日母亲又教你什么了 姚如玉道:“娘仔细想了想,往后若是由你二哥娶了你,是总比外人娶的了好。咱们一家人不用分开,往后还是一家人。敖惊羽性子虽狠了一点,但有一点好,他若对你是真心的,你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往后必定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这就是狼性。他以后要是敢辜负你,你爹也决计不会饶了他的。” 敖雨辛乖顺地伏在姚如玉怀里,听她说教。 眼下姚如玉慈母祥容,终于转到了正题上,与敖雨辛说道:“丫头,你与娘说实话,你跟你二哥,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这些,便不用说了,娘亲眼见到过,他可曾吻过你?或者碰过你其他?” 姚如玉也问过扶渠,可是扶渠又没亲眼见到过,说得也不清不楚的。倒不如亲口问问敖雨辛。 敖雨辛脑子里嗡地一下,半晌才小声道:“……吻过。但没碰过其他。” 她想,那次敖惊羽亲过她的耳垂和脖子,那总归也是亲,不算是其他吧……况且那几次吻她,也是因为特殊的原因。可不管什么原因,她都真不大敢说。 姚如玉松了口气,道:“没碰过你其他便好。你二哥虽是有分寸,但难免有情难自禁的时候,丫头,娘不得不提醒你,定要守好自己,莫要让他占更多的便宜。” 敖雨辛滚烫着脸,硬着头皮应下。 姚如玉见她形容,又道:“你不用害羞,当初姚瑶儿出嫁时该怎么做的我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她,现在你没出嫁,不该怎么做的,我也会一字不漏地教给你。在成亲之前,你让他亲了抱了,已经是最大的限度。 “在同个屋檐下,日日相见,情到浓处在所难免。但万不可让他再碰你其他的地方。女孩儿的身子在成亲之前岂能给他随便碰。只有到了成亲的时候,你才能将身子清白给他,知道了吗?” 姚如玉要是不提起,敖雨辛哪里想过这些。 一时间敖雨辛听得脸越红,可是一想起将来要做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又恐惧得脸色转白。 敖雨辛小声道:“娘放心,我们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姚如玉点点头,爱怜地摸摸敖雨辛的头,道:“不会就好,你才十六,身子骨本就细,你二哥又那般高大,这个时候你哪受得住他。多养几年也好。” 姚如玉打量着敖雨辛,又幽幽叹道:“养得好好的这副身子,倒便宜你二哥了。” 敖雨辛听得耳朵发烫,哭笑不得。她怎么听这语气,这么惋惜遗憾呢。 紧接着姚如玉又道了一句:“不过便宜你二哥,总比便宜外人强。” 傍晚敖惊羽回家来,敖雨辛一看见他,就脸颊红红的。 等敖惊羽送她回宴春苑时,四下无人,才了然问道:“今日母亲又教你什么了?” 敖雨辛嗔他一眼,道:“教我防着你。” 敖惊羽似乎毫不意外,点点头道:“往后母亲多教教你也好,男女之间的事你多学学,她现在越是教你防着我的事,将来便越是你要和我做的事。如此你事先多了解一些,将来才不至于还认为那些事很可怕。” 大概姚如玉也没料到,敖惊羽如此会举一反三吧。白天的时候她才给敖雨辛洗过脑了,现在敖惊羽又反过来再给她洗一次脑。 敖雨辛抿唇,细声道:“本来就是一件可怕的事。” 敖惊羽挑挑眉,低头看她,道:“你大概是有什么误解。上天都是公平的,赐给了男子阳刚之气,也赐给了女子阴柔之美,世间才能阴阳协调。没道理这种事只让男子逍遥快活,却让女子痛不欲生。” 敖惊羽对此也不再多言,只携了敖雨辛往前走,道:“别人说的都不可多信,唯有将来你亲身体会过才知。” 敖雨辛脑子一抽,没来由就道了一句:“二哥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体会过吗?” 话一出口,敖雨辛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但是一想到他可能体会过,敖雨辛就浑不是滋味。她一点也不想他碰过别人,与别人有过这样的体验…… 敖雨辛想起自己委实年少意气,还曾往敖惊羽的院里给他送过通房丫鬟……现在想起来,那滋味还真是蛮复杂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等敖惊羽说话的空当,敖雨辛便又迟疑着说道:“是不是以前我给你送的通房丫鬟,你……与她们体会过?” 敖惊羽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前人总是或多或少有经验智慧传下来的,真要是亲身体会的话,你若不介意,我也随时都可以。” 敖雨辛羞得满脸通红,不再言语。 后来想起一件事,敖雨辛一脸正色地道:“二哥,你那里还剩下多少千色引?” 敖惊羽道:“不多。” “现在你用不上那个了,总可以全部给我了吧。” “真人比幻境更真实,我确实是用不上了。” 敖雨辛:“……” 然后就听敖惊羽爽快的答应:“那你跟我去拿。” 敖雨辛也不怕多走一段路,跟着敖惊羽去他院里,只不过在门前止步,只在房外等候。 敖惊羽从房里出来,站在廊下,把药瓶放在敖雨辛手上。 敖雨辛倒出来看看,紧着问:“就剩这些了吗?二哥那里一颗都没有了吗?” 敖惊羽勾勾地看着她,道:“你不信,要不要随我进去搜一搜?” 敖雨辛顿时提着一颗心,舔了舔唇,紧张道:“天色已晚,还是不了,我信二哥就是。” 说完,敖雨辛正打算要离开,哪想话音儿刚一落,冷不防就被敖惊羽一手拽到廊下,紧靠着那廊柱子。 敖惊羽身躯压上来,扶着她的头便吻了去。 敖雨辛心里怦地炸开,仍还潜意识有些生疏抗拒。 她能不抗拒么,这可是在屋外,他的院子里。若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进来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可敖惊羽哪顾得上这些,一手掌着她的腰,将她吃得死死的。 她手里的药瓶一斜,里面的药丸哆哆嗦嗦地抖了一地。今日雨后的月色格外的干净,给散地的那些药丸镀了一层莹莹光泽。 第154章 有朋自远方来 那口舌交缠,敖雨辛被他强势的气息逼得节节败退,他舌头伸进来时,敖雨辛腿下一软,顺着廊柱子便不住往下滑。 辗转间,喉间溢出轻轻叮咛。 敖惊羽及时放开了她,她呼吸乱得不成样子,嗔怪他的眼底里似剪着两汪秋水。 敖惊羽手指轻轻拭了拭她灔丽的嘴唇,见她小兽般防备的样子,低哑道:“下次别在我面前舔唇,知道了吗?” 方才在他的眼神下,自己是有点紧张,下意识就做了这样的动作。眼下听敖惊羽这么一说,敖雨辛便抿着唇,再不敢随便乱舔。 敖惊羽蹲下身去,将地上的药丸一粒粒捡起来装进瓶里,又补充道:“更不许在别人面前做这样的动作。” 敖雨辛低垂着眼帘看着他,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不能舔……”他抬起眼来,深邃的眼瞳里也蒙上月色,仿若给他的瞳仁染了一层淡淡的银光,看得敖雨辛惴惴的,“唇……” 敖惊羽把药瓶重新放到她手上,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再诱我试试,我也不敢保证我还能禁得住你多少次诱。” 敖雨辛后背紧贴着廊柱,气息微喘地摇头道:“下次我不敢了。” 她感觉她二哥太像一头狼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侵略性。 敖惊羽将她送回宴春苑,扶渠又及时而煞风景地杵在了两人面前。 敖惊羽没待多久,离开时道:“今日早些睡,明日有客来。” 敖雨辛愣了愣,问:“哪个客来?” “明日你就知道了。” 敖雨辛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来,索性也不惦记,当天晚上早早入睡。 第二天醒来照例洗漱过后便去姚如玉那里请安。今早敖惊羽没来,敖雨辛便随口问了扶渠一句。 扶渠不知道他的踪迹,颜护卫却道:“好像二公子很早就出门了。” 等敖雨辛在姚如玉那里用过了早饭以后,宝香便进来说道:“三小姐,二公子回来了,请您到前院去一趟呢。” 敖雨辛才将将经过花园,还没到达前厅呢,远远就见一道榴红色的身影横冲直撞地朝她奔来。 清晨里便有些暖热的风绽开了她的裙角,一时真像一朵应着时节饱满绽放的榴花。 敖雨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八爪鱼似的抱了个满怀。 敖雨辛愣着眼,有些不可置信:“千古?” 楼千古一个劲地蹭着她,喜滋滋道:“是我啊是我啊,小辛你没想到是不是,我可是大老远从浔阳专门来看你的!我让你二哥不要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的!” 敖雨辛把楼千古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仔仔细细地瞅了两眼,果真是浔阳那个古灵精怪的俏丫头。 难怪昨晚敖惊羽对她说今日有客要来。竟没想到居然是楼千古。 不仅仅是千古,还有楼千吟也来了,眼下正走在后面,和敖惊羽一同将将步入这中庭花园。 敖雨辛当然高兴,感觉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任由楼千古的手在她脸上揉揉,又在她腰上手臂上轻轻捏捏。 楼千古表情夸张道:“哎呀,这还是当初浔阳那个瘦瘦弱弱的小辛吗,简直变了一个人!方才我一进花园晃眼一看,还担心抱错了人!”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道:“我丝毫瞧不出你担心抱错人,风风火火就撞上来,不就认定了是我吗?” 楼千古嘻嘻道:“小辛你真是越长越美啦,你这腰怎么养得这么细啊,还有胸怎么这么有料啊?”说着她就挺了挺自己的胸脯,“你说说,让我也长长呗。” 敖雨辛实在哭笑不得,是不是女孩儿都对这个感兴趣?楼千古的反应与姚瑶儿差不多,敖雨辛想着若是让这两人认识一下,定是一拍即合。 这时楼千吟和敖惊羽走到不远处,也看见了敖雨辛,似还眯着眼多打量了两眼。 他与敖惊羽道:“才短短时日不见,你又换了个妹妹?这个妹妹可比先前那个看着成熟了些。” 敖惊羽眼神落在楼千古伸向敖雨辛的爪子上,见她对敖雨辛揉揉捏捏的,不甚满意道:“是同一个,能不能请你妹妹手脚放规矩点。” 他都不曾这样捏过揉过,却先便宜了别人。 楼千吟对敖惊羽后半句话完全置若罔闻,呲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还真是女大十八变,才一年就能变成这样,看来以后你是个有福气的。只不过眼下看来,你们还是以兄妹的名义相处,每天看得吃不得,也有你好受的。” 敖惊羽沉下脸:“在别人的地方上,你最好说话还是客气点。” 楼千吟看了看敖惊羽,道:“你看你,火气这样大,要不要我给你开点药,压制一下你那血气方刚?” 敖惊羽一个字都不想与他多说。 敖雨辛转头看见他们了,便携着楼千古走过来,笑意盈盈地道:“楼公子好。” 楼千吟一身锦袍,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很有一股医药世家的古板和严谨,给人的表象也依旧是高贵冷艳的。 他对敖雨辛淡淡一颔首,道:“三小姐好。三小姐看起来气色不错。” 寒暄过后,敖雨辛吩咐下人去给楼家兄妹准备客院儿,她和敖惊羽又带着这兄妹俩在凉快的亭子里暂做休息,也好叙叙旧。 丫鬟奉上茶果点心,楼千古一边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浔阳到徽州一路上的事。 敖雨辛含笑地细细听着。 后来楼千吟凑到敖惊羽那里,淡淡闻了一闻,道:“一年过去了,你身上却还带着一股药气。” 事实上那股药气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可楼千吟鼻子灵得很,一丁点都能叫他闻出来。 楼千吟捋了捋袖摆,道:“把手伸来,我给你看看。” 敖惊羽道:“已经无大碍了。” 敖雨辛眼巴巴地看着敖惊羽,不管有没有大碍,让楼千吟帮忙看看也好啊。楼千吟可是厉害的大夫呢。 敖惊羽暗叹,敖雨辛真是太不了解楼千吟了,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奚落好友的机会的。 可他还是伸了手,大抵是不忍拒绝敖雨辛的那眼神。 结果楼千吟一边把手指搭在了敖惊羽的手腕上,一边就开始说道:“上回三小姐写信给舍妹,询问千色引可有解决之法。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会碰那个东西。” 第155章 给他炖点鹿鞭汤 一读脉象,楼千吟就神色了然,又道:“果然,千色引服用过多,损了身体。怎么的,你竟也会被千色引的幻境所困?幻境里都是些什么,能让你如此上瘾?” 楼千古亦是一脸好奇:“不应该啊,敖二哥看起来挺有自制力的啊。” 敖惊羽看了敖雨辛一眼,敖雨辛脸色有点不自然。 楼千吟可没忽视两人之间的眼神,再对敖惊羽道:“光是打打杀杀,在现实里就已经够累的了,要是再带进幻境里,你应该还没有自虐到如此地步。除了打打杀杀,应该就是情情爱爱了。你应是初涉情场才难以自拔,可以说是很纯情了。可纯情的你都在幻境里想些什么龌龊的事了?” 敖惊羽脸色发黑:“你一天不损人过不去是么。” “就是,少说几句,多积点德。”楼千古附和一句,愈加好奇地又转头问敖惊羽:“敖二哥你有心上人啦?” 楼千吟瞥她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没羞没臊。” 楼千古回嘴道:“你才没羞没臊,你这个老处男!” 楼千吟一本正经的面皮很难得地抽了抽。 敖雨辛正在喝茶,一口呛在了喉咙里,咳个不停。好不容易顺过气了,见楼家兄妹俩又准备打嘴仗了,连忙说道:“先前千古回信说赤蛇蛇胆可以帮助二哥抵抗千色引,楼公子给看看,我二哥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楼千吟这才没跟楼千古一般见识,又摸了摸敖惊羽的脉,沉吟道:“赤蛇蛇胆并不能解毒,但能够缓解千色引带来的影响。只要他不再服用千色引,是会慢慢复原的。眼下元气恢复了一大半。” 顿了顿又道,“回头你给他炖点鹿鞭汤,多喝几次便没事了。” 敖惊羽捏了捏额角,看敖雨辛认真记下的样子,道:“他乱说的,你不要听。” 姚如玉听说敖雨辛的好朋友来了,又命人送了许多点心来。 等用过了午饭,下午时敖雨辛便陪着楼千古在树荫底下乘凉。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两个女孩儿懒得一动也不想动,旁边放着冰镇出来的西瓜,伸手就可拿得到。 楼千古说路上赶路又累又急,等她休息两天缓过劲儿来了,定要让敖雨辛带着她玩遍整个徽州城。 她虽然眼下很懒和疲惫,但说起玩耍的事情来,脸上还是神采奕奕的。据说这是她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楼千古道:“要不是你二哥给我哥哥的信上提到要带我一路,我就是死活求楼千吟,那个老处男决计不会带上我的。” 敖雨辛绷不住又笑:“哪有你这样说你哥哥的。” 楼千古恼道:“他就是这样气人啊。” 敖雨辛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徽州了?我二哥给你哥写信了?” 楼千古道:“对啊,你二哥请我哥到徽州来出诊。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病人吧。”说着她就掇了掇敖雨辛的肩膀,嘿嘿笑道,“下回让你二哥经常请我哥出诊呗,顺便提一提我,这样我就能跟着一路啦。” 敖雨辛心里有些柔暖。 敖惊羽定是想着她,才特地让楼千吟带着千古一同来的吧。 虽然料到楼千吟来徽州可能是出诊的,但亲口听楼千古说了,敖雨辛还是有两分诧异。 楼千吟是什么人,浔阳楼氏,鼎鼎大名。能让他亲自出诊的,不是王侯就是贵族。 可是徽州哪有那么多王侯贵族,可能敖惊羽让他出诊的不是旁人,而是沈长青草庐里的那位病重的母亲吧。 敖雨辛记得,沈长青来退婚的时候说起过,敖惊羽会找人治好他的母亲。 但敖雨辛没想到,他竟然请了楼千吟亲自前来。 敖雨辛又询问楼千古,什么时候收到她二哥的信的。 楼千古想了想,然后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敖雨辛暗暗推算下来,发现正是她和沈长青的亲事定下后不久。 敖雨辛记得那个时候敖惊羽十分生气,沈长青来下聘那天,他还到她宴春苑里逼问过她,扬言要杀了沈长青,让她做寡妇。 后来在准备亲事的日子里,几乎见不到他人影。原来他是早已另有一番打算,从沈长青那里着手,一招釜底抽薪,使得沈长青知难而退。 嘴上说是见不得她做寡妇还要与别人套个夫妻之名,其实敖惊羽根本没打算那么做,他也不会允许敖雨辛轻易地嫁给别人。 敖雨辛能感受到,敖惊羽这个人虽然很冷硬霸道,可是他的心却不是冷硬的。 楼千古也有听说了点敖雨辛的事,凑过来八卦地问道:“小辛,听说之前你定亲啦,结果又被退亲啦?你定亲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敖雨辛塞了一块西瓜给她,道:“事情准备得仓促,还没来得及。” 那对于她来说又不是值得庆贺的事,就算亲事如期举行,敖雨辛也没打算邀请楼千古,简简单单办过就是了。 现在婚事没成,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楼千古愤愤道:“怎么就被退亲了呢?听说是男方来提亲,又是男方来退亲,小辛你不要名声的啊?你爹是威远侯啊你怕什么,他要敢退亲,把他抓起来关进牢房里,吃一辈子牢饭啊!” 敖雨辛听她这么说,真的是很欢乐,道:“没事的,本来我也不喜欢他。这身外之名好与坏,丝毫不影响到我,我又不指着名声过日子。” 楼千古刨根问底:“那他究竟为什么退亲?” 敖雨辛没什么可瞒她的,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拂着裙角上的西瓜籽,声音又轻又柔:“我二哥不准。” 楼千古一听来了兴致,盘着腿在躺椅上坐着,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你二哥不准,那也不该是男方来退亲呀,要退也是该你退呀。还有你不喜欢他怎么还和人定亲呢,女孩儿最忌讳的就是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了,你瞅瞅我,还没过门就已经活成了一个怨妇,多凄惨!” 敖雨辛笑着道:“赵世子对你真的很好。以后你嫁给他,他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第156章 真是煞费苦心 楼千古一心扑在敖雨辛的八卦上,摆摆手道:“哎哎先别说我,说说你自个儿,你二哥不准你成亲,怎么这么想不开,要让男方来退亲。这不是坏你名声么。” 敖雨辛将个中缘由尽量简化,想了想道:“可能这样,别人就不太有心思再上门提亲了吧。” 可事实上,敖雨辛被退亲以后,反倒想巴结讨好的人比原来更多了些。 楼千古又问:“那男方怎么就愿意退亲了呢?” 敖雨辛有些歉意地道:“我二哥背着我请了你和楼公子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楼千古还不是很明白,敖雨辛便又低道了一句,“男方家中有一位病重的母亲。” 楼千古一拍大腿,顿时转过弯儿了:“所以你二哥先答应帮他治母亲,他才后答应来退亲?” 敖雨辛道:“大概如此吧。” 楼千古便老成地道:“还好还好,他还来退了亲。我跟你说,这种人千万嫁不得,外人可能觉得他是个孝子值得夸赞,可只有嫁过去了才知道,永远是他母亲第一的。为了他母亲,他是可以牺牲你的,还没成亲便是如此,等成亲以后那还得了?” 敖雨辛道:“我与他认识不过短短时日,哪能及他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他没有错的,只不过许多事难以两全其美罢了。” 敖雨辛很能理解沈长青,他是个善良之人。如若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会和沈长青做出一样的选择。 楼千古也能理解,道:“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当然没有错,可我又不认识他,我便只能站在你的角度上为你想。反正你不嫁他是好的。” 随后楼千古就无尽唏嘘:“所以最后你二哥宁愿让你的名声受点损,也不愿让你嫁出去。唉,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再想想我哥,巴不得一入秋就让我嫁出门,我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果然,楼千吟最初和楼千古想的一样,以为敖惊羽急信到浔阳,是请他来诊治王侯贵族的,不成想,晚饭时与他一说,竟是去诊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病重妇人。 楼千吟面上倒没有特别生气的神色,但是眉毛都歪了一下,想必是很不爽的。 他道:“我千里迢迢地赶来,你却是要我治一个寻常妇人?” 在浔阳别说寻常妇人,就是别的贵族想要他亲手诊治,也得看眼缘排队啊。 楼千古接话道:“那可不是寻常妇人啊,那是向小辛退亲的男子的母亲。” 楼千吟歪起来的眉梢冷不防跳了一下,他脑子可比楼千古还要灵光,斜睨着敖惊羽道:“哦,你是要他退亲,才答应治好他的母亲?”说着便自顾自地点点头,又道,“也是,凭你的脾气,看中的东西必然是势在必得的,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 敖惊羽没有否认。 楼千吟又看了敖雨辛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你二哥为了你,真是煞费苦心。” 敖雨辛听得头皮发麻,怎么她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一时桌子底下的手微微揪着自己的裙角。 忽而一只手身来,捉住了她的。 她怔了怔,感觉到敖惊羽手上传来的独有的熟悉的温度,耳根一下就有些熏热。他捉着她的手,手指绕过她的,然后拉过去放在他的膝上紧紧握着。 敖雨辛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与楼千吟把酒言说。她也就微抿着唇,心跳有些加速,半低着头不说话。 楼千古却是越听越迷糊,道:“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楼千吟道:“吃你的饭。” 楼千古来气,翻白眼道:“明个你到底去不去治,你不去我去!人家的哥哥就是好啊,为了妹妹煞费苦心,不像有的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楼千吟道:“你若不是我亲妹妹,我早一棍子敲死你了。” 一顿晚饭下来,楼家兄妹俩你言我语,很是有趣。 楼千吟又与敖惊羽说道:“难得有一个让你欠我人情的机会,让给旁人可惜了。这次你的账你得记着,下次也不要忘了,在信里写得明白些。” 最后他的意思是同意帮敖惊羽这一个忙,但按照规矩诊金要收双倍。 楼千吟收取的诊金很贵的。敖惊羽也大方,甚为了解他的脾气,道:“已备好在你房里。” 楼千古不屑道:“来都来了,眼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好意思收人家的诊金。我真是瞧不起你。要是我,我就一文钱不收。” 楼千吟一本正经道:“你想当济世佛陀等你嫁给了世子,随你自己去,楼家还经不起你这样败。” 第二天一早,楼千吟便准备前往城郊草庐,去看看沈长青的母亲。 敖惊羽军务在身,这点事还用不着他亲自陪同,因而叫了颜护卫带路。 敖惊羽一身青墨长衣,一边整着手腕上的护腕一边笔直阔步地走出房门,还没来得及出院子,便见敖雨辛等在他院子里。 今日敖雨辛若要带楼千古去徽州城里逛逛的话,敖惊羽也已经做了安排,布置了一队护卫随同护送,不会把她禁足在府里。 敖惊羽走下屋檐下的台阶,站在敖雨辛面前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魄力。 敖雨辛发现自己竟越来越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一接触到他那深潭一般的眼神,便十分心悸紧张,浑身都不自在。 眼下她微微撇开视线,盯着敖惊羽的手臂方向,衣下那手臂有力的线条若隐若现。她又觉得无所适从。 敖惊羽道:“今日不是要同楼千古出去逛逛么,不去准备一下,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敖雨辛这才想起了正事,说道:“千古说了,徽州城她可以后几天去逛,她今日也想跟楼公子一同去城郊。” “那她去便是了。” “可是千古要我陪她一起。” 楼千古与她哥哥不对盘,哪里是想跟他哥哥一起去看病人,她只不过是好奇,想看看向敖雨辛退亲的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罢了。 敖雨辛也觉得有些为难,所以才想来跟敖惊羽说一声。 第157章 不许与他多说话 她本来以为敖惊羽会直接强硬地拒绝的,不想他却道:“你想去便去,出城的时候也让护卫跟着。” 敖雨辛有些怔愣地仰起头看他,“二哥真的准我去?” 敖惊羽看了看她,低声道:“你与沈长青已经再无瓜葛,有什么准不准的?跟着楼千吟一起我比较放心。你与楼千古玩得开心。” 敖雨辛眯着眼笑起来,道:“好。” 不想敖惊羽伸手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忽然弯身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顿时见她脸颊染红,眼里湿润润的。 敖惊羽这才霸道地在她耳边道:“见了沈长青,不许与他多说话。” “我记住了。”敖雨辛转头便匆匆离开。 敖惊羽看着她的背影走出院落了,方才也继续抬步走出去。 出门的时候,敖雨辛没再与敖惊羽打照面,他先行离府了。敖雨辛陪同着楼家兄妹,随后坐了马车出城。 沈长青听说今日大夫会来,一早便在草庐里等候着。 房中卧病在床的母亲连连咳嗽,他不住宽慰道:“娘别担心,很快大夫就来了。” 他本以为来的应该是一位花白胡子的看似经验老道的老大夫,哪想马车在不远处的道上停下,率先下来的却是一名锦衣男子。 随后跟着下马车的还有两位妙龄姑娘。其中榴红色裙子的灵俏可爱,他没见过,但另一位姑娘他却是熟悉的,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了敖雨辛。 沈长青难免心中百感交集,愧意横生。 楼千吟面上无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清得有些难接近。他在草庐门前看了沈长青一眼,道:“便是你母亲病重?” 沈长青微微垂首应道:“正是。阁下可是二公子请来为家母诊治的大夫?” 楼千吟高冷得似不太想与不熟的人寒暄,径直问道:“你母亲在何处?” 沈长青连忙带着他进屋去。颜护卫跟在后面,把备上的药箱也一并送了进去。 眼下,楼千古进得草庐来,她四下张望,颇为好奇,与敖雨辛道:“原来与你定亲又退亲的就是这样一户人家呀!他有什么资格向你退亲?” 敖雨辛拉了拉她的手,道:“千古,各有难处,少说两句。” 这话正好叫从房里出来的沈长青给听见了,他知道院里还有敖雨辛和楼千古,以及一干护卫,将人晾在院子里也不好,正出来准备泡茶。 楼千古回头看见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道:“长得还算整整齐齐的。” 沈长青干咳一下,道:“三小姐和这位姑娘请稍坐,在下去泡茶。” 敖雨辛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楼千古是一点也闲不住的,在院里待了一会儿,就跑去草庐外面的田野间疯了。 沈长青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敖雨辛也觉得挺尴尬的,便打算转身出去找楼千古玩。 刚转身,沈长青便在身后问:“三小姐……过得好吗?” 敖雨辛点头:“我挺好的。” 沈长青有些落寞道:“那就好,我后来才知,原来二公子是不同意我们的事的。后来他有没有为难你?” 那日在花厅外,敖雨辛和敖惊羽相对,沈长青虽听不清两人的话,但是在离开时草草一回头却看见敖惊羽当着她的面撕掉了定亲的庚帖,脸色沉郁得有点可怕。 由此沈长青才担心敖惊羽会为难她。 敖雨辛又转身回来,平淡坦荡地看着沈长青,道:“既是我二哥,何来为难之说?先前你我的事,确是我考虑不周,决定得太匆忙草率了一些。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意,你来退了亲也好,免得以后拖累着你。” 沈长青苦笑着摇摇头,最终道:“谢谢二公子,肯着人替我治母亲。”他又恳切地问敖雨辛,“三小姐还需要赤蛇的蛇胆吗,若是还需要,往后我可以每天……” 敖雨辛打断他,心里轻松不起来,道:“我不要了,本来也是给我二哥养身体的,现在我二哥好得差不多了,多谢你的好意。” 见没什么可说的了,敖雨辛便去草庐外面找楼千古。 楼千古见了她出来,便道:“我都出来这么久了,你还在他院里耽搁什么?你们说了些什么?” 敖雨辛勾了勾嘴角被风吹拂的发丝,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原野,淡笑道:“没说什么。” 楼千古大惊小怪道:“你别说你还惦记着他啊,莫说他保护不了你,他还一心惦记着他母亲,虽然看起来长得周正,但绝对不适合你的。以后要找,你也定要找个可以保护你的。你是侯府三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你二哥肯定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就像我哥一心要把我嫁给世子一样。” 说到这里,楼千古才感觉自己说漏了嘴,及时打住。 敖雨辛笑睨着她道:“你终于肯承认你哥哥其实也是为你好的对不对?” 楼千古摆摆手,道:“哎呀不说他,说起我就心烦。小辛,你不要不开心,你不要再想着那个穷书生了,往后还有更好的。” 草庐也来了,人也看了,楼千古对这里就再也生不出其他兴趣。 她要准备和敖雨辛一起回城,再找个富有特色的酒楼吃个中午饭。 于是楼千古站在小院里,隔门对着楼千吟喊道:“我们先回去了,你自个慢慢治。” 敖雨辛刚想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颜护卫就硬着头皮来拦了她们的去路,道:“楼公子叫三小姐和楼小姐等他一起走。” 楼千古道:“我又不是来治病的,为什么要等他一起走?” 楼千吟冷冷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要走你就走路回去,马车是给来治病的人准备的。” 最后无法,只能耐着性子等到临近中午,一行人才返回城中用午饭。 沈长青的母亲虽然病重,但有楼千吟亲自出手,根本不是问题。今日治过一遍后,有所好转,等过两日再去一趟,药一下去,再养些时日便可以痊愈。 楼千吟听说,敖雨辛之前便是去那草庐附近的深山里抓赤蛇的。于是等傍晚敖惊羽回家来,便与他闲谈了几句,先是说了一下沈长青母亲的病情,后又说到了敖雨辛身上来。 第158章 对她二哥千百个好的东西 楼千吟耳聪目明,在草庐里听到沈长青与敖雨辛的对话,道:“那个书呆子对你的人还挺念念不忘的。” 敖惊羽反应平淡:“他再喜欢也是白费力气。” 楼千吟看了看他的神情,道:“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个书呆子喜欢你妹妹了,不过你妹妹也是个拎得清的,她不喜欢便明言拒绝说不喜欢。” 敖惊羽神色一动。 楼千吟又掂着下巴道:“如此我就比较好奇了,既然她不喜欢,为何还与那书生定亲?莫不是你逼她逼得紧?昨天晚上你们在桌子底下牵着手的事,侯爷和侯夫人知道么?” 敖惊羽额角又跳了跳,“你问太多了。” 他不欲再理会楼千吟,楼千吟却在身后道:“你身体复原得这么快,多亏了你妹妹给你找来的赤蛇蛇胆,否则还不知道要多煎熬多久。那赤蛇本就难寻,她这么紧张你,也不知究竟给你吃了多少,想来是费了很大力气的,今日我不经意看见她手腕上还有两道蛇咬的旧疤。” 敖惊羽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难得笑笑,对敖惊羽道:“小丫头对你也不错的,你好好珍惜。” 敖惊羽凝着厉眉,出口却冷冷道:“我让你看她的手腕了?” “我都说了我是不经意。” 只要是被敖惊羽看中的人,别人是分毫碰不得的,多看一眼也不行。 既然楼千吟在侯府住下了,暂时也不急着离开,楼氏家主啊,在自家住着也是住着,见他得空的时候,敖雨辛就想请他去给姚如玉诊断一下身体。 敖雨辛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楼千吟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了。 姚如玉自然听说过浔阳楼氏的名号,十分妥善地招待。 楼千吟到她院子里细细一诊,姚如玉还什么都没说,他便皱眉道:“夫人先前小产过?还服过藏红花?” 姚如玉神色如常,道:“是出了点意外,依楼公子看,我可复原了?” 楼千吟道:“夫人身体已恢复得无大恙,只不过若是想要备孕的话,还需得好生养宫调理。光是日常滋补是不够的。” 敖雨辛在旁听着比姚如玉还着急,道:“那楼公子可有调理的办法?”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我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有。” 晚饭过后,楼千吟亲手调配的汤药熬好了,宝香就兴冲冲地过来拿回了主院。楼千吟还将另外一碗汤递给了敖雨辛,道:“这个是给你二哥熬的调理身体的,你端过去给他喝。” 这碗汤相比姚如玉的,颜色更浅一些,药味也更淡一些,不像是药汤,更像是羹汤。闻起来的气味说不出,反正之前她没闻到过。 但敖雨辛不疑有他,连忙接过道谢,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她想楼千吟给她二哥配药,肯定不会害他。她二哥很相信楼千吟的,她自然也一百个放心。 楼千吟叮嘱她一句:“这汤趁热喝,喝下去以后,你留着观察一阵,大概在半个时辰以后发作,看看你二哥有无排斥和异常。” 敖雨辛认真地点头记下:“多谢楼公子。” 楼千吟看着敖雨辛小心翼翼端着羹汤而去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脸上,蓦然露出一个略显得慈祥的笑。 楼千古在一旁看了,道:“你让小辛送的是什么,那好像不是药。” 楼千吟意味深长:“当然是对她二哥千百个好的东西。” 楼千古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挟私报复啊……” 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在熟人面前既变态又话唠的八卦哥哥可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茬儿。 敖惊羽请他千里迢迢地从浔阳赶到徽州来,他以为是要他治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却是治一个平常妇人,他嘴上是答应了,可心里不大可能咽得下这口气的。 亏他当时还那么着急地启程赶路,越想就越过不去。 楼千吟心里越是这么想,面上就越是和颜悦色道:“哥哥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 楼千古眉头乱跳道:“来了来了,你通常自称‘哥哥’的时候,就说明你已兜了一肚子坏水!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小辛。” 说罢她要走,结果被楼千吟拎着回了客院儿。 眼下,敖雨辛到敖惊羽院里来时,见他书房的灯还亮着,便朝他书房走去。 敖雨辛端了羹汤进来以后,记得楼千吟的嘱咐,告诉敖惊羽需得趁热喝。 敖惊羽亦是问也没问,因为以前敖雨辛给他送汤啊药的,都稀疏平常不过,因而他随手捻起汤碗,便几口喝了下去。 羹汤里淡淡的药味掩盖住了原本的膻味,敖惊羽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一时也没有察觉。 见他有事要忙,敖雨辛就自己找了矮几椅榻边坐下,随手翻了翻几上的一本书,大约是敖惊羽才看过的,还没来得及收进书架里。 过了一会儿,敖惊羽抬头看她,道:“不用早点回去休息么,今日不累?” 敖雨辛笑笑,和他对视的时候眼神总有点游离,很快又垂到了书本上去,道:“我就坐半个时辰。” 敖惊羽书桌上堆着一些竹简和少许书籍,约莫是从军营里带回来的要处理的军务。过后又在书桌上展开一卷地形图,看了一会儿。 这夏夜里虫鸣不熄,窗户开敞着通风,几上熏着防蚊虫的松香,一切照常。 但敖惊羽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后他一手按着桌面上的地图,一手扶着额头,腹中燥热、血气翻腾再难以忽视,嗓音带着低沉的磁性,终于开口问:“敖雨辛,你给我喝的什么?” 敖雨辛回道:“楼公子说是给二哥调理身体用的,大概半个时辰起效,我留下来便是看看二哥有无排斥异常。” 敖惊羽沉默片刻,随后声线上挑:“你说这是楼千吟给的?”他声音更沉了些,“为何不早说?” 敖雨辛默然,道:“我还没来得及说,二哥就已经喝下去了。” 她抬头时,看见敖惊羽扶着头,气息有些发沉,整个状态也不对,顿时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连忙丢下手里的书,就走到书桌边去扶他,又道,“二哥是不是喝了那汤不舒服?难怪楼公子要我等半个时辰看,竟不想你真的是有排斥异常。我这就去叫楼公子过来看看。” 说着敖雨辛便转身要走,却被敖惊羽一手扼住了手腕。 第159章 打算把自己一起送给我吗 他手心里的温度灼得烫人。 敖雨辛回头便看见敖惊羽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与平时不同,约莫是血气翻涌的缘故,眼眶有些红,直直地看着她,简直像一头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狼。 敖雨辛呼吸一滞,听他哑声道:“不要觉得楼千吟就是个好东西,他耍起阴暗一面的时候,谁都坑。” 敖雨辛有些慌,道:“你是说楼公子给的药有问题?可上次他不是才救过二哥的命吗……不行,我得找他去!” 敖惊羽没有应她,这才仔细去看装羹汤的那空碗,在碗底发现零星的药材,还从里面挑出了一节一节混在药材里的东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牙道:“果然是鹿鞭汤。” 敖雨辛还是第一次看见敖惊羽被人弄得咬牙的样子,怔怔看着他,一时都忘了什么反应。 敖惊羽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这个时候感官就会变得极为敏感,嗅到了她身上的女子香气,腹中血气翻腾得更甚。 敖惊羽一收手臂,就把她卷入了怀中来。 敖雨辛猝不及防地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的手握在自己腰上,她后背抵着宽大厚重的书桌,与敖惊羽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 原本十分严谨的书房里,一下子就多了两分旖旎的气氛。 敖惊羽道:“一直盯着我看什么,这样不是看得更仔细些。” 敖雨辛撑着他的胸膛,他缓缓俯下身,靠她越来越近。她呼吸都有些颤抖,那种浑身发软的感觉,好像比以往还要更强烈。 她后背靠在书桌上,喃喃道:“二哥,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我还是去叫人来看看……” “药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有些发热罢了。”敖惊羽的唇轻轻从她嘴角擦过,游离到她的耳边去,惊起她阵阵颤栗,说出的话低沉又磁哑,“敖雨辛,你不问问清楚这是什么药,就贸贸然地给我送了过来,你是打算把你自己也一起送给我吗?” 敖雨辛偏着头想躲,“可,可你喝的时候也没问……二哥,很痒……” “这是补阳药,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补阳药?”敖惊羽略抬了头,看着她脸颊绯红如烟霞云彩,眼里流光如银如玉,真是叫人难以抗拒。 不等敖雨辛再回答,他径直把她压在了书桌上,气息又沉又热烈,直接吻了上去。 敖雨辛毫无招架之力,一下便在他身下瘫软。那双原本随时都处于防备状态的手,由撑着敖惊羽的胸膛,变为渐渐抓紧他的衣襟。 他的掠夺性比之前都要凶,恨不能把她整个吞了一般。 敖雨辛浑浑噩噩,因他灼热滚烫的呼吸,渐渐将自己煨成了水…… 她呼吸凌乱不堪,紧紧依偎着敖惊羽的胸口剧烈起伏,就在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她嘴角才溢出一声如小兽一般的呢喃:“二哥……” 敖惊羽微微松离了她的唇,幽寂无边的眼里映着她绯红的容颜,她那眼底里的流光氤氲而湿润,明艳不可方物。 敖惊羽握着她的腰轻松拎起她的身子,便由之前的侧身坐在他腿上变成了分腿而坐。 敖雨辛彻底与他面对面,整个人往后摊在书桌边缘上,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 敖惊羽缓缓俯下头来再亲她的时候,她有些无措,又不知道该迎还是该拒。 敖惊羽轻轻吻过她的嘴唇,辗转亲着她的下巴,亲得她嘴唇灔丽、下巴微红。她伸手想来堵住敖惊羽的唇时,却被他轻巧捉住双手,扣在了桌沿上。 那吻从下巴游离到她的鬓角,发丝香软,又滑倒了她的耳朵上。 敖雨辛咬着牙,顿时颤栗不已,喉间还是没能忍住,一时便溢出叮咛之声。 敖惊羽低低道:“原来这里很敏感?” 他的唇从自己的耳朵落在颈项上时,敖雨辛仰着头,望着书房头顶那干净的房梁,张了张口,除了轻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每一下碰到自己的皮肤,就好像一把烧得又滚又烫的钩子,急于把她的灵魂勾出来。 敖雨辛下意识曲着手指反握住敖惊羽的手,仿佛这已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爬上岸的救命稻草。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快要哭了:“二哥,别……” “那你现在知道补阳药为何物了吗?”敖惊羽又将她瘫软的身子往自己腰间一提,让她坐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这一回,敖雨辛隔着衣料终于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身上最具有占有欲和侵略性的部位。 敖雨辛顿时如梦初醒,身子急急往后退,嫣然的脸上有丝丝发白,露出害怕之色。 她哽了哽喉,湿润的眼角若有若无地挂着泪,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了,往后再也不乱听别人的了……二哥你放了我……” 敖惊羽闭了闭眼,硬是生生把那股冲动忍下,抱着敖雨辛从座椅上起身,道:“自己还能走么?” 敖雨辛倚在他怀里,细声道:“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若是遇到其他事,她不至于这般,可就是面对敖惊羽的时候,会娇媚得想让人揉进骨子里疼爱。 敖惊羽抱着她出了书房,敖雨辛以为他会这样抱着自己回宴春苑去,难免有不妥,可他转脚却抱了自己进他的卧房。 卧房里没有点灯,他轻车熟路地把敖雨辛放在了他的床上。 敖雨辛当即要挣扎着起来,可是她却被敖惊羽笼罩下来的气息丝丝绕绕地缠着,除了不住的喘息,竟瘫软得无法动弹。 这是他的房间,是他躺的床榻,感官里所充斥着的,全都是他。 敖惊羽与她耳鬓厮磨地问:“你是怕我,还是怕男女之事?” 敖雨辛心慌意乱地偏头躲开他,抿唇轻轻道:“我不怕你。” 敖惊羽缓缓压了下来,敖雨辛刚要动手推他,便被他捉住手腕放在枕头两侧。她扭身微微挣扎,敖惊羽警告道:“你再乱动,我不一定还能忍得住。” 敖雨辛当即不敢再乱动。随着他的靠近,呼吸越发急促了些。 当敖惊羽辗转反侧地亲吻着敖雨辛的耳根和脖子时,敖雨辛难以承受,在他身下簌簌颤抖,口中溢出呢喃娇泣,极为动人。 第160章 我迟早要睡了你 敖惊羽每往下游离一寸,她便感觉自己迷失了一寸。她像是被沉溺进一汪春潮里,找不到那出泄口。 可敖雨辛越是这般反应,越是勾起了敖惊羽的火。 他的唇在敖雨辛肌肤上吻得有两分力道,敖雨辛忽觉肩头一凉,来不及反应,紧接着炙热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皮肤上,烫得她浑身哆嗦。 那所至之处,在她细嫩的皮肤留下道道吻痕。 而身下隔着衣料,敖惊羽轻轻往她腿间送了送,她实在茫然又无措,霎时伸手就抱住了敖惊羽的头,口中的低吟声是连她自己都从来没听到过的。 顿时那股无处可泄的春潮,似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淌了出来。她感到万分陌生又慌乱。 敖惊羽咬着她的耳朵,低沉而缓慢道:“我会用事实慢慢告诉你,男女之事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敖惊羽宽下了她的衣衫,腰上那只手亦是滚烫有力度,一手掌着她的细腰,手指挑开了那腰带,便探入到她衣裙里面去。 他的手掌终于碰到了她衣裙下细腻温软的肌肤,再强悍的意志力,也会被这身下的女人给点点瓦解。 她云鬓香腮,喃喃娇泣,让敖惊羽恨不能立马撕碎她的裙衫,在今夜要了她。 他的手攀到了敖雨辛胸口的边缘,敖雨辛不管不顾地连忙按在他手上抓住他,颤颤道:“二哥不要……” 敖惊羽抬起头,幽沉如狼地盯着她,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把她吞噬。廊下幽幽的光照进来,依稀可见他滑动着喉结,“还怕?” 敖雨辛噙着泪颤抖着点头,“我怕……” 他的话一字一字凿在她心上,“但是敖雨辛,我迟早要睡了你。” 敖雨辛的心顿时怦怦直跳,眼睁睁看着敖惊羽从她身上起身,理了理衣角便利索地走出了卧房。 直到卧房的门轻轻关上,将她一个人留在他床上,敖雨辛的心才又落回了肚子里,深深喘了两口气。 她不知道敖惊羽是不是生气了,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她得先离开这里。 可是敖惊羽走后,好一会儿敖雨辛的身子都还有些酥软,她平复了一阵,方才坐起身,手指微颤地抚过方才被他亲吻的颈项和锁骨,上面似还残留着他的热度。只要一碰到,就还有些手软。 敖雨辛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连忙整了整自己被敖惊羽弄乱的衣裙和里衣,想着趁他没回来之际,自己赶紧离开。 可好不容易收拾整齐了,腿上也有点力气了,敖雨辛踱到房门边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敖惊羽高大笔直地站在房门前。 他浑身带着湿润清冷的气息,发梢也有些湿了,轮廓分明的脸上还挂着水珠。那双如狼的眼睛,浸着幽幽的光,直直锁在敖雨辛的身上,看得她心肝颤颤。 敖雨辛一时无言。方才她还以为他生气了,不想竟是去冲了凉水澡么。 敖惊羽长腿跨进房里来,敖雨辛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便转身关了房门,手臂一伸到敖雨辛腰间来,便把她捞起又放回到床上。 敖雨辛又一阵慌张,“我应该回去了。” “还早。” 敖惊羽在她身侧躺了下来,把她顺手揽入怀抱着。她久久绷着背脊骨,得不到放松。 后敖惊羽在她耳边道:“今晚我不动你。”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听着外面的虫鸣,窗外的月光如莹,显得这夏夜里十分静谧。 敖雨辛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放松了去,最后枕着敖惊羽的手臂睡着了。 宴春苑这边的扶渠可不敢合眼,她等了一个多时辰,见敖雨辛还没回来,感觉天都要塌了。 姚如玉吩咐过她,不得让小姐和二少爷独处超过半个时辰的。 眼下姚如玉和威远侯已经休息了,扶渠没了主意,也万不能这个时候去打扰啊,便壮着胆子和颜护卫去敖惊羽那里,试图把敖雨辛接回来。 结果显然是失败了。 扶渠才一进院子,确认过敖雨辛就在敖惊羽这里,还不及喊着请敖雨辛回去呢,就被颜护卫拖着出去了。 扶渠一万个不满,蹬着脚道:“唉唉,你拖我作甚!” 颜护卫道:“三小姐在这里,咱们知道她安全就行了。这会儿指不定三小姐已经睡了。” 扶渠鼓着圆溜溜的眼睛,道:“你有没有搞错,三小姐睡在二少爷院里,这合适吗!” 颜护卫道:“你没见二公子书房的灯亮着,二公子忙到深夜,你不要去打扰。况且二公子有分寸,不会与三小姐独处一室的,这个你放心。” 扶渠瞅着一脸板正的颜护卫,心底里嘲讽他的无知。 要换做以前,她也放一百个心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敖惊羽和敖雨辛已经不是亲兄妹了,而且还得了侯爷夫人的首肯,准许将来把敖雨辛许给敖惊羽。 这要是提前发生点什么,吃亏的可是她家小姐。 可扶渠被院门口的护卫拦住,再想进去也进不去了。 她气呼呼地对颜护卫一横眼,转头往回走,道:“你懂个屁。” 他们这些个大男人,经常随敖惊羽在外奔波的,都是不拘小节惯了的,哪会在意这些。 等敖雨辛睁开眼时,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而她竟还窝在敖惊羽的怀里睡了一晚。 眼下天色还很早,敖雨辛当即从敖惊羽床上爬起来,眉心突突地跳。 回头间,看见敖惊羽侧卧着,他睁开了眼,眉间有些惺忪,正悠悠然地看着敖雨辛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裙和头发。 真是……她居然睡着了。还是在敖惊羽的房里,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宿! 扶渠在宴春苑等不到她回来,还不知道会不会把事情给捅到姚如玉那里去呢。 最近扶渠看得她看得可紧。 敖雨辛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比头大。 她脸色红润润的,毫无底气地瞪了敖惊羽一眼,道:“昨晚,昨晚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好。” 敖雨辛有些气,睡得再怎么好,那也没有留在他房里过夜的道理啊。 继而她郁闷地发现,昨晚一夜无梦,确实睡得挺好的…… 敖雨辛想起一会儿要去向姚如玉请安,昨晚的一幕幕又如潮水一般猝不及防,她看都不敢多看敖惊羽两眼,匆匆忙忙地转头夺门而逃。 第161章 你把身子给他了 扶渠一见敖雨辛回来,顿时就炸了,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昨晚你怎么能宿在二少爷那里呢?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不好向夫人交代啊……” 敖雨辛道:“那你就什么也别说。” 想起昨晚的事,敖雨辛还一阵心悸。最后她还是守住了自己没让敖惊羽碰,这件事她也不想让姚如玉知道,免得多加担心。 但敖雨辛看见扶渠怂怂的样子,就觉得不妙:“你说了?” 扶渠道:“奴婢今早前脚才去说了啊,小姐后脚就回来了。夫人说,等小姐回来以后,收拾一下便去向她请安。” 敖雨辛回房换了衣服,又重新梳过了头发,洗漱一番后才带着扶渠去往主院请安。 见了姚如玉刚坐下不久,敖惊羽也过来了。 不过敖惊羽请安请得简单,例行公事罢了,请过安以后就先离开了。 姚如玉也无心留他,连看他的眼神里,都比以往多了一分无奈与防备。 等人走后,姚如玉遣下了所有下人,把敖雨辛单独留在了房里说话。 “丫头,扶渠说昨晚你在你二哥那里过了夜?” 姚如玉一脸严肃,敖雨辛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他对你做了什么?”姚如玉审视着她,问,“你把身子给他了?” 敖雨辛摇头,实在有些汗颜,道:“娘,您不要担心,二哥他……不会强迫我的。”为了让姚如玉彻底放心,她又不得已圆了个谎,“昨天晚上给二哥送羹汤过去,后来在他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才累得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姚如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后叹口气,道:“丫头,是不是觉得娘这样看紧着你,让你有压力了?” 确实有一点。连带着扶渠在她身边都是紧张兮兮的。 姚如玉抚摸着敖雨辛的头,道:“我是怕他伤了你,到头来负了你。将来的事是个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唯有亲眼看见他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我才能安心把你交给他。” 敖雨辛心里觉得温暖,她乖顺地伏在姚如玉的膝上,道:“娘,我知道您为我好。我相信二哥的,将来他要是负了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了便是。” 起码不枉她现在对他欢喜过一场。 她知他将来前途无量、举世无双,但她却不很确定自己最后能否留在他身边。但是在这一刻她是欢喜着的,她的欢喜不是源于想要长长久久地占有,而是希望能时时看见他,知道他好,那便知足了。 姚如玉叹道:“傻丫头,你倒是想得开。可情之一事,最为磨人,你若过早的泥足深陷了,将来是要放在心上辗转一辈子的。” 敖雨辛道:“若能有一个人放在心里辗转惦记着,也不会觉得空落落的了。” “这会儿自然觉得他千百个好,可往后若是不能在一起,苦的也是你自己。娘只是不希望你后悔,更不希望你不幸福。” 母女俩的话题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彼此心思也都是细腻有分寸的。往后姚如玉也没再让扶渠时时紧盯着,一是怕敖雨辛有压力,二是一惊一乍反而惹人怀疑。 从姚如玉那里出来,敖雨辛回宴春苑先沐浴,沐浴更衣过后,才觉得这闷热的夏季里清爽了两分。 她坐在铜镜前,微微拨开自己的衣襟,看见皮肤上留下的一道道吻痕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敖惊羽吻她时候的光景,脸又不受控制地火烧火燎起来。 扶渠刚一进门,敖雨辛就赶紧把衣襟拉了回来,若无其事地整理好。 扶渠道:“小姐,楼小姐来找你啦。” 敖雨辛一出房间,楼千古就上前来拉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往外走,兴致勃勃道:“走,小辛快走,我带你去看好戏!” 敖雨辛一边随她走,一边问道:“什么好戏?” 楼千古简直快要仰天大笑三声了,道:“当然是看我哥被你二哥揍的年度好戏!” “……”敖雨辛默默地想,她二哥寻仇寻得还真快。 再看看楼千古这一脸的幸灾乐祸,敖雨辛简直哭笑不得,道:“你哥挨揍,哪有你这么高兴的。” 楼千古喜滋滋道:“那我当然得高兴啊,仗着自己是楼家家主,没人治得了他。嘿嘿,今早你二哥说是要同他比划几招,搬去院里好多排兵器,任我哥挑。我哥医术虽高明,但武功不怎么滴,如此看他出丑的机会,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哥这人话多嘴贱,早该收拾收拾他了。” 还没走进客院儿呢,便听见里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楼千古赶紧拉着敖雨辛进去观战。 楼千吟虽然武功没有医术好,但他却还能勉强接下敖惊羽几招,被逼得节节败退,手上的兵器换了一样又一样。 敖惊羽手里自始至终只握着一把长剑,一步步紧逼,大有一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魄力。那挥剑时的凌厉气势,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 只要楼千吟躲得慢了一步,定会被他剑气所伤。 敖雨辛看得有些紧张,楼千古却在一旁拍掌叫好:“敖二哥,打他!打他!” 楼千吟见自家妹妹完全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反而怂恿对手来对付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手上动作一乱,就被敖惊羽用剑柄敲打了一下手腕。 看似没怎么用力,楼千吟却捂着手腕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兵器也掉落在地。 楼千吟一脸不悦,道:“你这是欺负我功夫不如你吗?” 敖惊羽若随手拨了拨锋利的剑刃,道:“你不是也欺负我药理不如你?” 敖惊羽还没打过瘾,又随手挑了件兵器丢给楼千吟,似要继续揍他的样子。 昨晚憋了一晚上的火,岂是这么容易消得下去的。 后见楼千吟实在躲闪得十分狼狈了,敖雨辛才开口出声道:“二哥,别打了。” 敖惊羽动作停顿了下来,敖雨辛赶紧上前去横在两人中间。她转身把敖惊羽往后推了推,硬着头皮道:“楼公子来者是客,二哥还是算了吧。” 第162章 还能怎么办弄死他 楼千吟在背后喘着粗气,不客气道:“你看,你妹妹也比你识大体。今早一句话不说你就来我这里大动干戈,莫非是在怪我昨晚给你配的补汤?那汤是好汤,你也不要不识好人心。只不过看来,好像没有很理想的效果,难怪一大早就憋得火气这么大。” 敖雨辛劝道:“楼公子少说两句的好。” 楼千吟看她一眼,又莫名地道了一句:“不然你哪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就凭他那身体,今早你就该下不来床了。” 楼千古凑过来一脸懵地问:“什么下不来床?敖二哥喝药,关小辛什么事?” 敖雨辛发现,楼千吟还真的是挺嘴欠的。 她红着脸往一边让开,对敖惊羽道:“二哥,你们继续吧。” 后楼千吟再被收拾,楼千古就淡定地拉着敖雨辛在一旁嗑瓜子儿。敖雨辛也不再去劝说两人了。 敖雨辛手里慢吞吞地剥着瓜子壳,眯着眼看着敖惊羽,好像越发喜欢看他挺拔遒劲的身姿,以及斗武时所流露出来的气势了。 临近中午时,敖惊羽完虐楼千吟的戏码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彼时楼千吟瘫坐在树脚下,锦衣长衫颇显凌乱。 但他面上神色如常,除了汗意,毫无半分悔过之意。他撑着手肘,微仰着下巴,露出下颚曲线,精疲力尽地深深吁喘。 敖惊羽已经对他很客气了,不然他现在应该已经缺胳膊少腿儿的了。 敖惊羽站在他面前,整了整手上护腕,大气不喘一下,语带警告:“再次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算了。” 楼千吟深有领悟,吁道:“果然还是该弄一点无药可解的东西,这会儿你就应该还在床上搂着人缠绵,哪还有工夫到我这里来泄火。到时候你便不是来找我算账,而是来感谢我的。” 敖惊羽冷淡地看他一眼,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用不着你瞎操心。” 昨夜那事幸好最后他及时打住,否则以他当时的血性,定会弄伤了敖雨辛。敖雨辛对那方面本就恐惧,当时真要是做了,怕是以后更加会有阴影。 楼千吟若无其事道:“你要找罪受那确实是你的事,反正憋得慌的又不是我。” 往后几日,楼千吟还有去两趟草庐,给沈长青的母亲做后续的治疗。 敖雨辛才总算带着楼千古在徽州城里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一圈。 敖雨辛闲下来时,想着也该处理一下上次没处理完的事情了,便叫了颜护卫到跟前来,将他这阵子让人盯着的成果做了汇报。 颜护卫一丝不苟地禀道:“自郑成仁死后,温月初便一直经营着那家茶楼,偶尔可见她兄长温朗带着人去茶楼光顾。” 这些关系,敖惊羽早已摸了个透彻,只不过一直散养着打算给敖雨辛玩儿,所以才没有收网。 敖雨辛想知道什么,颜护卫便自当说什么。 敖雨辛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问:“那天晚上和郑成仁的那个丫鬟呢?” 上次在官府里的公堂上时,林家人绝口不提和郑成仁通奸的那个丫鬟,毕竟不是光彩事,温月初也不提,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可那丫鬟的存在,便是一条线索。敖雨辛在公堂上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不然提点了温月初,那丫鬟的下场可能就是第二个郑成仁。 颜护卫一直着人盯着那丫鬟呢,眼下敖雨辛问起,他便道:“那丫鬟离开了郑家以后,拿着郑家以前的几块地,已经在城外嫁做人妇,夫家正经营着一片杏子林。” 敖雨辛看了看窗外的天儿,道:“这个时节,杏子怕是熟透了吧。” 第二天敖雨辛邀楼千古去城外的杏子林采杏子时,楼千古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城里她都逛遍了,当然得去其他地方图图新鲜。 上午时,两个女孩儿带着扶渠,载着篮子,便坐上前往杏子林摘杏的马车上。 去往这条路的还不止是她们几个,也有别的马车是前往那杏子林的。 杏子林长得茂盛,远远看去,可见一个个火红的果实结在树叶间,清风一吹,便掀起来一股香甜。 这杏子林是有些年头了,每到这个时节,便有人慕名而来。 颜护卫说,这杏子林也不是那丫鬟新嫁的夫家的,她丈夫只是帮忙打理,从中收取酬劳。但夫妻两个在城外有自己的地,日子过得还算充足殷实。 敖雨辛她们下了马车,就朝着人多的地方去。 一群姑娘们臂弯里挎着篮子,一路上莺莺燕燕好不热闹。扶渠亦是挎着篮子,今个她是正儿八经来采杏子的。 听说前面有人专门介绍,摘什么样的杏子才最香甜可口,大家都凑上去听一听,扶渠也不甘落后,竖着两只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敖雨辛和楼千古站在外围,没上去与人挤。 敖雨辛没说话,只平淡地看着被众多姑娘丫鬟们围着的那个女子。 那正是当晚在林家领着她去后院的那个丫鬟。 只不过短短几月不见,那丫鬟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身上穿着一身普通布料的衣裙,打扮得像个村妇,但五官清秀,又比一般的村妇要俊俏许多。那素衣素裙的,便是站在姑娘们中间,脸上的神采也不输那些姑娘家。 看样子她是真的过得挺不赖。 楼千古适时地掇了掇敖雨辛的手臂,道:“小辛,你盯着她看什么呢,我感觉你今天好像不是来采杏子的啊。” 敖雨辛看向那边蠢蠢欲动的扶渠,道:“采杏子有扶渠就够了。” “那我们来干什么呢?” 敖雨辛问她道:“千古,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楼千古随手摘了个杏子来,剥了皮就啃,毫不犹豫道:“还能怎么办,弄死他。” 敖雨辛看着她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温暖。朋友之间莫过于如此吧,相互信任,不多说,也不多问。 敖雨辛道:“那接下来可能得让你看见我不怎么友善的一面了。” 楼千古道:“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友善的,谁要是欺负我,我必然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不仅如此,还要拉上我哥,拉上赵长乐,去帮我讨回来的!” 所以她才无忧无虑,活成了个小霸王。 第163章 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等那原本的丫鬟、如今的巧妇怜儿都讲解完毕以后,那些采杏的姑娘丫鬟们都前往各处去找最美味可口的杏子了。 怜儿回过头来,发现这边还有两个姑娘站着没去,便道:“姑娘可是需要果篮?我这里有多余的可以先借给姑娘……” 敖雨辛对她微挑了挑嘴角一笑。 怜儿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原本红润有光泽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三、三小姐……” 敖雨辛道:“还好,你还记得我。” 怜儿怎么会不记得,她被敖雨辛扭脱了手腕,到现在一看见敖雨辛,手腕便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起来。 怜儿转身想往别处去,发现颜护卫已在身后堵了她的去路。 敖雨辛走到她面前,道:“今日来找你,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你。” 怜儿原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有想到,敖雨辛最终还是找到了她头上来。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不想再涉及到那些不堪的过往里。 遂怜儿小心谨慎地应道:“我不知道三小姐有什么事问,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回答三小姐的。三小姐若是来采杏的,请自便吧,我、我先走了。” 怜儿勘勘往敖雨辛身边经过时,敖雨辛精准地捏住了她的手腕。还不待用力,怜儿就惊呼一声。 约莫是想起上次的痛苦经历。 敖雨辛微微垂下眼,视线凉幽幽地落在怜儿脸上,道:“这只手,你想永久地废了吗?这次若是再断了,下次可没有机会再接起来了,你可想清楚了。” 怜儿害怕起来,正暗自挣扎时,身后有一个男子出现了,浓眉大眼,皮肤呈小麦色,看起来颇有些健康开朗。 因敖雨辛是背对着他的,他只能看见怜儿,却看不见被敖雨辛拿在手里的她的手腕。男子便出声问:“怜儿,他们是?” 怜儿眼神闪躲,更是一慌,道:“郭郎,他们是想问我哪种杏子最好吃呢。” 敖雨辛低低对她道:“他便是你新嫁的丈夫?姓郭,同你一起帮人打理这片杏子林,人看起来也老实,估计待你也好。就是不知他若是知道你在嫁给他之前,做了些什么事,他还会不会待你一如从前?” 怜儿被她戳中了心事,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咬着唇道:“三小姐,我好不容易可以重新开始,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次吧。” “那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吗?” 怜儿最终点点头:“三小姐想知道什么,我必如实相告。” 敖雨辛这才回头,对那姓郭的男子笑了笑,道:“我们确实在向她请教,怎么才能摘到好吃的杏子。” 那男子丝毫没起疑,他也不便在此与女子多话,就让怜儿招呼她们,自己则先去忙其他的了。 敖雨辛一把松开了怜儿,怜儿顺着一棵杏子树,缓缓滑坐在地上,眼泪登时止也止不住。 敖雨辛面色平淡道:“说吧,把那天晚上的事,一句一句说清楚。” 后来怜儿就坐在杏树下,仔细回忆起林家那天晚上的事情。 楼千古难得安静地剥了杏子递给敖雨辛吃。 据怜儿所述,她与郑成仁是旧识。林家做喜事那天,郑成仁找到她,要她故意把敖雨辛的衣裳弄湿,再领到后院去处理。后院的房间里,事先就点好了催情香。 怜儿泣道:“我本来不敢的,可是是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照他说的那么做,他就会把从前欺辱过我的事抖到主母面前去……主母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把我打出去的,我当时很害怕,一时糊涂所以才……”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被撵出了林家,只不过几经辗转,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开始。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敖雨辛知道怜儿只是个被利用的对象,对她的那点事也丝毫不感兴趣,敖雨辛只问:“你说这一切都是郑成仁让你干的,那他身边的夫人温月初呢?当天晚上她可在林家?” 怜儿想了一下,道:“从始至终,都是郑成仁主动来找我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夫人。但好像他夫人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就算当晚在府里,也会躲得远远的吧。” 怜儿不由想起了温月初那阴阳怪气的强调,至今还有些寒颤。 敖雨辛直直地看着她,道:“什么叫就算当晚在府里?” 怜儿迟疑着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当天晚上过后,我跟着郑成仁回他家了,一进门就听见郑成仁劈头盖脸地问他夫人,为什么自己先回来了。后来他们把我遣出了屋,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但看得出,郑成仁在那件事上对他夫人言听计从的。” 从怜儿的口中得知,不管温月初是什么时候离开林家的,她对这件事都绝对是知情的。既然知情,非但没有阻止,她到底是纵容和放任她的丈夫郑成仁色胆包天地胡来,还是在怂恿和帮助郑成仁欲对自己不轨? 怜儿也说了,郑成仁对温月初是言听计从的。 敖雨辛与郑成仁没有半分瓜葛和交集,他何以盯上的自己?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点,大概就是温月初。 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敖雨辛临走时看了一眼怜儿,道:“你好自为之。老实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楼千古却是听出一点门道了,摔了一把杏子皮,跟在敖雨辛身边就愤愤道:“这个女人就这样算了?她可是伙同姓郑的那个人渣,企图要夺走你的清白?” 敖雨辛道:“姓郑的已经死了。” 楼千古捞了捞衣袖,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那火爆脾气,风风火火地去叫了正采杏子采得欢实的扶渠,路上不忘跟别的采杏姑娘们八卦一番。 结果前脚敖雨辛他们一走,后脚那些姑娘丫鬟们再看怜儿时的眼神都变了。 怜儿回转身,看着身后不知何时矗立的郭郎,吓得踉跄两步几欲跌倒,连忙过去抱住他的脚,道:“郭郎你相信我,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第164章 毁她唯一的心血 回去的路上,连扶渠都好奇地凑了过来,询问道:“小姐,那个农妇,真的就是当初在林家被捉奸的那个丫鬟啊?改头换面了,奴婢还一点都认不出来。” 敖雨辛睨她一眼:“说得好似你之前见过她似的。” 这也怨不着谁,好像敖雨辛也没向怜儿承诺过,她的过去是不能与人说叨的。当初怜儿有心害她,而今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楼千古一拍窗台,面色凛然道:“我思来想去,那个叫温月初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女人会帮着自己丈夫去夺别人的清白的,这件事她不是同伙,就一定是主谋!那个姓郑的,死得也忒及时了。” 敖雨辛垂着眼,道:“她以为我找不到证据,就拿她没办法了。” 楼千古仗义道:“不怕,我帮你一起收拾她!哦对了,她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想要害你?” 敖雨辛简单道:“她兄长以前是我二哥手底下的人,我便与她打过几次照面。她喜欢我二哥,大抵便看不惯我吧。” 楼千古皱着眉头道:“你是你二哥的妹妹,她也不喜欢?” 敖雨辛现在想来,温月初心思细腻敏感,之所以不喜欢她,大抵是一开始便发现了敖惊羽对她有所不同,所以才横生妒意。 去温家吃酒时故意给她难堪;在马场赛马时马匹突然发狂冲过来;甚至在温月初大婚时,她却被装进温月初的嫁箱里偷偷运走;还有郑成仁欲对她不轨…… 一桩桩,一件件,如若每一件都是那样的巧合,才真是见鬼了。 敖雨辛勾起唇角笑了笑,眉眼间隐隐有戾色,道:“正好,我新近发现我也很不喜欢她。” 从城郊回来,敖雨辛让扶渠先回去,随后带着楼千古辗转来到旺街闹市。眼下天气热,径直寻了个街边茶棚坐下喝两口茶。 敖雨辛一直注视着街对面的那家茶楼。 听颜护卫说,那便是温月初经营的茶楼。 自郑成仁死后,她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将茶楼开得风生水起。 且一些不实的风声言论,便是自这样的闹市里兴起。上回敖雨辛被退亲以后,关于评论说敖雨辛生活不检、有失女德之类的谣言,敖雨辛不是不知道,颜护卫还特地去查了一下,便是自这茶楼里流传出来的。 颜护卫先前请说把造谣生事的人抓起来,敖雨辛也没让他轻举妄动。 直至今日,才亲自过来看一眼。 茶客们进进出出,生意着实不差。温月初又雇佣了几个小厮,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敖雨辛将荷袋交给颜护卫,里面装的全是碎银子,让颜护卫拿去请些人进对面那茶楼里去喝茶,顺便去药铺里配点腹痛药之类的。 楼千古对这种事反应忒机灵,道:“她敢坏你名声,咱们就砸她招牌。看看往后还有谁敢去她茶楼里喝茶!配药就不必了,我这里有现成的!” 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颜护卫,道是她平日里整蛊别人所用的小玩意儿。里面装的都是粉末,只需要勾一点点在指甲缝里,喝茶时再抖在茶水里,便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敖雨辛和楼千古继续在茶棚里喝茶,等着颜护卫去办完事回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群大概有八九个人的样子,先后进了茶楼。 那群人进了茶楼以后,也不围着一两桌集中坐,而是分散在茶楼里各个角落,看起来互不相识的样子。 他们点了茶,茶楼小厮很快就送上解暑的茶来。 可还没过多久,原本还好好坐着喝茶的一人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不起,且呕吐不止,形容十分痛苦。 那小厮吓傻了,连忙去叫柜台里正算账的温月初过来看一看。 结果温月初过去一看,那些人相继个个倒地,又呕又吐,均是一样的症状。 紧接着就见茶楼里其他原本好好喝茶的茶客被吓得连连往后退,还惊惶地道:“是不是这茶水里有毒啊!”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还算镇定,道:“诸位请稍安勿躁,本店的茶水一概是没问题的,大抵是这些人吃错了东西!” 说着就连忙叫店里的小厮把这些人全部抬去附近的医馆进行救治。 一时间旺街茶楼里里外外,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后来还是一队巡守士兵匆匆忙忙赶到这边来,驱散了茶楼里外看热闹的百姓。 颜护卫及时道:“她哥哥温朗过来了。” 敖雨辛眯了眯眼,看着那巡守领兵有两分眼熟,自是认了出来,道:“她哥哥来了也没用,你叫人去通知官府的人过来。” 茶楼里出了这样的事,岂能草草送入医馆便能完事?等官府的人一介入进来,温朗一个小小的巡守领兵,又能说得上几句话? 当事情真的落在温月初头上的时候,她才发现人言可畏。茶楼门前的百姓虽被驱散了,可这样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路过的人都指指点点,谁还会进来喝茶? 眼下那些个上吐下泻的人才刚刚被送走,温月初便听见百姓们唏嘘道:“看起来好好的一个茶楼,啧啧,没想到竟会喝死了人!” 温月初脸色发白,站在二楼窗边,看着自己的茶楼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桌上地上一片狼藉,再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她手指紧紧掐着窗台,眼里阴晴不定。 这绝不是意外,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她。 现今这茶楼,可是她唯一的心血。 温月初的目光往街上巡视而去,片刻,她身形便狠狠一震。 只见街道对面的一个简便茶棚里,茶客较之前多了一些。其中一桌,坐着个榴红衣裙的女子,温月初不识得,可旁边那个淡衣女子,她却是化了灰她都认得。 敖雨辛。 怎么会这么巧?茶楼一出事温月初便看见敖雨辛在那街对面? 她几乎是心里一下便肯定,今日这事绝对和敖雨辛脱不了干系! 温月初脑子里飞快地细想了一遍之前所发生的事,郑成仁已经死了,敖雨辛抓到她任何证据和把柄,她凭什么这么做! 温月初和敖雨辛、楼千古隔着一条街相望,好像街上闹市与她们没有分毫关系。 楼千古瞅着温月初,道:“小辛,她是不是在看我们啊?那我跟她打个招呼。” 说着楼千古便笑眯眯地冲那窗前的温月初招了招手。 敖雨辛亦面色淡然地朝她举起茶杯,敬了一敬。 第165章 喜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温月初刚一离开窗边,紧接着官府里的人就来了。他们了解了事情经过以后,暂且将茶楼查封,老板娘温月初以及茶楼里的一干小厮,全部要被带回官府去审查。 温月初被带出茶楼时,一直偏头定定地看着敖雨辛。阳光下那双眼睛又黑又森冷。 楼千古道:“小辛,她恨你呢。” 敖雨辛淡淡道:“时至今日,总算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温月初才被送进官府关押了起来,温朗虽不至于在大街上直接跟官府的衙役起冲突,但事后还是第一时间往衙门走了一趟。 以前温朗不是没往衙门走过,城守对他也有两分熟悉。知道他曾是敖二公子的手下。 可如今温朗与敖二公子的关系并不明确,城守也不确定是否该给他这个面子。 此时敖惊羽已从随从那里知道了整个事件始末,也听说温朗已经去衙门了,便吩咐道:“知会衙门一声,就事论事,不用给谁留面子。” 于是温朗在衙门里久后到傍晚,才终于见得城守换下一身官服,正欲离开衙门回自己家里去。 温朗及时把他拦住:“大人。” 城守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巡守领兵温大人。” 寒暄几句以后,见城守不是很有耐性,温朗索性道明了来意,是想请城守通融一下,今日茶楼之事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城守道:“既是公事,有没有误会,还等明日本官细细查过以后才得知。温大人,天色已不早,你还是请回吧。” 不论什么地方,都有一层官官相护的关系,这一点温朗是知道的。况且整个徽州,谁能不给敖家面子,这徽州都是敖家的。 温朗虽久不与敖惊羽打交道,但为了救温月初,他还是向城守提及了这层关系,道:“我与敖二公子素来交好,大人就是不给我面子,也该给二公子两分面子吧。” 温朗也不知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来救温月初的,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温月初死了丈夫又独自生活,若是他再不帮衬她,还有谁能帮她? 以前是温朗不管不顾要和敖惊羽撕破脸,而今还得要靠敖惊羽的关系才能得到旁人的待见,心里何尝不窝囊。 只是城守看了看他,却道:“温大人,不是我不给这个面子,官府讲究就事论事、公事公办,若是温大人有意见,还请让二公子来与我说吧。温大人请放心,清者自清,本官绝不会冤枉好人。” 最后温朗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恳请见上温月初一面。 这个面子城守还是给他了,便让衙役带温朗去了一趟牢间。 若是事情处理得及时,今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何须再让温月初在牢里待上两天。 昏黄的光线下,她瑟缩在牢房里,容颜憔悴。听到牢间外有响动,温月初缓缓抬起头来,那股冰冷的眼神十分陌生。 温月初看清是温朗,平静道:“大哥,你能捞我出去么?” 温朗问道:“你的茶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月初冷笑,道:“还能怎么回事,我是遭人陷害的。”她语气有些阴冷,“今日出事以后,我在街对面看见敖雨辛了。这件事除了她,还能是谁干的。” 温朗皱眉,实在不想再和敖家扯上什么关系,硬要斗,他是斗不过人家的。 遂温朗道:“你只是在街上看见了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温月初将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的,道:“到现在你还在为她开脱,是害怕彻底得罪敖家么?想来以前你也与官府多方打过交道,如今想捞我出去的办法都没有,除了敖惊羽提点过官府还能是因为什么?人家都没把你当人看,只把你当条随时都可以踢掉的狗,你却还要把别人当主人供着?温家可没有你这样的贱骨头!” 温朗被她激怒,起身便离开,道:“你既这么有骨气有能耐,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出来吧。” 温月初道:“温朗,我劝你还是不要惦记着再给敖惊羽当狗了,良禽趁早择木而栖。当初是他放弃了你,你要让他感到后悔,不才是一件痛快的事么。” 温朗暴怒,又走了回来,对温月初低吼道:“当初不是他放弃了我,而是我为了偏袒你主动放弃了他!你素来喜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祸事都推给别人帮你背,现在真的惹到他们兄妹了,我看你还能活多久!” 傍晚,敖惊羽到宴春苑来时,敖雨辛正在剥杏子,递了一个给敖惊羽。 敖惊羽低头看了一眼她手指尖拈着的杏子肉,又水润又饱满,便张口吃了去,顺带吸了吸她的手指。 敖雨辛手一颤,连忙收了回来。 敖惊羽道:“听说今日你把温月初弄进大牢里了。” 敖雨辛同他一起坐在廊下,篱笆里伸展出来的葡萄叶子爬了老高。 敖雨辛又剥了一个杏子,不大意地吮了吮手指上的汁液,道:“让她先进去待两天,出来后说不定就看清世道又不一样了。” 敖惊羽没说话,敖雨辛便抬头去看他,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便道:“二哥还想吃一个么?” “想。” 可他吃的却不是敖雨辛手里的杏子,而是手臂一箍将她拉进怀里,侧身抵在廊上便吻了去。 敖雨辛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又心悸又慌急,这可是在她的宴春苑,要是被扶渠突然进来撞见了可如何是好? 好在敖惊羽片刻就放开了她,容她软软靠着廊柱微喘,眼神游离不定。 敖雨辛抗拒不住他的气息,光是他靠近前来,她便已经浑身发软了。这种感觉让她既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 可每每就是改不了。 敖惊羽离开时,捋了捋她耳边的细发,道:“出门的时候小心些,我会派护卫暗中保护你。” 等敖雨辛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凭温月初的心性,大概在她嫁人以后,自己的事也鲜少再让温家知道。 这次她入了大牢,不知道温家人可知她在外干了些什么事。思及此,敖雨辛又叫来颜护卫,派人把这事儿告知给温家。 到时候温家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166章 却成了她的恩人 一直以来温月初越是想隐瞒,敖雨辛便越是要将她拆穿得干干净净。 茶楼中毒的事件发酵了两天,又排查了两天。 那些被送进医馆的病人经后续诊断并无大碍,大概是吃了不干净的茶水才造成的上吐下泻。 于是那些病人抓了药以后,就离开了。留下的一笔医药费,还得让茶楼的老板娘来支付。 最后这件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温月初在牢里待了进来,从衙门出来时,觉得外面的光线极为刺眼。 而在衙门大门口等着她的,不光是温朗,还有温家她最严厉的爹。 温月初一下子就有些慌了。 温老爷铁青着脸走到温月初面前,然后一巴掌重重地扇了出去,失望透顶道:“你一个寡妇不知道避嫌,反倒出来抛头露面,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来,你把温家的脸都丢尽了!” 这温老爷年轻的时候崇武,也是一个直脾气。 想当初温月初风华正茂之时,也有不少好人家上门提亲,都被温月初拒之门外。后来她自己选的这一门婚事,到如今竟闹得如此一副田地,也是她自找的。 温老爷注重脸面,自认为温家还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现在这事情一传开,谁都知道温家有个寡妇女儿出来做营生,还险些害了人性命。想那往茶楼里进出的茶客都是些无所事事的男子,她的名声还能好到哪儿去? 温月初被他爹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捂着脸听温老爷继续气愤道:“这次要不是三小姐向二公子说情,才请官府网开一面,我看你怎么收场!” 温月初被一巴掌打得泪眼婆娑,又是一愣。 敖雨辛向敖惊羽说情,让官府放她一马?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明明就是她敖雨辛,把自己害进大牢里去的!若不是有敖惊羽盯着,说不定温朗反倒早两天就把自己捞出去了! 可是现在,敖雨辛先人一步,往温家传了消息,又说了好话,她现在摇身一变,却成了温月初的恩人。 他们又先回到了前几天出事的这间茶楼里,温朗神色隐晦地说,温夫人此刻还在茶楼里。 温老爷又补充了一句,“眼下三小姐也等在里面,一会儿你务必好好像三小姐道谢。” 温月初重新回到这间茶楼时,只觉得短短几天,就让她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这茶楼里面空荡荡的,再无一个客人。即使官府解了封,她往后可以照常经营,可那些茶客谁还敢来她的茶楼里吃茶? 敖雨辛如此轻松地就断了她的心血,而温月初进门时抬眼看见敖雨辛,敖雨辛正也抬头来看着温月初。 四目相对,敖雨辛对她淡淡一笑,全无半点敌意,眼里纯粹之至,道:“温小姐总算回来了。哦不对,应该唤你郑夫人。” 温月初脸色又是一变。 只见坐在敖雨辛旁边的是那日的红衣女子,然而板凳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一岁大点的奶娃娃,正亲近敖雨辛得很! 温月初如何能不认得,那可是她的亲弟弟。 温家小三弟正扑朔着一双明亮大眼,天真无邪,很是喜欢敖雨辛和楼千古的样子。楼千古手里还拿着拨浪鼓,把他逗得咿呀咿呀地笑。 眼见着他坐不稳,快要摔下去了,敖雨辛及时扶了他一把。 温月初当即就冷喝道:“敖雨辛,你给我放开他!” 敖雨辛搂着孩子,不解道:“郑夫人是要我不管这孩子,放任他摔下去吗?” 此时温夫人也觉得温月初的反应大为不妥,连忙呵斥道:“你怎么说话的!今日三小姐知道你要出来,担心孩子跟着去受了惊吓,所以才主动留在这里帮着照看的,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那小三弟自温月初嫁人以后,就几乎没再见过她,本就没有多亲厚,眼下经温月初一喝,就被吓得哇哇大哭。 楼千古忙用拨浪鼓哄住,道:“小孩子心性纯良得很,谁好谁坏,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哦。” 温老爷神色严厉地对温月初道:“还不快向三小姐赔罪!” 温月初深吸几口气,才将胸口那股怨恨狠狠地咽了下去,对敖雨辛温声道:“对不起三小姐,是我莽撞,还请三小姐不要见怪。” 敖雨辛轻轻捏了捏温家小三弟的脸蛋,道:“吓着我无妨,只是不要吓坏了孩子。郑夫人今日刚从牢里出来,想必也是受了惊吓的。” 温月初抬眸看着她。见她眼瞳里黑白分明,云淡风轻。 敖雨辛对她勾唇笑了笑,又与温老爷夫妇道:“这孩儿生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再长几年,若是身体底子好,说不定还能让我二哥送去卫所里好好锻炼一番。将来指不定出人头地一番呢。” 此话一出,温月初和温朗神色各异,却是喜坏了温老爷。 温老爷道:“若能得二公子亲自培养,还真是犬子三生有幸。” 敖雨辛道:“等他再长大些,我会与二哥说的。” 温月初本就憔悴的脸色,阵阵发白。敖雨辛这是在警告她,别忘了她还有一个三弟。 温月初看着自己三弟还这样小,却偏偏喜欢靠近敖雨辛和楼千古,她便觉得那孩子像是别人家的似的,碍眼得很。 温月初神智已经有些崩溃,咬牙低啐了一句,道:“小小年纪,就知道趋炎附势、吃里扒外。娘还是把他抱走吧,省得在这里哭得我心烦。” 最后气得温老爷夫妇带着孩子摔袖就铁青着脸走了,不想再管温月初的这档子事。 等到温老爷夫妇一走,温月初回转身来,一向温婉又内敛的眼里,全都是怨毒。 她走到敖雨辛她们桌前,身后颜护卫也跟着往前紧了两步。敖雨辛抬手示意,他才没把温月初拦下来。 温月初双手撑着桌面,直勾勾地看着敖雨辛,轻声道:“三小姐现在满意了吗?” 敖雨辛道:“我满意什么?” 温月初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之事全是拜你所赐。是你找人来陷害我,亦是你害我被抓去大牢,你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当我的恩人!” 第167章 终于纸包不住火 敖雨辛细细打量着温月初脸上的表情,道:“郑夫人这话实在是说得没有由来,你有证据吗?” 这话将温月初一噎。 之前她不也是仗着别人找不到证据,才如履薄冰走到今天的么。她一直以为敖雨辛没有证据,就不能把她绳之以法。但是今日看来,她错了。 温月初恨恨道:“我没想到,你堂堂敖家三小姐,竟也会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对付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你敢做,却不敢认吗?” 敖雨辛低笑了一声,扬眉道:“没有证据的事我会认?你当我傻?”她抬眼看了看温月初,面上神色陡然冷锐,又道,“我若问你当初那嫁箱的事你是否有做过,我若问你郑成仁在林家试图对我不利是不是你指使,我若问你郑成仁的死是否与你有关系,你敢认吗?” 温月初矢口否认,低低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敖雨辛平淡道:“你不知道,却有人知道,林家出事的那一晚,你也在,郑成仁生前对你可是言听计从的。” 温月初面色煞白,“你是说那个丫鬟?” 郑成仁死后第一天,她就把丫鬟怜儿给打发走了,现在温月初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当初她是不是把怜儿打发得太随便了?不应该让那怜儿轻易离开的! 敖雨辛只是看着她不语,温月初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又道:“一个丫鬟的话哪里值得相信!” 敖雨辛道:“你心里都清楚,何必要我把话说明白。我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不想要我有个好名声,”她站在温月初身旁,眼里依稀有冷戾之色,“我也会让你声名扫地。” 敖雨辛侧目看着温月初咄咄逼人的眼神,将她眼里的恨意看得清清楚楚,又道:“以前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恨我的。你恨我什么呢?恨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温月初森森道:“不是你,还能有别人吗?” 敖雨辛平淡道:“你一开始就觉得我很碍眼是么?可惜,就算没有我,我二哥也不会喜欢你。匆匆嫁人是你自己选的,你若是嫁个老实本分的人还好,可偏偏识人不清也是你自己造成的,现在你却来恨我?你还真把你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说罢,敖雨辛带着楼千古和颜护卫一起离开了茶楼。 将将走出门时,温朗虚拦了她一下,道:“还请三小姐莫要逼人太紧。” 敖雨辛顿了顿足,抬头看他,道:“温公子若是再不清醒一点,只怕还要被温小姐拉入泥潭更深。温公子身为巡守领兵,这昭昭白日都没什么事做吗,要守在你妹妹的这间茶楼里继续替她招揽生意?” 敖雨辛和楼千古离开以后,温朗也没再在茶楼里逗留多久,便离开了。 茶楼里依旧冷冷清清,无一客人上门。倒是医馆里的人,期间上门来讨要了前两日治疗病人的费用。 温月初将柜台里的钱都结清,小厮也打发走了,这空荡荡的茶楼没坚持几日,便关门倒闭了。 楼千古还在感叹,这温月初怎么这么不经收拾的时候,那厢温月初已经游晃在入夜后的大街上,出现在了如意赌坊的门前。 入了夜后,唯有花楼赌坊里的生意有增无减。 温月初一进那赌坊,便被一股铜臭汗气所包围。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紧紧掐着手掌心,如今她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不甘心,一定要让敖雨辛尝尝她的痛苦! 温月初本以为郑成仁死后她再无后顾之忧,便能一边经营茶楼一边慢慢等待下一个好时机。 她活成如今这副模样,也决计不会让敖惊羽和敖雨辛兄妹俩好过! 可是现在敖雨辛盯上她了,断了她的后路,打乱了所有的节奏。温月初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思来想去,温月初认识的人,除了靠温朗的关系维持着的那些以外,还有就是这如意赌坊里的人。 赌坊里从来不缺地痞无赖。 于是这日敖雨辛带着楼千古在外面游玩,在回来的路上便被一群杂碎在巷子里给拦住了去路。 那群杂碎见两个姑娘生得好,纷纷垂涎着逼近。 自从敖惊羽留了护卫暗中保护敖雨辛的安全以后,敖雨辛再和楼千古出行时,便刻意不带上颜护卫。 只有这样才会让人以为有机可乘。 却不料,暗中随行保护的护卫突然从两边窜了出来,把这群流氓杂碎打了个七零八落,最后逮了几个带头的,往军牢里一送,刑具还没一一过一遍,他们就全都招了。 原来是如意赌坊的人让他们这么干的。 敖雨辛才继而才得以顺藤摸瓜,摸到温月初与如意赌坊里那伙人的关系。没想到就连温朗也赔了进去,和赌坊暗自里有所往来。 说起这些事时,敖雨辛正在敖惊羽院里帮他喂鱼。手里的鱼饵撒进池塘里,脚下的锦鲤游得欢畅。 敖惊羽听来丝毫不觉得意外,好似温朗的举动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又或许他根本没把一个温朗放在眼里。 敖惊羽道:“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把赌坊封了?” 他好像不知不觉间给了敖雨辛越来越多的空间和自由,既然决定把温月初留给她自己处理,敖惊羽便全然不插手,只在她需要的时候予以配合。 敖雨辛歪着头想了想,道:“留着呗,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过了一会儿,敖雨辛又道:“二哥,温朗与赌坊牵扯的事,你可不可以暂时也不要追究?” “你还想对他网开一面?” 敖雨辛道:“他若诚心想与二哥求好便罢了,若不是诚心的,留着他在手里头,也比把他放在外头要稳妥,还能牵着温月初。” 温朗知道如意赌坊出事了,他忐忑地等了几天,却没等来敖惊羽的发落。但是他心里清楚,敖惊羽势必已经知道了他暗中为如意赌坊保驾护航从中谋取私利的事。 而这件事最初是由温月初出面去找如意赌坊的东家引起的,温月初和他们的关系最终也纸包不住火地传到了温朗那里。 第168章 身败名裂 温朗才如梦初醒,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被温月初拉进了这个圈套里。她与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却还要他和她一起蹚浑水。 温朗怒不可遏,冲进温月初的家里,不由分说便两巴掌打了下来,揪着温月初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与那些野男人苟合,竟把你亲哥哥推出去做挡箭牌!” 温月初有些懵,“你在说什么?” 温朗道:“如意赌坊那伙人全都招了,你还想怎么抵赖!要不了两天,你跟别人的那些丑事就会传遍左邻右舍、大街小巷!” 温月初瑟缩着颤抖起来,眼里蓄满了泪,抓着温朗道:“是他们逼迫我的,是郑成仁最初把我卖给他们的!哥,你要帮我……” 温朗不带感情地看着温月初的乞求,道:“你若不是先自乱阵脚,去找了如意赌坊那伙人干坏事,也不会被人揪出这样的把柄。现在不仅仅是你,连我都自身难保,如今你还想要我帮你,谁又来帮我?” 后来温月初与赌坊野男人厮混的事传出来,她便成了人人唾骂的无耻荡妇。 而如意赌坊依然临街开门做生意,仿佛一切都照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温月初以为如意赌坊那伙人若是被追究起来肯定也难逃厄运,就算这次没能对付得了敖雨辛,借敖家兄妹之手也能让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如此也算是解了自己的痛快。 可是现在赌坊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为什么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身败名裂?而且那帮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温朗已是无暇再管温月初的事,他一心顾着替自己洗刷干净。同时心里也明白,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他与敖惊羽搭上交情的契机了。 因而一大早,侯府的大门一打开,便见温朗跪在侯府的大门前,负荆请罪来了。 敖惊羽往他面前一站,温朗便垂首低沉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二公子可还愿听我一言?温朗自知有罪,请二公子责罚,是杀是剐都绝无怨言。” 敖惊羽低头看他,道:“你想让我听什么?” 温朗道:“先前我以公谋私,偏帮舍妹温月初,罪责难挡。当初如意赌坊骗我妹夫钱财,我不得已才上门去要债,我实在怕他们事后去找温月初麻烦,才与他们曲意逢迎。我竟不知温月初竟伙同赌坊私底下干出那种勾当。” 敖惊羽默默聆听着,不置可否。 温朗又道:“今日温朗前来,便是听从二公子发落的。我发誓,往后定会严加管教温月初,不会再让她做出任何错事。如若二公子不解气,我便把温月初带来,一并向二公子和三小姐谢罪!” 敖惊羽语气冷淡道:“向三小姐谢罪,她也配?” 说罢不再逗留,径直从温朗身边走过,跨身上马,骑在马背上睥睨着温朗,道:“大营的路你若还没忘,就跟着跑过来。” 温朗猛然抬头,看见敖惊羽已驱马跑在了前面。他眼里又升起了一道光,连忙起身就跟着追了出去。 往后只要敖惊羽把温朗留在身边,温月初便不大再可能在温朗的眼皮子底下作妖。温朗一定会把她看得死死的,因为他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温月初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楼千古跟着前前后后瞧了几次热闹,却觉得不过瘾,道:“小辛,你就这么放过她了?还让她哥哥跟着你二哥重新回到了军营里?” 敖雨辛笑笑,道:“她如今这样,也算是自食其果。” 楼千古担忧道:“可你就不怕她哥哥心存报复啊?那日在茶楼里看她哥哥的表现,不像是个能拎得清是非的人。” 敖雨辛眯着眼自顾自道了一句:“我就怕他不来。” 楼千古听得不是很清晰,道:“要换做是我,干脆一把毒药毒死她算了。” 敖雨辛看着她好笑道:“毒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留着说不定还能引来大虾吃小鱼呢。” 楼千古摆摆手,不在意道:“算了算了,你们徽州应该比我们浔阳要复杂一些,既然留着想必是有用的。不然那温家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你二哥真要是想搞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舒坦的。” 这阵子,楼千吟把沈长青的母亲治得差不多了,浔阳也来了信,大概意思是催促着楼千古快些回去。 敖雨辛记得不错的话,她秋后就要准备婚事了。 楼千古看了赵长乐写来的信,揉得皱巴巴的,搂着敖雨辛气道:“那个呆子!就想着我快些回去嫁给他!” 敖雨辛笑道:“那你回去以后,可别忘了给我寄喜帖,到时候我要来的。” 楼千古幽怨道:“你是不是想赶我回去啦?” 敖雨辛想了想,道:“千古,外面那些风花雪月和公子如玉都是当做故事说给人听的,若是能真的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那才是好。” 楼千古盘弄着手指头,道:“小辛你不知道,赵长乐他忒黏我。”她抬起眼眸,认认真真地看着敖雨辛,问她,“你说他以后还会这样子黏我么?他现在很黏我,不等于将来很黏我,他将来是会长大的。” 敖雨辛一怔,半晌找不到话说。 也是,谁也无法保证将来。 或许楼千古不是向往那些世人所向往的美好故事,她只是对将来抱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后来敖雨辛宽慰她道:“说起来我还有一表妹,在出嫁之前还抱怨她总共才见过她准夫婿一面,而你是从小到大都看腻了,我想你俩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楼千古来了兴趣,道:“那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敖雨辛道:“你想见见她吗,明天我可以请她过来叙一叙。” 她想,姚瑶儿和楼千古一样皆是性子开朗活泼的,不一拍即合都有点说不过去。 这还是敖雨辛在姚瑶儿成亲过后第一次邀请她,她派人来回话说,下午便要过侯府来。 这回姚瑶儿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她嫁人了,登门来时还带了不少礼物。先去看过了姚如玉过后,才到敖雨辛这里来坐坐。 第169章 你摸过他没 敖雨辛见她和以往气质不同了些,约莫是把少女的发髻换成了妇人的,看起来总有那么些成熟。 起初姚瑶儿见还有个楼千古在,她还算矜持的,但几句话下来发现同楼千古颇为投缘,也就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三人便凑在凉亭里一边啃着冰镇西瓜一边唠唠嗑。 楼千古了解了姚瑶儿成亲前后的情况,姚瑶儿也得以了解了楼千古目前的情况,真真是有点相见恨晚。 楼千古也丝毫跟矜持不沾边儿,紧接着就问:“你们洞房夜过得还算顺利吗?” 姚瑶儿拍了拍大腿,道:“那能顺利得了么,才见过一面,光脱衣服就很不好意思了好吧!他脱我衣服的时候,我差点大喊他流氓了。” 一想起那个画面感,敖雨辛就忍不住笑出来。 楼千古笑得直不起腰,后喘口气道:“那我能比你好哪里去啊,我秋后就要成亲了,那小子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看着长大的,我对他根本就生不出任何幻想!” 姚瑶儿却老成地瞅她一眼,道:“这话也不能绝对,你眼下对他可能没什么想法,可等过了洞房夜之后,说不定又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楼千古问。 姚瑶儿道:“那就是有了肌肤相亲、夫妻之实了呀。等有了这层关系过后,看哪儿哪儿都顺眼的。” 敖雨辛笑道:“看样子你嫁过去以后过得不错,夫家那边待你应该也很好。” 姚瑶儿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与当初出嫁前的恐惧大不相同。不过她想起了什么,又凑过来跟敖雨辛和楼千古道:“不过这洞房夜,初次的时候可真疼!” 敖雨辛本来就对此不抱期待的,现在听了姚瑶儿的话,不由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果真吧,姚如玉当初就是为了哄骗姚瑶儿的。 但转而姚瑶儿又眉飞色舞地道:“初次是疼些,后面果真如姑姑所说,就不疼了。嗯,还有些受用。” 楼千古若有所思,懵懵懂懂。 敖雨辛却皱眉问道:“何为受用?” 姚瑶儿红了红脸,言简意赅道:“就是舒服。这个等你们嫁过人以后就知道了。” 敖雨辛很狐疑地多看了姚瑶儿两眼,发现她嫁出去几个月后,身材丰腴少许,气色也十分好,且那眉温目润,多了两分韵色。 但敖雨辛仍是半信半疑。 可楼千古接受能力很强悍,已经腆着脸去向姚瑶儿求教经验了。 后来话题一转,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敖惊羽的身上去。 楼千古一直很遗憾的是,上次在浔阳趁敖惊羽疗伤之际没能窥见他的身材,现在想起来还惦记得很。 而姚瑶儿也曾对敖惊羽有过一阵的幻想,两人在这一点上又是志同道合地唏嘘一番。 姚瑶儿不大意地细数着说:“敖表哥生得高大,一看就让人很有安全感。而且他又骑马带兵,功夫又好,体力肯定不会差。你看他平日里走路,步子沉稳内敛,身姿挺拔修长,光看他穿衣的身量,便已经很是养眼了。如此身材还能差到哪里去?” 光是听姚瑶儿这样形容一番,楼千古就已经很眼馋了,想着在离开徽州之前,一定要想办法看一看。 可要是没有敖雨辛的帮忙,别说她看不了,她就是连敖惊羽的院子也进不去啊。 楼千古便与敖雨辛打商量,用楼千吟来交换。 敖雨辛哭笑不得,还是没有商量地拒绝。 上次在浔阳的时候敖雨辛不知怀着何种心情没让楼千古偷窥,而今存了几分私心,就更加不大可能了。 敖雨辛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想让任何人偷窥到敖惊羽,好像光就是听她们这样说说,也觉得很是不妥。 因而敖雨辛故作严肃地看着凉亭外,道:“我二哥回来了。” 两姑娘这才收敛了一些,可抬头看去时,哪有敖惊羽的影子,才知是被敖雨辛给骗了。 后来敖雨辛再用这个借口忽悠她俩时,两人丝毫不当一回事。 而敖雨辛也真正领悟到了“狼来了”的真谛。 因为不久后,狼真的回来了。 彼时敖惊羽正从外面回来,将将自凉亭边不远的路上经过时,楼千古还在自顾自地说道:“以前我哥洗澡的时候,我就经常偷他的衣服,然后把他看光光。他生病要泡药浴时,我还守在他浴桶旁边,想摸的时候就能伸手去摸一把呢。” 姚瑶儿表示赞同,点头道:“家里有兄弟姐妹,就是在所难免的。” 于是两人都好奇地看着敖雨辛。 楼千古问:“小辛,你见过你二哥洗澡么?你摸过他没?” 姚瑶儿亦是好奇地问:“摸起来怎样?好不好摸?是不是特别结实啊?” 敖雨辛不经意间掀起眼帘,哪想正好就看见凉亭外的敖惊羽。楼千古和姚瑶儿两个背对着他,丝毫没有察觉。 他刚刚回来,一身墨衣,凉亭外十里晚霞映得他挺拔清冷的身姿多了两分绮丽。 敖惊羽听着姚瑶儿和楼千古的话题,也正看着敖雨辛,微微斜挑了眉,深寂的眼眸里有丝丝耐人寻味。 敖雨辛顿时一股热意直涌上头,汗颜道:“你们别说了。回头真被我二哥听见了。” “你二哥都没回来,你就给我们说说呗。” “他回来了……”敖雨辛见两人一脸不信的样子,扶着额头实在没脸见人,“不信你们回头去看看。” 紧接着凉亭内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姚瑶儿和楼千古平时再怎么活泼、再怎么生冷不忌,那也是私底下的,真要对着男子时,就又不一样了。 况且眼下这俩货还正在肖想人家的身材而被抓个正着,当然心虚了。 姚瑶儿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干干笑道:“敖表哥,你回来了啊。” 敖惊羽神色平淡地“嗯”了一声。 姚瑶儿便起身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表姐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儿啊。” 楼千古也跟着起身,道:“哎呀我也想起来我哥该吃药了,我们一起走罢。” 说罢,两女孩儿手拉着手,敖雨辛抓都抓不住,她俩就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第170章 你现在可以试着摸摸看 这俩货,落下她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敖雨辛也硬着头皮起身,走到敖惊羽身边时微垂着眼,轻声道了一句:“那,那我也回去了。” 然,敖惊羽挡在她面前,半晌没动一下。 敖雨辛这才抬头看他,眼里浸着淡淡的霞光,嫣然如四月的芳菲桃花,喃喃道:“二哥,你挡着我了。” 这里是后花园,敖惊羽又不能把她怎么样,终还是放了她回去。 后连着几日,敖惊羽在外都忙碌到很晚,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也没回,更顾不上家里还有楼氏兄妹这样的客人在。 敖雨辛不见其人,只见到过一次敖惊羽身边的亲信随从,听他提到过一两句。 好似军中出现了安陵王派来的奸细,因而敖惊羽近来都不在城里,而在军营里整顿三军,肃清奸细。 徽州近来太平,可局势未平,一提及这样的事,敖雨辛难免紧张。 她每天都有给敖惊羽留饭,只不过时常等不到他回来。 楼千吟看在眼里,道:“你这样担心你二哥,他倒也值了。” 敖雨辛愣了愣,听楼千吟又道:“只不过安陵王的这点小把戏,还不用放在心上,顶多让你二哥费点时间和精力。” 敖雨辛正色道:“徽州并非铜墙铁壁,总有百密一疏的地方。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大意。若是自据徽州而高枕无忧,那便大错特错。” 楼千吟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有些意外。 后来敖惊羽总算回来了。 他回来得晚,夏末时节,已月上中天。 隐藏在草丛里的蛐蛐儿声把月夜唱得疏朗,从树梢枝桠处拂来的清风吹得阵阵凉爽。 敖雨辛照例给他留的晚饭早已经冷了。 这个时候,她本应该已经睡下的。只不过她放心不下敖惊羽,让颜护卫留了个神儿,不管敖惊羽何时回来,都一定要告知她一声。 敖雨辛听说敖惊羽回来,哪还有半分睡意,一想着他可能连晚饭都还没吃,就赶紧把热过的饭菜往敖惊羽院里送去。 这会儿扶渠倒是睡得香,敖雨辛也懒得叫她了,还是颜护卫护送着走了一趟。 敖惊羽院子里静悄悄的,敖雨辛提着食盒绕过假山,从树下走过,但见他院里月色流莹淌玉一般无暇,廊下和屋里却一片昏暗,没有一盏灯,也没见半个人影。 仿佛敖惊羽压根没回来一般。 敖雨辛站在月色下,一时不知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该折身返回。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盒,忽然间又有种莫名的失落。 好像是她的空欢喜。 她已经好些天没看见敖惊羽了,原来竟这样想见他。 这时,好像侧屋里传出一些响动,将敖雨辛唤回了神。 她仔细一听,确实有声音。而且是水声。 敖雨辛便抬眼朝那侧屋的方向看去,那边是盥洗室,难道敖惊羽回来了,此刻人在盥洗室里? 敖雨辛有两分犹疑,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继一阵短暂的静谧后,忽然闻得吱呀一声响,让敖雨辛心里一咯噔。 盥洗室的打开了,紧接着一道瘦削的身形从里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带着一种清冷而凌厉的况味。 敖雨辛眼睁睁看着他的轮廓渐渐清晰,直至最后呈现在月光下。 那正是敖惊羽。 只不过他刚刚冲了澡出来,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长衫,平日里严谨的束腰腰封此刻也卸了,衣襟半敞着,胸膛上结实的线条若隐若现,浑身都带着湿润清爽的气息。 敖雨辛怔怔地望着他,依稀看见他的发梢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敖惊羽没料到她这么晚了还会到这里来。敖雨辛更没料到她一来便撞上他将将冲凉后的样子。一时两人都晒在月色下没说话。 等敖雨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感觉到敖惊羽的目光幽晦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紧迫。 月光下的女子洁白如玉,曼妙的身姿和馨香的气息,以及她无所适从的样子,无一不是撩拨着人的神经。 敖雨辛把食盒放下,道:“我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所以过来看看。这里是给你留的饭菜,我先回去了。” 刚走两步,敖雨辛就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她一回身,敖惊羽身形冷不防逼近,气息一下子欺压上来把她笼罩住。敖雨辛才得以这般近距离地看清他的脸。 敖惊羽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就只是为了来给我送饭?” 敖雨辛紧着喉咙回了一句:“不,不然呢?” “还以为是因为想我。”敖雨辛张了张口,一句辩驳的话说不出,他却又道,“看见你时,我确实有些饿了。” 说罢,他便一把将她拉入怀,温热的身躯微微弯下,手臂擒住了她的肩膀,低头来吻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可是在碰到那一刹那,敖雨辛还是溃败到底。 她双手虚虚地握成拳,抵在敖惊羽的胸膛上,似害怕碰到他开敞衣襟下的皮肤,一直紧张地绷着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在凉亭里姚瑶儿用来形容敖惊羽的那一番话,敖雨辛本没有记在心里。可是真当她面临着这一幕的时候,那些字字句句又活灵活现地浮动在她的脑海中。 他确实很高大,这样弯下身躯来时,能将她极好地镶嵌在怀中。他的胸膛也很硬,鼻息之间全是浓烈的男子气息…… 敖雨辛脚下不受控制地在发软。敖惊羽捞了她一把,手掌扣住她的腰便狠狠揉在自己怀中。 敖雨辛叮咛一声,如娇如媚。 敖惊羽亲过她的下巴,低低道:“这声音好听。” 敖雨辛慌乱地推了推他,反倒被他握着手禁锢住。 敖惊羽说:“上次听你们聊天,好像你没见过我洗澡,也没摸过我,听起来是挺吃亏。” 敖雨辛滟潋地瞪了瞪眼,他又道:“你现在可以试着摸摸看。” 敖雨辛双颊如火烧,挣着手道:“那是她们乱说的,我没有想要摸……” 可话虽如此,她却拗不过敖惊羽的强硬,硬是被他拿着手,最终抚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敖雨辛呼吸不稳,指腹下的肌理十分结实有力,线条流畅,散发着男性的热度,她一个劲地缩着手指,“二哥,我不摸……” 第171章 很想你…… 敖惊羽道:“有了亲身体验,下次再与她们聊天时,才好有一个参考。” 敖雨辛羞得想哭,她就知道上次的事没那么容易算了的。 她的手像是在烙铁上游走一般,一路顺着他的肌理往下,敖雨辛便颤抖得厉害。到后来,喉间发出小兽一般的轻喘和低鸣,双眼剪水地乞求道:“二哥……你饶了我吧……我不摸了……” “这么敏感。”敖惊羽低沉地道了一句,便再没有逗弄她。 他一手就轻巧地把敖雨辛抱起,一手随手拎了旁边的食盒,便转身朝自己的卧房去。 敖雨辛趴在他肩膀上,声音软得能拧出水,“我要回去了。” “你现在能走吗?” 敖雨辛:“……”她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力气走路。 敖惊羽推门一进去,一边把食盒放下,一边抬脚勾合了门,转头便将她压在房门上霸道地欺负。 敖雨辛恍惚又有了那种置身江海时浩浩荡荡的感觉,她唯有抓紧他,才不会沉下去。 她浑浑噩噩地应承着他的吻,细密的吻溢出嘴角,缠绵在她的耳廓和脖子上,她低低呜咽,心里的那汪水仿佛又要灌满了,然后溢出来了。 四肢百骸都酥酥软软的,敖雨辛凌乱地轻喘,在他吻上自己锁骨的时候,她抱住敖惊羽的头,咬牙道:“二哥……吃饭……” 她明明是来给他送饭的。 敖惊羽道:“我正在吃。” 她对敖惊羽的反应始终还是那么生涩而笨拙。 她会瘫软,会慌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可是在敖惊羽这样吻她的时候,她却感觉那春潮泛滥的心底里,涌出丝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敖惊羽的身体又硬又热,她被欺压在他身下,双手除了微微推拒着他以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放。 可是心里有一道声音,她不想推开他。 她越来越不想推开他。 敖雨辛有些迷乱,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她浅浅低喃,袖角轻轻从手臂滑下,露出一截皓腕。她动了动手指,缓缓攀上敖惊羽的肩,似乎想要抱他。 敖惊羽耐心地等待她、引到她,她终于用尽力气,抱着他的肩背,手指捻着他薄薄的衣衫,那灼热的身躯烫得她战栗不堪,她眼角泪热,却仰着下巴,试着去回吻他…… 敖雨辛似泣似吟,低低道:“想……” 敖惊羽问:“想什么?” “想你……”她喃道,“很想你……” 敖惊羽身子顿住,再没有下一步。 敖雨辛不明所以地睁开迷蒙的眼,微微蹭着身,尝试着主动往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下一刻敖惊羽一把扣住她的腰身,浑身虎狼之气,把她身子往上一提,让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贴近他的腰身。 敖雨辛感受到了,顿时清醒,有些瑟缩。 敖惊羽隐忍道:“真想把你丢上床,要了你。” 敖雨辛心里一阵狂跳,像卡住了嗓子眼,说不出话,只剩下起伏和喘息。 后来敖惊羽还是放了她,知她站也站不稳,便把她抱去榻几上坐着。自己转身去取了一件衣裳来随意穿上,方才点了桌上的灯。 等房间的灯火渐渐亮开,他再回头来看敖雨辛时,见她目色湿润、脸颊嫣然,那口唇下巴都被他吻得红红的,胸口和腰身本就曲线玲珑,加上一身衣裙有两分凌乱,衬得她越发艳色逼人,极是诱人想狠狠采撷一番。 敖雨辛抿着红唇,盯着敖惊羽幽邃的视线,低头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 敖惊羽在她身边落座,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小几上,还是温温热的。 敖雨辛看着他吃了起来,从方才的亲密里平静了些,见他吃饭时的模样,想着他这样一个高大男子,捱到现在才吃晚饭,不由有些心疼。 敖惊羽道:“往后过了饭点我没回,你便不要再等我。” 敖雨辛偷偷地看他,他的轮廓在灯火下还有两分凌厉,却看得她心里更软,道:“这些日你是不是很累啊?” 敖惊羽捉住了她的视线,看着她片刻道:“是有些累,所以一会儿可能不会送你回去了。” 敖雨辛笑了笑,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可等他用完了饭,敖雨辛最终也没能离开他的房间,而是被他横臂搂着直接按在了自己床上。 原来他说不送她回去是这个意思。 敖雨辛不敢乱动,又了无睡意。等她以为敖惊羽抱着她睡着的时候,她才轻轻翻了个身,侧身面对着他。 敖雨辛看了他许久,才试着伸手,偷偷摸摸地抚上他的眉间和鼻梁。 只要看见他,她便觉得心满意足。 哪想敖惊羽突然睁开眼,将她捉个正着。他道:“你睡不睡,不睡我们可以做点其他的。” 敖雨辛这才赶紧闭上眼,不敢再乱看乱碰。 第二日醒来时,她发现她已经躺在了自己房中。不知是何时敖惊羽把她给送回来的。 等她起身洗漱过后去向姚如玉请安,才得知敖惊羽又一大早出去了。 等又忙碌了几天,总算闲下来了,而楼家兄妹也已经定好了回浔阳的归期。 楼千古在徽州待得算久的了,要离开的时候还不甘不愿的。可她若是再不回浔阳,估计赵世子会着急得亲自来徽州接她了。 可赵世子哪能随随便便离开浔阳,因而楼千古就是再不愿意,也得乖乖跟楼千吟一起回去。 楼千吟这一次尤为纵容她,让她在徽州玩了这么久。大概也是想着等她嫁人过后,这样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了。 走的这日,敖雨辛同敖惊羽一起,将兄妹俩送出了徽州城外。 楼千古拉着敖雨辛的手,依依不舍地道:“可能等我成亲以后,就和赵长乐一样不能随便离开浔阳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找你玩。你可记得要来找我啊。” 敖雨辛道:“你成亲的时候我便会来的。往后机会还多得是。” 楼千古抬起头,眼圈儿红红的。本来敖雨辛也不舍,强自按捺着,眼下见她这样,自己一时也红了眼眶。 楼千古对赵长乐不满意,对这门婚事不开心,大抵还源于她如花一般的年纪里,往后就要像金丝雀一样被困在那个鸟笼里吧。 所以回去就要准备婚事,她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第172章 终于回来了 敖雨辛抱了抱她,说道:“成亲以后又有成亲以后的过法,你看姚瑶儿,不也是如此。往后总有许多办法和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楼千吟与敖惊羽告辞以后,拎着楼千古就上了马车,一行人踏上了回浔阳的路。 敖雨辛本以为楼千古回去以后,不久便会收到她从浔阳寄来的请帖。可是后来竟一直未收到。 后来再收到的便是楼千古的信了。信上说她并没有和赵长乐如约成亲。 赵长乐对她几乎是宠溺加纵容了。 他见不得楼千古不开心,所以违背赵王意愿也要推迟婚期,愿意再等楼千古三年。如若三年后她愿意嫁给他了,他便全心全意娶之待之;可如若三年后楼千古还是不想嫁,那就当是有缘无分。 赵王气得够呛,可又不能紧逼着。好在赵长乐现在还很年轻,三年以后再娶,也完全没问题。 楼千古信上跟敖雨辛说,她觉得赵长乐总算有了点男子气概。 敖雨辛读完了信,看着窗外的白雪皑皑,不由失笑。大抵欢喜冤家,就是这么来的。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敖雨辛重生以后的第三个年头。 当魏京里传来消息说,琬儿要回徽州来养胎时,敖雨辛没有半点意外。 敖雨辛依稀还记得,前世琬儿好像也是在第三个年头怀了魏凌渊的孩子吧,只不过那个孩子后来又没了。 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等了许久了。 楚氏收到琬儿要回来的消息过后,原本整日无神的她,立马重活了过来,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没有了,精神得很。 她端起了半个当家主母的架子,早两个月前便开始出来张罗走动,布置琬儿住的院落,准备她的吃穿用行,甚至连小皇孙的衣裳都备好了一套又一套。 楚氏觉得这回真真是要扬眉吐气了。 只要她没要求得太过分,姚如玉也没过多干涉她,由着她折腾。 扶渠回来对敖雨辛说:“奴婢方才在花园里遇到大夫人又请了裁剪的师傅来,好像要再给四小姐腹中的孩子做衣裳呢。” 敖雨辛神色平淡,道:“备得再多,也要看有没有机会穿。” 等琬儿抵达徽州时,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这下子整个徽州的人都知道,魏帝的宠妃回了徽州娘家。 魏帝大张旗鼓地打发宠妃来徽州,无非就是想告诉天下人,威远侯是效忠朝廷的。 琬儿的身份今非昔比,知晓当前局势的达官显贵们一时间都不动声色,但也不忘派遣自家的夫人小姐们登门拜访。 如此才两头都不得罪。 琬儿进城时,雍容华贵,排场很足。 两年不见,她也变了许多,但看起来依然美丽。只是那眼神不经意一勾,便尽露狐媚之色。 想必在宫里为了讨魏凌渊的欢心,她也是使尽了手段。 彼时敖雨辛与她在侯府的大门前相见。 陆陆续续的宫人嬷嬷等,相继进侯府去布置,那些全是她从宫里带回来的人,是要贴身伺候她的。 按照礼数,敖雨辛和姚如玉等需得向琬儿行大礼。 只不过到了徽州,魏室皇威所剩寥寥,琬儿原想敖雨辛见了她能行跪拜大礼,可事实上敖雨辛能对她淡淡见礼就不错了。 琬儿走到敖雨辛身边,带着两个嬷嬷,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 两年了,琬儿只要一想起敖雨辛这张脸时,真是做梦都想撕烂她! 琬儿扬了扬下巴,对敖雨辛硬生生挤出一抹笑,道:“三姐,别来无恙啊。” 敖雨辛亦笑了笑,道:“琬儿妹妹总算回来了。” 琬儿道:“你我虽说是姐妹,可如今好歹也身份有别、尊卑有序,三姐姐见了当朝贵妃,都不用行跪拜之礼的吗?”说着就瞥了瞥自己左右宫人一眼,“要不要让我的宫人教教三姐一些礼仪规矩呢?” 敖雨辛嘴角笑意不减,道:“妹妹哪里话,我又不需要进宫,学那些礼仪规矩作甚。”她眼神直直地看着琬儿,声音又轻又细地钻进琬儿的耳朵里,泛着幽幽的凉意,“既然回了徽州,可就比不上魏京了。毕竟徽州是军侯割据之地,妹妹还指望所有人对你三跪九拜不成?” 姚如玉也丝毫没给她面子,转身进了侯府大门,道:“四小姐既然是回娘家来养胎的,若是讲究那些规矩,恐怕侯府是招待不周的。不如我另外找个僻静的庄子给四小姐好生将养。” 此时威远侯和敖惊羽、敖放均未回,家里一切都由姚如玉做主。 没想到琬儿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大门,姚如玉就让她碰了个钉子。门前门后那么多宫人杵着,让琬儿面子尽失。 姚如玉要让她知道,在京城里她或许是个娘娘,可是到了这徽州,谁在乎这个?她要回来,侯府肯容她便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再惹事端,直接安排到别的庄子去养。 在徽州,威远侯才是老大。 琬儿站在门口愤恨至极,楚氏连忙好言相劝道:“琬儿,还是先进去吧,你舟车劳顿,孩子要紧。那些人等以后慢慢儿收拾。” 娘儿俩回了院里,叙了一会儿旧,楚氏便连连抹泪,细数在琬儿进宫以后她在侯府里所遭受的待遇,如今就等着琬儿回来替她撑腰呢。 楚氏很是宝贝琬儿的肚子,一提到这皇外孙,就不由眉开眼笑的,说道:“琬儿,这孕期最是要小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娘提,娘就是天上的星星也得想办法给你摘下来。只盼这十月过后,诞下的若要是个男孩儿,将来说不定皇后的位置都是你的!”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面,楚氏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琬儿闻言,眼里闪过阴霾,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别人不清楚,但她却是清楚得很,这肚子里的孩子当初她是怎么跟魏凌渊求来的。 魏凌渊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替她生下一个孩子。他只在乎她借着这孩子的名义回到徽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把敖雨辛弄到他的手上! 第173章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她这一次不得不拼尽全力,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否则,就算是生下了孩子又如何,她也一样不会好过。 琬儿再一想到两年未见的敖雨辛,长得比之前更美,心里的妒火就蹭蹭地燃起。想她在宫里锦衣玉食地养着,又有龙宠圣恩在侧,居然还没有敖雨辛待在这个穷山穷水的地方养得好! 这侯府里的人丁本来不多,琬儿带了大批的宫人回来,偌大的侯府就显得人气嘈杂一些。 琬儿虽不受姚如玉和敖雨辛的待见,威远侯也没把她当回事,但好在带回来的都是魏凌渊指派给她的人手,用起来相当的得心应手。琬儿暂且忍下这口气,想着来日方长,总能让敖雨辛尝尝她的厉害。 回到徽州有一些时日了,琬儿每日都会接见一两个登门来拜访的夫人小姐,除此以外多数时候都在休养之中。 可大抵是从魏京到徽州路途遥远,琬儿行路途中受累过度,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人也多疲乏,总也养不回在宫里时候的状态。 大夫登门来诊过两次,说她胎气有些不稳,当格外注意,避免疲惫。 楚氏心急,各种偏方都去打听了带回来,给琬儿试一试。 琬儿对她的这些偏方儿有些不耐烦,觉得她病急乱投医。 楚氏道:“你不信娘的这些法子,可当初娘给你捎去的东西,你吃了过后不也顺利怀上了龙种?” 琬儿不置可否,又斜倚在贵妃榻上休息片刻,忽直了直身子,睁开眼皮道:“这身体不好不一定是生病,也有可能是受了晦气冲撞。” 楚氏愣了一愣,旋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琬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冬絮,自从进宫以后在琬儿身边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这次回来明显比以前底气足一些,说话做事也老成一些。 敖雨辛没少叫扶渠盯着她。 且敖雨辛身边又有一个颜护卫这样的好帮手,这夜里让颜护卫把冬絮弄到宴春苑来,也丝毫不费力。 颜护卫是一记敲晕了冬絮弄到宴春苑里来的,因而当冬絮迷迷糊糊醒过来,渐渐看清敖雨辛一脸沉静的神情时,不确定的眼神里浮上丝丝惧色。 冬絮心存侥幸,认为不会有人发现她所做的事。可是眼下直觉告诉她,她最担心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敖雨辛看向冬絮,不知是不是与敖惊羽在一起久了的缘故,使得她身上渐渐也蒙上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感觉。因而冬絮便不自禁瑟瑟发抖起来。 敖雨辛就连说话的语气和口吻都与敖惊羽相似:“我还什么都没问,你是不是抖得早了点?” 冬絮定了定神,道:“奴婢不知……三小姐要问什么……天色已晚,贵妃娘娘那里少不了奴婢伺候的,有什么话三小姐不如明日再问吧,奴婢要回去伺候贵妃娘娘了……” 扶渠漠然地挡在了门前,拦了冬絮的去路。 敖雨辛让颜护卫去外面守着,她便转身朝冬絮一步步走来。 冬絮后退了两步,就听扶渠在旁说道:“小姐,何须跟她浪费时间,依奴婢看先把她绑起来,用针头剪刀戳一顿,想必问什么她都招了。再不招,就让院里的狼犬一根根啃了她的手指头,她总得要招!” 冬絮色厉内茬道:“三小姐,奴婢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你有什么话还是去问贵妃娘娘吧!她若是见不到奴婢回去,定会到你这里来找奴婢的!” 话音儿一落,敖雨辛站在冬絮面前,眯了眯眼,冷不防伸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冬絮没想到,敖雨辛看起来纤手柔弱,可手上的力道却忒狠,竟能捏着她在屋子里拖行。她无法呼吸,一个劲地蹬腿,一边扒着敖雨辛的手,憋得都快翻白眼。 敖雨辛一把将她丢在座椅上,道:“她要找你,也得找得到才行。我若不想让她找得到,谁也找不到。可能最后连你死在什么地方,也无人知晓,你要不要试试?” 冬絮咳得眼泪直流,瘫在椅子上连爬起来都不能。 敖雨辛双手扶在椅把上,幽幽盯着她,又道:“冬絮,那红花,是你放在夫人的膳食里的,是吗?” 冬絮一颤,惊恐地望着敖雨辛,惨白着脸摇头。 敖雨辛又道:“你们让园中负责扫洒的谢嬷嬷去打探夫人的身体情况,在琬儿出嫁的那天天不亮又偷偷去了一趟厨房。谢嬷嬷亲眼所见,可要我叫她来与你当堂对峙?” 敖雨辛手指掐着冬絮的下巴,语气阴凉,“你可想好了,等侯爷、二公子都在的时候,知道是你害死了夫人的孩子,再想活命可就难了。那时候你才说是琬儿指使你干的也晚了,琬儿不会救你,她只会把你当棋子弃掉。” 冬絮害怕得哆嗦,可也咬紧了牙关不乱说一句话。 敖雨辛耐心全失,让扶渠捉住冬絮的手腕就把她绑起来,道:“扶渠,去把银针拿来。” 扶渠很快拿了银针来,展开在冬絮面前。敖雨辛抽了一根一指来长的银针,又白又细,泛着冷光。 冬絮看着那银针,唇无血色道:“你……你想干什么?” 敖雨辛幽幽道:“有胆子害我敖家血脉,没胆子招认也无妨,我会一个个慢慢弄。你若想死,我还能让你死得记忆深刻一点。这银针要是从你的指甲缝里穿进去,整个刺入你的手指内,不知道滋味如何。” 冬絮拼命地往后躲,可最终都无可避免地被敖雨辛拿捏住手指。她眼睁睁看着那尖细的银针离自己的指尖越来越近,她仿佛能感觉到那种尖锐的疼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冬絮害怕极了,面无人色,整张脸都被冷汗打湿。 银针扎入她的指甲缝里,比想象中还要痛,痛得她面目扭曲。可敖雨辛还没来得及再往深扎入两分,她便浑身泄气,顿时失声哭道:“三小姐饶命……好痛……不关我的事,都是贵妃娘娘让我那么做的……” 敖雨辛手里捻着银针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还能坚持一阵的。”说着她就把银针从冬絮指甲缝里拔了出来,冬絮又是一番抽搐,听她又道,“琬儿在这么做的时候就没想想以后,为她自个的孩子积积德么。” 第174章 反被动为主动 冬絮从椅子上滑坐在地,浑身汗湿,惊魂未定地呜呜地哭。 敖雨辛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道:“好了,你回去吧。” 冬絮又是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敖雨辛逼她认罪,现如今却又要放她回去么? 敖雨辛紧接着弯身下来凑近冬絮,又道:“不过今晚你回去以后若是跟琬儿说起这件事,琬儿知道东窗事发,势必第一个要除去的人就是你。你要是不想死得那么难看,又不想被当成替罪羔羊一脚踢掉的话,最好还是放机灵点。本来你虽是受琬儿指使,但也亲手去干过那件事,要处死你一点也不冤枉。” 冬絮再怎么也察言观色地在琬儿身边待了那么久,岂会不明白敖雨辛话里的意思。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判断,既小心又恐惧地含泪应道:“奴婢……奴婢知道该怎样做了……” 随后敖雨辛便让冬絮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放她离开。 只在她将将要走时,敖雨辛想起了什么,又问:“当初大夫人往京里捎的求子牛屎,琬儿可有按时按量地服用?” 冬絮愣了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应道:“有在按时按量地服用。” “都吃完了吗?可还剩?” 冬絮道:“还剩下一些,听说有保子保胎的药效,故而娘娘回来徽州时也随行带上了。”她原以为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可眼下才得知,哪是什么药,居然是牛屎! 要是琬儿知道了,定然会恶心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吧。 事实证明,琬儿还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听说她这天午后小睡了一觉,突然梦中惊醒,说是孩子给她托梦,有不轨之人要害她的孩子。 这听起来实为无稽之谈,可琬儿母子大为紧张,还道难怪这阵子琬儿的身体都不见好,竟是有歹人作祟。 楚氏连忙去请了一个道士到府里来看,一看之下,道士便说是这府上有与琬儿相冲的祟乱之事,恐怕是被人下了巫蛊,要连带着琬儿和她的腹中子一并害死。 于是琬儿那里的宫人们便开始大肆出动,到处搜寻祟乱之物。 当楚氏带着一群干练的嬷嬷气势汹汹地到宴春苑来搜时,敖雨辛一脸平静。 楚氏劈头盖脸就道:“琬儿将你当亲姐姐,没想到你居然想害死她!是你下巫蛊诅咒琬儿的对不对?”说着她就让随行的嬷嬷冲进去搜。 颜护卫和若干护卫守在院子里。树下的狼犬也正虎视眈眈。 楚氏见了狼犬有些害怕,可这次她们人多,不怕还对付不了一条狗! 敖雨辛道:“婶母这是说的什么话,琬儿身体有恙,我也担心得很,我又怎会下巫蛊诅咒琬儿呢。” 楚氏恶狠狠道:“有没有下巫蛊诅咒,搜一搜便知道了!” 颜护卫和扶渠想阻拦,敖雨辛却道:“既然婶母要搜,那便进去搜吧。” 于是这些嬷嬷在楚氏的带领下,不客气地一一冲进屋子里,把房间翻了个遍。而扶渠的那间丫鬟房,嬷嬷一进去便直奔床底下。 敖雨辛站在房门口,看着那嬷嬷翻来覆去地找,好像不相信自己一无所获似的,又连连找了好几遍。 那嬷嬷心里暗道奇怪,明明说是在这床底下的。 敖雨辛不冷不热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在她背后,忽道:“嬷嬷就只着床底下找么,被褥下呢,柜子底呢,要不要都找找看?” 嬷嬷把其他地方又找了一遍,最后才悻悻地出来,对着楚氏摇了摇头。 楚氏脸色变了变,今日她是势在必行的,怎么可能搜不出东西! 楚氏不信,又自己进去找了一遍。 敖雨辛道:“现在婶母应该相信我并没有诅咒琬儿妹妹了吧。” 楚氏一边找一边嘴里振振有词:“怎么可能,怎么会找不到!” 但她出来面对敖雨辛时,又冷静了两分,道:“既然你没有存害人之心,这次可能是误会,便算了。若是让人搜出来什么,再看你怎么交代吧。” 楚氏十分不甘心,带着人便准备离去。 “等等。”敖雨辛及时出声叫住了她。 楚氏回头,听敖雨辛说道:“府里有人下巫蛊之术诅咒琬儿妹妹,这可不是小事。毕竟她现在是贵妃,又怀有身孕,真要影响到她的身体,那可怎么好。既然我这处没有搜到什么,不等于别处没有,别处还是应该仔细搜一搜的。” 楚氏冷声道:“别处就不劳三小姐费心了,我自会带人去搜便是。” 敖雨辛勾了勾唇,道:“好歹我也是侯府的嫡女,肯定要帮琬儿妹妹做主的。”说着她便吩咐下去,“颜护卫,召集全府上下所有护卫,给我挨个院子地搜。人心难测,大房那边的院子也不要放过,包括大夫人的、大公子的,还有大公子的两房小妾,哦对了,还有琬儿妹妹自己的院子,以及所有宫人住的地方。万一这个不轨之人就是出在自己的窝里呢。” 之前敖雨辛还想着搜一搜这些魏京来的宫人的底呢,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楚氏倒是主动送上了门来,给了她这样一个契机。 楚氏气息不顺,脸色极为难看,道:“搜别处也就算了,搜我们大房的院子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会贼喊捉贼吗?我们比谁都希望琬儿好,最不想琬儿好的,只怕另有其人吧!” 敖雨辛依旧心平气和道:“婶母稍安勿躁,这也是为了琬儿妹妹好。” 于是不仅大房那边的院子被搜罗一遍,所有宫人暂住的地方也都被倒腾出来。 琬儿在自个院子里休养,当然知道楚氏带着人到敖雨辛这里来寻事,她以为她只要安心地等待片刻,等楚氏带人从宴春苑里搜出东西来了以后,敖雨辛就百口莫辩了。 可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楚氏带回来的结果,而是侯府里的护卫一丝不苟地搜她的住处。 琬儿问清了事情的缘由,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带着冬絮和另外一些宫人就浩浩荡荡地过来兴师问罪。 第175章 你想扒了谁的皮 冬絮面色微微发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琬儿,一路上都不吭声。琬儿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怒气当中,分毫没有察觉。 宴春苑里难得这么的热闹。 主院里,宝香匆匆忙忙地跑回来,对姚如玉道:“夫人不好了,四小姐带着人正往宴春苑去,只怕是要去找三小姐麻烦的!” 姚如玉知道宫人搜院子的事,只不过她们还不敢大着胆子来搜主院。现在楚氏和琬儿的人没在宴春苑搜出任何东西,反倒让敖雨辛召集所有护卫进行彻底搜查,姚如玉便清楚敖雨辛是不怕将事情闹大了去。 府里那么多护卫都得了敖惊羽的命令,全都听敖雨辛差遣,敖雨辛还不至于在这一点上吃亏。 因而姚如玉也不着急,从容道:“走,咱们也过去看一看。” 琬儿带着人过来时,敖雨辛正捡了把椅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等待护卫来向她禀报搜寻的结果。 楚氏和一群宫人站在一旁,气得脸色发青。她本想带着人离开,可是哪想敖雨辛竟不放,这宴春苑进来得容易,出去却是很难。 外面护卫把守得一丝不苟。 琬儿进来时,敖雨辛让护卫放了行。 之前狼犬狂吠个不停,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眼下一看见她,又浑厚地吼叫了起来,叫得琬儿心神不宁。 敖雨辛摸摸狼犬的头,它才消停。 琬儿扫视了一遍院子里的人,冷冷地质问敖雨辛道:“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娘和这些宫人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扣留她们?” 敖雨辛道:“不是她们犯了错,而是她们认为我犯了错,硬说我行巫蛊之术,存心要害你和你的孩子呢。” 琬儿道:“行巫蛊之术不是她们说的,而是道士高人说的。她们也只不过是想找出暗害我的真凶而已。” 敖雨辛笑了笑,道:“琬儿妹妹莫急,我也想找到真凶啊,所以婶母在我这儿没能搜出什么,我不放心,才叫人又去别处搜。你且耐心等一等,真有什么巫蛊术,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说着敖雨辛还让扶渠多搬了一张椅子出来,给琬儿坐着等。 很快,一队护卫就匆匆返回宴春苑,把搜寻的结果呈上。 一护卫手里捧着一样物件禀道敖雨辛面前:“回三小姐,属下在府里搜出了这个。” 所有人脸色都跟着变了几变。 敖雨辛斜眼瞥了一眼,见那侍卫手上捧着的是一个锦衣布娃娃,上面扎满了银针,可不就是楚氏口里所说的巫蛊之术。 敖雨辛顺手把布娃娃拿过来,翻转了面儿一瞧,上面写着琬儿的名字,还附上了生辰八字。 敖雨辛瞬时冷下了面色,怒道:“没想到这府里还真有包藏祸心之人,企图害四小姐和她肚里的孩子。用这等邪术,可见其心思之歹毒。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护卫便说是在琬儿身边的两位主事嬷嬷的房间里找到的。 那两个嬷嬷是琬儿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平日里最是得琬儿的信赖。而那两个人也是魏凌渊拨给她,专门帮衬着她的。 此话一出,琬儿当即呵斥道:“这绝不可能!” 那两个嬷嬷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扑地跪在琬儿面前,哭道:“奴婢们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害人之心,求贵妃娘娘为奴婢们做主!” 楚氏亦上前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这件事必须要彻查清楚!” 敖雨辛看了楚氏一眼,道:“先前婶母气势汹汹到我院里来搜的时候,可没说过有什么误会。眼下真凭实据在此,婶母却反倒说有误会?” 她站起身,眼神倏而凌厉,直逼视着楚氏,楚氏被她看得心头一渗,她一字一顿地问道:“难道婶母是觉得这巫蛊娃娃本该出现在我的院里吗?” 楚氏定了定神,回道:“我可没这么说。” 敖雨辛不再理会她,转头就命令护卫:“来人,把这两个奴婢拿下!” 那两个嬷嬷还想反抗,可护卫训练有素,三两下就把人扭着拿下,硬是摁着跪在了地上。 琬儿怒不可遏,葱白的手指着敖雨辛,终于撕破了平日里勉强维持起来的平和,尖声叫道:“敖雨辛,她们是我的人,你也敢动!” 楚氏见状,本来有些提心吊胆的,可琬儿如此声势气足,她便也跟着有底气了起来。 想她们母女俩以前哪敢这般大张旗鼓,可如今到底不一样了。琬儿做了贵妃,她又怀有龙子,这院里院外不光是侯府里的护卫,还有琬儿的宫人。 楚氏就等着扬眉吐气的这一天呢。 于是楚氏就大声地哭嚎了起来,说道:“以前我们琬儿处处低你一等,被你压在头上就算了。现如今她做了贵妃,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却还要受你压迫,真是没天理了!” 楚氏哭得肝肠寸断:“我们琬儿好歹是贵妃啊,这是造的什么孽,你们还如此欺负她!我这个做娘的,心头难受啊!你们这帮不长眼的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看着琬儿没人撑腰么!要是皇上也来徽州就好了,让他亲眼看一看,琬儿是怎么受委屈的;皇上那么宠我们琬儿,定要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 皇上有多宠琬儿,几分真假外人不知,这些话却听得琬儿一阵火大。 但琬儿不得不将火气按捺下,楚氏说的话好歹能震慑住场面。 然而,楚氏的话音儿将将一嚎落,外面便冷不防传来一道声音:“你想扒了谁的皮?” 那声音冷漠平淡,没有丝毫起伏,却听得楚氏端地胆寒。 这时院内院外都十分安静,宫人被拦在外面不敢造次,护卫亦是从人群分开到两边,给留了一条路出来。 敖雨辛抬眼看去,见得敖惊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外,他长腿一跨,便走进了宴春苑来。 楚氏和琬儿相互搀扶,见了他都心下不定,颇有惧色。 敖惊羽平日里事务繁忙,近来和威远侯一样,都是早出晚归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对于楚氏和琬儿来说,敖惊羽简直是比威远侯还要让她们觉得可怕。 第176章 来人打死 威远侯平时事多人忙,好歹也是琬儿的长辈亲叔叔,多少对琬儿母女要客气一些。然而敖惊羽大不一样,他不会给这母女半分面子,使起狠来能让她们噩梦几个月! 敖惊羽面无表情,随着他进来,琬儿母女便往后退了退。 敖惊羽看也不看母女一眼,视线径直落在敖雨辛身上,道:“有人闹事?” 敖雨辛也没想到敖惊羽竟在这个时候回来。撞上他的眼神时,敖雨辛心里万分安定,对他笑了笑,道:“都是小事,我自己能够处理得来的。” 可扶渠哪闲得住,连忙嘴快地把事情给敖惊羽说了一遍。 添油加醋一向是她的强项。 扶渠道:“二少爷回来得正好,大夫人先前带着一大伙人到这里来,说是小姐拿巫蛊之术害四小姐,非得要搜院子。小姐阻止不了,只能让大夫人的人搜,可最后什么也没搜出来。小姐担心有别人对四小姐不利,所以才叫护卫把府上都搜了一遍,结果搜出了巫蛊娃娃,正是四小姐身边的这两个嬷嬷做的。” 敖惊羽不置可否地看向两个嬷嬷,那喜怒不定的眼神让两个素来沉稳老练的嬷嬷也一阵心惶。 扶渠继续气愤地道:“小姐本想为四小姐主持公道,处置这两个下人,可大夫人却哭说小姐欺负四小姐,还说要是皇上来了,要扒了小姐的皮!方才二少爷听到的,正是大夫人说的。” 敖雨辛捏了捏额角,喂扶渠,说过头了啊。 楚氏听了气得哆嗦,骂道:“你个颠倒黑白的小贱蹄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扒了三小姐的皮!你主子尚且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乱嚼舌根!” 现在有敖惊羽撑腰,扶渠哪里怕,她胆子肥得很,站在敖雨辛身边,对那楚氏翻了个白眼。 敖惊羽听后,淡淡道了一句:“我倒是希望他能来。” 要是魏凌渊敢来徽州,谁扒了谁的皮,还不一定呢。 敖惊羽复又看着地上的两个嬷嬷,稀疏平常地问:“所以便是你们从中作祟?” 扶渠义愤填膺地帮她们回答:“对,就是她们!” 琬儿沉了沉心绪,尽量平和地开口道:“二哥,我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三姐姐不会害我,而她们素来也是我身边尽心伺候的人,想来也不会害我。定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在暗中挑唆,才有今日的场面。还请二哥……” 琬儿本想说,还请他看在她的面儿上,能饶过这两个嬷嬷,又或者把人交给她,她自会带回去发落。 然敖惊羽根本不理会她的,而是回头看了看敖雨辛,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魏凌渊的人还能怎么处置,敖雨辛本来就没打算留她们活口。 遂敖雨辛说道:“她们谋害琬儿妹妹,妹妹腹中皇子关系重大,此事不可轻饶。” 敖惊羽点了点头,随即简练道:“来人,打死。” 此话一出,琬儿和楚氏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随即就有护卫上前来,分别几个把两个嬷嬷摁压在地。随即护卫就拿了碗粗的棍子来,竟是毫不避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狠又重地活活打了起来。 那场面,将里里外外所有的宫人都震慑住。 嬷嬷的惨叫哀嚎响彻后院,苦痛地大叫道:“娘娘!贵妃娘娘救命啊!” 这头姚如玉带着人正往宴春苑来,还没走近,远远便听见这惨叫声。 宝香面色戚戚,忙叫身边的嬷嬷快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嬷嬷很快就回来回话道:“夫人,是二公子回来了,眼下正在院里罚四小姐身边的宫奴呢,说是要活活打死。” 说着那嬷嬷脸色也有些发白,又道:“奴婢去看时,见两个宫奴背上已一片血肉模糊,甚是可怕。” 宝香连忙便道:“夫人,咱们还是先别过去了,免得那场面吓人。” 自从上次小产大出血过后,姚如玉便对那血气心生几分避讳。 姚如玉知道有敖惊羽在,敖雨辛必然不会受半分委屈,遂先带着宝香和嬷嬷到附近的凉亭去坐一坐。 想着敖雨辛还在那院里,姚如玉又问嬷嬷:“你可见着三小姐了?她可有被吓到?” 敖惊羽是宠她护她,可那手段之狠辣,姚如玉实在担心,她会被吓到。 嬷嬷摇了摇头,却道:“三小姐面色如常,好似并未被吓到。” 起初棍子刚落在两个嬷嬷身上时,琬儿还算镇定,命令自己身边的宫人赶紧上前去阻止。 宫人不得不从,可又当即被院里的护卫给制住。 敖惊羽道:“这么多人赶着要送死,便多拿几根棍子来,以免一会儿不够用。” 于是再没有宫人有胆子敢轻举妄动。 琬儿又惊又怒地瞪着敖惊羽,尽量冷静道:“二哥,她们是我的人,要打要骂也该由我来!还请二哥收手!” 敖惊羽置若罔闻,琬儿又崩溃地尖声叫道:“我让你收手!” 很快两个嬷嬷后背就见了红,楚氏吓得冷汗连连,哆哆嗦嗦。 就前年,敖惊羽让狼犬当着楚氏的面啃掉了她的嬷嬷的一双腿的事,至今楚氏想起来还是一场噩梦,现在旧怕未去,又添新的。 楚氏受不住这场面的刺激,就厉声朝行刑的护卫喊道:“我女儿是贵妃!她让你们停手,你们还不停手!” 可这些护卫只听敖惊羽的。 敖惊羽转过身微低着头看着敖雨辛,这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敖雨辛愣了愣,先前在他一进来时,她便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截鞭子。她以为那是敖惊羽骑马回来还来不及放下的马鞭。 可眼下垂眼细细一看,鞭身竟十分细长,是一圈圈挽起来的,所以看起来有马鞭那么粗。 敖雨辛伸手接了过来,道:“这是给我的吗?” “你试试。” 敖雨辛把鞭子展开,鞭身便下垂到了地上,一截一截地连起来,一共有九节,拿在手上颇有分量。 只是她还不知道怎么试,先前尝试的那些兵器里面,没有一样是鞭子的。 敖惊羽便站在她身后,手拿起了她握着鞭子的手,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道:“知道怎么抽人么。” 敖雨辛摇了摇头。 敖惊羽道:“二哥教你。” 说罢,他手上有力地托着敖雨辛的手腕,带着她掌控那九节鞭。 顿时死物一样的九节鞭,竟在敖雨辛手上活了起来,那鞭身如游龙走蛇,在空中蜿蜒盘旋,仿若劈开空气一般,发出呼呼的利落声响。 敖雨辛咋舌,光是听声音,便可知敖惊羽带着她的手挥动的鞭子走势是多么的有力而霸道。 紧接着,她便眼睁睁看着,那鞭子的末梢在空中扬出一个弧度以后,径直朝对面正情绪激动的楚氏和琬儿母女飞去。 第177章 最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琬儿本来还在愤怒叫嚣地要求敖惊羽放了她的人,可转瞬之间,突然一鞭子飞过来,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身边的楚氏身上。 那一鞭子抽得楚氏衣裳沁血,楚氏惨叫一声,当场就给昏死了过去。 琬儿大为受惊,颤了颤眼帘,身子摇摇欲坠。 敖惊羽还对敖雨辛说道:“下次,就这么抽,知道了吗。” 后来院里的地上一片血污,两个嬷嬷后背上都被打烂了,只剩下半条命,有气进没气出,连呼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琬儿身边的宫人无不惊恐,个个面色煞白。 而琬儿她最后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敖惊羽活活打死,张了张口,连半句求情的话都再说不出来。 她不敢。 等到确认人都死透了,敖惊羽便让护卫把人丢出府去处理了。 琬儿精神撑到了极限,也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敖惊羽随后才命令众人散了,那些宫人如获大赦,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琬儿和楚氏抬离宴春苑,并着人去请大夫。 敖雨辛看着院里院外一片慌乱心情倒也平静。 今日这事,若不是琬儿和楚氏主动闹到她头上,也不会吃这样的亏。 这些宫人刚进府时趾高气昂的,经过今天这件事后,想必往后会更加小心做人。纵使在他们的主子琬儿,在这徽州也无法护得他们的周全。 今天这一幕,扶渠也吓得够呛,她之前还满心欢喜地看着敖惊羽回来给她家小姐做主,而后面她几乎是躲在颜护卫身后,瑟瑟发抖。 这府里的女人,寻常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颜护卫要去安排护卫取水来冲洗院子里的血污时,扶渠在他背后瑟瑟地揪着他的衣角,半步也不敢离。 颜护卫回头看了看小丫头片子,莫名地觉得有两分好笑。方才她还煽风点火的,不是很得劲么。 颜护卫把扶渠拎到院外去,一桶桶清水泼在院里,很快就把血迹冲洗了干净。 敖雨辛毫不受影响,此刻她的注意力正放在敖惊羽带回来给她的九节鞭上。 方才那一鞭的威力她见识了,因而自己拿在手上挥来挥去,只是再没有敖惊羽带着她的手腕时所展现出来的力道。 但敖雨辛对兵器不陌生,很快也挥得顺手。这鞭子比流星锤什么的要轻便得多,如果使得好,可比流星锤厉害得多,且是远攻,出其不意很有优势。 敖雨辛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道:“二哥这个时候回来,就是给我带这个的么。” 这鞭身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明明看起来十分光滑,可敖雨辛一鞭挥在了一棵树下,霎时便在树干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鞭痕。 院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敖惊羽站在敖雨辛身后,手臂从她身侧绕过,又握住了她的手,教她挥鞭再次击在那树干上,树叶翩翩而落,洒在两人身上。 敖雨辛看见第二鞭的痕迹竟与她第一鞭完完全全地吻合,且更深。这得多熟的手法才能够掌控得住。 敖惊羽道:“往后这是你的武器。” 只有两个人时,他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便是低低沉沉的,携带着独有的磁性,那温温热热的气息直往敖雨辛的耳朵里钻。 那股酥痒也跟着钻进了敖雨辛的心里。 她往一边躲了躲,有些心慌意乱地转移注意力道:“今日二哥抽了婶母,还吓晕了琬儿,她们母女二人不足为惧,可还有一个大哥敖放……” 敖惊羽道:“他若是有那个能耐,尽管放马过来。” 说着敖惊羽放开了敖雨辛,走到她身前来,微微矮身在她面前蹲下。 他修长的手指往她腰间探去,敖雨辛看着他将一枚腰牌亲手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敖雨辛拿起那腰牌细细观摩,背面刻有敖惊羽的名字。 她听敖惊羽说道:“仔细收着,有了这个,往后可直接往南营调遣五千精锐骑兵听你差遣。徽州各处军防营地,你出入可畅通无阻。” 敖雨辛怔愣,突然觉得这腰牌在她的手上,分量极沉。 她喃喃道:“二哥,往后有了这个,我也可以调兵了吗?” 且调的是他南营的兵,那是整个徽州兵力最精悍的大营。 敖惊羽这是将他的兵分给她吗?往后她可以出入他的大营,可以调派他的将士,他直接把自己的腰牌给她,给了她这样大的权力,不需要多管,甚至不需要多问。 他只是想确保她的安全。但是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需要多大的信任与忠诚才会这么做。 敖惊羽稀疏平常道:“怎么,你不喜欢?以往给你看的那些兵书不是白看的,你若有兴趣,往后我带你去沙场演练。今日这九节鞭,在院里不太能施展开,下次去我军营,我找人给你练手。” 敖雨辛看着他矮身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着想。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说什么都不足够。她只是低着眼帘,眷恋地把他看着,眼底里对他的爱意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让他瞧得清清楚楚。 敖惊羽枯寂的眼神瞬时就深了去,“敖雨辛,你最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敖雨辛尚未意识过来有什么不妥,她只是任由自己循着心意,伸手去碰他的脸。她珍惜得只用手指轻轻触碰,抚上他的眉宇和轮廓。 下一刻敖惊羽便手臂绕过她的双腿,直接就把人抱起,沉稳而阔步地往她闺房里走去。 敖雨辛突然高出这么大截,突然才警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他抱起来了,她整个上半身都高出他的肩膀,双手紧紧地扶在他肩膀上,微惊道:“二哥,你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敖惊羽从容地抬脚缓缓踢开了房门,进去以后亦是抬脚把房门勾上。 少女闺房里有股幽淡好闻的香气,与敖雨辛身上的气味一致。 见着敖惊羽欺近,她意识到他想干什么,顿时一阵脸红,心头发悸道:“现在是白天……” 后来敖雨辛再没机会多说一句。 因为下一刻敖惊羽直接把她按在墙上,一手握着她的嫩腰,一手手指穿进她的鬓发里,扶着她的头就吻她。 第178章 蠢蠢欲动 方才她在院里还把鞭子挥得虎虎生风的,眼下敖惊羽一吻下来,她便不争气地开始发软。呼吸交缠,敖雨辛胸口剧烈起伏着,口中避无可避地被敖惊羽全盘侵占。 敖雨辛碰到他的舌头,整个人战栗不已。 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占据着她身心,不管被他碰多少次,她都敏感得快要酥掉。 心里被一个人装满的感觉,既悸动又愉悦。 敖雨辛双手抵在敖惊羽的肩上,手心里摩挲着他的衣料,她被吻得口唇酥麻,敖惊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发深沉。 敖雨辛有些迷离,然眼下正是大白天,扶渠和颜护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院里来,若是被看出异样…… 喘息的空隙间,敖雨辛微微偏头躲他,一边细声轻语地呢喃着:“二哥,够了……” 她眸光滟潋似水,溢满了柔情。 敖惊羽哪肯罢休,噙着她的红唇辗转反侧,听她喉间发出细碎的娇媚的轻吟。 敖雨辛的声音里也染上一层娇媚之色,“二哥,真的够了……他们要回来了……” 哪想,敖雨辛怕什么,偏生就来什么。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冷静过后的扶渠和颜护卫回来了。 沉浸在敖惊羽的霸道攻势里的敖雨辛,瞬时就清醒了过来,把敖惊羽往外推。可是她手上无力,推也推不开,只能用求饶的眼神望着他。 敖惊羽离了离她灔丽的唇,那灼热而紧迫的气息尽数融进了敖雨辛的呼吸里。 他嗓音低哑,道:“怕了?” 敖雨辛还来不及回答,他便又堵了上来,凉薄的唇游离到她的下巴,吻过鬓角,一下子含住了她的耳垂。 敖雨辛猝不及防,浑身颤抖,紧咬着牙关,却仍是不可避免地在他耳边低咽出声。 他……一定是故意的! 青天白日地对她做这样的事不说,竟还不怕被扶渠和颜护卫给撞见。 他不怕,可敖雨辛怕啊。 她对男女这方面脸皮很薄,白天本来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眼下扶渠和颜护卫就在外面,她哪里还能继续任由敖惊羽下去。 可敖雨辛越是想躲,敖惊羽越是将她欺压得紧。她的双手被他扣得死死的,与他十指交缠。 敖雨辛细细颤抖,咬着唇也抑制不住颤音,低低道:“二哥真的不要了……会被发现的……” 扶渠进了院里,瞅了瞅四周,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只留下树下蹲坐着的安静的狼犬,和树干上新鲜的鞭痕。 扶渠便转头问颜护卫:“小姐和二少爷出去了吗?可是方才我没看见他们出去呀,你看见了吗?” 颜护卫应道:“我也没看见。” “会不会是在房间里。”扶渠一边说着,一边就拾级而上,准备到敖雨辛的房间里来看看。 敖雨辛隔着房门听到她的话语声,顿时浑身紧张。奈何敖惊羽吃定了她,她那点仅剩的哆嗦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 她软绵绵的腔调里带着娇娇的哭音,与敖惊羽耳语道:“二哥你快放了我吧,我求你了……她要进来了啊……” 敖惊羽终于回应她:“有我在,你怕什么。” 当他的唇落在自己的颈项上,缓慢而有力地吮吸她时,敖雨辛脑子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那时她敏感到了极点,窝在敖惊羽怀里,张口就咬住了他胸膛上的衣裳,似低吟似啜泣,又极力控制着自己生怕被门外的扶渠给听见,隐忍至极地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她的反应几乎让敖惊羽浑身血液都沸腾。 扶渠站在门外,伸手就来推门。敖惊羽一面吻着敖雨辛的颈项锁骨,一面暗自伸手放在了门框上,不动声色地将门扉撑着。 扶渠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动,又试了两下,疑惑道:“咦,怎么打不开,是从里面闩住了吗?” 敖雨辛浑浑噩噩地,听见扶渠的说话声,敖惊羽丝毫没停下在她身上作乱,她瘫软在他怀里,声若蚊吟地低泣。 扶渠还在外对着门喊道:“小姐,你在里面吗?” 敖雨辛没法答应她。 颜护卫便道:“兴许是同二公子出去了我们没注意。” 扶渠回头问:“那这门怎么打不开?” 颜护卫挠挠头,道:“也可能是什么地方被卡住了。” 扶渠也不再坚持,后来又同颜护卫出了院落,到别处去了。 敖雨辛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院落里又恢复了宁静,不知是不是绷紧的弦一松的缘故,她便再也包不住,凌乱的喘息和吟泣全部从嘴角溢出。 敖雨辛眼里氤氲湿润、绯艳绝伦,她张了张口喘着,伸手就去捶打敖惊羽的肩膀。 敖惊羽比先前还要强横,狠狠揉着她的身子,在她凌乱半敞的衣襟下,亲吻着她裸露的肌肤和圆润小巧的肩头。 “嗯……”敖雨辛眼角有泪,轻轻吟叫着,仰着下巴露出优美迷人的颈部线条,洁白莹润的肌肤上,被敖惊羽留下道道吻痕。 心底里某个地方蠢蠢欲动,似苏醒到了四肢百骸。 敖雨辛觉得羞耻,可同时心底里也有声音使她渴望着和敖惊羽的亲近。 她竟喜欢他这样对待自己,喜欢他的吻,喜欢他的唇落在自己皮肤上时留下的或轻或重、或酥麻或灼热的触感…… 这样陌生又熟悉的欢喜的感觉让敖雨辛防不胜防,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待和回应,整个都是茫然无措的。 可心底里的蠢蠢欲动在不断地膨胀和扩大,敖雨辛无处可宣泄,她张口便下意识地唤他的名字。 她混混沌沌,没有唤敖惊羽,而是千娇百媚地唤着:“苏长离……” 那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名字,从他告诉她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藏在了她的心底。不经意间的触及,瞬时心动得一发不可收拾。 敖惊羽身形顿了顿,沉哑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敖雨辛眼眶湿润,舔了舔唇,又妩媚又纯真地唤道:“苏长离……” 敖惊羽视线幽晦,手指摩挲过她的唇角,“我说过不要随便乱舔,不当回事是不是。” 敖雨辛望着他,湿漉漉地再次唤道:“苏长离。” 第179章 你的尺寸我记得…… 当敖惊羽把这个女人收进怀里狠狠揉着抱着时,他惟愿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快到恨不得当下就娶了她进自己的房门,从此伴他左右,只做他的女人。 衣裙从肩膀轻轻滑下,露出里面的小衣肚兜儿,香艳旖旎。 敖雨辛双手护在胸前,始才如梦初醒。 敖惊羽手指捻上她肚兜儿的系带,看着敖雨辛嫣然绯彻的脸颊和小鹿受惊般的眼神,只要他轻轻一扯,便能将她所有的美好彻底纳入眼中。 但最终敖惊羽还是停下了,只看了一眼她的肚兜儿,道:“不错,很好看。” 敖雨辛咬了咬唇,羞愤欲死,手上慌乱地把自己散乱的衣衫拉拢起来。 她着急忙乱,越拉越不像样,最后还是敖惊羽一件件帮她整理好的。他一边理好她的衣襟,一边指腹往她锁骨下的吻痕轻轻擦过,又是惊起敖雨辛一阵颤栗。 敖惊羽道:“倘若下次我忍不住了,你莫怪我。” 敖雨辛知他说的是什么,抿着红灔的唇不说话。 敖惊羽手里捻着她轻柔的裙带,又道:“我也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 敖雨辛腿软,久久难以平静,一离了敖惊羽,她站也站不稳。敖惊羽索性就抱起她,走到窗边榻几旁把她放下,两人靠着软枕半倚半坐,尽量平息下来。 敖惊羽顺手就把她搂入怀,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这样安静地抱着。 敖雨辛伏在他胸膛上,脸贴着他的衣襟,听得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身子渐渐也完全放松地倚靠着他。 敖雨辛鼓起勇气,尝试着伸出手,缓缓环上他的腰,然后渐渐收紧,最终也把他抱住。 她很少这样抱敖惊羽。 他的腰很结实,也透着一股遒劲,敖雨辛抱起来仍是觉得心动到有什么东西溢出来,她忍不住想要抱紧,想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 她声音有些沙哑,又轻又柔道:“那要是我会怪你呢?” 敖惊羽道:“怪我也没法,反正也成了我的女人,这辈子都无法改变。” 这人还真是,蛮横霸道,又很坏。 想起方才他不顾自己意愿,扶渠就在门外,他还硬是对自己那样,理应是可恨又可气的。可是事后敖雨辛偏偏对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大抵是因为她在他的霸道强硬里,同时也感受到了独一无二的温柔。 但敖雨辛还是象征性地在敖惊羽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闷声道:“下次,不可以再像方才那样了。” 敖惊羽问:“哪样?” “就是扶渠就在门外,你还……那样。” 敖惊羽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怕成那样。”他嘴角的笑意一晃而过,“还挺有趣。” 敖雨辛:“……”简直是恶趣味! 敖惊羽又道:“天气凉了,敖雨辛,给我做秋衣。” 敖雨辛抬头就撞上他的视线,又慌了慌移开,道:“哪有你这样主动要人做衣服给你的。” 敖惊羽贴在她耳边说道:“往后我贴身穿的,就要你亲手给我做。上衣,亵裤,一样也不要落下。” 敖雨辛脸滚烫,原来他不是要她做外裳,居然是要她做里衣。 想着他是要贴身穿的,敖雨辛就一阵气血上涌,张口便道:“我不做。” “不做?”敖惊羽作势突然一翻身,就把她压在了榻几上。 敖雨辛张了张口,那股压迫感又一下袭来,使得她眸光滟潋,心慌意乱地望着他又改口道:“我做……” 敖惊羽缓缓低头靠近她的唇,低沉道:“那还要量身尺吗?” “不、不用……你的尺寸,我都还记得……” 敖惊羽流连片刻,还是覆在了她的唇上,缱绻地再一次吻了她。 等扶渠到院外去找了一圈儿,又去敖惊羽的院子外溜达了一圈,都没找到敖雨辛她人,再回到宴春苑来时,发现敖雨辛又在院子里,不由瞪了瞪眼,“小姐原来你再房里啊,方才奴婢叫你你怎么不应呢?” 只不过这个时候敖惊羽已经离开了,只有她一人。 敖雨辛背对着扶渠,正在针线篓里挑拣针线,闻言胡乱应了声:“哦,可能是我睡着了,没有听见吧……” 扶渠便去检查这两扇门,打开又关上,试了两次,咕哝道:“明明是好的呀,方才怎么打不开呢……” 敖雨辛又道:“我睡觉的时候闩上了。” 扶渠这才放下疑惑,不再琢磨这件事了。敖雨辛又叫她去拿些点心来,她没多想,便匆匆去给敖雨辛拿点心。 敖雨辛望着针线篓,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由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之前敖惊羽吻过的地方抚去,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隐约酥酥麻麻的。 她按捺下心悸,跑去铜镜前仔细看了看,依稀可见有淡淡的红痕。 敖惊羽已经是十分克制了,没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可是一拨开衣襟,敖雨辛就有些酥软,只见那衣襟下面的吻痕旖旎香艳得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 姚如玉听说那两个嬷嬷被敖惊羽活活打死然后丢出了府去,她虽没有亲眼看见,可听起来也甚是让人害怕。 知道敖惊羽在敖雨辛这里,她后来便没去宴春苑,先回了自个主院。 楚氏和琬儿那里乱成了一锅粥,姚如玉也表示性地差人去问候两句。 那对母女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她们先想着陷害敖雨辛,也不至于被敖惊羽收拾成那样,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但是收拾归收拾,敖惊羽竟还让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又还是在敖雨辛的院子里,手段着实太狠了。 姚如玉还是很担心敖雨辛,遂等事情平静下来以后,她便让宝香过来请敖雨辛到主院去一趟。 敖雨辛特意换了一身高襟的衣裳,就带着扶渠过去了。 姚如玉见了她,一把拉过她的手。敖雨辛一切如常,但就是姚如玉的手心里微微泛着凉。 敖雨辛便先安慰道:“娘,您别担心,我没事。” 姚如玉细细看了看她的神情,道:“今日那两人在你院里被用刑,你……当真没事?若是心里觉得不舒服,今日就不要回去了,我现在便让人给你换个院子住。” 第180章 他不会伤着我的 敖雨辛笑着摇摇头,道:“我真的没事,院子也不用换。” 姚如玉叹口气,道:“今日这事你二哥确实做得欠妥,再怎么处罚奴婢,也不该在你院里动手,应该避开才是。” 姚如玉知道敖惊羽素来狠辣,但他杀人的地方可是敖雨辛的院子,这一点她颇为不满意。 敖雨辛道:“今日所有人都聚集在我的院子里,要想震慑旁人,还是得当场用刑。二哥没有做错,就是他不回来,我也是打算在我院里处置的。” 敖惊羽知道那种情况不会吓到她,她同他一起又不是没见过那种场面,更血腥残暴的都有见过。若是知道会吓到她,敖惊羽便不会当着她的面那么做了。 而事实看来,敖雨辛也确实丝毫不受影响。 “你呀,现在一颗心都偏着你二哥。”姚如玉也很无奈。 敖雨辛低着头,抿着唇笑了笑。 姚如玉又语重心长道:“不过你二哥手段重,娘实在担心将来你和他在一起,他会伤着你。” “娘,”敖雨辛依恋地倚靠在姚如玉肩上,满心里想着的都是敖惊羽,温顺道,“他对旁人再狠,也不会伤着我的。我是心甘情愿要与他在一起的。娘真的不用担心,我的承受能力或许比娘想象中的更强。” 姚如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就着今日楚氏和琬儿发难的事又说了一些。 敖雨辛心知肚明,迟钝如扶渠也应该明白过来,今日楚氏带人在扶渠的房间里反反复复地搜,分明是冲着扶渠来的。 她们暂时不能把敖雨辛怎么样,索性就先拿敖雨辛身边亲近的人动手。等把她身边的人拔除以后,再来对付她。 敖雨辛叮嘱扶渠,往后都要小心一些。往后遇到大房那边的人,切莫逞一时之快,能避则避。 扶渠很不马虎地记下。毕竟那可是关乎到她的安危的人生大事啊。 说来楚氏被抽了一鞭子晕死过去,在自己的院里醒来,疼得惨叫连连。 那衣服上沁了血不说,待褪下衣服一看,蜿蜒的鞭痕触目惊心,可以说是皮开肉绽。 楚氏又被吓晕了过去。 琬儿受了惊,大夫说是中气不足,胎气也有些不稳,她自顾不暇,哪还能到楚氏床前去守候。 于是母女俩只能在各自的院子里,由大夫诊治疗伤。 现在琬儿是恨不得吃敖雨辛的肉喝敖雨辛的血,她惨白着脸,指甲狠狠剜着被衾,咬牙切齿道:“我定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冬絮在旁小声劝道:“娘娘,身子要紧。” 琬儿怨毒的眼神瞪了冬絮一眼,看得冬絮连连哆嗦。 随后琬儿叫了宫人进来,让宫人去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给敖放,尤其是敖惊羽竟心狠手辣地往楚氏身上抽鞭子的事。 还有今日那巫蛊娃娃,本应该是在敖雨辛的院里被搜出来的,没想到最后居然在自己宫人的房间里被搜出来,还使得她平白折损两个得力的嬷嬷。 事后琬儿明了,自己身边定是出了奸细。 于是琬儿便叫宫人去一一排查,将知道此事的所有人都要查清楚。 宴春苑里把守得严,扶渠虽是敖雨辛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但宴春苑也不光只有她一个人进出,也有其他丫鬟嬷嬷送个什么东西,会停留片刻。 因而才被琬儿抓住了机会,派人将巫蛊娃娃偷偷藏在宴春苑里。 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琬儿身边亲近的人,要想查出是谁背叛她,总能够查出来。 隔了两天,扶渠端了膳食回来,侍奉敖雨辛用饭时,便神秘兮兮地说道:“奴婢听说,四小姐那边,冬絮好似犯了什么错,被四小姐给打死了。” 除了她背叛了琬儿,还能犯什么错。 敖雨辛动作顿了顿,神色平淡,道:“她敢亲手往我娘的膳食里放红花,如今死在琬儿手上,也算死得其所。” 一开始敖雨辛就没打算饶了冬絮,只不过不用她亲自动手,琬儿便帮她收拾了而已。 近来敖放一直有公干,几乎没怎么回家,他人远在柳城里。 柳城一直是他据守管辖的一座城池,除了徽州,柳城便相当于是他的第二个家,家里女人妾室等一概不缺。他在柳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完全弥补他在徽州的不如意。 敖放收到徽州传来的消息过后,气得是肝胆欲裂。 以前敖惊羽目中无人,敢对琬儿下手,对他这个大哥下手便罢了,现如今更是猖狂得对他的母亲下手。 这个仇他要是不报,誓不为人! 可是他谋事当前,现在分身无暇,还不能立刻返回徽州城去。 现在他就是回去了,也不能把敖惊羽怎么样。 所以敖放不得不生生将怒火忍下,只在自己的营帐里发泄了一通,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统统砸到了地上,一派狼藉。 “敖惊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给我等着,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这时他的下属进了营帐,禀道:“将军,一千黑服已经备妥。” 敖放收了收怒火,道:“在营里挑选一千精兵,换黑服,分开训练!” 琬儿因胎气不稳,不得不好生调养,她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再不宜与敖雨辛起什么冲突。否则若是敖惊羽再那样帮敖雨辛一回,琬儿再受到惊吓一次,还不知道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眼下她是万不能失去这个孩子的。 所以暂不能计较一时得失,得等她胎气稳固了以后再从长计议。 不然因为想要对付敖雨辛,而使得她孩子不保,也得不偿失。 所以侯府经历了巫蛊娃娃的事件后,冬絮被打死,府里也就此平静了下来。 敖雨辛得了敖惊羽的腰牌,又得了顺手的九节鞭,她便迫不及待地想随敖惊羽去南营里,不仅可以看他操练士兵,自己也还能练练鞭子。 只要她想去,敖惊羽当然会带她去。 敖雨辛换下了裙子,穿着一身少年长衣,青丝高挽,看起来干练一些。 她素手挽着九节鞭,往敖惊羽面前一站,黑眸笑眯着,道:“二哥,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第181章 她只想自己是他一个人的 前年的光景,敖雨辛随敖惊羽去过南军大营。那时候亦是打扮成少年郎的模样。 只不过那时的她青涩稚嫩,女儿家的特征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敖惊羽低头打量了她一眼,只见眼下那腰封往她长衣细腰上一束,依然凹凸有致,十分婀娜玲珑。 明明一身很普通的少年长衣,竟能叫她穿出几分风情来。 敖惊羽不置可否地斜挑了一下眉,道:“也罢,这样总比穿裙子要好些。”他带着敖雨辛走出宴春苑,蓦地又道,“明日让母亲找人给你裁几身宽松的长袍,能遮住身段的。” 敖惊羽看着前面的路,补充道:“专出门时穿。” 敖雨辛默默掐了掐自己的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哭笑不得道:“果然这身材还是很碍事。” 敖惊羽看她一眼,低声道:“身材没问题,母亲将你喂养成这样极好,只是外面的人还没有这个资格看见。” 敖雨辛听来心里怦怦跳,抿了抿唇,有些脸红。 她也不想给别人看见,她只想自己是他一个人的。 两人出门前先去向姚如玉请安,姚如玉听说敖雨辛要跟敖惊羽一起去军营,也比较放心。反倒是敖雨辛不太放心姚如玉在家里,又安排了府里的护卫,将主院外面守起来。 姚如玉笑道:“你放心去吧,她们还不敢闹到我主院里来。” 敖雨辛走时叮嘱扶渠,自己不在宴春苑时也用不着扶渠伺候,便叫她到主院去听姚如玉差遣,还能与宝香作伴,人多热闹。 这样也是避免扶渠落单,有姚如玉庇护才不至于再出什么乱子。 扶渠用力地点头记下,可没忘记还有一个小伙伴,道:“那奴婢一会儿把院子里的狼犬牵出来,一并去大夫人那里。” 敖雨辛同敖惊羽到了军营,到那校场上,亲眼看着敖惊羽登上高台,给操练的将士们传令。 他手下的精锐傲家军训练十分严格,传令时无需喊话,有时候打手势,有时候振臂挥军旗,校场的将士们便能领悟其中含义。 另外傲家军中也有专门的传令兵,分配在各个角落,以便把将令传达给底层的每一个士兵。 敖雨辛眯着眼站在台下,看着敖惊羽扬臂挥旗,三军将士呼声震天,阵型不断变换。他手势浑然有力,身上流露出来的迫力足以让三军臣服。 将来这个浑身充满霸气的男人是要称霸群雄、号令天下的。 敖雨辛这样想着,便觉他站的地方是那么的高,他的视野所及是那么的广。 后来她在军营里又见到了往日那群跟在敖惊羽身边的亲兵。好像有一阵子不见敖惊羽与他们私下相聚了,大家都是有公干任务时才会再度聚在一起。 因为温朗和温月初的事,可能大家心里都多了两分保守。 敖雨辛见了他们,也只是寒暄一两句便作罢。 温朗也在那群人当中。 他上前对敖雨辛揖礼,道:“见过三小姐。” 敖雨辛见他终究不如从前那样,笑闹都摆在脸上,他整个人显得沉了许多。 敖雨辛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温朗眼神一下便精准地落在了敖雨辛腰上的那枚腰牌上,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嘴上却道:“以前温朗对三小姐多有冒犯,还请三小姐恕罪。” 敖雨辛道:“只要你一心追随我二哥,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敖惊羽从那边过来了,温朗便向敖雨辛抱拳告辞。 敖雨辛侧身看着温朗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腰佩,挑了挑眉。 随后敖惊羽带她下了空出来的教练场。 场上黄沙铺地,地方十分宽阔,不光是挥鞭子,还骑马射箭都绰绰有余。 敖雨辛见这教练场上除了她与敖惊羽,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不由道:“二哥,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人来给我练手的吗?” 敖惊羽道:“我不是人?” 敖雨辛张了张口,讷讷道:“可我打不过你。” 敖惊羽道:“专找打得过的人来跟你打,除了能欺负一下人,还有什么用。” 敖雨辛一想,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有跟比自己强的人打,她才能有提高的空间。 遂她解下九节鞭,因着对面站的是敖惊羽,她还不太能放得开,起码无法完完全全地朝他下手。 结果半招就被敖惊羽握住了鞭子末梢,手臂一收,就拉得她趔趞地扑在沙地上。 敖惊羽是来陪她练的,可不是陪她玩玩的。敖雨辛咬一咬牙,不等敖惊羽来扶便忙不迭从沙地上爬起来,再狠狠一鞭子抽了出去。 对敌时,最忌讳的便是让对方给截住了武器。所以敖雨辛这一手鞭子必须要挥得游龙惊凤,才不至于被对手给一举截获。 敖雨辛也没想过能战胜敖惊羽,但她会尽全力。 敖惊羽空着手,一边与她周旋,一边告诉她何时需发力,应该往何处发力,以及如何掌控手里九节鞭的走势等等。 两人在教练场上练了两个时辰。 之前在宴春苑里练习过的优势一下被激发出来,加上敖雨辛身体底子好,两个时辰她便将一手九节鞭挥得游刃有余,且能控制鞭身的走向,以及发力的位置。 那一鞭子破空扬下去,依稀可听见当初敖惊羽在宴春苑里抽楚氏时的呼呼声响。 只不过要想到达炉火纯青的火候,还需得多加练习。 两个时辰下来,敖雨辛也摔了不少次,出了一身汗,还满身都是沙子。 敖惊羽带她进了自己的营帐。 他的营帐很大,里面的桌椅寝具等都齐全,且干净整洁,透着一股与他身上一样的冷寂的气息。 以前他倒是经常在军营里过夜,可近一两年来,因为与敖雨辛关系亲近,他便多数歇在家里。 士兵打来了清水,敖雨辛被他按坐在桌几边,敖惊羽转身拿巾子汲了水,来给她擦脸。 他弯身下来靠那么近,使得敖雨辛不敢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游离不定。 不过在场上练了太久,眼下她仍有些气喘吁吁,便听敖惊羽低声问道:“累着了?” 敖雨辛摇了摇头。 敖惊羽也没为难她,只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作罢。 第182章 出事了 后来又有亲兵送了中午的饭食进来,两人面对面坐着,一同吃了午饭。 这军营里的伙食当然比不上家里的,但敖雨辛很饿了,又是和敖惊羽一起用饭,一抬头便能看见敖惊羽吃饭的模样,她就很有胃口。 敖惊羽用饭时很安静,眼帘微垂,敖雨辛有时忙着偷看他,他便忙着将饭菜里好的部分挑拣出来放在她碗里,其余的自己吃下。 他虽没看敖雨辛,嘴上却忽然道:“看我很下饭?” 敖雨辛忙收回视线,低头吃饭,片刻才囫囵道:“看见你,我心里觉得高兴。”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见他,她想要的不过分,若是每天都能看见他,便也知足。 敖惊羽似笑了一下,惯冷的眼神里有些暖意。 饭后,敖惊羽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我把这些处理完,再一起回家。”眼下他桌上还堆了待处理的军务,需得要及时处理完。 敖雨辛不去打扰他,自己看了一会儿营帐中的沙盘和整个徽州的地形图,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大抵是她太累了,午后又容易犯困,没多久,敖惊羽抬起头来视线寻她时,便发现她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随手把桌上的竹简折子等理了理,拂衣起身,走到敖雨辛面前,俯下身将她轻轻抱起,抱去自己平日躺的榻上,再把自己的外衣搭在她身上。 敖雨辛毫无意识地蹭着他的颈窝,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敖惊羽贴过去细细听了听,依稀听得见她在唤他的名字。 半下午时,敖雨辛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敖惊羽的榻上。她坐起身,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裳,微微收在怀里,还有些惺忪,便听旁边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天色还早,一会儿有没有想去哪里逛逛。我这里事快完了。” 敖雨辛歪着头想了想,道:“二哥,我想吃松子糖。” *** 这阵子敖雨辛经常随敖惊羽到军营里,南大营三军几乎都知道嫡三小姐的到来。 敖惊羽带她熟悉军务,让她了解军中布防等。 这些敖雨辛前世就已经接触过,前世里敖惊羽离开了徽州,威远侯战死以后,敖家军群龙无首,笼罩着的那种绝望的厚重感她还记忆犹新。 今世,再不能让敖家军走上那样一条路。 原来敖家军里这一套严明的规矩和纪律,都是敖惊羽创立完善起来的。 眼下徽州虽然固若金汤,可大魏境内的其他地方已经开始不太平。 西蜀一隅率先燎起了战火。 紧邻西蜀的是南阳王的封地。南阳王与赵王、梁王相差无几,是个自守封地、自给自足的地方小王。 西蜀的边境魏军突然对南阳发难,想要收复南阳封地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双方的兵力相差悬殊。 南阳的铁矿丰富,若是占得铁矿,对于兵器制造将是一大助益。再者,一旦南阳沦陷,魏军则东指徽州。 因而南阳王第一时间向徽州威远侯求助。 三日之内,威远侯亲自点兵,拨往西蜀南阳。 敖雨辛十分忐忑,这战事来得是不是太早了? 只不过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深宫里,还没接触到这些,所以不知道也正常。 但威远侯要出征,敖雨辛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威远侯一身戎装,府门前亲兵正等候。 姚如玉一边给他系上披风,一边絮絮不停地叮嘱。她看起来神色冷静,可嘴里说出来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一看便知是担心和牵挂的。 威远侯握了握姚如玉的手,道:“别担心,这场仗打不了多久,最多几个月我就回来。你在家里和阿辛万事小心。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姚如玉浅浅勾了勾唇,道:“你征战在外,就不要操心家里了,我会照顾好的。” 敖雨辛紧巴巴地跟着威远侯,一直送出了大门。她红着眼眶张口就问:“一定要爹亲自领兵吗,您不去行不行?” 话问出口来,敖雨辛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 南阳的铁矿对于大魏来说很有助益,可这次威远侯若是得了那铁矿,同样是大有助益。 且此次帮助了南阳王,又等于是结了一盟友。威远侯亲自领兵去,才有足够的胜算和诚意。 一旦击垮了西蜀的魏军,不仅南阳安,徽州亦安。 敖雨辛此刻不想明那么多事理,她只想做个威远侯膝下任性的女儿,不舍得父亲外出征战。 因为想起前世威远侯的结局,她太怕了。 虽然眼下和威远侯战死的时间还对不上,可只要是他要去领兵打仗的,敖雨辛都很怕。 威远侯揉了揉敖雨辛的头,道:“好好待在家里,爹打完仗就回来。”说着抬头看向敖惊羽,又威严道,“我不在,徽州和这个家都交给你了,你需得守好。” 敖惊羽点头,道:“爹放心。” 后来敖雨辛和敖惊羽、姚如玉一直将威远侯送到了徽州城门,看着他带着城外三军启程往西蜀的方向去。 远天相接,将士队伍壮阔得如同浩浩往前的黑色涛浪。 威远侯领兵征战以后,侯府里一如往日。 楚氏在自个院里养伤,每天把敖雨辛和敖惊羽咒骂个百八十遍,约摸是肝火太旺,身子一直不见好。 而琬儿也在自个院里养胎,起色也不见很好。 她派人去柳城给敖放传信,以为敖放起码会带人回来,给她和楚氏出口气。 没想到敖放只回话说,要她照顾好楚氏,静待时机。他人在柳城,连回来一趟都不曾。 琬儿按捺下心中憋屈和怒火,想着敖放有公务在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日敖雨辛又跟着敖惊羽去了南大营里,只不过才来没多久,侯府就来了人,匆匆禀报说府里出事了。 来禀报的人是敖雨辛安排在府里看哨的,一旦发现楚氏和琬儿亦或是她的那些宫人有何动静,便第一时间来告知她。 这时敖惊羽去处理军务去了,没在敖雨辛跟前看着,敖雨辛也来不及找他说一声,只让士兵一会儿见了敖惊羽告诉他一声,随后自己便骑马匆匆赶回侯府。 原来今日琬儿破天荒地出了院子来散步,恰好狭路相逢碰到了扶渠。 第183章 小姐一定会全部杀了你们的 扶渠和往常一样,在敖雨辛离开家门以后,就牵着狼犬打算到姚如玉的院里去。 见了琬儿,她也还记得敖雨辛的叮嘱,能躲则躲。 因而扶渠没有生事,也按捺着性子对琬儿垂头见礼,然后避开到一旁。她手上牵着的狼犬虽然对琬儿虎视眈眈,那眼神颇有两分凶恶,但也没有挣脱扶渠的绳子。 琬儿见那狼犬,既惧怕又憎恶不已,哪想刚从它身边经过时,她便开始打喷嚏,一直打个不停。 宫人连忙提醒她,离狼犬远一点,许是这狗掉毛,狗毛又很脏,钻了琬儿的鼻子才会如此。 琬儿再看向狼犬那一身蓬松油亮的毛发时,就恨得牙痒痒。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琬儿实在很难压抑,心里想着她不能把敖雨辛的人怎么样,总能对付这条狗吧! 况且这狗还曾咬伤楚氏的下人,也吓坏过她和楚氏,现在又害得她喷嚏打不停,早该收拾它了! 思及此,琬儿便恶狠狠道:“真是贱人配贱狗!我腹中怀有龙子,对这狗敏感,若是因此而造成我腹中胎儿不利,你们担待得起吗?!”说着琬儿便照着敖惊羽当日在宴春苑时的话吩咐,“来人,去拿棍子来!” 扶渠脸色变了变,问:“四小姐你想干什么?” 琬儿露出一抹恶毒的冷笑,道:“干什么?我对狗敏感,为了我的孩子着想,这府里不能养狗。你说我还能干什么?难道你这贱婢认为,我腹中的皇嗣龙子还比不上一条狗吗?” 很快,三五成群的宫人就拿了棍子来。 琬儿料想着,敖雨辛总不至于为了区区一条狗而把她怎么样,况且她对这狗敏感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如此把它打杀了也理所当然。 敖雨辛不把她这个贵妃看在眼里,可好歹她现在也还是侯府里的四小姐,总不可能处理不了一条狗。 因而琬儿底气十足,她对敖雨辛的新仇旧恨,全都想统统发泄在这条看起来吓人的狼犬身上。 扶渠一直紧紧护着狼犬,可禁不住琬儿身边的人多,琬儿趁着府里的护卫还没有发现之际,眼下这个地方又小施展不开,便立刻着宫人把扶渠和狼犬驱赶到草木茂盛的梅园里。 梅园里这个时节不是梅花绽放的时节,因而里面冷清得很,根本不会有人来。 一入梅园,扶渠就和狼犬被分开来,她本来不想惹事,可如今见状,也不得不奋力挣扎,嘶声大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琬儿的宫人人多,手里又拿着棍子,狼犬再怎么凶狠,此时也是被孤立起来的,又怎么斗得过这些拿着棍子的宫人。 扶渠怕它被害,拼了命地往狼犬身边奔,急得大哭:“你们放开我!不许碰它!你们敢动它一根毫毛,小姐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琬儿怨恨道:“一条狗而已,难不成还真比人金贵?把她给我拉过来!” 最后扶渠被宫人狠狠押着,一脚踢跪在了琬儿面前。 梅林里的地上,铺着细细碎碎的小石子。扶渠膝盖重重一落在上面,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琬儿尖尖的指甲用力地掐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此刻全是狠毒之色,道:“你这牙尖嘴利的贱人,那日当着敖惊羽的面,不是挺能说吗?你再说几句试试看啊,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你。” 说罢,扬手就给了扶渠一个耳刮子,当即往她白净的脸上刮出几道血痕来。 扶渠顾不上自己痛,努力挪着磨破的膝盖,想往狼犬身边靠近。 琬儿又叫宫人,往扶渠脸上左右开弓地扇打,直打得她脸颊高高肿起、渗出了红血丝,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为止。 琬儿还不解恨,让宫人狠狠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眼睁睁看着,狼犬被逼至梅园角落里。 狼犬眼神冷冽吓人,呲嘴露出獠牙,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围着它的宫人各个手里操着长棍。 突然狼犬朝宫人凶猛地扑了过去,宫人早有防备,连连后退,旋即那么多棍子,纷纷又急又重地朝它砸了下去。 狼犬再凶猛,可又怎敌这么多人同时打它。它也是血肉之躯。 没多久,狼犬便被打趴在地上,面上的凶恶之色分毫未减,仍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它刚站到一半,便被宫人一棍子又敲了下去。 直至最后,肚皮起伏喘息着,躺在了角落里再无还击之力,只发出嗷呜的低低鸣叫声。 扶渠在旁心疼到泣不成声,嘴里呜呜发出大叫,最后那句话却是说得无比清晰而凄厉:“小姐一定会全部杀了你们的!” 琬儿看到那狼犬奄奄一息,心里才有了一丝痛快。她再冷眼看着扶渠,道:“看来你还能说话,给我继续打!” 扶渠又挨了连番的巴掌。 后来,琬儿的人还没来得及撤出这梅园,就听见外面响起惊恐的尖叫:“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 琬儿脸色一变,正欲匆匆离开,哪想就在这时,一道道飞快的影子倏地从梅园的门口蹿了进来,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紧接着便是如狼一般的咆哮呼啸声,全部直直奔向那些围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棍子来不及放下的宫人。 琬儿定睛一看,脸色发白。 这突然冲进来的,竟是一条条健硕勇猛的狼犬,一共有五条之多! 那些狼犬看着自己往日的伙伴被人打得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顿时连人都听得出,那咆哮声里怒气冲天。 狼犬生性残忍,但团结性极强,就如一支精炼的狼队伍一般。 一旦同伴被伤害,它们便不管不顾地生扑上去,势要将伤害同伴之人撕得稀巴烂。 于是琬儿和扶渠都瞪大眼生生地看着,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那些宫人,很快就被狼犬给扑倒。 狼犬獠牙狠利,一口便咬破她们的喉咙,将血肉撕扯。 宫人们发出惨烈的叫声,最终统统被淹没在血腥的撕咬里。 后来那些狼犬们的毛发上全部沾满了人的鲜血,可是怒气不能使它们停下来,它们咆哮着把被咬死的宫人开膛破肚,吃肉饮血。 第184章 要这么上赶着来找死 琬儿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此刻已是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糠筛,这回才真真是怕到无法自持。 尽管扶渠也很怕,可经历了这件事后,她更多是痛快。 那笑容浮现在扶渠惨不忍睹的脸上,她嘶哑地咯咯笑出声来,道:“我就说吧,小姐一定会让他们全部死光光的。” 当敖雨辛从外面走进梅园来时,脸上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挨打的扶渠,又看了一眼角落里躺着的狼犬,最终冰冷的眼神才落在了琬儿身上。 琬儿始才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地往后踉跄而退。 太可怕了。她身上妖鬼一般的气息,简直和敖惊羽如出一辙! 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而今这一幕,再次刷新了琬儿对敖雨辛的认知。她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心狠手辣! 看着那些前一刻还鲜活的宫人,眼下全都躺倒在地,鲜血白骨那么鲜明,被吃得敞开的肚里肠子流了一地,敖雨辛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她到了琬儿面前,手里挽着九节鞭,一手把扶渠从地上拽了起来,琬儿惊恐至极,转身就想要逃。 下一刻只见鞭子末梢如有灵魂一般朝琬儿飞了出去,顿时精准地缠住了琬儿的脖子。 敖雨辛一寸一寸地收着鞭子,又将她拉了回来。 琬儿气息不畅,说话也哆嗦:“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贵妃!” 敖雨辛冰凉的手指爬上了琬儿的脖子,亲手捏着她,手指微微收力。 琬儿痛苦不已,连呼吸都被剥夺,眼珠子往外凸。 敖雨辛一言不发,竟一手捏着她,把她抬离了地面。 半晌,就在琬儿快窒息时,敖雨辛才轻幽幽地问:“谁给你的胆子,要这么上赶着来找死?” 琬儿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我死了……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敖雨辛凉薄地勾起一边唇角,轻轻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我也想知道,魏凌渊还有些什么招数。琬儿,你知道你最后和魏凌渊是个什么下场吗?” 琬儿在她手里微弱地挣扎。 敖雨辛道:“上一次我很遗憾没能见到,这一次我应该会亲眼见到吧。说真的,现在就杀了你还真有点可惜。” “我的……孩子……”琬儿害怕到簌簌泪流,不知不觉花了满脸,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着,感觉到有一股热流从身下涌出。 敖雨辛低眼看了看,看着她的裙子渐渐被殷红的颜色给染红。她笑了笑,手指一松,琬儿便无力地瘫倒在地。 敖雨辛漫不经心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等了这个孩子,等你回徽州来,等了有多久。现在也好,用你这孩子,给我娘的骨肉作伴,也算因果循环。” 琬儿躺在地上,瞠了瞠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敖雨辛。 原来……她竟在等着自己怀有孩子,等着自己主动回徽州,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给姚如玉的孩子陪葬么! 敖雨辛走到角落里,蹲身下去,看着角落里的狼犬,红了眼眶。她温柔地伸手抚摸着它的毛发,哄着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伤你的人全都死了。” 那狼犬嗷呜叫唤,虚弱伤痛至极。 狼犬很大只,敖雨辛亲自将它抱起来,带出了梅园。另外那五条狼犬,也很有纪律地跟在她身后。 敖雨辛之前在军营里时,便与这些狼犬接触过。敖惊羽带它们训练时,她也跟在身边。 大概因为能在她身上感受到同伴的气息,这些狼犬对她十分亲近。 今日赶着回府时,敖雨辛听说扶渠和狼犬都被琬儿押住了,才把它们全部从军营里带了回来。 扶渠瘸着双腿,紧紧地跟在敖雨辛身边,身前身后都有狼犬护着,它们见了人便呲嘴露出獠牙,嘴角还滴淌着鲜血,俨然一副忠心护主的形容。 府里上下,无一人敢近前。 等敖雨辛从梅园出来以后,才对外面早已吓傻了宫人说道:“你们贵妃在里面可能受了点惊吓,进去看看吧。” 宫人们进去,看见满地人的残骸,当即吓得瘫软。 而琬儿躺在地上多时,身下淌出的血源源不断,早已濡湿了她的裙子。她泪眼斑驳地咬牙切齿道:“快来救我的孩子!” 琬儿院里,宫人嬷嬷进进出出,送汤送药又送热水,最后等到大夫来,诊断检查一番过后,摇头。 说她胎气本来就不稳,如今又受惊过度,导致小产。 孩子已经没有了。 宴春苑里也请了大夫,只不过请的是兽医,来检查狼犬的状况。 起初那大夫一到门口,看见院子里蹲守着这么多条狼犬,也是吓得腿软啊。 只不过它们见了他,并未有什么暴躁冲动的情绪,只眯着眼当是没看见一般,这大夫才松了松气。想他平时便是与动物打交道的,能看得出这些狼犬对他并无恶意,而他要治疗的还是一条重伤的狼犬。 大夫仔细检查过后,道是狼犬内脏受损严重,且被打断了肋骨,能不能复原还另说,眼下最危险的还是得看它能不能挺过这几日最艰难的时候。 狼犬痛得眼眶湿润,敖雨辛一直安抚着它,顺着它的毛发,将大夫的治疗办法一一记下。 扶渠伤得也不轻,只不过都是皮外伤,院里又专门治疗外伤的药,便不用再去请大夫。 眼下是颜护卫在给她处理伤势。 膝上敷好了药,再给扶渠高高肿起的脸上敷药时,颜护卫有些不忍,刚一碰到便听见扶渠的抽气声。 他愧疚道:“当时我应该和你一起的。” 只是当时他带着护卫先往姚如玉的主院去驻守安排了,才使得扶渠落了单。 之前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分工合作的,都没出过问题,哪想今天恰好就撞上琬儿出来了。 扶渠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原本水嫩嫩的脸蛋此时颇显得滑稽。她嘴上说着没事,可心里到底委屈,笑着笑着眼里就噙满了泪花,瘪着嘴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 匆匆敷好了药,扶渠就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看狼犬。 第185章 不是要来报仇吗 敖惊羽回来时,原本一院子眯眼假寐的狼犬,登时一溜烟站好,冲他摇了摇尾巴。 他一不留神,敖雨辛就离开军营回家里来了,在听说她牵走了所有狼犬时,倒不是很担心。有狼犬在,总不能让她吃了亏。 敖惊羽进门时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着人去清理了梅园那些尸首。 死一些魏凌渊的宫人,对于侯府来说毫不可惜。 况且还是他们自己作死,竟抡了棍子去打敖雨辛的狼犬。敖雨辛带了狼犬的伙伴回来咬死他们也活该。 敖惊羽进宴春苑时,抬眼便看见那狼犬躺在树荫下,敖雨辛蹲在它身边,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给它嘴里灌药。 只是她一个人灌起来有些困难,药汁老是从狼犬的牙齿缝隙里淌出来。 敖惊羽在她身边无言蹲下,伸手摸了摸狼犬的头,随后托起它的头部,把它的嘴掰开,让敖雨辛顺利地一勺勺往它嘴里灌。 敖雨辛红着眼眶,眼泪一滴滴往下掉,落进了手里的药碗里。 敖惊羽空出手指来,拭掉她脸上的泪痕,低沉道:“没事,这家伙顽强,能捱得过去。” 这是敖惊羽送给她的第一样礼物,她记得当初敖惊羽把它带进自个院里的时候,是那样的高大威猛。 她一直有细心照料着,养出这样一身油光蓬松的毛发,虽然有时候还是很凶,可是极为护主,就连对扶渠、颜护卫也很好。 如今她不过是出去了一趟,转眼间回来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敖雨辛怎么能不心疼。 敖雨辛坚持把药喂完,才靠在敖惊羽的肩上,抚摸着狼犬,含着泪冷静道:“要是它撑不过去,我就让他们全给它陪葬。” 敖惊羽曾经说得对,有的人就是连这狗都不如。 敖惊羽道:“你若是想,现在就可以去拿命。” 敖雨辛道:“今天死够了。剩下留着慢慢死。” 今日对狼犬动手的全都被咬死,琬儿也惊吓过度,听说琬儿肚子里的孩子确诊不保,敖雨辛也就放心了。 这件事本来可以就此作罢,可偏偏就有人不服气,还敢跑到敖雨辛面前来找晦气。 楚氏听说琬儿因为受惊小产,哪里还顾得上养伤,硬是从床上爬起来,一脸病色地跑到敖雨辛这里来,说是要找她算账。 楚氏情绪十分激动,几乎有些疯疯癫癫,大老远还没走进宴春苑,便听得她在破口大骂。 “贱人!害死我的外孙,不得好死!等皇上来了,统统把你们砍头!下地狱!” 她被护卫拦在了宴春苑外。 楚氏一边挣扎一边尖声大骂:“呸,你们这帮不长眼的狗奴才!放我进去,今日我非要给我外孙报仇不可!这个蛇蝎毒女,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歹毒,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敖雨辛蹲在树下没动,却对院外下令道:“不要拦她,让她进来。” 护卫遂不再阻拦。 楚氏急忙拔腿就冲进了宴春苑里。 可当她看见这一条条狼犬正幽幽地盯着她时,她便像是被下咒了一般,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怕只怕她一挪动脚步,就会两腿发软。 之前嘴里骂着的不堪入耳的话语,也都被她咽了回去。 敖雨辛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站起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楚氏,道:“不是要来报仇吗,怎么不过来了?” 楚氏咽了一口唾沫,道:“你、你害死我外孙,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敖雨辛道:“大夫不是说琬儿是受了惊吓而流产的么,怎么是我害死的?” 楚氏又怒又怕:“是你……是你弄了这些东西去梅园,当着她的面儿咬死了人!” 敖雨辛问道:“那我为什么要弄这些东西去梅园?” 还不是因为琬儿先把扶渠和狼犬弄去了梅园,不仅欺负了扶渠,还着人用棍子把她的狼犬打成了这样!如若不是这样,她不会带别的狼犬回来,也不会当着琬儿的面大开杀戒。 楚氏道:“总之你放狗咬人就是不对!我琬儿就是被你害的!” 敖雨辛面无表情,问:“那你还要报仇吗?怎么还不过来?” 楚氏嘴上说得厉害,可到底不敢往前再迈一步。 敖雨辛却是抬脚朝她走来,道:“既然你不过来,便只好由我过去了。我会让你知道知道,琬儿究竟为什么流产的。” 楚氏惊惶地往后退,“你……你还想干什么!” 敖雨辛嘴角隐隐一抹冷笑,道:“当然是要带你去看看我的好妹妹。”她揪着楚氏往外走时,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扶渠,在院里好好歇着,顺便看着狼犬。颜护卫,去把梁大夫请到府上来。” 这梁大夫虽然没有楼千吟那么有声名和威望,可他的医术在徽州也很受人敬仰。 平日里给琬儿例诊的大夫要么是她从宫里带来的,要么则是一般的客请大夫。 徽州城里想请梁大夫治病的人比较多,好在敖雨辛早就替琬儿预定了一个诊号。 楚氏踉踉跄跄地跟着敖雨辛到了琬儿院里。 院里侍奉的宫人见状,无人敢拦她。梅园的一幕触目惊心,他们对敖雨辛这位嫡三小姐彻底惧怕了起来,就是琬儿命令他们对敖雨辛发难,约摸现在也没那个胆儿了。 琬儿这边的大夫刚来过,此刻琬儿已经服下了汤药,正躺在床上休息。她因失血过多,面无人色,连嘴唇都是惨白的。 见得敖雨辛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又痛又恨。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又没有力气。 敖雨辛见状轻声道:“你知道吗,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便不由得想起我娘小产那日,也是像你这般。” 琬儿心思几转,如今怎会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她苦心安排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给她娘报仇! 琬儿从头至今,竟然毫无察觉。她还扬眉吐气地回到徽州来,她还趾高气昂地在敖雨辛面前显摆! 敖雨辛心里早就在盘算着,何时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思及此,琬儿只觉得一股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头,她眼眶猩红地瞪着敖雨辛,咬牙切齿道:“你谋害皇嗣是大罪,皇上可以治你们威远侯一家的罪!” 第186章 是你害了我的孩子呵…… 敖雨辛勾唇笑了笑,道:“你不也是从威远侯一家出去的么,到时候魏凌渊又当待你如何?魏凌渊若彻底与威远侯撕破了脸,你便也毫无一丝利用价值了吧。” 琬儿心头一震,可不就是如此么。 魏凌渊到如今之所以纵她宠她,不就是想通过她搭上敖雨辛,再通过敖雨辛逼迫威远侯么! 她对于魏凌渊而言,不过就是一颗还有点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一旦连这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她只能被无情地丢弃。 琬儿何尝不怨,何尝不恨。怨恨她自己投错了胎,生来便不是威远侯的嫡女! 所以她不能让魏凌渊彻底和威远侯撕破脸,便不能对外说敖雨辛谋害她的皇嗣让魏凌渊下不来台! 喉头那股腥甜之气越来越甚,琬儿一口包不住,趴在床边便呕出一口鲜血。 被敖雨辛给气的。 楚氏见状又要死要活,忙心疼地上前来搀扶。 敖雨辛道:“不要着急,虽然孩子没有了,但这身体总是要调养好的。我替你请了徽州城里最好的大夫,一会儿来给你看看。” 琬儿几乎是尖声利叫道:“不用你假好心!” 不多时,颜护卫就已经把梁大夫请来了。 梁大夫从医数十年,已经到了头发花白的年纪。他的资历和经验不知比宫里那些大夫丰富多少。 楚氏也听过梁大夫的名头,知道这好大夫不容易请,见了大夫过来,便连忙请大夫入座就诊。 梁大夫听说了琬儿刚刚小产,气血极亏。他又细心地诊断了一会儿,才讶异道:“夫人是否在孕期时便中气不足、胎气不稳?” 琬儿应道:“是。” 梁大夫沉吟道:“此次小产,受惊只是诱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夫人自身。” 琬儿狠狠瞪了敖雨辛一眼。 楚氏着急,连忙说道:“怎么可能是在我女儿自身,她自身的身体一向很好的!这次就是受惊过度才小产的!” 梁大夫道:“夫人身体是没问题,但她体内摄入了过多的麝香,本就不宜有孕。可夫人尚年轻,又容易受孕,这一有孕,便必定会有滑胎之后果。” 这一番话,把楚氏和琬儿震在当场。 琬儿反应过来,断言道:“不可能!我不可能有摄入麝香的,我一心备孕,怎么会去碰那种东西!” 梁大夫道:“老夫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在夫人自己。” 梁大夫还说,有可能是琬儿的日常所需没有注意,比如女子用的胭脂香膏等,也有可能会掺那种东西。 可琬儿在宫里的日常一切所需都是严格把控的,她坚信不可能出问题。 这时一个宫女瑟瑟站出来,说道:“娘娘,还有一样东西,好像不是宫里的,您也经常在服用。” 宫女一提,琬儿不由得又是一愣,当即反应了过来,连忙让宫女把锦盒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给梁大夫验一验。 那东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当初楚氏从外面捎进宫去,说是有利于琬儿怀孕的偏方良药。 眼下东西还剩下一小块,黑乎乎地,很难辨认。 梁大夫拿在手里,闻了闻,又切下一小块来碾碎成粉末细细观察,后道:“这可是牛屎?” 别的大夫都认不出,可梁大夫行医多年,又不是没走过乡里村野去行医,故而见多识广。 此话一出,琬儿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幽幽地落在了楚氏身上,带着几分阴冷,等着她说个明白。 楚氏像被卡住了喉咙,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琬儿就开口问道:“娘,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 楚氏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是牛屎……我听人说,用这个兑水喝,可以治不孕的……” 话音儿一落,琬儿的脸色由苍白变为铁青,想着这么久以来,她以为的偏方良药,到头来竟然是牛屎,而她先前每日都用牛屎兑水喝…… 顿时胃里翻腾,琬儿再忍不住,又趴在床边干呕,呕到脸色通红,额头青筋凸起,苦胆汁都呕出来了也不能罢止。 楚氏既心疼又心虚,道:“可这确实是有用的啊,你后来不是怀上了么……” 琬儿抬起头,阴毒地剜了楚氏一眼,楚氏便噤了声。 梁大夫却摇头叹息,严肃道:“这些偏方谣言害人呐!谁说这牛屎能治不孕,反之牛屎性大寒,对备孕及孕妇是极为不利的!况且,这牛屎里还掺了麝香。” 楚氏闻言,犹如晴天霹雳,站也站不稳,直往后踉跄,“这……怎么可能……” 琬儿停止了干呕,半晌才抬起头,神色可怕如鬼地盯着楚氏,猩红的眼眶里沁出泪水,“原来是你……害了我的孩子呵……” 楚氏摇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道:“琬儿我没想过要害你……我是希望你好,我是希望你好的……”她想起来当初是谁给她出的这个主意,连忙叫人去把花园里扫洒的嬷嬷都叫来。 她愤恨不已,事到如今才幡然醒悟,很大可能她是被人下套了! 她一定要把那个嬷嬷大卸八块! 然,等花园扫洒的嬷嬷到了跟前一看,楚氏再也找不到当初给她出主意的嬷嬷。 平日里她根本不关心几个扫洒嬷嬷,竟连何时被替换的都不知道。 敖雨辛送了梁大夫出去,楚氏看见她的背影,当即就发疯一样扑了上去,可惜颜护卫先一步挡住了她,不管她如何伸手想往敖雨辛身上挠,都碰不得她半分。 楚氏崩溃地嘶声叫道:“是你!一定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敖雨辛在门口顿了顿,回头看向楚氏和琬儿,平静道:“我可没告诉婶母牛屎是可以催孕的,更没帮婶母捎了牛屎进宫里。这一切,不是婶母自己做的么,现在倒来怨我。” 她眼神淡淡地落在琬儿身上,又道:“孩子是没了,可身子要紧。琬儿妹妹如今这身子,又寒又毒的,怕是不易再有孕了。” 琬儿手指甲死死抓着床沿,目光怨恨至极地剜着她,一字一顿道:“敖雨辛,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敖雨辛勾唇轻轻一笑,道:“是吗,我等着。” 第187章 好想这样抱着你一辈子 敖雨辛回到宴春苑时,院子里十分安静。 扶渠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默默地守着受伤的狼犬。见得敖雨辛回来,她眼泪汪汪地唤了一声“小姐”。 敖雨辛不忍,道:“你回房去休息吧,这里有它的同伴们守着。”她不知是安慰扶渠还是安慰自己,“它会好起来的。” 扶渠往她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二少爷一直在房间里等你。” 说罢她便一瘸一拐地回房了。 敖雨辛蹲下身摸了摸狼犬,狼犬舔着她的手背,仿佛在让她心安一般。过了一会儿敖雨辛才敛着裙角起身,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推了门进去。 敖惊羽正坐在窗下等她回来,手里袖着本书,先前是随意放在桌边,她看过的。 敖雨辛带着楚氏去琬儿那里时,他没有跟着一同去。他相信她能将这件事处理好。 但是他也不放心她,所以才一直留在她房中等候。 敖雨辛走过去,默默地窝进敖惊羽的怀里,伸手抱住他。她把头埋在他的衣襟里,很久也不说一句话。 敖惊羽手臂箍着她的腰,将她轻而易举地擒入怀中,略低了低下巴就吻了吻她的头发。 敖雨辛只想躲在他怀里,求得片刻安宁。 她越来越舍不得把他放开。 黄昏时,敖雨辛闷声对他说:“二哥,好想能够就这样抱着你一辈子。” 主院里,宝香伺候姚如玉用晚饭时,姚如玉想起来道:“不是叫人请丫头过来一起吗?” 宝香为难道:“奴婢去过,只不过二公子在那里,今晚二公子陪三小姐一起用晚饭呢。” 姚如玉便不再多问。 白天的事还没用得着她出面,敖雨辛自己就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了。处理的方式比上次敖惊羽抽楚氏、打死宫人时还要狠。 姚如玉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筷箸,道:“丫头是不是与他在一起待久了,如今手段也越来越像敖惊羽了。” 宝香没敢亲眼去看,只道:“若不是她们先欺负到扶渠和三小姐的狼犬头上,三小姐也不会如此生气。奴婢到觉得,三小姐还是狠点好,免得总有人想着欺负到她头上。如今这样,谁还敢啊。” 姚如玉点了点头,道:“也是,身为侯府嫡女,将来她需得有自保的能力才是。” 姚如玉也明白敖惊羽日日带敖雨辛去军营,便是为了锻炼她。敖雨辛是军侯的女儿,若是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将来只怕会是侯爷或者敖惊羽的弱点。 今日敖雨辛所为,虽然令姚如玉震撼,可她也希望是如此的结果。 姚如玉道:“往后世道如何,谁也不知。若是乱世,宁做拿起屠刀的人,也莫做砧板上的鱼肉。” 宝香道:“夫人说得是。今日的事,奴婢也是觉得解气的。四小姐小产了,是小姐在为夫人报仇呢。” 姚如玉倒没多意外,道:“她知道是四小姐干的?” 如今此仇得报,宝香也没什么避讳的,便道:“小姐早知道了,暗地里查得清清楚楚的,只是怕夫人难过,所以一直不提。小姐就等着四小姐回来,好收拾她呢。听说大夫人送去宫里给四小姐备孕的偏方,其实是坨牛屎,大夫说牛屎性寒,里面又被掺了麝香,四小姐就是有了身孕,也必定会流产的。” 当初她小产的事,罪魁祸首是谁也不难想出,姚如玉心知肚明,可那时琬儿已经进宫去了,想追究也无从追究。 不成想敖雨辛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还早早便开始做了安排。 敖雨辛很在意那个没有机会来到人间的孩子,她是真的心疼难过,所以才会这样以牙还牙。 姚如玉寻常不是个煽情的人,可想到这里,也不禁眼眶微微发热。 姚如玉道:“丫头不是我自个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要好。她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快意恩仇,侯府的女儿不会差。” 因为牛屎和麝香的事,尽管琬儿也知道,楚氏绝对是被设计诓骗的,但不可否认,楚氏确实亲手害了琬儿的孩子。 若说琬儿不怨她,根本不可能。 因而琬儿和楚氏的关系,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楚氏想帮忙调养琬儿的身体,可每每送了补品过来,都是被琬儿扬手摔在地上,并叫她滚。 楚氏只有默默抹眼泪,然后又离开。 后来楚氏病了。 这次病得尤为严重。 她人醒不过来,汤药也灌不进去,有时候胡言乱语,像遭了魔怔一般。 府里大夫来来回回请了一些,都束手无策。 后来又请了一个刚好下山来城里化缘的和尚,到府里来一看,说是楚氏福缘偏薄,才导致病魔祟乱缠身久久不愈,最好的办法还是子女后人到寺院里虔诚跪于佛祖面前,替楚氏求福积德。 琬儿身为楚氏的女儿,总不能见死不救,本来打算动身,那和尚却说,琬儿才小产过,于佛前求福是大忌,视为不吉。最好是有身体康健、又无婚配的女儿家适宜。 这家里,除了琬儿,就只有敖雨辛一个女儿家。楚氏是敖雨辛的婶母,敖雨辛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后人。 如此说来,由她去给楚氏求福最为合适。 若是按照寻常人的想法,楚氏病重,敖雨辛身为侄女去寺庙里为她求福是理所当然的。她若是不去,传出去了反倒让人说她不近人情、不懂尊敬长辈。 可即便如此,姚如玉还是一口否决,她道:“要想为大夫人祈福,何须用得着三小姐亲自前去,若是四小姐不方便,我会着人挑选几个干净丫头,送去寺庙里日日为大夫人诵经念佛。” 楚氏身边的嬷嬷为难道:“可那位高僧说了,要是与大夫人近亲的后人小姐才可啊。小姐若是连这个忙也不肯帮,指不定外面的人怎么说呢。” 呵,是别人就不行,偏偏得是敖雨辛去才行? 姚如玉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是万不会同意敖雨辛去寺庙的。 姚如玉笑了笑,道:“我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这是我的决定,谁要说便到我面前来说。但我却管得了这府里的人到外面去怎么说,一些嘴碎的敢污蔑三小姐的名声,让我知道了,只有一个下场。那日二公子在三小姐院里怎么处置两个宫嬷嬷的,你若不知道,可以先去打听一下。” 第188章 她等不及了 那事闹得全府皆知,这嬷嬷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嬷嬷有些被慑住,匆匆离开了。 宴春苑里,敖雨辛和扶渠也听说了这件事。 彼时敖雨辛正在给狼犬喂药。 好在狼犬挺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天,现如今正一天天好转。其他几条狼犬也都被带回了军营,宴春苑里一切都风平浪静。 扶渠腿好了,脸也消了肿,但脸蛋还有两分红红的,起了一层薄薄的疤,估计还需要养些天才能好全。 她便蹲在敖雨辛身边,不大意地扳着狼犬的嘴,让敖雨辛顺利地把汤药灌进去,嘴上义愤填膺地道:“她们还有脸来请小姐去为大夫人祈福,大夫人有今日,完全是她自找的!” 敖雨辛神色平淡,不置可否。 扶渠又道:“小姐可千万不能去,那对母女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恶毒伎俩,想来谋害小姐!” 她和姚如玉一致认为,只有留在侯府里才是最安全的。 敖雨辛喂完了药,才道:“她等不及了,我若不陪她好好玩一玩,那太无趣了。” 扶渠眨巴着眼,惊悚道:“难道小姐还想着要去不成!” 敖雨辛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道:“引蛇出洞,现在好不容易蛇出来了,不去抓太可惜了啊。” 扶渠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想,小姐定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多说什么。 敖雨辛具体没答应去,但也没说不去。主要是还没人敢到她面前来说,先前的嬷嬷在姚如玉那里便已经被拦回去了。 她等了几天,这日终于等来了琬儿,亲自到她的宴春苑里来。 自从小产以后,琬儿的身体就更孱弱了些,既苍白又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 敖雨辛站在屋檐下,睨着琬儿,似笑非笑道:“什么风把琬儿妹妹给吹来了?” 在进这院门之前,琬儿面上还带着滔天的恨色,可此刻见了敖雨辛以后,那股恨意被她强摁了下去,面上所呈现出来的便是虚弱的病态。 琬儿直接道明了来意:“我母亲病重,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你若是不计前嫌,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寺庙里,你替我母亲祈福时,我也吃斋念佛。这次如若你能不吝相救,前仇旧怨你我一笔勾销,我们做回像从前那样的好姐妹,可以吗?” 扶渠道:“小姐,你不要相信她。” 连扶渠都知道,琬儿的话如何信得。 尽管此时琬儿一改往日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字字句句虽然僵硬,但眼眶微红含着薄泪,看起来倒有两分情真意切的模样。 敖雨辛想了想,道:“我记得在婶母倒下之前,琬儿妹妹与婶母的关系好像是很僵的,不是喝就是骂的,现在婶母一倒下你却这样着急,会不会太虚伪了?” 琬儿吸了口气,将那股愤恨一压再压,垂泪道:“我小产一事毕竟与她断不了干系,多少是怨她的。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为人子女,岂能忘恩负义,我多希望她可能尽快好起来,还请三姐帮忙。” “我若是不帮呢?”敖雨辛转过身,带着扶渠便要回屋,不打算再理会琬儿的样子。 她知道,琬儿既打定主意想让她去寺里,必然会委曲求全,忍下一时之气。 果真,前脚才一踏入房中,琬儿便着急唤道:“三姐!” 敖雨辛回头去看她,她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道:“三姐是要我跪下来求你么。” 敖雨辛道:“你不妨试试。” 琬儿垂着眼帘,竟当真忍得下,随后撩着裙摆就在院子里跪了下去。 尽管扶渠想劝敖雨辛依然不要相信,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亲眼看着琬儿跪下,真的是很解气啊。 琬儿道:“三姐,求你,救救我母亲。” 敖雨辛眯了眯眼,道:“你若在这里跪够一个时辰,我说不定可以考虑一下。”说罢就带着扶渠转身进屋。 琬儿抬起头,恨恨地瞪了敖雨辛的背影一眼。 只要能让敖雨辛离开侯府,这等羞辱她也忍了。 后来扶渠还端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屋檐下计时辰呢。 琬儿强忍着怒火,硬是给跪满了一个时辰,跪到双腿都失去了知觉。本就孱弱的样子,这下子看起来小脸上尽是冷汗,更孱弱了。 扶渠回头冲门里面说道:“小姐,一个时辰到了。” 过了一会儿,敖雨辛才懒洋洋地从里面出来,看了看脸色煞白的琬儿,道:“看你诚意颇足的份儿上,改日我便同你去寺庙里,替婶母祈福吧。”说着勾了勾嘴角,有两分嘲讽,又道,“毕竟你也是一个孝女,百善孝为先么。” 在回去的路上,琬儿由宫人搀扶着,恨得双目赤红,自言自语道:“敖雨辛,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琬儿走后,扶渠还十分担心,道:“小姐,你真答应她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四小姐不可能会就这么算了的啊。” 回头姚如玉也知道了这件事,亦是十分不赞同。 敖雨辛与敖惊羽去姚如玉院里晨昏定省时,便对姚如玉道:“娘,您不要担心,我不在的时候,您便安心留在家里。我和二哥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的。” 姚如玉一听她把敖惊羽也带了进来,便知敖惊羽可能是有什么动作,她便严肃地看着敖惊羽道:“侯爷不在,叮嘱过你好好保护丫头,你万不可让她犯险。” 敖惊羽点头,“我知道。” 威远侯那边传来消息,徽州大军已顺利抵达西蜀南阳,与西蜀魏兵交上了火。 如此一来,威远侯应该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彻底站在了大魏的对立面。 即便是这样,魏凌渊还要想着利用敖雨辛来使威远侯归顺自己么? 很快,敖雨辛就和琬儿定好了要去寺庙里祈福的日子。所去往的寺庙也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是离徽州城数十里外的一家古寺,因是处于深山中,与世隔绝,反而颇负盛名。 琬儿准备得也周全,她几乎把自己剩下的所有宫人都带上,好像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 敖雨辛见状好笑道:“这是去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琬儿妹妹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 第189章 有异动 琬儿道:“三姐姐请见谅,我身子不好,让他们跟着我一路伺候,也放心一些。” 敖雨辛不再多说什么。 敖惊羽也配备了随行的护卫,留下一部分在家里保护姚如玉的安全。 这些随从护卫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除了自己的亲信以外,另外的也都个个武功不弱。 他会亲自护送敖雨辛到寺院里去。 然而,这天敖雨辛和琬儿分别坐上马车,敖惊羽上马带着人出了城门,往外走了大概十余里路的样子,便被自己军营里熟悉的亲兵匆匆忙忙从后面追了上来。 亲兵脸上表情过于严肃,翻身下马就来到敖惊羽跟前,禀道:“将军,出事了。” 敖惊羽面色未有太大的变化,只让他交代是出了何事。 那亲兵道:“今日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批黑衣死士,直袭我南军大营。” 只要不是大规模袭击,南军大营训练有素、守卫森严,应当还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失,但引起混乱是一定的。 徽州但凡知道一点军防的人都晓得,南大营是敖家最精锐的军队,谁瞎了眼才会主动往刀口上撞。 可显然,既然是黑衣死士,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意在扰乱大营军心。 这种时候,敖惊羽当然很有必要立刻回去看一看。 敖雨辛坐在马车里也听到了这件事,在敖惊羽还没下令之前,从窗户探出半个头来,道:“二哥,你先去看看吧。这里不要紧的。” 什么事也比不上敖惊羽军营里的事重要。 可眼下敖惊羽已经带着队伍出城了,眼下再折返回去的话,浪费时间,也浪费力气。 敖雨辛便答应他,一行人在原地等候,敖惊羽先行去南大营处理一下。如若事情进展顺利,应当一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他们要去的寺院离眼下这地儿还有许长的距离,即便是琬儿与人合谋有所准备,也应该是在目的地动手,还不会在离徽州城这么近的地方动手。 否则徽州城里随时都能调派人手应援,她得逞的机会小之又小。 敖惊羽把自己的亲信随从都留给了敖雨辛,所有护卫原地待命,敖惊羽只草草带了几个人,一行快马去往南军大营。 哪想,今天大概不是一个事宜出行的日子,敖惊羽这头才没走多久,天空就阴沉了下来,紧接着云层里响起两道闷雷声。 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等了大概大半个时辰的样子,豆大的雨点儿便从空落下,哗地一下,密密麻麻,顷刻把干燥的地面浇湿。 这雨还不小。 敖惊羽也不知道何时会回来,有些按捺不住的琬儿便提议,不如他们先走着,等敖惊羽处理完军营的事再追上来便是了。 而此刻南大营中,那些黑衣死士大部分被处理干净,留下少许的活口。 被生擒的黑衣死士本想第一时间服毒自尽,可敖惊羽手底下的人对此颇有经验,掰开他们的嘴便把藏在嘴里的毒药给掏了出来。 敖惊羽回营后,当即着手整顿军营,那些黑衣死士全部被送进了军牢里。 他置身于昏暗的军牢中,严酷的刑具往黑衣死士身上招呼了下来,一时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一些黑衣死士承受不住,最后直接咬舌自尽。 敖惊羽命士兵扒开他们的黑衣,看着死士身体某些部位磨出了茧子,那是长年累月的训练所致。 敖惊羽身边的亲兵细细检查过以后,神色震惊而凝重地回道:“将军,他们手足和身上练出的茧子,与营里的士兵差不太多,那应该是兵家常规训练造成的,他们有可能本来就是士兵。” 在军牢里耽搁了一些时间,等敖惊羽出来时,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此时已是临近中午的时间。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正是大雨磅礴,雨帘如雾,将视野遮得雾霭霭的。 敖惊羽正要准备离营,后来又有一队快马冒着雨直奔入军营。这队人马不是别人,正是敖惊羽往日身边熟悉的那伙人。 他们利落地翻下马来,脸上表情一派紧迫严肃。 一人与敖惊羽道:“二公子,蟒江上出现了一条船,借着眼下雨雾大,正停泊在那江面之上,只怕来者不善。” 敖惊羽凝了凝冷厉的眉,看他道:“蟒江有船,为何现在才发现?” 另一人便惭愧道:“今早有大雾,视野不足五十丈,那船想必也是借此掩人耳目,故而我们的人没能及时发现。现下又是大雨,那船停泊着岿然不动,只怕会有异动。温朗现在在江边盯守,我等先回来向将军禀报,并请求调派人手。” 正说这话时,外面又响起了马蹄声。那铁蹄溅得地上泥水飞溅。 敖惊羽沉目看去,身边的人及时道:“是温朗回来了。” 温朗亦被淋得浑身透湿,但他顾不上自己,飞快地翻下马就跑到敖惊羽面前,神色凛冽道:“二公子,大事不好了!” 敖惊羽不语,只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温朗满脸的雨水,来不及抹去,又喘着气道:“那船果真有猫腻,三小姐被劫了!我亲眼看见他们将三小姐押上了船!” 敖惊羽浑身气息都变了,仍是盯着温朗,问:“你可看清楚了?” 温朗十分认真谨慎道:“我亲眼所见,怎能有假!上次是我疏忽,害得三小姐被劫,这一次我万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敖惊羽道:“好,很好。” 早上的时候,他还和敖雨辛在一起,过来大营这边时让敖雨辛在原地等着他。 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敖惊羽相信敖雨辛自己会拿主意,到底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返回侯府,都不是问题。 而现在温朗却马不停蹄地跑来对他说,敖雨辛再一次被掳了。 敖惊羽浑然不乱,一面当即遣人往徽州城外十余里的地方快马加鞭跑过去看一看,又派人回侯府去确认一下敖雨辛的行踪,而他自己则亲自调派人手前往蟒江。 如若敖雨辛当真被劫,她身边那么多护卫和随从,现场不可能连一丝打斗都没有。 可派出去的人去了一趟返回来,带回来的结果却是那里并无敖雨辛的踪迹,只地面上留下许多杂乱的马蹄印。 第190章 这次你无路可逃了呢 既然并无敖雨辛的踪迹,那她便极有可能如温朗所说,是真的被掳上那船了。 而事实上,琬儿已经等不及了,提议他们继续赶路。 敖雨辛便满足了她。 敖惊羽在军营里有要紧事要处理,敖雨辛不能事事都指望依赖于他。她想着如此分开行事也好,两头都不耽误。 因而等敖惊羽从温朗那里听说敖雨辛被劫的消息时,琬儿路上催得急,敖雨辛他们已经差不多要赶到那个所谓的深山古寺的山脚下,正好时值午后,过去了半天时间。 后来雨慢慢小了,然后消停下来,整个山间都弥漫这一股浓浓的雾气。 敖雨辛早在南大营里熟识过徽州的地形图,这个地方已经十分临近敖放所掌管的柳城。只不过她没有点破罢了。 一条青石路从山上一直延伸到山脚,路面湿润,布着淡淡的青苔。 琬儿下得马车来,正让大家开始往那青石路走着上山去。 这青石路很长,一眼望上去,望不到尽头。 前前后后都是琬儿的宫人和敖雨辛的护卫,琬儿本想尽量离敖雨辛远一点走,哪想这次敖雨辛却不计前嫌地紧挨着她,并且携着她的手搀扶着往山上走。 琬儿神色变了变,僵硬道:“你不用扶着我,我自己还能走。” 敖雨辛几乎是扼着她的手腕,若无其事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嘴上轻轻道:“那怎么能行,你身子弱,需得要人扶着的。” 琬儿道:“我让宫人扶我就好了。” 敖雨辛看她一眼,眼里浸着淡淡的威严,道:“事到如今,你还与我见外不成。” 琬儿暗自挣了挣,发现自己根本挣不脱,只能随着敖雨辛的脚步继续往前行。 眼见着离山脚越来越远,空气中的雾霭之气越发浓郁了些,忽然有随从走到敖雨辛身边,肃声说道:“三小姐,好像后面有人跟着上山来了。” 眼下他们约莫正处在半山腰的位置,空气十分湿润,仿佛肉眼可见空气里悬浮着的细小雾珠,没多久的时间,便微微濡湿了敖雨辛的衣裙和黑发,衬得她一张容颜清冷得出奇,脸上表情也十分平静。 敖雨辛闻言停了下来,转头往视线迷茫的山脚下看去。 她这一停,琬儿也停了下来,紧接着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视线纷纷往山下看。 敖雨辛也听到了动静,来的还不是一个人。 这片山里空旷死寂得很,进来这么久连声鸟叫都没有听到。沉闷的风不知从何处掀起来,吹得这山间茂密的树林里树叶窸窣攒动。 敖雨辛眸色冷凝,嘴上却道:“是不是二哥追上来了?” 随从渐渐绷紧了身体,随时可进入战斗状态,沉声道:“不太像。” 话音儿将将一落,原本正处于观望的宫人们,随着一道哨声乍起,突然像获得了某种指令一般,从大箱小箱琬儿的行李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明晃晃的刀剑,转头就向敖雨辛的护卫充满了攻击性地砍去。 护卫本就有所防备,见状纷纷抽刀,先和这些宫人相互缠斗了起来。 顿时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空气里除了湿润的雾气,渐渐还有一股血气弥漫开来。 敖雨辛半分也不慌,紧拽着琬儿往边上一站,静观战势。 琬儿却是先着急起来,开始用力试图挣脱敖雨辛的手。她语气都变了调,尖声道:“你抓着我到底是干什么!” 敖雨辛侧目看她,平淡无波的眼神里陡然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道:“你说是干什么,当然是要死也要拉你一起垫背啊。” 琬儿的这些外围的宫人,平日里在侯府时都十分低调,大多不是琬儿身边贴身伺候的,因而敖雨辛无法摸清他们的底。没想到还真是深藏不露。 即便有一部分被敖雨辛打杀了,打杀的都是琬儿的贴身宫人,他们也作惊恐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眼下亲眼得见,原来个个都是会功夫的。 这些宫人虽然进攻得突然且迅猛,但敖雨辛的护卫也不差,再加上人数胜出宫人,很快这场斗势便胜败可见分晓。 而这时,从山脚下传来的繁杂足部声越来越近,倏地冲破重重雾霭,加入了这场厮杀当中。 但他们却不是敖雨辛这头的,他们站在宫人那一边,迅速扭转了颓败的局面。 那是一群黑衣人,手执长剑,一个个均是武功高强,招法凌厉狠辣、招招毙命。 敖雨辛不是没见过,当初她和敖惊羽逃亡的时候,便是受这样一群人的追杀。 他们是魏凌渊培养的大内高手。 敖雨辛这边的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敖惊羽留给她的一队亲信随从能与他们抗衡。战势胶着没多久,这条长长的青石台阶上,便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尸体。 随从担心敖雨辛的安危,全部退守到敖雨辛周围,将她很好地保护起来。 敖雨辛眯着眼,命令仅剩的护卫也迅速退开,不要再硬攻上去,不然也只会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那群黑衣人来势汹汹,手里的剑滴淌着鲜血,在几丈开外与敖雨辛和她的随从形成对峙之势。 琬儿被这样血腥杀戮的场面刺激地小脸惨白,衬得她眼眶猩红,眼里兜不住彻骨的恨意,她颤声笑了起来。 尽管被敖雨辛紧紧扼住手腕,琬儿还是阴飕飕地道:“敖雨辛,这次你无路可逃了呢。” 敖雨辛看也不看她一眼,道:“是吗,就算无路可逃,那我也只会被生擒。而你就不一样了,我若被擒,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琬儿一听,那痛恨的笑意顿时扭曲一遍,面色狰狞地扭着手腕在敖雨辛手上挣扎起来。 敖雨辛淡淡勾了勾唇角,又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去魏凌渊身边,会成为大魏的皇后,而你只能凄凄惨惨地做一缕孤魂野鬼,等你做了鬼也得看着,你生前拼尽努力也得不到的位置和荣耀,于我而言不过唾手可得,可我偏偏还不稀罕。” 敖雨辛的话刺激得琬儿头皮发麻,她疯了一般拼命地想要挣脱敖雨辛。 敖雨辛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即手上一用力,便折了琬儿的手腕。 第191章 她要魏凌渊死 琬儿凄厉的惨叫声在这深山里响起,她发丝凌乱、面色惨白,一时间还真有两分像孤魂野鬼。 蹬蹬蹬。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道脚步声。 这脚步声和方才的谨慎利落大不相同,而是透着一股闲情逸致和漫不经心。 这种闲情逸致和漫不经心偏偏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令敖雨辛和她身边的随从护卫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听起来越似没有危险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而且这脚步声不是从山脚传来的,竟是从身后的山上传来的。 有人正行在那深山迷雾之中,缓缓从山上走下来。 敖雨辛回过头去,看见那茫茫迷雾之中,淡淡地勾勒出一抹颀长的身影。他衣角翩翩,却给人一种冷酷阴煞的气息。 即便再沉着平静的心,在敖雨辛看到那抹身影轮廓时,依然剧烈地跳了两下。 后来迷雾渐渐散开,他模糊朦胧的面容随着他一步步走来,开始变得清晰。 敖雨辛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琬儿在她手上凄惨地哭泣,突然像见到了神祗一般,鬼哭狼嚎地求救道:“皇上救我……救救琬儿……” 没错,那个在高处站定的男人,正是魏凌渊。 竟然是魏凌渊! 他居然离开了大魏皇宫,亲自到了这徽州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敖雨辛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魏凌渊一身锦袍,居高临下地俯瞰所有人,他身上的冷酷气息,在前世里曾让敖雨辛无比胆寒。 他身后的黑衣暗卫,在长长的阶梯上分两边排开。光是听那脚下无声,便知战斗力非凡。 敖雨辛万万没想到,在徽州她竟还有机会和魏凌渊这么近的距离面对面! 敖雨辛半分也不敢松懈大意。 魏凌渊低着眼帘看着随从簇拥在中间的素衣少女,短短一两年的时间不见,他约摸也没有想到,敖雨辛的变化会这么大。 他记得上次太后生辰做宴的时候见了她,那时候她还是个干瘪的黄毛丫头。 而今面前的少女却是婷婷婀娜,曲线动人。她旁边的琬儿和她相比起来,简直就像枯草一样乏味无趣。 魏凌渊瞧着敖雨辛脸上的表情有趣得紧,挑起唇角笑笑,道:“敖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尽管他是笑着的,可身上依然流露出淙淙寒意。 敖雨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捏着琬儿手腕的手陡然收紧,几乎要捏碎琬儿的手腕骨。 琬儿痛得大叫。 她在琬儿的叫声中,亦是笑笑,道:“是啊,又见面了。早知道你若是按捺不住亲自来徽州的话,我应该准备得隆重一些,来欢迎你。” 魏凌渊道:“能得你亲自欢迎,已经是很隆重了。”他朝敖雨辛伸出了手,“是你自己走过来,还是我过去把你带过来?” 所以言行举动之间,分毫没在意琬儿的死活。 琬儿心里怎会不清楚呢,她几乎是有些绝望了。 她今日把敖雨辛带到这里来以后,对于魏凌渊来说,她的利用价值已经用完了啊。 敖雨辛很快从魏凌渊亲自出现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明知徽州是威远侯的地方,他居然还敢以身犯险亲自前来! 徽州若是无人与他做内应,他如何能这般避人耳目! 敖雨辛对他虽然存有很大的阴影,可今生今世她再不可能成为他刀下鱼肉! 眼下对于她来说,可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只要今天让魏凌渊有来无回,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只要他死了,苟延残喘的大魏王朝就彻底玩完了。诸侯群雄崛起,大魏分崩离析,是不是就不用再等那么多年才能平定天下? 只要他死了,诸侯争战的步伐就会拉快,敖惊羽成为安陵王的时间就会提前,一切节奏都会跟着加快。 敖雨辛心里盘算着,根本无法抑制住狂跳的心,和身体里血液的快速窜动。 她漆黑的眼眸看着魏凌渊,渐渐腾起一股杀意。 她要魏凌渊,死。 即使最后没机会看他成为亡国之君、败兵之寇会有点遗憾,可是那点遗憾在和杀了他的决心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敖雨辛对魏凌渊道:“你若真那么想得到我,你就自己走过来,也好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不是?” 魏凌渊嘴角的笑意有两分残忍,淡淡扫视了一遍敖雨辛身边的随从护卫,道:“如此的话,那他们兴许就活不成了,你也一定要这样?” 敖雨辛反问:“我若乖乖过去跟了你,你便能放过他们?魏凌渊,你的血液里还没有仁慈二字,这一点我还是了解的。” 魏凌渊一顿,眯眼打量着她,神色间有些许满意,道:“你何以这么了解我?” 敖雨辛幽幽道:“我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了解你。你想知道你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吗?我可以告诉你。” 魏凌渊不语,等着她说下去。 敖雨辛勾着嘴角似笑非笑道:“最后你的大魏当然是亡了,你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杀。哦对了,最后从诸侯当中脱颖而出的,必属安陵王,最后是安陵王的大军大破你大魏最后一道城门,成为这天下的新主宰。” 她说得没有错,一点也没胡编乱造。 只不过现在的安陵王并非前世的安陵王便是了。 这话一出,魏凌渊听得朗声大笑。只是笑声里没有分毫喜色,而是沉甸甸的怒气。 继而魏凌渊道:“你胡言乱语至此,是在拖延时间,想等敖惊羽来救你?” 敖雨辛了然道:“从他南军大营出事,他赶回去处理之时起,我便知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不在也无妨,这样的情况我自己也还能处理。”她沉目看着魏凌渊,似笑非笑又道,“只是没想到,你却把自己送上了门来。” 魏凌渊道:“现在还在满口大话,未免太狂妄了些。三小姐,你最好认清一下现实,你若肯乖乖跟我走,还能少吃点苦头,不然一会儿落在我手上,我可能不太会怜香惜玉。至于敖惊羽么,他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一个未知数。” 敖雨辛眼神森冷了下来。 南大营会有人对敖惊羽不利? 第192章 这个女人只想要杀了他 魏凌渊轻松道:“你以为我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只是为了来擒你的?”他摇摇头,冷酷残忍地笑道,“我是为了来拿敖惊羽的命的,拿你反而只是顺便。” 敖雨辛顿时心里凉下一截。 魏凌渊不是为了她而来的,而是为了杀敖惊羽?! 敖雨辛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个时候威远侯远征在西蜀,若是敖惊羽再出了什么事,那徽州军权便落于旁人,原来这才是魏凌渊的真正目的! 如若再顺便擒住了她,那在西蜀征战的威远侯势必会受制,如此才是魏凌渊想要的一箭双雕的效果! 难怪西蜀魏兵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发难南阳,就是为了把威远侯引开,好对敖惊羽下手! 这些部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只怕是魏凌渊早就在暗中开始谋划的事,竟不知他藏身在徽州究竟有多长时日! 魏凌渊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又道:“敖惊羽好像一直很在意你,若是以为你被抓住了,定会第一时间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救你吧。” 敖雨辛咬着牙,一把重重地推开了琬儿。任由琬儿柔弱地倒在地上,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往那长阶滚了下去。 她不知道敖惊羽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眼下必须要速战速决。 只见敖雨辛手腕一沉,冷不防突然出手,只见袖中的九节鞭游龙转凤地从她袖中飞出,力道和火候十分纯熟,直接往魏凌渊袭去。 魏凌渊毫无防备,哪里料到敖雨辛竟还有这等身手。 敖雨辛对他了若指掌,但他对敖雨辛却没有那么了解。光看敖雨辛的身段体态,还以为她只是一朵养在温室里需要呵护的娇花。 却不想那鞭子的力量和速度都毫不逊色于男人。 因为速度太快,又是来势突然,导致魏凌渊身后的暗卫来不及挡在前面。而那鞭子的走向又十分诡谲,魏凌渊一时摸不透,就叫那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胸膛上。 鞭子末梢从魏凌渊的下颚扫过,蔓延到侧脸,顿时被鞭子抽过的皮肤上,血痕斑驳,十分触目惊心。 敖雨辛鞭子挥得极快,力道在魏凌渊身上散开以后,又立刻扬手收鞭,及时把武器收了回来。 魏凌渊半边脸痛得麻木,继而是火辣辣刺骨的感觉。 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直接往他身上脸上甩鞭子。 这一鞭子下去,直接毁掉了他的半边还算俊朗的脸。使得那半边脸血肉模糊,宛若恶鬼,形容十分可怖。 身后暗卫惊呼:“皇上!” 魏凌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拿到眼前一看,竟是满手鲜血。他眸子里迸出嗜杀之意,张口吮吸着自己手指上的血迹,对敖雨辛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会儿可别哭着喊着要求饶。” 魏凌渊一声令下,命前后拦截的所有高手一起上,在场的除了敖雨辛,不必再留其他活口。 顿时双方都冲了上来,又是一场激战。 正这时,敖雨辛手指放在嘴里,突然扬声吹出一声尖利的口哨。 原本连声鸟叫都听不见的茂密山林里,突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攒动声。 魏凌渊神色一变,前一刻还在攻击的所有暗卫全部退回到魏凌渊身边,将他保护起来。 待那绿叶重重被拨开,无数身穿盔甲的士兵才就此露出面来。 此刻最前面的士兵,手里挽着弓箭,那利箭绷在弦上,随时都能发射。 箭兵身后的士兵则整齐地操着武器,严阵以待。 原本敖雨辛他们还处在魏凌渊的暗卫包围之中,可转瞬之际,局面倏地一变,变成了魏凌渊和他的人处于包围圈之内。 魏凌渊眯着眼冷冽地盯着敖雨辛,他竟不知,她还留了后手,藏兵于山! 原先他以为这山里过于寂静,是一场暴雨席卷过后的缘故。却不想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魏凌渊上山来时丝毫没有发现,这些士兵在山里藏了究竟有多久,才能做到完完全全融入进这片深山里,不露丝毫杀气。 敖家军的精锐部队,能够适应任何环境,将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 从楚氏病倒以后,有和尚来府里说需得有人去寺院里给楚氏祈福之时起,这些士兵便已暗中受调派,游走于这片深山之中。 想要知道琬儿会安排哪个寺院一点也不难,离徽州城越远越好,离敖放的势力范围越近越好,如此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便只有这一座深山古寺最为合适。 敖雨辛素手轻抬,手指定定地指着脸色可怕的魏凌渊,同样令道:“不必留活口,给我射杀了他!” 魏凌渊是下令留她活口,而她是下令要他非死不可。 话音儿一落,只见那无数飞矢乱箭如下雨一般,纷纷朝魏凌渊的那拨人射去。 魏凌渊身边的暗卫拔剑相抗,很快地面上便被击落了密密麻麻的箭支。 他们一边抵挡,一边往山上退去。 待一波飞箭射完以后,随着一道杀喊声起,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上来,纷纷举刀相向,势要将魏凌渊那伙人砍成肉泥。 敖雨辛静静看着那些前一刻还张狂猖獗的暗卫,眼下就挡在魏凌渊面前一个一个地倒下,然后被剁碎。 暗卫见此情形,他们必然不敌这么多士兵围攻,便奋力把魏凌渊往身后推,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来,由两名暗卫护送着魏凌渊立刻撤退,而其余的暗卫仅凭一己之力强撑着拖延时间。 敖雨辛眼见那魏凌渊将要逃走,她随手拿过箭兵手上的弓,往地上捡起一支箭,眯着眼瞄准了那一抹背影。 敖雨辛突然朝他高声喊道:“魏凌渊!” 这是敖雨辛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大声叫他的名字。 这个女人又狠又大胆,先前是魏凌渊疏忽大意小瞧了她,才导致他现在狼狈地落荒而逃。 魏凌渊想,如若威远侯归顺了他,这个女人成为他的女人,如斯一副性子,他倒愿意好好待她。 可事与愿违,现在这个女人只想要杀了他。 但魏凌渊听见她的喊声时,还是莫名地心头一动,他背影一顿,草草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一眼可见她裙角飞扬、青丝如墨。 也一眼可见她眼中的凛冽杀气。 第193章 老天注定她强求不来 正是那一顿的功夫,敖雨辛手指一松,离弦之箭咻地蹿了出去。护送他的两个暗卫忙于应付周围的士兵,自己都分身无暇,哪里料到这个时候魏凌渊会突然停下来并且回头去看。 几乎是一瞬间,那箭便精准地射在了魏凌渊的胸膛上。 她同敖惊羽在南大营的教练场里,不仅练好了九节鞭,还得敖惊羽亲自教导,练习了骑射。 那些东西敖雨辛本就不生疏,只不过是把前世里会的又重新捡起来,更加的融会贯通而已。 所以她能够一箭射中魏凌渊。 敖雨辛亲眼见得他当场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两个暗卫反应过来,架着魏凌渊就拼命往山上跑。 敖雨辛手里挽着弓,沉着冷静地下令道:“给我追!” 今日时机千载难逢,万不能让他给跑了! 敖雨辛带着随从护卫拔腿就往山上跑去,士兵们顺着山林统统往山上聚拢。 这宁静的深山古寺里,充斥着一股不祥的死寂。 待士兵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的僧侣竟全都被杀害。 敖雨辛来不及收拾场面,就带着士兵循着血迹往寺院后山追去。 雨后的后山又湿又滑,路很不好走。 敖雨辛跟着随从和士兵们到了后山,从周遭山林里围拢上来的士兵又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 魏凌渊本来是无路可逃的。再往前便是谷地高崖。 可偏偏下过大雨后,后山里的雨水汇聚成河流,直流淌向前方。到达悬崖边缘时形成一个水流湍急的瀑布,飞流直下,笼罩着的白色水雾比在半山腰时更甚。 魏凌渊身边仅剩的两个暗卫为了争取时间,都停下来挡住了去路。 而魏凌渊胸膛上满身血污,大抵他还从未这样落魄过,但还算镇定,举剑就斩断了胸膛上留出来的那截箭矢,遥遥看了追上来的敖雨辛一眼,旋即毫不犹豫就纵身跳进了河里。 下次若还有机会,他定要让这个女人后悔莫及! 河水湍急,魏凌渊一跳下去过后便迅速地被河水带着往前走。 倒是有几个士兵跟着跳进了河里,可一旦泡进水中,只能被水流带着走,根本无法控制身形。 敖雨辛追了一段距离,最终没能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凌渊被越冲越远,直冲到那悬崖边缘,然后随飞流直下的瀑布一起摔了下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尽管下面是一个水潭,可也十分凶险。 魏凌渊这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孤注一掷。 敖雨辛怎能甘心,他是生是死,都需得把他逮住。他死了还好,若是还活着,敖雨辛一定会再决绝地往他身上补上两刀,彻底了结他的性命。 因而敖雨辛见状,当即命士兵随从调头下山,以最快的速度摸进谷地里,寻找魏凌渊的踪迹。 她虽然很担心敖惊羽那边的情况,但更多的是相信他。 他们两个为今日之变准备计划了一些时日,那南大营里又都是敖惊羽的兵,敖雨辛料想敖惊羽应该还没有那么容易中招。 眼下最不能放过的就是魏凌渊,要是让他活着回去了,那才是后患无穷。 下山的路上,一路铺着尸体,满地血污。 有敌人的,也有自己这边护卫和士兵的。 快要到山脚时,敖雨辛在七零八落横散的尸体当中,把琬儿拽了出来。 琬儿摔得只剩下半条命,脸上身上多处擦破,形容狼狈又无助。她看见敖雨辛时,脱臼的手腕又剧烈地疼痛起来,脸上终于彻头彻尾地爬上恐惧。 魏凌渊丢下她走了,现在她真真落在了敖雨辛的手上。 敖雨辛沉着脸,还没说一句话,琬儿便簌簌颤抖起来。 敖雨辛把琬儿随手丢给身边的随从,让随从把她带上,然后自己就脚程颇快地匆匆下了山。敖雨辛暂且还顾不上琬儿,打算等空下来了再好好收拾她。 敖雨辛进谷地时,士兵已先一步进去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魏凌渊的踪迹,但是却发现了水潭岸边的血迹。 他应该是还活着。 紧接着就有士兵来报,道是发现了另一条出谷的路,已经有士兵循着那条路追出去了。 后来敖雨辛和随从追出山谷,士兵又来报:“三小姐,前面过不去了,前面是柳城境地,大公子正带着他的兵巡逻,就快与我们的人正面碰上了。” 敖雨辛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敖放带兵来巡逻?且还是在这深山老林里? 那他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带领士兵的武将认为,大家都是敖家的军,若是因此起了什么冲突,不好收手。 敖雨辛在乎的却不是这个,她心里权衡了一下,问:“敖放带了多少人?” 士兵回道:“起码不下三千士兵。” 敖雨辛看了看眼下整装的自己的士兵,总共才一千。若是与敖放正面杠上了,敖放真有那歹心的话,说不定局势又会被扭转,会对她这一方极为不利。 敖雨辛心里不甘,今日放过了魏凌渊,下次不知何时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可若是迟疑不决,被敖放抢占了先机,他手里人手众多,到最后栽秧的铁定是自己。 大抵是他魏凌渊命不该绝吧。既是老天注定,她强求不来。 因而再有不甘,敖雨辛也不得不当机立断,令道:“撤!” 敖雨辛带着随从,骑着山脚下的马,便快马加鞭地往徽州城的方向赶。身后一千精兵井然有序地跑步前行,最终避免了与敖放正面对抗。 等敖放的人马行到那山脚下见到满山残局时,才知敖雨辛已经先带人离去了。 他的兵又不是骑兵,士兵的质量哪里赶得上敖雨辛所带精锐士兵,这会儿要追肯定是追不上的。 敖放只得作罢,看着满地狼藉的血污和脚印,啐了一口道:“这次算她跑得快!” 这头,敖惊羽午时到达蟒江江边,他身后将士整齐划一,全部淋在大雨里,身上的士兵盔甲被雨水洗得发黑发亮。 严谨的军人素养使得他们无论在雨水里淋多久,也都始终如一、岿然不动。 举目望去,见那渺渺阔江上,确实停泊着一艘船,以大雨浓雾为掩盖,轮廓隐隐约约。 第194章 彼此信任 后来船上的人喊话,要敖惊羽独自一人登上那船去,否则他们便会把挟持来的敖家三小姐撕票。 敖惊羽厉目看着那江面上的船只,雨水滑过他冰冷默然的脸,轮廓凌厉得如同刀削一般,衬得双眸森黑如锐鹰。 雨水淌过他的薄唇,汇聚在下巴,成涓涓细流落下。 他回话道:“让我见见三小姐。” 过了一会儿,那艘船朝江边驶近了一段距离,但仍是离江边很远,只不过能让人勉强看清,那船上甲板有人在走动。 敖惊羽眯着眼,依稀看见甲板上的人押着一个女子出来,站在那船舷边上。而那女子的衣着颜色,正正是敖雨辛今日出门时穿的那一身衣色。 只不过距离相隔太远,无法准确详细地辨认。只能看见女子素面黑发,婉约美态。 后来雨停了,江上笼罩的雾气更甚,本就不怎么清醒的人影更加的朦胧模糊。 敖惊羽暂无动作,温朗便先开口问:“二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对于手底下的人来说,他们绝大多数都相信,那船上被掳的人正是敖三小姐。对方明显是冲着敖惊羽来的,既然是想对付他,必然是要真正抓到了三小姐,才会威胁得了他。 况且据传话回来的士兵说,在城外并没有发现三小姐的踪迹,她也没有回侯府里,那么她极有可能是落到了对方的手上。 敖惊羽看了温朗一眼,旋即吩咐下去:“弓箭手准备。” 温朗目色微变。 很快江边上一字排开,弓箭手全部弓箭准备,随时可向江上的那艘船进行远攻。 船上的人一再要求,想要救敖三小姐,必须让敖惊羽独自一人登船。想必那船上,早已有杀手潜伏准备。 整个徽州谁都知道,敖惊羽最是宠爱他的这个妹妹。 因而他手下的人无不担心,他会一时受制,不顾自身安危地去登船。 身边亲兵及时说道:“公子万不可登船去,那上面必定危险重重等着公子。” 温朗道:“那三小姐怎么办?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只见对面甲板上,冷光银芒闪烁,便有一把刀横在了船舷女子的脖子上,扬言道,敖惊羽若是再不过去,就一刀杀了敖三小姐。 片刻,敖惊羽抬手下令,却是毫无波澜起伏地令弓箭手道:“放箭。” 温朗一惊,连忙道:“二公子,那船上的可是三小姐!这一放箭,误伤了三小姐怎么办!” 话音儿一落,他纵是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些飞箭被弓箭手射向空中,转了一个弧度,然后纷纷全朝那艘船上射去。 船上有人影在快速移动,方才船舷上的女子也已经不见了。为了躲避飞箭,他们不得不立刻躲闪进船舱里。 而这时,敖惊羽打手势,让随时待命的士兵趁着这一空当,嘴里叼着芦苇杆,便潜入了水中,不惊波澜地朝那艘船靠近。 温朗沉了沉嗓,又劝道:“二公子,这样打草惊蛇,惹恼了他们,他们真杀了三小姐该怎么办?为了三小姐的安全,我认为还是先按兵不动的好。” 敖惊羽侧目看他,枯寂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道:“那是我妹妹,又不是你妹妹,你这样担心做什么。” 温朗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敖惊羽又转头看向那艘船,道:“况且我家阿辛懂分寸、识大体,她若知道自己成为要挟我的把柄,宁愿自尽,也不会想要我冒险去救她。” 敖惊羽说的是事实,只不过那船上的女子到底是不是敖雨辛,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朗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敖惊羽的人潜水朝那艘船靠近。 等到敖惊羽的人顺利登上船时,双方兵戈相见、大打出手。 站在江边都隐约能听见兵器相碰撞的声音。 这时敖惊羽才命人备船,趁着船上的人缠斗不休时,再带着自己的亲兵上江去。 谁都知道那船上全是杀手,却没想到杀手的数量竟有数百人之多。 率先潜水登船的士兵正把他们杀得大乱,随后敖惊羽就又带人上去,一时间满船杀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他们除了奋力砍杀,没有别的出路。 船上尸骨堆成了小山,鲜血浸透了甲板,渐渐染红了下面的江水。 当敖雨辛从外面快马加鞭赶回来,来不及回城,第一时间奔向南军大营,结果听说此时敖惊羽人在蟒江边上,顾不得许多,又调头往蟒江边跑去。 远远她就看见江边士兵齐立,不由一颗心提了起来。 那些士兵见到敖雨辛,先是震惊,随即了然。 原来那船上被挟持的人根本不是敖雨辛,想必敖惊羽也早已确定了这一点,才问也不问直接准备弓箭手率先进攻。 眼下敖惊羽尚还在那船上,具体的情况如何,江边岸上的人也无从得知。 敖雨辛听士兵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当即让士兵再给她备一条小船来。 士兵犹疑道:“三小姐,那船上情形凶险万分,不如三小姐还是在岸上等吧。” 她知道敖惊羽不会轻易上当,因为他相信她不再是那么容易就被抓住的,正如她也相信他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不会冲动行事一样,而是先理智冷静地分析那船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但是现在船上打斗激烈,敖雨辛不确定他在船上究竟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正是因为凶险万分,她才一定要去。 眼下她才真真是开始提心吊胆起来,她担心敖惊羽。 很快小船就准备妥当,敖雨辛带着敖惊羽的亲信随从一起踏上小船,快速地往那大船划去。 越是靠近,越能闻到浓浓的血腥气,以及周围的江水都被染成了淡红色。 等登上甲板一看,满地都是堆起来的尸体和血污,敖雨辛几乎无处下脚。 而她一眼就看见了甲板上站着的那个修长挺拔的墨衣青年,他手里挽着剑,剑锋上滴着粘稠的鲜血,满身杀戮的气息。 他脚下堆起来的尸首比别的地方都要多。 这时船上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其他人正在清场,并里里外外搜寻一番,看看还有无活口。 敖雨辛想都没想,直接朝他跑了过去,嘴里唤着:“二哥!” 第195章 报复的快感 敖惊羽闻声转过身来,就看见敖雨辛踩着甲板上极少的空隙向他接近。 她好不容易到他面前,在敖惊羽伸手虚扶她一把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要伸手抱住他。 可是看见甲板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她生生忍住了。只眼里流露出些许慌张的神色,问:“你可有受伤?” 敖惊羽手指捋了捋她颈边湿润的头发,身上衣裙也是湿湿的,道:“我还好,你呢?” 敖雨辛仰头看着他,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简短道:“我也一切都好。事情办妥了,将士们也回来了。” 敖惊羽点头,道:“稍等一会儿,处理完这里我再送你回去休息。” 敖雨辛道:“我不着急。” 随后敖雨辛便也在甲板上四处看看。她听说这甲板上的黑衣杀手挟持了一个看起来像她的女子,此刻那些清场的士兵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黑衣杀手上,但敖雨辛却想知道那个女子现在在哪里。 后来敖雨辛在甲板的一个细窄角落里,于黑衣尸体的下面发现了一缕柔软的裙角。 她顺着那裙角摸去,一个个把尸体扒开,果真下面还藏着一个人。因为被敖雨辛发现,而瑟瑟颤抖着。 她蜷缩在一个水桶边,粗大的水桶本就挡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形,因而才不容易被发现。 她低着头,发丝显得凌乱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她的脸。身上穿的衣裙,确实与敖雨辛衣裙的颜色相差无几,但样式却是不一样的。此时她又浑身沾满了黑衣死士的鲜血,早已辨认不出本来的干净模样。 敖雨辛站在她面前,声色平淡道:“把头抬起来。” 女子闻言身子一颤,继而僵着,反把头垂得更低。 敖雨辛手里拿着剑,用剑锋抵上她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她便不得不被迫抬起头。 苍白的脸色,如画的眉眼,即使脸上沾了几滴血,也无法掩盖住她曾经的温婉美丽。 敖雨辛没多少意外,不明意味地轻声道:“温月初,又是你。我本想放你一马,奈何你非要把自己作死。”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温月初。 她为了引敖惊羽上船,竟照着敖雨辛的衣着和发髻打扮了一番。她以为敖惊羽一定会上船来,到时候船上这么多的杀手,定能让他有来无回。 可是温月初没想到,敖惊羽问都没多问,便直接命弓箭手朝船上射箭。若不是她躲得快,早已命丧在乱箭之下。 眼下她周边的船舷上,全是插满了乱箭,而她自己,躲得再快肩膀上也还是中了一箭。 箭支此刻还插在她的肩上,周遭都沁出了殷红的血。 温月初抬头看了看敖雨辛,视线又透过她看了看身后的敖惊羽,惨白地笑了笑,眼眶里溢出了泪,道:“事到如今,落入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便吧。” 敖雨辛轻挑起声音:“当真随便?”说着她转动了一下手里的剑,仿佛哦当真下一刻便会割断温月初的喉咙,而她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温月初喉咙紧了紧,眼里到底闪过一抹惧色,张口又道:“我也是被逼的。我若是不照着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会杀了我。” 她望着敖惊羽,眼神里爱恨交织,流泪道:“若不是走投无路,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 敖雨辛剑刃一挑,当即在温月初的脖子上割出了血痕来,她面色有些阴冷,道:“可你却想要我二哥死,这是事实。你说说,这次我又该如何待你?” 温月初从她的眼里看了出来,她当真是会不吝杀了自己的。就像当初敖惊羽威胁自己时一样。 时至今日,温月初才感觉到,这兄妹俩身上如狼一般的气息是十分相近相似的。 温月初闭了闭眼,如果今日免不了一死,那她也绝不会让这兄妹俩好过! 再睁开眼时,温月初眼里泪光闪烁,便俨然是一片凄楚哀婉之色。 她看着敖雨辛,苦笑道:“当初你二哥逼我,如今又是你逼我。你们兄妹俩,是要将我逼死才甘心是吗?”她再看向敖惊羽时,眼里又是大胆的挑衅和疯狂的报复之意,淌着泪问敖雨辛,“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吗?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吗?” 温月初指着敖惊羽,泪流满面地咬着牙道:“是他,你二哥!当初我为什么要那么匆忙地嫁人,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我不爱的人,全都是他逼的!” 敖惊羽站在敖雨辛身后,神色漠然,一丝起伏和异样都没有。 温月初泪眼望着敖雨辛道:“你知道他曾想要杀了我吗?当初在你们家的凉亭里,若不是我哥出现得及时,我早就被他杀死了!他有多狠,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爱他五年,我尽我所能地为他付出五年,我以为就算他不爱我,那五年的时间我在他身边多少能够让他感动一些的。” 温月初无法抑制,明知往事不堪回首,可再次忆起时,她仍是避免不了陷入进去。 陷得越深,才越痛苦。 温月初哭着道:“可是他没有心的你知道吗,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致我于死地。他这样的人难道不坏,不可怕吗?我五年的爱意与付出,竟抵不过他心里的一丝邪念。” 温月初脸上又爬上沾满泪痕的笑意,道:“你知道你二哥为什么想要杀了我吗?因为他有见不得人的事被我给发现了,他怕我说出去,怕被外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的丑恶!敖雨辛,你想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我可以说给你听的。” 温月初说这话时,是盯着敖惊羽看的。 她心里有些痛快,敖惊羽越是不想她说,如今她越是要说出来! 反正她已经无路可走了,这个被她埋在心底里的秘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如今她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敖惊羽让她这么痛苦,她也不会让敖惊羽好过到哪里去! 最好整个徽州的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妹妹是怎样一副变态龌蹉的心思。 第196章 谁说我是他亲妹妹了 敖雨辛心里有预感,接下来会从温月初的嘴里听到什么。 这船上到底还有其他人,不想叫别人听见,敖雨辛便敛着裙角,在温月初面前矮身下来,道:“那你说来听听。” 声音轻得让人晃以为十分温柔,可细细听来却浸着幽幽的寒意。 遂温月初看着敖惊羽,笑说道:“赛马那一次,你摔得晕过去了不知道,你二哥可着急了。我亲眼看见他亲了你的额头,他对你流露出来的绝非是寻常的兄妹之情。敖雨辛,你二哥喜欢你呢。” 敖惊羽眼神落在温月初身上,仿佛等她说完这些话以后,她便可以永远地闭上嘴了。 温月初满心不甘,满心爱恨,她见敖雨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又咬牙道:“他对你有了男女之情你知道吗?哥哥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你说恶不恶心!这种事就应该被全徽州的人所知道啊,他就应该遭到所有人的唾骂!” 她不仅痛恨,她还疯狂地嫉妒,敖惊羽对敖雨辛所有无微不至的呵护,全都是缘于男女之爱! 那是她多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所以她怎么能不憎恨敖雨辛呢,敖惊羽越是珍视,她便越是想要毁掉。毁掉敖雨辛身上一切的美好。 温月初看着敖雨辛这张脸,看着她无所反应,以为她是太过震惊回不过神来。 先前费尽心机想要毁了敖雨辛,结果次次都被她化险为夷。后来敖雨辛反倒轻而易举地毁了温月初的心血,让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温月初对敖雨辛的恨已经不单单是出于疯狂的嫉妒了。 她恨不得敖雨辛死。 若是能拉着敖雨辛同自己一起死,那自己也死而无憾了。 于是话音儿落下后,温月初趁敖雨辛不备,突然朝她出手。她背在身后的手上,竟握着一支箭,随时准备着往敖雨辛身上刺去。 这握着箭的手狠狠往敖雨辛心口的地方扎去时,温月初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扭曲狰狞的脸上闪现着无尽怨毒恨意。 要死一起死! 敖雨辛没料到温月初还有胆子敢偷袭,两人距离又近,她当即抬手阻挡。 就温月初的这点程度,敖雨辛反应又快,她还没法出其不意地杀了她,顶多是让她的手上多点皮外之伤罢了。 然,那箭还没能如愿地沾到敖雨辛,敖雨辛便被一道力飞快地往边上一扯,敖惊羽有力的手臂挡在了她的身前,使得那箭顿时扎在了敖惊羽的手臂上。 温月初愣了愣,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愿意替敖雨辛挡下一切危险啊……继而温月初发疯一般,握着箭狠狠往他手臂划下一道箭痕。 敖惊羽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直看着温月初的眼里,是股嗜杀之意。 “温、月、初。”敖雨辛念着温月初的名字,夹杂着滚滚怒气,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恨不得活剐了她。 温月初见自己失败了,然下一刻她还来不及收手,忽见面前银光一闪,紧接着手腕便传来刺骨的冰凉感。 她尚还感觉不到疼痛的时候,便有血雾从手腕上喷薄而出。温月初颤了颤眼,整条手臂都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哪里还握得住那支箭。 继而是排山倒海的痛意袭来。 温月初惨白地看着敖雨辛手里的剑,她用那剑,生生割断了温月初的手腕。 敖雨辛面色森冷,看着温月初如蝼蚁一般挣扎哆嗦,她抬脚就把她另一只手狠狠碾踩在地,随即挽着剑一剑扎进她完好的手腕上去。 一寸一寸地割断了温月初的另一只手上经脉。 温月初痛得面目都变了形。 可她来不及呼痛,敖雨辛动作飞快,再利落地蹲下身,随手捻过船舷上的一支箭,如她方才狠狠刺敖惊羽的那般,极其精准地反手便扎进了温月初的喉咙里。 敖雨辛动作够狠,然力道却掌握得极其得当,毁了温月初的声线,却留了她一命。 温月初呼吸急促,喉间鲜血滚滚淌下,瞬时濡湿了她的衣衫。 她张口想大叫,却只能发出低沉的粗嘎声。 温月初此时再无偷袭还手之力,她只能瘫软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用溢满了惊恐的眼神瞪着敖雨辛一点点凑近。 就冲她敢伤了敖惊羽,敖雨辛越是恨不得剐了她,越是要慢慢来,绝不会给她一刀痛快。 敖雨辛轻声道:“指望我一剑了结了你?那不是太便宜了你么。我会让你继续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最后怎么也得留着一口气亲眼看一看,敢背叛我二哥的温朗,到头来会是个什么下场。你温家一家,都是被你害的。” 敖雨辛蹲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捻过她的裙角擦拭剑上的血迹,道:“你们兄妹俩若是安分守己一点,也不会有今日。你以为上次我是白白放过了你?”她勾唇嗤了嗤,唇角笑意森然,“我哪有那么菩萨心肠,我等的,可不就是今天么。” 今天是他们兄妹俩彻头彻尾的背叛,温月初自个出现在这船上,这回是证据确凿。如此,就是把她就地凌迟,那也是她死有余辜,无人再能为她求半分情。 温月初瞠了瞠眼,痛得浑身冒冷汗,抽搐个不停。 敖雨辛又道:“你说你还想让整个徽州都知道那件事?如今手不能书口不能言,你想怎么让整个徽州的人知道?” 温月初颤着眼帘,发出嘎嘎声,痛苦至极。 “温月初,你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了。” 敖雨辛说着,侧身面向敖惊羽,敖惊羽斜挑了一下眉,紧接着便见她蹭着身凑过来,竟是主动在他凉薄的唇上亲了一下。 从之前到现在,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任由敖雨辛来处置温月初。他便只当是她身边的陪衬罢了。 看见温月初要伤敖雨辛,他又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帮她挡下。 可现在敖雨辛竟当着温月初的面竟亲了他一下,不仅温月初被震住了,这让敖惊羽也身形微顿。 敖雨辛一碰到敖惊羽的呼吸,便不由自主地心悸。好在她只浅浅亲他一下,很快便移开,舔了舔自己的唇,与温月初轻声细语道:“谁说我是他亲妹妹了?” 温月初死死瞪大了眼,她嘴唇哆嗦,不敢置信。 第197章 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不,她不要去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更不要去相信敖雨辛亲口所说的! 可偏偏敖雨辛的声音一个劲地往温月初耳朵里钻:“我是我爹威远侯抱养来的不可以?我与我二哥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只不过是住在同个屋檐下,我给他当童养媳罢了。” 敖雨辛不想暴露敖惊羽的身份,又实在想治一治温月初,便说自己是抱养来的。对于她和敖惊羽谁是抱养来的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不是亲兄妹。 温月初拼命摇头,她不听……她不听! 敖雨辛还告诉温月初,她和敖惊羽的事早就得到了威远侯与侯夫人的首肯,只等将来天下大定,敖惊羽八抬大轿风光迎娶。 这对于温月初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她一直以为敖惊羽是怪物,以为敖惊羽对敖雨辛的感情恶心,可到头来她却被骗得团团转,真正什么都是一场空! 如果他们不是亲兄妹,他们早就两情相悦,他们的感情已经被父母所承认,那温月初这么久以来的嫉妒与憎恨算什么? 她付出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努力和算计,又算什么? 她以为她可以以此报复敖惊羽,她以为她可以将他们的丑事揭露,却没想到,一切只不过是她一人身在局中而已。 温月初几乎疯了,竭力想要蹭着船舷站起身,可是她满身血污,痛到毫无半分力气。 她便只能在敖雨辛的面前微弱地挣扎着。 敖雨辛幽幽道:“不要把什么都怪在别人头上,你有今日,当真是别人害的吗?是别人逼你嫁给郑成仁的?是别人逼你要联合琬儿给我下套的?亦是别人逼你在林家使坏的?别把自己说得多可怜,没人逼你,是你自己选的,就连今日你的所作所为,也是你自己做主的。” 若是没有今天这事,他们兄妹俩或许还能安安顺顺地过日子。但是事与愿违,温月初想要报仇,温朗想要出人头地,温月初不想痛苦地过一辈子,温朗亦不甘平平庸庸地过一辈子。 他们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这时甲板上已经清理得差不多,敖惊羽的人都站在甲板上,看着这边的温月初。 也包括当初大家彼此熟悉笑闹的一群人。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谁一想便知,是温朗对敖惊羽谎称敖雨辛被掳,温朗和温月初兄妹俩早就联起手来想对敖惊羽不利。 是温家兄妹,背叛了敖惊羽。 照兵家规矩,对于背叛者,绝不姑息。 他们纵使有感叹有惋惜,却没有一人上前为温家兄妹求情。 敖雨辛起身时,还对温月初道:“就算追究到最初的时候,你说我二哥对你无情,可若没有那天赛马的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是谁想方设法非要与我赛马的?” 温月初瞠了瞠眼,最终满眶泪水,寂静无言。 是啊,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只因她满腹不甘,一步一步泥足深陷,所以才有了今天。 敖惊羽让人把船靠岸,敖雨辛不再理会温月初,赶紧同敖惊羽下船,先回军营里处理一下伤势。 亲兵这才发现,敖惊羽手臂上有箭伤。只不过他自己不当一回事。 敖雨辛转身时,令道:“把这个女人先关起来,等找到她兄长,再一并处置。” 先前在岸上时敖雨辛听说是温朗先去大营里给敖惊羽报信说她被劫的,再扫视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温朗的身影,便知温朗见势不对已经悄然逃走了。 他不可能还跟着大家一起登船,等到事情败露以后无处可逃。 这时敖惊羽的亲兵才反应过来,到处找了一遍,果真不见温朗的身影。 温朗彻底做了一个叛逃者。 回到军营以后,亲兵很快送来了纱布和金疮药。 敖惊羽坐在竹席上,敖雨辛便跪坐在他身前,托起他的手臂,解开手上护腕,将袖子拨开,露出衣裳下的箭痕。 敖雨辛十分心疼,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往他手臂上吹着气,抬起眼紧巴巴地看了看敖惊羽,问:“二哥,疼不疼?” 这点伤对于敖惊羽来说是小菜一碟。而且温月初力道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敖惊羽简单道:“一点小伤,没事。” 敖雨辛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幽怨道:“温月初杀不了我的,二哥干嘛要上来挡,结果反倒弄伤了自己。” 敖惊羽道:“她是杀不了你,可也容易伤了你。我皮厚一点,无妨。” 他垂着手,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彰显着他的手十分修长有力。 敖雨辛听得心里十分柔软。 说起今天在山里的事,眼下终于闲歇了下来,敖雨辛片刻也不敢耽误,对敖惊羽说道:“敖放投靠魏凌渊了。” 敖惊羽毫不意外。 好像这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琬儿是魏凌渊身边的人,敖放又是琬儿的哥哥,若是不联手也说不过去。 正是因为如此,自从琬儿进宫以后,威远侯对敖放才有了外放削弱之意。那样一来,敖放心里则更加不满。 敖惊羽知道,敖放在等待时机。 今天南大营和蟒江上出现的黑衣死士,一概是由士兵训练起来的。一时间去哪里找到人数数百至上千的黑衣士兵,答案不言而喻。 敖惊羽道:“今日一切可还顺利?” 要对付琬儿,敖惊羽相信敖雨辛绰绰有余。且又备了那么多精锐将士,还有亲信随从跟着保护,敖惊羽虽然没有亲自前往,但如此敖雨辛还能失败的可能性极小。 他既担心敖雨辛的安危,又放心她的实力。这丫头在对待其他事上,果断狠绝,一点也不马虎。 敖雨辛道:“琬儿身边的那些人不足为惧,”她抬起头看着敖惊羽的眼睛,“但今天我遇见魏凌渊了。他亲自来了徽州。” 敖惊羽眼神一变:“你与他交过手了?” 敖雨辛点头,道:“他带了一批大内高手,可我们胜在人多。我抽了他一鞭子,还射了他一箭,他身负重伤,顺着瀑布掉下了悬崖。” 敖惊羽之前也没有得到消息,不想魏凌渊竟亲自前来。想必是有人费了一番心思在精心为他做掩护。 第198章 你回来了就好 他定定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敖雨辛,始才感觉到一阵后怕,“你说他身负重伤?”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次他涉了险,尽管准备万全,可最后还是让敖雨辛自己去面对了那些未知的危险。 从他送敖雨辛出城、军营便出事开始,他和敖雨辛都心知肚明,然后很有默契而理智地选择了分开行事。 若是知道魏凌渊会来……他定不会留下她一个人面对。 敖雨辛点了点头,道:“我本想追上去杀了他,可追了不多远,就遇上敖放带着三千士兵在山谷外接应,魏凌渊就此失去了踪迹。我没问敖放要人,在与他碰头之前便先撤了。” 敖惊羽闭了闭眼,忽而一手截住敖雨辛的手腕,猛地带进怀里,又睁开眼低沉道:“幸好你先撤了。” 真要是与敖放正面碰头,那后果不堪设想。 敖放手里有三千兵,若是与敖雨辛带去的兵交战,敖雨辛有可能会被捉住。 他和敖雨辛一样,如果能有机会杀掉魏凌渊,那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要知道魏凌渊一死,能省去多少麻烦。 可他也怕敖雨辛过于执着,好不容易有机会杀掉魏凌渊,在魏凌渊重伤之际紧追不舍的话,反倒落入敖放的圈套。 万幸的是,敖雨辛最后并没有被执着和冲动所支配,冷静沉着地及时抽身撤离。 敖雨辛猝不及防,一下跌进敖惊羽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不由脸发烫,急急忙忙从他怀里挣出来,垂着眼帘轻声嗔道:“二哥,这是在军营里呢。” 敖惊羽不管不顾,扶着她的后脑,便在她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然后又紧紧地圈禁在自己怀中。 敖雨辛伏在他怀里,有些慌张,张口道:“可惜的是,最后让他给逃了。” 敖惊羽下巴抵着她的头发,低哑道:“他逃了就逃了,你回来了就好。” 他的手臂那么有力,圈着她的身子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骨血之中。 片刻,敖雨辛手扶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轻声呢喃道:“二哥,你在害怕么?” “当时不该留下你一人。”他应该及时取消今天的计划,让敖雨辛安全返回侯府去。 “可我现在没事啊,且我不是一个人,二哥把身边所有厉害的随从都留给我了。”敖雨辛道,“我不能总等着二哥来保护我,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不然她努力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她不想在将来成为敖惊羽的拖累,更不想成为别人威胁他的把柄。 随后敖惊羽叫了亲兵来,传他的令下去,派出几批哨兵,前往柳城附近打探消息。同时又封锁离开徽州的所有出路。 只不过那魏凌渊阴险狡诈,定是明白,必须得立刻离开徽州。不然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敖惊羽若还活着,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敖惊羽这个时候封锁拦截,多半也有可能一场空。 敖雨辛想,大概这一次魏凌渊真是命不该绝吧。 按照前世的轨迹来,魏凌渊会撑到最后国破家亡的时候。所以现在他约摸还死不了。 正是知道这一点,敖雨辛才没有过分强求。 营帐里有火,敖雨辛坐在火堆前,将自己半湿的衣裙烤干得差不多,想了想又歪头问敖惊羽:“二哥怎么知道那船上被挟持的人不是我?” 那船离岸边有一定的距离,且又有大雾,能看清轮廓就不错了。敖惊羽是断看不清船上的女子到底是不是敖雨辛的。 敖惊羽道:“温朗和大家一起发现了船在蟒江上,但是他却留在了江边,让大家赶回来报信。” 敖雨辛顿时恍然,道:“报信的话,一个人来做就行了。所以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大家留守在江边静观其变,只派一个人回来报信。可温朗让大家都回来了,便是为了引开大家的注意力,好编造谎言。” 敖惊羽点了点头。 敖雨辛又道:“既然二哥一开始就知道,为何不先把温朗扣起来,这样就不会让他跑了。” 敖惊羽道:“他跑不了。” 想来也是,温朗敢这样背叛敖惊羽,定是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魏凌渊还看不上这小小的温朗,这徽州除了威远侯和敖惊羽,剩下的便是敖放那一处。 所以他跑不了,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最后温朗还是没能沉住气,选择了背叛,这都在意料之中。敖惊羽给了他一个重回大营的机会,但是他却始终觉得自己在敖惊羽身边早已不复从前。 敖惊羽不会再给他重要的事情做,更不会再完完全全地相信他。 可那被打乱的信任,若想恢复到以前那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得他为此去付出努力,真心想要改善这段关系。 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到底和温月初一样,不肯正视自己的过失,将一切都归罪于敖惊羽的不信任、不重用。直至最后暗中投靠了别人,一起合谋来害敖惊羽。 这次他失败了,往后有的是他提心吊胆的日子。 敖雨辛在他的军营里歇了一会儿,敖惊羽先出去安排后续的事务。 待到快天黑时,侯府来了人,是姚如玉派来军营里找敖惊羽询问敖雨辛的下落的。 因之前敖惊羽派人回了一趟侯府去确认敖雨辛的踪迹,让姚如玉知道了,姚如玉十分担心敖雨辛的安危,眼见着快天黑了也没回,才过来问问。 敖雨辛不想让姚如玉太着急,等敖惊羽忙完了,便先同敖惊羽一起从南大营回家。 敖惊羽受伤了,加之两人都经历了一场激战,很有些累,便没有骑马,而是坐马车回城。 上午的时候落了一场持久的大雨,这会儿路面还是湿洼泥泞的,车辙碾压过路面,溅开滚滚泥浆。 坐在马车里可听见那淅淅沥沥的声音。 进城以后就好些,城里的街道路面很是干净。 傍晚的天空被大雨洗得很澄净,呈现出入夜前纯粹的靛蓝色。暮光打照在街道两边高低不一的屋舍上,衬得瓦檐湿黑得发亮。 街上行人没有晴天的时候多,只稀稀疏疏地走在街边,大多数正赶着回家去。 马车入了城,因行人稀少,一路畅通无阻。 敖雨辛规规矩矩地坐着,马车里的空间有限,她和敖惊羽独处,觉得有些紧迫感。 第199章 你是我的 先前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一时又找不到话来说,因而两人从上马车时就一直沉默,一直到现在进城。 她时不时偷看敖惊羽,窗帘外漏进来的微薄光线有些涣散地落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轮廓极其分明。 他阖着眼,正在休息。 白天很累,敖雨辛半下午时起码在他营帐里小睡了一会儿,但敖惊羽却是一直忙到傍晚,不曾得到休息过。 敖雨辛很心疼,不想打扰到他,便只偷偷在角落里瞧他。 敖雨辛这样静静看他的时候,觉得他十分好看。虽然没有温润如玉的美,可他身上却透着一股凌厉冷漠的气质,那轮廓如雕刻一般,从眉目到鼻梁,再到凉薄的嘴唇,线条深邃而分明,无一不硬朗英俊。 一时间敖雨辛瞧得痴了。 这时,约摸是马车的车辙磕到了地面上的什么东西,车身冷不防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敖雨辛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敖惊羽身上,一时不察,身子便猝不及防地往一边倒去。 而一直闭着眼睛的敖惊羽,突然伸手,手臂勾住了敖雨辛的腰肢往怀里一收,便又把她拽了回来,纳入怀中。 等到敖雨辛想从他身上爬起来时,发现他的手压在自己的后腰上,微微用两分力,她便只能乖乖趴在他怀里。 敖惊羽睁开眼,低下头来看她,正好撞上她亦仰头望他时温柔如水的眼神。 敖雨辛躲闪不及,便被他的视线紧紧摄住。 敖惊羽的气息落在她脸上,一颗心便跟着七上八下地怦怦乱跳。 敖雨辛试图从他怀中撑身起来,可敖惊羽丝毫没有要松开她的样子。她不自觉地手指微曲,轻轻揪着敖惊羽胸膛上的衣裳。 敖雨辛顿时觉得这马车里的空气似乎不够用了,迫得她有些细喘。 敖惊羽忽而开口,在她耳边道:“你当着温月初的面,亲我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 敖雨辛脸颊如火中烧。 现在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个当时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一想到温月初对她的恨都是缘于最初对敖惊羽的爱,她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干脆就说她小心眼吧,她就是想让温月初知道,敖惊羽是她的…… 敖雨辛低着眼帘,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不该在人前对你做出那样的举动。” 好像她是太冲动了。 幸好当时甲板上没有多余的人,敖惊羽的身形又挡住了她大半,她亲敖惊羽的时候便只有温月初一个人见到。不然要是再让第二个看见,指不定就麻烦了。 尽管知道现在马车正行驶在大街上,只要一傍晚的风一掀起窗帘,便可看见街边上的人来人往。她这样被敖惊羽拥在怀里很不合适,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他。 可是敖雨辛就是不想。她喜欢依偎在他的怀里,喜欢这样子亲近他。 她对敖惊羽的防线,早已崩溃瓦解,一点点降得更低。 不等敖惊羽说话,敖雨辛又仰起头,眼里点点流光,细声道:“可你是我的,我要让她心服口服……” 她眼神从敖惊羽的下巴游离到他的薄唇上,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下一刻竟从他怀里蹭起身,又往他唇上亲了一下。 等敖雨辛反应过来时,只觉得眼前光景倏而一转,紧接着她便被敖惊羽反身逼在角落里,紧紧地压在车身壁上。 一句话来不及说,敖惊羽俯头将她噙住,把方才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加深。他强势地探入敖雨辛口中,唇舌炽烈,恨不能将她吃下一般,把她的寸寸芬芳都占为己有。 她双手撑着敖惊羽有力的手臂,可想起他手臂上有伤,害怕碰到他的伤口,便往后缩了缩手。敖惊羽却顺势又往她身前欺压了两分。 敖雨辛蜷着小舌,却不可避免地被他纠缠。碰到他的舌头的那一刻,她浑身瘫软地缓缓滑躺在软座上,任由敖惊羽狠狠欺压掠夺着。 敖雨辛在他身下发出嘤嘤低咽,眼眸湿润,情难自禁。 他的身躯又硬又热,霸道地碾压着她的柔软。一池春水,浑浑噩噩。 敖雨辛挣扎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手上无力地轻轻推拒着敖惊羽,轻喘道:“二哥……快要到家了……” 马车转进了巷子时,敖惊羽才终于舍得放开了她。 她瘫在软座上,发丝如泼墨,嘴唇水灔红润,微微张着,视线迷离而湿润地把敖惊羽望着,胸口起伏,喘息不已。 在敖惊羽看来,无疑是一朵诱人采撷的娇花。 好不容易他才将涌起来的那股血气给压下。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敖雨辛整了整衣裳和发丝,半晌还有些酥软。 敖惊羽低沉而带着磁性地问:“要我抱你进去么?” 敖雨辛刚想说不用,等她再平缓片刻,自己能走,不想下一刻敖惊羽便直接抱起她,弯身钻出了马车。 敖雨辛挣了挣,又羞又恼,咬牙道:“二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家里下人看着呢。” 敖惊羽抱着她若无其事地大步跨进大门,一本正经地对家里下人说是她受了惊。 下人忙着去准备洗澡水什么的,哪会在意敖惊羽是不是抱着敖雨辛进门的,毕竟他们是兄妹么,在受惊的情况下,哥哥照顾妹妹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敖雨辛实在没脸见人。她又挣脱不开,索性就歪头闷在敖惊羽怀里,什么也不去看。 敖惊羽便这样一路抱着她回了宴春苑。 扶渠守在宴春苑里,敖惊羽抱着敖雨辛走进院子,第一时间吩咐扶渠道:“一会儿伺候小姐沐浴,别忘了让小姐喝姜汤。” 今日敖雨辛淋了雨,又穿着一身半湿的衣裳过了大半天。之前忙碌的时候不觉得,眼下一到家彻底放松下来,却是有股昏昏重重的感觉。 这次出行,本来扶渠说什么也要跟着的,只是敖雨辛没有带她去。 敖雨辛又没打算真的去寺庙里祈福,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去今日回,带着扶渠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只会多麻烦。 现在敖雨辛安然无恙地回来,扶渠总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去准备。 敖惊羽放下敖雨辛以后,就先回了自个院里。 第200章 出浴 之前下大雨的时候敖雨辛好歹也是坐在马车里可以避一避,但敖惊羽却是直接淋在大雨里。因而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又加上满身血腥气,需得清洗一番才好。 等两人沐浴净身以后,才好再去姚如玉院里,将今天白天的事说与她听。 主院里姚如玉已经知道两人回来,厨房里的晚饭也在加紧张罗准备,一会儿全摆在主院。 敖惊羽刚走不久,后厨便把热腾腾的洗澡水送来了,灌满了整个浴桶。 敖雨辛浑身黏腻腻的,迫不及待地解了衣裙,就泡进浴桶里去。 隔着屏风,扶渠在房里走来走去,给敖雨辛准备干净松软的衣衫。 只是她把衣裙整齐地放在敖雨辛的床榻上,忽而想起姜汤一事,便道:“小姐你先洗着,正好奴婢可以趁你洗着,先去后厨拿姜汤,等你洗完就可以喝了。” 敖雨辛平日里沐浴,都只让扶渠在外间伺候。因而扶渠也没别的事可做,敖雨辛闻言便应了她。 扶渠还来不及把衣裙一件件地挂在屏风上,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往后厨去拿姜汤了。 她想着,估摸自己把姜汤拿回来,正好敖雨辛洗完澡,她再给敖雨辛递衣裳也不迟。 今日琬儿也被敖雨辛送回来了,但是琬儿的情况却十分糟糕。她断了手腕不说,还浑身是伤,颇为严重。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跟着她一同出门的那些宫人,到最后一个都没能回来。 因而也不怪扶渠心大,府里没了宫人助纣为虐,琬儿又成了那副鬼样子,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不光是扶渠,府里其他下人估计都着实松懈下来。 只要没有楚氏和琬儿作祟,这府里是一百个安全的。扶渠暂留敖雨辛在房里沐浴,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况且宴春苑外还有敖惊羽的护卫把守呢。 敖雨辛在热水里泡了一阵感到有些乏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大概是有些受凉,又有些饿了,现在才想起来她好像一天都没有进食了。 敖雨辛想起身出来,却发现扶渠还没回来。 她等了一会儿,正打算自己先爬出浴桶摸到床边去穿衣时,这时房门开了。 敖雨辛以为是扶渠回来了,吁了一口气,声音软绵绵道:“扶渠,你要是再不回来,可能一会儿我连从浴桶里爬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快,将床上的衣服帮我拿过来。” 屏风后面响起了清脆的水声,温黄的光亮下,隐约可见少女的半个身影。 那是敖雨辛抓着浴桶的边缘,正费力地从里面出来。她手脚无力,头晕眼花,还勉力支撑着。 敖惊羽尽量忽视屏风后面的少女的身子轮廓,听着敖雨辛的话,视线落在她的绣床上。 床边整齐叠着她即将要穿的衣裙。 敖惊羽移了移步子走到床边,将少女柔软得过分的衣裙捧起来,又去到屏风外面,沉默地半伸手,把衣裳裙子绕过屏风边缘,送到敖雨辛的面前去。 敖雨辛胡乱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水珠,就伸手去拿衣裙最上面的肚兜儿和贴身小衣。 她伸出来的半截皓腕上还挂着莹润饱满的水珠,看起来水嫩至极。 被她拿上手的肚兜儿的颜色明丽而温柔,无形之中添了两分旖旎香艳。 敖雨辛手忙脚乱地穿上,穿得不甚整齐、很有两分凌乱,又草草拿过里衣底裙往自己身上套。勘勘捻过衣襟在胸前合拢,身上没有完全拭干的水珠将里衣底裙浸得润润的,有两分薄薄的透明,隐约可见衣下肚兜儿的颜色。 但这些敖雨辛还顾不上,她也没力气再去把外衣裙子一一仔细地穿上,便挪着虚浮的步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扶渠也是女子,往常敖雨辛沐浴过后都是穿好里衣便出来,再让扶渠给她穿外衣裙子的。 敖雨辛光着脚走出,赤裸着脚踝,一双玲珑玉足十分美丽。 可哪想,她从屏风后出来,刚虚软地走了两步,迎面就撞上一方胸膛。 敖雨辛顿了顿,顺着抬头往上看去,毫无疑问地看见了敖惊羽的脸。 她有些恍惚,房间里哪有扶渠的影子,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敖惊羽啊。而敖惊羽的手上还捧着她的一袭裙裳…… 敖惊羽低垂着眼眸,视线幽晦地落在她身上。 敖雨辛脸上还浮现出出浴过后的红晕,极为醉人。 可惜她此刻的状态不对,她有些惊慌地往后退了退,呢喃了一声:“二哥……” 话音儿一落,她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就往地上跌去。 敖惊羽及时弯身搂了她,一把将她扣入怀中。 她身子的柔软压在敖惊羽胸膛上,那触感一瞬间便撩拨起敖惊羽的所有感官。 敖惊羽皱了皱眉,忙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榻上。敖惊羽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烫,但不知是不是被热水熏过的缘故,还是她真的发烧了。 敖雨辛瞠了瞠厚重的眼皮,望着敖惊羽,露出一抹疲惫的笑,道:“我饿得没力气了……” 扶渠把姜汤拿回来时,看见敖雨辛这形容吓了一跳。 敖惊羽看了看姜汤,吩咐道:“她空腹暂且不要喝这个。去叫个大夫来看看。” 扶渠瞧这样子,敖雨辛许是病了,便连忙应下,放下姜汤就转头往外跑。 敖惊羽又道:“叫颜护卫去主院与夫人说一声,今晚她不过去用晚饭了。” 后大夫过来诊过,道是敖雨辛疲累过度,又淋了雨,有些伤寒,才导致发烧。 姚如玉听说了,便带着宝香过来看一看,又带了清淡易入口的粥食给敖雨辛用。 在吃过一点东西后,敖雨辛的精神总算好了些。扶渠和宝香已经去给她熬药了,姚如玉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姚如玉既心疼又无奈,道:“今日你就应该早早回家里来的,还去军营耽搁了半日。若早些回来,也不至于会病下。” 敖雨辛笑了笑,道:“当时情况紧急,我顾不上。” 她哪有空担心自己,一返回徽州来,满心担忧的全都是敖惊羽的安危。 姚如玉知她心事,轻声道:“你二哥哪用得着你担心,你要顾好自己,才是首要的。”她爱怜地伸手捋了捋敖雨辛额间的细发,“你二哥是男人,该他疼你的。” 第201章 就是好喜欢…… 如果可以,姚如玉希望能教得敖雨辛在这段感情里自私一些,可以成为完全被疼被宠的那一个。 可姚如玉自己都不是那样自私的人,又怎能教会敖雨辛理所当然地享受感情所带来的好处。 敖雨辛是个实心眼,只要是她自己认定的人,她便会毫无怨言地去付出。哪怕最后她得不到这个人,她也会因为爱他而尽自己的一切努力。 这一点她和姚如玉真是一模一样。 越是这样,姚如玉才越怕将来敖雨辛会受到伤害。 后来敖雨辛喝了药便睡下了。 姚如玉带着宝香出来时,敖惊羽并没有离去,而是守在院子里。 姚如玉让宝香先出去,自己走到敖惊羽面前,道:“你应该早些把她送回来。” 敖惊羽点头,道:“这次是我疏忽。她好些了么?” 姚如玉默了默,才第一次认真而严肃地对敖惊羽道:“敖惊羽,丫头爱上了你,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你必须得给我护好她,倘若将来不管什么原因你敢负她,那我姚如玉就是散尽一切家财,也不会让你安生。你记住了吗?” 敖惊羽半低着眼,定定地看着姚如玉的眼睛。他眼里所流露出来的狼性冷厉而慑人,占有性的语气道:“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负她。” 姚如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至今也不知,丫头跟着你到底是祸是福,且看以后吧。”说着便从敖惊羽身边走过,又道,“你进去看看她吧,刚睡下,别吵醒了她。” 敖惊羽微微欠身,神色又恢复如常:“恭送母亲。” 仿佛方才两人凝固逼人的气氛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敖惊羽进房里来时,扶渠便乖乖地退下了。 他在敖雨辛的床边坐下,看着床榻上的人阖着眼帘,呼吸均匀地睡着。 敖惊羽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终于还是不甘于就这样看着她,伸出手去轻轻捋了捋她颈边的发,手指轻抚上她的脸。 哪想敖雨辛竟还有感应,这时睁开了眼,很有些神志不清地把敖惊羽望着,唇边绽开了嫣然不可方物的笑,沙哑着嗓音低语道:“二哥,你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她又撑不住眼皮的厚重,缓缓垂了下去。 敖惊羽低低在她耳边道:“好好睡。” 她抓着敖惊羽的手,拿自己的脸直往他手心里蹭,呢喃道:“你可不可以别走……” “我不走。” 这夜里有些寒,不知不觉就入冬了。 敖惊羽一直坐在她床边的座椅上,守着她。 睡到半夜的时候,敖雨辛双眉紧蹙,开始睡得不安。衾被下她抓着敖惊羽的手也有些发紧。 敖惊羽本是撑着额头闭目休息,一点点动静便把他惊醒过来。他看着敖雨辛嘴唇一张一翕,缓缓弯身贴过去听了听,才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二哥,我好冷……” 敖惊羽仔细握了握她的手,才感觉到她在发凉。 可敖雨辛身上盖了厚厚的衾被,这样还感觉到冷么。 后来敖惊羽不慎碰到了她的里衣衣角,顿了顿,温热的手掌顺着那衣角往她身上碰了一下,掌下一片湿冷,才知敖雨辛约摸是排了汗的缘故,将一身的里衣长裙都给汗湿了。 现在她穿着汗湿的冷衣,又怎会不冷。 敖惊羽往她床榻上坐去,当即一手就把她的身子从榻上揽了起来,让她软绵绵地靠着自己,随之手指往她颈边的衣襟捻去。 敖惊羽宽下了她汗湿的里衣,身上只余下一件单薄的肚兜儿,露出一整个柔嫩的纤背,亦遮不住胸前浑圆的轮廓。 敖惊羽扶着她肩膀的手掌下,细腻的肌肤温润又柔软。 天气凉,他毫不耽搁地把敖雨辛再塞回被窝里去,可哪知宽衣时敖雨辛软软地依偎进他怀中以后,对他怀里温暖的热度产生了十分的依恋。 她一个劲地往敖惊羽怀里蹭,伸手就娇蛮地抱住他的腰,不愿再回到自己冰冷的被窝里,口中还念念有词:“我冷……” 敖惊羽身体微微震了震,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毫无顾忌地搂着他不肯撒手的样子,低低道:“躺回去盖好被子就不会冷了。” 敖雨辛坚定地咕哝:“我不。” “……” 若要是平时,她应该躲都躲不及吧。也只有生病、意识不清的这个时候,一个劲地往敖惊羽身上凑。 敖惊羽怕她着凉,一手拉过被子裹住她的后背,一手掌在她腰上往自己怀中收紧两分,口中问道:“为什么不?” 敖雨辛微瑟着圆润小巧的肩膀,又紧了紧抱着他腰的手,声音又细又软,道:“我喜欢。” 敖惊羽神色端地深沉无边。 敖雨辛在他怀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又喃喃道:“我喜欢你身上的气味,喜欢你怀抱里的温度,好暖和……” 她不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对于敖惊羽而言,有多么致命的诱惑力。 平日里,她都是将她的满心喜欢与爱慕放在心里的,不会对敖惊羽说出来。 可是随着时日一久,她越来越喜欢,对敖惊羽的感情有增无减,那种心情就快要兜不住了。眼下她一生病,意志力一弱,便控制不住地泄露了出来。 敖惊羽浑身都有些紧绷,散发出来的热度让敖雨辛蹭了又蹭。 他一下摁着她的头压在自己的心口,不让她乱动,熏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是敖惊羽哑着嗓音咬着她的耳朵沉磁道:“有多喜欢?” 敖雨辛也不知道,本能地往他怀里瘫软了两分,可也舍不得松开他,张口呵着气,便说:“就是好喜欢……” 如果敖雨辛此刻是清醒着的话,敖惊羽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压在床上狠狠欺负。可偏偏,她在生病,她说的这些撩拨他的话,全都是无意识说出口的。 敖惊羽又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欺负她。 最终敖惊羽扶着她的头,在她耳畔亲了亲,隐忍道:“好了,该继续睡觉了。” 他要把敖雨辛放到床上,敖雨辛却不乐意,眼下有了更温暖舒适的窝,她哪还想躺回去。她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软软黏黏地贴在敖惊羽身上,不依不饶。 敖惊羽闭眼深吸一口气,喉结微微滑动,敖雨辛胸口的柔软紧紧贴着他,实在无法忽视。她光裸无瑕的腰段还不停地蹭着他的…… 第202章 二哥别这样…… 敖惊羽猛地一手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拉离了自己些许,神色有些凶狠,道:“再敢这样,你信不信我顾不上你生病,就强睡了你?” 敖雨辛皱着眉,大概是贴不到敖惊羽怀里去,有些不满,但又有些被他吓到的样子。 敖惊羽趁此用被子把她裹好,强硬地按着她躺回床上。他自己起身,走到桌边,倒出壶中的凉水,喝了两杯。 再回头看敖雨辛时,她又睡得不安起来,眉头一直紧皱着。 她又在用可怜而微弱的声音开始喊冷。 敖惊羽低眸看了一眼,衾被被她给挣开,微微滑落至肩头,露出洁白的香肩和细细的肚兜儿带子。 哪怕一会儿不看着她,夜里就又要睡凉。 敖惊羽在她床边站了片刻,终是抬手解了自己的外衣,然后揭开没什么温度的衾被,便躺了进去。 还不待敖惊羽叫她过来,她自己感受到了热源,顿时就瑟瑟地主动地缩进他怀里,生怕他跑了似的,将他紧紧搂着。 她衣不避身,敖惊羽将她狠狠揉进怀里时,满手都是香软滑腻的肌肤触感,几乎让他热血沸腾。 他有两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亲了亲敖雨辛的额头,道:“睡吧,等你明早养好了精神醒来,纵是你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一夜敖惊羽基本上无眠,敖雨辛却是睡得比什么时候都要香甜和踏实。 夜里的冷空气在墙头屋檐下流转,但室内的床榻间,却是温暖如春。 夜里不知何时开始飘零着细细碎碎的雪花,等到第二天天色渐渐亮开的时候,外面已经覆了一层静谧的雪白。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敖雨辛昨夜睡得早,服了汤药后早早就睡下了。加上一夜的无梦好眠,第二天很早便苏醒过来。 窗户外面雪白一片,有些亮眼,敖雨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之际,还感觉到身上传来淡淡的酸涩之意。 想来是病后留下的后遗症。 不过她身体底子还好,睡过一宿之后,应当是无大碍了。 敖雨辛依稀听得窗外有风从窗棂边刮过的声音,呼呼的,听起来便觉得有些冷。只不过这被窝里,可真是暖和啊。 这么想时,敖雨辛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 结果发现她能活动的空间范围很小,腰上被紧紧箍着,身边紧贴着她的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熏热的气息落在敖雨辛的耳畔,使得她身子僵了片刻,随后才一点点地侧头看了去。 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凌厉冷漠如雕刻般的轮廓,双眼阖着,在下眼睑投上淡淡的青影。 枕边竟……竟然还躺了个人! 此时还没有醒,看起来俨然一副休息不好的样子。 也是,敖惊羽几乎一夜不得好眠,天将明时他才总算得以小睡片刻。 一时间敖雨辛脑子里哗地一下炸开了,一片亮晃晃的空白。她气色很好,脸颊渐渐浮上红晕,先前还觉得十分温暖的被窝,简直烫得吓人。 腰上紧箍着她的是敖惊羽的手臂,她正睡在敖惊羽的臂弯里。敖雨辛绷紧身子,一点也不敢乱动。 敖雨辛静默地待了一会儿,简直不敢抬头去看敖惊羽的脸,后来鼓起勇气偷看他两眼,发现他并没有醒来的痕迹…… 此时不赶紧从他怀里脱身出来更待何时? 于是敖雨辛动作极轻地伸手往自己腰上的手臂摸去,试图悄无声息地挣脱开来。然后她手碰到自己腰上的皮肤时愣了愣,继而就发现……自己竟然没、没有穿寝衣! 敖雨辛方寸大乱,又羞又急,不仅没能脱开腰上紧箍着她的手臂,反而使得那手臂越收越紧,最后直接将她揉在一方结实的胸膛上。 身边沉睡的这头狼,似乎醒了。 敖雨辛一动不动,耳边温热的呼吸依旧,却带着独有的慵懒磁性,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怎么,要人的时候搂着抱着不松手,现在用完了,就想一把推开?” 敖雨辛听来耳热,双手抵在敖惊羽的胸膛上,那想挣脱他的力气便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为什么……你会,在我床上……”敖雨辛听着自己的声音问出了口。 敖惊羽的唇贴得更近了些,在她耳廓和颈边缓缓游离,沙哑道:“想不起来?要我帮你想么。” “不要……” 敖雨辛脑子里一片混乱,昨夜里的事像一个个凌乱的片段,开始在她脑海里闪烁。可都敌不上敖惊羽在她耳边的几句话来得有冲击力。 他身上充满了浓烈的男子气息,恨不能将她淹没。 敖惊羽说道:“昨晚你不肯好生睡,非要抱着我说喜欢。不将我勾上你的床不罢休。” “那你,那你为什么脱我衣服……”敖雨辛咬牙,往一边极力偏头躲他,洁白的颈项伸展出优美的曲线,在敖惊羽眼前展现无遗。 如此,敖惊羽反倒更容易,采撷她的芬芳。 一夜他本没有休息好,可眼下却真真是躁动。 “衣裳都汗湿了,不是说冷么。我脱错了?” 敖雨辛真真是无言以对。她不太记得清,但身体却还有感觉,好像昨晚确实有一阵子冷得厉害…… 敖惊羽低头,唇便落在了敖雨辛的颈上。敖雨辛冷不防颤栗起来,随着他的吻在她肌肤上辗转吮吸,她几乎抑制不住,叮咛出声。 “二哥别这样……” 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推他,被敖惊羽轻而易举地捉住双手,一翻身就压在了身下。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苏醒了,散发着灼人的热度和迫人的张力。 敖雨辛微仰着下巴,滟潋湿润的眸光冷不防被他摄住,闯进了他深晦的眼眸里。她张了张口,一句话说不出,呼吸却乱了章法,被他碾压住的胸口微弱而凌乱地起伏着…… 敖惊羽与她对视,她节节溃败。 当他炙热有力的手掌握住自己的腰时,敖雨辛不可控制地在他身下细细颤抖起来。 他再度低下头,吻她的颈项和耳垂。他浑身都是力气,敖雨辛随着他的动作被迫往枕上仰了仰颈项。 敖雨辛张口便溢出喘息,声音里夹杂着慌乱无措,“别这样……” 第203章 我受不住的 敖惊羽没给她机会多说话,很快便吻上她的下巴,辗转片刻,堵住了她的唇。 她双手被他紧紧压在枕边,十指相扣。 身上的力气犹如抽丝剥茧一般,随着敖惊羽的吻,被他一丝丝剥离干净。颈上耳边细碎湿热的吻,像是要把她的灵魂也荡涤出体。 肌肤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又热又麻,敖雨辛咬紧牙关也几乎忍不住,从嘴角溢出破碎的呢喃。 她眼底里浸着绯彻湿润的泪痕,颤声道:“二哥求你了……” 敖惊羽道:“我说过,这次你求我也不行。” 肩上那又细又滑的肚兜儿带子在敖惊羽的唇边散开来,衾被微微往下滑了滑,露出敖雨辛的半截香肩。 她看着自己的肚兜儿带子散开了,又羞又慌,忙不迭伸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胸,既可怜又嫣然地望着敖惊羽,“别……” 敖惊羽微微埋头在她颈窝里,大手揉着她的腰肢,那呼出的气息落在她皮肤上,又酥又麻。他吻着她的肩胛锁骨,所至之处都留下一道道吻痕。 敖惊羽低哑着道:“怕什么?怕疼?” 敖雨辛仿佛又陷入了那种陌生而又迷乱的境地,想要突破,却茫然无措地找不到出泄口。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敖惊羽却趁着她双手护胸之际,腰上的手掌缓缓往下游离,去轻巧地挑开了她的小衣。 底裙小衣柔软丝滑地从她腰间褪下,敖雨辛一慌,顿时又伸出一只手往下护去。 敖惊羽视线紧紧捉着敖雨辛的,将她的无措尽收眼底。可腰下的那只手倏而紧紧扼住她往下护的手,在敖雨辛的抗拒下,缓缓带向自己的腹下…… 敖雨辛摇头,一破口便溢出叮咛娇泣。 青丝铺满枕间,她摇头抗拒。 可最终,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敖惊羽的皮肤,烫得她手指直颤,再往下,碰到了他苏醒的部位…… 敖惊羽一边吻她最敏感的耳后和脖子,听着她细碎的低吟呢喃,一边强硬地带着她的手握住了自己。 那一刻,敖雨辛在他身下战栗不堪,溢出哭声。 他比她想象中的更有力量…… 她被迫曲着手指去碰他,可最后竟是一只手险些握不住…… 敖雨辛有一种像是即将要被他征战的惊惧感,还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里面……浑身软绵绵的,抗拒不了他。 她仰长着脖子,眼角绯红湿润,摇头道:“我受不住的……” 那么大,要占到她身子里面去,怎么可能…… 敖惊羽咬着她的耳垂,与她道:“我也担心你受不住,可会一辈子受不住么,最初兴许受不住,渐渐就受得住了。我迟早是会要你的。” 敖雨辛意识混混沌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喃喃道:“可娘说,要等新婚之夜……才能给你……” “如若不给我,往后还有可能会给别人吗?”敖惊羽低哑至极地问她。 敖雨辛一顿,迷蒙地睁开眼,眼里泪光滟潋,被深深地卷入了他眼底暗潮汹涌的漩涡里,她那么爱慕地失神地望着敖惊羽,噙着泪道:“不会的,要给就只给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给别人……” 敖惊羽极其温柔地在她唇上吻着,道:“那或早或迟,又有什么关系。从我认定你的那天起,你就只能是我的女人了。” 敖雨辛听来心动,就是让她一生沉沦在他的霸道柔情里不再醒来,她也愿意。 她颤颤地问:“那,以后你还会碰别的女人吗?” “我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我只碰我的女人。” 敖惊羽隔着她胸前的肚兜儿,终于一手盈握住她的时候,敖雨辛猝不及防,呼吸窒了片刻,随后尽是凌乱不堪的喘息。 她无助地望着敖惊羽,敖惊羽的手指修长有力,揉着她,像是要把她揉出水一样。 那时敖雨辛绷紧蜷缩着脚趾,一股暖流从酥软的四肢百骸毫无防备地聚集,从腹下淌出…… 她微张着口唇,情动在眼角堆积,如一汪春水。 敖惊羽爱极,低下头隔着肚兜儿一口含在她胸前。 敖雨辛猝不及防,伸手抱住他的头,吟泣乱颤。 从未有过的触电般的感觉,从胸口像周身蔓延,所至之处,寸寸酥到没边儿。 敖惊羽快忍到极致了,她胸前十分饱满,他手掌也大、手指也长,握在上面勘勘能包住,那柔软细腻的触感无不挑战着他的极限。 隔着肚兜儿,那种朦胧的感觉反而越加强烈。 他含住她的那一刻,仿若她在自己身下绽放出最美艳最娇媚的模样。 清早扶渠醒来,打开房门一看,外面居然下雪了,忙裹紧了身上衣服又回房添了一件,才到敖雨辛房门外敲门,伺候敖雨辛起身洗漱。 那敲门声只响了两下,敖雨辛浑浑噩噩,即便听见了也没力气应,更不敢应。 扶渠想着昨夜敖雨辛生病了,可能需得多睡一会儿,在门外没等到敖雨辛的答应便不再继续,想着敖雨辛兴许还没醒,她等再过一会儿再来敲门。 房门外又安静了下来。 敖雨辛沉沉浮浮,她唯有拼命抓住敖惊羽,紧紧抱着他,口里破碎地呢喃:“二哥……” 私底下两个人的时候,她又喜欢叫他的名字,于是便又一遍一遍地唤他:“苏长离……” 敖惊羽抚弄着她,手掌抚过她的肌肤,处处煽风点火。他与她交颈,伏在她耳边,应道:“我在。” 敖惊羽照着她身上遍布的吻痕,又吻了她一边,极尽耐心,问:“现在呢,还怕吗?” 敖雨辛颤抖着点头,“怕啊……”可她抱着敖惊羽的手却分毫没松,也没有推拒他。 除了抱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可是当敖惊羽往她身下压时,敖雨辛还是猛然警铃大作,登时收紧并拢双腿。 敖惊羽动作一顿,哑声地命令道:“张开。” 敖雨辛颤着泪痕,簌簌摇头。 即便她紧紧并拢,敖惊羽也有办法让她张开腿。 她在他身下瘫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哪能拗得过他。当时他手掌扶着她的细腰,有力的膝盖便把她双腿往两边顶。 随后他缓缓沉身下来,终于抵在了她的腿心上。 第204章 我真的会认真准备的 那滚烫的温度碰上她的那一刻,春潮潺潺,她整个人哆嗦凌乱,咬紧牙关却还收不住喉间的低吟和哭泣。 她双手本能地绕过敖惊羽紧实的腰,一下攀在他宽厚有力的肩背上。 敖惊羽恨不能将她揉成一滩水,同样是在碰上她的那一刻,身形一震。 他深喘了两口气,将那股想要狠狠占有她的冲动硬是忍下,不想弄疼她,要一步一步来。 可他对于敖雨辛的身体反应,却是那样的狂乱欣喜。 他吻着敖雨辛的耳朵道:“你对我有了反应,身子才会湿成这样。” 敖雨辛茫然。 说着敖惊羽便循着那股湿滑,穿过她的腿心,寻到那入口,一点点撑开她幽闭的身体。 滚烫如铁杵般的异物侵入,敖雨辛的身体被撑得很开,顿时她皱紧了眉,脸上血色一点点褪了下来,开始发白。 她手指用力地从他背脊上的皮肤划过,浑身绷紧,咬着唇道:“好疼……二哥我好疼……” 彼时敖惊羽将将打开她的身体入口,进入了一个头。 她的身子确实太嫩了,骨节又太细了。而他又太勇猛,未经人事的敖雨辛很难容得下。就算身下再湿滑,那也很是艰难。 敖惊羽微抬头,看着敖雨辛发白的脸,眉眼间俱是痛色。额角还渐渐沁出了冷汗。 她这般,敖惊羽怎还忍心继续,一时卡在那里,没再往里进半分。 适时,扶渠在自个屋里等了一会儿,丝毫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以为又过去了很久,便又在门外敲响了门。 这回敖雨辛整个冷却下来,听得清清楚楚。 她在听到敲门声时,又急又痛。扶渠就在外面,而她却和敖惊羽在里面这样…… 扶渠还在门外问:“小姐,你醒了吗?” 敖雨辛茫然无措地望着敖惊羽,开始退缩了,道:“二哥下次好不好……扶渠来了,我该起身了……” 敖惊羽幽幽盯着她不语,下一刻便俯头吻住她,有些狂乱地激吻,吻到她喘不过气,身下倏而再往里挺了半寸。 敖雨辛一口咬在敖惊羽肩上,呜咽着叫道:“疼……” 敖惊羽缓了片刻,才哑声沉沉道:“既是不想我再进去,那你缠我腰那么紧干什么。” 敖雨辛丝毫没意识过来,在敖惊羽抵上她的那一刻,她柔软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贴向他,双腿内收,几乎是半缠半裹着他的腰。 敖雨辛瞠了瞠眼,试探着将自己的双腿松懈下来,无力地喘息着,望着敖惊羽的眼,深深浅浅地道:“可以等我下次做好了准备再来吗?” 敖惊羽只是深沉晦暗地看着她,不说话。 敖雨辛又颤颤道:“我真的会认真准备的……” 终于,敖惊羽还是将自己喷张的攻势一点点从敖雨辛的身子里收了回来。可敖雨辛还来不及彻底放松,就又被他狠狠压在身下。 敖惊羽的头伏下来,靠在敖雨辛的颈窝里,灼热的手掌揉着她的腰,揉得她背脊骨阵阵发酥。 他的吻,他浓烈的气息,全都落在自己最敏感的颈边。 敖雨辛咬着牙,仍是忍不住在他身下轻轻呜咽。 敖惊羽的嗓音低沉沙哑不堪,道:“我不进去,将腿并拢。” 敖雨辛下意识收紧双腿,他一下子便往她腿心里送了送,那滚烫的攻势正抵在她腿心处,并没有彻底收回。 敖雨辛轻叫了一声,生怕被外面的扶渠听见,又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随之他轻重不一地舂着她的双腿内侧,一下一下地从她腿心里舂过,像是要舂出细细春水。 他的动作很沉很有力道,每一次都从她的娇嫩擦过,只不强行进入,而是往下沉入到她的腿内侧深处…… 可是,每当他擦着自己往下沉入的时候,敖雨辛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敏感到仿若能感觉到他身下凸起的青筋,如此清晰地往她的娇嫩上刮过。 敖雨辛在他身下扭身乱颤,濡湿的感觉自身下蔓延开来,打湿了他,也打湿了自己。 敖雨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攀着敖惊羽的腰背,随着他舂春一样的动作,一下又一下依附着他轻轻耸动…… 她这么细嫩柔软,这么芬芳诱人,让他热血沸腾。 敖惊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我轻易饶了你。” 他身体这么结实硬朗,和敖雨辛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敖雨辛能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血液里的脉搏跳动,能感受到他又硬又热的肌理。 一个娇媚柔软,一个铁骨铮铮,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契合。 敖雨辛眼角发热,她很喜欢,不管他对自己做什么。她喜欢他的吻,喜欢他的触碰,喜欢他的一切……可是却也磨灭不去脑子里对这件事的阴影和恐惧。 敖雨辛指缝间流泻的是敖惊羽的头发,她张了张口,来不及说话,却被敖惊羽一手握住了胸前,手和肌肤之间隔着肚兜儿,布料轻擦更是敏感,喉间顿时便翻滚出酥骨低吟。 敖雨辛狠下心,细细碎碎地道:“二哥……下一次我若是还怕,你就强要了我……” 敖惊羽微抬起头问她:“下次就不疼了?” 敖雨辛望着他回答:“下次也疼啊,但下次别让扶渠在外面……” 一想着扶渠在外面叫门,她一紧张,就更疼了。 后来外头安静了许久,敖惊羽掐着她的腰滚烫地喷薄在她的腿上,黏稠的热度沾满了她整个腿心。 她颤颤不能自己,双颊绯红如火烧,眸色水润滟潋无边。 敖惊羽又俯身吻了她一会儿,敖雨辛感觉到他的身体又一次昂扬了起来,瞪着水润润的双眼,望着敖惊羽张了张口,艰难而娇媚道:“二哥你……你该走了。” 敖惊羽竟是笑了一下,沙哑尚未平复,道:“敖雨辛,你好生准备。只是准备得越久,可能吃的苦头越多,到时候我想要你不是一次两次。” 敖雨辛:“……” 他起身穿衣时,又道:“躺一会儿,等有力气了再叫扶渠进来伺候。” 敖雨辛抿了抿唇,他还知道自己此刻半分力气都没有啊。她感觉自己好像连骨头都已经被他给剔除了,浑身软绵绵的。 第205章 是我弄的要我帮你洗吗 敖雨辛撇开眼不去看,很快敖惊羽便穿戴整齐,一副清爽的样子。 他回头来看敖雨辛,敖雨辛接触到他的视线,觉得莫名羞涩,拉起衾被就蒙在了被窝里。 可是被窝里满是他留给自己的气息,她动了动双腿还十分滑腻,顿时就脸红心跳起来。 随后她便听到了敖惊羽开门的声音。 扶渠还真是不死心啊,隔一会儿来敲一次门,隔一会儿再来敲一次。 而这一次,敖惊羽刚一打开门,便看见扶渠站在外面,正伸手要往门扉上敲的样子。 扶渠霎时囫囵睁圆了眼,道:“二少爷守了小姐一整晚么?” 昨晚本应该是扶渠守着的,但敖惊羽说他来守,她便先回房去休息了。但扶渠也知道,敖惊羽事务繁忙,可能天不亮或者很早就应该离开了才对呀。 扶渠不放心,所以才频繁来敲门。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她想着敖雨辛若是再不应她,就先去禀告夫人。 结果她先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居然是敖惊羽。 扶渠又往房里瞧了瞧,依稀看见敖雨辛裹着被子还睡在榻上,便又道:“小姐还没起么?” 敖惊羽淡淡吩咐道:“小姐昨夜排了汗,去准备浴汤给她沐浴。” 扶渠应下,赶紧出去准备了。 躲在被窝里的敖雨辛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想着他三两句话便替自己解了围,又羞又觉得心里悸动。 真要是让扶渠进来看见她现在这副样子,她还没那个脸…… 敖惊羽站在门口,低沉磁性的声音对她道了一句:“不用怕,一会儿洗澡水准备好了,你支开扶渠,自己洗好便没事了。” 敖雨辛朝里侧躺着,背对着敖惊羽,随口闷声道了一句:“你说得倒轻松。也不看看是谁弄成这个样子的……” 敖惊羽斜挑了挑眉,侧身看她道:“是我弄的,要我帮你洗吗?” 敖雨辛心里一颤,忙又道:“不用,我自己会洗,你,先回去吧。” 敖雨辛等了一会儿,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合上了满室寂静。 敖雨辛一直紧着的呼吸一松,轻轻吁了一口气,才转过身,看见敖惊羽已经离开了。 眼下这房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想起之前的种种,她与敖惊羽肌肤相贴,做着人世间最亲密的男女之间所做的事,敖雨辛胸口便剧烈起伏,想起他碰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他的手掌熨帖在她身上的热度,还有他的吻,他的身躯…… 敖雨辛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身上被他碰过吻过的地方,残留着他的气息,一阵阵散发着灼烫的热度。 她竟然,竟然和敖惊羽…… 敖雨辛脑袋里还是一片浆糊,事后越想越心悸,越想越慌乱。 身下还留有他的东西,虽然没彻底进去,可她也尝试着容纳了他两分。到现在还有一丝隐隐的痛,以及从未被人碰过的地方突然被侵入,尽管入得很浅,还是让她感觉到两分很不适的异样感。 她这样,算是与敖惊羽有了肌肤之亲,算是成了他的人了吗? 她其实想成为他的人。 心里好喜欢他。 可是一想到之前被他带着手去摸到他,那健硕的尺寸,简直让敖雨辛心有余悸。 真要让他彻底侵入,会去掉她半条命的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敖雨辛又感到疲惫袭来,便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 直到扶渠回来,很快温热的洗澡水便灌进了浴桶里。 扶渠呵着寒气,进来屋里一边给敖雨辛准备干净衣裳一边看着敖雨辛躺在床上没动,便道:“小姐,洗澡水备好了呀,你怎么还不起来沐浴?” 敖雨辛:“……”她现在裹在被子里浑身不着一物,且不用看都知道,身上定然全是敖惊羽留下的痕迹,她能这样子出去吗? 敖雨辛缓了缓神,紧着声音说道:“你把衣裳挂在屏风上便出去吧,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备点早饭来么。” 扶渠道:“嘿,小姐要吃杏仁粥、蔬菜饼、芙蓉糕和玲珑饺是吧,奴婢已经记下了,也告知厨房正在准备,一会儿就要去厨房拿呢。” 敖雨辛眨了眨眼,道:“哦,原来我想吃这些吗?” 扶渠道:“不是小姐告诉二少爷,二少爷再吩咐奴婢的吗?” 敖雨辛默了默道:“这确实是我想吃的。你去拿吧。” “二少爷说小姐用过早饭后两刻时辰便要服药,耽搁不得,奴婢这就去拿啦。” 敖雨辛从被子里钻出一双眼,瞅着扶渠麻溜地出了房间。她没想到敖惊羽连这些都想到了,离开的时候替她将一切借口都找好了,不会让她有分毫难堪。 扶渠出去后,敖雨辛连忙掀被起身胡乱披了件衣裳,下床时还有些腿软,第一时间跑到门边去把房门闩上。 她再回到榻边看了看,床单湿了需得更换,她便把床单撤下来,胡乱揉成一团,以免让人看见上面有敖惊羽留下的痕迹。 随后敖雨辛再低头看了看自个,见腿上湿痕斑驳,然她在那湿痕上还发现了一丝丝极淡的红色血丝,不由心头一阵锐跳。 这血丝很少,又很淡,应该……还不是她处子血吧…… 大抵是敖惊羽撑开她、她感觉到疼痛时留下的…… 敖雨辛带着不确定的心情,爬进了浴桶里开始清洗身子。 以前姚如玉教姚瑶儿这事儿的时候,敖雨辛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现在是想后悔都没地方后悔。 早知如此,当初应该仔细学习的啊……现在她应该怎么准备? 敖雨辛摇摇头,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把自己洗干净再说。 好在现在入冬了天气冷,棉服过得紧,可以不用露脖子。扶渠又照顾着她昨日才感染风寒发了烧,所以挑了一件捂得最严实的棉衣棉裙。 敖雨辛出浴过后穿上衣服,特地在铜镜前照了照,确定不露痕迹以后,方才安了安心。 扶渠拎着食盒回来了,将热腾腾的早饭摆上桌,看了一眼床榻间,愣道:“小姐,床铺怎么被你弄得这么乱啊?” 敖雨辛硬着头皮故作平淡道:“昨晚不是流了很多汗么,床单都湿了,所以我撤了下来。” 第206章 不争气地腿软 扶渠道:“小姐还病着呢,这种事叫奴婢做就可以了嘛。” 敖雨辛:“我顺手罢了。” 敖雨辛吃饭时,扶渠便新铺了干净的床单,打算把撤下来的抱去后院交给浣洗的丫鬟。 敖雨辛见状,板着脸道:“你等等,等我用完了早饭,同你一起去。” 扶渠问:“小姐要去浣洗院?”以前这种事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啊,哪有主子跟着去浣洗院的。 敖雨辛道:“我四下走走权当锻炼身体。” 扶渠粗心好糊弄,可后院的浣洗丫鬟和嬷嬷不一定好糊弄。若是遇到有经验的,一抖开床单,便可能发现有男子留下的体液。 到时候还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为了避免那种情况,敖雨辛需得亲眼看见床单泡了水,消了气味和痕迹,才能放下心。 这样想着,敖雨辛心里便打定主意,自己的房间里下次绝不能再让敖惊羽为所欲为……若是这床单是从敖惊羽院里换下来的,就半分也不会惹人怀疑了吧。 今日请安的时辰晚了,姚如玉特地派人过来传话,外面天冷又下雪,让敖雨辛不要去给她请安了。 敖雨辛心里还有些愧疚,但想着要去浣洗院一趟,她便暂且顾不上去主院请安了,只好下次再补上。 用过了早饭,敖雨辛便同扶渠一起出了门。 一走出门口,外面便是一片雪白,夹杂着清寒的雪气。 树下的狼犬,给它新搭了一个小房子木窝,此刻狼犬正趴在它的木窝里,见得敖雨辛出来,一个劲地朝她晃着毛尾巴。 敖雨辛眯着眼走下台阶,把绳子解开,牵着它一同出去遛弯。 狼犬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只走起路来有些瘸,伤着的腿许是没法复原了。但这不影响敖雨辛对它的喜爱,待它还比往日更宠爱两分。 眼下两人一狗出了宴春苑,便往浣洗的后院走去。 进了浣洗院,丫鬟见了敖雨辛来,连忙出来见礼。 因为天冷,浣洗的工作都是在屋里进行的。 敖雨辛让扶渠将床单放进要浣洗的盆里,木盆不大,因而床单还是裹着的。 果然见丫鬟要去抖开,敖雨辛便开口道:“先用热水泡一泡吧,沾了不少的汗,泡过之后应该会好洗一些。” 丫鬟应道:“三小姐说得极是。” 然后便先去打了一盆热水来,注入盆里,泡得满满当当。 敖雨辛一颗心这才就此放了下来。 敖雨辛兴致颇好,牵着狼犬到姚如玉那里去坐了一会儿,一直留到在主院用过午饭方才离去。 她身体不差,休息一晚上以后便没事了,尽管如此,离开的时候姚如玉还是不断叮嘱她注意休息和防寒,还将屋里厚厚的披风取出来,裹在敖雨辛身上才准她离开。 敖雨辛带着扶渠和狼犬走在花园里,遛了一阵便去附近的亭子里坐了坐。 这花园里没一个下人,姚如玉准许他们在完成手里该做的事以后找个屋檐下避避寒风凛雪,不用时时刻刻守在花园里。 因而这偌大的花园,一眼望去,银装素裹,静谧非凡。 积雪压在冷枝上,形成一道道雪景。池塘水面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依稀可见冰下有锦鲤游弋而过。 这凉亭四周,都挂了一层挡风的竹帘,因着竹帘排列的形状和顺序不一,使得里面的人可以看出去,不影响坐在亭子里赏景,但外面的人却不容易看得进来。 眼下敖雨辛在亭中落座,与扶渠道:“一会儿你去探一探,琬儿和大夫人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敖雨辛一提,扶渠便挠挠头道:“哎呀早先奴婢想说的,可后来忙起来这事儿给忘了。早上的时候奴婢去厨房拿早膳已经打听过了,好像四小姐那边的情况挺糟糕,昨日回来就烧热不断,到今天早上还昏迷不醒,既伤了腿又伤了手,恐怕一时半会还复原不了呢。” 敖雨辛目色平淡,道:“她能活着算不错了。大夫人那里呢?” 扶渠道:“四小姐一倒下,大夫人就醒了,在四小姐床前照顾呢。府里的人皆揣测说,大夫人好的时候四小姐不好,四小姐好的时候大夫人又不好,是不是大夫人与四小姐命里相克啊。” 敖雨辛笑了笑,道:“如此倒免了再去寺庙里给大夫人祈福了。”她兀自思忖了一会儿,手指敲着桌沿,又道,“等什么时候琬儿好了,我再去吓吓她。” 这话扶渠浑然没听进耳朵里,因为她适时地朝亭子外看去,恰好见得有人正从这花园里经过。 扶渠道:“小姐,是二少爷回来了。” 敖雨辛一愣,抬眼循着扶渠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得周遭天地一片雪白,衬得那身量清冷而修长。 确实是敖惊羽无疑。 他一身墨衣,走路的身姿沉稳遒劲,冷厉无双。 思及今天早上才发生过那样的事,敖雨辛此刻是躲他都躲不及,根本没脸也没那个勇气去面对他。 还好还好,这竹帘能挡住敖惊羽的视线,敖惊羽定然看不进来,也不知敖雨辛就在这亭子里。 敖雨辛看见扶渠张口正要出声叫敖惊羽,急忙拉住她,抽搐着眼角说道:“二哥事务繁忙,你不要打扰到他。” 扶渠闭了闭口,“哦”了一声。 可敖雨辛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眼下同她们一起在亭子里的还有一条狼犬呢。 这狼犬对敖惊羽可熟悉得很,就算没看见他的身影,也能远远地嗅到他的气息。 顿时尾巴就高高翘起摇了起来,在敖雨辛来不及捂住它的狗嘴时,它冲着敖惊羽的方向就浑厚地叫唤了一声。 敖雨辛看见敖惊羽脚步一顿,侧身抬眸往这亭子里看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狼犬还讨欢儿似的仰头望着敖雨辛,舔舔她的手。敖雨辛恨不得拧着它的耳朵给它一巴掌,可惜又没舍得。 随之敖雨辛就眼睁睁地看着敖惊羽步伐一转,朝这边亭子走来了。 敖惊羽掀开竹帘进来时,身上还夹杂着冷冽的冰雪之气。敖雨辛神经一紧,下意识就站起身,往亭柱旁靠了靠。 紧接着她就该死地发现,看见敖惊羽进来,她便不争气地腿软…… 第207章 身子可有不适 敖惊羽将她细微的反应都尽收眼底,道:“下雪天不好好在屋子里,出来乱走什么?” 不等敖雨辛开口说话,扶渠便帮她殷勤地说道:“小姐将将从夫人那处回来呢。上午时还去了趟浣洗院。” 敖雨辛额角一阵抽抽,连忙道:“扶渠,二哥忙,哪有空听这些,你说多了。” 可眼下敖惊羽还真有空,便问扶渠:“去浣洗院作甚?” 扶渠一丝不苟地回答道:“小姐昨夜出汗弄湿了床单,奴婢要拿去浣洗院清洗呢。可小姐非要出门,亲自去浣洗院走了一趟。” 敖惊羽什么人,顿时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敖雨辛,道:“你还挺细心。” 明明是寒冬天,敖雨辛接触到他的视线时,顿时脸颊又微微发烫。 她背靠着亭柱,有些戒备,又有些乏力地以亭柱为支撑。 敖雨辛真的很暗恼自己,以前她对敖惊羽虽然无法抗拒,但总归是他抱她吻她的时候她才会发软,可如今……光是看到他就发软,这是怎么回事? 想她身体也是很柔韧有力气的,挥得了九节鞭,拉得开弯弓利箭,也擒得住对手、杀得了敌人,可唯独对敖惊羽,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力。 敖雨辛又羞又恼,早上才见过,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必要再见面啊!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刚想说她在这亭子里坐得够久了正要带着扶渠和狼犬离开,可话还不及说出口,敖惊羽便像是能预料到似的,先一步开口对扶渠道:“带着狼犬先回去,我找她有事。” 敖雨辛见扶渠牵起狼犬,便道:“你就在外面等等我,一会儿我同你一起走。” 敖惊羽眼神盯着敖雨辛,再与扶渠道:“不用等,我一会儿要带她去我院里研习兵法。” 扶渠瞅了瞅敖雨辛,又瞅了瞅敖惊羽,她到底该听谁的呢? 不过研习兵法可是正经事,扶渠一想,好像还是应该听二少爷的吧? 但扶渠也不能完完全全地放下心,颇为老成地咳了一声,道:“二少爷,夫人叮嘱,二少爷与小姐单独相处时,还请克制一些。奴婢指的是什么,二少爷懂的。” 敖惊羽点头,道:“我懂。” “……”敖雨辛黑了黑额角,他懂个屁!一点都不懂!也一点都不克制好吗! 可这话又无法当着扶渠的面说出来,在敖惊羽半低着眼帘淡淡看敖雨辛的眼神里,敖雨辛心头便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又绵又软。 最后她抿着唇角一声不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扶渠拖着不甘不愿的狼犬走出去了。 等到扶渠和狼犬走远了,敖惊羽方才抬了抬脚,打算向敖雨辛走来。 敖雨辛软软地贴着亭柱,张了张口,轻声道:“你能不能……就站在那里说话,不要再过来了。” 敖惊羽顿住,深深看了敖雨辛两眼,目色下移放在她的腿上,道:“如今一看见我就腿软了么。” 敖雨辛垂下眼帘,掩下眼里流光,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廊柱缓缓往下滑,她咬了咬牙,闷闷道:“你既知道……就,就不要太靠近我……” 敖惊羽不仅没听她的,下一刻却是两步移过来,在敖雨辛快要滑坐在地上的时候,伸手一把将她捞起来,扣入怀中。 她又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和早上的灼热不同,有些清冷冰凉的,却依旧能无孔不入地钻到她的心里,让她心口发烫,久久无法冷却。 敖惊羽转了个身,便在亭中坐下,放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敖雨辛顿时如坐针毡,扭着身想要下去。 敖惊羽手里掌着她的腰段,说话时气息直往她耳朵里钻,有酥又痒:“别乱动。” 敖雨辛本想挺直了背脊,可并没能坚持得了多久,却还是寸寸瘫软在他怀中。敖雨辛微微揪着他的衣襟,道:“会被人看见的……” 敖惊羽置若罔闻,只问她:“身子还好吗,可有不适?” 敖雨辛顿时想起那股异样感,僵了僵,抿唇道:“一切都好。” 敖惊羽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可今日我回去以后发现有血丝。” 敖雨辛一抬眼帘冷不防撞进敖惊羽深不可测的眼底里,不由颤了颤,眼眸里湿润润的,讷讷道:“只……只略有不适。” 敖惊羽皱了皱英厉的眉峰,道:“可能确实是我把你弄伤了。”留在他身上的血丝不多,应该不是处子之血,可他现在确实有点担心,敖雨辛会受不住他。 他说这话时,敖雨辛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倚在他胸膛上,低低细细道:“你别说了……” 敖惊羽静静地搂着她,她觉得这样实在很不妥,片刻又惴惴道:“二哥,你放开我吧,这里毕竟是花园,若是着人看见了不好。” 敖惊羽道:“我若放开你,你站得稳或是坐得稳?” 敖雨辛:“……只要你先走,我自己缓一缓就会好。” “先走?”敖惊羽道,“我没打算先走。” 敖雨辛抬起头看他,额头不小心从他凉薄的嘴唇上擦过,她轻轻颤栗。敖惊羽手臂一收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又道:“我怀里暖和,你靠着我就好。”语罢,往她颈窝里低了低头,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又补充道,“给我多抱一会儿。” 外面花园里即便有人经过,反正也看不进来。若是有人朝这边靠近,敖惊羽敏锐非凡,定是第一时间发现。 所以这竹帘四垂的亭中,是极让人安宁的一个角落。 竹帘外不知何时又渐渐飘起了雪花,伴随着些许淡淡的风声,从亭子四边翘起来的檐角处婉转溜过。 轻盈的雪花有的飘落在冰封的池塘里,有的飘落在亭边的木栏上。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如若,能够一直这样依偎在他怀,该多好。 他悠然自得,静享这片刻温存;可是敖雨辛还没有他这么大的胆子,随时都警惕得跟做贼似的。 最终敖惊羽抱着她起身,作势要走出凉亭去。 敖雨辛见状顿时抓住他的衣襟,有些势弱地道:“我自己走回去。” 敖惊羽想了想,道:“我没说要抱你回去。” 第208章 想和我一起去么 敖雨辛默了默:“那你要抱我去哪儿?” “方才不是说了么,去我院里,我教你研习兵法。” “……”可敖雨辛莫名地觉得,和敖惊羽单独研习兵法,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拒绝道,“我不去。” 敖惊羽也不急,道:“那爹前线的战报,你想知道么?眼下就在我书房里,去不去由你。” 一听有威远侯的战报,敖雨辛心里十分纠结,最终一咬牙,还是决定去…… 只不过她让敖惊羽先把她放下来,自己扶着桌面极力平复了一下,先软绵绵地把敖惊羽推出了凉亭,道:“二哥你先回,我,我随后就来。” 敖惊羽隔着竹帘,也不勉强她,微垂着头只道了一声“好”,便转身先离开了。那嘴角噙着极淡的一抹笑意,使得他身上的清冷之意也跟着淡了两分。 他知道敖雨辛会乖乖去他院里的,他手上有威远侯的战报嘛。 敖雨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西蜀南阳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等敖惊羽走后不久,她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便掀了帘子也朝敖惊羽的院子行去。 敖惊羽早已在等着她,敖雨辛怕进他的书房,只愿在他书房的廊边坐着。敖惊羽把战报递给她,她垂着双腿,把战报展开在膝上来看,片刻脸上漾开了欣喜明媚的笑容,仰头看敖惊羽道:“爹大获全胜了!” 敖惊羽点头,道:“不日便班师回徽州。” 敖雨辛笑得双眼眯起来,看着池里的鱼儿,道:“这回魏凌渊一点便宜都没占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敖惊羽见得她笑,伸手从上方递了一碟鱼饵给她。她接过来就往池子里断断续续地撒去。 这一方小池圈在廊边的屋檐下,能抵挡大部分的风雪,因而尽管天寒,池水也还没有结冰。 锦鲤冒出头来吃鱼食,好不欢畅。 外面到底寒风凛冽,敖雨辛纵使再害怕进敖惊羽的屋子,最后还是被他扛回了屋,放在窗边的榻几上。 敖惊羽没多为难她,竟真将两卷他从军营里带回来的兵法交给她。不懂的地方他便耐心给她讲解。 后来他修长地手指轻轻落在面前的竹简兵法上略作指点时,身形从后面笼罩着敖雨辛,双臂自她身子两侧绕过,若有若无地搂她入怀。说话时便贴着她的耳畔,道:“年底到徽州各处检兵,想和我一起去么?” 敖雨辛愣了愣,抬起头回过来看他,柔软的嘴唇险些从他侧脸上擦过,在她心里掠起一阵心悸。她又有些躲闪,轻声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我说可以便可以。”他深寂如潭的眼神落下来,看着她,“只不过要随我出去半月到一月,你敢不敢?” 敖雨辛张了张口,要与他单独出去相处,还真有些不敢……可是她又想出去看看徽州每年年底的检兵复核是个什么样的。 最终敖雨辛垂下眼睑,偏过头,低低道:“二哥容我考虑一下。” 敖惊羽声音又低沉又磁性,道:“不着急,你慢慢想。” 眼下才入冬,还很早,因而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 徽州冬季的雪期也是相当漫长的。而今年的雪来得又格外早呢。 姚如玉听说威远侯此战凯旋归来,也十分高兴。她除了年底清账以外,闲暇的时候便同敖雨辛一起挑选上好的料子,要么给威远侯纳鞋,要么给他做衣裳。 敖雨辛将料子带回宴春苑,自是没落下给敖惊羽做。 她给敖惊羽纳鞋做外衣时,不吝让扶渠在旁边穿针引线,做陪同。可给敖雨辛做贴身衣物时,这个只能瞒着扶渠自己偷偷做。 她自己一个人做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还能让扶渠看见啊。 给男子做这样的贴身里衣,只有成亲以后才能做的。可敖惊羽喜欢她做的,只要他喜欢,她偷偷摸摸也会做给他。 等做好以后,再趁敖惊羽不在家时,敖雨辛偷偷送过去摆在他床上,叠得整整齐齐。想着只要他一进房间,便能够看得见。 确实,当敖惊羽回来,抬眸看见床榻上整齐的衣物时,目色黯了黯。 他拂衣在榻边落坐,伸手去抚那衣物上细密整齐的针脚,仿若还能感受到敖雨辛在给自己做衣裳时的心情,和她手指摸过衣边时所留下的馨香体温。 虽然还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可就是有这样一个女人时时把他放在心上牵挂着,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 琬儿从长时间的昏睡里醒了过来,敖雨辛可没忘记抽空的时候去她院里看一看。 如今楚氏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但还算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琬儿。 见了敖雨辛来,母女俩都胆战心惊的。尤其是琬儿,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过后,哪还有昔日的荣光和气势,见了敖雨辛简直像见了阎王一样,惊恐的神色爬了她满脸。 她身子又瘦又弱,几乎脱了形。 琬儿很清楚她目前的处境,魏凌渊的精心准备结果在敖雨辛手上失败了,这是琬儿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魏凌渊负伤逃走,哪还能顾得上她。他根本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琬儿私通魏凌渊企图对敖雨辛不利,她的宫人又在山里对敖雨辛的人先下手为强,虽然最后是失败了,但这是有目共睹、证据确凿的事情。 所以现在敖雨辛能收拾她,敖雨辛若要她死,她绝对活不成。 琬儿想起在山里时敖雨辛对待她的狠辣,到现在还噩梦连连。故她那么怕敖雨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楚氏知道琬儿彻底失势,也不敢再有先前那般趾高气昂的架势,面对敖雨辛时又亲切地把“辛儿”挂在嘴边。 扶渠当着楚氏的面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做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表情,楚氏见了也不敢说她半句不是。 敖雨辛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琬儿,抬脚走了进去,道:“婶母在屋外稍后,我有话与琬儿妹妹说。” 楚氏来不及委婉地说两句,就被颜护卫拦在了外面。 扶渠进房后利索地把房门一关,就把楚氏和颜护卫一并隔绝了。 敖雨辛敛了敛裙角,在琬儿床边坐下,琬儿便惊恐地往床榻角落里缩。她手上身上都缠了绷带,小脸惨白,看起来委实伤得不轻。 第209章 不能让你死得太便宜的 敖雨辛施施然开口道:“敖放一心去救重伤的魏凌渊,别说魏凌渊不关心你的死活,在利益和地位面前,你这位兄长同样也不会管你死活。” 琬儿咬紧嘴唇,凹陷的眼廓里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她既恨又不甘,粗哑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敖雨辛伸手去拿她的手腕,她顿时像只惊弓之鸟,不住地扑腾。 敖雨辛笑了笑,道:“我若是杀你,肯定不能让你死得太便宜的。你有多恨我,应该能够以己度人,知道我便有多恨你。”她抬了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琬儿,眼底里全是森森冷意,又道,“不,我可能恨你远比你恨我还要深得多。” 想起前世种种,琬儿毁了自己的一生,她把自己当蝼蚁一样踩在地上,父亲惨死,魏凌渊听她狠毒建议,让她披甲上阵…… 现在想起来,依然如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敖雨辛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对琬儿,对魏凌渊的恨,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去。 敖雨辛云淡风轻地说道:“只不过我不像你一样耽于仇恨,因为报仇并不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你和魏凌渊还不值得我为此耽误一生。可一旦能够让你们血债血偿,我必会穷尽一生之力。” 这一世除了报仇,她还想要保护。 保护她的家人,保护她最心爱的男子。 所以在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琬儿碎尸万段的时候,敖雨辛选择了放下屠刀,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全部仇恨忍下,正如此刻坐在琬儿的床沿,心平气和地与她说着话。 因为她知道,现在还没到琬儿该死的时候。留着琬儿的命,用处比害处大。 琬儿恐惧地瞪大了眼,随着敖雨辛说的每一句话,心底里的胆寒便强烈一分。 她以为只有她会这么恨敖雨辛,却没想到敖雨辛竟也如此恨她。 敖雨辛凭什么恨她? 从开始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尽管她想要对敖雨辛不利,可最后哪一次不是被敖雨辛化险为夷,没有一次是得逞了的? 现在自己败得这么惨,敖雨辛夺得了眼前的胜利,敖雨辛凭什么恨她? 要恨也该是自己恨敖雨辛! 可是琬儿终究没有胆量像以前一样把这些话质问出口。 对,是不敢。她现在怕极了敖雨辛。 敖雨辛看了一眼床边放着的汤药,还是温温热的,楚氏送来给琬儿还没来得及喝。 敖雨辛端起那碗药,亲手拿药匙舀了汤汁送到琬儿嘴边去,轻声道:“魏凌渊没死,他应该是回京了,你还想要回到他身边去么?” 琬儿不应声。 敖雨辛若无其事又道:“来,喝药。你这身子骨,若是再不好好养起来,还怎么回到魏凌渊的身边去?” 一句话顿时使得琬儿睁大了眼。 她嗫喏了一下嘴唇,半晌才问:“你愿意放我回去他身边?” 敖雨辛看了看她,笑一笑道:“我不仅愿意放你回去,我还会派人护送你回楚京,把你亲自交还到魏凌渊的手上。” 琬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敖雨辛的声音却真实而平静地在她耳边响起:“现在你对于魏凌渊来说失去了利用价值,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如若有侯府派人把你送回去,魏凌渊总不至于太过为难你。” 敖雨辛说的是对的。魏凌渊不在乎琬儿的死活,但总得要在乎眼前的形势。 如果侯府亲自把琬儿送回去,她本来又是魏凌渊的妃子,魏凌渊应该还不会丧心病狂到当场杀了她。 既然是可有可无,有总比没有的好。指不定将来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可是琬儿害怕。 她不仅怕敖雨辛,她同样也怕魏凌渊。 这次事情失败了,回去以后还不知道魏凌渊会如何地折磨她。 想到这里,琬儿嘴唇煞白,道:“我,我若不愿再回去呢?” 敖雨辛目色微微透出些冷戾森狠,语气依旧轻柔:“那你落到我的手上,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琬儿哆嗦了两下,紧紧瑟缩在角落里,道:“你说他不会杀了我,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就算他不会杀了我,他也会折磨死我!”她惨淡地笑了一下,眼眶里却倏地涌满了眼泪,“到时候他随便对外宣称我病死了,又有谁人知?” 那种事魏凌渊确实做得出来。这次事情失败,琬儿再送到他面前去,说不定会是他迁怒和发泄的对象。 对此,敖雨辛慢条斯理地道:“你忘了你还有位大哥?若要你大哥敖放效忠他,你在他手里就还是有用处的。” 这话让琬儿端地一愣,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敖雨辛倒是提醒了她,她还有一个兄长在徽州,对于魏凌渊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只要她把这大哥搬到魏凌渊的面前做筹码,应该足以保自己一命。 如果有这一丝希望,琬儿万不会留在这里白白等死。 敖雨辛道:“到底是回去魏凌渊身边谋得一线生机,还是落在我手里死无葬身之地,你自己掂量一下。” 琬儿双眼含泪,恨恨地看着敖雨辛,道:“你要我回去他身边,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帮你做个什么的。” 敖雨辛讥诮道:“真要让你帮我做个什么,即便你答应,我还不放心呢。让你回去是给你个体面,别人可不管你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别人只看表面的风光。” 琬儿虽然害怕重新回到魏凌渊的身边遭他的折磨,可是利弊横在当前,容不得她有第三条路走。 她还不想死在徽州,她不甘心,如若回去,起码还能在人前做个体面的贵妃。与其等死,不如回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以后若是还有机会,待她青山再起,定当让敖雨辛死无葬身之地! 怀着这样的仇恨,她还有什么罪是不能受的? 心里有了衡量,琬儿粗嘎地再问:“敖雨辛,你到底是干什么?” 敖雨辛直直看着她的双眼,忽而抬手去拭了拭她眼角的泪痕,轻声道:“你只需帮我带话给魏凌渊就是了,那日在山里我说的话并非是虚假。” 琬儿一时不解,也想不起她究竟说过些什么,便问:“什么话?” 敖雨辛道:“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次你回到魏凌渊身边,地位身份不会受损,你若曲意逢迎讨好他,他还能再对你眷顾一二。只不过六年以后,安陵王大军将会全面进攻大魏,最终破得大魏都城,魏凌渊会携你择路而逃,最终却被安陵王大军阻死在途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随着敖雨辛的话,琬儿渐渐瞠了瞠眼,待她话音儿落下,琬儿终是不屑地笑出了声。 第210章 总得为将来打算 琬儿惨白着脸,笑容也有两分枯槁,道:“敖雨辛,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会知道六年以后的事情?这根本就是你瞎编的吧,哦,你让我回去,就是想我把这些告诉给皇上,使皇上相信你的话,然后达成你挑拨离间的目的吧?无稽之谈,别说皇上不信,我亦是半个字都不会信!” 说是挑拨离间也不知道算不算,因为就算敖雨辛什么都不说,魏凌渊也不会把安陵王当成自己人,而是一旦抓住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置之于死地的对象。 敖雨辛只是需得让魏凌渊相信,最后破他魏京最后一道关卡的就是安陵王大军。 敖雨辛不紧不慢道:“你现在一口否定还早了点,不如等事情发生以后再来决定自己信还是不信。”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抖开了来,递给琬儿。 “这是什么?”琬儿狐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 敖雨辛道:“这上面记载着这几年皇宫里发生的大事件,明年太后因病而逝,后宫妃嫔明争暗斗谁死谁活,以及朝中形势,官员党派纷争等,全都在上面。若是最终这些事都一件件应验,应该由不得你不信了。” 琬儿不得不正视起来,后也问她:“这些都是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你为何会知道?” 敖雨辛道:“得高人指点。” 琬儿冷笑,她不懂当前局势,却也说道:“别以为我不明白,万一你这是借刀杀人呢?” 敖雨辛想了想,道:“我爹据守徽州,既没主动挑衅魏室,又没主动联盟诸侯,不过是想在乱世之中求个安平。若不是魏凌渊惦记着我爹的兵,也不至于弄得今日如此地步。你要知道,魏凌渊一开始使尽手段,不是想要与我爹为敌的,而是想要与我爹结盟的。那到底谁敌谁友,你分不清?” 敖雨辛说得不无两分道理。但是琬儿又不能全信她。 可敖雨辛看她神情,便知她已有两分动容。 敖雨辛耐心地喂她汤药,又道:“琬儿,不要忘了,你也姓敖,将来魏室若是有一位姓敖的皇后,于我们一家来说,也是无上的荣耀。我爹虽据守徽州,万没有不帮衬你的道理。等诸侯平定以后,有我爹为你保驾护航,你的皇后位置不仅坐得稳,整个敖家也会沾你的光。” 这番话无疑是一剂强心剂,冷不防打到琬儿的心底里。 一直以来,她最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琬儿亲身体会过,单靠敖放,或者是单靠魏凌渊,她都是靠不住的。 只有徽州威远侯的强大势力才靠得住。如果威远侯肯保她,那将来必定是前程无量。 琬儿尝试着张口喝了敖雨辛喂来的药,半晌才又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敖雨辛道:“就凭我是威远侯嫡女,总要为侯府的将来着想。很显然,将来天下大定以后,扶你做大魏皇后,稳我徽州三军,便是一条最好的出路。到时候魏凌渊两头都动不得,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倍宠你。” 琬儿道:“可他最想要的还是你。”说到这一点,她仍然止不住憎恨敖雨辛。 “不管是我是你,只要敖家肯保,对于他来说都一样。”敖雨辛淡然笑了笑,道,“我本无意与你争,我不喜欢皇后那个位置,更厌恶魏凌渊那个人。你若喜欢,全都给你。” 琬儿喝完了药,敖雨辛将药碗搁下,又温柔地拉过琬儿的胳膊,让她从角落里出来,躺回在床上,又道:“这次侯府亲自派人送你回去,便是要保你的第一步。安陵王野心勃勃,正着力吞并周边小诸侯,以便养成气候与大魏对抗,魏凌渊应该早早认识到这一点,否则等兵临城下的时候,悔之晚矣。” 说着便拂了拂裙角,起身出门,道:“你好好想想要走哪条路。单是我今日给你的这布帛上所载之事,便能让你进宫以后如鱼得水,到时候你便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琬儿知道,敖雨辛不仅仅是要她把安陵王破魏京的那些话带给魏凌渊,敖雨辛还要让她想办法使魏凌渊相信才行。 想让魏凌渊相信,必然先要让琬儿自己相信。 而话说到此处,琬儿已然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让她自己考虑何去何从了。 敖雨辛替她描绘了一幅她心中最为理想的愿景,而她也相信敖雨辛对魏凌渊和对大魏皇后的位置没有半分热衷,如果将来徽州需要敖家有一位皇后稳住皇室,那必定只有琬儿这一个人选。而琬儿也需要依靠徽州之力使自己地位更加稳固。 琬儿不懂诸侯纷争与当下局势,她只知道如果安陵王真的野心勃勃的话,为了她将来的皇后之位着想,就必须要让魏凌渊尽早除去。 今日琬儿虽没有给敖雨辛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敖雨辛走后,她瞬间被点燃了斗志。必须要尽快养好身子,才能够重新回到魏京去。 敖雨辛也丝毫不急,出了房门后,只请楚氏好好照顾琬儿,随后便带着扶渠和颜护卫离开了。 她知道,如此大的诱惑摆在琬儿面前,琬儿一定会答应的。 回到宴春苑后,扶渠尚还懵懵懂懂,奉茶时问敖雨辛道:“小姐,你真要让四小姐回去么,四小姐满腹歹毒心计,她若是不听小姐的,反过来再害小姐该怎么办?” 敖雨辛淡然道:“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魏凌渊和敖放没一个是她的靠山。现在我送一座靠山给她,要是你,你靠还是不靠?” 扶渠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有靠山,又能过得好,那当然得靠。” “那不就得了。”敖雨辛唇边勾起极为浅淡的弧度,眼底里尽是清醒睿智的算计,她饮了口茶,又幽幽道,“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一点点生机便能牵着她走,更何况还是琬儿这么个好忽悠的。” 第211章 明明很喜欢 正是因为很多局面琬儿都不知道,她只在乎自己能得到的,便会往那方面去努力。因而她才那么容易被敖雨辛说得心动。 如果最后魏京大破,她落得个和魏凌渊逃亡惨死的下场,那万万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等布帛上所载之事一件件应验后,就会给她造成莫大的心理压力,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让魏凌渊相信,此刻的安陵王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实际上最后,魏凌渊和琬儿是不是在逃亡的途中尸骨无存,敖雨辛不知道,因为前世她没有机会亲眼所见。兴许最后那对狗男女真的逃出生天了也说不定。 但这一世,敖雨辛万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出魏京,这次应该相互换个角色了,让她来亲眼看着他们最后像蝼蚁一样苦苦挣扎。 敖雨辛也是在后面想起来,前世约摸也是先前那个时候,魏凌渊在皇宫里消失过一段时间。 那么前世他应该也偷偷到过徽州,联络过敖放,并且意图至敖惊羽于死地。但最后无疑是失败了。 因而敖雨辛料想,这一世她的轨迹虽然改变了,但还有八九分的可能性,整个大的局势走向以及其他人的结局不会改变。 遂她给琬儿的布帛上记载的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十有八九会一件一件地应验发生。 到时候琬儿不得不信,魏凌渊生性多疑,就算不完全相信,但只要对安陵王起了怀疑试探之心,那便奏效了。 如此一来,魏凌渊势必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安陵王那边,一旦发现安陵王有异动,便会更加相信几分。到时定会在安陵王举兵大攻之前,想办法对付安陵王。 反正现在的安陵王又不是以后的安陵王,敖雨辛当然乐意见到魏凌渊和他们斗个鱼死网破,不仅是老安陵王,最好连苏连玦那个安陵王世子也一并斗了。 正好可以为她二哥将来铲除障碍、劈山开路。 徽州四十万大军皆是敖惊羽的,只等魏凌渊和安陵王斗得个精疲力竭以后,大军势若燎原之火,猛不可当。 到时候敖惊羽收复金陵,回归本家,还会难吗? 敖雨辛也不十分确定,琬儿这颗棋子最后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但如能煽动魏凌渊一两分,便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如若她不能发挥一颗棋子应有的作用,将来敖雨辛也还少不了机会让她死得记忆深刻,保证让她到下辈子投胎都还记得。反正最后她是要耗到和魏凌渊一起国破家亡的,所以不急着这一时痛快。 目前敖雨辛只是想尽可能地帮助敖惊羽,为他将来减少哪怕一两分的阻力,那也知足。 结果敖雨辛还没等多久,第二天琬儿便派人过来告知她一声,道是自己愿意离开徽州,重回魏凌渊身边去。 这都在敖雨辛的意料之中,但也免不了她心里高兴。遂亲自往姚如玉那里走了一趟,在姚如玉那里帮琬儿多拨了以往的三倍月银,还送了好些滋养的补品药品过去。 姚如玉没多问,可身边的宝香却按捺不住了,有些委屈地问道:“小姐之前不是还帮夫人报仇的么,怎么现在却要帮四小姐了?” 姚如玉看了宝香一眼,宝香低头不再言语。 敖雨辛伏在姚如玉膝上,轻声细语地说道:“我想等琬儿尽快养好了身子,便把她送回魏帝身边,娘,我不是帮她,您能安心信我么?” 姚如玉心思玲珑细腻,知道敖雨辛对琬儿突然态度如斯转变后,怎会不明白她是另有用意。 所以她问也没多问,敖雨辛要求的月银也好,补品也罢,都悉数命人备上,往琬儿那里送去。 眼下姚如玉闻言,抚摸着敖雨辛的头,温柔笑道:“傻丫头,我不信你,那还能信谁?” 敖雨辛亦仰起头眯着眼睛笑,道:“您信我就好。那我便没什么顾忌了。” 傍晚敖惊羽回家来的时候,正下着鹅毛大雪。 他抬脚进了宴春苑,踏进敖雨辛的屋门,敖雨辛看见他回来,脸上带着明媚的欣喜,却又想到了什么,转而变做了警惕和紧张。 她站在离敖惊羽五步开外的地方,心里便控制不住怦怦乱跳,道:“二哥,你回来啦。” 敖惊羽便站在门口看她,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片刻才道:“过来。” 敖雨辛禁不住他视线和气息迫人,明明自己很喜欢他很想靠近他,可是她实在怕在他面前腿软丢人……敖雨辛还是挪着细碎的步子,勉勉强强地走到了他面前。 深吸一口气,结果空气里满是他身上清冷的气息。 心里跳得更加厉害。 敖惊羽是冒着风雪回来的,身上斗篷没来得及解,满身都是落雪。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试着踮脚伸手过去,绕过他襟前,替他解下了披风斗篷。 结果下一刻,敖惊羽手臂倏而揽过她的腰,就把她揉进怀。 敖雨辛手上一抖,斗篷就落到了地上去。紧接着听得房门合上的声音,是敖惊羽抬起脚跟将门瞬时勾上。 敖雨辛呼吸一窒,在贴近他怀中时,脚下就开始不听使唤地发软。 敖惊羽喜欢在她颈边发间轻嗅,闻到那股幽香,让他极为舒坦。 可那熏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颈上,让敖雨辛整个都有些酥软了去。 “什么事这么高兴?”敖惊羽感受得到她心情是喜悦的,“是因为爹班师回程,很快便要到徽州了么。” 敖惊羽波澜不惊的话语在敖雨辛听来,无疑又是个好消息,使得敖雨辛微润的眼神亮了亮,只有两个人时她与敖惊羽说话的声音便带着一股子难言的娇媚,问:“爹什么时候抵达徽州?” “过两天。” 敖雨辛眯着眼,抬了抬发软的手臂,轻轻环在了敖惊羽的腰上,细声细语地道:“爹回来了我高兴,二哥回来了我也高兴。” 感受到腰间手臂的力量一紧,敖雨辛心里酥得快要炸了,喘了喘气,又补充道:“还有快要把琬儿送走了,我也高兴。” 她脸贴着敖惊羽的胸膛,又道:“二哥,我可以派人把琬儿安全送回到魏京吗?” 第212章 如胶似漆 敖惊羽一句也不多问,只道:“可以。” “那需得精挑细选一队十分可靠之人,我要二哥帮我选。” “好。” 他信任她,便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他都会选择帮助和成全。 这时扶渠泡了热茶,正要送到屋里来,在门口道了一声:“小姐,茶泡好啦。” 房门本是虚掩的,敖雨辛生怕扶渠进来撞见,连忙把敖惊羽推开,自己蹲身下去,装作正要去捡地上被她颤手抖落的斗篷…… 敖惊羽没阻止她,看她做贼心虚的样子,垂着的脸上浮上发烫的红晕他兴许看不见,但却能看见她那渐渐被绯红晕染的耳根,竟觉得有些趣味。 扶渠看见敖惊羽高大的身影也在房中,愣道:“啊,二少爷也在啊。” 敖惊羽点了点头,扶渠把茶放在桌上,便退出去了。 好一会儿敖雨辛蹲在地上,手里捻着他的斗篷虚抱在怀里,都没有动静。 敖惊羽方才出声提醒她道:“扶渠已经走了。” 敖雨辛这才缓缓抬起头,眸色眼帘水润地仰望着他,声音又轻细又娇柔:“我没力气站起来了……” 她真是要哭了,怎么一在敖惊羽面前就这么没用……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就比以前更没用,而且还越来越没用! 敖惊羽弯身下来,将她拦腰抱起,走到窗下的榻几边,却没有要把她放下的意思。 他自己靠窗而坐,让敖雨辛安稳地倚在他怀里。敖雨辛想抽身出来,他便紧紧箍着她,亲了亲她的耳朵道:“我坐一会儿便走。” 敖雨辛顿时缴械投降,再无力抗拒。 楚氏这头,她并不知敖雨辛和琬儿达成了什么协议,因而在收到补品药品以及足够的月银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继而她也清楚她和琬儿现在的处境,若是再不识好歹,那下场只有更加凄惨的份儿。 因而敖雨辛表达了好意过后,楚氏也还专门走了一趟,代琬儿表达了谢意。 这一阵子,家里看起来俨然一副从未有过的和气景象。 两天以后,威远侯如期抵达徽州。 尽管天气严寒,敖雨辛和姚如玉太过高兴,都亲自到城门去迎接,远远看见威远侯率领三军凯旋归来,心境真是感慨又喜悦。 姚如玉看着那走在最前面,骑着骏马威风凛凛的男人,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敖雨辛的手,眼里竟有些湿润。 丈夫外出征战,本就是一件危险与荣耀并存的事。而今能守得人回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里,怎会不喜极而泣。 威远侯饱经风霜,跨下马来,精神很好,看见敖惊羽带着敖雨辛和姚如玉迎接他,心里也十分高兴。 敖雨辛欢喜地唤他,他朗声应了,走到跟前拍拍敖惊羽的肩膀,又摸摸敖雨辛的头,再看姚如玉时,还一句话没说,姚如玉眼圈便红了。 威远侯也不顾三军在场,一身盔甲,虎臂一揽就把人抱进了怀里,心里万分柔软地宽慰着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姚如玉破泪而笑,又是无所适从,毕竟有将士们在,眼前还有一双儿女在。 她忙推了推威远侯,嗔道:“一方军侯,搂搂抱抱,没个正形儿。” 敖雨辛在旁抿着唇偷偷地笑。 不料袖摆下悄然伸进一只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她顿时身形一紧,脸上有两分热,连看也不敢看旁边的敖惊羽一眼。 眼下当着爹娘的面儿,那么多人呢,他胆子太大了! 好在敖惊羽只是握了握,便放开了她。 却让她深切地体会了一把姚如玉被威远侯抱住此时此刻有些窘迫的心境…… 威远侯命手下武将分带三军回营安顿,随后便跟敖雨辛他们一起回了侯府。 侯府里上下洋溢着喜气,正张罗晚饭,晚间在膳厅布上晚膳给威远侯接风洗尘。 威远侯在正堂接见了诸位副将,一一安排了军中事务下去,又着副将们准备明后日犒赏三军。 打了胜仗回来,犒赏是免不了的,这可是鼓舞士气的好时机。 等威远侯把事情都安排好以后,离晚饭还有一阵子,此时主院里姚如玉已备好了温热的洗澡水,等威远侯回去洗漱一番。 威远侯回了主院以后,洗热水澡时,姚如玉便一边为他准备干净软和的衣物,一边闲话家常般说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家里所发生的事。 平日里男人洗澡再简单不过,只需到盥洗室去冲洗一番即可。 只不过眼下正值寒天,威远侯又长途跋涉回来,泡一个热水澡能给他解乏。 结果听得屏风后一阵水声响起,姚如玉备好了衣物回头一看,惊了一下。 先前还泡在热水里的汉子,一下子就移步到了她跟前,虎视眈眈地把她盯着。 姚如玉刚想说话,便被威远侯一手操起,直接奔赴床榻间。 床帏缓缓落下,女人的裙裾便窸窸窣窣地滑落在床畔。 姚如玉断断续续道:“现在大白天,一会儿还要去膳厅……” 后来再没她说话的机会,威远侯压在她身上堵住了她的檀口。 云鬓青丝,玉骨生香。 征战在外,谁不想念家中的温香软玉。威远侯以前孑然一身不用想,可如今却是娇妻美眷,常常令他挂怀。 威远侯生猛非凡,一番前戏缠绵、如胶似漆过后,扶着姚如玉的身子,便猛地挺就进去,直直地没入到深底处。 姚如玉溢出口的声调都变了,妩媚至极。 随后床榻沉沉地摇晃起来,姚如玉一边迎合着,一边咬着牙道:“侯爷,别太过头了……一会儿,一会儿还要去前院的……” 后来,直到天色渐晚,威远侯进了主院过后,便久久再没出来。 到了用晚饭之际,敖雨辛到了膳厅来发现只有她一人,坐了一小会儿敖惊羽便来了,于是两人便坐着等威远侯和姚如玉。 等了一会儿,敖惊羽道:“估计一时半会儿爹娘不会来了。” 敖雨辛当然知道,威远侯和姚如玉都是十分守时的,往常只有他们等儿女,不会让儿女等他们。今日到现在都还没出现,那便是不会出现的了。 第213章 他这个样子可真好看啊 敖雨辛怎会不明白敖惊羽话里的意思,爹娘小别胜新婚,想必也分身无暇顾不上这顿晚膳。 只是敖雨辛和敖惊羽都心知肚明,膳厅里又只有彼此,难免就有两分尴尬。敖雨辛几乎是有些面红心跳的。 家里下人知道侯爷夫人相恩爱,万不会没有眼识到这个时候去主院里打扰催促。 遂敖雨辛让下人将一部分晚膳留着温起来,等晚些时候再送去主院。而膳桌上只留了她和敖惊羽的,两人相顾无言地吃起了饭。 敖雨辛只管埋头吃,敖惊羽时不时往她碗里放进菜肴。 这一折腾下来,姚如玉果然就错过了晚膳的时间,只不过她已经累得连责备威远侯一两句的力气都没有。 倒是威远侯,十分餍足,神清气爽。 姚如玉道:“还不知这会儿丫头可有在膳厅里等着。”说着便欲强撑着起身更衣。 威远侯按住她,宽慰道:“不用担心,阿辛和敖惊羽都是懂事的孩子。” 姚如玉嗔他一眼,既慵懒又无奈。 果真,后宝香在门口传话说,厨房里温着的饭菜都送过来了。 敖雨辛善解人意是没话说的,如此才让姚如玉感到有些惭愧。没想到反倒要让做女儿的来照顾做爹娘的感受。 但是看着威远侯在房间里为自己张罗饭菜,有那么贴心的女儿,又有这般疼爱自己的丈夫,她是由衷地感觉到幸福。 威远侯把碗筷放在姚如玉手上,道:“多吃些,你看你,都瘦了。” 姚如玉看着威远侯吃饭,男人的吃相哪有女人那般精致,但她看着看着就是心疼。 真正风餐露宿、披荆斩棘,保护徽州安危的男人才叫辛苦。 威远侯不觉,又道:“今日白天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你跟阿辛在家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的。” 姚如玉哽咽,伸手去摸威远侯的脸。 威远侯受不了她那眼神,夜里上榻后不由分说再把姚如玉压了一次。 第二天敖雨辛起了个早,正犹豫该不该去向姚如玉请安。 她不去吧有违规矩,去吧又不想姚如玉太过辛苦,想必昨夜是没怎么休息的。 迟疑了一下,敖雨辛听说威远侯已经在膳厅,便决定还是先去膳厅用早饭。 彼时敖惊羽也在,敖雨辛觉得已经有许久没这样早上一起用早膳了。 看见敖雨辛进来,威远侯连忙招手,道:“阿辛,快过来坐。” 敖雨辛向威远侯请安后,坐下吃了几口粥,便听威远侯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听说这阵子你常随你二哥去军营,如何,今天要不要跟我去大营犒赏三军?” 敖雨辛一喜,道:“爹要带上我,我当然乐意去的。” 威远侯看了敖惊羽一眼,道:“你二哥也去,爹忙起来顾不上你,便让你二哥带你。” 敖雨辛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我一会儿要去向娘请完了安以后再去么?” 威远侯“唔”了一声,道:“你娘还没起,今日便不用请安了,让她多睡会儿。” 敖雨辛默默腹诽,她爹……是有多不知节制啊…… 用完了早饭,敖雨辛便返回到宴春苑,换了一身少年棉服。 出门时,威远侯和敖惊羽正在大门口等着她呢。 三人一同骑上马,带着一队府兵,便往大营的方向去。 入了营,见得三军整齐排列在校场上,威远侯登上高台,三杯烈酒,一敬天二敬地,三敬雄师三军。 敖雨辛同敖惊羽一起站在场下,听得将士们的呐喊声,雄浑不已。 除了将帅亲临,此番打了胜仗,将士们还有军银可分,虽然数量不多,但足以让将士们开怀,中午和晚上还有犒赏宴,命人去城外林中猎得数量众多的野物,架上火,再温上酒,将士们围着营火饮酒高歌、开怀大笑。 敖雨辛身在营中,也不得不被这种氛围所感染。 这一天里敖雨辛成跟在敖惊羽身后转,做他一天的小尾巴。在外人面前,敖惊羽只当是一位严厉的兄长,而敖雨辛在面对他时的反应,也比平时好许多。 晚间宴会时,威远侯把敖雨辛和敖惊羽带在身边,与他手下的众多武将相认识。 那些副将武将对敖惊羽不陌生,因而敖惊羽唤一声叔伯,敖雨辛就乖乖跟着他唤叔伯。 为此还遭到了这些老大爷们儿的玩笑,几杯酒下肚,就不客气地直接叫敖雨辛“小棉袄”。 敖雨辛才知道,原来以前威远侯常常在这些人面前炫耀自己给他做的衣裳鞋子什么的。使得军中这帮糙汉都知道,威远侯有一件贴心小棉袄。 敖雨辛实在汗颜,威远侯丝毫不知收敛,炫女都炫得不带气喘的。 这帮糙老爷们儿都不拘小节惯了,于是纷纷毛遂自荐帮自家儿子说亲。虽然是玩笑话,敖雨辛也不太能应付。 彼时敖雨辛同敖惊羽坐在一起,桌子下面敖惊羽精准地捉住她的手,又毫无意外地放在他自己的膝上,像是在安抚她,又更像是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敖雨辛面颊发烫,连说话都不利索。看在那些武将们眼里,还以为她是禁不得说害羞了。 至于他们七嘴八舌给自家讨儿媳妇,威远侯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敖雨辛和敖惊羽身上,终于第一次深刻地有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觉悟——怎么越看越觉得自家的宝贝女儿与自家一手栽培的养子这么般配呢? 于是威远侯一概不大意地拒绝道:“别痴心妄想了,我们阿辛已经许人家了。” 敖雨辛心头一咯噔,桌子底下敖惊羽收紧手指,与她十指紧扣。他掌心里烫人的温度让她心里怦怦乱跳。 大家都愤愤地拍桌子问:“是哪个臭小子恁的有福气?” 还真像自家准儿媳被人活活抢走了似的,让人哭笑不得。 威远侯神秘道:“暂且还是个秘密。反正许了就是许了,我看中的女婿还会有差不成?” 敖雨辛鼓起勇气飞快地看了敖惊羽一眼,看见他的侧脸,唇边恍若有淡淡一闪而过的笑意,给他凌厉冷漠的轮廓上平添了两分温和。 当时敖雨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这个样子,可真好看啊。 第214章 迷人的醉态 军营里都是爷们,像这样的晚宴可没有准备茶水,备的一应都是烈酒。 敖雨辛好像以前听姚瑶儿说过,女孩儿长大些后,便要学会饮酒的,有点酒量傍身将来才不至于吃亏。 敖雨辛是没什么酒量的,因而她看见敖惊羽饮酒时,心里便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学学。 她看着他举杯微抬头饮酒,光滑的脖颈上颇具男性特征的喉结上下滑动,她便也咽了咽口水,仿佛他饮下的是琼浆玉露一般。 敖雨辛对酒没有特别的喜好,却因为敖惊羽身上沾了那股酒息,她光是闻起来便觉得有些晕,有些醉人。 营帐里满堂都在谈笑风生时,敖雨辛便偷偷摸摸地端了一杯酒,打算小啜一口。 不想临到了嘴边,被敖惊羽横伸了手来,直接拿走了酒杯。 敖雨辛侧头看他,望着他手里拈着的杯子,下意识舔了舔唇。 敖惊羽低着眼帘亦看着她,那幽深的视线落在她小舌舔唇的动作上。 敖雨辛浑然不觉,讷讷道:“以前娘说过,要学会饮酒,将来才不会吃亏。” 敖惊羽伸筷夹了菜放在敖雨辛碗里,低声道:“是么,娘什么时候说过。” 敖雨辛闷闷道:“她教姚瑶儿的,姚瑶儿再跟我说的。要是一点酒量都没有,别人一灌就醉。” 别人有没有机会灌敖雨辛酒另说,但这话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敖惊羽却道:“这酒辣喉,不适合你喝。” “少尝一点也不行么。” 敖雨辛也只是随口一说,她以为敖惊羽无论如何也不准的,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 可片刻却见敖惊羽将酒杯里的酒液匀了些进他的杯子里,只留下小半杯浅浅垫底的酒液,又放回到敖雨辛的手边,道:“只能喝这么多。” 敖雨辛一喜,端起来尝了一口,果真是辣喉的。 但胸口里很快又腾起一股暖烘烘的感觉,有些舒坦。于是她把仅剩的全都倒进了嘴里。 这酒还真不是当初姚瑶儿出嫁前夕喝的糯米酒那般柔和,小小半杯酒,就在敖雨辛胸膛里燃起了一团火焰,久久不熄。 她脸上浮现出红晕,也放得开了,随时脸上都挂着笑。 原来熏醉的感觉也是会让人四肢无力的,虽不至于浑身瘫软,但好像就是找不到主心骨。 敖惊羽见之便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场合纵容她品尝那酒的。她若是真想学,可以私底下再慢慢教,眼下营里在座的可都是长辈。 其实敖惊羽心里最不愿意的,还是让别人看见她这副迷人的醉态。 遂敖惊羽毫不耽搁,起身便半搀半扶地带着敖雨辛低调退了出去。营里武将们饮酒正酣,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敖惊羽让人备了马车,再留下人手一会儿告知威远侯一声,自己便先带着敖雨辛打道回府了。 他抱着敖雨辛登上马车,帘子将将一放下来的瞬间,便不客气地把人压在软枕上,扶着她的头低头霸道欺压地吻住。 敖雨辛喘不过气,更不想推开,身子一点点瘫软下去,在他的吻里放任自己沉沦。 窗帘外的月色洒了一地的凉白。 车辙碾压着地面的声音咕噜噜,掩盖住了敖雨辛嘴角溢出的破碎叮咛。 他身上的酒气,真的让她彻底醉了。 敖雨辛只恍惚感觉到,沉重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上,她极是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和他嘴唇上的触感与温度。 碰到他舌头时,敖雨辛心肝一阵乱颤。 她却主动伸手搂了敖惊羽,低喘着与他唇舌纠缠。尽管自己全线溃败,她也舍不得放开。 她极少这般火热。 那酒把她的脑子烧成了浆糊,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很喜欢身上这个人。 敖惊羽身体震了震。 敖雨辛依依不舍地离了离他的唇,外面寂凉的月色下,隐约可见她红唇灔极,她眼里流光湿润,又仰长了颈项微微抬头,一口亲在了敖惊羽的喉结上。 顿时敖惊羽暗暗吸了一口气。手里钳着敖雨辛的身子,也用了用力,好似在和自己的意志力做斗争。 敖雨辛在席上看敖惊羽饮酒时便注意上他的喉结了,眼下终于碰得着、摸得到,亲亲咬咬觉得极为得趣。 敖惊羽喉结难耐地滑动,她口齿轻轻从他皮肤上摩擦过,都激起一阵麻意从他脊骨慢慢爬上来。 敖雨辛无知无觉,手里抱着他的颈子,吭道:“你不要乱动,不然我咬不到它。” 敖惊羽闭了闭眼,深呼吸,才沉哑着嗓音低低与她道:“这不是用来给你咬的。” 敖雨辛可不听,对他的喉结十分执着,牙齿没怎么用力,咬过几口后便又亲又舔,在他颈上一路留下自己的口水印。 这真是非人的折磨。 敖惊羽恨不能就在这马车上将她就地正法。 他手上有力地捉住她的腰肢,最终费了好大意志力才拉开些许距离,极尽忍耐道:“再乱咬,信不信我抽你。” 明明她自己那么害怕,偏偏还要来惹火他。 若不是不舍得弄伤她、弄疼她,敖惊羽也不至于拿她这么没办法。 敖雨辛不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也全然没被他的话给慑住,又情不自禁地往他唇上凑,声音又娇又软能拧得出水一般地唤他:“二哥……” 第二天敖雨辛醒来的时候,只觉脑袋晕晕沉沉,扶渠从旁递了一碗准备好的醒酒汤给她。 敖雨辛不大意地喝汤时,扶渠便幽幽地开口道:“小姐昨个喝醉了。” 敖雨辛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她,从她的脸上看出许多内容,不由面皮一紧,问:“我可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扶渠继续幽幽地道:“二少爷送你回来时,你搂着他不肯放,还试图把他拖上床按着往他颈子上凑。” 敖雨辛:“……” 她揉了揉额头,冷静片刻,昨夜的事也只想起来几个片段,后道:“你确定你没有添油加醋?我真干了那样的事?” 扶渠点了点头,面色如幽灵:“奴婢半点都没夸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姐。” 大抵昨晚敖雨辛惊世骇俗的举动彻底把扶渠给刺激了,到现在她都还没缓过神来。 扶渠还深有领悟地道:“看昨个二少爷离开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应该是恨不能把小姐给办了的。要是小姐下次再醉酒,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第215章 霸道占强 敖雨辛实在没想到,她爹军营里的那些烈酒竟有如此大的酒劲,明明敖惊羽已经很控制地只准她喝了小半杯。 看来要想练出一点酒量来,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敖雨辛起身洗漱,甩了甩脑袋清醒了些,然后便赶着去姚如玉那里请安了。 敖惊羽比她早来,已经提前向姚如玉说了情况,说她昨晚喝了点酒可能身子不适,应该要起得晚些,请姚如玉谅解。 姚如玉当然是心疼加谅解的,连忙让丫鬟动身去宴春苑知会扶渠一声,不用赶着来请安。 只不想在半路上碰着了,只好一同到这主院来。 敖雨辛听主院的丫鬟说道:“二公子去向夫人请安时已经代三小姐请过了,说三小姐醉酒可能睡得沉,夫人这才遣奴婢来说一声,三小姐应该好好休息,不着急往主院去呢。” 敖雨辛心里一怔,想着敖惊羽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了吧,只要错开请安不与他打照面就好。敖雨辛暂时还不知应该怎么面对他…… 结果往往是越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敖雨辛刚一走到主院门口,就与正要离开的敖惊羽撞个正着。 敖雨辛一咯噔,看见他朝自己走来,顿时就心乱如麻。 敖惊羽总是在为她着想的,吩咐扶渠在她醒来的时候备好醒酒汤,又向姚如玉说明了情况,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此刻敖雨辛见了他,心里却相当的没底。 因为他一边在为她妥善安排着这些事,一边见了面,看她时的眼神却十分阴郁,仿佛恨得牙痒痒似的。 他一站在敖雨辛面前,面前便像是压了座山一样压迫。 他身上的气息袭来,敖雨辛勉强按捺住软绵绵的双腿,道了一句:“二、二哥早。” 敖惊羽低着头看了她片刻,那气势颇有点吓人,最后才阴沉强硬道:“往后不许再碰一滴酒。” 敖雨辛不得不点头记下。 这下好,别说练酒量了,她连再碰酒的机会都没有了。 随后敖惊羽不耽搁,便让她快些进主院屋里去。而他自己则大步流星地离开。 *** 琬儿在府里休养了约莫一个月,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之前憔悴枯槁得几乎脱样的容貌也一天天养了回来。 好歹也是拿银子和上好的补品药材堆出来的,当然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只不过琬儿身子大寒,内里的调理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能不能恢复如初亦或是能不能再有子嗣,还是一个未知数。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回到魏京去。 敖惊羽也亲自从南大营里挑选了一批精锐的护卫队来执行护送琬儿回楚京的任务。 琬儿赶在冬至前启程的,如此还能在年前抵达魏京。 她离开时对侯府,甚至是对楚氏、对鲜少露面的敖放都无一丝留恋。若说就此放下对敖雨辛的仇恨,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眼下她没有那个能力再与敖雨辛斗,她反而需要借助敖雨辛之力重新回到魏凌渊的身边。 琬儿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她一定要成为大魏的皇后。等到了那一天,她再来收拾那些曾让她痛苦不堪的人。 敖雨辛和扶渠在侯府大门目送着琬儿登上马车,队伍井然有序地走出门前的这条巷子。 扶渠一脸严肃地道:“她回头看小姐那一眼,满心不甘和怨恨呢,小姐就这样放她走了,真要是放虎归山怎么办啊?” 敖雨辛拂了拂裙角,转身进门,笑了笑道:“她也算是虎?顶多是只蹦跶的小山鸡罢了。” 扶渠摸摸鼻子,跟着转身进门。 冬至这天,威远侯和敖惊羽都在家,一家四口在膳厅吃汤圆,十分融洽和乐。 没姚如玉和敖雨辛什么事,母女俩便听威远侯在膳桌上与敖惊羽说起南阳的情况。 南阳王将那座铁矿赠给了威远侯以作答谢,威远侯也派兵驻守南阳,保护南阳安全,以免魏兵再度来犯。 铁矿里出产的矿石开始投入用来制作大量的兵器。往后早晚都用得上的。 敖雨辛一边听着,一边吃了两只汤圆。 只是这汤圆包得又大又圆,象征着团团圆圆,但敖雨辛却吃不下这么多,看着碗里还有好几只,她便趁着敖惊羽与威远侯谈话时不注意,偷偷将自己碗里的汤圆舀到了敖惊羽的碗里。 敖惊羽状若不察,只要是她舀来的,他便如数吃下。 可敖雨辛见状,便以为他这是爱吃汤圆,又担心他没吃饱,于是又准备从钵里往他碗里添一些。 哪想敖雨辛刚拿着汤勺舀了几只汤圆,还没来得及往他碗里放呢,就倏地被他捉住了手腕。 敖雨辛握着勺子的手一抖,洒出些许汤汁。 当着威远侯和姚如玉的面,敖惊羽这样捉着她的手腕,让她顿时汗毛都立起来了,抬起润润的眼无措地把敖惊羽看着。 敖惊羽略低了低头,亦是看她,道:“你想撑死我?” 他已经帮她把她的那份吃了大半了,现在这丫头竟还想着往他碗里添。 威远侯见状,抖了抖眉毛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一心顾着敖惊羽,怎的就不给你爹添添呢?他不吃就算了,不稀罕他吃,来,给爹吃。” 敖雨辛哭笑不得,她娘姚如玉给添着呢,所以她才没有动手。 姚如玉也哭笑不得,哆道:“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抢吃的?” 威远侯不客气道:“臭小子嫌撑,我这个做爹的可不嫌。阿辛要是给我舀汤圆,我不知道多高兴呢!” 敖雨辛这还没嫁人,这还是住在同个屋檐下,威远侯便见不得她对敖惊羽好了,开吃拈酸吃醋了? 等以后真要是嫁给敖惊羽了,不得天天念叨死? 威远侯说着便捧着自己的碗凑了过去。 哪想敖雨辛舀着汤圆的勺子还没能伸得过去呢,敖惊羽手上便微微使了使力,硬是引着敖雨辛的手腕,将汤圆添进了自己碗里,然后才放开她的手,拿过她手上的汤勺再亲自给威远侯添了一碗。 敖雨辛咋舌:“二哥不是吃撑了吗?” 敖惊羽突然就变了卦,道:“还能再吃一碗。” 威远侯气得不轻:“这还不是你媳妇儿,你就这样霸道占强,是个什么道理?” 第216章 竟然会使这种把戏 敖雨辛闹了个大红脸,手缩在桌子下捻着自己的衣角。 敖惊羽一边伸手过来,把她的手紧握在掌心里,一边面不改色地说道:“她本来就是给我添的,爹要是喜欢,我再给爹添一碗。” 威远侯道:“撑死你活该。”嘴上虽然说着气话,可眼里却是半分气都没有的。 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深爱的男子,这两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眼下却为了一碗汤圆像孩子般不服气,敖雨辛觉得幼稚又好笑。 当敖惊羽把她的手紧紧裹在手心里时,心里甜蜜顿时如小溪春水,融融流淌。 结果最后,这一顿汤圆,威远侯和敖惊羽都吃得挺撑的。 导致晚饭的时候,威远侯与敖惊羽都没有吃多少。糯米汤圆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晚饭后,姚如玉给威远侯煮了消食汤,敖雨辛便鼓起勇气在她那里要了一碗,往敖惊羽的院里送去。 彼时敖惊羽正在书房里,敖雨辛把消食汤往他书桌上一放,道:“二哥趁热喝了吧,喝了会舒服些。” 见敖惊羽喝了,敖雨辛便又絮絮叨叨道:“你与爹计较什么啊,明明都已经吃饱了,还强往肚里塞,汤圆不好消化,撑坏了怎么办?” 一想起白天的事情,她便觉得好气又好笑。 敖惊羽放下碗,抬眼朝她看来。 敖雨辛本来说话还挺顺溜的,可碰上敖惊羽的眼神过后,顿时心里便一滞,嘴上说的什么自己也忘记了。 她避开敖惊羽的视线,按捺住心悸,又匆忙道:“二哥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将将转身,敖惊羽便在她身后道:“碗不要了吗?” 敖雨辛回过头来,见他修长的手指捻着空碗,正等着她过去拿。她恍然间忆起,好似这样的戏码以前上演过,她若真要过去,铁定走不了。 于是敖雨辛抿唇道:“不要了,我下次再来拿。” 敖惊羽微微斜挑了眉,见那柔韧的身影在灯火下被衬得极为温柔匀称,腰后长发勘勘挡住了她那细嫩的腰段,走路时青丝和腰段轻轻摆动,真是晃了人的眼。 敖雨辛刚走两步,没来得及走出书房,敖惊羽便又开口道:“我胃不舒服。” 敖雨辛步子一顿,又回头看去,见他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真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敖雨辛登时就紧张起来,问:“疼么?还是撑?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敖惊羽难受得渐渐弯下了腰去。 敖雨辛见状不对,哪还顾得上防他,连忙快步折回来扶了扶他,声音都紧绷了起来,道:“二哥,胃疼得厉害么,别吓我……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话音儿一落,还来不及走,一只手倏地扼在她的手腕上,猛地往前一带。 敖雨辛身子跟着往前一晃,接着她便被敖惊羽紧紧地箍在了怀里,坐在他腿上。 敖惊羽手里掌着她的腰,手臂上的力道将她往怀中揉了揉,低道:“现在好些了。” 敖雨辛瞠了瞠眼,便渐渐明白了过来,伸手推了推他,反而被他抱得更紧。她呼吸都有些轻颤,捶了捶他的肩膀,闷声道:“原来你哄我。” 没想到一向冷漠凌厉、不善辞色的敖惊羽,竟然会使这种把戏。 敖惊羽道:“是不是只有我不好,你才肯乖乖到我身边来。” 他能感觉到敖雨辛的身子在他怀中寸寸发软,散发出一种又娇又媚的味道。 “我才不想你不好,我只是……” “只是什么,”敖惊羽嗓音低沉磁哑,十分的蛊惑人心,“只是害羞,一靠近我就浑身发软是吗?” 敖雨辛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想要改掉的毛病,可是一碰到敖惊羽的衣裳,感受到他的温度和气息,她就不可控制地软了下去…… 当敖惊羽想要吻她时,她软软地伸手就堵住了他的唇。 敖惊羽双目沉晦地看着她,深不见底,仿佛要把她席卷进去。 他那温温热热的气息洒落在敖雨辛的手指上,酥掉了她的手指尖。胸口有些起伏,连呼吸都急促。 敖雨辛有些慌张地看着敖惊羽竟亲吻着她的手指,将她指尖含进了口中,挑逗轻吮。 “二哥……”顿时敖雨辛便抵抗不住,微张了唇,喃喃唤他。 那种异样的酥麻通过她的手指,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想要往后缩,才发现自己后背抵在了书桌上,不知不觉就已无她的退路。 敖雨辛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慌张地收了回来,如此便叫敖惊羽轻而易举地得逞,将她压在那书桌上深吻。 敖雨辛身子越往后仰,他便紧逼着越往她身上欺压,直至最后她满头青丝都铺散在他的书桌上,眉眼如青墨却又染上两分旖旎春色,明艳不可方物。 明明只是想抱她吻她,可每一次碰到她时便像着魔上瘾了一般停不下来,看见她口唇微张着喘息,明眸皓齿又湿湿润润的模样,身心里的占有欲便像魔鬼一样飞快地膨胀。 她抵抗不了他,他又何尝抵抗得了她。 她一靠近他便香软得似水,而他却滚硬得似铁。 吻从她的嘴角溢出,将她的呢喃都吃下,再吻过她的下巴,鬓角,所至之处都留下淡淡的红痕。 他将她的耳垂和脖颈上的肌肤含在嘴里逗弄时,敖雨辛便瑟瑟颤抖,眼角隐隐盈上了泪,仿若秋夜里悄无声息结上的晶莹露珠。 衣襟被他的手指灵活地挑开,滑落至肩头,那副锁骨仿若是世间最精巧的东西。细小的肚兜儿带子贴在上面,温柔又美丽。 敖惊羽的吻从颈项一路往下,辗转流连在她的胸口上方。 那时候敖雨辛仰长了脖子,咬紧牙关却还是抑制不住喉间翻滚溢出的嘤嘤低泣声。 她顿时觉得敖惊羽的腿上、彼此呼吸的这方寸之地,都是那么灼热,几乎让她窒息。 敖雨辛抱着敖惊羽的头,浑浑噩噩道:“我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她拒绝不了,她越来越迷恋着,他的一切。 腰间的衣带一宽,被敖惊羽不动声色地解了去。 第217章 可不可以不要在书房里 衣裙一松,敖雨辛便下意识地清醒了两分,眼角绯彻动人,刚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话,敖惊羽的手便顺利地探了进去,精准地毫无间隙地握着了她的细腰。 那手上传来的触感,几乎勾起敖惊羽的兽性。 而他手上因为习武带有茧子,抚弄着敖雨辛的腰段时,所带来的颤栗感,让敖雨辛浑身哆嗦得找不到北。 他的手缓缓往上游离,敖雨辛双颊绯红,及时按住了他的手。 上次在她闺房里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她眼睫湿润,神色迷乱,饱满的胸口正剧烈地起伏喘息着,看向敖惊羽的眼神里有些无措乞求,夹杂着丝丝绕绕氤氲的情动。 敖惊羽将她抵着书桌的身子揽了回来靠着自己,裙衫滑至了臂弯,她有些难堪地凌乱地依靠着他,柔软无骨的手扶着他的臂膀。 敖惊羽一边吻着她的脖子,一边低哑地与她道:“还没准备好?若是没准备好,我可以带着你一边做一边准备。” 敖雨辛极力偏开头,还是无法阻绝他的气息,他霸占了自己的整个心房,占得满满当当。可越是这般,身子反而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空虚。 她不是怕疼,她只是恐惧…… 可再强烈的恐惧,终究还是在敖惊羽的温柔霸道里,一点点被抚平下来。 只剩下身体里洗髓一般的情动。 她听敖惊羽贴着她的耳朵,气息熏热地与她道:“男女之事,又何须准备,是痛是快,我都与你一起感同身受。” 敖雨辛颤了颤眼帘,湿漉漉地望着他,伸手轻抚他的眉眼,问:“我疼痛时你也疼痛吗?” 敖惊羽道:“我快乐时你也快乐。” 敖雨辛蓦地有些释然,她如雨落梨花般嫣然地笑了笑,身子软软地贴在敖惊羽的胸膛上,喃喃道:“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书房里……” 敖惊羽拢了拢她的衣襟,起身便抱着她出了书房,进了凄黑的卧房。 刚一进门,合上房门,他便瞬时化身为野兽,来不及靠近床榻,便将她狠狠抵在墙上激吻。 敖雨辛迷离轻喘,腰间那只手更是灼热非凡,毫无顾忌地抚弄她的后背,再绕到前,拨开肚兜儿,便直直往上,终于是一手盈握住了她。 上次在闺房里,敖惊羽碰她时起码还是隔着肚兜儿的,可眼下他的手与她的肌肤紧密相贴,敖雨辛猝不及防,紧紧抱着他,随着他手指收紧,她受不住咬在他肩膀上,压抑着一丝难耐的意味,低低啜泣。 敖惊羽浑身绷紧,轻易地捞起她的身子,手上撩开她的衣角,便吻了上去。 蓓蕾在口中绽开成繁花。 敖雨辛轻声吟叫,浑浑噩噩,已不知今夕何夕。 一股温暖的湿意从腹下泄出,几乎叫她精疲力尽。她只剩下敖惊羽,她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任他为所欲为。 然,正这时,院子里风声里混杂着足部声,冷不防响起。 敖惊羽顿时堵住了敖雨辛的嘴,咽下了她的所有娇媚吟泣,亦不再有动作。 卧房里一片漆黑,根本没顾得上点灯,倒是书房内灯火明亮,走的时候没灭。 亲卫便站在书房门外,禀道:“公子,大公子那边有异动。” 房中涌动的情潮,随着这一句话,慢慢地褪下、冷却。 有那么一刻,敖惊羽真想捏死外面那个人。 敖雨辛也听见了,缓了缓,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眼梢还挂着泪,声线里有一丝绯色的沙哑,低低道:“二哥,去看看吧。” 她有些慌张地捻了捻自己的衣襟,脸颊发烫。心里想着幸好房中没点灯,否则她真无地自容。 亲卫并没有离去,静静地等候在书房外,在等待敖惊羽的答复。 片刻,敖惊羽低喘了口气,将敖雨辛放开。 敖雨辛顺着墙面缓缓下滑,双腿一丝力都提不起,敖惊羽又及时捞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对外清冷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外面的亲卫一愣,公子竟已经回房歇息了么。 敖惊羽把敖雨辛抱到床榻边,放在自己的榻上,又拉过衾被给她盖上,低道了一句:“等我回来。” 敖雨辛如小猫儿一般,轻细地“嗯”了一声。 随后她便见敖惊羽打开房门出去了。 敖惊羽一走,房间里很快便冷寂了下来。敖雨辛独躺在他床上,脑袋里还是浆糊,犹自脑热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变得清醒冷静。 房间里到处都是敖惊羽的气息,虽然令她心动无比,可方才好不容易被他抚平的恐惧,这下子就又冒出了头。 于是敖雨辛怂了。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敖惊羽回来,便再不敢等下去。 真要是等敖惊羽回来,今晚她一定逃不了。到时候床上会留下痕迹,虽说对于后院浣洗的下人来讲再理所应当不过,可敖惊羽现在院里并没有通房丫鬟,要是传到了威远侯和姚如玉那里,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发生了什么。 敖雨辛越想越没那个胆子,趁着体力恢复了两分,赶紧起身,整理好衣着,便趁着夜色偷摸着离开了。 此时敖惊羽去了一趟南大营,听手下的人禀道:“敖放在柳城招兵买马,怕被发现,都是在晚上进行,且往柳城以南扩充势力,并在城外各方部署有兵力。” 敖惊羽眯了眯眼,看了看长桌上的地形图,声色毫无波澜,道:“他这是准备单干么。” 手下的人还道:“已经探清楚了,温朗果然在敖放身边当差。” 敖惊羽手里指着地形图上的地形,道:“传我令,三千铁骑稍做伪装,连夜前往柳城,将他设起来的布防给我拆了。” “是!敢问将军,那敖放招兵买马的事怎么处理?” “断他财路就行了,没钱他拿什么买。” 之前敖放对付敖惊羽,也是做了伪装的,现在敖惊羽礼尚往来,破坏他柳城的布防,按照敖放的心性,势必难以咽下这口气。 这样一来,往日不亲也不仇的名义上的两兄弟,就算是正面交锋了。 这也是迟早的事。 等忙完这些事,再晚敖惊羽也要赶着回去,那时已是时至半夜了。 只不过等他回到家进了自己的房门,床上哪还躺得有人等他回来。他在床边坐了片刻,被窝里仿若还留着一缕女子的幽香。 他也不恼,因为总归今晚她是愿意的。 第218章 虚心求教经验 敖雨辛跑回宴春苑,还很心虚,局促地洗漱过后跟扶渠说不了几句话,就蒙在被窝里假装睡了。 只不过等扶渠灭了灯、关好了门窗回房去睡觉以后,敖雨辛便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不知道敖惊羽这个时候回来了没有,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没等他会不会生气等等,还有敖惊羽在房里对她做的一切…… 她脸红心跳,身上被他碰过的地方仿若还残留着他灼热的温度,哪还有心情睡觉。 于是第二天醒来,敖雨辛精神不大好。 去请安时又碰到了敖惊羽,她有些瑟缩地离他五步开外,还没说话,耳朵就红了。 敖惊羽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道:“昨晚失眠了么。” “啊?”敖雨辛抬起眼,刚想问你怎么知道,结果撞见敖惊羽了然的神色时,半个字都再说不出。 敖惊羽也不再多提,只道:“请完安以后,回去再好好睡一觉。” 请完安从姚如玉那里回来,敖雨辛尽管精神不济,可也还是半分睡意都无。 她忽然对正在屋子里插梅的扶渠说道:“你说,我这会儿请姚瑶儿过府上来,她有没有空?” 扶渠回头看向敖雨辛,道:“小姐要请姚小姐过来玩儿吗?姚小姐在林家当夫人,肯定很清闲,要是小姐请她,她当然有空啦。” 遂在敖雨辛还没有决定到底是请还是不请的时候,扶渠插好了梅花,便兴冲冲地跑去前院,让人送请柬去林家给姚瑶儿了…… 敖雨辛回过神,就见扶渠又兴冲冲地跑回来,道:“小姐,刚刚林家传了话,姚小姐下午就会过来啦。” 敖雨辛:“……”她还在纠结请还是不请的时候,扶渠就已经帮她把事情办妥了。敖雨辛瘫着脸,对扶渠道,“以前不见你办事效率恁的高。” 扶渠歪歪头,得意洋洋地道:“今日看小姐有心事嘛,要是让姚小姐过来开导开导小姐,奴婢当然很乐意啊。” 说起心事……敖雨辛确实有心事。 之前她答应过敖惊羽要好好准备,后来这事儿也被她给放下了。昨晚又上演了一次,她才不得不正视起来。 虽说,虽说昨天晚上敖惊羽告诉她,那种事其实不需要准备,但她想,还是事先学得一点经验比较好…… 关于那方面她哪敢,也不好意思去向姚如玉求教经验,便想着姚瑶儿是过来人,那再认真向姚瑶儿求教学习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但是她要怎么开这个口? 一想起来,敖雨辛只觉得头都大了。 敖雨辛觉得今天时间过得特别的快,她磨磨蹭蹭用完了午饭,还没歇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来禀报说,姚小姐来了。 敖雨辛顿时情绪紧张。 过了一阵,才见姚瑶儿的身影在她带来的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慢慢地朝宴春苑走来。 一进宴春苑,敖雨辛见了她,不由愣了愣。 好些日子不见,姚瑶儿今非昔比,她居然挺着个肚子就来了。 听她说,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因而带来的两个丫鬟十分的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搀扶着。 敖雨辛连忙让丫鬟扶着她进屋去坐,扶渠备上热水和暖手炉,角落里取暖的碳炉又烧得旺,因而屋子里很是暖和。 敖雨辛过意不去,道:“我不知你已身怀六甲,你出行不便,怎的不拒绝。” 姚瑶儿性子一向跳脱,唏嘘道:“我还巴不得出来走走呢,你不知道,我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做,稍稍做个什么吧,他们就大惊小怪的。这几个月,可把我给憋坏了!” 她拉着敖雨辛的手,又道:“还好是你请我过来玩,若是别人请我,我婆婆和夫君定是一百个不准的!” 一边说着,姚瑶儿便让自个的丫鬟把带来的礼物给姚如玉送过去。 如今她嫁为人妇又怀有身孕,是越发的体贴懂事了。只不过因自己行走不便,才没有主动到姚如玉那里去。 姚如玉知道敖雨辛请姚瑶儿过来玩,两女孩儿自是有话题说,便没有过来打扰,而是让宝香捧着许多的回礼过来。 姚瑶儿也多少懂了些人情世故,与敖雨辛道:“你突然找我过来,想必是有话想要说的。你有什么事要说啊?” 敖雨辛抽了抽眼皮,默默地看了一眼姚瑶儿的肚子,也不知道这会儿跟她求教那些事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可姚瑶儿好奇心忒重,见敖雨辛抿唇不语,更料定了她是有事,便又催促一遍:“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敖雨辛看了看房间里的扶渠和随侍在姚瑶儿左右的丫鬟,恁的人多眼杂,她怎么可能开得了口。 于是敖雨辛道:“扶渠,你带两位姑娘下去取暖,顺便吃点东西。” 姚瑶儿会意,便回头对丫鬟说道:“你们去吧,等我有事的时候再叫你们。” 扶渠便带着两个丫鬟出去了,并关好了房门,房间里这才空了下来。 姚瑶儿一下抓住敖雨辛的手,好奇地问:“什么事什么事?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 面对姚瑶儿目光灼灼、一脸八卦的样子,敖雨辛有点头皮发麻。 她踟蹰了一下,盯着姚瑶儿的肚子,道:“我若向你打听男女之事……你现在这样,可以打听么?” 姚瑶儿顿时一脸震惊:“你居然要向我打听男女之事?” 敖雨辛面皮一紧,顺口就道:“不是我要打听,是我帮人打听,你不要误会。” “那是谁打听?” 敖雨辛脑子一抽,就无比顺溜道:“是楼千古。”唉,千古啊,你多担待吧。 远在浔阳的楼千古,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姚瑶儿毫不起疑,腆着脸笑道:“哎呀,原来是为这回事啊。”她不大意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这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我现在这副样子,不就是因为男女之事水到渠成么。” 敖雨辛盯着她的肚皮,无法想象自己肚皮鼓起来是个什么光景。 根本不敢想好吗。 但听姚瑶儿带着幸福的口气说道:“他们林家早就想抱孙子了,我们努力了两年,终于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还没出生呢,现在人人都把它当个宝。” “努力了两年?” 第219章 那方面答疑解惑 姚瑶儿道:“你以为怀个孩子容易啊,需得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百发百中的。听大夫说,还与男女各自的体质有关系。每个月最易受孕的时候,便是从信期开始推算,往后延半个月左右的那几天。” 敖雨辛受教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敖雨辛的反应让姚瑶儿这个半吊子油然而生一种身为“老师”的觉悟性,她感觉很有必要好好教一教敖雨辛这个学生。 遂姚瑶儿大方地说道:“现在你想请教什么,全都可以问我,我是过来人,你说吧。” 敖雨辛面瘫地纠正道:“咳,我是帮楼千古请教的。” 姚瑶儿对敖雨辛深信不疑,只不过想起什么来,便问:“哦,千古不是远在浔阳吗?” 敖雨辛:“她写信让我帮她求教的。” 姚瑶儿就朝敖雨辛伸手:“信呢,我瞅瞅。” 敖雨辛:“……” 以前怎不见这小妮子这么机灵呢? 见敖雨辛没有动作,姚瑶儿便道:“我看了信才知道楼千古要求教什么呀。” 敖雨辛神色僵硬地道:“那种信被别人看去了不好,所以我烧了。不过信上的内容我都还记得。” 姚瑶儿便不再坚持,道:“那好吧,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我定为你答疑解惑、知无不言。” “是为楼千古。”敖雨辛再度纠正。 姚瑶儿也不管到底给谁答疑解惑,反正这方面的闺房秘事有人跟她一起讨论,她还是颇有兴致的。 遂敖雨辛想了想问她道:“何为男女之事水到渠成?” 姚瑶儿道:“就是两个情到深处过后,就想要更近一步去接触和了解对方啊。简而言之,你会喜欢心爱的男子接近你、碰到你,像亲吻拥抱这样的是人之常情,情之所至便会发展到男女床事上。” 姚瑶儿说得磊落坦荡,敖雨辛本来也可以听得磊落坦荡的,奈何随着姚瑶儿的话,她便自动地把敖惊羽代入进去了,顿时便是一股热气直窜上脑。 敖雨辛问:“即使疼痛,也还会情之所至吗?” 姚瑶儿道:“之前我就说过了呀,我姑姑不是也说过了吗,女子初次是会很疼,可多几次以后便不疼了。” 敖雨辛还是不确定:“真的?那得疼多少次?” 姚瑶儿道:“真的,我骗你干嘛。具体情况还是得看男人的尺寸和女人的身子骨架的,若是身子骨细的,估计得多几次才能适应,比如我两三次过后就渐渐好了。” 敖雨辛眉毛一抖。 她身子骨长得细,敖惊羽的……尺、尺寸又那般,那得受多久的罪? 思及此,敖雨辛不由颤了颤。 姚瑶儿便蹭了蹭她,扭扭捏捏地与她低语道:“等适应了过后,再行房事,一点疼痛感都没再有了,反而很舒服呢。是女子应该都会喜欢那种舒服到了骨子里的感觉的。” 敖雨辛看她荡漾的表情,好像不是说的假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初次的时候,都应该准备些什么?” 姚瑶儿手指掂了掂下巴,思忖道:“根据我的经验,洞房时你顺从和忍耐就可以了。本来初次就很疼,若是再乱动乱挣,与男人的方位不一致,反而会更疼。等疼过了那一阵过后就好了。” 敖雨辛正在琢磨,姚瑶儿又道:“不过你若是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又有两分煞风景。” “那具体应该怎么做?” “这样,我有一本压箱底的图册,保准受用终身,不知楼千古要不要。” 敖雨辛一本正经地点头:“她要。你若交给我,我帮着寄过去。” 姚瑶儿很大方地道:“那成,回头我去找来给你,上面画得可详细,她可以好好学学。” 敖雨辛有种感觉像找到好的兵法书籍一样兴奋,如果这种事也可以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学来,那便没什么好惊慌失措的了。 敖雨辛思忖着又道:“唔,还有,楼千古让我问你,一面对自己喜欢的男子亲近时便浑身发软脚下无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有什么办法缓解?” 姚瑶儿眨巴了一下眼,道:“之前楼千古不是说她的未婚夫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么,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症状?” “许是、许是她性情突变吧。” 姚瑶儿道:“那这可是个好情况啊为什么要缓解?女人如水就是这样来的啊,只有面对喜欢的人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是对他情动的一种表现。” “啊?”敖雨辛听得有些懵,“那如果大白天见到,只是闻到了他的气味或者呼吸,听到他在耳边低声地说几句话,便会身软腿软,也是情动?” 姚瑶儿盯着敖雨辛的眼睛,定定地点头道:“那是可能是因为太敏感,又太喜欢他太想他了,为什么不能情动?”她啧啧两声,又叹道,“光是在他面前便瘫软,若是再被他压到了床上,那必然是风情万种、人间尤物啊,会让男人疼极爱极。咦,楼千古是那样的类型吗,我看着不像啊。” 敖雨辛连忙起身,给自己灌了两杯温水,压下一阵心悸乱跳。 后来姚瑶儿又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道:“嗳不对呀,楼千古不是去年就应该成亲了嘛,怎么这会还来问这些问题?” 敖雨辛冷静了些,清了清嗓,道:“她和赵世子的婚约取消了,估计还在相互加深了解吧。” 姚瑶儿最后做了总结:“总之呢,这回事大致就是初时辛苦,越往后越妙不可言。” 把姚瑶儿送走以后,敖雨辛在房里一直发呆到傍晚。 或许是她对这件事太过恐慌了,实际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可怕。 这一世她与敖惊羽是两情相悦的,即使可能身体上会带来痛苦,可她心里却是甘之如饴的。 不管多年以后,她能不能和他一起走进喜堂,但眼下,她是愿意成为他的女人的。 姚瑶儿的动作也忒快,合着夜色便让人把她压箱底的东西送来了,送到敖雨辛手上时包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的,别人也无从窥探到什么。 结果当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钻研学习的认真态度打开来看时,将将翻到第一页,看见上面男女交缠的图形时,便彻底凌乱了。 第220章 出行准备 敖雨辛一时受不了视觉上的冲击,赶紧又合上,拿去压了自己的箱底…… 转眼间,还有两个多月便要过年,敖惊羽准备离开徽州城,去往军防各地做年底视察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之前敖惊羽让敖雨辛考虑着跟他一起去,敖雨辛还没给答复呢,威远侯便先提及了这件事,让敖惊羽带敖雨辛一起去见识见识。 威远侯丝毫没往别的方向去想,他只是对前段时间自己不在家时敖雨辛的进步十分高兴,觉得也到了时候,让敖雨辛出门历练一番。 身为侯府嫡女,如若不做规规矩矩嫁人的大家闺秀,便做个了解侯府军务的嫡小姐。很显然,敖雨辛更擅长后面那一种。 要收拾的东西扶渠着手准备收拾,无非就是一些换洗的衣物。主要还是男装居多,在外跟着敖惊羽奔波,女子的身份也不太方便。当然也备了几身女装裙裳,以便敖雨辛私下的时候穿着舒服。 而这回的男装是特地裁剪的,宽袍长衣,可以适当遮掩一些身段。更重要的是,为了看起来更像寻常男子,敖雨辛还让扶渠准备了裹胸布。 扶渠把裹胸布捧到敖雨辛面前,帮着她把胸口束起来,再试了一下男装。 这再一看,胸口便平坦多了,看起来也正常。 就是扶渠忧心忡忡的,说道:“小姐,你这样残忍地对待它们,会不会缩水啊?” 敖雨辛低头看了看自个,十分满意,笑了笑道:“这样挺好。”好在现在是冬天,束了胸也不会觉得闷热,只不过就是有点紧罢了。 她还不是很自在,但总得提前慢慢习惯。 这头,姚如玉不能阻止敖雨辛出门历练,但要让敖雨辛和敖惊羽一起出去,她总有操不完的心。 她左思右想,还是将敖惊羽招到了跟前来,说道:“此次丫头随你出门,你千万要保护好她,不得让她受一点点伤害,你懂我的意思吗?” 敖惊羽应道:“母亲放心。” 姚如玉揉了揉额头,她怎么觉得这敖惊羽分明是明白装不明白呢。 遂她也不拐弯抹角了,单刀直入地低声道:“你不可以趁你二人独自出行便欺负她,希望你以她的名节和清白为重,现在你明白了吗?” 敖惊羽低着眼,依然是毫无起伏,道:“如若她不愿,我绝不强迫。” 姚如玉:“……”又开始耍狡猾,真是气死了! 他的意思是,如若丫头愿意,那他便不拒绝了? 以敖惊羽的心性,他看准了的肉,主动送到他嘴边来,他难道还不吃不成?! 姚如玉有些伤神地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出行的前一晚,敖雨辛晚间的时候来了一趟主院,专门来找威远侯的。 彼时威远侯正在书房里,他抬眼看见敖雨辛走进来,还带了新做出的糕点和泡好的参茶,撇撇嘴道:“一看就不是单纯来孝敬我的。” 敖雨辛笑眯眯地把茶点放在威远侯桌上,道:“我不孝敬您还孝敬谁?” 威远侯道:“说吧,是为了你自个的事还是为了你二哥的事?” 敖雨辛道:“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威远侯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公文,端起参茶喝了一口,道:“听你娘说,你满心放在你二哥身上,还真是不假。也难怪你娘总担心你将来会吃亏。” 敖雨辛道:“可二哥是爹一手栽培养大的,爹比谁都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倒不担心他负你。”他担心的是敖惊羽大事未成,与敖雨辛便不会有以后。 敖雨辛凑过去,手臂趴在威远侯的书桌上,脑袋抵着手背,亮晶晶地看着威远侯,轻声道:“爹,您什么时候立二哥做世子啊?” 威远侯心绪平稳,看了她一眼,道:“你二哥是庶子,你是嫡女,嫡庶有别,按理说他不能做世子。” 敖雨辛皱了皱眉,道:“为什么不能,您说能他就能。我什么也不要,全让给他,您看成么?” 没有世子之位,敖惊羽凭什么名正言顺地从威远侯手里接管整个徽州三军? 他必须要当上威远侯的世子的。 这便是敖雨辛今晚来找威远侯的目的。 威远侯沉吟不语,敖雨辛又道:“将来娘若诞下嫡子,长到成年,也是十几年以后的事。到时天下大定,二哥自然将世子位还回来了。” 威远侯看她道:“那你自己呢?敖惊羽前阵子没少锻炼你,又给了你他的腰牌,允你在徽州各大营自由出入,为的什么?” 敖雨辛愣了愣,听威远侯道:“他带你出入军营之地,熟悉各方军务,为的就是将来你在侯府也能独当一面。” 敖雨辛道:“可我不如他,他能带兵打仗,保护好敖家军,他能使三军振奋、所向披靡。”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然后站直了身子,在威远侯面前忽然敛裙跪了下来,“爹,您封他做世子好吗?这是女儿唯一的请求。” 威远侯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沉目道:“好好说话就说话,你这一跪,不是让爹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你么。” 敖雨辛仰头,面上一喜:“您是答应了?那什么时候准备世子封典,告知徽州和三军?” 威远侯瞪了一眼,道:“你明日不是还要启程吗,回去歇着,这事等你们回来过了年以后再说。” 敖雨辛笑着道:“那可就这么说定了。” 敖雨辛转身将出门时,威远侯冷不防在身后道了一句:“阿辛,你有没有想过敖家的以后?” 敖雨辛浑身一震。 威远侯道:“四十万大军尽交敖惊羽之手,他日天下大定,诸侯不再,徽州当如何?” 到时候天下一统,敖惊羽必不会允许诸侯割据的局面再度形成,那徽州的军侯之地便成了不得不拔出的眼中钉。 如果四十万大军都交给了敖惊羽的话……到时候敖家连半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威远侯一心栽培敖惊羽,来日若是能够助他,必会不吝相助。但要把军权全部交给他,不可谓不冒险。 这也是威远侯迟迟不立世子的原因。不是他不信敖惊羽,而是他不想把敖家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去由别人掌控。 第221章 最危险的是她身边那头狼 敖雨辛抿着唇,怎会不懂,天下一统是大势,到时候敖家该何去何从? 敖雨辛沉默良久,才冷静地道:“爹,二哥一定会是最后胜出的王者,我除了相信他,为他铲平道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以外,没有别的可做了。既然爹有这样的顾虑,为何当初还要救他,还要一心栽培帮助他?” 威远侯叹了口气,道:“当初你年纪小,可能记不得了,敖惊羽她生母是你娘的姐妹,便也是你的姨母。” 敖雨辛有些震惊地缓缓转过身来。 威远侯再道:“所以敖惊羽也是你的表哥。当初我念在你母亲的份儿上出手相救,最初的目的原是助他夺回安陵王世子之位。可天下形势风云变幻,如今看来光夺回世子之位是没什么用的。” 原来,敖惊羽竟还是她的表哥…… 敖雨辛久久回不过神。 最终威远侯摆摆手,吁了口气道:“也罢,谁让他是我们阿辛看中的人呢,他好歹也是我养大的半个儿子,什么脾性我清楚。那些平白无故的担心可能也是无中生有。” 敖雨辛听见自己的声音反问道:“将来天下再无诸侯,爹可是要与新朝对着干?” 威远侯愣了愣,道:“我无意争天下,只希望保得徽州一方安宁。” 敖雨辛看向威远侯,道:“二哥定也知道爹的心意。” 敖雨辛还道:“所以请爹毫无保留地信他一回吧,将来若是不如意,女儿愿意尽一切努力去弥补。” 当前形势如此,不管靠拢任何一方势力,都是有风险的。还不如扶持自家的人呢。 照敖雨辛以前的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怎么说,敖惊羽也算得上是半个自家人。将来若是娶了敖雨辛,便也还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威远侯对时事敏感归敏感,但对未来对敖惊羽还是很乐观、很有信心的。 当晚敖雨辛回去后,一整晚都在消化与威远侯谈话的内容,以及敖惊羽是她表哥的这件事…… 敖惊羽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家人对于她来说也同样重要。 想来想去的结果便是,第二日敖雨辛起晚了。 她起身时,府门前的马车已经备好,敖惊羽也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上路。 扶渠本来想进房间来叫醒敖雨辛的,敖惊羽只说不着急,便一直在前院里等着。 若是以往敖惊羽快马去快马回,天不亮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出城了。 而这次扶渠备了相当多的行礼,加上天寒地冻,因而才准备了一辆马车。 坐马车的话,行程势必会多用出一半的时间,是以出行的时间一开始便规划得比较盈余,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敖雨辛听说敖惊羽已经在前院等了她小半个时辰了,她一边手忙脚乱地裹胸,一边让扶渠赶紧为她束发,惺忪道:“明知二哥等着,你怎么不叫醒我?” 扶渠道:“不是奴婢不叫,是二少爷不让叫。他说不着急。” 等敖雨辛洗漱完,再匆匆去膳厅用罢了早饭,再和敖惊羽一道出门时,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威远侯与姚如玉亲自送两人出门,姚如玉诸多不放心,拉着敖雨辛的手嘱咐个不停。 她一个女孩儿出门在外,肯定有许多不方便,姚如玉都一一让敖雨辛注意,最后还特别叮嘱她道:“在外注意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个,知道了吗?” 说着眼光还不忘往马车那边等候的敖惊羽瞟了一眼。 好似这次出行,最大的危险不是别个,正是敖雨辛身边的这头狼。 然敖雨辛却会错意了,亦是往敖惊羽看了一眼,笑道:“娘放心,二哥会保护我的。” 姚如玉额角一紧,只好点点头。 最后敖雨辛告别了威远侯与姚如玉,转身朝马车边等候的敖惊羽行去。敖惊羽朝她伸了手,她面颊微红,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里,撑着跨上了马车。 马车里很宽大,看得出是做足了准备的,软座靠枕十分柔软暖和,可以很大地缓解行路过程中带来的颠簸。 敖雨辛靠坐在那上面,顿时就有些懒洋洋的样子。 敖惊羽随后也钻进了马车来,本来还觉得颇有些舒坦的敖雨辛,顿时就局促起来。原本还觉得有些宽敞的车厢里,亦有些紧迫。 敖雨辛正了正一身娇骨,赶紧规规矩矩地坐好。 随后就听车辙声转动,马车朝前行驶了起来。 马车里除了行礼,中间还摆了一张小几,备有茶点。旁边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还备了许多的书,专门路上解乏看的。 上了街,这个时候街上的人还不多,比平时冷清。 敖惊羽靠窗坐着,好像并没有要来招惹敖雨辛的意思,他随手拿了一本书,手指淡淡翻开来看。 敖雨辛时不时偷偷看了看他。 等到出城之际,敖惊羽才抬起眼朝她看来,视线流连在她胸前,微微蹙了一下眉,道:“这样不难受么?” 敖雨辛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往自己胸脯看去,脸烫得顿时如火中烧,道:“挺,挺好的。” 裹得也不是很紧,虽然胸口感觉有些闷,但还留有喘气的空当。 敖惊羽低低道:“不用跟我去见将士军官的时候,你不必穿成这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敖雨辛没应他,心里想着还是这样比较方便。 过了一会儿,敖惊羽又开口道:“你打算一直这样直挺挺地坐到目的地么,到时候腰酸背疼可不比骑马好受。” 说着他便放下手里的书,倾身过来。 敖雨辛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顿时呼吸一紧。他伸手绕到她身后,替她整了整身后的软枕,扶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将她按着靠在那软枕上。 每每敖惊羽一靠近,她仿佛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侵略性,即使他只是做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敖雨辛想不明白,就这样她也能身软两分,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敖雨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察,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眼神,叫他抬起眼帘来捉个正着。 敖惊羽看着她微润的眼眸,握着她肩膀的手略收紧,低沉道:“我原想着这路还很长,你若现在便是这副模样引诱我,我保不准这一路还能消停。” 第222章 那是我的东西 敖雨辛慌张地偏头撇开了视线,呢喃道:“我没有引诱你。” 敖惊羽道:“可你的眼神和身体反应不是这样说的。” 敖雨辛轻轻推了推他,道:“二哥,你继续看书吧。” 他稍稍离了些距离,敖雨辛才渐渐抚平紊乱的呼吸,自己也拿了一本书来看。 车厢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敖雨辛有些受扰,看着看着便走神,后忽然问道:“二哥,你知道你是我表哥这件事吗?” 敖惊羽回答得平淡无波:“知道,爹告诉你了?” 敖雨辛不由侧头看着他,窗外的光线镀亮了他的轮廓,一身墨衣极具线条美感,恍若雕塑一般。 她问:“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 “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不是大事呢?敖雨辛想,以前老听姚瑶儿唤他敖表哥敖表哥的可顺口,没想到他也是她的表哥呀。 她也有了一个表哥,好像心里的感觉不太一样了。虽然她具体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敖雨辛来了兴致,脑子一抽便问出了口:“那往后我是叫你二哥好还是叫你表哥好?” 敖惊羽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书本,不想握住了敖雨辛的手腕,一收手臂便将她捉来擒在了自己怀里。 敖雨辛顿时觉得她好像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 敖惊羽在她耳边道:“你若喜欢,就叫来我听听。” 敖雨辛抵着他的胸膛,躲了躲他的气息,声音有些轻颤道:“我想,还是叫二哥的好……” 徽州城的辖地内共有十三城,四十万大军在徽州城外屯不下,便分配到各个军防之地去屯守训练。 以往敖惊羽一一视察过去,每日视察一城要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现在敖雨辛同他一起,若是两日巡一城,应当绰绰有余。 从徽州到辖地内各城,沿途设有专供官家休憩的驿站。敖雨辛便和敖惊羽及一队随行的亲信随从在沿途的驿站里休整。 驿站的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头一天晚上敖雨辛住进驿站,进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解裹胸…… 早晨出门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这样束了一天下来,她都感觉自己快要被勒变形了。 敖雨辛换了裙子,坐在桌前,低头看了看才被解放的胸脯,心里想着果然束胸不是长久之计。 不一会儿敖惊羽便端了饭菜上楼,进了敖雨辛的房间。 他将饭菜摆在桌上,还不忘看她一眼,见她穿着女子裙裳,胸前又挺又鼓,淡淡道:“这样顺眼多了。” 敖雨辛:“……” 外面的饭菜都准备得粗糙简单,敖雨辛不是吃不了这样的粗茶淡饭,但敖惊羽总是照顾着她,可在军营的时候一般无二,将饭菜里精细的都挑给她吃。 敖雨辛见状,心里既幸福又温暖,但敖惊羽这么高大,把好的都留给她吃怎么行,遂又夹着准备放进敖惊羽碗里。 结果半路被敖惊羽拦着了筷子。 敖雨辛道:“二哥也吃啊。” 敖惊羽硬是架着她的筷子收回了她自个碗里,道:“外面的饭菜不比家里,你能吃便多吃一些。我是男人,什么不能吃。” 敖雨辛抿了抿唇,细细道:“正因为二哥是男人,要消耗体力,才得吃好点。” 敖惊羽斜挑了一下眉,道:“不用担心我,我又没饿着。”说着视线扫了一眼她的身段,又强硬道,“你给我多吃点,毕竟吃两碗饭的女人和吃半碗饭的女人还是有差别的。” 敖雨辛羞得满脸通红,嗔他一眼,不再吭声。 当晚洗漱过后,敖雨辛早早就睡下了。 因为束了一天胸,胸口都一直是紧绷绷的,到了夜里浑然放松,加上白天赶路的疲累,她便睡得很是舒坦自在。 第二天听到外面有随从干练的脚步声,敖雨辛很早便行了。 她可不想因为贪懒觉再耽误大家的行程了。 敖雨辛正在洗漱时,敖惊羽在外敲了她几下房门,在门外说道:“留门,一会儿给你拿早饭上来。” 敖雨辛应了,便去过去拨了门闩。 敖惊羽动作很快,就在敖雨辛刚洗完脸束完头发,还来不及换衣裳,他便将早饭送进来了。 他习惯和她一起用饭。 往日敖惊羽都是在楼下堂里和自己的随从一起用饭的,现在随从们各自围了两桌,自己吃自己的,基本不用叫主子。因为叫他他也不会来。 早饭是很简单的清粥配馒头,敖雨辛吃饱放下筷子以后,看了看敖惊羽,见他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 敖雨辛默了默,主动开口道:“二哥,能请你先出去一下吗,我要换衣服了。” 敖惊羽一眼便看见床榻上备好要更换的男子衣物,便两步移了过去。 敖雨辛见状,想起了什么,顿时心里一慌,连忙就跟着扑了过去。 只是她动作慢了一步,被敖惊羽抢了个先,长臂往床上一捞,便将那一截长三四尺宽一尺有余的白色束胸布给拈了起来。 敖雨辛一看,伸手就要去抢,红着脸道:“你还我。” 她没敖惊羽高,敖惊羽抬起手臂时,她跳起来也够不着。 敖惊羽见她急得跟小野猫似的,道:“你还打算裹这个?” 敖雨辛想也不想便脱口道:“当然得裹,不裹的话,就是换了男衣也能让人看出来我是女子!” 敖惊羽道:“看出来便看出来,你跟在我身边,谁敢多看一眼?” 敖雨辛瞪他也瞪得没有底气,心里也悸得慌,好似身体里的力气正一点点流失掉。 她病又犯了。 敖雨辛说话也不甚有底气,道:“你还给我。” 敖惊羽逼近她,眼神里霸道得不容反驳,语气强势道:“不许裹,再让我看见你裹这个,我会亲手给你撕了你信不信?” 敖雨辛张了张口,皓齿朱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敖惊羽眼神有些发深,幽寂无边,又道:“没有我的同意,你再敢憋着它们,我会狠狠罚你。那是我的东西,还不能让你这么委屈了去。” 敖雨辛不知不觉后背靠在了床柱子上,面对如此充满侵略性和压迫感的敖惊羽,她不得不扶着床柱子,腿上不受控制地阵阵发软。 第223章 理直气壮耍流氓 她哪还敢够着身子去敖惊羽手上抢束胸布啊。她现在要是能站稳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敖雨辛定了定神,极力平静道:“我不裹就是了……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敖惊羽便坐回了桌边去,道:“我饭还没吃完。” 敖雨辛:“……” 他若无其事地坐在她房间里,叫她怎么更衣。 敖惊羽低沉的嗓音又适时响起:“要换衣服你便快些换,别等我没定力了,兴许会把你身上的裙子全撕了。” 敖雨辛颤了颤,连忙扶着床沿坐下,也顾不上什么了,背对着敖惊羽而坐,手忙脚乱地抖开长袍,手里颤抖地解了外衣衣裙,便胡乱往身上套。 只是更换外衣而已,她心里告诉自己要淡定。 可是总感觉有一束幽沉又炙热的目光直落在她的后背上,使得她背脊僵硬得一片发麻。 真是……敖雨辛又羞又怯,这世上没人比她二哥更会理直气壮耍流氓的了! 穿好了长衫,外面又裹了一件长袍,敖雨辛刚一转身,哪知敖惊羽突然就出现在她身后。 她一吓,身子便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结果脚绊在床沿,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敖雨辛还来不及爬起来,敖惊羽便俯下身,手掌握住她的腰肢,将她腰上的腰带略略松了两分。 这样看起来,那嫩腰也不至于太细。 当敖惊羽手握上她腰段时,她很敏感地在他掌中轻颤了一下,几乎一瞬间便挑起了敖惊羽的神经。 敖惊羽瞬时沉身将她压在身下,用力地揉在怀里,纵容自己片刻。 他感受着她在自己身下轻颤细喘的反应。 “二哥……” 她细细嫩嫩的嗓音像猫儿的肉爪一样挠人心肝。 再待下去,就又是自找罪受了。 敖惊羽暗暗吸了一口气,放了放她,只俯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道:“该动身启程了。我在楼下等你。” 说罢他先起身,转头出了房门。 留敖雨辛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帐,尽快地平整自己的呼吸。 好像从昨天到今早,他都没有过分地碰自己。唯一一次亲她也只是方才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已。 他……这是在克制吗? 缓了一会儿过后,敖雨辛便下了楼。外面随从都已经准备出发,马车与马匹的供给也全部准备妥当。 敖雨辛刚走到马车旁,里面便伸了一只手出来,拉她上去。 中午过后,他们才到达第一座城。 一行人先不着急进城,而是直接去了军营。 敖惊羽此次巡视,并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到了军营亮了腰牌,士兵放行,里面的军官才得知,赶紧匆匆出来相迎。 军官知道每年年底都会例行巡视,但具体却不知是哪一天。因而越到了年底,将士们反而越发严谨。 敖雨辛同敖惊羽在营帐里没坐多久,军官便将大摞的书简搬到了营帐来,呈给敖惊羽审阅。 敖雨辛看着堆了满桌的书简,想着若是要全部看完,估计得看到明天天亮去吧? 将士军官们退下过后,敖惊羽便招手让她过来。 “往日你随母亲在家时,她便教你看过了账簿,那这些军账看起来应该也不难。” 军账上所载,便是营中军队所需的开销。通过看军账,可以了解军需粮草的来源与消耗,还有兵器往来及盔甲制造等的用度。 徽州的世家财阀每年都会往军营里拨银子,不仅敖家自己要弄明白养兵需要花多少钱,也要让出钱的人清楚,这些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敖惊羽之所以让敖雨辛跟着一起,便是让她慢慢了解摸清敖家军队的情况。 好在之前有姚如玉的教导,敖雨辛看起军账来毫不费力,只不过她还是不及敖惊羽,看得要慢一些。 手边的算盘拨得噼噼啪啪的响,像是给这安静的营帐里谱了一首曲。 原本以为看完这么多军账,起码要看到明天天亮。 可事实上,两人齐心协力,效率极高,只到夜深人静之时,便全部看完了。 这么多军账,大致是合得上数目的。 且这里的军官每年都会进行一次调任,他们初来乍到,还没有能力在这么庞大的军需面前作假。 敖雨辛理完了最后一本账,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数。 奈何坐得太久,又太过专注,腿都坐麻了还无知无觉,使得她起身的时候一个不慎就要跌倒。幸好敖惊羽及时扶了她一把,将她收入怀中片刻。 等她感觉好些了,才又放开。 眼下时间很晚了,军官在城中府邸里备好了休息的地方,只不过都这个时辰了进城十分麻烦,敖雨辛便同敖惊羽一起在营帐中将就着洗洗睡了。 等明早还要很早便起身,看将士们操练。 今天一天都没有时间喘口气歇息过,因而敖雨辛几乎是沾床就睡。 营帐里的床板十分冷硬,她蜷缩成一团,外面是寒夜漫漫,也抵挡不住她的困意袭来。 时不时有士兵举着火把从营帐外面巡逻走过,隐约照亮了帐帘,但也是一晃而过。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身边有个东西暖烘烘的,便直往那边钻。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比心安,她要贴过去依偎着搂抱着方才满足。 后来她便再也没觉得冷,反而浑身都暖洋洋的。身边的热源不断地散发着热度,温暖滋养着她。 只是床板过硬,躺得有点不舒服。 敖雨辛也不是吃不了这个苦,但眼下她有了更好的选择,谁还愿意躺在冷硬的床板上。 暗夜里,敖惊羽本是想着给她暖一暖被窝,兴许就不会那么冷。结果她倒好,得寸进尺,不断地往他怀里缩,最后直接连床板都不躺了,硬是往他身上压。 敖惊羽扣住怀里扭动的身子,只能靠深呼吸来平静,想着反正也快天亮了,就再忍忍她吧。 第二日敖雨辛起来看见敖惊羽,见他神色不太好,下眼睑上覆了一层淡淡的青影,不由愣道:“二哥,你昨夜没睡好吗?” 敖惊羽道:“睡得有些晚罢了,不碍事。” 等看完了将士操练,已将近午时。 听闻统帅此城兵营的军官将领说,城中府邸已经备好了午饭接风洗尘,敖雨辛和敖惊羽便不用吃军营里的伙食了,而是由将领带着一同进城去用午饭。 这将领家眷昨日就接到了消息,丝毫不敢怠慢,今日一早就上下张罗准备着。 等敖惊羽他们到时,家眷们更是纷纷出来迎接。 这将领姓罗,眼下罗家夫人携着两位水灵灵的罗家小姐,以及年幼的罗家少爷在门口见礼。 第224章 碍眼的家伙 敖雨辛下得马车,看了罗家家眷一眼。 那两位小姐打从敖惊羽一出现伊始,两双眼珠子便直直粘到了敖惊羽身上去,脸上的表情又娇俏又羞赧,简直秀色可餐。 正在两位小姐面色微红时,罗家夫人便一手携一个拉她们出来,道:“秀儿,怡儿,还不快快见过二公子。” 两位小姐便主动往前两步,两人均是着艳丽亮眼的锦绣罗裙,微微垂首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齐声含羞道:“见过二公子。” 且看她们精致的面容与发髻,敖雨辛便知是事先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容色俏丽,衣着也婉柔得当。 那罗夫人见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儿,是越看越满意。 敖惊羽点了点头,淡淡道:“不必多礼。” 罗将军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子里边请。” 他便没再理会,转身看了一眼敖雨辛,见她还在马车边上站着没过来,便朝她伸手。 敖雨辛这才走了过去,本没想着把自己的手往他手上放,他却径直握住了她,牵着她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罗家府门。 大家本来没有太把注意力放在敖雨辛身上,因为不曾听哪个说过,敖惊羽这一行还带了什么人来。 敖家三小姐陪同巡视,这件事是对外保密的。平时又没人识得这位嫡三小姐的真面目,故而见了面也不认识。 起初罗家的人还以为敖雨辛只是敖惊羽的一个随从,却没想到敖惊羽待她有两分特殊,竟还亲自牵着她一同往里走。 罗家夫人是个眼光毒辣的,看着敖雨辛从她身旁经过时胸脯虽然被宽袍遮住了,但还是有隐隐鼓起的弧度;再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就不难看出那是一个姑娘。 罗夫人再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女儿,眼神示意她们赶紧跟上。 到了膳厅入座,大家开始用午饭。 膳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是军营或者驿站里的饭菜没法比的。 可是敖雨辛看着这些好酒好菜,再看着两位罗家小姐来向敖惊羽敬酒,她就莫名的,没有什么胃口。 一没有胃口,敖雨辛就下意识端了酒杯,准备往嘴里送上一两口。 可将将一拿起来,便被敖惊羽一手按住,又放了回去。 敖雨辛很郁闷地想,这两位小姐看起来年纪与她不相上下,或许还要比她小些,为什么她们就能饮得酒? 昨夜休息得晚的缘故,敖惊羽看起来有两分倦怠。 他饮了些酒,往敖雨辛碗里添了些菜肴,却也磨到了用完午饭。 罗将军说客院昨夜便已经准备好,眼下午后易困,不如去客院里稍作休息。 两人没有拒绝,敖雨辛看她二哥的状态,想着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殊不知昨夜敖惊羽为了给她暖被窝,被她磨得一夜没合眼。 于是饭后,罗夫人便殷勤地让两位罗家小姐带路,引着两人去客院。 敖雨辛道:“不必劳烦两位小姐亲自带路,请个下人带路即可。” 罗夫人笑得八面玲珑,说道:“二公子是贵客到访,岂可怠慢。还是让秀儿怡儿亲自带路比较好。” 敖雨辛只道:“那便听夫人的。” 敖惊羽和敖雨辛穿过罗家的回廊,走在两位小姐身后。 两位小姐将这一段路恨不得走出万种风情的效果。时不时回眸一笑,又抬手理了理头钗鬓角,还不忘款摆起腰臀,如柳风缱绻、婀娜多姿。 敖雨辛在她们身后,闻了一路的脂粉香,香得有点过分了。 到了客院,两位小姐又请敖惊羽进房去休息,只不过敖惊羽进屋后,她们还舍不得离开,似乎在等敖惊羽请她们进去坐一坐。 但敖惊羽一直没开口,她们就有些按捺不住,打算自己抬脚走进去。 只不过眼前一晃,敖雨辛便挡在了门口。 她盯着两位小姐,面无表情地说:“他昨夜忙到很晚,眼下需要休息,两位小姐若是太闲,可以与我聊聊。” 罗家小姐这才不得不看向她,眼神里颇有些不满和不善。 她们私下里得罗夫人提醒,莫看敖雨辛是男子打扮,其实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 先前敖惊羽亲自牵着敖雨辛进门,两位小姐可是眼睁睁看着的,眼下又搅了她俩的好事,再加上两小姐细细打量起敖雨辛时,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敖雨辛穿男儿装,仔细一看胸脯看起来都比她们穿女儿装有料;还有她穿了一件毫不起眼的青色长袍,皮肤看起来却又细又嫩,简直比她们穿着绫罗裙裳、施了胭脂水粉还要细腻光滑。 如此,两位小姐怎能不对她心生妒意、没个好脸色。 两位小姐还不能当着敖惊羽的面给她难堪,遂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二公子好生歇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齐齐福了福礼,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敖雨辛看着她们的背影,自己也没多留,道了一句“二哥你好好休息”之后,便也离开了房门处。 此时随从都守在客院里,敖雨辛的房间就在敖惊羽隔壁,她大可以进房去睡一觉。 可比起午饭后的犯困,她觉得好像烦躁和郁闷更多了一点,简直比夏天更容易令人上火。 她回头看了一眼敖惊羽的房门,她可不放心就这样去睡。 于是敖雨辛在树下捡了个石凳,与随从聊了一会儿,向他们了解了一下其余十二城都是个什么大致情况,甚至连哪家将军家里有几个女儿都打听了一遍。 这一打听,得,女儿还不少。 只要一想到敖惊羽每年到这些地方来巡视,都会有那些将军家的小姐们出来招待,敖雨辛就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女儿往敖惊羽那里塞么? 且按照敖雨辛的第六感直觉,不甘不愿离开的两位罗家小姐,这个下午不可能就这么碌碌无为的,她们定还会想方设法地在敖惊羽面前来溜几圈。 敖雨辛也不知道她的第六感何时这样强烈且准确过。 特么的还真是! 敖雨辛让两个随从去客院外面守着,结果半下午的时候,随从就进来禀道:“三小姐,那罗家大小姐、二小姐过来了。” 第225章 容不得别人靠近 敖雨辛不大意地抽出腰间别着的九节鞭,在空中抖了两下舒展开,道:“我突然还真有点想抽人。” 树下的几个随从默默退开,面面相觑,心里都犯嘀咕。 平时三小姐很好说话、脾气亦是很好的一个人,怎么今儿好像挺暴躁啊…… 随从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大抵是外面条件太艰苦,三小姐吃不好睡不好才导致脾气坏点吧…… 不一会儿,两位小姐就娉婷婀娜地又到了这客院儿来。她们想着,这会儿二公子应该是已经休息好了。 是以她俩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而是端了沏好的热茶和精致的点心,专送来给敖惊羽食用的。 哪知,两人拿着东西勘勘经过庭院边的回廊,便见得空荡荡的院落里有人在练武一样的光景。 还没看清楚是谁呢呢,更没看清其手上拿的究竟是个什么武器,就听空中呼呼作响,紧接着一道黑影如游龙走蛇一般,直朝她们两个窜来。 那动作委实飞快,只发生在眨眼一瞬间,两个小姐均是吓傻了,呆立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躲。 且照那架势,想躲也来不及啊。 于是只听砰的一声,那黑影扫在了她们手上托盘里装着的茶壶和瓷碟上,顿时瓷器碎裂,茶水和糕点给破坏得稀烂。 两人呆若木鸡,黑影末梢再勘勘从一人肩侧擦过,然后狠狠摔在旁边的廊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若是再偏离一寸,势必会伤了其中一位小姐的脸。 但那分寸掌握得极好,没有伤她们分毫,却吓得她们花容失色,浑身打颤。 敖雨辛站在院落里,一截一截地收鞭子,一脸无害地道:“啊呀,实在是抱歉,方才我没掌握好这鞭子,叫它打偏了去。没伤着两位小姐吧?” 两位小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才看清楚,原来院里练武的是敖雨辛,而她手上的武器竟然是细长的鞭子。 那鞭子很有威力,光是往托盘里一击,便能把瓷器击个粉碎。若要是那鞭子打在人身上,两位小姐简直不敢想象。 敖雨辛看了一眼她们托盘里散掉碎掉的茶点,诧异道:“这是打算给二公子送去的下午茶么,真是可惜,要不两位小姐重新再去拿一份来?” 于是她双手绷了绷九节鞭,又纯真无害地笑道:“两位小姐快去吧,要不然一会儿二公子醒来就吃不着了。我再练一会儿。” 见她这架势,哪是那么好心让她们重新去拿茶点的啊,分明是在这里等着她俩,不管她俩来多少次,她便鞭多少次。 可恶,简直太可恶了! 敖雨辛却浑不在意,继续在院里挥起了鞭子。眼看着那九节鞭又要朝两位小姐飞来,小姐吓得惊叫连连,立马转身就往外跑。 瞧着两人落荒而逃的样子,敖雨辛始才觉得,这犯困的漫漫午后,终于让人舒了一口气。 吓跑了人家,敖雨辛便无心再练鞭,把手里的九节鞭收了起来,转身之际,嘴角噙着的笑意还不及收,一掀眼皮冷不防就看见敖惊羽站在房门口。 他一点动静都没弄出来,竟不知是何时站在那里的! 敖雨辛顿时就有些心虚,莫不是他看见自己使坏了? 其实细想起来,那两位罗家小姐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不过是对敖惊羽太殷勤了一些,敖雨辛便如此不能容她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现在好,叫敖惊羽瞧去了,肯定会认为她心眼小、气量小。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么做了以后,心里却是舒爽好多! 她看了看敖惊羽那不辨喜怒的神色,越发没底,道:“二哥,你何时醒的?” 敖惊羽道:“怎么,怕我看见你欺负人吗?” 敖雨辛抿着唇不答。 果然他都看见了。 敖惊羽忽然口吻强硬道:“过来。” 敖雨辛背着手,手里挽着鞭子,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垂着脑袋。 突然又有点难受。 敖雨辛自己大概知道,是因为她太喜欢敖惊羽了,所以才无法容忍有别的女孩儿对他殷勤。即使是那些女孩儿一厢情愿,她也想把她们的一厢情愿碾得粉碎,谁也不能再肖想他。 她这样做好像是有点专横霸道,她也不知道敖惊羽是个什么态度。 所以在敖惊羽严肃地叫她过来时,她心里才绞得难受。 才将将在他面前站定,哪想敖惊羽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拽进了房里。 敖雨辛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压在墙上,俯头就噙住了她的嘴唇。 他像一头刚刚沉睡过后苏醒的猛兽,品尝到最美味可口的食物一般,舌头探入到她口中,扫过贝齿,寸寸掠夺,纠缠到她腿下瘫软,整个被他手臂擒入怀中。 敖雨辛手指一颤,九节鞭就落在了地上。 那手臂有力地紧箍着她,她能感觉到敖惊羽猛势得想要将她整个吞下…… 后来他湿热的吻流连在她耳边,对她说:“欺负得好。” 敖雨辛手里揪住他腰间的衣裳,紧了又紧,抑制着轻颤,喃喃道:“我不喜欢她们想方设法地接近你……” “那往后在我身边,你就要看紧了。谁再敢上前,便用手里的鞭子抽她。若是抽坏了,我替你兜着。” 他声色沙哑惑人,听起来却非常愉悦。好似他极为喜欢敖雨辛这般护食的样子。 他深吻着她,一发不可收拾,哪里还舍得放开。后来敖雨辛有些无法呼吸了,方才软软地推了推他,稍稍离了他的唇。 他便喜欢吻她小巧的下巴,吻她洁白的颈项。手扶着她的后脑,轻巧地抽掉了束发的发带,顿时三千青丝垂泻如瀑,形容清艳至极。 敖雨辛急剧气喘,微微仰着脖子由他胡来,声线绯然娇媚:“二哥,我终于有些明白以往你见不得我与别人走近时的心情了……” 到了晚间罗将军着人来请去膳厅用晚膳。 甫一进膳厅,可见罗夫人正安慰着罗家小姐,两位小姐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哭得双眼如核似的,抽抽搭搭好不委屈。 见得敖雨辛进来,两位小姐惊吓更甚,连忙往罗夫人怀里扑。 第226章 色胆包天 罗夫人一边宽慰着,一边看着敖雨辛道:“秀儿怡儿可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为何今日去给二公子送茶点,险些遭到姑娘鞭笞?” 罗夫人有些气急,语气也不怎么好,便不在乎直接挑明了敖雨辛的女儿身份。她的两个女儿娇生惯养的,她尚且舍不得责骂一声,怎由得外人欺负了去? 敖雨辛一脸诚恳地道:“我那鞭子骄纵得很,不太容易控制。练鞭子的时候不该有旁人在场,否则容易误伤,我没提前跟两位小姐说一声,实在过意不去。” 罗家小姐闻言顾不上抽搭了,气道:“鞭子在你手里,怎么不好控制,你想鞭谁还不是挥一挥手的事!” 敖雨辛眨了眨眼,无辜道:“我新近才开始练,还很手生嘛。” 可下午时那力道和速度,哪里像个手生的人! 两位小姐还想争辩个什么,敖惊羽便开口道:“我可以作证。” 明晃晃的护短,两位小姐更委屈了,还很不福气。罗夫人见状,还能再说什么,只能不住地宽慰自家的女儿。 罗将军适时咳了咳,瞪了一眼两个女儿,道:“既没伤着,便无需小题大做。二公子,请上座。” 他之前没阻止,也是想看看敖惊羽的态度。现在敖惊羽态度很明显了,便不能再纵容自己的女儿任性下去。 晚膳过后,敖惊羽和敖雨辛回了客院。 罗夫人想着,晚上敖雨辛总不至于还练鞭子了吧,便又准备让两个女儿给敖惊羽送茶点过去。只是被罗将军给阻止,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二公子对秀儿怡儿无意,再强凑上去也是自讨没趣。” 第二日一早,敖惊羽与敖雨辛离开了罗家,便启程往下一座城行去。 这一路走下去,无非就是例行公事,头一天在军营里视察情况、核算军账,第二天便看营中士兵操练,从他们的精气神便可看出平时是怎么操练法。 到了中午、下午,受各营将军的热情相邀,一行人便进城去暂休半日,到翌日再启程往下一个地方去。 敖雨辛事先向随从打听好了,哪个将军家有几个女儿,大概什么年纪,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进府邸,防得跟什么似的。 敖雨辛连午觉都顾不上睡,下午总要在院里挥一阵鞭子,谁敢不识趣地凑上来,只有被连恐带吓的份儿。 然而,这些武将们的家中,不光一应是娇滴滴的小姐,也还养着公子们。 遇到公子们对敖雨辛献殷勤时,敖惊羽也不用午睡的,总能在很恰当的时机面色沉沉地出现,将那些公子吓得退避三舍。 可总会遇到一两个花丛中过而又色胆包天的纨绔子弟。 那种人仗着自己的父亲手里有兵,横行街头,做惯了霸凌之事。寻常时候,在城里基本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城守也得给几分面子不敢过于得罪。 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习惯了,也没把敖惊羽放在眼里。 比如这淮城林家之子,极为好色且又阅女无数,初初见得敖雨辛,眼前便是一亮。 尽管敖雨辛衣着十分保守,青丝在脑后挽成一束,这林家公子只一眼就瞧出她是个那般容色的女子。 他也不管敖雨辛是不是敖惊羽身边的人,尽管之前他父亲已千叮咛万嘱咐过,敖家二公子他万万惹不得。可在见了敖雨辛之后,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林府稍作休息过后,林公子就着婢女给敖雨辛送了各色各样的点心,更准备香汤沐浴,还备了女子柔艳的裙裳。 这一系列举动已是十分轻浮。 敖雨辛让婢女一概退回去了。 可这还不止,到了晚上,那林家公子实在心痒难耐,脑子里全是敖雨辛身着女装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画面,那容貌身段不知比他以前沾染过的女人强了多少倍。 眼下看得吃不得委实是折磨,林家公子精虫上脑,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要偷她一偷尝尝鲜。 遂林家公子便在夜里悄悄抹到了客院,试图往敖雨辛房间里吹迷香。等敖雨辛中了他的迷香,他再偷偷撬门进去,纵使把她压在床上为所欲为,那迷香催情,约摸她也只有承欢浪吟的份儿。 这你情我愿的,要了她的身子,等明早她也无处申诉啊。 林家公子幻想得十分美满,只可惜迷香还没来得及吹进敖雨辛房里去,身后的随从便把他拎着丢在了院子里。 敖惊羽在树下的石桌边坐着,声音平淡却幽寒,道:“把迷香塞他肚子里去。” 林家公子哪有反抗的余地,即使他奋力挣扎,也拗不过随从大力掰开他的下颌。他连呼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迷香点燃后还亮着火星呢,就这样塞进他嘴里,岂不是会烫坏他? 林家公子双眼暴凸,眼睁睁地看着迷香上的火点往自己嘴里钻,顿时烫得他直想哭叫爹娘。 后来迷香硬是塞进了他的喉咙里,他捶胸顿足,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咽下去。 林家公子惊恐至极,哪里还想要美人,当即转头就逃,没两步又被随从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 敖惊羽没答应放了他,他能逃得了? 片刻过后,敖惊羽又道:“揍吧,最后留条命就行了。”说罢便起身回房。 最后林家公子被揍得爹娘都不认。 等第二日他娘看见他时,还以为是妖魔鬼怪,又大喊大叫地踢了他几脚…… 天不亮的时候敖惊羽便带着敖雨辛离开了淮城,并对淮城里的军官或擢或贬。林家公子的爹本是淮城军务的一把手,稀里糊涂就连降三级,另外得力的人才得到了提拔补了个缺。 林将军一看见林公子这副形容,联想到敖惊羽等人不告而别,再逼问了一番昨晚事情的经过。 林家公子本还想向林将军告状,让他爹为他做主。哪想林将军听闻事情经过以后,气得再把他吊打了一顿。 敖雨辛睡在马车里补瞌睡,这出行在外连日以来,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做,因而一到睡觉的时候她便睡得很香。 今早天不亮的时候,还是敖惊羽将她从房间抱到马车上来的。 眼下她枕着敖惊羽的腿,阖着眼帘,安安静静。 第227章 满城梅花 敖惊羽一手虚扶着她的身子,时不时手指顺过她的长发,那柔软的触感好似胜过一切绫罗绸缎。 徽州十三城,不乏有优秀的将才。这一行敖雨辛对这些人物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若是欣赏其才干的,便着重关注一些,往后也着人留意,看看是否有必要调到徽州城去。 十三城除去敖放的柳城放任不管以外,剩下的最后一城便是梅城。 梅城名副其实,满城梅花,似一个涉地宽广的巨大梅园。每一棵梅树都是精心栽种,形态各异,在这个时节里傲骨彰显,梅香四溢。 转眼间敖雨辛离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月,再走完这最后一座梅城,便要回程了。 甫一入城,空气中暗香浮幽,缱绻芬芳。 前两天才又下过了一场雪,但压不住街道两边寒梅怒放的芳艳,放眼望去,红白粉黄,极为荼蘼美丽。 这是梅城里一年四季中最为美丽的时节,尽管天气寒冷、落雪掩地,但丝毫不减人们出行的乐趣。 因而街上很是热闹。绝大多数人都是裹着冬衣出来赏梅的。 敖惊羽将梅城安排在最后,便是想让敖雨辛赏一赏这人间美景。 且自古有傲梅怒放的地方便不乏文人墨客,因而这梅城里茶楼酒肆环立,丝竹香汤不绝,冬季里相当繁华,可以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温柔乡了。 敖惊羽见敖雨辛趴在窗边,目不暇接的样子,便道:“若是喜欢,可以下去走走。” 敖雨辛回头,眉眼染着笑意,恍若比外面的梅花还要艳上三分。她道:“下去走走的话,不耽误正事吗?” 敖惊羽几乎是有些宠溺的意味,低低道:“时间还够,不耽误。” 这次到梅城,他们不是先去军营,而是先进了城门。 之前那些城池没什么可逛的,因而敖惊羽都是先处理完正事才带敖雨辛进城去。而眼下他可以一边办正事一边带她看看这满城美景。 于是敖雨辛无心再在马车里逗留,当即就让随从停车,要下马车去走路。 敖惊羽也下了马车,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在街边雪地里走走停停。 街上游人如织,男男女女,有并肩而行的,亦有挽手而立的,不在少数。因而敖惊羽和敖雨辛在人群里相牵着手,便不那么显眼。 那言笑晏晏、嬉戏打闹,给这寒冷的时节里增添了几分暖意和生趣。 敖雨辛还听得有文人驻足在那梅花树下吟诗作对的,她眯着眼听了一会儿,还不及多看两天那白面书生,就被敖惊羽拉着往前走。 迎面有卖糖葫芦的,那红彤彤的颜色像一束锦簇的红梅一般,敖惊羽顺着敖雨辛的眼神落在那糖葫芦上,道:“想吃?” 他身材高大,站在敖雨辛身后,抬手往她头顶上方伸过,便从那糖葫芦棒子的顶端抽下一支最饱满通红的糖葫芦给她,付了钱就继续走。 敖雨辛前世是个大家闺秀,历经世事重生以后自然对这些孩童喜欢的零嘴没多少兴趣。可眼下兴致使然,她看见这糖葫芦竟也觉得可口。 但吃了两口才发现,这糖衣是很甜,里面的山楂却有些酸牙。酸酸甜甜的滋味,让敖雨辛眯起了眼。 后来敖惊羽又给她买了一包刚炒出来的栗子。 栗子还是热的,敖惊羽拿在两指间,微微一用力,听得细细啪地一声,栗子壳一破,里面的栗子肉就被他干干净净地挑了出来,喂进敖雨辛的嘴里。 两人缓缓走过了长街,走到转角街口的时候,这厢敖惊羽还在悠闲地给敖雨辛剥着栗子,那厢城守就匆匆带着人出来迎接,正好在街口撞个正着。 城守连忙揖礼道:“见过二公子。” 敖惊羽不紧不慢地剥了手里的栗子,把栗子肉放到敖雨辛的唇边去,敖雨辛见着这场面哪还能像先前那般随意,不由嗔了敖惊羽一眼。 可见他丝毫没把手里的栗子收回去的样子,她才飞快地张口,温软的舌尖扫过敖惊羽的手指头,将他指端的栗子肉给卷进了嘴里。 好在城守一行人均是垂头恭敬状,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敖惊羽这才开口道:“城守大人不必拘礼。” 敖雨辛站在敖惊羽身后,口里的香甜之气侵扰着蓓蕾,她想到自己的舌尖碰到了敖惊羽的手指,舌尖便暗自里一阵酥麻,微微有些脸红心跳地听着敖惊羽与人寒暄一二。 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听得那清淡而沉磁的声音,真真是好听。仿若周遭的一切繁华与喧闹都成了背景和陪衬。 城守带着他们先到下榻之地,说是城外统领兵营的贺将军正在匆匆回城的路上。 城守带他们去的地方既不是城守的府邸,也不是贺将军的家宅,而是空出来的一座别院。 别院收拾整理过,里面梅花开得尤其斗艳。据说每年敖惊羽过来,都是暂在这别院里落脚的。 城守和贺将军多少知道了消息,敖惊羽抵达梅城差不多就是这几天,因而早早备着。 城守准备得十分妥当,还备了两个丫鬟听候差遣。但敖惊羽说不需要,城守又十分圆滑,看了看敖惊羽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的敖雨辛,道:“那这位小公子的起居总要人照顾,下官认为还是留下丫鬟比较妥当。” 敖雨辛一直走在敖惊羽身后,没怎么露面也没说话,又是隐约一身男子装扮,城守没敢细看,但能跟在敖惊羽身边,又被敖惊羽护在身后的,定是重要的人物,可不敢怠慢。 敖雨辛闻言,刻意粗了粗嗓子,当即道:“我也不需要。” 城守无奈,只好把精心准备的丫鬟给遣走了。 后敖雨辛在房中休息,敖惊羽便去堂上接见了匆匆回城的贺将军。 后面的事基本就不用敖雨辛操心了,都是敖惊羽自己在处理。 只在贺将军把军务账目送到别院来时,敖雨辛见敖惊羽房里点着灯,不忍他一人独自忙碌到深更半夜,便进他房间与他一同核对。 她累得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睁开眼醒来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大亮了,而她竟然睡在敖惊羽的床上。 第228章 弄梅阁 好在此刻敖惊羽人已不在房里,不然敖雨辛又不知该怎么应付。 敖雨辛缩在被窝里,懒得不想动弹。 身侧仿佛还有敖惊羽留给她的温度,夹杂着他的气息。 她只要一感受到、一闻到,好不容易睡平实了的一颗心,就毫无征兆地活蹦乱跳起来。脸颊上更是飞上两抹红晕。 心里想着等往后他们做了夫妻,便也会这般夜夜同床共枕。 敖雨辛胡思乱想了一阵,也不知道磨了多少时间,忽听外面有敖惊羽熟悉的嗓音在问:“她还没起吗?” 似有随从在应道:“没。” 敖雨辛顿时惊醒,哪里还顾得上缩在被窝里偷懒,立马坐起身就去找自己的衣服。 这下意识一找她才惊觉,昨个夜里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脱过衣服!可眼下她身上只穿了单薄舒适的里衣。 还能有谁,肯定是敖惊羽给她脱的。 敖雨辛闹了个大红脸,还没来得及穿衣,敖惊羽便推门进来了。她坐在床上僵了片刻,然而麻溜地缩回了被窝里。 “二、二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敖惊羽坐在桌边饮了杯水,道:“早么,不早了,我阅完了营中将士们操练后才回的。”他放下水杯,才看向敖雨辛,“现在快午时了。” 敖雨辛:“……” 房间里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敖雨辛先硬着头皮道:“二哥,午时了,你不用出去吃午饭吗?” “等你。” “你出去等好吗?” “外面下雪,冷。” “……” 敖雨辛基本不抱希望,敖惊羽能够主动出房间去。况且这原本是他的房间,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所当然。 最后敖雨辛弱弱地伸出一截皓腕,逮着了自己的衣服就往被窝里塞,在被窝里尴尬又困难地勉强把自己衣服穿好。 下床后发现自己穿得不像样,又连忙背过身去整理。 敖惊羽便是这时从后面抱住她的腰的。 她整个人僵住,腰间的臂膀浑然有力,散落在她耳畔的呼吸亦那么沉稳温热。 她的后背靠着敖惊羽的胸膛,短暂的僵硬过后,就有些发软。 “午饭在房里吃?”敖惊羽征求她的意见。 她轻声软语地应道:“好。” 下午时,敖惊羽得空,便带着敖雨辛到城里去转转,尝尝城里富有特色的梅花糕。 敖惊羽说,她若是喜欢这里,可以多停留两天。 这两天正好下雪,等天晴以后再准备离开。 该做的正事已经做完了,敖雨辛当然乐意在梅城多玩两天,遂答应下来。 晚上的时候,贺将军要宴请敖惊羽,敖雨辛也得以见过贺将军。 贺将军人至中年,为人豁达,加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与将士们厮混,养成一副粗犷豪放的性子。 这样的人,在军事上一丝不苟,但在生活上就是马虎又大意的。敖雨辛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朗声的笑。 贺将军在别院门前见过了敖雨辛,抱拳见礼,称呼她一声“小公子”。看其神色,丝毫没发现敖雨辛是个假公子的样子。 敖雨辛穿了宽长袍子,外面裹了厚厚棉衣,虽然胸脯微鼓,但也不是特别明显,除非是眼尖或者阅人无数的人应该才能一眼看穿。 眼下是冬天,穿得厚实一点,掩护得就多一点。 贺将军设宴的地方是在外面,因而眼下是专门过来接人的。 敖雨辛毫无例外地钻进马车里,敖惊羽便同贺将军一起骑马,时而聊上两句。 暮色四合,头顶笼罩上一层青灰的天色。斜风卷着细小的雪缓缓飘落,零星一些从敖雨辛的车窗前擦过。 她伸手去撷,晶莹的雪花落在了手心里,片刻便融化。 这夜一降临,梅城里华灯初上,树下梅影依稀,楼上花红人暖,好一副靡靡柔艳的光景。 敖雨辛以为贺将军是带他们到酒楼去吃宴了,可马车停下来,她抬头一看,见那门匾上写着的“弄梅阁”时,怎么瞧怎么也不像是酒楼的名字,不由眼角一抽。 城守带着三两客人,此时正在门口等候,见得人来,连忙三两步上前见礼打招呼。 这一群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把敖雨辛当女人啊……毕竟敖雨辛与他们年纪相差了不是一小截。 意识到这一点,敖雨辛身心一松,人也更加放得开。 毕竟以前敖雨辛还从来没有机会进去瞧一瞧里面的光景,现在可好,光明正大的。 倒是敖惊羽,看了一眼弄梅阁的招牌,当即脸就黑了下来。 敖雨辛不大意地扯了扯敖惊羽的袖角,诚恳地安慰道:“人家贺大人也是一片热忱招待,咱们盛情难却。” 敖惊羽低头看她一眼,那香暖旖旎的灯火色调下,她眼里亮得在冒光。看样子她还挺兴奋。 贺大人见敖惊羽身形不动,便豪爽道:“二公子可是不满意这里?那我再另外安排地方!” 敖惊羽终还是带着敖雨辛,抬脚往弄梅阁的大门走去,咬着字音儿道:“没有,这里挺好。” 进去以后敖雨辛才得知,这弄梅阁原来是一座清楼。若是像寻常那样荤素不忌的花楼,敖惊羽是万不会纵容着带她进来的。 楼里的姑娘清一色十分水,眉间描着红梅花钿,身段婀娜,光是见她们从眼前走过便是一种享受。 在这里面见不到男人搂着姑娘的小蛮腰上下其手的不堪画面,楼下大堂里摆了一个台子,台下看了一些茶座,台上有姑娘端坐弹琵琶,台下便有茶客听曲喝茶。 这楼上才是单独见客的地方。 弄梅阁里的美丽姑娘们,分卖身的和卖艺的。即便是卖身的,在姑娘不愿意的情况下,也不得强迫。 因而这里还算清静雅致。 穿过大堂往后面走,便是一座一座的阁楼。每个阁楼里都住着一位主人,均是才艺双绝。 贺将军设的晚宴便是在其中的一座阁楼里,因而里面的姑娘也一应是弹琴跳舞等只献艺的姑娘。 若是能得阁楼的姑娘青睐,愿意舍身陪客的,对于那些一掷千金的客人来说,那便是天大的造化。 一进阁楼里坐下,里面真是温暖如春。 在暖阁里侍奉的婢女均着香纱薄裙,十分飘逸美丽。 第229章 千芙姑娘 很快便有清秀水灵的婢女捧着一道道菜肴入内,很有秩序地摆上桌,再一一揭开每一道菜肴盖着的银盖,顿时香气扑鼻。 这梅城里还相当有讲究,在这种地方用饭品茶也实为一种享受。 敖雨辛注意力没工夫放在眼前摆上的一道道菜肴上,她看都有些看不过来,数名姑娘或抱着琴或挽着水袖正相继进来,顿时给这阁楼里增添了不少明艳的气息。 那姑娘光是试音调琴,偶尔从指尖流泻出来的琴声便动听至极,可见琴艺高超,若是再弹奏成完整的曲子,不知要听醉了多少人去。 准备弹曲的有三四位姑娘,而那准备舞蹈的姑娘,却独独只有一位。 只见其青丝柳腰,肤若赛雪,眉梢眼角处有一颗痣,真真是万种风情。 听人介绍说,这位千芙姑娘乃是弄梅阁里的舞技头牌,既可以有柔艳非凡的一面,又可以有铿锵豪情的一面,因而她的一曲舞蹈千金难求。 而梅城里的文人墨客们,又相当执迷于诗词舞曲。所以千芙姑娘一直热度不衰。 就连贺将军也对她称赞不绝,说起她的鼓上舞十分回味,道是见此舞之人无不振奋。 那鼓上舞很有些难度,千芙赤脚立于一面硕大的鼓上,以足部敲击鼓面,给自己的舞蹈伴乐,轻缓时嘈嘈切切如珠玉,急促时则浑浑滚滚似战鼓,再配以极美的舞姿,美得摄人心魄。 只不过今天晚上主要是给晚宴伴舞,眼前的地儿也施展不开,因而那鼓上舞就免了。千芙另排了几支舞。 敖雨辛看见她从一进来时便赤裸着双足,足上肌肤依然如雪如玉,极为光洁无瑕。那红纱裙角也掩盖不住一双雪玉玲珑足,脚踝上缠绕着金丝细铃铛,一举手抬足间,便悦目又动耳。 别说在座的男子,就是敖雨辛也不禁瞧出神了去。 那千芙挽着水袖,轻抬手臂,垂纱袖角便滑至臂弯间。她试了试柔韧的手腕,然后抬了抬眼帘,朝这边看了一眼过来。 那嘴角抿着极淡的一抹笑,让敖雨辛见之一愣。 如果她没看错,千芙应该是在对敖惊羽……笑? 只是敖惊羽兀自执杯饮酒,似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亦没有多看她一眼。 随后琴音淙淙流起,仿若冬去春来,山间积雪消融成清澈的流水,汇聚成流淌的小溪。那溪水的声音从脑海里流过,沁人心脾。 敖雨辛依稀听见城守在赞道:“千芙姑娘的舞姿在梅城果真堪得上是一绝,配以如此美妙的琴声,乃是人间极品。其他的舞,便再也入不得眼了。” 敖惊羽不置可否。 贺将军就朗声大笑,道:“想观得千芙姑娘一舞,那可是很不容易的。若不是知道今晚是为二公子跳舞,千芙姑娘还不一定肯卖我这个面子。” 原来她竟是知道敖惊羽是今晚的客人。 敖惊羽对这里似乎也不全然陌生。 随着那翩翩舞姿起,敖雨辛便觉得,和眼前这千芙姑娘比起来,之前的什么秀儿怡儿,简直就是就是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当然,她自己也算在黄毛丫头之列。 光是那红色裙角下的玉足轻轻往软毯上一点,裙角飞扬,翩若惊鸿,一般小丫头连她的一双脚都不及。 满桌的美酒佳肴,敖雨辛无心品尝。她的视线追随着千芙,模样有些呆愣。 敖惊羽一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这世间还有如此惊才艳绝的女子。 敖雨辛不得不承认,除去身份与地位,敖惊羽生得高大,而千芙身姿纤长柔韧,这样的女子与敖惊羽站在一起时好像才更般配,就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敖雨辛猛地灌了一口茶,心下平静些许。 其他众人还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千芙姑娘的玲珑玉足是相当有灵气的,即使房间里留给她的空隙很窄,她也能轻巧地从中间穿过,例如踩在椅凳上,绕过小几边,满屋子都是她的舞影,她像是生了一对翅膀似的。 转眼间,千芙就绕道了宴桌这边,一边跳着舞一边若有若无地靠近敖惊羽。 敖雨辛绷了绷神经,本能地很排斥,觉得她那无情似有情的目光极为刺眼。 就在她挥袖间,水袖勘勘将要落在敖惊羽的怀里时,敖雨辛忽然半路伸手,倏而截住了千芙的水袖。 敖雨辛脸上笑意明媚,嗅了嗅道:“姑娘好香啊。” 千芙巧妙的舞姿一转,便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水袖收回。 那裙摆在敖雨辛眼前晃啊晃,晃得人眼花缭乱。那裙角有意朝敖惊羽靠近,敖雨辛不大意地伸出了脚,往裙角上踩了一踩。 千芙突然顿了一下,敖雨辛旋即又松了脚,使得千芙踉跄两下,一屁股坐进了城守的怀里。 即使她这一跌坐,也是跌坐得万种风情、美感十足。 城守一下子就呆了,大抵是没料到美人突然投怀送抱,他搂也不是,不搂也不是。 千芙应付这种场面一向是得心应手的,在城守对她伸出爪子之前,她便又如一条灵活狡猾的鱼儿一般,轻飘飘地游走了。 敖惊羽身上沾染了酒气,神色冷漠,后千芙也识趣地再也没试图向他靠近。 这一晚的曲舞精彩绝伦,只不过大家都顾着来听曲赏舞了,桌上的美味佳肴没有动多少。但这些人酒却没少喝。 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还舍不得离开。 敖惊羽带着敖雨辛率先离开了弄梅阁,走出大门时,他身上虽有酒气,但人还十分清醒。 外面的冷风一灌,顿时就把那股柔艳旖旎给冲淡了两分。 敖雨辛紧了紧身上的棉袍,身体适应了里面温暖如春的氛围,一出来还觉得有些冷。 因她双手环着自己,安静地走着,敖惊羽想要来牵她时,她也腾不出双手。 敖惊羽看了看她,道:“今晚不高兴?” 敖雨辛勉强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今晚没能观摩千芙姑娘的鼓上舞。” “不过是取悦别人的伎俩,有何好看的。” 敖雨辛走了两步,忽然轻声问:“那二哥有被她取悦到吗?” 敖惊羽皱了皱英厉的眉目。 第230章 水上鼓舞 刚走出弄梅阁不远,街边上便有吃宵夜的摊位,三三两两的人正坐在挡风的棚里烤肉串。 面前星星点点的红色火光冒着暖意,隐隐照亮那些一边烤肉串一边谈笑风生的人的脸。 敖雨辛闻到那股烤肉的香味,忽觉有些饿了。敖惊羽也知,她在弄梅阁里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便带着她往棚里去落座,亦是生起了炭火,往老板买了新鲜串好的肉串来烤着吃。 敖雨辛吃了几串,暖阁里那些好酒好菜她没尝出什么味道,但这烤串却是有滋有味的。 忽听得旁边几个谈笑风生的食客把话题转到了不远处的弄梅阁上,敖雨辛便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他们提到了弄梅阁的舞技头牌千芙,无不垂涎道:“那可是个绝色妙人儿。” 有人道:“可你们听说了没有,难怪近些年来无人得她的青睐,竟是她早已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 “千芙姑娘每年年末的时候都要在弄梅阁的水鼓上起舞,引来梅城无数看客,几乎整个梅城的官贵都要去为她捧场,你们道是为什么?” 千芙在水鼓上起舞,一年一次,梅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但人们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以旁边的人便问道:“为什么?” “据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说,她是专门跳给她那意中人看的。她的意中人每年年底的时候才来一趟梅城。” 敖雨辛有些发愣,手上没注意,让手里的肉串落进了炭火里,火苗蹿起来,险些舔到了她的手指。 敖惊羽一把握过她的手时,她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指尖热热红红的,却不敌她心头突然冒起来的隐隐悸痛。 奇怪,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敖惊羽一言不发,拉着她便走出棚子时,敖雨辛还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几个说话的人身上,听他们隐隐还说道:“今年估摸着也到时候了吧,也不知千芙姑娘哪日再在那水鼓上起舞……” 她一路上被敖惊羽拽着走,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话来打破这种沉默。 到别院时,敖惊羽停下来,敖雨辛收不住脚,一下撞在他的后背上。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不喜不怒道:“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听得倒仔细。” 敖雨辛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尖,道:“他们说的是千芙姑娘,与二哥有何干系?二哥听不得他们那般说她?” 敖惊羽幽沉地盯着她片刻,低低道:“敖雨辛,你在生气?” 敖雨辛扯了扯嘴角,仰头把他望着,问:“还是说,二哥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位千芙姑娘的意中人?说来二哥确实每年才来一次,对那弄梅阁也不陌生,席间还得千芙姑娘的眉目传情,这些年怕是每次都不会错过要来看一遍千芙姑娘的水上鼓舞?” 她看见敖惊羽皱眉不悦,又勾了勾唇,直直看着他问:“先前二哥还未回答我,二哥被千芙姑娘给取悦了吗?”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今晚自己还稀里糊涂地和他一起去见了相好儿。 可若是不去,大概敖雨辛永远也不会知道还有千芙这样一号人吧。 她听敖惊羽道:“她的舞,确实可以取悦所有人。”听得敖雨辛心里郁郁作痛。 敖雨辛转了转身,很神奇地,此刻竟破天荒有了力气从敖惊羽手里挣开,她往自己的房里走去,道:“也是,那样的人跳一支舞,别说二哥,就连我也醉了。确实是个绝色的妙人儿。” 敖惊羽抬脚就跟上,可如今敖雨辛身形手法比往昔灵活得多,不仅躲开了他,还动作很快地关上了房门,怕他会夺门进来一般,手里慌乱地就把门闩插上。 “开门。” “我有点累了。”敖雨辛如是说。 第二日敖雨辛没出房门,却听得见敖惊羽出门以及他在廊下吩咐随从的话语声。紧接着院里再无动静,他便应该是离开了。 敖雨辛这一夜睡眠很浅。一有点点动静,就醒了过来。 一上午都不见敖惊羽在别院里,敖雨辛后来问随从,才得知贺将军与城守请了敖惊羽出门去了。 今日梅城里十分热闹,因为弄梅阁今日一早就传出来消息,说是今日千芙姑娘会在水鼓上起舞。 半上午的时间不到,弄梅阁水鼓外围的所有位置都被高价抢购一空。 弄梅阁后面阁楼林立的中间,有一面圆形的湖。湖面上飘着一面方圆三丈有余的鼓。 只有千芙一人在那鼓上起舞,足尖能在鼓面上敲出旋律来,且合着鼓下面的水声,极为壮阔。再配上她的舞姿,宛如玄女下凡一般独一无二。 正对着水鼓正中央,能够以最好的视角看千芙跳舞的那个位置,一直为一个人留着。 上午时敖惊羽与贺将军及城守商讨正事,到了下午,两人便邀着敖惊羽一同去弄梅阁,看看那水鼓舞。 到了弄梅阁门前,敖惊羽面色沉冷,看了一眼贺将军。那眼风凌厉,暗含威严,贺将军被他这么一看,心绪顿时一凛。 敖惊羽道:“贺将军军营里的事做完了吗,做完了就去操练士兵,整日懈怠成何体统?” 贺将军转头就闷头闷脑地回营了。他也不是常爱寻欢作乐之人,这不是陪敖惊羽嘛。 回军营也好,回去还自在些。 城守见贺将军走了,便踟蹰道:“二公子,您看这水鼓舞您还去看吗?千芙姑娘可是特地给您留了座,正等着你去看呢……” 敖惊羽径直抬脚走了进去,声色平淡道:“既然她留了座,便去看一看无妨。” 水鼓舞是在傍晚时候拉开帷幕的,因为之前敖惊羽没来,千芙便迟迟没开场,导致周遭的看客们等不及,颇有微词。 直到那个空着的位置,高大挺拔的身影往那上面一坐,千芙心潮涌动,连忙调整自己的身姿仪态,打算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他。 敖惊羽身体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便抬目看着那水鼓上面翩跹的身影。 那惊鸿之影在他心里掠不起丝毫波澜,他想的却是如若那人换做是敖雨辛…… 如若是敖雨辛穿着那样的薄纱长裙,如若是敖雨辛为他水袖轻舞……敖惊羽端地闭上了眼,只觉得腹下一紧。 第231章 为他跳舞 这世间的舞跳得再好,顶多能取悦他的眼球。可是却只有那么一个人,能取悦他的全部身心。 一舞罢后,周遭掌声不绝,赞叹声久久不能停止。 后来千芙退场,请敖惊羽到暖阁去坐一坐。城守对这里总归是比敖惊羽熟悉,便做个中间人,同敖惊羽一起过去坐了一会儿,有他在打圆场,免得气氛尴尬。 城守当然也是希望敖惊羽能在这成就好事的,遂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便退了出去。说是另外一个阁楼里遇到另外一个相熟的朋友,需得过去打声招呼。 敖惊羽淡淡饮了一口茶,没阻止他。 城守想主动腾出空间、制造机会,既然话说出来了就得做个样子,便也真的去了另外一个阁楼,只不过却是去找另外一个姑娘作陪,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哪想城守刚在另外的阁楼坐下不久,才喝了几杯酒,熏熏然然的样子,就听外面的婢女进来禀道:“千芙姑娘请城守大人到她那里去一趟呢。” 于是城守又只得干巴巴地回来。 他本来是想撮合美人与敖惊羽的,若是敖惊羽真和千芙好上了,对于他这个城守来说也有好处。毕竟千芙是他梅城里的人。 现在美人请他过去,他哪有不去的道理。 可没想到,一进房间,一股缭绕的香气袭来,城守有些熟悉,正是千芙身上的香味儿。 但房间里却不见千芙与敖惊羽。 他正纳闷儿呢,就听珠帘后面传来几道呻吟,听得城守气血一热。 他移步到了珠帘后,撩了撩床帏,便看见千芙躺在床上,面色绯红,不知是热还是怎的,身上衣裙被她自己拨地敞开,露出半截肚兜儿。 城守兀自咽了咽口水。 千芙眯着眼,此时眸光迷离,依稀看见床边站着的人影儿,便蹭着身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便把他往自个床上拉,口唇还娇艳欲滴道:“二公子……千芙……心仪二公子已久……” 城守惯来圆滑的,知道千芙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请他过来,那么唯一有可能请他过来的人便是敖惊羽了。 敖惊羽不在这房里,便显然已经是离开了。 城守瞬时便明白过来,这千芙生得再美,舞跳得再好,终归入不得敖惊羽的眼。 而这房间里的香气令人热血喷张,显然是千芙动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使得她这般媚态横生,没认清人便把他往自己床上带。 敖惊羽叫他过来,是把这好事送给他了。 城守心想,既然二公子看不上她,这般好的美人,送上门来若是自己不要,不就便宜了别人了吗。 思及此,城守早已按捺不住,哪还会推辞,顺势就把千芙压在床上,听到她的婉转呻吟,又亲又摸,手上急乱地扯掉了她的裙裳…… 敖惊羽回到别院时,夜色正浓稠。 院子里点了几盏清淡的灯。 敖惊羽一踏进院中,便见得院落里的梅花树下,站着一女子,轻纱裙角逶地,水袖在夜风里轻轻飘拂。 那一身素衣,勾勒得腰段柔嫩似水,青丝如瀑垂在腰际,勘勘挡住那段细腰。 敖惊羽眼神顿时就深晦如这暗夜,眼底里的情绪似猛兽即将出闸一般。 上天是何其眷顾他,竟能在短短一天里,达成他的心愿。 他不会看错,那是敖雨辛。他以为可能没有机会看到她为自己跳舞的时候,她竟穿成了这样……是要跳舞给他看么? 明明他最想要看的不是什么千芙,而正正是眼前这么一段光景。 呵,她还从来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撩拨到他的机会。 可敖雨辛并没有发现他回来,她似喘了两口气,陡然挥动双手,长长的水袖在空中飞舞,然后夹杂着两分劲道朝梅花树下的鼓面击了过去。 发出一道醇厚的鼓声。 敖惊羽这才发现,那每一棵梅花树下竟然都立了一面鼓。而敖雨辛的舞步看似寻常中透着潦草,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蕴。 她像个初学者,与别的女子跳得不一样,又不失章法。 下午教坊姑姑教敖雨辛的这舞是有一定循规蹈矩的舞步的。这本是一支柔艳的舞,与昨夜千芙所跳的相差无几。 若是千芙的舞跳得柔艳非凡、很能拿捏精髓,眼下敖雨辛却是舞得清冷而带着隐隐的力道。就连千芙那一向堪称铿锵豪迈的鼓上舞,和敖雨辛眼下比起来,也显得偏柔了些。 那梅树下的鼓声越来越紧凑密集,配合着她充满了力量的身姿,敖惊羽从没有想到,会有人把一支本应该柔美妩媚的舞跳得恍若为三军壮行一般气势雄浑。 千芙的舞再好,却从未打动过敖惊羽的心。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张弛着,猖狂地跳动着。 她没有发现他,她跳到气息不继,却倔强得不肯停下来。 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她才停了下来,喘上几口气,然后又继续。 敖惊羽这才猛然回神,看出了不对劲。 他气息很少这般暴躁,喝了随从过来,询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随从不敢隐瞒,如实说道:“今日午后三小姐说自己犯困可是又睡不着觉,让属下去拿点酒来……” 敖惊羽眼神冰冷地盯着随从:“你给她拿了酒?” 随从被那股迫人的气势压得顿时屈膝跪地,道:“属下拿了酒劲小的,给三小姐饮了几杯……” 敖惊羽生生忍下想掐死他的冲动,又问:“那她,这样持续了多久?” 随从额角隐隐渗出了冷汗,道:“三小姐小睡了半个时辰,从别院里的下人那里听说了,今日是弄梅阁的千芙姑娘跳水鼓舞的日子,三小姐说……” “她说什么?” “三小姐说难怪二公子不肯回来。” 敖惊羽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随从又道:“后三小姐便着人去教坊里请了一位教舞的师傅来,教了她两个时辰的舞。她从那时便一直跳,跳得不停,直到现在。” 梅花树下敖雨辛又在继续了,鼓面受到震动,震得一树梅花飘零。有的落在她身上,有的落在雪面上,灯火阑珊,光景美极。 敖惊羽几乎是低吼着:“下去领杖五十,其余人全都给我滚!” 第232章 失控 那随从默默起身退出去,与此同时,隐在暗处的所有随从也都撤走了。 一时间院里清寂得出奇。 他便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在她几步开外停下,她手里的水袖抛出,这回没能顺利地击在鼓面上,被他一手握住。 敖雨辛回过头来看,就见他猛收手臂,连着水袖把她狠拽过来,有两分凶狠地把她揉进怀里。 他力气大到箍得她喘不过气。 可是敖雨辛停留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股悸痛的感觉仿佛又更浓烈了一些。 她被冷雪空气冻得眼眶发红,闷在敖惊羽的怀里问:“今日那千芙姑娘的水鼓舞跳得好看吗?” 敖惊羽拼命压抑着,身体里的热血却沸腾着,声音低沉得可怕:“我没细看。” 敖雨辛紧绷着身子,尽量云淡风轻地说:“好不容易一年才来一次,你若不仔细看一看,岂不是很亏?”顿了顿又道,“你真喜欢她跳的舞,我今日开始学,往后你要想看,我跳给你看可好?” 她穿得单薄,在这雪天里冻了一下午,到如今他这般用力地抱紧她,她身子还暖不过来。 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敖惊羽感觉心脏像是被一记重拳给狠狠击打了一下一样。 敖雨辛手上死死捏着袖角,却还是控制不住若有若无地低颤着。她缓了缓,道:“我竟不知,你与我在一起前,还有那样一个相好。你觉得她长得美吗?” 敖惊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紧紧裹在她身上,重新抱紧她,咬牙切齿地道:“她不是我的相好,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连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长得美不美,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半晌,敖雨辛颤得明显了一些,道:“可你喜欢看她跳舞……” “她还不敌,你万分之一。”敖惊羽低低一字一顿道,手上一把抱起他,往屋子里走去,字字凿心,“最起码,她挑不起我的兴致,而你,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 他抱着她进房时,她脑后的青丝晃在敖惊羽的臂弯里,轻轻晃了一臂弯的温柔。 房间里昏暗,进去的那一刻,敖雨辛声音像是被洗过一般,带着淡淡的沙哑,道:“可是她喜欢你,你是她的意中人。你今天下午,还是去了,对不对?” 浓浓的酸涩的情感席卷包围着她,她再咬着牙关道:“我嫉妒。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可我就是很嫉妒。” “嫉妒,”敖惊羽把她放在床上,倾身压了下去,就疯狂吻她,吻到她窒息,她那眉眼间、耳垂边,还有脖颈上全是湿湿热热的吻。 她听见了敖惊羽的低喘,像是猛兽的喘息一样,他的声音那么蛊惑人心,告诉她,“你肯嫉妒是好事,哪怕你变成全天下最善妒的女人,那我也高兴得很!” 敖雨辛怔怔地望着他,眼角湿润。她微张着口,来不及说一个字,便被敖惊羽如狂风暴雨一般吻住,掠夺。 敖雨辛的僵硬终还是抵不过他的强硬,冰冷的身子随着他的吻和他身上浓烈的气息而渐渐回暖。 她迷恋着他的温度与气息,上瘾着魔了一般,统统都往她心底里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地方钻。 敖惊羽捉住她的小舌,极力品尝着独属于她的芬芳,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 何尝不让他狂乱。 敖雨辛喘息着,抑制不能,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她的喘息声尤为撩人。 单薄飘逸的裙衫此刻全乱了,敖雨辛浑浑噩噩,只觉肩头一凉,继而是热烈又凶猛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吮吸着她的肌肤,烙烫着她的灵魂。 她终于,溢出丝丝喟叹,紧接着便如洪水决堤一般,浅吟娇泣不绝。 “为什么喝酒?”敖惊羽尝得到她口中还残有淡淡的余韵酒香,却比以往任何时候他饮过的任何酒都要让人迷醉。 敖雨辛染着沙哑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应他道:“我想你……睡不着……又头疼……” 所以她以为喝点酒可以有助于睡眠,便不会头疼也不会再想他了…… 腰上衣带一松,敖惊羽灼热有力的手掌紧紧锁住她的腰,那一刹那,她耳畔仿若想起了裙子被撕裂的声音…… 肌肤上的凉意很快被滚烫覆盖,他的吻落在她脉搏跳动的颈项上,仿佛与她的灵魂贴得最近,拨动着她的心弦,跟着剧烈地颤动。 她刚一张口,就又被敖惊羽堵住了唇。 敖雨辛浑身瘫软,呼吸凌乱,身体渐渐被他煨出了水。 敖惊羽带着她的手,向自己的腰上摸索了去。 他腰上扣着的腰带整齐得一丝不苟,极其完美地勾勒出他紧致结实的腰部线条。 而现在,他要让敖雨辛亲手解了他的腰带。 敖雨辛手指一碰上时,她便开始发颤,整个人也清醒了两分。依稀的廊下灯火只衬得她眼里流光水润,迷迷离离。 “不想?”敖惊羽嗓音沉哑到极致。 可她为何要这般诱惑他? 敖惊羽紧握着她的手丝毫未松,又气势迫人道:“可我现在就非常想要你。我想让你知道,你有多么可恶;我想让你感受,我对你有多大的欲念。只有你一个女人,能让我如此失控。” 这些话她听起来,心里寸寸酥掉,一点一点全部沦陷。 敖雨辛湿漉漉地望着他,呢喃道:“是不是只要你成了我的男人,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嫉妒了?那些喜欢你的,想要不怀好意地接近你的人,我是不是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她们全部打走?因为你是我的男人……” 那股爱意日积月累着,隐忍克制着,到此时此刻终于隐忍克制不住,瞬间全盘崩溃。她多想,彻底地把他变成自己的男人…… 敖惊羽一震,她便颤着手指,主动去解敖惊羽的腰带。 可是解男人的腰带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做,解了一会儿解不开,不由含泪地看着敖惊羽道:“我解不开……” 敖惊羽便再带着她的手,去解开了自己腰间的腰扣。 墨衣长袍褪下,敖惊羽狠狠压在敖雨辛身上,肆意吻她。 她的勇气对于他来说足够了。 第233章 天衣无缝地融合 敖惊羽手抚弄在她的腰肢上,揉弄着她光洁的皮肤。他手掌上那薄薄的茧子,撩得敖雨辛阵阵颤栗。 敖惊羽衣裳褪落,结实滚烫的身躯再压下来时,熨帖得敖雨辛轻唤出声。 她咬了咬唇,身体的反应太过敏感了,敏感到她竟不知该如何收拾。 当敖惊羽隔着小衣,往她的两腿间,将自己烙铁一样的东西往前送了送时,敖雨辛浑身狠狠一颤,下意识紧紧抱住敖惊羽,口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身子酥麻了一片。 闪电般陌生的快意一晃而过,继而竟让她感觉到空虚。 敖惊羽俯头在她的肩窝里,吻过她颈边,用牙齿去扯开她肩上的肚兜儿带子,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锁骨上,她呜呜颤抖着低泣,音调里夹杂着千娇百媚。 敖惊羽与她道:“往后不许在人前跳舞。” 一想到敖雨辛今天练了半天的舞,全被自己的随从看了,敖惊羽就火烧火燎。 敖雨辛咬着牙关,自嘴角溢出一句话:“我知道我跳得不好看……” “跳得好看,”敖惊羽低沉地告诉她,“一看见的时候,我便起了反应了。所以往后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房里跳,床上跳,随你便。” 说罢,不等敖雨辛再反应,他一下子扯了她的肚兜儿,一手盈握住了她。 “嗯……” 她发出破碎缠绵的吟叫声,顿时脑子里烧成了一片浆糊,不知今夕何夕。 敖惊羽手背上有青筋在隐隐跳动,他在极力控制着力道。可手下那触感好到爆,正把他的自制力像折钢铁一样一段段折断。 他极是喜欢吻她的嘴唇,然后辗转到下巴,再一路往下。 这一次他一点也没客气,含住蓓蕾,任她娇艳无双地绽放,舌尖尽情地挑逗…… “二哥……” 她紧紧抱着他的头,茫然地瞠着滟潋双眸,湿气氤氲,张口凌乱地喘息。 她不自觉地轻扭着腰肢,不停地唤他,“二哥……” 敖惊羽不答应,她便一次又一次地叫着他的名字。 苏长离,苏长离。 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敖惊羽的手扯下了她的小衣,滚烫抵上了她的腿心。 敖惊羽知她身子敏感,身下已经十分湿润了。 可他太猛,这样直接闯进去,势必又会疼得她受不了。 敖惊羽的手指伸到下面,刚要碰上时,被敖雨辛软软地抓住了手,口里无意识道:“别……别碰……” 她觉得难堪、羞燥,没人用手去碰过那里…… 她挡也挡得没力气,最终还是叫敖惊羽得逞。 他手指轻描着轮廓,每碰一下,敖雨辛都急剧哆嗦。 他寻到了桃源入口,指端湿腻润滑,刚指节有力地探入一小半,顿时敖雨辛绷紧身子,身下不住地收力,似想要把他挤出去。 那股要命的紧致和温暖从指上传来,使得敖惊羽抽了口凉气。 “敖雨辛,放松。” 敖雨辛丝毫没法放松,她哭着问:“我应该怎么做啊……” 敖惊羽吻过她的眼角,道:“我还没进去,就开始疼了吗?” 敖雨辛才感觉到疼倒不是很疼,就是突然有异物侵入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听闻他还没进去,敖雨辛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那手指上的薄茧轻轻摩擦着她,起初掀起淡淡火辣的感觉,可慢慢消退过后,竟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她双腿收得紧,手里颤抖地一下扶着敖惊羽的手臂,好似想要让他出来,又好似不想…… 敖雨辛嘤嘤而泣,“二哥,好难受……” “疼?” 她摇头,眼里盈泪,满枕青丝如泼墨。 她也不知哪里难受。 后来她抓紧了敖惊羽的手臂,身子一阵抽搐,仿佛已耗光了她全部力气。 而敖惊羽分明感觉到,她的身子里,有暖流喷出来…… 敖惊羽不再耽搁,侧开她的双腿,又痛又胀的烙铁抵上她。 那股滚烫一碰到她时,她便又是一阵哆嗦。 只是刚挤进一个头时,先前的颤栗与酥麻便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撑开到撕裂的痛楚。 敖雨辛脸色发白,紧咬着唇没吭声,双手一下攀在敖惊羽的后背上,手指用力地刮过他的皮肤。 敖惊羽知道,她的反应很是疼痛的。 他不忍,身下却更沉着有力地往前挺了一寸。 他身上顿时开始冒汗,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可长痛不如短痛,他想尽快让她少受几分折磨。 敖雨辛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她知道是敖惊羽在她身体里艰涩地挺进。尽管痛,可是她不想阻止。 她心里渴望着……可以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这件事对她来说一直是噩梦,可如今那种恐惧已不知不觉地被他抚平了,虽然身体上有痛,可是心里却再也没有障碍和痛苦。 她竟觉得有股甜蜜随着敖惊羽的进入,汹涌地流淌在她心里。 她受不住时,手指会用力,会一口咬在他肩上。 敖惊羽越往前越觉得艰涩无比,直到前面他终于碰到了一层障碍。 那是敖雨辛的处子门。 敖惊羽在门外停留片刻,他已深喘了好几口气,身上坚硬灼烫不已。 他停下来,敖雨辛也得以缓了缓,此时已是冷汗淋漓,道:“完了么……” “还没有。”他吻过她的唇,吻过她的身子,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捻过自己的白色里衣铺在她身下。 床上尽量不要落下血迹,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敖惊羽最后吻了吻她的眉间眼角,嗓音干涩道:“忍忍,一下就好。” 说罢,手上用力地扶着她的腰,忽然倏地朝她身子里又迅猛又深沉地破门而入,直直地挺了进去,将自己彻彻底底地埋入了她的身体里,那暴起的青筋从她柔嫩的内壁刮过,最后天衣无缝地融合镶嵌…… 她只觉得脑中被他这么奋力一挺,一片空白。灵魂都出了窍一般。 继而是敖惊羽的低喘和排山倒海袭来的疼痛把她又拉了回来…… 敖雨辛指甲似乎都嵌进了他的皮肉里。 敖惊羽回过神,按着她的身子,一分都不准她乱动。否则他就怕自己忍不住,在她体内疯狂肆虐。 她身体里的紧致柔软简直是道魔咒,快逼得敖惊羽发狂,彻底化身为猛兽。 第234章 还想再来一次 敖雨辛以为她自己受不住的,他那么粗硕,可最后没想到还是完完整整地容纳了下来。 就是疼得要命。 后来敖惊羽终于没忍住,掐着她的腰缓缓地抽动起来。 他动作极慢,一点一点地感受她,到深处时又极为沉着有力地挺到底,敖雨辛在他身下断断续续地颤声求饶,她初经人事,又是敖惊羽这般的男子,没两下便疼到快晕厥。 敖惊羽不敢再冒进,自己也得以缓了缓,索性撑在她身体里不再乱动。 即便这样,他也久久不肯歇倒,仿佛遇到了这辈子最为契合的伴侣一般,越发兴奋昂扬。 紧接着那股冲动劲儿又涌了上来。 敖惊羽紧紧揉着她的身子,一边吻她撩拨她,一边再往里送了两下。 敖雨辛指甲在他后背上刮出了血痕,终于痛极晕了过去。 敖惊羽见状不再妄动,亦不再停留地从她身子里撤了出来。 心知再这样下去,她非得被自己给弄坏不可。 他疼惜温柔地亲吻她,给她渡气,过了一会儿她方才幽幽转醒。 后来敖惊羽照例用上次用过的办法,在她并拢的腿间发泄自己。 敖雨辛在他身下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耸动着,尽管撕裂的伤口依然很痛,但是后来却好了些。 她伸手,轻轻去抚敖惊羽的脸,拭掉他额角的热汗。 她心疼。 她极致疲惫道:“二哥,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你没用,”敖惊羽粗哑地道,“以后慢慢就会好了,一次比一次好。” 敖雨辛扯了扯唇角,闭着眼漾开一抹笑,“她们说,后面便不疼了。” 敖惊羽看她脆弱的模样,哪里还舍得折腾她。 他身下动作快了些,良久在她腿间一泄如注,搂了她揉进自己怀里,“乖,睡吧。” 敖雨辛意识混混沌沌,昨晚就没睡好,下午又没能好好休息,再加上一番折腾下来,眼皮重得撑不开,想应他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昏昏沉沉地睡去。 窗外,更深夜重,一地寂白。一树梅花款款而落,点上朱红。 这一整夜里,敖雨辛都被困在一个场景里——她好像被什么重物反反复复地碾压,碾压到骨头都散架了。 第二天她是在那股浑身酸痛、无力招架的惫懒中苏醒过来的。 刚动一动身子,那快要散架的狠劲儿就猛然袭来,使得敖雨辛连抬一下手指头都感觉到费力。 看来昨晚那个梦是不假,现实比梦里感受来要来得深刻一些。 敖雨辛皱了皱弯弯的双眉,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 窗外的光线有两分明亮,她惺忪地眯开双眼,瞳仁还有些涣散。在面对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时,她的视线便一丝丝汇聚清明了起来。 一睁开眼,就能看见敖惊羽…… 平寂的心里怦地一下,炸开了。 她此刻正躺在他怀里,敖惊羽的手臂紧紧地搂在她的腰上,两人紧紧相贴。 敖雨辛懵了一下,他身上的温度毫无间隙地传到自己身上来,她渐渐才意识过来,她和敖惊羽身上……都没有穿衣服。 紧接着昨晚的一幕幕,就如狂风暴雨一样,拼命地往敖雨辛的脑海里钻。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敖惊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却记得他确实回来了,自己在树下练习跳舞,不知怎的就跳到了他的怀里。 然后……就被他抱着进房间了。 床边还有被敖惊羽撕坏的裙子,还有他散落的衣袍,他留下的满身酸疼和强烈不适,于她来说都是最深刻的记忆,那一幕幕她都还记得…… 初次是很疼,可到底她还是和敖惊羽走到了这一步。她竟克服了以往的恐惧和障碍。 因为比起恐惧害怕,她更想把他变成自己的男人。 她望着眼前的敖惊羽,一时心乱如麻,怦怦跳个不停。她发现,即使他把自己弄得那样疼,她竟也还是心动的…… 腰上的手蓦然紧了紧,将她往自己怀里收了两分。 敖雨辛的身子贴着他的胸膛,那温热坚硬的皮肤压得她酸疼不堪,她又不争气地开始发软,手抵上他的胸膛,手心却又似被他给烫着了一般,有些难堪。 尽管敖惊羽没有睁眼,敖雨辛知道他醒了,他的身体也如猛虎饿狼一般慢慢苏醒过来。 他臂弯里全是敖雨辛柔软顺滑的青丝,手掌握着她一段肩头,爱不释手地轻轻摩挲着,似抚弄着上好的美玉珍宝。 敖雨辛额头轻放在敖惊羽的肩胛骨上,轻声软哝地低唤他道:“二哥……我们这样,算是彻底在一起了么。” 敖惊羽不敢去细想,他拥着的人儿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他的女人。因为他一细想,腹下便阵阵发紧。 那种可以拥着她睡醒了来的感觉,比想象中的更美好。 敖雨辛额头蹭得有些痒,她微微抬头,往敖惊羽的肩胛骨处看了看,缘来那里是有一道疤在。 她记得是以前敖惊羽为了救她的时候留下的,她当时不管不顾地给他把毒血吸出来。 那个时候她太害怕了,来不及细想自己在害怕什么。如今想来,大抵是太害怕他会离开自己吧。 敖雨辛伸出舌头去舔舔,他的疤痕。 敖惊羽臂弯一紧,翻身便把她压在了身下。幽沉的眼眸里情潮很深,似要把她卷进去。 敖雨辛怔怔地望着他,红唇小口微张,身上被他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因而细细轻喘着。 敖惊羽低哑道:“昨晚的事你还想再来一次?” 敖雨辛浑身都叫嚣着酸痛,她摇头,有些瑟缩,道:“不想了……” “那就不要撩拨我。” 敖雨辛细白的脸上浮上几许嫣然之色,喃喃道:“我看见你的疤,我心疼……” 敖惊羽吸了口气,低沉道:“说了不要撩拨我。” 敖雨辛纳闷,她只是说她心疼……也算是撩拨吗? 敖惊羽俯下头去,吻了吻她的唇,再在她肌肤上寸寸轻吻而过。 那入目的青紫痕迹,才真真是让敖惊羽懊悔心疼。昨夜他还是没能掌握好力道,敖雨辛身子本就细嫩,经他折腾一番,满身都是淤痕。 他一路吻下去,在昨夜留下的那些淤痕上,覆盖上轻柔的吻。 第235章 我只想死在你怀里 敖雨辛呼吸有些急促,想要阻止,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捉了双手压在枕边。 “二哥……不要了……”她眼角绯然,眼眶里渐渐溢开湿润的光泽。 那微张的唇更是灔丽非凡。 胸口起伏着,敖惊羽缓缓吻了上去,她蹙眉“嗯”了一声,娇媚不已。 原本满身的酸痛难当,被敖惊羽这一吻过,仿佛又盖上一层酥痒的外衣。能让她暂时忘却那些不舒服的感觉。 她嫩腰上的掐痕尤为明显,敖惊羽手掌轻轻抚过,惊起她一番颤栗,听他低低道:“对不起,昨晚我下手太重了。” 敖雨辛还没有看见自己身上是个什么光景,她怎舍得让他自责,伸手便抱住他,水水润润道:“是我自己,不经折腾,不怨你。” 静静相拥了一会儿,腿间那像被烧红的铁杵一样又硬又烫的东西一直不肯软倒,敖雨辛连抱着他也渐渐瘫软无力,那压抑的细喘声极是动人。 她听见自己呢喃着与他说道:“二哥,往后你和我,我们两个,是一家人了么。” “是。” 她便轻浅而认真地说道,“我们是一个小家,与爹和娘的时候,便是一个大家。有大家才会有小家,没有大家,我们便没有小家,对不对?” 敖惊羽揉着她的手臂端地收紧。他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含义。 想必她担心的,也会是威远侯担心的。 敖惊羽微抬了头,深深地凝视着敖雨辛,良久道:“你在害怕什么。” 敖雨辛垂着眼帘,抿了抿唇角,有些倔强道:“我怕我太爱你,会有一天护不住我的家人。” “不需要你来护,”敖惊羽道,“我帮你护。” 敖雨辛颤了颤眼帘,抬眼把他望着。渐渐眼底里匀开了泪光。她笑道:“你能帮我护一辈子吗?” 敖惊羽肯定地回答她:“能。” 敖雨辛蹭起身子,便去亲他的喉结,亲他的下巴。 敖惊羽一顿,下一刻又压了下来,堵住敖雨辛的嘴唇便一阵深吻。 直吻到她气喘吁吁,神色迷离。 双腿不知何时被他给顶开的,他膝上十分有力,不容人抗拒。 敖雨辛反应过来,当即颤着要收拢自己的腿,却被敖惊羽先发制人,抵着她的腿心细细研磨着。 顿时她轻喘的嗓音都变了韵味,湿漉漉地看着敖惊羽,双颊嫣红如天边的烟霞,丝丝绕绕荼蘼至极。 “你……” 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敖惊羽感受到她的湿润,便打开那入口,沉身往里入了两分。 那股强烈的不适和撕扯的痛感又袭了来,敖雨辛紧蹙双眉,咬唇闷哼。 敖惊羽停顿了片刻,手掌温柔地扶着她的腰,嗓音又沉又充满了磁性,道:“知道昨天晚上,当我进入你身体的这个时候,在想什么吗?” 敖雨辛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吻过她的眼角,告诉她:“这辈子我都不会死在沙场上,那一刻,我只想死在你怀里。” 说罢,敖惊羽猛地挺身,长驱直入,尽根沉没到底。 敖雨辛受不住这突然的刺激,又疼又撑胀,到了极致。她叫了一声,可是身上的痛楚都敌不上心里溢出来的悸动。 好心疼。 可那一刹那,她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敖雨辛下意识紧紧抱住他,双手攀在了他的后背上,指甲微沉。 她已能完完全全地容纳他,就算敖惊羽把她拆了,她也心甘情愿。 敖惊羽在深处再停顿,然后缓缓抽身往后撤了撤,在敖雨辛身子蓦地一松时,他又突然迅猛地再沉沉挺了进去。 敖雨辛根本招架不住,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又快要晕厥过去。 可是耳边却有敖惊羽的声音响起,抚慰着她,也霍乱了她的心:“敖雨辛,这辈子我唯有两样东西不能够背叛。一是敖家的养育栽培之恩,二,就是你的爱。” 敖雨辛不知不觉间,已热泪盈眶。 “对不起……”她啜泣着道。 明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他,她也一直毫无保留地相信着……可是,她也茫然着,如果将来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想等到那一天的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她说话试探敖惊羽了。 而今,也得到了敖惊羽的答案。 这次敖雨辛所能承受的时间比昨晚要长。尽管那撕裂的疼痛像钻进了她的骨髓似的,每一次都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敖惊羽道:“受不住的时候,就说出来。” 可是,感受到敖惊羽在她身子里进出,感受到自己被他攻城略地地侵占掠夺着,她觉得很开心…… 他所至之处,如猛兽出闸,将她的娇嫩全部占为己有。 犹如春雨过后,一地残花。 后来敖雨辛的承受能力到了边缘,她手指在他臂膀上挠出一道道红痕,哭着求饶道:“二哥……我受不住了……” 敖惊羽便没再强要她,及时抽身出来,最后无疑是在她腿间发泄了。 敖雨辛浑身脱力地躺在他身下,与他交颈而拥。她冷汗湿透的额间,脸色有些苍白。 敖雨辛不知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但窗外天光大亮,肯定也不早了。 一上午,都无人来打扰他们。 敖雨辛静静地窝在敖惊羽怀里,懒得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她也没力气动,动一下便撕扯地痛。 后来敖惊羽披衣起身,让她再躺一会儿。他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只起身时,才看见敖雨辛嫩白的腿间,又有新鲜的血迹沁出。他皱了皱眉。 她的身子骨还是太嫩了,骨节又细,承受不了他。若是强行容纳,便只会弄伤了她。 敖雨辛双颊绯红,觉得羞,连忙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住。 她本想背过身不去看敖惊羽,可她又没那个力气翻身,更不想扯疼身体,于是敖惊羽站在床边更衣的时候,她只好眼神在他身上游离不定。 好在他是背着身的,不然敖雨辛不一定有那个胆子去看他。 他站在床边的身影,可真高大,修长挺拔。他身上的肌理十分流畅紧实,完美地勾勒出身形轮廓。 即使一件薄衫披在肩上,也隐隐挡不住那线条。 只在他披衣之前,敖雨辛看见了他结实的后背,见那后背上都是一道道新添的红痕,有几道还隐隐沁了血。 第236章 其实你也难受吗 敖雨辛心里坠了坠,怔怔道:“二哥,你疼么?” 他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转头来看她。 她愧疚地讷讷道:“你的后背,好像……都是我挠的……吧。” 敖惊羽道:“我不疼,我知道你很疼。” 后细想起昨夜的光景来,耳边萦绕着的是他的低喘,他身上带有汗意的热度仿佛要把她蒸化了,还有那依稀紧紧凝着的眉峰,都彰显着他似乎也并不好受。 敖雨辛抿了抿唇,轻细问道:“其实你也难受吗?” 敖惊羽低垂着眼帘看了看她,嘴角隐约有笑意,道:“嗯,是挺难受,忍得难受。” 既要忍下来自她的诱惑,又要忍下身心里浓烈的冲动。况且她身子骨那么细小,容纳他初次闯进去的时候,他难免是痛与快并存,只不过和她吃的苦头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敖雨辛闻言,也不知是该可怜他还是该可怜自己。相比之下,好像还是自己更惨一些。 他弯下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亲,道:“乖,等会儿。” 她躺在被窝里,看着敖惊羽穿好了长衣,便走出房门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床边地上散落着她破碎的裙衫,空气里还残留着欢爱的痕迹,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旖旎。 被窝里敖惊羽的温度还在,他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也在。敖雨辛整个身子,尤其是腿间,都是黏黏的。 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敖惊羽吩咐随从送了热水来。随从把烧好的热水放到院里便又退下了。 敖惊羽轻巧地拎着热水进来,灌满了房间里的浴桶。 等探过了水温过后,他才走过来打算抱敖雨辛去沐浴。 敖雨辛一边闪躲,一边道:“要不,二哥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洗……” “你还有力气下床?”敖惊羽问。 敖雨辛默了默,好似……确实没力气。 最后她还是被敖惊羽给抱下床的,她双手捂着胸前,窝在他怀里,形容羞羞怯怯。 敖惊羽根本没法低下眼帘去看,不然他怕自己又会忍不住,再把她往床上压一次。 一入水时,敖雨辛禁不住嘶地抽声。 那股疼痛感突然被放大,她在浴桶里险些连坐都坐不住。若不是敖惊羽及时扶她一把,只怕得淹进浴桶里。 敖雨辛忙不迭推了推他的手,他道:“坐稳了?” 敖雨辛红着耳根点了点头。 随后敖惊羽便去给她准备干净衣裳,再去收拾了一下床榻。 只见床榻上,他铺在她身下的白色里衣,像洒落的一朵朵红梅一般,尽是斑驳的血迹。 他微微一顿。那是敖雨辛的处子血。 她把她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他了。 等敖雨辛沐浴完以后,床榻也收拾好了,敖惊羽又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她自己手忙脚乱地拭了拭水迹,柔软的寝衫就套了上来,又重新回榻上去躺着。 事实证明,她还真的是两三天没能下得了床…… 敖惊羽的随从都是贴身跟在他身边已久的亲信,对这假兄妹之间的内情多少也了解一些。一旦主子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绝对躲得远远的。 主子需要他们的时候,便第一时间把主子要的东西准备好,人就又消失不见。 有的东西随从好准备,比如洗澡水、饭食等,可有的东西他们不方便准备,还是得由敖惊羽自己来。 敖雨辛那满身的淤痕,若是不抹药,只怕十天半个月都消不了。还有她身下弄伤了,敖惊羽一靠近还没碰到她,她就抽声喊疼,生怕敖惊羽兽性大发又把她折腾一顿似的。 但她是真疼,不是装出来的。需得用药,才能好得快些。 这方面的药,梅城里自然有的卖。且还是一个专门的店铺,里面有卖各种催情香,助兴药物,当然也有事后涂抹的伤药。 彼时敖惊羽一进那店铺时,就收到老板娘暧昧的眼神。只不过他表情冷漠,目色清冷,才让那老板娘收敛了两分。 这店铺里的散客很少,但店里与梅城那些教坊花楼有大的订单,因而生意也不坏。白天的时候像敖惊羽这么堂而皇之登门而入的还是很少见的,而且还是这么高大英俊的一个男人。 老板娘慧眼识人,笑眯眯道:“客官可是来买伤药的?” 敖惊羽点头。 老板娘便问:“给男子用还是给女子用?”不等敖惊羽回答,她便掩唇笑道,“想必是给女子用了,看您应该还用不着抹伤药。您这体魄,承您情的女子,估计有得受的。”她一边往柜台抽屉里取药,一边揶揄,“客官还是悠着点,别把人弄坏了。” 敖惊羽拿了那药,仔细地观摩了两眼。 老板娘便大方地告诉他用法:“一次取指腹那么多点,涂抹在姑娘的伤处。若是伤在里面,便需得抹到里面去。” 做这行生意的,老板娘脸皮子当然相当厚。 敖惊羽问多少钱,老板娘又从柜子里取出另外一瓶药,放在柜台上,又掩着红唇笑眯眯道:“客官可别顾着自己一人快活,这个药您估计用得上。” 见敖惊羽毫无兴趣,她便又道:“这是承欢之时放到姑娘身子里去的,一次一粒,很快就化开了,但却能让初经人事的姑娘少吃许多苦头,多体验一下极致快乐,您真不要?” 敖惊羽皱了皱眉,道:“不需要。” 能让敖雨辛少吃苦头固然好,可他不需要借助药物来让她感到快乐,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生调养和适应。 至于这等助兴的药,是一时受用,可事后也多少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见敖惊羽拒绝,老板娘也不勉强。 后来他又买了些去淤青的养肤的药。 离开时,老板娘一直笑眯眯地把他送到门口,还招招手道:“客官,我店里的药好用的话,欢迎客官下次再来啊。” 回到别院时,敖雨辛正在睡觉。 她身体吃不消,太累了,昏昏沉沉地睡着。 敖惊羽便跨上床,将她软绵绵地身子搂过来,宽了宽衣衫,把药膏抹在了她皮肤上面的淤青上。 一丝丝清凉的感觉袭来,让敖雨辛舒坦地轻叹了两声。 到了夜里,敖惊羽搂着她入睡时,手掌悄然往那细腰下抚去,意欲轻轻褪掉她的小衣。 第237章 你还吃醋 敖雨辛反应过来,顿时清醒,慌忙伸手阻挡他的手臂,软软道:“还没好,疼……” 敖惊羽道:“我看看,上了药便不疼了。” 敖雨辛一听才知道,他竟是要给自己上药,她怎么肯,故而他的手伸下来时,敖雨辛便扭着腰一个劲地躲。 声音快哭出来一般,娇娇嫩嫩拧得出水:“不用了……我自己养几天就好了……” 她怎么能老让他的手碰到自己那里…… 可她哪禁得住敖惊羽的大力,被敖惊羽一把拎进了怀箍住腰身,手掌往下强硬地分开了她的双腿。 她用力也收不回来。若是房里点了灯,定是可见她羞得满脸通红,抗拒道:“真的不用……” 敖惊羽手指碰到她的娇嫩处时,嗓音有些哑,低低道:“都肿了。” 说着另一只手挑开了药瓶,从里面勾出一指腹的药膏出来,便不容抗拒地抹了上去。 尽管他动作很轻,敖雨辛还是一阵颤栗。 敖惊羽的手指在外围迟疑了一下,沾满药膏的指腹还是缓缓送入了她的身子里去。 敖雨辛下意识绷紧身子,里面也跟着收紧,想要把他挤出去。可她越是如此,越是勾缠得紧,不仅没挤出去,反而使得他手指越发往深处钻。 敖惊羽吸了口气,掌着她腰身的另一只手开始发烫。 他贴着敖雨辛的耳朵,气息灼热地道:“你越是抗拒,它越是紧缠着,像一张小嘴,拼命地把我的手指往里吸。” 这女人,真真是磨人。 因为他尝到过,知道她的滋味是多么的销魂蚀骨。 她的蜜道又紧又暖,即使他猛地舂过,她疼痛至极,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死死将他缠着裹着,几乎要把他逼疯。 敖雨辛听到他如此直白的话,羞得嘤嘤低泣。下面更是一阵紧缩收绞,隐隐抽搐。 她对他太敏感了,容不下他的粗硕,却能如此含着他的手指不肯放……想来这一会儿,是不太疼的。 等抹好了药,敖雨辛已精疲力竭,躺在他怀里动也不肯动。眼睑里,还剪着一汪湿润的春意。 这两三天里,敖雨辛卧床休息时,敖惊羽也以她身子不适为由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来访。 城守和贺将军均吃了两次闭门羹。 但这日敖雨辛看见敖惊羽进门时,拿了两张红色的请柬一样的东西,说是城守让别院的下人转交到敖惊羽手上的。 敖雨辛好奇地问:“二哥,那是什么?” 敖惊羽随手放在桌上,道:“城守的喜帖。” 敖雨辛咋舌:“城守大人竟还没娶妻?”且看他年纪与贺将军差不多,一看便是有家室的人,不像是孑然一身的啊。 敖惊羽平淡道:“他要纳妾。” 敖雨辛眉头端地一跳:“纳的谁?” 敖惊羽看着她,道:“千芙。” 这回敖雨辛是彻底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那千芙……她不是喜欢……喜欢二哥吗,为什么会嫁给城守为妾?” 虽然知道这个事实,但亲口说出来,敖雨辛还是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敖惊羽神色很淡,不惊波澜:“人都有想通的时候的。” 敖雨辛见他反应,便意识到,那天他去弄梅阁,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敖惊羽对此只字未提。 敖雨辛对千芙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可是涉及到敖惊羽,她心里就跟猫爪似的,横竖都不是滋味。 敖雨辛脑子一热,忽又问了一句:“那日千芙专门跳舞给你看,你觉得好看么?” 敖惊羽挑挑眉,道:“她都要给人做妾了,你还吃醋?” 敖惊羽看了看她,她神色有些躲闪,但又有点执着,若是不说清楚,恐怕她会反复惦念在心头。 她这般紧张在意,倒让敖惊羽觉得很受用。 敖雨辛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什么吃醋,你现在是我的男人,我问个清楚很应当。” 敖惊羽点头,道:“是很应当。”他过来顺手就把人捞怀里抱着,嗓音低沉磁性,绕在敖雨辛耳边,“不是说了,没细看。我若说当时我心里想的都是你跳舞时的光景,你信不信?” 敖雨辛一阵耳热。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又道:“索性我运气不差,一回来就看见了。” 那时敖雨辛是真有些怕,怕敖惊羽会被千芙的舞给勾了去,所以才请了教坊的师傅来教教她。 敖雨辛手指头在他胸膛上轻轻摩挲着,又问:“那千芙跳完舞后来呢?” “后来?”敖惊羽一边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一边若无其事道,“后来城守与她叙旧,我便回来寻你了。” 敖雨辛还想拿手指去勾勾他衣襟上的暗纹,敖惊羽低头看下来,眼里意味不明:“你身子好了?” 敖雨辛摇头。 “那就安分点,不要到处点火。” 敖雨辛张了张口,出口却是道:“你对弄梅阁不陌生,以往都是去那儿么?” 敖惊羽道:“不过是个应酬的地方罢了,没与谁有过纠缠不清,你且放心。” 敖雨辛嗔了嗔他,回道:“我又没说我不放心……” 换得敖惊羽低低笑了笑,似十分舒心愉悦。 只不过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有敖惊羽和城守两个人心知肚明。 实际上,在弄梅阁里千芙和城守春宵一度之后,第二天醒来时还是心满意足的,觉得自己这几年来的夙愿终于得偿。可是当她侧头看清了枕边人的模样时,瞬时就脸色煞白。 她以为昨晚与她缠绵不休的是敖惊羽,却没想到,转眼间竟然变成了城守。 她与城守同床共枕,又“坦诚相见”,明显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再怎么想赖也赖不掉。 千芙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昨晚留在她房里的明明是敖惊羽,何时竟又变成了城守,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待城守醒来,想起昨夜千芙的热情,只觉得回味无穷,又想搂了美人温存一番。 可千芙铁了心不想与他有任何纠缠,当即泪流满面,只道是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且看那床上残痕点点,她明言道:“昨夜与我在一起的明明是二公子,何以变成了大人?莫不是你们俩变着戏法儿逗着我玩吧?千芙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玩!” 第238章 喜欢的才要狠狠欺负 城守本来想好言安慰一番的,可见她这样恨不能和自己撇清十万八千里的样子,实在有些窝火,道:“现在你我睡在一张床上,浑身赤裸,怎么,你还觉得昨夜要了你身子的人是二公子吗?二公子可没有那么闲,有功夫给你变戏法儿。” 千芙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城守又冷笑,终于摆出了官威道:“也不知昨夜是谁搂着抱着就把本官往她床上勾引。本官还以为千芙姑娘洁身自好,不想在床上也是这般放浪形骸。” 千芙感到十分羞耻,掩面痛哭,说不出话。 城守终还是于心不忍,扶着她的肩膀道:“昨晚二公子留在你房里,你做了什么手脚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二公子追究起来,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昨夜是他把我叫过来的,他会这么做,你也该死心了吧。” 千芙不会不明白,敖惊羽对她无意。若是对她有意,便不会让她空等这些个年头。 容颜易逝,芳华易老,再过两年,她错过了最好的年华,想必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再把她追着捧着了。 今时今日,她才真真是有些心灰意冷。 城守道:“你若想通了,自可以跟了我,我娶你回去做侧室,照样也是风风光光的,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你若想不通,依然可以留在这弄梅阁做你的头牌,只不过今次你与我宿了一夜破了身,往后想必还会有更多的男人想要你的身子。” 千芙又岂不会权衡,是去给城守做妾,还是沦落风尘,那条路更好不是明摆着。 城守明显感觉到,千芙哭着哭着平静就下来,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抗拒了,顿时便是一阵心猿意马。 城守兴起,又把千芙给压了下去,尽情尽兴地要了她一回,还扬言道:“过两日我就纳你进门。” 这两日,梅城里传得最火热的便是千芙姑娘要嫁给城守大人做妾一事了。一些人觉得惋惜,往后再也看不见千芙的鼓上舞了,一些人又唏嘘千芙真是好福气。 而城守也相当喜欢她,给足了她面子和重视。 寻常人纳妾,只着了普通轿子去把新妾抬回来,甚至连正门都不走,直接从侧门进了便是。 而城守纳妾,不仅宴请了一些宾朋,虽然没有迎亲队伍,也没有拜堂环节,但还是准备当天八抬大轿地把千芙迎回来,并且从家门正大门入,一起面见宾朋。 这对于妾室来说,也是相当的荣光了。 敖雨辛在别院里休养了两三天后,终于能够下床并且看似正常地走路了。她便着同敖惊羽一起,准备去城守家吃喜酒。 敖雨辛这几天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因而走路对她来说居然有两分生疏,起初她在敖惊羽面前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走路了。 因为敖惊羽一直把她看着,让她浑不自在。且挪动一下双腿,腿上和腰上还留着一股绵绵的酸软劲儿。 她并着腿,强压下那股不适感,好在身上穿的是男子长衣,又裹了厚厚的棉袍,一般不容易看出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她身上又遮得严严实实的,半点也看不见脖子下面的吻痕。 敖雨辛出了房门,也是听外面的人说起,关于千芙的事才得知一二。 原来千芙是先委身与城守,后才嫁给他为妾的。这种香艳的流言,一旦传开来,压都压不住。 走在路上,敖雨辛忽然问:“二哥,可是那千芙对你用了什么手段?” 千芙明明心仪敖惊羽,却委身于城守,若说她是心甘情愿的,这不大可能。不然要委身早就委身了,又何必等到今日,更何必每年都趁敖惊羽到梅城来巡视时在那水鼓上面跳舞? 那天晚上敖惊羽也去过了弄梅阁,其中应该有什么内情。 敖雨辛所能想到的,只能是千芙自己做了什么准备想促成好事,否则也不会阴差阳错与城守凑成了一双。 敖雨辛不敢想象,如果那天晚上敖惊羽在弄梅阁留下了,又会是一番怎样的结果? 或许她就会失去他。 敖雨辛心下一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紧紧抓在手里。 敖惊羽身形顿了顿,低下头看她,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低道:“她再使什么手段,那也是徒劳。我不喜欢的,碰也不会多碰她一下。只有我喜欢的,才想要狠狠地欺负。” 敖雨辛鬓角下细细白白的耳根,不争气地红了。 敖惊羽牵着她继续往前走,醇厚的嗓音令人心生安定:“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受怕。” 敖雨辛嘴硬地回道:“我才没担心受怕,我看那千芙嫁得甚好!” 千芙敢对敖惊羽使手段,如今把自己算计进去了,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敖雨辛也觉得她丝毫不值得同情。 是她自找的。 到了城守府邸,那府门前有管家迎客,宾朋们陆陆续续地到达,送上贺礼,然后被迎进去就坐。 这城守府邸虽然比不上大肆操办婚宴时那么喜庆热闹,宾朋人数也有限制,但还是经过了一番精心修饰,府里也挂了红灯红绸,热热闹闹。 敖惊羽和敖雨辛到来时,城守亲自在门前迎接。 敖雨辛虽是着男装,可和敖惊羽相比起来,她算是很娇小的。因而敖惊羽手里牵着这么一位小公子出现,也丝毫没有半分违和感。 城守请敖惊羽上坐,敖雨辛自然也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坐下。 边上还摆放了两张椅子,一张椅上坐着的是城守的正室夫人,另一张椅子是空着的,想必是一会儿让城守自己坐的。 今日他夫人无论如何也要端出一副大度明事理的态度出来,等新妾到府以后,还要敬茶给她的。 没多久,外面便有人禀道:“大人,小夫人到了。” 彼时那红轿就停在府邸门前,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着粉红色的嫁衣的美人,正是千芙姑娘。 今日她一身盛装,妆容精致,额前描了一抹梅花额钿,含苞待放一般栩栩如生。 因她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因而也不用盖红盖头了。她款款跨进大门而来,如此容姿绝色让所有人都瞧了去,眼前一亮。 贺将军更是直言城守大人艳福不浅。 第239章 千芙姑娘一片赤忱 千芙准备敬茶的时候,不知城守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想请敖惊羽做个见证人。 因为那天晚上,毕竟敖惊羽也在弄梅阁么。还是敖惊羽帮他成了这件好事。因而城守大有感激之意,也有对千芙的警醒之意。 但敖惊羽身份摆在哪里,城守也没指望他给这个面子。却没想到敖惊羽竟然答应了。 他一答应做这个见证人,便与主婚人无异,千芙是要朝他敬茶的。 当时敖雨辛看见千芙施了胭脂的脸上,有些苍白。 城守这个圆滑的老狐狸,看出敖雨辛对于敖惊羽意义非凡,因而还多备了一杯茶,让千芙也敬敖雨辛一杯。 敖雨辛坐在太师椅上,便看着千芙在敖惊羽面前福了福身,然后端着一杯茶敬了去。 她手上微不可查地轻颤着,低垂着的眼角发红。 轮到千芙敬敖雨辛时,敖雨辛没接,道:“敬我就不必了,毕竟促成小夫人与城守大人的好事,我没有半分功劳。” 千芙随后又去向正室夫人敬茶,夫人面色僵僵地应承了。 晚宴时,觥筹交错,然敖雨辛却没什么胃口。这几日她都饮食清淡,且食得少,大抵是身子还没缓得过来的缘故。 敖惊羽顾惜着她,因而早早结束了应酬,便准备携着她离开。 哪想,一直在后院休息的千芙,这会儿却瞅准了时机,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拦住了敖惊羽的去路。 面对敖惊羽冷冽漠然的神情,她双目通红、莹莹含泪,倒似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他诉说。 只是她还没近前,敖雨辛便移步挡在了她面前。她冷眼睨着千芙,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道:“今日千芙姑娘新婚大喜,却擅自跑出来拦别人的去路,意欲何为?” 千芙颤了颤嘴唇,道:“你让开,我有话与他说。” 敖雨辛勾了勾唇,道:“你已嫁为人妾,却还有话与别的男子说?若是叫城守大人看见了,只怕千芙姑娘往后的日子不太好过。既然已经进门了,还是该和城守大人好生过日子。” 千芙瞪着敖雨辛,再无往日风情,嗓音微尖道:“我叫你让开!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说着就目光越过敖雨辛,又变得凄凄楚楚地看着敖惊羽,“二公子,你听我说,我心里只有二公子一人,请二公子千万相信我……如若二公子愿意带我走,只要能留在二公子身边,往后为妾为奴,我都毫无怨言……” 敖雨辛神色冷了下来。 敖惊羽是她的男人,可是这个千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肖想他、引诱他不成,还企图对他用下作手段,到如今自己嫁人当日,竟还恬不知耻地当着她的面说出要他带自己走之类的话来。 敖雨辛再好的脾气,也被千芙磨得干干净净。 况且打从一开始,敖雨辛就看她不顺眼。 敖雨辛嘴角漾开一抹森然的笑意,冷不防对千芙身后说道:“城守大人,千芙姑娘的一片赤忱,你可听见了?” 千芙浑身一颤,脸上悬着泪,转过身去一看,看见城守不知何时竟出现在身后,脸上的神色极其难看。 敖雨辛道:“千芙姑娘都嫁人了,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没将城守大人放在眼里么,枉费大人一心疼宠呢。你这样做,是陷城守于不义,至二公子于不仁,二公子凭何要带你走?况且二公子还不曾瞧上过你。” 敖雨辛言辞间已隐隐有怒气,看向城守道:“奉劝大人,好好管好自己的新妾。” 城守哪敢惹敖惊羽生气,连忙快步走过来,连连向敖惊羽赔不是,随后一把拽着千芙,转头就拖了走。 若没有今晚这插曲,城守往后待千芙还可能怜香惜玉。可如今,如何能怜惜得起来? 这个女人,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进了他的门做了他的妾,竟还想着跟别的男人走,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这一点。 城守十分怀疑,千芙之所以同意进他的门,便是盼着今天敖惊羽会登门贺喜,然后她就有机会一诉衷情,再让敖惊羽带她离开呢! 城守一路走一路气愤道:“哼,小小麻雀,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二公子是威远侯之子,地位尊贵,你算什么货色,再有几分姿色,那也是个风尘女子,如何配得上他!莫说以往配不上,如今你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便更加不可能了!” 他直接拽了千芙去新苑,后再也没出来。 敖惊羽知道敖雨辛晚宴的时候没吃几口,因而路上又买了一包香甜的栗子,剥来喂给她吃。 虽然她比晚饭的时候多吃了些,但胃口却不如从前。 敖惊羽皱了皱眉,问:“可是身子还不舒服?” 敖雨辛脸上有些发烫,道:“可能……过些天就好了。只是眼下,不太想吃东西……” 走了几步,敖惊羽在她面前蹲身下来,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敖雨辛刚想说不用,就被他霸道地箍住了双腿一下压在自己后背上,稳稳地背着她起身,一步一步沉阔地往前走。 他后背上好温暖,敖雨辛软软地趴着,觉得自己心动地快要死掉了…… 道路两边是雪白的积雪,他背着她从梅花树下经过,那缕梅花香便在她的鼻尖萦绕不去。 有低矮一些的轻细的梅花枝,浅浅从眼前拂过。还有柔软泛着冷香的梅花瓣依稀从她的眉间扫过。 敖雨辛拈过他肩上的梅花瓣,伸手去搂着他的脖子,蹭着他的头发,细声浅笑着呢喃道:“苏长离。” “嗯?” 敖雨辛说,“我就是想叫叫你,听到你答应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是不是适应不过来的缘故,敖雨辛这些日胃口一直不好,精神也恹恹,腰段较往日似乎更纤细了一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又妩媚的风情。 尽管她这番体态让敖惊羽非常爱,可到底也不想将她给拖垮了。 清晨里,空气里也透着几分冷雪寂寂,街道上行人稀少,梅香如故。 马车不紧不慢地缓缓驶出城门。 敖雨辛正窝在车厢软垫里熟睡,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阵浓郁的梅香袭来,又渐渐飘得越来越远。 第240章 温泉客栈 等她醒来时,才发现她已经离开梅城了。眼下马车正行使在梅城二十里开外的辽旷山野里。 但是一路上只有一辆马车,之前随行的随从一个都不见踪影。 就连驾马车的车夫,也是梅城里的当地人。这辆马车依旧十分舒适,却不是侯府里出来的那一辆。 敖雨辛惺忪看了看敖惊羽,道:“二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敖惊羽道:“自是回徽州。” “那那些随从呢?” “分两路走。” 敖雨辛也不觉奇怪。她和敖惊羽巡视完梅城,本就要返程回徽州了,现在他们分两路走,还能掩护行踪呢。 敖惊羽让她再睡一会儿,约摸半下午时便会到驿站。 等过了半下午,马车悠悠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夫说道:“到了。” 敖惊羽抱着敖雨辛下马车来,敖雨辛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驿站啊,分明是一座坐落在山野间的客栈。 这客栈傍山而建,从屋舍后面隐隐飘出薄薄的雾气,恍若置身于仙境一般,飘飘渺渺。 敖雨辛不解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客栈?” 敖惊羽抬步就走了进去,立刻有小厮上前来招呼,并引着他们去了一间客房。 一般的客栈都会有两楼,一楼是用餐的大堂,二楼才是一间间客房。而这客栈只有一楼,穿过大堂往后一直走,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皆是整齐的客房。 敖雨辛同敖惊羽一边走在那走廊里,一边想,这样的客栈也会有生意么? 这里地势偏僻,根本没几个人会经过吧。可客栈里的小厮却有好些,显然不像是生意凋零的样子。 小厮把两人引到客房门前,和和气气道:“两位客官请稍作休息,一会儿若是不习惯在大堂用晚膳的话,会有人把晚膳送到房间里来。” 敖雨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出口的却是“谢谢”二字。 待小厮走后,敖惊羽一边推门进去,一边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敖雨辛站在门前,闷闷道:“……只有一间房吗?” 那岂不是今晚她又要和敖惊羽睡一张床…… 之前在别院虽说不是没有过,可院里院外多少有随从在,除了那天晚上比较疯狂以外,其余时候敖惊羽都还算很克制。 眼下到了这山野客栈,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敖雨辛想起来就有些两腿打颤。 敖惊羽站在门框里,回头看了看她站在门框外,相持了片刻,道:“一间房就够了,进来。” 敖雨辛在他的眼神注视下,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地发软,最终她靠着门框缓缓挪了进房。 她抬眼看了看这间客房,愣了一下,没想到房里还有一扇门,看外面明亮的光线,那门外约摸是一个小院。 她绕开敖惊羽,走到那门边去,打开那扇门一看。 只见外面确实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只不过院里没有积雪,也没有草木,竟是一个圆润的温泉池。 温泉池里正冒着团团雾气,难怪之前在客栈门外,便隐约觉得像仙境。 那股热气熏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敖雨辛默默地望着温泉池,不说话。 敖惊羽站在她身后,冷不防从后面将她圈进怀里。她顿时就有些瘫软,后背靠着他的胸膛,听他说道:“听说这里泉水怡人,有疗养功效。应是很适合你在这里疗养几日。” 他的气息从耳畔擦过,敖雨辛耳根都有些酥,轻声道:“不是说了回徽州的……吗?” 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要她和他在这里住上几日? 敖惊羽道:“不养好了身子,你敢就这样回去?你现在这般样子,母亲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成了我的人。” 他还真是很能摸透敖雨辛的心理,一两句话就能让敖雨辛打定主意真留下来疗养几日。 和敖惊羽的这件事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是要是让姚如玉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还是很不好意思。 敖雨辛暂躲开了敖惊羽的怀抱,还有些酥软地靠坐在一旁的软椅榻上,眼下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便只简单吃了点东西,再休息一阵后,敖惊羽就要她下温泉里去。 可是敖惊羽就这样虎视眈眈地把她看着,她根本就不敢脱衣服。 后来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地褪下了棉袍、长衫,还有中衣,便再也不肯往下褪。敖雨辛穿着里衣,里衣里还穿着肚兜儿和小衣,生怕敖惊羽要来捉她,赶紧捻着衣襟就下了水。 那雪白的衣襟在水里泡开,里面温柔明丽的肚兜儿颜色便隐隐浮动着,宛若一朵绽放的红蕊白花。 她的青发落在泉水里,幽幽如一缕潜水的墨。 知她不好意思,敖惊羽便没有强求,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她一人泡在温泉里时,敖惊羽便留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声音传来:“若是感觉到乏力了便叫我,不宜长时间一直在里面泡着。” 敖雨辛轻细地应了一声。 这温泉果真是很舒服,那股暖流像是在四肢百骸里温润柔和地流淌,让她浑身都舒坦了许多,身子骨也没再那么慵懒疲乏。 她微微仰头,靠着壁边上圆润温滑的鹅卵石,整个人都渐渐放松了下来。 后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阵哗啦水声,敖雨辛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便看见敖惊羽高大的身躯站在泉水里,半身衣裳都打湿了,正臂弯有力地把她抱起来。 他毫不耽搁,长腿一跨便跨上了岸,朝房间走去。 那凌厉分明的轮廓在笼罩下来的暮光中,有两分绷紧的神色,进房间时还在与她道:“说了乏力的时候便叫我,你倒是心大,竟能在里面睡着了去。” 敖雨辛此时脸颊绯红,额上隐隐在冒汗,整个身子都虚脱了。 敖惊羽给她换干衣服时,她身子趴在敖惊羽怀里,连阻止两下都不能。 她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阵,才眼巴巴地望着灯火下正看书的敖惊羽,道:“二哥,我饿了……” 敖惊羽神色一动。 这么些天,敖雨辛吃得再少,也一次都没喊过饿。可眼下,她说她饿了。 冬天的夜来得早,这时外面已经天黑了。也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第241章 躲不及 敖惊羽叫了晚膳摆到房里来。 一应是清淡的饭食,可是做得相当精致且色相俱全,敖雨辛一时难得十分有胃口。 用饭时,敖惊羽见她吃得很好,便时不时往她碗里放菜,道:“看样子是来对了地方。” 敖雨辛好奇问道:“二哥怎么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地方?以前你来过吗?” “没来过,听人介绍的。”他淡淡道。 原来之前贺将军也看出来敖雨辛精神不太好,就关心地问了两句。敖惊羽只随口道是她水土不服。 贺将军就来了兴,说道:“那这个好治啊,城外有处温泉客栈,就专治各种水土不服。不仅如此,还能消除疲劳、驱病强体,效果十分好。要是男人去了能强健体魄,女人去了也能调养身子、光滑皮肤呢,可谓是神泉!” 彼时敖惊羽只淡淡点了点头,看起来不太有兴致的样子,正经又严肃道:“嗯,有时间再说吧。” 敖惊羽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暗暗记下了。随后就让随从去探路,并确保温泉客栈的安全。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独处。 当晚敖雨辛早早就睡了,一夜安眠,十分踏实。第二日上午和下午她又入温泉泡了几回,感觉这一汪活泉像是注入了自己身体里一般,又让她活过来了。 这两天里,她脸色养得十分红润有光泽,饮食也恢复了正常。 大抵是乏懒得太久了,敖雨辛急需活动活动筋骨,听说客栈后面有一片野生的梅园,下午时她便和敖惊羽一起到那梅园里逛逛。 不想来这客栈做温泉疗养的还有好些客人,梅园里零星可见人影。 只不过谁也不认识谁,敖雨辛穿着一身裙子,大大方方地和敖惊羽一起走在梅园里。她也不觉冷,裙角和青丝在雪天里飘飞,在敖惊羽看来,可比满园的梅花赏心悦目。 他伸手去牵住了她的手。 起初敖雨辛还有些抗拒,轻轻地挣了挣。毕竟梅园里偶尔有人经过,会看见他们俩牵着手。 但敖惊羽的手握得紧,她抽不开。 敖惊羽道:“怕什么,这里没人认识你。” 然,这话音儿将将一落,就见迎面有几道人影正一边赏梅一边朝这边走来。 敖雨辛低着眉目尚且无知无觉,只隐约听到那道中气十足的男音,一时觉得有两分耳熟罢了。 敖惊羽沉了沉眸子,却是眼风精准地瞟到正行来的熟悉的人影。 他顿时把敖雨辛往一棵梅树下一扯,那梅花树生得野,枝桠间的梅蕊沉甸甸地欺压着,最低的枝头也勘勘有敖雨辛的头这么高。 她身子往树干上一抵,簌簌梅花轻轻拂落,落在了她的青丝和裙角上。她抬眼看敖惊羽时,眼神如小鹿般有些受惊。 这些枝桠和梅花,恰好能若有若无地挡住她的身形。 敖惊羽刚欺上前一步,胸膛若有若无地贴着敖雨辛的身子,她伸手轻轻推他,腿上霎时就被抽了一半的力气。 适时,身后便传来那道惊讶的男音:“这……不是二公子吗?” 敖惊羽也没回头,只低头看着敖雨辛,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沉声应道:“贺将军,好巧。” 来的不是旁人,正正是梅城里的那位贺将军。 这处温泉客栈还是他介绍的呢。 只不过贺将军本以为敖惊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偶遇了。 敖雨辛听到贺将军朗声大笑时,紧紧缩在敖惊羽怀里,动也不敢乱动一下。生怕让贺将军瞧见了认出她来。 贺将军也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带有女眷,一位是他的夫人,一位是他的母亲。他说他母亲身体不好,因而经常会到这里来疗养一番。 贺将军寒暄完后,还邀请道:“既然遇上了,二公子,可要一同去喝几杯?” 敖惊羽简练道:“可能不行,我很忙。” 他看着敖雨辛的脸颊,一点一点染上嫣然的桃红色,极是灔丽。 这贺将军也是个神经大条的,根本没注意到梅树下被敖惊羽若有若无欺压着的还有一个女子,可能是因为女子裙裳素淡,与周遭环境融合,敖惊羽身形又高大,能挡住绝大部分光景,所以他才没能发现。 可他身边的女眷却是心思细腻。他夫人一瞥见敖惊羽的墨衣后面露出的一缕柔软的裙角,不由尴尬地轻咳了一下,扯了扯贺将军道:“还是下次吧,咱们先送娘回房吧。” 贺将军挠挠头,只好和敖惊羽约定下次,随后就搀着他母亲离开了。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敖雨辛还躲在他怀里,不敢乱动。 敖惊羽松了松被他压下来挡住她身影的梅花枝,枝桠轻轻弹了回去,轻飘飘的梅花瓣顿时受力从枝桠上惊落,落了两人满身。 敖雨辛抬起湿润润地眼,把敖惊羽望着。 他往她鬓角拂了拂,低声道:“人都走远了。” 再收回手时,但见她鬓角上别着一朵半开半合、形态优美的梅花。 那朱红的色泽,衬在她的黑发上,极为美丽。看得敖惊羽眼里幽晦深沉。 他微微俯下身,就利落地把她打横抱起,朗身阔步地回房去。 敖雨辛正好腿上无力,只好由着他,担心会再和那贺将军打照面,敖雨辛一路上都埋头在他怀中,一声不吭。 半夜里,敖雨辛后背贴着滚热的胸膛,那熟悉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后背上,使她轻轻叹了一声。 身后的人一顿,手掌探入她衣里抚弄她的腰肢,褪了她的小衣。 那光滑细嫩的身子,即使在睡梦里,也都还敏感轻颤。 忽有滚烫又坚硬的异物闯入,冷不防撑开她的身子,将她完完全全地充满到极致。敖雨辛眉头一蹙,下意识叮咛两声,然后是被痛醒过来的。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一睁开眼帘时,幽幽泛黄的灯火下,可见敖惊羽正压在她身上。 顿时就意识过来,闯进她身子里的是何物。 她张了张口,来不及说一句话,气息就是一喘,像是最撩人的旋律,使得敖惊羽扶稳她的腰,一寸寸缓慢而深入地挺进…… 第242章 这一晚结束得很晚 他动作缓慢而有力,敖雨辛每一根神经都被挑了起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粗硕和上面暴起的青筋往她蜜道里狠狠碾磨过。 又撑又胀,可是已经没有前两次痛得那般厉害了。 敖雨辛眼眶瞬时湿润了起来,口唇微张,随着他的动作,轻喘不已。 敖惊羽眼神紧紧锁着她,她有些凌乱地急促地道:“说好了要疗养……我还没好……” 敖惊羽道:“你的身子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脸上没有多少痛色,那眼里流光,眼角绯然,分明是动情的模样。 敖惊羽沉下身便狂乱地吻她。 身下一次比一次埋得深狠,且又凶猛有力,听着敖雨辛喉咙里翻滚出来的轻叫,还不及出口,便又被他吃下。 起初那股有些撕裂的火辣辣的疼痛,随着她身子越来越湿润越来越敏感,终于渐渐地消了下去。 敖雨辛也终于肯彻底相信,原来男女这回事,只在初始的时候疼,后来渐渐是不会疼的…… 疼痛过后,她只感觉满身酸胀,能容纳下敖惊羽对她来说已十分艰辛不易,如今敖惊羽在她身子里每深入一下,她都觉得撑得要命。 敖雨辛呼吸涣散,她眼角盈泪,娇娇楚楚地望着敖惊羽。口中辗转出嘤嘤啜泣。 可越是这般形容,越是激发了敖惊羽的狼性,他只想要将她狠狠掠夺欺负,把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留。 她身子敏感到有致命的诱惑力,越来越湿润,却缠得他越来越紧。他像是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冲破重重阻碍,再闯入她的花房里,掠得满地残花…… “二哥……”敖雨辛哭着叫他。 “疼么?”敖惊羽嗓音低哑地问。 “好撑……” 后来她再没机会叫撑,敖惊羽吻过她的耳朵,颈项,流连在胸前,无处不留下吻痕。敖雨辛下意识紧紧抱住他,手指攀着他的后背,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溢出破碎的吟哦…… 这一晚,敖惊羽结束得很晚。 敖雨辛隐约感觉,外面的天都快亮了。 而她这一次,竟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承受了他。 没有很痛,但也没有多少快意。感受着敖惊羽在她身子里闯进闯出,她只能感觉到撑胀,却也无比的满足。 她承着他所有的爱,就连他对她的欲念,也那么的让她心动。 “敖雨辛,你能耐,”敖惊羽霸道又凶狠地在她身体里攻城略地时,咬着牙一字一顿低低道,“竟让我觉得死在你身上都是一件快活的事,真想把你生吞活拆了。” 这个女人的滋味,简直让他欲罢不能,快要疯了。他毫不知餍足,几乎快要化身为猛兽,狠狠要她。 可太久她也受不住,最后不住哭着求饶。 天将明时,敖惊羽尽根埋入在她花房中,手臂禁锢着她的身子狠狠揉进怀,那汹涌澎湃的热浪一下席卷而来,充盈着她整个身子。 烫得她在他身下连连战栗哆嗦,咬着他的肩膀,婉转啼哭不已。 第二日敖雨辛几乎睡到晌午才睁眼。 若不是枕边有动静,她约莫还能多睡一会儿。 敖惊羽动作很轻地起身离榻,她还是醒了,只不过闭着眼睛装睡罢了。后她忍不住偷偷眯开眼睛看了一眼…… 敖惊羽身披着长衫,可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修长挺拔的身躯,衣襟下的线条流畅、肌理结实,那肩、胸、腰、腹,均是匀称精壮得很。 平时敖惊羽一身长衣遮住了腰身以下,而今却是让敖雨辛看清了两条笔直有力的长腿…… 敖惊羽走去温泉池清洗前,站在门框里蓦然回身往床榻上看了一眼。 敖雨辛赶紧闭着双眼,生怕被敖惊羽瞧见她正在偷看,一时间心肝乱颤,脸颊微微发烫。 随后便听见外面传来的水声,她这才又睁开眼,顺了顺胸口。 敖惊羽没在温泉里逗留多久,便又回房间了。 敖雨辛继续闭着眼装睡。 一股清爽的湿气隐隐袭来,敖雨辛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床边。 默默僵持了一会儿,敖惊羽忽然出声道:“眼睛闭得这么用力,还睡得着吗?” 敖雨辛:“……” 在敖惊羽的注视下,没过一会儿,敖雨辛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好手里捻紧被子缓缓睁开了眼。 敖惊羽果真就在她床边,浑身逆着光,身上带着清润的气息。她隐约还能看见,他下巴胸膛上还滴着水珠。 敖雨辛不敢去看他衣衫下的身躯,眼神只停留在他的喉结与下巴处,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要不要去洗洗?”敖惊羽问。 “我……我一会儿再去。”就她现在的状况,实在无颜当着敖惊羽的面起身。 敖雨辛下意识蹭了蹭双腿,腿间温温黏黏的,她刚动一下,便还有许多温热从她身下缓缓淌了出来。她知道那是什么,霎时就羞得满脸通红。 敖惊羽见状,微微掀了掀被子就又要躺进来。 敖雨辛一慌,奋力把他往外推:“你、你干什么?” 敖惊羽看她一眼,稀疏平常道:“我还想再躺一趟。” “可你已经洗过了……你不是该起身了吗?”敖雨辛推拒不了,让他顺利地又钻进了被窝来。 敖惊羽将她的身子搂过去,惬意道:“一会儿再洗一次也无妨。” 后来窸窸窣窣,他身上那件长衫也被他一手丢到了床外去。 敖雨辛被他压得气喘吁吁,眼神湿润,那红唇极是诱人采撷品尝。 她感受到压在她腿上的火热喷张,张了张口,瘫软无力地瞪他:“不是说只躺一会儿吗……你还来……” “我没说只躺一会儿。” 敖雨辛挣了挣被他箍住的手腕,眸光滟潋、湿意氤氲。他俯下身霸道地吻她时,她仰长了脖子,他的吻便统统落在她的脖子上,身下缓缓朝她抵近。 在碰到她时,她得以喘息的空当,咬牙道:“不要……我还没洗……” 敖惊羽强硬地抵住她腿心,用行动证明他此刻就是想要。 敖雨辛扭着要挣扎,不让他入内,带着哭腔道:“二哥我现在要去洗你放过我吧……” “方才让你去你不是不去么。” “现在突然就很想去了……” 适时,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敖雨辛还以为是有客人从走廊上经过。 第243章 总是这么精力旺盛 不想那脚步声却是停留在了他们的房间门外。紧接着门外就响起贺将军的声音:“二公子在房间里吗?” 敖雨辛浑身一紧,无措地把敖惊羽望着。 敖惊羽皱了皱眉,贺将军又拍门道:“二公子,你若是在房里,就出来喝两杯。我已备好了酒菜,就在大堂。” 敖雨辛推了推他,细声低语道:“二哥快去吧,贺将军请你喝酒呢。” 敖惊羽看她一眼,她那样子倒是巴不得他去。 可惜敖惊羽偏偏不如她的意。 当时敖惊羽腰上着力一沉,打开了她的身子,将自己挺了进去。 敖雨辛哪料到他这般突然,若不是紧咬着牙关,只怕当即就要溢出轻哼声。 她身子异常酸涩充胀,一下子便拢腿收住了敖惊羽的腰,似想将他排挤出去,又似紧紧缠着他不放。 她哪里敌得过敖惊羽的力气,听着门口的敲门声与那说话时,呼吸凌乱却紧咬着唇不能吭声,她的双手被敖惊羽压在枕边,十指相扣,神经十分敏感地感受着他一点点沉着地进入,又将她整个充满。 他缓进缓出,那种触感十分强烈。敖雨辛眼眸一下剪水,无辜地把敖惊羽望着,紧闭着口唇,只余下紊乱不堪的呼吸。 后来贺将军敲了一会儿门后无人答应,他便离开了。 他将将一离开,敖惊羽便一记霸道迅猛地直闯到底,低头一下噙住了她的唇,听着她娇媚的呼声,狂乱不已。 衾被自肩头滑下,一缕春光半遮半泄,着实动人。 敖雨辛承着他如狼似虎般的猛烈侵占,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摇欲坠。 他结实的身躯将她的娇小碾压得结结实实,只余下她的头搁在他的肩头,微张着口,神色迷离,娇泣声声入耳。 她伸手去抱敖惊羽的腰背,将他抱个满怀。 身上这个男人的重量,让她感到极为踏实。 她不禁声色沙哑地泣道:“苏长离……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精力旺盛啊……” 岂止是精力旺盛,他还力量充沛、体力持久到可怕。 敖惊羽恍若笑了一声,他眉眼间都染上情潮和愉悦,一边狠狠霸占着,一边咬着她的耳朵道:“我是习武之人,精力自然好些。”说着在她耳垂留下湿热的吻,又哑声道,“受不住的时候告诉我。” 敖雨辛的反应越来越得他的意,她既没求饶,那便是受得住的,她只张口喘息着,唇色灔丽,眼眸潮湿。在敖惊羽发力往她身子里狠钻时,犹如粗壮烧烫的铁杵长驱直入,她才颤身轻叫。 这两番纵情,敖雨辛又有一两日下不来床。只不过没有多少痛楚,只是酸懒得与散了架无异。 好在饮食与恢复以后也相差无几,并没有恹恹食不知味,多泡两次温泉以后便渐渐好了。 这头贺将军没能邀请到敖惊羽喝酒,在大堂用了午饭,便回房去休息了。 他夫人倒毫不意外,私下里道:“你这样贸贸然地去请那二公子喝酒,他若真出来跟你去,那才叫奇怪了。” 贺将军不解,道:“男人家一起喝酒,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夫人便道:“想来那日在梅园时你也眼拙没看见,他梅花树下挡着的还有一位妙龄女子。想必是房中藏了娇娥,不然如何不应你?你这唐突一去叫门,不是煞人风景么?” 贺将军反应了好一会儿,道:“你说他房里住着的还有一个女子?” 那天在梅园里他竟一点也没看出来。现在想想,还真是差点坏了人家的好事啊。 等敖雨辛身子疗养得差不多,敖惊羽便带着她往回程的路上赶。 马车从早行驶到晚,行程比来时要快了许多,应是要把这几日落下的行程都补上。 照敖惊羽的话说,他们确实是分开两路回徽州的。敖惊羽带着敖雨辛一起单独赶路,但外界的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外界所知的是敖惊羽与他的随从们一行。 因而两人一路上都十分安顺,也不住沿途的驿站,而是赶在入夜前进城住客栈。 等抵达徽州时,敖惊羽也十分低调,先带着敖雨辛回了一趟南大营,着亲信回侯府报了个信。 随后便调派了一些人手,在回徽州的途中做了些安排。 彼时随从护送着侯府的马车,一个城一个城地走下来,难免要耽搁一番,反而被敖惊羽落到后面去了。 他们眼见着还有一两天的路程便可抵达徽州,终于毫无意外地在半路上遇到了伏击。 只不过双方打起来还没多久,南大营精锐的骑兵就从山道间冲出来,将那些作乱的一网打尽。 这次作乱的不是什么流寇,而是与上次差不多的黑衣死士。 黑衣死士众多,若是单凭敖惊羽身边的随从应付,武功再好也敌不过对方人头众多。若敖惊羽与敖雨辛真坐侯府的马车回来,路上得不到支援的话,就颇为凶险。 他们回来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用了一个多月,回到徽州以后不几天便是除夕过年。 敖雨辛同敖惊羽回到侯府时,还没进门,便看见威远侯携着姚如玉在门口等候。 敖雨辛下得马车来,脆生生唤了“爹娘”,姚如玉便牵着她进去说话。 敖惊羽自也随着威远侯去书房汇报一下这次巡视的情况。 眼下房里炉火烧得暖和,扶渠和宝香又准备了敖雨辛寻常爱吃的茶点,便退了下去。 敖雨辛一边用着点心,一边与姚如玉说着徽州辖地内的各城军中事,以及沿途所遇的风土人情。 姚如玉饮着茶,温柔又耐心地听着。 后才仔细打量起一下敖雨辛,姚如玉发现她眉目温顺,带着若有若无的韵味,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若说她路途辛苦使得她瘦了,却也没怎么瘦,但腰段身姿却隐隐风姿绰约,衬得胸前曲线愈加饱满丰盈。 敖雨辛被姚如玉那了然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尽管她已经十分尽量地保持与从前差不多的姿态,在回城的这半个月里,也没再让敖惊羽碰过,便是怕姚如玉瞧出了端倪来。 可看样子……好像还是瞒不住…… 敖雨辛脸上渐渐地红透了去,有些惭愧地低着头。 第244章 即使她毁了你的容貌 姚如玉也没点破,只轻轻叹口气,拉着敖雨辛的手,道:“你当娘这么好哄,女孩儿和女人的差别,不光是表现在身体上,还有眉目神态间,甚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那都是不一样的。” 敖雨辛道:“是我愧对娘的教诲。” 姚如玉看得出,敖雨辛这么爱敖惊羽,若是敖惊羽想要的,她必然会把自己所有的全部都交给他。所以姚如玉也不必问是不是敖惊羽强迫之类的话了。 姚如玉怜爱地摸摸她的头,道:“你还这么小。”吃没吃苦头,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敖雨辛小声道:“娘,我十八了。” 姚如玉一愣,却是笑道:“对啊,都十八了。我却总以为,你还是十五六呢,永远都长不大。” 可不是么,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当晚敖惊羽在书房里与威远侯聊到很晚。敖雨辛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更无心去打扰,便先回了自己院里,沐浴更衣过后早早睡了。 威远侯说话算话,没几天便放出消息,道是等过完年后,就准备要立二公子敖惊羽做威远侯世子。 这消息一出,徽州内外、三军上下都是心悦诚服的。 唯一不服的,大抵就是身在柳城的敖放了。还有后院里的楚氏,多少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以前她以为敖放才是敖家的老大,威远侯膝下又没有嫡子,若是立世子,敖放多少也是有点机会的。 现在尽管楚氏已不再奢望,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转眼间开春了,敖雨辛同敖惊羽前往各大军营跑得更勤快了一些。敖惊羽处理军务的时候,都将她带在身边,不光是出自于他的私心,更重要的是让将士们熟悉她这样一位侯府嫡小姐。 敖雨辛感觉敖惊羽似乎带她在将士们面前露面的次数有些多了,便笑趣道:“二哥,即将做世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何故要我与将士们熟悉起来?” 敖惊羽登上高台,举目远眺,道:“有备无患。” 好在敖雨辛并不是一个花瓶,骑射她在行,九节鞭她也挥得炉火纯青,好几次敖惊羽带她到徽州城外剿匪,还顺带坑了几把敖放在柳城的士兵队伍,使得随行的人渐渐对敖雨辛也生出崇敬之心。 这样日渐一日,她在军中便有了小小的名声。 敖雨辛并不知道,敖惊羽正在等待一个时机,如何让她在南军大营里的威望大涨。 敖雨辛白天的时候跟着敖惊羽一同出去,晚上的时候闲下来了,便加紧挑选上好的衣料,准备给敖惊羽做两身春衣。 威远侯在三月便即将封授敖惊羽世子之位,她想到时总该让他有新衣服穿吧。若是有时间,还要给他再纳两双鞋。 说来在年前的时候,在敖家护卫的护送下,琬儿便顺利地抵达魏京。 若是没有敖家亲自护送的名义在,恐怕能不能回宫都还是一个未知数。琬儿对魏凌渊来说已经毫无用处,别指望魏凌渊还能对她眷顾两分。 但现在有了敖家人出面,又放出点风声,对外道是贵妃在徽州老家休养完毕返回魏京,为了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那魏凌渊无论如何也是要做个样子的。 因而他好歹让琬儿顺利回宫,还御驾亲临去见了她一面。 彼时琬儿将将回到自己的寝宫里,舟车劳顿,还来不及洗漱休息,便要跪在寝宫门前迎接魏凌渊的到来。 她垂着眼,看着那袭明黄衣角越来越近,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身上寒气逼人,简直比三九寒天更甚。 魏凌渊在她面前站定片刻,突然一脚往琬儿身上踹了去,直把她踹倒在地。那力道丝毫不知收敛,琬儿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魏凌渊幽幽道:“你现在倒长进了,自己办事不利还有脸回来,竟还拉扯着敖家的人给朕难堪是吗?” 琬儿扑过去就抱住魏凌渊的脚,声声乞怜道:“不是的……琬儿是皇上的人,琬儿思念皇上,只想伴皇上左右……” 魏凌渊在她身前蹲下,一把擒住她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结束她的性命。 她在他手上如此不堪一击,又如此狼狈低贱。 魏凌渊冷眼看着她的眼泪,不由想起半山上那个嚣张猖狂到敢拿鞭子抽他、敢挽弓射他的敖雨辛来。 他看着琬儿在他手上挣扎着喘不过气,声音冷情如毒蛇,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对主人摇尾巴求施舍,还真是活得像条母狗。果然旁支庶女就是旁支庶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那嫡女比起来,你真是无趣至极。” 魏凌渊的话宛如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琬儿的心窝里。 她最不甘心的便是她不如敖雨辛。 尽管使尽力气,费尽心机,到头来她什么都得不到。就连她的男人,也始终惦记着敖雨辛! 哪怕这次敖雨辛差点杀了他! 琬儿真是万念俱灰,她无神地望着魏凌渊的脸。他的脸上覆了一枚半面银色面具,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上尽是冷酷之意。 琬儿挣扎着伸手,竟是壮着胆子倏地掀掉了魏凌渊的面具。只见他面具下的那另半张脸,鞭痕蜿蜒,丑陋又可怖。 琬儿艰难地一字一顿道:“即使她毁了你的容貌,你却还是觉得她不错是吗?” 魏凌渊没料到琬儿突然有如斯大胆,眸里迸出冷嗜之意,琬儿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正收力,她又死死扒着魏凌渊的手,憋着一口气道:“皇上若留着我,我大哥……一定会竭尽所能……效忠皇上的……” 他收服不了敖雨辛和敖惊羽,但还有一个敖放肯为他所用。在徽州起码也是一个势力。 这次若不是敖放准备充分,只怕他还没可能顺利地离开徽州。 最终魏凌渊松开了手,像丢一张抹布一样把她丢开,道:“还算有点用。朕姑且再留你一命,倘若你大哥也和你一样蠢,到时候你们兄妹俩可以一起去死了。” 第245章 难道是爱上她了吗…… 等魏凌渊离开了很久以后,琬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心知自己总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魏凌渊回到御书房,余怒未消,净手时又看到水盆里那半张被毁的脸,一时脑海里竟再度浮现出敖雨辛的模样来。 她手里的鞭子劲道,就连她叫他的名字时都充满了凛冽杀气,却偏偏那回眸一瞬,就定格在了脑中。 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对他,更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 魏凌渊一怒,掀翻了水盆,在旁伺候的宫人立刻哆嗦地跪倒在地。 他挥袖低吼道:“都滚!” 后来琬儿在宫中过得还算安顺,宫里的生活养尊处优,只是她自己随时都提心吊胆着。 后宫里的妃嫔们都怕极了魏凌渊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往他的脸好歹有几分耐看,妃嫔还能藏住心中恐惧对他欲拒还迎,可如今见了他的脸,那惊恐都实实在在地写在脸上。 一时间后宫里人心惶惶。 琬儿同样也害怕那个男人,以前她费尽心机地想往他的身边站,现在只盼着那个魔鬼不要来。 可天不遂人愿,魏凌渊经常在半夜里突然闯进琬儿的寝宫,变着法儿地折磨她。 在男女之事上,他一向粗暴至极。 这日天亮时,魏凌渊才从琬儿身上下来,看了一眼她瘦弱的身上布满了自己留下的粗暴痕迹,又看了一眼她那张柔弱的脸,吩咐宫人道:“婉贵妃身子太弱,从今日起,让她好好进补将养,给朕养回来。” 只剩下两口气的琬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怔愣地看着魏凌渊离去的背影。 可事实证明,那并不是幻听。 她宫里很快就送来了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和补品,魏凌渊下了令,要给她好好调养。 就连她宫里的膳食也是经过精心搭配的。 琬儿起初很提心吊胆,可过了些时日,并不见魏凌渊发难,而她的身子在精心调养下,也日渐好起来,渐渐有了气色,干瘦的身体也丰腴了一些。 不仅在饮食上讲究,她宫里的用度和衣着,一应都是最好的。她又成了令妃嫔们羡慕嫉妒的对象。 直到有一天,尚衣局送来一身精心裁剪好的衣裙奉给琬儿。 宫人伺候琬儿沐浴更衣,道是晚上要侍寝。 这对于琬儿来说简直是噩梦,但魏凌渊会让她提前准备,还送了新衣裳来,多少让琬儿心里安定一些。 可当她沐浴过后,一见宫人展开的她即将要穿的衣裙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点点变得煞白。 那身素衣裙子,不是宫里富贵奢华的宫装,而是少女的衣裙。 琬儿如何忘得了,当日在山上,魏凌渊见到敖雨辛时,她便是穿的这样一身! 顿时,这么多日来的提心吊胆,对魏凌渊的反常对待,琬儿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难怪他要让她养好身体,原来竟是他要让她变成和敖雨辛一样丰胸细腰的身材…… 他要让她在侍寝的当晚,穿上和敖雨辛一样的裙子…… 魏凌渊他这是……他这是…… 果然,这辈子,她都逃不过什么都比不上敖雨辛的这样一个宿命和魔咒! 晚些时候,魏凌渊到琬儿寝宫里来了。 见她穿着那一身素衣裙子,跪伏在地上迎接,露出一段纤细的脖子,胸上也稍稍饱满了一些,魏凌渊瞧着却皱着阴沉的眉,虽然装扮差不多,可那股韵味却是天差地别。 但这身素衣裙子,总归是勾起了魏凌渊的兴致。 魏凌渊把她丢在床上,一边撕着她的裙子,一边压了上去,冷酷地道:“以后就给朕这样穿。” 琬儿能感觉到,穿素衣时,和穿隆重的宫装时,魏凌渊待她是不一样的。 她望着魏凌渊那张残破的脸,没觉得有多可怕,心里只一截一截地凉透。后来她浑浑噩噩地问:“皇上……要臣妾做这番打扮……难道是爱上她了吗……” 魏凌渊在她身上略一停顿,随后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边如怒马一般狂躁地驰骋,语调阴冷道:“若不是你这张脸长得还有三分像,朕现在就捏死你。” 正因为她和敖雨辛长得还有三分像,所以才在这种时候把她当成了敖雨辛? 琬儿蓦地觉得,魏凌渊这人也是可怜。他竟对自己的猎物动了感情! 琬儿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对谁动情呢。 可惜了,敖雨辛不仅毁了他的脸,还恨不得要他死,他几次三番算计敖雨辛,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所以她才觉得魏凌渊可怜,这戏做着做着,竟假戏成真了。 魏凌渊性情乖戾,若敖雨辛真对他千依百顺的,大概他也就看不上眼了吧。 琬儿突然有感悟,这样的男人,也是一样下贱。 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可悲。 自己费尽心机想要的始终得不到,而别人不屑一顾的却偏偏唾手可得…… 但是她也学乖了,要想自己过得好,就要打扮成魏凌渊心中的模样,这样对自己也有好处。 后来她丢掉了宫装,在宫里穿的都是少女的裙子。她还照着在侯府时的记忆,按照敖雨辛衣裙的款式,又做了许多不重样的,就连妆容也要化得和敖雨辛更接近才行。 魏凌渊对她的荣宠可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只不过,他时常透过她,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 威远侯封授敖惊羽世子之位的具体日期已经定下了。 眼下最躁动不安的当属柳城的敖放。 他心知肚明,绝对不能让敖惊羽当上世子,掌握整个徽州的兵权。 否则一旦他掌权了,自己柳城里只有区区几万兵,到时候他要收拾自己,还不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虽然徽州兵马在局势未明之前先自起内讧乃是大不利,自家人兵戈相向的可能性很小,但依照敖惊羽那性子,再不可能的事到了他手里,也绝对会变成可能。 因而敖放绝不能让敖惊羽顺利当上世子,好继承威远侯之位。 要知道,徽州四十万兵马的兵权,对于敖放来说是多么诱人的东西。那一直是他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啊。 上次虽然没能弄死敖惊羽,但敖放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阻止他继承爵位的。敖家总共就两个男儿,除了敖惊羽,就是敖放自己。 那么一旦敖惊羽当不成世子,那世子之位不就名正言顺地落到自己头上了吗? 第246章 翻窗进来 到时候等他拿到了兵权,再来碾死敖惊羽便易如反掌了。 因而敖放正加紧筹谋准备,可徽州的军防严如铜墙,他的人不是那么好渗入的。封授仪式在徽州到时候会当着三军的面举行,敖放暂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个严防死守的僵局,以破坏这场封授仪式。 最好能让敖惊羽出差错,让他威望大减。 如此,还是得从敖惊羽身上去着手。 就在敖放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哪想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终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敖放简直不敢相信,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两眼发光地盯着面前禀报的下属:“你说的此话可当真?” 那下属回道:“属下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已前往当年的那个村子去确认过,还找到了曾喂养过他的嬷嬷,得那嬷嬷亲口证实。” 敖放急忙道:“那嬷嬷现在人在何处,快给我带过来,我要详细询问她!” 敖放接见了那个嬷嬷,那是一个头发半百的乡下妇人,但见了面以后该有的规矩和礼仪却一概不落,显然是很有教养的。 只不过敖放根本不关注这个。 他听嬷嬷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详细说了一遍,等说完以后外面天都已经黑了。敖放却久久难以按捺住胸中沸腾翻滚的血气,当即调了人手,准备快马加鞭离开柳城。 温朗在他身边做事,如今很能得他的器重,见状连忙阻止道:“大公子深夜离营,欲前往何处?” 敖放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这还用说吗,我现在就回徽州去,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温朗道:“眼下天色已晚,莫说大公子进徽州城有些困难,就算进了城,把这件事说出去了,眼下离世子受封还有一些时日,若威远侯铁了心要把世子之位传给敖惊羽,那么大公子一时冲动,反倒给了威远侯和敖惊羽足够的时间来抹杀流言,到时不就功亏一篑了。” 经温朗一提醒,敖放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这时候回徽州委实太打草惊蛇了。 敖放遂问:“那依你看应该如何?” 温朗道:“受封仪式当日,大公子身为敖家人理应回徽州去观礼见证,那时再一举揭穿也不迟。到时候事发突然,军心震荡,敖惊羽是不可能再当上世子的了。可倘若封授仪式就此作罢,反使三军以为此乃儿戏,令威远侯威严大损,为了挽救局面,不得不临时推出世子人选,到时候大公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吗?” 温朗一席话说得敖放眼前一亮。他笑了两声,对温朗道:“当初敖惊羽放弃了你,真是他的一大损失!” 温朗恭声道:“能追随大公子,才是温朗的福气。” 敖放从马背上下来,拍拍温朗的肩膀,道:“好,就依你说的办!到时候我定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是夜,敖雨辛挑灯,正给敖惊羽做新衣。 白天的时候没有时间,便只有晚上的时候做了。 两身外衣已经做好了,依旧同以往一样,一身墨色,一身暗青色。 敖惊羽极为适合穿深一点的衣色,衬得他高大笔挺,且又沉厉冷练。 眼下敖雨辛正在给他缝里衣,这种事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做就好了,因而早早便爬上床佯装要睡的样子,等扶渠回房去睡了,她才又爬起来,挑亮了灯开始穿针引线缝衣裳。 这是敖惊羽要贴身穿的,因而敖雨辛做得极为认真。她针脚缝得十分整齐,衣料也是挑的最柔软透气的。 对自己的事,倒不见她有这么认真上心过。 房外的夜里寂静得很,约摸院子里小木屋待着的狼犬已经睡了,树下的篱笆里时不时响起几声细细的蛐蛐儿声。 偶有清风绕着屋檐缱绻而来,晃动着几许新抽长出来的嫩叶,只不过看不见叶子嫩得细黄的色泽,却在窗前投下轻轻婆娑的树影。 入春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敖雨辛此刻坐在桌边,身上早就没穿厚厚的棉衣了,一袭春衫勾得她身姿也细细嫩嫩的。 约摸太专注手上的,她微微垂着头,脑后青丝流泻在腰际,手边的桌上还放着针线篓,她手上捻着雪白的里衣半成品,那衣角温柔地落在她的膝上,她整个人在温黄的灯火下便跟着显得温柔至极。 忽觉背后有丝丝凉风袭来,敖雨辛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见窗户不知何时被夜风给吹开了。 她又回过头,把手里的衣物放下,准备回身走到窗边去把窗户关上。 可哪想刚一站起转身,抬眼一看时,便看见窗边站着的墨衣青年。 他幽邃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深沉如夜色一般把她笼罩。 敖惊羽修长的身量略靠着墙,墙边小窗里浅浅流淌着春风,将桌上的灯火拂得闪闪烁烁。 敖雨辛见他这样看自己,下意识就是呼吸一紧,讷讷道:“二哥,你怎么过来了?为什么不走正门呢?” 显而易见,他是偷偷翻窗进来的。 “来看看你。” 敖惊羽可不想走正门,让护卫看见他进了敖雨辛的院子,便得再让护卫看见他从她院子里出去。可敖惊羽既然来了,便没打算在短时间里又离开。 况且眼下时辰已晚,他也不好堂而皇之地走正门来看她。所以才翻窗进来。 自从敖雨辛回府以后,生怕府里的下人看出端倪,就刻意保持着和敖惊羽的距离。就连他的院子也很少去了。 一是因为她经常同敖惊羽外出,在人前倒不觉有什么,这样也算日日相见;二则是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私底下的时候,她对敖惊羽的反应已经到了连自己都惊叹的地步,这样还出双入对的话,肯定就会让人瞧出不对劲。 正如眼下,敖惊羽慢条斯理地替她关上了窗,再朝她走过来时,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觉那股暧昧的气息顿时在紧闭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脚下力不从心地软了软,就又跌坐回了椅子上去。 敖雨辛想说,白天不是才见过了么。但目光瞥见敖惊羽正在看她做好了一半的衣裳,连忙顾不上说话,赶紧把衣裳抱过来遮在怀里。 第247章 今晚我不走 敖惊羽站在她身边,温沉而磁性的嗓音从头顶流泻下来,好听得过分:“这是给我做的?” 敖雨辛想也不想就否认:“不是。” “那是给谁做的?” “给我自己。” “你能穿这么大的?” “……”敖雨辛鼓起勇气飞快地嗔他一眼,他心里明明就知道,那还问出口做什么?就是故意让她窘迫的是不是? 敖惊羽见她这反应,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眼下到她房里来看到她,心里倒安定下了。 可敖雨辛在与他单独相处时,若是找不到事情来做,就会心慌意乱,因而她全装作他没在,继续把手里完成了一半的里衣坚持做完。 敖惊羽注视着她丝丝绕绕的鬓发边的小巧耳朵微微发红,她垂着的眼帘,覆盖着一层浓密的睫毛,脸颊上也有一层淡淡的极是诱人的红晕。 敖雨辛手上的针法很娴熟,看着这个女人亲手为他一针一线地做衣裳,有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敖惊羽在她手里的线快用完的时候,便身体微微闲适随意地靠在桌边,就着那灯火,竟极为耐心细致地帮她穿针线。 待穿好了以后才又递给她。 敖惊羽嘴上却道:“这衣裳不用赶着做,你该早点休息。” 敖雨辛埋着头低声道:“再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做好了,本来便是打算今晚把上衣缝好的。二哥,你不用回去休息么?” 敖雨辛半晌等不到他回答,也不追究,哪想他却忽然道:“今晚我不走。” 敖雨辛心上一颤,手上亦是一抖,指尖便传来刺痛。 一看,是一针扎在手指上了,还扎得不浅,顿时就冒出了血珠。 敖惊羽皱了皱眉,捉住她的手便拿过来,低头把她的手指含进了嘴里,给她吸着止血。 敖雨辛手上轻颤,微微挣扎,道:“不碍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敖惊羽放开了她的手指,却有些不悦,把她怀中的衣裳拿出来丢在针线篓里,瞬时捻灭了灯火,弯下身就把她打横抱起,道:“今晚不许做了,等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做。我不着急穿。” 敖雨辛依偎在他的怀里,心里怦怦乱跳,顺口就咕哝了一句:“也不看看是因为谁我才被针扎的……” “因为我扰乱你的心了?”敖惊羽问。 敖雨辛闷口不答。 是啊,从一回身看见他时,心就乱了。没被多扎几针算轻的。 “看来以后你给我做衣裳时我还不能在一旁看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敖雨辛抱上了床榻。 紧接着敖惊羽自己也躺了下来,敖雨辛推他不走,反被他捉着双手扯入了怀。 “二哥你还是回去吧,若是被人看见了……唔……” 眼下两人独处房里,有谁能够看见。但敖雨辛就是镇不住他的气场,他一靠近来便心乱如麻。 后面的话再没能有机会说出口。 她被敖惊羽吻得天旋地转,等喘息的空当时,温热有力的手便悄然滑进了她的衣裙里。 衣衫松松散散地往肩头宽,那肌肤散发出来的香气,在萦绕的发丝间十分动人。 敖惊羽将她压在身下,湿湿热热地吻她。 吻到她仰长了脖子,气喘吁吁。被他的唇烙印过的肌肤,一片酥酥麻麻。 敖雨辛细细碎碎地叮咛着,手上无力地推着他想要在自己裙子里作乱的手臂,喘着道:“不要……” 只可惜敖惊羽手上微微使力一扯,便将她的柔软衣衫扯了下来。 她哪能阻止他的霸道强硬,今夜他会来,便是注定了她难逃一劫的。 衾被捻过,盖在两人身上。 两人的衣物缠缠绕绕地滑下了床畔。 敖惊羽压上来时,敖雨辛呼吸都不利索,使劲颤抖。他捉住她的腰,她便扭着身抗拒,连娇媚的声音里都渲染着潮湿旖旎的韵味,道:“真的不要……” 敖惊羽碰到了她,低低沉沉道:“都这般湿润了,还不要?” 敖雨辛真是无地自容,摆动着腰身往后躲,殊不知这一举动对于敖惊羽来说无疑是撩拨。 就在敖惊羽欲沉身而入时,她抽着气快哭了,道:“会弄脏床单的……” 敖惊羽顺手扯过自己的衣袍垫在了她身下,不容她再多说一句,便挺身进入了去。 他进得缓慢,把她充盈到极致,撑得有些发痛。却仍是止不住,喉间发出绵绵细细而又娇媚入骨的断断续续的轻哼声。 入了一半,敖惊羽略一停顿,随后发力长驱到底。 敖雨辛一下攀住了他的肩,酥骨般咬牙呢喃:“二哥……” 缓了缓,随后敖惊羽便在她身子里进进出出,那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她极力抱着身上的男人,呼吸全然被打乱了节奏,深深浅浅的,又忽紧忽快的。 她只能攀附着敖惊羽,由着他肆意胡来。 那眼角不出几下便堆砌着盈盈湿意,外面廊灯的映照下,隐隐可见滟潋眸光四溢,简直是个水做的人儿。 她微张着小口,整个人随着他猛力的动作而跟着攒动,身子里那股缠绵无尽的吸引力却在狠狠地勾着敖惊羽,恨不能勾着他往自己深处用力地钻。 敖惊羽吻过她的唇,辗转轻咬着她的下巴,吮吸着她的耳垂,敖雨辛便拼命地颤抖战栗着。 他身上一道又一道的力如狂风暴雨一般欺压着她,狠狠地挤压着她的内壁,碾磨着她的娇嫩,敖雨辛收紧了腿,像是排挤着,又像是死死缠着舍不得放,真真是欲拒还迎。 外面的蛐蛐儿声不知什么时候休停了,一切都静谧如初。 房间里却是不曾消停过,彼此错乱起伏的呼吸声,以及床榻在受力下发出轻微而有节律的晃动声。 敖雨辛不敢大声叫,只能在敖惊羽肩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牙印。 微微的汗意濡湿了敖雨辛的发迹,她神色迷离至极,早已不知身在何方。仿佛是飘在云朵上,又仿佛是沉在泥泞里。 到了后半夜,总算是消停了。敖雨辛酸懒疲乏,湿湿黏黏的,却也懒得多动一下,被敖惊羽拥着迷迷糊糊睡去了。 可这是在家里,又是在她的闺房,潜意识里并不能放下心,她生怕明早被扶渠给撞见了。 因而在天色才蒙蒙亮时,敖雨辛便猛然惊醒。适时敖惊羽也醒了,她便道:“二哥,你该走了。” 第248章 喂不饱的狼 一出口,嗓音在纵情过后沙哑得迷人。她感觉她根本没能睡多久,好像是前一会儿才歇下来的。 敖惊羽起身准备更衣时,她便露出半张红红的脸,偷偷摸摸地看他。 几次被他捉住了视线,她便又游离地挪开。 “你好像还很精神。”敖惊羽道。 “啊?”敖雨辛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接着刚被敖惊羽拿上手的衣衫,就又被他给放下了。他重回被窝里,搂着敖雨辛倒不急着走了。 敖雨辛又羞又急,道:“再不走就要天亮了啊……” 起码还有一个时辰天色才会亮开。因而敖惊羽才一点也不着急。 他苏醒过来的身体充满了力量,英气勃发,不由分说,就又就着前才停息不久的余韵,便顺利地没了进去。 敖雨辛气喘不顺,简直想要打他。 可她手上无力,软绵绵地拳头落在敖惊羽的胸膛上,被他轻巧地捉住,亲了亲手指,亲得她浑身发抖。 她发现,她这二哥,一两次根本喂不饱的。 随着天色一点点亮开,敖惊羽又狠狠要了她一回,每次硬闯都次次凶悍,使得敖雨辛用尽力气紧紧抱着他,在他身下一阵呜咽乱颤。 “二哥够了……”敖雨辛咬牙道,“一会儿扶渠就要来敲门了……” 这时扶渠也醒了起身了,今日醒得比较早,正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揉了揉眼。 她本来要去叫敖雨辛的房门,可院里安静的狼犬一看见她,立马就精神了,在树下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 扶渠本不欲理会它,结果它张口就对扶渠叫唤,还叫个不停,成功地吸引了扶渠的注意力。 扶渠走到院里去,顺顺它的毛,轻斥道:“不要叫了,你吵到小姐休息啦。” 她一过来狼犬就不叫了,可以一看她要走,狼犬又叫个不休。 敖雨辛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越发敏感地收紧身子,眼神迷乱道:“二哥……” 敖惊羽手上那么有力,握着她的细腰,恨不能将掐碎捣烂一般。 他闯入她花房里将自己全部倾泻时,敖雨辛哆嗦得双腿缠紧了他。 等扶渠终于安抚好狼犬,再来叫门时,便只剩敖雨辛一人躺在床上。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晨风将屋子里旖旎的气息给卷散。 扶渠忙过来关窗,道:“小姐怎的开窗睡啊,会着凉的。” 敖雨辛蒙在被窝里,抑制着声音里颤抖的余韵,道:“昨夜有些热,所以开了窗睡……扶渠,你去帮我打水吧,我想沐浴,出了汗。” 扶渠很快就出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了。 敖雨辛身上被折腾的余韵久久不消,她几乎可以肯定,敖惊羽踩着点走,一定是故意的。 他就是喜欢欺负自己! 等沐浴的热水来了后,扶渠又去给敖雨辛准备早点,敖雨辛便匆匆爬下床,哪想双腿酸软无力,险些站不稳给滑倒了去。 那股温热的热流像是找到了出口,在敖雨辛扶着腰站起来时,便汹涌地从她腿心里淌了出来。 之前身下铺着敖惊羽的衣衫才没有弄湿床单,眼下就更不想弄湿床褥衣物,不然不好收拾,遂敖雨辛强忍着酸涩感,急急忙忙跑到屏风后,艰难地爬进了浴桶里。 她很快地清洗过后,穿上干净的裙子,还有时间回床上去躺着休息一会儿。 等扶渠拿着早膳回来,发现她在床上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分外沉,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扶渠叫了她两次没叫醒,想着时辰还早,就让她多睡一会儿没再叫了。 敖惊羽回自己院里清洗了一番又换了身衣裳,便要去主院请安。途中经过宴春苑时,便顺道进来看一看。 扶渠摊手道:“二少爷,好像小姐很累,眼下还没起,睡得沉呢。” 敖惊羽点了点头,道:“昨天外出一整天,累也正常,别去吵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说罢他就转身出了院子。 扶渠不放心,道:“可夫人那边小姐还得去请安呢。” 敖惊羽头也不回道:“我会替她向夫人请安。” 既然敖惊羽这么说,扶渠也就只好照做了。 敖雨辛这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彼时屋外正春光明媚,和风细暖。 今日敖惊羽十分有闲,一直留在家里。 这会儿敖惊羽正来了宴春苑,还带了好些吃的给狼犬,矮身蹲在树荫下,耐心地喂狼犬吃饱喝足。 还时不时伸手揉揉狼犬的头,像是鼓励它,更像是夸赞奖励它。 狼犬的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敖雨辛在房里叫了扶渠,扶渠连忙在门口敞门应了。 敖雨辛脑子还有些懵,疏懒地坐在床上,眉眼惺忪地问:“眼下什么时辰了?” 扶渠应道:“已经过了午时了。小姐终于醒了,奴婢这便去给小姐拿午饭。” “……”敖雨辛反应了一会儿,揉着额头咋舌道,“已经过了午时了?我竟睡了这么久?扶渠你怎么不叫醒我呢,我没去向娘请安啊……” 扶渠眨巴着眼道:“小姐太累了啊,奴婢叫过两次也没叫醒。但小姐不用担心,早间的时候二少爷顺路过来了一趟,让小姐安心睡,说是会替小姐向夫人问安哒。” “……这个罪魁祸首,还真真是会做人……” 哪想敖惊羽忽然出现在门口,看着她道:“你在嘟囔什么?” 敖雨辛抬头看见他,未语脸先红,她默了默,才硬着头皮眼角抽搐地道:“我是说,二哥真是善解人意……” 敖惊羽唇边隐隐噙着一抹笑意,道:“这也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敖雨辛累得够呛,他倒好,好像一点都没有受累的样子,反倒是神清气爽。 扶渠打水来给敖雨辛洗漱,还兴致勃勃地说道:“方才二少爷过来,带了可多狼犬喜欢吃的东西啦,把狼犬喂得饱饱的。今日二少爷对狼犬好似格外的亲切,不仅亲自喂吃的,还亲手给它顺毛呢。” 敖雨辛一口漱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那可不是么,早上要不是那狗拖住扶渠争取了时间,敖惊羽能将她折腾散架以后全身而退么?狼犬可是他的大功臣,能不对它好点! 第249章 世子封授 思及此,敖雨辛酸软着腰腿,洗漱过后就匆匆跑出去隔开敖惊羽和狼犬。 不然她真怀疑,狼犬从此以后会继续卖命地做他的狗腿子。 后趁着扶渠去拿午饭了,敖惊羽冷不防站在敖雨辛身后,低低开口道:“我不与狼犬套近乎便是了,你进去歇着。” 敖雨辛猝不及防,耳根子一热,脚上就轻飘飘的,结果被敖惊羽拦腰抱起,进了房间放在坐榻上。 敖雨辛慵慵懒懒地靠着榻几,脸上染上薄薄的红晕,闷闷道:“往后,在家里二哥还是收敛点吧,像昨晚那样的事……还是不要……” “嘴上倒是说着不要,可我却从你对我的身体反应得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敖惊羽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饮了两口思忖道:“要不,我再带你去外面住几日?” 敖雨辛:“……” 敖惊羽这会儿也还没用午饭,后来便同敖雨辛在榻几小桌上一同用午饭。 敖雨辛看了看窗户,抿唇道:“以后我会把窗户锁得死死的。” 敖惊羽不置可否,只在给她夹菜的时候,又蓦然一本正经地道了一句:“真想夜夜都能睡到你。” 敖雨辛闻言,筷子从手里脱落,敲响了碗沿,发出叮当的两声脆响。 敖惊羽及时接住,又放回了她的手里,看了看她嫣然微润的眼神,声音微微暗哑道:“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要我喂你。” 敖雨辛手里的筷子怎么夹菜都觉得不对,她真是窘迫又窝囊,以前犯病的时候是腿上没力,现在连手上也没力了。 后来还是敖惊羽就自己的筷子夹着饭菜,送到她嘴边,道:“张嘴。” 敖雨辛抿着红唇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张嘴,吃着他喂来的饭菜。 待往后,她每每再想起这些回忆的时候,才发现有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时时刻刻,有多么的弥足珍贵。 而眼下,她是既甜甜蜜蜜又别别扭扭着。 用过午饭后敖惊羽便离开了,他才走不久,宝香却又到了院子里来一趟,手里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盅汤。 敖雨辛揭开看了看,闻到一股药气,便问:“这是什么?” 宝香说道:“这是夫人为小姐熬的,说是对小姐身子好的,小姐喝了才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姚如玉交代给宝香的两句隐晦的话,眼下说出来,敖雨辛纵使再糊涂,也该明白这是什么了。 早上的时候扶渠说敖惊羽代她去向姚如玉请了安,那时姚如玉就应该知道昨晚她是与敖惊羽在一起的。 在这一点上,敖雨辛和敖惊羽都是初尝男女之事,没多少经验。 从梅城回来以后,敖雨辛来过了一次月事,应是相安无事。而这一次在家里,昨晚又是那般激烈,也不知…… 敖雨辛知道姚如玉是为她好,凡事都有个万一。事先防御着总归是好的,不然等真出了事的时候就完了。 眼下她和敖惊羽还没有成亲,又是时局不稳的时候,她是万万不能因此而有孕的。 思及此,敖雨辛面上微微发烫,将汤盅端了过来,道:“有劳娘为我妥善安排了。” 说罢,她将那盅汤药如数喝进了肚里。 宝香随后就回去复命了。 回头姚如玉看见宝香端着空空的汤盅回来,便道:“小姐都喝下了?” 宝香点头:“都喝了呢。”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宝香道:“小姐说谢谢夫人为她妥善安排。” 姚如玉叹了口气。 今晨敖惊羽过来请安时代敖雨辛告了假,当时姚如玉便明白了过来,又听说敖雨辛是午时过后才起身的,外人只道时三小姐身子不适,可她心里雪亮雪亮的。 敖惊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又尝到了男欢女爱的滋味,如何能克制得住? 既然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姚如玉便不再阻止,早晨请安的时候只隐晦地提点了敖惊羽两句,再怎么血性,也该顾及着敖雨辛的身子,莫要将她折腾坏了。还有便是及时往敖雨辛那里送了避子的汤药过去。 她如今也只能为敖雨辛准备这些了。 *** 世子封授这日,一早威远侯就带着敖惊羽和敖雨辛奔走徽州城外的几处军营,因为敖惊羽掌管着南大营,他在南大营里的威望最高,为了鼓舞三军将士,便将封授台设在了南大营里。 除了南大营的三军将士齐立,还有威远侯及麾下众多随他奔赴战场、出生入死的武将们,还有徽州不少给予资助的世家财阀们也应邀在列。 在敖雨辛看来,这是极其正式又严肃的一件事。 今日所有徽州有名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还有将士们亲眼目睹,敖惊羽继承了世子之位以后,他便是下一任的威远侯,往后世家财阀们会资助他,将士们会听从他,就连威远侯麾下武将,也终有一日会全部听命于他。 敖雨辛站在台下,双手一直紧绷着握成了拳头,她比敖惊羽看起来还要紧张。 敖惊羽轻轻搂了搂敖雨辛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紧张。这一举动,在外人看来,也完全是哥哥对妹妹的宽慰。 待众人差不多准备就绪,敖惊羽随威远侯登上封授台。别的诸侯例如安陵王之流,封世子都是以世子玉做信物,而威远侯是一代军候,自然以军符印信作为信物。 只是正要授予印信时,突然南大营外围响起一袭锦簇的马蹄声。 伴随着一道高声长喝:“侯爷且慢——” 众人循声看去,见那外围敖放带着一队兵马匆匆赶到,他无意与南大营的人起冲突,因而在外围纷纷下马,带着自己的人走了过来。 今日封授,敖放出席也是理所应当的,因而无人阻拦他。 他到得台下,看了敖惊羽一眼,那眼里的得意之色显而易见,可面上却是一副大义凛然之色,肃穆朗声道:“今日我叔父立世子,乃是十分重大的一件事,岂可被奸佞小人给瞒天过海。诸位叔伯前辈们在场,只怕今日小侄再晚来一步,就要被这个小人给得逞了!” 他抬手精准地指向台上的敖惊羽。 敖惊羽眯了眯眼,形容漠然。好似他的出现,分毫未能影响到自己。 第250章 公之于众 敖雨辛心下沉了沉,感觉实在不太妙,这敖放再猖狂,若是手里没准备,岂会在这里直指矛头地大放厥词? 敖雨辛沉声道:“今日父亲授二哥世子之位,大哥还请谨言慎行!” 敖放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敖雨辛,沉痛道:“看来三妹也是被这个人给骗了,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哪里有资格做威远侯的世子!” 敖雨辛直勾勾地盯着敖放的眼里,勾出阴冷森寒之色,抿唇道:“大哥是来找茬儿的吗?” 敖放当着武将、财阀以及这么多士兵的面,字字铿锵,道:“倘若他敖惊羽只是庶子那倒也罢,可他的身世连世子都不如!他根本就不是敖家人!更不是我叔父威远侯的私生子!他只是个从乡野里捡回来的野种,与我们敖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台上的敖惊羽若无其事,可威远侯已经阴沉下了脸色,积蓄着一脸的怒气,喝道:“敖放!你给我住口!” 敖雨辛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可心底里却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敖放一身正义地屈膝跪地,揖道:“叔父,侄儿忠言逆耳,还请叔父恕罪。可如此一个与敖家毫无血缘近亲关系的人,怎么能继承世子之位,这是陷三军于不义,是对众多拥护敖家的人的不负责任!还请叔父三思,这种人为了自己飞黄腾达、一飞冲天,连自己乡野里的亲人都可以弃之不顾,如此忘恩负义、小人行径,人人唾骂不已,还怎么能统领敖家!” 他的话说得下面一片哗然。 不仅威远侯麾下的武将和众多财阀世家们震惊了,就连一直追随敖惊羽的南大营的将士们也一并震惊了。 外界的人一直以为,敖惊羽身为侯府二公子,虽然不是嫡子,可威远侯膝下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地位当然是尊崇无比。 可如今没想到,他居然连威远侯的儿子都不是!只是一个乡野小子! 没有血缘关系,怎么能成为世子。 况且照敖惊羽的话听来,好像是敖惊羽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世,连威远侯都蒙在了鼓里。 敖雨辛脑中一片空白,一直以来她最想要让敖惊羽尽快掌权、统领三军,眼看着今日便可成,却没想到敖放突然杀出来,把这一切变成了泡影。 敖雨辛回过神,冷不防解下腰间的九节鞭,一鞭子就抽了出去,结实地抽在了敖放的后背上。她厉声道:“敖放!你再胡言乱语一句,今日我便抽死你!” 这一声厉喝,激起南大营里的无数将士们激愤响应。 敖放本以为今日敖惊羽的身世败露,南大营势必军心大乱。可他到底也太小瞧南大营的凝聚力和敖惊羽在营里的威望了。 这些将士们虽然感到无比震惊,可他们敬重的是敖惊羽这个人,这些年正是敖惊羽将他们精心训练,才有了今日的声势。 不管敖惊羽是不是侯府的世子,那都是南大营的主帅。 顿时三军士气激昂,恨不能立刻把敖放抓来大卸八块。 敖放身上火辣辣的疼,见状心里顿时有些慌,敖雨辛一步步走过来,道:“散播谣言、乱我军心着,当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敖放自己的兵在柳城,他不可能带得过来。今日是仗着有这么多世家财阀在,又是光天化日、封授仪式,他好歹也是敖家人,敖惊羽和敖雨辛应该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看敖雨辛这架势,分明是有心当场把他乱棍打死的样子。 敖放怒气横生道:“三小姐这么恼羞成怒,难道是想刻意隐藏什么吗?若我所言有虚,就是打死我也无妨,可我句句属实,今日我还带了证人来!” 后来他的亲兵带着一个妇人进了场地。 敖雨辛阴沉地看了那亲兵一眼,再移目看向那妇人。 只见妇人仰头望着台上的敖惊羽,还没说话,便已泪流满面。敖雨辛不由一怔。 妇人伸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似想要摸一摸敖惊羽的脸,感慨道:“长大了啊,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敖惊羽面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敖放歪着嘴角笑了起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全是从这妇人口里得知的。若三小姐还说我散播谣言,那便是这妇人满口谎话。如此,便先将这妇人乱棍打死,也丝毫不为过。” 敖放看得出来,别人也一样看得出来。 这妇人与敖惊羽的关系非同一般。 敖放这是在逼敖惊羽自己承认,他若不承认,敖放便当着他的面把这个妇人处死。 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等着听敖惊羽怎么说。 敖雨辛私心里多么希望,敖惊羽不要承认,什么都不要承认。可是他若什么都不承认,那这个与他关系匪浅的妇人必死无疑。 敖雨辛闭了闭眼,最终却听到敖惊羽唤了那妇人一声:“阿妈。” 妇人在台下哭得肝肠寸断。 威远侯缓了缓,情绪有所感染,道:“敖惊羽确实不是我亲生子,当初我见他可怜,便抱回侯府教养。如今,亦与我亲生子无异。” 他说此话,那便是向大家证明,敖惊羽并不是敖放嘴里说的那样忘恩负义、抛亲弃故的小人。 便有人开口道:“虽然二公子形同侯爷亲生,可这世子之位干系重大……” 敖惊羽回过神,道:“叔伯所言甚是,如此,我便再当不得世子之位。侯爷当另择世子。” 听敖惊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的目光便若有若无地从敖放身上掠过。 除了敖惊羽,敖家就只有敖放这一个男儿了啊。虽然不是威远侯的儿子,但也是威远侯的晚辈,是敖家的血脉。 敖放努力抑制住快要翘起来的嘴角,做出背负责任的大义状,又高声道:“小侄身为敖家人,有责任和义务守护徽州,护一方百姓之安宁。小侄定当以身作则,为徽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才不辜负大家的厚望和支持!” 此话一出,现场又是一片死寂。 敖雨辛面色难看到极点,厚颜无耻如敖放,徽州还找不出第二个来! 直到敖惊羽看向敖雨辛,道:“阿辛,你上来。” 敖惊羽这一唤她,她抬起头看向他。不仅敖雨辛愣了愣,台下的所有人也跟着愣了愣。 第251章 世子女 威远侯叹口气,故作为难道:“如此看来,眼下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既然大家认为敖惊羽的身世不足以担当世子之位,那本侯膝下便只有敖雨辛这一位嫡女。本侯只能把世子之位授予她。” “万万不可!三小姐虽是嫡出,可也是女子啊!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做世子的!” 威远侯气势十足道:“我威远侯戎马一生,不拘小节,对我来说,是儿是女都一样,况且我威远侯的女儿,一点也不比儿子差!既然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规矩,那敖家便出这么一位世子女,破了这规矩也无妨!” 台下抗议之声不绝。 敖雨辛脑子里乱嗡嗡的,千头万绪一闪即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捕捉。 后来敖惊羽站在高台上,一挥军旗,南大营三军将士,整齐划一地跪地,高呼愿意追随世子女,护一方水土、满城百姓。 军侯之地,没有什么比得到三军将士的拥趸更具说服力的了。 这就是敖惊羽频繁带敖雨辛往南大营走动的成果,他将自己在南大营的威望转承给敖雨辛。 这一世,这样的重担,却还是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一步一步地落在她的肩上。 敖雨辛听到那一声声震天呼喊时,一颗心在胸膛里猛烈跳动,血液在身子里沸腾。 她想要保护敖家,她再不愿看见敖家军在自己手上走向灭亡。 这一世,她能够做到吗? 敖雨辛从威远侯手上接过了兵符印信,那分量沉重到她必须要为此付出全部努力。 今日她若是不接,就会另外有人来接。 事情突发转变到如此地步,她连准备和退缩的余地都没有。纵使前方刀林剑雨,她也只能披荆斩棘、迎刃而上! 不然怎么办,让敖放来当这个世子? 呵,就算敖惊羽做不上威远侯世子,那他这辈子做梦也休想得到! 敖放还跪在地上,面对这事态陡转,万没有料到,一时都忘了起来。 他以为除去了敖惊羽的资格,那世子之位必是他囊中之物。却没有想到,威远侯居然打破旧规传统,让敖雨辛这个女人当了军侯的世子女! 就好像他精心策划一番,到头来却是为了她人做嫁衣! 敖放如何能甘心,可是他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他眼馋的那兵符印信此刻已经沉甸甸地落在了敖雨辛的手上! 最终他面色惨淡地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竹篮打水一场空。威远侯宁愿把位置传给他那中看不中用的女儿,也不会传给他! 敖放不走的话,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已再无他一席立足之地。 眼下威远侯和敖惊羽、敖雨辛还忙着应付这么多武将和世家财阀,正是敖放离开的好时机。不然等一会儿他们闲下来了,敖雨辛第一个会收拾他。 敖放今日没带多少人来,所以事情失败了,赶紧走才是上策。 世家财阀们并不看好敖雨辛,可也无可奈何。威远侯麾下的武将们也觉得此举实为冲动。 因为敖雨辛以往少有出来抛头露面,根基不足,要想服众,还有相当长远的磨合期。 对此威远侯哈哈大笑,道:“本侯老了不成?阿辛暂且只是世子女,往后还得劳烦各位叔伯多指点指点她。诸位放心,我也会对她严格训练的,往后保证能够独当一面。” 对此威远侯相当有信心,因为不管怎样,还有他和敖惊羽为女儿开路呢。 那位被敖放带来的妇人,敖雨辛已命人送回了敖家安顿。 等这头的事忙完了,敖雨辛第一个想要单独见见那妇人。 彼时院里,妇人已然梳洗得干干净净,敖雨辛脑海中浮现出的还是她站在台下望着敖惊羽又疼爱又伤痛的模样。 妇人十分有规矩,对敖雨辛见了礼。一看便是出自大户人家的教养。即使在山野里生活多载,鬓角刻满风霜痕迹,也没能磨灭她身上的仪度。 敖雨辛是多希望这世上还有人能够对敖惊羽如亲如故。如若这妇人是敖惊羽至亲,敖雨辛定也不吝待她如至亲。 可今日妇人的出现,却是对敖惊羽不利的。 敖雨辛不得不怀疑。 妇人知道敖雨辛是敖惊羽名义上的三妹,今日也亲眼看见敖惊羽这般护她,眼前又是个水灵灵的女孩儿,妇人如何能不爱,简直像是帮敖惊羽看媳妇儿一般,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怜爱。 敖雨辛面对她满目慈爱的眼神,有些迟疑,但还是开门见山地问:“你当真是二哥的阿妈?” 妇人点头,道:“从他出生时起,便是老妇帮着夫人一起带的呢。可惜夫人走得早,见不到如今孩子长得这般高大健康的模样……” 说起来有些凄凉。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为何会与长房大哥在一起?” 妇人道:“是大公子派人把我接去的。” 敖雨辛眯了眯眼,道:“无缘无故的,若不是事先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为何要把你接去?你既是亲手把我二哥带大的,便应该知道他冒不起这个风险。那为何还要有那样的风声传出去?” 那妇人不慌也不恼,只是望着敖雨辛慈爱地笑,笑得眼眶发红,道:“老妇当然知道……” 敖雨辛微冷了神色,道:“你可知你今日的出现,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我二哥极大的不利?你知他忍辱负重至今,为何还要陷他于不义、让他受挫至此?” 敖雨辛冷冽犀利的神色言辞,让妇人隐隐有种压迫感。 敖雨辛到此处来,本就不是来与她闲话家常的。 如若,这妇人真一心对敖惊羽有谋害之心,纵使敖惊羽舍不得,那她也会…… 妇人正欲答话,冷不防身后又响起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阿辛。” 敖雨辛身子微僵,回头一看,是敖惊羽回来了。 妇人不知是着急还是感慨,直偷偷抹眼泪。 敖雨辛袖中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脸色终还是有些发白,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在营里时听说她是二哥的阿妈,所以我一时好奇,过来与阿妈聊聊。二哥既回来了,便和阿妈叙叙旧吧。” 说罢,径直从敖惊羽身边走开了。 一时院里有些清静。 第252章 教她如何保护好自己 妇人抹了一会儿眼泪,才哽咽着欣慰道:“看来,敖家小姐很是紧张护着公子呢,如此老奴也就放心了。夫人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的。” 回到宴春苑时,敖雨辛脸色还有些不好,扶渠问她怎么了,她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无事”。 后来敖雨辛成为威远侯世子女的事才在徽州城里流传开来,同时还伴着敖惊羽不是侯爷亲生子的这一传言。 一时敖惊羽的地位受到了很大的质疑。 同年,魏京里的太后身体一阵好一阵坏,坏时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只是汤药不断、身子虚些。可哪想,在感染伤寒以后,太后病情说加重便加重,断断续续拖了两三个月,随后便病逝。 这终于让沉浸在魏凌渊似是而非的荣宠里的琬儿,犹如兜头泼下一盆凉水,整个人猛然惊醒。 太后病逝,这第一件事应验了。 夜里无人的时候,琬儿把箱底暗盒里的布帛翻了出来,抖着手展开来看,一遍又一遍,把上面所记载的事背得滚瓜烂熟。 如若再有第二件,第三件,她不得不为此早做准备。 等琬儿背熟以后,便挪到烛台上烧了,一丝把柄和证据都不能留。 随后后宫里哪位妃嫔有孕,哪位妃嫔又被害,都一一得到应验。而琬儿也凭借着布帛上的提醒,化险为夷,步步荣升。 太后病逝不久,宫里又有妃嫔死去,夜里常问啼哭声。后来又请了得道道士来宫里超度。 结果那道士却道,祸起萧墙,灾厄降临,大魏天下即将面临一场劫难。他一边掐着手指,一边神神叨叨地把大魏未来还未发生之事说个不停,最后虽没有明言道出安陵王乃罪魁祸首,却将凶兆方位直指金陵。 魏凌渊道了一句“装神弄鬼”,随后就命人把道士拖出去,砍了。 琬儿一直提心吊胆地过了些时日,那道士的事她不能直接出面,不然魏凌渊一定会找到她头上来。 好在魏凌渊并未把此当成一回事,因为自古以来总是不乏一些江湖神棍高谈阔论家国危矣,无非是想借此入朝堂、当国师。 现在这话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人却被他杀了。 事后他便是再想查,也无处可查。 然,那道士口述之事,都在一件一件地应验。前朝后宫人心惶惶,终于开始正视和议论起这件事。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因而朝中官员议论,安陵王在诸侯之中最为势大,又着力想要吞并小侯,其野心可昭啊。 在此之前,魏凌渊一直把精力放在徽州。他不是不知道安陵王的野心,他只是想在拿到徽州兵马以后,再来对付安陵王那便绰绰有余。 如今形势日趋紧张,派出去的探子一波又一波,得回来的消息是安陵王正大肆制造兵器,并扩张金陵以外的领地。 同时魏凌渊也收到了徽州的消息,手里拿着密报,拈来拈去,久久不肯放手。 没想到,威远侯世子位,敖惊羽没能顺利继承,敖放也没能讨得着好。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饶有兴味道:“徽州居然出了个世子女,真是有趣。” 魏凌渊手里握着敖雨辛的消息时,敖雨辛也无意外地收到了魏京传来的密报。 当初送琬儿回魏京的人,可是敖惊羽帮她精挑细选的。那批人进了魏京以后,便按照她的命令四下散开,随时打探消息、留意动静。 敖雨辛自从做了世子女以后,在军营里留的时间越来越多,开始接手军营里的军务。 眼下她坐在营帐内,展开手里的密信看了看,嗤道:“果然是个多疑的疯子。” 琬儿也不是没脑子,至少这种送命的事她不会亲自去做,而是怂恿不相干的人去做。如果是她亲口把那些话说给魏凌渊听了,魏凌渊不但不会相信,琬儿也第一个活不了命。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魏凌渊起码已经盯上了安陵王。如若安陵王有大的举动,魏凌渊应该能够牵制几分。 近来,有敖惊羽陪伴在敖雨辛左右,不管出入哪个大营,将士们尽管心里有些不服,但对敖雨辛还算听从。 南大营的情况便好些,敖雨辛经常在南大营,与那里的将士们都混熟了,而且敖惊羽命令三军将士听令于她,莫敢不从。 敖惊羽几乎将自己会的,能教的,全都教给了敖雨辛。 他甚至将南大营的人马分成两部分,敖雨辛带领五万,他领两万,剩三万人马轮流守营,双方在徽州城外方圆百里内经过数次演练。 跟随敖雨辛的将士们得知,她并非是领兵作战一窍不通的世家女。反而对她越发的钦佩。 在外奔波了几天,回到大营,进了营帐,她如今已将徽州的地形亲自摸了个透彻。敖惊羽又指着沙盘,在她耳边说哪些地形利弊,以及徽州十三城如何调兵遣将。 敖雨辛回头朝他笑,笑着笑着,眼睛便有些干涩。 敖惊羽却略略皱了皱眉。 敖雨辛道:“看来,二哥是迫不及待地要教我如何保护好自己了。” 真到她要保护自己的那一天,便意味着,他已不在她身边了。 敖雨辛知道,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徽州。等魏凌渊与安陵王局势越来越紧张,便是他离开的最佳时机了。 敖惊羽手臂绕过来,搂住她的身子,从后面抱着她。 他收紧双臂,力道很大,大得恨不能揉碎她。 他俯下头,埋在敖雨辛的肩窝里,气息熏热地低沉唤了一句:“敖雨辛。”却再没有下话。 敖雨辛听得心口微微发窒。 南阳那边,在南阳王的督促下,大批的兵器被造出,送到了徽州的军营来。 其中便有一批箭矢,是按照敖雨辛的吩咐打造的,并在铸造之前送去了图纸。 眼下成品送到了眼前,敖雨辛从中抽了一支箭矢出来,只见那箭锋两端略宽,并有弯细的钩子。 这正是与金陵所造的一模一样的诸侯箭。这箭射进身体里,钩子勾住了皮肉,要想拔出来还得吃苦头。 但这是敖雨辛秘密请南阳那边帮忙制造的箭矢,并不打算立刻投入使用,因而只有身边亲近的将士知道。 第253章 把命交到她手上 身边将士见状大为惊异,问:“三小姐如何想出这样形状的箭的?这比以前的箭可有杀伤力!” 敖雨辛笑了笑,只让士兵帮她把箭抬进了营帐,道:“此事是机密,任何人不得往外传。违者军法处置。” 这箭形可不是她想的,上次与苏连玦交锋时隔几年,安陵王应该已经把这诸侯箭大量准备投入使用了。 她不妨再帮忙推一把。 后来魏京里接连有朝廷命官被杀,皆是一箭命中咽喉。 那一支支杀人利箭上呈到魏凌渊的面前,他随手拿起箭矢,把玩着箭锋上面的锐利刺钩,道:“这箭造得倒是奇特。” 言语之中,好似那些朝廷命官死不足惜,倒不如他看到的这种箭来得有兴趣。 手底下的暗卫探回来的消息称,这种箭只有金陵才有,最近他们大规模造出的武器,便有这样的箭矢。而暗卫在魏京里也抓获了数名金陵派来的刺探。 金陵往魏京里派探子,那不知是多稀疏平常的事。可能在早几年便已经密切注意着魏京的动向了。 魏凌渊眯了眯眼,道:“这种箭,确定只有金陵才有?” 暗卫道:“这是金陵改良的东西,目前还没有机会拿出来大量使用,他们只是在制造筹备当中。因而确定只有金陵才有。” 此时金陵王府中,安陵王怒气冲冲地把一份密报摔在世子苏连玦的脸上,骂道:“混账!谁让你打草惊蛇的!那魏凌渊狡诈多端,你射杀了他的官员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把他也射杀了!” 安陵王同样深信不疑,那样的箭只有他们金陵才会有。 苏连玦心中窝火,他并没有下射杀魏京官员的命令。 苏连玦道:“儿子没有做过。” “哼,没有做过,那这是什么!”几截断箭随着安陵王的话被抛到了苏连玦面前。 那确实是他金陵的箭。苏连玦握了握断箭,无话可说。 回到自己的书房里,苏连玦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那个远在徽州的女人。 他清楚地知道,敖雨辛知道他金陵这箭的秘密,甚至连“诸侯箭”这个名字都帮他取好了!如今,苏连玦十分好奇,她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这阵子苏连玦一直留意着徽州的动向,听说她做了世子女,那她将来便是统领徽州兵马的威远侯了? 不仅他有兴趣,魏凌渊有兴趣,天下诸侯豪杰想必都对她很有兴趣。 苏连玦看着手里的断箭,幽幽道:“三小姐,总有一天,我会新账旧账和你一起算。” 随后他便叫了人来,立刻潜入徽州,去打探敖惊羽的消息。 敖惊羽不是威远侯的亲生子,如果他只是一般的乡野小子,威远侯不可能独独把他带回侯府收养,而且还刻意隐瞒他的身世。 关于敖惊羽的身世,早前苏连玦便有怀疑过。毕竟当年,他并没有亲眼看见苏长离的尸体…… 他那护犊的母亲,临危之际把他抛下了河里顺流而下。等后来他们找到下游时,是捞起一个被泡得早已面目全非的浮尸,却辨认不出那是否就是苏长离。 之所以怀疑到威远侯的头上,是因为后来查出,那阵子威远侯正好带兵从附近经过。 *** 敖雨辛在家的时间比以往少了许多,她每日都在往外跑,再不似从前那般悠闲的样子。 宴春苑里扶渠只默默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打点好敖雨辛的生活起居。 傍晚归家时,经过敖惊羽阿妈的院子,敖雨辛听到里面传来悠悠的乡调,住了住足,静静地听了片刻,终还是没进去打扰,只敛了敛心绪离开了。 她不能进去,她怕她一进去,那些藏在心底里的话,就会问出口。 而柳城里的敖放,知道形势一日不如一日,他若是再不做个什么准备,待大好的形势全部偏向到敖雨辛那一边,到时他只有坐以待毙。 不行,事到如今,唯有先下手为强,才能辟出一条出路。 温朗建议,不如先从南阳着手。 南阳因着有那么大一座铁矿,现在几乎成了徽州的兵器重地。 敖放若是取得了南阳,不仅占领了南阳王的封地可以自立为小侯,还能截获大量的兵器。到时候再上交给魏凌渊,必是头功。 再退而论之,南阳那块地,不知比柳州强了多少! 敖放觉得可行,便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恰好听说敖惊羽要到南阳去巡视,他如今势单力薄,早已不是从前的二公子,敖放恨得牙痒痒,如今可不就是一举除去他的千载难逢之机! 温朗也赞成除掉敖惊羽。 敖惊羽始终是温朗心里的一块心病,只要他活着一天,温朗便提心吊胆一天。 他最害怕的就是有朝一日落到了敖惊羽的手上,敖惊羽必然不会放过他。 如果这一次能彻底把敖惊羽杀了,那往后温朗跟在敖放身边也就高枕无忧了。 除了攻占南阳的将士,温朗沿途又准备一批又一批的杀手死士,等着取敖惊羽的性命。 敖惊羽出行这天,天还未亮。 很早的时候,敖雨辛便到他院子里来,彼时她身穿湖绿色男子长衣,长发高挽,往日那巧笑嫣兮的眉目间,不知不觉已覆上冷肃和严厉。 她进门时,敖惊羽已整装,正束袖戴上护腕。 她张了张口,轻声道:“二哥,你当真不带其他的人手?” 敖惊羽回头看了看她,道:“我相信你。” 敖雨辛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走上前,从后面蓦然抱住他,心里有些焦灼发疼,埋头在他的背脊上,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敖惊羽背对着她没多动。 良久,敖雨辛沙哑道:“你到底是有多相信我,才会把命都要交到我手上。”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 因为她需要建立军功,她需要让三军心悦诚服。 敖惊羽回过身,拢了拢她鬓边的发,微曲着手指轻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似不满足,又下移在她唇上流连几许,低低道:“你若是过意不去,待事成以后,好好谢我。” 说罢,他便转身往外走。 第254章 温家兄妹团聚 天边泛开了浅浅的鱼肚白。敖雨辛看着他的背影走在院落里,挺拔遒劲如青松。 敖惊羽走后,敖雨辛也没有闲着,当即去了南大营,兵分两路,调兵遣将。 她军令下得利索干练,按照早有的部署,拔军前行。 敖雨辛离营时,不忘去了一趟军牢,将军牢里那个毛发枯槁、瑟瑟缩缩的人拎了出来。 她许久不见阳光,一出来时,便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仅存的清醒的意识告诉她,她这副样子不该给别人看到。 敖雨辛将她提上马,眯着眼看了看远方的重重青山,悠悠道:“温月初,我这便带你去与温朗兄妹团聚。” 温月初狠狠一颤,这才抬起头来,从凌乱的发丝空隙里,看着敖雨辛那张冷艳得有两分英气的脸。 温月初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而敖雨辛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水嫩得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儿。 敖雨辛骑在马背上,侧头看过来。她的侧脸镀了一层薄薄的晨光,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透着冷冽而慑人的光芒。 温月初嘎嘎两声,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随后敖雨辛打马就带着她奔出了南大营。 从徽州到南阳,需得好些天的行程。 敖惊羽一切从简,只带了一队随从,快马加鞭赶往南阳。 敖放听到探子来报,更是欣喜若狂。敖惊羽身边没多少人手,那便更加好对付了。 等杀了敖惊羽,再以敖家的名义,开大军前往南阳,南阳王不敢不开城门,到时候南阳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温朗有些迟疑,道:“敖惊羽,他不像是这么大意的人。” 敖放哈哈笑道:“也不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他还能比得上以前吗,到底不是以前那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他大概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经营起来的南营大军,还有自己精心呵护的妹妹,到头来妹妹却抢走了他所拥有的一切,真是报应!” 据敖放打探来的消息,敖惊羽现在无所事事,只能每日跟着敖雨辛后面转。这次去南阳,也是敖雨辛安排给他的事,还没派给他多少人手,显然是有意排挤疏离。 温朗也知道,这次机会十分难得,若要是错过了,下次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遂冒险也要去做,只途中多多留意一番是了,若是发现有诈,及时撤回便是。 可一路探子来报,敖惊羽带着一队随从,并未见后面有援兵。 温朗这才渐渐放下了戒备心。 待敖惊羽打马行了几天路程,在一处视野不开阔的弯路山脚下突然遭到杀手的连路伏击。 他和随从功夫极好,可也敌众我寡,明显处于很大的劣势。 温朗躲在暗处,看着敖惊羽带着随从奋力杀敌,那手上的剑刃如阎王的催命索一般,处处带着狠辣杀伐,还和从前一样厉害。 这样的人,若是不死,以后还会让更多的人担惊受怕的。 那一袭墨衣翻飞,浑身都充斥着杀戮和血腥。倒在地上的尸体,鲜血汨汨而出,渐渐滋润了干燥的地面。 温朗见敖惊羽一席人被围攻,且他身边的随从渐渐力不从心,各有负伤,他便又带着一队人马当即从隐蔽的树丛里冲了出去,再将敖惊羽的人全部包围起来,奋力砍杀。 山里笼罩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兵器的碰撞声,刺入皮肉的噗嗤声,还有厮杀的喊叫声。 温朗心中几乎按捺不住,渐渐腾起一股疯狂的快意。 只要今日斩杀了敖惊羽,往后他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然,就在他带着人马现身冲出去不久,敖惊羽的人在劣势中勉力支撑,随后那蜿蜒狭长的山道里,以及周遭的山林里,便又冲出许多铁甲士兵。 他们连杀喊声都没有,举着兵器默不吭声,冲上来就把温朗的人马又围在了外围,开始厮杀。 温朗的人受敖惊羽的人和那些铁甲士兵的双重夹击,顿时方寸大乱。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温朗心里狠狠下沉,他就知道敖惊羽不会如此大意,到底还是中计了! 敖惊羽这一次竟然让自己来做了诱饵! 亏他前探后探,丝毫探不到这些援兵的消息。他们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似的。到底是做了密不透风的筹备。 敖雨辛拎着温月初出现在地势稍高一点的山坡上,能将下面厮杀的场景看个一清二楚。 她身边揪着温月初,温月初眼睁睁地看着下面温朗的人被包围,在做困兽之斗。 温月初脚下一软,就跪了下去。 之所以温朗派出去了几拨哨兵都没能发现敖惊羽身后有援兵,那是因为敖雨辛并没有和敖惊羽走这一条路。 她带着精锐部队,专挑崎岖蜿蜒的山路走,凶险是凶险了两分,可也是抄近路,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掐准时间,出其不意地支援。 下面的温朗如何能甘心,他趁着敖惊羽被自己的人纠缠之际,紧了紧手里的剑,便拼尽全力地朝敖惊羽攻了过去。 正打得激烈之际,敖雨辛朝旁边的士兵伸了伸手,拿过一副弓箭。 她挽弓搭弦,眯了眯眼,那闪烁着银冷光泽的箭头便瞄准了温朗。 敖雨辛勾了勾红唇,对温月初轻声笑语道:“温月初,不喊着救一救你的哥哥吗,若是再不喊,可就来不及了。” 话音儿一落,温月初便凄厉地嘶声叫了起来。 她脸色惨白,喊不出话,只能发出粗粝的嘎嘎声。 可正是由于温月初突然发出粗嘎的声音,使得温朗分神。他一击从敖惊羽面前退开几步,侧身就循声望来。 尽管看不清温月初的模样,可是他能感觉到,那悲伤沉痛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然而也正是这一侧身,敖雨辛在那一瞬间松了手指。 那枚利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刺入了温朗的胸膛里。一箭耗去了他满身攻势。 眼睁睁看着温朗倒下时,温月初才终于明白了过来。敖雨辛让她叫,不是想要让温朗能够躲开,而是要她吸引了温朗的注意力,把他的弱点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随后温朗的那些人便如强弩之末,很快就被消灭了干净。 第255章 浮生爱恨 敖雨辛从山坡上跑下来,迫不及待地跑到敖惊羽面前。嗅着他那满身血腥气,摸摸他的袖角,眼神上上下下地看着,她紧着声音道:“怎么样,有受伤吗?啊?” 敖惊羽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忽然一勾手臂,将她卷入怀中,用力地抱着,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道:“你来得很及时。” 敖雨辛闷在他怀里,那时觉得,就连他满身的血腥气,也是那么的让她安宁。 温月初连滚带爬地来到温朗身边时,他身体里的血已经缓缓濡湿了地面。 温朗中了一箭,后又被补了两刀,已经死透了。温月初扑在他身上大哭时,他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瞳孔渐渐涣散,似望着她又似望着远方。 那股痛彻心扉在四肢百骸里扩散,温月初哭着哭着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心里清楚得很,终究是她害死了温朗。 温朗一直在给她善后,为了她撒谎,为了她背叛。 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劝温朗要择木而栖,其实是因为她不甘心。她没有能力孤军奋战,她为了报仇,为了一己之私,要把温朗拉到她这一边来。 呵,择木而栖,放眼徽州,还有比敖惊羽更好的良木了吗? 即使后来温朗重新回到了敖惊羽身边,温月初也还在劝他反。可事实上,他背叛了敖惊羽,根本斗不过敖惊羽啊。 温月初忽然忆起,多年前那一群人一起喝酒一起笑闹的光景。 她泪痕遍布地再抬头时,看见那边不远处紧紧相拥着的一双人,即使到今天这一步,后悔又如何,她也还是满心不甘啊! 可不甘又如何,温月初手筋尽断,她好不容易哆嗦着握起地上的一把剑,想要走过去刺进他们的身体里,为她的哥哥报仇。 但最终,她也没能做到。 敖惊羽背对着她单手抱着怀中人,就在温月初踉跄地走了两步,他忽抬手腕,反手将手里的剑便射了出去。 听得一声闷哼,那剑正中温月初的心窝,她眼眶通红地望着那抹高大挺拔的背影,缓缓地倒了下去。 温月初身体不住抽搐,温热的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她意识渐渐消散之时,她在想,那是她曾最爱的人,如果当初,她没有被嫉妒蒙蔽双眼,如果当初,她及时悬崖勒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最初时候的模样了? 最后死在他手上也好,浮生爱恨皆斩断,千丈红尘了如烟。 敖放在行军往南阳的途中,本以为温朗势在必得的,结果传回来的消息竟是彻底失败、全军覆没。 温朗也死了。 没想到敖惊羽果然留了后手! 他手底下的副将对敖惊羽都相当忌惮。现在敖惊羽没死,他们是该继续开往南阳,还是该撤回柳城? 很快,据哨兵传来的消息,连他们撤回柳城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敖雨辛兵分两路,趁敖放率军离开柳城时,她南营大军便抵达接收了柳城,并放出了话,道是敖放私自率兵进攻南阳,意图破坏威远侯与南阳王的关系,是为敖家叛徒。 而敖雨辛的另一队兵马,正在行往南阳的途中捉拿敖家叛贼。 南阳王得到了消息,当即召集南阳兵力,准备应对敖放。 这样一来,前有虎后有狼形成夹击之势,敖放的兵马便陷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这次打算占领南阳乃是秘密进行的,他甚至留了足够的兵镇守柳城,装出大军还在营地的假象。 可没想到,还不待他以敖家的名义让南阳王开城相迎,敖雨辛便断他后方,先发制人。 现在他不仅没能讨到一点好处,反而落得个叛徒之名,柳城肯定是回不去了。私自调兵发往南阳,本就坏了兵家大忌,被说成是叛徒也无从辩驳。 如果他还回去,除非他愿意交出兵权,受敖家军法处置,这件事可能才就此揭过。 可那样一来,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坐实叛徒之名,用手里的兵另谋一条出路。 后来敖放的兵与敖雨辛追上来的将士交过几次手。 敖放吃了亏,折损了兵力。 他一直看不起敖雨辛是个女人,可如今真的在她手上吃亏的时候,才明白这个女人不可小觑。 这样一步一逼,最终势必会逼得敖放无处可逃。 然而就在这时,西蜀的魏兵却突然发难,拖住了南阳王的兵力。让敖放寻得了一个突破口,从两面夹击的形势里抽身出来,往西蜀的方向逃窜。 南阳的形势,对抗不了西蜀的魏兵,敖雨辛不得不当机立断,带着兵马发往南阳支援。 敖放如今已是残兵败将,但南阳不能失守。 南营大军坐镇南阳以后,没多久魏兵不敌,就撤了。 而这次彻底把敖放的势力打出徽州,使得敖雨辛在军营里的威望高涨,将士们对她心悦诚服。 敖放反叛在前,敖雨辛发兵在后,从此以后敖放便不再是敖家人。他敢几次三番谋害敖惊羽,在敖雨辛看来,如今沦落为丧家之犬,也是他该得的。 魏兵撤兵以后,南阳王在府里设宴招待敖雨辛和敖惊羽,以及若干将士。 敖惊羽的随从当时遭伏击时各有负伤,在南阳终于可以好生养伤两天。而敖惊羽也受了点轻伤,好在伤口不深,包扎几天便渐渐好转了。 是夜,南阳王府的后院儿里,暂且空出客院儿供敖雨辛和敖惊羽休息。 敖雨辛连日奔波,终于可以好好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净的衣裳便出门准备去前厅赴宴。 刚一开门,看见敖惊羽正站在她门口,愣了愣。 敖惊羽也清洗过,身上清清润润的,气息有些像青草浸着露水的清爽味道。 敖雨辛望着他低下来的视线,心头一紧,就不住发悸,道:“二哥,你也收拾好了,那我们一同去前厅吧。” 哪想敖惊羽丝毫没有打算让开的意思,反而抬脚走进了她的房间。 敖雨辛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二哥你干,干什么?” 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那种感觉一涌上心头,敖雨辛就两腿发软。 第256章 我便是来讨谢礼的 原本以为这段时间忙碌下来,她已经可能习惯和敖惊羽的单独相处了,起码能够克制着不再在他面前腿软了。 敖雨辛正要庆幸,自己的这个毛病总算能够克服了呢。 可是眼下才发现,哪里是克服了,分明是又犯病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敖惊羽转身把房门关上,讷讷道:“要去前厅赴宴了啊……” 敖惊羽再回头盯着她时,她便再一个字说不出来。 敖惊羽往前走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直至最后,她退到墙边,身子贴着墙壁。 敖惊羽将她压在墙上时,道:“我便是来讨谢礼的。” 敖雨辛气息不定,颤颤道:“南阳王等着呢……” 敖惊羽俯下头来吻她时,她微微偏开,那凉薄的唇反而落在她脖子上,绕着几缕缱绻的软发。 敖雨辛轻哼一声,那吻便一路吻上来,亲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直往耳朵里钻。 敖雨辛受不住,身子不住下滑,被敖惊羽扣住了腰段。 她知道,一旦开始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消停的。 敖雨辛抵着他的胸膛,眸光滟潋,细细轻喘着娇声道:“前面那么多人等着,我们先去入宴好不好,入宴了回来,我,我再给你……” 话音儿一落,敖惊羽便堵住她的唇,吻得她浑浑噩噩,浑身酥软。 近来敖雨辛敖惊羽都在忙着手里的事,好似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子亲密。 眼下他的吻既强硬又火热,敖雨辛招架不住,连抵着他胸膛的手也软绵绵的。 似乎敖惊羽这样一碰,她便溃败了,柔柔媚媚似春水。 敖惊羽喜欢吻她的下巴,将她细嫩的皮肤吻得微微发红,一路吮过她的脖子,一路手上便霸道地扯开了她的腰带。 腰带一落,衣衫款款松动。像层层叠叠绽开来的昙花。 敖惊羽有力的手探入她的衣裳里,握住那滑腻如锦的腰身时,微微用力地揉着。 敖雨辛微撑着眼帘,眼里的光碎碎点点,湿湿润润,张口低唤:“二哥……” 正这时,南阳王在前厅与众人等了一阵不见两人去,便遣了婢女过来询问一下。 婢女将将走到门口,柔柔地出声道:“三小姐,您准备好了吗?” 敖雨辛这才如梦初醒,赶紧酥软无力地推了推敖惊羽,紧张道:“有人来了,还是先去前殿吧。” 哪想敖惊羽压着她丝毫不松,反而腰上那只手开始作乱,顺着她的腰身便往上爬,冷不防挑开最里面的衣料,一手握住她胸前。 敖雨辛防不胜防,险些受不住喃出了声。 随着那力道揉弄着她,她眼神越发潮湿嫣然,快哭了一般,望着敖惊羽乞求道:“不要了……先去……嗯,先去前面……” 敖惊羽咬着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伴随着沉沉磁磁的嗓音道:“今晚只陪我。” 敖雨辛被他的声音扰得意乱神迷。 门外的婢女没等到答复,又隔着房门出声询问了一句。 敖惊羽便吮着她的耳垂,她敏感到颤栗,他道:“告诉她们,你很累,今晚不去了,要休息。” 敖雨辛轻哼两声,可敖惊羽半分也没有停下来,一边吻她敏感的颈项耳垂,一边手在她身上肆意挑弄。 她手里揪着敖惊羽手臂上的衣裳,深吸两口气,像是受他蛊惑一般,竟极力平下颤音,对外面的婢女道:“我有些累,嗯,”敖惊羽手指在她胸上轻捻,她倒抽一口凉气,硬是撑着把话说完,“今晚就不过去了……请南阳王和,和大家尽兴,我明日再向南阳王赔礼……” 婢女得了答复,应了声“是”,敖雨辛见她们的身影朝旁边敖惊羽的房间去,想必又是去请他的,可这个男人眼下正在她房里肆无忌惮的…… 敖雨辛双颊绯红,他却似喜欢看她这般应付外人一样,敖雨辛咬咬牙,又吸口气出声道:“我二哥……唔,他身上有伤,亦是早早歇息了……你们不要去打扰……” 两名婢女稍稍一停顿,又应了声“是”,才就此离开。 待婢女一走,敖惊羽便把衣衫微散、盈盈楚楚的敖雨辛打横抱起,往床榻间走去,顺手拂灭了桌上的烛火。 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浑身无一丝力气。 身下是锦丝香被,身上压着的是滚烫结实的身躯。轻纱薄帐缓缓垂下,那不知谁是谁的长袍衣衫,一件件滑落床畔。 敖雨辛青丝如瀑散在枕边,从白日里那个利落的世子女又变回了如娇如媚的模样,让敖惊羽恨不能欺负得她春雨淅淅、花枝乱颤。 他的吻又湿又热,流连往下,含住了她胸前挑逗,敖雨辛在枕间仰长了脖子,张了张口,发出婉转轻叫,身下腰肢也不禁款款摆动。 正适时,敖惊羽抬起她一条腿,就将自己强势地挤了进去,一寸一寸地在狭窄的蜜道里艰难挺进。 敖雨辛抱住他,断断续续地闷哼。 每次他一进入时,身子总会被他撑得发痛。可那股痛感很快便消,她便意识涣散地任由他进进出出地侵占。 床帐里尽是乱了节奏的呼吸,和着她的细细轻喘和绷到极致的嘤嘤啼哭。 敖惊羽征战得又猛烈又霸道,敖雨辛经受不住,后一直求饶,搂着他的脖子沙哑喘道:“太撑了……二哥能不能慢点……” 敖惊羽的动作其实不快,只是他每一记都充满了力量,挺入她的花房里,将她娇嫩的内壁狠狠碾磨。 那滚烫铁杵上的青筋刮过,敖雨辛敏感至极,便在他身下狂颤不止。 敖惊羽的气息又沉又灼热,低喘了一下,道:“这就受不了了?” 她越是收紧双腿想要抗拒,那滚烫越是往她身子深处钻,最后把她占得满满当当,煨出潺潺春水。 狂风暴雨一般,她只能随敖惊羽沉沉浮浮,由他带着自己上天入地。 敖惊羽一边吻着她,一边手上有力地扶稳她的腰,一次又一次,在泥泞里奋勇前行,深深挺进。 待到鸣金收兵时,已是半夜过后的事。 敖雨辛累得虚脱,精疲力竭。 身子里满腔都是他留下的滚烫体液,灼热地浇灌着她,滋润着她。 她累极,胸口里的那颗心却因为他而意乱情迷地跳动着。 他镶嵌在身子里没有出来,但那股攻势终于也一点点地消了去。敖雨辛酸胀的身子缓缓收缩,温暖而紧致地裹着他。 敖惊羽将她紧紧捞进怀里抱着,顺了顺她的发丝,吻过她的额头。 原以为敖雨辛就此睡着了。 她却是眼帘重得睁不开。 可累极过后,意识便是最松动薄弱的时候,她依偎在敖惊羽的怀里,半睡半醒地,忽而说道:“二哥为什么要放出消息让敖放知道你并非亲生的?” 一直藏在她心底里的话,终于还是猝不及防地问出了口。 第257章 你好好的我才能没有负担 敖惊羽手指一顿,指腹微微粗糙,抚摸着敖雨辛后背上的脊骨骨节,一节一节。 敖雨辛又嘶哑道:“二哥,为什么要让我当世子女?” 之前没有说出来,不代表她看不清。她可能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坦然面对。 “你都知道了。”敖惊羽不悲也不喜,声音很平缓低沉。 “从封授那日在大营里,敖放出现开始,你和爹从容淡定的反应来看,便值得怀疑了。一开始你便没打算做世子,你早就和爹商量好了,要让我去做世子。” 敖惊羽似笑了一下,道:“现如今想要瞒过你,也不太容易了。” 敖雨辛贴在他怀里,扯了扯嘴角,眼角蓦然酸涩,道:“你一直盯着柳城,敖放想要攻占南阳,你都能提前收到消息,可他去接你的阿妈,你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若不是早已决定,你又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唤她阿妈。” 敖雨辛轻声地说,“那日我去阿妈院里,你是怕她说漏了嘴么,我刚去不久你便出现了。阿妈对你满心慈爱,对旧主忠心耿耿,若是敖放真的逼迫她,恐怕她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其实在你出现的那一刻,根本用不着再试探任何,我便知道一切都是你刻意安排。” 她无声地哭了,眼泪从眼角涌出来,打湿了敖惊羽的胸膛。 敖惊羽在她身体里又慢慢地苏醒膨胀起来。 敖雨辛泪眼迷离地问他:“为什么?” 敖惊羽捧着她的头,去吻她的眼泪,道:“没有为什么。” 敖雨辛道:“明明我想让你做世子,我想让你拿到徽州兵权,你为什么都不要,却反把那些都给了我?二哥,你给了我,你怎么办啊?” 敖惊羽一翻身,重新将她压在了身下。望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低沉地命令道:“不许哭。” 可是一旦全说出来了,她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敖惊羽便双手压着她的肩膀,在她身体里碾磨、抽动。 敖雨辛哭得断断续续,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抬头去吻他的唇,吻得青涩又笨拙,道:“二哥,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办?” 敖惊羽发了狠地,掐着她的嫩腰,一次次狠命地往她身子里闯,压抑道:“只要你给我好好的,我好办得很。徽州不是还有爹娘么,不是还有你最重要的家人么,你不仅要保护他们,你还要给我保护好你自己。若是出了一丝差池,来日我绝不饶你。” 他像猛兽一样,在她耳边泄露了自己低沉厚重的喘息,吻着她道:“你好好的,我才能没有负担。” 敖雨辛呜呜哭出了声,她躬身欢迎他,极尽热情地回应他,伸舌去舔咬他的喉结。 敖惊羽身形一顿,深呼吸,嗓音沉哑不堪:“敖雨辛,不要乱来,我怕忍不住会弄伤你。” 敖雨辛胡乱地去吻他的脖子,舔着他的喉结不松口,囫囵道:“我不怕……我受得住的……” 在他发狂的时候,敖雨辛便双腿死死缠住他的腰,娇吟低泣。 这一弄,便是天色发亮了。 第二日敖雨辛醒来,只觉下腹坠胀得疼。 原来昨夜敖惊羽竟在她体内放了一晚,今早还没抽出去。 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嘶地抽疼。身下暖暖的热流顺着淌出,敖惊羽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敖雨辛动也不想动,可隐隐感觉到体内某个东西又有了苏醒昂头的趋势,她脸色红了红,湿润润地看了敖惊羽一眼,随后及时把他推开,声音还有些沙哑,道:“不能再来了……” 再来估计她就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身子很有些不舒服,酸胀乏懒,身下还坠坠痛痛,想必是昨晚敖惊羽太凶猛的缘故。 她本就娇嫩,嘴上说着受得住,可那样一番折腾下来,不弄伤才怪。 敖雨辛不想叫敖惊羽知道,只是他抽身出来,看见淡淡的红血丝时,眼神暗了暗。 敖雨辛心里慌张,连忙勾着他的脖子又把他搂下来,轻声低语道:“是我自己愿意让你那么凶的……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等我再成熟些就好了。” 敖惊羽无言,只温柔地吻了她许久。 后来敖雨辛沐浴时,默默地看着顺着自己的腿淌出来的白色乳液,有些心慌慌地想,这南阳王府应该不好叫人家准备像上次姚如玉准备的那种汤药吧…… 她坐进浴桶里,根据从姚瑶儿那里学来的经验,又默默地算了算自己的信期和受孕期,心里松了口气,发现这几日刚好不是受孕期。 一整天敖雨辛都精神不济,但晚上还是出席了南阳王的晚宴。她和敖惊羽昨晚缺席,今晚补上,南阳王也没往心里去。 待休整两日过后,敖雨辛和敖惊羽便要带着敖家军返回徽州了。临走前还留下部分敖家军将南阳重新部署了一番。 回到徽州后,敖惊羽有一阵子特别忙。他的院子里经常有敖雨辛并不熟悉的探子进出,也会处理各地送来的密报。 那时金陵的安陵王似乎正在想办法攻占浔阳,但偏偏有魏凌渊从中作梗,双方终于明争暗斗地较量起来了。 如此一来,短时间内,浔阳倒没有危险。 敖雨辛知道,一旦安陵王和魏凌渊较量起来了,敖惊羽的机会便来了。 况且也有不少的探子和杀手潜入到徽州,都是冲着敖惊羽来的。必是有人对敖惊羽的身世产生了怀疑,除了金陵苏连玦派来的人,敖雨辛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这么在意敖惊羽的身世的。 既然他的身份有了暴露的嫌疑,徽州就再不是敖惊羽的久留之地。 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 敖雨辛早便知道了,只是待这一天真的要来时,她的心境又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敖惊羽随威远侯早出晚归地调兵,他并不打算调动南大营的精锐敖家军,他把那十万精兵都留给敖雨辛差遣。 可是当初敖惊羽辛辛苦苦地操练出这样一支军队,不就是要有朝一日带着他们上阵杀敌的么。 但后来敖惊羽没有带走,这一点又与前世重合了。 前世敖惊羽离开徽州的时候应该没带走多少敖家军,因为后来威远侯死后,那些残剩的敖家军都由敖雨辛带着去杀敌的。 第258章 不管不顾 可是这一世,敖雨辛怎么能让他放下徽州的兵权孤身去犯险。 今年中秋夜天气晴朗,夜空中的月亮特别圆。 但府中上下,节庆的热闹气氛却较往日少了许多。阖府上下灯火如织,却也安安静静。 不光是侯府,整个徽州亦是如此。 进来徽州兵马调动频繁,西蜀魏兵也十分活跃,还有魏室与安陵王的较量,金陵与浔阳的对峙等,沉重的氛围扑压而来,战事一触即发。 战火一旦蔓延开来,别说中秋团圆了,到时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敖雨辛端了新出炉的月饼到敖惊羽院里去。 此前几晚他每晚都去威远侯书房里谈到半夜。 今夜敖惊羽还在威远侯那里没有回来,敖雨辛将月饼放在旁边,坐在回廊边上。 脚下的水池里掩映着一轮皎洁而朦胧的月亮。 敖雨辛拿了些鱼食,往水里洒去。顿时水里的锦鲤浮出水面,搅碎了满池宁静的白月光。 后来敖雨辛快要靠着廊柱睡着的时候,敖惊羽才回来。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准备抱她进屋的时候,她一下惊醒,抓住了敖惊羽的手,生怕他走了一般道:“二哥你回来啦。” 敖惊羽顿了顿,在她身边敛衣坐下。 敖雨辛把旁边放着的月饼捻了少许去喂他吃,道:“这会儿都放凉了,刚烤出来的时候是热乎的,那时最好吃。” 敖惊羽张口,吃了她喂来的月饼。入口香甜,她的手指滑腻,他一时含住舍不得放开。 敖雨辛仰头望着他,看见月光下他喉结微动,眸底里的神色深寂无边。 她若无其事地轻声问:“二哥什么时候启程?” 过了一会儿,敖惊羽才答她:“还有几天。” 敖雨辛没再说话,又捻了月饼来喂他。 他咬了一口,敖雨辛就着他咬过的痕迹,自己又咬了一口,才道:“可真甜啊。” 敖惊羽一手搂了她,揉进怀里,久久无言。 敖雨辛压了压眼里突然涌出来的酸涩之意,窸窸窣窣地往腰间摸了摸,将摸出来的东西塞到敖惊羽的手上。 敖惊羽低头一看,竟是南大营的兵符。他皱眉不悦,捉住她的手,又强势地塞回到她手上,道:“敖雨辛,我给你的东西,你就给我守好!” 敖雨辛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蛮力,这次不管敖惊羽如何强硬,她就是不肯退半步。她和敖惊羽争执着,眼里十分坚定执着,道:“这只是五万南大营的兵,我又没有全还给你!你带着他们一起走,他们比徽州别处调来的兵要有用些,剩下的不够再从别处调。反正徽州有四十万大军,你调走十万二十万也无妨。” 敖惊羽咬牙,面色沉冷:“敖雨辛,徽州的大军不能大动,否则必伤元气。大军留在徽州,可防西蜀魏兵来犯,可保徽州一带安稳,若是赵王梁王有难,必然还要派兵支援。你不要胡闹!” 敖雨辛挣了许久,终是挣不过敖惊羽的力气,她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他,嘶声道:“我不管!” 敖惊羽身形一震。 良久,敖雨辛像耗尽了力气一般,轻轻道:“我不管……要么你带着他们走,要么,你带着我走。” 她知道敖惊羽不可能带着她一起走的,所以她从来没任性地要求过他。 可是她也怕啊,她怕敖惊羽身边没有足够的兵,她怕他孤军奋战,她怕他一去不返。 她更怕,这一别,时间太久,变故太多。 敖惊羽何尝不想与她一起,可前路茫茫、生死难料,她只有留在徽州才是最稳妥安全的。 敖雨辛蹭起身,一边亲他,一边把兵符塞到他手里,说:“二哥,你我一人一半。这样,我才能安心守好我自己,等着你回来。” 敖惊羽一点点移下双眼,将她深沉晦暗地盯着。 月色淌在这个女人身上,如玉无暇。她的肌肤莹白细嫩,发丝淬上一层盈盈的光泽,一双眼里的水痕清亮如洗。 敖雨辛哽着喉,搂着他的脖子,亲他的嘴唇,像往常他喜欢的那样,亲他的下巴。那香软湿润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她既爱慕又难过地咬他的喉结。 敖惊羽扶着她细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就连呼吸也沉重了许多。 敖雨辛软软地坐在他怀里,轻声细喘,她趴在他肩头,手颤颤地往他腰间探去,这次敖惊羽没有帮她,只是幽沉地盯着她,像夜里伺机的一头狼。 她费了好些力气,才解开了他的腰带。 她颤抖地伸手去碰他衣底下温热的皮肤,去抚摸他结实的胸膛,富有弹性的肌理,在被她的细手碰过以后,变得坚硬又灼烫。 敖雨辛手忙脚乱,尴尬又窘迫,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敖惊羽衣裳并未完全褪下,只敞开衣襟露出胸膛和腰腹。敖雨辛一身柔软的裙子松松散散地宽在肩边,那精致的肩胛锁骨上挂着的细细的肚兜儿带子十分的诱人。 她整个人娇娇软软,湿湿润润。 手里哆嗦着扶着敖惊羽的昂扬,抬着腰蹭上去,而后缓缓沉下腰身。 可到底还是容得艰难,敖雨辛蹙紧了眉头,细细叮咛着。 敖惊羽低低疼惜道:“不要勉强。” 可她却是咬一咬牙,径直沉腰深深地坐了下去。敖惊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顿时敖雨辛瘫软在他怀,又疼又撑得直喘气。 敖雨辛坐在他腰上搂着他的脖子,细细地扭动,在他耳边嘤嘤地哭泣。 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想着上次在南阳的时候弄伤了她,敖惊羽极力忍着控制着力道。 敖惊羽手抚上她的腰,寸寸摩挲着那细软香滑的触感,手掌攀上她的胸,修长的手指微收,温柔又霸道地揉弄着她。 敖雨辛更加湿润,便也没感到那么疼痛吃力了。她深深浅浅地在他怀里起起伏伏,没几下就没有了力气,缓了缓,又继续。 后来她哭着咬他的耳朵,道:“苏长离,要我啊……” 敖惊羽终究忍无可忍,紧紧握着她的腰身往下狠狠一沉,没到了顶。 那一刹那,敖雨辛蜷缩起脚趾,不慎碰到打翻了旁边的鱼食碟子。鱼食全撒进了水池里,引得满池的锦鲤争先抢后,敖雨辛趴在他肩上,似痛似快地叫出了声,正好被锦鲤掀起的哗哗水声所掩盖。 第259章 那个骗子 敖雨辛起起落落,每一次都完完整整地容纳他。再痛她也无法停下,她要记得,敖惊羽在她身体里时的感觉,她迷蒙着眼,她要看清,敖惊羽对她情动时候的样子。 他微微凝着修眉,眼神里的占有欲和侵略性像是要破笼而出,手上的力道也浑厚。 敖雨辛低咽着伸手去抚他的眉眼,抚平他眉心里的褶皱,去描摹他薄唇的轮廓。 她又低头去亲他,亲他的唇,亲他的脖子喉结,还有肩胛上的疤痕,还有胸膛上的皮肤。就像一把火,烧得敖惊羽理智全无。 敖惊羽一边在她身子里肆虐,一边轻巧地抱着她便起身回房,直到关上了门,将她压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地掠夺。 敖雨辛凌乱地叮咛啼哭,忍了那痛意,随着敖惊羽越来越迅猛,次次长驱直入,那股刺激像是要把她的魂儿都带走。 渐渐酥麻之意充斥全身,身子里热浪滚滚,酸酸涨涨。 直到敖惊羽猛地一记灌入她花房,她猝不及防,脑中一片空白。随之有什么东西排山倒海地倾斜而出,寸寸酥掉了她的骨子,前所未有的灭顶欢愉陌生地袭来,淹没了她。 她双腿缠在他腰上,嘴角溢出了破碎的难耐的声音,千娇百媚,至死方休。 这大概是敖雨辛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快乐,她的身子适应不了,一直轻轻抽搐。 敖惊羽深入浅出地进行下一轮攻势,将那股酥麻之意层层堆积,最后再一击全部击垮,敖雨辛几乎崩溃,手指极力攀着他的后背,哭着叫他:“苏长离……” 她终于彻底适应了他,与他契合得天衣无缝,感受到那种深入到灵魂里的蚀骨愉悦。 身下的床单被濡湿,她每一次倾泻,都快让敖惊羽把持不住。 最终他释放在她的身子里,稍缓片刻,又重振雄风,继续攻城略地。 下半夜里,敖雨辛意识涣散,敖惊羽却仍还在纠缠不休。 她喜欢,即使耗尽力气,也要抬腰迎合他。 她眼角泪痕斑驳,依稀道:“苏长离,往后你要记得回来,我会守好我自己,等着你有一天八抬大轿来娶我。” 她咬着他的肩膀,呻吟了一会儿,又低咽着说:“如若,如若最后你没来娶我也没关系……我只想要你活着……” “我会来,”敖惊羽一字一顿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来,娶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女人。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敖雨辛流着泪笑,应他道:“好。”笑着笑着又哭了,委屈道:“我给你做的冬衣,还没来得及做好,怎么办……” 敖惊羽道:“等我来年回来穿。” 天边漾开了一丝淡淡的霞光。 敖雨辛也不知,敖惊羽在她身子里究竟释放了几次。好似每一次稍歇过后,他又重整旗鼓再来,不停地要她。 他们都害怕分别,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她再也受不住,沉沉晕过去时,隐隐约约听到他似乎在自己耳边说道:“敖雨辛,等我回来。” 再睁开眼时,床边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了敖惊羽的身影。 而她躺的已不是昨夜一夜乱情的敖惊羽的床,而是不知何时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揭开身上的衾被一看,满身都是欢爱过后的痕迹,还残留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这回敖雨辛再也没遮着掩着,她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床帐,一会儿叫了扶渠进来。 扶渠一看见她的形容,还没开口便先红了红脸。 天亮之前,敖雨辛是由敖惊羽抱着送回宴春苑来的,当时她身上还裹着敖惊羽宽大的衣衫,里面不着一物。 扶渠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默默地去给敖雨辛准备洗澡水。 那暖流体液缓缓滑出来时,敖雨辛收紧酸散的双腿,神色倦怠苍白,那一刻,不想让它们出来。 等洗好了澡,敖雨辛穿好衣裙,顾不上身子的疲累,便跌跌撞撞地往敖惊羽的院子里跑去。 只是他院子里空无一人,连半点人气都没有了。她推开他的屋门,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 他院子里的随从暗卫也都全部撤走了,不见了踪影。 敖雨辛白着脸,在院子里站立良久。袖中的手收紧掐着手心,问颜护卫:“他什么时候走的?” “天一亮就走了。” “那个骗子,”敖雨辛松了松手心,眼眶红红地道,“明明说还有几天才走的。” 可是她又何尝不知,他一早就会离开,不然昨晚为何那般恐惧,为何那般难过。她只是忍不住想骗骗自己罢了。 颜护卫不忍,在门口道:“三小姐注意身体,二公子会回来的。” 回到宴春苑,扶渠正着急。姚如玉那边送来了一碗和上次一样的汤药。 敖雨辛端着那汤药怔怔出神,后来她一口没喝,全倒进了旁边的篱笆栏里。 她想,如若昨夜的一场欢爱,能为他留下一个孩子,将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孩子应该能叫他一声“爹”了吧。 敖惊羽一声不响地走了,他都没在敖雨辛醒来的时候与她说一声告别。 敖雨辛想,哪怕当时她醒来,看一眼他的背影也好呢。 好在,最终敖惊羽没有拒绝她的兵符,从南大营里调走了五万敖家军。这已是对她最大的欣慰了。 过了半月有余,敖雨辛感到身子不舒服,精神不振,食欲不佳,便着急地叫扶渠请了大夫来看看。 结果大夫一诊断,只是寻常的休息不好,加上有点着凉所导致。 大夫开了方子,扶渠认认真真地照着方子去煎了药回来,看见敖雨辛靠在床榻边,神情难掩失望。 扶渠不知何故,劝道:“小姐不用担心,这几帖药下去很快就又会好起来的。” 入冬了,家里再也没有那个人,在冬日素裹的寒天里出门或是归家,也再没有那个人每天早上都会同她一起去向娘请安。 原来心里空荡荡的是这般感觉。 敖雨辛打起精神来,将今年做了一半的冬衣坚持做完,又添了两身里衣,还纳了两双厚实的鞋子。 只不过为他做的这些东西,已无法亲手送给他。 第260章 是喜脉 后来敖雨辛写了许多封家书,托颜护卫送出去,她想颜护卫总有路子能够让人送到敖惊羽的面前。 陆陆续续写了那么多,最终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敖惊羽,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来年里,北方率先发生了战乱。 魏凌渊和安陵王亦水火不容,兵戎相见。 安陵王自身实力尚未准备妥当,然北方北襄王封地里发生了内乱自顾不暇,魏凌渊又死咬着不放,安陵王发兵索性一鼓作气对腐朽的大魏点燃了战火。 一直以来安陵王不敢轻举妄动,一是害怕北襄王会趁机作乱,北襄王在北方的势力不可小觑;二是担心徽州亦会趁机出兵。 但现在北方先乱了,徽州对魏室毫无帮衬之意,安陵王暂无顾忌,改变了策略,打算先攻下大魏再收服诸侯。 等他破了魏室,自己金陵的实力再加上大魏残存的兵力,还怕对付不了徽州的威远侯? 诸侯与王室之间的战争,终于全面彻底地爆发。 只是没想到,魏凌渊相当难缠,大魏建朝数百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安陵王久攻不下。 如此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苏连玦留守金陵,安陵王领兵出战。 在渭水那一战,魏凌渊从未透露消息,临到了战场安陵王这边才得知,魏帝御驾亲征。 此次安陵王大军深入内陆,对那一带的地形不如魏兵熟悉,屡屡受挫。 苏连玦坐镇金陵,不断收到前方传来的战报。 后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里,竟是安陵王阵前重伤,让金陵出兵支援。 苏连玦拿着那份战报,来来回回地看了数遍,久久不下令。 若是再派兵和魏室耗下去,一时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灭掉魏室,还会使金陵元气大伤。 贸然出兵,苏连玦本就与安陵王意见不一致。 魏室应该留到最后,等安陵王的实力发展壮大到足够的程度以后再打。 最终,苏连玦收紧手指捏着战报,心里满是计较和盘算。这次他若不支援,金陵顶多损失一部分兵力,而安陵王若回不来……往后金陵便是由他做主。 遂最后苏连玦烧毁了战报,杀了快马传报的士兵,将前方战事瞒了下来,直到前方终于传来了安陵王的死讯。 安陵王一死,士气大为受挫,苏连玦下令撤兵。而他以安陵王世子的身份,在处理完老安陵王的后事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一任的安陵王。 战火暂且还没蔓延到徽州来,但西蜀魏兵虎视眈眈,威远侯也没有闲着,召集徽州兵马加急操练,随时都有可能拨往战场。 敖雨辛同威远侯在军营里,收到了金陵传来的消息。 威远侯啐道:“真是白眼狼养白眼狼,借魏帝之手除去安陵王,苏连玦顺利继位,现在成了新一任安陵王。这老的也是死得该,自己造的孽自己还!” 敖雨辛皱了皱眉,隐隐浮上一层担忧之色。 敖雨辛道:“若说老安陵王骁勇善战、行事躁动,然苏连玦却手段狠辣、攻于心计,相比之下苏连玦更不好对付。” 况且他早已对敖惊羽的身份起疑,若是能洞察与魏凌渊被挑拨离间的玄机,说不定还能打破现在金陵和魏室的明争暗斗。 那样的话,战火兴许就会燃到徽州来了。 敖雨辛知道敖惊羽现在大概在北方,强大的北襄王不会无缘无故起内乱。如若把苏连玦和魏凌渊的注意力吸引到徽州来也好,可以极大地缓解敖惊羽那边的压力。 这些日敖雨辛随父早出晚归,有时候天色晚了甚至直接在军营里睡下。 家里都是姚如玉在打理,父女俩一时顾不上。 今日归家,姚如玉已在膳厅张罗好晚饭,给父女俩一人盛了一碗热汤。 敖雨辛和威远侯都很饿了,一碗热汤下肚,胃里舒坦不少。 只是刚动筷吃了几口,见姚如玉吃得甚少,威远侯便问:“怎的吃这么少,不舒服?” 敖雨辛亦是抬头来把她看着。 姚如玉笑了笑,道:“许是下午吃了些茶点,还不太饿,你们快吃吧。” 说罢,就皱了皱眉头,伸手捂住了口,起身到膳厅门边去干呕了两下。门口的宝香见状,连忙上前给她顺顺背。 膳厅里的父女俩面面相觑,眼神里都像是有一把火一般,瞬间被点燃。 敖雨辛几乎脱口就叫道:“宝香,快去请大夫来!” 宝香愣了愣,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就飞快地跑出去。 大夫来时,姚如玉已被安顿回房里。 敖雨辛一身干练长衣来不及换,背着手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 大夫诊了片刻,终于起身揖道:“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威远侯一听,脸上兜不住笑意,问:“可真是有喜了?” 大夫道:“是喜脉。” 顿时威远侯高兴得恨不能把姚如玉抱起来转圈圈。 敖雨辛摸摸鼻子,忍不住跟着发笑,笑着笑着鼻子便有些发酸。她跟着大夫一同出去,详问了注意事项,又仔细留下大夫开具的安胎方子。 回到主院来时,威远侯对敖雨辛道:“阿辛,你快进房去陪陪你娘,我先去书房一会儿。” 敖雨辛进得房间,看见姚如玉靠在床头,便走了过去,握住姚如玉的手。 姚如玉脸上的笑意淡去,眉间便浮上隐隐愁色。 “娘不开心?”敖雨辛问。 姚如玉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她的担心并非多余。眼下局势一天比一天乱,不知什么时候徽州就要打仗了,她这时有了身孕行动不便,还可能会给威远侯和敖雨辛造成诸多负担。 得知自己再次有孕的那一刻,姚如玉是高兴得险些热泪盈眶。可是她不得不想起以后。 怀胎十月,不是一朝一夕。 敖雨辛笑了笑,道:“什么不是时候,既然来了,便是时候。娘只管好好在家养着,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和爹在呢,定会保徽州安全,保娘和孩子无虞。” 姚如玉打量着敖雨辛,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不知怎的,眼眶倏地就红了,道:“丫头是侯府嫡女,本应该娇娇惯惯地养着,可如今,养成个什么样了?一天打扮成个男人模样,随你爹东奔西跑,哪家的丫头是你这样的?” 第261章 娘儿们懂什么 敖雨辛知她心疼,只牵起嘴角笑了笑,道:“没办法嘛,二哥不在,娘也说了我是侯府嫡女,我可是世子女,有责任在身的。” 二哥…… 忽然提起他,敖雨辛眼神蓦然黯了黯。 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 他想必也忙到没有空余的时间给她回一封信。 果然,苏连玦想必和魏凌渊达成了某种协议,暂停了战火。 苏连玦刚坐上安陵王的位置,诸心不稳,还没有莽撞到继续打仗的地步。所以他和魏凌渊通了密信,暂时意见达成一致。 魏凌渊最初只是想牵制安陵王,老安陵王野心昭昭,主动挑起战乱,可是战事越持久对双方都越不利。 魏凌渊惦记着徽州的兵马,新任的安陵王则惦记着收复周边小侯。双方各自都有利益目标。 再加上苏连玦还书信告知了魏凌渊,普天之下知道有诸侯箭的并非只有金陵,还有徽州的敖雨辛。当初敖雨辛和敖惊羽流转金陵遇险,便是用那箭一箭扎穿了苏连玦的肩胛骨。 到现在苏连玦还记忆犹新得很。 魏凌渊不全相信任何人的说辞,他只有眼前的利益平衡。 安陵王势力多少受损,一时半会壮大不起来,魏凌渊便该把着力点放到徽州去了。是以才达成了休战协议。 眼下苏连玦身边的亲卫莫不担忧,说道:“王爷,真让魏帝对徽州下手了,现如今敖惊羽已经不在徽州,若是魏帝得逞,那徽州兵马岂不尽是魏帝囊中之物?到时我们如何与他抗衡?” 苏连玦温然笑了笑,道:“徽州是没有了敖惊羽,但是还有威远侯和敖雨辛。威远侯能征善战不说,那世子女敖雨辛又岂是什么柔弱善茬儿。魏凌渊一时半会拿不下来,顶多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敖雨辛善于隐忍、手段狠辣,且又出其不意,他可亲身体会过。 正好在魏凌渊和徽州耗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抓紧收复小侯,壮大自己,最后再去争夺徽州那块肥肉。 而这时,他派去北方打探消息的探子送回情报,北方战乱果真是有敖惊羽一手策划。 苏连玦眯了眯眼,若此时出兵相助北襄王,共同夹击敖惊羽,也是个除掉敖惊羽的不错时机。 遂苏连玦连夜调兵,准备拔营。 金陵在徽州以南,敖雨辛亦是让人密切注意着金陵动静。一旦有调兵异动,便跟着着手准备。 苏连玦不想打草惊蛇,本是打算命带兵将领绕开徽州而行,哪想敖雨辛亦是调派军队,请威远侯营中老将带队,不远不近地跟在金陵兵马的后面,甩都甩不掉。 一旦金陵兵马抵达北方打起来了,徽州兵马在后断其后路,势必让其有去无回。 最后苏连玦没有办法,金陵兵马在外绕了个大圈子以后,只好把他们召回来。 看来他一时半会儿还除不掉敖惊羽。 魏凌渊终于还是主动对徽州出击,兵分两路,一路直袭徽州,一路直取南阳。 如此威远侯与敖雨辛势必得分开来行事。 南阳形势刻不容缓,且万不可失,那里几乎成了供应徽州兵马的兵器库。若是派麾下大将前去迎敌,威远侯不放心,若是带着敖雨辛一同去南阳,那留下徽州更不放心。 敖雨辛不能离开徽州,徽州侯府里还有姚如玉在。 那时姚如玉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不出几月就要临盆了。 遂最终威远侯出战南阳,留敖雨辛镇守徽州。 敖雨辛拼命在记忆里搜索,前世威远侯战死的时候是何时。她现在一日比一日神经绷得紧,自己枯坐在营里一宿,反反复复地推算时间,到天亮时才稍稍放了放心。 还不是时候。 前世威远侯战死,大抵还有两三年。 威远侯拔军启程时,敖雨辛在城门相送。 父女俩一时相顾无言。 后来威远侯摸了摸敖雨辛的头,道:“为父走了,打完仗就回来。” 敖雨辛不再似以前那般红着眼眶,想叫他不要走时的任性模样。她只点点头,应道:“我定会守好徽州,护好娘母子安全,等爹凯旋归来。” 威远侯露出欣慰神情,振臂高扬敖家战旗,领军而去。 威远侯没走多久,魏军便来犯徽州。 这是敖雨辛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领兵作战。 威远侯留了一部分老将给她,老将得力,能独守一方。可各大营里还有一些武将对敖雨辛并不服气,难以上下一心。 彼时魏军退守徽州北边一城郡百里外,连战两场,徽州将领连胜两场。 领兵作战的是一位姓陆的将军,当初在威远侯身边听从差遣过,又在敖惊羽麾下做过副将,但他却心高气傲,见不得听从敖雨辛一个女人做指挥。 因而他旗下的将士们多少都带着瞧不起女人的习性。 这种事迟早会有的。敖雨辛庆幸,来得尚早。 陆将军在连胜两场以后,见魏军四下逃窜,便请令乘胜追击。 敖雨辛下令穷寇莫追,只管守好自己的地方即可。 那陆将军看了看敖雨辛认真地研究地形图,笑了两声道:“男人打仗,女人懂什么?若是不乘胜追击,让那魏兵逃了,下次还要兴兵来犯。将军若是怕,就该回家待着,这军营沙场,可不是给怕死之人来指挥的。” 敖雨辛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沉静道:“北边多山谷之地,恐敌方有诈,不宜追击,因而本将不会下令。但如若陆将军不服,可领麾下之兵去追,若敌人有一路诱兵之嫌,当及时休止,不可冒进。” 陆将军最终没有得到敖雨辛的将令,草率地抱拳,转身便气冲冲地离开。 待他领兵击退魏兵以后,看她还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于是陆将军回北城,当即率领自己麾下数千人部队,往魏兵逃窜的方向去追。 一路上魏兵散散落落,真像是败兵之寇。 陆将军一路追一路杀,杀得正兴起,见着那些魏兵陆陆续续地往深山峡谷中穿梭。 煮熟的鸭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其飞了,陆将军还指望全歼魏兵,取了魏兵首领的头颅回去丢在那世子女案前吓死她呢! 敖雨辛知道他会冲动,还特地指派了一个副将给他。 眼下看见魏兵往深山峡谷中跑,陆将军当即派遣哨兵往峡谷去探,连派三名哨兵探完回来,皆无发现有埋伏等异常。 可身边副将却劝阻道:“将军叮嘱,陆将军千万不可冒进,谨防有诈。” 陆将军心知,再要不追,等那些败兵跑出峡谷,就追不上了。 因而陆将军命麾下将士继续前行,鄙夷地看了一眼副将,道:“跟个娘儿们似的!畏首畏尾,能有什么作为!” 结果队伍进入峡谷刚到深腹,就响起了兵戈惨叫声。 第262章 侯府添丁 无数山石从上面滚落,乱箭下雨一般直直射来。 敖雨辛在营帐里寻思了一会儿,手指敲击在桌案边的地图上,眸色深沉又锐利。后回了回神,她又命身边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接应陆将军。 等援兵到时,陆将军和他的麾下将士几近全部折损。 援兵带回来的,只有陆将军和将士们浑身乱箭、血肉模糊的尸体。 胜败乃兵家常事,徽州胜了两场,败了一场,敖雨辛毫不气馁,借助徽州地形优势,早在陆将军去追击之时,便已做两手准备,待魏兵再出,适时地挽回了战局。 魏凌渊自始至终未曾出面,他坐在营帐内,看着呈上来的战报,许久冷笑了起来,道:“也是,不听自己指挥的副将和士兵,宁愿折损了也不要留着惹后患。真是个狠心的女人,竟借朕的手给她自己竖军威。” 魏凌渊不可否认,他对她真是越来越有兴趣。 难怪来攻徽州,安陵王丝毫不加干预。徽州兵马严谨,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威远侯不在徽州,这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 确实,后来徽州军营里,再无人敢异议敖雨辛是个女人。 南大营的将士们坚决听从她的指挥进退有序,其他各营也都加紧配合。 徽州布防严密如城墙,战势持续了数月,魏兵丝毫讨不到便宜,只好撤军。 这两三个月里,徽州城外面战鼓连天,嘶吼遍地,偶尔一场雨一阵风吹进城里来,还隐隐可闻战乱的血腥杀伐气。 姚如玉夜里休息得不怎么好,白天也没有闲着。 姚如玉早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因而这几年里囤聚药材和粮草,眼下得以派上用场,命手下的人往各处囤聚地分批押运至敖家大军的营地。 直到这天,听到魏兵撤退的消息,天边晚霞被烧得火红如血,宝香高兴得不小心打翻了屋里的铜盆,哐当一声,像是什么讯号一般,姚如玉当即觉得腹中坠痛,沉沉难安。 姚如玉嘶了口气,抓紧宝香的手,道:“叫稳婆,可能要生了……” 稳婆早已就侯府里备好的,宝香连忙惊慌地朝屋外叫嬷嬷赶紧去准备。 徽州城外各地鸣金收兵,而侯府里才刚刚开始。 入夜时敖雨辛刚刚回到城外营地里,侯府里的人不知焦急地等了多久,终于见得她回来,脱口就道:“三小姐,夫人要生了!” 敖雨辛愣了愣,连护肩盔甲都来不及脱下,满身脏汗,又骑上马就飞奔回城。 姚如玉从傍晚开始阵痛,到夜里敖雨辛回家时还未生得出来。 房中稳婆不住地叫她使力。其他人无能为力,只能在旁干着急。 姚如玉面色苍白、浑身汗透,宝香冲她淌着泪大声喊道:“夫人,三小姐回来了!咱们徽州安全了!” 敖雨辛心里急得不得了,可是她现在这副样子,哪能进房里去。唯有在院里大声道:“娘,您加把劲!” 后来,一道不怎么熟悉但也不陌生的人影走进了院子里,唤了一声“三小姐”。 敖雨辛回头一看,见是敖惊羽的阿妈。 她一直住在侯府里,敖雨辛便也随敖惊羽一样称她一声“阿妈”。敖惊羽不在,敖雨辛也得代为照顾好她,只是打照面的时候很少。 妇人姓沈,知道她曾是敖惊羽的阿妈,因而府里上下都称呼她一声“沈嬷嬷”,待她也尊敬。 沈氏对敖雨辛说道:“我换了干净衣服,也洗净了手,让我进去为侯夫人尽一分力吧。” 敖雨辛不置可否。 沈氏忆起往昔,又道:“当年夫人生产的时候,公子还是我接生的呢。” 敖雨辛心里一动,片刻道:“那就有劳阿妈。” 得她同意,沈氏不再耽搁,赶紧匆匆地进房去了。 敖雨辛一直站在院里等,清风吹起她的衣角,她额角的头发被汗打湿,眼下额头一片凉津津的。 侯府亮起了一盏盏的灯。 姚如玉房里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再端出来时就被染得通红。 敖雨辛紧紧握着拳头,片刻不敢松。 直到后来一道啼哭声响亮地从房里贯穿出来。她忽而紧张的弦绷端了去,眼前有一阵发花。 等房间里收拾妥当了,孩子也洗好了裹进了襁褓里,嬷嬷才欢天喜地地出来道喜:“恭喜侯爷,恭喜三小姐,侯府添了个大白胖子!” 敖雨辛忍不住咧着嘴角笑起来,忽然间感觉,这是自敖惊羽离开以后,她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了。 敖雨辛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啼哭不止的小婴孩,想伸手去摸摸他,又想着自己手脏,在衣服上搓了搓,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去摸他。 可是她喉头翻滚酸涩,看见婴孩哭得没完,她却也跟着哭了。哭得脸上花花的,眼泪落在孩子的襁褓上,浸开一圈圈湿痕。 她终于有弟弟了。 敖雨辛匆匆回了宴春苑,将脏衣服换下,草草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就又往主院奔去。 房里姚如玉昏睡了一阵又醒了,奶娘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吃得咂咂作响。 姚如玉望着自己的儿子时没哭,却在敖雨辛进来那一瞬间,握着她的手哭了。 姚如玉眼角泪流,抬起苍白的手摸着敖雨辛的脸和头,心疼不已,道:“阿辛,辛苦你了。我原以为,最后撑起家门的,会是敖惊羽,却没有想到,如今成了你。” 姚如玉知道敖惊羽有他自己的事要做,可是身为女人,她如何能不责怪他。 说走便走了,这么久以来,毫无半点音讯。敖雨辛想他,却从不会主动开口提及他。 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着,默默地撑着。 姚如玉原以为,有敖惊羽护着敖雨辛,敖雨辛这辈子应当安安稳稳。可是如今,没人护着敖雨辛,敖雨辛却要护着徽州,护着姚如玉母子的安危,在前线去奋力退敌。 姚如玉哭着笑道:“我们敖家的女儿,丝毫不输男儿。你做得极好,娘为你骄傲。” 敖雨辛扶着姚如玉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声音疲惫沙哑地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敖雨辛把自己洗干净了,等奶娘给孩子喂完了奶,她终于可以摸摸软哒哒的弟弟了。 第263章 浔阳危急 后来她便坐在姚如玉床前陪着说话。 姚如玉知道她已累极,便温柔地笑着拍拍床边,道:“阿辛,上来陪娘躺着说话。” 敖雨辛也没拒绝,蹬了鞋袜就躺到了姚如玉身边去。 只是一沾到枕头,姚如玉还没再多说几句,就得不到敖雨辛的回应了。她低头看了看,丫头正在她身边睡得沉呢。 姚如玉替她掩了掩被子,一阵心酸来袭,臂弯护着她的头守着她睡。 第二日敖雨辛醒来,养好了精神。 沈氏又到主院里来看了看,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昨晚她也帮了不少的忙,对于照顾孩子也有经验。 敖雨辛便问沈氏,愿不愿意到主院来帮忙照顾一下孩子。 沈氏当然乐意。 这么久的时间以来,沈氏都是住在侯府里,不缺吃穿,主母却也没有安排她事情做,心里本就过意不去。 眼下得了事做,沈氏也喜笑颜开。对于照顾孩子,她确实比宝香及主院里没当过奶娘的一干嬷嬷在行。 沈氏在旁询问道:“夫人可想好了给小公子起个什么名儿?” 取名这回事,之前姚如玉有想过,只是威远侯事忙,便不曾与他商议过,至今也没想到一个满意的名字。 沈氏说先起个乳名儿,起大名不着急在这一时。 姚如玉看向敖雨辛,道:“孩子的名儿,长姐给他取可好?” 敖雨辛愣了愣,道:“不是该您和父亲取吗?” 姚如玉笑道:“长姐护他,我们娘儿俩的安危都是长姐护来的。父亲不在,长姐为首。” 姚如玉有心,想让敖雨辛给孩子取名字。况且敖雨辛是嫡女长姐,又是世子女,完全是有资格的。 她知道,若是没有敖雨辛的辛苦守护,便没有孩子的安全降生。这种自出生伊始就结下的羁绊,是永远不会断的。 敖雨辛没做过这种事,还不是很确定,但又跃跃欲试地问:“我真的可以,给弟弟取名字?爹会不会怪我善作主张?” 姚如玉笑道:“你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于是满屋子的丫鬟嬷嬷都巴望着她,感激想个名儿,以后好越叫越顺口呢。 敖雨辛当真认真地想了一阵,道:“就叫战生好不好,敖战生。” 威远侯的小儿子,因是在战时出生的,威远侯征战在外,因此由长姐取名为敖战生。 远在南阳的威远侯收到了徽州递来的家书,激动得眼含热泪,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我又得了个儿子,我闺女给他起名叫敖战生!” 威远侯现在只想快点结束战事,然后回徽州一家团聚。 敖雨辛得闲时便会跑来要抱战生,他整天还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偶尔有精力时就搭开眼皮子瞅一瞅敖雨辛,敖雨辛一口一个“阿生”地唤他。 后来威远侯平定南阳回来,阿生一天天长大,而这天下战势却一天天吃紧。 北方战火燎原,据探子来报,北方战况胶着,又有魏兵混战其中,若是再和北襄王联手起来,形势便很不利。 敖雨辛派出去那么多的探子,最终都没能探得敖惊羽的消息。 他带走的那五万敖家军也仿佛一夕之间改头换面。 敖雨辛安慰自己,敖家军追随他离开了徽州以后,就不再是敖家军了。可能换了军服,换了战旗,就连敖惊羽这个名字也就此在这个世上消失。什么都和以往变得不一样了。 阿生长到两岁半时,已经能奶声奶气地说着一口流利的话。他和敖雨辛极为亲近,敖雨辛每每归家,总要蹭上去要抱抱。 阿生会搂着敖雨辛的脖子,捏着小小的袖子给她擦汗,软软地说道:“等阿生长大了,也要到战场上去,保护姐姐。” 敖雨辛听来温暖,捏捏他的鼻子,说道:“等你长大了,姐姐就老了,那个时候是得需得要你保护着。” 这年秋天,浔阳发来急报,安陵王在休养生息两年后,突然举兵大肆攻打赵王封地浔阳。 在此之前,徽州分身无暇之际,安陵王已经侵兵梁王、平王等一些小侯,实力比几年前与魏兵对抗时更甚。 梁王才破,安陵王便把矛头指向浔阳。 敖雨辛亲自领兵,前往浔阳支援。 她不得不亲自前去,她担心浔阳的情况,那里还有她最要好的朋友。 自从上次在徽州一别,已经过去了数年。没想到在此和楼千古相见,竟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敖雨辛带着最精锐五千的骑兵,快马加鞭地赶往浔阳,剩下的大部队跟在后面紧随而至。 当行到离浔阳五十里开外时,骑兵队伍站在那视野开阔的高地上,看着昏黄的日头下,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浔阳城被黄沙烟雾、兵戈尘嚣所笼罩、淹没。 昔日繁华化作一抷黄土。一股浓浓的苍凉感袭上心头。 那厮杀声还未消去。 “驾!” 敖雨辛发疯了一样往前狂奔,前方城池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可满地都是战士们的尸骨和鲜血。 浔阳大破,赵王残余部队殊死抵抗。 这时援兵一至,掀起城外沙尘遍天。 敖雨辛极力眯着眼,在一片厮杀中,终于找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榴红的身影。 是楼千古。 赵王有难,楼家唇亡齿寒,不可能弃之不顾。 楼千古和赵长乐待在一起,赵王残兵紧紧护在他们周围,可最终都免不了一个个倒下的结局。 赵长乐早已不是当初那般不及弱冠的模样,赵王战死,他身为赵王世子,身披战甲,手握长剑,一边紧紧护着楼千古,一边奋力杀敌,想要以自己血肉之躯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浑身浴血,独当一面,眼里杀气腾腾,再不是当初只会跟在楼千古后面,宠溺又黏糊地唤着“千古”的那个懵懂少年。 楼千古榴红裙角依旧,也不再是曾经豆蔻少女、眉开眼笑的样子。 她和赵长乐配合得当,赵长乐擅使刀剑,她则施以银针暗器。是以脚边敌人一个个倒下,而两人一直硬撑着。 后来赵王残兵也一点点被消灭,敖雨辛嘶吼着驱马闯进敌兵群里,手里九节鞭疯狂四窜,可也无法阻挡那些敌兵重重朝赵长乐和楼千古围拢了去。 第264章 往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一个是赵王世子,一个是楼家世女,这是两个浔阳的重要人物,岂能就这么放过了。 赵长乐坚决不降,他若降了,还怎么护得住楼千古。要是让楼千古沦落到敌兵手里,他就是做鬼也不能安心! 两人伤痕累累,最终被逼至城门脚下,再无退路。 刀剑无眼纷纷朝两人扎来。 那时楼千古晃以为,自己死定了的。 奇怪,明明怕极了死亡和痛苦,却在赵长乐一路紧紧牵着她的手时,变得不怎么害怕了。 大不了,就是一起闭上眼睛,长埋地下。 哪想,再也走投无路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赵长乐颀长的身躯往楼千古身前一挡,死死压着她的身躯不让她冒出头来。 那无数刀枪长剑,纷纷刺在了他一人身上。 一道道噗嗤的声音,贯串盔甲,没入身躯,震耳欲聋地响起在楼千古的耳畔。 她闻到了那浓浓的血腥味,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正缓缓从赵长乐的身体里浸出来,沾满她的衣角。 “长、长乐?赵长乐?” 楼千古听见自己的声音灵魂出窍一般在轻唤。 那个独当一面的年轻男子,一张口,便是满口鲜血往外涌。他隔着敌人,望向远处正奋力杀着赶过来的敖雨辛,轻声道:“千古别怕,有人来救你了……” “赵长乐不要……” 楼千古想把他推开,可他从来都没有这般强硬过,宛如一座石雕,任楼千古怎么推都推不倒他。 他坚韧而执着地死死护在她身前。 那些敌兵把手里的兵器从他身体里抽出,然后又狠狠地扎进去。 楼千古撕心裂肺地大喊:“赵长乐不要!你给我让开!让开啊!” 他护着她的身体,自身抽搐,却不松动半分。 他眼里有种死气沉沉的执拗,挽了挽手臂抱着怀里刺来的诸多兵器,握紧手里的剑再将那些敌兵扫了一记。 后来,他跟她说,“千古,往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想,那最后一句话,竟成了诀别。至此生死相隔,永不复再见。 残阳如血,金戈铁马,都不及楼千古一世界的死寂。 她一直睁大着眼,身体贴着城墙站着,赵长乐便贴着她身前站着。 她以为只要他还没有倒下,他就还活着。 楼千古看不见他的脸,那脸上血迹斑驳,一脸枯白。淌出来的血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他死也没有倒下,倒下了,就不能以一己血肉之躯,护得她千古安宁。 楼千古怔忪地说:“为什么要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不是要嫁给你了吗?我让你等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年,可是我正准备想要好好嫁给你的啊……” “我不想叫你等了啊,等这次回去以后,你娶我好不好?” 往后我再也不贪玩了,我再也不想着出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了。我知道始终有你陪着甚好,其实外面的白衣公子没你好看。 几曾何时,你也褪去了少年稚嫩的模样,我才发现,我向往的公子如玉其实就是你的模样啊。 楼千古问:“长乐,你娶我好不好?” 那些战火和厮杀,都与她没有关系。 好像她的满腔热血也变得寂冷了下来,什么都无所谓。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希望,可以永远和赵长乐在这里站下去,哪怕化作石像呢,那也是永恒啊。 楼千古颤着双手,从后面缓缓抱紧赵长乐的身体,又轻声道:“你倒是答应我啊?你不知道姑娘家主动求娶,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千古的手绕过赵长乐的胸膛上,摸到一把刀剑的剑柄。那刀剑没入赵长乐的身躯,剑锋正若有若无地抵着自己的胸膛。 楼千古紧了紧剑柄,忽而用尽力气,狠狠往自己胸膛里捅去。 可刚入两寸,手上再无法用力。 一根鞭子飞过来,死死缠住了她的手腕。 敖雨辛满身戾气地冲过来,亦是浑身血腥。这是她这么久以来,最为担惊受怕的一次,即使自己杀得毫无章法伤痕累累,她也顾不得。 在这片修罗场上,她顾不上战术阵法,她只知道一个劲地穿过敌人的包围,用最短最快的时间杀出一条血路。 她最终还是赶不及救赵长乐,只能赶得及在最后一刻拖住了楼千古欲自尽的手。 往后的时间里,敖雨辛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若是她路上再快一点,若是她再打起精神一点,若是她再杀敌人多一点、快一点…… 是不是赵长乐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楼千古就不那么痛不欲生了? 可她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她没有做到。 有些事情自以为拼尽了全力,可是在得到结果以后,又拼命地懊悔,为什么不能再尽力一点。 哪怕一点点,说不定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敖雨辛跌跌撞撞地冲到楼千古面前,眼眶通红地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楼千古望着她,苍白无力地笑着流泪道:“小辛,我想死啊。” 一句简单的话语,让人疼到心如刀割。 楼千古问:“你杀了我好不好?趁他还没有走远,兴许我还能追得上他。” 敖雨辛看了看赵长乐的惨状,再看了看楼千古,忽而眼泪夺眶而出,咬了咬牙哽咽道:“你不能死,他若想你去追她,便不会这般挡在你身前。楼千古,你醒醒!” 楼千古黑板分明的瞳孔看着敖雨辛,痛苦至极,无助仓皇地问敖雨辛:“他醒不过来了啊,你说可不可以用我去换他?只要他能回来,我愿意挨千刀,扎万箭的啊,小辛你帮帮我,怎么才能换他回来……” 后来敌兵被击退,满目疮痍的浔阳再不见往日模样。 那日楼千古坐在城楼下,抱着赵长乐的尸体,失魂落魄。 浔阳城里设了灵堂,楼千古孤零零地跪在灵堂里跪了两天,一言不发地烧着纸钱。 敖雨辛在门外守了她两天。 这天半夜里她听见楼千古说话的声音。终于回头往灵堂里看去。 见楼千古挪着僵硬的身体,依偎在棺椁旁边,脸上带着悠远的意味,像是与里面的人闲话家常。 她说:“从前我总说你黏人,不是讨厌你的意思,其实,我很喜欢你的。 “但我害怕啊,万一你一会儿黏我,一会儿又不黏我了呢。 “听说,男人长大以后想的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想要和喜欢的人天长地久,男人想的却是习以为常。 “长乐,那时我只是害怕会成为你的习以为常。 “我想着,等你再长大一些,若你还是喜欢我,我便安安心心地嫁给你,再不想着往外跑。现在还来得及的吧? “你那般护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我的吧?” 第265章 他想你活着 敖雨辛见她问得安宁,不忍看下去,转头看向外面浓墨一样的夜色。 忽闻一声木器声响,敖雨辛又回过头来,却见楼千古摇摇晃晃地起身推开了棺椁盖子。 她来不及阻止,楼千古就翻了进去。 敖雨辛跑到棺椁旁,看见楼千古和赵长乐躺在一起。她搂着他的身体,蜷缩着身子躲在他怀里,瑟缩着肩膀。 良久,敖雨辛涩哑道:“楼千古,你出来。” 楼千古睡着了一般,毫无动静。 敖雨辛有些发怒,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臂,低吼道:“你给我出来!” 楼千古惺忪地睁开眼,喃喃道:“我想和他在一起,死在一起,葬在一起。寻个青山脚下,把我们葬了,一抬头就能看见浔阳的方向,多好。” 敖雨辛闭了闭眼,忍不住眼泪直流,哽咽道:“千古,先出来好吗?” 千古撑着手臂,认认真真地看着躺着的男子,然后埋下头去,在他冰冷的唇上亲了又亲。她闭着眼,却有温凉的泪水不住顺着鼻尖淌下,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楼千古轻声执拗道:“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不舍得他一个人啊。” 最终敖雨辛抓住了她的手臂,硬是一把将她从棺材里拖了出来。她沉沉道:“你的命是他的命换来的,他便是要你活着!你得把他的那一份也要好好活着!” 敖雨辛捧着千古的脸,拭掉了她脸上的泪痕,轻声哄道:“千古,你听话好不好?” 楼千古扭头往棺材里的人看去,想要再抱一抱他,再摸一摸他的手,想要再在他的怀里躺一躺。 敖雨辛不忍,可发了狠地硬是将她死死抱住,痛声叫了灵堂外面的人进来,下令封棺。 丧葬一切从简,一旦封棺了,楼千古就再也见不到了。 楼千古疯了一样,在敖雨辛怀里又抓又打,大哭大叫,“不要!你们住手!不许封,不许封!” 敖雨辛心里狠狠揪着,不管她怎么抓怎么打,唯有更用力地把她抱紧,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唯有和她一起抱头痛哭,声嘶力竭地吼道:“楼千古,他已经死了!难道你想让他死都不得安生吗!你难道要他连入土为安都不能吗!” 楼千古瞪大了双眼,眼里泪痕绝望,气息却弱了,“求求你不要,快让他们住手……住手……” 敖雨辛心痛地快喘不过来了,呜呜道:“千古,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迟来了一步,是我没能挽回这一切,你若要怨就怨我,你想发泄也可以冲我来!我只要你好好的!” 楼千古始终瞠大着空洞的眼,在她怀里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装着赵长乐的棺材被钉死,滚了滚喉咙干涩至极地乞求:“求求你住手……” 敖雨辛长吸两口气,将她抱得更紧,像哄孩子一样沙哑哽咽着安慰道:“会好的,会好的,千古,你还有我……一切都会好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罢,她闭着眼,颤着手狠下心,一记手刀含痛往楼千古的后颈劈了下去。楼千古满脸泪痕地晕在了她怀里。 天亮以后,赵王旧臣护送着赵长乐的灵柩到浔阳城外的陵地里下葬。 那确实是个风景绮丽的地方,青山脚下,抬眼可望浔阳城中的方向。 敖雨辛终不想楼千古错过送赵长乐最后一程的机会,那样对她来说太过残忍。遂敖雨辛抱着楼千古骑着马,身后长长的骑兵队伍送行,到达那青山脚下的陵园里。 楼千古幽幽转醒,眼睁睁地看着赵长乐的棺椁被放进了黄土中,时间仓促,来不及修墓,那一抷抷黄土便洒盖在了棺椁上。 楼千古恨不得和他一起长眠地下。 敖雨辛死死抱着她,只容她在一边看着,丝毫不容她靠近一步。 待坟墓堆成,楼千古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幽幽地瘫软在敖雨辛怀里。 敖雨辛拍着她的后背,面容憔悴不堪地哄着她道:“千古,他想你好好活着。” 这次敖雨辛带着援军虽暂退了敌兵,可浔阳的形势刻不容缓。 援军大部队还在后面,约摸还有好几日的时间才会到达。而浔阳城里守城的将士们寥寥无几。 城内百姓离乱,一片萧条狼藉。 从前显赫一时的楼家,而今留下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楼千古暂被送回楼家去休养。 敖雨辛自进城以后便没见过她的兄长楼千吟,后来才得知,楼千吟竟早已不在浔阳。 他带了一部分楼家人而去,留下楼千古由赵长乐护着,甚至楼家还有逃生用的密道,在他走前都已交代好。 大抵楼千吟没料到,赵王封地会这么快破,更没有料到,赵长乐忠义正气,宁战死也不做逃兵,愿用自己仅剩的最后一分力气守住城门,也守住城中百姓避免生灵涂炭。 楼千古便生死不弃地随他一起留了下来。 现在徽州援军来了,赵王旧臣热血愤慨,守城将士们听从调令重新部署。 敖雨辛也不知,安陵王大军何时会再来犯,他们能不能撑到援军大部队的到来。 安陵王大军无意外分两路进攻,陆路进攻没能一举拿下,不出两天,浔阳楼外广阔的江面上,一艘艘的战船逼近,整齐横立,黑压压一片,气势恢宏。 安陵王苏连玦没着急进攻,他听手下的人说,这次是敖雨辛亲自带着徽州的援军来支援。 彼时他白衣斐然,站在主舰船头,临风而立,眯着眼遥望着城楼上依稀的一抹人影。 他扬唇笑了笑,让士兵放出话去,不想浔阳即刻沦陷的话,请敖雨辛登船与他一叙。 敖雨辛一边让士兵去准备火油,备得越多越好,一边让士兵回了话去,要想叙旧,还请安陵王登岸来。 火油在当下并不难见,将士们用火箭时淬的是火油,百姓家里点灯时、甚至烧火做饭时有的也是用火油。 士兵听从命令,当即带着队伍四下去搜罗。 城里百姓知道士兵要用火油去对付敌兵,空前团结,只要是自家有的纷纷都拿出来交给士兵,甚至将家里的灯油也倒腾了干净。 没有火油点灯烧火,他们还可以用木柴,而要是浔阳城破了,他们连家都不会再有了。 苏连玦知道敖雨辛有援军在后,既然她不肯登船来叙旧,苏连玦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需得赶在援军到来之前,将浔阳城拿下。 敖雨辛传令下去,在安陵王军舰驶进射程范围内时,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安陵王大军在水上,要想攻城,总是要慢慢靠近岸边来的。 而此时城楼上备满了火油,将士们伏在城楼上,随时等待号令。 安陵王军舰上战鼓擂起,越发靠近。他们率先准备了一波远攻,在城楼上竖起一个个的人影时,无数飞箭从战船上飞射而出,直将那些人影当靶子。 兵法有云,以假乱真,向敌借器。 等安陵王那方射了一阵,不见人影倒下,来报苏连玦时,苏连玦神思一动,严肃令道:“不要再射箭!” 第266章 我会保护你 苏连玦出来甲板上,定定一看,正隐约见那城楼上被箭扎得密密麻麻的人影又重新换上了新的。 后来才发现,那立着的哪里是守城的士兵,而是一个个穿着士兵盔甲的稻草人。 城楼上火油虽然够了,但城中兵器几乎耗尽,箭矢却远远不够。因而敖雨辛才用这草人,向苏连玦借箭。 结果第二列稻草人一立上,便久久不见下一波箭射来。 敖雨辛啐了一声,道:“反应倒是快。” 随即她扬旗令下,所有箭兵准备,将安陵王射来的箭再悉数还给他。 只不过箭锋上淬满了火油,顿时火起,如下了一场火雨一般,突然从天而降。 原本安陵王大军袭来气势恢宏,可待这场火雨一下,瞬间局势就扭转。 再勇猛的大军也是坐船从水上来的,而再坚固的战舰也是用木头凿的。这火油即使遇水也不灭,更遑论是遇到木头了,那简直就是克星。 顿时安陵王军舰上的士兵们慌乱起来,纷纷拿盾抵挡。可他们挡得住这漫天火雨不往人身上射,也挡不住往船上射。 不多久,那军舰上已是乌烟瘴气。 敖雨辛又令,城楼上投石机准备。 只不过投的却不是石头,而是石头外面紧紧包裹着一层棉布,棉布被火油浸透,一点即燃。 待那一个个火球砸到对面的船上,火势蹿得猛,想灭都没法灭。 适时江上风起,那水上舰船,每一艘上都冒着黑烟,闪烁着火光。 苏连玦没有想到,几年不见,敖雨辛竟比他想象中的更狡诈。她已经不单单是个有手段善隐忍的女人,更是有勇有谋、能镇守一方的将军。 这次水攻声势浩大,苏连玦先派陆兵本已经重创了浔阳城,再水攻原本可轻而易举地拿下。现如今,遇上了敖雨辛,找到了克他水攻的法子,竟无法再往前。 最后苏连玦不得不下令,疾速撤退。 这会撤退,兴许还能离开浔阳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安全靠岸,最大限度地减少士兵伤亡。否则再拖下去,只有葬身火海全军覆没。 城楼上的守城将士们,原本见敌众我寡,能够守住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也全力以赴。 没想到最后竟打得安陵王大军狼狈落荒而逃,顿时整个城楼上都响起了欢呼声。 浔阳城里的赵王旧部和百姓,无不对敖雨辛肃然起敬。 然浔阳守得了一时,敖雨辛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只要等她一走,想必苏连玦又会来犯。 因而敖雨辛与赵王旧部商议,将浔阳举城搬迁。即便苏连玦得到了浔阳,那也只是送给他一座空城,除了增加他自身的负担以外,毫无用处。 商议妥当以后,敖雨辛当即定下徽州以南的一座城池用来安顿,百姓们当即收拾东西,在后续到来援军的护送下,陆陆续续地搬迁出城。 城中百姓对安陵王恨得是咬牙切齿,若是没有安陵王发起的战乱,他们理应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如今却不得不颠沛流离。 因而大家搬迁的宗旨是,能带走的就全部打包带走,不能带走的,宁愿全部砸碎了,也绝不给安陵王留下一锅一碗。 这几日,楼千古几乎不吃不喝,短短几天,她便仿佛要耗到油尽灯枯的样子。 敖雨辛坐在她身边,心疼地轻抚着她的头发,道:“千古,你跟我去徽州,往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只要有敖雨辛在,绝不会让楼千古受一点委屈。” 楼千古蜷缩在踏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细声道:“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他。” 敖雨辛沉默,片刻道:“可所有人都走了。” “我知道。”楼千古失神地道,“小辛,你带着他们都走吧,不用管我。” 敖雨辛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神色淡然,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着你,大不了等敌军一来,再杀一回。我会保护你,像赵长乐那样。” 楼千古身子狠狠一颤。 敖雨辛道:“到时候,你连我也要失去了,千古,那就是你想要的吗?” 楼千古紧紧抱着自己,嘴里溢出呜呜的哭声,痛不欲生。 后来她说:“好,我跟你走。以后,我还可以回浔阳来看他吗?” 敖雨辛点头:“以后等安稳了,当然可以。” 楼千古同意了,敖雨辛终于松了一口气。城中百姓已经撤得差不多,她便也带着楼千古一起上路。 待苏连玦回去重振旗鼓,再攻回来时,已无人守城。 大军进入浔阳城一看,街道凌乱,无一人影。处处透着荒凉与死寂。 士兵进入家家户户搜罗了一番,毫无所获,连只完整的碗都找不到。 苏连玦才知,敖雨辛是留给了他一座空城,当即气得脸色铁青。 路上楼千古十分安静,敖雨辛想让她高兴,便说:“到了徽州以后,你与我弟弟在一处,他十分聪明,又会疼人,总能有点乐趣。” 楼千古从远方收回了视线,看她道:“你添了一个弟弟?” 敖雨辛点头,疲惫的面容下冲她笑笑,道:“今年快三岁了,叫敖战生,名儿还是我起的。” 说起这个时,她神色间才有了一种符合她女儿家的自豪。 楼千古仔细打量着她,她身上穿着一身男人装,外面披了盔甲,长发高高挽起。一路上出事果决、雷厉风行,简直不像是当初那个美丽动人的女人。 楼千古起码还穿着一身榴红裙子,而她却连穿裙子都不能。 她又何尝不令人心疼。 夜里敖雨辛同楼千古一个营帐睡觉,楼千古看着她解下盔甲,脱下男衣,胸前还束了厚厚紧紧的裹胸。 楼千古记得她胸前是很丰盈的,可那裹胸布一缠上,是缠得多紧,才把她胸前的弧度给压制了下去。 楼千古上前去帮她解开,见那细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缠痕,不由眼眶微红。 敖雨辛看她一眼,笑道:“行军途中不太方便,索性这样缠着,好行事一些。” 楼千古摸摸她皮肤上的红痕,问她:“疼么?” 第267章 恕女儿做不到 敖雨辛故作轻松地道:“刚开始有点,但现在已经习惯了,不怎么疼。” 可是一旦触及到这个话题,过去的记忆便如滚滚潮水一般袭来,让敖雨辛微微有些失神。 以前,有个人跟她说,往后不许再缠这样的东西,因为他不许她委屈了自己。其实刚开始缠的时候,是很难受,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得忍啊,她现在是镇守徽州的世子女,是将军,她没有资格做女人。 所以每天缠上这个东西时,敖雨辛慢慢心无波澜,习惯了就好。 身边没人会在乎她难不难受,只在乎胜利和安稳。 她自己,慢慢也就不在乎了。 可脑海里突然窜出那个人影时,平寂的心里还是胀得发痛。这么久以来,她甚至都不敢仔细去想他的模样。 夜里,敖雨辛和楼千古相拥而眠。她不敢放松大意,即使很累,也要抱着楼千古不松手。 楼千古也抱着她,仿佛只有这样,两个女孩儿才能在这乱世里相互依靠着走下去。 忽然,楼千古出声道:“我哥带着一部分楼家人,可能是跟着你二哥,在你二哥那里给他做军医。” 敖雨辛身形一震。 楼千古又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我哥了,你呢,你想你二哥吗?” 良久,敖雨辛才沙哑地回答:“以前没日没夜地想,做梦都想,可如今却是不敢再整天想他了。” 楼千古问:“为什么?” 敖雨辛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轻声道:“因为我怕我一松懈下来,垮掉了,往后连做梦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除了夜里有时候与楼千古说几句声色寂寥的话,其他任何时候敖雨辛都没再露出过半分神伤或是胆怯。 抵达徽州南边的城池以后,敖雨辛将浔阳城里的百姓暂做安顿。 至于楼千古,敖雨辛是要带她一起回徽州城的。 哪想,还不及回去,徽州便传来快报交到敖雨辛手上,说是威远侯远征了,命她即刻返程回徽州。 这次听到威远侯远征,敖雨辛心里猛然,像是被一只鼓槌狠敲击着心脏,心跳又痛又尖锐,使得她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 威远侯出征了,他并非有野心要横扫大魏疆土,而是魏兵不断来犯,他不得不出击。 这次魏凌渊又用了相同的招数,把威远侯和敖雨辛分开来,打算各个击破。 可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魏凌渊手段还要更狠一些,他自己在西蜀的兵力不足,竟打开了边境的关卡,放了西蜀关卡以外的蛮夷进关来。 对于蛮夷之国来讲,大魏现在战火绵延,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既然大魏主动给他们放开了关卡,岂有不入侵的道理。 蛮夷部队一入关便和魏兵沆瀣一气,只挥军往东扫来。 一国内乱已经不成样子了,现在魏凌渊联合外敌,直逼徽州,威远侯岂有不率军阻拦的道理。 威远侯走得匆忙,来不及与敖雨辛见面和细细叮嘱,只一道军令传去,命她速速返回。 徽州还有姚如玉和阿生,威远侯不放心,敖雨辛当然也不放心。 然而,真当敖雨辛接到这份命令时,浑身冰冷,她更不放心的是威远侯…… 时间一点点朝前世威远侯战死的时候逼近,到而今终于避无可避。 敖雨辛永远都忘不了,前世当魏凌渊把威远侯穿过的冰冷盔甲送到她面前时心如死灰的痛苦,那盔甲上布满了一道道的血窟窿…… 这一世,怎么还能让同样的悲剧再度发生呢? 敖雨辛双目猩红,她将徽州送来的快报和威远侯的军令死死握在手心里,心里有非常强烈的预感,就是这一次…… 这一次她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她父亲威远侯,就会战死在沙场。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最终撇下了威远侯的将令,当即调兵,立刻发往西蜀,与威远侯会和。 身边副将见状大为不妥,劝道:“将军切莫冲动,西蜀有威远侯坐镇无需担心,可若是将军跟着去了,徽州群龙无首,这时倘若魏帝突然进攻,徽州危矣!” “威远侯离开徽州时,必进行了严格部署,不必多言,即刻上路。” 敖雨辛一直以来都十分冷静理智,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办法严格执行威远侯的军令。她力排众议,一意孤行。 敖雨辛下令将士们启程的时候,咬着牙对身边副将道:“威远侯远征西蜀无需担心么,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前方有哨兵,部队的动向第一时间会传往相应的地方。 威远侯在前面知道敖雨辛紧率部队跟上来了,大为震怒,又连发三道军令命她立刻返回徽州。 敖雨辛没听,她走火入魔了一般,她只知道,不能再让她爹去送死了……若是悲剧重演,威远侯战死,敖雨辛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威远侯气得实在没法,最终下了一道死令,她若是再敢继续往前,便罢免了她的军职,违抗军令擅自行动,一切按照军法处置! 敖雨辛当时停在半路上,毫不犹豫地便要伸手解了身上的盔甲。 就算她不再带兵也好,就算罢免她一切军职也好,她就是不能,让威远侯一个人去! 那种经历过一次的恐惧,充斥着她全身。她没有力气再去经历第二次,她害怕,威远侯这一去不返,她依然会像前世那样,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害怕他在战场上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最终只带回一副创痕累累的盔甲! 所有人都认为威远侯再次出征西蜀是大义,这次不仅要击退蛮夷,还要彻底收服西蜀,使得魏兵再无挑衅之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敖雨辛能够阻止威远侯出征吗? 三军已发,没有回头路,她也不能够阻止。否则,西蜀魏兵和蛮夷联合起来逼近徽州,有可能陷徽州于危急存亡之地,那她便是敖家的罪人! 她无法阻止,所以她只想要奔赴前线去支援。 现在威远侯要她不管不顾地回去徽州,敖雨辛做不到。 敖雨辛望着威远侯率军离开的方向,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道:“爹,恕女儿,做不到。” 第268章 她没得选 即使没有将士们追随,即使只有她孤身一人,她也依然要追上去。 身边副将带着将士们都跪地劝道:“将军,事关重大,请将军三思!” 敖雨辛想,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做什么将军,一点也不想统领这些士兵。明明她只是个女人,她只想要等着心爱的人回来,她只想要父亲康健,一家和睦。 可是现在她心爱的人没有回来,连她父亲也要处于危险之中。她应该怎么办? 她只好到了那战场上,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哪怕刀剑无眼,最后她能为她父亲挡在身前,用她自己的命去换她父亲的命呢,也值得。 只有她父亲活着,那才是三军将士和徽州百姓之福。 可正在这时,后方传来传讯兵的一道疾呼:“报——” 讯兵快马到达敖雨辛跟前,将最新的讯报呈到敖雨辛手上。 敖雨辛展开急报,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端地脸色煞白。 后来她颤抖着一把将急报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魏凌渊,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副将神色一凛,捡起来扫视了一眼,形容大变。 魏兵果真趁威远侯不在徽州,敖雨辛又来不及赶回去的这个空档,大肆攻城了。 徽州的形势刻不容缓。 然更要命的是,魏凌渊竟派了人潜入徽州,掳到了侯夫人姚如玉,和侯府的小公子敖战生。 现在这两个重要的人质正捏在魏凌渊手里,等着她回去。 有这样两名人质在手,徽州兵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因而魏凌渊领兵袭来,徽州以北七城,几乎是节节败退。 愤怒过后,敖雨辛仰起头,茫然四顾。突然之间,她像失去了所有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边是她的父亲,一边是父亲的妻孩、是她的母亲和弟弟,她要怎么选? 二哥……敖惊羽,这个时候你在哪儿?我若唤你,你可能听得见?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呢? 敖雨辛忽而想冲动地声嘶力竭地朝天大喊他的名字。 可到底,她知道,他不会应她。所以不用白费那个力气。 她也知道,他远在北方,北方战火弥漫,不管她怎么需要他,他也回不来。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乱世,大抵就是天涯海角。 无人可依靠,无人能帮助,最后,她还得靠她自己。 随行的楼千古见状,开口道:“小辛,咱们回徽州吧。” 敖雨辛垂下通红的眼眶,眼里盈满了泪,看着楼千古涩然道:“你也觉得我应该回徽州吗?”顿了顿,又低哑道,“假如这次我爹去征西蜀,最后他无法活着回来呢?” 楼千古面对敖雨辛怆然的眼神,怔了怔。 后楼千古道:“你爹带兵打仗,身边有那么多人,若是遇到了险情还能撑些时候。可你娘和你弟弟落到了敌人手里,孤儿寡母,连片刻都撑不过去。” 敖雨辛泪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是啊。” 楼千古依稀痛苦道:“没人比我更能明白那种生离死别的痛。当初你把我带回来,不就是站在赵长乐的立场上为我考虑的吗?如今你爹硬要你回去,不光是要守护徽州,还要保护好你娘和弟弟。 “小辛,若是站在你爹的立场上,如果他的生死和妻儿的性命只能选一样的话,你觉得你爹会怎么选?” 敖雨辛握着马缰的手在颤抖。 若是站在她爹的立场上,她没得选。 再睁开眼时,敖雨辛拭去了眼里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决,对副将道:“传令下去,即刻回城!” 她一面赶路,一面部署,副将把她的命令一一传下去,兵分几路而去。将要到徽州城时,敖雨辛身后所带的人已所剩不多,甚至于南大营的几万大军也被她悄然调离了徽州,穿过徽州城外的深山野林,朝敌军后方包抄。 当敖雨辛回城时,动乱的军心大慰。 此时营中已乱成了一团,魏兵数次出击,徽州这方抵挡不利。 听营中领兵将领说,此时魏兵就驻扎在徽州城北的汴城,而侯夫人和小公子被当做俘虏,时常挂在那城墙之上。 而这次魏凌渊大张旗鼓地御驾亲征,使得魏兵那边士气大振。 敖雨辛闻言,只觉胸中一股血气翻涌,浑身戾气。 半晌,她森然地问:“侯夫人和小公子,可还活着?” 将士应道:“还活着,但魏狗生性卑鄙凶残,两军攻守时,他们便把侯夫人和小公子用来打头阵当活靶。即使是休战,也要每日将侯夫人和小公子挂在城墙上两个时辰。” 将士们对此感到极大的羞辱与愤怒。可是偏又无可奈何。 姚如玉有身为侯夫人的觉悟,被挂在城墙上时,仍扬声大喊,让徽州将士们不必顾忌母子性命,定要阻止魏军再近。 又是一年冬天。 今年的徽州天气奇寒,到处一片萧索肃杀。阴沉沉的天空里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身着盔甲的将士们的身上,盔甲被浸润得黑黑亮亮。 营地里扎了一顶又一顶的营帐,外面枯草稀疏,不多时就覆上一层疏浅的斑白。 魏凌渊听说敖雨辛人已回到了徽州城,他手里握着一卷兵简,与身先士卒的将士们不同,身着一袭暗锦长袍,帐中生着盆火,将光线照得忽明忽暗,他那双眼底里的神色也忽明忽暗。 几年不见了,魏凌渊脑海里依旧还能清晰地勾勒出那样一抹身影来。 如今她又长成了一番什么模样呢? 魏凌渊真是期待之至。 他悠悠下令,让士兵把姚如玉和阿生升起,挂在墙头。想必今日敖雨辛定然能够亲眼看见。 事实上敖雨辛刚一回来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马往汴城来。 今日休战,但两方对峙,城楼上魏兵林立。 而那高高的城墙上,赫然悬挂着一大一小两抹人影。 敖雨辛双目赤红得像要喷出血来。 身边副将愤然道:“将军,待我们冲进城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可是侯夫人和小公子怎么办? 魏兵把母子俩悬挂在城墙上,分明是不怕敖雨辛强攻。 片刻,城楼上的魏兵往两边让了让,一人出现在当中。 第269章 交换 他锦袍临风翻飞,面上覆着半面面具,浑身透着一股冷意。而那面具下的眼睛,落在城门下兵马当前的敖雨辛身上,饶有兴味,冷酷中又浮上丝丝笑意。 即便是他化成灰敖雨辛都还记得,那是魏凌渊。 魏凌渊先开了口,像是寻常闲聊一般,说道:“许久不见,你倒越来越让朕满意。” 敖雨辛视线从城墙上的两个人影上收了收,阴狠地盯着魏凌渊,道:“你却是一点没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两军交战,竟用妇孺冲锋么!” 魏凌渊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道:“手段是其次,效果最重要。不然,怎能等得你亲自前来?” 敖雨辛身后将领怒喝道:“魏狗!速速放了他们!否则刀枪无眼,定杀得你们血流成河!” 魏凌渊道:“要朕放了他们又有何难,不如用敖家世子女一人,换这威远侯妻儿两人,如何?” 此话一出,敖雨辛身后的人马大怒。 魏凌渊盯着敖雨辛,道:“你敢吗,单枪匹马地进城来。你若敢来,我自然放了他们。” 他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她来吗? 敖雨辛骑在马背上,气息阴冷。她朝身边伸手,沉沉道:“弓箭。” 身边将领当即递了一副弓箭给她,拿在手里分量有些沉,说明攻击力也慑人。 敖雨辛搭上一支箭,扬臂将弓拉满,眼神锐利无比,箭势上扬,直直对准了魏凌渊。 城楼上魏兵见状,亦是弓箭手齐齐准备,并有护卫拿着盾牌挡在魏凌渊前面。 散乱的发丝下,姚如玉微微抬头,暗淡的目光轻轻落在城楼外的那个挽弓上箭的女子,满目柔和。 她能感受到她的怒气和腾腾杀意。 姚如玉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说话。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沉默和冷静,她甚至有两分希望敖雨辛的箭是对准了她和阿生,那样的话,一箭下去,他们母子便再也不用做俘虏,敖雨辛也再无后顾之忧。 所以她不能出声,一旦出声说话了,不管说的什么,定会让敖雨辛心乱。 阿生迷迷糊糊地,黑白纯净的眼瞳里也看见了敖雨辛,眼神渐渐亮开了来,他轻声唤道:“长姐,是长姐。” 姚如玉温柔地与他道:“阿生,不要叫她,会让你长姐分神的。” 阿生噙着泪,抿着小小的嘴唇,便不再吭声。 可魏凌渊总能够精准地拿捏住敖雨辛的软肋,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他一道手势,便有两个魏兵立在城楼边上,手里拿着剑,对准了城楼上悬挂着姚如玉和阿生的绳子。 刹那间,敖雨辛的动作瞬时凝滞。 魏凌渊道:“试试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朕这刀快。” “魏、云、简!”总有一天,她要把他碎尸万段! 魏凌渊眼神深冷地看着城楼下那张隔着一定的距离却也依稀对他满是恨意的脸,明明没有见过多少面,却总是能够让他记得很清晰,并且那股清晰感越来越深。 魏凌渊又道:“用你一人换他们两人,你换吗?” 姚如玉眼见形势对敖雨辛不利,终于出声道:“丫头,回去,守好徽州,绝不要让魏兵再横进半步!” “娘……” 姚如玉笑道:“我与阿生无法像你那样带兵打仗,横竖是两个无用之人,换了也没有价值。乖,听话,快回去。” 敖雨辛摇头,他们是她珍视的家人,一个她视如亲母,一个是她血脉至亲的弟弟,叫她如何割舍! 她若是不想尽一切办法救他们回来,如何向爹交代? 姚如玉收了收虚弱的笑,声色变得坚决严肃,喝道:“回去!你若是做傻事,那我与阿生宁死也不愿你委曲求全!” 正是这份深明大义,让徽州兵马无不动容。 他们既希望全力进攻,又不能弃母子二人于不顾。 现如今敖雨辛回来了,只有看她当如何抉择。若是挥泪攻城,那三军将士必将士气愤勇,全力以赴。 魏凌渊适时又道:“这妇孺眼看也撑到了极限,你若不愿交换,那朕拿他们也毫无用处,不如取了他们的鲜血来祭朕军旗,拿了他们的性命来振奋士气,你认为如何?” 敖雨辛愤怒张狂地低吼道:“魏凌渊你敢!你敢这么做,我敖雨辛穷尽一生也要把你挫骨扬灰,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魏凌渊不怕,他一向变态至极,越是看别人恐惧愤怒,他越是兴致盎然。 他让两个魏兵当着敖雨辛的面,开始拿刀磨着墙头上的绳子。 魏凌渊欣赏着敖雨辛脸上出现裂痕的表情,十分有趣,道:“你还有片刻时间来考虑,抓紧些,若是迟了,朕也救不了他们。” 敖雨辛眼睁睁地看见士兵在磨绳子了,一下一下,像是磨在了她的心上,叫她心头湛凉,仿佛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她嘶声大喊:“住手!都给我住手!”眼看着那绳子快断了,敖雨辛浑身颤抖,双目定定脱口又道,“我换!魏凌渊,以我一人,换他们二人!你放了他们!” 说罢,手里的利箭飞脱出去,当即射杀了磨绳子的其中一个魏兵。 另一个魏兵畏惧地顿了顿动作。 魏凌渊这才令魏兵停手。 这是这么久以来,姚如玉第一次发怒,生气地叫道:“敖雨辛!你是糊涂了吗!” 敖雨辛深吸几口气,才极力抑制住喉间的颤抖,缓了缓声音道:“娘,阿生,你们撑着,我很快便来救你们。” 魏凌渊已经着魏兵重新加固绳子,以免被刀磨过的绳子突然断掉。 最终,敖雨辛隐忍着转头不再去看,策马调头,带着自己的人扬鞭而去,寒声道:“魏凌渊,三日后我亲自来换人,你最好给我善待他们,否则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来!” 魏凌渊站在城楼声,眯着眼看着雪天下她离开的背影:“朕等着你来。” 敖雨辛一回到营帐,当即遭到了众多将领的劝阻。 那明摆着是个陷阱,她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 敖雨辛不置可否,她在营帐里细细看过魏兵后方的地图,又派部下往徽州城外做了妥善的布置,给营中诸位将军副将一一安排的任务下去,最后厉目扫视众人,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待侯夫人与小公子安然返回之后,诸将无需再有顾忌,一切依令行事,不得有误!” 她的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第270章 大义 在城门下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用她自己,去换姚如玉和阿生回来。只不过待她进城之日,也正是换得姚如玉和阿生返回之时,徽州将士们依照军令全力进攻,届时与包抄到敌后方的将士们合力夹击,必要让魏凌渊尝到苦果。 敖雨辛定好三日之期,随之骑马调头走得干脆利落,便是不给魏凌渊再商量的余地。三日的时间,足够让她做好准备。 兵马布置在回来的途中便已安排妥当,眼下不过是加强一番。而她要做的更多的准备,是在于自己。 敖雨辛离开以后,姚如玉和阿生还被吊在城墙上挂了一会儿。 什么苦什么罪姚如玉自己都能够受,可是她旁边一同被吊起来的,还有她的儿子。 阿生才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啊。 他们母子被掳到敌营做俘虏这段期间,最大的作用便是向徽州三军示威。 除此以外,魏凌渊就转辟了个营帐把母子两人看押起来,并未受到其他的虐待。又派了军医守着,若是吊得手臂脱臼,手腕磨破淤青,又给母子及时救治,以免这孤儿寡母当真受不住。 起初魏兵将领见姚如玉风韵十足又生得貌美,动了淫邪之心。可正欲不轨时,魏凌渊及时出现,毫不吝啬地一剑刺穿将领的身体。 后再无人敢私底下背着他造次。 姚如玉便隐约明白,大抵她和阿生,还是魏凌渊手里的饵,专门为了引他想要的鱼儿上钩。 今日,敖雨辛终究还是为了他们母子,甘愿受魏凌渊摆布。 姚如玉心在滴血。 即便这样,每日被吊在城墙上两个时辰,姚如玉尚能忍,可阿生细皮嫩肉,小小的手腕上早已被磨得血痕斑驳。 他很痛,痛得小脸发白,敖雨辛在城楼下的时候,他咬破了嘴唇也不吭声。 明明长姐就在那里,他想要奔长姐怀中去却不能,连叫她一声也不能。 小小的阿生,骨子里也充满了倔强。 姚如玉侧头看着隐忍的小小孩童,心里出奇的安宁,忽而温柔地问:“阿生,怕么?” 阿生忍着痛回答:“娘,阿生不怕,阿生知道,长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姚如玉笑,道:“是啊,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可是她如果来了,救下了我们,她自己却再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 阿生抬起小小的脑袋,茫然地问:“那样我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长姐了?” “是呢。” 阿生沉默了一会儿,吭哧道:“那我不要她救。” 姚如玉笑道:“真是娘的好儿子,爹娘和长姐都会为你骄傲的。阿生别怕,不管去何处,都有娘陪着你。” 后来守在城墙下的士兵,隐约感觉有粘稠的液体从头顶上落下来。士兵仰头一看,看见姚如玉和阿生嘴角滴下来的血迹,不由大惊道:“快!他们要自尽!” 魏兵及时发现,当即把姚如玉和阿生拉了上去,发现这母子俩竟然想要咬舌自尽。 母子俩被送回了营中,立刻着大夫来看。 当时见此情形的魏兵无不震惊,后私底下还在讨论这件事,不知是佩服还是嫌恶的语气,大抵都有一些,道:“那个女人还真是狠心,居然教自己的儿子如何咬舌自尽!两三岁的孩子,她也下得去手……” 幸好发现得及时,姚如玉和阿生都伤了舌头,但好在最后也保住了性命。 魏凌渊去营帐里看他们时,娘儿俩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 魏凌渊在营帐里坐下,声音里自惯带着冷酷之意,不疾不徐道:“敖雨辛已经应了,她会亲自来,换你母子二人的性命。若是这个时候死了,也太不值当了些。” 姚如玉愤怒地看着他,道:“我没想到,堂堂魏帝,竟使出如此卑劣之手段。” 魏凌渊看她一眼,冷笑道:“朕一向卑劣,只要她肯低头,朕也不在乎更卑劣一点。” 他勾起嘴角,一边脸戴着面具,看起来诡异非凡,又道:“朕还有一份礼要送给她,保证她看后会喜欢。” 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临到了关头,魏凌渊越是悠然自在。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在敖雨辛手上逃命时的仓皇,也没忘记敖雨辛一鞭子、一飞箭击在他身上时的怒意。 魏凌渊不可否认,他很想要得到她,但同时,也想要折磨她。 尽管他知道,敖雨辛定下的三日之期,有可能是在拖延时间。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姚如玉和阿生在他手里,她迟早要乖乖送上门来。 若是抓到了世子女,对于魏营来说大有裨益。可魏凌渊为此也耽搁太多时间了,只怕错过了良机。 对此,魏营里的魏将暗自里有诸多不满,却不敢当面表达出来。 交换的时间定下了,可不知是不是知道敖雨辛就近在徽州的缘故,魏凌渊回到自己营帐中后,即使寒夜漫漫,也久久平不下心中那股躁动。 姚如玉和阿生被塞了嘴,除了饮食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再咬舌自尽。身边也随时随地有人看守着。 徽州营中。 冬夜里寒冷又萧索,外面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闪烁的火光和士兵巡逻的动静。 敖雨辛枯坐在案前,黯然失神。她孤零零的身影投映在营帐上,分外冷清。 她不在乎拿自己的命去换姚如玉和阿生的命,尽管她即将面对的是魏凌渊。 或许,这一世她逃得过一时也逃不过一世,同样的厄运,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楼千古端了热汤回来,一直陪着她,道:“小辛,你不要着急,还有三天时间,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的。” 敖雨辛手肘撑在案上,扶着自己的额头,久久无言。 良久,楼千古又轻声地问:“小辛,难道你真的要去敌营吗?”顿了顿,她放低了声音,带着恐惧之色,“你是女子,进了敌营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楼千古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是大抵能够想得到,一个女人进了敌人的营地,下场会是怎样。 敖雨辛抬起通红的眼,看着楼千古,道:“我娘也是女人。” 第271章 血袍 她若不去,惹怒了魏凌渊,姚如玉的下场,她更加想也不敢想。 敖雨辛再恨,也不得不受掣,不得不因眼前而屈服。 姚如玉不能有事,阿生更加不能。 阿生他可是威远侯的独子。 敖雨辛想,她若是来不及赶到西蜀去与她爹同仇敌忾,最起码……要保住她爹的独子,要让敖家后继有人。 敖雨辛朝楼千古扯了扯嘴角,安慰道:“别担心,不是还有三天么,还可以做许多的准备。” 后半夜里睡下的时候,敖雨辛蓦然问身边的楼千古:“千古,你能不能给我制一种毒,可以让碰到我身体的人毒发身亡?” 她声音十分沉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楼千古毫无睡意,闻言道:“让碰到你的人毒发?可是要将毒洒在你的衣服上?” 敖雨辛摇了摇头,道:“不是碰到我的衣服的人毒发,我是要占据我的身体的人毒发。” 楼千古兀自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过来,又惊又惧道:“那样不行,那样十分凶险!”她知道占据敖雨辛的身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会有男人碰到她,夺走她的清白。 楼千古面无血色,紧紧握着敖雨辛的手,又道:“那样的话,就得先给你的身体下毒,旁人若是碰到了才会中毒。可不管旁人有没有碰到,你都会中毒的!” 敖雨辛反应很是平淡:“啊,我要剧毒,千古,你有吗?” 楼千古用力摇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没有!我就是有也不会给你的!” 敖雨辛侧头看她,抬手拭了拭她的眼泪,故作轻松道:“那难道你想我受辱而死啊?” 落到魏凌渊手里,她没想过她能够完整地回来。可即便如此,下地狱她也要拉上他一起! 楼千古紧紧搂着敖雨辛,闷声哭道:“小辛,你可不可以别去……” 敖雨辛怔怔地望着头顶的营帐,忽而轻声道:“千古,你知道么,其实我有心上人。” 楼千古轻轻一颤,带着哭腔道:“是谁啊?” “是我二哥啊。” 楼千古破涕道:“原来如此,我早听说他不是你亲二哥了,原来他竟是你的心上人么。难怪以前你那么藏着掖着,连我想要偷看一眼也不肯。” 想起从前,过去的那些回忆可真美好啊。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楼千古甚至像怨自己的哥哥那样怨着敖雨辛的二哥,咬牙恶狠狠地道:“可是你现在这样子艰难,他为什么要丢下你走了,为什么要留你一个苦苦支撑?他为什么不回来帮你!” 敖雨辛告诉她,也告诉自己,说:“他是做大事的人。” 其实她很怕,当有一天敖惊羽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她撑不下去,先倒下了。她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敖雨辛掩下眼帘,像诉说秘密一样地轻声跟楼千古说:“我这副身子,不能给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人的,除非我死了,得到我的人也死了。” 楼千古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觉得悲从中来,无处可发泄。 情之一事,她早已明白,又怎能不懂敖雨辛的心境。 她们都已经不是曾经那单纯懵懂的女孩儿了啊。 最后楼千古哽哽咽咽地抽泣着说道:“那毒药,我,我明早就开始配……” “要剧毒啊,你可别放水。” “好、好,剧毒就剧毒……” 第二天楼千古便在军营里忙忙碌碌,营帐里摆满了她所需要用到的药材,都是按照她的吩咐从城里送过来的。 只是楼千古心里乱得很,她既想要制出剧毒,让碰到敖雨辛的人立刻毒发而死,可是她却舍不得把这样的剧毒往敖雨辛身上下。 下午时分,魏凌渊差人送了一样东西到徽州军营来,道是特地送给敖雨辛的。 彼时敖雨辛看着士兵抱进来的一个木箱,营中副将谨防有诈,刚准备上前去用手里长剑把木箱挑开,敖雨辛却不知为何,在看见那木箱箱底沁出来的早已风干成暗褐色的血迹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锐跳。 她止住了副将和他手里的刀剑,一步步朝那木箱走去。 身边副将急道:“将军,魏狗诡计多端,不要中计了!” 中计?她都答应拿自己去交换了,还能怎么中计呢? 木箱内装的不是活物,而是魏凌渊希望让她看到的死物。 敖雨辛仿佛闻到了那股血腥,浓浓地冲鼻得很。她手指有些发凉,拈住木箱上的锁扣,而后一点点打开了来。 营中火盆里的炭火发出噼啪爆破的声响,反而衬得满室寂静。 那木箱里摆放着的一袭衣袍,在闪烁的火光下就那么映入敖雨辛的眼帘。 敖雨辛记得,从前敖惊羽喜欢穿深一些颜色的衣裳,后来她给他做新衣时,总是挑一些深色沉稳的料子。 有玄墨色的,青墨色的,绿墨色的。 而眼下,这身衣袍原本该是青墨色的,却因为被血迹染透,而变成了深黑色。 敖雨辛极其平静,可是却面色煞白,毫无一丝血色。 她弯身把那身衣袍捧起来,指端细细摩挲着衣角上细密的针脚,手指便也像是被那缝衣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一般生疼。 她不会记错,这是她曾给敖惊羽做的衣。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这衣袍哪儿来的?” 负责送物来的魏兵得意道:“是吾皇率兵北征时从乱军首领的尸体上剥下来的。” 下一刻,敖雨辛拔剑抵着魏兵脖子,一斜刃便割出一条血痕:“我再问一遍,到底哪儿来的?” 魏兵那股得意之色顿消,战战兢兢道:“吾皇说,将军既满腹疑问,不妨亲自去问他……” 话音儿一落,血沫四溅,洒在了营帐上。 敖雨辛手一松,丢下了染血的刀,捧着那身血衣,失魂落魄地转身低沉地道了一句:“不可能。” 那坚韧不屈的身影,在众将看来,却是踉跄欲倒。 敖雨辛走到桌边,手撑了撑桌面,终是没忍住,一口血喷在了桌案上,染红了桌面上的地图。 “将军!” 敖雨辛倒下去时,喃喃又道:“不可能……” 第272章 转机 军医慌慌张张赶来一看,敖雨辛已经连日没有好生休息过,思虑过重,又气血攻心,才呕血倒下。 只是她昏迷的时间里,手里一直死死拽着那身血衣。 后来南大营的亲兵过来,一眼就认出那身衣袍,脸色大变,惊惶道:“这是……二公子的衣裳……” 以前敖惊羽出入军营也不穿盔甲,均是一身深色长衣,南大营的将士们是再熟悉不过。 这几年里,一直没有敖惊羽的消息,徽州也没有他出现的身影。 现在血衣从魏凌渊的手里送了过来,众人瞬时意识到,怕是敖惊羽和魏凌渊已经交过手,而且已凶多吉少。 不然魏凌渊如何能拿到敖惊羽的血衣?还这般大张旗鼓地送到敖雨辛的眼前来。 徽州军营里的将领们将这件事压下来,否则敖惊羽的死讯一旦在军营里传开,必定会霍乱军心。 当年敖惊羽在军中威望甚高,能征善战的一个人,若是也丧命于魏凌渊的手,难免会长敌人威风。 可世上没有不透墙的风,徽州这边把消息压下,可魏凌渊那边消息却是肆无忌惮地放了出来,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徽州——侯府二公子已战死沙场,魏帝将其最后的血衣归还。 顿时徽州上下,军民戚戚。 敖雨辛睁着暗淡的双眼,怔怔无神地望着头顶的营帐。她眼廓微陷,嘴唇苍白。 等了这么久,等不到他回来,最后,竟等来了他的遗物么。 楼千古守在她床边,泪眼朦胧道:“小辛,你可千万要振作啊。” “我不相信。”良久,敖雨辛才出声道。她的声音轻弱到仿佛风一吹即散。 “他才是最后的王者,我不相信他会死。”敖雨辛道,“我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骨,仅仅是一身衣裳,不算数。” “我不相信……” 明明他才是前世真正的安陵王,他才是最后大破魏京的三军统帅……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去! 正是因为一直深信着他不会死,他最后一定会回来,她才能咬牙坚持到现在。 却没想到,原来她竟这么容易被击垮。 她甚至想,没有他的消息也好,这些年他不见踪影也好,就算最后……他忘记了要回来与她相聚也好,总归知道他活着,便足矣。 她以为自己前世经历过一次,便笃信着他一定会好好的。可是到底是哪里来的笃信呢? 到如今,敖雨辛才终于彻彻底底地清醒恐惧起来。这一世她不甘命运,她的轨迹因此而改变了,原本和她不会有过多交集的敖惊羽,这一世他们却相爱了,那他的轨迹也会因此而改变吗? 前世里姚如玉不是她的娘,她也没有阿生这样一个弟弟,到这里,他们一家人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敖雨辛一遍一遍地跟楼千古说着,她不相信。可眼里的恐惧那么清晰而深刻,连眼角毫无意识淌下来的眼泪,就充满了悲怆而绝望的味道。 楼千古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她也经历过一次的。不敢去触碰,一碰到就痛到了骨子里。 敖雨辛抱着床边的那身血衣,死死地搂在怀里,背过身去把自己蜷缩着。那一刻她浑身冰凉而颤抖,说出的话却是清醒无比,对楼千古道:“千古,药配好了么,若是顺利的话,我明日便去把我娘和弟弟换回来。” 楼千古声音一抖,道:“还没好,说好了是三天时间的……” 楼千古进展得很不顺利,她不想让别人碰到敖雨辛的一根头发,可是也不想让她去送死。没想到营帐里的气氛低迷了一日,翌日就出现了转机。 有人带着几个随从想闯军营见敖雨辛,只是被当做刺客给抓了起来。当时还发生不小的冲突,那人身边的随从功夫不弱,但也没伤及士兵的性命。 听人来报说,那人姓楼。 敖雨辛神思一动。 紧接着就看见一抹榴红身影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下子扑到敖雨辛面前,神情大动,眼眶里净是泪水。 楼千古抓着敖雨辛的手臂,激动得泪如泉涌,道:“快,快叫他们不要打了,那是我哥……我哥回来了……小辛我哥回来了……” 敖雨辛当即命士兵将那行人带过来。 她与楼千古走出营帐,不一会儿就看见几人在士兵的引领下往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个青年男子,风尘仆仆,一身锦袍早已不复当初的风度,但面上神情依然冷贵。 正是楼千吟。 楼千吟抬起头来,看了看敖雨辛,眼神又落在楼千古身上,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丝丝动容,依稀有痛有愧。 楼千古恨恨地瞪着他。 后来还没说上一句话,她就突然冲了过去,对楼千吟又踢又打,嘴里囫囵地骂道:“混账!你个混账!你到哪里去了!浔阳沦陷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们城破家亡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楼千吟你个大混账!” 楼千吟低头看着楼千古,没有出声反驳,只是安静地任由她又打又骂,泛青的眼眶处微微透出些润红。 当初离开的时候,他无法带着楼千古同他一起。 整个楼氏家族在浔阳,因而他只带了少数的楼家人,将楼千古安顿在浔阳,怎么也有赵王护着,比他在外面风餐露宿、奔波流离要好得多。 只是他没想到,浔阳被围,消息难以传出去,等徽州派兵支援的时候,赵王兵马死守浔阳城,几乎已经全军覆没。 赵王和赵长乐都战死了,楼千吟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快马加鞭地从北方赶回来,听说楼千古在徽州,便来不及回浔阳,直奔徽州来寻她。 眼下寻到人了,见得她好好的,楼千吟终于松了一口气,只由她发泄。 楼千古打累了也骂累了,最后紧揪着楼千吟的衣裳,失声痛哭起来。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个哥哥没在。可是最庆幸不过是,还能在有生之年里再看见他,彼此都还活得好好的。 楼千吟带着楼千古,同敖雨辛一起进帐说话。 敖雨辛看着他,张了张口,最想问的话还没有出口,楼千吟便先一步皱眉道:“我进徽州时听城里军民都在讨论敖惊羽被魏帝所杀一事?” 第273章 我是敖惊羽的女人嘛 楼千古担忧地看了敖雨辛一眼,道:“昨天魏帝派人送了敖二哥的血衣来给小辛,说敖二哥死了。哥哥你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楼千吟看了看敖雨辛苍白的脸色,片刻道:“魏帝发现敖惊羽在北方以后,确实有派兵马伏击混战,那时敖惊羽的情况十分凶险。” 随着楼千吟的话,敖雨辛手指收紧,几乎扭曲地叩着桌沿,瞠着双眼。 楼千吟顿了顿,又定定道:“但他没死。” 敖雨辛倏地侧头,怔怔地望着楼千吟,刹那间眼眶里的泪汹涌,颤声问:“你确定?他……真的没死?” “当时形势危急,敖惊羽为躲追兵,不得不把衣裳脱下来套在死兵身上,才得以摆脱。他的伤由我亲自经手,没死便是没死。” 敖雨辛身子一松,便缓缓滑坐在椅子上,静默良久,哽着喉问:“他还好吗?我已经许久不得他的消息了。” “北襄王已倒,如今北方基本平定,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挥军南下,解徽州燃眉之急。” 敖雨辛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捂面,可是却捂不住眼泪从手心下面细细淌出来,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他还活着就好。” 知道这一点,再别无所求。 楼千吟一路赶到徽州来,消息再是闭塞,也知道一些敖雨辛当前的处境。 明日敖雨辛便要主动去魏凌渊那边,用自己把姚如玉和阿生换回来。 楼千吟对此不赞同,道:“只怕你如今在军中的威望比侯夫人和小公子更大些,到了魏营能不能保全自己另说,你依然会成为他们威胁徽州的筹码。” 敖雨辛道:“我不会成为威胁徽州的筹码。楼大哥远道而来,想必多日不曾歇息,先去休息吧。” 说着就让士兵来领着他去营帐休息。 楼千古同楼千吟一齐出来,就着急地把手里的情况告诉给他,道:“小辛要我给她制剧毒,放在她身上,让想要碰她的人毒发身亡。剧毒我制得出来,可是小辛也会毒发身亡的,她这一去,压根就没想着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楼千吟皱眉,敖雨辛把形势看得清楚,却也做得决绝。 她如今即使是领兵将军,可也是个女人,魏凌渊不会放过她,楼千吟早听说魏凌渊一直想要得到她,这一去不难想象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楼千古十分着急,晃着他的袖角,道:“哥哥,现在该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帮小辛……” 楼千吟凝眉道:“让我想想。先带我去看看你制药的地方。” 楼千吟片刻不得休息,就着现有的药材,在楼千古先前的基础上继续调配。 不管是在医理和毒理上,楼千吟的火候都比楼千古厉害太多,剂量的多少、毒发的时辰,他都会掌控得分毫不差。 第三日的时候,楼千吟进了敖雨辛的营帐来。 敖雨辛分配好手里的军务,抬眼看见他时愣了愣,道:“怎的是你来,千古呢?” 楼千吟显然并没有休息好,眼睑下方的青影比昨日更重了些,但是他看向敖雨辛的神有些复杂,道:“你一定要去?若是敖惊羽在,他定是不会让你去冒这样的险。” 敖雨辛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可是他现在不在啊。被俘的是我的母亲和弟弟,我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那也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敖雨辛直直地看着楼千吟,道:“可是魏凌渊他只要我。” 别人不了解魏凌渊,可是她了解。只要是他想要的,他费尽周折和手段也要得到。 楼千吟沉着脸,片刻道:“你若是去了,向敖惊羽怎么交代?” 敖雨辛背过身去,轻声道:“我也想好好守着等他回来的。”等她再回过身来时,面上神情已了无痕迹,又道,“楼大哥,你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楼千吟终还是将一枚小盒子递给了她。 敖雨辛打开来看,里面是一颗药丸,不由一笑:“有楼大哥亲自操手,应是比千古要可靠得多。” 楼千吟道:“此药两个时辰后发作,两个时辰内应该刚好够你从这里赶去魏营。毒发时毒性会开始往全身蔓延,若是没有解药,再过两个时辰以后便会毒发身亡,药石罔效。” 说着,他往敖雨辛的手边又放下一个不同颜色的盒子,“这是解药。” 敖雨辛愣了愣,“我好像没要求千古在制毒时还顺便配有解药。” “这解药她配不出来,是我配的。”楼千吟道。 敖雨辛笑道:“我要解药是用何?” “救你自己。” 敖雨辛笑得眼角发红,看着楼千吟:“若是让魏凌渊得逞,我还救我自己用何?” 楼千吟一顿,复杂中带着惊诧。 面前这个女子,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坚执。落到敌人手中,宁愿折断自己,也不会变成敌人手中的利器。 若没有了清白之身,她宁愿与敌人玉石俱焚,也不愿留着一副残破之身去面对自己心爱之人。 但是敖雨辛说得云淡风轻。好似那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和退缩。 楼千吟紧了紧嘴角,低低道:“敖惊羽定不会想要看到那样的结果。” 敖雨辛皱着眉头想了想,旋即又毫不加掩饰地笑道:“没办法啊,我是敖惊羽的女人嘛。” 她曾应诺过,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第二个男人碰。 她只想保留着那一份美好,把彼此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 这辈子,她就只有他这一个男人。 楼千吟道:“那你就想办法不要让别人得逞!” 敖雨辛愣了愣,他又道:“你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他。” 最终敖雨辛看着桌上的解药,轻声道:“这解药我不能带在身上,交给老天定夺吧。若是我军能在四个时辰内攻破魏营,说明我命不该绝。如若不能,将来我二哥回来,你不要跟他说我死了,你便说我耐不住寂寞,熬不下这些年的等待,与他决裂,另觅良缘。楼大哥,可好?” 第274章 义无反顾 楼千吟走出营帐前,回头再看了敖雨辛一眼。 见她手指拈着药丸,便欲往嘴里送。 楼千吟及时道:“这药不是给你口服的,是给你从下面塞进身体里的。” 楼千吟是医者,说起这些时面不改色。 敖雨辛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自然,点头应下。 随后敖雨辛便带了人马,快马加鞭地出营,赶往汴城去把姚如玉和阿生换回来。 等敖雨辛走后,楼千吟再去了一趟她的营帐,发现那解药还留在桌上,她果真没带走。 她用了那药,四个时辰以后便会毒发致死,超过了四个时辰,即便有解药也再救不回来。 楼千吟紧了紧拿着解药的手,她这到底是寄希望于老天,还是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从前在知道敖惊羽喜欢上了敖雨辛以后,楼千吟只觉得,像敖惊羽那样的硬汉,喜欢的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后来,他越来越明白,天底下娇滴滴的女孩儿何其多,为何敖惊羽却独独喜欢上了她。 北方征战时,听说徽州也数度浸在了战乱里。徽州出了个世子女,镇守徽州赢得军民拥戴。 那世子女就是敖雨辛。 浔阳有难时,她领兵增援,帮助浔阳举城迁徙并且安顿,不仅救下了楼千古一命,还击退了安陵王水军,是浔阳百姓的恩人。 楼千吟不是个轻易向人道谢言恩的人,因为往常向来都是别人欠他的恩情。 如今虽然嘴上没说,但心底里他知道,敖雨辛的这份恩情太过厚重。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帮她一两分。 这个女子,在乱世之中,非但没有凋零枯萎,反而绽开了举世无双的风华,那般耀眼夺目。 难怪敖惊羽会如此喜欢,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现在她竟敢只身赴敌营,尽管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毫不畏惧,依然义无反顾! 可是她也没有头脑凌乱到像只无头苍蝇,她一面拿自己做饵,一面命将士们夜里悄然行军呈合围之势,静候时机一举围攻。 这样的女子,同样也偏执到令人生气的地步。一旦她认定了心爱之人,清白名节便与自己的生命同等重要,甘愿赴死也绝不给任何人留下威胁和把柄。 这些年一步步走来,撑到今天,她值得任何一个男人好好地呵护与疼惜。 楼千吟想,若是能再熬过这一次,她便应该苦尽甘来了吧。否则,老天对她着实不公。 思及此,楼千吟拂袖将解药卷进袖中,大步离开了营帐。 当敖雨辛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赶到汴城时,魏凌渊已经早早地在城楼上候着了。 敖雨辛眯着眼抬头望去,细碎的雪花茫茫落下,周遭一片雪白,仿若如此便能够掩盖这持续已久的战争的残酷和人心的丑恶。 她只依稀见得魏凌渊的身影在城楼上,衣角被冷风吹拂得翩翩翻飞。 魏凌渊垂眼看去,亦是见到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盔甲,青丝张扬,眉眼如墨。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最终她还是来了。 随后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后站着姚如玉和阿生,母子二人双手被缚,在魏兵的押送下一步一步走出来。 姚如玉看见敖雨辛下了马,也正朝这边走来,在她身后留下一串笔直的脚印,她的背脊亦是挺得笔直。 姚如玉摇头,大声叫她回去。可她仿若听不见一般,越走越近。 姚如玉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地就把身边的魏兵冲撞开,刹那间城墙上弓箭手齐立,只要她再有任何异动,顷刻便会丧命于箭下。 敖雨辛见状唇色发白,喝道:“不要乱动!” 姚如玉长吸了两口气,鼻息间呵出两团白雾,神色哀凉,“你不要过来,娘一点也不想你来换……往后,往后如何向你爹交代?本应该是娘保护你,而不是你来保护娘……” 敖雨辛站在几步开外,朝她笑了笑,怜爱地看着旁边的阿生,阿生白嫩嫩的脸上有淤青,手腕遮遮掩掩,显然是伤得不轻。 敖雨辛道:“我们敖家不能无后,而阿生也不能无娘。” 走到近前时,敖雨辛揉了揉阿生的头,低头冲他温柔道:“阿生,你要快快长大,长姐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娘,成吗?” 阿生扬起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问:“长姐不回来了吗?” 敖雨辛笑笑,道:“要的,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的。”说罢,淡下了嘴角的笑意,正色又道,“娘,带阿生快走。” 姚如玉看了看阿生,又看了看敖雨辛,脸上痛苦的神色分明。 一个是她视如亲生的女儿,一个是才这么小点的儿子,要她怎么取舍? 可是敖雨辛说得对,敖家不能无后。都到了这个关头,已经没有她可以选择的余地,阿生是敖家唯一的儿子,若是能够活着,他必须要好好地活着。 最终姚如玉咬咬牙,弯身把阿生抱起,紧紧搂在怀里,再看敖雨辛时眼泪横流,哀痛道:“你可答应了阿生,只要有机会,一定得回来!”顿了顿,喉间低沉,“你不可以放弃。” 敖雨辛勾了勾唇,简单道:“放心吧娘。” 她站在原地未动,转身看着姚如玉抱着阿生一步一步有些凌乱地朝对方阵营走去。 大雪覆下,白茫茫一片,染了她的青丝和眉端。 她的眼神清冷又寂寥。可那抹身影却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鲜活的东西。 直到亲眼看着姚如玉和阿生顺利走到了对面,城门后涌出来的魏兵把敖雨辛包围,良久,视野里不再清晰,敖雨辛方才回头,一步步往城门里去。 敖雨辛知道,魏凌渊不会让魏兵射杀了她,尽管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还想要折磨她,要她亲自步入他布好的局里。 一进城门,便听得城门厚重的合上。 城门后大批的魏兵正严阵以待,看见敖雨辛进来,无数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露出垂涎的神色。 军中无女人,可这个女人是徽州的世子女,更是敌方的主将。怎能不让这些魏兵眼球大亮。 继而有魏将上前来,一手夺过敖雨辛的九节鞭,敖雨辛神色戾了戾,听得那魏将两声轻笑,粗鲁地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第275章 果真十分丑陋 那魏将猥琐地笑了两声,眼神在敖雨辛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这娘儿们不好好待在家里绣花,非得要跑到战场上来玩。这下做了俘虏,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让众多弟兄们满意!”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了魏兵的附和哄笑。 那魏将直接扣住了敖雨辛的腰身,除去她的腰带和盔甲。 顿时魏兵开始起哄,群情高涨。 敖雨辛着雪白的中衣,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雪花落在她身上,仿佛能褪进一切污浊。 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衬得那双眼眸,深得无渊无底。 她视线只落在魏将手上的九节鞭上,那曾是敖惊羽送给她的礼物。 敖惊羽,敖惊羽…… 就在那魏将欲将手探入她的衣领里时,她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魏将,道:“魏帝在上,尚未有旨意,你便如此迫不及待,难不成是不把魏帝放在眼里吗?” 这话当着众魏兵道,那魏将一阵恼恨,当即扬手就给了敖雨辛一巴掌,“混账女人,你不过是个俘虏,你怕是不知道在军营里是怎么对待女俘虏的吧,不仅本将军要玩,一会儿他们一个个全部把你玩个透!” 这些三大五粗的武将,力气自然大。 一巴掌落在敖雨辛脸上,破了她的嘴角,溢出丝丝鲜血。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也渐渐浮现出透红的五指印。 呵,魏凌渊千方百计地想让她主动送上门来,又怎么可能不露面。 果真,就在那魏将恼羞成怒,动手来撕扯敖雨辛的衣裳时,冷不防一支冷箭破空射来,直直射在了魏将的手臂上。 顿时血沫溅在了敖雨辛的颈边。而那魏将吃痛,低吼一声,转身看去,神色变了几变,终究是垂头作恭敬状。 所有人屈膝跪地,参见皇上。 而那头,魏凌渊站在敖雨辛的视野里,约摸将将不紧不慢从城楼上下来的模样,手里还维持着挽弓的姿势,只不过弦上的箭已经射出在魏将的手臂上。 魏凌渊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带着凛冽冷意,转身道:“把她带上来。” 敖雨辛被押送去了魏营,直接送到了魏凌渊的营帐里。 彼时天黑得早,灰蒙蒙地笼罩下来。营帐外的火光拔得分外明亮。 营帐外守满了魏兵,敖雨辛插翅也难飞。更何况她现在没有了武器,没有了盔甲,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显得那指痕印分外明显。 她根本逃不出去。 魏凌渊终于能够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她的模样。 似与记忆里的影子重合了,又变得有些不一样。她身上带着凌厉和不屈,还有那眼神里的冷漠,只想让人彻底把她征服。 魏凌渊道:“难怪朕手下的将士们对你如此垂涎,你是个倔强又漂亮的女人。” 敖雨辛盯着他,忽而扬唇笑,道:“魏凌渊,好久不见,何故以面具示人,是因为你面具下的那半张脸丑得见不得人么?” 魏凌渊嘴角的弧度亦是微微扬起,道:“我这张脸如何,你难道不清楚么,怎么,你想看看你的杰作?” 敖雨辛回道:“我当然想啊,想看看你究竟丑陋到什么地步。” 魏凌渊竟难得没有脾气,坐在案前,抬手覆在面具上,便缓缓把面具取下,道:“既然你想看,那便让你看看。最好清晰地记着,恐惧害怕的时候不要忘,恨得痛彻淋漓的时候也不要忘,你越是如此,我便越是高兴。” 灯火下的那张脸,疤痕蜿蜒,敖雨辛道:“果真十分丑陋。” 魏凌渊起身朝她走来,一步步逼近,道:“那你怕吗?你若求饶,兴许我还能对你怜惜两分。” “怜惜?”敖雨辛好笑道,“你魏凌渊的认知里,应该还没有怜惜二字吧。” “随你说,”魏凌渊审视着她的表情,颀长的身躯笼罩着她,忽又问道,“我送你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敖雨辛神色变了变。 魏凌渊又道:“今时今日,敖惊羽可还会来救你?”他抬手抚上敖雨辛的脸,“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你。你那疼你护你的二哥,死了。我听说,当时他身重数刀,利箭插身,却还硬撑着一口气。只不过后来依然避免不了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简直惨不忍睹。” 尽管她知道,她听楼千吟说了,她二哥没有死……她应该相信楼千吟,而不是相信眼前的魏凌渊! 可是魏凌渊的话也依然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直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戳。 疼到有些喘不过气,敖雨辛低低道:“他没有死,他也不会死!” 那冰冷的温度如蛇一般在敖雨辛的脸上游走,那冷酷残忍的气息,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重新袭向她时,依旧那么熟悉。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冷意,还有厌恶。 敖雨辛道:“魏凌渊,你若就此杀了我,兴许还划算一些。” 魏凌渊冷笑道:“就此杀了你?那你想得也太容易了。你在来之前,难道不知道我会怎么待你吗?当初我与安陵王相抗衡,便是你的挑拨离间之计吧,你一早就知道安陵王封地里诸侯箭的事,是为了给你二哥争取和拖延时间?” 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缓缓往下,游走在敖雨辛的脖子上,忽而手指一手,捏住了她的脖子,眼里的嗜杀之意顿显。 他道:“只可惜,敖惊羽命中注定该死,就算你给他争取了时间,还没能坚持到最后,他也还是失败了。” 她的脖子这么纤细,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让她顷刻断气。 可是指腹下的皮肤,泛着一股温凉,那细滑的触感,如他想象中一般,让他感到舒服。比他一直以来的幻想还要能勾起他的兴趣。 他曾将宫里的女人想做是她,曾在她们身上找到她的影子,和征服她的快感。 现如今,这个女人终于落到了自己手上。 敖雨辛屏着气,即使呼吸困难,也不会在他手上乱了呼吸。任他言语激她,她便轻轻抬着眼帘,平静无波地望着他。 她这般反应,终于激起魏凌渊的恼怒。他收紧手指一抬手挥臂,就把她扔摔在了营帐一边的木柱子上。 敖雨辛的身子顺着木柱滑落,径直跌在了魏凌渊的床榻上。 第276章 谁斗得过谁 魏凌渊沉步走过来,毫不犹豫,一把撕开了敖雨辛的衣襟。 衣襟下的皮肤十分莹润细腻,泛着洁白的光泽。可那胸前缠着的裹胸布,狠狠刺激着魏凌渊的眼球。 魏凌渊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来扯开她的裹胸布,道:“为何不愿与我在一起?你若一开始与我在一起,你便是大魏的皇后!你却要把如此殊荣拱手让给别人?” 敖雨辛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谁稀罕做你的皇后!魏凌渊,你为什么想与我在一起,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吗,你就只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呵,我敖雨辛是傻子吗,难道要乖乖让你设计毁我清白,做一个你的傀儡皇后? “你若真心只是想与我在一起,你若光明磊落地与我相识相知,兴许我还没有那么厌恶你,憎恨你。可是如今,我只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下地狱!我后悔那日在山上没能一箭射死你!” 敖雨辛对他低吼着,眼里的愤怒和仇恨不言而喻,叫魏凌渊看得清清楚楚。 魏凌渊手上的动作一顿。 如若现在,他有了几分真心,只是想要与她在一起,还会晚吗?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从脑海中冒出。只叫魏凌渊自己觉得可笑。 他不需要真心那种东西,他只知道只要是他看上的,那便弄到手上来就可以了。 可是这个女人,狡猾至斯,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魏凌渊笑,半张脸上的疤痕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可怖。他道:“你恨我就对了,被自己最憎恨厌恶的人要走了身子,那样才有趣。你便更加痛不欲生了吧。” 说罢,手上撕拉一声,敖雨辛只觉胸口一凉。 魏凌渊道:“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多恨我。等我玩腻了,外面还有无数男人等着分一杯羹,我就不信你不开口求饶。” 敖雨辛没有叫,也没有挣扎,她躺在魏凌渊枕上,青丝泼墨,眉眼如画,只是望着他,嘴角露出一抹邪佞的笑。 魏凌渊下意识的心里一凛。 敖雨辛笑道:“我服毒了你知道吗?下身塞了剧毒,你大可以不管不顾,大不了我们俩一起死。死前能拉个垫背的,我也值当了啊。” 外头火光一闪一耀,魏兵来来回回地巡逻。 忽而一记火光冲天,仿佛照亮了半个夜空。 魏兵大声吼道:“后营着火了!” 原本还井然有序的魏营里,顿时就有些慌乱。 外面魏将来请示应该怎么办,彼时魏凌渊正沉沉压在敖雨辛身上与她对峙着,闻言震怒道:“派人去灭火!” 随着远处渐近,并从四面围拢来的杀喊声起,终于打破了这个雪夜里的宁静。 敖雨辛朝他笑靥如花:“怎么的,魏凌渊你怕了吗?” 这个女人的模样近在眼前,如此清晰,皮肤下有她脉搏的跳动,也如此真实。 魏凌渊见她灯火下的面色,白得几乎透明。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或许她没有想过挣扎,从决定要来的那一刻,便没打算自己能够活着回去。 这三天时间里魏凌渊知道敖雨辛可能会做一番部署,他魏营里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到时若以她做俘虏,徽州必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拿不下徽州,他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他没有想到,敖雨辛早在回徽州的途中便已部署安排下去,从后方包抄,断了他的后路。徽州大军又从正面进攻,前后夹击。 然而在知道徽州大军来攻时,魏凌渊都没有如此愤怒。 最让他愤怒的,是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屈居他身下。她宁愿死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做可以威胁到徽州三军的俘虏。 魏凌渊暴怒,俯下头抵着敖雨辛的鼻尖,咫尺相隔,呼出的气息凉薄无情,幽幽道:“你又想骗我,来拖延时间是么?” “信不信……” 敖雨辛话还没说完,冷不防瞠了瞠眼。 下一刻,魏凌渊竟直接噙住了她的唇。 开始吻她。 在敖雨辛对魏凌渊的认知里,他从来不会吻任何一个女人的唇,因为他没有真心。 可是现在他在干什么? 他竟辗转欺压在敖雨辛的唇上,伸出舌尖去探她的齿关,想要叩门而入。 他吻得有些狂乱,咬得敖雨辛双唇麻木。她下意识紧咬着牙关,无论如何不让他探入半分。 敖雨辛用力地往一边偏开头,眼里恨意发红。魏凌渊手里掌着她的后脑,狠狠欺压。 他没想过,这一吻下去,竟有些叫他难以自持。 他喜欢她唇上柔软的触感,喜欢她呼吸间芬芳湿润的气息。 魏凌渊没有耐心,敖雨辛越是紧咬着,他便越是要探入到里面去。 后来他手上用力地捏着她的下颚,仿佛要捏碎她一般,终于迫使她张口,他再俯头,舌头扫过她贝齿,一路探寻索取。 那气息让敖雨辛厌恶,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咬伤了魏凌渊的舌头。 顿时浓浓的血腥气在味蕾里蔓延开。 可是魏凌渊仿佛不知疼痛一般,越发执迷。 直到敖雨辛身体轻轻抽搐,她连反抗都不能。力气一丝丝被抽离,她望着这魏营的营帐,有些恍惚。 魏凌渊察觉到不对,主动离开她的唇。 那苍白的唇上,因为他的掠夺,终于有了丝丝嫣然的红润。 然而下一刻,敖雨辛喉头一翻滚,便有一股殷红的血流从她嘴里涌出来。 血的颜色很深,衬得她肤色白得渗人。 魏凌渊眼神一变,敖雨辛望着他像个胜利者一样笑得肆无忌惮。 敖雨辛张了张口,口唇里均是血色,道:“魏凌渊,你还敢要我吗?” “你、这、女、人!”魏凌渊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外头火光大振,魏凌渊也丝毫顾不上。 敖雨辛以为他会趁着这个时候,再狠狠折磨她一回,就算得不到她的人,或许还可以挑断她的手筋足筋,还可以从她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就算不能让她心头痛不欲生,也要让她尝尝极致的皮肉之苦。 然而,都没有。 魏凌渊望着她嘴角的污血,忽而像拎起一块破布一样,把她揪起在眼前,瞪着赤红的眼恶狠狠地问她:“解药呢?” 第277章 这些年好想你啊 敖雨辛愣了愣,只是冲他勾唇笑。 魏凌渊狂躁地又压着她,双手钳在她的肩胛骨上,恨得想把你捏碎,又道:“我问你解药呢!” 不等敖雨辛回答,魏凌渊便在她身上摸索,这回不是要侵占她的身子,竟像是在找解药。 敖雨辛皱了皱眉,却笑道:“没能按照你的想法去死,看来你真的是挺遗憾。” 她说得越多,嘴角淌出来的血就越多。 魏凌渊死死捏住她的下巴,低吼道:“你给我住口!哪里有解药,在我没准许你死之前,你不许死!” 适时,魏营将领闯进营帐里来,看向敖雨辛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禀道:“徽州军四面来袭,我营中粮草尽失,还请皇上立刻撤退!” 敖雨辛眨了眨眼,眼神里的意识仿佛也越来越淡,道:“我又不傻,怎会把解药随身携带。我若是说解药在我徽州大营里,你愿意把我送回去么?” 魏凌渊不语,那魏将便立刻道:“绝不能把这个女人放回去!她害得我们损失了多少弟兄!就是死也要把她的尸首挂在城墙上,给将士们出口恶气!” 外面又来了魏将,大声喝道:“徽州军来了,请皇上速速撤离!” 魏凌渊看着奄奄一息的敖雨辛,将自己的外袍褪下,把她衣裳散乱的冰冷的身体紧裹起来。他脸上笼罩着一层酷寒之意,抱起她道:“想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外面冲天的火光和杀喊声不断。 敖雨辛只感觉自己被抱着一出营帐,便顷刻被淹没在其中。 她眯着眼,遥望着漆黑的夜空。点点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被她那点单薄的体温融化成水。 徽州军在后面紧追不舍,敖雨辛缓缓闭上了眼。 敖惊羽,不,往后你应该是光明正大地被唤做苏长离了,这些年,好想你啊。 怒火杀伐声依旧,但好像却越飘越远。她被置在了一处冰冷的地方,冷到了骨子里,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 后来浑浑噩噩中,有嘈杂的脚步声走来,拍了拍她的脸。 几根银针扎到她身体里去,她动了动眉,这才缓缓睁开眼。 她不是被魏凌渊抱着走了吗,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半途中。可是睁开眼时,迷迷糊糊却见自己依旧是躺在一顶营帐里。 这也依旧是魏营,只不过已经不是先前魏凌渊的那个营帐。 眼前的一张脸有些模糊,渐渐才清晰了起来,正是拧着眉头一脸忧色的楼千吟。 他们赶来了? 敖雨辛艰难地张了张口,嘴角的血污已成了深黑色,她张望着楼千吟,忽而觉得眼角一涩,道:“我听了你的建议,没让别人得逞。” 楼千吟神色极为复杂:“你……” 敖雨辛干涩的眼里,流出了眼泪,轻声喃喃道:“本来可以让魏凌渊跟我一起死的。可是……想着再也不能见到他,我就有点舍不得……我总该守好我自己等他回来,即便等不到,死也应干干净净地死。” 她虚弱至极地又笑,嘴角的血没断过,笑得眼眶通红,“尽管很多时候,我无助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有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你撑着点。”楼千吟手上的银针飞速地往她身上落下,空出来的手指夹着药丸往她嘴里送去,道:“快吞下。” 她动了动喉咙,好不容易才咽下。又缓缓闭上了眼。 身体依旧很冷。但是缓过来的那缕意识再也挥之不去。 敖雨辛身上裹着的是魏凌渊的衣袍,衣袍下她衣不蔽体。但是很明显,她并没有让魏凌渊动过,魏凌渊带兵撤了。 四个时辰,楼千吟几乎是赶着时间的边缘才找到她的。若是楼千吟再晚来半刻,只怕敖雨辛就回寰无力了。 他原以为魏凌渊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么放了敖雨辛,却万没想到,魏凌渊竟将她丢在了营帐里。明明没有动她的身体,却还用自己的外袍把她裹着。 魏凌渊是想要她获救么? 魏凌渊一向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敖雨辛以为即便她死了,魏凌渊也绝不会放过用她的尸体去做筹码,换得魏军抽身而退的机会。 但是他终究是把她放下了。 没有拿她去做筹码,也没有拿她去威胁谁。 他趁乱把她留在了营帐里,带着自己的魏军快速撤离。可是遇到徽州军四面围攻,必是要损失惨重才能够杀出重围。 敖雨辛没有细想。 却还记得,魏凌渊在她身上到处找解药时的光景。 真是笑话,他怎会舍不得她死呢。他只是舍不得她死得如此便宜罢了。 敖雨辛昏沉沉地睡着,外面的徽州将领,正带着一部分士兵清理魏营。知道敖雨辛在里面解毒,几个将领带着亲兵一丝不苟地守在营帐外。 楼千吟施针过后,耐心地坐在敖雨辛身边等了一阵,见解药也起了作用,将她唇上的乌青色渐渐化开。 她依旧是苍白得很,双眼紧紧阖着,睫毛在眼睑投下的剪影,轻盈得似蝴蝶的翅膀在那里停留过。 楼千吟一直看着她,抬了抬手,手指微微一顿,还是伸到她唇边,轻轻地替她拭去了唇边的血迹。 楼千吟忽而道:“敖惊羽还真是好福气。” 他以为敖雨辛睡着了。不想片刻,敖雨辛却轻缓地应他:“楼大哥,我欠了你一次救命之恩呢。” 楼千吟道:“你我不欠,你对千古和浔阳百姓有救命之恩,要欠也是我欠你。” 过了一会儿,楼千吟又道:“可有好些?该回去了。” 楼千吟见她不答,便倾身过来,打算将她抱出去。 敖雨辛很是厌恶自己身上裹着的这件衣袍,往边上轻轻扯了扯,问:“还有其他的衣服给我穿吗?” 楼千吟不语,却是起身解了自己的长袍,把她身子扶起来,目不斜视,在一手抽开魏凌渊那件衣袍时,便另一手把自己的搭在了她的身上。 她身上衣衫凌乱,裹胸布也散了。楼千吟捻着衣襟,把她紧紧裹起来,才打横抱起。 顿时敖雨辛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体温,从衣袍间传到了她的身上。 第278章 怎么治服他的 不是令她喜欢的味道,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却也不讨厌。 她晕晕沉沉地窝在楼千吟怀里,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其他。 楼千吟抱着她出了营帐,几名副将见此形容,都目露忧色。 楼千吟道:“诸位将军请放心,她只是中了毒,名节未损。眼下需得尽快送回徽州城里疗养。” 众将松了一口气,连忙收拾好局面,护送敖雨辛回徽州去。 只不过敖雨辛的身体状况,人又未醒,显然不能独自骑马。在场的将士们又是铁甲加身,磕硬得很,不能带着敖雨辛骑马,在场的便只有楼千吟一人轻衣长袍。 他跨上马,搂了敖雨辛在怀,敖雨辛不会感觉到磕硬,反而感觉到清润温暖。 楼千吟驱马前行,这冬夜寒风夹杂着飞雪,冷得彻骨。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紧了紧手臂,把敖雨辛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顽强不屈的一个女子,抱起来竟也是这么的柔软。 这样的女子,谁不心疼? 能得她倾心相待、至死不渝,谁说不是敖惊羽的好福气呢。 半路上敖雨辛似醒非醒,轻声呢喃了几声。 楼千吟俯下头贴近她唇边,细细辨了一会儿,才听清敖雨辛是在说:“我的九节鞭……” 楼千吟回头问众将士:“可有谁找回了她的九节鞭?” 大家均是摇头。 魏军撤走以后,将士们清理营地,都会做一番详细的搜寻。不仅敖雨辛的九节鞭没找到,就连她穿的盔甲也不见了。 鞭子和盔甲没有了可以再做,这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只是他们不知,那九节鞭对于敖雨辛而言的意义罢了。 这次魏军大败,被几路徽州军打得个七零八落。 只可惜魏凌渊狡猾至极,最后也没能捉住他,他带着一股魏军,从蟒江水路上逃了。 一旦逃出徽州军的包围圈以后,徽州军并不能完全放松。魏凌渊大可以重新整顿军队,再度来袭。 只不过错过了这个绝佳的时机,再想要攻破拿下徽州,可能性微乎其微。 徽州军正值士气鼓舞,三军昂扬的时候。 魏凌渊下令军队往回撤。 很快北方的消息便传到了徽州来。 听说北方军已经一统北疆,就在魏凌渊准备攻破徽州时,北方军正挥军欲攻魏京。 魏凌渊收到消息以后,连夜回撤,再顾不上在徽州纠缠。如此也很大程度地减轻了徽州的压力。 听到此消息时,敖雨辛正容颜苍白地靠在榻上,喝着楼千古喂来的汤药。 她失神了一会儿,问:“北军……是我二哥带的军吗?” 楼千古捣头道:“是的是的,我哥说了,你二哥知晓徽州被围,他一收复北疆便立刻挥军去攻打魏京替你解围。魏军暂时再顾不上徽州了,徽州可以说是安全了。” 见敖雨辛不说话,楼千古握了握她的手,又道:“小辛你放心,很快你二哥就会到徽州来与你会和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自己想见到的人啊。” 敖雨辛回神,摸了摸楼千古的头发,笑道:“我没事,不用安慰我。这些年没等来他的消息,我不是照样撑过来了么。” “来,快把药都喝了。” 姚如玉和阿生的伤势也处理好了,这两日都留在军营里。 敖雨辛昏睡的这两天,扶渠还把狼犬也牵到了营帐中来陪伴。 药喝完以后,阿生就从外面跑进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敖雨辛床边,陪伴着她。敖雨辛手里拿过他那细小的手腕,手腕上缠着绷带,敖雨辛问他:“疼么?” 阿生摇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不算什么。” 敖雨辛微微收手指轻捏了一下,阿生当即皱起了小脸,还强忍着。 敖雨辛既心疼又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幸好啊,幸好她救回了母亲和弟弟,否则到了九泉之下,她也难以瞑目。 姚如玉每天都和扶渠张罗着给她开小灶做吃的,想尽快地把她身子养好。姚如玉夜里每每来陪她,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先红了眼圈。 这几日敖雨辛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先前那剧毒在体内残存,需得慢慢排出,对身体的伤害总归是十分大的。 好在有楼家兄妹在,排出余毒不是问题。 后来楼千吟甚少在敖雨辛面前露面,但所用的药都是他亲手调配,若要配以施针,也是他叮嘱过楼千古以后,由楼千古来做的。 对此楼千古颇觉得奇怪,问敖雨辛道:“小辛,你是怎么治服我哥哥的?他好像特别怕你。” 敖雨辛不解:“怕我?” 楼千吟没有理由会怕她啊。 楼千古神秘兮兮道:“对啊,他都不敢来亲自给你疗伤,竟拿出什么男女有别的烂借口。以往他给病人疗伤时,哪管什么男女啊,只要他决定治疗的,是人是畜他都一视同仁的,更别说是男是女了。” 这么说来,确实蛮奇怪的。 等过两天,敖雨辛下得榻了,穿上男子长衣,披上新做来的盔甲,调派三军,留下一部分镇守徽州,她带着数万敖家军准备奔赴西蜀支援威远侯。 只是她身体还没好,便要带兵长途跋涉,营中将领很是不赞同。 眼下西蜀还没传来有关威远侯的噩耗,敖雨辛满心忧虑,只想着快些抵达。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现在徽州暂安了,魏凌渊一时分身无暇,顾不上来犯。安陵王那边听说也集结了兵力去讨伐北军。 敖雨辛留下一部分兵力镇守徽州应该绰绰有余,留下的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 至于姚如玉和阿生,暂留在军营里比较稳妥。 谁都劝不住敖雨辛,楼千古没有办法,就去找楼千吟,道:“小辛要领兵去西蜀,哥你去劝劝她,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宜上路啊!” 楼千吟拿着药方配制药材的动作一顿,指端萦绕着药香,白皙分明。他回身看了一眼楼千古,道:“你们这么多人都劝不住,我如何劝得住?” “可小辛的身体一直是你在负责调养的啊,你比我们都有说服力!” 楼千吟回过头去继续忙手上的,淡淡道:“不见得。” 第279章 你还真是怕我 敖雨辛没有了九节鞭,便去挑了一把比较趁手的长枪作为兵器。她对这长枪并不陌生,到了战场上比刀剑好使。 夜里,敖雨辛正在营帐中挥着长枪试试威力,楼千吟撩起营帐进来时,可见她身姿消瘦,挥出的枪法却甚有力量。只不过到底身子虚弱,没几下便气喘吁吁。 楼千吟没出声惊扰她,只看着她的背影,那高挽起的发丝自烛火下扫过,青青渺渺。 后还是敖雨辛侧身挥着长枪,视线顺着长枪所指的方向,抬眼时便自然而然地看见了他,愣了一下,道:“来了怎的不出声?” 楼千吟进来道:“见你挥得正兴起。虽说适当的锻炼很有必要,但要是过了会适得其反。”说着就把手里的汤药放在桌上示意她喝。 敖雨辛端起来,不大意地仰头吞尽。 楼千吟才又道:“听说你要拔军离营去西蜀?” “嗯。” “长途跋涉并不适合你,眼下你情况刚刚稳定,需要多休息。” 敖雨辛放下药碗叹了口气,咂着满口的苦药味,笑了笑道:“眼下还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给我多多休息,西蜀的情况刻不容缓,我必须去。” 她脸色还有两分病态的苍白,可眼神里的坚定却是一览无余的。 人人都道威远侯骁勇善战,西蜀那边一定没有问题。可只有她知道,多一天她都是提心吊胆的。 见她如此,楼千吟便知已没有什么可劝的了。 她连她母亲的话、闺中好友的话都不听,又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 静默了片刻,楼千吟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道:“行军途中,没有诸多讲究,更不可能给你按时熬药、悉心调理,我将你要服用的药材制成了药丸,往后每天吃一粒。” 敖雨辛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烛光下他的面容平淡,和以往一样冷贵得没什么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句句都为她考虑的,竟还给她备好了要服用的药丸。 敖雨辛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只道出一句:“谢谢。” 楼千吟道:“不要太勉强,有时间还是要多多休息。这次的毒对你损害非常大,”说到这里,他声音放低了些,“如果不想以后不易有孕的话,最好还是多休养一阵子再上路。” 敖雨辛微微一震。 她嘴角勾起一抹十分勉强的笑,道:“那依你看,如果我坚持要明天上路,以后……是不是不能够有孩子了?” 楼千吟半垂着眼帘看她,道:“不是不能,只是不易。” 敖雨辛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眼眶发热,道:“如此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在徽州已经耽搁太久了,必须要尽快赶到我爹那里去,不然他会有危险。”顿了顿,又道,“多谢你给我送药来。” 她正要伸手来接,楼千吟却先一步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敖雨辛接了个空,忽然心头一顿悟,道:“楼大哥,你还真是怕我?” 楼千吟眉头一皱:“我为何要怕你?” 敖雨辛道:“那你便是讨厌我?” 楼千吟眉头皱得愈紧了些:“我如何又会讨厌你?” 敖雨辛道:“那你为何这般小心翼翼地避免和我接触?不是因为害怕或是讨厌吗?” 楼千吟道:“男女授受不亲。” 敖雨辛还真是从他嘴里听到了如此啼笑皆非的答案。楼千吟是医者,怎会在意这些? 敖雨辛想了想,道:“那为何我娘手上的伤,还是你亲自包扎的?” 楼千吟沉下脸,看起来有些不悦,道:“药我放在这里了,你记得服用便是。”说罢转身就走,毫不逗留。 敖雨辛望着他的背影,忽而又道:“楼大哥,你和千古,往后有什么打算?” 楼千吟脚下一滞。 敖雨辛又道:“你们大可以留在徽州,若是徽州无聊了,可以去浔阳百姓安顿的地方转转。” 楼千吟道:“这一趟,我和千古就不和你去西蜀了,也不留在徽州,我打算带她回浔阳去看看。” 敖雨辛点点头,楼千吟从北疆回来直接就到了徽州,浔阳城他尚且还没有回去看过。 她道:“那你们一路上小心,我着人护送你们回去。” 第二日敖雨辛便和楼家兄妹告辞了。 楼千古站在楼千吟身边,看着敖雨辛骑在马上,身后将士们随时准备出发。她放心不下,忧心忡忡道:“小辛,你可一定要安全回来。” 敖雨辛冲她笑道:“浔阳无事的话,可早早回徽州。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楼千古重重地点头,亦是对敖雨辛笑道:“我得回去看看赵长乐。他一人望着浔阳,定是孤单。” 告别以后,敖雨辛便带着兵马往西蜀的方向行进。 西蜀这边的战事正处于胶着,蛮夷很想再往大魏的土地上深入,可是有威远侯坐镇,使得他们迟迟被困在原地。 与此同时,西蜀的魏兵亦是对威远侯发动进攻,使得威远侯两头受敌。 尽管他运筹帷幄,可兵力相差悬殊,也丝毫不占上风。 对于魏兵来说,蛮夷入不入侵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就算蛮夷不侵,他们也迟早会被各地暴起的诸侯军队给消灭。 倒不如引了蛮夷军队进了边境关卡来,还能牵制一二,如此也能缓解自身的压力。 魏兵借外敌抗内乱,蛮夷也想趁着大魏内乱分得一杯羹,因而双方越走越近,明里暗里相互配合攻打威远侯,就差昭告天下两军已经拧成一股了。 今年的新年,家人离散,全然在一片战火中度过。 西蜀山陵居多,腹地深广,因而冬日不见雪。 威远侯麾下将士们已经一连作战数月,尽管疲惫,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之前威远侯收到徽州传来的快报,道是他的妻儿被魏军所俘,无比的震惊愤怒,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吐血。 那几日正战得激烈,徽州的消息导致威远侯分神,到了战场上力不从心,身有负伤。 好在伤不及性命,养了几天,又迎战敌军,如此反反复复,却一直好不完全。 士气也一度显得低迷。 徽州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威远侯知道敖雨辛只身入敌营救母救弟的事,心里着急如焚,只是距离相隔得远,他再着急也帮不上一二。 好在敖雨辛还没有彻底失去分寸,趁夜里围攻魏营,逼退了魏帝,一切有惊无险。后又有北军欲围魏京,魏帝不得不撤兵回去,这才彻底解了徽州之危。 听到这个消息后,威远侯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不过两地相距甚远,等徽州最后一次消息传到威远侯这里时,已经是开年以后的事情。 而敖雨辛也已经在行军途中。 战鼓累累,号角沉厚。 魏兵和蛮夷齐齐来攻。 威远侯当即点兵应战。军营里士兵来来去去,一片肃杀。 第280章 吃里扒外的东西 威远侯军队对西蜀的地形,显然没有魏兵熟悉,这也是一直不占上风的一个重要原因。 魏兵和蛮夷军十分狡猾,这次分几路进攻。威远侯也不得不兵分几路进行回击。 威远侯事先已经下令,各路将士们不得冒进,必须稳打稳扎,就算敌方撤退逃跑,穷寇也莫追,以免路上有伏击。 众将得令,分头行事。 可这魏兵和蛮夷军着实是令人讨厌至极,他们就像苍蝇一样,一赶就跑,不赶后就又飞回来。 大家心知肚明,这一战法不过就是想要拖住徽州的一部分兵力,长久地耗在西蜀这个地方。如此就算徽州有难,一时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渐渐将领们难免心生浮躁,谁都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因而作战的时候十分勇猛,士兵们都奋力杀敌。 魏兵和蛮夷军不敌,节节败退。尽管威远侯有令不可猛追,但还是有两路将士深入山陵腹地。 等威远侯收兵回来,听说此情况后大怒,当即又带人试图去把那两路兵给追回来。 否则情形危险,全部被歼的话,于威远侯而言,兵力将大大受损。 那两路兵被引入腹地过后,果真有埋伏正等着他们。 威远侯带着快人快马一路追到,双方正厮杀得异常惨烈。 威远侯连忙带人开路杀过去,给被围攻的将士杀出一条血路,好让他们立刻后撤。 然而魏兵和蛮夷军早有准备,四面八方的山地上均有敌兵在叫嚣,还不断有敌兵从山上冲下来应战。 这一战伤亡十分惨重,满地的鲜血和尸首如山。 可威远侯麾下武将和士兵相当善战,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们还能相持这么久,导致敌方的损失丝毫不比自己这一方轻。 原本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突然从腹地那边传来阵阵呼啸之声,仿若无数铁马在腹地里奔驰。 不多时,可见大批的军队从横向插入了来。 威远侯浑身浴血,眯着眼往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看去。 身边副将见之大喜,道:“是援军!咱们徽州的援军!” 威远侯又杀了几个敌人,见那军队越来越近,看着那骑马跑在最前面的人,忽而觉得不对,脸色大变,道:“不是援军!快往后撤!” 大家还来不及反应,那横冲而来的军队当即散开,形成包围合拢之势,将威远侯和他的副将及所剩士兵们全部围死了去。 而骑马立在军队正中间的人,一身黑色盔甲,脸上带着笑意,对威远侯道:“叔父,别来无恙。” 威远侯的副将之所以会认为来的是援军,那是因为这批军队身披盔甲是徽州军队才有的。 然领兵的却不是徽州将领,而是当初叛逃的侯府大公子敖放。 他带着自己的几万士兵零零散散地逃离了徽州,后来再没有消息。没想到时隔几年,竟出现在西蜀这一地带。 并且看样子早已是和魏兵、蛮夷军合谋起来了,特地把威远侯引到这个腹地里来。 当年敖放取南阳不成,成王败寇,一直忍气吞声、不露踪迹,等的便是威远侯府人力分散之际,突然出击。 今日先是威远侯,紧接着是敖雨辛,他定要他们个个都不得好死。 现如今敖放的兵力已今非昔比,在大魏战乱的这几年,他屯居西蜀发展壮大,又与魏兵联合,势力不可小觑。 单是今日合围威远侯,在兵力上就相差悬殊。威远侯这一方又损失惨重,刚经过一场厮杀几乎精疲力尽,这个时候敖放再来围歼,便显得容易多了。 威远侯看着趾高气昂的敖放,盔甲和脸上满是血污,沉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就不该把你养这么大!” 敖放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道:“叔父把我养这么大又如何,可曾有一天把我当成过亲生子?敖惊羽他算个什么东西,甚至连敖家血脉都不是,你却要让他继承侯府。不过他也终究没有那个福气,听说在北方战死了,还死得凄惨呢!” “你!”威远侯倒是没有收到有关敖惊羽战死的消息,心知听敖放单方面说也毫不可信,敖惊羽怎么能死,他若死了阿辛怎么办? 明知不可信,威远侯还是一阵血气翻涌,气得甚狠。 敖放哈哈大笑:“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你不若把世子位给我,不就没有现在这回事了吗?叔父,这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啊,怪不着别人。”他笑容收下来,渐渐被一层狠辣之色所替代,“今日叔父一死,往后敖家军就由我来接手吧。” “你休想!” 几句话说罢,敖放下令,全军猛攻,取威远侯人头者,赏金封将。 敖放手里的兵到底曾养在徽州,也是从敖家分离出去的。现如今要用敖家军来对付敖家军,一时士兵都有些踟蹰。 可敖放赏金封将的话一放出来,将士们渐渐便有些蠢蠢欲动。 身处乱世,你不杀敌,敌人就会来杀你。尽管曾经一脉同宗,可现在两阵交戈,稍一犹豫,就会身首异处。 况且你犹豫不前,别的想要加官进爵、赏金封将之人多得是,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在前面,你若是再不努力,连毛都捞不到。 因而蠢蠢欲动过后,便是士气激昂。 待敖放军令一下,那些士兵无不奋勇地围攻上来,顿时杀喊成一片。 山谷腹地里的兵戈杀伐之声久久不绝,仿若要把沉沦天边的残阳也染成血红的颜色。 身边的将士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威远侯仅剩的人成孤军奋战,即将要被吞没。 威远侯身中数刀,敖放骑马在满是尸体的地上挞伐奔驰,而后握紧手里的剑冲过去,便是往威远侯破绽百出的后背补上一剑。 威远侯再不敌,喷出一口鲜血,手上血肉模糊地握住敖放的剑刃,回身便杀气腾腾地还了他一剑。 敖放身形灵活,往后闪躲,继而威远侯一剑扫杀了他骑跨着的马,使得他狼狈地摔倒在地。 威远侯身边的副将见状,急忙就扑过去要擒住敖放。可是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何其之多,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密密麻麻的刀剑顿时刺穿了副将的身躯。 威远侯大声吼叫,可是都瞬间被杀喊声给吞没,再无力回天。 第281章 一切都还赶得及 然,就在日落前的最后一缕暮光也渐渐消沉下来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回威远侯必死无疑,忽然从腹地那头,破空射来几支利箭,扎在了几个敖放士兵的身上,听得几声惨叫。 敖放回头去看,神色变了变。 下一刻无数飞箭便如青天下雨一般疾利地飞射过来。 那势头猛不可挡,中箭的士兵惨叫不绝。 利箭上的倒钩一旦扎进皮肉,便不是那么好拔出来的。 敖放当即喝令所有士兵全力挡箭,可还是倒下一大片。 “杀——” 这时山间里响彻浑厚的吼声,紧接着腹地那头可见黑压压的士兵冲锋陷阵,身后漫起一股浓浓滚滚的沙尘。 敖放见之心头一凛,如此阵仗,不知威远侯究竟有多少援军到来。 可据敖放所知,历时几个月的战乱,兵力本就耗损得多,因而威远侯镇在西蜀的兵并没有多少。 眼下这番来势汹汹,情况不定,敖放也不能放松大意。 否则若是与援军交战起来,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兵力,恐怕都得在今日交代了。 敖放看了看那方孤军奋战的威远侯,威远侯虽然重伤了,可他身边的将士们看见援军到来,原本消弭下去的气焰,顿时又高涨起来。 他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紧紧护着威远侯,大杀四方,就连威远侯也能握着剑继续杀人,势必要撑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敖放的士兵们中了箭,想要重振去取威远侯性命一时间还不可能完成,眼见着那滚滚沙尘越来越近,那冲过来的士兵带着腾腾杀气。 再待下去,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谁胜谁败还不得而知。 敖放狠狠瞪了威远侯一眼,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下令全军撤退。 威远侯眯着眼略微浑浊的眼,看着那策马跑在最前端的人,仰天哈哈大笑。 彼时敖雨辛率军冲入腹地,敖放已经下令撤兵,却还是被她给揪到了尾巴。 尽管曾同为敖家军,可现在各为其主,光是看今日他们想要围歼威远侯,那便不能够手下留情。 敖雨辛斩断了敖放军队的尾巴,将士们奋起,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爹!” 敖雨辛跳下马,就来搀扶威远侯。 见得威远侯的情况,敖雨辛紧绷着神色,一身风尘仆仆。 她日夜兼程地赶路,就怕自己赶不及……在看见威远侯满身是伤的这一刻,敖雨辛心里直颤。 威远侯带血的手摸了摸敖雨辛的头,紧接着就要倒下去。 “爹……”敖雨辛瞠了瞠眼,急忙把他扶住,颤声道,“爹你怎么样?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回营……” 威远侯哑声问:“徽州怎么样?” 敖雨辛含泪道:“甚好。” “你娘和弟弟呢?” 敖雨辛咬牙哽声道:“亦甚好。” 威远侯咧嘴,低沉地笑了两声,道:“甚好,甚好。” 威远侯说完,便再扛不住,晕死了过去。敖雨辛仰头望着灰色的天,抽泣了两声,硬是把眼泪逼回去,下令撤军回营。 这次威远侯伤得极重,一直昏睡不醒。 整个营里所有的军医凑到他床前尽力挽救,才终于吊回了一命。可何时会醒,能不能熬过这几天,还未可知。 这对于敖雨辛来说,老天已经非常眷顾她了。 幸好她还赶得及,幸好她还能够把奄奄一息的威远侯带回来。 幸好,没有错过最关键的时刻,幸好还能再见到她爹。 那时若是敖雨辛再晚去片刻,估计就再也救不回威远侯了。 威远侯倒下后,中途又清醒过一次,将营中将领全部叫来,一口气道:“即日起,吾世子女敖雨辛,便是新任的威远侯。” 营中将领肃然一色,无不跪拜新侯。 敖雨辛一直以为,她这个世子女不过就是顶着这样一个头衔罢了。却没想到,侯爷爵位有朝一日真的会落在她头上。 那分量就和当初她接下世子印信时一样沉重。 大敌当前,她不得不受。敖雨辛在军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威望,军中将士们还等她重树军心、振奋杀敌。 她大抵是大魏历朝以来唯一的一位女侯。 后来营里的军务就顺理成章地全部落在敖雨辛的头上。 军营上下对她的到来无不欢欣鼓舞。 那日若不是她解围,后果不堪设想。而事实上,敖雨辛带来的兵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雄厚。 毕竟徽州还要留下相当的兵力镇守。 可敖雨辛与威远侯两军会和,已然是天大的助力。 而敖放那边,在撤军以后实在不甘心,愤愤不平地又怕哨兵回去打探。 打探来的结果险些把敖放肺都要气炸了。 领着援军来的不是别人,正正就是敖雨辛。她现在已经是新任的侯爷了,敖放最想要得到的权位,最后全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而当初围攻威远侯的那腹地现场,除了战死的士兵,还留下许多新砍下来的树木。 树木上的枝叶在明显拖拽的痕迹下,已经被磨得十分斑驳模糊。 顿时敖放就明白过来,敖雨辛带来的哪是雄军,分明就是虚张声势! 她用拖拽的树木掀起滚滚沙尘,让敖放晃以为是大军来援罢了。 实际上敖雨辛初次抵达西蜀,深入山陵腹地去救人,还不会冒险到把所有带来的援军都带入腹地去。 那些地方又深又狭长,易守难攻,若是敌军准备充分,则他们有可能损失惨重。故而才用了这样一个办法。 敖放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到这样的气势,心里势必就会打退堂鼓。 事实证明,敖雨辛此计正中下怀。 威远侯重伤未醒期间,敖雨辛全权领战。 而敖放得知自己被她给耍了一回以后,愤怒非常,也正式与魏兵和蛮夷军结了盟。三军合力,要把威远侯大军摧毁,再挥军往东,直取徽州。 可三股军合为一股,各自的目的不同,军心难免有异。 蛮夷不可能甘愿被魏兵所利用,而敖放也有自己的私心和计较,他手里有兵,权欲膨胀,在形势对魏凌渊不利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归顺魏凌渊。 第282章 敖放如何 若是有机会,他还想要变成第二个威远侯,拥兵自重比投靠朝廷要厉害得多。 所以三军一时涣散,若是使离间计也不难,很容易便能使彼此产生间隙。待时机一成熟,敖雨辛再命将领带兵各个击破。 这一次,敖放把威远侯重伤成这样,敖雨辛一定不会放过他。 敖雨辛去帐中,看过威远侯的伤况,走出营帐,着手准备攻打敖放。 营中将领颇有些为难,禀道:“将军,敖放手底下的兵,原也是出自我们徽州。此次两派交战,只怕军心会受到影响。” 敖放的兵,绝大多数都是徽州人,他们的亲人家乡也都在徽州。只因为将帅不同,才不得不离乡奔走。 敖雨辛思忖过后,道:“能劝降的便劝降吧。” 于是入夜以后,这夜里十分的不平静。 山间四野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歌声。有徽州的家乡小调,亦有敖家军出行时的战歌。 歌声时而低沉悲怆,时而雄浑激昂。 敖雨辛下此令时,起初将士们还不明所以,但后来他们便明白了。 歌声一连持续了好几日,但凡曾出自徽州的将士们无不引起共鸣,因而唱得徽州军营这边军心更加团结,却唱得敖放军营那边军心越发涣散,无不是思念家乡亲人,以及从前在徽州入伍时的光景。 敖放大为恼火,还不待想出对策,敖雨辛便放了话出去,若是回归徽州之将士们,既往不咎,还可重新收编入敖家军,待战事一了结,便可回徽州见到自己的亲人。敖雨辛承诺,投诚者,绝不滥杀一人。 尽管敖放用严酷的军法镇压军中将士们的异心,可还是不断有士兵逃跑。 在敖雨辛阵营军心空前团结的情况下,他阵营里的将士们难以抵挡,次次败退。很快他的士兵们就对他的所作所为起了质疑。 敖放是敖家的叛徒,现在又和魏兵与蛮夷联手,如此行径,敖家军为何还要听从于他? 在多次溃败以后,敖放恨得咬牙切齿,还想要扳回一局。可就连他身边的副将都开始劝他投降。 敖放一怒,当即斩杀了自己的副将。 投降?他有什么退路可以投降?一旦投降了,敖雨辛绝不会放他一条生路! 所以他只能领着残兵败将,坚持到最后。 魏兵和蛮夷也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帮衬他。 最后一战时,敖雨辛立于阵前,手里挽着长枪,一如当初敖放合围威远侯那般,将他的兵马围得死死的。 交战前,敖雨辛喊话道:“尔等若是肯缴械投降,依然属我徽州的傲家军,我必带你们凯旋归去。此乃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必是兵戎相见,成王败寇!” 敖放双眼充血,都到此时此刻了,这个女人还不忘霍乱自己的军心! 敖放立刻道:“胆敢不战而降者,杀无赦!” 尽管有部分军心动摇了,准备放下武器,可敖放这话一出来,便有另外一拨将士虎视眈眈,但凡有人想投降,他们便会立刻扑上去把他们杀了。 因而最后,能够真正投降顺利走到对面阵营者少之又少。 能逃的早就逃了。剩下的便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可是到最后,他们想要建功立业的愿景都没能达成。 战士人数相差多少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人心涣散。敖放的战士们再无凝聚力,就像一盘散沙。 战鼓起,写着“敖”字大旗在空中上扬。 随着杀喊声起,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敖放眼睁睁见着自己的人马一点点覆没,那种凄凉仓皇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死死瞪着战马上的敖雨辛,不甘、愤怒充斥着他,导致他想要弃兵而逃的恐惧都被压下,不管不顾地一路杀着朝敖雨辛冲过来。 敖雨辛抿着唇,眼里亦是森寒阴狠、杀气凛冽。她手里长枪与敖放的刀剑交战数回。 敖放功夫本就不高,当初和敖惊羽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又被敖雨辛连日逼得逃窜,疲惫不堪,在对战上不占优势。 可敖雨辛自身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身体并未完全复原,一路加紧行程,抵达西蜀过后更没休息过一日片刻。 之前在和敖放交战时,敖雨辛都不主动出击,而今日,到了时机,她便是要和敖放硬拼,必要亲手把他送到阎王殿。 昔日名义上的兄妹,眼下都对对方恨得要死,生拼活斗,竭尽全力。 敖雨辛被敖放一剑扫下战马,她回枪便刺穿他的战马马腹,他便也跌落在地。最后两人真刀实枪地狠斗。 最终敖雨辛终于略胜半招,把他打倒再地,他手上的兵器也落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敖雨辛一脚踩在胸膛上,如厉鬼一般森森地把他盯着。 敖放那股被暂压下的恐惧终于又挣脱束缚全部冒了出来。 敖雨辛脸上溅上点点血污,妖冶非凡。 她喘着气道:“敖放,如何?” 敖放满脸惧色道:“我投降!投降了行吗!” 她勾了勾红唇,眉眼间渐渐染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背脊骨发寒。她双手握着长枪缓缓抬起,轻轻道:“现在投降?可我已经能把你弄死了,你投降还有什么用?” 敖家不需要一个叛徒,更不需要一个想至她父亲于死地的叛徒。 他对她爹所做的,今日便加倍偿还给他。 说罢,手里长枪迅猛而有力地朝敖放的胸膛直直戳下,溅得她满身热血。 敖放眦眼欲裂,最终死不瞑目。 这场战事最终落下帷幕。 魏兵没有了敖放的支撑,气焰大跌。而蛮夷军看见敖雨辛率领的徽州军越战越勇,在消灭了敖放的部队以后,便要把矛头直指蛮夷,蛮夷军便心生退意。 没战几场,魏兵与蛮夷军配合得相当失败,徽州军更如铜墙铁壁一般驻守着,眼见着东进无望,最终蛮夷军撤回到关外。 蛮夷军一撤,敖放的叛军一亡,西蜀魏兵便是强弩之末,收拾起来毫不费力。 最终西蜀被肃清,整个东西连成一线,全在徽州的掌控之内。 可黄昏之时,当敖雨辛正在战场点兵之时,营中有人快马急前,到敖雨辛跟前呼道:“将军,威远侯病危!” 第283章 她好需要他 刹那间,敖雨辛只觉得,这冬去春未来的料峭寒天里的冷空气,钻进胸膛里,凉得她直抽气。 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望这山陵更迭的西蜀原野,眼前白茫茫一片。 敖雨辛不知道怎么回到军营里的,她几乎连跑带爬地冲进威远侯的营帐里,跪在他床边,去握起他冰凉的手,还未开口说话,眼泪便大颗大颗往下掉。 威远侯面无人色,嘴唇干燥,双颊微微有些凹陷。 敖雨辛捧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心里像是霍然撕开了一道口子,痛得难以自持。 她回头茫然四顾,含泪道:“天气还冷,帐中怎能没有炭火!去拿炭火来!” 威远侯身体一向好得很,就算冬日雪天里行军作战,也不需要炭火取暖。 可是他现在浑身冰冷,她好怕,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守着,他身上那点微薄的体温也会冷下去,最后再也暖不回来。 后来营帐中布置得十分温暖,每日都有军医进进出出,威远侯的情况也丝毫不得见好转。 军医也感到非常奇怪,明明威远侯的伤势已经开始在慢慢复原,为何却偏偏情况陡然急转,这也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是夜,敖雨辛容颜憔悴地守在威远侯床前,细细地与他说着话。 “爹,西蜀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魏兵被消灭了,敖放的叛军也收拾干净了,蛮夷退守至关外,等您醒后,我们便可以拔军回程。 “敖放敢暗算您,我给您报了仇,愿意回归的傲家军,也重新收编入伍。此后西蜀和徽州东西连成一线,爹便不用再千里迢迢往这边奔走出征了。” 敖雨辛顿了顿,又道:“爹,天气渐渐回暖了,估计徽州的雪也已经停了吧。 “您什么时候醒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呢?” 这话问出口许久,知道等不到威远侯回答,敖雨辛沉默了许久,咬着牙隐忍着,捧着威远侯的手贴着额头,瑟缩轻颤着肩膀。 她咽了咽喉,眼泪悄然落在床椽上,沁出细圆的湿痕。 “爹……娘和阿生还在徽州等着您,您不能不醒来……” 她泪眼依稀,脆弱无助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还像曾经的小女儿一般,内心里的绝望一旦绷出了裂痕,便如决堤之洪。 “爹,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敖雨辛捏着袖子揩着眼泪,边哭边道,“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我怎么拼命,是不是最后都救不了您?” “您不知道,当你不许我跟着到西蜀来的时候,我有多慌张……我明知您很危险,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返回徽州去救娘和弟弟,我生怕,生怕赶不及见您最后一面……”敖雨辛抽着气,眼泪越揩越多,眼眶越擦越红。 坚强了这好几年,她把所有的辛酸都埋藏在心底里,从不敢有沮丧,不敢在人前流露。 可如今,威远侯重伤未醒,她远在异乡,那种孤独和痛苦,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快要崩溃了,她其实也想像寻常的女儿家那般,扑到父亲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最后,敖雨辛泣不成声,语调凌乱道:“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二哥不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硬撑着,不管我多艰难我都不想让你们知道……可是现在,连您也要离开我了吗……爹,可不可以醒过来,可不可以好起来,不要走……” 威远侯依然没应。 敖雨辛转过头,仰头望着营帐,满脸泪痕,从来没这般奢求过,张口便哭出了声来,唤道:“敖惊羽,你在哪儿啊?你能不能回来帮帮我,你能不能救救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最需要你……” 可是他在遥远的北方,他能听得到吗? 这么些年不见,他还记得要回来找她吗?他还和以前一样牵挂着她吗?见了面,他还识得她吗? 敖雨辛没有答案。 她只知道,她好想他回来,她好需要他。若是有他在身边,是不是自己也会稍稍有那么些勇气和信心,相信爹一定会好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榻上的威远侯突然有了点动静,放在床沿的手轻轻地动了动。 敖雨辛像是有感应一般,猛然回头,瞠着双眼,眼眶里满是泪水。 接着她便看见威远侯睁开了微陷的双眼,眼里的光尽管很暗淡,但他还是苏醒过来了。 敖雨辛坐回床边去,抓着威远侯的手大声恸哭,哽咽道:“老天怜我,老天怜我……爹,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威远侯见她模样,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动了动嘴,道:“阿辛,爹没事。” 然,话音儿将将一落,他面色顿了顿,似极力忍着,可终究也忍不住,张口就倏地溢出一大口黑血。随后再不省人事。 “爹……爹!”敖雨辛疯了般,嘶声大叫,“军医!军医在哪里!” 后军医匆匆忙忙进得帐来,凛着神色检查威远侯的情况,结果让军医大为震惊。 军医回身便向敖雨辛禀道:“将军,侯爷这分明的……中毒的症状!” 敖雨辛垂下眼帘,幽幽地盯着面前的军医,泪痕未干,道:“我爹他怎么会中毒?你莫不是诓我?”忽而声线一转,厉色道,“若是中毒,为何现在才发现!还是说你们这些军医,在一边给他疗伤一边给他下毒?!” 营中的几名军医相继检查,都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这时军医才恍然大悟,道:“将军明鉴,侯爷先前情况有所好转,伤势正慢慢复原,可突然伤情就加重,我等多方查找不出症结所在。而今却是明了了,这毒恐怕是早已潜伏在侯爷的身体里,只不过有一定时间的潜伏期不容易察觉,到了今时今日才彻底毒发!” 敖雨辛重心有些不稳,问:“那依你们看,我爹是什么时候开始中毒的?” “可能半月前就开始了,甚至更早。” 半月前,半月前威远侯就已经重伤躺在床上。威远侯每日的汤药饮食都是有军医和亲兵专人伺候的。 敖雨辛不知道威远侯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中毒的,可能是在敖放围攻他的那一次,又可能是在那之前。 威远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旧伤结痂新伤又起,根本无从判定是哪一次中的毒! 这回毒发来势汹汹,军医束手无策,因为他们一时也查不出威远侯中的究竟是何毒。就算查出来了,要想配制解药,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 所以威远侯的毒,暂时几乎是无药可解。 就在他呕出一口毒血过后,情况又恶化得比先前更加严重了些。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嘴唇乌紫,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不出两三日便会毒发身亡。 整个大营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气沉沉的气息。 敖雨辛像快要癫狂了一般,不断派士兵出去,在西蜀的城里、乡里寻找一切可用的大夫,只要是懂点医术的,都拎到帐中来给威远侯诊治。 可最终都无济于事。 后来有人来求见敖雨辛,说是手里有可以救治威远侯的解药。 敖雨辛不管真假,当即着人把那人带到面前来。 来的不单单是一人,而是三五人一起。 这几人在见到了敖雨辛以后,便从容不迫地自报家门,道是他们来自金陵,受安陵王之命,特地赶来西蜀与敖雨辛共商大计。 第284章 永结同好 “安陵王。”敖雨辛咬牙切齿,原来是他苏连玦搞的鬼! 来使开门见山道:“吾王一直惦念着新女侯,此次听闻老威远侯重伤中毒,危在旦夕,吾王竭尽全力地赶赴西蜀,因战事缠身,命我等先行一步抵达,希望能挽救老侯爷一命。” 北方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来,北军已经一统整个北疆,魏凌渊虽然保住了魏京,但整个局面和形势已经十分紧张。 北军若是攻破了魏京,大魏亡了,下一个势必就是安陵王。 这个紧要关头,魏凌渊和安陵王才有些唇亡齿寒的觉悟。 北军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强大,不仅有收拢过来的北襄王的兵力,还有五万精锐的敖家军在里面。 而关键是,魏凌渊以为敖惊羽已经死了,不想他却将计就计,重创了大魏北方的魏兵,而后以迅猛之势长驱而入。 单凭魏凌渊应付起来会十分吃力,因而请求安陵王支援。 苏连玦当然知道利害关系,当即派了一部分兵力赶往战场,试图拖住北军的步伐。再者,魏凌渊的大部分势力都被北军给缠住了,苏连玦一面佯装支援,一面却在战事胶着、如火如荼之际,再从另一路走兵来西蜀。 魏凌渊和北军拖得越久,对苏连玦来说越有利。 最终打得个两败俱伤不说,还给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来谋得自己想要的。 待他得到了徽州的兵权,再去争夺最后的胜利,那机会就会很大了。 魏凌渊一直想要的东西,苏连玦又何尝不想要。只不过他不欲与魏凌渊正面冲突,而是暗中静候时机,待时机一成熟,便一举拿下。 眼下威远侯命在旦夕,就到了最好的时机。 苏连玦派来的人话说得十分漂亮,一心为救威远侯而来。可既然他们手上有解药,便不难而知这毒究竟是谁下的了。 敖雨辛按捺下满腔的怒意,道:“既然是为救威远侯而来,那么解药呢,现在可以交出来了吗?” 来人却道:“吾王满腔诚意想与威远侯交好,又对新女侯念念不忘、思慕已久,此次吾王还有求娶之意,希望徽州与金陵能永结同好。如此,吾王便是竭尽全力,也要寻得灵丹妙药解老威远侯之毒。” 此话一出,营帐里的武将们纷纷大怒:“分明是赤裸裸的要挟,还敢如此口出狂言!” 明明解药就捏在他们手里,并以此相威胁,却还要摆出一副道德慈善的口吻,将自己放在救命相助的位置上,简直可耻! 敖雨辛低沉着嗓音,问:“若是我不答应呢?” 来人道:“那吾王便也爱莫能助。威远侯顶多还能撑两日,还请新女侯慎重考虑。” 苏连玦与魏凌渊一样卑鄙。 倘若魏凌渊是不计代价强取豪夺,那他便是使尽阴谋算计、趁人之危。 恐怕他的势力在敖雨辛来之前,便明里暗里地渗透到了西蜀,趁着威远侯出战之际,往他身上下毒。 而后敖雨辛便成了他的收网之鱼。 苏连玦把西蜀这边的情况摸得十分透彻。 敖雨辛继任威远侯的爵位,并未经过正式的封授,威远侯也只是口头任命,消息还没来得及向外扩散,可苏连玦身边的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该找的大夫,该找的药,敖雨辛都已经找遍了。 就是无人得知威远侯中的究竟是何毒,更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解药才能解。 苏连玦既然是有备而来,便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这种毒的解法。正如当初他给敖惊羽下毒一般。 这种情况,恐怕只有楼千吟才知道应该怎么救。 早知如此,当初敖雨辛就该把楼千吟和楼千古留下,让他们随自己一起到西蜀来。 可世事难料,谁又知道会是今天这样一个局面。 现在再要去找楼家人已经来不及了。威远侯顶多还能撑两天。 苏连玦用威远侯的命来做要挟,迫使敖雨辛嫁给他,冠冕堂皇地说什么思慕已久,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想要的是什么。 一旦敖雨辛嫁给他了,自此金陵与徽州两家合为一家,那么徽州的兵权便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敖雨辛怎能让他得逞。 可是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救威远侯的办法,她又怎可轻言放弃? 敖雨辛守了威远侯一整夜,苦涩地笑说:“若是爹还清醒着,恐怕又要下军令,让我不得接受苏连玦提出的条件了。” 沉默了一会儿,敖雨辛又道:“可这一次,就算您还清醒着,可能女儿也不得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天亮时分,敖雨辛回了话给苏连玦的使者,说她答应苏连玦的求娶。 使者送来了第一份解药,能多延续威远侯几天的性命。 而苏连玦仿佛也料定了她会答应一般,此刻他人已至南阳,便在南阳等她归去,一同举行成婚大典。 南阳王虽是威远侯这边的人,但知道敖雨辛会在南阳与安陵王成亲,他也无法阻拦安陵王,而是着手去准备婚礼大典。 此事筹备得紧锣密鼓,敖雨辛带着威远侯从西蜀返回到南阳,路上也片刻不敢耽搁。若是在苏连玦定好的时间内到不了南阳,威远侯便得不到第二份解药,立刻就会毒发身亡。 启程前夜里,敖雨辛召集所有副将,她手下的,还有威远侯手下的,齐聚营帐。 敖雨辛当着众人的面,将手里兵符交出,交给威远侯麾下最具资历和威望的老将,并附有一份她新继威远侯爵位以来的侯爷手谕。 手谕上明言直述,自她嫁为人妇以后,便不再是威远侯,亦不再干涉徽州的任何军务。威远侯的爵位,由老威远侯的幼子敖战生继承,徽州一切兵权,都交付于小侯爷之手。 敖雨辛不会带大部队一起赶往南阳,那样时间上会来不及。 一旦她去往南阳以后,营中诸将便带人撤回徽州,务必让敖战生继爵位,由营中诸将辅佐,徽州兵权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待诸将散后,敖雨辛形单影只,在营帐里收拾桌案上的书简,收拾展开来的地图,和乱七八糟的沙盘。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第285章 你这个手下败将 苏连玦千算万算,大概怎么也没有算到,敖雨辛会在赶去嫁给他前,将手里的兵权脱个干干净净。 更没有算到,敖家还有一个小的继承人。 敖雨辛一旦主动卸去了爵位,不再干涉军务,苏连玦即使娶了她,也得不到兵符。 他娶的不是新女侯,只是一个妇人罢了。若说这个妇人身份有何特别,那便只能是新小侯爷的长姐。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敖雨辛这次同威远侯一起到南阳,苏连玦若是发现敖雨辛把到手的权力推个干干净净,恼羞成怒的话,未必不会拿她和威远侯作为威胁徽州的筹码,就像当初魏凌渊做的那样。 这一点敖雨辛也想到了,那时候威远侯应该已经得到解药了。威远侯一生铁骨铮铮,想必宁死也不会让自己威胁到徽州。 重活一世,看得透彻了,敖雨辛和她爹是一样的。如若最后终究救不了她爹,能和爹一起死,她也没那么孤单害怕。 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呢。 第二日赶路的时候,敖雨辛心情也是一派平静。 路途中她不是没想过敖惊羽。她将那些年里,他们一起走过的时光,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都走马观花地回忆了一遍。 发现过去了这么久,她记得仍然如此清晰。 此生只想与他一人共相守,只想成为他一人的女人。 可是现在,好像办不到了。 她也不再奢求,敖惊羽能够听见她呼唤的声音,不再奢求,他会突然降临到自己身边。 大抵是这段路终于还是要走到了尽头,可一路上她都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快到终点时便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了吧。 这一世比前一世经历得多,活得更精彩。 到今天这一步,敖雨辛已经知足了。 她起码赶在最后一刻见到了她爹,她爹到如今还存有一口气。敖家还有母亲和弟弟,不至于将来后继无人。还有众多敖家军,不至于在她手上全军灭亡。 她尽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挽回了局面。 大概唯一的遗憾…… 唯一的遗憾便是可能再也等不到敖惊羽回来,此生无法嫁给他为妻。 对此敖雨辛已经别无所求,知道他活着就好。 到了南阳,苏连玦果然已在南阳等着她。 他依旧一袭白衣,站在阳光下,斐然如玉。敖雨辛眯着眼,抬头看见他脸上带着的笑,除去温和俊逸,多少还带着两分得逞的意味。 敖雨辛不由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苏连玦来徽州时的光景,彼时为了一瞧他的真容,她拐着脚竟也在树荫下站了那么久。 她那时还错把他当成是前世的故人,认为他怎么都是好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惹尘埃的人,却险些杀了她的二哥,如今又将她爹的命拿捏在手里。 他身上只是披着一层伪善的白而已。 苏连玦对她笑了一笑,道:“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准确地说,现在该称呼你一声侯爷,恭喜。” 敖雨辛冷眼看着他道:“是要新仇旧怨与我一并清算吗?” 苏连玦并肩迎她入城,道:“若是以前说不定是如此,只不过今时今日又不一样了。等你我成了亲,你便是我的妻子,前尘往事自然一笔勾销。” “我爹的解药呢?” 苏连玦低语道:“不急,等你我拜完堂,洞房后的第二天,自会让岳丈大人醒过来。” 敖雨辛目色平静如死水,看着前方的路,径直走在前面,道:“那就快些拜堂。” 南阳王带着一行人先到备好的官署里入住。 此刻的官署里到处都是红绸高挂,廊角下一排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着。几许青枝在廊边浮动,婆娑着一地细碎的阳光。 虽然时间比较仓促,但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当而合规矩,然细细寻味起来,却总少了喜庆的氛围。 敖雨辛目不斜视地从廊下走过,冷冷清清。 苏连玦随后到她院里来,看见那抹清瘦匀称的背影,一束头发挽起在脑后,发丝垂至腰际。尽管她身穿男衣披着盔甲,可那段腰身却是鲜少有的柔韧纤细。 苏连玦眼神落在她那腰身上,略略有些沉,忽而开口道:“若你只是个寻常女子,倒也容易让人想要对你好。” 敖雨辛站在门口,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回过身来看着他,有些讥诮道:“若我只是个寻常女子,恐怕安陵王也不会这般大费周折。光明正大地干你干不过,现在只能用这些卑劣的手段。” 苏连玦不怒反笑道:“真要光明正大地两军对阵,必死伤无数,代价太大,哪有现在这般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事半功倍来得好呢?两军不仅友好如初,我还平白得了个如花美眷,岂不两全其美?” 敖雨辛勾了勾唇,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最好睡觉的时候枕头底下藏把刀,不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抓住机会就会杀了你。” “谋杀亲夫这种事,你也要做么?” 敖雨辛道:“到我这个地步,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干不出来?”她看向苏连玦的眼神里,带着几许嘲弄的笑意,“你几次三番败在我的手上,下次别把命丢了,你这个手下败将。” 苏连玦觉得既然要娶她,便最好不提过往那些事,他也会收好自己的脾气。可还是被敖雨辛三言两语给挑得变了变脸色。 敖雨辛又道:“上次浔阳城外你那些战舰看起来倒是宏伟壮观,怎的,最后都收回去当柴火烧了吗?最后花了大力气得到一座空城,滋味如何?” 苏连玦沉下脸,道:“敖雨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女子,专挑他的痛处踩。 敖雨辛不再停留,转身进屋,关门时幽幽道:“我记得你金陵兵马进攻浔阳时杀了赵王世子赵长乐,害得千古死不欲生。苏连玦你给我等着,若让我得了机会,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就冲这一点,过去那些账就不可能一笔勾销。 当天晚上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天不亮,便有嬷嬷陆陆续续地进房间,给她披嫁衣,梳头发。 第286章 他来了 今日苏连玦会昭告全城,邀请了南阳成里的将领们前来观礼。 这些将领既有安陵王从金陵带来的,也有敖雨辛从西蜀带来的亲兵和几个副将。如此便是做一个见证,从此两家合为一家。 等今日礼毕,明日苏连玦才打算把他迎娶新女侯敖雨辛之事再昭告天下。届时再要有人想来坏事,也迟了一步。 敖雨辛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任嬷嬷给她梳头、戴上发饰。嬷嬷嘴里说着吉祥话,她神色未动,仿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今日要嫁的不过是这具躯壳罢了。 铜镜里的女子皮肤光洁,红妆滟潋,那金簪步摇在发间轻晃,红玉簪珠下垂在额间,衬得那眉眼细致如画,平淡无波。 她下巴十分精致,耳朵亦是小巧,鬓间的细发都被整齐地收拾好。那嫁衣如火,极为符合她的身量,那衣襟上的锦绣暗纹精致无双,领口一丝不苟地交叠在颈末,露出一段光滑细腻的颈项来。 敖雨辛不由多看了几眼。 大抵这是她这一生最后有机会穿成这番模样吧。 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她嫁衣披身,精心描妆挽发;门外十里红妆,春风依旧;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抬着八抬大轿来迎娶她。 她可以嫁给她最爱的男子,此生为他的妻。 那该是多么圆满的一件事。 可如今却不是要嫁给心爱的男子,敖雨辛试着对自己笑了笑,好歹也是有机会这般堂堂正正地穿过了一回嫁衣。 敖惊羽,等过了今日,往后我不再会等你了。 等不起了。 他有他尚未完成的大业,而她亦有她不得不坚守的亲义。 从今往后,可能会背道而驰,亦可能会并途而行,但就是没可能会彼此交错。 外面嬷嬷正在唱和着吉时到。 新娘子该送到喜堂去拜堂了。 苏连玦今日要亲眼确定与他拜堂成亲的人就是敖雨辛,也要让前来观礼的人亲眼所见,因而红盖头就免了。 额前垂下的珠帘半遮半挡,既能让人看清她的脸,又修饰得刚刚好。 今日前来观礼的人众多,喜堂也已经准备好。 苏连玦身着喜袍,此刻正站在喜堂里等她。 敖家的亲兵将领们站在喜堂外的院里,皆是一脸愤愤之色。 侍女将红手牵的一头交给敖雨辛挽着,另一头交给苏连玦挽着。 苏连玦自她一出来,眼神便落在了她身上,不曾移开过。 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女子确实很美。 多年前徽州那一见,她还只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可在经历过雨雪风霜之后,非但没能使她枯萎凋谢,时间的打磨反而使她绽放得无比的饱满美丽。 侍女一连轻唤了两声“王爷”,苏连玦才勘勘回过神来,低头牵住了手牵的另一头。 在一阵吵闹的鞭炮声后,喜婆欢天喜地地张罗着拜堂,高声唱和道:“新娘新郎准备拜堂——” 这观礼的堂前院里十分安静,一点都没有成亲该有的热闹喜庆。 然,喜婆话音儿将将一落,仿佛与她相应和似的,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又急又长的呼喝:“报——” 喜堂上的人和观礼的人皆停顿。 紧接着匆匆跑来一名士兵,语色十分慌急,道:“启禀王爷,城外,城外有大军攻城!” 苏连玦眉目一沉,道:“何处来的大军?” 如今还存的军队,无非就只有几处,除了他的金陵大军,最近的是徽州大军,然后便是魏军,和北方乱军。 那士兵神色惊疑不定,道:“不是徽州军,亦不是魏军,好似……好似军旗上是个‘苏’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哗然。 敖雨辛死寂的心头,倏地一颤。像是被一擂鼓给狠狠撞击了一下,回音响彻整个胸膛,震得她发痛。 除了金陵苏家,还会有哪股军队是姓苏? 守城的金陵士兵不知是该开城门还是该守城门。但看样子,那股大军好像是来攻城的。 苏连玦面色有些扭曲,当即下令死守。在场的他带来的麾下将领,也没工夫继续观礼了,而是立刻各就各位,听从苏连玦的命令,当即出去回归到职位上,领军督战。 剩下的一部分徽州将领俨然作壁上观,就连南阳王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苏连玦回过头来看着敖雨辛,即使在面对敖雨辛的冷嘲热讽和言语挑衅时,他也没这般起伏过。 这世上,只有那一个人,能让他如此脸色大变。即使极力沉着,也依旧看得出丝丝慌乱。 苏连玦迫切地想要与敖家联姻,便是怕自己对付不了他。 他早已今非昔比,统领了北方军,合并了北襄王,手里的势力足以与苏连玦或是魏凌渊单独一方匹敌。 所以苏连玦才会想要以捷径寻求壮大自己的实力。不然稍有不慎,苏连玦便会被他夺走一切,一无所有。 正如苏连玦母族曾对他做的一样。 眼下,他竟挥大军来袭,在苏连玦成婚当日攻城,便是要破坏掉这门联姻。让他的计划彻底落败。 苏连玦面部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动,他看着敖雨辛道:“这些年你们侯府养出了个什么东西,你知道吗?他现在便是不想让我娶你,可我偏要娶你。” 说着,手上用力一扯,把敖雨辛扯近了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等你我拜完堂,立刻就进洞房,就算他攻破了城,也终究是晚了一步,又能奈我何?” 苏连玦原以为等今日成亲过后,明日再把消息放出去,他才会知道。却不想,他竟提前知道了,还正好在今日悄然行军到了南阳! 敖雨辛抬眼冷冷地把他看着,面上不动声色。可是掐着那截红绸手牵的手指,却不知不觉间用力到指甲泛白。 敖雨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你以为与我成了亲,便能战胜得了他了?” 苏连玦道:“战不战胜得了我不敢肯定,可好歹我也得到了你的人,终于从他手上抢到了一样他所在乎的东西了不是吗?敖雨辛,你不是要解药么,现在跟我拜堂,进了洞房以后,我就给你解药。” 第287章 早已把他刻进了骨子里 敖雨辛压下心底那股突然涌上喉头的酸涩。是啊,她要解药,就算他攻破了城门,没有解药,她爹还是会死…… 苏连玦已回头阴沉沉地命令喜婆道:“继续拜堂!” 喜婆从战战兢兢中回过神来,连忙整了整神色,声音里带着颤抖呼道:“一、一拜天地——” 敖雨辛带来的将领见状,纷纷着急劝道:“将军不能拜!大军就在城门外了,只要把安陵王抓起来,不怕他不把解药交出来!” 敖雨辛的亲兵将领与苏连玦的亲兵队伍顿时拔刀相向。 苏连玦冷笑了一下,拂了拂袖摆,抬手便拿着一枚药丸,道:“解药在这。” 所有人眼神大亮,就连敖雨辛也定定地看着那药。 她刚要动手去抢,哪想苏连玦却先一步把药放在了自己口中。 苏连玦对她笑道:“你想要,就等一会儿进了洞房,亲自到我嘴里来取。亦或是你敢轻举妄动,我便径直咽下去了。”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与苏连玦并肩站在一起,片刻她弯下身子,同他一起一拜了天地。 喜婆见状,又鼓着气高唱道:“二拜高堂——” 又是这话音儿刚落,冷不防外面就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刀剑碰撞,厮杀剧烈。还伴随着杀喊声。 众人又是一惊。 城外大军没理由会这么快攻破城门,此时苏连玦的那些将领应该还在赶去的半路上吧。 即便是城内士兵开城相迎,从城门到这处官署也需要一段时间。 那到底是谁硬闯了官署。 官署里里外外都是苏连玦的人。 只听那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进,除了府兵,渐渐被杀退回来的竟是先前才得令去守城的将领们! 其中一个将领满身血污地退回来,脸色颓败道:“王爷快撤,此处已经不安全了。我等半路遭了伏击,不得不退守回来!” 苏连玦进南阳时,分明仔细搜过了南阳,把一切可疑人等都排查了出去。万没有道理城中还藏有伏兵。 除非……苏连玦充满杀意的眼扫过一边观礼的南阳王,除非是这南阳王与人里应外合,偷偷放了一批人进来! 南阳王神色一肃,连忙道:“守城之兵都悉数交给了安陵王来统领安排,小王一概不管也不过问,只着手安排婚庆仪式,王爷这是怀疑小王吗?” 只是都杀到门口来了,这会儿才来追究是谁里应外合也已经来不及了。 被杀退到这喜堂前院的府兵越来越多,大抵都是死在了院外。 苏连玦的将领相继退了回来,紧接着便见一批着黑衣的干练之人利落地步入院中,苏连玦的亲兵见状,当即加入了打斗。 此处一乱起来,敖雨辛这边的人亦是不耽搁,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于是纷纷加入,院里顿时杀成一片。 原本满院的喜色的红,被加染上一层血的颜色,更艳丽夺目了两分。 敖雨辛瞠了瞠眼,看着那一个个黑衣人手。她如何能不熟悉……那些,那些曾是跟着敖惊羽东奔西走的随从…… 敖雨辛站在喜堂里,眼神四下扫视了一番,终于有些轻颤地抬了抬眼帘,往那前院门口看去。 多年不见,不敢去细想,敖雨辛以为那人的模样,终究会在心里慢慢地淡去…… 可是真当他从那石拱门里走过,一身墨衣,步子沉敛,身姿修长,敖雨辛才发现他的一举一动真真早已刻进了自己的骨髓里,那么清晰,仿佛四肢百骸都灌满了痛楚。 敖雨辛整个人呆滞地,眼睁睁看着他从院中走来,无人可拦他,刀剑无眼,最终都做了他剑下亡魂。 他手里的长剑,一滴一滴淌着黏稠的血。 他真的回来了,在自己不再去奢望,也不再去期待的时候。 这时苏连玦的将领还在咆哮:“王爷快走!金陵已经被这乱臣贼子给拿下了!” 这也是他们刚跑出官署准备去守城时,从传讯兵那里得到的消息。 苏连玦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北军不是正在被魏军和金陵赶去的部分援军死死纠缠吗,照理来说他根本脱不了身。 苏连玦却根本没料到,他早已经把爪牙伸到了金陵,将计就计,大概等的便是苏连玦一离开金陵,他便直取金陵。 当然苏连玦也更加没想到,金陵还有他的旧部,竟潜伏多年、盘根错节。此次他直取金陵,旧部尽数相应,金陵才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拿下。 金陵一旦拿下以后,又第一时间肃清苏连玦的党羽,这与斩断苏连玦手脚无异,他不仅没有了身为安陵王的威望,连自己的势力也被一一剪除。 这样一来,苏连玦连退路都不会再有了。 苏连玦愤恨至极,那贵公子的翩翩气度顿时荡然无存,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苏、长离!” 直到一丝冰凉的感觉贴上敖雨辛的脖子时,她终于回了回神。 一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苏连玦钳着她的身子,做要挟。 喜堂门口的墨衣青年,在那一刻步履停了停,眼神落在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时,那股沉锐冷练的杀气在眸中蓄积。 敖雨辛想,他到底不一样了。 多年未见,如今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宠她护她的二哥敖惊羽了。徽州众所周知,那个是她二哥的敖惊羽,早已经战死在北方了。 而他如今堂堂正正地,叫苏长离。 城外他的大军,亦是他苏家的。 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日积月累,在他身上的沉稳与厚重比往昔更甚,还有那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来的压倒性的气势,非一般人所有。 这样一个习惯了战场的人,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人,足以睥睨众生。 敖雨辛一直记得前世里那方宽厚温暖的背脊,托起她的重量,背着她往前走时的宁静。可是真的当有一天,他终于踩着尸骨与鲜血,一步步走上至高的地方时,却发现他好似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敖雨辛看着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脖间,看着他眼里晦暗一片,整个人却依旧从容,听他沉晦道:“你若现在松开她,我兴许能留你全尸。” 第288章 一切都结束得这样快 苏连玦大笑,而后手里的刀又往敖雨辛颈上紧了紧,道:“难道她就只值一个全尸?苏长离,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她挟持了我,可是要我放你们全部活着离开金陵的。如今,难道你不该有点诚意吗?” “我已经很有诚意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走进了喜堂来。 苏连玦眼神一狠,道:“你再近前一步,我便真杀了她!” 丝丝殷红的血从皮肤里沁了出来,染在了她的嫁衣上。敖雨辛感觉不到疼。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感官,又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只是看着喜堂里走进来的这个往后都叫苏长离的人。 他高大的身躯半挡着门框,门外明媚的光线暗下来一半,亦衬得他的轮廓晦明有致。 苏长离没有再近前。 却忽然有一支利箭,冷不防从身后破空射来。 敖雨辛心里狠狠一揪,刚要提醒他小心,就见那箭从他的身侧飞过,精准地射在了苏连玦挟持着敖雨辛的手臂上。 这箭是苏长离的人所射。 苏连玦自知绝不能失了敖雨辛这个筹码,但这箭来得疾利突然,手臂上鲜血涌出,尽管他极力稳住,还是在刹那间被苏长离找到了破绽。 黑影自眼前闪过,宛如一道悠悠而来的风。只是这风里没有这个时节温煦的阳光,只有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苏长离拽着敖雨辛的手,把她往边上一拉,敖雨辛再转身去看时,他便和苏连玦在喜堂上打斗了起来。 苏连玦手上的把短刃,不敌苏长离的长剑,且在身法功夫上,也弱下一大截。 院里的亲兵将领见状,无不想冲上来护主,可都被敖雨辛和苏长离各自的人缠得抽不开身,更是一个个被斩杀掉。 苏长离身手极快,下手又狠,最终苏连玦不敌,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他当时只想朝敖雨辛扑过来,试图重新把她挟制在手,结果便在敖雨辛眼前,被一把长剑贯穿了身躯。 苏连玦满口鲜血,张了张口,腥气扑鼻地对敖雨辛道:“我死了……你爹也会死……” 原来,他来不及说的,却是这句话。 敖雨辛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来。随之剑光白刃自眼前一挥,身后的苏长离生生掀掉了苏连玦的脑袋。 那鲜血洒在了敖雨辛的嫁衣上。头颅滚落在她的脚边。 一切都结束得这样快。 她瞠着眼帘,额间的珠帘轻颤,望进苏长离的眼里时,依稀可见那嗜杀之意未退。 他微低下眼帘来,终于是定定地把她看着。 喜堂里烛光轻燃,满堂寂静。 他的眼神紧紧摄住她,像是一把钩子勾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拉扯一下便让她疼得不能自己。 敖雨辛袖中的手指收紧,钳在了手心里,她避开那视线,却仍然感觉到他的目光带着一股深沉与蛊惑,一丝不偏差地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要把这些年落下的,全都补回来,想要把她看个够。 敖雨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嫁衣,嫁衣上溅着深深浅浅的血迹。他偏偏在今日回来了,她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难堪呢? 院子里的杀戮亦是平息了下来。 苏连玦的最后一个亲兵将领都被他的随从给斩杀。 满院里都是血腥,热血洒满的地面像是铺上了一层最艳丽的红毯,专为她今日出嫁做贺一般。 随从利索地处理完尸体,苏连玦的尸首也被他们从喜堂拖出去了。然后请示苏长离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长离看了南阳王一眼,南阳王当即会意,传了命令下去,开城迎城外三军。 敖雨辛看着苏连玦的尸首,终于反应了过来,怔怔地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身体已经本能地扑过去,想要接近他断掉的头颅。 甚至想要撬开他的嘴,看看他嘴里可否还有那枚解药…… 苏长离就这样把苏连玦杀死了,她还没有得到可以救她爹的解药……好不容易到了南阳,与苏连玦接上面了,她爹的毒眼看着就有药可解了,不能功亏一篑的! 只是那断掉的头颅终究是污秽,敖雨辛还没能扑得过去,冷不防眼前光影一掠,苏长离便移身过来挡住了她。见她要往前挣,索性一曲手臂勾住了她的腰肢,将她锁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那手臂比从前更加有力而强硬,任敖雨辛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敖雨辛眼睁睁看着苏连玦的尸身被弄走,喉间翻滚着低低压抑的低吼:“不许走……我爹的解药!” 苏长离低着眼帘看着她,目色动了动,嗓音又沉又哑,道:“楼千吟来了。” 敖雨辛瞠着眼,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动作慢了下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楼千吟来了。 仿佛是一粒定心丸,让她恐惧害怕的心情渐渐平息。 她爹中毒倒下的时候,她最想要见到的人就是楼千吟。可惜路途迢迢,根本来不及去请。 如今,苏长离竟把他也带到南阳来了。 凉薄而略显粗粝的手指伸来,轻轻抚上她的脖子。 她脖子上有先前苏连玦不知轻重留下的伤痕,沁出了血迹。 可是刚一碰到敖雨辛的皮肤,她却是受惊一般的,及时把他推开了。 他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亦是如此。 经历过战乱和生死无常,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一见他靠近便会腿软的女孩儿了。 她的力气大,推开他时毫不犹豫。 苏长离神色不定,低沉道:“你受伤了。” 敖雨辛自己摸了摸脖子,见得指上鲜红,深吸一口气,极力将心绪平下,若无其事道:“一点小伤,稍后处理一下便可。” 伤口不深,血并未一直流。 苏长离点点头,道:“你说稍后处理那便稍后处理。”说着看了一眼角落里早已被吓晕过去的喜婆,又吩咐随从道,“把她弄醒。” 一盏茶泼下来,喜婆幽幽睁开了眼睛,见先前还是一片喜气的喜堂内外,布满了血色,外面还有人在拖尸体,俨然与屠宰场无异。 喜婆吓得脸色煞白,刚想张口大叫,又见眼前人影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面前,遮挡了光线,轮廓逆着光半明半暗,浑身冷厉如修罗一般。 第289章 继续拜堂 喜婆浑身哆嗦,那刚要出口的尖叫却生生被卡在喉咙里,在这气势下连叫喊的勇气都没有。 苏长离先开口问:“方才拜堂拜到哪儿了?” 喜婆战战兢兢地回想道:“才刚刚一、一一拜天地……” 苏长离又点点头,道:“那起来继续。” 不光喜婆愣了愣,就连敖雨辛也愣了。 苏长离又道:“就从一拜天地开始。” 敖雨辛艰难地侧头,看着门外的光线淬亮了他的身量。 喜婆惊恐地看了一眼敖雨辛,又看了满地的血迹,声音都不利索:“可是、可是没有新、新郎官……” 新郎官才被他给杀了。 苏长离挑挑眉,道:“你看我不像?” 他一身黑袍,隐隐煞气,与这喜堂格格不入。然当他和身着火红嫁衣的敖雨辛站在一起时,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喜婆不敢有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腿还在打颤,硬着头皮来继续主持这拜堂仪式。 院外随从和将领们齐立。 敖雨辛带来的将领们大多数都是军营里的旧人,怎会不识得苏长离。 只不过今日的苏长离已经不是曾经的敖惊羽,他是苏家的人,他杀了现任的安陵王,又拿下了金陵,那他便是下一任的安陵王。 一下身份陡变,将领们尽管还很不适应,可是相比起让敖雨辛和之前的安陵王联姻,与眼前的苏长离联姻好像还更让人服气一些。 这样一来,两家就真的合成一家了。 不多时,城门已经打开,苏长离麾下将领带着一部分将士进城,分毫不扰城中百姓,直接到这官署里来,整齐地列队,然后观礼。 喜婆定了定心神,将地上的红绸手牵捧起来,道:“请、请新郎新娘牵上手牵。” 苏长离将手牵接过来,自己挽住了其中一头,两步走到敖雨辛面前,将另一头递给她。 敖雨辛没接,他便维持着递给她的姿势,等了许久。 等到院外观礼的一脸肃穆的将军们都有些着急了。 敖雨辛低垂着眼帘看着那手牵,眼眶里忽汹涌上泪意,她哽了哽喉,又极力地压下,平静地问他道:“你想与我拜堂?” 苏长离道:“你不是要嫁给安陵王么,现在我就是安陵王。” 是,他终于成为诸侯之首,在烽火硝烟中一战成王了。 敖雨辛抬起头,看着他,眼眶微红,咬牙道:“可是我现在不想与你拜堂。” 她毫无可避地,再一次被他的视线给摄住。 苏长离看着她,口上却是在问喜婆:“我若按着她的头与我拜堂,算不算数?” 这,这不是逼婚么…… 可眼下外面全是将士,喜婆得保住自己的小命,哪敢乱说话,连忙捣头道:“算的算的,只要拜完了堂送进了洞房,就是真夫妻了。” 苏长离看着敖雨辛道:“那开始吧。” 敖雨辛红着眼瞪他,僵硬地挺直了背脊,满眶眼泪一字一顿道:“我说了,我不想与你拜。你也要像苏连玦那样,逼迫我是么?” “那你想与谁拜,”苏长离道,“你说,你若说得出一个人来,”他低着头,与她轻声道,“我立马就弄死他。” 敖雨辛一颤,眼泪从眼眶里簌簌跌落。 这个人还真是……专横霸道一点都没变…… 明明她以前幻想着,多想要嫁给他啊。 可是她终究做不到,她多想能够得到他的消息而他这些年来却杳无音信,当她在经历过种种无助和绝望以后,当她那么需要他而他却从始至终不曾出现过以后,她再也无法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归来。 她连奢求都不敢再奢求了。 现在他一回来,便要迫她拜堂。敖雨辛轻声哼笑,却是哭了,嫁人是件高兴的事,是每个女孩儿一生中最美的一天,可是她如今穿着嫁衣这么狼狈…… 敖雨辛哽着声道:“我就是不想跟你拜。” 这时安静的喜堂外面响起了动静。 不少眼光循着那边望去。 楼千吟推着一张木制轮椅,正从旁边的廊下经过,缓缓朝喜堂这边走过来。 而那轮椅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正是敖雨辛的爹,前威远侯。 连日的毒症和伤况并存,使得威远侯虚弱消瘦了一大半。可之前他都是昏睡着的,这次楼千吟亲自过来给他解毒,他身上的毒虽未全解,但人却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只不过脸色依旧很差,眼圈浮现出一层很明显的青灰色。 敖雨辛看见他转醒,却喜极而泣,提着裙摆便走出去,蹲在威远侯面前,拿住他冰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颤声问:“爹,爹,您怎么样?可有觉得好些?女儿不孝,没能为您寻得解药……” 威远侯满目慈爱地抚摸着敖雨辛的脸,拭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楼千吟神色柔和,看着敖雨辛道:“三小姐放心,老侯爷目前性命无虞,假以时日排毒干净后,还能调理回来的。” 敖雨辛泪眼朦胧地望着楼千吟,连连道谢。 楼千吟喉结微动,半晌才道了句:“不谢。” 威远侯请楼千吟把他推进喜堂里去,在上座的位置停靠住。 他看了看苏长离,还是止不住唏嘘道:“亏你来得及时,若再晚来一步,阿辛就要嫁给别人了。” 苏长离神色恭敬地对他行晚辈之礼,道:“姨父转危为安,实为大幸。金陵苏家与徽州敖家联姻,有益无害,我原想与阿辛继续拜堂,可她不与我拜。” 他回归了本家姓苏以后,他母亲与敖雨辛的母亲是姐妹,便该唤威远侯一声“姨父”了。 敖雨辛含泪咋舌,看向他。他一本正经,可是却让敖雨辛听出了他在向她爹告状的意味…… 威远侯看了看敖雨辛,这几年来她心里爱着谁牵挂着谁,他这个做父亲的岂会不知。 他这个女儿,太倔强了。她不得不铸一层坚强的外壳,将自己保护起来。 如今面对苏长离,那层外壳还没卸下。 遂威远侯点头道:“苏家与敖家联姻,两家利益在前,儿女私情在后,”说着就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又对敖雨辛道,“阿辛你身为侯府嫡长女,当以大局为重,不可任性。” 第290章 洞房 苏长离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敖雨辛:“……” 威远侯又道:“既是非常时期,一切从简,趁我现在还醒着,赶紧拜堂吧。只不过安陵王,我敖家女儿不能委屈,将来婚礼必须得再补办一回。” 苏长离郑重地应下,再出口时已经由“姨父”变成了“岳父”:“岳父放心,战事平定后,我定补给她一场独一无二的风光嫁娶。” 威远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道:“现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了,开始拜堂吧。” 先前的血腥和杀伐气都随着威远侯的到来而淡了些,喜婆也显得镇定了两分。 看样子这也不是逼婚,人家爹都同意了,自己主持起来也比较有底气。 见敖雨辛僵僵地站着未动,苏长离一直等着她,不催促也没有不耐烦。 威远侯却有些着急,喘了两口气,对敖雨辛道:“我好不容易好些了,你又得给我气躺回去是不?” 敖雨辛默了默,挪着步子走到苏长离身边,终是拿住了他递过来的红绸手牵。 她爹和这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她拒绝反驳的余地,就把事情定下了。之前苏连玦是用威远侯的性命来威胁她,现在好,威远侯又用他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威胁她。 敖雨辛整个人都很混乱,混乱的感情,混乱的情绪。 一切都还来不及理顺,便在喜婆的唱和声里,一拜了天地,转身二拜了高堂。 “夫妻对拜——” 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他二人。 苏长离也紧紧地盯着敖雨辛。 那额前的珠帘下,那一双眼始终微垂着。她牵着手牵的手那么用力,指节泛白。 苏长离缓缓弯下身来,她便也微微欠身,两人的头若有若无地轻触到。 喜婆说,礼成,送入洞房。 外面观礼的将领们之前都一派肃穆,见终于礼成了,又都朗声大笑着祝贺连连。 大家都是熟脸孔,很快敖雨辛这边的人便和苏长离那边的人打成了一片。就连喜堂上的威远侯,也着实被这气氛感染了两分,脸色有些好转。 敖雨辛被搀着回了早已布置好的洞房。 那些武将们则被请到庭院里吃宴席。 威远侯便被楼千吟送回房中调养。 有人来请楼千吟去前面喝两杯喜酒,楼千吟忙着给威远侯制解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道:“等他们正儿八经地结婚时,我再去喝。” 等人走后,他手里的动作却停顿片刻。脑海里蓦然想起的,便是那天夜里她躺在敌营中满口鲜血的模样…… 她说想要守好自己等她心里的那个人回来。 如今他回来了,她应该是如愿了吧。 天色渐晚,外面的热闹喧哗之声隐约传到了后院来,是真实存在的。有那么一刻,敖雨辛恍惚真的以为,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她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祝福。 可是今天前一个人还没与她拜完堂就死了,后一个人又继续与她把堂拜完。 他一身墨衣,满是血气,连吉服都没有穿,算哪门子拜堂成亲呢? 等明日消息一散出去,天下人都会知道,敖家与苏家结亲了,而不管真和假,她都是安陵王的妻子。 苏连玦一倒,剩下的便只有魏凌渊那一方。 届时徽州与金陵联合起来,扫荡大魏王朝,魏凌渊必败无疑。 这场持久的战争,便总算是要结束了。 苏长离在前院众将的簇拥下,进了新房。他面色平稳,转身就把那些喧哗之声关在了门外。徒留门外那些人一阵唏嘘感叹。 敖雨辛在新房里,并没有等着他。而是自己脱了外面那层带血的嫁衣,取下了头上的发饰,将脸上的脂粉洗得干干净净。 她正准备上床睡觉,却因为苏长离回来,而有些僵硬。 苏长离沉着脚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看她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她皮肤白白的,眼角始终红红的。脖子上的伤也处理好了,上过了药,缠着白色的绷带。 片刻,苏长离伸手过来,本想去轻抚她受伤的脖颈。她偏开头去,却冷不防被他手指捏住了下巴,抬起头来。 对视良久。 仿佛之前喜堂上没看够似的。 他弯下高大的身躯,这般近的距离,咫尺之隔,房中的红烛将光线衬托得旖旎。 她终于闻到了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呼吸温温热热地扑在自己的面上。他冲洗过,身上衣袍干净,不再有那股血腥味,而是泛着润润的况味。 像是傍晚最初笼罩下来的一层夜露,又像是八百里风沙下顽强冒出头来的几许青草,风尘中带着清爽。 敖雨辛才注意到,他那双枯寂无底的眸里,充斥着细细的红血丝,眼睑上浮着一片青影。 敖雨辛张了张口,说:“我累了。” 这一夜,没有旖旎的洞房,桌上的合卺酒也不曾动过。 只敖雨辛躺在床里侧,敖惊羽脱了外袍,躺在了她身边的床外侧。两人各怀心思地睡去。 半夜里,红烛燃尽,房中一片漆黑。 苏长离伸手想来抱她时,以为她终于睡着了,不想她却声色沙哑隐忍地忽道了一句:“别碰我。” 那是她哭过以后却不想被他发现,所以极力平静的腔调。 苏长离动作顿了顿,去抚她枕边的发丝,碰到满枕湿润。另一只手却不容抗拒地掌住她的腰,将她强硬地拽入怀。 敖雨辛挣了挣,他却抱得更紧。 他像是饥渴已久的猛兽一般,在抱住她的那一刻,那种饥渴的狂躁都被抚平,只剩下安宁和踏实。 他不容许她离开自己的怀抱分毫,将她的身子毫无间隙地贴着自己的胸膛怀抱。 可是敖雨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抗拒得厉害。 苏长离气息一沉,手直接伸入她的衣里,流连在她胸前。 敖雨辛大为受惊,手脚并用地阻止,两人就差在新床上打起来了。 可最后,敖雨辛不敌,还是被他得逞。然那只手并未在她胸前肆虐,自从她上战场以来,胸前都紧紧地束了裹胸,即使今日身穿嫁衣,她也不曾松下来过; 他的手上的温度一如从前,手指上留下一层茧,却是摸索到她裹胸布的接头处,一手扣住她的腰段,一手强硬地将她的裹胸布解了开来。 那一圈圈的裹胸布被他拆下,到最后,指腹轻轻抚着她那被勒出来的痕迹。 黑夜里,敖雨辛噙着泪躲闪,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子在他怀里僵硬着,却也隐隐颤抖着。 最终,他敛了敛她的衣襟,将她的衣衫好好地整理好,才总算放开了她。 敖雨辛当即背身过去,蜷缩起身体,伸手到唇边,张口咬住。她生怕自己会哭出声。 苏长离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十分低沉:“再哭,我真会不顾你意愿,强行与你洞房。” 第291章 总比嫁给丑的好 敖雨辛抽声连忙打住,肩膀也不敢多抖一下。 苏长离侧头看着她瑟缩的身影,将她圈禁在自己的床榻间,触手可及,这样他就安心了。 将近五年不见,就算心里只想着彼此,也有些东西会改变。 往后还有一生那么长远,不急在这一夜,他可以慢慢来。 等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苏长离才轻轻地从后面将她捞入怀,能抱她片刻,守她到天明,便足矣。 第二日敖雨辛醒来的时候,床榻外侧已经空空如也。 他已经起了。 南阳王派了两个侍女来侍奉敖雨辛起身洗漱,还特地拿了两个裹着冰的布团来。 敖雨辛看着那布团,露出不解的神色。 侍女小心翼翼道:“安陵王出门的时候吩咐,要替王妃敷一下眼。” 结果敖雨辛在铜镜前坐下一看,镜子里的女子两眼红肿得跟水泡子似的。昨晚她恨不得要将这几年的眼泪全都流尽,当时没想那么多,眼下双眼又干又涩,若是不冰敷一下,恐怕没法出去见人。 他起身的时候定是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了。 敖雨辛有些恼,心情也十分气闷。 两个侍女见状,对于昨天的事知道得不多,只听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叨了几句,几乎一致认为,昨个敖雨辛是被那个安陵王给逼婚的。 难怪如此不甘不愿,眼睛都给哭肿了。 她们还听说那安陵王生性残忍,杀人不眨眼,十分可怕。新王妃在他房里哭一哭还算轻的,起码安陵王没有大开杀戒啊。 思及此,侍女便心生同情,劝敖雨辛道:“王妃只要顺了安陵王的意,安陵王想必还是善解人意的,今日这冰还是安陵王命奴婢们准备的呢。” 敖雨辛不以为意,也没有回答。 侍女又安慰道:“安陵王别的不好,最起码长得很好,王妃嫁他总比嫁给丑的好。” 这南阳王平易近人,他身边的侍女便随意了些,因而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女人么,在处境不如意的时候,要懂得自我调节。纵使遇到千百个不好,也得挑出一两个好的来,让自己心情好一些,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侍女想着这王妃既然与安陵王成了夫妻了,当然得往安陵王好的地方想,才能舒坦些。 正在敷眼的敖雨辛听闻此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冷不防抽了抽。 估计整个南阳的人都会觉得,她肯定会过得很惨。 不光如此,昨日苏长离的军队压城,只怕外界也会有人认为,是他强势逼婚,才使得苏敖两家结为一家的。 只不过外界如何传言,苏家和敖家两家决策者不受影响就是了。 敖雨辛冰敷过后,眼睛还有些红,但也消了一大半肿,看起来总算是正常了些。 等到更衣时,敖雨辛回到床边,床头床尾都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东西。 身后侍女不禁询问:“王妃在找什么呢?” 敖雨辛抿唇不答。 她的裹胸布不见了……即使自己知道定是被他给收走了,可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 凭什么他不准便不准?哪有他这样霸道的人? 可最后把床榻都翻遍了也找不到,只能无可奈何地作罢。 她更衣洗漱毕后,便出了房门,不知她爹的情况如何,便要往威远侯那处去看看。 院里有苏长离的随从守着,见得敖雨辛出来,便禀道:“王爷已去营中点兵,等忙完了就会回。但王爷走前吩咐,若是王妃问起,便告知王爷的行程。” “……”敖雨辛默了默,道:“我好像并没有问。” 随从一丝不苟道:“属下也是怕王妃会担心。” 敖雨辛去到威远侯那里,无一例外又见到了楼千吟。 威远侯的毒是苏连玦下的,他必不会用轻易好解的毒,这毒十分刁钻,因而楼千吟处理起来也有些棘手。 好在他可以先保住威远侯的性命,再一步步着手。 这和从前苏长离还是敖惊羽时一般,需得入药浴,施银针。因着这毒是慢性毒,不像当初那般急于要人性命,也不需要服用像千色引那样的东西,只不过要彻底清毒耗的时间久,需要调养的时间也久。 敖雨辛来时,楼千吟正在配药,敖雨辛给威远侯擦身时,便听楼千吟忽而道:“昨夜洞房夜过得怎么样?” 敖雨辛动作一滞。 他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且永远是正正经经的样子。 只不过听那口吻,倒像是和老友问候寒暄一般。 敖雨辛道:“就那样。” “你或许应该劝劝他,要适当地好好休息一番。”楼千吟道。 敖雨辛愣了愣,蓦然又想起昨天晚上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弯下身来看她时候的光景。 他眼里有血丝,眼下有青影。 敖雨辛踟蹰着问:“他,是不是很久都没得好好休息过了?” “在听到你要与前安陵王成亲的消息,他如何能好好休息。”楼千吟道,“他从战场上撤下来,本该坐镇金陵,但却要日夜兼程地往南阳赶,在昨天见到你之前,估计已有七八天没有合眼。” 敖雨辛怔怔的,心头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泛着钝钝的疼痛。 她轻声道:“楼大哥不是与千古一起回浔阳了吗,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楼千吟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道:“自是他叫上我一起来的。”说着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皱,又道,“上次交给你的药没按时吃?” 敖雨辛这才想起来,道:“起初几天有吃,但后来事情多,忙起来的时候就忘了。” 楼千吟凝着眉走到她身旁,拿起她的手腕诊了诊,冷声道:“你往后都不想要子嗣了?” 敖雨辛抬头看着楼千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随着他的话更加白了两分。 以前楼千吟说她是不易有孕,可如今这话听来,还要更严重一些。 随后楼千吟就去写下药方,命人去煎药来。 敖雨辛喉咙有些痒,轻声与他道:“楼大哥,我的事,不要告诉他。” 楼千吟道:“你们二人,长期劳累过度,身体不堪重负,最好都好生休息调养一阵。” 第292章 便能放心得下我 可眼下苏长离手上战事未平,威远侯身体又未好,他们两个岂是说能卸下重担就能卸下的? 苏长离点完兵,将南阳的事安排妥当,入夜的时候才回到官署里来。用过了晚饭,进了这间暂时算得上是他们婚房的房间。 敖雨辛同昨夜一样,没有在等他。自己洗漱过后就侧身躺在里侧睡了。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衣料摩挲的声音,苏长离洗过了以后才回来,捻灭了烛火,在她身侧躺下。 第二日一早,敖雨辛睁开眼时,他又已不在房里。 她想起楼千吟所说,他已经很久都没好好休息过了……如此身体怎能吃得消? 院里的随从等着她出来,便准备收拾东西启程。 威远侯那里泡了次药浴,施过两次针以后,情况有所好转。 现在启程回徽州,也只能路上边走边治疗了。 敖雨辛的手谕早已传到了徽州,将侯爷爵位传给小公子敖战生。 而敖雨辛和威远侯都在南阳与苏连玦交涉,她只留下一部分兵马,其余的将士都由武将率领着连带手谕和兵符一起送回徽州去交给小侯爷。 姚如玉整日提心吊胆,请徽州守将调动兵马前去应援。 要救威远侯和敖雨辛,徽州诸将是义不容辞的。可才整顿兵马出发,紧接着南阳就又传来了消息,道是安陵王已与敖家联姻。 意思便是,敖雨辛已经嫁成了安陵王,做了安陵王的王妃。 姚如玉心急如焚,刚听说这个消息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后来问及详情,才得知原来在成婚当日,南阳城内发生过一场血变。 一部分北军兵临南阳城下,原安陵王被北军首领斩于喜堂之上。 而那北军首领,正是当年老安陵王的另一血脉,如今堂而皇之做了新一任的安陵王。 敖雨辛便是与他拜的堂。 南阳那边传来的书信上可刻意提了,说是老威远侯亲自主婚,见证二人拜的堂。 姚如玉惊疑不定,可心头也隐隐有了一番揣测。 再过两日,前方又有消息传来,道是威远侯正在回程的路上。徽州军中,无不松了一口气。 西蜀平定了,大魏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等威远侯回徽州,一切就都安稳了。 眼看快要到达徽州了,苏长离却兵分两路,出自徽州的敖家军和一部分苏军护送威远侯回徽州,另一部分则继续行军,而他把敖雨辛留在身边,却没有要放她回徽州的意思。 威远侯有楼家弟子看护,身上的毒已经被楼千吟每日用针排除了一大半,再配以楼千吟的药物和其他各方面叮嘱,回到徽州后细心静养,应是没问题。 楼家弟子对于病人后期的照料相当得心应手。他们之中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夫。 这些楼家人安排在苏长离的军中,之前本也是一直充当着军医的角色。 敖雨辛回到军帐里,见苏长离正在与副将商讨事情,等完毕以后,副将们纷纷出去了,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岳父那里都安顿好了?明日启程,应是要不了几天,就能到徽州。” 只不过是拜了次堂,还是半路拜的,他一口一个“岳父”倒是叫得十分顺口……敖雨辛抿了抿唇,按下心思,道:“我要和我爹一起回徽州。” 苏长离看了一会儿案上的地图,道:“回徽州去作甚,你是我的王妃,我去哪里,你自然跟着去哪里。岳父那里你不必担心,徽州已有兵马前来接应,到明日也就只剩下半天的路程约莫便会碰头。” 徽州有兵马来接敖雨辛是知道的,只不过近来她管理的军务比往常少得多,大都是苏长离在安排。 敖雨辛的部下对苏长离也是十分熟悉的,听从指挥,一路上配合得当。 只是敖雨辛一直避免和他谈及两个人的话题,自从南阳拜堂以来,两人虽是同床共枕,但也仅仅是同床共枕而已。 虽说是对半路夫妻,但看起来就像是勉强凑合在一起的两个人而已。 现在他说她是他的王妃,理应跟着他。 敖雨辛不欲言语纠缠,只垂着眼道:“我爹身体未痊愈,我需得跟着回去才能放心。” 苏长离看着她片刻,道:“你放心不下岳父,便能放心得下我?” 敖雨辛撞上他枯寂的视线时,心头端地一颤,面上却滴水不漏,道:“这几年你杳无音信,不也好好地过来了么。” 她心里知道,并不该如此说。她多少次向上天祈求,请上天保佑他能够平安。 可是这几年里,他甚至连一封信都不曾往徽州递过。 她知道自己在负气,即使不该说出口的话,却也还是说了。 当初他走的时候,走得那么一声不响。甚至等不到她睁开眼睛醒过来,甚至等不到……她好好与他告别,让他保重。 敖雨辛红了红眼眶,转过身往外走去,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跟我爹一起回去。” 苏长离没同意,也没拒绝。 到了第二天,敖雨辛和威远侯上路时,他才出现,但是没有阻拦,应当是默许了。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将要下雨的样子。 苏长离看着敖雨辛进了马车,他走过来,在车窗外停顿稍许,声音温和地道:“先回去也好,等事情完了,我去徽州接你。一会儿可能会下雨,路上记得避雨。” 说着,他从车窗外递来一样东西。 敖雨辛见之,眼眶一阵熏热。 苏长离手里挽着的,可不就是当初她在魏营被扣押下来的九节鞭…… 他必定是与魏凌渊交过手了,从魏凌渊那里把自己的九节鞭抢了回来。前些日他竟按捺得住一直未给她,直到今日她要走,他才拿出来。 苏长离简练道:“拿着,好好保护自己。” 敖雨辛沉默地伸手接过,还是对驾车的士兵道:“启程。” 随后一行队伍护送着敖雨辛和威远侯便缓缓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苏长离站在原地,看着那车影越走越远。 马车里威远侯醒着,叹了口气,道:“如今这一带已太平,我自己也可以顺利回到徽州去,你跟着他去也未尝不可。” 第293章 我不想做寡妇 敖雨辛摇摇头。 威远侯摸摸敖雨辛的头,道:“阿辛,都到了这一步,莫使小性子。你不是就等着他回来吗,你不是就想嫁给他吗,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你为何还要退缩?” 敖雨辛勉强地笑了笑,眼眶却有些酸涩,半晌道:“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大抵他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啊。我们,已经有将近五年没见了啊,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楼千吟没有跟着一起回徽州,他说楼千古还在浔阳等他,从金陵下浔阳,路程不远。 敖雨辛知道苏长离这次是回金陵。金陵初定,想必还有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威远侯也不再多说其他,只道:“倒是他那边,万事初定,只怕还要更艰难凶险一些。” 没想到威远侯一语成谶。 才走没一个时辰,天色忽变,听得天空中雷鸣滚滚。没多久,便有倾盆大雨兜头浇下。 前面便有一个树林,队伍加紧脚步赶到树林下去避雨。 这一场雨落下来,没休没止。雨水打落在湿洼的地面上,激起细微的泥浆。 后听得有马蹄声自蜿蜒的山路跑来,越来越近。 敖雨辛眯着眼,望着那骑马的人影越来越近,听旁边的人说好像是苏军,不知为何,她的心便隐隐地提了起来。 待骑马的人跑到近前,果真是苏军,他跨下马便着急地对敖雨辛禀道:“金陵逃窜的残余乱军作祟,半路袭击安陵王,安陵王有令,还请王妃带着侯爷速速赶路,尽快与徽州部队会和,以免多生事端。” 树林外的雨声哗哗,仿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哗哗雨声。 苏连玦被苏长离杀了,可他在金陵到底也培植了这么多年的势力,不可能朝夕之间就能铲除干净。 苏长离的人虽拿下的金陵,也无法避乱乱党分子在他回城的途中趁机作乱。 敖雨辛问:“乱军有多少人?” 士兵回道:“数千,但攻势甚强。” 苏长离带的人马不止上千,可乱军若是早有准备,必定先占据了天时地利,眼下大雨磅礴,再加上地形优势,即使数千之众,也可重创三军。 敖雨辛回过神,第一时间派了哨兵去探,眼下快至中午,徽州前来接应的兵马应该快到了。 她神色凛然地回身登上马车,看了看马车里的威远侯,嗫喏了一下唇,还未及把话说出口,威远侯便了然道:“去吧,去找他。” 敖雨辛眼神闪了闪,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爹,低着头道:“爹可在这林间多等候一阵,等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咱们徽州的人来接您。我回去看看,确保他无事,再回来。” 威远侯道:“你不用担心我,爹虽行动不便,但脑子还清醒着,不至于全不中用。”他挥挥手,便开始赶人,“你赶紧去,我可不想赔了女婿,到头来你还得守活寡。多带点人手。” 敖雨辛没心情与他开玩笑,郑重道:“爹万事小心。” 她从马车里退了出来,安排几个副将等雨停后继续护送威远侯赶路,也留意前方哨兵去打探回来的消息。 她自己带着两个将领,第一时间调派了一半人手,快马加鞭地往来时的路上赶。 前面隐隐传来杀声。 敖雨辛视线被大雨模糊,前方人影重重。一些乱军已经从高处的山坡上冲了下来,还有一部分被苏长离分遣了左翼冲向高处,正一番激战。 敖雨辛带着自己的人马,当即从右边冲过去,加入了混战。 用惯了长枪,这九节鞭忽然回到她的手上,依然有一种无法磨灭的契合感。她挥着九节鞭,扫得敌人人仰马翻。 在大雨磅礴里,泥浆和血浆混在一起四处飞溅。 敖雨辛视线四处慌乱地寻找,找到了那抹在敌人群中厮杀的人影过后,便不管不顾地朝那个方向杀过去。 仿佛那抹在雨中屹立不倒而又狠辣跋扈的人影,是她世界里唯一的标向。 她只想朝他靠近,更近一点,不管多么艰难,也要走到他的身边去,将那些想要杀他害他的人统统除掉。 苏长离听到了新加入的杀喊声,侧身回过头来时,阴狠的眼眸里闪过错愕,像是灰沉沉的天幕间陡然划过的闪电一般,利落,炽热,而又闪烁着光芒。 那马背上的女子正朝他冲来,所至之处,九节鞭如游龙惊射,在雨里扫荡,敌兵纷纷滚落在地。 后敌兵见状,合围而上,用手里的刀剑朝她所骑的马奋力砍去。 她毫不惊慌,站在马背上奋力一跃,在敌兵包围住她的马时,她却第一时间跃出了包围圈,反倒从敌兵身后迅速出击。 苏长离身影飞快闪过,气势凛冽地来到她身前,一人远攻一人近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待将攻上来的敌兵全都击杀,周遭那些分散开的乱军已不成气候,正逐渐被消灭。 雨一直下,两人衣发皆湿透。雨水打落在脸上,颤了两人的眼。 敖雨辛背对着他,抬脚要去别处。苏长离倏地扼住了她的手臂,一把大力,猛地将她拽了回来,面对面。 雨帘下他那双眼深沉如墨,瞬间能把人吸进那深不可测的漩涡里沉溺。他浑身张满了气势,朝敖雨辛逼压而来,如狼似虎一般。 敖雨辛来不及挣扎,他一手紧握着剑,一手往怀里一收,便将她死死地扣入怀。 他湿湿凉凉的唇仿若从她耳边擦过,声音在雨声和杀喊声里清冷又清晰,道:“不是让你走了么,怎的又回来,是担心我?放不下我?” 雨水冲刷着敖雨辛的眼帘,她倚在苏长离怀里,眼眶止不住轻颤,顺着雨水涌出一股温热之意,咬着牙脱口就沉声道:“因为我还不想做寡妇!” 苏长离搂着她的手臂一紧,道:“我不会让你做寡妇。你既回来,就别指望我再放你走了。” 说话间,又有乱兵攻了过来。敖雨辛来不及应他,便先一把将他推开,手里的九节鞭瞬时挥舞过去,拧断了乱兵的脖子。 乱军残兵败将无处可逃,唯有殊死一战,继而又有一阵乱矢飞箭袭来,那些乱军知晓苏长离和敖雨辛是两军之首,只有杀了这两人才大功告成,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全部朝二人攻来。 第294章 没想到这么能忍 尽管有将士严防死守,苏长离和敖雨辛还是忙着应付那些刀枪冷箭。 苏长离把她护得好好的,不让那些刀剑无眼沾到她一根头发。 终于这场杀斗渐渐平息了下来,地上的泥浆雨水皆被染成了血红色。 等到收兵之时,身后有将领在惊呼:“王爷!” 苏长离置若罔闻,只背着身面对着敖雨辛,眼神上下将她扫了两眼,伸手捋了捋她鬓边的湿发,问:“可有受伤?” 敖雨辛摇头。 他点点头,放下心道:“那便好。” 可话音儿一落,冷不防温温热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敖雨辛的额头上。 那温度沁入敖雨辛湿冷的皮肤里,有些发烫。 她仰起头去看时,扩散的瞳孔里,满是苏长离嘴角带血的模样。 她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嘴唇先颤抖起来。苏长离倾身朝她抱来,将她囫囵地死死箍在怀里。 敖雨辛接收到他身体的重量,往后踉跄了两步。颤着手搂过他的腰,往他背上抚去,入手黏腻。 “苏、苏长离?” 她手指哆嗦,慌乱地在他背上摸索,终于摸到了一支插在他后背上的箭…… 他何时中了一箭,他竟分毫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直到他倒下。 敖雨辛在雨里紧紧抱着他,眼泪再不能抑,面色苍白如纸,眼眶通红,嘶声大叫他的名字。 那一箭好似扎在了她的心上,痛到她连呼吸都不能。 纵使几年不相见,几年没他的音信,可是依然改变不了,他是敖雨辛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纵使心里怨他,怪他,可是又怎么舍得真的看到他流血受伤。 她心痛得快要死去了。 将士们迅速整队离开了这里,去往最近的一处地势较高易守的地方安营扎寨。 苏长离被抬进营帐时,楼千吟一脸肃色,凝着双眉有些沉冷。 敖雨辛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躺在榻上,待剪开伤处的衣裳,可见那枚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皮肉里,正沁出殷殷血迹。 好在那血是鲜红的,并不是毒箭。 可是乱军所用之箭,却是诸侯箭。 楼千吟处理起来也是棘手,道:“这箭若是射穿了还好拔,可射进一半,嵌入皮肉的倒钩在拔出来时会造成二次创伤。” 但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要拔此箭,只能一鼓作气利索拔出。 虽是棘手,楼千吟也毫不耽搁,手指捻住那箭支,腕上一用力便猛地拔出,那伤处血肉模糊。 楼千吟又给苏长离止血疗伤。 敖雨辛哽着喉,像个没有归属的布娃娃,眼睛红红地盯着床上的人,问:“他为什么还没醒?往常,往常即便他中了毒箭,也没有这样昏迷不醒的……” 楼千吟一直憋着的怒火终于一丝丝泄了出来,冷声道:“为何?还能为何,还不是因为他自作自受!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劝他好生休息?” 敖雨辛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此前几天几夜没合眼,身体能好得到哪里去?到了南阳,忙着整军拔营,每日可有睡足三个时辰?”楼千吟对苏长离又气又无可奈何,“难为他还能撑到现在。” 敖雨辛发现她和苏长离同床共枕着,却不知道苏长离每天到底睡了多久。她不愿与他多说话,每天晚上都侧身背对着他而眠。 夜里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起身不在了。 他们之间,就好像是世上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楼千吟看了一眼敖雨辛,又道:“还有件事他不让你知道,在日夜兼程赶到南阳的途中,他遭到几次击杀。虽有惊无险,但身上中过毒。” 敖雨辛低低抽着气,听楼千吟又道:“以前他服过千色引,一般的毒奈他不何,可到底身体受损,需要良好的休息来促使身体排毒。他没当一回事,现如今只是倒下,还没毒发身亡都是轻的。” 楼千吟给他暂时处理好了箭伤,起身道:“我去配药,你且把他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一会儿我来施针。” 士兵们按照楼千吟的要求,就地取材,砍了树木来做了一个木桶,给苏长离泡药浴用。 入夜时,营里生起了营火。被淋得透湿的士兵们都把衣服脱了下来,围着火堆烤。 楼千吟安排了驱寒汤,此刻正熬在锅里,一大锅一大锅,扑散开一股淡淡的药气。 敖雨辛按照楼千吟说的,把苏长离身上的湿衣褪下来。 可是当她褪下他的外衣里衫,手上动作顿了顿,泪眼再度模糊。 他的身上,随着岁月积累,添了数不清的模糊斑驳的伤痕。有深的浅的,多少次他都徘徊是死亡的边缘,最后仍是顽强地走到今天。 战场残酷,敖雨辛无助的时候想要他在自己身边,可是他无助的时候呢?她可以怨他这些年杳无音信,那他又该怨谁呢? 敖雨辛紧咬着牙关,嘴角溢出呜呜哭声,将他的湿衣全部褪下。她瑟缩着手指,甚至没有勇气去抚摸他身上那些斑驳新旧的伤痕。 楼千吟进来时,她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当着他的面也不觉难为情,捏着袖子不住地擦眼泪。 “你才看见他身上的这些伤痕?”楼千吟见她模样,顿了顿了然道,“我还以为依他的性子,好不容易闯过无数道鬼门关回到你身边了,定会不管不顾地与你温存,没想到竟这么能忍。” 敖雨辛到今天才发现,说明之前敖惊羽根本没碰过她,也就没有机会脱衣服露出这些伤痕。即使洞房之夜也不曾。 他照顾着她的心情与想法。 即使大家都认为他们这对半路夫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也无妨。 敖雨辛哽咽着问:“如何施针?可要把他扶起来?” 楼千吟道:“自是要扶起来坐着。” 敖雨辛便倾身下去,抱着苏长离的身体,将他扶坐起来。 楼千吟指上捻着银针,帐外斜风细细。他道:“这几日阴雨绵绵,湿寒在外,他现在身体虚弱,禁不得寒邪侵体。我给他施针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里你务必要给他保暖。” 敖雨辛摸摸苏长离的手臂,他身上的温度已没有那么温热,手心里也是淡淡凉凉的。 第295章 可知他的心情 楼千吟动作飞快,不多时便已将银针扎入苏长离胸膛面,顺着穴位,颇为细密。 他结实的后背不能光裸着,敖雨辛便揭过被子,披在他的后背上。自己坐在床边守着他。 楼千吟起身离开时,看了看敖雨辛道:“你脸色也很不好,若不想他还没醒来你便又倒下,最好换身干衣服再来守着他。” 敖雨辛沙哑道:“谢谢。” 楼千吟还道:“你留意着,最好让他身体尽快暖和起来,多探探他手心里的温度。” 敖雨辛点头记下。 随后楼千吟就出了营帐,把空间留给他二人,不再打扰。 敖雨辛守了苏长离一会儿,身上凉津津的,才转身去屏风后把湿衣服换下。等她回到床边来,探探他手心里的温度,好似比先前还要凉了两分。 敖雨辛提着一颗心,照楼千吟说的,时不时探一下,发现这被子盖在他的身上根本没使他暖和多少。 他的脸瘦削而苍白,低低阖着双眼。 敖雨辛急得哭,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他。他的模样早已刻进自己的心里,可如今心里头泛出辗转难言的密密麻麻的痛楚。 敖雨辛抓着他的手,喃喃哽咽道:“苏长离,你给我好起来啊……” 他身上久久不暖,敖雨辛怕楼千吟所说的,会导致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寒邪侵体。她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抬手擦干了眼泪,然后一声不响地解了自己的衣带。 敖雨辛将自己的上衣褪了干净,钻到敖惊羽的被窝里。 她从后面抱着他,肌肤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她身子有些僵硬,后来慢慢地柔软了下来,轻轻侧着头,将自己的脸放在了他的背脊上。 那双微斜的泪眼,模模糊糊,清清亮亮。 她身上也并没有暖和多少。 可是这般拥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像两个被冻了很久亟于取暖的人,一旦接触到对方皮肤上传来的那点微薄的触感和体温时,便想要奋力地从对方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 敖雨辛忍不住,收紧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想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她的脸贴在他满是伤痕的背上,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滑下。 半个时辰后,楼千吟再进营帐里来,敖雨辛已从被窝里出来,身上也穿戴整齐,苏长离的体温也已趋于正常。 士兵煮了药汤来注入木桶中,再把苏长离搬到药汤里去泡着。楼千吟格外注意,尽量避免泡到他的新伤处。 敖雨辛转身去给苏长离找换洗的衣物。 征战在外,男子的换洗衣物十分简单,苏长离总共就那么几身,装在箱笼里。敖雨辛去打开箱笼时,里面有一股皂角清洗过的清爽气味。 敖雨辛又是一阵眼眶酸红,里面的那几身衣裳,都是往日的时候她给他做的。他把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抚平得一丝褶皱都没有。 男子在日常生活上岂会如此细致,更何况还是在战场生活上。除非他对这些衣物极为珍视…… 敖雨辛吸了吸鼻子,一件一件地轻轻拨过,将里衣先找出来。 可她找了几身,展开来看,均是被磨破得厉害,有他受伤过后的刀枪剑痕,后面又用粗糙的麻线缝上,针脚也十分粗糙。就连缝补的麻线都磨损得发毛。 敖雨辛把他的衣物都拿出来,竟找不到一身完好的。 身后楼千吟忽而出声道:“堂堂北军首领,也不至于落魄到穿这些满是补丁的衣裳。不知是谁给他做的,他舍不得扔,一直反反复复地穿。” 敖雨辛轻颤着肩膀蹲在箱笼旁,将那些破损的衣物紧紧抱在怀里,埋头在衣物间闷声哭泣。 是她做的,每一件衣裳都是她做的。 楼千吟侧头看她一眼,神色莫名,忽又道:“在北方战乱的时候,我曾问他,等战事平定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他回答说第一要做的便是回徽州娶妻。他说他不能死在战场上,要死也要回来死在你身边。” 敖雨辛咬碎了牙,将涌起来的满腹辛酸狠狠往下咽,可是心好疼,疼得她直抽气,疼得她站不起身。 她泪如泉涌,模模糊糊地听楼千吟还道:“不然你说他这么不眠不休地赶到南阳来,即便血染喜堂也要坚持与你拜堂是为什么。” 这些话楼千吟在徽州时没与她说过,那时苏长离还没有回来,说了也是徒增伤感。 分别这么久的两人,在重聚之日本应该是欣喜若狂。但楼千吟也没有想到,原来却是近乡情怯、各怀心事。 这些话本来应该是苏长离自己跟她说的,可楼千吟知道,他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在她面前定不会多说半个字。 可若是不说给她听,她又怎么能知道他的心情? 这女子明明也是为了他连命都不想要的人。两人凑在一起,还真真是天生绝配。 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几年里在苦苦支撑,她最思念的人即使远在天涯,也同样那么思念着她。 敖雨辛背着身平静了好久,直到楼千吟说苏长离应该从药汤里出来了,她才拭掉了脸上的泪痕,又在那些里衣里挑了一身相对较好的,起身挪着麻痹的双腿走过去。 那双低垂着的眼红红肿肿,望着药汤里的苏长离,眼神里满是痛楚。 她给他擦身拭发,穿好衣衫,同楼千吟一起把他扶到榻上去躺着。 他早应该好好休息,如今双目紧闭着,终于可以沉沉稳稳地睡上一觉。敖雨辛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时不时探一探他手心里的温度。 后来楼千吟又端了熬好的药进来,要给苏长离灌下。 可他这个时候睡得极沉,牙口紧闭,敖雨辛喂了几匙,都不见他有吞咽的痕迹。 外面的将官们担心他的身体,这时候都纷纷到主帐来探望。一群汉子站在营里,见苏长离不喝药,着急不已,便出主意道:“要不一人去掰开王爷的的嘴,再让王妃喂?” “那不行,王爷现在是潜意识地抗拒,要是咱们力道掌握不好,把他下巴掰脱臼了怎么办?” “欸,我听说病人睡死了不肯喝药,可以拿麦秆往他鼻孔里吹药汁,顺着就流进喉咙里了。” 第296章 你干什么 大家一听,觉得可行,便朝敖雨辛建议道:“王妃,要不属下去给王妃拿麦秆来?” 楼千吟在旁不温不火地道:“若是呛着了,会有窒息的风险。” 一群汉子挠挠头,不敢再乱出馊主意。 此时一直不出声的敖雨辛,拿巾子擦了擦苏长离嘴角的药渍,自己一声不吭地端了药碗便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下一刻,她倾身俯下头去,唇便贴在了苏长离的唇上。 将官们看得瞠目,继而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敖雨辛用舌尖去抵他的牙关,一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不知不觉间,眼泪落在他的脸上。 他唇齿竟是松动。 敖雨辛忙将药汁一口口喂了他嘴里。 将官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颇感欣慰,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看来王妃对王爷并非无情。” “那可不是么,不然听说王爷遇袭,怎么会去而复返,杀进敌人堆里与王爷并肩作战呢。” “口对口哺药,那可是有情男女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等服完了药,敖雨辛趴在他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到下次楼千吟要给他施针用药时,又打起精神来。 楼千吟见她形容,道:“你脸色很差,别光顾着他,也要顾一顾你自己。” 见敖雨辛无动于衷,眼神紧紧地落在苏长离脸上,楼千吟又道:“上次给你的药,又忘记吃了?” 他一提醒,敖雨辛想了起来,才又倒出一枚药丸吞了下去。 可是她脸色依旧很不好,有股苍白劲儿,又憔悴。这样下去,真会落下病根,可她眼下,分毫都顾不上自己。 苏长离沉睡了两日。 像是要把之前欠下的睡眠全都补上一般。 外面接连下了两天的雨。 尽管是入夏前的一场雨,也夹杂着些湿湿冷冷的寒气。 让敖雨辛稍稍感到放心的是,苏长离的身体总算在一丝丝好转。他的身体温温的,背上的箭伤也在慢慢愈合。 敖雨辛夜里睡不安稳,一夜要转醒许多次,回转身来,看看苏长离,给他掖掖被角,才又侧身睡去。 营帐数丈之外,点着营火。 火光昏黄,熹微地投在帐上,轻轻地闪闪烁烁。 营地里时不时有士兵在附近巡逻,偶尔会响起盔甲摩擦的声音。 敖雨辛躺在榻上,睁着眼,静静地凝望着身侧安静的男人。 帐帘上极微弱的光,将浓浓的夜色驱散了两分。敖雨辛看得见,依稀分明的轮廓。 那眉目是眉目,鼻子是鼻子,嘴唇是嘴唇,岁月没能磨平他的棱角,反而更添两分深邃。 他若睁开眼时,那双眼眸深晦如墨、枯寂无底,会衬得那五官愈发凌厉而英俊。 一直以来,敖雨辛不敢细看,亦不敢与他良久对视,她怕自己会受他的蛊惑。可其实,她的心在他回来时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早已经跟着他走了啊。 她只是有些怨。 敖雨辛声音有些涩然,轻轻细细地,呢喃道:“你快点好起来啊……” 她明知不会听到苏长离的回答,可她还是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后来她便孤寂地侧身,背对着他朝床榻里面,一个人委委屈屈地睡了。 到了后半夜,帐外似乎又下过一场绵绵细雨,雨停后,还有些淅淅沥沥,隐约可闻雨滴掀落在地上的残声。 身后的榻上轻微地动了动,一股温暖之意袭来,稳稳地包裹着敖雨辛消瘦的后背。 一只手臂箍在她的腰上,将她往后带,带入一个怀抱里,紧紧地搂着。 敖雨辛夜里习惯给他掖被角,因而还算警醒。一靠上这熟悉的温热的怀抱时,她便醒了,一时身子有些僵,又有些颤。 她咬着唇角,眼角一阵热意,却不动声色。 苏长离将头埋在她颈窝里,气息落在她耳畔,有些惺忪缱绻。 腰上的手力道大得恨不能掐碎她,被他手臂碰到的地方,尽管隔着衣料,却也隐隐灼热发痛。 她曾多想能够被他这样拥在怀里,再紧一些也无妨。 他的唇碰到她耳后的发丝,轻轻吻过。尚不知足,又凑到她耳畔去吻她的耳垂,唇游离在她的颈间。 敖雨辛在他怀里颤得明显了些,可仍是紧咬着牙不吭声。 腰间那只手索性钻进了她的衣底里,手掌握住了她的腰段轻抚着。 敖雨辛终于有所动作,颤栗地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僵硬道:“你干什么?” 苏长离的声音还很低哑,在她耳畔道:“要你。” 对他如此简明直接的回答,敖雨辛都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只紧紧挡着他的手,不准他往上摸,可他却转而往下,手指有力地挑开了她的小衣,从腰间褪下。 敖雨辛登时一惊,吸了口气,便有滚烫硬热的东西从后面抵着她。 她下意识抗拒,压低声音慌张道:“楼大哥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尽管心里爱着他,心疼他,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会毫无保留地流露出对他的爱意,可是现在他醒来了,敖雨辛没有心理准备,还不知该如何面对。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是同床共枕,但苏长离十分安分,除了拜堂那天晚上搂着她强拆了她的裹胸布以外,其余时候没多碰她一下。 眼下他一贴上来却要动手动脚,还直接褪了她的小衣…… 苏长离一手捉住她抗拒着的双手,一边在她肩上流连,从后湿湿地吻过她的脖子,她扭身想躲,可那吻却来得更加汹涌炽烈。 苏长离低低道:“托你的福,这两日我精神养得很好。” “……” 敖雨辛制不住他的手,胡乱扭扯间,寝衣从肩头散开,他强硬地顺着她的腰身往上,一手盈握住她。 敖雨辛猝不及防,深吸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苏长离动作顿了顿。 片刻,他道:“往后,都不愿让我碰你了么。可你也终归是与我拜了堂,早已是我的女人。” 他说,“那时我生怕迟了一步,怕你跟别人走了。那次拜堂虽然仓促,可我得抢先把你定下,让天下人知道,往后哪个都不得再惦记你。” 敖雨辛泪如雨下,呼吸里有些颤音。 第297章 你混蛋…… “你终究还是舍得不我,明明都已经走了,却又折返回来。”苏长离一边说着,一边掐着她的腰紧紧贴向自己,将那铁杵般的火热从后面送到她腿心里去。 敖雨辛久不经人事,只有些微润,被那一烫,顿时本能地扭腰乱挣。 苏长离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手上一边挽起她的一只腿,一边寻到她的身体入口。 “不要……”敖雨辛扒着他的手用力扯。 可还是阻止不了,他强硬地循着那入口,把自己挺进去。 里面并不十分湿润,却一如从前的紧致和温暖。两个人都不好受,苏长离进去得艰难,寸寸艰涩,她咬牙闷哼,手指用力地掐着他的手臂。 可他不想退缩,他只想奋力往前。 好不容易得到了她,好不容易与她相聚重逢。 他半途停顿些许,沉哑地与她道:“我说过,你回来了,我便再不会让你离开。” 说罢,他扶住她的腰肢,猛地往她身子里闯入,冲破荆棘,碾压挤兑地刮过她的嫩壁,将自己彻底没入。 那一刻,敖雨辛张口,却叫不出来,仿佛呼吸都已停住,只手指在他臂上挠过红痕。 苏长离给她空当缓了缓,心头激跳,下身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敖雨辛知道,那是他完完全全地镶嵌在了自己身体里。 她喉间一哽,便胡乱地推他蹬他。 苏长离狠狠搂着她,吻着她敏感的耳垂,尽管她抗拒着,却依然很有反应地死死缠着他。 他道:“我背上有伤,你若乱动,会绷开伤口。” 敖雨辛闻言,果真没再踢他蹬他。 他便扣着她的腰肢,在她体内由轻及重地探寻索要着。 敖雨辛在他怀里低泣,僵硬的身子终还是被他灼热的体温慢慢煨得柔软如水。 她很疼,可是却也不叫喊一声。 他尽管进出有力,却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和速度。 “敖雨辛。” 他低沉暗哑地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响起在她耳畔。 她听得浑身颤抖,泪眼斑驳。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多么希望能听见他唤自己的声音。 这一次,真真不是梦。他的怀抱那么真实,他的声音,他的体温,还有他充盈在自己身子里的滚烫,都是那么真实。 敖雨辛咬着唇,禁不住呜呜地哭了。 苏长离抽身出来,将她扳过身子,翻身便狠狠压下。 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便又把住她的腰,狠狠地埋了进去,一冲入底。 到底曾是容过他的,那股火辣辣的痛,随着彼此的湿润而慢慢地消了下去。 他俯下头,吻了她眼角的泪,噙住了她的唇。 唇舌交缠,一直都是自己心里魂不守舍地惦记着的滋味。 她那么柔软,那么美好。苏长离恨不能将她整个吞下去。 他一边激吻着她,一边往深了闯荡。 敖雨辛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推也无力,隐隐抗争着,好不容易苏长离松开了她的唇瓣,又去亲吻她的下巴和脖子,她气喘吁吁地隐忍道:“不要了,你身上有伤……” 话语一落,他便含在她胸前,一记凶猛地长驱而入。 那被撑满到极致的感觉,敖雨辛张口溢出轻叫,心里反倒空荡荡的。她下意识就紧紧抱住了他。 后来他再也没停过,如狂风暴雨一般,侵占着她。 她在他身下摇摇晃晃,泪眼潮湿。 心头那些心酸委屈,还有幽怨,仿佛都随着他的动作,一并被倒腾出来,摆在了她面前。 她浑浑噩噩,手里捏着拳头,就往苏长离的胸膛和肩膀上敲去。 轻飘飘的灵魂终于又安放回了身体里,一阵沉坠,继而是踏实。 她却哭得眼泪横流,低低道:“你混蛋……呜呜呜苏长离你混蛋……” “我是混蛋,你有不满,你有怨怼,尽管在这床上骂。”他低沉着嗓音,手上握着她的细腰,一次比一次闯得狠。 敖雨辛受不住,浑身乱颤,却是又哭又打道:“为什么要离开我这么久,为什么快五年了你连一个音信都不肯给我……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家书,那么多封信,为什么你一封都不肯回给我!” “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走掉,连我与你告别请你保重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祈求你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她在他肩膀上留下深深的牙印,手上却用力地攀紧了他,那么多的为什么,那么多的担心和等待,字字句句都是幽怨和爱恋。 她的手指,摩挲着他后背上的道道伤痕,痛不能抑,“为什么……会受这么多的伤……二哥,我好疼……” 苏长离动作停了下来,将她压在身下紧紧揉着,埋头在她颈边的发丝里,久久无言。 他低哑的声线里也带着一丝丝颤抖,道:“你以为我不想,我也想,可我却只能在梦里想。但是我睡的时辰短,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 北方兵荒马乱,书信来往岂是那么容易的。敖雨辛写了那么多信,最终到他手上也寥寥无几。 他不回是因为一是消息不通、来往不便,二是各方势力都盯得紧,若是有人用家信这一渠道企图对敖雨辛不利,后果难料。 所以他宁愿一个字都不往徽州回,他揣着满腹心思,只等着将来重逢,再让她一点一点地感受。 苏长离将个中缘由,仔细地解释给她听。 他还道:“我走的时候,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背影,不想让你脑子里总想着我的背影,所以才在你睡着的时候离开。” 敖雨辛身子紧紧缠着他,抖着唇道:“我好怕世事无常,你再也回不来了……我也好怕物是人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怕,我回来了,往后就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敖雨辛搂着他的脖子,抬身仰着头便去主动亲吻他。 她实在怕,宣泄出来的情绪再无法隐藏,她吻得小心翼翼而又热情执着。正如当初他离开的前一晚,她在他怀里热情的模样。 那是因为太舍不得了,太爱了。 第298章 阴阳调和 她小巧温软的舌头不管不顾地滑到他口中,舔过他的唇齿,有些胡搅蛮缠的笨拙。 可是苏长离却被她这青涩的吻给吻得呼吸急促,身下更火。 敖雨辛感觉得到体内他越发充胀了两分,那暴起的青筋碾磨着她。她微收缩身子,使得苏长离暗吸了一口气。 敖雨辛恋恋不舍地从他口中退出来,又去吻他的脖子,还有那滑动的喉结。 她指腹轻抚着他背上的疤痕,眼角潮湿垂泪,亲他咬他的动作却更加莽撞热忱。 她不知道除此以外她还能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 苏长离忍无可忍,手里掐着她的嫩腰,将自己往她身子里送去,一次又一次,又猛又狠,舂过她的娇嫩,闯入她的花房。 那股饱满又充盈的踏实感,让她眼眸盈泪,滟潋又潮湿。 她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随着他低沉的喘息而跟着气喘吁吁。嘴角溢出哭过以后的娇媚轻吟。 她的身子如那春雨,涓涓潺潺,滋润包裹着他。 那销魂的滋味让他化身猛兽一般,狠狠要她,不知餍足。 她仿佛被那滚烫的铁杵跟抻平,一丝一丝的异样感觉随着他的挞伐开始堆积。直到最后堆积得恍若有山那么高了,轰地一下,全部倾斜坍塌。 敖雨辛脑中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紧紧抱住苏长离,双腿缠在了他结实的腰上,妩媚至极地唤他:“苏长离……” 那股汹涌而来的酥麻感,瞬时涌遍四肢百骸,使她无处可招架。整个身子都在轻轻抽动,体内更是紧紧收绞。 苏长离呼吸一沉,简直要命,一下没到底,将自己倾泻而出。 不想片刻,竟又重振旗鼓,昂扬了起来。 一直到天亮,都不得消停。 后来敖雨辛哭着求饶,又开始挠他:“我真的受不住了……”他才肯就此放过她。 苏长离起身,神清气爽,出帐时将官们见了,无不高兴。 而敖雨辛则浑身散架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到了午后。苏长离拿了午饭进来,她方才起身。 身子里还灌满了他留下的体液,她扭身动一下,便悄然滑出来一些。她满脸绯红,相比昨日的苍白憔悴,总算是气色要好一些。 且宫内约摸是有他体液的缘故,一直觉得暖暖的。 原本用来给苏长离药浴的木桶,正好可以用来给她沐浴。在军营里女子不太方便,眼下在帐中沐浴,倒省事许多。 敖雨辛在桶里沐浴时,苏长离便在帐中守着她,坐在案前顺便处理这几天堆积起来的军务。 过程里敖雨辛一句话也没说,大抵是昨晚说得太多,她眼下还有些难为情。且昨晚嗓音都哭哑了,也就不费那个力气了。 等敖雨辛差不多洗好以后,苏长离又很是能拿捏时间,恰恰这时放下手里的事务,过来将她从水里捞起,拭干身体以后放到床上去。 敖雨辛感觉以前出战的时候,都没有昨晚半夜里的一次折腾来得累人。她浑身酸痛,双腿走路都打颤,所以衣着穿戴整齐以后,多数时间是在营帐里坐卧,甚少走动。 随后楼千吟便过来给苏长离换药。 敖雨辛眼神有些紧巴巴地看着他的伤处,在撞上他看来的视线后,抿了抿唇又撇开,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一卷书简。 听楼千吟不咸不淡道:“睡个觉也能把你这伤口给睡绷开了?你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打仗?” 苏长离的箭伤确实又裂开了,沁出来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绷带。 敖雨辛又是心疼,又是难堪。 若不是昨晚他那么凶猛,岂会把伤口给绷开了? 苏长离笑笑,不语。敖雨辛低着头,悄然红了红耳根。 只是他的表情与反应与之前的沉寂大不相同,楼千吟见这二人的反应,眼神尖得很,心领神会,遂不再多说什么。 等给苏长离包扎好以后,才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伤还没痊愈,还是节制点好。” 后楼千吟看了看敖雨辛的气色,移步过去请她伸出手腕,楼千吟手指搭在她的腕上诊了片刻,眉间倒浮现出几许诧异之色。 敖雨辛不由出口问:“怎么了?” 楼千吟收回手指,扬眉道:“你这身子骨原本残留着毒寒,不想和他缠绵过一晚后,竟是有所好转。” 敖雨辛闻言,顿时脸色透红。 楼千吟却依旧毫无遮拦道:“苏长离体质偏热,又有千色引做底百毒难侵,正好与你阴阳调和,化去了一些你体内的毒寒。” 难怪她今天觉得身子暖暖的。 见苏长离若有所思,敖雨辛心里一提,她压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忙想让楼千吟打住。 楼千吟最后再道了一句:“等毒寒彻底一除,子嗣可继。” 敖雨辛愣了一愣,眼里隐隐有光。 意思是……她还是可以有机会再怀上孩子的是吗? 苏长离却适时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与她多缠绵几次,可解她的毒寒?”那语气神态里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俨然像个病人在向大夫询问似的。 楼千吟幽幽瞥了苏长离一眼,“你就可劲高兴吧。” 敖雨辛:“……” 关于她体内为什么会有毒寒,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傍晚的时候,敖雨辛已收到威远侯那边的消息,徽州的兵马接应到了威远侯,已经顺利地抵达了徽州。 她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落下去了。 她休息了一下午,拖着还很酸涩的身体,去给苏长离拿晚间要服用的药。苏长离眼下和诸将在将营中商讨事务。 面前火光闪闪,敖雨辛专注地守着药锅,里面的药汁扑腾着冒泡。待火候差不多了,才拿碗盛出来,往将营里送去。 此时各方面事务都已交代安排妥当。 敖雨辛进去也无妨碍,一路过来,汤药被风吹凉得快,因而递到苏长离手上时,不冷不烫温度将将好。 苏长离如家常便饭一般接过如数饮下。 敖雨辛正要收拾着碗出去,哪想苏长离却把空碗往另一边案头一放。 敖雨辛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继而身体一轻。 苏长离竟当着这么多将官的面,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将官们顿时咳嗽的咳嗽,挠头的挠头,望天的望天。 敖雨辛脸红到了脖子根,在他怀里踢了踢腿,嗔道:“你干什么……” 第299章 敖雨辛我只要你活着 苏长离抱着她径直大步走出将营,道:“诸事议毕,接下来本王要与王妃议事,都散了吧。” 将官们回过神来,当即精神抖擞地喝了声:“王爷慢走!王爷尽兴!” 敖雨辛简直无地自容。 就在苏长离抱着敖雨辛回到歇寝的营帐后,外面将官随后就安排士兵,守在离此营帐十丈开外的地方,谁也不得靠近,更不得偷听。 自从两人拜堂以来一直形同陌路,眼下好不容易感情升温了,大家乐见其成,岂有去坏好事的道理? 于是都十分配合地给两人腾出空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回到帐中,苏长离将她稳稳地圈在怀里,她脸上如火烧一般。还是苏长离先开了口,说道:“你体内的毒寒,是上次留下的?” 敖雨辛不做声,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只身进魏营的那一次。” 敖雨辛身子不由僵了僵,他搂得更紧。不容她退缩。 许久,敖雨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想来也是,从苏长离把九节鞭还给她的那一刻时,她便清楚他应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然如何会把九节鞭拿回来? 她想请楼千吟帮忙隐瞒她的身体状况,可楼千吟到底跟苏长离的关系好些,之所以帮她也是看在和苏长离的关系的份儿上。 苏长离手臂如铁箍,箍得她又紧又灼痛。她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气息落在她颈窝中,她忐忑的心也渐渐安宁了下来。 苏长离低低道:“你让楼千吟给你配了毒,是没打算活着回来么?” 敖雨辛鼻子一酸,瓮声道:“魏凌渊怕死,知晓我用了毒,他便不敢轻易碰我了。” 苏长离嗓音有些沉,斩钉截铁:“我问的是你没打算活着回来么。” 敖雨辛怔了怔,片刻轻声道:“我不想给别人碰,唯有此法可保住清白……只要我安排好的人及时进攻魏营,我便还有一线生机的。” “若是,若是楼千吟再迟去了片刻呢。”苏长离哑声问她。 敖雨辛张了张口,不及说话,他又道:“你便打算就那样离开我了是不是?” 忽而眼眶一热,她眼里蓄满了泪,哽了哽喉,道:“可我若是不干净了,你还会要我吗?” 苏长离微微松开她,手掌扶着她的头,眼神定定地锁着她,一字一顿道:“敖雨辛,我只要你活着。” 敖雨辛颤了颤眼帘,呜地一声,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苏长离一边给她拭眼泪,一边温柔道:“好不容易捡回了小命,为什么不顾惜,不好好调理?楼千吟给你的药你也不吃,你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原来这些事他都知道,细枝末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些天她也有喝药,只是楼千吟给她的药丸,有事的时候她就会忘了吃。 她抽泣着说:“我要保护我娘和弟弟,我要去救我爹的性命,我还要保住徽州城内的百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顾不上我自己……” 说着这些时,她已被他压在了榻上。他看着她的眼里尽是隐忍和痛惜。 敖雨辛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手指碰到他的眉眼和鼻梁,触感真实,一切都是她最爱的模样。 她眼泪横流,道:“我每天都想你能够快点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苏长离低头把她吻住,哑声道:“你这傻女子!” 唇齿厮磨,喘息间,敖雨辛迷茫地问:“苏长离……若是,若是我以后怀不上孩子……” 苏长离的吻更深沉热烈了些,从她口中辗转,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下巴和颈上。她仰长了脖子,搂着他,由他肆意吻过。 苏长离咬上她的耳垂时,与她低低道:“我们现在就努力。” 说着,他手指轻轻挑开了她的衣带。尽管身子很累,可她仍是想要抱紧他,迎合他。 她已学会了主动,知道伸手去解开他的腰带和衣袍。 烛光旖旎,敖雨辛有些赧然,想要熄灯。 可苏长离却不允许她遮掩自己。他褪开她的衣衫,她有些无措地挡在胸前,他便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腕压在枕边,视线一寸一寸地掠过她的肌肤和那胸前饱满。 敖雨辛脸红得如同三月绯艳的桃花。 这几年她出入战场为了行事方便,都束了胸。尽管这些日子解禁了,可胸上那日复一日缠出来的红痕却不那么容易消退。 到今时今日,他才能够好好地看一看她。 他低下头去,唇落在那些红痕上,轻轻吻过。敖雨辛胸口起伏,一下抱住了他的头。 “疼么?”苏长离问。 敖雨辛应道:“初时疼,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他怜惜地细致而温柔地抚慰,用舌头舔过,问:“昨晚我弄疼你了?” 敖雨辛痴痴望着他,眼里水光滟潋,缓缓摇头。 她勾下他的颈子,主动地迎上去吻他。 苏长离终是受不了她的挑逗,气息渐渐变沉,一手压住她的肩头,便在她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的吻痕。 他像猛虎饿狼一般,一口口舔呧着他的食物。 当他蓄势待发时,她已敏感得很是湿润。就着那湿润缓缓沉了进去,敖雨辛仍是忍不住张口轻哼一声,呼吸霎时乱了节奏,在他身下轻喘不已。 她仿若水做的一般,紧密地包裹着他,由他闯进闯出,时而轻缓得当,时而又迅猛有力。 敖雨辛承着他的爱,眼角堆砌着嫣然情动,反反复复,被他抛上云端,继而又猛沉渊海,已死去活来不知多少回。 仿若人间美景,次第在她脑中绽开。 原来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到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彻底地体会到了。 敖雨辛溢出口的声音变了韵调,由起初的娇嫩变得沙哑而妩媚,酥骨至极。 他猛烈攻夺时,她双腿缠在他腰上,微抬腰身,迎他入得更深,抵死缠绵。 她魂游天际,忽而轻飘飘地问:“苏长离,若是我们努力了,我将来也没有孩子呢?” 苏长离应她:“那便抱养,你想要一个便抱养一个,你想要一群,便抱养一群,你定会是一个极负责任的母亲。” 第300章 金陵如画 敖雨辛攀着他的肩背,含泪地笑。 他体力和耐力均持久得很,当夜又折腾了敖雨辛半夜。敖雨辛已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可调动,他却仍十分精力旺盛。 到后来,敖雨辛不住地推他,香汗淋漓、气喘吁吁道:“楼大哥说了,叫你要节制……嗯……当心伤口又绷开了……” 当晚苏长离连续不停地要了她三次,那股灼烫非凡的体液喷洒入她的宫房里时,她又有一股阳春回暖的感觉…… 毫无疑问,一夜纵情下来,苏长离的伤口又给绷开了。 敖雨辛虽然疲惫不堪,可气色又好了些许。 但她坚决不给苏长离再碰了。必须等他的伤好了来。 否则就分床睡。 苏长离无法,只得暂时安分些。否则真被赶下床去,很没脸面不说,夜里还没有柔软的人儿给他搂着睡了。 连天的雨停以后,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等他们抵达金陵时,已经是暑气上来,入夏了。 金陵的守将开城相迎,苏连玦的余党除少数在逃,他在金陵的势力已全部肃清。 经过这场动乱,对金陵的繁华也有许大的影响,而今正等纲纪重树,百废待兴。 苏长离回金陵以后,连日忙得不见人影。 不仅要整顿军队,安抚百姓,还要兼顾内政,加封党臣,重新建立一个政治中心。 司仪那边正忙着准备祭祀用品,测好了时日由苏长离祭祀先祖,往后他便是真正的安陵王了。 祭祀的时候,敖雨辛身为安陵王妃,也要同苏长离一起出现,顺带在苏家群臣面前露一露面。 群臣对她这位王妃毫无异议,因为她从家世身份上都与苏长离门当户对,且敖家对苏长离有恩,眼下两家合为一家,更是大势难挡。 祭祀这日,敖雨辛穿了一身厚重繁复的王妃服饰,从房里出来。 彼时苏长离一如从前,正在院里等着她。 他站在树荫底下,阳光细细碎碎地从树叶缝隙间漏进来,清风一拂,沙沙清响,斑驳的光点在他身上跳跃。 他回过身来看着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笑了笑道:“甚美。” 他一身玄袍,丹色暗纹,在树下莞尔一笑,竟是丰神俊朗,震住了敖雨辛的眼。 苏长离缓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握紧在手心里,带着她往外走,磁性的嗓音低声道:“那样看着我作甚,看痴了?” 敖雨辛低敛着眉眼,脸颊微微发热。 他说:“今日事情繁杂了一些,可能会有些累。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带你游金陵。” 敖雨辛抬起头,望着他阳光下分明如雕刻般的侧脸。他似眯着眼,眼眸漆黑如墨,睫毛弯长浓密。 苏长离低头朝她看下来,又道:“以前过金陵而不入,不是早想游一游金陵了么。你想见一见金陵的繁华,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 敖雨辛怔愣,道:“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 那还是多年前她和他跟着苏连玦一起到金陵城外时候的事吧。那时说要去游金陵,但后来被一场杀乱所阻止。 苏长离与她十指相扣,道:“自是记得,你想去看,我便打定主意要亲自带你去看看。我以金陵为媒聘,往后多拓一条街,多添一座楼,都是你的。” 敖雨辛心里怦怦地跳动着。他身上的气息随着清风送入她的感官里,那么让她心神悸动。 这一天里确实事务繁多,日程都被排得满满的。 敖雨辛先是同苏长离一起去接见群臣,再举行祭祀大典,随后去军中慰问三军,到傍晚还有一场晚宴。 只不过到傍晚入宴之时,群臣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王爷与王妃到来。 后侍官及时出现,才对群臣道:“王爷与王妃有事来不得了,王爷有令,诸位大人请随意,当尽兴而回。” 群臣们面面相觑,皆不知所以。 来入宴的除了文臣当然还有武将,众武将闻言皆露出一副了然之态,笑道:“王爷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文臣们更加迷糊:“除了这处,还有什么正事?” 武将们挤眉弄眼:“就是那种关起门来的正事。” 文臣们反应过来,连连咳嗽,一脸正色:“嗯,子嗣有继,确乃当前之大计。” 于是一帮文臣武将,自个吃吃喝喝,痛快自在。 此时夜幕降临,金陵城里别有一番风味。 城中诸事皆定,动荡不安的百姓们渐渐安定了下来,萧条的街道楼阁,亦有了复苏之势。 那长街上华灯初上,飞檐楼阁灯火明丽,宛若星河倒扣,相映成辉。 夜里出来游市的人甚多。 秦淮河上的画舫,远远近近,微光闪烁,像一只只放入河里的莲灯。两边柳岸下游人如织,楼阁上花红柳绿,莺声笑语绵绵不绝。 渺渺丝竹之声或从阁楼传来,或从画舫飘出,缠缠绵绵地浮在秦淮河上,宛若跌落凡尘的仙境。 敖雨辛此刻便是置身于秦淮河上的其中一只画舫内,与苏长离在一起。 她趴在窗口,欣赏着这金陵城里美轮美奂的夜景,听着那笑语声、丝竹声,和着清风徐来,漾开窗下浅浅的水纹声,觉得一切都融合得恰如其分,真真是一种享受。 往时候徽州城里也有夜市,可是和金陵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仿佛这夜幕一落下来,金陵的繁华才将将拉开帷幕。 在这里可以暂时忘却一切烦忧,这里的美景目不暇接,她看得连连惊叹。 尽管受到战乱的影响,金陵也远比敖雨辛想象中的还要美丽。 苏长离在画舫里煮酒茶,酒香混着茶香,极其芳韵自然。 敖雨辛仰着头,往那岸边的阁楼上望去,隐约可见姑娘们婀娜多姿的倩影凭栏而立,手中香帕带起来的香风仿佛也传到了敖雨辛的鼻子里。整个秦淮河上都若有若无的有一股香气浮动。 敖雨辛看得愣直了眼,头也不回地对苏长离道:“楼里好多的姑娘。” “不然怎么吸引这么多看客。”苏长离道,“喝酒还是喝茶?” 敖雨辛扭着身回过头来,看着苏长离酒茶各斟了一杯,不由舔舔唇,道:“我可以喝酒了吗?” 苏长离抬眼看她,恰好见得她舔唇的动作,眼帘微窄。 第301章 她真的好喜欢他 敖雨辛还是乖乖地端起一杯茶呡了两口,忽又抬起头望着他,抿唇道:“以后你不能到那些楼里去。”顿了顿又道,“应酬也不行。” 以前在梅城的时候出了一个弄梅阁就已经很让她郁闷了,现在这里河岸两边胭脂十里、美人如云,可是名副其实的温柔乡。 苏长离手里拈着酒杯,想了想,挑眉道:“那我心血来潮,若是想听曲怎么办?想赏舞又怎么办?” 敖雨辛皱着眉头,不悦地看他道:“你不是武将出身么,怎会喜欢这些东西?你若是实在想,那就去挥剑练武,练得个精疲力竭,便没心思想了。” 苏长离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晃过,他一手捉住敖雨辛的手腕,收臂便把她扯入怀里。 他胸膛结实又温热,气息在耳边洒落,敖雨辛呼吸一窒,便被他把住了腰肢。 苏长离低头在她颈边蹭了蹭,嘴唇在她肌肤上轻轻擦过,恍若在笑,道:“我若想听曲,你唱给我听,我若想赏舞,你跳给我看。以前你不是跳得甚好么。” 他的气息里混杂着酒香,敖雨辛依靠在他怀里,像是要醉了。 蓦地觉得手边的茶索然无味,她也想要饮酒。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苏长离便允了她。这酒劲头不大,喝几杯应当无事。 敖雨辛一直想学饮酒,但酒量一直不见长。 结果几杯酒下肚以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氤氲起来,灯火下她清亮的眼神里渐渐染上迷离的色彩,嘴上挂着笑意,怎么都停不下来。 敖雨辛一直痴痴地看着他,笑着唤道:“苏长离。” “嗯?”苏长离轻声回应。 敖雨辛便冲他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苏长离看着她形容,知晓她醉了,从前的时候她醉了没哪次是安分的。他眯了眯眼,片刻还是倾身靠了过去。 敖雨辛道:“再过来些。” 苏长离便再往她身边靠了些,“如何?” “再近点。” 最后两人近在咫尺。敖雨辛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忽而勾唇一笑,刹那间芳华无双,舫中灯火也仿佛黯然失色。 苏长离一愣,下一刻她便歪了歪头凑上来,亲住了他的嘴唇。 不知他是否能够感觉到,她真的好喜欢他。 那份感情珍藏在心里,没有随着岁月而消减,而是与日俱增,沉沉甸甸。 画舫下漾开的水声依旧,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船身,水波声轻灵而悦耳。 敖雨辛十分热情,她蹭进他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小舌头描摹着他凉薄的唇,试图叩门而入。 她主动缠住他的唇舌,热烈缠绵,身子却在他怀中渐渐瘫软。 呼吸间混杂着酒香,她熟稔了些,吻得苏长离浑身紧绷。退出来时,那明眸含着痴醉的笑,绯色的流光滟潋。红唇上娇嫩欲滴,灔色逼人。 苏长离眸色晦暗,紧紧勾着她,岂会就此罢休,当即搂着她又扣入怀。 敖雨辛只觉眼前光景斗转,继而她便被苏长离压在了画舫内的席上。 苏长离低头吻来,后浑浑噩噩,她婉转低吟,不胜妩媚。 眼下战事未平,局势未稳,他们回到金陵来,等苏长离的势力在金陵扎稳了脚跟,便又要准备拔军出战。 这最后一战,便是魏京。 这大魏满目疮痍,魏凌渊节节败退,魏兵魏臣散的散、逃的逃,魏凌渊坐镇魏京,魏京里的御林军死守着这最后一城。 在金陵停留数日,便要准备启程了。 楼千吟一直没露面,他是折转到了浔阳去接楼千古了。 浔阳楼家百年根基,虽然战时已人去楼空,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破坏殆尽的。当初攻城时,相当一部分的楼家人转移至了药谷,如今浔阳重建,他们便又从药谷出来,起带头表率的作用。 启程前,楼家兄妹两个在金陵与敖雨辛和苏长离会和。 上次在徽州一别,敖雨辛与楼千古又是大半年没见,如今见了面自是十分亲切,颇多感慨。 苏长离与楼千吟说话时,敖雨辛便拉着千古一道说话。 敖雨辛道:“你怎不早些时候到金陵来?有时间还可以一起逛逛。” 楼千古笑笑,有些黯然,道:“你知道,我可能不太喜欢金陵这个地方。有时间我还是想留在浔阳,多陪陪长乐。” 赵长乐便是金陵派去的人杀死的,她又怎么会喜欢。这次回浔阳,多一片刻她都不愿意离开,所以才没有与楼千吟一起。 敖雨辛不多问,却也能想象得出,她在山脚下坐在赵长乐的墓前,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的光景。 从前,千古明明是那样喜欢热闹的一个人。 楼千古看了看那边的苏长离,拉着敖雨辛的手道:“真好,你二哥回来了,往后有他保护你,你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我听说你们俩拜堂啦?” 敖雨辛笑笑,道:“在南阳的时候,他杀了苏连玦,我们半路拜的。” 楼千古由衷笑道:“那也极好,还好他赶到了。他如今是安陵王了,你便是安陵王妃啦。” 敖雨辛循着她的视线,亦朝那边的苏长离看去。苏长离感觉到她的视线,恰巧侧过头,与她撞个正着。 敖雨辛轻声道:“嗯,前两日才举行过祭祀大典。” 楼千古道:“得来不易,你们都要好好幸福着。” 敖雨辛心里有些疼,将楼千古搂了搂,抱在怀里,半晌道:“千古,往后还会有更疼你的人出现的。” 楼千古安慰她道:“我有你们就够啦。” 可是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没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令人心如死灰。 她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赵长乐了。 离开金陵以后,徽州兵马与金陵兵马相会,重新整顿成一支精锐军队,直攻魏京。 而敖雨辛总算能够回到徽州去见到她爹娘,还有弟弟。 彼时一入徽州大营,迎面就扑来一个小团子,搂住敖雨辛不肯撒手。 敖雨辛抱着他软软的身子,心里也跟着软软的。阿生闷在她怀里,像要哭了,唤道:“长姐。” 彼时苏长离第一时间去了威远侯的营帐,敖雨辛便与阿生和走上来的姚如玉叙旧。 姚如玉上前来亦是紧紧抱着敖雨辛,母女俩眼眶湿润,千言万语都哽咽难言。 最终姚如玉摸着敖雨辛的头,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第302章 难缠的小舅子 整个徽州大营的人都知道,敖雨辛如今已是安陵王的王妃。 安陵王新易了主,现在的安陵王便是曾经遗失的苏家一脉,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经死了,没想到却潜伏多年,一举将金陵拿下。 据说,现在的安陵王的母家与威远侯故去的夫人的母家,实为一家。 难怪两家会联兵,并且结了姻亲,往后更是亲上加亲。 苏长离的模样对于徽州的三军来说,并不陌生。只不过曾经的敖家二公子听说是战死了,他如今认祖归宗已经不姓敖,但也无法阻止徽州三军对他的崇敬之心。 莫说他曾是敖家二公子,光是他在北疆一统北军,消灭了北疆最大的诸侯王,与魏军和前安陵王军相持甚久而不败,就足以令人心悦诚服。 听说敖雨辛他们要来,军中早已备好了营帐,给楼家兄妹和敖雨辛、苏长离歇息。 楼家兄妹先下去安顿了,敖雨辛同姚如玉相携着进帐说话。 这营帐里面相当宽敞,除了不是砌起来的房子,里面的摆设与家中无异。 姚如玉自打上次被俘以后,回来便一直住在军中,再加上照顾威远侯的身体,她在军中已相当熟悉。 阿生跟着军营里的武将叔伯们混,在那些将领们中间受欢迎得很。 眼下姚如玉准备的营帐里,屏风床榻、桌案茶几等应有尽有,屏风后还有沐浴用的浴桶。 床榻也布置得十分柔软,衾被干净,区别于军营里那些坚硬的木板床。 苏长离在与威远侯谈正事,敖雨辛本也想去看看威远侯的情况,但听姚如玉说他如今已恢复八九了,便放下心来。 姚如玉却一直放心不下,眼下拉着敖雨辛问道:“我听说在南阳的时候,你不愿意与他拜堂?” 这个他,自然是指苏长离。 敖雨辛低着头,有些窘然,道:“当时心里很乱,喜堂内外到处都是尸体血腥,哪个正常人愿意那样与他拜堂。” 姚如玉了然,道:“你们那么久没见面,重逢之际心里不确定,实属正常。那后来呢,在金陵他待你可好?” 敖雨辛点点头,轻声应道:“他待我很好。” “那我便放心了。”姚如玉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丫头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娘自恨不能代替你受那些,好在往后,有人把你捧在手心,那虎狼之人,定会将你护得周全,怕是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更别说多碰一下。” 后苏长离回来,姚如玉便也适时地离开了。 毕竟这营帐不是单独给敖雨辛一个人准备的,而是她和苏长离两人共居的。 见了姚如玉,苏长离对她也礼遇尊敬有加,口上依然唤她一声“母亲”,只不过现在成了岳母。 姚如玉点点头,对于他和敖雨辛终成眷属,姚如玉除了祝福,对他也没什么意见,只道:“路途劳累,你们好好歇息吧。” 但是阿生这个小家伙,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姚如玉叫他不走,敖雨辛乐意他在帐中玩,便让他留了下来。 他是第一次见到苏长离,苏长离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这个三四岁的娃娃,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漂亮。彼时他一看见苏长离朝敖雨辛走来,小脸上便生起一股警觉和戒备,矮矮糯糯的身子挡在了敖雨辛面前。 生怕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跟他抢长姐。 阿生眼神明亮,仰着小脑袋望着苏长离,也不显怯懦。 一大一小两个在帐中对峙片刻。 苏长离只淡淡看着他,不辨喜怒。 还是阿生先开了口,说道:“听说是你把我长姐抢了去,要强迫她成亲是不是?” 苏长离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阿生一脸严肃道:“抢来的不算!她是我的长姐,你不许抢!” 阿生把他拦住,就是不让他过来。 苏长离斜挑了一下眉,道:“与我成亲后,她依然是你的长姐,没人跟你抢。” 阿生气鼓鼓道:“那你出去,今晚我要和长姐一起睡!” 敖雨辛揉了揉额角:“……”以前在侯府带阿生的时候,阿生时常跟着敖雨辛睡。 她觉得好笑又温暖,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要跟苏长离抢位置…… 苏长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这可能不行。” 阿生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高高地离地。他睁大着黑白分明的眼,巴巴地看着苏长离毫不费力地直接把他拎起来,转身把他放在了背后去。 然后他就不能够再挡住苏长离的去路了,苏长离若无其事地朝敖雨辛走去。 阿生小拳紧握,心里愤愤然。 他长姐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却带着这么一个碍眼又讨厌的家伙。 以至于后来,阿生对将领叔伯们调兵骑马全无兴趣,他随时都警惕地出现在敖雨辛身边,防着苏长离。 大家坐在一桌用饭的时候,阿生也要插在苏长离和敖雨辛中间……吃得津津有味。 敖雨辛自然是千百个疼爱这个小弟弟,膳桌上不好说,用完饭后出来,她讨好地对苏长离笑笑,道:“阿生是跟着我长大的,你不要跟他计较。” 苏长离低头看她,亦回以一笑,道:“怎么会,他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我不会跟他计较的。” 他笑得十分和善,真是一副兄友弟恭、心怀大度的样子,却不知怎的,让敖雨辛心里发毛。 夜里巡视了一圈,权当是散步。然后苏长离便携了敖雨辛回帐歇息。 洗漱过后躺上床,他便翻身压了过来,霸道又强硬地吻她,手上摸索着挑开她的衣带。 床帐轻晃,敖雨辛偏头躲闪,手也推拒,可挣不过他力气大,没多久便气喘吁吁,又嗔又羞道:“别闹,这是军营……” 苏长离低低回应她道:“徽州的军营与苏家的军营不一样么。” 意思是,之前在军营里,他们也这样过。 那湿热的吻落在她肌肤上,她张口轻喘道:“不一样……军中有我爹娘……嗯,他们隔得不远……” 后来没再有她说话的机会,苏长离扯掉了她的底裙,敖雨辛躲闪不及,便被他握紧了腰肢,就着她湿润的身子,沉身挺了进去。 第303章 给他点颜色瞧瞧 敖雨辛一下攀住了他,在他耳边细猫儿一样的轻哼出声。 她不想弄出声,可后面苏长离越来越猛,在她身子里攻城略地,她眼里含泪,溢出嘤嘤破碎的低泣。 她害怕被人听到,毕竟外面片刻就有巡逻的士兵经过。 她咬在苏长离的肩头,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晃动,那呜呜的声音极细,只时不时发出一丝难耐的轻吟。 苏长离浑身绷紧,火热坚硬非凡,一下下狠狠没入,弄得她一阵乱颤,隐约听他咬牙道:“吃饭跟我抢位置,睡觉还想跟我抢床,你这弟弟相当占强,嗯?” 敖雨辛终于感觉到他笑时那一丝发毛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她呜呜道:“阿生要跟你抢,关我什么事……有本事……嗯,有本事你找他算账去……” “你若不对他好,他会这么黏你?”苏长离将她送上顶端,她再禁不住,嘴角溢出了酥骨的哭声,“所以我只能惩罚你。” 这时阿生睡不着,穿着一身寝衣,又偷偷地从自己的寝帐溜了出来,打算去找他长姐一起睡。 哪想才至寝帐外,便听见里面传出几声敖雨辛的声音。 顿时阿生就生气,果然,那个大个子正在欺负他长姐!这回终于被他给抓个正着了吧! 阿生当即就要往前冲,幸好有个武将路过,见状眼皮一抽,连忙跑过去,在阿生冲进去之前,一把将他捞起,抱离这个地方。 阿生不满地蹬腿,道:“放开我!那个人正在欺负我长姐!我分明听见长姐在哭!” 武将十分汗颜,道:“小侯爷莫闹,你真要闯进去,可不就坏事了么……末将还是送你回去吧……” 敖雨辛在营帐里,岂会听不到阿生稚嫩又气愤的孩童声音,真真是无地自容。 她湿润着眼眸,羞恼地瞪了苏长离一眼,娇娇道:“都是你……” “是他自己要跑来的,也怨我?”说罢,就着方才的余韵,又将她送上了蚀骨愉悦的浪潮里。 阿生回到自个的寝帐后,脸上还挂着伤心的泪痕。 姚如玉正找不到人呢,一见他回来,正想要训斥他一顿,可看他哭得伤心,便按捺下怒火,问:“怎的了?谁欺负你了?” 阿生道:“我去找长姐,听见长姐在帐子里哭,定是那个人把长姐欺负了!娘,我们快去救长姐!” 姚如玉按了按跳动不已的额头,语重心长道:“阿生,你长姐嫁人了,往后不要随随便便闯到她寝帐里去。她身边的那人,是她的夫君,就好像娘身边有爹一样,你可见过爹欺负娘?” 阿生一抽一抽的,“那万一他是个坏人呢?” “他要是坏人,你长姐怎会那般喜欢他?”姚如玉道,“往后多一个人保护你长姐,不好吗?小小年纪,嫉妒甚?” 阿生瘪瘪嘴,到底是欺负还是保护,还有待查证。但是娘和武将叔叔都不让他管,可能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等到下次一家人一起用饭,阿生还是勇敢地插在敖雨辛和苏长离中间。 敖雨辛看了看苏长离不动神色的模样,不由想起夜间床榻上他的咄咄逼人,这人绝对是表里不一,便对阿生道:“阿生啊,你坐到长姐这边来可好?” 阿生默了默,委屈巴巴地捧着饭碗,踱到了敖雨辛另一边去坐下,并幽怨地瞅了一眼苏长离,看样子,他的长姐真的是很喜欢这个人,都嫌弃他挡事了。 下午阿生闷闷不乐,敖雨辛哄了好久才把他哄好。 阿生虽然勉强被哄好了,可他与苏长离一直不对付。 他一定要想办法震一震这个人。 哦对了,军营里不是有几条狼犬吗,阿生与那些狼犬玩得十分要好。于是阿生趁着苏长离不备,就去把那些狼犬牵过来,准备吓一吓他。 狼犬狂吠起来很可怕的,一般人光是听那叫声就会吓得腿软。 狼犬起初还很配合,跟着阿生一起往苏长离所在的地方去了。 彼时苏长离正在安排准备朝魏京发兵之事。 上次苏长离从战场上抽离,快马加鞭地赶去了南阳,因而与大魏的战事便暂停了下来,虽给了魏凌渊一定的喘息时间,但前方依然有将士们守着战场,时时与仅剩的魏军对峙。 现在大军备战,魏凌渊已经挽回不了战局。 等苏长离安排好了,手下的武将对苏长离背后使了使眼色,道:“王爷,小侯爷好像又来找麻烦了。”说罢转身领命而去。 苏长离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不疾不徐地回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阿生,阿生身边还带着几条硕大的狼犬。 狼犬本是低低粗哼着,无不露出凶相。可是那股曾让它们无比熟悉的气味从苏长离身上传来,它们便犹疑止步不前了。 就在苏长离转过身来以后,几条狼犬瞪着圆溜溜的狗眼,忽而发出似高兴似撒欢儿的轻快的叫声,紧接着尾巴都快摇到天上去了。 阿生一脸震惊地看着它们朝苏长离跑过去,然后蹭着他的腿,围着他转圈圈,就喃喃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明明是要你们给他点颜色瞧瞧的啊……” 苏长离顺手摸了摸狼犬的头,道:“给我点颜色瞧瞧?” 阿生见眼前一副人狗和睦的画面,他受不了这个刺激,失望而回。 走的时候更没有一条狼犬愿意跟着他一同走的,不由感慨世态炎凉。 敖雨辛在知道这件事后,哭笑不得,又实在担心苏长离会把这笔账继续算在她头上,遂与阿生一同歇凉喝茶时,便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他,唔,如何说也是你姐夫。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她无法劝大的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只能劝小的别跟大的一般见识了。 阿生纠结了一会儿,他一向很听敖雨辛的话的,便眼巴巴地问:“长姐很喜欢他么?” 敖雨辛回答:“很喜欢啊。” 阿生眼里包着一包眼泪,瘪嘴道:“那长姐不喜欢我了吗?” 敖雨辛捧着他的小脸好笑道:“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弟弟,怎么能相提并论。等将来你长大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难不成你也要在长姐和你媳妇之间选一个?” 阿生似懂非懂。 第304章 大声点我听不见 后来阿生才得知,难怪狼犬都去亲近苏长离而不亲近他了,原来那些狼犬竟从小是苏长离养的,且把它们训练成这般高大威猛的样子。 不光如此,听说他还十分厉害,军营里很多人都服他。就连阿生长姐的功夫,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阿生很不能置信。 直到几天后,苏长离召集兵马、登台点兵,彼时阿生站在台下,看见他十分高大地站在那高台上,手里拿着鼓槌,往那面浑厚的战鼓上一敲。 看似轻松随意,可那鼓声雄浑宛如惊天雷鸣,震彻三军。也震颤着阿生小小的心。 继而他又扬臂挥旗,那动作间张满了力量,阿生愣愣地望着他挥军旗给将士们下达命令,看得都回不过神来。 将士们对他十分服从,井然有序,那呐喊声整齐划一、响彻天穹。 以往阿生不是没见过叔伯们点兵操练,可都没有哪一次有眼下这般动人心魄。那一声声战鼓响起,还有大旗猎猎飞扬,使得骨子里的热血都跟着沸腾起来。 叔伯们都说他很厉害,看样子是真的。 光是那股气势,别人就比不上。 阿生对苏长离抵触的情绪慢慢发生了变化,开始有点崇拜。 他自己很是嫌弃自己这一点,但就是无法控制,经常跟在苏长离后面,变成他的小尾巴。 苏长离在军营里去哪儿,他便跟着去哪儿。 只不过不再想找麻烦就是了。 有一次苏长离带着一队人要离营,还不及翻身上马,阿生就蹬蹬蹬地跑过去。他还太矮小,只有苏长离大腿不到那么高点儿,只能费力地仰着脑袋看他。 苏长离低着头亦是看他,一大一小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片刻,苏长离才道:“你想去?” 阿生很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长离眯着眼,抬头看了看远方,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但出口的话却道:“叫声姐夫来听听。” 阿生犹犹豫豫,细声细气地唤了声“姐、姐夫”。 苏长离低着眉,随手拨弄着手里的马鞭,道:“大声点,我听不见。” 阿生握着小拳,不顾周围将领们取笑的表情,憋红着小脸挺着胸膛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姐夫!” 刚一喊完,他小小的身子就一轻,双脚跟着离地。苏长离把他拎了起来,直接放在马鞍上,随之自己也翻身上马,挽了挽马缰,就带着他策马奔出营。 阿生出去了一趟回来,一整天都十分的紧张兴奋。 以往他也不是没骑过马,都是叔伯们带着他。可顾着他年幼,要么牵着马走,要么缓慢地驱使,根本不像苏长离那样,带着他驰骋狂奔。 两边的风景飞快地往后倒退,苏长离手臂又紧紧护在阿生两侧,阿生一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后来阿生一改先前对苏长离的态度,崇拜之情滔滔不绝。 即将带兵出战时,阿生无法跟着苏长离一起去,但是苏长离答应了他,等打了胜仗回来,再教他骑马射箭。 姚如玉的意思本来想让敖雨辛留在徽州,等苏长离打完仗回来。若是敖雨辛愿意在徽州等他打完仗回来,他也不会带她跟着自己去前线冒险。 但敖雨辛要求,这一次要跟着苏长离一起去。 不仅仅是因为她再也不想和他分开,还因为魏京里的那两个人,前世今生的恩怨,她想要亲自去了结。 苏长离答应了她。 启程前夜,敖雨辛在营帐内收拾衣物,苏长离白天里在军营奔走出了一身汗,眼下去外面冲了凉回来。 敖雨辛回身看他,见他头发湿湿的,他随手把身上长衣解了,搭在屏风上,薄衫下的身材十分修长挺拔,那胸膛上肌理线条紧致而流畅,腰腹延伸至两条长腿,结实又匀称。 虽然敖雨辛与他夜夜同床共枕,可看到这副形容,还是微微有些脸热。 苏长离身上的薄衫和头发一起,也是湿的,显然他冲了凉之后根本没擦拭。 敖雨辛便拿过一条巾子到他面前,低着眉目微微踮了踮脚,将他身上的湿衫宽下,用巾子将水渍擦拭干净。 苏长离便十分配合地站着,低头看着她脸上悄然浮起的红晕。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往后会一直这般打点着他的生活。 苏长离低声道:“怎么,不敢抬头看?” 敖雨辛手上动作一顿,嘴硬道:“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脸红什么。”苏长离道。 敖雨辛飞快地嗔了他一眼,赶紧转身走到床边去,取来一身备好的衣衫,又给他穿上。 这是敖雨辛很早以前就给他做好的里衣,依然挑选的是最透气柔软的布料。那时想着自己做好的衣裳鞋子能捎到北方去给他,不想后来没能捎出去,索性就一直堆着存了起来。 前两日她才回侯府去取了来。 侯府里有扶渠和宝香、颜护卫等,以及一干家仆守着,见得敖雨辛回来,扶渠喜极而泣。敖雨辛需要什么,她便积极地收拾张罗。 想起他箱笼里的衣衫全都被磨破了他也舍不得换,敖雨辛便又感动又心疼。往日做的那些衣鞋,眼下倒派上了用场。 她柔声道:“箱子里的衣破成那样了,以后不能穿了。我全给你换成了新的。”说着看他一眼,又道,“衣裳破了就要换,不然还让人以为堂堂安陵王,连新衣裳都穿不上。” 苏长离道:“以往战场上生死不计,哪有闲工夫撇了旧的换新的。多少人遭受灾荒战乱,衣不蔽体,我能有穿的,还算是好的。” 敖雨辛好笑道:“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作甚,不舍得就是不舍得。” 苏长离道:“我又没说我舍得。”说着就把她打横抱起,朝床榻间走去,“睡觉了。” 他躺在床上把敖雨辛搂在怀里的时候又道:“那时候见不到你,你做的衣裳若是再丢了,丢一件便少一件,岂不痛心。我摸着衣上那些针脚的时候,还能回想一番,你坐在灯下一针一线为我缝衣裳时的光景。” 敖雨辛手臂圈着他的腰,道:“往后不怕丢一件便少一件,我还给你做新的,给你做一辈子。” 第305章 动了真心一败涂地 话音儿一落,他翻身便将她压下,低头吻住她的唇,缠绵许久。 放开她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苏长离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哑道:“若不是明早还要启程你起不来,别想我会轻易放过你。” 敖雨辛依偎在他怀里,闷闷地笑。 第二日天不亮时,大军拔营,离开徽州,往西北方向魏京行进。 从徽州到魏京,路途遥远,越接近魏京,周边与魏京连成一线的各郡越是兵荒马乱。有的城守弃城而逃,有的则组织城中仅有的魏军殊死抵抗。 大魏虽腐朽之至,可既有奸佞当道,便有忠义之士。 苏长离要合围进宫魏京,便要兵分数路,并与一直与魏兵对峙的北军会和完毕。 一年里最热的时节都在路途上度过,一路清除障碍平定各郡,等到了魏京时,已经入冬了,天气乍寒了起来。 这里的冬天来得还要更早一些。从北方流过来的冷空气,夹杂着寒风,凛冽如刀。 敖雨辛站在魏京城外的高地上,俯目望去,见偌大的皇城像一副画卷展开在眼前。周遭的背景一应是雾蒙蒙的,大抵是数战过后的硝烟还未来得及清散。 那座皇城里,曾经繁华的表象下,处处藏污纳垢,眼下颓败得犹如一座囚牢,囚牢里满是挣扎的蝼蚁。 前世她便是那些蝼蚁中的一个。在皇宫里被囚了十年,后来为大魏征战,直至战死。那时她父亲的遗骸就被镇在她身后的那道城门下,她拼死也不能退让。 前世种种,如走马观花。 今生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回到前世的那个终点。 只是这一世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大魏皇后。她终于还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成为了手执屠刀的那一个。 她知道这一次苏长离会带兵攻哪个城门,她也知道魏凌渊会从哪个方向出逃。 她若没记错的话,魏凌渊会从西城云华门逃。西城守兵相对薄弱是其次,重要的还有一条暗道从皇宫通往云华门,便是专门为这等城破宫乱之际准备的。 大魏的御林军历来身负着保卫皇城的重担,只是如今大军压境,御林军势寡,再怎么精锐也终是不敌。 魏京的城门一次又一次受到重创,摇摇欲坠。 曾经最为繁华的天子脚下,而今只剩一副残局。 百姓们能逃的则逃,不能逃的则闭门不出。冷清空旷的街道上一派狼藉,无人敢出门上街,唯有魏兵从那街上横行而过。 外面大军围城,城内魏兵无粮,只能挨家挨户地去搜去抢。 早些时候战事没这么紧,百姓们能逃的机会更大一些。但是如今魏凌渊下了死令,凡他天子脚下的庶人百姓,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大魏气数已尽。若为亡国君,怎能他一人孤身上路,他也要拉上这满城黎民百姓,为他做祭奠。 魏凌渊坐在冷冰冰的朝堂上,看着浴血的御林军跑进跑出地传来战报。 御林军死伤无数,都城就快要破了。 起初还有一批朝中官员和他一起镇守朝堂,可随着形势越来越颓败,偌大的朝堂之上,便只剩下魏凌渊一人,身着龙袍,端坐在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龙椅之上。 宫里的老太监颤颤巍巍地进来劝道:“皇上,御林军收不住了,皇上还是快逃吧!” 宫里也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旧人,曾是伴魏凌渊左右多年的心腹。他们安排准备着魏凌渊的出宫逃亡之路,并由一批御林军护送。 这时皇宫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宫人和后宫的妃嫔们想要活命,只得趁机逃路。魏凌渊也没有管,任由他们卷了细软出逃,把宫里所有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都一扫而空。 他这个皇帝喜怒无常、残忍暴戾,大抵最后唯一的仁慈便是生死之际没有阻止大家各奔东西。 外头响起一阵动静。 琬儿冬日里一身飘逸的素衣长裙裹着婀娜有致的身段,跌跌撞撞地从后宫跑到前朝来。 她裙裾在寒天里飘飞,像是一只跳跃的蝴蝶,跑过宫门下宽阔的广场,跑过殿前龙腾祥云的玉石台阶。 御林军见她是后宫妃子,还指望她进殿劝一劝魏凌渊趁早逃出皇宫,遂不拦她。 她一至殿前,便被门槛绊倒,重重地跌落在冷清而又庄严的朝殿上,抬头看着龙椅上坐着的魏凌渊时,发髻散乱,小脸惨白,眼里的泪摇摇欲坠。 她哪有想过今天。 一直以来,她在后宫里锦衣玉食,尽管魏凌渊不爱她,可她也是前呼后拥的贵妃。 她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不可自拔,就等着魏凌渊平叛了诸侯之乱以后,她可以仗着敖家的势力,做大魏真正的皇后! 可是现如今,敖家并没有给她做坚实的靠山与后盾,而是与安陵王联军,眼看就要攻破了城门,覆灭了魏朝。 她做不了皇后了,她应该何去何从呢? 琬儿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哭着哭着便悲惨地笑了起来,笑得大泪不止,道:“皇上,这世道向来如此,谁若先动了真感情,谁便是一败涂地的那一个。她可比你无情呢,所以最后你斗不过她。” 魏凌渊不如往日那样暴怒,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琬儿咬牙切齿地垂泪道:“最后你落到了她的手上,还指望她对你手下留情吗,定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怕激怒魏凌渊了,因为他二人此时此刻是一样的,形同两条丧家之犬。 当初魏凌渊在徽州败兵逃走一事,在朝中散布开来,导致群臣动荡,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那时他连夺徽州数座城郡,俘虏了威远侯的夫人与儿子,使得徽州大军不敢轻举妄动,节节败退,是何等的振奋军心。 那时形势对他十分有利,如若他不曾延误战机,一鼓作气,趁着徽州群龙无首之际一举攻破,说不定今日之形势又会不一样。 可他却迟迟止步不前,俘虏得来的两个最有利的人质,最后竟拿去换了一个侯女回来。 不仅如此,侯女赶回了徽州,各方部署围攻,最后他败兵逃走时,竟把侯女留下了…… 第306章 她一直等着 朝臣和将士们只以为他自负昏聩,犯了兵家大忌,可是只有琬儿和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爱上了侯女。 他竟舍不得她死。 到底是从何时起,他竟有了那份难以割舍之心? 以至于魏凌渊时常想起,当年太后大寿时,他试图把敖雨辛弄上床,结果最后阴差阳错地变成了琬儿,他站在殿里,回眸时看见那殿外的月色下她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魏凌渊还时常想起,那深山里惊心动魄的厮杀,她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手里挽了弓一箭射在了他胸膛。那时他亦是回身一瞥,见她眼里杀气,再无法忘怀。 女人于他,不过就像是衣服。今天喜欢这身,明天喜欢那身。 但是他真正想要的可以伴他左右的,理应是那样果决凛冽的女子才是。 她不仅仅是对他狠,她还对自己狠。 竟给自己下了剧毒,宁愿死也不愿委身于他。 可笑的是,当他看见她满口污血奄奄一息却满脸无所谓的模样时,一直以来只有算计和得失的心里,终于还是揪扯了起来。 他是舍不得她死,只有一念之间,他把她留在了军营,自己带着魏兵逃去了。 他这辈子好像就这么心慈手软过一次,便也注定了他必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以至于后来,北军来攻,安陵王虽派兵增援,可也相互牵制。魏凌渊陷入僵局无法脱身,白白给安陵王争取了时间。 可最后安陵王还是败了。 她成了新一任的安陵王的王妃。 魏凌渊回过神,宫城外的杀喊声不绝,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到这宫里来,他看着殿上有些绝望的琬儿,居然破天荒地心平气和道:“她们全都卷了东西逃了,你不逃吗?” 刹那间琬儿失声痛哭,不能自己。 她知道魏凌渊这几年来待她好,只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可是她无法否认,她沉溺在了其中,多么奢望他的好只是源于自己,而不是别的女人。 她亦舍不得他待自己的好啊。 琬儿摇头含泪道:“除了皇上身边,这世上哪还有臣妾的立足之地。皇上呢,怎么不逃?不是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魏凌渊看着殿上哭泣的琬儿,柔柔弱弱。她体态和形容打扮虽是接近敖雨辛,可终还是少了许多只有敖雨辛身上才有的坚韧和执着。 最终魏凌渊起身,走下殿来,把琬儿从地上拉起来,带着她一同走出朝殿。 宫里有一条通往宫外安全密道,可以直达西城的云华门。便是专门为了宫乱之际护主逃亡所准备。 等大军攻破城门以后,逼入皇宫,皇宫便成了众矢之的。皇宫以外的京城各处,反倒会松懈一些。 魏凌渊再趁着那时混乱之际,悄然逃出宫,乔装成寻常百姓的样子,则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顺利逃出京城。 或许是因为琬儿临时往朝殿上哭了一场,又或许是琬儿没有撇下他独自逃走,还或许是如今的处境使他与琬儿同病相怜,魏凌渊于紧要关头改了意,决定撤出皇宫。 大军逼宫时,在御林军的护送下,魏凌渊和琬儿带着若干宫人从密道里逃出。 这密道里漆黑狭窄,一行人形色匆匆,摸索着走得很快。 琬儿步伐踉跄,唯有紧紧抓住魏凌渊的衣角。 后来隐隐可见前方传来光亮,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大家走得更快了一些。 琬儿按捺住心头的狂跳,仿佛即将要逃出生天。她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要能彻底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有魏凌渊和她在一起,她不至于那么无依无助。 随着那光线越来越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琬儿知道出口就在不远处了。 等到了尽头,发现那缕光线是从出口的缝隙间漏进来的,实际上出口大部分空间都被挡住了,是为了保证这条秘密通道的隐秘和安全。 御林军费力把出口打开,魏凌渊和琬儿从里面钻了出去。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便是距离云华门不远的一处角楼。 以往的时候角楼里都有专门的护兵把守,现在战乱一起,这角楼里被大片破坏,一个护兵都没有。 琬儿还是那身素衣长裙,魏凌渊却褪下了龙袍,换了一身长袍。一行人加紧往云华门赶去。 若是此刻不能出城,也可混迹在离乱的百姓们中间,扮作普通人,再伺机而动。 可这一路下来竟是畅通无阻,十分的顺利。 眼看着云华门就在前面不远,抬目望去,可见高高耸立的门楼。破城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将这个地方占领。 这偌大的魏京,城门里三重外三重,别处城门需要加重兵力支援,这处便成了薄弱之地。 然,周遭安静得似乎太过了。 随行护卫的御林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扫荡着空旷的街道上的轻巧杂物,刺骨凛冽得很。 众人忽而驻足,停止不前。琬儿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了魏凌渊的臂膀上。 灰蒙蒙的视线下,抬目望去,只见那耸立着的云华门下,立着一道人影。 魏凌渊神色莫测。御林军顿时拔刀护在他身前。 琬儿极力眯着眼,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像是一道闪电从天灵盖劈下,登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敖雨辛……是敖雨辛!”琬儿脸上的表情从恐惧变作震惊,再由震惊变作疯狂扭曲,她四下张望,手指着那人影便脱口道,“她只有一个人!快抓住她!杀了她!” 御林军蠢蠢欲动,要么按兵不动,要么趁着对方只有一人,速战速决闯过去。 魏凌渊看着那人影,道:“她会一个人来吗?” 话音儿一落,突然从云华门后便涌出一大批士兵,从两边分排开来,顿时把这条街包围住。御林军当即欲后撤,魏凌渊身形动也未动,几乎与此同时,亦有士兵从后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琬儿雪白着脸,慌张地拽着魏凌渊的衣袖。 她既然来了,便应当是有万全的准备,而不是独自一人冒险前来。 这一点魏凌渊领教过,比谁都清楚。 第307章 待宰的羔羊滋味如何 忽而眉间一凉。 魏凌渊抬头,看见昏暗的天空中,飘起了稀疏的小雪花。 云华门下的敖雨辛,亦是抬了抬头,望着那细碎的雪缓缓从眼前飘落。 这魏京里的雪与徽州的雪应是有些区别的,只是前世今生,敖雨辛从没有时间来细细欣赏。 前世她死守城门,最终城门还是被破。而今她也知道那是必然的,这次苏长离所主攻之城门,便是她前世死守的城门。 可她同样也知道,前世当她拼命竭力地想守住城门时,魏凌渊携着琬儿一同趁乱从宫里逃出。 宫里的密道敖雨辛虽没有亲自走过,但好歹前世也做过了大魏皇后,知道这条救命的密道是通往何处。 她选择来云华门下等,等的便是此时此刻。 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随着她步子一动,四周士兵全部弓箭准备,目标均是对准了中间的魏凌渊一行人。 纵使御林军全副戒备,也不可能躲得过这么多乱箭流矢。 敖雨辛直直看着魏凌渊,抬起手来,一道手势落下,随后无数乱箭飞来,先将前后保护着魏凌渊和琬儿的御林军全部射杀。 那些御林军训练有素,坚持了一阵子,可最后还是一个个倒下,满身箭矢,像是刺猬。 魏凌渊亦身中数箭,可都没伤及要害,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手里握着把剑,犹如困兽之斗。 琬儿身上被乱箭擦过,亦沁出了红色的血迹。可她所受到的惊吓,远比这些皮肉之痛要大得多。 她整个人崩溃了,疯了一般撕心裂肺地尖叫。 那眼眶通红,脸色煞白,瞪大着双眼,死死地剜着走来的敖雨辛。 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朝她冲过去,可她刚踉跄两步,看见那无数冰冷的箭头纷纷对准她时,她又恐惧得无法再挪动脚步。 她眼眶里淌下泪水,怨恨至极地切齿道:“敖雨辛!” 敖雨辛面无表情,道:“魏凌渊,琬儿,别来无恙。” 琬儿恶鬼一样,怨气森然,做垂死挣扎:“是你,都是你!你居然骗我!都是你骗我!什么大魏皇后!什么敖家支持!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敖雨辛云淡风轻道:“可你不也一样信以为真了么。” 是啊,可恨她竟轻易地信了她,一步步为自己的将来筹谋计划。 琬儿瞪大着眼眶,看见云华门下,敖雨辛的身后,默然出现的另一道人影。 他高大挺拔,清冷如松。即使多年不见,琬儿也绝不会觉得陌生。 敖惊羽。 可是如今周遭的士兵却敬他是安陵王。 城门一破,苏长离便赶了过来,身上还带着那股渗人的血腥杀戮之气。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上前帮衬,他只默默地站在敖雨辛的背后守护着她,放任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琬儿终于明白了过来,敖雨辛所说的多年以后,破大魏都城的必会是安陵王。 她果真没有骗她! 然而,今时今日琬儿才看明白,此安陵王非彼安陵王! 当初她费尽心思挑拨魏凌渊与安陵王的关系,迫使双方兵刃交战,不想反而让第三方坐收渔利。 那时的魏凌渊和安陵王,本该是一路人,他们若是联起手来,今日的安陵王便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恨她对此一无所知,到头来被敖雨辛骗得团团转。她没能等来她的皇后梦,只等来了大魏的国破家亡。 敖雨辛拿起一把弓,一手往弦上搭上三支箭,松了一根手指,一支箭便离弦射出。 魏凌渊手里有剑,可却受了伤,连动作都迟缓了两分。 当他抬剑挡下了第一支,敖雨辛又松了第二根手指,那第二支箭便以他无法反应和抵挡的速度接踵而至,直直射进了他的皮肉里。 魏凌渊喘了口气,又勉力地抬剑挡住了第三支箭。 如此反复,每三支箭里总有一两支他无法抵挡,数个回合下来,魏凌渊身上已经插了零星的箭矢。 魏凌渊脸色苍白,伤口处的血沫溅在了脸上,他沉气乱喘,狼狈如狗。 敖雨辛端着弓弦,微侧着头眯着眼,瞄准了他的头,忽而再一松手指。 琬儿惊声嘶叫,可是她连上前去挡的勇气都没有。 但那支箭却没有一举射穿魏凌渊的脑袋,而是勘勘从他的脸侧擦过,他那半张脸上覆着的面具应声脱落。 他沉沉地盯着敖雨辛。 敖雨辛问他:“被人当待宰的羔羊,滋味如何?” 魏凌渊定了定呼吸,道:“看样子,上次留下你,真让你捡回了一命。” 敖雨辛神色平寂:“我没死,觉得遗憾吗?” 魏凌渊扬了扬嘴角,口吻一如从前,显得他无情得很:“当然遗憾。我得不到的人,也不该让别人得到。” 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搜遍她全身想找到解药?为何又要留下她还给攻来的徽州大军? 那是因为他听她说,来攻的徽州大军那边可能会有解药。 如若他说他到头来竟见不得她死,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大抵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失败。 魏凌渊伸手握住身上插着的箭矢,沉着手腕凶狠地从自己身体里拔出。箭上的倒钩勾得他血肉模糊,衣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血迹。 所有沾满他鲜血的箭,都被他拔了出来,若无其事地丢在地上。 魏凌渊喘了口气,看着敖雨辛道:“不是要我死么,光这样射箭多无趣,有本事过来和我打一场,你敢吗?” 敖雨辛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魏凌渊便朝她笑,脸上的疤痕可怖,道:“你不敢。你憎我,可你也怕我,是不是?” 敖雨辛抿了抿唇,亲手从士兵手上拿过一把长枪,神色阴冷,应道:“是啊,我若是不亲手杀了你,倒显得我怕了你。这一切,本该由我来结束。” 魏凌渊把琬儿往后冷冷一拂,随手拭了拭嘴角的鲜血,道:“你退开一些。” 敖雨辛拎着长枪,一步一步走来,前世种种全部重现脑海,恍若昨日。她一字一顿道:“魏凌渊,我说过,若是有来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第308章 如果当初 说罢,她脚下猛地一蹬,手里长枪已然猎猎生风地挥了下去。 魏凌渊抬剑抵挡,两人在士兵的包围下,单打独斗了起来。 他又看见了她眼底里的杀气,还有动作上的利落果决。她枪法在战场上已练得纯熟,毫不犹豫,直逼要害,她是要置他死地的,不会留半分情面。 魏凌渊身受重伤,根本不是敖雨辛的对手。 敖雨辛明明有多次可以一举杀死他的机会,但是她却没有,她不停地往魏凌渊身上添新伤,那鲜血浸满他周身。 她要让他连死也要慢慢地死。 到底是对他有多恨呢? 到最后,魏凌渊脸无血色,再不敌,屈膝跪倒在地。嘴角的鲜血淌满下巴,黏稠地滴下。 魏凌渊张了张口,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又是满口鲜血呕了出来。 最后那杆银色长枪,随着敖雨辛陡然逼近,一寸一寸地刺入魏凌渊的心脏。 魏凌渊终于这般近地,看着她的脸。 身后的琬儿疯了叫着扑过来,袖子里藏着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此刻她举着匕首,面色狰狞地趁此空当,猛地朝敖雨辛扎来。 “我要杀了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把我害成这样!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敖雨辛还来不及阻挡,万没有想到,魏凌渊忽然抬起手臂,在那匕首还没有沾到敖雨辛的身体前,便赤手握住了琬儿的匕首。 那锋利的匕首径直穿过魏凌渊的手掌,他死死抓着琬儿剧烈颤抖的手,琬儿再不能前进半分。 琬儿凄厉大叫:“她要杀了你,你却还舍不得她死!” 几乎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射来,精准地射穿了琬儿的眉心。 她瞪了瞪眼,瞳孔涣散,最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殷殷血迹从眉心淌了出来,她连将双眼合上的力气都不再有。 这魏京里的雪越下越大,落进了琬儿的眼窝里,落在了她脏污的裙角上。 敖雨辛总觉得她那身裙子,似曾相识。 后来她才恍然想起,似乎自己曾也有过类似的。 敖雨辛看着魏凌渊那被匕首穿破、鲜血淋漓的手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手上却使力,再往他心口里送进了一分。 魏凌渊弓着身,那艳丽的血迹染红了一地的雪白。 魏凌渊声音惯带着一股冷意,但这次却很轻,看着敖雨辛身后沉着走来的苏长离,忽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的皇后,却愿意即将做他的皇后?” 敖雨辛面无波澜地看着魏凌渊,道:“这么愚蠢的问题,还用问么。” 哪想魏凌渊竟笑笑,道:“是因为我比他卑鄙,不择手段,强取豪夺?”顿了顿,又看着敖雨辛的眼睛,道,“若是没有那些,我从开始便用光明正大的法子与你初识,你可愿意做我的皇后?” 敖雨辛撞见他的眼神,冷不防皱了皱眉。 敖雨辛咬牙道:“魏凌渊,死到临头了,你说这些作甚!” 话语罢,手里那杆银枪,重重地朝他身体里捅去,最终穿透了他的心窝。 魏凌渊气息游离,鲜血模糊,嘴上却轻飘飘地最后再道了一句:“早知如此,当初在军营里你身服剧毒时,我就该要了你,同你一起到地底下,再纠缠一回……敖雨辛,是我败了,败在了对你的一念仁慈。” 敖雨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染满了魏凌渊的鲜血。那上面的温度渐渐凉透,几许洁白的雪花飘落在通红的手背上。 魏凌渊没有了呼吸。 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报复的快感。 她不是不记得,当初在军营里她毒发时,魏凌渊竟破天荒地到处寻找解药时的光景。迷迷糊糊之际,外面杀喊和火光冲天,魏凌渊将自己的衣袍裹在了她的身上,最终把她留在了营帐内…… 可是血与债,怨与恨,岂是他的一念仁慈能够化解的? *** 魏凌渊一死,腐朽的大魏统治缓缓落下了帷幕。 这场动乱,从开始到结束,经历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十年光景,她从一无所知的侯府嫡女变成了叱咤沙场的侯门女将;他从磨砺隐忍的侯府公子,最终变成了站在顶端、睥睨天下的王者。 新朝建立,诸事待兴。 自建朝起,新皇便迁都金陵。 徽州也还是从前那片熟悉的土地,只不过四十万兵马分散开来,一部分戍守西蜀,一部分戍守北疆。 而前朝的威远侯重新被封超一品镇国侯,统领两方兵马。 虽是统帅主将,但新镇国侯不必亲自镇守边疆,仍与妻儿安居徽州。 敖战生五岁了,虽是人人喜爱的小侯爷,但他小小年纪十分严谨自持,镇国侯在教养他时从不马虎,骑马射箭都带着他,他又是从小在军营战乱时长大的,耳濡目染,因而对打打杀杀十分痴迷。 阿生最崇拜的,除了父亲镇国侯,还有便是他那唯一的长姐姐夫了。 苏长离亲自到徽州来时,阿生姐夫姐夫地叫个不停。 镇国侯携夫人姚如玉,领着全府上下见礼,斥责阿生没规矩。 苏长离虽是阿生的姐夫,可如今身份全不一样了。 苏长离摸摸阿生的头,道:“无妨,往后还继续叫姐夫,我喜欢听。” 他不是空手来的,身后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排至了城门,所抬来的聘礼,几乎整个侯府都堆不下。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新皇娶的皇后是镇国侯唯一的嫡女。为表诚意,新皇还亲自去徽州下聘。 敖雨辛早已是安陵王妃,苏长离登基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只不过苏长离曾允诺,定要给她一场风光大嫁。 她自是不会从徽州大老远嫁去金陵,苏长离亲自来下聘以后,便会将镇国侯一家接去金陵,观封后大典。 敖雨辛穿着皇后吉服,在那一天里受百官朝拜,她与苏长离相携着手,出双入对。 她一抬眼,便能对上苏长离看下来的视线,彼此交汇,心意相通。 夜里宫宴时,群臣喝得东倒西歪,十分尽兴。 镇国侯红光满面,姚如玉连连在旁劝他,少喝些。 阿生暂且交给楼千古去看着了。 阿生与楼千古玩得也甚好,除了敖雨辛这位长姐,也唤她一声“阿姐”。 第309章 终成眷属 楼千古照顾着阿生,回头来看见楼千吟在旁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三五成群地喝,而是一个人坐着默默地喝。 楼千古不由咋舌:“哥,你这是在喝喜酒还是在喝闷酒?” 楼千吟执杯的手顿了顿,仰头将杯中酒喝尽,放下酒杯低低道:“你懂什么。” 此时帝后早已不在殿上了。 夜深时,杯酒尽欢,群臣散了。 楼千古与镇国侯一家作别,搀扶着醉酒的楼千吟,踉踉跄跄地往宫门外走去。 金陵的夜色,恍若白昼,确实很美。 楼千古费劲地嘀咕道:“以往从不见你喝得这样醉过。” 楼千吟还是那句话,不悲不喜地叹道:“你懂什么。” 楼千古沉默了片刻,莫名道:“我怎么不懂,是不是看见皇上与小辛成婚了,你感到些伤感和寂寞?那你也找个人成婚好了,世上还有其他像小辛那样好的女子。” 楼千吟似醉非醉地推开了楼千古,自个往前走。背影确实有些孤寂。 今夜应当算得上是苏长离和敖雨辛正式的新婚之夜,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应酬群臣上,因而早早便与敖雨辛撤了。 他把敖雨辛拦腰抱起,从大殿走向两人的寝宫。 路经花园和水池,月色正好。 敖雨辛搂着他的脖颈,歪头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 苏长离微低了低头,下巴蹭着她的额头,道:“今天累不累?” 敖雨辛应道:“有点,你抱着我要走这么远,你累不累?” “我不仅能抱着你走这么远,我还能抱着你走许多年。以后七老八十了,也依然能抱得动你。” 敖雨辛抿着嘴角,在他怀里闷闷地笑。 清风徐来,扬起两人的衣角,那衣上的色泽与绣纹,均融合得天衣无缝。 回到寝宫,累了一天,敖雨辛便先去更衣洗漱了。 回来时见苏长离倚在桌案边,修长玉立。烛光将他的剪影拉在地上,轻轻闪烁。 他手指翻着一本书,正低头看得认真的样子。 敖雨辛便问:“你在看什么?” 苏长离道:“你的压箱宝贝。” “压箱宝贝?”敖雨辛狐疑地走过去,实在想不起自己还有何压箱的宝贝。 之前苏长离去徽州下聘时,也把敖雨辛在徽州的物什打包装箱了抬回来。所有她在侯府里的东西,连一块帕子一枚珠花都没有放过,全部被苏长离带回了皇宫。 眼下苏长离翻看的,便是一本在她箱子底下找到了一本册子。 有些年头了,纸张有些泛黄。 敖雨辛凑过去随便看了一眼,哪想只消一眼,她整个人便顿住。继而脸色涨红,劈手就要来抢。 苏长离早有防备,扬手躲了开去。 敖雨辛踮着脚去够,又气又急:“这个没什么好看的!你快还给我!” 苏长离眸底里有烛光晕开的碎泽,像是星火投映在深不可测的大海里一般。 “怎么,你心虚?没想到你还有这般私藏。”苏长离道,“怎么不早拿出来与我一起研究研究?” 敖雨辛实在无地自容,尽管她已与苏长离亲密无间,可还是有种被抓住了小辫子的窘迫。她辩解道:“这个原也不是我的,是别人送的……” “好端端的送你这个作甚?”他眼神有些逼人,看得人直心慌,倾身过来,那气息幽幽钻进敖雨辛的鼻子里,心头一阵狂跳,听他低低道,“是叫你像这书上的学学,怎么跟我恩爱?” 敖雨辛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她便被苏长离抱起,朝那新床走去。 敖雨辛被他压在床上时,那册子便也在她枕边展开。苏长离一边吻她,一边指着那上面的某幅不可描述的图形,咬着她的耳垂道:“今夜先学学这般,怎样?” 敖雨辛神色迷离,推他不开,气喘吁吁道:“不正经!” *** 楼千吟当初跟随苏长离东奔西跑,如今也被封了侯——景安侯,派遣回浔阳,着手浔阳的重建事宜。 楼氏一族本就门庭显赫,再有爵位加身,更是今非昔比。原本的百姓迁徙回浔阳,皆对他崇敬有加。 楼千吟在城中修了寺庙,专供奉赵氏灵位。 千古成了寺庙里的常客,每日前来添灯油,陪着那里的某个牌位说说话。 兄妹两人,一个至今没娶,一个至今没嫁,城中的媒婆静静观望,甚至有按捺不住的,壮着胆子登门去牵桥搭线。 楼家家主尊贵俊美,楼家千金亦美艳动人,若是这兄妹二人一直单下去,那就太令人痛心了。 只是楼千吟再也没干涉过楼千古的婚事。她瞧得上谁瞧不上谁,全凭她自己做主。甚至她想去哪里走走看看,楼千吟还巴不得,总比她像个尼姑一样每天往寺庙里跑要强。 倒是楼千古,担心起楼千吟的终身大事起来。 媒婆送来的姑娘画卷,她都一幅幅过目。最后放下画像长叹一声:“还真难找像小辛那样好的女子给我当大嫂啊。” 楼千吟偶尔也会耐心地听听登门来的媒婆在他面前七嘴八舌地介绍某家公子如何的风度翩翩,罢后楼千吟只对媒婆道:“夸上天都没用,对于我妹妹来说,都没有一块牌位好看。” 再后来,再后来便没有媒婆想给楼千古做媒了。 终于听说她不顾兄长反对,也不顾皇后劝阻,执意成亲了。 她嫁给了一块牌位。 那是赵长乐的牌位。 楼千古在与敖雨辛说起此事时,敖雨辛只觉得悲凉。 敖雨辛道:“世间儿郎千千万,千古,莫要执迷。” 楼千古却笑道:“我现今过得很好,每天都与长乐聊天说话。等我嫁给他以后,便能把他带回家供奉,夜里还能抱着他睡觉。小辛,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啊。” 敖雨辛无言。 尽管荒唐,但最后楼千古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她穿着嫁衣,面对着赵长乐的牌位,在楼千吟的主婚下,与赵长乐结为了夫妻。 夜里她紧紧抱着那牌位,时而笑时而哭,一人独坐到天明。 第310章 是你不够努力 转眼间,离敖雨辛做皇后已经过去了一年。 一年前群臣们都是满心欢喜、乐见其成。 一年后群臣们开始着急了。 因为皇帝无子嗣,更没有采选填充后宫的意思。 臣子们家中倒有不少待嫁的妙龄女子,听那意思好像是想送进宫里来。 彼时苏长离坐在书房内,听着几位大臣以皇家子嗣为头,将话题滔滔不绝地展开,说到最后再大义凛然地请求苏长离扩充后宫。 苏长离批完手里的折子,才道:“诸爱卿说得有理,正好朕觉得皇后身边伺候的人不够用,是该添一批新的宫人了。” 说着就抬起眼来,扫了一眼在场的臣子,又道:“采选按照规矩和礼制,当先从大臣们的家眷中挑选,此事就交给礼部去办吧。” 此话一出,劝谏的臣子们心中一片哇凉。 自家的女儿进宫是好,可要是进宫当宫侍,那就比较尴尬了啊。 于是臣子们沉默片刻,率先有人站出来凌乱道:“启禀皇上,实不相瞒,臣家中小女已有婚约。” “臣、臣家中亦是……” “臣也是……” 苏长离手指叩着桌面,片刻遗憾道:“那还真是可惜。” 臣子们出宫回家后,第一时间便是赶紧给自家女儿说亲事。 楼千吟被苏长离下旨传进宫时,还有些郁闷。 因为听说皇后不孕,苏长离专门要他进宫来,给皇后例诊。 大老远的,从浔阳跑到金陵,就是为了例诊? 其实敖雨辛也为了子嗣问题有了心事,她若是一直没孕,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如苏长离说的,去抱养一个吗? 可那毕竟不是苏长离的血脉。 她多想,自己能够争气一点,想要给他孕育孩子。 敖雨辛自然也想过请楼千吟出诊,但想着浔阳到金陵两天路程,可能有点麻烦他,便没有对苏长离提及。 不想苏长离却先一步把人请到了宫里来。 眼下,楼千吟在敖雨辛面前的位置上落座,看了她一眼。 看来她在宫中过得不错,气色养得极好,皇后的宽袍掩住了她的身段,但却衬得她十分玲珑有韵致。 楼千吟收回视线,手指搭在她腕上诊了一会儿。 苏长离先开口问:“如何?” 楼千吟道:“皇后身体已无恙。” 敖雨辛便问道:“那为何我迟迟没有孕?” 话一出口,显得有些急,泄露了自己的心事,又是面对苏长离和楼千吟两个男子,她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楼千吟沉吟道:“嗯,为何呢?”他转头看向苏长离,“是你不够努力?” 敖雨辛:“……” 果然,从他嘴里,听不出什么正经话。 苏长离点点头,道:“看来从今日起,我还需得加倍努力。” 敖雨辛脸色泛红,扯扯苏长离的衣角,低低嗔道:“不要插科打诨。” 他这家伙精力好,力气又好,时常连夜折腾她,第二天她还两腿打颤,下不来床。如果这都不算努力,那怎么算努力? 楼千吟这才正经道:“孕事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以及阴阳协调,顺其自然,强求不得。皇后好生休养,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敖雨辛点点头。 楼千吟又看向苏长离,道:“不过也有可能问题是出在你身上,要不我给你看看,可有不孕之症?”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果真见苏长离竟大大方方地捞起袖子打算让楼千吟看看的样子。 楼千吟看过了,苏长离也没问题,便只好鼓励道:“你们好好努力吧,说不定可以试试其他的姿势。” 当晚,苏长离就把敖雨辛背对着压在床上,拿着她的手带着她去一页页翻那令人羞耻的册子。 他的声音就响起在耳边,指着一幅画面,“今夜习这个可好?” 那画面上的两人,便是以他们现在的姿势贴在一起的。 当他从后面进入的时候,手里紧握着她的细腰,将她撑满,入得更深。敖雨辛受不住那刺激,双腿连连打颤,轻叫两声。 他撤退出来,又猛地贯入,那一刻仿佛把她撞得魂飞魄散,心都跟着酥了去。她趴在枕上,手指与他十指纠缠,啼哭道:“不行……这样不行……” “怎的不行?”苏长离被她缠得死紧,低喘一声。 “太深了,我受不住了……” 他非但不停,还处处征战,专挑她最敏感的地方,次次碾磨舂撞,激得她哆嗦不停。 脑中有繁花,有烟火,还有他的模样。 她忽而想起,那年山脚下,她翻身骑马,回头对他吹一声口哨时,他脸上古怪的表情。 忽而想起,回廊屋檐下,他青墨色的身姿挺拔,朗身阔步。 忽而想起,他在院中临池而坐,周遭一片寂寂雪白,他仿若融合其中。 …… 无数个过往和瞬间,从遇到他起,便点点滴滴地镌刻在她的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此生能有他,真是无比美妙的一件事啊。 *** 有一阵子,敖雨辛口味变得有些重。对宫里的膳食有些不满意。 彼时她与苏长离坐在膳桌前,提起筷箸,看了看桌上的膳食,却不知该往何处下手。 苏长离见状,看她道:“不合胃口?” 敖雨辛皱了皱眉,道:“怎的如此清淡?” 苏长离看了一眼膳食,不是一向清淡为主么,又不是一天两天才这样。 苏长离不喜见她半碗饭都吃不下,便吩咐宫人去备几道下饭的稍微有味道的菜来。 敖雨辛便放下筷子,紧挨着苏长离坐,一起等新的菜色送过来。 这一小段时间里,苏长离翻了几本折子,敖雨辛便歪头靠在他有力的臂膀,整个身子都朝他依偎来,柔弱无骨似的。 苏长离眸里斜光落在她脸上,道:“饿得没力气了?” 敖雨辛摇头,不自觉地伸了手去,悄然环住了他的腰,道:“我就想靠着你。” 她极喜欢这样抱他,抱在怀里安定又踏实。他的腰身结实又紧致,很好抱。 苏长离一手拿着折子,一手掌着敖雨辛的身子,往自己怀中搂紧了两分。 等到追加的御膳送过来了,敖雨辛瞥了一眼,色泽比之前更鲜艳了一些,一看便比较可口。 敖雨辛赶紧动筷尝了一口,又是皱眉:“是不是少了点酸?” 第311章 皇后娘娘有喜啦 她说着就喂了一口进苏长离嘴里,苏长离默然。他觉得其实挺好。 但仍是吩咐宫人去取醋来。 苏长离看着敖雨辛往菜肴里加醋,起初加了一点,她尝了尝,不知足,又加了两三回。 后敖雨辛再往苏长离嘴里喂时,苏长离面色顿了顿。 敖雨辛问他:“好吃吗?” 苏长离看她一眼:“你喜欢就好。” 敖雨辛就着加了醋的菜肴,zong算吃了两碗饭。 这日下午,苏长离要去校场微服巡视。敖雨辛在宫里待得无聊,当然要与他一同去。 苏长离一身墨衣,牵着敖雨辛的手到了校场,看着士兵们操练,让敖雨辛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在徽州的时候。 敖雨辛兴致来时,还和苏长离一起骑马,在偌大的黄沙校场地上相互追逐驰骋了几圈。 斜阳下,敖雨辛利落地翻身下马,歪头笑睨着苏长离,意犹未尽道:“今晚在军营里用晚饭好不好?等晚饭后,我们再去夜游金陵。” 苏长离知她怀念,点头道:“好。” 到傍晚时,火头军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敖雨辛和苏长离暂去营帐内休息。 苏长离翻着桌案上的军务书简,敖雨辛在座椅上坐下,不一会儿就感到阵阵疲惫,等苏长离抬起头来看她时,才发现她不知不觉靠着椅背睡着了。 后士兵送来了饭食。 苏长离叫醒了敖雨辛,他还和从前一样,照例把饭食精细的部分挑出来给她吃。 可哪知敖雨辛一坐过来,才将将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捂嘴扭头就出去,吐了。 敖雨辛小睡了一觉后醒来,脸色有些苍白。苏长离走到门口,见她难受的模样,眉峰凝起:“不舒服?” 敖雨辛缓了口气,道:“心头犯恶心,吃不下。” 苏长离到她身边来,再无二话,把她拦腰抱起就大步离开了军营。夜里游金陵的事也顾不上了,直接回到宫中,宣了太医来。 敖雨辛脸上有些虚汗,窝在苏长离怀里,她感到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太医匆匆拎着药箱过来了,在旁静静地坐诊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一起一伏,使得敖雨辛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 苏长离有些烦躁地问:“皇后如何?” 太医伏身跪在地上道:“皇后娘娘可是做了什么剧烈的运动?” 敖雨辛道:“下午骑了会儿马。” 太医便神情激动道:“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可一定要保重啊,这等剧烈运动再也做不得,娘娘腹中有喜啦!” 敖雨辛一直愣着回不过神来。 她……有喜了? 她不由伸手抚上自己的腹部,有些不可思议,这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个小生命了? 直到太医开了方子又细细叮嘱一番退下,叮嘱的什么敖雨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苏长离认认真真地记下,随后她便被苏长离竖着抱起来,她才醒了醒神。苏长离抱得老高,她都高出他一个头了,双腿下意识地放在他腰间。 敖雨辛双手撑在他肩膀上,低头看着他脸上温暖的笑意,自己也跟着笑出了声。却有眼泪从眼窝里滴淌而出,啪嗒落在苏长离的脸上。 “这么高兴的事,哭什么。”苏长离疼惜道。 敖雨辛又哭又笑,手去碰他的脸,去抚摸他的眉眼,那爱意浓烈无法自抑。 她流着泪说道:“苏长离,我终于有了你的孩子了……” 太医说往后她不可再剧烈运动,情绪亦不可起伏过大,要多休息,心情保持愉悦,才能好好养胎。 后来苏长离对她的宠护纵容,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敖雨辛的膳食苏长离要问过太医,然后全部改了。她喜吃酸辣,便做成酸辣的。 敖雨辛自己吃还不过瘾,要拉着苏长离与她一同吃。苏长离本来也不挑食,可那酸得过分的菜食进到嘴里,除了酸再也没有别的滋味。 他脸色变了一下,看着敖雨辛不断往他碗里送,道:“我又没怀孕。”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一概不落地吃了起来。 敖雨辛不吃酸的会孕吐得厉害,且没有胃口。苏长离也无法,送进宫里来的青梅,他吃一个都得拧紧眉心,但敖雨辛却吃得不亦乐乎…… 明明宫里有那么多不失美味的膳食点心和瓜果,为什么孕妇偏偏喜欢吃这些? 夜里敖雨辛一睡下便被苏长离搂进怀里。他的手掌隔着单薄的衣料,在她身子上摩挲。似不知足,还想往她衣里探去。 敖雨辛抓住他的手,终于有机会理直气壮道:“太医说了,不宜剧烈运动,会伤着孩子。” 这剧烈运动里当然也包括房事,这一点敖雨辛还是有常识的。 苏长离将她整个镶嵌在怀里,气息温热地拂过她耳边,嗓音低低哑哑:“光摸摸也不行?” 敖雨辛抿着嘴低笑,一本正经地回道:“那不是自找罪受么。” 回头她当着苏长离的面,脸色微红地,把那本不可描述的册子封起来,并义正言辞道:“以后这种书不能再看了。” 之前苏长离每每喜欢拿册子上描画的画面跟她钻研,并习着上面的姿势使劲折腾她,她又羞又窘,却抗争不过他,只能由他变着花样来。 现在终于可以治治他了,敖雨辛不由觉得真是扬眉吐气。 三个月后,敖雨辛的肚子渐渐显怀。腹中胎儿很稳健,她身子也养得很好。 夜里正稳稳沉沉睡着的时候,苏长离搂着她,抚弄着她的腰肢,那气息落在她敏感的耳垂和颈子上,使她睡梦里也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当敖惊羽剥了她的衣衫,从后面将自己挤入她身体里时,那滚烫的温度和触感是那么强烈而真实。 敖雨辛顿时清醒了过来,苏长离把着她的腰,再温柔而有力地往她身子里挺进。 敖雨辛刚想阻止,可一张口,喉间溢出的却是娇媚酥骨的呻吟…… “你……不是说了不可以……” 苏长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道:“我问过了太医,三个月以后可以,我轻些,嗯?” 敖雨辛哪还能应他,随着他沉缓地进出,身子敏感地在他怀中轻颤不已,那紧致柔软的包裹的感觉,更是不住地缩紧勾缠着他。 他让她觉得万分充实,又愉悦。他每一记力道都恰到好处,能让她被快潮越推越高。 敖雨辛的腰身还很细,但也比之前丰腴了些许,苏长离爱不释手地在她肌肤上流连,随后往上握住了她的胸前。 敖雨辛咬着牙,蚀骨呢喃。 怀着身子的缘故,她胸I脯比以往更加饱满,那手感又滑又嫩。 苏长离将她身子翻转过来,食髓知味地吻着她,轻咬着她的下巴。她仰着头,气喘吁吁如猫儿般软倒在他怀,顺着脖子往下一路都留下湿湿热热的吻。 苏长离轻扶着她的腰,一路往里送,敖雨辛嘤嘤低泣,被高高的浪潮所淹没,浑身骨头都酥麻轻颤不已,她极致的欢愉而难耐,意乱情迷地低唤道:“二哥……” 第312章 带娃带得惨不忍睹 来年里,敖雨辛生下一个小皇子。 生产的时候,苏长离进房里陪着她,尽管嬷嬷和太医说,他不能够进去,里面血气污秽,是不吉利的。 可苏长离一路走到今天,有什么血气污秽是他没见过的?他一身煞气,还怕镇不住那八方祟乱么。 谁也别想带走他的妻子和孩子。所以他定要守着母子,他要站在敖雨辛能看得见、能抓得着的地方,他不能让她那么无助。 敖雨辛紧紧握着苏长离的手,尽管很痛,可是他手上那么温暖有力量,她忽而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她精疲力尽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哭嚎声,产房里一片欢欣。 苏长离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却第一时间把敖雨辛紧紧搂在怀,抚摸着她的长发,拭过她额角的汗水,亲了亲额头,低沉道:“皇后辛苦了。孩子生出来了,好了没事了……” 敖雨辛昏昏然,听到这话时,无力地牵了牵嘴角。怎么她感觉,他比自己还要怕似的。 苏长离嫌小皇子太黏糊,zong是黏着他娘,由此敖雨辛的注意力好像便分了一部分在小皇子身上去,整天围着小皇子转。 苏长离不高兴,待敖雨辛出月以后,夜里便变着法儿地凶狠霸道地折腾她。 敖雨辛双眸潮湿,眼角堆砌着绯然之色,十分迷离。 苏长离道:“自从有了儿子,你满心都扑到儿子那去了。” 敖雨辛晃晃荡荡,被他势如破竹,闯得魂儿都要不在。她只得死死攀着他的肩背,双腿缠在他腰上,似哭似喃,“你还跟儿子吃醋么……嗯……” 她生产过后,恢复得好。一个月的时间,原本丰腴的身材,又玲珑凹凸了下来,细腰是细腰,丰胸是丰胸,且比以前还要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的韵味。 怀孕期间,苏长离一直克制着,即便有亲密的时候,也不敢动作太重。眼下真真如一头饿久了的狼,恨不得把她骨头渣子都啃干净。 敖雨辛已不知他是来了第几次,声音都哑了,人也虚脱了,最后手不住地推拒他的胸膛,娇软无力地捶打着,一个劲地求饶。 那股要命的紧致和温暖,不管掠夺过多少次,都让他欲罢不能。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本能地在欢迎他,当他一进入把她充满时,那层层叠叠的柔软便紧密地包围上来,又缠绵又紧润。 半夜里睡了一两个时辰,窗外的天有些发白。 敖雨辛睡眼朦胧,苏长离却已精神地起身,准备要去早朝。 她揉了揉眼,随手披着衣裳,想要来替他整理衣裳。苏长离回头,看见她滑落肩头的衾被,衾被下那洁白光滑的皮肤,残痕点点,分外旖旎妩媚。 苏长离倾身过来,替她掩好被角,道:“不用起身,你好好睡,等我早朝毕后,便回来。” 敖雨辛眯着眼,看着这张脸近在眼前,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气息温然,敖雨辛心里一动,下意识便舔了舔他的唇。 他一顿,敖雨辛伸出皓腕,勾着他的头,轻轻地回吻了他几下。 正要放开,哪想他忽然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那个吻。 刚才系好的腰带又是一松,滑落在床边。 敖雨辛气喘道:“只是亲一亲……唔,你不是要去早朝吗,快去啊……” *** 后苏长离时常见得敖雨辛给儿子哺乳,不爽道:“不是有乳娘吗?” 敖雨辛神色柔和,道:“太医说,还是自己哺乳,对孩子和我都好。” 苏长离看着儿子吃得咂咂作响,皱眉道:“这般惯着他,往后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等儿子吃饱了,敖雨辛就把他放在榻上,拿着玩具逗他玩耍。 苏长离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床打滚欢腾的儿子,看不惯地命令道,“想干什么自己去,不要老是使唤你娘。” 敖雨辛哭笑不得:“他还不会走,连话都不会说,你与他较什么劲?” 苏长离道:“明日起,我来带他。是该让他学着独立了。” ……他才一岁不到啊,这就要学会独立了? 苏长离说一不二,第二天果真带着小皇子去上朝,然后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实际上一进御书房,他就直接把儿子丢在了榻几上,让他自个乱爬。 一天下来,敖雨辛问他:“今日孩子可听话?” 苏长离道:“十分听话。” 后来有一次,敖雨辛往御书房里送来参茶和点心,结果一进门便看见儿子在榻几上歪歪倒倒地坐着,扒着自己的一只小腿儿,正卖力地啃自己的小脚脚…… 桌案前的苏长离全然视若无睹。 敖雨辛气一上来,道:“苏长离!这就是你带的儿子!怎么他吃脚你也不管!” 苏长离对此无动于衷:“能有个东西给他啃着解乏,也未尝不好。等他啃得索然无味了,自然就不啃了。” 敖雨辛:“……” 这男人,让他征战治国不在话下,可要他带孩子,真是……惨不忍睹! 往后的数年里,敖雨辛又添了一位皇子,两位公主。 朝中大臣们再无异议,苏长离的后宫里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镇国侯年迈,将侯爷爵位传给了敖战生。 每逢敖战生到金陵来,见了苏长离仍是唤他“姐夫”,但没哪次免得了带娃的命运。 苏长离说,从前是敖雨辛半带着敖战生长大的,现在轮到他来带着甥子甥女们长大了。敖战生也没拒绝,带着几个奶娃娃带得十分乐呵。 后楼千吟和楼千古也到宫里来了数回。 楼千吟见着那半大点的小女娃,正望着他口水直流,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伸出小节的藕臂要他抱抱。 小女娃长着一张和敖雨辛相似的脸蛋。 楼千吟既是嫌弃,又是心肝俱软。 他把小公主抱了起来,浑身软哒哒的,像抱着只肉I团子。小公主埋头在他领口上蹭满了口水…… 楼千吟心情很复杂,怕手上动作重点把她箍坏了,又怕动作轻点抱不稳她。 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嫩。 楼千吟僵着面皮,看着敖战生怀里的混小子,道:“我们换一个抱。” 敖战生道:“不换不换。” 小子抱着不怕抱坏,女娃娃他也怕抱坏啊。 女娃娃娇得很,要是瘪嘴一哭,眼泪花花儿往眼角一挂,就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了。 看着小公主往楼千吟领口上糊口水,楼千吟很想发作,敖战生及时出声道:“景安侯平常心,这家伙很好哭,哭起来哄不住的。你最好还是由着她。” 楼千吟刚把她抱离自己领口,就见她瘪着嘴泪眼汪汪的。下一刻就要哭了,楼千吟抖了抖眉毛,又赶紧抱回来贴着领口。 以至于后来小公主在他怀里胡作非为,他都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 楼千古见状,便在旁边长吁短叹:“我们楼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再这样下去,是要绝后啊。楼家家主不成器,别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可他呢,别说孩子了,连个女人影儿都没有,真是不孝啊不孝。” 楼千吟:“……” 回头楼千古就去问敖雨辛请了一道给楼千吟赐婚的懿旨,把这项权利交到楼千古的手上,让她放心大胆地去给自己挑位大嫂,有赐婚懿旨在上,不怕楼千吟不从。 楼千吟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楼千古手里拿着懿旨,对楼千吟笑呵呵道:“从前你左右我的婚事,这不,报应就来了。往后我让你娶谁你就得娶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楼千吟道:“我对结婚不感兴趣,楼千古你不要胡来。” 楼千古走近他,道:“可咱们楼家zong要传宗接代不是?哥哥放心,我挑大嫂的眼光不会差的。” 楼千吟眯着眼盯着她。 她又神色了然道:“你若是不从呢,我便去告诉小辛,说你喜欢她。” 楼千吟一顿。 良久,楼千吟道:“不要丑的,要身材好点的。最好是脾气倔点,坚韧凶悍一点的。” 楼千古眨了眨眼:“原来你好的是这口儿。” 楼千吟冷冷地瞥她一眼,径直走开,道:“你懂什么,我喜欢征服的快感。” 再好的女子,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敖雨辛。 他记忆里最深的,便是那副坚韧执着的性子,和不死不屈的眼神。 所以说,苏长离他好福气。 他们彼此,也值得拥有最好的对方。 人世间最让人抱有幻想与期待的感情,大抵就莫过于此了吧。 后来楼千吟回到浔阳,听说不久以后他就物色好了成亲的对象。 对方是一位大家闺秀。 第313章 还不是跟她爹学的 敖雨辛得知消息后,颇为吃惊。 这前后总共才一个月不到,竟然就定好了成亲对象了? 千古在信上告她哥的状,很是不满,说是本来回浔阳轰轰烈烈地开始选未来大嫂吧,她还挺费心地把浔阳的大家闺秀都召集起来,让楼千吟看看有没有对眼的。 结果那货极其敷衍,说什么姻缘天定,居然用根布条蒙上了眼睛,随手一指,指定谁就是谁。 当时楼千古就气得一脚把楼千吟从屋檐下的台阶上给踹了下去。 楼千吟从地上爬起来,连蒙眼的布条都懒得摘,直接面不改色地指着某位闺秀,当场定下为未来的夫人。 楼千古不是领了懿旨负责张罗楼千吟的婚事么,楼千吟就把婚礼种种全安排给她去准备了,自个乐得一身轻,钻了阁楼就研究医术去了。 毕竟是侯爷,侯夫人的人选还是得向朝中批备。 故而连带着楼千古的信,还有一幅准景安侯夫人的画像也一并送到了敖雨辛的手上。 是夜,孩子在寝宫里玩耍,敖雨辛要去洗漱,苏长离就主动地揽下了带娃的任务,要带他们去书房,边处理事务边看着他们。 于是敖雨辛就哭笑不得地看着苏长离走到床榻边,像拎萝卜头一样,一手拎起了两只小皇子,小公主就比较得优待,被他另一只手臂抱在臂弯里,而老大有五岁了,自己能走,便规规矩矩地走在前面,一道出了寝宫。 这四个孩子,老大五岁,老二和老三是双胞胎,有四岁,前后出生只相差一刻时辰。前三个都是儿子,老四则是唯一的一个娇娇女娃,眼下才满三岁。 敖雨辛看着苏长离抱着孩子的背影,以前还担心她自己孕育不出孩子,眼下该担心的则是孩子们会不会太闹腾,还有苏长离带孩子真的……一言难尽。 敖雨辛对苏长离的要求也比较低,在他前脚踏出门口时,道:“你别让他们啃脚,我一会儿就过来。” 苏长离回头看她一眼,简练有力道:“放心。” 不知为何,敖雨辛更加不放心了。 苏长离的书房与御书房不同,就在寝宫隔壁,尽管都是处理事务的地方,但不如御书房那样还带接见朝中大臣。 书房的书架上多是苏长离的兵书,墙上挂的还有他惯用的兵器。 他进去就把娃放下,令道:“娘说了,不许啃脚。” 敖雨辛花最快的时间沐浴更衣完,扶渠给她烘干头发,她便匆忙去隔壁一看究竟。 结果,当她推开书房的门一看,就抬手扶额。 果然,她不应该相信这男人。 老大尚好,自己规规矩矩地坐在坐榻那边写作业,老二和老三也很规矩,但却是被苏长离放在宽大的书桌的两个桌角上坐着,也不敢多动,活像镇桌的两只小神兽。 但两只到底年纪小,有时候歪歪扭扭的,难免碰到桌上的砚台,嫩嫩的手指头沾到了墨,就往衣服上揩,揩来揩去,不仅手黑,小脸儿也乌漆墨黑的,敖雨辛进来时,两只正眨巴着干净的眼珠子把她望着。 老四就更不得了了,不到三岁的年纪,走路都趔趞,却跑去墙边抓苏长离挂着的那柄剑的剑穗子,不知道她是怎么抓到的,还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长剑给拔了出来。 只不过剑太沉,她拿不起,此刻正双手握着剑柄,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往书房中间拖呢。 见得敖雨辛来,老四回过头看见她,两眼贼亮,兴奋叫道:“娘!我们去杀!” 敖雨辛:“……” 苏长离坐在椅上批阅东西,道:“剑放下。” 老四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怕她爹,最后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在地上,可是低着脑袋看了看,又手痒地想继续去抓。 但爹说放下,她又不能抓,只好把痒爪子往自己衣角上搓了又搓,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老四是几个当中最调皮捣蛋也最会卖可怜的一个。 敖雨辛就看向苏长离,道:“这就是你说的放心?” 苏长离扫视了一眼四个孩子,还确认了一番才对敖雨辛道:“他们没啃脚。” 敖雨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弄得这么脏兮兮的,当然得洗洗才能睡觉。看这时辰,也很快到了孩子们入睡的时候了。 敖雨辛便转身去叫了扶蕖来,带着乳娘把几个孩子都接去洗澡睡觉。 苏长离放下手里的折子,从座椅上起身,绕着书桌走过来,弯身捡起地上的剑,随手往墙那边一抛,就精准地抛入了剑鞘。 刚被抱出门口的老四见状,顿时又跟打了鸡血似的,粉拳紧握,软糯糯地呼道:“我要杀!” 敖雨辛深感头大,这还不是跟她爹学的。 苏长离常年舞刀弄枪的,而今便是做了皇帝也没改这习惯。且他本身带着一股子厉气,说话经常不避讳,有时候带着老幺跟武将大臣们议事时,讨论到哪里有山贼匪口,哪里有残兵乱党,张口闭口都是剿啊杀的。 老四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喊打喊杀,并且对她爹的兵器十分热衷。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敖雨辛道:“以后别老让孩子学你这些。” 苏长离朝她走来,道:“学我什么?” 他俯身就在她颈边嗅了嗅,好香。 敖雨辛禁不住他像头狼似的乱嗅,一边躲一边道:“学你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么。还有,那剑那般危险,你竟也让她玩?要是伤着了怎么办?” 苏长离道:“她拿都拿不起。我叫她别动,虽能喝住她一时,但你我看不见的时候,她不一定还能记住。眼下有我看着,再怎么伤也切不下她二两肉,顶多是破点皮,知道痛了,便晓得那东西不能碰了。” 敖雨辛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像有点道理,好像又过于粗暴。 她嗔道:“你这样,孩子们能在你手上安然长大么?” 苏长离斜眉挑了挑:“那我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说罢,他径直就将上打横抱起来。敖雨辛猝不及防,本能地伸手勾住了他的头,好笑道:“以后要是孩子们都像你,个个都这么凶蛮霸道,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第314章 那就闭着眼娶了吧 苏长离绕着书桌走到椅边,道:“那也是对别人凶蛮霸道去。” 他坐在椅上,直接把敖雨辛放坐在他腿上。 因着习武的缘故,平日里也半分没懈怠,他腿上的肉很硬,敖雨辛侧身靠在他胸膛上,他胸膛也很硬。 他一手箍着她腰肢,一手收捡桌上的东西。 敖雨辛道:“对了,景安侯准夫人的画像送来了,你可看过了?” 苏长离道:“没有。” 敖雨辛道:“我不是给你放在这里了吗?” 桌边的画筒里平时是空的,眼下放了一幅卷轴。苏长离对他书房里的东西了如指掌,一进来就发现了,只不过还没空打开来看。 敖雨辛便微微蹭起身,伸手往那画筒里够去。她这一动作不由拉长了腰身,苏长离靠在椅背上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诚然,他素来想什么就做什么,手掌覆上她的腰,扣得稳稳的。 他指腹有茧子,隔着衣料磨得敖雨辛不由轻扭,道:“别闹,痒。” 苏长离道:“哪痒,我帮你挠。” 敖雨辛拿到了画轴,赶紧收了回来,道:“不要,你越挠越痒。” 这男人哪受得了她在怀里乱扭乱蹭,就没客气地对她动手动脚起来。敖雨辛一边拦着他的手,他手臂上肌理紧实、力道惊人,她便瞪他道:“先说正经事。” 苏长离道:“我听着。” 敖雨辛道:“这画轴我也还没看过,打算等你一起看的。” 她一边展开画轴一边又道:“千古信上似乎很不满,想让我驳回此次批备,重新选。不过千古给自己选大嫂,可能是照着她自己的标准,与她哥的标准难免有所出入。 “参选的都是浔阳的大家闺秀,便是楼千吟闭着眼睛选,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何况楼千吟这个人,平日里就挑剔极了,要是不对眼的姑娘,他能同意么?” 所以敖雨辛觉得,就算选亲的方式有点那么惊世骇俗,但这画中的姑娘应是落落大方、美丽贤淑的。 然,画卷全部展开以后,敖雨辛和苏长离都沉默了。 敖雨辛有点幻灭,脑中先有的想法全然被现实打击得稀碎。 这大家闺秀之间也有区别,不一定闺秀就全是美丽大方的啊。 画中这位闺秀五官平平,且眉尾有一颗颇大的黑痣,整个模样看起来就丝毫与美丽无缘。 敖雨辛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一定要这么马虎吗?” 苏长离道:“可能他口味是这样。他闭着眼选的?” 敖雨辛道:“千古是这么说的。” 苏长离道:“那既然如此,那就闭着眼娶了吧。” 不等敖雨辛阻止,苏长离就把相关的批备折子找来,敖雨辛感觉不妙,回身就去抢他手里的笔。 不过他手臂往上一扬,一手拿折子一手批注,在敖雨辛抢到之前,飞快地就批准了。 敖雨辛看着朱砂批注的“准”字,一阵好气,瞪他道:“苏长离,我看你是在幸灾乐祸吧。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他不谨慎,你是他好友,你也帮着起哄吗?” 苏长离眼里确实有幸灾乐祸的成分,道:“人是他自己选的,我除了祝福,还能如何?身为好友,就是要包容和支持他的选择。” 敖雨辛:“……” 苏长离又道:“他这人,做事不按常理来。既然他要以这种方式择亲,便随他。反正他的喜好里也不包括女人这一项。” 敖雨辛道:“那也得让千古给他挑一位不说门当户对、样貌匹配但至少中规中矩的吧。” 而画像上的这位闺秀,模样与楼千吟相比简直差了一大截,家世也只是平常殷实,既不是官宦之家也不是书香门第。 本来楼千古门槛设得也比较低,家世背景过得去就成,主要还是看眼缘,万一这一相就对眼了呢。 可哪晓得,别说对眼了,楼千吟连眼都没睁。 苏长离道:“又不是今天选定明天就成亲,他要是反悔了,会来求我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以他的脾气,就是哭着娶也不会来求我的。” 敖雨辛实在无语,还想把那折子拿过来看看能不能改,苏长离却是抱着她起身离开了书桌前。 “喂等等,你这么做让我怎么跟千古交代?” 苏长离道:“就说是我干的,让她有意见来找我。” 敖雨辛不甘心,只能趴在苏长离的肩上,幽幽地看着桌上那封折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也知道,他批准了的折子是不能再改的,不然就作废了。 本来给朝臣王侯选女眷这种事,是由她这个皇后在掌管的。她气得,松松握着拳头往他肩膀上敲了几下,道:“叫你多管闲事。” 这点程度哪能打痛他,给他挠痒痒还差不多。 一进寝宫,苏长离抬脚把房门一勾,转身就把她压在门扉上胡作非为。 一旦让他沾上身,非得把她吃干抹净不可。 他下午从军营里回来才冲过澡,此时敖雨辛要借口让他去洗洗把他支走好让自己逃过一劫是不可能了。 他霸道又强横,那浓烈的男子气息一缠上来,就让她无从招架,骨子里寸寸发软。 可是这几天偏偏又不行。 以前就是时时都由他为所欲为,转眼间才给他生了四个孩子。 他每每都把滚烫的种子直接深深埋进她的暖房里,不易受孕才怪了。 楼千吟说过,像他这么精力旺盛的人,他的种子存活率当然比正常男人更高。 他确实精力旺盛得很,白天处理完政务,还能去军营里整顿一番,回来还能继续跟她缠绵腻歪半晚都不会嫌累。第二天她都懒得不想下床,他却可以精神抖擞地如时去早朝。 可敖雨辛不想再添更多的孩子了,养四个已经够手忙脚乱的了。但要是劝这男人节制,无异于劝一头狼弃荤从素。 倒是有一些用药可以避孕,不过久而久之对敖雨辛的身体有一定的影响,苏长离不准她用。后来千古告诉她,依据女人每月的月事日子可以大致推算出哪些日是易受孕的日子,哪些日是不会受孕的日子。 于是在安全的日子里,这男人就可劲儿折腾她。 但今晚不是安全日子啊。 第315章 臭男人的话不可信 所以敖雨辛胡乱扭身拒绝他,并且为了防止他兽性大发,她沐浴过后都穿得严严实实的,结果眼下还是被他给扯得松松垮垮的。 “苏长离别……这几天不行……” 话音儿一落,她抽了一口凉气,还是被他给得逞了。 她后背贴着门扉,微微仰着头,顷刻,明亮的双眸里如蒙上了一层清润的水雾,极其楚楚动人。 他俯头咬她颈侧,被她勾得热血沸腾,低低道:“不弄在里面。” 孩子们的寝房在侧廊的那间。此时四个孩子都给洗白白了,换上软软小小的寝衣,准备一排整齐地睡觉了。 但是今晚爹娘没来讲睡前故事,老大习惯了,老二老三又老实,就老幺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 然后她就从床上爬起来,趔趔趄趄地下床穿鞋,道:“你们先别睡,我去叫爹爹来讲故事。” 三小孩儿就睁着天真的眼睛,果真乖乖等着。 扶渠见老幺出来,忙道:“小公主你怎么出来了呀?” 老幺道:“爹娘今晚怎么还不来?往时候都讲完两个故事了。” 扶渠讪讪道:“呃,可能是正忙吧。” 老幺就直接往寝宫那边找去。扶渠见状连忙道:“我的小祖宗,你先回房去,一会儿你爹娘忙完,我给他们说行不行?” 这会儿谁敢去寝宫打扰啊,宫人们知道里面怎么回事,一应都躲得远远的呢。 老幺问:“他们在忙什么?连自己孩子都不要了么?” 扶渠也急得挠头,这该怎么跟她说呢,说了她也不懂啊。 这四个孩子里,前三个皇子都挺沉闷的,性子像苏长离,可就这老幺,像个小人精,要是没人喝住她,她能整天爬上爬下翻精捣怪。 她说话说得比三个哥哥都早,学人也学得快。有时候还跟小大人一样,一套一套的。 所以她平时没少对三个哥哥指挥来指挥去。 扶渠道:“不是不要你们,是一会儿忙完就过来。” 老幺就好奇道:“我去看看他们在忙什么。” 扶渠想拦她,可哪拦得住这小祖宗啊。但凡扶渠要是想抱住她,才刚沾她的身,她便道:“扶渠,你再抱我,我就哭给你看哦。” 扶渠:“……” 说着她真摆出一副扯开嗓门就要大声嚎哭的架势。 扶渠真是怕了她了,她这要是一嚎,可不就坏事儿了么,所以赶紧松手,好言哄着道:“我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老幺睨她一眼,道:“你会杀吗?” 扶渠默了默,道:“不会。” 老幺:“那你讲不好。” 最后扶渠是没能拦住,就被她莽莽撞撞地往寝宫房门那边跑去了。 彼时,小丫头见书房里的灯熄了,寝宫里亮着,就站在寝宫房门外,张口叫道:“爹,娘,你们在里面吗?” 敖雨辛浑浑噩噩,被男人架在臂弯里。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他的衣衫也松松散散,露出结实的胸膛肌理。 他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娇嫩肌肤。她不由伸手去触摸他的喉结。 正这时,听到老四在外面的说话声,使得敖雨辛如梦初醒,有种被从天上云端猛地拖拽回人间的感觉。 幸好苏长离是换了地方,此刻没在房门那边,而是在房梁柱子边。 她闻声,连忙抵着苏长离的胸膛,让他停下。 可这男人非但不停,反而还更狂浪。敖雨辛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让自己叫出声。 苏长离却是沉了沉气息,嗓音只有些发嘶,简练道:“何事?” 老幺道:“你还没给我们讲故事。” 苏长离道:“想听什么故事?” 敖雨辛仰着下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明明他眸底和眼角皆散漫着浓浓的情动,行动上一点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喉结滚动有些发哑,却还能抑着声色与女儿说话。 一股悸意瞬时把心间充满,蔓延至四肢百骸。敖雨辛对他这模样心动极了,忍不住伸手拭了拭他额角的汗意。 老幺在外道:“唔,想听杀敌的故事。”在喊打喊杀这方面,她是深受其父的影响。 苏长离被敖雨辛这一举动以及她迷离的神色给勾住,愈加有些激狂,嘴上不容辩驳地沉沉道:“回去睡,明日补上。” 老幺有些不甘心,站着没动。 苏长离又道:“还不走?那明日也没得听。” 老幺这才连忙道一声:“那我现在就走。” 老幺回到和哥哥们的寝房里,看见三个哥哥都骨碌碌地瞧着她。 小小年纪她就已经知道要面子,一脸老成地道:“爹娘他们有正事忙,不过爹答应我了,明天会把今晚的补上。都睡吧。” 房门外复重新安静了下来。 敖雨辛神魂游离,以至于最后山洪呼啸时她也没能让苏长离及时撤退,还是给爆发在了里头。 等她神魂归体时才发现已经迟了,苏长离全部给了她。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里犹还湿漉漉的,咬他道:“混蛋,不是说了不这样吗……” 她蜷着手指胡乱地捶他。臭男人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苏长离抱着她一阵安抚,亲亲蹭蹭,嗓音里还一片嘶哑,道:“是你缠得紧,不放我走。” 敖雨辛又气又急,但仔细回想,无地自容。 还真是。他想走的时候,是她两腿紧紧勾着他,不让他走。 所以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随后敖雨辛顾不上浑身瘫软,就让苏长离抱她去洗漱。 她在浴房待了好一阵,除了清洗干净身子,还得让他留在腹中的东西全都出来,可不能在她腹中落地生根。 苏长离自己冲澡很快,随意披了件衣衫,整个人有种吃饱餍足后的神清气爽。 他见敖雨辛久不回来,还去浴房外守了两次,叩了叩房门,问:“还没好?” 敖雨辛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 苏长离好心地问:“要不要我进来帮你?” 敖雨辛拒绝:“不要。” 苏长离道:“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他又等了一会儿,浴房的门才终于打开。 敖雨辛站在门框里,浑身染着一股浴后的氤氲之气,脸上也透着一抹香熟的红晕,两眼湿漉漉地把苏长离看着。 第316章 新药你试不试 本来看不见他,敖雨辛自己还能支撑着回房的。可这打开门一看见他,她就有些腿软。 苏长离过来抱起她,就脚步稳阔地回寝房了。 他抚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敖雨辛枕着他的肩膀,困懒之意很快浮上来,迷迷糊糊之际想起来要与他说一句:“你少跟小的讲那些打啊杀的故事。” 苏长离想了想,道:“那我给她讲你跟我的事?” 困意使她有点迟钝,喃喃道:“我跟你什么事?” 苏长离道:“就从那年你为了讨好我,给我做衣做鞋开始讲。” 敖雨辛不禁唇角带笑,不甘示弱道:“我那时是想讨好你,给自己寻个稳固的靠山。却怎知我把你当二哥,你却对我有非分之想。” 思及往事,她不由贪恋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她恍惚又想起她娘姚如玉曾与她说,像她二哥这种人,护食得很,一旦让他沾上了,就不会轻易放过。 往年间,她懵懂无知时,害怕过他的蛮横霸道,而今却感到很庆幸。 他一直在尽他所能地好好呵护她。 敖雨辛把脸埋在他衣襟间,碰到他温热的胸膛,又蹭了蹭,呢喃唤道:“二哥。” 尽管苏长离是她男人,但这称呼了多年,轻易改不了口了。每每这样唤他,她就感到很安心。 关于楼千吟的婚事,苏长离批准的折子很快又传回了浔阳去。 楼千吟表示,苏长离不愧是他的老友,就是要无条件地支持和包容他的一切决定。 楼千古气个半死,一时间想把这混账老哥逐出楼家的心都有了。 敖雨辛也去了封信给楼千古,还真得告诉她折子是苏长离批的,然后也说明了在正式成婚之前,如果楼千吟反悔了,这事儿还有得挽回。所以这段时间,就得靠楼千古多劝劝她哥,尽早回头是岸才是。 兄妹两个坐在堂上,大眼瞪小眼。 楼千古恶声恶气道:“你不是要找个不丑的,身材好的,外加脾气倔强、坚韧凶悍的妻子吗,你不是喜欢征服的快感吗?现在呢?” 楼千吟满不在乎道:“姻缘都是上天注定,既然来了,就接着。” 楼千古道:“我想扳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楼千吟道:“毕竟是我娶妻又不是你娶,以后的日子也是我过又不是你过,我高兴就好。至于传宗接代,以我的程度而言,便是我另一半资质平平,将来后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楼千古气道:“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有多敷衍就有多放不下。可你惦记着有用吗?那也不可能会变成你的。你娶个漂亮媳妇,你那龌蹉心思说不定就能转移了,自己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楼千吟不为所动,支着头看着妹妹生气的样子,等她说完以后,才像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一般说道:“千古,我发现你生气的样子,有点像只蛤蟆。一气一鼓的。” 楼千古操起茶盏就朝他扔去,道:“蛤蟆你个头哦!” 楼千吟往椅子上一蹲一躲,道:“你看,就差这样快要跳起来了。” 后来楼千吟一本正经地对千古道:“这样,你我打个商量,你要是能放下寺里供着的那个灵位,好好物色一位夫婿,我就好好选位夫人。” 楼千古看他一眼,最终道:“随你娶哪个,如你所言,反正过日子的又不是我,将来后悔的也不是我。” 楼千吟道:“那你就好好给为兄准备婚事。” 婚期就定在下月,照楼千吟的性子,既然决定选妻成婚,他巴不得在一天之内全部搞定。 楼千古把婚期定在下月,已经是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仔细考虑了并且还要每天都问他几遍:“今天你后悔了吗?” 楼千吟:“后悔什么?” 楼千古:“选这夫人啊。” 楼千吟:“这不是你张罗替我选的吗?” 楼千古就指着楼千吟扬长而去的背影,跳脚道:“混账楼千吟,明明是你自个闭着眼睛挑的,我也给你机会重新斟酌了,将来可别赖在我头上!” 楼千吟整日都待在阁楼里,心思都放在医理上,直到成婚之日前夕,他都不知道自己挑的夫人具体长什么样。 因他成婚,敖雨辛和苏长离两日前就已抵达浔阳。 彼时苏长离见了楼千吟,开口就问:“还是上回批备的那位闺秀?” 楼千吟点头:“嗯,还是那位。” 苏长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骨气。” 楼千吟道:“不然要是换人,还得往上批备一次,太麻烦。” 敖雨辛道:“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嫌麻烦,楼大哥是不是太敷衍了。” 楼千吟道:“我不比你们,没个两情相悦的对象,对我来说都一样,等着婚后再慢慢培养。” 随后楼千吟带着苏长离上了他的阁楼,开门见山毫不含蓄:“你这身体和精力,需求这般旺盛,你后宫又只有一位皇后,稍不注意就能让你皇后怀孕。你又不舍得让她服用避子药,这两年避孕措施应该做得也辛苦。” 苏长离脚沉稳地踩着阁楼的楼梯而上,不置可否。 楼千吟又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她的安全日你肯定不会放过,易受孕日时你也不一定忍得住。我最近研制出一种新药,你试不试?一种能让你快快乐乐做男人的药。” 苏长离道:“什么药?” 楼千吟道:“男人服用的避子药。服药期间能化去你的子孙种子,便是易受孕日,你为所欲为也很安全。” 说着,他走过去打开一只抽屉,取出药瓶来,又道:“这药也不必天天服用,半月一次即可。倘若是你将来又想要孩子了,停药三月至半年,就又能恢复正常。 “她给你生了四个孩子,不想再生,而你又容易让她有孕,那你服是最好的。这药应该是比女人家吃的避子药要更稳妥些。” 苏长离倒出一颗来,闻了闻。 楼千吟道:“不过还没给人试过。” 苏长离道:“你这是要拿我当试药的?” 楼千吟道:“要是没效,使得你家皇后又有孕了,我可以负责。” 苏长离:“你怎么负责?” 楼千吟道:“只要你舍得,就把那孩子给我养。” 苏长离道:“你想得挺好。”说罢他吞了一粒下去。 第317章 她男人我干不过 晚间,敖雨辛替苏长离更衣时,发现了这只药瓶,问:“这是什么?” 苏长离道:“楼千吟给我的,听说是可以让我快快乐乐做男人的药。” 敖雨辛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药,当即就要给他扔出去。 被苏长离阻止。 苏长离抱了她就往榻间走去,道:“不妨从今晚开始试试。” 敖雨辛急道:“你到底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试什么?” 她抗争不过,被苏长离压在身下,咬着她的耳朵道:“听说服用这个,即便在你受孕日弄里面也不会让你受孕。” 敖雨辛:“……” 他一边挤进,一边又道:“避子的。” 婚期将近的这几天,浔阳城一天比一天热闹。 楼家在这里声望很大,又是家主景安侯大婚,百姓们也张灯结彩、欢欣鼓舞。 八方宾客正陆陆续续抵达城中。 敖雨辛见到了她爹镇国侯,带着敖战生一同来参加婚礼。 敖战生一心惦记着甥子甥女,只不过这次出行敖雨辛和苏长离没有带上他们。 楼千吟成婚当日,他穿着喜袍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副严肃板正之态,素有一番高贵冷艳之姿。 按照流程,他去女方家接了新娘子,在城中绕了一圈,又回到楼家去拜堂。 一切都十分顺利。 拜完堂以后,新娘子送入洞房,楼千吟便在外接待了一些宾客用晚饭。 晚上,本应该是洞房花烛夜的楼千吟,却钻进了他的阁楼里,直到夜深,要不是楼千古来骂他,他都想不起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哦,从今往后,他的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睡。 楼千吟只好从阁楼下来,往后院新房那边去。 他不由想起当初苏长离和敖雨辛结婚的时候,那时候苏长离给他一种人生赢家的感觉,别提有多春风得意。 而今换做是他自己娶妻子,却丝毫无法感同身受。 可能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他应该是娶了一个生活上的伙伴,而不是心爱的女人。 其实只要是他自己不愿意,没人能逼迫得了他娶一位新婚妻子。 是他自己逼迫自己娶的。 楼千吟进了新房,记得嬷嬷的嘱咐,要先揭了新娘子的盖头,再与她共饮合卺酒,然后再圆房,才算夫妻礼成。 楼千吟拿起如意秤,走到床边,看着床边坐着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然后毫不迟疑地挑开了红盖头。 新娘子红妆盛重,垂眼娇羞。 楼千吟之前没少听说,他这位夫人很一般,虽然没有奇丑,但也不算美丽。 而今他仔细一看,果然很一般。但是是美是丑,都无所谓。 然后楼千吟也没去倒合卺酒,而是撩一撩衣摆,在新娘子旁边坐了下来,大有一副要与之畅谈人生的架势。 楼千吟开门见山即道:“今晚可能没法与你圆房,这回事我比较喜欢以感情为基础,不然我硬不起来。” 新娘子:“……” 楼千吟又道:“你我婚后先培养一下感情,以后有基础了再圆房吧。” 新娘子脸一阵红一阵白,紧紧拧着双手,轻声道:“那要是培养不出感情呢?” 楼千吟想了想,道:“那我们就搭伙过日子,我提供你的吃穿用度,包括以后有需要接济你的娘家。如若将来你有了意中人,我自会完璧放你去。” 新娘子抬起头看他,道:“如若是侯爷有了意中人呢?也会将我休弃?” 楼千吟道:“那倒不会,我有意中人也不会与之在一起。” 新娘子问:“为什么?” 楼千吟毫不避讳:“因为她男人我干不过。” 新娘子:“……” 这新娘子姓姜,姜氏倒也想得开,随后笑了笑,有两分释然,道:“我自知身份、样貌都配不上侯爷,侯爷也不可能是看上了我才选中我的。而今侯爷能与我敞开心扉说,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姜氏道:“既如此,就如侯爷所言,先过着日子。我也会尽我分内之事。” 于是当晚,楼千吟和姜氏就寝,一人一床寝具,互不相犯,也半分没有洞房花烛的旖旎之事发生。 这床如若是如胶似漆的夫妻睡丝毫不会觉得窄,但对于一人一半、不得侵犯对方领地的半路夫妻而言,就显得很不够用了。 楼千吟道:“回头我让人打张更大点的床。” 毕竟睡觉乃大事,婚后第二天楼千吟就让人去准备更大的床。 楼千古过来拜见新嫂,一起用早膳之际,听楼千吟吩咐下人打张新床,就问:“要那么大的床干什么?” 楼千吟道:“小了滚不过来。” 楼千古:“……” 她看了看新嫂的气色,似乎一点也没有新婚夜过后的变化,便道:“楼千吟,你不行。还小了滚不过来呢,你滚了吗?” 楼千吟悠然自得:“有本事你再去请道懿旨,押着我滚。物件儿都长在我身上,看看能不能听你的。” 姜氏第一次坐在这楼家膳厅里,闻言很尴尬,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劝,便道:“要不还是先吃饭吧。” 但是很快姜氏就会发现,进了楼家以后,低头抬头看见楼家兄妹俩打嘴仗,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了。 刚开始她还要劝一劝,兄妹之间还是以和为贵的好,后来习以为常,也就不劝了。 甚至于哪天楼家兄妹突然不打嘴仗了,姜氏还有点不习惯,得问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们都这般安静。” 而楼千古对于这位新嫂,还算敬重。 虽然她出身并不显赫,人才也不出挑,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街上一抓能抓一大把的人物,但也因此她为人平易亲和、没有架子,到底也是养在殷实人家的,也没有小家子气。 既然按照成婚的礼制进了家门,那就是景安侯夫人,是楼千古的长嫂。 楼千古对她也都是以礼相待。姑嫂相处既没有很亲切,也没有很僵冷。 但是渐渐的,楼千古发现,长嫂姜氏进了楼家以后,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还真大有女主人在家操持的模样。 有姜氏在,很多事都用不着楼千古操心了。 第318章 还是软柿子好捏啊 其中最烦人的一样就是有关楼千古那混蛋哥哥的日常琐碎,全都移交到她长嫂手里去了。 楼千古乐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比如她哥哥每天固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每七天轮一次;每天固定吃什么口味的菜式,同样是七天轮一次;甚至于每天的泡澡水里固定加什么样的药材,也是七天轮一次。 这些楼千古烦不胜烦,觉得他一个男人家比女人还啰嗦,要是哪天不如他的意,他能让很多人都在那一天里过得都不如意。 但自从交给姜氏以后,姜氏就记得清清楚楚,每日准备得也妥妥当当,全无差错。 楼千古不由咋舌,道:“嫂嫂,你厉害啊,楼千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你居然都能记得毫无差错并且一一满足他。” 姜氏害羞地笑了笑,道:“哪里。这些都是我分内该记下的。” 出嫁前她娘就说过,夫家不比寻常人家,日常和规矩当然要牢记于心,凡事以夫君为重。夫君的日常琐事就是她的职责范围。 不过这样已经让她感到很轻松了,楼家虽然是医药世家,也家大业大,但上无公婆需要侍奉,她唯一就和楼家兄妹两个相处了。 日常相处一段时间后,楼千古不由对姜氏心生好感。 楼千吟的阁楼,寻常不许任何人出入,就是楼千古想上去,也得经过他的同意。 而且他经常在上面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连饭都忘了吃。 以往都是楼千古到了饭点儿,给他送饭来,站在阁楼下扯着脖子吼了好久,那货才勉强答应一声。 楼千古吼道:“楼千吟,下来吃饭了!” 干吼了半晌,楼千吟淡淡道:“放着吧。” 楼千古耐心全失:“你爱吃不吃!饿死你!” 然后她吼饿了,自个往屋檐下一坐,掀开食盒就把楼千吟的饭给吃了。 等楼千吟慢悠悠下来时,一看,食盒里一片狼藉,再看楼千古吃得满脸红光,问:“我饭呢?” 楼千古仰在台阶上拍了拍肚皮,道:“这呢。” 楼千吟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言语异常尖酸刻薄道:“看看你那肥肥的小脸,像极了隔壁养的小猪仔。” 楼千古一听,跳起来就打他。 楼千吟一边躲一边道:“胸脯没个二两肉,也好意思这么吃。很多女人发胖都是先胖脸再胖腰,浑身都肿了一圈,最后才落得到胸上。看看你,楼千古,年纪轻轻,这么自甘堕落,出去别说你姓楼。” 楼千古骂道:“整天就知道躲在阁楼里,不去交朋友,也不与人接触,活该到现在媳妇没一个,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所以后来,在楼千古吃掉几回他的饭菜以后,基本楼千古再来送饭,吆喝几声,楼千吟就利索地下来了。 再不下来,千古得给他吃了呀。 不过,再后来,也就是现在,姜氏接替了楼千古的活,每日来给楼千吟送饭,不用担心姜氏给他吃了去,并且姜氏还极其无比地有耐心,他就又变得拖拖拉拉的了。 有时候姜氏在下面请了他好几回,他才勉强从窗边探出头往外看一眼。 楼千古在旁看得直摇头,啧啧道:“还是软柿子好捏啊。” 楼千古就对姜氏道:“嫂嫂,既然哥哥不吃,你给我吃吧!我给他吃光光!” 姜氏却道:“总不能让你哥哥饿肚子啊,还是再等等他吧。你要是饿了,回头咱们再去吃点心去。” 楼千古唏嘘:“你不知道我哥是什么样的人,他惯会蹬鼻子上脸!” 姜氏只是笑。 等了好久,楼千吟才终于不紧不慢地下来了,姜氏便把食盒送到他手上。 楼千古感叹,大概就只有她长嫂这种人,会惯着楼千吟了吧。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后来,姜氏担心楼千吟总是上上下下,怕打扰浪费他的时间,便让他从楼上窗户抛根绳索下来,姜氏在下面把食盒给他栓在绳索上,他自己拉上去就能用了。 等用完饭后,他再把食盒放下楼便是了,她会来收的。 楼千吟表示这个方法很省事儿,就愉快地答应了。 这日,姜氏给楼千吟送饭,楼千古百无聊赖,跟着去觑了一眼。 彼时姜氏到那阁楼下,仰头往上道:“侯爷,吃饭了。” 片刻,窗户边就抛了一根绳索下来。 姜氏娴熟地把绳索套在那食盒上。 楼千古见状,扼腕长叹道:“嫂嫂,你不知道他那臭脾气,你越是惯着他,他越是得寸进尺啊。” 姜氏道:“反正我也没事做,只要能帮到他就好了。” 楼千古多少懂得,她跟敖雨辛那么多年朋友,敖雨辛以往从女孩儿家变成如今成熟的有夫之妇,身上的气质是会发生明显改变的。可再观她这嫂嫂,除了盘上妇人的发髻以外,整个人的气质还是带着一种闺中女子气。 楼千古就问:“你是不是还没跟我哥哥圆房啊?” 姜氏动作顿了顿,然后拉了拉绳索,告知上面的人可以往上拉了。她方才回过头来,神色坦然地道:“是的。你哥哥说,婚后先培养感情,等感情成熟了以后再圆房。” 楼千古拍了拍额头,她这长嫂,倒也老实。 楼千古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他硬不起来?” 姜氏:“……” 楼千古道:“哼,男人,都是满嘴鬼话的动物。嫂嫂,你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他不肯,你倒是上啊,除非他真的有病,否则没有硬不起来的!” 姜氏面露窘色,道:“算了吧,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何况你哥哥,心里的门没对我开呢。” 楼千古见她说这最后一句时,也不显难过之色。 姜氏又道:“他要是哪天愿意放我进去了,我再进去吧。” 楼千古愣了一愣。 姜氏在楼家并不刻意伪装成她和楼千吟感情很好的样子,毕竟谁都知道她是楼千吟闭着眼睛选来的。 很快,楼家上下也都知道她和楼千吟尚未圆房的事。 家主要求先培养感情再圆房,嗯,这的确很符合家主的作风。 第319章 向她取经准没错 由于姜氏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没圆房,但也是名义上的侯夫人,楼家上下都对她敬重有加。 毕竟楼千古对她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事事有楼千古在背后撑着呢。 事实上,楼千吟也没对姜氏提出多过分的要求,两人平时基本上互不干涉。姜氏打理他的日常琐碎,他也对姜氏相敬如宾,仅此而已。 楼千古发现,家里有了个可以唠嗑的人,而且长嫂时不时还陪她一起去庙里给赵长乐添香油进香,感觉相当好。 她甚至都怀疑,楼千吟这搭伙过日子的人,确定不是给她找的吗? 楼千古问她:“你喜欢我哥哥吗?” 姜氏想了想,道:“谈不上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种很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这个还是得以后慢慢相处看吧。” 从寺庙出来,在回家时经过街市,楼千古陪着姜氏去买了些布料和鞋底。 回到家后,楼千古就见着姜氏做衣裳,那衣料的颜色一看就是楼千吟常穿的,很显然是做给他的。 楼千古也不多问,心知只要她一问,这长嫂肯定就又只是笑。 可是她从敖雨辛那里知道,女人除了给父母长辈,就只给喜欢的男人做衣鞋。 转眼间,楼千吟已成亲一月有余。 敖雨辛在宫里收到了楼千古寄来的信。 彼时敖雨辛就倚在苏长离身边看信。 苏长离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敖雨辛笑道:“千古写来的信,上次她写信说她哥哥乱选亲时还义愤填膺,这才过去多久,便又说人不可貌相了。看来这新嫂确有过人之处,能让千古说她的好。” 苏长离挑眉道:“那他楼千吟这回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敖雨辛道:“不过两人还没圆房呢。千古代她嫂嫂请教,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楼千吟迅速拿下。” 她把下巴往苏长离手臂上一搁,道:“二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苏长离道:“楼家药不是挺多,给楼千吟弄点儿,把人绑了,想成还怕成不了么。” 敖雨辛好笑道:“人家问的是正经办法。” 苏长离看她一眼:“正经办法你来问我?” 敖雨辛:“……” 敖雨辛轻语道:“说得好像你不是正经人似的。” 苏长离道:“我想要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要想办法得到。” 敖雨辛道:“可你也没有下药啊捆绑啊什么的。” 苏长离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道:“你喜欢那样?” 敖雨辛抬头冷不防对上他的眼神,一阵发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们不是在讨论楼千吟的事吗。” 苏长离理所当然道:“我没下药捆绑是因为还用不着。我只要亲她,通过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把她一步步往我床上引,不是我的女人我也要让她先变成我的女人,成亲那都是成给别人看的,我要跟她做的夫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敖雨辛面红耳赤,起身走开道:“不跟你说这个了。” 她走到一边去打算回信,但想想又不甘示弱,回头问他道:“当初要是我不依你,莫不是你还会对我下药捆绑?” 苏长离道:“你就这么点力气,打又打不过,挣也挣不过,我对你用那些作甚。不过我会让你明白,你先惹我的,你就得承担到底。” 敖雨辛心里又悸又软,道:“那要是我不喜欢你呢?” 苏长离道:“先让你喜欢。” 敖雨辛抿唇一笑,背过身去铺设纸笔。 她想,从前他这个人虽然霸道,在感情上对她逼得紧些,想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她对他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可如若真正是她厌恶的,他却不曾逼过她。 敖雨辛给楼千古的回信里,当然是攻心为上。 楼千古信上说了,姜氏对待楼千吟极好,将他的生活照顾得妥妥帖帖,又是做衣又是送饭的,但是楼千吟那厮丝毫不见感动。 遂敖雨辛根据以前自己的经历,让楼千古的嫂嫂对楼千吟百般照拂,让他先依赖上她,然后慢慢日久生情。就好像当初苏长离对待自己的一样。 为此敖雨辛举了两个例子。 比如以前在家里,有人对她多加刁难时,她二哥就十分护她,渐渐距离就拉近了,以至于她在家里就十分愿意亲近他,还时时想着跟他去外面。于是那一阵他跟朋友吃酒聊天就都带上她。 还比如,以前二哥送她狼犬,把那些想欺负她的人唬得服服帖帖的,半分都不敢伤害她,让她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所以只要一看见他,她心里就会感到很踏实。 总之,要想让楼千吟喜欢上,就得这样攻心,让他感觉到踏实和有安全感。 正写着,身后冷不防一道声音传来:“就举这两个例子?以前我怎么对你的,你可以多写几个例子,让她们多点参考。” 敖雨辛一吓,连忙捂住信纸,回抬头一看,只见苏长离果真不知何时就站在她后面,微微弯身偷看。 敖雨辛一阵心虚,把信纸全压在白纸下面,道:“女眷之间的信,你看什么啊。” 苏长离道:“路过,随便看一眼。” 敖雨辛轻轻把他往外推,道:“你不许看。” 随后她也不好再写了,就把已经写好的那些塞进了信封里。 浔阳离京都不远,楼千古盼了几日就盼来了敖雨辛的回信。 她现在完全是站在长嫂这边了,正想方设法地帮嫂嫂攻克她的混账哥哥。 姜氏受宠若惊,摆摆手道:“千古不用这样的,我与你哥哥培养感情也非一日两日就能养成的,还是慢慢来吧,不要操之过急。” 楼千古瞥了瞥她,道:“你不会真指望心诚则灵就会感化我哥吧,就那人,我打赌,你可能等到白发苍苍都感化不来的。像他那种矫情的贱男人,你得使手段啊嫂嫂。” 姜氏:“……” 楼千古道:“我看他骨子里就是欠调教。嫂嫂,你要努力征服他。” 姜氏还是摆手,腼腆道:“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我看还是算了吧……这要是让你哥知道了,不得了的。” 楼千古道:“他能把你吃了咋的。” 第320章 家里需要一个反派 楼千古收到敖雨辛的回信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边对姜氏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小辛的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吧,那可比我哥哥厉害了去了,凶起来就让人打哆嗦的那种。 “从前他对所有女人绝不心慈手软,唯独就对小辛一个人服服帖帖,相信我,这事儿向小辛取经准没错。” 然后楼千古就叫姜氏过来一起取经。 楼千古一边看一边道:“长嫂,你之前给我哥又做衣又做鞋,还打点我哥的生活起居,这些都像以前小辛对她二哥所做的事,她二哥倒是吃这一套,因为她二哥对她老早就有虎狼之心了,但这套对我哥却不管用。” 楼千古唏嘘:“长嫂你有所不知,往常小辛和她二哥的情况,就与你和我哥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只不过换了个位置。想当初小辛一心把他当二哥,但她二哥却想方设法地想睡她。” 姜氏听得有些紧张地揣小手,心有疑问,但又不知该不该问。 楼千古看她不解的神色,便又补充道:“当然不是亲二哥,是养在小辛他们家的。不过现在已经是小辛的夫君了。” 姜氏松了口气地“哦”了一声。 楼千古兴致勃勃地道:“你看哈,现在你俩一对号,我哥就好比小辛,你就好比小辛的二哥,我哥一心只把你当生活上的伙伴,但你却对我哥存有虎狼之心,千方百计想把他收入囊中,你看,这不就对上了么。” 姜氏还在理这复杂的关系,头脑一时反应不过来,又摆手道:“我也不是对你哥有虎狼……” 楼千古全然不理会,打断道:“先看看小辛二哥往常是怎么虏获小辛的,咱们照着去弄不就行了。我倒要看看,楼千吟那二两贱骨头能不能接得住!” 姜氏道:“千古,你哥他挺好的,没有很贱。” 楼千古叹口气道:“他对你爱理不睬的,你还说他好,要换做是别人,早成怨妇了。” 她觉得她这长嫂就是想得太开,还这么安于现状。但凡要是别的心气儿高的闺秀,没能跟夫君圆房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说不定早就各种搞事情了。 就她还这么沉得住气,天天只是悉心帮人打点生活就满足了。 随后楼千古把敖雨辛的回信通篇看下来,是豁然开朗,一拍大腿道:“哦,我明白了!难怪小辛和她二哥能擦出那么激烈的火花,原来是家里有反派作妖啊。反派一作,敖雨辛和她二哥不就一致对外了么,然后感情就刷刷刷地升温。” 楼千古把视线移到姜氏身上,两眼冒光又道:“而你和我哥迟迟止步不前,很大部分原因是咱们家里没反派啊。这没反派就没斗争,没斗争就没机会擦出火花,是不是?” 姜氏迟疑地点了点头。 楼千古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圈,“怎么样才能把家里弄出个反派来呢?” 她认真地思考,然后灵光一现,大喜道:“哎呀,我不就是这个反派吗!我最喜欢跟楼千吟那贱骨头作对了呀!”她拍拍胸脯,“嫂子你放心,坏人都我当,你就负责当那个霸气护夫的老好人!” 然后两人就计谋着,下次当着楼千吟的面儿,楼千古有多使劲当坏人,姜氏就有多使劲护着楼千吟,这样楼千吟肯定会有所感动。 于是楼千古跟姜氏密谋了一场大戏:先由楼千古去挑衅殴打楼千吟,然后姜氏及时出现并劝阻,不仅成功地把楼千古劝阻还让她哭唧唧地落荒而逃,这样楼千吟必须会对姜氏刮目相看。 往往一段感情的发展不就是从刮目相看开始么。 姜氏架不住楼千古非要这么帮她,只好点点头表示认真地服从安排。 这日,楼千古拿着一根棒槌,在楼千吟去阁楼的途中,突然从后面冲上去,就往他背上敲了一槌…… 当时楼千吟捂着肩膀,面色铁青地转过身来,就看见楼千古一脸喜气洋洋、幸灾乐祸的样子。 她手里还拿着作案工具,张牙舞爪,挑衅力十足,道:“哈哈哈!楼千吟,傻了吧!” 楼千吟冷冷地问:“你是被癞蛤蟆附体了吗,一蹦一跳看起来特别像只蛤蟆精。” 以他往日的经验来看,觉得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否则她只会愈加猖狂。她敢这么来挑衅,肯定是闲得抠脚趾了,只要不理她,就能让她够难受的,真要是接了她的招,那才叫中了她的计呢。 遂楼千吟大度地掸了掸衣摆,驮着隐隐作痛的肩背,咽下这口气欲转身离去。 楼千古问:“你说谁是蛤蟆精?” 楼千吟:“谁答应谁是。” 楼千古:“看我打狗棒法!” 于是她又冲上来给他一槌。这一打不得了,楼千吟忍不了了,当即撸起袖子就准备来回击。 这时候姜氏就从旁边冲了出来,拦在楼千古前面,很有些底气不足,但又不得不义正言辞道:“千古!你怎么能这么打你哥哥呢!他是你相依为命的好哥哥,你快点给他道……” 哪想话还没说完,楼千吟就一手按着姜氏的头把她往边上推开,磨着牙朝楼千古走去,冷冷道:“呵,相依为命的好哥哥,我今天是要她命的好哥哥。” 姜氏力气小,又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趞险些跌倒。 而后她抬眼一看,就眼皮抽筋地看见楼千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三两下从楼千古手上夺得棒槌,开始反击。 就这架势,哪还用得着她护着呀。 然后楼千古就被追着打,最后躲到姜氏身后来,嚎道:“长嫂救我!长嫂你揍他!” 姜氏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挡在楼千古身前,面对楼千吟整张冷艳逼人的脸散发着腾腾黑气,语气示弱地商量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楼千吟又一掌把她推开,直接就逮住了楼千古。 兄妹两个扭打成一团,最后楼千古被她哥摁住了,抡起棒槌往她屁股打了好几下,脸上的黑气这才慢慢散去,畅快道:“这打狗棒确实好使。” 最后楼千吟扔下棒槌扬长而去,姜氏和楼千古两个委顿地坐在地上,一败涂地。 第321章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姜氏由衷道:“千古,你哥身强体壮,手脚麻利,委实用不着我来护着。” 楼千古揉着屁股,抽着气,恶狠狠道:“看来是我这个坏人还不够坏,接下来我要来凶残的了。嫂嫂,你去牵条狼犬来!” 姜氏:“啊?我上哪儿牵去?” 楼千古:“去借!” 于是楼千古很快重振旗鼓。 到了饭点儿,姜氏没来给楼千吟送饭,是楼千古送来的。 窗边掉下根绳子来,楼千古就把食盒拴在绳子上,让楼千吟拉上去。 结果楼千吟拉上去后,打开盒子一看,气得不轻。里面的碗碟装的哪是饭菜,全是土。 他倚窗往下一看,见楼千古正在下面做鬼脸,道:“有本事你一辈子别下来,否则就待在上面吃土吧你!” 楼千吟二话不说转头就下了阁楼来。 两人正剑拔弩张准备干仗了,这时听得门口过道传来姜氏话语声:“嘬嘬嘬,这边走。” 而后姜氏就到院里来了,还小心翼翼地牵着一条狗,方才就是对那狗说话呢。 姜氏又对那狗道:“坐。” 那大黄狗就端端正正地坐到了地上。 楼家兄妹:“……” 楼千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姜氏要牵一条狗来,而楼千古就更搞不懂为什么要牵条憨憨的大黄狗来。 说好的大狼狗呢? 姜氏和风细雨毫无威慑力地教训道:“千古,你看你又来欺负你哥了吧,往后不许欺负他。” 姜氏又对楼千吟道:“我把这狗送给你,往后有它护着,谁也不能伤害你。” 楼千古听着,尴尬得脚趾头直抠地。看来想让姜氏学以前的敖二哥那样霸气护短是不可能的了,她是丝毫没掌握到精髓,就只记住几句干瘪瘪的台词了啊。 而且再看看这狗,楼千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是叫你牵狼犬么,狼犬呢?” 姜氏也老实:“没借到,就只借到隔壁的看门狗。” 楼千吟道:“你们俩搞什么名堂?” 楼千古心想,现在就只能靠她替她嫂嫂力挽狂澜了,于是当即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道:“啊!我怕狗!” 楼千吟心里也想,这小蛤蟆什么时候怕狗了,以前逗敖雨辛的狼犬不是逗得挺带劲的么,趁这一空当不留神,楼千古就跑到他背后躲着了。 楼千吟觉得有诈,当即要转身,然而楼千古却快他一步,先一瞬拎着他后领,一个跳起来就往他领子里塞了某样东西。 那东西肉唧唧暖呼呼的,直让楼千吟浑身发毛。 楼千吟边抖边厉声道:“你给我放了什么!” 楼千古看着他抖跳得跟只泥鳅似的,哈哈大笑:“刚出窝的小耗子!哈哈哈哈哈哈惊不惊喜!” 知道楼千吟最见不得那玩意儿,眼下楼千吟一听,简直了,疯癫了似的浑身狂抖并胡乱脱衣。 楼千古在旁笑得前仰后合,岔了气。 姜氏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着那活物顺着楼千吟的裤管爬,姜氏牵着的阿黄也精神抖擞,眼神炯炯,看着那活物在楼千吟裤子里动,突然就扑过去,姜氏没拉住,便使得它和楼千吟扭一堆去了。 最后楼千吟成功地被它咬了两口。 那刚出窝的耗子,终于被楼千吟从裤腿里扒了出来,抖手摔出了老远,楼千吟气度全失道:“下次再让我看见这东西,我就把你丢出家门去要饭!” 随之阿黄被归还给隔壁去了,楼千吟也被扶回房里看伤去了。 阿黄给他的腿肚子咬出了一个血印子,楼千古去兑了药汁来给他清洗。 姜氏又紧着给他上药。 为此楼千吟甩了两天冷脸给这对姑嫂看。 而且他现在被她们两个搞成了伤患,别提有多高冷。 楼千古看着姜氏无微不至地照顾楼千吟,心里想,她嫂嫂到底不是敖二哥那么强硬的人,所以才演变成了这样。 她嫂嫂是个脾气很软的人,只要楼千吟想喝水想吃点什么,她立刻就能帮他准备到位。甚至于楼千吟要喝几成热的水,她都能惯着他。 几乎是有求必应。 楼千古实在看不惯她哥这么使唤姜氏,便道:“你自己有手有脚的,虽然是伤了一点,但又没残,你至于这么差遣长嫂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又不是你娘。” 楼千吟道:“她是在替你还债。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姜氏道:“没关系的,反正这些我也做顺手了。” 楼千吟又对千古道:“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你管?” 最后楼千古只好出门去了。 她在门口听见楼千吟继续使唤姜氏:“我想躺到榻几那边去,去替我找本书来看。” 姜氏应道:“好,你当心。” 楼千古回头往房里看了一眼,就见姜氏正搀扶着楼千吟往榻几那边走去。 她觉得她这哥也是真矫情啊,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就是腿上留了两个狗牙印么,至于把整个身体重量还真压在了姜氏身上、让姜氏无比费力又艰难地扶着他走么。 要换做是别人,可能楼千古会怀疑是臭男人故意想亲近女方所以故意压着女方,可她哥么,呵呵,完全都没有身为男人的一丁点自觉。 只怕他现在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当成病号,使劲地压榨他生活伙伴的劳力呢。 姜氏也是实心眼儿,边踉跄着走边关心地问:“怎么样?你能坚持么?” 后来楼千古还想再拉她嫂嫂一把的,觉得先前可能是她用错了办法。 现在楼千吟整天待在房间里没有去阁楼,当然那阁楼那么高的楼梯他瘸着腿爬上去嫌累,遂楼千古想趁此机会继续当一回恶人,只不过欺负的对象变成了她嫂嫂,这样楼千吟看见了,不管是出于对她嫂嫂的同情还是出于单纯想跟她作对,都会偏帮她嫂嫂。 这样哥哥嫂嫂的距离不就近了吗? 楼千古私下里跟姜氏商量好了,她会当着楼千吟的面儿使劲数落她,她只要做出委屈可怜的样子就成了。 于是楼千吟窝在榻几上看医书,楼千古就当着他的面儿数落姜氏。 姜氏也不吭声,埋着头,像只缩着脖子的鸭子。 楼千古简直把她数落得一文不值。 楼千吟听着听着,就拧起了眉,直到楼千古停下喘口气,他才开口道:“你说完了么?” 第322章 孩子的名字 楼千古暗自一喜,道:“你是心疼我这么说她了?” 楼千吟道:“当初是你硬要娶的,现在后悔了吧。下次你不要在我面前叨,你们出去叨,吵到我看书了。” 楼千古翻脸道:“你怎么能这个冷漠的态度!” 楼千吟很莫名其妙道:“是她惹着了你,又不是我惹着了你,你骂她归骂她,找我茬儿作甚!莫不是你还想让我帮你一起骂她?她又没惹着我!” 姜氏脑筋又有点绕了,到底谁惹着了谁? 自此,楼千古是彻底死心了。 她混蛋老哥压根就不开窍好么。那她就纳闷儿了,他是凭哪根筋喜欢小辛的? 还是说,臭男人只有对喜欢的女人才会开窍,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都会这么漠然? 敖雨辛又收到了楼千古的信,她在信上把她和新嫂努力的结果都详细说了,看得敖雨辛啼笑皆非。 敖雨辛对苏长离道:“我觉得楼大哥在有些方面懂得挺多的,不至于像千古说的这么木讷不通吧。” 苏长离对这一结果似乎并不意外。 他道:“从他闭眼选亲开始,便注定他不会谈感情上的事。” 敖雨辛道:“那要是哪天他遇到了一个他真正喜欢的姑娘呢?”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他若是抱有期望,今时他会答应娶妻么?” 敖雨辛愣了愣。 以往楼千吟对她帮助颇多,她在他身上感受过温暖。 在她的印象里,他其实就是看起来清冷难以接近,实则张口闭口就是虎狼之词从不避讳,骨子里也并不冷淡的一个人。 她让千古帮他选亲,初衷是希望他能选得如意良妻。可结果即使是他不喜欢,他也还是接受了。 不过千古信上说,长嫂很好,先这样慢慢相处看,说不定以后能有改善。 敖雨辛把信收回了匣子里,道:“如果是我不喜欢,那我肯定会拒绝。” 苏长离道:“他想的不一样,除了是他势在必得的东西,其余的他都可以很随便。” *** 关于敖雨辛和苏长离的四个孩子,起名字的时候都是当初敖雨辛和她娘姚如玉花了半个月时间仔细斟酌起来的。 刚定好大儿子的大名,怎知肚子里又揣上了,一诊还是一对双生子,于是连后两个孩子的名儿也一并起了。 老四的名儿则是她在第三次孕期里时起的,那时候心里每日盼着想要个女孩儿,小名都想好了,因着苏长离在她孕期经常削梨给她吃,所以就叫阿梨。 家里男人都是武夫,成天里打打杀杀,要让他们起名字,那叫一个简单粗暴不忍直视。 起初苏长离给孩子起名,非常直观,就叫苏大苏二苏三,敖雨辛神情复杂地看他道:“就这么敷衍?” 苏长离道:“不敷衍,好认。” 彼时敖雨辛她爹镇国侯也在,听了就又摇头又摆手,道:“你这个不行,孩子的名儿哪能这么随便,不行不行,重新取。” 敖雨辛想着,以前苏长离在敖家时叫敖惊羽,应该是她爹起的,倒也听起来舒服,便道:“那爹给他们取吧。” 镇国侯在屋子里踱了两圈,道:“我看,反正也有三个了,再凑一个就四个,咱们用一个成语不就能一顺溜把名字都取完了。” 敖雨辛:“……” 苏长离一听,道:“有道理,可取。” 姚如玉好笑又好气道:“阿辛肚子里的还没长成呢,这就想着还有第四个。” 镇国侯不大意道:“有没有另说,反正一个成语四个字,要是还有第四个孩子当然更好,名字也是现成的,不用愁了。苏长离你说是不是?” 苏长离点了点头,道:“父亲可有好成语?” 镇国侯道:“那还不简单,‘英雄豪杰’这四个字,他们几个按照年龄一人分一个字去。” 姚如玉在旁捏额角。 苏长离道:“不太好。” 镇国侯:“你有更好的?” 苏长离:“魑魅魍魉不错。” 敖雨辛也开始捏额角。 镇国侯道:“你那个太邪乎了,义薄云天怎么样?” 苏长离道:“唯我独尊。” 镇国侯:“靠谱点,忠孝礼义。” 随之敖雨辛和姚如玉就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开始斗起了四字词语。 最后姚如玉起身瞧了他俩一眼,道:“你们俩就慢慢斗吧。”说罢就携着敖雨辛去了另一个房间,母女俩关上门来一起斟酌孩子的名字。 最后定下,老大叫苏砚,老二叫苏岚,老三叫苏奉。 如敖雨辛所愿,最后一个孩儿果真是个女孩儿,就叫苏梨。 苏砚进学得早,每天都要去太学院学习,回来还要练习功夫,从小就稳打稳扎,一天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的。 老二老三后来也是要入学的,只是他们兄弟三个都去了学堂的话,留下小阿梨一个,她怎么肯依。 最初兄弟三人一块去学堂的时候,等阿梨早上一个觉睡醒了来,茫然地坐在床榻上左顾右看,她哥哥们呢? 然后她赶紧爬下床就去门外找,见到扶渠就粉拳紧握道:“我哥哥被狼叼走了!” 扶渠忙安抚她,好笑道:“小公主怎么会这么想呢,哥哥们都好着呢。” 阿梨摇头,小嘴一瘪,眼泪花花儿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道:“我娘说了,要是撒谎的话,就会被狼叼走的。” 那是昨晚敖雨辛才给他们讲的故事,三个男孩子不用担心,敖雨辛主要是为了唬这个小的,让她安分点。 扶渠就问:“那哥哥们撒谎了?” 阿梨又摇头,道:“没有,但是我撒谎了,我昨晚躲在被窝里偷偷吃了糖。” 扶渠默了默,道:“那昨晚皇后不是检查了你吗,没在你身上搜出糖来啊。” 阿梨泪眼巴巴地看着扶渠:“我藏鞋底里呢,她怎么能想得到呢。” 扶渠:“……” 她吸了一口气,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我怕被狼叼走,所以我就暗暗祈祷,要是狼来了就先叼走我的哥哥,不要叼我。” 扶渠实在不知该作何应答,阿梨扯着脖子就嚎哭了起来,仰头望天,眼泪横流,含糊吼叫道:“哥哥!啊!啊!我的哥哥!” 第323章 你只要哄我 敖雨辛听到那鬼哭狼嚎的,出来就看见阿梨哭成了个小泪人儿。 敖雨辛当即心就软成了一团。 阿梨老实交代了昨晚偷偷吃糖的事,敖雨辛板着脸道:“怎么与你说的,你的牙不想要了?” 阿梨抽噎道:“娘,我们叫上爹爹去杀狼。” 敖雨辛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爹没空,我倒是知道你哥哥在哪里,但你吃了糖就得挨罚,把手伸出来。罚了你以后再带你去找哥哥。” 阿梨伸出小小的手板心。 敖雨辛用细棍儿打了几下她的手板心,把她小手打得红红的,方才作罢。 随后敖雨辛告诉阿梨,哥哥们是去上学了,现在在学堂里读书。阿梨不信,阿辛就牵着她往太学院走了一趟。 彼时敖雨辛抱着阿梨就站在学堂的窗外看,阿梨终于看见了她的三个哥哥都在里面,顿时放心了。 阿梨扭着身板从敖雨辛怀里下来,转头就去院里的大树下,撅着屁股捉蚂蚁玩去了。 捉了一会儿,叫她找到了一根掉落的小树杈,于是她趁着敖雨辛不备,举着小树杈就朝学堂门口跑去,一进门口,就把那树杈对着正教学的太傅,吼道:“还不快快投降!给我杀!” 只不过两只脚刚一踏进去,就被敖雨辛眼疾手快地拎着后领给拖出来了。 三个哥哥闻声回过头来,正好就看见阿梨的小短腿正被拖出门口的光景。 敖雨辛十分头大,这老幺不仅仅是在她爹那里耳濡目染,往日还有她外公、小舅舅,一见面给她讲的哪回不是打啊杀啊的故事,她现在都敢直接去冲撞太傅了。 午时,三个哥哥回来了,阿梨又变得活蹦乱跳。 他们爹也回来了,敖雨辛就把阿梨丢到他面前让他教育。 苏长离早朝过后就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身上的龙袍还没来得及换,他就随手一拂,往屋门前的台阶上一坐,只稍稍一抬眼帘看向阿梨,她立马就老实了,端端正正地背着小手站在他面前。 苏长离抖了抖衣摆,道:“在去干对方之前,首先要认清自己的实力,你现在的实力为零。知道什么是零吗?” 阿梨摇头。 苏长离指着院子对面的那堵墙道:“零的意思就是我现在可以一掌把你拍到那边的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你要不要试试?” 阿梨坚决摇头。 苏长离道:“那下次还用不用树杈去叉太傅了?” 阿梨:“我不了!” 苏长离撑着膝盖起身,转头进屋:“很好,进来吃饭。” 敖雨辛正在桌边摆膳,苏长离进来,习惯性地站在她身边往桌上看一眼,然后在她颈边嗅了嗅。好像他的餐食不在桌上,而是在于眼前这个女人似的。 敖雨辛回头嗔他,道:“洗手了吗?” 苏长离才转头去架子旁的盆里洗手,盆里备好了干净的水。 敖雨辛头也没回道:“顺便给阿梨也洗了,她的哥哥们都洗好了。” 苏长离洗好手,低头看了一眼还没他腿高的阿梨,把她凌空拎起来,她自个小手往盆里伸去搓搓洗洗。 阿梨对她三个失而复得的哥哥是黏糊得紧,只不过等午饭一吃完,黏糊劲儿也就过去了,下午的时候又开始对她的哥哥们百般使唤。 比如才吃完午饭,阿梨就爬去敖雨辛怀里要敖雨辛抱,嫩嫩的小指头指着苏砚:“老大,快去写作业。” 又指着苏岚和苏奉:“老二老三,收碗洗碗去。爹爹负责给我讲故事,娘负责哄我入睡,他们都很忙,没空管你们。” 敖雨辛动了动嘴角:“老大老二老三也是你叫的?” 当着兄弟三人的面儿她倒是很少叫哥哥,可一背着他们仨她就哥哥长哥哥短的。 阿梨道:“这样才好认。” 随后扶渠带着人来收膳食餐具,阿梨就道:“那你们两个就去打扫书房吧。” 三兄弟性子都很安静沉闷,但就是非常一致地对这个妹妹千依百顺。 随后敖雨辛把阿梨哄睡着了,放回寝屋里,三个哥哥也都上榻守着妹妹午睡了。 他们年纪小,白天里都得睡上一会儿。 等安顿好了孩子,敖雨辛才和苏长离回寝宫。 她站在苏长离面前,十分娇小,她伸手解了他的腰带,又来解他龙袍上的纽扣,宽下龙袍,给他换了一身墨青色的长衫。 只不过刚只披在他身上,就被他凌空抱起,往榻间走去:“我也要午睡。” 敖雨辛手攀在他肩上,道:“以往你可没这个习惯。” 苏长离道:“今天有。” 敖雨辛好笑,便由着他抱上床榻。 他将她擒入怀中揉着,在她颈边轻嗅,蛮横道:“往后把你哄孩子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敖雨辛觉得痒,在他怀中轻轻扭身躲,笑道:“那孩子谁哄?” 苏长离道:“我哄。” 敖雨辛不由觉得更好笑了,抬眸看他道:“以往也不是没交给你哄,可你哄成什么样?” 苏长离道:“我小时候无人哄,不也长大了。” 敖雨辛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他翻身压过来,禁锢在身下,俯头便吻住她的唇。 唇齿间残留着漱口过后的茶香,以及他霸道火热的气息,将她的眸子渐渐煨得氤氲潮湿。 她眼里闪烁着光,倒映着的满是他的影子。 他往颈边一路吻一路嗅,强横道:“你只要哄我。” “你下午不去大营了?” “不去了。” “不接见大臣?” “不见。” “唔,二哥别……” 她不知道,她说别的时候,总是会让他忍不住兽性大发。 他硬是挤身进去时,听得她变了调调的叮咛。 现在是白天,敖雨辛觉得这样不妥,但是这个男人压根不听。扯了她的衣裙,与他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衣衫一道滑落床畔。 她眼角流光满溢,喃喃道:“不是要午睡吗?” 苏长离低低道:“要你哄我。” 敖雨辛身心皆陷在了他身上,没有不答应的,软声道:“怎么哄?” “就是这样哄。” 这个女人总是让他欲罢不能,他将自己狠狠沉溺,听见她轻喘里夹杂着沙哑的低吟。 她骨架小,身子养得极其娇嫩而又妖娆,穿着衣服看不出什么,唯有他伸手来掐的时候知道那是何等的勾人。 丝毫感觉不出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每每只会缠得他发狂。 后来她消受不住,额头抵着他肩膀,一口咬着他,闷闷哭叫。 第324章 哄人入睡 托苏长离的福,下午敖雨辛没法起身陪孩子们。 四只家伙就交由苏长离带。 平时阿梨闹腾,但是她爹带的时候,不准他们高声说话,他们就一应安静得很。 爹说不能吵到屋子里的娘睡觉,谁要是敢说话大声了,爹是要发飙的。 阿梨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她爹。 她还小些的时候,发浑,谁都哄不好,最后苏长离也没把她怎么着,就只是看着她,结果直接把她吓得眼泪汪汪、浑身哆嗦,却没那个胆子敢放声哭出来。 别说小小的她了,就是大人,被苏长离的眼神一盯上,也会胆战心惊的。 然后后来阿梨就学会了见好就收。千万千万不要真的惹到她爹。 阿梨渐渐也明白,她娘就是她爹的底线,不要试图去挑战。 所以苏长离不让大声,阿梨就始终窸窸窣窣地小声说话。 三个哥哥需得从小习武,这一点苏长离半分都不会放水,让他们在院子里扎马步,仔细矫正他们的姿势,但凡要是哪个扎不稳,苏长离手里的竹棍就会毫不留情地往他们的手脚上敲去。 他看似没用力,可那竹棍打在他们仨身上,却是疼进了肉里。 三兄弟扎得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声儿都不吭。 阿梨觉得新鲜,禁不住好奇也去扎了试试。结果没坚持得了一会儿,就两腿战战扛不住了。 她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苏长离对她没有那么严格。 然后她就坐在屋檐下晃着小短腿,幸灾乐祸地看着哥哥们“受难”。 阿梨很小声地问她爹:“娘午睡怎么要睡这么久?” 苏长离道:“娘累着了。” 阿梨:“娘为什么累着了?” 苏长离道:“为了哄你们累着了。” 阿梨一听,还有点小小的心疼,道:“那我进去看看娘。” 苏长离看她道:“她睡得好好的,你看什么?” 阿梨刚爬起身来,闻言就默默地坐了回去。 敖雨辛一觉睡到黄昏日暮方醒。 到晚间的时候,四个孩子围拢她膝下,平时阿梨都是带头闹腾的那个,今晚她却尤其的乖顺体贴。 苏长离在书房里处理事务,敖雨辛便与孩子坐在坐榻上,翻着书,与他们讲书上的故事。 敖雨辛无意间看见老三小臂上有红痕,捞起来一看,果不其然。 阿梨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是下午的时候爹爹让他们扎马步,扎的不好给打的。” 敖雨辛不由侧头看向苏长离那边,他耳力极好,当然也听见阿梨说的了,但是却不为所动。 她心疼坏了,可最终也没有说出半句责怪的话,只问兄弟三个:“今日父亲所教授的,可都学会了?” 阿梨先出声,代他们回答:“我看是学会了,刚开始被打了几下,后来都没有再打了呢。” 随后敖雨辛把兄弟三个都检查了一遍,叫扶渠送了活血化瘀的药来,给他们均匀地抹了药。 弄完时,苏长离也处理完了事务,走来带几个孩子回寝房去睡觉了。 后来只要他一有时间,还真是他来哄孩子们入睡的。 三个男孩无所谓,但是阿梨不习惯。 因为爹爹哪有娘温柔啊,娘有时候还给她唱歌的,那声音又柔美又好听,她听着听着就能睡着了。 爹爹就不同了,又不会唱歌又不会温柔地说话,讲的故事也血腥暴力,让孩子越听越振奋,然后他猝不及防地把故事的结尾一收,在四只犹还沉浸其中时,淡淡道:“睡。” 然后他便坐在他们四个的床边,看着他们。 四只和他大眼瞪小眼,都没有个过渡,这要怎么睡? 过了一会儿,阿梨道:“爹爹,我睡不着。” 苏长离道:“睡不着起来扎马步?” 四只一听,立马闭上了眼。 又过了一会儿,苏长离问:“睡着了吗?” 三兄弟不做声,阿梨吭哧道:“睡、睡着了。” 苏长离道:“睡着了就不要说话。” 再过了一会儿,苏长离再问:“睡着了吗?” 这次阿梨抖了抖眼帘,也不做声了。 苏长离道:“很好,继续保持。”随后他就牵了牵衣摆起身走了。 敖雨辛哪放心让苏长离一个人对付这四只啊,不知何时便倚在寝房门边看呢,对于苏长离带娃的方式向来是稍不留神就野马脱缰了,眼下看着这一幕,她哭笑不得,眼里神色却温柔极了。 嬷嬷适时熄了灯,只留下微弱的一盏。夜里也有乳娘在外间守着。 苏长离转身朝门口走来,牵了敖雨辛的手,也带她回房了。 躺在床上,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幽幽浮来,苏长离把她揽进怀里,掌着她的身子,却是能将他所有的温柔都用来哄怀里的这个女人入睡。 她身子骨酸懒,他温热厚实的手掌便轻缓得当地替她揉揉捏捏,时不时听得她慵懒而舒坦地轻哼。 她浑身放松,娇软得跟块嫩豆腐似的,黏在他胸怀里,仿佛只要他翻身一压就能把她给碾碎了去,溢出香甜的豆汁儿。 敖雨辛往他怀里蹭了又蹭,脸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很快便睡去。 翌日,阿梨醒来,见床上又是她一个,左右哥哥又不见了,不由嚎啕大哭。 然后扶渠提醒她,哥哥们已经去上学啦,阿梨这才反应过来,哽咽道:“对哦,昨天我还去见过他们呢。” 说着她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那个太傅又抓走了我的哥哥!” 但阿梨也只哭了一会儿,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穿衣吃饭,然后在院子里玩耍。 今天又是斗志昂扬的一天,她暗暗下决定要去解救哥哥,遂趁着敖雨辛没留意,她就摸进了书房,把她爹的剑拔下来,两手费劲地拖着,吭哧吭哧地往太学院拖。 爹说不能用树杈去叉太傅,但她还可以扛剑去杀呀! 只不过她爹的剑实在是太沉了,她还没到太学院呢,只在半路上就累得实在是拖不动了。最后只能坐在树脚下咻咻喘气。 等三兄弟从太学院回来,路过树脚下,看见阿梨,大哥道:“你偷了爹的剑?” 阿梨点头道:“我要去杀太傅来着。” 第325章 毛乎乎的小东西 大哥看了看那把剑,原本锋利的剑锋,因着阿梨一路拖,一路在石板地面上磨,已经磨花了。 回头,剑和人都被拎到了苏长离面前。 苏长离拿着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剑锋都被磕得卷刃了,道:“你说你要去杀谁?” 阿梨抖了抖:“杀、杀鱼……” 苏长离道:“知道杀是什么意思吗?” 阿梨似懂非懂,苏长离就道:“意思就是我一剑就能让你脑袋搬家你要不要试试?” 阿梨问:“什么是脑袋搬家,要搬去哪里啊?” 苏长离指着两丈开外的地上,道:“从你脖子上卸下来,至少能滚到那里去。再也复不了原。” 阿梨吓得用力摇头:“我不试我不试,我要找娘!”她转头就往外跑,在门口与敖雨辛撞个正着,一头扎进敖雨辛怀里把敖雨辛紧紧抱住。 敖雨辛见她抖成了个小筛子,就晓得苏长离吓她了,不由抬头瞪了苏长离一眼,严肃地对阿梨道:“以后还敢不敢偷你爹的剑了?” 阿梨道:“不敢了不敢了。” 敖雨辛道:“还去不去找太傅麻烦了?” 阿梨:“不去了不去了。” 苏长离手指抹了抹卷刃的剑锋,这把剑陪他征战已久,没想到最后竟坏在了自己的幺女手上。 不过他看起来也没怎么恼,毕竟是自己生的女儿,怎么的也得比剑重要。随后就叫了禁卫统领来,把剑丢给他,看看还能不能拿去补补。 后来阿梨不习惯早上起来见不到哥哥,敖雨辛就让她和哥哥们一同早起,然后一同去太学院。 很快阿梨就发现她更不习惯了。 坐在课堂上打瞌睡,太傅讲什么也听不懂,而且还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能走动。 相比之下,还是在寝房里睡觉更舒服啊。 去了几天阿梨就不去了,上午的时候敖雨辛教她一些简单的识字,她刚接触到笔墨,挺有兴趣,就小手抓着毛笔,在纸上画得个尽兴,脸上手上还有衣服上全是墨迹。 回头苏长离回来,在院子门口与她撞个正着,苏长离眉头顿时就蹙了蹙,问她道:“你是谁?” 阿梨小脸乌黑,望着她爹:“……” 大哥是几个当中年纪最大的,也是学习最为繁重的。上午学文化,下午学功夫,相比之下,二哥三哥年小一岁,可以稍微有多点时间陪阿梨玩。 敖雨辛也不是整天都有时间带孩子,她母仪天下,虽没有后宫妃嫔需要她操心,但是国家桑蚕五谷之祀典、为民竖典范,都由她这位皇后来亲自操持,朝中官宦女眷的重大事宜也得由她过目。 很多场合,敖雨辛会与苏长离一同出席,甚至与他一同去大营。这天下是他同她一起打下来的,苏长离没有因为她做了皇后,便只把她禁锢在后宫,从此不再碰这些。 苏长离带她去军营,策马挽长枪,时不时还要与他切磋一番,顺带手把手教她几招。 孩子们留在宫里,只要有阿梨在,从来不会缺耍事。 苏砚没他爹监督的时候,也毫不偷懒,兀自扎马步扎得一丝不苟。两个弟弟赶不上他这强度,只扎半刻时辰,就被阿梨拽着去做大事去了。 阿梨在花园里发现了一个鸟窝,要两个哥哥去帮她掏。 阿梨撸了袖子就要去爬树,苏岚把她拎下来,道:“你好好待着。” 然后他和苏奉两个就爬了树上去,还真就掏到了那鸟窝,一看,里面还有一窝毛都没长齐但绒乎乎的小鸟,对下面的阿梨道:“有一窝小鸟。” 阿梨举直了双手,两眼亮晶晶,十分渴望道:“我要小鸟!我要小鸟!” 最后两个哥哥把鸟窝都给她搬了下来。 阿梨如愿地捧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鸟窝,看见里面小鸟抻头晃脑的,不由“哇”了一声,伸手去摸了两爪。 与此同时,浔阳的楼千古,手里也捧着一窝毛茸茸粉嫩嫩的小崽,“哇”地叹出了声。 只不过她捧的这窝不是小鸟仔,而是小耗仔。最让楼千吟抓狂的小玩意儿。 那厢阿梨得到一窝小鸟后不久,鸟妈妈就找得着急,到处盘旋,所以她玩两天就还回去了。 可这边楼千古的这窝小耗仔,她可不能还啊,一还回去,家里很多东西都要遭殃的。 虽然楼千古对她哥哥和嫂嫂的感情是死心了,可她对生活还充满着热情啊。 生活嘛,就是要生龙活虎才叫生活啊。 那这一窝小耗子咋整? 楼千吟前才被狗咬了,这两天可都窝在房间里呢。她要是不在他身上找点乐子,真是白瞎了这好时机了。 楼千古进楼千吟院里来时,姜氏正在屋檐下做针线,楼千古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嫂嫂,又在给我哥做衣裳啊?” 姜氏腼腆地笑,道:“反正也没事可做。” 楼千古就神秘兮兮地道:“我有一好玩的东西,嫂嫂要不要看看?” 姜氏问:“什么?” 楼千古道:“你可不要被吓到啊。” 然后她就捉着一只毛乎乎的小东西到姜氏眼前,兴奋道:“刚出窝的。上次我哥就是脱衣服掏这个才被狗咬的。” 只不过上次姜氏没来得及看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惹得楼千吟辣么疯狂地脱衣服。 眼下姜氏定睛看了看,半分没有被吓到的模样,道:“小耗子?” 楼千古嘿嘿道:“有眼光。你怕不怕?” 姜氏道:“没想到耗子小时候也这般粉嫩可爱。”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伸手去接,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楼千古就放到了她手心里,她逗弄得不亦乐乎。 楼千古放了放心,道:“嘿,嫂嫂不怕就好。” 姜氏道:“我娘家也有耗子,我以前帮忙逮过,那时候觉得这东西虽然可恶,但它长得也是真的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无辜可怜。千古,这个小耗子你打算怎么办,要是放了就是养鼠为患,要是烧杀了,也有些于心不忍。” 楼千古道:“先玩玩呗,等真的多了起来,就养几只猫逮着玩儿。” 这时,屋子里就传来楼千吟的声音:“楼千古,你们在外面嘀咕什么?” 姜氏连忙把小耗子还给了楼千古。 楼千古应道:“我跟我嫂嫂谈谈女人之间的事,你又不是女人,管那么宽!” 楼千吟就问:“你算什么女人?” 第326章 比一般男人耐磋磨 楼千吟总是能够三言两语就成功地挑起楼千古的火气,楼千古走到门口,瞅见他正靠坐在座椅上,一条被狗咬的长腿搭在矮几上,手里袖着卷医书,他要是不开口说话的情况下,倒也留下一抹高贵冷艳的侧颜杀,可事实上他先前两句话已经把这份美感全部抹杀了。 楼千古走进去,走到他跟前,突然抬脚就把他坐的那把座椅往边上一踹,结果他眼疾手快,先一步撑身而起,转个头就坐在了对面的小几上。 最后摔倒的就只有那把座椅,椅圈儿还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滚。 姜氏后脚进来,忙把座椅扶起,又挡在了兄妹两人中间。 姜氏护在楼千吟身前,道:“千古,别为难你哥了吧,你看他腿都伤了呢。” 此情此景,楼千古忽然福至心灵,想到,这回她嫂嫂霸气护夫的戏码算不算成功了? 楼千古心里正酝酿着一个更大的计划,就不计较眼前这点儿得失了,道:“看在嫂嫂的面子上,这次我就放过你。” 晚饭后,楼千吟要去书房,姜氏就趔趔趄趄地驮着他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艰难地去了书房。 楼千古趁此机会,去楼千吟的卧房里捣鼓了一阵。 为了让姜氏有个心里准备,她离开的时候,偷偷把姜氏拉到角落里,眉飞色舞地跟她说道:“嫂嫂,今夜我所料不假的话,我哥可能会对你投怀送抱。” 姜氏看向她,道:“应该……不能吧。” 楼千古悄声道:“我在他被窝里放了小耗子。” 姜氏:“……” 楼千古:“你们俩不是同床分被窝睡吗,到时候他一吓,肯定就钻你被窝来了,紧紧抱着你,你想让他撒手他都不会撒。” 这样就既能狠狠教训一下楼千吟这两天对姜氏呼来唤去的可恶做派,说不定还能促成一下她嫂嫂,两全其美。 楼千古粉拳紧握,兴奋道:“想想是不是很刺激?” 姜氏亦粉拳紧握,紧张道:“会不会太刺激了?你哥的腿还没好利索呢,要是把他吓坏了怎么办?” 楼千古道:“那你也太低估他了。他虽然没有敖二哥那么强悍,但也比一般男人耐磋磨好不好。” 姜氏闻言,踟蹰道:“还是算了吧。” 楼千古:“你不想被我哥抱抱啊?” 姜氏腼腆地拧了拧衣角,小声应道:“其实不是很想,但也不是很不想。” 也就是他如果愿意抱她的话,她也愿意给他抱的那种程度。 楼千古拍拍她的肩,怂恿她道:“我哥这人爱干净,除了弄弄药材也没别的不良嗜好,身上更没什么臭味儿,应该是好抱的。凡事总要踏出第一步嘛,你试试,说不定你意外的喜欢呢。” 姜氏说说自己的感悟:“他是很爱干净,一天要洗手不下十次,在屋子里坐着没怎么动,也要上午换身衣下午换身衣。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空气中有很多尘,只是肉眼看不到而已。到了用饭的时候,他得亲眼看着我把他的餐具用开水烫洗两遍才肯用。” 最后再补充一句:“我扶他的时候,他特别沉。” 楼千古听得挠挠头,抽抽嘴角道:“这种男人反正换我我是不会嫁的。”她又问她,“你是不是很讨厌他啊?” 要是连她嫂嫂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讨厌她哥的话,那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肯定都受不了她哥了。 不过姜氏又笑,道:“不讨厌。” 楼千古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讨厌。虽然她能把楼千吟的生活习性说出一大堆,但也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一丝嫌弃的意味。 楼千古越发的觉得,她哥真是走了狗屎运,闭着眼睛都能选对人。 楼千古拍拍姜氏的肩膀,就哼着小曲儿愉快地离开了。 姜氏准备好了洗漱用水以后,就去叫楼千吟洗漱。甚至于楼千吟要去如厕,也是姜氏扶着他去的。 鉴于楼千吟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姜氏身上,姜氏就以为他自己一个人不行,于是一直扶着他到恭桶前,还坚挺地支撑着他,半分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楼千吟开始解腰带,解了一半觉得哪里不太对,偏头一看,姜氏还稳稳当当地站在他身边呢。 姜氏也看着他,询问:“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楼千吟道:“你觉得看男人解决妥吗?” 姜氏这才反应过来,腼腆道:“其实我方才也没看,眼睛看别处呢。你信不过我,那我便转过去。”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个身。 楼千吟道:“你可以出去。” 姜氏不放心:“你站得稳吗,一会儿摔了怎么办?” 楼千吟道:“我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 姜氏这才抬脚走了出去。楼千吟目光一直随着她到门外,他又道:“把门关上,再往前走三丈,在三丈开外等我。” 姜氏只好依言照做。 楼千吟听着她的脚步声呢,等她确实走远了以后,他才开始解决。 姜氏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回头去看,便见楼千吟身姿修长地站在门框里。 楼千吟毫不客气地使唤她道:“过来扶我。” 姜氏立马上前去搀扶。 其实楼千吟这点儿脚伤,他自己行动完全没问题。但他就是睚眦必报,得趁机好好磋磨一下始作俑者。 洗漱完,回到房间,姜氏一看,榻上的两床被子平放着,各是各的。 时间不早了,楼千吟要上床休息了。 姜氏温声温气地打商量道:“我觉得还是替你换床被子吧。” 楼千吟看她道:“你今天不是才换过吗?我一次都还没睡,怎么又要换?” 姜氏道:“就是觉得换了的话你能睡得更好。” 楼千吟就说她道:“过分爱干净是一种病,你懂吗?” 姜氏默了默,道:“我懂了。” 姜氏眼巴巴地见他要上床,又道:“要不,今年你睡我这边,我睡你那边吧。” 楼千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我成亲当晚就已经分好床铺了,现在竟想霸占我的?我睡里边一半已经习惯了,别说不会跟你换,我也不会盖你的被子,你也别想盖我的。” 第327章 哇昨晚这么激烈啊 姜氏还想说什么,楼千吟不再啰嗦,就已经上床钻了被窝,把自己盖好了,对姜氏道:“你顺便把灯熄了。” 姜氏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没什么不良反应,就过去熄好了灯,在外侧躺了下来。 就在姜氏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也已经快忘了这事儿了,楼千吟却是睡不着。 他觉得身上很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被窝里钻。 楼千吟就左扭右扭,终于成功地摸到了罪魁祸首,哪想入手却是毛乎乎肉嘟嘟的手感,顿时整个人就异常地清醒过来,拈出被窝一看,咒骂一声:“我靠见鬼!” 他手一抖就丢出了床外。 姜氏也给醒了,茫然问:“什么鬼?” 楼千吟一把掀开被子,借着廊下的灯火一看,床上还有东西在动,他腿伤立马就好了,无比的生龙活虎,当即往地上一跳,还不忘一把将姜氏也拽下床,气急败坏道:“床上怎么会有耗子!哪里来的耗子!” 姜氏连忙去点灯。 楼千吟浑身发毛,感觉身上还有那玩意儿,于是当姜氏点好灯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见楼千吟手忙脚乱地脱衣服。 本来他身上就只穿了寝衣,这一脱,叫姜氏看了个光光。 姜氏眼神略略下移,看着楼千吟的裤子,真诚地问:“裤子里还有没有?要不要脱来看看?” 当时楼千吟拈着裤带本想脱来着,可她这一提醒,就让他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女人在。他就只抖了抖裤管,没再发现裤管里有小耗子,这才作罢。 楼千吟面色铁青地看着床榻上的一窝,彻底炸毛了。 最终姜氏没能看见楼千古预设的什么投怀送抱的戏码,只见楼千吟愤怒地低吼一声,然后双手抬起床板,只听哐当一声,直接把整个床都掀翻了…… 别说让楼千吟惊恐之下钻她被窝了,连她都被一起拽出了被窝,到现在根本没得睡了。 但是姜氏心头也不觉得有多遗憾,她偷偷瞟了一眼楼千吟的上身,虽然精瘦,但也挺结实的…… 楼千吟杀气腾腾地回头看向姜氏,姜氏有点为难道:“这下,我们睡哪儿啊?” 楼千吟冷笑道:“难道不是应该先谈谈床上为什么会有耗子吗!” 姜氏拧巴着手,又缩着脖子像只鸭子,道:“我都提议勤换被子了,不然耗子喜欢来铺窝。” 楼千吟站在她面前,凶恶道:“那为什么铺在我窝里而不是铺在你的窝里!抬起头来说话!” 姜氏只好很弱势地抬起头来,怎想正好对到楼千吟的胸膛,他胸膛上的两点茱萸近在咫尺。 姜氏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开始鼻子发痒,飚出一道鼻血,和气温声地打商量道:“要不……还是先把衣裳穿上吧。” 楼千吟脸色变得愈加难看,冷哼一声,转身去找衣服穿。 地上的是不能穿了,他自己去柜子里找了一身,觉得身上又不干净,便出门去冲个澡先。 姜氏不太放心道:“你腿好了吗,要不要我扶你?” 楼千吟道:“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想清楚怎么交代!” 这厢,楼千古在自己院里很晚才睡着。 只要她一想到楼千吟发现自己被窝里有小耗子时的反应,她就兴奋得压根睡不着觉,笑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第二天一早,她便按捺不住,爬起床就往楼千吟院里去检验成果。 结果一进院门就看见卧房的门虚掩着。 楼千古踱到门边,推了门往里一看,不由咋舌:“哇,昨晚这么激烈啊,居然把床都搞塌了。” 肯定是昨晚楼千吟害怕了,钻进了姜氏的被窝里紧紧地抱住她,然后这一抱就抱出感觉来了,天雷勾地火的,再然后就轰轰烈烈地搞在一起了。 彼时楼千吟正坐在另一边墙下的坐榻上,面色青白交加,一双眼睛底下滚着乌青的眼圈儿,直勾勾地把楼千古盯着。 楼千古转头才看见他,看了看他脸色,更加惊奇道:“哇,你和嫂嫂干柴烈火烧了一晚上没睡啊?啧啧,看看你这黑眼圈儿,一副被吸干了阳气的样儿。”她见坐榻上就只有楼千古一个,便问,“我嫂嫂呢?” 这时一道瓮弱的声音从墙角那边传来:“我在这呢。” 楼千古定睛一看,姜氏存在感也太弱了,一身淡色的衣服几乎与墙的颜色都快融为了一体,她方才还真没发现。 楼千古道:“你蹲在墙角干什么?” 姜氏:“面壁。” 楼千古:“你面壁干什么?” 姜氏就转过身,把地上一窝凉透的耗子也跟着拨了拨让楼千古看见,瞅了瞅那边的楼千吟道:“你哥让我想清楚怎么交代,我暂时还没想清楚。” 她说是她见耗子可爱所以养在榻上楼千吟也不相信啊,她总不能把小姑子给供出来吧。 紧接着楼千古就看见姜氏一只鼻孔里塞了布团儿,而且鼻槽周边还一片血红,不由变了变神色,问:“楼千吟打你了?” 姜氏摆手:“没有没有。” 楼千古急道:“他就是打你了!你看都把你打出鼻血了!” 楼千古转头就对着楼千吟,怒气冲冲道:“那耗子是我放的,关她什么事,你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会对一个女人下手!我真是太高估你了!” 姜氏道:“真的没有。是我自己……” 楼千古道:“你想说是你自己不小心碰墙上撞的吧?你别为他开脱了!” 姜氏又摆手:“也不是撞墙上弄的。” 楼千吟磨牙道:“我量她也没那个胆子放耗子,她应该也没你这么变态喜欢小耗子,果然,是你搞的。” 姜氏瓮声瓮气道:“其实也不很变态,我也……”挺喜欢的。 只不过话还没说出口,楼家兄妹也压根不听她的,楼千吟早往身后准备好了棒槌,这时拎起来就跟楼千古干上了。 楼千吟想打她屁股,她抓住楼千吟腿上的狗牙印就使劲捏。 楼千古趁空当对姜氏道:“嫂嫂,快把耗子丢他身上!” 楼千吟恶狠狠地亦看向姜氏:“你敢!” 姜氏打商量:“还是别打了吧。” 第328章 第一次被人施舍 最后姜氏起身,有些腿麻地扑过去,横在兄妹俩中间,楼千古再掐不着楼千吟,楼千吟也再打不着楼千古。 这事儿方才停歇下来。 楼千吟抽着腿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道:“无需我多跟你们一般见识,就让生活来教你们做人!” 转眼间,楼千古和姜氏就齐齐被拖出了楼家的大门外了。 楼家下人起初也不敢啊,但楼千吟身为楼家家主,他的命令下人们更不敢违抗。 彼时楼千吟站在大门门框里,道:“先前我怎么跟你说的,要是再让我看见那东西,就送你出门要饭。” 楼千古瞪了瞪眼,道:“楼千吟,你不会来真的吧?” 她刚要冲进去,楼千吟就啪地关上了大门。 楼千古又拍又踹,道:“混蛋,我还没吃早饭呢!” 大门里传来楼千吟不近人情的声音:“没吃正好,自己要去。”然后就从旁边的小门里丢出两个铁钵来。 哐当一声,两个钵在地上滚了几圈。 楼千古气得不行,可是她现在又进不去,急得在门前张牙舞爪地挠。 姜氏就比较泰然,也不知她是心大还是豁达,默默地蹲过去,把两只钵捡起来,擦了擦上面沾着的尘。 姜氏就想劝楼千古和她一样的泰然,便道:“千古,你别挠了,我觉得你哥是铁了心要把我们扫地出门的。” 最后千古挠累了,又饿,就和姜氏一起坐在大门的石狮子前的台阶上。 姜氏抱着两只钵,想了想,一只放在自己面前,一只放在楼千古面前。 楼千古惊讶地看了看她,道:“你真打算要啊?” 姜氏鼻子里还塞着布团儿呢,道:“这钵拿着也挺沉的,我就往地上放一放。” 楼千古:“……” 楼千古道:“这次是我失策了,连累了嫂嫂。” 姜氏只是笑。 楼千古又问:“你这鼻血到底怎么弄的?” 姜氏腼腆道:“有点上火。” 然后楼千古问起昨晚的详情,姜氏就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了。 楼千古惊奇道:“你看到了我哥的裸体?” 姜氏拧着手道:“也不算吧,裤子还没脱。” 楼千古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道:“嘿,要是裤子也脱了,那你鼻血不是流得更多了。” 说着,她掇了掇姜氏的手臂,又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我哥好看吗?” 姜氏脸上的笑意越加腼腆了,怎么看都是一个纯良无害的人,道:“我就看过他一个,也不知道男子的身体怎么样算是好看。” 楼千古眉飞色舞:“他要是难看,你还能流鼻血吗?说明你的身体还是蛮诚实的。” 姜氏道:“可能第一次看到,毫无准备吧。” 楼千吟万万想不到,姑嫂两个坐在大门前,毫不为自己的处境和生计发愁,而是正热烈地讨论着他的裸体。 甚至于,楼千古还怂恿姜氏,把他的裸体画下来,要是实在愁生计,姑嫂两个还能去街上卖卖裸体画儿。 楼千古道:“景安侯的裸体画欸,平时他都一副禁欲的拽样,城中姑娘哪个不想一饱眼福的。到时候我们一定能大赚一笔。” 姜氏道:“这样不太好吧。” 楼千古拍拍她的肩膀道:“那都是走投无路之下的计策。我相信楼千吟不会让我们走到靠出卖他色相来谋生的那一步的。” 姜氏点点头。 楼千古还道:“不过你放心,我是他妹妹,要不了半日,他准就放我们进去了。” 只不过姑嫂两个没能捱到半日。肚子饿得咕咕叫,你听见我的在叫,我也听见你的在叫。 这时,正逢住隔壁的主家夫人从楼家的大门前路过。 楼千古不必说,做邻居这么多年了,而姜氏前不久才去隔壁借了看门狗,所以楼千古和姜氏都是识得她的,她也识得她们俩。 这要见了面得多尴尬丢人啊,于是姑嫂俩赶紧把头埋得紧紧的,跟两只缩脖子的鸭子似的,恨不得把头藏到腋下去。 那位夫人路过时,看见这俩姑娘面前各放了一个铁钵,就道:“这条路上也没什么人经过,在这里要饭能要到什么呢,还是得去人多的闹市啊。” 两人只顾埋着头,也不吭声。 那夫人又唏嘘:“姑娘家家的出来这般谋生,也真是可怜。”说罢,一人钵里丢了两个铜板,然后离去了。 等那夫人走远了,姑嫂俩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钵里的铜板,又看了看对方。 楼千古表情复杂:“我第一次在路边被人施舍。” 姜氏:“我也是。” 楼千古问:“你什么感觉?觉得羞辱吗?” 姜氏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别笑话我,感觉还蛮好。” 楼千古脸上霎时明媚生辉:“我竟然感觉和你一样。” 然后姑嫂俩全然没有半分生受嗟来之食的屈辱感,麻利地把铜板收了,捡起地上的钵,就往巷子口去了。 不是饿了嘛,楼千吟那厮又不给开门,她们俩总得先去填饱肚子啊。 姑嫂俩走出门前这条安静的巷子,径直去了闹市大街。 这才上午,街上人来人往,商贩们扯开喉咙大声吆喝,十分热闹。 两个路过一处热气腾腾地面摊儿,闻到香喷喷的面食味道,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姜氏道:“就吃这个吧。” 楼千古便问:“老板,面多少钱一碗啊?” 老板道:“五文钱。” 姑嫂俩就犯了难。 隔壁的主家夫人总共才给四个铜板呢,连一碗面都买不起。 姜氏就道:“要不还是去买包子吧,能买好几个包子呢。” 楼千古道:“可我就想吃面。” 然后姜氏就对老板道:“你先别收摊啊,我们等会再回来吃。” 老板笑呵呵道:“好勒!” 姜氏就和楼千古在大街上晃荡,得想办法弄到两碗面的钱。 后来遇到一个当铺,手里的铁钵不是挺沉么,就算不是什么值钱古董,也能按斤两卖卖啊。 等两人从当铺出来,铁钵换成了几个铜板,高高兴兴地直奔那面摊儿。 “老板,来两碗面!” 第329章 去娘家混吃 姑嫂俩一人一碗面,吸得有滋有味。最后连面汤都捧着全喝了,再满足地放下碗。 楼千古感叹道:“自食其力的感觉真好。” 两人吃饱了,在街上东瞅瞅西逛逛,看看江湖卖艺杂耍,闻闻点心铺子新出炉的点心,最后实在没地方去了,姜氏便提议道:“要不,去我那里吧。” 楼千古眼神一亮:“嫂嫂还有好地方去?” 姜氏拧着手,腼腆道:“我不是还有娘家么。” 楼千古恍然道:“对哦,我差点都忘了嫂嫂还有娘家的!” 姜氏道:“先回娘家混吃些日子,应该没问题的。” 于是姑嫂两个又高高兴兴往姜氏的娘家里奔。 眼看快要到了,楼千古不免又有些踟蹰:“嫂嫂,这要是回你娘家,咱们又没带礼信,一看就很像是被赶出来的,这样你娘家会不会瞧不起你,不接收我们啊?” 顿了顿,有些担心起姜氏,又道:“我听说出嫁以后被赶回娘家,是件丢人的事。” 姜氏十分坦然道:“之前出嫁的时候,我爹娘便预测过不了一个月我得被赶回来。” 楼千古:“……” 姜氏道:“现在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他们应该很欣慰。” 到了姜家门前,姜氏去敲门。 应门的是姜家的一个下人,开门一看见她,连忙就去叫夫人。 一位衣着低调朴素但毫不寒酸的夫人快步走出来,见得女儿,喜出望外,道:“阿寐,你终于回来啦,是不是侯爷不要你啦?” 楼千古终于明白,嫂嫂身上的这股豁达泰然的气质是怎么来的了。 姜氏道:“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不要。”她看向楼千古,“算吗?” 楼千古肯定道:“当然不算。我哥是体谅嫂嫂操持家里辛苦,又很久没回娘家了,所以让嫂嫂特地回来看看呢。真要是我哥不要嫂嫂了,会把我也赶出……也差遣了陪嫂嫂一起回来吗?” 一起被赶出家门这种事不能说,说了忒丢脸。 姜夫人看向楼千古,一看就觉得这丫头古灵精怪十分可人,姜氏就介绍道:“这是我小姑子,侯爷的亲妹妹。” 姜夫人笑道:“原来是楼家小姐,别在门口站着了,快快进屋里来坐。” 姜夫人的笑容温和亲切,如沐春风,让人由心欢喜。 楼千古跟着姜氏一道进门,见得姜氏的娘家,也是很朴素但毫不显寒酸的一座宅子。 姜氏娘家殷实,她从小也是过的小富即安的日子。 但她身边也不是进进出出都奴仆成群,之前嫁进楼家身边就只有一个陪嫁丫鬟,只不过后来得知她娘的一个嬷嬷生病了,就遣了丫鬟回娘家来代替嬷嬷一阵子。 楼家有的是下人,也都尊重她,身边有没有自己娘家的丫鬟都无所谓。 随后姜夫人去安排中午的午饭,楼千古和姜氏在厅堂上坐了一会儿,热茶点心都上了来。 姑嫂俩先前在街上馋得站在人家点心铺子外面闻了好一阵香味儿,这会儿你一块我一块地拈来往嘴里塞。 中午用午饭时,饭菜喷香,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楼千古在自己家里吃惯了自家厨子做的菜,眼下到了姜氏娘家,一吃他们家的饭菜,可真香啊。 姜氏也很久没吃到自己家里的饭菜,一时和楼千古吃得肚子圆圆。 饭后脑子里的血液全涌到胃上去了,姑嫂俩就摊在堂上的太师椅上,脑袋放空,像得了脑瘫似的,双目无神地盯着堂外的阳光和树荫,感受着时间一点点流走的安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肚子才不那么撑了,喝两杯茶消消食,然后姜氏就带着楼千古在自己家里逛逛,道:“我家里没有你家里大,我们随便走走看看吧。” 楼千古道:“我家里也是你家里。” 姜氏腼腆地笑。 眼下楼千古是一点都不想着要回楼家了,跟着姜氏转了一阵,又去到姜氏的后院闺房里玩。 她和姜氏商量好,反正楼千吟现在也不准她俩进家门,先在娘家混几日,等混不下去了再说。 姜氏是姜家独女,父母对她要求不高,平安喜乐就成。 这次侯爷选亲,楼千古让城中闺秀都可以去,为此官府人员来登记的时候就把姜氏给登记上了。 姜氏父母相当看得开,道:“你去凑个人头热闹就好。” 哪晓得一去,就被楼千吟给选上了。 晚饭时,姜夫人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姜父也回来了,听说女儿带着小姑子一道回来特别的高兴,还拿出果酒给两个女孩儿品尝。 姜氏和楼千古面对美酒佳肴,碰杯吃菜,满脸红光,安逸得不得了,哪像是被扫地出门的两个人啊。 姜氏就对姜父姜母说,这次难得回娘家,就多住几日。 楼千古亦道:“我哥哥说了,要我好好陪陪嫂嫂!” 姜母姜父高高兴兴地满口答应。 酒足饭饱,姑嫂俩回到后院,又脑袋放空、双目无神地摊了一会儿,丫鬟铺好了床,两人就洗漱后一张床上睡去了。 楼家,今早楼千吟把楼千古和姜氏扫地出门以后,顺带再丢了两个铁钵羞辱她俩的那一刻,真是浑身舒爽、妙不可言。 那叫一个解气。 他吩咐人看着,谁也不许放她们进来,然后就钻了自己的阁楼里。 楼千吟嘴上说叫人看着她们是为了不许放她们进来,实际上生气归生气,却还得保证她俩的安全。 虽然两人被家主赶出去了,但好歹一位是主母夫人一位是楼家小姐,楼下上下岂能任由两位女眷在家门外出了什么事,所以即便是楼千吟不吩咐,楼家也自有人暗中看着她们。 不然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家主是要吃人的。 以楼千吟的脾性,楼家人只能被他欺负,但凡要是被外人给欺负了试试看,谁也别想好过。 楼千吟一进阁楼就没再出来,中间到了饭点,楼千古和姜氏不在,便只有下人给他送饭来,把食盒拴在绳子上,在下面呼道:“家主,吃饭啦!” 第330章 做点小生意 楼千吟勉勉强强地倚窗往外一看,来的既不是楼千古那作精,也不是姜氏那憨憨,嗯很好,他感到很六根清净。 楼千吟把食盒拉上来,打开一看,还是他平素严格要求的菜式。 他取出饭菜来吃,不知怎么的,却觉得不香。 楼千吟就站在窗边,端着饭碗,问阁楼下面的人:“今天换了个厨子?” 下人答道:“没有啊,还是以前的师傅呢,家主不是点名只让他来做嘛。” 楼千吟问:“楼千古和姜氏呢,还在门外?” 下人继续答:“没有呢,她们早就离开了。” 楼千吟:“去哪儿了?” 下人道:“上街去了。” 原本楼千吟把她们两个关在门外,只打算关个半日,到中午就放进来的。结果现在他还没开恩放她们进来,她两个却毫无悔过之心,竟还结伴上街去了? 楼千吟在阁楼再待了半日,天黑之际才下来,一问,那两个居然上完街就没再回来。 他便招了楼家人来跟前详问她两个的情况。 楼家人就一五一十地禀道:“家主离开后,二小姐挠了一阵门,随后就和侯夫人一道在台阶上坐下了。后不久遇到隔壁的主母夫人路过,往二小姐和侯夫人面前的铁钵里一人施舍了两个铜板。” 楼千吟听得挺高兴,道:“她俩知道生活不易了吗?” 楼家人道:“二小姐和侯夫人似乎挺高兴,拿着铜板就上街了。” 楼千吟:“……” 楼家人继续道:“上街以后,铜板不够吃面,就把两个铁钵拿去卖了几个铜板,两人在面摊吃了两碗面,然后再去逛街。” 楼千吟黑着脸:“我捣药的玄铁钵,最后只卖了几个铜板?只够吃两碗面?” 楼家人摸了摸鼻子:“按斤算的。” 楼千吟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天都黑了,她们身无分文,别告诉我她们还在街上闲逛。” 楼家人默了默,道:“她们去了夫人的娘家,好吃好喝地住下了。” 楼千吟:“……” 楼千吟冷笑:“我差点到忘了,那憨憨是浔阳本地人,还有个娘家。” 转念一想,他也无需太过担心。 但凡出嫁女回娘家,要不了几天就会被娘家人嫌弃,恨不得赶紧送回夫家来。不然就会被街坊邻居揣测,她是不是遭夫家给休弃掉了,那多丢人。 娘家人都不要脸面的吗? 所以楼千吟就等着看看,看那两个最后是怎么遭人嫌弃不得不哭唧唧滚回来的。 结果楼千吟等了好几天,别说等到她俩知难而返了,就连音信儿也不曾往家里捎一个。 楼千吟就问手下:“她们还没被人给嫌弃死?” 手下道:“没有。姜家主母每天都让人上街买新鲜的食材,做好吃的给二小姐和夫人吃。” 姜家。 楼千古每天跟姜氏吃吃喝喝,乐不思蜀,压根就没数在姜家待了多少日子。 后来有一天,楼千古一觉醒来,忽然又有了点想自食其力的顿悟,趁着现在跟姜氏在这里混吃,可以有时间做点小买卖啊。 姜氏就问:“你想卖什么?” 楼千古嘿嘿两声,道:“除了我哥的裸体画,也没什么可卖的了。” 姜氏搓搓小手,道:“这……不太好吧。” 楼千古道:“谁让他这么久对我们不闻不问啊,得让全城人民看看他的真面目。嫂嫂,你会画画吗?” 姜氏谦虚道:“会一点点。我怕我画不好。” 楼千古爬起来就去准备笔墨,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画不好。我不是大家闺秀作不来画儿,只会捣捣药材,所以我只能帮你磨磨墨啦。” 姜氏道:“那,我就试一试吧。” 随后姜氏走过来,执起画笔蘸墨,几笔就勾勒出一个人形来。 最后楼千古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氏妙笔生花,竟把她哥哥画得惟妙惟肖。 且光着精壮的上半身,衣袍松垮地挽在手臂间,眼神清冷中带着魅惑,禁欲中带着艳色。 姜氏的笔锋往朱砂里蘸了蘸,再往那画中人的脸蛋和裸露的皮肤上淬了一层淡淡的绯色,愈显香艳逼人,还往他胸膛上点上两点茱萸。 姜氏没底气地问:“你看这样成吗?” 楼千古叹道:“嫂嫂,你这才只是会一点点吗?” 姜氏腼腆道:“我画技不精,你别笑话我。” 楼千古指着画像道:“你这画得也太像了吧,你连我哥身上这里有颗痣这里有条小疤都画得这么逼真欸!” 姜氏不太好意思道:“上次有幸见过两眼。这样的能用吗?” 楼千古兴奋道:“能!太能了!” 没过几天,市井街坊兴起了一股裸画潮。最火爆的当然要数景安侯的裸画了。 人们不敢大肆宣扬景安侯的裸体,怕官府查,都默默地欣赏、默默地购买。 后来,楼千吟觉得奇怪,楼家上下见了他,看他那眼神,就好像他没穿衣服似的。 再后来,一幅他的裸画终于流落到了他的手里。 他打开自己的画像,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裸体,画得挺逼真,连他身上的痣都清晰可见。他一边把画轴卷起来一边问楼家人:“画这画的画师人在何处?” 楼家人默了默,回答:“在……姜家。” 楼千古和姜氏分工合作,姜氏负责画,楼千古负责找人脉把成品私下里流通出去。 毕竟她这楼家二小姐的身份在浔阳也是响当当的,也认识不少的人物。 所以很快,成效就出来了,姑嫂俩靠楼千吟的美色尝到了赚钱的甜头。 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快的成果,一是姜氏的画技确实没得说,二是画里面的内容也确实很劲爆。 人之初性本色嘛,大家表面上都是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谁私底下能没个小九九啊。 何况还是景安侯的画像,明面上谁也不敢亵渎他,可越是不能亵渎,才越让人有种心痒难耐之感。 姜氏画的几幅画作里,其中有一幅卖出了五百两的高价,据说是卖给了浔阳城里有名的富婆。 楼千古数着银票唏嘘:“看吧,这越有钱的人越空虚。不过我也想当个空虚的人。” 第331章 眼馋他身子 晚上,姜父回来,一桌子吃饭,姜父就道:“今天我遇到件气人的事。还是与楼二小姐有关的。” 楼千古一听,就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姜父看了看姜氏,又道:“不,准确来说,现在与阿寐也有了关系。” 姜氏抬起头,一脸纯良呆滞的模样。 姜父就道:“今天我在外面谈生意,对方老板给我看了一幅画,你们猜是什么画?” 楼千古道:“不会是我哥的裸画吧?” 姜父赞赏道:“聪明!一猜就准!你们说那种画怎么能在市井流通呢,也不知道景安侯看见了做何感想。 “以前景安侯跟咱们也没关系,可他现在不是成了阿寐的夫君了么,所以当时我看见就有点生气。” 姜氏点点头,宽慰道:“父亲别生气。” 姜父道:“你夫君的身体,现在城里不少人都看见了,难道你不气?” 楼千古默默地刨饭。 姜氏想了想,道:“我确实应该生气。但是一想,不过就是几幅画罢了,又不是真的,别人也只能眼馋一下子。” 姜父闻言,好像是这么个理,也就想开了,道:“你说得也对。” 然后又感慨道:“没想到,城里眼馋景安侯身子的人竟然会这么多。” 楼千古笑嘻嘻道:“他身子好看嘛。” 姜父也笑眯眯,道:“我看了一眼,确实不错。听说那些画还挺火的,他们行内人评价画那画的画师,说是新型春宫图的创始人,其画风美中带色,妙不可言。” 姜父也是个思想相当豁达的人,既然他女儿这个景安侯夫人和楼千古这个景安侯妹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那他就更加没有了。 他还对姜氏道:“回头要是再让我遇到,我也买一幅回来给你观摩观摩,好歹是你夫君,全城的人都看过了,怎么的你也不能落后。” 楼千古吸着美味的羹汤,连忙咽下,笑哈哈地对姜父道:“姜伯伯不要去花那个冤枉钱,嫂嫂用不着看那些。她完全可以看真人版的嘛。” 姜父也笑哈哈:“那倒也是。” 事实证明,人的欲望都是无止境的。 帮楼千古流通画作的人传来消息说,城里有名的富婆们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欣赏这样的画了,希望画师能画点更劲爆的,价钱高点也没有问题。 然后楼千古和姜氏就在房里琢磨,这更劲爆的是怎么个劲爆法? 楼千古看着画,道:“这半穿半裸的不够劲爆,那再劲爆点就是不穿了呗。” 她看向姜氏:“你会不会画我哥的全裸?” 姜氏连忙摆手:“我不行的。我没画过。” 楼千古道:“那你以前也没画过这样半裸的啊,不也画得挺好的吗。凡事总要踏出第一步,就好办多了。” 姜氏道:“我没看过全裸的。” 楼千古道:“可以发挥想象嘛,反正是个人就两条腿。” 姜氏尝试了一下,画完以后,楼千古一看,震惊了:“他的东西呢?” 姜氏:“东西?” 楼千古道:“唉,不然人家想看全裸的干什么呢,就是要看他的东西啊。” 姜氏问:“长什么样?” 楼千古一时也无法形容,但她是明白了,这嫂嫂对男人的身体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后来楼千古去弄来几本春宫册,翻给姜氏看,道:“这就是男人的东西,你就照着画。” 姜氏眼神盯得紧,嘴上害羞道:“怪不好意思的。” 这日,楼千吟终于亲自登门来了姜家。 是姜母接待的他,得知他就是姜氏的夫君、楼家的景安侯,挺高兴,就问:“你来干什么呢?” 楼千吟道:“我来接楼千古和姜氏回家。” 姜母道:“哦,这就要回去了吗,我还说多住几日呢。她们在后院玩耍呢,我去叫她们出来。” 楼千吟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去。” 于是姜母就叫个人给楼千吟带路,引他到姜氏的后院去。 彼时,他甫一踏入院门口,就听见了楼千古和姜氏的说话声,可真是阔别已久,又让他格外牙痒啊。 房门半开着,他抬脚就朝门口走了去。 只见是间书房,两姑嫂正在书房里讨论得热烈,地上落了好几张画纸。 楼千吟踏进去,随手捡起一张画纸来看。 只见画中男子顶着一张他的脸,身材比例十分修长协调,没有穿衣服,也没有穿裤子。他眼梢稍稍下移,在画中男子的两腿之间顿了顿,然后定住。 姑嫂两个忽然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门口散发出来,她俩不约而同抖了个哆嗦,然后转头朝门边看去,目光也定住。 难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呢,楼千古定睛一看,震惊地唤道:“楼千吟?” 楼千吟抬起头,身上冷气更甚。 楼千古看见他手里还捏着一张画纸,心里一咯噔,糟了,这下被他捉到个现场了。 这时姜氏已经缩着脖子变成鸭子了。一只努力想把头埋进翅膀下面的鸭子。 楼千古急中生智道:“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要误会,这些都是我们去市场上买回来的。” 楼千吟审视着画纸,那表情真真是冷艳逼人,道:“我听说画师住在姜家,我才找过来的。你们俩谁画的?” 楼千古道:“我画的。” 楼千吟斜眼睨她:“你还会作画?几斤几两,你自己心里没个数么?” 姜氏坚决埋着头,没底气道:“可能是我画的……吧。” 楼千吟道:“上半身画得挺好,下半身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姜氏:“……” 楼千吟:“你抬起头来!” 姜氏只好弱势地抬起头,楼千吟把画纸对着她,指着腿间冷声质问:“我这里有这么小吗!” 姜氏和楼千古面面相觑,然后讷讷地问道:“画小了?” 楼千古就唏嘘道:“我先前就跟你说小了吧你还不信,男人这物,当然是画得越大越好,可你呢,就画得跟只焉嗒嗒的小雏鸟一样,才手指头这么大点,别说看官不会满意,就连本人也不会满意的。” 第332章 一切都挺好的 姜氏惭愧道:“没看过实物,也不知具体的尺寸,所以有失分寸。” 楼千古唯恐天下不乱:“楼千吟,给她看!她这么伤你男人的自尊,这种时候你就该说‘女人,你敢这么瞧不起它,待会儿它会让你尝尝它怒发冲冠的滋味’!” 楼千吟:“信不信我把你捆成球一路滚回去?” 楼千古翻了个白眼。 楼千吟又冷冰冰地看着姜氏,道:“想看吗?” 姜氏拧了拧手,紧张道:“不是很想,但也……” 楼千吟道:“不想就好,你要是想,你也会被捆成球滚回去!” 姜氏默了默,道:“不想了。” 没想到楼千吟杀气腾腾来,发的第一个火不是他的裸画遭满城流通,而是嫌姜氏把他的某个部位画得忒小。 然后楼千吟拂了拂衣摆,大老爷们儿地往书房里一坐,才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狠狠地骂姑嫂两个,德行败坏,毫无节操,毫无下限,毫无廉耻之心,毫无羞愧之意,这种人是要浸猪笼的! 楼千古和姜氏就比较麻木,一个在一旁抠鼻子,一个在一旁抠指甲。 楼千吟见她两个不为所动,道:“照律法,冒犯当朝侯爷,是要蹲大牢的。” 姑嫂双双抬起头来,蹲大牢? 按照这厮的尿性,这种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楼千古道:“楼千吟你过分了啊,这种事你怎么能怪我们呢,是你把我们赶出家门的,我们两个姑娘家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总得谋个生计吧!” 楼千吟冷笑:“你们在这里好吃好喝,不见得在为生计发愁。” 楼千古道:“但也不能白吃白喝呀!那样多过意不去!嫂嫂你说是不是?” 姜氏点点头:“是的……吧。” 楼千吟问:“总共赚了多少?” 楼千古:“也就,几十百把两。” 楼千吟道:“你以为我来之前没弄清楚么,光一幅就能卖出五百两,我就是象征性地问一问你,看看你老不老实!” 楼千古嘀咕了一句:“贱人。” 楼千吟摊手道:“拿来吧,一共三千三百五十九两赃款。” 姜氏十分老实,已经往抽屉里捧出了赃款盒子。楼千古连忙按住:“拿什么拿,这是我们劳动所得!” 楼千吟:“看来还是再去吃几天牢犯比较好。” 姜氏就劝:“千古,钱财乃身外之物。” 最后楼千古才很不甘心地给他了。 楼千吟把盒子拿上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银票。他背靠在椅把上,交叠着双腿,把盒子放在腿上,就开始数银票。 仿佛那是他的劳动所得似的。 数完以后,楼千吟盖上盒子,道:“没收了。” 楼千古咬牙切齿:“你可要点脸吧,侵占他人劳动成果,你还好意思!” 楼千吟:“我靠我自己的美色赚的钱,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楼千古:“呵,用身体赚来的钱也是脏钱!” 楼千吟看她道:“那是我愿意的么,我不也是被迫营业。这钱都已经赚来了,我还能不要了?” 最后楼千吟拿着盒子站起身,看了一眼姜氏,又道:“你怕不是个假大家闺秀。” 姜氏继续埋着头。 楼千古就火了,道:“嗳,你还人身攻击!” 她撸起袖子跳起来就要去干他。 楼千吟道:“回楼家还是蹲大牢?” 姜氏连忙拉住楼千古,十分老实地应道:“我看,还是回楼家吧。” 等楼千吟走出书房以后,楼千古气不过,道:“嫂嫂,他诋毁你欸,你居然不生气?” 姜氏露出惭愧的神色,道:“大家闺秀都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确实,我其他的都不太行,还配不上这样的称号。你哥这么说,也没说错。” 后来楼千古算是明白了,她嫂嫂说的不太行,在常人眼里那都太侮辱人了。 现在楼千吟既然来了,当然要把姑嫂俩亲自拎回楼家去。不然放任她俩继续在这里不务正业,相信要不了多久,他的全裸画就会流遍全城。 姜母听说她俩要走,很是舍不得,连忙去给她俩准备各式各样的好吃的,让她俩带回去吃。 姜母十分诚恳地对楼千吟道:“侯爷,我们家阿寐不成材,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侯爷一定不要客气,把她遣回来我好好教育!” 楼千吟:“……” 别的娘家在女儿出嫁以后都不想发生女儿被遣回娘家这样的事,这家却好像巴不得他这么干似的。 楼千吟就不赞同:“为什么一定要把她遣回来你教育,我也可以教育。” 姜母道:“那请侯爷别打别骂,好言相劝就成,阿寐会听的。” 姜氏宽慰道:“娘放心,侯爷不曾打我。” 楼千古拍拍胸脯:“我哥都是打我。” 姜母慈爱道:“真是可怜又可爱的孩子,长兄如父,有时难免严厉一些。” 楼千古道:“毕竟他是我哥,我也可以理解,我打回去就好了。” 然后楼千古向姜母保证道:“伯母放心,有我在,不会让我嫂嫂在楼家受委屈的。” 姜氏对着她母亲,眉眼弯弯一笑,原本算不上多美丽的一张普通的脸,霎时流光生辉,仿若有种能抚慰人心的温柔力量,道:“我在侯爷家,一切都挺好的。” 楼千吟不由侧目看了一眼。 姜母见此,便不再担心,把零食点心都送上马车去,又目送着他们上马车离开。 一路上,楼千古和姜氏都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外面的景致,脸上的表情还流露出一些些对姜家混吃混喝日子的不舍。 穿出巷子,上了大街闹市,楼千吟问:“知道错了吗?” 姜氏正要老实回答,被楼千古扯了扯袖角,她也就更加老实地闷不做声了。 楼千古指着外面的卖艺杂耍,道:“嫂嫂,那个精不精彩?” 姜氏道:“精彩的吧。” 楼千吟吩咐车夫:“去衙门吧。” 姜氏回头道:“知道错了。” 楼千吟:“我没问你。” 姜氏便劝道:“千古,他是你相依为命的好哥哥,跟你哥认个错吧。” 楼千古道:“好哥哥才不会把我赶出家门。” 第333章 不如送你自己 楼千吟支着头,也看向窗外那些卖艺杂耍的,道:“是你先往我床上放耗子,下次再让我看见,就不仅是赶出家门,我会把你们扫出浔阳城,让你俩到别的城要饭去。” 这样想着,楼千吟身心愉悦,冷冷地挑了挑嘴角:“到时候总不会还有个娘家给你俩混吃混喝了吧。” 楼千古梗着脖子不服软,楼千吟又道:“鉴于姜氏已经认错了,一会儿到了衙门,我让他们只把你抓进去,蹲大牢,吃牢饭,还连个聊天说话的人都没有。” 楼千吟悠悠道:“人是没有,但还有其他东西,老鼠蟑螂凑一堆,你跟它们倒也臭味相投,相信十分聊得来。” 楼千古脸色变了又变。 楼千吟说着,自己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嫌恶道:“噫,想想都把我给恶心坏了。” 楼千古咬牙闷声道:“我错了。” 楼千吟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楼千古:“好话不说第二遍,耳背狗!” 楼千吟对车夫道:“衙门还有多久到?能抄近路就抄近路,我赶时间。” 姜氏拧着手着急道:“她真的知道错了。” 楼千吟道:“你不要说话。” 然后下一刻,楼千古猛地就扑向楼千吟,拎着他耳朵就杵着大声吼道:“我知道错了!” 说完楼千古立即弹回原位,顿时满心舒畅道:“你现在听清楚了吧。” 楼千吟一直到家门耳朵都还嗡嗡的,看楼千古的眼神,仿佛她就是一只最令他嫌弃的耗子。 楼千古一回楼家,就风风火火地给敖雨辛写信告状。 虽然两人不在一个地方,但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敖雨辛每次看她的信,内容都丰富多彩。 楼千古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楼千吟的痛斥,但是敖雨辛能感觉出她和她长嫂在一起过得挺热闹。 楼千吟有没有选到对的人敖雨辛不知道,但是楼千古一定选到了对的长嫂。 敖雨辛觉得欣慰,至少有人纵着楼千古这么胡天胡地,大抵总有一天,能够彻底地治愈她吧。 朝中每年通过科举选拔一次人才,分春秋两批。春季进行文举,秋季进行武举。 武举事宜,早在夏季各地方就已经拉开帷幕了。 先由各地方选出举人,再送往京中参加京试选拔。 眼下,各路豪杰都往京都汇聚,京都开始一日比一日热闹起来。 京中大小客栈,渐渐地入住的旅客越来越多。 苏长离这些日也颇为忙碌,常在御书房召见大臣们议政。 敖雨辛也不去打扰,只让宫人留意着,等到议完政后,来给她传个信儿。 她带了养气提神的羹茶过去。 进得御书房,敖雨辛抬头便见他正伏案看折子。 她兀自将羹茶往案上轻放,而后替他收捡了一下掉到书桌外的地上的折子,又将几上摆放的几卷书籍归回原位。 苏长离闻到了房内有她身上的味道,方才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来,便见那柔嫩的身影在屋子里走动。 她刻意轻手轻脚的,他才没听出来是她平时的动静,起先他还以为是宫人在收拾呢。 苏长离往椅背上靠了靠,抬手捏了捏鼻梁,然后就欣赏起她的身影来。 敖雨辛感觉身后有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她回头一看,恰恰撞上苏长离的眼睛。 她道:“趁热把那汤喝一点。” 可是等敖雨辛收捡了转过身来,见苏长离动都没动。 敖雨辛走到案边,给他倒进茶碗里,道:“这是给你养气提神、缓解疲劳的,你还不喝?阿梨吵着要喝我都没给,不喝下次我便不熬了。” 苏长离一听,是她熬的,便伸手接过来,那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苏长离放下茶碗,道:“有些清甜。” 敖雨辛笑道:“没放糖,只加了几块去燥的梨。”说着又给他倒了一碗。 趁他喝这羹茶的短暂休息之际,敖雨辛移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肩上,替他轻缓地捏了捏,有些心疼道:“累么,累了就起来适当走走。” 苏长离放下茶碗,顺手握住她手腕,将座椅一侧,就把她拽进了怀里,坐在他腿上。 敖雨辛觉得不妥,刚要起身,被他手掌紧紧箍着腰肢,俯头在她颈边轻嗅。 敖雨辛痒得侧头闪躲,抵着他肩膀轻声道:“苏长离你别闹。” 话音儿一落,他的唇便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下巴,覆在了她的唇上,撬开她的齿关,将那清甜的羹茶缓缓渡入她的口中。 容不得她拒绝,她只能仰着头细细地吞咽。 鲜甜的味道顷刻也蔓延在她的味蕾里,夹杂着他的味道,唇舌相触,悸在心头。 原本清亮的眼神,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变得迷离,像匀了一层清浅的流光。 羹茶渡完了,他也没放开,唇齿厮磨,久久难休。 她身子一软再软,他埋头在她颈边啃了几下,敖雨辛忙抬手撑着他的胸膛,娇声道:“别闹了。” 苏长离埋头在她的肩窝里,片刻低沉道:“给我送羹汤,不如送你自己。” 敖雨辛颤声嗔道:“你还有一大堆事没做,还有心情开这玩笑。” 苏长离终于放开了她,道:“那等我把桌上这些弄完,没弄完的下午带回书房弄。” 敖雨辛一获得自由,尽管两腿有些发软,但还是赶紧往边上躲了躲。 苏长离说,让她等自己一起回,或者中午不回去了,就在这御书房用午膳,膳后去偏殿休息室内午憩。 敖雨辛一听就不是正常的午憩,便道:“政务要紧,你还是先忙,忙完了再回吧。不着急,慢慢来,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苏长离也只是看着她开溜,并未起身拦她。 中午的时候,苏长离没能抽开身回宫院里来,下午他还忙了一下午,到傍晚才回。 彼时敖雨辛正在膳厅里摆晚膳。 阿梨一见到她爹,就蹬蹬蹬地跑来,声音明亮又兴奋:“爹爹,今天娘熬的甜汤你喝了没?可好喝了!” 苏长离低头看她:“你也喝了?” 阿梨道:“那当然,娘就只给你装了一点点,其余的都我们喝了!” 敖雨辛在膳厅里听见了阿梨的话,赶紧走到门口来,在苏长离的眼神注视下,严肃纠正道:“瞎说,明明就没给你喝,你为什么要说你喝了?” 第334章 都不能见人了吗 阿梨理直气壮道:“我怎么没喝啦,明明我喝了那么多!”她还两手张开,比划了一下,“本来没爹爹的份的,但娘说得可怜可怜你,反正我们也喝不完,才顺便装了一点点给你。” 然后阿梨就蹦去了别处,高兴地哼哼:“今天的甜汤可真好喝啊,娘还放了梨,可真香真软啊~” 敖雨辛扶了扶额头,解释:“阿梨真的在撒谎。” 晚膳后,苏长离又进了书房。 而阿梨拉着哥哥们也赶紧进了寝房,只让扶渠和奶娘进去给他们洗漱。 敖雨辛站在门外,哄道:“阿砚,开门,让我进来给阿梨好好洗洗。往日不都是非得要我洗吗。” 阿梨死死抱住她大哥哥,善解人意道:“娘,我已经长大了,有扶渠和嬷嬷们在就好啦。爹辛苦了一天这么累,娘快去洗洗爹啊。” 敖雨辛:“……” 有扶渠和嬷嬷们看着,敖雨辛最终没有强行破门而入,闹出动静反而吵到苏长离处理事务。 她回头看了看书房那边,灯火通透的,一时也没胆子去打扰他啊,索性回寝宫洗漱洗漱自己吧。 她沐浴更衣完,又在灯下做了阵衣裳。 料子是白天她挑来的,裁了个形儿,晚上才开始做针脚。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衣裳还没做好,但是她想,苏长离是不是在书房也待得太久了?都不休息的么? 她出门来看了看,见他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踟蹰片刻,她还是踱到门边,轻轻地把房门掀了个缝儿往里觑。 只见苏长离已经累得伏案睡着了。 之前他精力旺盛得很,从来都不知疲惫的,想来是近来事情太多,让他忙不过来了。 敖雨辛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怕他熟睡的时候让夜风给凉着,回头掩上房门。 然后又轻手轻脚朝他走去,心疼地唤道:“苏长离,回屋里去睡吧。” 苏长离没应她。 她不由有些担心,他向来感官敏觉的,怎么她这会儿在他耳边说话他也没反应? 敖雨辛抬手就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二哥?” 然话音儿将将一落,她来不及收回手,温热的手掌倏而擒住她的手臂,一下把她拽进了怀里。 他将她禁锢在桌沿与他的怀间,激狂吻她时,她便意识了过来,遭这家伙给骗了。 敖雨辛有些气,一边被他吻着,一边蜷着手指敲了几下他的肩膀,断断续续道:“你竟骗我……害我担心……” 她身上又香又软,尤其是沐浴过后,肌肤滑嫩如脂,衣带一扯即散。 她抗争不过,唇齿厮磨间,轻抽了一口气,眼角漫上一股红意。 “回屋里去……” 苏长离哪有半分睡过的样子,清醒振奋得如同一头逮住了猎物的狼,低沉道:“我就要在这里。” 怎想桌沿和他怀里的空间就这么点,他动作和力气太大,撑得书桌一阵轻晃。 桌上的折子便哗啦啦地全坠到了地上去。 扶渠在外面闻声,唤了一句:“皇后娘娘?” 敖雨辛缓了缓,可这男人正肆意妄为,她无力趴在他肩上,极力平着声调应道:“没事,你先退下吧。” “是。” 苏长离一边捉着她狠狠索取,一边咬着她的耳朵道:“既然要可怜可怜我,那就可怜到底。” “阿梨真的是骗你的啊……”她尾音儿变了调调。 她咬着他肩头轻泣:“明明是专给你做的……她一个丫头提什么神养什么气,只有大人能喝……” 书房里的灯火到了后半夜才熄。 彼时苏长离把敖雨辛从书房里抱出来,身上还裹着他的袍子。 宫人们一应不敢抬头看。 他把她放榻上后,很快去冲了个澡回来,熄灯上床。就着余韵又要了她一次。 床榻间缠绵私语:“你睡不了多久就要去早朝了……” 男人手臂箍着她,热汗淋漓,哑声应道:“再一会儿。” 什么怕他累坏了,只要给他吃饱,他比谁都精神。第二天天不亮,如时去早朝。 早朝后,苏长离补了一个时辰的睡眠,又精神头十足。 相比之下,敖雨辛才是累坏了的那一个。 她晨间起身沐浴更衣,而后便在寝宫内休息,足不出门。 昨晚阿梨不准敖雨辛进寝屋,今上午敖雨辛也不准她进了。 阿梨急得在外面挠门,巴巴道:“娘为什么不准我进来啊?” 敖雨辛道:“因为昨天我跟你爹说那汤是专门给他做的,结果你撒了谎,让他很生气。你应该很知道你爹生起气来有多可怕吧。” 阿梨默了默,担忧地问:“爹爹是不是打你了啊?” 敖雨辛也不做声。 阿梨道:“我那找爹爹说清楚去。” 敖雨辛便道:“回来,你爹这会儿这么忙,你去干什么。” 阿梨小手在衣角上搓了又搓,道:“那总得跟他说清楚呀。” 敖雨辛靠着软垫,抿了口茶,悠悠道:“那便等你爹回来了你再跟他说吧。” 扶渠在敖雨辛身边闷着笑。 阿梨过得极其的煎熬,盼星星盼月亮,抻长了脖子盼着她爹快点回来。 她娘的寝宫里,谁都不可以进去,就只有扶渠能进出。 扶渠都进去好半天了才出来,阿梨见她好不容易出来就赶紧想往门缝里钻。 结果扶渠眼疾手快先一步关上了门。 阿梨跺脚,“扶渠,你怎么能够这样!” 扶渠道:“小公主恕罪啊,皇后此刻不见任何人的。” 阿梨眼眶湿湿的,问:“爹是不是把我娘打得特别严重啊?都不能见人了吗?” 扶渠哭笑不得,嘴上还得应道:“这,也不好说。” 阿梨大受打击,踉跄往后倒退两步,小脸白白:“完了,都打得见不得人了。” 然后她一屁股坐地上,汪地一声就哭了,嚎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坏爹啊!” 敖雨辛在房里纠正道:“我你爹生了你,不是你生了你爹。” 阿梨嚎啕大哭:“可是你都给他生了四个孩子,他却打你!” 扶渠看着她眼泪鼻涕一汪汪的,有些心疼,安抚了好一阵,方才进寝宫道:“皇后,小公主哭得可伤心呢。” 敖雨辛也有些心疼,但道:“先让她兜着吧。哭不了一会儿就累了。” 第335章 只对他一个人好 果然,知女莫若母。 哭这件事对于阿梨来说实在是太费力了,她坐在廊下扯着脖子嚎哭了一会儿就哭累了,声音不由小了下来,再抽噎了一会儿,然后就没声儿了。 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禀道:“小公主靠着廊柱睡着了。” 敖雨辛道:“抱她去屋里睡吧,别凉着了。” 阿梨睡了一觉醒来,结果还没到中午,她爹也还没回来。 这一上午真的是太漫长了。 终于,等到哥哥们从太学院回来了,阿梨才稍稍被分散注意力,有了些玩心。 苏长离是最后才回来的,彼时阿梨正蹲在树脚下捉蚂蚁,在苏长离前脚刚踏进院门时,哥哥就提醒她了。 阿梨回头一看,连忙蹬蹬蹬地跑过去,拦在她爹身前。 她横着两只小短手,张口即道:“你不能再打娘了!” 阿梨吭哧着又闷闷道:“那个甜汤是娘熬给爹一个人喝的,可我也想喝,娘不准我喝,我就有点生气她只对你一个人好。唔,所以昨天我才撒谎的。” 苏长离低头看了看她红红的眼圈儿,道:“她本来就只对我一个人好。” 阿梨一听这话,瘪了瘪嘴,很有点受打击,道:“我想不通,为什么?” 苏长离理所当然道:“因为她对我好,才会给我生孩子,才会有你们,你只是她对我好的结果之一。你问问她,她愿意给你生孩子吗?” 阿梨包着两包眼泪道:“就算她不愿意,那我也愿意给她生孩子。” 苏长离道:“你知道生孩子什么意思吗?” 阿梨似懂非懂:“就是有我和哥哥们。” 苏长离道:“意思就是你们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他看了看她的小身板,“你这肚子除了装饭还装得下人吗?” 阿梨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回头看了看哥哥们,他们的个头比自己整个人还大,肚子怎么可能装得下! 阿梨顿时捂着肚子,小脸变色道:“我还是觉得肚子里装好吃的比较好……” 然后苏长离要抬脚往前走,他的身形对于阿梨来说就像一座可以移动的大山,阿梨需得努力把头仰着才能看清他。 他一往前走,阿梨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她后退的时候没有站稳,还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下,差点踉跄摔一跤,但依然坚挺地拦着他没有让开。 阿梨愤愤道:“既然娘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还能打她!” 苏长离道:“谁跟你说的?” 阿梨道:“当然是娘说的。她都被你打得不能见人了,躲在屋里偷偷哭呢!” 她声音奶声奶气,最后两句又是扯着嗓门嚎的,屋里敖雨辛想不听见都难。敖雨辛声音传了出来:“我何时说了?我有亲口说你爹打我了吗?” 阿梨小脑袋迷糊:“没说吗?” 然后大哥哥就过来牵走了阿梨。 直等到苏长离抬脚走进寝宫里了,阿梨才去向扶渠求证:“爹爹到底有没有打娘啊?” 扶渠笑着回道:“我可以作证,你娘可真的没说皇上打了她哦。皇上不会打皇后的。” 阿梨道:“可娘说爹生起气来很可怕。” 扶渠道:“那小公主怕不怕?” 阿梨点了点头。 扶渠道:“所以皇后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而已,并没说皇上动手打了呀。” 阿梨问道:“可娘为什么一上午都待在屋子里,不准我进去,她也不出来看我。” 扶渠委婉道:“可能是你娘累着了吧。” 阿梨道:“今上午她都在屋子里没动,怎么会累着呢?” 扶渠道:“昨晚累的呀。” 苏长离进房间时,抬头便看见敖雨辛靠在窗边的软枕上,洁白的光线洒照在她身上,淬了一层白润的光泽。 她手边放着针线篮子,膝上铺着一件雪白的衣衫。敖雨辛正在收针脚。 上午她躲在寝宫休息,没事做索性就做起了针线。 苏长离走过来看了一眼,显然是他的尺寸。 他又瞥见旁边还有小孩儿尺寸的衣物没来得及做的。 苏长离伸手拈来看了看。 敖雨辛便低声温柔道:“等你的做好了再给他们做。” 苏长离往边上一放,道:“他们的交给内务府做,不用你做。你只给我做。” 敖雨辛嗔他一眼,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跟孩子争啊。” 苏长离道:“他们以后有他们自己的女人给做。” 敖雨辛好笑道:“那阿梨呢?” 苏长离道:“她长大了自己做。” 苏长离在她身边坐下,顺手就将女人搂进了自己怀里,放坐在腿上。 敖雨辛收好了针脚,低头娴熟地将线头咬断,方才放下针线,又将新做好的里衣拿起来看了看。 她早已将苏长离的身形尺寸熟烂于心,这样看一眼就知妥不妥。 她倚着苏长离胸膛,把里衣往边上轻放,道:“下午让人拿去洗洗,干了便能穿了。” 随后她挣了挣身,箍在腰间的手却不曾松。敖雨辛不由抬头看他,道:“不去用午膳啊?” 苏长离埋头在她颈边亲了亲。她连忙仰身闪躲,衣襟微敞间,可见衣裳里的肌肤呈现出深深浅浅的欢痕。 “别闹。”她痒得直推他的肩膀,道,“刚刚你可听清楚了啊,昨天是阿梨添油加醋,她也承认了。我一口都没给她喝,全都给你喝了。” 要不是那祸精,也不会惹得这男人醋意大发,昨晚她也就不会被折腾得那么惨了。 结果苏长离听后,反应平淡,只是“嗯”了一声。 敖雨辛抬头看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误解了我而心怀愧疚呢。” 苏长离这会儿到大度起来了,道:“这有什么可误解的。” 敖雨辛僵了僵嘴角,道:“那某人昨晚要我可怜他到底。” 苏长离:“不是到底了么。” 敖雨辛:“……” 她忽然意识到,这男人昨晚可能只是在借题发挥。但她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昨晚明明被勾起了对她的那般强势的占有欲。 苏长离手掌揉着她的腰,那腰段纤细得让他爱不释手,他又道:“还累不累?不想出去的话,让人把饭食摆进来用。” 敖雨辛道:“还是去膳厅吧,又不是只你我两个人,还有孩子们呢。” 第336章 我也觉得好看 苏长离又揉了一会儿她的腰,才舍得放开她,道:“腿还累不累?” 敖雨辛囫囵道:“还好。” 尽管夫妻多年,她也没好意思说,就是腿间很有些酸软,动一动便感到乏力。 苏长离却不放过,道:“抹过生肌膏了么?” 敖雨辛道:“不是要用午膳了么,我们快去吧。” 然她将将一撑身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呢,就被苏长离给打横抱起,那轻柔的裙角在他臂弯里飞扬,很是好看。 苏长离抱着她便朝内间的床榻走去。 敖雨辛蹬了蹬脚,手攀着他的肩膀,气急道:“你干嘛,一会儿让孩子们久等。” 苏长离道:“那就让他们等。” 她身子骨小,而他又要得凶,难免红肿。平时晚上恩爱过后,基本都会去清洗一番,所以事后都是苏长离给她上药。 只是昨晚先后都快折腾到天亮了,她直接就累得睡了过去。今早起身沐浴后,只懒得动弹,就没想着这事。 苏长离一听她故意岔开话题,就知是没有。 他一手把她禁锢在榻上,一手顺势就打开床头小屉,取出了里面的生肌膏。 是一粒粒的小药丸,探入裙底给她抵了一粒进去,不一会儿便融化了,他的指腹又将她周围也抹匀了。 苏长离指腹上有一层茧子,刮得她轻抽一声。手只顾推着他的手臂,他却强硬得不容她抗拒。 等她缓了一会儿,他方才准她下榻来。 苏长离站在木架子旁洗手,背影硬朗挺拔,净完手方才来牵她,为了将就她,平时阔实的步子刻意放得缓慢,同她一起缓缓走出寝宫的门。 膳厅里,午膳已经摆好了,四个孩子都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敖雨辛和苏长离进来坐下,扶渠送了湿巾子给敖雨辛擦手。 阿梨就问:“你们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啊?”她认真地看了看她娘,好像确实没有被打的痕迹,终于才相信了扶渠说的话。 但她也有所发现,又问,“娘你耳朵尖尖为什么这么红啊?” 敖雨辛:“……” 苏长离面不改色道:“影响到你了吗?” 阿梨摇摇头,小声嘀咕:“就是……觉得好看。” 苏长离动筷给敖雨辛夹菜,道:“我也觉得好看。吃饭。” 饭食间,都是苏长离给她布菜。 往时她也常给四个孩子布菜,只不过孩子们隔得远,她都得起身给他们每个人夹菜,他们想吃什么,敖雨辛便夹来放在他们面前的餐碟里。 后来苏长离就不让她起身离座,换乳娘嬷嬷来代劳,每一只身边都有一位嬷嬷,给他们布好菜以后便退下去。 四只也不用再戳着筷子去夹菜了,只吃面前餐碟里的便是。 三个哥哥尚好,但阿梨连筷子都没用熟,小手也没那么大的力气,要是让她自己去夹菜,恐怕得夹个乱七八糟,桌上身上溅得到处都是。 她现在吃饭,身上是干净的,但她面前的桌上总是一片狼藉,而她的小脸上也会糊一脸。 阿梨有时候挑食,她自己不想吃的,就往两边的哥哥碗里送。 送的过程中,筷子夹不稳,啪嗒一下掉到了桌面上,她又用小爪子抠起来,继续坚持不懈地放进哥哥碗里。 敖雨辛看得伤神,道:“阿梨,掉了的就不用给哥哥了。” 阿梨理直气壮:“爹爹说不能浪费粮食,给他们就不会浪费了呀。” 敖雨辛道:“可你都掉桌上了,怎么还能给哥哥吃呢?” 阿梨左右瞅了瞅哥哥,道:“但他们已经吃了呀。” 哥哥们十分不挑,阿梨给的通常都吃了,尽管有些是从桌上拈起来的,有些是阿梨吃到一半不想吃了就从自己碗里送过去的,还沾满了饭粒儿。 眼下阿梨吃得津津有味,半张脸都糊得花花的,脸颊上沾着饭粒。她饿了,得先吃饱了再说话。 于是她飞快地刨完了半碗饭,抬起花脸来问敖雨辛:“娘,你为什么只对爹一个人好?” 敖雨辛道:“我对你们不好吗?” 阿梨天真地问:“那你愿意给我生孩子吗?” 敖雨辛险些被一口汤给呛住了。 敖雨辛道:“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阿梨小脑袋还没有桌上的汤盆高,一双眼睛有点小幽怨,道:“爹说你喜欢谁才给谁生孩子。”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地看了苏长离一眼,苏长离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吃饭。 敖雨辛道:“我要是不喜欢他,就不会与他在一起,也就不会生下你们,你也就没有机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我同样很喜欢你们,只是我和你爹是夫妻,我和你们是母子,这是两种不一样的喜欢,不可以做比较。” 阿梨似懂非懂,还是有点幽怨:“可是和娘在一起最多的还是爹。晚上你也跟他睡,不跟我们睡。” 苏长离开口道:“孩子都是自己睡。夫妻才一起睡。” 这话阿梨又无法反驳。 她又问:“那娘昨晚怎么会累?扶渠都跟着说了,今天上午娘都不出来,是累坏了。” 敖雨辛面容顿了顿,道:“睡觉睡累的。” 阿梨老成道:“是不是爹老踢被子,你一晚上都得给他盖被子。” 苏长离道:“是你昨日撒谎煽风点火,使你娘夜间辗转难眠。以后不要对你娘撒谎。” 阿梨有点愧疚地“哦”了一声,然后认认真真地向敖雨辛道歉。 三个哥哥也吃好了,四只便先下了桌。 只不过哥哥们脸上干干净净,不如阿梨满脸都是。 苏长离道:“把脸擦了出去。” 扶渠递上湿巾子,阿梨胡乱往脸上抹了几把,才走了。 孩子们一走,苏长离和敖雨辛便清静地继续用饭。 敖雨辛喜欢喝羹汤,喝完汤后吃些菜肴,便再吃不下多少米饭了。苏长离不勉强她,下午饿了的时候她还可以进些茶点水果。 而苏长离的日常习惯则是一日三餐在饭点上填饱了肚子,然后便再少进食其他的了。 这也是他从小到大跟着敖雨辛她爹习武养成的习惯,即便是如今身在帝位,也几乎没有在饮食上有特别的喜好。 如若不是敖雨辛监督着他,他连水果也几乎不吃。 第337章 我身体所需不就是你么 敖雨辛每日下午都会给孩子们准备果食,孩子得长身体,在膳食上需得均匀搭配,所以下午的果食也是丰富多样,都是削好切块,装进盘子里。 有孩子的份儿,当然也就有苏长离的份儿。 有时候苏长离下午不在宫里便罢了,在御书房那边忙碌的时候,敖雨辛便让人给他送过去,但基本上送去他也忙得忘了吃,又原原本本地端出来。 苏长离在院里时,就是敖雨辛看着他吃了。在他看书或者处理事务时,在旁时不时喂一块进他口中,不管她喂的什么,他都会张口来接。 他不爱吃这些,通常都会吃得眉头蹙起。 敖雨辛见状好笑道:“有这么难吃?” 苏长离揉了揉下颚,道:“酸牙。” 敖雨辛自己尝了一块,笑眯眯道:“不是酸酸甜甜的么。”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你们女人家喜欢这些。” 尽管他自己不怎么爱吃,但一有时令的新鲜水果送进宫来,他得空的时候就会给敖雨辛弄。 比如入夏的时候,他忙完回来,穿着一身龙袍就坐在屋檐的台阶上一个个给敖雨辛剥枇杷和荔枝,把皮儿剥了,把籽剔了,黄澄澄、白花花地放进身边的碗里。 敖雨辛喜欢吃这个。 还有西瓜,到了他手上,他一应都是把果肉剥进碗里,把籽去得干干净净。 阿梨蹲在一旁观看,馋得直流口水。 她问:“这是给我的吗?” 苏长离眼帘也不抬:“你觉得呢。” 阿梨:“一定是。” 苏长离转手就用水果刀刷刷刷给她削了一碗西瓜,放到她面前的台阶上。 阿梨很失望,道:“啊,为什么没有去籽?” 苏长离道:“自己吐。” 阿梨:“可是我懒得吐。” 苏长离:“那就吞下去。” 阿梨:“……” 然后阿梨就坐在她爹旁边,一边吃西瓜吐籽,一边幽怨地看着她爹给西瓜挑籽。 最后那挑去籽的瓜肉都给她娘吃啦,阿梨很是羡慕嫉妒,以至于后来她爹再给她削一碗西瓜的时候,她就忍着不着急吃,而是咽着口水赶紧端去哥哥们那里,让哥哥给她挑。 当然,苏长离也不是白给敖雨辛弄这些,他喂饱敖雨辛,敖雨辛也得负责喂饱他。 不过这阵子他忙,都是敖雨辛白天督促他吃水果,但是她发现白天喂饱他,晚上还得再喂饱他。 按照苏长离的说法是,白天被她喂了那么多水果,不就是想他晚上更有力气来疼她。 敖雨辛欲哭无泪:“我没那么想啊……” 苏长离沉声道:“没那么想是怎么想?” 床帐轻晃,云雨旖旎,她浑浑噩噩道:“我只是想……多给你均衡补足一些身体所需……” 苏长离道:“我身体所需,不就是你么。” 敖雨辛:“……” 敖雨辛听来心动。眼角流光浮动,漫开缠绵悱恻的情意。 男人很强横,像狼一样恨不得把她吞了,可是她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一直被他含在口中疼着。 以前每个月里非安全日的时候多少总得顾忌着点,但自从去了一趟浔阳回来,苏长离就全无顾忌了,即便是容易受孕的这几天,他也胡来。 起初敖雨辛还很担心,但事实证明楼千吟的药是当真有效,连着过了两个月,她也没有受孕。 此后,除了她信期他绝不胡来以外,其余时候没有不胡作非为的。 她身子骨细,因他滋润,衣裳下那身段更加风流醴态、美不胜收。平日里虽有多进补,可是有他这样的疼爱法儿,她该长的一直长得很好,不该长的也一直一丝赘肉都没有。 这厢,楼千古和姜氏回了楼家以后,楼千吟深刻地感觉,姜憨憨都快被楼千古给带坏了,家里时不时就要来一场鸡飞狗跳。 楼千吟觉得有必要把姜氏往正途上引导。 遂楼千吟便道:“既然成了楼家人,以后就得接触楼家的家业。楼家不养闲人,你不妨从现在开始学。” 楼千古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闲人?嫂嫂操持家里进出帐、大小事务,还得管你一堆的破烂事儿,你当嫂嫂很闲吗?真是你不持家不知持家难哦。” 姜氏踟蹰道:“我可以学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学好。” 楼千吟安慰道:“没关系,勤能补拙。” 楼千古气道:“你是不是脑子被耗子啃了,嫂嫂哪里拙?” 姜氏道:“千古,以前我也没接触过楼家的这些东西,你哥哥这么说也没有错。” 楼千吟道:“我们家是医药世家,你且先将家里的药材一一识别清楚,有空去后面看看他们是怎么整理药材的。” 姜氏点头道:“我会努力认真学的。” 楼千古脑筋一转,表示赞同道:“也好,就让我哥好好教教你,毕竟我们家世代都是玩药材的。”说不定在教学的这一过程里,他俩还能日久生情呢。 楼千吟却道:“我不喜欢教,我只喜欢考。我过两天来考你。” 楼千古:“那谁教?” 楼千吟道:“你不是她好姑子么,当然是你教。她毫无基础的程度,让我教简直是在侮辱我。” 说罢扬长而去。 楼千古冲着他背影呲牙咧嘴:“她还是你媳妇呢!” 等楼千吟走后,楼千古和姜氏面面相觑,然后姜氏不太自信地问:“千古,你觉得我能行么?” 楼千古道:“走,我先带你各处转转去。” 自姜氏进门以后,活动范围基本都是在一片府邸区域里,但是她没想到,后面还有好大一片地方,简直大到超出她想象。 每片区域都有一座阁楼,以阁楼为中心,楼家人整理药材,然后在阁楼中存放。而且区域划分十分明确,药材归类也十分清晰。 姜氏跟着楼千古转了半日,都顾着感叹了。 光一座阁楼里就存放得有许多种药材,姜氏光是大致看一遍就得花上一两个时辰,更不要说通过辨别气味来判定具体是哪味药材了。 楼千古道:“嫂嫂不要勉强,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吧。” 姜氏老实巴交道:“可你哥说要两天内全记住。” 第338章 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楼千古道:“他当然是忽悠你,谁两天内能全记住啊,恐怕只有他楼千吟能办到。这要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样,那人人都可以当楼家家主了不是吗?” 姜氏看她道:“你哥哥当真两天时间就全记住了啊?” 楼千古道:“是啊,我前后花了半年时间才全记住。” 姜氏腼腆地笑道:“你哥哥真是个厉害的人。” 楼千古撇了撇嘴:“他所有脑子也就用在了这方面而已,你看看他其他方便,像个人吗?” 姑嫂俩在后面阁楼与阁楼之间晃悠悠地转了两天。 两天后,楼千吟还真就要考姜氏。命人搬来了几十种药材,让姜氏辨认,说出药名。 彼时楼千吟靠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根小竹棍儿,要是姜氏说错了,就伸出手板心给他打两下。 楼千古道:“你这样会不会太禽兽了?” 楼千吟道:“严师出高徒。” 楼千古一副作呕的表情:“说得你好像教过似的。” 然后楼千吟拿着竹棍儿时,楼千古就拿着根棒槌,要是楼千吟敢打姜氏,她就敢用棒槌捶他。 姜氏感觉气氛很微妙,好像最终一切的决定权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只要她不答错,兄妹俩的大战就能避免。 还没开始,姜氏就已经默默地用手搓衣角了。 楼千吟见状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姜氏老实道:“哦,我先把手搓木了,一会儿打的时候不那么疼。偏方儿来的。” 楼千吟:“……” 楼千古敲着棒槌道:“嫂嫂你不要害怕,他不敢打你。他打你我就揍他!” 然后楼家人每捧一味药上来,姜氏就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说。 在旁人看来,她俨然一副连蒙带猜又很没底气的样子,可神奇的是,她居然一味都没说错。 即便是中途有一些不确定,胡乱说了个药名,但在楼千吟问她一句“你确定吗?”之后,她又慌忙改口了,改口了几次,看见楼千吟都已经开始在摸竹棍儿了,她最后再说了一个药名,然后就看见楼千吟把竹棍儿又放下了。 楼千古咋舌,还真是好人有好运,她连蒙带猜这都能猜对。 越到后面,楼千古便开始有些自我怀疑,这些药她教过嫂嫂了吗? 好像没有吧。 为什么她也能答出来? 终于药材都认完了,楼千吟手边的竹棍儿几拿几放,最后硬是没机会打得下去。 当然兄妹大战也没能展开。 楼千吟道:“既然都记清楚了名字,再给你两天时间,把它们的药经都记住。” 等楼千吟走后,楼千古就震惊地看向姜氏,道:“嫂嫂,好些我都没跟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氏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跟着你走走看看的时候,阁楼里存放药材的地方有分类标注名字,我顺便就记了记。也记得有些混乱。” 楼千古叹道:“你这是无师出高徒啊。” 后来楼千古也不吊儿郎当了,认真地教姜氏记住各类药材的药经。 然后很快楼千吟就开始感到烦躁。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睡相还算规矩的姜氏晚上居然开始说起了梦话。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被吵醒,侧头一看,就见姜氏侧卧着面向他,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楼千吟仔细一听,她居然梦里都在背药经。 楼千吟睡不着了,只好听一听她背的药经。她背到磕巴处,迟迟背不出下一句来,楼千吟还提醒她一两句,然后她就又能继续往下背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楼千古一见楼千吟黑着眼圈儿,脸色和脾气都不怎么好,可再见姜氏却是面容红润、容光焕发,不由笑嘻嘻好奇道:“你们昨晚干柴烧烈火了?” 姜氏忙摆手:“没有的事。你哥哥他还是清白的。” 楼千吟阴沉沉地看了眼楼千古,道:“你脑子里成天装的是什么腌臜事?” 楼千古嚼着花生米,悠悠道:“我脑子还能装‘事’,你脑子只能装‘屎’。虽然字音都一样,可意思却天差地别。” 楼千吟绷着额头:“吃早饭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楼千古:“你看吧,真是脑子里装什么就想什么,我说的是‘食’,噫,你怎么想得这么腌臜。嫂嫂你觉得恶心吗?” 姜氏老实回答:“我觉得还好。” 楼千古和姜氏一起看向楼千吟,仿佛就他最腌臜。 楼千古道:“看你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你也别怪别人怀疑你。” 姜氏也表示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会纵欲过度呢? 虽然她的眼神里仅仅是疑惑,可在楼千吟看来就好像是他趁她睡着以后做了什么禽兽之举一样。 楼千吟冷冷道:“看不出来纵欲过度和睡眠不足的区别吗?亏你还是楼家人!” 姜氏就关心道:“是昨晚睡得不好吗?” 楼千吟睨她一眼:“那么吵你觉得我能睡得好吗?” 姜氏嗫喏了一下,小声道:“我倒是睡得蛮好的。不曾听见什么吵的。” 楼千古笑嘻嘻道:“一看嫂嫂你这气色就知道蛮好。你别理他,说不定是他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当晚,楼千吟睡到一半,又被嘀嘀咕咕的声音吵醒,黑着脸侧头一看,姜氏又在继续背药经。 楼千吟听了一阵听烦了,就拉了拉她的被子,把她的头盖上,她的声音总算才停止了。 楼千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清净地睡会儿,但紧接着脑子里又不得不想,要是把她给闷死了怎么办? 他见她了无动静,便把她被子拉下来。 但过不了一会儿,梦话就又来了。 楼千吟想了想,还是再给她盖上吧。 翌日姜氏的精神就没前一天那么好,而楼千吟的精神也没前一天那么差了,两人稍稍中和了一下。 楼千古就问:“嫂嫂你们昨晚做什么运动了吗?两个看起来都有些消耗过度的样子。” 姜氏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们还是各睡各的。” 楼千古道:“那你也被吵着了?” 姜氏道:“也没有,就是好像做了个梦,感觉一晚上都在溺水,有些呼吸困难。” 楼千吟靠在椅背上,语气表示同情:“哦,真可怜。” 第339章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楼千吟抬手捋了捋袖摆又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姜氏还真老实地伸了手出去。 楼千吟指尖往桌沿上敲了敲,她就乖乖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她的腕子细白,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楼千吟修长的手指微曲,指腹捻在了她的腕脉上时,她垂着眼帘,微微蜷了蜷手指。 很快他就放开了,道:“你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药经我不急着考你,你多背几日,等你记好了我再考你。” 可能是她真的放松了的缘故,这晚她只嘀咕了一会儿就没再嘀咕了,两人都落得清静。 姜氏虽一边接触药理药经,但操持家里的事也没有落下,依然是井井有条的。 楼千吟的生活琐事,她也照样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楼千吟的衣橱里,不知不觉新添了几身衣裳,是他平日里常穿的颜色。只是他自己压根没注意,他穿的是新衣还是旧衣。 楼千古唏嘘道:“嫂嫂,你给他做了新衣裳,你怎么不告诉他呀?” 姜氏拧着手,腼腆道:“我见他没问。” 楼千古沉默了一会儿,仰天长叹道:“你们这婚后培养感情得猴年马月才能培养得出来啊!” 记药名背药经还只是入门级的功课,但身为楼家主母,不能仅仅止步于此,所以楼千吟还会让她接触一些简单的药方,一步一步摸索着来。 其实楼千吟心里压根不指望姜氏能成材,只不过是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样姑嫂两个就能让家门安宁一点。 转眼姜氏已经学了些东西了,但至于学习成果如何,光是考书本其实考不出来,还是得看看实际运用。 可是她这点程度,楼千吟根本不可能让她在活人身上用药;也正是巧,隔壁新出的一窝肥肥的小猪仔近来微微染恙,听说是精神不好,也不太肯吃饭了,整个都受了一圈儿,隔壁就遣人去问兽医下药。 楼千吟得知此事,让隔壁邻居把小猪仔抱一只到楼家来,他找人看看。 邻居大喜,有楼家人下药,谁还去找什么兽医啊。 等楼家人发现小猪仔厌食的原因以后,再给其他小猪仔普遍喂药,不就都能好起来了。 于是楼千古和姜氏就眼睁睁看着楼千吟亲自拎着只又白又软的小猪仔过来,交到姜氏手上。 姜氏连忙双手抱好了,道:“这,这是要给我养吗?” 楼千古伸手摸两把,笑嘻嘻道:“哇,好可口……好可爱的小猪仔欸!” 楼千吟便对姜氏道:“这猪仔没精神,胃口不好,我弄来给你上上手,你负责治它,看看胃口能不能好。” 姜氏道:“啊,还能治猪吗?” 楼千吟道:“药理都是通的,我让你先试试看。”他看她一眼,“不然总不能给个人你试吧。” 姜氏很没底,又想塞回给楼千吟,道:“我觉得我不行的,我以前从没给猪治过病。” 楼千吟:“前两日不是还学过治消化不良的药方吗?怎么不行?” 见哥哥嫂嫂僵持不下,楼千古就赶紧插进来,道:“行,怎么不行。”她把姜氏想塞回去的小猪仔又托回来让姜氏抱好,哆道,“嫂嫂,我哥这是信任你,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那药方人都能吃猪怎么不能吃呢,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尝试!” 姜氏只得把小猪仔抱好,缩着脖子。 楼千古信誓旦旦又对楼千吟道:“你放心,有我看着,我会从旁辅佐嫂嫂的。等下午的时候你再来验收成果好了!” 楼千吟还有些不可置信,楼千古居然还有这么靠谱的一面。 然后他就看着楼千古一本正经地教姜氏该从何处着手检查这只小猪仔。 以楼千古的程度,对付一只猪还是绰绰有余。于是楼千吟看了一会儿后,就放心地钻自己的阁楼去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楼千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发现到了饭点儿,怎么那姑嫂俩没来叫他吃晚饭?继而他又想起那只小猪仔的事,便收拾收拾下阁楼回院子里去看看。 然而刚走到院子外面,忽一阵风儿送来,楼千吟不由驻足长吸一口气。 嗯,好香啊。 楼千吟抬脚就跨入了院门口。 当他抬头一看,便见姑嫂俩正坐在屋檐下,一人手里拿着一只软糯的小肘子啃得正喷香,满嘴都是油光,神情十分的陶醉和满足。 楼千吟眼神再稍稍往边上一移,见边上还架着一只油光油亮的烤乳猪,不,准确来说还剩下大半只。 姑嫂俩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嗯肉质细嫩,又软又糯,入口即化,非常完美,哪晓得抬头看见楼千吟进来了,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楼千吟脸色很冷,冷飕飕地扫了眼烤乳猪,又冷飕飕地扫了眼她俩,道:“这就是你俩治的猪?” 楼千古理直气壮道:“我们是治了它呀。你看,现在胃口不是挺好。” 楼千吟大意了,他说怎么今天楼千古变得格外的靠谱,还像模像样地教姜氏给小猪仔做检查,原来检查的不是怎么改善小猪仔的精神和胃口,而是怎么促进她俩的精神和胃口! 楼千吟就气得冷笑道:“我是让你们提高猪的精神和胃口,某种程度上,你们确实也做到了。” 楼千古咂咂嘴,道:“你骂我们是猪,你是我哥,是她丈夫,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眼看着兄妹俩又要剑拔弩张了,姜氏就没底气地劝道:“千古算了。你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楼千古道:“他骂我们是猪欸。” 姜氏很泰然:“反正,他骂的也不是真的嘛。” 没办法,她嫂嫂实在是太佛了,她蹭涨起来的怒气居然神奇地被抚平了两分。 后来楼千古问过她,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能忍?” 姜氏腼腆道:“只要自己不生气,那气的都是别人。” 楼千古一想,居然好有道理! 眼下姜氏又安抚楼千古:“这烤猪仔再不抓紧吃就要凉了。” 第340章 这事怎么解决吧 楼千古心态平和下来,继续跟姜氏一起啃香喷喷的小肘子,往地上努着骨头,囫囵道:“反正现在这小猪仔已经这样了,不吃也是浪费了。我们吃我们的,你骂你的吧。” 然后楼千吟就看着姑嫂俩继续吃得香喷喷。 他见那肉烤得香糯,一吸就来,毫不黏骨头,而且这个月份的小猪仔没什么肥膘老肉,那皮肉金黄糍软,嫩得滋滋冒油。 楼千吟问:“今晚的晚饭呢?” 楼千古吸着手指道:“这就是我们的晚饭,你的你自己解决吧。” 楼千吟发现,在这烤乳猪的衬托下,他对今晚的晚饭竟然没什么期待。 姑嫂俩啃完了小肘子,那烤乳猪上还剩两只。 楼千古和姜氏又去扒下来,都不用使力气,一扒就来。 使得楼千吟看见那肉和骨头外焦里嫩,一撕还有糯糯的黏性。 楼千古无比赞叹道:“真是太好吃了!” 姜氏看着手里的小肘子,意犹未尽地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光顾着自己吃,而是势弱又迟疑地试着把那小肘子递到楼千吟的面前,道:“油而不腻,应该很好消化。要不……你试试?” 楼千吟冷冷地瞥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衣袖,毫无压力地伸手接了过来。 他手指拈着小肘子的肘骨,咬了一口,暗道,果然和看起来一样好吃。 于是三人就并排坐在屋檐下,将这小猪仔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一堆骨头。 楼千吟吸了吸手指,一吃完就翻脸道:“明天隔壁问起来,你们还是想想怎么交代吧!” 楼千古也在吸手指,道:“又不是我们出面让邻居把猪仔抱过来的,好像是家主你主动要求接治的吧。隔壁送来小猪仔也是交到你手上的,人家来要也只会问你要。” 说着,楼千古看他一眼,“你也吃了。” 楼千吟道:“我内心是拒绝的。是你们把它烤了,是它用它的外表诱惑了我,所以罪魁祸首是你们和它。” 楼千古对此毫不担心:“嘿,明天人家来要猪,你要是敢把我和嫂嫂推出去,我就让邻居知道,你要收治那小猪仔只是为了给嫂嫂试手,而且最后被烤了你吃得比谁都香!” 楼千吟看起来也毫不担心,嘴上道:“楼家要是交给你,招牌迟早被你砸得稀巴烂。” 三人吃饱喝了点茶消消食,事实证明,这烤乳猪的肉软烂,果然很好消化。 几杯茶下肚,没一会儿就不太有饱腹感了。 第二天,隔壁就差人来问,小猪仔的情况怎么样了? 是楼千吟出面接待的。 因为楼千古和姜氏早不知躲哪里去了。 楼千吟一脸严肃,颇具楼家家主的风范,点点头道:“昨日治疗有所好转,不过还有待观察几日。今日你且再送只小猪仔过来我收治看看。” 隔壁的人一听,露出喜色道:“难为侯爷肯愿意为几头小猪仔如此费心,这都是它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楼千吟点点头,道:“正好这几日我得空,在钻研兽医药经。” 隔壁的人满口答应道:“那小的这就回去再抱只过来。” 于是楼千吟回院子的时候,手里又拎了一只白白的小猪仔。楼千古和姜氏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楼千吟就把小猪仔交给了姜氏抱好。 姜氏连忙抱住:“这……”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好好治。”然后他就转身去自己阁楼了。 到了傍晚,楼千吟准时准点地出现在院子里。二话不说,赶紧洗手。 然后三人一起坐在屋檐下,又饱餐了一顿。 转眼间,过去了好几天,邻居家也送过来了好几只小猪仔。 楼千吟都说留待观察几日。 而三人也终于感觉到吃够了。 楼千古看着地上一堆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就问:“怎么办呢,再怎么观察几日也总得要还回去的。” 姜氏道:“要是头一只说给治没了,还说得过去,可后面又让抱好几只过来,现在才说全治没了,应该……说不过去了吧。” 楼千古看向楼千吟,道:“对,都是你,胃口野,一只满足不了你,你还要吃人家那么多只,简直猪狗不如、丧心病狂。” 楼千吟转头看她,冷飕飕道:“你没吃?每次都抢两只肘子啃,比谁都凶。” 楼千古道:“要不是你让人家送猪仔来,我们上哪儿去吃?你是罪魁祸首。” 姜氏便劝道:“要不……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吧。” 楼千吟起身,拂了拂衣角,冷冷道:“闯了祸最后还不是得我给你们善后。” 然后他就叫了管家来,让明天一早就花钱去城里市场上买几只小猪仔来。 管家应下了,第二天一早就有楼家人往市场上奔去了。 隔壁送来几只小猪仔,楼家人就买了几只回来。 结果,楼家兄妹和姜氏围着那几只小猪仔一看,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楼千吟问:“为什么买回来的是花猪?” 这一笼几只小猪仔可不就是花色的,到处白一块黑一块的。 可隔壁送来的都是纯白的白猪。 楼家人就为难道:“小的跑遍了整个早市,卖的都是花猪没有白猪,所以最后就只能买了花猪回来。” 楼千古道:“要不把它们的黑毛都染白?” 这有点难度,就算有染毛的药剂能把黑毛染白了,可毛囊还是黑的,新长出来的也还是黑毛,要不了多久不就露馅儿了。 于是后来,隔壁来抱回小猪仔时,楼千吟就非常淡然地让楼家人把这一笼小猪仔毫不加修饰地还给了隔壁。 隔壁的人一看,怎么白猪变成了花猪呢? “这……” 楼千吟一派楼家家主的风范,说道:“我施药的时候,因为它们身体体质的诧异,有时候外貌会发生一点改变。之前倒忘了跟你们说。” 隔壁的人还是有点懵:“啊,原来是这样啊。” 楼千吟道:“但猪是好猪,治好以后它们不仅精神好胃口好,体质还会比以往更强壮,今次用药虽改变了它们的外貌,但药力不会在体内有所残留,人可以放心食用。” 第341章 我仍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隔壁的人一听,基本就放下心了。 既然楼家家主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遂隔壁的人道:“那小人就将侯爷的话如实回禀家里主母,相信主母能够接受这样的改变的。” 楼千吟道:“鉴于这次贸然改变了猪仔的毛色可能不在你家主母的预期之内,所以这次我就不收你们诊金了。” 隔壁的人带着小猪仔回去给主母看,可精神了呢,活蹦乱跳的,下人喂了猪食给它们,它们也都争抢着吃得可香了。 管它白猪花猪,只要能吃肯长的就都是好猪。 因而隔壁主母毫不在意猪的毛色变了,楼家家主亲自接诊,他说不收诊金,那主母怎么过意得去。 就算不要诊金,那楼家在小猪仔身上用的药材那些总得要花钱的吧。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虽然平时不怎么往来,但主母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哪里能吝啬呢。 于是主母赶紧命人准备重金,送到了楼家去。 隔壁下人过来便对楼千吟道:“我家夫人交代了,请侯爷定要收下,不然让小的也别回去了。” 楼千古和姜氏也在。楼千古便道:“唉,都是好邻居,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呢。” 隔壁下人道:“我们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夫人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邻居就更要礼尚往来了。” 楼千吟看了一眼,丝毫不为金钱所动的样子,淡淡道:“既然你们家主母一番心意,那我权且收下了。” 隔壁下人走后,楼千古过来揭开托盘上的红布,只见里面好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呢。 不仅把买一笼花猪的钱都赚回来了,还有剩余的。 不等楼千古去摸那银子,楼千吟手快地端过托盘,道:“要是让你俩当家,这个家迟早得被你俩败没了。” 楼千古就建议道:“不如我们用这钱也去买小猪仔回来养吧,反正家里地方大。” 楼千吟拿着托盘转身而去,道:“家里已经养了两只了,我不想再多养两只了。” 楼千古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冲着楼千吟的背影就要去干他,被姜氏及时抱住,劝道:“千古算了吧,他也没指名道姓地说是我们啊。” 楼千吟步子一顿,修长的身躯回过来,侧眸看向姜氏,冷笑道:“你还挺乐观。我说的就是你们俩。” 楼千古张牙舞爪想冲过去,道:“嫂嫂你听!他是不是欠揍!” 姜氏泰然道:“随他去吧,反正又不是真的。” 晚上,楼千吟回来一桌吃饭。 楼千古和姜氏摆好晚饭,楼千古便给姜氏夹菜,道:“来,嫂嫂,吃吃这道‘猪’食。” 姜氏默了默,在楼千古的疯狂暗示下,踟蹰着道了句:“这道‘猪’食也不错,你也尝尝。” 楼千古捧碗去接,眉开眼笑:“谢谢嫂嫂。” 楼千吟刚拿起筷子,看着她俩猪食来猪食去的,又看看桌上的菜式,全是他平时爱吃的。 故意恶心他是吧。 楼千吟毫无压力地下筷去夹了,楼千古当即满脸震惊道:“哇,楼千吟,你什么时候也变猪啦居然吃猪食?” 楼千吟面不改色地吃嘴里了。 楼千古道:“来,敞开吃,这桌上全都是你爱吃的猪食!” 楼千吟真要是跟她一般见识才叫如了她的意呢,他吃他的,绝不会和她一样的幼稚。 然后楼千吟就发现吃饭过程中,楼千古和姜氏就只吃面前的那两盘菜,其余的全是楼千吟一个人在吃。 楼千吟就盯着她俩面前的那两盘菜道:“那两盘好吃些?” 楼千古道:“那当然了,这两盘是我和嫂嫂的主食,其他的全是你的猪食。” 楼千吟道:“你以为玩点文字游戏我会生气地放下筷子不吃了吗?异想天开!有本事以后你们就只吃你们的那两盘,其他的都别吃。” 然后楼千吟每道菜都吃了一筷,吃得比平时都香。 楼千古哪能看得过去,连忙伸筷跟他抢。 楼千吟冷笑:“看你那小脸肥的,还好意思抢吃的?” 楼千古道:“你别说我,那么多天的烤乳猪,你也长肚腩了吧。啧啧啧,以后你的裸画放大街上烂掉都没人买。” 说着她就伸爪往楼千吟的腹部掏去,“我摸摸,看看有多厚的膘了。” 然后姜氏一边吃饭,一边看兄妹两个掐架。似乎还挺下饭。 晚上,洗漱过后,姜氏和楼千吟分躺在床榻外侧和里侧。 楼千吟听见姜氏在叹气。 好像她自打嫁进家门以后,甚少有忧愁的时候。 楼千吟随口淡淡问了句:“叹什么气?” 姜氏是轻轻叹的,没想到楼千吟还没睡着,便局促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楼千吟道:“有什么烦心事?” 姜氏不大好意思说,楼千吟便道:“你不好对我说,明天就对楼千古说吧。” 姜氏道:“没什么,只是……我长肚腩了。” 被子底下,她的两手捏着小肚腩,有点身为姑娘家本能的惆怅。 楼千吟反应十分平淡,道:“哦,反正我没长。” 姜氏道:“你说没长就没长吧。” 这话楼千吟一听,觉得不是那么个味儿,便道:“你什么意思,不信?” 姜氏道:“我信。” 楼千吟道:“我听起来你就是不信。” 姜氏摆手,见楼千吟侧头看着她,便又动摇道:“那……你说不信就不信吧。” 楼千吟很不满:“你怎么是这么没有主见的一个人?” 姜氏缩了缩脖子,也不反驳。 结果她的手还没收回,冷不防就被楼千吟给抓住。 姜氏指尖蜷了蜷,紧接着楼千吟抓着她的手就伸进自己的被窝里,隔着寝衣往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 他腹部很平,但又不是瘦弱的那种平,而是有张力又有点硬实的那种。 只来得及粗粗摸一下,楼千吟就把她手拔出了自己的被窝,道:“现在你摸清楚了?没有就是没有,我跟你不一样。” 姜氏也不吭声,楼千吟抬眼一看,就见她一道红鼻涕从鼻槽里缓缓横流下来。 楼千吟面目沉了沉,道:“迄今为止我仍是你得不到的男人,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姜氏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一边摸出自己的帕子,擤了一把鼻血。 第342章 肆虐的病症 接触和学习医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姜氏才入门,在楼千吟看来她资质虽然不怎么样,但她这个人还不算懒惰,每天都有认真地学一点。 浔阳城里的各大药铺,在近一两个月以来,越来越多的人上门看诊抓药。 原本季节交替之际,人们容易身体抱恙这也不足为奇。 但是渐渐地,每日药铺里却是人满为患。 起初药铺掌柜和坐诊大夫没能及时觉出异常,直到后来他们才发现,前来看诊的绝大部分百姓,几乎都是一个症状。 而且药铺的掌柜和大夫也都染恙。 城中各大药铺一合计,情况似乎更严峻,因为并不是单个药铺是这样的情况,而是每个药铺都是这种情况! 他们做不了主,赶紧来向楼家汇报。 如果城中很多人都染上了同一种病症,那便不可大意了。 楼家作为屹立浔阳的医药世家,这种时候不可能置之不理。 楼千吟得知情况后,便准备带人出门上街去看看情况。 楼千古和姜氏两个一听说,赶紧也巴巴地跑到前院来,在楼千吟即将踏出大门时,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楼千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俩。 楼千古神色凝重,毫无平素胡天胡地的玩闹心态,姜氏也满脸忧色,紧紧拧着手。 楼千吟着一身暗青色长袍,身影修长挺拔,一头黑发一半挽了个髻,一半披散在肩上。他回眸之际,身为家主的气势乍然而起,却又有种冷艳的风度。 他眼底波澜不惊,冷声道:“当是好玩?给我好好待着,胆敢踏出家门一步,就打肿你两个的蹄子。” 说罢带着楼家人转身拂袖出了家门。 他这一去,就是一整天未回。 姑嫂两个从白天等到入夜,十分焦躁难安。 中途楼千古试图靠翻墙翻出家里去,结果还没能顺利爬到墙头,就被楼家下人给拎住了。 楼千吟平时几乎很少上街,上一次出门还是打街上路过去接楼千古和姜氏回家。 而今再上街,街上的光景却是大不一样。 街上少了许多生机和热闹,上次所见的街边摆摊吆喝、卖艺杂耍的已经没有了,腾出来的地方一片空旷。 街上行人——楼千吟坐在马车里,稍稍拂帘默默观察了一下——十个里有六七个皆是一副病怏怏之态,要么手里提着几副药,要么就是在去提药的路上。 离药铺大约还有半条街的路程,就见街上百姓增多了起来,而且都是往那药铺汇聚而去的。 远远看去,药铺门前确实围满了人。 楼千吟让楼家人不要过于靠近,尽量避免与那些病人说话、接触,且已经先做好防护措施。 楼家人每人佩戴了一只楼家自行制作的口罩,以绵密的布料作底,中间用棉花做夹层,可以防止病人说话时溅开的飞沫。 起初药铺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同等症状的病人,很明显,这种病症是会传染的。 快要把药铺挤爆的百姓们都十分恐慌,因为他们在药铺里抓了好几次药了,都没有好转。 药铺的掌柜和大夫也没法,根本找不出是什么根源,只能按照平时的咳嗽发热的风寒症状开药。 到如今,大夫也无能为力,且好些大夫也感染了同样的症状,药铺想关门歇业,可这些百姓们却不依。 要是连药铺都不管了,他们要怎么办? 后来听说楼家家主出来了,百姓们如获救星,纷纷疯狂地涌向楼千吟的马车这边。 楼千吟预料到这种情况,楼家人全副武装,还叫上了官府的人,把他们阻拦在几丈开外。 浔阳城守备喊话道:“大家都不要急,景安侯既然已经接手了,就不会放着大家不管的。咱们有足够的药,只要大家安下心来,让侯爷查出详细病因,对症下药,大家很快就能痊愈的!” 于是百姓们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楼千吟让其中一名染病的百姓近前给他诊看一下。 那百姓被楼家带上口罩,送到楼千吟面前。 楼千吟摸了他的脉象,又了解了他的症状,咳嗽发热,脏腑气旺,乍一看确实是有部分伤寒之症,但不全是。寻常疏热褪寒的药只能治一时之标,无法从本源上根治。 要想查本源,还得从第一个有这症状的人查起。可是现在患此病症的人这么多,谁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得这样的病的。 楼千吟给看诊的那名百姓施针,先散去他体内淤热,辅以药物,当天便很有效地退了热,连咳嗽之症也缓解了大半。 可楼千吟眉头一直没得舒展过。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那名百姓又复发了。 据楼千吟所掌握的医理范围,以及楼家收藏至今的所有药经医籍所载,他也暂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何病,一时更不能配制出有效的药方来。 他暂召集全城的大夫,第一步先做好防控,如何有效地控制人与人的传染。 街上、药铺都避免人们聚集,由官府发布檄文,告知百姓少出门少与外界接触,并严格把控城门,在近期内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城。 第二步他先配制初步的药方,能够缓解一时是一时,他还需得进一步研制新的有效药方。 第三步楼家所储存的药,第一时间全部接济到各大药铺,安抚人心。另外城中早晚都需得熏药清城。 当日楼千古和姜氏一直火急火燎、抓肝挠肺地等到了晚上,楼千吟才从外面归家来。 他面露疲态、双眉微锁,楼千古似乎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的状态了,顿时就明白外面的情况怕是比想象中更糟糕。 姜氏和楼千古赶紧跨出堂门口来,结果楼千吟进得前院后一抬头就看见姑嫂俩,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是一脸的嫌弃加拒绝。 他才从外面回来,最好还是不要跟她们接触的好。 但他的这反应在姑嫂俩看来,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姜氏在楼千吟的眼神下脚步不由踟蹰。 姑嫂俩和楼千吟对峙片刻,然后楼千古也嫌弃加拒绝地来了句:“你身上没被传染上病吧,你在外面肯定接触了很多人,要是被染上了,就别进家门来霍霍我们了。” 这种感觉无非就是,左等右等等不回来人心里很难受,现在终于把人等回来了,就又不甘心只自己一个人难受,必须得让他也难受难受。 第343章 我们是生活伙伴 楼千吟道:“在家里也不见得怎么安全,外面是传染身体上的疾病,而在家里则是容易传染脑子上的疾病。你觉得哪个好治些?” 姜氏道:“你在外累了一天了吧,我看要不先吃晚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斗嘴。” 楼千古冷哼道:“反正我脑子没病。说别人脑子有病的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脑子。” 姜氏就折中道:“你们都没有,我有我有,先吃饭吧。” 楼千古没再跟楼千吟抬杠了,姜氏哪里不知道,今天白天她明明心里担心得要死。 楼千吟也没力气再跟楼千古计较了,先吩咐回来的人,全部下去洗手洗脸更衣,并熏药去一去在外面沾上的病气,尽管洗手以后也不得用手接触到要进食的食物。 楼家人在这方面素来严谨,用不着多操心。 楼千吟淡淡道:“你们吃你们的,我不跟你们吃,我自己吃。”说罢就先回了院子。 没走多远,楼千吟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见是姜氏不远不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呢。 就只有她一人,楼千古没有跟上来。 只要姑嫂没有扎堆出现,以姜氏的胆量,弄出幺蛾子的几率不大,楼千吟就没管她。 他前脚进了院子,姜氏后脚也跟了进来。 楼千吟站在房门前,抬脚推门,尽量避免自己在外碰过病人的手回来再碰到任何东西。 尽管他在外面已经洗过了,但是他洗手的地方是在药铺,药铺里聚集过那么多病人,以他的洁癖来讲他觉得肯定没洗干净。 楼千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今天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他洗手更衣后得先用饭,然后再沐浴净身。 只不过他要是洗了手再更衣的话,肯定会碰到身上这身衣服,手就又弄脏了。先更衣再洗手的话,肯定会碰到要换的干净衣服,衣服就又弄脏了。 不过有姜氏在的话,她还可以搭把手。 姜氏给他打了水,他站在安放水盆的木架子前,先湿了手,再用了胰子,反复搓洗了两遍。 姜氏给他换了两次水,他又清洗了两遍。 要求如此繁琐,姜氏脾气极好,处处都能满足他。 等楼千吟感觉自己洗干净了,才终于停下来,擦干了手上的水迹。 这时姜氏取了一叠他的干净衣裳出来,楼千吟道:“你过来给我脱,脱完后你再去洗手。” 姜氏把他的衣裳放在床边,几步走到他面前去。楼千吟高出她许多,她的额头才只他的下巴高。 姜氏垂着眼帘一丝不苟地伸手解他的腰带。 只不过以前也没解过男人的腰带,自嫁给楼千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她手法不熟,甚至还有些笨拙,弄了一会儿都没能弄开。 楼千吟终于低头看了一眼身前这个埋着脑袋继续奋战解他腰带的女人,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倒是仔细看看,有暗扣。” 姜氏仔细一看,道:“还真是。” 她解了腰带,又动手去解他衣带。靠近他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有股常年浸淫的药香。 有些苦涩,又带着悠长。 衣带比腰带纤细多了,然后姜氏一不留神一个手抖,不仅没能解开,还成功地打了个死结。 楼千吟看见她卖力地解死结,居然没有不耐烦,道:“你这双手,画男人裸体还不赖,怎么脱男人衣服这么差劲?” 姜氏惭愧道:“作画是有从小练就的基本功在的,这个没有基本功。” 最后她猫下身去,凑到他腰间,仔细看清了才终于解开。 她站直身,捻着他的衣襟,还微微踮了踮脚,方才将他衣袍从肩上宽下。 然后姜氏掬着他肩后的发丝,他自己动手把干净衣裳拿来穿上。 楼千吟回头看她,道:“去洗手。” 姜氏“哦”了一声,照着楼千吟的手法,也用了两次胰子,再清洗两次,在他看来方才洗干净了。 两人在院里一起用晚膳。楼千古没来打扰。 姜氏在楼千吟的注视下,将他的碗筷餐具用开水烫过了两遍,方才肯用。 楼千吟道:“千古都怕我传病给她,你不怕?” 姜氏笑道:“她哪是怕,她明明担心得不行。我们是生活伙伴,我跟过来看看,她也放心些。” 饭食间,姜氏踟蹰着又问:“城中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 楼千吟点了点头,道:“是瘟疫。” 姜氏脸色有些发白。 楼千吟又叮嘱她道:“近来你和千古都不要出门。家里需要买什么东西,让人送到家门口来,不要与人正面接触。勤洗手,房里勤通风,若是发现家中有同症状者,立刻隔离。” 姜氏紧张地看着他。 楼千吟道:“跟你说这么多,你这点脑子应该也顾不过来,稍后我会详细安排管家。” 姜氏道:“我会努力记住的。”顿了顿,又踟蹰道,“我可不可以回家看看我爹娘……” 楼千吟道:“才跟你怎么说的?我已派人去过了,只要你爹娘老实待在家,别出去乱跑,并按照要求把送去的药每天熏熬家中,能起到预防的作用。” 姜氏眼神闪了闪,嗫喏道:“你……往我家中送了药?” 楼千吟理所当然道:“我们是生活伙伴,我理应免去你的后顾之忧。” 姜氏眼里流淌着微微的光,应道:“谢谢你。” 两人将将用完饭,外面就响起了动静。 楼千吟和姜氏探头往屋门外一看,见是楼千古正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来,身后还带着几个楼家人。 她一来,顿时整个院子都闹腾得慌。 楼千古道:“快,快把东西弄进来。” 楼家人就一人提着个浓烟滚滚的药炉,药炉里放了药材,闷出一大股药烟,所至之处乌烟瘴气、迷雾重重。 楼千古让楼家下人把这院里的每个房间,每个犄角旮旯的都熏一遍,有病驱病,没病预防嘛。 彼时楼千吟从膳堂一出来,楼千古看见他就指着他,对楼家人道:“快,快去熏熏这个人,他身上可能有病。” 楼千吟沉下了脸。 姜氏先前还说这作精很担心他,果然她最担心的还是怕他把病传给她! 出了一趟门回来,仿佛在她眼里,他就已经成了病源本源。 第344章 无法阻止 楼千古手里还拿着一支扎得紧实的药草把,药草把的一端点了火星儿,药烟弥漫,她一把塞到姜氏手上,道:“嫂嫂,晚上你还要跟他睡在一起呢,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熏他。” 姜氏拿着药草把,有点为难,势弱地看了看楼千吟,道:“要不,我还是熏一熏吧。” 她就绕着楼千吟胡乱上下挥了两把。 要不是现在外面病疫横行,楼千吟可能会把这姑嫂两个打包了丢出去。 姜氏熏他的时候他站着没动,等楼家人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熏过一遍后,便令道:“把她俩给我绑起来。” “这……” 楼千古转头就要跑,姜氏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跑,楼千吟就道:“跑,我看你们今晚能跑到哪里去,能跑出家门吗?” 姜氏一听,还真跑不出,外面都是病呢,也就老实地不跑了。 楼千古是刚跑出院子就被逮回来了。 楼家人照楼千吟的吩咐,把她俩分别绑在了椅子上,坐在院子里。 楼千吟拎了几个药炉放在她俩周围,开始熏。又拿了药把子,绕着两人挥来挥去。 那药烟呛得两人直咳嗽。 楼千吟冷笑道:“我现在就送你俩成仙去。” 闹腾一阵过后,消了食,楼千吟丢下药把子,就进房去沐浴。 下人已经备好了洗澡水。 楼家人给姑嫂俩松了绑,姜氏又毫无怨言地进去给他准备沐浴穿的衣服,新的发带发簪等,反正照他的习性,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穿的用的,都必须全换。 楼千古看着姜氏进门去包办楼千吟的生活琐事,心里想着,她嫂嫂的心性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要换做是她,别说进去帮楼千吟料理日常了,她只会直接去料理他这个人。 楼千吟沐浴净身完,姜氏将药炉里的火攒一攒,给他烘头发。 这时楼千古已经回了自个的院里。 楼千吟只把头发烘了个半干,就没耐心再烘下去了,随手从姜氏手里接过一条发带,把头发随意地往脑后一束,拂袖便出门。 姜氏正想问,楼千吟就先一步道:“今晚你先睡,我不回来睡。” 姜氏走到房门口,楼千吟人就已走出屋檐下,行走在院中,朦胧的灯火与夜色交织,将他的背影衬得修长而又风姿绰约。 姜氏问:“那你晚上睡哪儿啊?” 楼千吟道:“睡阁楼里。” 想也知道,现在城中有瘟疫,他怎还能安心在院里睡觉。 他的阁楼里上上下下全是楼家世世代代的心血整理的医药典籍,尽管几乎全在他脑子里,可他还是得连夜去确认、调制药物,看看能不能找到有效的治疗办法。 现在全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找不到办法根治,全都指望他。 如若连他都无法下手,那这浔阳城的成千上万的百姓可就没指望了。 眼下感染的人数众多,但还没有恶化到非常严重的地步,但是时间要再浪费下去,照他估计,不出半月,就会出现深度感染恶化的症状,五脏六腑淤热出血,引起多种难以预料的并发症,到时候人命难保不说,传染性还会大大增强。 楼千吟离开院子后,姜氏一个人躺在床上,侧头看了看床榻里,他的被褥规整得整整齐齐。 随后姜氏披衣起身,提着灯笼出了院子,来到楼千吟的阁楼下。 她仰头往上看,见阁楼里的灯火安静地亮着。 她看了一会儿,又提着灯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楼千吟正忙着调配药物,他这地方一片狼藉混乱,摆满了各种书籍、药材等,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摆放位置。 这时窗户边动了动,惊得窗扉吱呀轻响。 楼千吟心绪紧绷,被这声音吵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窗边拴着的绳子似乎在扯动。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扇,往外一看,见底下亮着一盏灯,隐约可认出是姜氏在下面。 姜氏已经把食盒拴在了绳子上,仰头望着他道:“我给你做了点夜宵。” 楼千吟便动手把绳索拉起来,接到了食盒。 他打开食盒,有点嫌弃,一边取出来,一边道:“我不喜欢吃汤圆。” 那碗里,可不就是一碗圆滚滚的汤圆。 姜氏在下面搓搓手,道:“不是甜的。” 她知道他不喜吃甜食。 楼千吟是有点饿了,拿了勺子舀起一只汤圆,就咬了一口。 一看,果然不是甜馅儿,而是咸香的肉菜馅儿。 然后他站在窗边,姜氏看得清楚,将她做的一碗汤圆全部吃完了。 用完夜宵,他把餐具装回食盒里,用绳子放下去,道:“你回去歇着吧。” 翌日一早,楼千吟就带着楼家医者出门去了。 他将钻研了一晚上的药方用来配了药,往城里支了几口大锅,熬出来的药汤分派给那些病患。 几天过后,城中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百姓们欢呼雀跃,以为这场瘟疫总算得以及时控制了下来。 然,再过几天,城中的疫情还是突然大爆发。 感染者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好转了,并且感觉不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准确来说,是他们的身体本身也以为好转了,所以放松了抵抗的机能,可那疫病却能在身体机能毫无发现的情况下游走全身。 最终感染者突然地发病,比之前来得更猛烈。严重者在大街上便毫无征兆地当场喷血而亡,一倒在地上,身体已经脆弱到了一定程度,就摔得个肠穿肚烂。 这场瘟疫最初的酝酿是在两个月以前,所以这场病的存活周期,基本上是两个月。 两个月后发病死去的人,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侵蚀了,流出来的是一滩滩血脓。 楼家的药仅仅只能帮助他们延缓一点病情,减轻他们的痛苦,却根本无法驱散这场瘟疫! 这些日楼家所有医者全部出动,可也无法阻止城中百姓相继病发身亡。 疫病肆虐,笼罩着整个浔阳城。 半个月后,浔阳城因瘟疫而死的百姓大大增加。 第345章 镇一镇她 楼千古和姜氏身为楼家人,也无法再安心留守家中,在严密做好防护措施的前提下,她们亦整日奔波在外,给百姓们施药看诊。在楼千吟研制出能根治的有效药之前,都尽可能地延缓大家的病情。 楼千吟辟出了一个地方给他做试验,愿意加入试验的都是城中已染病的百姓。 他们更愿意相信在楼家家主的手上兴许还能多活几日。 他手上经的病人,如若是早期的,病情还能得到控制,如若是晚期的,楼千吟只能让他们走得不那么痛苦。 便是再高超的医术,面对以前从未见过的病,也是要经历时间的考验和生命的消亡,才能找到彻底治愈的办法。 然而,让楼千吟最为担心的还不是眼前的现状。 自古以来,一旦有瘟疫横行,首先要做的就是封城,以免病情扩散。 可这次瘟疫来得悄无声息,初发症状又很像普通的风寒症,因而没能引起人们的警觉。 从染病到最终发病而亡,约摸得历经两个月的时间,说明在两个月之前,瘟疫就已经在悄然发生了。 那时候浔阳城来往百姓众多,而且正值秋后武举京试,各地方都有举人正往京都汇聚,其中也包括浔阳的举人。 还有浔阳离京都不过几日路程,除了去参加武考的举人以外,还有频繁的商贸往来,从京都到浔阳往返的人不知几何! 倘若当真有人把疫病带往了京都而不自知,到时候一旦在赴京武考的举人当中蔓延开来,则会带到全国各地去。 这才是最令他忧患的情况。 早前楼千吟派人加急送往京都的急报,此时应该也已经抵达京都了。 京都。 京都武考在城中摆了擂台,已经开了几场了。 每一场,场外围观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喝彩不绝。 这段时间,是京都入秋以来最为热闹的时候,闹市喧嚣,盛世繁华。 所有的客栈里,几乎都是八方旅客、群英荟萃,家家爆满。 到了晚上,京都更是灯火辉煌、彻夜不息,将这不夜城装点得如梦似幻、美轮美奂。 相比之下,皇宫里的三千宫灯反而显得黯然失色不少。 是夜,苏长离给孩子们讲完了故事,在四只入睡之前,他翻了翻他们的枕头被子,又捡起阿梨床脚边的鞋子倒腾了一下。 阿梨就巴巴地道:“爹爹,你找什么呀?” 苏长离道:“你娘让检查看,有没有藏糖。” 阿梨:“呔,糖藏鞋子里干嘛啊,臭烘烘的那还能吃吗?”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我看你吃得挺好的。” 阿梨嗫喏了一下,道:“那你都翻过来检查了,没有找到吧。我已经很久没吃糖了。” 苏长离在她的鞋里没有找到,就去翻三个哥哥的鞋。 阿梨小脸一紧一紧的,吭哧道:“爹爹你快回去睡呀,别让娘久等了呀。” 苏长离把三哥哥的鞋一一倒腾,就见稀稀拉拉的糖果滚落到了地上,还有几块包起来的点心。 父女俩都沉默。 阿梨拧了拧被角,小声地说:“他们真是太不乖了,竟然敢往自己鞋里藏糖。” 三个哥哥也闷声不反驳。反正以往妹妹也没少往他们三个头上扣屎盆子。 苏长离道:“你再说一遍?” 阿梨咕哝着不做声了。 苏长离道:“你知道这玩意儿吃多了牙会烂掉吗?” 阿梨:“知道一点点……但我听说,这口牙吃坏了,以后还会再换口牙的……” 之前敖雨辛在阻止阿梨狂吃甜食时,其实苏长离也是这么想的。反正等她再长几岁也是要换牙的。 苏长离的育儿办法一向是放任,就让阿梨吃,等到她牙疼的时候她自己知道厉害就不吃了。 不过后来,敖雨辛听扶渠说阿梨晚上偷偷藏糖吃也就罢了,有一天早上敖雨辛来叫阿梨起床,还亲自发现黏在她枕头和头发间的还有半颗糖。 这还用说,肯定是她前一天晚上偷吃,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最后给流出来了呗。 奈何这丫头屡教不听,敖雨辛这才让苏长离来镇一镇她。 苏长离一出马,这丫头保准老实。 眼下阿梨还敢顶嘴,苏长离看着她,眼神不辨喜怒,就让阿梨感到害怕了。 阿梨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苏长离道:“我苏家的规矩,自己的东西烂自己手里,也绝不烂别人手里。” 随后他就起身朝寝房外走去,阿梨眨巴着眼,听得不是很懂,看着他步子跨出了门口,只有些不可置信,爹爹这就原谅她了? 她又抻着脖子瞧了瞧哥哥的鞋里,爹爹也没把糖果点心都收走啊,是不是默认她吃糖啦? 阿梨心里高兴,但又觉得好像太容易了,所以她一边高兴着一边又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阿梨眼瞅着糖果,咽了咽口水,终于是没能忍住,朝糖果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 三个哥哥就小声地劝她,爹是不会放任不管的,所以这个时候她最好还是不要试探。 果不其然,苏长离出去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他大步跨进寝屋里时,看见阿梨正撅着屁股去掏鞋里的糖。 阿梨小躯一震,反应也快,立马就四肢往床上一趴,做五体投地的动作,嗷嗷叫道:“哎哟,腰疼!爹爹,我在伸展身体!” 苏长离道:“我没问你在干什么。” 然后阿梨就看见苏长离手里拿着把钳子,顿了顿,嗫喏着问:“那……爹爹要干什么啊?” 苏长离一手就把阿梨拎了过来,按在自己的膝头上,捏着她的小嘴露出一口小牙来,苏长离活动活动手里的钳子,道:“既然都不想要了,与其等烂在糖罐里,不如我帮你一颗颗卸了。” 阿梨小脸一白,开始像麻花一样在他膝头上乱扭,剧烈挣扎。 但她才多大点力气啊,哪能跟苏长离抗衡,苏长离撬开她的嘴易如反掌,那冰冷的钳子一下子接触到了阿梨的牙齿,冰得她直打颤,还没用力呢,阿梨吓得汪地就哭了出来。 浑身哆嗦得像只吃寒受冻的小猫子。 三兄弟便整齐地跪在床榻上。 老大苏砚恳求道:“父亲饶过阿梨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第346章 呜呜呜好狠的心 苏长离看着阿梨泪眼汪汪,问:“还吃吗?” 阿梨嚎啕大哭:“再也不吃了……” 苏长离这才松手,阿梨当即从苏长离膝上爬起来,站都站不稳,囫囵从床上滚下去。苏长离及时拎她一把,将她放稳站好。 结果阿梨抹着眼泪,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两只脚丫子,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她一溜烟跑去了敖雨辛的寝宫里,一看见敖雨辛,直接就扑了过去,小身板抖得跟什么似的,小短手紧紧抱住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叫一个可怜。 敖雨辛是让苏长离今晚好好教育教育她,却显然没料到她会哭得这么惨地跑来找自己。 应该不是苏长离打了她。 苏长离虽然看起来严厉些,但敖雨辛知道,他可从不会下手打阿梨。他唯一下手最多的还是在纠正三个哥哥练功的时候,会用细棍敲打敲打。 眼下敖雨辛坐在坐榻上,捞起她放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脚丫,道:“怎的没穿鞋呢?” 看阿梨这形容,多半是被她爹给吓到了。 别说阿梨了,以前敖雨辛和苏长离一起在侯府以兄妹相称的时候,苏长离凶起来也把她给凶哭过。 果然,阿梨边哭边抽气,断断续续地嚎:“爹……爹拿了……呜呜呜呜好大一把钳子……要钳走我的、我的牙……” 敖雨辛哭笑不得:“……” 阿梨又伤心地大哭,撅着屁股埋头在敖雨辛怀里,怕得瑟瑟发抖,道:“他、他……呜呜呜好狠的心……” 敖雨辛也不能拆穿她爹是在吓她啊,不然哪能镇得住她。 敖雨辛一边安抚她,顺着她的后背,一边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下次听话,他就不那么做了。” 阿梨抽噎着告状道:“他是真的要……要钳走我的牙……他把钳子都夹、夹我牙上了呜呜呜呜……” 敖雨辛拍着阿梨的后背,抬眼便见苏长离长腿沉稳地跨进了寝宫门口来。 阿梨的恐惧在娘温暖的怀里被驱散了不少,她人也慢慢地安定了下来,十分依恋娘亲的怀抱,抱着娘一阵扭扭蹭蹭,埋着小脑袋都不舍得出来。 阿梨还小声地呜咽着,恐惧之后又袭来委屈难过,控诉道:“娘,爹爹怎么这么坏……我不是他亲生的吗,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苏长离便出声道:“谁告诉你的,你是我路边捡的。” 阿梨一听,也不知是害怕于她爹的声音还是害怕于她爹话里的内容,好不容易收住了的,当即小嘴一瘪,又嚎啕大哭起来。 敖雨辛瞪了苏长离一眼,连忙哄着怀里的小东西道:“你爹逗你玩的,怎么不是亲生的。要不是亲生的,你往时候那么调皮贪玩,还弄坏了你爹不少宝贝的东西,你爹早把你丢了。” 苏长离过来坐在敖雨辛身边,阿梨感受到了她爹的气场,越发像只小泥鳅一样往敖雨辛怀里钻了,嘤嘤道:“娘救我,爹要抓我……” 敖雨辛捧着她的小脑袋,一阵心软,好笑道:“你听话他就不抓你。” 阿梨道:“我听话我要听话……” 敖雨辛道:“那以后还敢不敢偷偷吃糖了?” 阿梨哽道:“不敢了……爹要钳我……” 敖雨辛道:“以后白天的时候娘可以准你吃一点点,但其余时候你不能偷偷吃,知道了吗?要是被爹发现了,你就知道后果严重的吧。” 阿梨:“知道了……” 阿梨今晚身心受到了她爹的暴击,过了很久很久,嘴里还时不时哼出一两声呜呜或者嘤嘤,最后终于在呜呜嘤嘤中睡着了。 敖雨辛让扶渠打了热水进来,自己拧了巾子给阿梨擦了擦小脚板,要抱去隔壁睡下。 苏长离道:“给我。” 敖雨辛道:“还是我抱过去吧,不然你又把她吓醒了。” 但话音儿一落,苏长离已经不由分说地来接手,敖雨辛要是不给他又怕动作太大闹醒了孩子,便只好交到他手上了。 苏长离两手平稳地把阿梨抱在臂弯里。 敖雨辛看他那熟稔的动作,他怎么会不疼这个幺女。他就是方式比较简单粗暴而已。 阿梨睡着了,压根感觉不出娘亲抱和爹爹抱有什么区别,大抵是因为都一样的爱护。 苏长离步子走得阔实,但臂弯里极稳,阿梨睡得沉得很。 回到隔壁寝屋,苏长离把她放在了榻上,看了看她,然后抬手拭去了她眼窝里的泪痕,给她掖好被子,吩咐三兄弟道:“晚上睡觉看好妹妹,别让她踢被子。” 临走时,他还伸进被窝里摸了摸阿梨的小脚看看是不是暖和的。 不是很暖和,他给她捂了一会儿,才严严实实地包好,起身离开。 苏长离回到寝宫时,敖雨辛正在换衣裳。 先前她那身寝衣衣裙遭阿梨一通乱蹭乱擦,糊了不少鼻涕眼泪。当然得再换身才歇寝。 苏长离从外间进来,她正手忙脚乱地拉好衣襟,还是被他看见了衣衫下那一抹柔艳的肚兜儿色,因她的身段而挺得十分饱满。 敖雨辛一边系衣带一边垂下眼帘避开他视线,若无其事地问道:“阿梨可睡踏实了?” 苏长离“嗯”了一声。 敖雨辛便好气又好笑道:“让你去教育一下她,没想你把她吓成那样。你真拿了钳子钳上了她的牙?” 她缓步走过来,站在他身前,动手解他衣袍。 他道:“不真钳一下,她以为我跟她闹着玩。” 敖雨辛嗔他道:“可她小孩子家,哪禁得住你这般吓。回头不知得多少天才能缓得过来。真要是下吓坏了,有你后悔的。” 苏长离道:“皮实得很,吓不坏。” 她解了他衣袍转身挂在了架子上,道:“快去洗吧。” 苏长离动作很快,洗完回来,看见敖雨辛正替他准备明早上朝穿的衣袍。 她将新的龙袍展开,平铺在衣架子上,动手抚平上面的折痕。 一道清润而又温热的气息冷不防自身后袭来,就落在她纤细的后颈上,她不及转身,男人已从后面抱住她,将她毫无间隙地揽入怀中紧贴着,俯头嗅她脖间。 敖雨辛痒得直躲,又被他那气息扰得有些发软,下一刻苏长离直接横抱起她就朝榻间走去。 第347章 你必须爱我 苏长离身上只披着件长衫,衣襟松散,连系都没系,露出结实的胸膛。 合了床帐,他揉着敖雨辛的腰,毫无间隙地压向自己。后不满足于仅仅是这样揉着她,俯头又一口咬在了她的肚兜儿上。 他身躯紧绷硬实,烫得把她煨出了一身软绵绵的汗。 他亲着她的耳朵,低低道:“过两日宫外还有武举比试,宫里待得厌烦的话,我带你出去转转。”顿了顿,又道,“就我俩,微服。” 敖雨辛抬眼看着他,眉眼间皆是情深,眼里娇润迷蒙,一闪一闪,她主动去亲他唇角,呢喃道:“就我俩,像寻常人一样么?” 苏长离道:“嗯。” 那时他见到她眼里亮开了星辰,弯起唇角对他笑。 一如从前,她还是侯府的娇娇少女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都变了,但又似乎都没变。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想把她占为己有。 那种心思日积月累,重到只要他在同个屋檐下一看见她,就对她生有欲念的地步。只是在被揭露之前,他一直收敛在内心深处,使他看起来不那么明显罢了。 好在最后,这女人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 明明已经是他的妻子,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可带给他的感觉,依然和从前一样没有变。 一直都是他记忆中的那少女,只是一颦一笑比少女更加迷人了,让他欲罢不能。 她身子骨细韧,让他感觉极为紧窄,当她主动勾缠他的时候,简直让他发疯。 她娇声软语,带着缠绵颤音,在他耳边轻哼道:“二哥,我想跟你上街。” 当晚阿梨一觉睡得瓷实,虽然睡前她被吓的厉害,但睡着过去以后就没什么可惊吓的了。等一早醒来,又是一条小好汉。 她眼儿肿肿,只不过再回想昨晚她爹钳她牙的光景,觉得牙齿津津凉,还是有些阴影的。 敖雨辛用巾子给她敷了敷眼。 昨晚苏长离拿进寝屋的那把钳子还在呢,就放在一边的案几上,阿梨也不敢去碰,但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总往钳子上瞟。 后苏长离回来,还没踏进寝屋,阿梨就已经蒙被子里了。 一是她还有些怕他,二是她还是有些生他气的。 苏长离也没去哄她,由她蒙着,而是走去拿起那把钳子,在手里掂了掂。 阿梨蒙了一会儿后,觉得气闷,呼吸不顺畅,憋得难受。终于她憋不住了,只好偷偷掀开被角来透一透气,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见她爹找了个绳套,把那钳子套起来,挂在那墙上。 方位正对着阿梨的床,以至于她躺在床上睁眼闭眼首先看见的就是那个。 挂好以后,苏长离回头看她,道:“以此为戒。以后想吃糖的时候,希望你看看这个。” 阿梨瘪瘪嘴,道:“你一点都不爱我!” 苏长离道:“对,我不爱你。” 阿梨眼泪花花儿又在眼眶里打转,扭着小身板气鼓鼓地面向别处,哽道:“哪有你这样的爹……我怀疑你是个假爹……” 苏长离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牙只是暂时寄存在你嘴里,你不想要了,我会来取走。” 阿梨不由闭紧嘴巴咬紧牙,生怕被钳了去。 有了对面墙上的那把钳子,后来阿梨就老实了。她再想晚上偷偷藏糖的时候,抬头就看见那把钳子,见钳如见父亲,吓得浑身一哆嗦,就什么念头都不敢有了。 敖雨辛不得不承认,虽然有时候苏长离这当爹的方法是简单粗暴了些,但相当有效。 经此一事过后,非常有效地控制了阿梨吃甜食的问题。 但就是阿梨对她爹存了阴影,好些天见了他都既害怕又生闷气,既想远离他又想靠近他,十分矛盾。 然后她就发现,更让她矛盾的事情来了。 她忍着不去理她爹,她爹居然也不来理她。而且更过分的是,她爹对哥哥们变得很好,对自己却不闻不问,明明以前他都是对自己那样好的,突然之前好像都倒过来了。 于是吃饭的时候阿梨眼巴巴地看着爹给哥哥们剥虾,剥好就放盘子里,一人一盘,就她的盘子里空空如也。 阿梨捧着空盘子问:“我为什么没有?” 苏长离看她一眼,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不爱你。” 阿梨眼圈红红。 吃完饭后,爹又叫了人来给哥哥们裁新衣服,也没有她的。 苏长离回头看阿梨眼泪花花的,道:“怎么不问为什么你没有了?” 阿梨委屈地抽噎:“因为你肯定会说你不爱我……” 苏长离道:“那这样你满意吗?” 然后阿梨就受不了了,她也不是个黯然神伤的性儿,之前已经很憋屈了,现在再被这样一刺激,整个就是头小蛮牛,只见她“啊”地大叫一声,就横冲直撞地朝她爹扑去。 她都还没她爹腿那么高,不管不顾地蛮横地用两只小短手抱住爹的大腿,道:“我不管!你必须爱我!你要比爱他们更爱我!你怎么可以不爱我!” 苏长离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小粉团儿,小粉团儿也仰头看着他,小脸气得红红的,两眼泪汪汪瞪得大大的。 苏长离道:“不是你这么要求的吗,我满足你。” 阿梨嚎道:“为什么别的你不满足我,偏偏这个你要满足我!你就是气我!” 苏长离道:“我也是选择性满足。” 阿梨就埋着头靠着她爹的腿,又横又委屈道:“我也要你剥虾给我,我也要穿新衣服呜呜呜……你要对我最好才行……” 苏长离道:“不会是最。” 阿梨就改口:“呜呜呜除了娘以外你必须要对我最好才行……” 敖雨辛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不由好笑。 阿梨再怎么耍横,也耍不过她爹啊。她爹完全能比她更横。 也就只有苏长离,能把这小丫头降得服服帖帖的。 这下阿梨哪还顾得上害怕生气啊,她要是再不把爹抓住,爹爹就彻底把她忽视了,不疼她了。 阿梨仰着头,伸着小短手,道:“爹爹抱。” 敖雨辛道:“阿梨,往后再说那样的话之前,得先想想,自己心里是不是真的那样想,说出来以后会不会后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说,知道了吗?” 第348章 带她出宫去 阿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点头就对了。 苏长离这才弯下身,一只手就轻轻松松把她掬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阿梨趴在她爹的肩膀上,小手抱着爹的脖子,小声地吭哧道:“对不起。” 本来阿梨的衣裳就是苏长离不提,内务府也会妥妥当当地裁好。但既然现在阿梨服了软,苏长离还是吩咐宫人两句,让给她也裁几身秋衣。 一会儿用饭的时候,阿梨还特意提了她想吃虾。 她把自己的空盘子捧到苏长离手边,道:“你就只给我剥。” 看着阿梨这小蛮横的模样,敖雨辛忽然觉得,还真是与苏长离对她耍横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外,除了强势向她爹索取关爱以外,阿梨还有一点小小的惆怅。 虽然她娘说她是亲生的,可是爹说她是捡来的啊。那她到底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 阿梨想让她爹亲口承认,便嘟囔着问:“我是你亲生的吗?” 怎想苏长离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阿梨很愁闷,爹爹好像在回避这个话题。她多半有可能真是捡来的。 正好前些日敖雨辛又在教她习字,首先教她学会了写三个哥哥和自己的名字。 起初她仅仅是会写,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一学会哥哥们和自己的名字含义后,毫无征兆地汪地一下又哭了。 敖雨辛问:“怎么了呢?” 阿梨嚎道:“我果然是捡来的!” 敖雨辛哭笑不得:“你为什么这么以为?” 阿梨泪眼汪汪地指着哥哥们的名字,道:“大哥哥的‘砚’里有石头,二哥哥的‘岚’上还有座山,他们都是很威武的,就我,就我是水果!” 敖雨辛道:“那你三哥哥的‘奉’字,既没有石头也没有山,你又怎么解释呢?” 阿梨道:“可他和二哥哥是双胞胎,我不是呜呜呜……就我是水果……” 敖雨辛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笔上的墨又不小心糊到了脸上,像极了一只小花猫。大约这件事对她而言真的是个很大的打击,她伤心难过地坐在板凳上的样子,又真有点像只焉哒哒委顿的梨。 敖雨辛便告诉她道:“你前面三个都是哥哥,娘在怀你的时候就一直希望你是个女孩子。那时你爹天天削梨子给我吃,所以你才是上天恩赐给娘的小梨子。” 阿梨听了,抬起小脑袋,脸儿上黑乎乎一片,看得旁边的宫人忍俊不禁。 她一双眼睛却是又大又亮,如黑葡萄一般,晶晶闪闪地哽咽道:“真的吗?” 敖雨辛道:“当然是真的。” 阿梨又问:“那,那你怀大哥哥的时候,爹是不是天天给你吃石头啊?怀二哥哥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吃山啊?” 敖雨辛:“……” 后来敖雨辛只好跟她解释,就她是女孩儿所以又香又甜,而哥哥们都是男孩儿所以才又冷又硬的,这才打开了阿梨的心结。 阿梨明白了也接受了,原来之所以和哥哥们不同,是因为她是女孩儿。 这天,京城里有好几场武试,苏长离答应过敖雨辛,带她出宫去转转。 这已经是第二轮比试了,胜出者将参加第三轮比试,到时候比试的场地就会设在宫里,由皇帝正式过目,即便是落选者,也有机会经由皇帝钦点提拔。 只不过到时候第三轮武试虽然设在宫中,由皇帝携文武百官观看,敖雨辛身为一国之后,虽然可以与苏长离一同出席,但总归少了许多民间的乐趣。 这日一早,敖雨辛换下平日里的宫装,穿了一身寻常的女子裙裳。浅青色,腰身没有勾勒得那么贴合,而是稍稍有些宽松。 因为她身姿本就纤薄而窈窕至极,若是着完全显出身姿的衣裙,不知会惹得多少人回眸。 扶渠帮她把青丝用两根青玉发簪挽起,配上一双简单的细长耳坠,略点粉黛胭脂。 敖雨辛出门时,苏长离在院里等她。 他一身墨青色长衣,收了双袖,背影挺拔,显得十分沉厉稳重。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身来,便见敖雨辛正正走出门口。 他眼神在她身上流连停顿了片刻。在敖雨辛都快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合适时,他上前来牵了她的手便往外面走。 敖雨辛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问道:“好像好久没这样穿出门了,是不是感觉怪怪的?” 平时在宫里她皇后的服饰,除了正式场合穿的凤袍以外,其他的宫装也多少有种华丽端庄之感。 苏长离道:“没有,感觉很好。” 仿佛回到了以前,他带她出家门的时候。 他的手上有一层粗粝的茧子,一直握着敖雨辛柔嫩的手,步子没有迈得很大,以便她能够轻松地跟上。 他一边走,手里一边时不时揉两下她的手心和手指,俨然似在把玩一样极为趁手的宝贝。 今日朝中休沐,苏长离不用上朝。 兄弟三个也不用去太学院,但他们和平时一样,起得很早。所以苏长离和敖雨辛走的时候他们都知道。 前一晚苏长离就已嘱咐过三兄弟,今日他们负责带好妹妹,上午教妹妹习字,下午可以适当玩耍。可以进书房,但必须得看着小的,不能让她乱来。 苏砚做为老大,在他这个年纪算是非常稳重的了,而且老二老三也都是一副沉闷的性子,有他们三看好阿梨,再加上院里这么多的宫人,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苏长离和敖雨辛出宫时,也比较能放心。 今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朝阳升起后,整个都城都被淬上一层昳丽的鎏金光泽。 清晨的街道宽阔而整洁,两人走上长街时,已经有稀稀疏疏的百姓们都上街来,街道两边开了铺子摆了摊位,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随后两人去了一家早食摊铺,这时候还没什么人,除了张罗的老板,就只他俩。 要的也是两碗普通的阳春面。 面食口味清淡,又有股麦面的清香味道。 平时在宫里也少吃到这般民间的普通口味。 只是敖雨辛胃口小,一碗面只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她吃不完的,苏长离就端过来赶进他的碗里自己吃了。 敖雨辛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支着下巴看着他吃。 第349章 宁愿和他单独待着 出门在外的时候苏长离便是这样,不挑剔,习惯也是和从前一样。若是她吃不完的,或者她觉得不好吃的,都可以给他吃。 苏长离问她:“看什么?” 敖雨辛顺口就应道:“看你。” 苏长离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敖雨辛道:“很好看。” 苏长离抬头来看她,敖雨辛一对上他的眼神才觉自己似乎一时嘴快说多了,被他看得心里发窒,连忙移开眼,若无其事地又问:“能吃饱么?要不要再叫。” 苏长离道:“能。” 顿了顿,他又道:“也就只有在外面的时候,你能这么直白。” 敖雨辛不禁笑,道:“因为在外面的时候,你也没那么随心所欲。” 面摊的老板见两人衣着讲究,且也不匆匆忙忙赶时间,便搭讪道:“两位是出来游玩京城的吧,正好今日东城这边热闹着呢,上午有武考比试,就往这条街走到底,便能看见很气派的考场。这时候还早,早些去能早些占到个好的观看地儿呢。” 随后苏长离吃完了面,付了面钱,便牵着敖雨辛往街那头走。 这时候也有不少人往这同一个方向汇聚,都是赶着去占好地儿的。 那比武场确实十分宽阔,离开场还有些时辰,官家的人都还没到,四周就只有一些早到的百姓和各地汇聚而来的英雄豪杰。 苏长离没直接带敖雨辛去那场地周围,而是择了附近的茶酒馆子,上了二楼。 早前他就定下了位置,两人直接进了雅间。这处方位极好,靠窗正好可见武场的正对面。 虽然隔着些距离,届时武举人在场上比试过招,可能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招式却足以看得清清楚楚。 敖雨辛倚在窗边往外望去,见武场平阔,颇为心旷神怡。 她还可见,各条街道都能汇聚至那武场周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们朝这个方向聚集。 就连她和苏长离所在的这雅间外面,也渐渐人声繁杂了起来。 武场的侧面摆立着几面比人还高的大鼓,有几个赤膊的彪壮的人上前,拿着鼓槌,往那鼓面上奋力敲击。 顿时浑厚而整齐的鼓声响彻整个武场八面四周。 随之才是官家的人马开道而来。 士兵们将武场四周包围,并把观众与武场隔断开来,负责维持秩序。 数位由苏长离钦点的审官依次入座到审官的席位上。 今日将要上场的武举人们一一都上了武场,打了照面。 随后便分组准备考试。 这些武举人已经是第一轮里选拔过的优秀胜出者。敖雨辛一眼看过去,都气势凛然。 随着比试开始,场下喝彩声不断。 雅间外面的人声也喧嚣鼎沸起来。 敖雨辛看得十分专注,场上那过招比试也非常紧张激烈,苏长离从后面拥上来,双手扶着窗棂,恰到好处地将她困在怀中。 敖雨辛还看见,场下的百姓们已经开始下注,赌谁会赢。不光场下,周围各酒楼茶肆,也都兴下这样的注。 眼下雅间外的人便在轰轰烈烈地拉赌注。 这也是这次武举考试衍生出来的余兴节目,可以让观众们更加兴致高昂。 遇到势均力敌、久战不下的情况,敖雨辛便回头去问:“二哥,你觉得哪方会赢?” 只是她先前看得太投入,也不知苏长离在她身后离得这么近,这一回头,红唇就往他颈上轻软擦过。 她连忙又回过头去。 苏长离微微弯下身,亲她耳朵,一边感受到她身子有些发颤,一边才满意地告诉她哪方会赢。 有两场敖雨辛拿不准的,也给他说准了。 敖雨辛笑道:“你若出去跟他们下注,定稳赚不赔。” 苏长离道:“我带了钱,想玩的话就去玩两把。” 敖雨辛摇头道:“他们下注时斗志昂扬,是因为胜负难料,有种赌徒的刺激感在,现在你都能料准谁胜谁负,再去玩也就不好玩了。” 她更宁愿和他单独待着,一起看那场上的比赛。 原本苏长离只是放在窗棂上的手,握住了她的腰,将她毫无间隙地收入怀中。 敖雨辛感觉腰上的力道紧实,他手臂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了她的腰上,一点点将她的腰肢煨软。她索性就软软倚身,靠着他。 但站久了也有累的时候,一场比试结束,有中场休息的时间,外面也是火热进行下一场投注的时候,敖雨辛和苏长离坐下来,喝喝茶解解乏。 期间听见外面有人不知是赌注赢了还是怎么的,激动起来,连连咳嗽不止。 有人见那人咳得太厉害,便道:“这位仁兄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只是偶感点小风寒,又一时得意忘形了,惭愧惭愧。”说罢又是一串咳嗽。 另有人又道:“这时节,昼暖夜寒的,最是容易感染风寒,大家还是注意着点。” 转眼就到了午时,雅间外面不必说,必然是爆满,下午还有比试,很多人就在楼里用午饭。 苏长离也叫了午膳,直接送到房间里来。 只不过上午看了个七七八八,下午的比试也就那么回事了,他俩又不用下赌注,当然不必再在这里待一个下午。 苏长离便与她道:“饭后休息会儿,下午再去别处逛逛。” 敖雨辛眉眼弯弯地笑道:“好啊。二哥想去哪里逛?” 苏长离道:“随你喜欢。” 随后饭食上了来,苏长离给她挑了菜,两人安静地用了饭。 这时外面那沸腾喧嚣也都渐渐淡了下来,武场上中午休场,审官们都暂行离场,周围观众也都散开了。 雅间外面虽有讨论,讨论之声比之前下注时的喧哗之声小多了。 用完饭后用茶水漱了口,窗外一片明媚,这种暖洋洋的天气下,人就容易困倦。 房间外面的讨论也慢慢消了下来,有的出了馆子回家了,有的则歪在堂上休息,等着下午开场。 雅间里有可供休息的矮榻,苏长离往矮榻上一靠,就拉了敖雨辛,让她倚着自己休息。 矮榻硌硬得慌,她上半身都伏在他怀里,比单独躺着要舒服。 苏长离抚着她的腰肢,把玩着她后腰上铺垂的青丝,动作轻柔,很快将怀里的人儿哄睡着。 外面堂上也一派安静。 第350章 慕名而来的盛景 暖洋洋的风从半扇窗里拂进来,将矮榻边的裙角轻轻漾开。 敖雨辛嗅着熟悉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她踏实极了,期间伸手勾了勾他的脖子,往他胸膛上蹭了蹭。 她身子骨又香又软,苏长离哪睡得着。 他不满足于仅仅是抚她的腰肢,后来还稍稍挑松了她的裙带,伸入衣底里去,没有阻碍地触摸到那一缕细滑的嫩腰。 那一掌触感好极了。 敖雨辛叮咛一声,本能地轻扭了扭,侧身想躲。 她这一侧身,使得后来那手掌把玩够了腰,又去玩她的肚脐,最后寸寸往上去作乱。 敖雨辛恍若在梦中,双眉轻蹙,呼吸有些急促,额头靠在苏长离颈边,微微张了张口,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喘。 直到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终于把敖雨辛拉回了现实。她缓缓睁开眼,眼里娇润,张眼就看见苏长离的脸,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衣里有只手在霍乱她。 敖雨辛当即按住他的手臂往外推,他却强硬得很纹丝不动。 而苏长离,即使把人弄醒了,他也毫无愧疚并且继续毫不收敛地揉捏她。 “二哥……”她嗔他一眼,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吻住了唇。 下午还要出去走走逛逛,苏长离最多是动动手抚她以及再动动嘴吻她,除此以外没再过多索取。 只是,仅仅是抵着她辗转反侧地亲吻,都能将她吻得浑身瘫软、浑浑噩噩。 不知什么时候,鼓声起。 雅间外面的大堂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房里敖雨辛被苏长离困在身下,唇齿纠缠,恍恍惚惚,在外面的喧嚣声中,终于忍不住轻轻溢出了声。 苏长离放开她后,过了很久,她才缓回力气来。 唇齿都残留着他的味道。 苏长离都已经喝了好几杯茶,又给她递了一杯,她抿着红肿地唇接过来,囫囵喝下了,才将方才的旖旎气氛给驱散了两分。 等到日头没那么烈了,苏长离带着她出了雅间,在哄闹的人群中穿梭。 这堂上几乎都是男子,敖雨辛一出来,难免吸引了不少别样的目光。 苏长离一直握着敖雨辛的手,抬了抬眼帘,扫向那些看敖雨辛的视线。 他眼神平静,但平静下面似有深不见底的黑渊,只要跟他视线一对上,就仿佛要把人拉扯进黑渊里。 他的眼神让人下意识就退避三舍,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遂众人视线不由纷纷移开。 又有人松松握着拳头抵在嘴边咳嗽,道:“场上的比赛开始了!” 于是堂上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 苏长离把敖雨辛若有若无地圈在臂弯里,直到走下到一楼,再出了大门上了街,都没让人碰到她半分。 敖雨辛红唇醴丽,有种被采撷后的娇艳,美丽至极。她抿着唇笑,道:“二哥,你凶起来的时候蛮吓人的。” 半下午过后,阳光不那么刺眼,暖洋洋的呈金绯色。 敖雨辛和苏长离在街上逛了一阵,到傍晚时,于城中河边上了画舫。 画舫晃晃悠悠地离了岸。 敖雨辛倚在窗边往外看去,见画舫荡着流淌的清澈的水缓缓往前,夕阳洒在水面上泛开波光粼粼,河道两边的街道和屋舍整齐俨然,行人们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远方的天边火烧一般,艳丽的霞光绵延一片,而头顶的天空却似一点点被洗过,渐渐呈现出静谧的青灰色。偶有几只青鸦自上空盘旋而过。 那青灰色的天幕下,悄然爬上了一弯月梢和几抹辰星。 河上扬起的风迎面拂来,敖雨辛嗅到了阳光淡去、夜幕来临的味道。 后随着暮色再浓一些,画舫飘进了河巷深处,可见两边亮起了绚烂华艳的灯火,空气里漂浮着丝丝缕缕的脂粉香。 这里便是这京都令无数人慕名而来的盛景。 一经入夜,灯火辉煌,人声欢闹,多少人一步踏入便醉倒温柔乡。 敖雨辛趴在窗边看得应接不暇,虽然以前就早已看过,但是她很久才出来一趟,当然又倍感新鲜。 苏长离却是没她那么新奇,兀自坐在画舫里斟了酒。 敖雨辛回头看了看他,眼里染上几分灯火的柔艳色泽,笑道:“二哥,你不来看看啊?” 她伸手去拉苏长离的手,让他过来,道:“你看两边楼上,有姑娘出来了。” 随着夜色渐浓,两边灯火盛织,那二楼可不就许多姑娘,花枝招展,倚栏而笑,可谓是一道明丽香艳的风景。 不管岸边路上还是水里画舫中,不知多少男子眼睛都直了。 还有人吹口哨,引得她们捻着手帕掩嘴娇笑不已。 苏长离被敖雨辛拉过来淡淡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敖雨辛侧头看他,神色娇软道:“我记得从前在徽州的时候,你就经常跟人去楼里,而今虽然不能去了,但这样远远看两眼还是可以的。” 这出来游秦淮河,不就是因为两边的美人和夜景享负盛名么。 他要是都待在画舫里,不就白游了。 苏长离道:“你看就行了。” 年少的时候他是经常跟人一道去,但也只是看只是听,却一次不曾醉溺温柔乡过。那时候再美艳的姑娘尚且不能勾住他的心,更何况而今。 看得多了,也就那么个样子。 他这个人是这样,不轻易有人能进他心里,可一旦有女人进到他的心里去了,就会被他惦记一辈子,直到他死都不会放她出心门。 他的本性,他会把她叼回窝里,从此霸得死死的。 所以再看别的女人,在他眼里都一样,只是个人而已。 苏长离更喜欢看敖雨辛,他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她柔美的侧脸上兴致盎然的神情,他也跟着变得兴致盎然起来。 后来秦淮河畔,响起了丝竹声和姑娘婉转的歌喉声。 敖雨辛支着下巴,抬头望着夜色里辉煌的灯火美景,手指轻叩着窗棂,随着那歌声和乐声打着节拍,所见所闻,十分赏心悦目。 鼻尖又萦绕着一抹醇厚的酒香,敖雨辛兴浓时,回眸道:“二哥,给我也来杯。” 苏长离正好仰头喝下一杯酒,听闻此言,下一刻便直接拉她入怀,手掌扣着她的后颈,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第351章 原来娘亲也会撒娇啊 敖雨辛茫然了一瞬,紧接着唇齿被他撬开,香浓的酒液缓缓渡入口。 敖雨辛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的脸,撞进了他的眼神里,虎狼一般令人发窒,她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润色,也不知是被他给吻的还是被酒给辣的,动着喉咙囫囵地吞咽。 从喉咙到胸口,再到胃里,都暖暖辣辣的。 他已经渡完了,也没将她放开,而是抵在画舫的窗边,趁势辗转反侧地亲吻。 窗边绮丽的灯火时不时映进几许光泽,散落在他身侧,隐隐淬亮了他结实的身影,却淬不亮被他身躯紧紧压在画舫壁上的人儿。 她难以招架,轻细地叮咛,那声音又娇又嫩,含糊破碎地直唤他“二哥”。 在外她都这么叫他,却也最是让他喜欢她这样叫。 画舫飘飘荡荡,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耳鬓厮磨了许久许久。 耳边的丝竹歌喉、欢声笑语,在敖雨辛听来都似乎变得朦朦胧胧很不真切。 她感受得最真切的,只有彼此纠缠的呼吸,和一时不慎溢出口的轻喘。 被他听去了,他愈加变本加厉,火热蛮横又深沉炽烈地吻她。 苏长离喝的酒是烈酒,尽管敖雨辛有点酒量,也还是觉得辛辣。 但辛辣过后,又有种绵软热意从骨子里蒸腾出来,那种感觉颇好。 有苏长离在身边,她可不怕喝多了去,后一时贪杯,又喝了他几杯酒。 以至于在画舫里的后半程路,她都是歪歪倒倒地斜倚着他,眼神飘忽地赏着河畔的纸醉金迷。 等游完了秦淮河,到下画舫的时候,敖雨辛是被苏长离给抱着下来的。 苏长离的人已在岸边备好了车马。 他抱着人登上车马,直接往宫里回。 回到宫院里时,怎想四只这时候了还没睡。 主要是今天一天都没能看见爹娘,阿梨无心睡眠。爹爹晚上也没给她讲故事,她哪里能睡得着。 因而一听到外面有动静,阿梨翻地就爬起来,光着脚丫子穿着一身小寝衣,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三个哥哥见状,也跑了出来。 老大一手拎着阿梨的衣裳一手拎着她的鞋,怕她着凉。 然后四兄妹就看见他们爹爹正抱着娘亲走在院子里。 苏长离一抬眼,与四只眼神撞了个正着。 阿梨小手搓搓衣角,眼巴巴地问:“娘怎么了呀?” 苏长离道:“睡着了。”他看了一眼阿梨的脚丫子。 阿梨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小小的脚丫蜷了蜷,怕爹爹骂,就一脸无辜道:“呀,我鞋呢?它怎么跑了呢?” 苏砚把鞋放在她脚边,她扶着哥哥的手,才伸脚穿了进去。 苏砚又把衣裳展开裹在阿梨身上。 终于等到爹娘回来了,阿梨很高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哪有半分睡意,道:“娘为什么会睡着了呀?” 苏长离道:“你到了时间不睡?” 阿梨理直气壮道:“不睡啊,你看今晚到了时间我都没睡。” 一时安睡在苏长离怀里的敖雨辛,在他说话时胸膛微微震颤,她软软懒懒地蹭着他的胸膛,轻哼两下,然后手搂着他的脖颈,依偎得更紧。 她平时当着孩子的面儿,几乎从不和苏长离过于亲昵,基本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维持着身为父母的庄重之态。 可眼下她却是无知无觉,而苏长离也任由她这般依赖。 阿梨就眨巴着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 原来娘亲也会撒娇啊。 阿梨眼睁睁看着爹爹抱着娘走上台阶,到了屋檐下,大步跨进了寝宫。 三个哥哥也要拉阿梨回寝房去睡,阿梨摆手甩开他们,道:“你们先回去睡吧,我进去看看。” 然后她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进去。 苏长离把敖雨辛放在铺了绒绒兽毯的贵妃软榻上,阿梨就趴过去看。 她娘的脸红红的,她伸爪去摸了一下,软软暖暖的很好摸,她又凑到她的脸上香了一口。 阿梨捧着小脑袋对苏长离感叹道:“娘亲可真好看。不怪你这么喜欢娘。” 她也好喜欢娘这个样子哦。 苏长离没赶阿梨回自己房间去睡,他给敖雨辛盖好了毯子,让阿梨也钻进毯子里,道:“不回去睡的话,就在这陪陪你娘。” 阿梨啄着小脑袋,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而后苏长离解了外袍,拿了换洗的衣物就出去冲了澡。有阿梨在这里陪着,他比较放心。 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见阿梨陪着陪着,窝在她娘怀里也睡得香甜。 然后苏长离叫了奶娘来,把阿梨抱回隔壁去睡。 扶渠打了热水送进寝宫,苏长离又去给敖雨辛找了寝裙。 与其说她是睡着了,不如说她是醉了。 苏长离喝的那酒,她就是有点酒量又能扛得住几杯?所以等秦淮河游完回宫的时候,她酒劲儿一上来,便不省人事了。 她这样也不能沐浴,所以只能擦洗。 只是苏长离没让扶渠经手,扶渠送来水后,他便遣了人退下。他自己解了敖雨辛的衣裙,用毯子裹着,一手揽着她身子,一手用巾子泡入热水中拧了拧,伸进软毯里给她擦。 别看他平时没那么多讲究,但在对待敖雨辛的事情上他一点都不马虎。 给她擦身时,动作十分温柔细致,极尽耐心。 她也乖顺,就是身子瘫软得像棉花。 期间,敖雨辛似有感觉,忽然睫毛颤颤睁开了眼。眼里是一片朦胧醉意,就一直看着他。 苏长离低沉道:“看我做什么。” 敖雨辛无意识地喃喃道:“二哥好看。” 他动作一顿,然后敖雨辛又阖上眼帘自顾自睡了。 等给她擦完身,他将寝裙抖开,想给她套上,但想了想又收了起来,怕寝裙的凉意让她不舒服,索性直接用毯子裹着她就抱到了榻上去。 他拿着她的裙子,熄了灯,在她身边躺下。等把被窝里躺暖和了,他才把敖雨辛从软毯里搂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敖雨辛一接触到他的怀抱,立即就软软地往他身上蹭。双手抱着他的腰,紧了又紧,就再也没撒开。 苏长离把她的寝裙也在被窝里捂暖和了,但哪还舍得给她穿上啊。这女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第352章 浔阳急报 苏长离掌着她的身子,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低头吃她的耳朵尖。 她轻轻地扭身躲闪。 但哪躲得开,他吃够了,方才唇覆上了她的唇。那一刻,她有些发颤,低吟一声。 浑身骨子里都充斥着悸动,她无意识地主动地亲他唇角,感受他的气息,甚至主动去啃他的下巴和喉结。 苏长离翻身就将她压了下去,哪怕她醉酒了,也毫不收敛地索取征战。 她亦很热情,主动地纠缠他,承受他。 床帐里旖旎痴缠,一夜狂乱。 翌日天不亮,苏长离便神清气爽地起身更衣,去上早朝了。 榻上的人一直睡,睡到天色大亮,方才醒转。 扶渠备好了醒酒汤,敖雨辛昏昏沉沉,动一动身子,就发现酸涩不堪,可身上衣裳又穿得整整齐齐。 她喝了醒酒汤后,靠在床头缓了一阵。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每次被苏长离狠狠折腾过后,都会留下这样的后遗症。且身下还有生肌膏的作用,清清凉凉的,不是罪证是什么。 可是回想过程,她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长离下朝回来,看见她倚坐着,一边大步跨进门口一边道:“醒了?” 然后敖雨辛就看着他换下上朝的龙袍,穿上一身皇帝常服。 敖雨辛见他精神头这样好,没忍住便道:“昨晚我喝醉了,你竟也趁人之危。” 苏长离理了理衣袖,道:“你还想得起么,我哪里趁人之危?” 敖雨辛不做声。 苏长离回头看她模样,就知她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苏长离道:“你昨晚醉酒后,勾引我。你可知?” 敖雨辛眼帘颤了颤,脸颊发烫,“怎会。” 苏长离道:“怎不会,你都顾不上穿衣裳,便往我怀里钻。”顿了顿又道,“你那般热情主动,我很受用。” 敖雨辛:“……” 她脸颊绯红,被苏长离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简直想找个床缝钻进去。 苏长离爱极了她的反应,俯头便吻她,吻得她气喘吁吁方才罢休,低沉道:“好好休息,我中午回来用饭。” 随后苏长离还没走出院子,就遇上宫人匆匆忙忙来禀道:“皇上,浔阳传来急报。” 苏长离阔步去往御书房,浔阳来的急报已呈上他桌面。 这是景安侯亲手写来的。 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照楼千吟那性子,哪想得起给他写信。 苏长离都不及往座椅上坐下,站在桌边便打开了信件,迅速浏览了一遍,神情莫测。 浔阳出现了瘟疫。 这瘟疫的初发症状与普通的风寒着凉相差无几,所以未能引起人们警觉,等发现的时候,城中感染疫病的人数已经很多了。 楼千吟现在在控制城中病情,发来急报,是想让京都有所警觉。 京都这阵子赶上武举京试,早前便有各方的人流汇入,真要是让浔阳的瘟疫流入了京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苏长离看完急报以后,立即召了大臣议事。 随即一道诏令下去,封锁京都各大城门,并由朝中武将前往镇守。 大臣面露不安,道:“皇上,如此举措,必会闹得京中人心惶惶,且京都各方人士都汇聚此地,恐会生乱啊。” 苏长离道:“待确保瘟疫没有传到京都来以后,自会放他们离去。” 武考还没结束,最后的成绩功名也还没公布,即便是前几轮被刷下来的武举人,也还有机会在京中谋个一差半职的,所以他们通常都会待到所有的考试结束后。眼下京都还是进的人比出的人多。 封城是最有效的阻断瘟疫外传的办法。 但大臣担心这样一来,京都里万一乱了套了,又是天子脚下,那将有可能会引起朝廷动荡。 要是京都瘟疫一旦蔓延开了,那直接受到殃及的也会是朝廷。 固有大臣建议,可以临时把武举的考试挪到京都以外的城中去,比如浔阳。浔阳是瘟疫的始发地,如若京都的人当真有感染者,那再转回浔阳去,再合适不过。到时候只需要封锁浔阳城,就能将瘟疫控制住。 苏长离抬眼看着那建议的大臣,不辨喜怒,道:“你这么说,是不管城里有没有瘟疫,都已经做好打算全转移到浔阳一窝灭了?” 那大臣被他眼神看得一阵胆寒,连忙垂首揖道:“臣不敢……” 现在浔阳城里已经感染者众多了,楼千吟坐镇浔阳,他也不一定忙得过来。 若是再将京都这么多的人全部迁至浔阳,那没有染上的人也会大大增加感染的可能性,等于是将更多的人往病坑里推。 要是在瘟疫横行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这么做或许是能够最有效地阻断,但是眼下情况不明,这么做的代价极大。 要是把武考场地转移去浔阳的真实用意被百姓们发现了,那才真真是祸乱必起。 苏长离当即下旨指派了相应的武将各行其是。 至于大臣们担忧的封城导致人心惶惶,在苏长离看来,大可不必,镇守城门他自会调遣大营军队,就京都这点儿地方,要是哪个敢生乱,平息下来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武将们领命而去。 随后苏长离又传旨太医院,派人去视察京中各药铺医馆的情况,看看接诊的病人中楼千吟所形容的那等症状占据多少。 再者,停掉一切与京都往来的商贸,尤其是浔阳那一块的商队船车等,所有人员都先扣留京中。以及在京都的浔阳人氏,全都一一仔细清查隔离。 当日封城后,各大药铺医馆上报情况,确认近来确实那等病症的百姓有所增多,但数量还没有多到足够引起药铺医馆的警觉。 说明人数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这时,京都百姓对于朝廷突然下令封锁城门阻断一切进出的举动不明所以,在引起人们恐慌之前,朝廷已经迅速确认京都极有可能流入了瘟疫,便发布了诏令,告知城中百姓,有瘟疫传入一事。 朝中大臣们以为此事不宜告知百姓,以免他们会更加恐慌,但苏长离做事贯来简单直接,事关百姓自身,不会蒙蒙悠悠到最后蒙不住了才抖出来,那样造成的打击只会更大。 第353章 我都与你同在 眼下明确告知百姓是怎么回事,还能最大地提高他们自身的积极预防性。没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要想好好的,就只能配合朝廷和军队。 事实证明,就刚开始封锁城门的时候令百姓们茫然无措,在得知真实缘由以后,人们也恐慌了一阵,尤其是许多外来的人口,迫切想要出城去,但是被守城的军队给震住,在短短一两天的时间里,整个沸腾喧嚣的京都就冷静了下来。 街上少有人再聚集,武考也及时地中断了。大家都待在自己的住处,尽量避免在外走动。 一旦有身体不适者,也第一时间去医馆,只有医馆能提供诊断治疗。 几天时间把整个过程都捋了一遍,京都竟能在苏长离的掌控下如此井然有序。 平时治国时,苏长离任用文臣、接纳谏言,朝里朝外盛景繁荣可见;可到了关键时期,他毕竟是带兵出身,谁能比他更强势? 朝中的一些大臣对此都不敢再有意见。 当然京都以外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朝廷发布的诏令也第一时间传至各地方,让各地方守备引起警戒。 那日,敖雨辛本来是等苏长离中午回来用午饭,只是苏长离前脚一走,在御书房议事时,顺便也派人来给她传了讯息。 前一晚她才和苏长离一起去了宫外,结果翌日便得知浔阳发了瘟疫,并且近来人员流动频繁,可能他们在宫外遇到的人中就有瘟疫携带者。 苏长离下午得空回来,太医给他和敖雨辛都诊断了一番。 两人的身体暂时未见有什么不妥之处。 敖雨辛道:“今中午我与孩子们分开用的膳食,不是说此病发病之初都不太引起人注意么,接下来几日,我们还是继续与孩子的日常起居都分开来吧。” 苏长离点了点头。 四只孩子从前一晚到第二天白天,都没怎么和两人接触。唯一就是阿梨,晚上依偎着敖雨辛睡了一小会儿,但也没有过多的接触,睡着以后就被抱走了。 何况白天敖雨辛跟苏长离在宫外的一天,苏长离都几乎将她护得极好,也没让她与外界的人过于靠近。她唯一接触得最多的,就只有他了。 敖雨辛让照顾孩子的嬷嬷奶娘都专顾照顾孩子,也无需与她接触。她和苏长离这里的宫人与孩子们那边的则全然分开来。 四只孩子不明白为什么,但兄弟三个都认真遵守,就阿梨不依不饶。 现在他们都不能跟爹娘一起吃饭了,见着爹娘也不能往他们身上扑了,晚上还没有爹娘讲故事,阿梨十分惶恐,不肯好好吃饭,也不肯好好睡觉,非要爹娘来哄她。 是夜,苏长离就站在寝房门外,沉声道:“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在屋檐下挂一晚上。” 阿梨哭道:“你和娘都不理我们了,要我怎么睡!” 苏长离便在外吩咐道:“去找绳子来。” 阿梨又怕又难过,道:“你说清楚,你们是不是都不想管我们了?” 苏长离语气终于难得地缓和了些,道:“等过几天,我和你们娘都确定无恙,再来管你们。” 阿梨揉着泪眼,问:“什么叫无恙?” 苏长离道:“就是没生病。” 阿梨紧张地问:“你们生病了吗?” 苏长离道:“现在还没有,但如果发现有的话,你们整日与我们在一起,也会生病。” 阿梨似懂非懂地抽噎。 苏长离又对三兄弟道:“你们照顾好妹妹。不依就用绳子捆好了睡。” 老大苏砚道:“父亲放心,我们会哄妹妹睡觉的。” 后来阿梨哭累了,才在哥哥们的哄劝下,泪眼朦胧地睡着了。 苏长离回到寝宫里,敖雨辛替他宽衣。 他低眸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忽低沉开口道:“那日不该带你出宫去。” 敖雨辛动作一顿,随即神色温柔地笑了,嗔他道:“你又不是神仙,你怎预料得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她又依偎入他怀中,抱着他的腰,安抚他道:“二哥,没事的。” 她知道那瘟疫会传染,而他二人又这般亲密恩爱,当日不仅抱过亲过,还那等狂乱过,所以假如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感染上了,那另一个也必然免不了。 但是有他在身边,她不害怕,也不惊慌。 敖雨辛道:“我们身体底子都不差,何况至今仍未感觉有何不适。都会没事的。” 这几天虽然有些难熬,她不能与孩子们亲近,但只要等再过几天确诊没有异常过后,就可以再接触了。 苏长离将她揉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鬓发。 现在看起来是无恙,可如若让他重选一次,他肯定不会带她去宫外冒险。 敖雨辛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轻声道:“无论何时,我都与你同在的。” 后来浔阳守备传来消息,道是病情初步有了很大的好转,并附带了楼家钻研出来的有效的方子送入京都防御和治疗。 苏长离第一时间命各大医馆药铺实行。 可就在所有人都松口气时,苏长离收到了楼千吟的第二封信,让他不要掉以轻心,这场瘟疫应该不会那么快结束。 浔阳传来的好消息,有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安抚百姓的。 果然,没过多久,浔阳的疫情就猛地大爆发。一时之间,丧命人数大大增加。 要是研制出了可以治愈的有效药,何以会死那么多的人。所以就连楼千吟,也一时没有找到彻底的治疗办法。 楼家的方子在京城实施下去,也只能暂时抑制住疫情。 京城的情况控制得及时,而且传染的路径和时间都要慢一些,眼下还远不及浔阳严重。 苏长离怕楼千吟那边处理不好,当即遣了数千将士连夜赶赴浔阳驻守。 原本他和敖雨辛只是与孩子们隔离数日,但现在病疫没能得到解决,苏长离每日忙于此事,要接见不少的人,为了妥善起见,他决定暂不与敖雨辛和孩子们同住。 他先搬到御书房的偏殿住,反正他一个人,住哪里都行。 所以他这晚,人就直接没回来,而是派人传了话给敖雨辛,让敖雨辛帮他收拾些日常衣物什么的,派宫人送过去即可。 不知不觉夜深了,苏长离刚回到后面偏殿,一身衣着还没来得及卸下,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第354章 交给别人我怎么放心 理应是敖雨辛那边送了他的东西来,苏长离大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然没想到门外亦有人正欲抬手推门,结果推了个空。 敖雨辛一抬头就看见他高高大大地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殿上许多的光,轮廓深邃。 苏长离也垂眼就见她,眼神幽深,眉头却微皱,低道:“不是让你不用来么。” 敖雨辛道:“这件事你亲力亲为,免不了接触宫外的人事,要与后宫隔离开也是应当。我将你的衣物送了过来,我自己的也捎了些。” 她眉间淡笑,又道:“你放心,孩子们我已经安顿好了,有嬷嬷照顾。至于你么,”她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温声浅语,“交给别人我怎么放心。” 所以她才亲自过来了。 苏长离定定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 要是旁人,定又要被他这副神色给吓退了。 只是敖雨辛既然来了,就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她又道:“你不打算放我进这门去?那我收拾来的东西怎么办呢,你不让我进,我也不给你。连身衣服都没得换,你想在这里住多久?” 苏长离知道这女人倔起来也是相当的倔,阿梨的倔劲儿有很大一部分是随她。 殊不知在方才打开房门一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像被她贸贸然给撞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将她一把拽进去的冲动。 苏长离也一直挡在门口没放她进去,声色低沉冷硬中又素来带着一种独独对她才有的柔和磁性,道:“你让他们把东西留下,你先回去,过些天我就搬回来。” 敖雨辛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眼里辰星闪闪,低低柔柔道:“你能忍着不去后宫找我们,但是让我那么多日见不到你,我会忍不住的。二哥,你想我日日都想你想得煎熬么。” 这话在苏长离听来,才真真是直击他要害,让他一点儿反抗力都没有。 话音儿一落,只见苏长离深吸一口气,下一瞬,倏然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便将她扯进了房门,顺势抬脚一勾,便砰地一下把门合上。 他把她抵在房门上亲吻,有股恨不得将她生吞了的架势。 敖雨辛伸手抱住他,极力仰着下巴应承,被他吻得通红的嘴角时而若有若无地溢出几丝温柔的笑意。 她整个人被他手臂卷进怀里,耳鬓厮磨了许久,他俯头嗅她脖间,有些哑声道:“你与我在一起,就不能与孩子在一起。不过现在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敖雨辛呼吸错乱起伏,软绵绵道:“我要是反悔,我还来找你干什么啊。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与孩子们不就又能在一起了。” 送东西来的宫人们都还在外面守着,敖雨辛也不好一直跟他纠缠,不得不推了推他,让他开门,宫人们把日常衣物及其他所需物都一一送了进来。 宫人们很快把这偏殿归置整齐。便是敖雨辛与他一起在这里生活,也什么都不缺。 床被都用日常惯用的熏香熏过了,铺叠整齐。整个偏殿又用了药熏都熏了一遍。 宫人们退下时,空气里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日常熏香所交织出来的清幽味道。 两人洗漱过后,便躺下休息。 以前天下初定,他俩还没有孩子的时候,为方便苏长离起早贪黑地打理国事,敖雨辛跟他也一起在这里住过。 一切都还很熟悉。 白天的时候苏长离照常上朝,然后在前边的御书房处理政事、接见大臣,敖雨辛在后边命宫人们用药熏严谨地将各宫都熏洒一遍,宫人们之间也要积极地做好预防事宜。 只是中午的时候,苏长离没有回后边来用午饭。 宫人匆匆忙忙到敖雨辛这里来禀道:“皇后娘娘,皇上让您今中午不必等他用膳。” 敖雨辛问:“他在御书房用?” 宫人应道:“没呢,皇上他出宫了。” 敖雨辛顿了顿,道:“是不是京城里的情况变得严峻了?” 宫人满面急色道:“皇上是出宫去大营了。有大臣来报,说是大营里的士兵好像传染了瘟疫症状,今上午就撂下一大片。军营里秩序混乱、军心惶惶,皇上这才动身去了。” 敖雨辛脸色变了变,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京城里的疫情得到及时有效地控制,可最终还是没能避免传到了军营里。 之前的武考,不管是日常的巡城防护还是维持秩序,营中士兵都分批调用,与外界接触十分频繁。只是之前士兵们并未表现出身体不适,所以自以为没有患上病症,加上营地里士兵聚集,没能做到很好的隔离,以至于一旦有少数人患上了而不自知的话,就会导致大片的传染。 京郊分数个营地,每个营地有数万到十万的将士们不等,那比京城的人口更加的密集,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更加的紧密。 一旦疫情蔓延开,那将是比京城里更为严重的后果。 敖雨辛着急,恨不得立马就策马也奔去大营,可是她去了也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 敖雨辛当即回房疾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往浔阳,交到楼千吟的手上。 至晚,苏长离才从大营里回,神色颇为疲惫。 回来以后,他避免接触到敖雨辛,直接就进了盥洗室。 敖雨辛给他备了换洗的衣裳,走到盥洗室门边,听见里面水声哗哗。 苏长离也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道:“放在门口就好。” 敖雨辛“嗯”了一声。 等到苏长离洗好了,开门准备拿衣物,却是一只洁白柔婉的手主动递进他的门缝里的。 苏长离头发滴淌着水,透过门缝抬起眼帘看去,他脸上眸里都一片湿润的水迹,但不妨碍他看见敖雨辛在外面。 她一直安静地等着他,未曾离去。 苏长离接过衣服穿上,又拿过巾子胡擦了擦两把头发,从盥洗室里出来。 敖雨辛道:“饿了没有?我们去吃饭吧。” 苏长离忙起来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 这会儿进屋,敖雨辛已命人摆上了晚饭。 她给苏长离舀了饭,苏长离给她夹菜,两人如往常一样用饭。 敖雨辛知道事情很棘手,但眼下还不足以打击到他。 第355章 有个法子来告知 敖雨辛道:“我给楼千吟去了信。眼下浔阳城很需要他,但如若他能遣两个楼家人进军营里与军医配合施药,应当能有所帮助。” 苏长离点了点头。 敖雨辛又问:“今日查出感染的有多少人?” 苏长离道:“几千人。今日临时调出了一片营地用于安置,与其他将士都隔离开。后面若还有发病者,统统送至隔离营集中治疗。” 顿了顿他又道:“楼千吟的药方能起一定的延缓作用,但始终无法根治。用他的药方,原本两个月的发病周期或许可以延长至四五个月,但四五个月以后,如若还是没能找到解药,那也无法挽回。” 敖雨辛道:“楼千吟那边如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传来的。” 楼家为世代医家,声誉响彻各地。楼千吟也是敖雨辛所知的医术最好的人,如果连他都不行,那就没人能行了。 她今天也收到了她爹那边传来的消息,她爹那边得知京都有疫病蔓延,很是担心。敖雨辛回了信,让她爹一定要细查外来入城人口,避免把疫病带入城中。 饭后,苏长离还要看今日没看的折子。 敖雨辛让宫人给他搬来了寝宫看。 他坐在案前批阅时,敖雨辛打理好了他明日要穿的龙袍,回头见他眉宇间始终微微拧着,便走到他身后,动手给他捏了捏肩。 苏长离眉头顿时一松。 批阅完几本折子后,他伸手握了握自己肩上她的手,道:“累了就先去歇着。” 敖雨辛道:“白天顾着忙军营里的事,晚上回来还得忙朝政上的事,中途连饭也不吃。”她很是心疼,“和你比起来,我有什么可累的。” 苏长离道:“我也没觉得有多累。”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这样给我一捏,倒是把身上的懒劲儿捏出来了。” 要是放他一个人,他能很快把事情做完,可是这女人往他边上一靠,双手又往他肩上揉揉捏捏,他就也想把她拉进怀里来揉揉捏捏。 后来苏长离道:“去床上等我。这些我收拾完就来。” 敖雨辛道:“也罢,你这人素来是吃得苦,享不得乐。” 苏长离道:“也不是不能享,只是一旦享上了,就想一直享。” 一直以来,他热衷于享的,不就是她。 敖雨辛也不打扰他了,去将床榻理了理,然后躺上床等他。 果然,这样他的效率非常高。 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全都处理完了。 他走到榻边来,解了外裳便上榻。 敖雨辛之前是躺在他平时躺的位置,现在他来了,她便往里侧挪了挪。 可没等她动身,苏长离便揭被入内,一手将她箍回来。 衾被里被她躺暖和了,满是她身上的幽香。 苏长离将她紧紧揉在怀里,埋头在她颈窝里嗅。今天绷紧了一天,这一刻总算让他感到浑身松懈下来。 敖雨辛抱着他的腰,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翌日,苏长离如时起身,养足了精神,又要面对和处理新一天的事。 敖雨辛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到楼千吟手上,楼千吟当夜便安排好楼家人准备赴京。 现在浔阳城的瘟疫也没有得到解决,患病的人正饱受煎熬,但是传染过程已经被楼家遏止了下来。 没染病的百姓待在家里闭门不出,染病的百姓分轻重程度分批隔离,有京都派来的士兵守城,浔阳城里的秩序也都还没乱。 楼家医者正日夜不停地加紧钻研改善和不断尝试药方。 楼千古对楼千吟着急道:“京里的大营有感染,情况一定非常紧急,不然小辛也不会加急给你写信。你让我带人去吧。” 楼千吟深知,军队大营染上了瘟疫,后果有可能会比民间染上瘟疫更严重。 要是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余地,那动辄是数万数十万的伤亡。 派几个楼家人过去远远不够,如果可以,理应是他亲自前往。 可是眼下他坐镇浔阳走不开,而且他留守楼家可以有足够的条件给他钻研改善方子;要是他去了京都,把楼千古和姜氏留在这里,反而会让他更加不放心。 楼千古的医术虽然不及他,但胜过大多数楼家人,让她去再合适不过。 只还不等楼千吟说话,楼家下人来禀道:“家主,长老来见。” 楼千吟敛了敛神色,道:“快请进。” 楼家家业大,在浔阳经历了几代人,而今楼千吟虽为楼家家主,但楼家还有德高望重的长老驻守,只是平时他们都避世不出。 而今出了这样的事,要是再放任不管,只怕将来浮尸遍野而无力回天。 来的这位长老,发须皆白,身体却硬朗,一身灰袍,杵着一根木柺杖,约摸用的年月已久,木柺杖上散发着油润的光泽。 长老步履稳健,上前作揖。楼千吟及时快两步扶住,道:“长老不必多礼。” 这位长老同姓楼氏,乃是楼千吟的爷爷辈,只不过非楼家正主血脉。 楼长老问道:“此次瘟疫,家主有办法应对了吗?” 楼千吟如实道:“是我无能,当下只能缓解,还做不到根治。” 长老看他一眼,叹息道:“不是家主无能。这大概是天意吧。今日我来,便是有个法子要告知于你。” 楼千吟抬眸,神色一顿,道:“长老请讲。” 楼千古和姜氏一听有办法,眼神都跟着亮了亮,连忙竖起耳朵听。 长老在椅子上坐下,道:“我们楼家,最初的根本也不是在这浔阳,而是后来家族迁徙过来的。” 楼千古讶异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长老道:“那是上两代人的事。你们祖父初迁入此地时,身体不好,余毒缠身,后来毒亦传至你们父母身上,上两代人皆不足三十而亡。你们兄妹俩,经过楼家所有人的努力,方才得以恢复正常人的健康。” 楼千古不由看向楼千吟,见她哥神色沉寂。 对于小时候父母的记忆,楼千古几乎什么都没剩下了。在她的印象中,她是从小跟着哥哥相依为命长大的。 楼千吟比她年长几岁,她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不一定不记得。 第356章 准备上京 祖父身上携带的毒传到楼千吟这一辈,已经微乎其微了,但这也无法避免他小时候身体羸弱。小时候众长老和楼家医者帮他驱毒,他小小的身体浑身都会扎满银针。 他的妹妹也是一样熬过来的,只不过她那时太小,即使疼起来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只知道在他怀里哼哼。 楼千吟却是很清楚地记得那种滋味。他也很庆幸,幸好楼千古那时年幼无知,才没有那么可怕的记忆。 长老继续道:“可咱们楼家,也不是全部的楼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祖上,原是漂洋过海另一块大陆上的人,许多年前家族内乱,咱们这一脉分支才不得不远离故土迁徙至此。 “而我们楼家的医药典籍,是整个家族经过世世代代数百年的心血积累而成。可惜后来,故土遭难,家族生变,一夕之间支离破碎。我们这一脉出海逃亡,慌忙之间所携楼家医药典籍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部分仍留在了故国。 “虽然缺失的部分,在我们定居浔阳以后,也着手重新编纂,但楼家的各支脉各有所长,后续编纂出来的也始终不得精髓。” 楼千古脑筋转得快,道:“长老的意思是,这次瘟疫的病症,有可能需得借助咱们缺失的那部分精髓才有可能化解吗?” 长老捋了捋胡须,道:“楼家有一分支,专门克治瘟疫。在过去的几百年时间里,咱们原先的故国也发生过许多次瘟疫,都有记录在册,且这次浔阳的瘟疫伤在五脏六腑,据我的记忆,其他楼家分支的医经典籍对此种瘟疫之症是有记载的。” 楼千古顿时满脸欣喜,道:“那咱们就去找到相关的典籍啊。” 楼千吟没说话。 长老起身,对着楼千吟长揖,又道:“我特来请家主,准许由我重回故国,寻此药籍。” 堂上沉默许久,楼千吟道:“楼家已在浔阳落地生根,如今长老回去,又怎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长老道:“过了这么多年,药籍流落何处不得而知,如能找到其他分支后人,也不算白走一趟。” 楼千吟思忖着,道:“一趟来回需要多久?” 长老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最终楼千吟思虑之下答应了下来,道:“长老要带哪些人手,我命人准备。” 长老道:“一切从简就好。” 楼千吟道:“我这里也会照常救治,便是找不到治病之法,也会竭尽所能延缓至长老回来。” 这样两头并进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还有助于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等长老离开后,楼千吟转头看向楼千古,道:“你能管得好你这烂脾气吗?”顿了顿,补充一句,“上京的话。” 他想着这次就让她去,如果稍后她收拾不住,再由他入京去。 楼千古一收平时顽劣之态,当然知道事关重大,道:“你放心,只要见不着你,我脾气好着呢。” 然后兄妹两个就齐齐转头看向姜氏。 姜氏不知何意,不安地拧着手,有些茫然道:“我看……我脾气也挺好的。” 楼千古道:“嫂嫂,你是跟我去京城,还是留下来跟我哥一起?” 姜氏:“我还可以选吗?” 楼千古道:“当然可以,虽然我们关系很好,可你毕竟是他的妻子,你要是想留下来照顾他的话,也是能理解的。” 楼千吟也问她道:“你打算跟她去还是留下来?” 姜氏踟蹰了一会儿,弱势地道:“那我还是跟着去吧。” 楼千古歪在椅子上嘿嘿直笑,道:“楼千吟,看看你做人得失败成什么样,你的妻子,最后还是宁愿跟我走,也不跟你待在一个屋檐下。” 姜氏连忙解释道:“也不是那样,主要是,我也还没去过京城呢。” 楼千吟冷眼睨她俩道:“你们当这次去京城是好玩的?最好做好觉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氏连连点头,老实答道:“知道知道。” 然后楼千古就起身拉着姜氏道:“嫂嫂,我们快去收拾东西吧。”然后她就哼着小曲儿从楼千吟身边经过,姑嫂俩的声音渐行渐远。 楼千古道:“我之前就想把你带给小辛认识,这下总算有机会了。” 姜氏只是笑。 楼千古又道:“上次你和我哥成亲,她来过的。只不过你当时盖着喜帕没见过呢。” 姑嫂离开后,楼千吟也起身回了书房。 他坐在桌前,提笔给敖雨辛写了封回信,将自己的安排都在信中告知,连夜派人送了出去。 等回完信也已经送出去了以后,楼千吟方才重新打开敖雨辛亲笔的那封信,靠在座椅椅背上,将字里行间又看了一遍,而后叠起来锁进了抽屉匣子里。 虽然这次是去京都对付疫情,可是楼千古是带着姜氏一起去,艰巨的任务下还是难免有点期待的。 姑嫂俩暂时在千古的房间里,商量着要带些什么。 等商量好了,姜氏也帮楼千古一起打包得差不多了,楼千古便道:“嫂嫂你快回去收拾你自己的吧。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姜氏回到自己房间里,随身行李的话就收了几身换洗的衣裳和一些简单的首饰。 等楼千吟从书房出来,抬脚踏进卧房时,她已经收拾洗漱好了,正站在床边,弯身整理床铺,将他的被褥都抖得蓬松一些。 姜氏回过头来看见他,道:“你忙完了吗,可以洗漱休息了,我这就去打水。” 楼千吟洗漱用的水,以及睡前饮用的水,水温都刚刚好。还有屋子里的一切都干干净净、有条有理,自打姜氏住进来了以后,房间比他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整洁。 他平时随手乱放的东西,姜氏都会替他归置好。等楼千吟想起来要找什么时,姜氏见他找的位置,一猜便知他具体要找的东西,总能准确地说出所在来。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理想的生活伙伴。 楼千吟洗漱完,见姜氏没有在房间里,便踱到门边来看。却见她正与一个丫鬟在廊边檐下,仔细地叮嘱交付丫鬟有关他的日常起居。 第357章 放心不下 楼千吟这才回想起来,好像自从姜氏嫁进来以后,他已经很久都没看见丫鬟进房间侍奉了。 像他这么要求繁杂的人,丫鬟们乐得有夫人亲手操持。因为即便是在这院里伺候了很久的丫鬟,就算能应付楼千吟的日常习惯,也应付不住他偶尔说变就变的心情。 每每见夫人不厌其烦地准备,丫鬟们就觉得这位夫人心性好极了。 楼千吟的所有啰嗦的不合常理的要求,到了她手上,仿佛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要她一样一样做好,就不会出现差错。 姜氏嘱咐丫鬟,楼千吟的东西她大致都放在什么地方,他每日更衣都有固定的衣色自不必说,他的每日饮食他也要求有固定的菜式,但姜氏交代丫鬟饮食上也不能总是那几样,要记得在原有基础上给他加一些什么什么菜蔬做搭配,可以更均衡一些。 这也是姜氏摸索出来的,怕丫鬟记不住,还列了张单子交给了丫鬟。 丫鬟应道:“夫人放心,奴婢们都会认真照做的。” 姜氏道:“他晚间要是去阁楼的话,定又是一夜不回,半夜给他送份夜宵过去。他不喜软粥,也不喜甜食,不喜油炸,也不喜麻辣,除了这些,你们看着给他送。” 丫鬟默了默,问:“夫人,除了这些,还剩下些什么呀?” 姜氏腼腆地笑,道:“甜食能换成咸香口味的便换,但口味不要太重。不喜粥,还有面条、咸汤圆、炒饭一类的,选择还是挺多的。到时候问问后厨,你们商量一下。” 顿了顿,又道,“不然要是不合他口味,回头他又宁愿饿着也放着不吃了。” 适时,楼千吟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唤道:“姜氏。” 姜氏应了一声。 楼千吟道:“进来。” 姜氏这才让丫鬟们都下去休息,她转身回了房间。 见楼千吟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斜倚在座椅上,身姿十分修长,手里袖着卷书,神情冷艳,极有两分公子清贵的况味。 他旁边的几上,还有一沓医籍等着他翻查。 姜氏甫一踏进门来,楼千吟就从书里掀了掀眼皮看着她,见她准备往床榻那边摸去,便道:“洗漱,更衣。” 姜氏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定自己已是一身寝裙,便道:“我好像洗过了。” 楼千吟:“只要你迈出过这道房门,回来就得再洗一遍。否则你今晚别想上我的床。” 这洁癖一较真起来,好像一出房门就脏了,连外面的空气都是脏的,唯有这间屋子是他最后的圣地。 姜氏很能理解并且满足,道:“我洗,我洗。” 她准备去拿另一身寝衣,楼千吟便又道:“先洗手再去拿衣裳。” 姜氏就很老实地去洗手。 不妥协是不行的,不然他不让自己上床挨着他睡呀。 姜氏莫名有种他才是小娇妻而自己就是个在外忙活了一天回来的糙汉的感觉,必须得按照他的要求把自己洗干净了才能上他的床。 姜氏洗好手,去拿了寝衣,到屏风后来再洗漱更衣一遍。 楼千吟蓦然开口道:“今晚我本来是要去阁楼的。” 姜氏更衣的动作顿了顿,一边系着衣带一边从屏风后探出头来,问道:“你不在房里睡么?” 楼千吟道:“但鉴于你明早要启程去京,今晚半夜免得你再爬起来给我送夜宵,所以我才勉强留在屋里睡。” 姜氏愣了愣,随即眉眼生笑,尽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却偏生让整个内室都明亮两分。 她看着那边座椅上的楼千吟,笑应道:“是。” 楼千吟道:“感恩戴德吧。” 姜氏点头,道:“我很感恩戴德。” 等她收拾好了自己,楼千吟让她先睡,她便爬上床,在外侧被窝里躺了下来,侧头看着他。 片刻,姜氏道:“要不,你也来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能做好明天的事。” 楼千吟道:“睡你的,不用管我。” 又过了一会儿,姜氏问道:“饿不饿?我看我还是起来给你煮点夜宵。” 姜氏正坐起身,楼千吟便拂袖掐灭了灯火。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他放下书,起身朝床间走来。大步从姜氏身上跨了过去,在里侧躺下。 然后两相沉默。 楼千吟动了动口,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两句,于是道:“等到了……” 怎想姜氏也同时开口:“我跟着千古……” 楼千吟便停下,等她说。 姜氏道:“我知道你不放心千古,我跟着她一起上京,我会照顾好她的。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我不让她给你惹麻烦,我也像平时你这般谨慎防疫一样,督促她也务必谨慎。” 顿了顿,她认真地说:“我是她长嫂,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她是没去过京都,但她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待在浔阳就已经让她很知足了,对京都那样的地方并不十分向往。 可是她决定去京都,是因为知道楼千吟放心不下楼千古。 楼千吟半晌没说话。 后来他道:“你们俩凑一堆,说不给我惹麻烦,我听起来就像是在唱戏一样。不过等到了京都,要是不老实规矩点,我远在浔阳,也不能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京都比不得浔阳自己家,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去军营看治染病的士兵无法避免,但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俩在疫时还敢出去乱逛乱跑,以后就在外流浪吧别回楼家了。” 姜氏道:“知道,知道。” 楼千吟侧头看她道:“答应得这么快,脑子记住了吗?” 姜氏顿时就有点不自信:“应该记住了……吧。” 楼千吟道:“别以为这一趟轻松,你们好自为之。” 翌日一早,天还不亮的时候,楼千古和姜氏惺惺松松的就被楼千吟给拎着塞进了马车里。 楼千吟派了一干楼家人随行,在兵家的护送下,一同出城前往京都。 姑嫂俩还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地睡,等睡醒了来才发现她俩正摇摇晃晃地待在马车里。一掀开窗帘往外一瞧,都已经走出浔阳许远了。 第358章 见见孩子们 敖雨辛提前收到了楼千吟的回信,得知千古和她长嫂已经在来京的途中了。 一听说她们俩和一批楼家医者前来,敖雨辛很是高兴,而且楼千吟在信上说楼家的长老也已经动身去寻相关的药籍了,如此希望就更大了些。 收到信的当日,敖雨辛把信上内容跟苏长离说了,又让宫人打理出一座宫院,准备给楼家姑嫂俩暂住。 这皇宫里,又没有妃嫔,就住了敖雨辛和苏长离一家人。 他们两人最亲近要好的亲朋也就这么些人,一边是敖雨辛的娘家人,一边就是楼千吟和楼千古兄妹,每逢他们到京,就都是安排在皇宫里住的。 转眼间,敖雨辛和苏长离已经在御书房后殿里住了些日,都没再回原来的寝宫。 四个孩子每日由宫人照料,并按时到敖雨辛这里来汇报情况。 这样敖雨辛也好知道,他们每日都过得怎么样。 兄弟三个不黏人,独自的日常生活在宫人的打点下毫无问题,但是阿梨太小,见不到爹娘,一天她就要闹腾好几次,都是三个哥哥轮流哄。 敖雨辛听说阿梨整天念叨着要见她和苏长离,很心疼,也很想他们。 后来苏长离空了小半天的时间,让宫人把四个孩子带到后花园,他和敖雨辛过去看一看。 只不过和孩子们见了面后,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彼时阿梨由宫人牵着,心心念念地脚步趔趞慌乱地往前小跑,忽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小梨子。” 阿梨抬起脑袋一看,就看见爹娘正站在那边;爹爹高大威武,娘亲满脸笑意。 然后阿梨就不干了,硬要冲爹娘跑过去,宫人拦住她,她就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那边挣,挣得个小脸通红,嗷叫不已。 敖雨辛觉得好笑,可看着鼻子有些发酸,道:“阿梨,你再这么横,下次不让你过来了啊。” 阿梨瘪着小嘴,伸出小短手,道:“抱,我要抱。” 她说着就哭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回来看我,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无奈敖雨辛也不能过去安抚她,只能跟她讲道理。可她耍浑不听,敖雨辛就道:“让你爹给你讲。” 阿梨哭唧唧的表情一对上苏长离的眼神时,就不由抖了抖。 苏长离道:“你娘说的都是对的。不听耳朵长来做什么?要是听不进去,就先让嬷嬷带你回去冷静冷静,你娘先跟你的哥哥们聚聚。” 阿梨一听,哥哥们留下让她一个人回去冷静,她哪干啊,于是不得不屈服,泪眼巴巴道:“我有耳朵,我要听。” 敖雨辛告诉他们兄妹四个,现在外面有很多的人生病,他们的父亲得要处理,所以得和外面的人接触。为了避免他们也染上病,才不得不保持距离。 兄弟三个都听明白了。 但阿梨不懂,也不接受,问道:“爹爹要去处理,为什么娘也不回来和我们一起?” 敖雨辛轻柔道:“因为你爹爹累,娘得照顾他呀。留你爹爹一个人,娘也不放心的。” 苏长离看着敖雨辛蹲在地上裙角轻垂,腰后的发梢也铺散着丝丝缕缕及地在裙角上,这样她便和阿梨保持同等的高度,对阿梨说话时,神态和声音都显得温柔极了。 阿梨又酸又委屈道:“你果然还是最喜欢爹爹是不是,不是最喜欢我。” 敖雨辛失笑道:“你,哥哥们,还有你们父亲,都是我最喜欢的。” 苏长离就道:“她就是最喜欢我,你有什么意见?” 敖雨辛回头嗔了他一眼。 这老幺最不好哄了,他偏偏还乱搅和。 阿梨瘪着嘴,抽噎道:“我也不敢有意见啊……” 敖雨辛拉了拉苏长离的手,道:“你吓她干嘛啊。” 苏长离提了提衣角,也在敖雨辛身边蹲了下来,对阿梨又道:“这种病还治不好,要是得病了可能会死。 “知道死什么意思吗?就是你闭上眼睛了就不会再醒了,你所有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都有人帮你吃穿玩,我们不能再关心你,你也不能再见到我们任何一个人。” 阿梨小脸煞白,道:“得病这么可怕……” 敖雨辛道:“所以爹娘现在不接近你们,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生病啊。” 阿梨害怕地问:“那你们会生病吗?” 敖雨辛笑道:“我们是大人,身体比你们好,不会生病的。” 最后阿梨抽了抽红红的鼻尖,老成地道:“那好吧。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会帮你们看着老大老二老三的,督促他们写作业、练功,你们就放心把他们交给我吧。” 苏长离道:“你安分点就行。” 话虽如此,可他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阿梨道:“我是安分,可是他们不让人省心啊!” 三个哥哥沉闷地站着,也不吭声辩解。 然后阿梨又道:“抱抱。” 她张开小手摆出一副要抱的架势,但却不吵着闹着要跑过来了,道:“就这样抱一抱我吧。” 敖雨辛笑着亦张开了手,然后看见小粉团阿梨隔着距离却一脸沉浸在怀抱中的模样,心里软得跟团浆糊似的,听着阿梨闭着眼一脸满足地道:“娘身上好香啊,又暖又软。”她小手悬空抓抓捻捻,“还有娘的头发又顺又滑。” 敖雨辛满是动容,道:“我们小梨子也又暖又软。” 隔空抱完了娘,阿梨又去抱一抱她爹,就道:“爹就没娘这么好抱。一点都不香,也不软。” 苏长离叮嘱三兄弟好好看着妹妹,最后兄妹四人见完爹娘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敖雨辛站在原地,看着四只的背影慢吞吞地走出很远,夜色铺陈下来,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他们了。苏长离牵着她的手,转身往御书房这边走。 两人回到寝殿,洗漱更衣,上床就寝。 苏长离倒也克制,自打敖雨辛搬到这里来了过后,晚间他都没碰她。除了刚搬来那晚他忍不住把她按在门上激吻一番,后来都甚少有这样的亲近,便是亲她时也是多亲她的额头、耳边,不直接亲她的唇。 他心里或多或少总是有些顾忌。因为他要接触到的人事多,军营里那么多人染病,他也得亲自去走动,尽管回来以后他都很谨慎地换洗,宫里也十分严谨地药熏预防,但他还是尽可能地避免和她亲密接触。 甚至于,和她说话时,他也尽量不正面与她说。 第359章 我为什么不能碰到你 敖雨辛怎会不懂。 虽然和他住在一起,他也还是有所保留。 现在晚间歇寝时,她和苏长离也是各盖一床被褥。苏长离说他体热,晚上时常要敞敞,这样会凉着她。 敖雨辛也争不过他。故而这两晚都是各盖一床。 良久,敖雨辛动了动身子,轻叹一口气。 苏长离警醒着呢,问:“叹什么气?” 敖雨辛道:“不知是不是天气变凉的缘故,许久也暖和不起来。” 苏长离低低道:“冷?” 敖雨辛道:“有点。” 苏长离侧过身,就将她连被带人地卷进怀里。 过了一会儿,敖雨辛道:“还是有点冷。” 苏长离也不说话。 敖雨辛闷着头,还打了个喷嚏,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睡你的吧,许是不曾这样分被睡过,所以我还不习惯。” 苏长离听见她打喷嚏,不由伸手入她被里来拿她的手,但被她躲在身后不给他摸到。 他皱着眉头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敖雨辛一听他是想岔了,便道:“你之前便不让我多碰到你,你现在也别碰我。我想我们不光要分被睡,还得要分床睡。” 说着她便要起身,被苏长离手臂给箍得死死的。他不由分说,揭了她的被子就钻她被窝里,将她紧紧抱住。 敖雨辛抗不过,不仅被他抱住了,还摸到了她的手,暖暖的,没有受凉的样子。 她眼神明亮,两人在被窝里你抓我躲的,气喘吁吁道:“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么,你还进来作甚。” 苏长离将她双手也牢牢禁锢住,很是紧张,用自己的额头去贴她的额头,也没有发烧的迹象,但嗓音里绷得发沉,道:“问你话,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想咳嗽?” 敖雨辛抬头一见他骇然的神色,心里顿了顿,怕是将他唬住了。 她一时没回答,苏长离有些切齿的意味,道:“好好待着,我去宣太医!” 只他刚一动,敖雨辛忙不迭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衣襟里,毫无间隙地贴着他,不松手。 他想起身,她就越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蹭,安抚道:“我没有不舒服,我不咳,也不烧,我就只是用头发挠了一个喷嚏。我没往那方面想,也没有故意吓你,就是想表达我冷着了想你抱抱我。” 她的手攀着他后背,手里捻着他背上的衣衫,又道:“想与你一起,不想中间还要隔两床被子。你要是不想,当初你就不该让我进这道门,可我既然进来了,现在你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苏长离暗暗松了一口气,沉硬道:“那时是军营尚且无事,要是换做现在这样的情况,你看我会不会让你进。” 敖雨辛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道:“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就是住在一起。你既让我进了,岂还能防着我。” 她不管不顾地抱着他,执拗地往他怀里钻。 他身上暖热,她像一条小泥鳅一样狡猾,不一会儿自己贴着他就已暖得有些微微的发汗。 苏长离手臂间堆着她如云的发丝,诚如阿梨所说,她身上又香又软,简直让他难以自持。 苏长离揽着她的肩,收紧在怀,沉默片刻道:“我每日去军营,要接触到许多染了病的士兵。” 敖雨辛头靠着他的胸膛,道:“我知道。可咱们按照楼大哥的办法做好了预防措施,军中和宫里也是严谨地防控,楼大哥在浔阳医治那么多的病人都无事,我为什么不能接近你了。” 说着,她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轻轻吻他,那肌理线条极为硬朗流畅,她一路吻上去,亲到他的脖底,微微仰头,鼻尖蹭着他的下巴,唇摩挲在他的喉结上。 苏长离顿时握着她腰上的手就猛地紧了紧。 敖雨辛低低喃喃道:“你一回来便洗得干干净净,我为什么不能碰到你。” 就想这样抱抱他,亲亲他。 他身上很烫,她的唇贴在他皮肤上时,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升起一股烫意。 她亲他喉结,他喉结上下滑动,她便张口去轻轻咬住。 下一刻,眼前一倒转,她就被男人压在了下面。 苏长离像一头饥渴了很久的狼一样,噙住她的唇,猛烈激狂地吻她,吻得她浑身发麻。 继而又在她身上烙下一道道的印记。 她凌乱地呼吸,苏长离低眸时,看见她满足地轻扬着嘴角。 苏长离哑声道:“笑什么?” 敖雨辛迷迷润润地望进他的眼底,道:“喜欢你跟我离得这么近。” 他哪能忍得住,再度俯下头来狠狠吻她。 敖雨辛渐渐浑浑噩噩,身上裙衫被男人大手扯下,被窝里暖得像火烤一般。 紧接着肌肤相贴,更是灼烫。 她倏地被充满时,忍不住蜷起脚趾尖,沙哑娇媚地叫唤出声。 这男人忍了这么多天,今晚被她彻底击垮防线,他再无所顾忌,攻城略地,勇不可当。 敖雨辛恍惚间仿佛随他上天入地遨游了许多遭,直至精疲力竭。 后半夜,她依偎在苏长离怀里睡得安然。 到了要早朝的时候,苏长离醒得比平时略早半刻时辰。 他忽觉胸口似堵着了什么东西,塞痒得慌,一坐起身便以手松握成拳抵在唇边,闷咳了两下。怕吵到敖雨辛,他又将那股突如其来的干痒给咽了下去。 他下了床更好衣,便先出了寝殿。 等天亮以后,敖雨辛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 如平常一样,她起身沐浴更衣,苏长离下朝以后也没回来用早膳。 晨间敖雨辛让宫人将阖宫上下都药熏一遍。 敖雨辛问了宫人两句苏长离所在,宫人答是他一下朝后便直接进了御书房,在御书房里用的早膳,然后便处理政务。 随后有太医到后殿来,给敖雨辛请诊。 敖雨辛隔帘坐在里侧,只伸了手腕放在脉枕上,由太医诊断,她心里觉得奇怪,道:“我并未让太医来诊。” 太医道:“替皇后娘娘例诊,也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敖雨辛透过帘子缝隙观其神色,有两分古怪。 太医紧接着又问:“娘娘近来可有觉不适?” 敖雨辛问:“太医是指哪方面?” 太医隐晦道:“皇上说娘娘昨夜略有风寒着凉之症,所以……” 当时敖雨辛心下微顿,道:“是皇上让你来的?” 第360章 染了这等病症 太医诊了一会儿,道:“微臣观娘娘脉象暂未发现有异样,娘娘的情况还有待观察。” 敖雨辛听起来不对劲。 昨晚她都跟苏长离说了她没有不舒服,打喷嚏也只是用发梢挠的,他放心不下今日遣太医来看也无可厚非,但她感觉并非是例诊这么简单。 后殿与御书房相隔又不远,平时早朝后再忙苏长离也会回后殿来用早膳,今日他没回,敖雨辛遣宫人去问也问不出个头绪,只说他在忙。 太医前脚出去,敖雨辛后脚就出了后殿,直往御书房去。 结果半途被太监拦了下来。 太监急道:“皇后娘娘,皇上正接见大臣呢,此刻怕是不便见娘娘。” 敖雨辛一眼便看出太监在撒谎,压根不理会,直接绕开他便走。 太监还想来阻拦,敖雨辛平素好脾气,可这种时候,沉目冷色,皇后威严顿显,她也不说话,直直抬脚往前走,太监岂敢冲撞鸾仪,只能惶恐地步步往后退。 最后敖雨辛走出了后殿,太监再无可退,一跤绊倒在院门口。 敖雨辛便大步越过,径直往前走。 此时苏长离哪里在接见大臣,只见大门开着,有太医院的太医们进出。 敖雨辛心头顿觉像被一只手给紧紧扼住了,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她驻足定了定神,抑了抑纷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那扇门一步一步走去。 门前宫人神色不安,想进去通报,被敖雨辛止住。 敖雨辛抬脚踏入了御书房的门,抬头朝正前方看去。 那里摆放着苏长离平时办公的书桌和龙椅,桌上折章堆积,但是却和往常她每每进来便能看见他端坐桌前的光景不一样。 他压根没坐在那里处理政务。 此时苏长离正坐在御书房侧边的内室里,太医在内,外边站了日常侍奉在侧的太监。 太监见得敖雨辛来,神色变了变。不等他回头对内室里说一声,敖雨辛就已大步上前,伸手拂开了帘幕。 只见苏长离正斜倚在软椅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由太医施诊,手臂上扎了数根银针。 帘幕一开,苏长离便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在看见敖雨辛时顿了一顿,当即皱起眉头,道:“怎的到这里来了?” 他精神也和往日不同,看起来有些委顿。 敖雨辛脸色有两分发白,尽量平静地问太医:“怎么回事?皇上身体有恙?” 太医在苏长离的眼神下,战战兢兢:“就只是、就只是……寻常的疲劳过度引起的……” 敖雨辛沉声厉喝道:“敢有半字谎言,本宫掀了你的脑袋!” 虽是安居后宫为后多年,可曾经也是在战场杀敌的,那等气势慑得太医连连跪地。 太医道:“皇上现、现有咳嗽发热等风寒之症……暂还未断定出究竟是寻常风寒还、还是……” 敖雨辛眼前有片刻的晕眩。 苏长离身体向来极好,以前极少有过小病小热,而今正值瘟疫时期,他却染了这等病症…… 苏长离十分镇定,让随同敖雨辛一起来的嬷嬷先扶敖雨辛回后殿休息。 敖雨辛转身出了内室,但却没有出御书房,而是走到桌边,就着苏长离平日用的笔墨,拿了一张空白折子来,执笔蘸墨,待到笔锋要接触纸面时,她手腕顿了顿,笔尖微微发抖。 是她的手在发抖。 敖雨辛极力平了平,深呼吸,再下笔时平稳流畅,字迹清秀而有其风骨,很快书好了一封折子。 待墨迹风干,她合上折子,扣上蜡封,交于御书房的宫人,令道:“传本宫懿旨,快马加鞭送至浔阳,宣浔阳景安侯入朝觐见!” 宫人领命,携了折子匆匆离去。 敖雨辛拂开宫人,压根不会回后殿,径直又进了内室,扶着软椅椅把,在苏长离的身侧坐了下来。 她很快也冷静了下来,道:“无妨,本宫每日与皇上同吃同住,皇上若是那等病症,那本宫也免不了。也无甚可回避的。” 苏长离看着她,眼神深沉。 太医道:“等施针驱寒散热后再行观察,如若病热又起,那恐怕……” 敖雨辛伸手来摸他额头,有些发烫。她看似平静,只有他能感觉到,她抚上他额头的指尖,带着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敖雨辛随即命宫人,该用药熏的继续熏,该熬汤药的继续熬,这座宫殿里的人尤其不可懈怠,每人都要喝药预防。 太医又给他后背扎了几针,他那股烧热方才降了下来。 敖雨辛倾身过来,帮他穿好衣裳,仔细地理好衣襟,系上腰带,轻声问:“吃早饭了么?” 苏长离道:“还没有。” 敖雨辛看他一眼,道:“我就知道还没有。” 宫人送来熬好的汤药,还是按照楼千吟的方子熬的,等苏长离喝下药后,敖雨辛命人传膳。 这会儿时辰,不早不晚的,算是早膳和午膳一起吧。 苏长离握了握敖雨辛的手,还是又松开了,道:“你还没有症状,先回后殿,你我分开观察。” 敖雨辛眼眶不可避免地有些发红,道:“昨晚怎么说的,我搬来与你同住,不就是方便照顾你么。” 她笑了笑,又道:“从来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做好准备了。何况有了昨晚过后,真要是那种病的话,有传染性,你觉得我会一点没染上么。” 寻常的普通接触尚且会,更何况他们那般深入的亲密接触。 苏长离犯了一个大错。 他自以为自己防护措施做得十分严谨,不管是接见朝臣还是去营里查看情况,都与人保持安全距离;按照楼家的法子,人人佩戴有夹棉的口罩,不面对面说话、手与手接触;不管是宫里还是营地整日都有用药预防,且他回来以后也会第一时间冲洗更衣。 他素来是个谨慎的人,做到这样的程度应该不会把疫病带回来。所以昨晚敖雨辛那么说那么主动的时候,他动摇了。 他一直渴求与她亲近,昨晚更是毫无节制地尽情感受她。 如果之前带她出宫是因为不知道宫外的情况,那后来让她搬过来与自己同住后没过两天军营里就爆发出疫情,而今更是……前一晚才与她缠绵完,他的身体就出现了病恙,又如何挽回? 便是感染上瘟疫也不能使他消沉,但如果她也染上了…… 第361章 我最怕的是你丢下我 苏长离神情十分沉郁,却听敖雨辛道:“幸好。” 敖雨辛拿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歪头轻轻蹭着,道:“幸好昨晚跟你在一起了,不然你定不会再让我陪在你身边。眼下还有谁,比我留在你身边更合适的?” 敖雨辛知他心里怎么想,对他笑道:“你要是自责的话,那大可不必。因为二哥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多天以来都没有多碰我,本来你克制得好好的,那昨晚不是我主动勾引你的么。” 她最后轻柔道:“是我情难自禁想靠近你。” 就算她没有染病她是安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绝不会丢下苏长离不管,她也仍旧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 只是而今,让她欣慰的是他没有理由再把自己赶走。 苏长离看着她,良久道:“如果最后会死,你不怕?” 敖雨辛望着他的眼神明亮且坚定,道:“同你一起,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相信楼大哥他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他信上不是说了么,楼家的长老已经动身去海外了。 “如果最后做过了所有的努力仍旧不行的话,那便是天意。我不怕天意,我最怕的是你丢下我。” 即使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和他一样,只是眼下还没有表现出症状来罢了,心里似乎也没有半分恐惧。 只要能和他一起面对,她便无所畏惧。 敖雨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仍旧暗暗祈祷着,苏长离若患的只是寻常风寒就好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 用过膳后,休息了一阵,到下半天,苏长离又有些体热。 虽然他忍着,可也时不时闷出两声低咳。 楼千吟的预防药方,只要是患上了瘟疫的人,就没什么用了。苏长离也用了太医院治风寒的药,只能压制一时,反反复复,可见根本就不是风寒之症。 太医院也基本确诊,苏长离患的是瘟疫。而后苏长离便用的是楼家用以延缓病情的药方。 没过几天,楼千古和姜氏带着楼家人抵达了京都。 楼千古原以为在这疫情下能和敖雨辛相聚总算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人,可不成想,才一踏进宫门,宫人接洽到他们,立马就往御书房所在宫殿这边引。 姑嫂俩这才得知,原来皇帝也染了病。 为避免引起朝廷动乱恐慌,敖雨辛将这件事秘而不宣,也拟了旨意,瘟疫当前把每日一朝改为了七日一朝。 但势必隐瞒不了多久。 楼千古和姜氏立刻前往御书房后面的后殿。苏长离正在殿内休养,敖雨辛陪同着他。 听宫人禀报说姑嫂俩到了,敖雨辛迎出房门来,看见楼千古时面露喜色,可眼圈儿却微微有些发红。 来不及寒暄,楼千古开口就问:“小辛,你二哥呢?快带我们去看一看。” 敖雨辛本来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闻言,也顾不上许多了,赶紧带她们进去。 但基本的防护措施还是得做,楼千古和姜氏戴好了口罩方才进去的。 苏长离正坐在桌前批折子,楼千古一看,道:“看起来精神还挺好。” 随后楼千古让苏长离伸手来,她给诊一诊,神情凝重道:“还确实是那病。不过皇上这精神样貌,比寻常病人更佳,估摸着能挺不少时候。” 姜氏打开药箱,楼千古翻出药瓶来,道:“用这新做的丸子,比汤药好使。如果肺腑淤热,实在难受得紧,我得用银针给你疏热,这样能缓解。另外我马上写信给我哥,让他来。” 敖雨辛端水给苏长离吃了药,道:“我已经去信了,应该你哥哥也收到信了。” 楼千古道:“他肯定得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跟我们一起启程。” 就在楼千古和姜氏启程两天后,楼千吟就收到了急诏,他当日安排好浔阳城的诸多事宜,立刻便启程快马加鞭地往京都赶。 此时他离京都应该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路程了。 苏长离服下楼千古给的药丸后,是松缓了不少,体热降了下来,也不咳嗽了。 楼千古道:“这药是专门针对初发症状的,要延缓病情,也是在这个时候最有效。” 随后苏长离继续处理政事,敖雨辛便带着姑嫂俩去外间暂叙。 三人坐下,敖雨辛命人上了茶和点心。 送来的茶点一应是用银盖盖着的,敖雨辛坐得离姑嫂俩较远,道:“准备吃食的人都是与外面隔绝的,做好的东西第一时间这样盖着,你们放心用。” 宫人也端了水来给姑嫂俩洗手。 两人一丝不苟地洗好手后,打开银盖便拿了茶点来吃。 楼千古满足道:“嗯,这一路上吃得最多的就是干粮了,还是你这的点心好吃,又酥又软。” 姜氏第一次进宫,十分循规蹈矩,又有些拘束。 命妇进京,理应先拜见皇后,而且又是第一次见,礼数当然不可少。 只不过之前一见面忙着先看看苏长离的身体情况所以顾不上,现在怎么也得补上。 楼千古和敖雨辛是多年的姐妹情谊,但姜氏做为景安侯夫人也只有短短几月的光景,到了这里姜氏当然不能和楼千古一样,她还是知道的。 遂姜氏从座椅上起身,朝前两步,正要行拜见之礼。 敖雨辛也是第一次见到姜氏真容,似乎比画像上要耐看两分,便笑着对楼千古道:“千古,你也不介绍一下。” “唔对了,”楼千古连忙放下手里的点心,拍拍手上的点心屑,“差点忘了,小辛,这就是我跟你提过很多次的我的嫂嫂。” 姜氏颇有大家闺秀风范地向敖雨辛行拜礼,道:“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敖雨辛便受她一拜,道:“侯夫人免礼,快起来吧。” 楼千古扶了姜氏一把,拉她起来。 重新在座位上落座以后,楼千古递给姜氏一块点心,道:“比我们家的好吃。” 姜氏接过来尝了,点点头。 敖雨辛道:“你不必拘谨,你是千古的嫂嫂,往常千古的哥哥我也唤一声楼大哥,都是自家人。” 姜氏应道:“我知道,千古常常提起您。” 然后她偷偷抬起眼帘,看了敖雨辛一眼。楼千古就道:“怎么样,小辛好看吧。” 姜氏腼腆地笑,回道:“好好看。” 第362章 都相信他 敖雨辛沉闷多日的心绪,不由被她俩逗得忽然松快了两分。 千古道:“小辛,你怎么坐那么远啊。” 敖雨辛道:“这几日我都与我二哥在一处,还是离你们远些的好。” 楼千古道:“不妨事,只要防护做得好,就不会有问题。我哥还弄出了口含的可以预防的药片,我和嫂嫂随时都有含在口中。应该也是比汤药管用,且方便。 “那药在我们来京的前两日我哥才配出来,还没来得及大量制造。只不过我带好了药方,稍后咱们带来的人全力赶制,然后再发放到营地里去。” 敖雨辛点点头,道:“有你们来,我着实放心不少。” 楼千古道:“你二哥是不是没按照我哥说的办法来防护?” 敖雨辛道:“自收到楼大哥的信后,他便立刻控制住了京里的情况。我们也是按照楼大哥说的法子,每日都药熏,也熬煮汤药分配下去。我二哥出入军营也格外小心,不曾与人近距离接触。” 楼千古道:“那就奇怪了。我们在浔阳的时候也是整日在外接触病人的,而且浔阳百姓的病情发得早,要严重多了,我们都没事。要是严格按照防护要求来,不应该啊。” 楼千古又担心地问:“小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敖雨辛道:“我暂且还没什么反应。” 楼千古就起身坐到她身边去,让她把手伸出来。 楼千古给她摸了一会儿脉象,道:“确实看起来没问题。” 敖雨辛道:“我与他整日同进同出,而且接触得频繁,理应也是染上了。只不过还没发出症状来吧。” 楼千古道:“这病是有一定的隐藏期,不过我看你脉象,除了有些忧思外就没别的了。”说着又摆摆手,“不过我也说不准啊,等我哥来了以后,让他仔细给你断一断。你二哥的情况,先用我给的药,还有你在没发出病症之前也得继续防护。” 她如是说着,姜氏便从药箱里取出药瓶来。 姜氏道:“这个每次含一片,可管两个时辰。但不能全依赖这个,其他的预防也要继续做。” 敖雨辛点点头。 楼千古和姜氏在敖雨辛这里用了些茶点歇息过后,敖雨辛就带她俩去住宿的宫殿。 在宫里用过了膳,天色还早,楼千古便轻车熟路地带着姜氏往太医院去。 此时楼家来的医者已经与太医院的太医们接洽了,并将新药方共享,医者们在太医院连夜赶制新的预防药片,以及新的病症初阶段的延缓药丸。 姑嫂俩去帮忙,临时赶制出来一些,就立刻送去军营。 翌日,两人带着楼家医者也往军营里去了一趟,具体看看士兵们的情况。 苏长离负责带他们去,回来的时候也带他们回。 敖雨辛本也想同去,但是苏长离不会准她出入全是病患的大营,只让她在宫里等。 等了大半日,他们才回来。 楼千古道:“大部分都是发病没多久的,还有时间。但愿我哥和长老能在这期间找到治疗之法。现在当务之急是,营中肯定还有隐藏的没有表现出来的病患,士兵们不比得城里可以按照家家户户分散隔离,营里的人口太过密集,不容易区分出来。当下只有挨个靠脉象初步诊断。” 楼家医者和太医院的太医以及军医们已经在展开工作了。 晚膳的时候,楼千古和姜氏饿得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本来敖雨辛在她们居住的宫里备了晚膳,可楼千古非要在这边跟敖雨辛一起用。 敖雨辛道:“千古,你和你嫂嫂还是与我们分开为好,不宜与我们过多接触。” 楼千古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你们宫里里里外外这么多的宫人,也没见怎么就不好了。我们为医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真要是很不幸运地染上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笑嘻嘻的样子,“最多不过我去跟赵长乐到那边做夫妻去。” 敖雨辛和姜氏俱是一愣。 楼千古笑得前仰后合,道:“不会把你们吓着了吧?我开玩笑呢开玩笑。有楼千吟在,我担心什么,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他也会把我拽回来的。所以都不要怕,没问题的。” 敖雨辛道:“你这么相信他?” 楼千古道:“我要不信他,也不知该信谁了。不管长老能不能找到办法回来,但他最后一定可以研制出解药的。” 姜氏亦道:“嗯,我也相信。” 随后姑嫂两个就留了下来。苏长离让敖雨辛与她们一起吃,他自己去内室吃。 敖雨辛便舀了米饭,分了些菜食,给他送到内室去。 怕楼千古和姜氏久等,敖雨辛也没与苏长离多说几句话,便出来了。 楼千古道:“有没有酒?” 敖雨辛道:“你还要喝酒?” 楼千古道:“当然,现在压力这么大,不喝两杯怎么解压。” 敖雨辛就让人上了果酒。 三个你一杯我一杯,很快气氛就轻松了起来。 楼千古与姜氏道:“嘿嘿,嫂嫂好不容易来趟京城,还没逛过那不夜城吧。过两天有机会,我带你去逛。” 姜氏老实道:“我看还是不要了吧。你哥说了,要是敢在这当口出去瞎逛,就让我们去流浪。” 楼千古道:“他就我一个妹妹,他不敢的。” 敖雨辛道:“眼下你去也没用,见不到秦淮河盛景。因为我二哥已经下令,秦淮河两岸得歇一段时间。你去游河,都没人给你撑船。” 楼千古倍感遗憾。 敖雨辛又道:“放心吧,以后还有机会的。” 这阵子,楼千古和姜氏在浔阳日日对抗瘟疫,敖雨辛表面不提实则心里也担忧极了苏长离的身体,眼下一顿晚膳三人喝了好几壶果酒,尽叙欢谊,也确实得以彻底地放松身心。 敖雨辛举杯对姜氏道:“这段时间,听千古说了不少你们的事,往后有劳你多照看她了。” 姜氏忙两手端着酒杯回敬,道:“她是我妹妹,应该的,皇后娘娘放心。” 敖雨辛道:“以后你不用叫我‘皇后娘娘’,你随千古一样称呼我就好。” 第363章 确实干不过 姜氏放下酒杯,搓搓小手,踟蹰道:“我,我不太敢。” 敖雨辛笑道:“千古的嫂嫂便是我嫂嫂,何况我平素称呼千古的哥哥也作大哥的。” 楼千古便道:“嫂嫂,我和小辛是姐妹,她二哥又和我哥是好多年的兄弟,不是一家人,也胜似一家人吧。” 姜氏道:“那……好吧。” 楼千古品了一口果酒,摆摆手道:“不过我用不着谁照看,嫂嫂还是多照看照看楼千吟吧。” 说到楼千吟,楼千古又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敖雨辛讲,道:“我哥生活上一堆的坏毛病,小辛你不知道,在他成亲之前,就是家里的丫鬟也没哪个受得了他的。可自打我嫂嫂进门以后,就把他的生活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姜氏谦虚道:“哪里,就只是我分内之事罢了。而且也不是那么难收拾。” 楼千古一脸夸张唏嘘地道:“我哥什么毛病,小辛你以前接触过,晓得的吧。跟你二哥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个病娇,要求又多,又理直气壮的,简直没法相处。” 敖雨辛便笑,道:“以前也没这么严重吧,我感觉楼大哥挺好相处的。” 楼千古道:“以前他就很麻烦了,自从他回浔阳当景安侯以后,就愈加变本加厉了。”然后她脑筋一转,又兴冲冲的,“嫂嫂,正好现在小辛本人在此,你向她取取经,看看怎么虏获男人的心呗。” 敖雨辛道:“之前不是在信上说了许多么?”她看向姜氏,“没用啊?” 楼千古道:“呔,就我哥那脑子,也不是个正常脑子啊。上回使了不少法子,都不起作用。” 敖雨辛问道:“那现在是何发展程度了?” 姜氏不大好意思道:“就是正常的生活伙伴的程度。” 敖雨辛道:“还未圆房?” 姜氏拧着手,道:“迄今为止他还是我得不到的男人。” 楼千古眼神贼亮,道:“小辛,你有什么法子让我嫂嫂得到?” 敖雨辛道:“你们问我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有经验。” 楼千古道:“那你是怎么把你二哥吃得死死的?” 大概是多喝了几杯,都有点上头,三人只顾聊说,浑然忘了内室还有个当事人在。 敖雨辛抿着嘴笑,道:“实不相瞒,是他把我吃得死死的。” 楼千古道:“那你是怎么让你二哥这么惦记着你的,快告诉我嫂嫂。” 敖雨辛就想了想,一时没把住就说得有些多:“具体我也不知道,好像最初我就只把他当二哥来的,全然没往其他方面想。直到有一次,他对我流露出那样的心思,我有些被吓到了。” 楼千古便道:“其实当初在得知小辛和她二哥在一起之后,我也觉得很惊奇,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要是不在一起那才可惜呢。” 姜氏听得炯炯有神:“然后呢?” 敖雨辛道:“然后我越退缩他就越步步紧逼,直至最后我无路可退了。” 楼千古道:“可你心里也是喜欢他的呀,不然怎么可能会从了他。” 敖雨辛又笑:“我当然喜欢,那时候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就是让我最感到踏实和高兴的时候了。只不过我自己一时没有认清对他的感情罢了。” 姜氏就好奇地问:“那要怎么认清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呢?” 敖雨辛手里拈着酒杯,轻晃着里面的酒液,小声悄悄道:“他吻你的时候,你的内心就会知道答案了。” 姜氏恍然点点头。 说罢以后,敖雨辛蓦然叹了一口气。 楼千古和姜氏双双看着她。 敖雨辛又落寞道:“不过男人都是善变的。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得到男人了。他现在都不准我多碰他。” 楼千古摆摆手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嘛,他又染了病,肯定是不想传染给你,才那样的。” 敖雨辛道:“我知道,可我们之前每日都是在一起的,要传染早就传染给我了啊。” 楼千古道:“你现在不是还没表现出来嘛。照你二哥那样的性子,肯定是想你好好的不要有事的。” 敖雨辛道:“我也知道,但我就是想和他一起。”顿了顿又道,“就是去黄泉路上,我也想和他一起。他要是丢下我的话,当年就不该来招惹我。” 楼千古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不能再赞同,我也不能再感同身受了。要是决定丢下的话,当初就不要拿起。”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你们看看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要是每天看到的只有冰冷的牌位,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下子便消沉了下来。 敖雨辛忽然意识到,她说错了话。她不该毫无顾忌地向千古吐露这些。 姜氏便弱势地开口道:“要不,千古,我还是去努力得到你哥吧,你帮我。” 楼千古一听,霎时振奋起来,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接着又唏嘘又嫌弃,“你的眼光得多差才能看上楼千吟啊真是,他顶多也就那张脸好看点而已。” 姜氏腼腆地笑道:“脸好看就行。” 敖雨辛不由看向姜氏,之前通过楼千古的信上对姜氏的了解,她以为她是一个反应比较迟缓且心宽的人,今日接触下来,她忽然又觉得她是个温柔而玲珑剔透的人。 敖雨辛不由也笑了起来,道:“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楼千古哆道:“你先把你屋里自己的男人搞定,再来帮忙搞定别人的男人吧。他不愿多碰你,你就多碰碰他。” 敖雨辛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下。 晚膳毕后,桌上歪倒着好几只酒壶。 楼千古姑嫂俩就满面红光地准备离去,离开时千古拍拍敖雨辛的肩,道:“小辛,黄泉路上多冷啊,能不能遇得上还不一定呢。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不要放过。” 敖雨辛熏熏然点头,认真道:“嗯,我知道了。” 敖雨辛今晚与姑嫂俩相谈甚欢,还亲自送她俩出了院子。 姑嫂俩从宫院里出来,便朝自己的宫院走去。 楼千古笑嘻嘻道:“嫂嫂,你今天见到小辛的二哥了吧,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氏想了想,道:“我觉得你哥哥确实干不过。” 第364章 我就碰你了 楼千古道:“那你不会就此对我哥失望了吧?他烂习惯那么多,一点也不懂体贴人,哪能跟人家比。” 姜氏实在道:“人本来就不能跟人比。永远得不到的人就不要多想了,迄今为止仍得不到的,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楼千古晕晕乎乎,也不知她说的什么。路上她都是由姜氏搀扶着的,回去后倒头就睡,也是由姜氏帮她洗的。 敖雨辛送走了姑嫂俩,回到寝殿,脚下有些虚浮地走回内室。 苏长离一声不吭地过来抱起她去洗漱,给她换了衣裳,然后放躺在榻上,盖好被子。 他自己则又去处理还没弄完的一点政务。 敖雨辛侧着身子,睁着眼看着他端坐案前的背影。然后她不想就自己一个人这样躺着,便又揭被起身,也不知道自己鞋子哪儿去了,赤脚踩在地毯上,轻飘飘地朝他走去。 苏长离一边看折子,一边抬手抵着嘴角闷咳两下。他能忍则忍,只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闷咳。 他刚咳完,身体不由一顿。 一股淡淡的酒香袭来,紧接着柔软温香的人就从后面抱住了他。 她抱得紧,身子贴着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身子骨的柔韧,和她身上的温度。 苏长离握了握抱着他腰的那双手,穿着单薄的寝衣,他不由道:“别着凉,先去躺着,我稍后就来。” 敖雨辛的脸在他背心上蹭,闷声道:“我不。” 苏长离一时无法,又怕她真的凉着了,只好拉她入怀,起身又把她抱回床榻上去。 然后敖雨辛就抱着他不愿撒手了。 苏长离头靠在她颈窝里,没与她面对面,低沉道:“别闹。好好睡觉。” 敖雨辛就把他也往床上拖,道:“明明身体不好,就不知道歇一歇么,那些放着,我明日帮你批好不好?你也休息好不好?” 她又道:“你不歇我也不歇。” 平时她清醒的时候,是孩子的娘,又是一国皇后,几乎从不蛮横撒娇,可她打心底里就那么依赖着他。 最后她趴在苏长离腿上,帮他脱掉了鞋,又伸手来脱他的衣。 苏长离只好熄了灯,把她按进被窝里紧紧裹着,他自己则在她身侧躺下,用的另一床被褥。 自从他确诊以后,他便又与敖雨辛分开来睡了。 敖雨辛侧卧着,一直睁眼看他,眼神朦胧又有种淡淡的润亮。 她不甘心,然后一脚蹬掉了自己的被窝,硬是往苏长离的被褥里挤。 她挤进去和他一块儿,又把他紧紧抱住。 苏长离一时没动。 敖雨辛带着浓浓的鼻音呢喃道:“当初你招惹我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往后我们都要在一起。现在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才来告诉我什么为了我好不得不把我丢下之类的,我不接受。” 她重复道:“我告诉你我不接受。” 她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又道:“你病了又怎样,我们可以一起治,就算治不好又怎样,我还是会和你一起。二哥,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就离不开你。” 苏长离胸膛起伏,分明感觉到她脸贴着的地方晕染开一片湿意。 那股温热的湿意透过他的皮肤,涌进了他心里去,灼得他难受。 敖雨辛安静地道:“现在想来,已经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了啊。从前你还是我二哥的时候,好像我就已经离不开你了,更何况现在我们还是夫妻,生同寝死同穴,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良久,苏长离道:“还没到那程度,你喝多了。” 今晚她们三个在外间饮酒,字字句句他都听得清晰真切。她心痛于他的用心良苦,他何尝不心痛于她的用情至深。 敖雨辛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道:“是还没到那程度,那你为什么不准我碰到你?” 苏长离手指抚上她眼角,道:“别哭。” 敖雨辛眼帘颤了颤,一串泪珠顺着他的指尖滚落下来。 他皱眉又道:“不许哭。”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用力翻身过去趴在苏长离的身上,一边抱住他,寝裙下柔嫩的腿在他腿上一阵乱蹭,还张口就在他颈边和胸膛上咬,哽道:“我就碰你了,你怎么的?” 她又去咬他下巴和喉结,他的手掌灼热地一把扣住她的腰肢,低低在她耳畔喘息了一声。 苏长离沉声道:“你是不是要闹?” 敖雨辛清亮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要打我吗?” 苏长离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打你。” 敖雨辛又趴下去,双手双脚地缠着他,道:“那你总不能像对阿梨那样,要拿绳子捆我。” 他确实拿她没有办法,打不得骂不得,稍稍说句重点的话他都舍不得。以前还可以狠狠地征讨她,听她在自己身下哭着求饶,而今却是不能够。 最后苏长离不得不妥协,一手箍着她的腰身,一手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心口处,道:“好,你想怎么碰就怎么碰,我只一个要求。” 敖雨辛一听,问:“什么要求?” 苏长离道:“不面对面口对口。” 敖雨辛知道这是病期避免传染的最基本要求,尽管她觉得自己肯定早已经被传染上了,但她还是应了他道:“好。” 而后苏长离侧身,将她狠狠揉进怀里,几乎是贪婪地嗅着她颈窝发间的清幽味道。 她抬腿缠上他腰的时候,苏长离身躯顿了顿。 苏长离道:“把腿放下去。” 敖雨辛道:“这样能靠得更近些,这又没违背你的要求,我为什么要放。” 苏长离深呼吸,手掌伸来,握着她腿要强行取下。 怎想敖雨辛缠得更紧,也贴得更紧。别看她双腿纤细匀长,缠着他的时候也是要命,且日积月累也练出经验来了,柔韧又不失力气,她要是不松,他轻易还取不下来。 除非他力道过大,弄伤她的腿。 实际上苏长离也没怎么用力,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腿,很有包容性地不会弄疼她,但却听她在他耳边轻哼着叫:“疼。” 苏长离只好立刻松手。 她便满足地在他衣襟里蹭蹭,翘起了嘴角。 苏长离有些惩罚性地在她腰臀上捏了两把。 敖雨辛扭身叮咛道:“你别闹,我困了。” 接着他就发现,最后惩罚的还不是他自己。 第365章 唉真的好烦哦 那果酒的后劲儿醇厚而不烈,使她一夜睡得安沉。翌日,敖雨辛起得早,喝罢醒酒汤,洗漱更衣,然后和苏长离一起用早膳。 早膳毕后,宫人们就里里外外地用药熏,敖雨辛口含药片,苏长离也服下了楼千古提供的药丸。 又有新一天的事情堆积在案头了。 因为这瘟疫,政务只会比以前有增无减的。 他现在身体不宜过度操劳,敖雨辛便替他分担一部分。 两人一同坐在案前,敖雨辛帮他整理,也提笔批阅一些,及时与他交换信息。 这样一上午,两人一起就能把昨日没处理完的以及今日新送来的政务都处理完毕。 下午的时候,敖雨辛和苏长离一起去看看孩子们。 楼千古这次来京后也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今上午一个瞌睡睡醒了过来,一拍大腿终于想了起来,对了,缺的不就是小辛的几个娃嘛。 一问才得知,苏长离和敖雨辛为了避免把外面的病疫传给孩子,将他们都隔离在后宫的宫院里了。 于是楼千古和姜氏上午去了太医院看了制药进程,到了下午也跟着敖雨辛一道去看看孩子。 彼时在花园里,四个孩子见到爹娘,眼神都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尤其是阿梨,兴奋得直蹦,远远地就奶声奶气地尖叫:“啊!我的爹!我的娘!” 近了一看,还有其他两个人,其中一个她不认识,但另一个却越看越眼熟,楼千古笑嘻嘻的也很兴奋,然后阿梨终于认出她来,小手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两眼放光地直跺脚,“啊!我的姨!” 楼千古也伸手捂着嘴,学着她的模样直跺脚:“啊!我的小甥女!” 阿梨继续捂着嘴边叫边跺脚:“啊!我的舅呢!” 楼千古道:“啊!你怎么一见我就问他!你难道就不想我吗!” 继而花园里都是阿梨兴奋的叫声。 听得苏长离直摁眉心。 姜氏见得四只,眼睛都直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生得好漂亮的孩子。” 楼千古喜滋滋又自豪道:“那是当然,他们娘那么好看,生的孩子能差吗?” 阿梨想扑过来,可是被宫人拦着,她当然还记得上次爹娘跟她说的,一时急得抓肝挠肺又不能用蛮力硬扑。 敖雨辛蹲下身,笑道:“还是像上次那样抱抱好不好?” 阿梨先前的喜悦之情冷静下来,变得有些幽怨委屈。 楼千古见状便道:“小辛,让她过来抱抱没问题。” 阿梨眨巴着眼,顿时又变得鲜活。 楼千古道:“你和你二哥都戴好口罩,抱完以后让他们回去记得洗洗换换,就没事了。” 随后敖雨辛和苏长离戴好口罩,孩子们那头的宫人才松了防,然后阿梨迈着小短腿,伸着小短手就“啊啊啊”地叫着跑过来了。 她身后三个哥哥比她冷静多了,走得不紧不慢的。 阿梨在前引领,振臂高呼:“给我冲啊!” 敖雨辛也张开手臂等着她,然后她一头就扎进敖雨辛怀里,那股亲热黏糊劲儿,简直要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敖雨辛抱着她小小的身子,笑着笑着,有些眼角发热。 阿梨道:“娘亲放心,老大老二老三听话着呢,每天都有读书练功,晚上老大给我们讲故事。” 敖雨辛笑道:“叫哥哥,没大没小。大哥哥哪来那么多故事讲呢?” 阿梨道:“他照着书上讲呀。他认的字比我们都多。” 敖雨辛就问道:“讲的是些什么故事呢?” 阿梨道:“鬼故事。他讲完以后,我们都再也不会觉得寂寞了,感觉床上床下、房间里到处都是那东西。” 敖雨辛:“……” 以前苏长离给孩子们讲打打杀杀的故事敖雨辛就觉得太过血腥暴力,现在倒好,大人没看着,孩子们自己还能内部消化,讲起了鬼故事。 敖雨辛哭笑不得地问:“哪来的那种书?” 老大苏砚便答道:“让人去藏书阁找的民间鬼怪论谈杂籍。阿梨哭的时候就给她讲。” 阿梨抱完她娘又去抱她爹,只不过被她爹给拎着丢给了楼千古,没让她碰到。 阿梨梗着脖子道:“我没哭,他们才哭,他们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爹爹你为什么拒绝我?” 苏长离道:“你觉得呢。” 阿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苏长离不咸不淡地看她,还没回答,她连忙又道:“我觉得一定不是!” 敖雨辛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难过,她知道苏长离不是不想抱,便笑道:“你爹今天接见了外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呢,所以才不抱你。” 楼千古道:“我抱我抱,阿梨你是不是长重了呀。” 那厢一大一小两个欢快地扭成了一团。 敖雨辛又将兄弟三个揽进怀抱了抱。 他们不如阿梨那么黏糊,也没她那么说风就是雨,性子都随苏长离,有股子沉闷劲儿。 但敖雨辛抱他们的时候,他们小脸上依然会流露出依恋的神情来,而且有些内敛、不自在。 然后楼千古便给姜氏介绍他们,得知姜氏是楼千吟的妻子,四个孩子要么唤叔母要么唤舅母,反正楼千吟要么是他们爹的好友要么是他们娘的楼大哥,叔啊舅的哪个顺口叫哪个。 阿梨就喜欢叫楼千吟舅。 现在多了个舅母,阿梨之前又没见过,一时也亲近不起来。 阿梨本以为,楼千古来了,这下可以陪她玩玩了,可没想到她才来和爹娘见面没多久呢,就又要被催促着回去了,她的姨也不陪她玩。 因为这个什么病,她的姨还得负责给人治病呢。 阿梨叹出一口气,郁闷道:“唉,真的好烦哦!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们一起玩。” 苏长离给她定了一个小目标:“等你学会写三百个字了的时候。” 这样一来,阿梨就比较有希望,眨眨亮晶晶的眼睛,道:“真的吗?那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随后敖雨辛就看着他们被宫人带走了。 楼千吟是在半夜里抵达皇宫的。 他一进宫门,便急匆匆地往敖雨辛和苏长离所在的宫殿里来。 当时檐下宫灯朦胧,可见他衣袂拂风,步子又急又阔地穿过宫门而来,行走在宫院间的直道上。 看起来有股子风度翩翩而又拒人之外的况味。 第366章 她的体质特殊 楼千吟不是外人,半夜前来,苏长离就起身随意地披上衣袍先出去见见,敖雨辛随后在内室穿整齐了方才去往厅上。 一踏入厅殿门口,敖雨辛抬头可见苏长离和楼千吟正坐在茶几两边。楼千吟风尘仆仆,一手扶在膝上,一手搭在茶几上放着的苏长离的手腕上,替他诊脉。 敖雨辛脚下极轻,过来在苏长离身边坐下,不由握住了苏长离的另一只手,眼神紧紧盯着楼千吟诊脉的手边,静候结果。 现在有楼千吟来,怎么都让人更安定两分。 一会儿后,楼千吟抬了抬眼皮看苏长离一眼,道:“恭喜你,这么好的身体,竟然也能中招。” 说着示意他换另一只手。 楼千吟又搭上他的另一手腕脉,细细诊断,又道:“症状初期,肺腑淤热,具体什么时候感觉到不适的?” 苏长离道:“五六日前。” 楼千吟:“五日还是六日?” 敖雨辛便道:“六日前。” 楼千吟道:“我看他脉象,加上这病有一定的潜伏期,至少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感染了。” 敖雨辛愣了愣。 不是接见外臣也不是频繁去军营走动感染的么? 一直以来苏长离防护措施都做得很严谨,本来他们自以为隔离防护得当,理应不会感染的,可结果还是出现了这样的症状。敖雨辛还以为这病比想象中的传染性更强,却原来竟是在更早的时候就感染上了么。 楼千吟道:“照时间推算,我传信来京也不过是大半个月前的事。那时即便宫外有瘟疫,你身在皇宫,怎么会被染上?”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道:“半个月前,我们出了一趟宫。” 楼千吟凝了凝眉,看苏长离道:“你倒是会挑好时候。” 敖雨辛道:“也不能怪他,当时我们都不知道。” 楼千吟不由将视线落在敖雨辛身上,道:“你感觉如何?” 敖雨辛道:“暂且还没什么感觉。但那病不是极易传染么,我想二哥已经染上的话,我应该也不可避免了。” 楼千吟道:“是极易传染,但如果日常接触中加强防护也没那么恐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要是让你俩避免亲密接触,基本上是不可能。” 他看了苏长离一眼,又道:“想你也忍不住。” 每次让楼千吟给看诊,他嘴上是不会留情的。 楼千吟又问:“从宫外回来以后,同房了几次?” 敖雨辛坐在苏长离身边,尽量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苏长离道:“两次。” 楼千吟道:“正常的接触尚且容易传染,更不要说有深度接触的性事。如果同房了,没被传染上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你的情况基本就以上我说的那样。” 楼千吟从苏长离腕上收回手,苏长离起身跟敖雨辛换了个位置,道:“给她看看。” 敖雨辛将手放了上去。 楼千吟手指搭上她一截纤细白嫩的皓腕,指腹微微有力捻她脉象,片刻后神情却是有些古怪。 敖雨辛道:“为何二哥已感不适,但我的症状却还没发出来?” 楼千吟道:“根据体质而定。” 敖雨辛道:“他的体质不是比我更好么?” 楼千吟道:“好是好,不然也不会等这么久才发作。他是不是最近一次跟你同房以后才感到不适的?” 敖雨辛仔细想了想,点头,虽是有些难以启齿,但也不能隐瞒,道:“是那之后,第二天便不舒服了。” 楼千吟道:“那就是了。这病靠气血游走而发,原本他体质可能还会等一阵子才发作,但跟你行房后气血活络,大为催发了病性。这倒也好,早点发现,可以早点做准备。” 他让敖雨辛换只手,他再诊。 然这次却诊了许久。 直到苏长离都等不了了,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楼千吟问她:“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敖雨辛摇了摇头。 终于楼千吟收回了手,又看了看敖雨辛的气色,甚至让她张口看了看她的舌头,道:“她的身体一切正常。” 敖雨辛愣了愣,回头却见苏长离明显舒了一口气。 苏长离道:“她没被传染上?” 楼千吟道:“如果照你的需索无度来看,不可能没被传染上。而且也无法断定最初你二人在宫外是谁先染病,有可能是你先,再传给了她,也有可能她先,再传给了你。只是她现在的脉象并无异常。” 苏长离道:“怎么解释?” 楼千吟道:“接诊那么多瘟疫病人,我也未曾遇到过一例,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只不过是万里挑一的可能性。她之所以没有任何不适,体征和脉象也一切正常,可能是因为瘟疫在她身上无效,她自身的体质能够对抗这种瘟疫。” 苏长离听后,眼神紧紧盯着楼千吟,生怕自己听错了亦或是他说错了一般,再确认一遍:“所以她不会有事对吗?” 楼千吟眉头也略松了松,道:“就目前看来,是没事的。” 敖雨辛道:“我也不用避着他是吗?” 楼千吟道:“之前都没避着,现在才来避着有用吗?之前没事的,现在当然也不会有事。” 敖雨辛闻言,笑着点点头,道:“楼大哥说的是。” 苏长离拿过敖雨辛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放在自己膝上。 楼千吟又看着苏长离道:“她是没事,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既然得病了就好好养病,禁房事,否则气血一旺,对你没丁点好处。” 敖雨辛连忙代苏长离答道:“他知道的,他不会乱来的。” 这时宫人送了宵夜吃食进来,安上膳桌,一一摆在桌面上,俱是用银盖盖着。 敖雨辛又道:“楼大哥这么短的时间里从浔阳赶来很是辛苦,路上定然也没有好好吃东西。我临时让人准备了些,楼大哥用点,稍后再去姜嫂嫂那里歇息吧。” 敖雨辛心细如尘,方才更衣出来之时,就已命宫人下去准备这些了。 楼千吟这几天忙着赶路,平时他习惯繁琐,但出门在外只能马虎将就,此时确实疲惫腹饥。 宫人捧了水盆来给他净手,他连洗了两三次,方才在桌边落座,进了些食。 第367章 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人 楼千吟道:“这瘟疫症状初期是咳热,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对五脏六腑损耗很大。如若放任下去,要不了三五个月,就能侵蚀所有脏器,便是后来有了治愈的药,也难以将慢慢变成血脓的脏器给复原。 “所以眼下即便是我能帮你缓解初期症状,也仅仅只是帮你尽可能地减慢瘟疫对你的五脏六腑的损伤。你气血不能游走太快,不然会加速病情,必须少走动,多休养。” 敖雨辛认真地点头记下,尽量保持平静,可是与苏长离相握的手指尖,却有些发凉。 楼千吟再道:“我楼家长老这一去不知何时会回,也不知能不能带回确切的治疗之法,明日开始我借太医院用,继续试药。” 说着,他不由抬头看向敖雨辛,眼神里颇有一种发现新鲜事物而掩藏不住的探究感。找到了一个对瘟疫免疫的例子,他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楼千吟道:“今晚一来就有一个重大发现,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后面我仔细琢磨一下。” 苏长离知他想什么,道:“她不是药人。” 楼千吟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要拿她当药人,晓得你舍不得。只是她现在对这瘟疫免疫,有可能会有帮助。” 敖雨辛道:“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楼大哥尽管开口,我能做到必然尽力。” 楼千吟道:“我真要是拿你做尝试,恐怕他病中也得提刀砍我。” 用罢了宵夜,楼千吟便不再耽搁两人休息,敖雨辛让宫人送他去歇息的宫院。 随后敖雨辛和苏长离回房,重新上床歇寝。 敖雨辛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将他抱着,轻声道:“你也听楼大哥说了,我没事,往后你不要避我。” 她身子始终有些僵僵的,苏长离怎么安抚她,她都没法全然放松下来。 苏长离低低道:“被吓到了?” 敖雨辛脸蹭了蹭他的衣襟,喃喃道:“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其实在听到楼千吟说瘟疫不会对她造成影响过后,苏长离着实轻松了不少。 苏长离道:“放心,不会有事。” 但她还是很不安。 苏长离将她往上提了提,终于愿意让她与自己面对面。 他相信楼千吟所说,如果传染早传染上了,但她至今没事,往后也不用刻意回避她了。他试着俯头缓缓靠近她。 敖雨辛却是先一步仰了仰头,亲上了他的唇角。 她主动地亲吻他,他顿了顿,随即反客为主,两人唇舌纠缠,缠绵至极。 到最后,吻得她没有力气了,她身子才一点点娇软下来。 敖雨辛久久无眠。 这厢,楼千吟走进宫院里,本以为这时候楼千古和姜氏早就睡下了,没想到一脚踏入院子里,突然从角落里闪出一个人影,手里拿着药把,烟雾缭绕直往他周身熏。 彼时楼千吟看清楼千古那张脸,就很想一巴掌给她呼下去。 楼千古毫无睡意,精神抖擞,边熏边道:“你浑身都是毛病,别带进宫里来了,得好好去一去。” 楼千吟很累,额头有点紧绷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好玩吗?” 楼千古很肯定地点头道:“你看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当然好玩啊。要是不好玩,你说我干嘛大晚上不睡觉也要来玩玩啊。” 楼千吟趁她不备,一把夺过药把子,拽住她,就往她屁股上抡了几下。打得院子里更加乌烟瘴气、火星儿乱窜的。 楼千古嚎叫:“嫂嫂!救我嫂嫂!楼疯子发疯了!” 楼千吟道:“谁家有你这么个祸害不得疯?” 姜氏连忙走出屋子里来,站在屋檐下看着兄妹两个掐架,一时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搓搓衣角道:“要不,你饶了千古吧,她听说你到了觉都不睡了也要起来欢迎你。” 楼千吟冷笑道:“呵,就这样欢迎?过来,我欢迎你一个试试看。” 姜氏就弱势地往廊柱边靠了靠,道:“你看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还是算了吧。” 最后楼千古挣脱出来,跑到姜氏后面去躲着,然后姜氏不明就里便横在兄妹两个中间了。 楼千古气呼呼地看着楼千吟一脚踩在药把子上踩得咯吱作响,他那眼神那表情,简直就好像很想把她撂在地上狠狠摩擦一样。 楼千吟好歹也是收拾了她一顿的,自己不算吃亏,便抬脚往亮堂堂的屋子里走。 楼千古对着他的背影道:“生性凶残,毫无人性,手段狠辣,简直鬼畜!” 楼千吟驻足回头,冷飕飕地看她:“你说什么?” 姜氏忙缓和气氛:“也不是那样的,哪有这么好看的鬼啊。” 楼千古道:“也对,那把鬼字去掉,简直是畜!” 姜氏就只好又劝楼千吟:“你别往心里去,反正她骂的也不是真的,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人。” 楼千吟路过她身边时冷睨她一眼,姜氏就略显紧张地张了张手臂护着楼千古那形容俨然像一个随时准备张开翅膀护着身后小鸡仔的母鸡。 随着楼千吟走上前来,母鸡和小鸡就一齐警惕地跟着挪了挪身,得跟他正面相对以防他突然出击。 但楼千吟最终没再发作,直接大步走进房门里去了。 楼千古知道有姜氏在,自会打点好楼千吟的一切,哪用得着她操心,她便唏嘘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屁股也回了房。 敖雨辛准备的这座宫院,以前楼家兄妹每每来都是住这里。楼千吟住的房间也还是以往那一间,只不过现在有了姜氏,在他来之前,便是由姜氏在住的。 今夜楼千吟半夜抵达,先去了苏长离和敖雨辛那里,但他的行李却由宫人抬到了这院里来。 眼下姜氏已经给他归置整齐了,房间里甚至备好了热汤给他沐浴,又倒热水给他饮用。 楼千吟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杯里的水,端起来喝掉,温度刚刚好。 姜氏告诉他可以去屏风后面洗浴。 楼千吟绕至屏风后,见浴桶里已经注满水,并且他一闻便知加了些防疫的药材。他伸手探了探水温,然后解了衣袍泡进去。 姜氏便去给他准备寝衣,整齐的一叠抱过来,放在旁边的几凳上。离开时顺手将他一双黑靴拎走了,片刻换了一双软底的在室内穿的鞋过来,轻轻放在原位。 第368章 真的很香啊 姜氏又去准备一会儿给他烘头发的炉子,手法熟稔地往里面撒了几片安神的药材。 楼千吟问:“这几天京里的情况怎么样?” 姜氏道:“我和千古去了军营里看了看,感染的人还挺多的,每天都有新的士兵送到病营里去。但部分士兵们用了我们的药过后,情况都初步稳定了下来。现在太医院和咱们家的大夫正在加紧赶制药的用量。” 顿了顿她又道:“你去皇上皇后那里看过了吗?皇后的身体怎么样?我担心她那般照顾皇上自己也会……” 楼千吟不多提,只道:“她没事。” 姜氏松了松,道:“现在有你在,我相信肯定能度过难关的。” 放好炉子,姜氏再去抱了一床衾被出来,在床上抖得蓬松,又道:“皇后真是个好温柔的人,他们的四个孩子十分漂亮可爱,一定会没事的。” 她知道,他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他们有事的。 后来姜氏再说什么,屏风后面的楼千吟就不答应她了。她悄咪咪地走到屏风边偷瞧了一眼。 就见楼千吟靠在浴桶边,微仰着头,长发都绽开在水里,像温柔的水荇。而他眉目冷清疲惫,不知何时就这样靠着睡着了去。 姜氏看了一会儿,然后挪着步子走来,伸手入水里探了探水温,还是温热的。她便拿着一个空盆放在楼千吟靠着的浴桶外的几凳上,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长发都掬在手心里,轻柔地拿出来,正好垂进盆里,他这仰头的姿势正好方便她帮他清洗。 楼千吟日夜兼程地赶路,实在是累,神思惺忪间感觉有人在挠他的头,手法不轻不重,极为舒服,使得整个人都仿佛跟着愈放松了两分。 于是他人也往水里沉了两分,完完全全把头靠在浴桶的边缘,任人给他抓挠。 姜氏洗得十分仔细,给他的头发抹了丰富的发膏泡沫,将他的发丝都用手指梳顺,托在手心里。 她的神情认真柔和得甚至有些虔诚。 洗得差不多了,姜氏就用水瓢舀了浴桶里的热水,淋在他的头上。他仰着头,水流不会打湿他的脸,而是全部冲刷着泡沫淌进了姜氏面前的盆里。 姜氏给他清洗了两遍,才算洗好。 楼千吟虽然感到很舒服,但也意识了过来,是姜氏在帮他。 只不过他懒得出声儿,更懒得阻止。 最后还是姜氏先出声道:“一会儿水就凉了,洗好了先出来,把头发烘干后就去床上睡吧。” 楼千吟这才肯懒懒地撑开眼皮,就看见姜氏去拿了毛巾来,给他头发吸水,楼千吟抬手从她手上接过毛巾,就往头上擦了两把。 只是他一抬眼见到姜氏以后,动作不由一顿,紧接着眉头皱了起来。 因为姜氏的鼻子里塞着两只布团儿。 楼千吟道:“你觉得我很臭?” 姜氏摆手:“不臭啊。” 楼千吟道:“不臭你为什么塞着鼻子?” 姜氏弱势地解释:“我只是鼻子有点不舒服。” 一听就很没有底气。 楼千吟有点生气。虽然他连着赶了几天路,是风尘仆仆,但总不至于浑身散发恶臭让她难以忍受吧。 还从没人在他面前捂着鼻子嫌弃过他的。向来都是他嫌弃别人。 姜氏越是这样,楼千吟就越是想按着她的头闻。 于是楼千吟道:“把鼻子打开。” 姜氏只好千依百顺地取下了布团。 楼千吟道:“再给你次机会,很臭吗?” 话音儿一落,楼千吟就看见姜氏的鼻槽红了。 她流鼻血了。 姜氏老实道:“真的很香啊。” 楼千吟默了默,道:“塞回去。转身。” 姜氏只好照做,听得身后水声哗啦,楼千吟从浴桶里出来,抖开衣衫穿在身上系好衣带。 姜氏听见他的脚步声,方才回过头来,见他已走出了屏风外面。 她连忙跟出去,见他湿发散落衣上,身影又修长,给人的感觉就是他自己十分禁欲,但又总是想勾引出别人的欲望。 姜氏让他往椅子上坐,她拎了暖炉放在他椅背后面。他靠着椅背就阖目养神,姜氏手指梳理着头发,替他烘干。 等收拾停当,没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两人便上床休息,照例床榻一人一半,也各睡各的被窝。 楼千吟这一来,让不少人都感到安心。 苏长离把军营里的疫情交给他接手,他带着楼家医者和太医们往军营里去。 这两日他们通过把脉的方式想区分出隐藏的感染者,只是大营里人数那么多,真要一个个地把脉,是一件非常巨大的工作。 随后数日,楼千吟用感染者试药,制出一种只对感染者有效的药剂来,通过刺激受损的五脏六腑,会使感染者出现恶心呕吐之症。 这药往营地将士们大批服用,一旦有不良反应的,则可能是隐藏的患者,及时区分出来,再详细把脉诊断。 如此事情就变得顺利得多。 楼千吟到京后,及时地控制住了军营里瘟疫蔓延的趋势。后来每日往病营里送的患者人数都大大减少,直至最后完全断绝。 新的药也基本全派发了下去,病营里的情况得到很大的延缓。 楼千吟没法挨个顾及那么多的患病士兵,但他每日必须到苏长离这里来两趟。 他必须得在延缓病情期间,尽可能地帮助苏长离将瘟疫对内腑脏器的损害降到最小。 否则就算以苏长离的身体能撑过三五个月,到时候五脏六腑损伤殆尽,也无力回天了。 后来军营的疫情控制下来了,不用他每日亲自去,除了到苏长离这里来以外,其余时候楼千吟几乎都是浸在太医院的。 他和在浔阳时一样,一进自己的阁楼以后就不许任何人打扰,在太医院时也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的日常生活都是由姜氏在打理,姜氏到了时间就给他送饭来。 靠近楼千吟时,姜氏能闻到他身上夹杂的药味更加浓郁苦涩了些,而他人也时时凝重着。 苏长离不准敖雨辛给楼千吟做药人,苏长离就自己来试楼千吟的药,但前前后后试了许多次,也始终没得到彻底的解法。 第369章 没理由会不喜欢 转眼过去了月余。 苏长离的咳嗽和热症明显加重,他身体虽然行动无碍,但气色上已经虚弱了一截。 他除了七日一朝需得露面以外,其余时候都在寝宫里休养。 敖雨辛整日陪在他身边,所有心神都放在他身上。 明明以前那般强悍的一个男人,她却眼睁睁见着他一天天地虚弱下来。她面上不说,可心里时时刻刻都在煎熬。 苏长离不想让她太过担心,也从未表现出任何不舒服的样子。 每日送来的政务,敖雨辛都帮他批阅。 苏长离便倚在软椅上,看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凝眉执笔,认真批注的样子。 这样他就可以多休息。 遇到重要事件的折子,敖雨辛会念给苏长离听,问他的意见。 他怎么说,她便怎么代笔写下。 苏长离当皇帝以来,几乎从没感觉到这般清闲过。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清闲。 敖雨辛让人去把藏书阁里的书都搬些进寝宫里来,给他闲时看。她记得从前,还在徽州侯府住着的时候,苏长离得空时都会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上看书的。 而今敖雨辛回头看去,见他倚着软椅,曲着一条长腿,手腕搁在膝盖上,手上袖着卷书的光景,忽而忆起那年他坐在廊下看书、满院都是白雪寂寂的时候,看起来让人不好接近,身上却又有种沉敛的书卷气。 而今多少年过去了,他赢得天下,已愈加沉厉稳重,可细细一回想起来,他也依然是自那年起便日复一日烙她心上的模样。 苏长离眼帘都没抬,忽沉声道:“再看,笔上的墨都滴折子上了。” 敖雨辛这才回了回神,见笔锋上的墨汁果然已经坠得饱满,将落未落。 敖雨辛本来要模仿苏长离的笔迹的,她试了一下,只仿了个形儿,却习不来他字里行间的劲道与风骨,苏长离让她不需模仿,如若后面有大臣问起,他自会昭告朝臣是由她代笔。 自古以来朝堂上应该都忌讳后宫涉政,只是在苏长离这里却全无这样的顾忌。他的后宫就只这一个女人,她跟自己是一体的。 敖雨辛也没有顾忌这些,平时她不干涉,可眼下她只知道这是她男人,她可以为他分担,让他尽可能地轻松一些。 敖雨辛看完手里的折子,再抬头时,忽觉窗外有飞絮轻飘飘地飞过,她侧头细细一看,原是细小的雪沫儿。 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敖雨辛不由道:“二哥,入冬了,我给你做两双厚实的鞋吧。” 苏长离终于抬眼看她,应道:“好。” 她爬上软椅,趴在他怀里,同他一起看窗边的细雪,问:“还记不记得那年我第一次做鞋送你的时候?你坐在廊下看书,满院都是白雪。” 苏长离道:“嗯,有个女人说要讨好我。往后都给我做鞋。” 敖雨辛不禁抿唇笑,道:“那讨好到你了么?” 苏长离把书随手往桌案上一扔,就将她揉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道:“倒是处处都很合我意。” 敖雨辛下巴隔在他胸膛上,抬起头望着他,笑盈盈道:“二哥莫非那时便喜欢我了?” 苏长离垂眸亦看着她,眼神很深,看得她无端心跳加快了两下。 她觉得与他对视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不得不转眼继续看窗外。 苏长离见她耳朵尖悄然泛红,与她说道:“没理由会不喜欢。” 后来敖雨辛给苏长离做了两双新鞋,知道他费鞋,纳的厚厚的鞋底,穿过这个冬天应该绰绰有余。 要是往年他定然天天穿,但是这个冬天他却少有机会穿。 他的瘟疫之症更重了些。尽管有楼千吟帮他缓解和调理,可随着时间一天天拖延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再这样要不了两个月,等到瘟疫将他五脏六腑都侵蚀了个透,即便找到了解药,也难以再让他恢复如初。 楼千吟将情况如实告知苏长离和敖雨辛。 敖雨辛脸色煞白,再也没法维持伪装起来的镇定,道:“楼大哥,还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救他。这瘟疫不是对我无效么,你从我身上着手,是不是就能研制出解药?” 苏长离道:“别急,又不是今天明天就死了,还有时间。” 敖雨辛抬起手捋开袖摆,露出一截雪白皓腕,目露哀求地看着楼千吟又道:“楼大哥,我身上是不是有解药,你用我的血可不可以做出解药?” 苏长离沉着眉目,一把将她拉过来用力揉进怀里。 敖雨辛在他怀里挣扎,眼神明亮而又充满痛楚,执拗地看向楼千吟:“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楼千吟不忍叫她难过和失望,道:“眼下还有一个保守法子。” 敖雨辛手里抓着苏长离手臂上的衣料,额头抵在他胸膛上深呼吸,仿佛楼千吟的话是她的救命良药一般,哑声道:“什么法子?” 楼千吟直接道:“让他沉睡。” 苏长离和敖雨辛皆抬头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楼千吟道:“我用药让他沉睡,这样在维系他性命的条件下,气血运行是最缓慢的,对身体机能的消耗也最小。这样一来,瘟疫在他体内蔓延的速度也会相对地降到最慢,对他内腑脏器的损伤也就降到最低。” 楼千吟看了看苏长离,又道:“像这种沉睡的法子,一旦你闭上眼睛了,所有事就不能由你掌控了,你应该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也不勉强你,你自己决定。但我奉劝你,你务必要考虑到你妻儿,你如果多硬撑一天,你内损就多一分,” 顿了顿,声色沉重,“如果我没能及时研制出药,这几个月你是清醒了,等熬过了几个月后,你就得永远与他们告别了。” 诚然,他若是选择沉睡,变数会很多。 他是皇帝,如若让人知道他病倒了,朝中人心不稳,不臣者可能会趁机生乱,他怎能让敖雨辛一人面对这样的局面? 最终楼千吟道:“你们商量好,趁早做决断。” 没等楼千吟离开,敖雨辛便道:“那就有劳楼大哥了。” 第370章 我一直在你身边 苏长离皱了皱眉头,看着敖雨辛,嘴上却对楼千吟道:“等我们商量好,再告诉你。” 敖雨辛亦看着他,肯定地道:“楼大哥先去准备,我会说服他的。” 于是楼千吟看了看他俩,转身去了。 房中两人久久都不言语。 后来,敖雨辛先开了口,看着他的眼帘轻颤,道:“孩子们我会照顾好的,朝臣们我也会稳住的,我每日都会守着你,等着你好起来的那天。这次,你就听我的。” “如若不然,”她眼角通红,“等楼大哥研制出了药,或者等楼家长老带回了药,你的身体却完全伤了,也没法再好起来了。” 她拿着苏长离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对他笑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定会守好我们的家和孩子,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的。” 苏长离没有反驳她,而是问她道:“你打算怎么做?” 当下内有京都大营的将士们坐镇,外有敖雨辛的爹镇国侯于徽州屯兵,暂还无人敢轻举妄动。而且瘟疫横行,各方恐怕避之不及,因而有异动的可能性小。 但不代表朝中诸臣百官都是上下一条心。 多少大臣们一直想往苏长离的后宫里塞女人,可是后宫就只敖雨辛一人,她背后镇国侯的势力也令不少人忌惮,正因为如此,朝臣才担心外戚势力过于庞大。 此次敖雨辛如若出面,必然会成为那些大臣们矛头所指。 后半日的时间里,苏长离和敖雨辛两人在寝宫里说话,说的都是朝事。 最终他同意照楼千吟的疗法,但他也得将朝中的事仔细交代清楚,以及诸事的应对之法。 晚上的时候,楼千吟和千古、姜氏都过来了。 楼千古和姜氏配了药浴的材料来,交付宫人去准备。 苏长离对楼千吟道:“有一点,我每天需得清醒一个时辰。” 楼千吟点头道:“要是不让你清醒点时间,想来你也不会放心。” 稍后药汤送了进来,苏长离在里面泡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服下楼千吟给他的药以后便躺在榻上,由楼千吟给他施针。 楼千吟借助药力和银针,一点点封住他浑身经气血脉,只留了一道缺口,可以维系他。 敖雨辛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伸手握着苏长离的一只手,陪着他。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歪头轻轻蹭着,对他温柔笑道:“二哥,我一直在你身边。” 苏长离手指抚了抚她的眼角,分明是眼圈红红的要哭了,却还强颜欢笑。 苏长离手掌捧着她的脸颊,低声道:“不必时时守着我,可以去看看孩子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敖雨辛点点头,垂着眼帘将眼眶里浮上的热意忍下,咽了咽喉间酸涩,道:“放心吧,我知道的。反正自从你当了一国之君以后,便每天都忙碌,甚少有彻底放松休息的时候,便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 将泪意逼下后,她再抬眼看他,依旧笑意盈盈,眼神清亮,又道:“等你醒转好了以后,又有得忙了。” 苏长离一直侧着头,眸色深沉地看她。 随着楼千吟的银针一道道封下来,他身体本能有些抗衡着似极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尽量多看她两眼。 最终快沉得撑不住了,苏长离一把抓住她的手,还和从前一样强横,猛地拽到眼前,重重亲了一下她的手背,道:“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敖雨辛便看见他阖上了双目。 沉睡去了。 敖雨辛点点头,眼泪也再压抑不住,翻滚出眼眶。 楼千吟待银针和药力双重起作用以后,过了一刻时辰,便将银针一根根抽了出来。 等到全部抽完后,苏长离彻底没有了反应,只有他极其平缓的脉搏和呼吸证明着他还活着。 敖雨辛分明感觉到他的手上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温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暖意。她起身给他拢好衣衫,系好衣带,再盖好了衾被。 楼千吟正在整理自己的药具,敖雨辛回过身道:“谢谢楼大哥。” 楼千吟都归整入药箱,抬头看了看她,见她眼角红润润的,道:“他身体好,意志力强,能挺过去的。” 敖雨辛问道:“让他沉睡以后,可以争取多少时间?” 楼千吟道:“还能有三四月,这期间内找到解药,可挽回他内腑脏器的损伤。” 说这话时,他神情也不见轻松。 这瘟疫从他知晓到传开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但他至今还没找到配制出解药的关键。 楼千古和姜氏放心不下,一直在外间候着。 楼千吟收拾好东西,姑嫂俩便进来看看。 楼千吟让她们守在这里,他回太医院去,临走时顿了顿脚回头看看姑嫂俩,又道:“最好是老实点,别动什么歪心思,虽然她男人是睡下了,但能听得见。” 毕竟这两人凑一堆很能搞事情,楼千吟不放心还是得叮嘱一二。 楼千古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不快走。” 楼千吟走后,为免吵到苏长离休息,三人去了寝殿外,披着厚厚的披风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一边烤火一边看下雪。 楼千古拿来了红薯,穿在铁叉上,架在炉火上烤。她和姜氏一人烤一串,敖雨辛坐在中间,静静地看着火光跳跃。 忙活了一阵,她饭也没吃。 先前楼千古问敖雨辛要不要传膳来,敖雨辛也只是摇摇头。 她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饥饿。 所以楼千古才弄了红薯来烤着吃。 楼千古想了想,道:“小辛,虽然我现在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刻意安慰。但是,我觉得你二哥很厉害的,他肯定不会甘心丢下你的。 “还有我哥,虽然现在他还没找到办法,但是他每天都泡在太医院里了,我不是盲目相信,我只是觉得他一定可以克服的。” 敖雨辛点了点头。 楼千古抱了抱她,又道:“眼下的情况还不是太坏,只是我哥为了延长时间而做的应对之法。你要打起精神来,得先照顾好自己,才有精力去照顾你二哥呀,还有孩子们呢。” 第371章 人生不就是如此嘛 姜氏默默地坐在一旁不吭声,一边听着楼千古跟敖雨辛说这些,一边专心致志地烤红薯。 等红薯到火候了,她收回来捏了捏,很软,但又被烫得不住捏自己的耳朵。 随后她吹着气把红薯拔下来,掰成了两半。 里面橘红色的肉颜色艳丽饱满,闻起来也十分香甜。姜氏递了一半给敖雨辛。 敖雨辛低头看了看,听姜氏道:“你二哥平日里政务这么繁忙,现在他躺下了,重担不是得落在你身上么。吃完了就回屋去洗洗睡觉,等明早醒来,可有得忙了。” 敖雨辛伸手接了过来,剥了皮,吹了吹也不烫了,然后一大口咬了下去。 楼千古问:“好吃么?” 敖雨辛道:“香甜软糯。” 姑嫂俩便相视而笑。 楼千古道:“我这里还有。” 姜氏问:“你们吃过烤汤圆么?” 敖雨辛和楼千古一齐摇了摇头。 姜氏就让宫人送汤圆过来,她一个个扎在铁叉上,递了一串给楼千古烤,敖雨辛见状道:“也给我一串。” 姜氏穿好一串给她。 三人一人拿着一串雪白的汤圆在炉火上烤。 不一会儿就闻到了一股焦香味道,汤圆表面烤酥了,裂开了口,里面白嫩的肉就暴露了出来。 等到这样烤熟了,拔下来,外壳十分香脆,但一扳开,里面却是软软嫩嫩,馅儿都要流出来了。 三人赶紧放到嘴边去吸一吸,又咬一口,外焦里嫩,甜甜糯糯,可口极了。 三人烫得直卷舌头,却又觉得一边吃着刚出炉的食物一边看檐外飞雪,又暖和又好看。 吃完了红薯和汤圆,她们靠在台阶上消消食,姜氏便踟蹰着问敖雨辛道:“那个,我可以借用一下后厨吗?” 楼千古道:“不出意外的话,嫂嫂应该是要做宵夜给楼千吟送过去。” 姜氏拧着手,不大好意思道:“他也挺辛苦的,晚上熬夜的话容易饿。” 敖雨辛侧头看了看姜氏,见她神色里有种温和的力量,但她尽量用一种更为谦逊委婉的姿态来掩饰,却掩饰不了她眼神里明净的光亮。 敖雨辛笑了笑,道:“去吧。” 姜氏就先起身,与楼千古道:“你留在这里多陪陪小辛吧,等我送完回来再与你一道回去。” 楼千古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晓得回。” 敖雨辛和楼千古便看着姜氏在宫人的引领下往后厨去了。 楼千古对着姜氏的背影,与敖雨辛叹道:“楼千吟可真是好福气哟,这样都能让他给碰上个好媳妇儿,小辛你觉得呢?” 敖雨辛道:“确实如此。” 楼千古又一声长叹:“我只希望,他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时候他执着于他所执着的东西,却往往会忽略身边其他的美好。” 敖雨辛道:“你竟能有如此感悟。” 楼千古道:“托楼千吟的福,让我领悟出来的。人生不就是如此嘛,不然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多的错过呢。”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嫂嫂真是个极好的人,我希望他们不要错过。” 敖雨辛和楼千古肩抵着肩头靠着头,她亦看着姜氏渐渐远去的背影,道:“放心吧,楼大哥值得这样好的人,你嫂嫂也值得楼大哥这么好的人。他们在一起,可以互补,谁说这场开始不是个意外的惊喜呢。” 楼千古吃吃地笑,道:“小辛,你也要加油。” 敖雨辛应道:“嗯。我一定会的。” 后来楼千古问道:“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你一个人要是觉得孤单的话,我今晚就不走了。” 敖雨辛笑道:“我不是一个人。但天色晚了,又下雪,你这会儿回去一个人我反倒不放心,不如就在偏殿宿下吧。一会儿我差人去你哥哥嫂嫂那里说一声,他们也不用担心。” 楼千古笑嘻嘻道:“那好吧,吃饱了我也不想走了。” 敖雨辛让宫人把偏殿收拾出来,楼千古睡觉穿的寝衣是敖雨辛找来自己还没穿过的全新的衣衫,她俩个子差不多,寝衣又宽松,楼千古穿不是问题。 至于外衣,宫人明早自会给楼千古送过来。 随之楼千古就进偏殿里换换洗洗了,关门时对敖雨辛道:“小辛,你有事就叫我哦。” 敖雨辛点头应下。随后她自己也回房去洗漱了。 她先踱到床边看了看沉睡的苏长离,再去沐浴更衣。 这寝宫里平时多是她和苏长离两人,宫人很少进来侍奉。而今苏长离睡下了,就她一个,却也没觉得孤单。 因为楼千吟说过,他虽然睡着,但是他可以听见她的。 洗浴完,敖雨辛坐在妆台前护理了一下肌肤,再一盏盏掐灭了灯,最后只剩下一盏,将寝宫照得极度柔和。 她上了床,钻进苏长离的被窝里,在他身边躺下,侧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后来她努力往他怀中蹭了蹭,抱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臂弯睡去了。 姜氏做好了夜宵,雪还没停,她怕夜宵凉了,便撑着伞匆匆忙忙去往太医院。 走了许长一截路,她抬头望去,前面就是太医院,漆黑的夜里,亮着朦胧的灯火。 姜氏脚下走得急,眼里就看着前面那灯火了,没有注意,怎想忽然被绊了一下,这积雪的路又滑,猝不及防就摔了去。 同行的宫人来不及搀住她,她便跌在了地上,临时却将手里的食盒护得稳稳当当的。 “侯夫人你怎么样?”宫人赶紧来扶她。 姜氏不急着起,在地上坐了片刻缓了缓,才渐渐找回了知觉,低头看着怀里没歪没倒的食盒,吁了一口气,道:“还好。” 伞也摔破了,不一会儿她满头都是雪渍。 姜氏慢慢起身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上的痕迹,惭愧地对宫人道:“我没事,我就看着前面就要到了,一时得意忘形脚下打滑了,还连累你也没得伞撑了。一会儿到太医院借把伞回吧。” 这宫女是敖雨辛特意指派给姜氏的伶俐的丫头,连忙摇摇头,道:“侯夫人太客气了,是奴婢照顾不周。夫人当心脚下的路,可别只顾着往侯爷那里赶,又将自己给摔了。” 姜氏腼腆地笑笑,道:“你别说出去啊,怪丢人的。” 宫女应道:“奴婢知道了。” 第372章 是个人才 后来到太医院的一路上,姜氏都把食盒紧紧拢着抱在披风里,冒着风雪尽量小心快步地往前走。 走上一段台阶,终于到得太医院的屋檐下,姜氏才又舒了一口气。 虽是天色晚了,但太医院里里外外一派灯火通明。 所有太医、药侍以及在这里当值的太监宫女们,一应都是忙忙碌碌。 姜氏去到里院单独给楼千吟辟出来的地方,他屋里的灯火亦明亮,时不时就有人给他送他需要的药材进去。 姜氏进了屋子里,满屋子都是浓郁的药味,见楼千吟正忙,便没出声打扰,而是先用炉火烧了热水将夜宵给温一下。 后来楼千吟不经意回头,才发现姜氏来了。 姜氏正好把夜宵都温好了,道:“吃点东西先吧。” 楼千吟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养出了习惯,近来忙的时候他顾不上用饭,也忘了饥饿,但是一看见她来,就会想起来饿的感觉。 姜氏给他备的夜宵通常也十分简单,今晚便是一盅汤和一碗炒饭。 炒饭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炒饭,但蛋白和蛋黄分了开来,雪白金黄交错的鸡蛋颜色与米粒混合,让楼千吟有了胃口。 姜氏又轻车熟路地去端水来给他洗手。 楼千吟见她端盆时无意间瞥见了她的手臂,从手肘到袖摆都有些污痕,使得他第一时间皱眉,道:“你怎么弄这么脏?” 姜氏一看,似才发现一般,踟蹰道:“可能是去后厨的时候不小心扫到了炭灰。” 楼千吟将她温好的宵夜都吃完喝完了,道:“这太医院离住处远,不比得家里,以后你让人送过来就行了,不用亲自过来。” 话一说完,楼千吟就见她低眉顺眼地流露出了些许愁绪。 楼千吟就问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姜氏惭愧道:“这宫里的饮食太好,难免比平时吃得多些。之前在浔阳每日出门照看病人,好不容易把小肚腩消没了,现在它又……长出来了。” 楼千吟一听,就不禁哂笑,道:“现在多少人为此殚精竭虑寝食难安,你倒是能吃能睡还长肚腩,是个人才。” 姜氏缩着脖子。 楼千吟道:“那你就多动吧。不然别人都在瘦,你却在长肉,还以为你多不上心似的。” 姜氏小声道:“我看……晚上我还是多走走吧。” 楼千吟道:“随你。” 稍后姜氏将食具都收回了食盒里,又给楼千吟放了温水漱口。 他漱过以后就又去忙了。姜氏一时没有离去,他要什么东西,她现在也略通医理总能第一时间递到他手上。 一时没她事做的时候,她就在角落里待着,不妨碍任何人,自己拿了本屋子里随处可见的医籍来慢慢地啃。 楼千吟看的医籍晦涩难懂,俨然不是她这个级别啃得动的,于是很快她就把自己给催入梦乡了。 等翌日一早姜氏醒来,才发现她竟然在楼千吟的药房里睡了一夜。 窗外雪亮的日光将屋子照得透亮,就只姜氏一个人,楼千吟早已不见踪影。 她动了动身准备撑着起来,身上衣袍滑落,姜氏低头一看,不由怔了怔,伸手去捻起那一抹衣襟。 是楼千吟的外袍。 他什么时候盖在她身上的,她也不知道。 姜氏手里捧着袍角,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久都没动作。直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姜氏才回了回神。 她将那衣袍抱在怀里,撑起发麻的四肢起来开门,见太医院的药侍正好经过,不由问道:“那个……景安侯去哪儿了呢?” 药侍驻足行礼,道:“天色刚亮时景安侯和太医们就动身去大营里试药了。” 姜氏应道:“哦,谢谢啊。” 她踱回药房里,看了看满屋子医书药材都乱糟糟的,便又给他收拾了一番。 她很仔细,那些医书药籍具体翻开到哪一页,就将那书页折了折才合上,这样楼千吟要是再翻找的话一下就能找到。 收好了书,又将药材规整,都一样样整齐地摆放在案台上。案台上映照着光线,一目了然。 姜氏出得房门,把房门轻轻带上。 她再转头一看,只见这座宫城里入目所及之处,皆一片银装素裹。 天晴了,薄薄的阳光穿透云层,雪光有些刺眼。 姜氏先回了宫院里做准备,等楼千吟从大营回来的时候,她备好了热汤和干净衣裳给他洗漱。 他连饭都没吃,洗完便先上床补两个时辰的觉。 楼千古回来时,姜氏听到动静,赶紧出房里来看。 楼千古一见她,立马就笑嘻嘻地准备开口说话,姜氏却是先小声道:“咱们小声点吧,你哥今上午才回来,这会儿补觉呢。” 楼千古平时是很跟楼千吟对着干,但也得分时候。 知道他累极了,楼千古没胡闹,十分配合地跟姜氏小声说话。 敖雨辛昨晚睡下后,迷迷糊糊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今早醒得也早。她睁开眼,第一时间便往身旁看去,又安静地看了枕边的男人一会儿。 往日都是他起得比自己早的,因为他有朝事要忙,也常年养出了这习惯。 而今她醒来了,见他却还睡着,倒是十分难得的时候。 敖雨辛蹭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他的睫毛自她唇上扫过,轻轻痒痒的。 敖雨辛轻声道:“二哥,早。” 而后她起身更衣洗漱,又亲自来给苏长离擦脸擦手。她和千古用了早膳,千古便回宫院去看看,她则在内室代苏长离处理政务。 朝堂送上来的折子,全部堆积在桌案上,敖雨辛埋头批阅,不知不觉就是大半日过去。 下午的时候楼千吟过来给苏长离施针,楼千古和姜氏又去准备药浴的材料。 敖雨辛一直守在床前,眼神紧紧盯着苏长离,等楼千吟用银针给他浑身经脉一一解了封,她等了一会儿,等不及,问:“楼大哥,他怎么还没醒?” 楼千吟道:“别急,气血也得游走一会儿才会通畅。” 敖雨辛便耐着性子握着他的手等着,不多时,他的手忽然便有力地反握住了她。 然后敖雨辛眼帘一颤,见得苏长离睁开了眼来。 第373章 日久情深的熟悉和默契 楼千吟正把银针一根根擦拭又用火烤过,再归入药箱内,开口道:“躺了一天,醒了就起来走走。” 苏长离下床,也无需敖雨辛搀扶,在寝宫里行动无碍,令门外的太监宣外臣觐见。 他有他自己的心腹大臣,昨日天色已晚没来得及嘱咐,今日醒来当然第一时间要让他们辅佐帮助敖雨辛。 楼千吟没多待,收好自己的东西便出去了。 只是他走几步,又回头看苏长离,道:“不得不提醒一句,还是尽量克制的好。一些亲密接触能免则免,倒不是怕传染,而是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一接触,你怕是又血气方刚,那这一天也就白躺了。” 苏长离道:“你说够了就快些走。” 楼千吟刚一走出内室,苏长离便一把将敖雨辛拽进怀里,狠狠拥抱住。 敖雨辛深呼吸,也压不下心头那股悸得发窒的感觉,只能埋头在他衣襟里,无比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苏长离俯头来啃她脖子和耳朵时,敖雨辛腿上有些软,但却不得不抬手堵住他的唇。 苏长离道:“这样也不行?” 敖雨辛眼神润亮,摇了摇头笑:“应该不行。楼大哥说了,你得听。” 他在内室走动走动,活络一下筋骨,而后便坐在案前,看了看上半天敖雨辛批阅的折子。他拉着敖雨辛坐在自己腿上,手臂环过她腰际,随手翻阅。 敖雨辛与他说了个大概,一些重要的折子,留给他亲笔批复。 苏长离下巴就抵在敖雨辛肩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直往她脖底里钻,忽道:“以后晚上早点睡。” 敖雨辛愣了愣。 他又低沉道:“虽不能应你,但你何时睡着的,我一清二楚。” 敖雨辛眼角有些发酸,道:“原来你真的都知道啊。” 苏长离道:“一晚上辗转来辗转去,我又不是不在,有那么难入眠么。” 敖雨辛抿着嘴笑,然后忍不住一回身就用力地抱住他,良久喃喃道:“就是有点不习惯。以往都是你抱着我睡的。” 苏长离道:“要不往后在你睡前我醒一个时辰,哄你睡着了我再睡。” 敖雨辛抱着他的腰不由紧了紧,好笑道:“那要是还没半个时辰我就睡着了,剩下的半个时辰多浪费。我才不要。” 苏长离道:“不要你就给我好好睡。” 这时宫人来禀,大臣到了。 苏长离让宫人引去御书房等候。 敖雨辛道:“要不将大臣们传到这院里来,你也免得走一趟。” 苏长离道:“就在前面也不远,几步路就到。” 敖雨辛只好起身帮他更衣。 她捧来他日常穿的皇帝常服,苏长离接过手就利落地穿上。敖雨辛站在他身前,温柔细致地替他整理好衣襟,抚平肩上和手臂上的褶皱,最后替他系上腰带。 一举一动,都是对他日久情深的熟悉和默契。 苏长离很享受她这样为自己整理时的光景。 都弄好以后,敖雨辛仰头看他,只见面前的男人轮廓深邃高大,比以往更加沉厉稳重,不由眉眼弯弯道:“嗯,衣冠楚楚,很是顺眼。” 她几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又道:“昨晚下雪了,外面都是积雪。”她回头来对他笑,“穿新鞋去吧。” 前些日就给他纳好了,只不过他多在寝殿休养,一直没机会穿。 苏长离道:“没几步路,穿旧的就成。”免得新鞋又打脏了。 敖雨辛道:“你不喜欢穿新鞋啊,那好吧,我寄去徽州给我爹穿。” 苏长离看她道:“我要穿。给我的就是给我的,你再寄给你爹不合适,他会觉得是我不要才给他的。” 敖雨辛一面把新鞋取出来,一面笑道:“我爹才没你想的那么多。” 苏长离坐在坐榻边,将鞋穿上,又走了两步。 敖雨辛问他:“还合适吗?” 苏长离道:“你做的一直很合适。” 苏长离亲了亲她的额头,便大步去了。 等他见完大臣回来,寝殿里已经备好了药汤。 他泡过药汤后,又由楼千吟施针睡下。 敖雨辛一边要守着苏长离,一边要代为处理政务,大抵真是忙碌起来以后,便不觉得时间那么难熬了。 只是她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看孩子们。 楼千古和姜氏便时常去照看四个孩子。 宫里下一趟雪,一夜过后,积雪能有一尺来深,好几天才能化完。 彼时三个哥哥照常读书习字练功,阿梨却望着窗外的雪景,闷闷不乐。 她还没学完三百个字,但是已经下雪了啊。 阿梨愁道:“天这么冷,爹娘也不来看看我们。要是我们冻死了怎么办?” 扶渠在旁道:“小公主很冷吗?”她摸摸阿梨的手,“是暖和的呀,怎么那么说呢。” 阿梨气闷地一把放下毛笔,穿得厚厚的,像只圆滚滚的梨子,扭身背对着扶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扶渠:“这……” 阿梨道:“不管我冷还是暖和,爹爹和娘亲都应该要记挂我们。” 扶渠道:“皇上皇后那么爱你们,肯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只是他们眼下很忙,有很多事要做,等忙过这一阵了,就有时间陪你们了呢。” 阿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巴巴地望向窗外,咕哝道:“可那时肯定雪都已经化了。” 话音儿一落,忽听外面有人在唤:“阿梨!” 阿梨一听,方才还低落的情绪,登时变得十分高昂,哪还有心思习字啊,连忙爬起来就往外冲,在门口看见楼千古,兴高采烈道:“我的姨!” 小团子圆溜溜地跑过来,张开双手,楼千古一蹲下身就和她抱了个满怀。 两人在院子里打雪仗玩闹了好一阵。 阿梨跟姜氏不熟,基本都是在跟楼千古追逐打闹。三个哥哥对打雪仗不怎么感兴趣,也不出来凑热闹。 满院都是阿梨“啊啊啊”的斗志昂扬的吼叫声。 她身上头发上都是雪沫,雪仗打累了,就吭哧吭哧跑进书房,把她爹前阵子才找人将剑锋上的卷刃给磨平的那把剑又拖出来,正在兴头上,道:“我的姨,我们一起去杀!” 苏砚开口道:“你不怕爹生气吗?” 阿梨浑然忘我:“他现在顾不上我!” 楼千古道:“你连剑都提不起来,你去杀啥啊?” 阿梨道:“我也不知道,路上遇到什么就杀什么吧!” 一直存在感很弱的姜氏在回廊下也终于出声道:“要不,别打打杀杀,还是吃吃喝喝吧。” 第374章 陪她多玩一会 阿梨回头一看,见姜氏正在炉火前忙碌,炉火上架着好几只铁叉,铁叉上插着小肘子,不知不觉烤得油滋油亮的,她正往小肘子上撒佐料。 对于烤过好几只烤乳猪的姜氏来说,烤出经验来了,味道必须差不了,不然之前楼家兄妹也不会一连数日都天天吃。 先前阿梨是闻到阵阵香味,只不过她顾着和楼千古玩,一时都没顾上。现在一听到姜氏说话,回头也看见了,眼睛就盯在那一排小肘子上转不动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 然后阿梨一把就丢了她爹的剑,铿锵一声落在地上,老成地叹口气道:“不吃饱也没有力气,那就先吃吃喝喝吧!” 阿梨小跑着过来,蹲在姜氏身边,不停地咽口水。 姜氏道:“千古,给她洗洗手吧。” 扶渠已经去端了水过来,阿梨手上本来沾了点墨渍,后来又去玩了雪,两手一团黑。 她用了胰子搓搓洗洗了两次,才总算洗干净。 姜氏把烤好的小肘子放在盘子里凉了凉,阿梨两手抓起来就开啃。 她啃得整个脸蛋上都是油。 姜氏问道:“要不要去叫哥哥们来一起吃?等你去叫来,这几只就刚刚烤好。” 阿梨赶紧起身,边啃着边往书房去,她小花脸一样出现在书房门口,一手拿着骨头一手在嘴里吮了吮,道:“老大老二老三,舅母烤了肘子,吃不吃?” 兄弟三个在书房里也闻到香味了,只不过没有阿梨那么馋。可吃可不吃。 楼千古也在外面叫,所以三个还是出了书房,在阿梨的带领下往侧廊那边去了。 不消多时,四只在廊下坐一排,两头分别坐着楼千古和姜氏,几人一起津津有味地啃肘子。 软糯喷香、入口即化,别提多惬意。 旁边还煮了一壶解腻的茶,一人两只肘子下来,十分满足。 阿梨先前还跟姜氏不熟,这会儿已经“舅母”“舅母”地叫唤得亲热了。 吃吃喝喝以后,兄弟三人回书房继续学习。 阿梨则跟姑嫂俩一起摊在回廊下,回廊下摆了三张躺椅,一人躺一张,还盖一张毯子保暖。然后三人一齐脑子放空、双目无神地消食,阿梨那点小脑子哪还想得起打打杀杀啊。 阿梨就只想得起感慨了两句:“那墙头的雪好白啊。肘子好好吃啊。” 后来她不那么撑了,脑袋也渐渐回归了现实,问道:“我的舅来了为什么也不来看我啊?” 姜氏道:“你舅他是大夫,医术超好的那种,外面有很多人生病,他当然要去帮忙治病啊。等大家的病都好了,他一定会来看你的。” 楼千古不由侧头看向她嫂嫂,见她嫂嫂说起楼千吟的时候,脸上有笑、眼里有光。 等三人都消完食,阿梨又蹲在院子角落里去玩雪,却是不缠着楼千古和姜氏了,背对着她俩道:“唔,你们也陪我玩了这么久了,你们回去吧。” 楼千古笑嘻嘻道:“这就要赶我们走啊?” 阿梨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忙。你们去忙吧,但是偶尔还是要抽抽时间过来看看我陪我玩的。”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边在地上薅雪一边自顾自地唠叨:“你们帮我告诉爹娘,我会尽快习会三百个字就去找他们的。这个冬天可真有点冷,不多穿点衣服怎么行呢,会冻的……就叫他们多穿点衣裳吧。大夫都忙着治病,要是他们冻坏了,哪有空管他们呢。” 楼千古轻叹道:“要是小辛听了小棉袄这话,指不定得哭了。” 姜氏便对阿梨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很忙,还可以陪你多玩一会的。” 阿梨一听,顿时回头,一改方才老成落寞之态,小脸上的欣喜被点亮,仿佛这个世界也跟着被点亮了两分,让人只想将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只为留住她这样的天真烂漫。 阿梨眼神亮晶晶道:“真的吗?” 楼千古道:“嘿,我嫂嫂说陪你,那就会陪你的。” 然后三人就一齐蹲在了院子角落里薅雪。 阿梨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滚雪球,打算一会儿把雪球滚进屋子里去,砸翻她三个哥哥。 姜氏却是用积雪在手里薅出个小兔子形状来,递给阿梨。 阿梨一看,“哇”地一声,连忙双手来接。 那小兔子浑身雪白,被姜氏捏得惟妙惟肖,十分可爱。 阿梨哪还顾得上滚雪球,连忙捧着小兔子跑进屋里给三个哥哥们看。 苏砚道:“你放在外面吧,别拿进来,不然一会儿就化没了。” 阿梨也生怕它化了,赶紧又跑出来,只是她爱不释手,盘来盘去,最后还是免不了将它盘化的结局。 阿梨有点难过,姜氏道:“那要不,我们做个大的吧,放好几天都不会化。” 楼千古道:“来来来,堆雪人!” 姜氏问阿梨:“还是要只兔子么?” 阿梨就很坦率地回答道:“雪人雪人当然是堆人啊,我想要娘。” 楼千古道:“我的梨,你这会不会太为难人了?” 阿梨瘪瘪嘴,道:“是你们问我的嘛,又不是我主动要求的。” 姜氏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呢,那要是堆失败了的话,你别哭啊。而且你也得来帮忙啊。” 阿梨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于是三人就把院里的积雪都薅到了院子中间来,堆了白生生的一堆。 再将那些雪挤压成方方正正的竖着的一块。 姜氏拿了枚小刀描出了个大致的轮廓,再将多余的雪都削去。 姜氏需要阿梨做什么的时候就不客气地使唤她,她都很积极地配合。 这样,她便会感觉这个雪人堆出来,也有她参与其中的充实和快乐。 阿梨十分期待,姜氏还把小刀交到阿梨手上,教她一些极为简单的线条刻画。比如刻发丝和衣裙上的褶痕等,阿梨做得非常认真。 楼千古眼见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雪块在姜氏的手上竟然化腐朽为神奇地一点点显出人形,姜氏亲手刻画人物五官,竟是与敖雨辛的模样有着七八分相像。 第375章 顾不上自己 楼千古赞叹道:“嫂嫂,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真的把小辛给雕出来了。” 姜氏腼腆道:“我也是试试手。还是你们把这雪堆得扎实,才没有雕散。” 阿梨已经迫不及待地高声叫道:“老大老二老三,快出来看娘!快点出来看娘!” 之前叫他们出来打雪仗的时候他们不感兴趣,现在一听到关于他们的娘,很快便出了屋子里来。 便看见院子里的雪人,颇有他们娘的风姿。 阿梨高兴得手舞足蹈。 姜氏雕出来的雪人也不能仅仅是前面好看就行了,后面的裙摆线条还有长发,都要一一刻画。 后来兄弟三个也加入其中,姜氏将最后的收尾工作都交给了他们,她和楼千古就从旁观看,并出言指导。 等到完成的时候,天色也渐晚了。 敖雨辛的雪像便安放在院子里,直到姑嫂俩走的时候,阿梨还和哥哥们兴冲冲地围着看。 苏长离沉睡下以后,国之重担就压在了敖雨辛一人身上。她在御书房后殿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心里虽记挂着孩子们,当前现状,却也分·身无暇。 晚上姑嫂俩过来,陪她一起用晚膳,将四个孩子的情况与她说了。 敖雨辛红了眼圈,往嘴里塞着米饭,有些发哽。 楼千古顺顺她的后背,道:“唉,我就说吧,要是将阿梨的话如实转述给你,你铁定得难受。” 敖雨辛含泪带笑,道:“谢谢你们,帮我陪陪他们。” 楼千古道:“小辛,我嫂嫂她画技了得我跟你说过的吧,上次她在浔阳画楼千吟的裸画可卖了几千两银子呢。” 敖雨辛吸吸鼻子,惊讶道:“这还真没听你说。” 楼千古眉飞色舞道:“嘿,嫂嫂的墨宝简直一画难求,浔阳城的富婆们都争抢着要买呢。” 敖雨辛被转移了注意力,酸楚的情绪散去,好笑道:“你们干嘛画楼大哥的裸画啊。” 楼千古道:“谁让他把我们俩赶出去要饭啊,总得谋生吧。” 敖雨辛赞叹道:“姜嫂嫂竟这般厉害。” 姜氏一脸惭愧地笑笑道:“往事不堪回首。” 楼千古道:“她今日在孩子们院里塑了一座小辛你的雪像,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敖雨辛道:“阿梨平时就比较难哄,还是你们有办法。”她看向姜氏,又道,“起初阿梨与你不熟,今日可熟络些了?” 姜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她今日肯叫我舅母了。” 敖雨辛不禁一笑,又问道:“今夜可要给楼大哥送夜宵去?” 姜氏点头道:“要的。” 姑嫂俩陪孩子们玩了半天,得先回院里去洗洗,稍后姜氏才给楼千吟送夜宵过去。故用完晚膳后,敖雨辛也没多留她们俩。 两人回了自己的宫院,反正姑嫂俩都要洗澡,便将浴桶搬来凑堆一起洗。 楼千古无意间看见姜氏抬手臂时,不由惊道:“嫂嫂,你的手肘怎么了?” “手肘?”姜氏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手肘一看,顿了顿,下意识地就沉入水里,道,“没怎么吧。” “怎么会没怎么,红红的一片呢。”楼千古伸手去拉她手臂,“是不是今天跟阿梨玩的时候弄伤的?” 说着楼千古就硬把她手肘捞出来,仔细一看,皮肤上的擦伤留下了沁血的印子,还凝结有一粒一粒的极细小的血疤,又不像是今天才伤的。 姜氏踟蹰道:“我也不知啊,可能是不小心哪里碰到了吧,倒没觉得痛。你要是不提醒我,我都发现不了。” 楼千古道:“都红得沁血了,你都感觉不到痛啊,嫂嫂你也太粗心了吧。” 姜氏看见她眼里的担心,只是腼腆地笑,道:“也可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碰到的,我……我通常睡得比较熟。” 楼千古不让她这只手臂多碰水了,洗好以后就赶紧起身出浴。 楼千古穿好衣服便去拿药箱来,给她手肘抹了一层药膏。 楼千古边抹边叹道:“这些事本来应该楼千吟给你做的,可他平时脑子不开窍也就罢了,现在还忙得焦头烂额的,嫂嫂你多担待啊。” 姜氏便道:“我觉得,现在你帮我弄也挺好的。” 后来姜氏要去后厨给楼千吟弄夜宵,楼千古索性跟着去帮帮忙。 楼千吟没日没夜地忙着配制有效解药,一旦加紧配制出新药立刻便送往病营去给士兵尝试。 已经反反复复尝试了不知多少次,是有一定的起效,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无法治愈,始终还差点什么,楼千吟一直没找到这个关键所在。 越拖下去,死的人就越多。 除了京城和大营里,浔阳也有快报传来,每天都在有人死去。 还有苏长离,虽然现在沉睡着,但情况总归是一天不如一天。 楼千吟自小习医,是楼家几代医者里最为有天赋且出类拔萃的,他也行医一二十年,楼家在他的经手下声名远扬,天下谁人不知楼家家主医术超群世间少有人及。 可眼下他也被这瘟疫难住,一时止步不前。 楼千吟几乎都没回宫院,直接住在了太医院里。 姜氏每每给他送吃食宵夜去时,见得最多的便是他的背影。 那么多人都在指望着他,他怎能懈怠。在经历这么多次的尝试未果以后,他甚至都没有空闲和时间来感到懊恼挫败。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好接近、高贵冷艳的人,正为许多的生命而忙碌着。 姜氏道:“侯爷,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楼千吟头也不回:“不是让你不要送了吗,我没空吃。” 姜氏就没吭声了。 但是没一会儿,楼千吟却从一堆药材味里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回头一看,见姜氏独自坐在桌边,把食盒打开了,把宵夜拿出来了,她自己正温温吞吞地一口一口吃。 楼千吟面有疲色,又紧绷着眉头,一见此光景,不由更加紧绷了。 这不是给他准备的吗,她为什么吃? 给他准备的夜宵他可以选择不吃,但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被别人吃,那就相当难受了。 第376章 跪地相挟 姜氏面对楼千吟谴责的眼神,咽了咽,弱势地道:“你说你不吃,我就吃了。” 楼千吟几步走过来,伸手就端走了她面前的食盘,道:“长了小肚腩的人有什么资格吃夜宵。” 姜氏羞愧地缩着脖子拧着手,踟蹰道:“我看挺浪费的。” 楼千吟看了一眼食盘里,躺着几只糯米丸子,已经被姜氏给消灭了两个。 那糯米丸子颗粒饱满、晶莹剔透,又油光油亮、香气扑鼻,很是惹人。 楼千吟去洗了手,直接用手指拈了一个来吃。吃完一个又去拈第二个。 姜氏就直勾勾地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那糯米丸子之间来回辗转。指尖沾了淡淡的油脂,看起来润润亮亮很是好看。 她还若有若无闻到了他指上沾着的药气。 糯米丸子软硬适中、咸香可口,里面还有肉馅儿,楼千吟再嘴刁,却也合他口味。 只是楼千吟注意到姜氏正眼馋着他手上……的糯米丸子,这让他有种被觊觎的感觉。 姜氏觉得他误会了,忙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 楼千吟道:“想就是想,用不着这么口是心非。” 姜氏继续盯着楼千吟的手,一脸实诚道:“我就只是看看。” “你也只能看看。”然后楼千吟不仅吃光了糯米丸子,还当着她面儿把指腹上沾着的几颗糯米粒也全吃了去,用行动表示一粒都不会给她留。 姜氏倒给他一杯温茶,他喝完以后就起身去做他的事了。 姜氏自己神色怡然地将空盘餐具都收好,也不再打扰他。 苏长离染上瘟疫一事,敖雨辛一直没有对外宣告,并让里外知情的宫人全部守口如瓶。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基本每日一朝的朝事突然间改成了七日一朝,已经让朝臣们感到疑惑了; 再加上浔阳楼氏加急赶到宫中,时常出入帝后所在的宫殿,到后来苏长离也不怎么在外臣和军营里露面,甚至连送上去批阅的折子都不再是他的笔迹,就不禁让人揣测怀疑。 苏长离沉睡期间,陆陆续续有朝臣觐见,大多是想探探风儿,结果苏长离的面没见到,一应都是敖雨辛出来应付的。 终于又到了七日一朝时间,苏长离没法去早朝。 敖雨辛便传旨到前宫朝堂,免去当日早朝。 朝臣们满堂哗然、质疑。 有朝臣直言提出问题,是不是皇上身体不适,为什么每日一朝改为七日一朝,到现在干脆不早朝了? 宫人也无法回答。 后来便有一些朝臣不罢休,直接前往御书房外面的空地,跪地请求觐见。 要是皇帝不见他们,他们便不起来。 敖雨辛自是知道瞒不了多久,朝臣们得不到确切的消息,这是要用这种方式逼她把消息放出来。 眼下天寒地冻的,朝臣们跪在地上,能撑得过多久? 她要是置之不理,让他们全都跪坏了,到时候还更麻烦。 遂最终,敖雨辛命宫人替她更衣。 她盛装华服,亲自到御书房前殿接见大臣们。 朝臣们见她,拜道:“臣等有事启奏皇上,还劳皇后娘娘请皇上出面一见。” 敖雨辛道:“京都瘟疫一事,尚未得解决之法,人人都需得谨慎回避,诸位大人如有事奏,便上折子,批复完自会下示旨意。” 朝臣道:“连日以来,朝中所有折子皆不是皇上亲笔批阅,臣等斗胆比照了一下皇后往日所下懿旨,乃是与皇后笔迹一致。历朝历代以来,还从未有过皇后批政之事,眼下这样,皇上也未曾向臣等表态,臣等就只想知道,究竟为何。” 敖雨辛扫了一眼众臣,声色平平道:“皇上本非墨守成规之人,近来他操心过甚,由本宫代笔批政、转述其意,这有什么为何。” 朝臣执意揖道:“臣等恭请面见圣颜。” 敖雨辛平时柔和的声音便沉了下来,道:“诸位大人的疑惑本宫已经解答,然诸位却不罢休,尔等到底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言。” 朝臣们相互微微侧头,作眼神交流。 最后有人言道:“坊间有传,病魔肆虐,便是真命天子也难以避免,臣等请皇后明示,皇上龙体可康健?皇上他……是否真的感染上了瘟疫?” 此话一出,敖雨辛看着他们,随即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朝臣们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威压感,使得他们一时不敢抬头直视。 敖雨辛开口:“看诸位这决心,今日本宫若是不给一个确切答复是不可能满意的了。这般着急又执着,是有什么打算不成?” 她声色蓦地冷厉下来,又道:“当下瘟疫横行,百姓感染者众多,奔走用药、隔离、安抚民心,无一不是当务之急!而今诸位却是有闲心在此长跪相挟,在你们心中,恐怕早已认定皇上已染瘟疫,不过就是等本宫开口承认罢了!本宫承认了又如何,能使你们高兴?轻松?能使朝堂安定、民心踏实?” 敖雨辛厉声喝道:“谁,回答本宫,于你们而言,于朝堂和百姓而言,究竟有何益处?!才使得你们什么事都不做了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场众臣无一人敢答话。 敖雨辛道:“今日诸位要在此长跪不起,本宫也不拦着。本宫只给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以后,如若各位大人仍旧没有回公署各司其职,那本宫自会派人接替你们手里的事,代为接管你们的职务!” 此话一出,跪着的大臣们不由微微一凛,却也仍是不敢应话。 敖雨辛说罢,拂袖转身而去。 敖雨辛回到寝宫,继续处理案桌上堆积的政务。 不出半个时辰,宫人来禀,那些大臣们便已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去。 真要是闹到那样僵化的局面,敖雨辛当然会说到做到。 而且大臣们就算被停了职,也不用担心朝中无人顶替接手。在这非常时期想表现立功的人大有人在。就算朝中没有人,还有她徽州镇国侯那边相助,绝对不会缺人手。 所以那些大臣心知肚明,再僵持下去对他们绝无好处,最后只得暂且作罢。 第377章 取生血做药引 只是敖雨辛也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还只是一个开始。 朝中必然有对她不满的人,后面定还会再掀波澜。 是夜,敖雨辛半夜惊醒。因为苏长离体热,浑身冒着热汗,很有些不同寻常。 她第一时间派人去叫楼千吟过来。 楼千吟给他诊断后确定,他的病症还是不可避免地进入第二阶段了。病情虽然侵蚀得缓慢,可仍旧在一点点加重。 因着苏长离每日得清醒一个时辰,那一个时辰里气血游走全身,就会加速蔓延。 敖雨辛枯坐床前,怔怔地守着楼千吟给他施针降下体热。施针完后,她温柔细致地给他擦身,换了身衣衫掖好被角,方才起身暂去了偏殿说话。 敖雨辛哑声道:“楼大哥,将每日那一个时辰也停了吧。” 楼千吟顿了顿,道:“他应该不会同意。” 敖雨辛道:“不需要他同意,明日起别让他醒来便是。反正每日只要他一醒,就又要操心这又要操心那,一堆的事情哪里操心得完,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她回过头看向楼千吟,眼睛通红,问道:“楼大哥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延缓他身体损伤的?” 楼千吟无可瞒她,道:“我试过多次药,但是都还没有成。还差几味关键的药,我还没找到。” 他没日没夜地尝试,不知试了多少种药材,药方子也改过了不知多少遍,是有一些成效,可是总还是差一截。 敖雨辛迫切道:“我不是可以对抗这种瘟疫吗,你可以从我着手。我身体里肯定有能够克服瘟疫的因素的,再配合你的药,是不是就能解了?” 楼千吟微微蹙着眉,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想取你的生血做药引。” 敖雨辛非但不觉唐突,反而看到希望,急道:“这种事楼大哥为何不早说?” 楼千吟道:“如果不是暂找不到其他的药引,也不会问你要。这种法子便是真的做出解药,也没法投入使用,这只能是给他应急。” 敖雨辛已经捋开袖摆,道:“我知道,楼大哥取血吧。” 随后楼千吟打开药箱,取出器皿,又展开银针布卷。 他和敖雨辛分坐在茶几两边,往几面上垫了一只软枕,让敖雨辛将手臂平放在软枕上。 随后他一手托起敖雨辛的手腕,一手捻了一枚薄如蝉翼的刀刃在烛火上来回地烤过。她的手腕就这么细点,白皙温润极了,上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楼千吟极少有觉得不好下手的时候,正如眼下。他也很明白苏长离不想让她来做药人的心情。 因为但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不会用她来做。 得稳住苏长离的病情,眼下有这样的选择,他必须得尽力一试。 楼千吟避开了敖雨辛的经脉,捻着细刃的手微微一停顿,随即非常迅速且利落地往她小臂上一扫。 敖雨辛都没感觉到疼痛,便见鲜红的颜色流淌了出来,楼千吟见她小臂翻转往下,涓涓血流淌进了器皿里。 旁边宫人看得触目惊心,喃喃道:“皇后娘娘……” 敖雨辛亦云淡风轻地看着,道:“不碍事。” 楼千吟一边注视着,一边手里拈着银针往火上烤过,待到器皿里的血已经足够了,他立刻将她小臂翻转回来,手里银针又快又准地往她小臂上方扎入,极有分寸地微捻几下。 转眼两三根银针一下,她的血便止住了。 楼千吟沉着眉目,给她伤口上药包扎,而后便带着东西匆匆离去,道:“你先回去休息,等我有眉目了,立刻送过来。” 敖雨辛看着他脚下不停地走出偏殿,感激道:“多谢楼大哥。” 敖雨辛回到寝宫,在苏长离身边躺下,接触到他身上那淡淡暖暖的温度时,她始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冰凉。 她想往他怀里钻,可是又怕自己凉着了他。最终她只是抱着他的手臂依偎靠着他的肩膀。 敖雨辛轻声道:“二哥,楼大哥找到办法了,很快就能有药了,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许久,她觉得自己暖和些了,方才极力往他怀里靠,紧紧抱住他的腰,听着他的心跳。 不知不觉,温热的湿意却落满他的胸膛。 待到黎明时,楼千吟去而复返。 他将以敖雨辛生血做为引子的药带了来,道:“佐温水喂他服下。” 楼千吟帮忙把苏长离给扶起来,敖雨辛去倒了水,楼千吟很有经验地将药丸送入他口中抵至喉咙口,再辅了一杯温水下去。 苏长离身体虽是沉睡着的,可他意识清醒,药到了喉咙边,他知道吞咽。 而后楼千吟把他放平躺着,道:“且等两个时辰再看。” 楼千吟这会儿走不得,他又一宿没睡,便先去偏殿休息两个时辰。 敖雨辛没再睡,再没多久天就亮了,她还得打起精神应付新的一天的事。 两个时辰后,楼千吟准时出现在敖雨辛的寝宫门外。 他进来给苏长离再诊,诊的时间颇久,眉目间连日以来堆簇的一抹郁色也终于雨过天晴一般淡开了,道:“比之前给士兵试过的那么多次药都有效。药效压制住了瘟疫,应该能止住对他五脏六腑的侵蚀。” 敖雨辛长舒一口气,大抵是整个人彻底放松,便有些头重脚轻地跌坐在床边。 稍后楼千古和姜氏过来,得知消息,皆十分高兴。 楼千古笑道:“小辛,这样你二哥很快就能好了!” 敖雨辛亦点头笑道:“嗯,多亏了楼大哥。” 姜氏见她虽是笑着,也由衷感到松快,但神色却是有些疲惫憔悴,道:“要不,你也多休息一会儿吧。” 敖雨辛道:“你现在便是让我睡,我也高兴得睡不着。” 楼千吟却神情凝重,道:“具体药效如何,还得再观察两日。这是病,又不是像解毒那样用过一两次解药就好了,这需得一段时间的用药调养。” 楼千古道:“我知道啊,咱们加紧配药,京中百姓和大营士兵,以及咱们浔阳城,不就很快也能用上了。”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这药只能他一人用。” 起初楼千古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亲眼看见敖雨辛为救她二哥而将伤口反复割裂取血,才终于明白楼千吟当时的凝重之色是为何。 第378章 放心不下 以敖雨辛生血为引的那药,楼千吟后来又制了几次,反复在苏长离身上试验。 然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也没有之前期望的那么好,药效只能维持三日。 待药效散去以后,苏长离就身体情况就又慢慢恢复成之前的状态。 讨论他病情的时候,敖雨辛和楼千吟都避免在寝宫里讨论。 他们去了偏殿,楼千古和姜氏也在旁听。 敖雨辛道:“只要每隔三日给他用一次药就好了吧。” 楼千吟脸色并不好看,沉着嗓音道:“是能压制瘟疫蔓延、改善他的病情,可仅仅只是维持不恶化,仍旧不能完全治愈。” 敖雨辛道:“之前是只能延缓病情恶化的速度,现在能维持住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不是吗?” 楼千吟侧头看着她,道:“需得三日用一次药,你能挤得出多少个三日?” 敖雨辛抿了抿唇,道:“我努力一下,应该还是能维持很久的。” 楼千古听得稀里糊涂,问:“那药,很难寻么?” 楼千吟正要说话,敖雨辛便先出声道:“也不是很难。” 最终楼千吟什么都没再说,面容冷冰冰的,起身就离去。 楼千古看了看楼千吟的背影,安慰地拍拍敖雨辛的手,道:“没事没事,你别理他,我看他是在太医院里给关傻了。” 随即她又跟敖雨辛保证道:“楼千吟不给你配药,我去太医院给你配。我这就找他要方子去。” 然后楼千古就起身追着楼千吟出去了。 坐在座椅上的姜氏,等那兄妹俩都走了以后,方才拧着手踟蹰着问:“小辛,侯爷说的那药,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损伤?” 敖雨辛愣了愣,失笑道:“嫂嫂何以见得?” 姜氏道:“我们都知道你能抵抗瘟疫,身体如常人一样;听侯爷的话里,似乎用那种药得需要你出力才行,如若是对你没有影响的方子,侯爷应该会爽快答应的。” 敖雨辛道:“嫂嫂蕙质兰心,瞒不过你。” 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让千古担心。而且在我觉得,本也不是很难的事。往后关于我二哥的病情,我都不在寝宫里谈论,不想他听见,如若嫂嫂和千古进去,还请嫂嫂多多引导千古。” 姜氏点了点头。 没多久,楼千古就去而复返了,没想到她还真的带回了药,交给敖雨辛道:“还差一味药引,我哥说你知道。如果有药引的话,就混着送服下口吧,应该是直接有效的。” 敖雨辛伸手接过,笑着应道:“我知道了。我这便回房去给我二哥服下。” 她拿着药起身便朝门外走。 楼千古道:“小辛,你还没说药引是什么呢。你那里有吗?” 敖雨辛应道:“有的,上次楼大哥来给我二哥用药时留下了不少。” 楼千古问:“是什么呀?” “你知道我不通药理的,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要有用就行。”敖雨辛神色安然地回眸笑了笑,道,“千古,姜嫂嫂,能不能麻烦你们代我去看看孩子们啊?” 楼千古道:“你放心交给我们吧。” 然后敖雨辛便出了偏殿,进寝宫去了。 姜氏和楼千古随后也出了偏殿,一道往外走。 楼千古咕哝道:“怎么小辛和我哥都神神秘秘的。我去拿药时,你不知道楼千吟那脸色简直比猪屎还臭。你说他这么不情愿,他还给我干什么,要是以前在家里,他不情愿的事,我就是放火烧他的阁楼他也还是不会松口的。” 姜氏道:“大概,这就是身不由己吧。” 楼千古道:“我问他到底是什么药引,他也不肯告诉我。生怕我偷走他的秘方似的。” 姜氏道:“他肯定不会是那样的。”她想了想,又道,“你哥说这药只能小辛二哥一个人用,所以才没对你说吧。” 楼千古就觉得奇怪,道:“可敖二哥的病情也没有说异于其他得瘟疫的人,怎么偏偏就只他一个人能用呢。” 姜氏囫囵道了一句:“会不会是药方上面的药材达不到给其他人广泛使用的条件。” 说完这句以后,她就不吭声了。 任楼千古自己推敲:“要是药材不够的话,楼千吟说就是了,咱们还可以想办法的,可小辛又说楼千吟之前就给了她很多的药引子……” 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楼千古再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在偏殿的对话,觉得很不对劲。那药引子到底是什么,敖雨辛和楼千吟都没说。 思及此,楼千古觉得不行,她必须得去弄清楚。 她停下脚,很是担心地转身就往回走,道:“嫂嫂,我得回去看看小辛。” 姜氏没有拦她,道:“那,那你去吧,我去看看孩子们。” 然后姜氏驻足看了看楼千古慌慌张张的背影,她便也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她很理解不想让身边人担心的那种心情,可如若一个人艰难的时候,有身边的人照应着鼓励着,应该更容易打起精神来吧。 并不是说不告诉,身边陪着的人就不会担心了。 楼千古急匆匆跑回了后殿,宫人见她去而复返,都还没来得及知会寝宫里的敖雨辛,楼千古自己便推门风风火火地进去了。 她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道:“小辛,我回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 一拂了帷帐跨进内室,楼千古抬头便见敖雨辛坐在窗边的坐榻上,只是她手边的几面上正放着一只器皿,她抬着手臂,鲜红夺目的血痕顺着白皙的手臂滴淌进器皿里。 很显然,她冷不防听见楼千古去而复返的声音,是想遮掩的,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敖雨辛看见她来,眼神闪了闪,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 楼千古呆傻了一会儿,一下子恍然大悟。 难怪楼千吟那般反应,难怪他和敖雨辛都没多提及。 原来这药引子就是她的血…… 楼千古想了起来,正是因为敖雨辛自身能抵抗这种瘟疫,所以她的血才可能有用。 难怪楼千吟会说那药方唯有她二哥可以受。 这样子的药引,确实无法给更多的人提供。 第379章 在她身边支持她 楼千古看她那手臂上的那道伤,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显然不是道新伤。她之前就割开取血过,而今又往那伤上割了一刀。 楼千古一时心境复杂极了。 她一声不吭地走过去,看见敖雨辛这番形容,连忙去打开旁边准备好的药箱,找出金疮药来。 要是楼千古不来,定然是敖雨辛自己处理了。只是她单手不方便,自己包扎肯定没有楼千古来弄得好。 楼千古也没再声张,等敖雨辛取完血以后,她便第一时间给她扎两针止血,再撒上金疮药包扎好。 寝宫里一直沉默着也很怪异,敖雨辛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姜嫂嫂呢?莫不是她叫你回来的吧?” 楼千古平了平心绪,道:“是我自己想不明白要回来看看。嫂嫂就先去陪孩子们了。”她抬头看向敖雨辛,始终还是避讳着那床上躺着的苏长离,只极小声地动用着口型,“你让我们去帮你看孩子,其实就是想把我们支走吧。” 敖雨辛同样小声道:“怎会,我一个人完全处理得来。”她失笑又道,“你和你嫂嫂两个凑一块儿,是越来越心细了。” 楼千古道:“我嫂嫂比我还心宽,我回来的时候她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还惦记着你说要我们帮忙看孩子的事,就去看孩子了。” 敖雨辛笑而不语。 诚然,她不想让楼千古担心,可是眼下有楼千古帮她处理伤势,她又觉得有了力气。 楼千古帮她包扎好,打好结,她便端着碗起身往床边走去。 敖雨辛将药丸放进苏长离的嘴里,而后扶他起身,让他靠着自己,楼千古神色复杂地把碗端给敖雨辛。 敖雨辛喂苏长离喝下。 苏长离岂会不了解,一入口立马就能尝出是血的味道。 他紧闭牙关。 敖雨辛急得眼眶发红,道:“二哥,这是楼大哥给的药,怎的不喝了?” 楼千古急中生智,在旁道:“这鹿茸血是比较难取,必须要是新鲜的才行,我哥这方子出来以后,宫里就到处去找鹿子。现在好不容易弄来了,还是小辛亲手去取来的血给你养药的,敖二哥你倒是别浪费啊。” 僵持片刻以后,苏长离终于是松了牙关。 敖雨辛眼角通红地笑道:“这药楼大哥试过了,是很有效的。只要二哥服用一段时间,肯定能日渐好起来。” 她直到把半碗生血全都喂完了,方才松懈下来,把碗交给楼千古,自己则扶着苏长离缓缓躺下。 她又倒来一杯温水顺着唇沿沁进去,给他清清口。 稍后敖雨辛和楼千古到门外走远了些说话。 楼千古有些闷闷的,拉着敖雨辛的手,心疼地看着她的小臂,道:“你为什么不说呀,要是我不回来看,你是不是还想一直瞒着我。小辛,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好姐妹。” 敖雨辛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再让你担心了。我们多少年的情谊了,我除了你,哪还有第二个好姐妹。” 楼千古眼睛红红地道:“可你不告诉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弄得好,有我在我至少可以帮帮你。” 敖雨辛笑道:“也是,方才幸亏有你在,临时找了个靠谱的理由,才哄得我二哥信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你那样说了过后,往后再给他用药也方便多了。” 楼千古道:“你看吧,我果然能帮得上你吧。”紧着又给她手臂上吹吹气,问,“疼不疼啊?” 敖雨辛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觉怎么疼。” 楼千古看她道:“你傻不傻。这新伤落在旧伤上,不疼才怪了。而且你反复割同一道伤口,以后会留下很重的疤的。” 敖雨辛莞尔道:“没事,等以后好了,再想办法慢慢祛疤便是了。那不然要是每次都换个地方,这两只手臂怕是没完好之处了。” 楼千古见她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地开玩笑,不由更加心疼了,道:“等回头你二哥好起来发现了,不知道他得怎么发飙呢。” 敖雨辛低声道:“只要他能好起来,我怎么都可以。” 楼千古是知道的,她能为苏长离做到什么程度。从前她就是这样,哪怕心里怨着苦着,她也还是会坚定执着地等着他。 所以楼千古劝不动她,也不会劝她,只会在她身边支持她。 因为她们都明白,想要救自己心爱的人的这种心情,有多煎熬和迫切。 楼千古深吸一口气,道:“那好吧,看你这架势,是已经决定用生血作引喂养你二哥了。可每三日一次,就是个体格健壮的人,也不一定能供养得起;从今日起,我给你调配膳食,补气养血,你也必须得多吃一点,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这样才能养好身体,你才能继续给你二哥提供药引。” 敖雨辛点头,道:“千古,谢谢。” 楼千古道:“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我理解你,要换做是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去做的。以后你不能再瞒我,有我在,我肯定帮你的。” 楼千古将她袖摆捋好,又道:“你进去陪你二哥吧,我去给你调配膳食,每日补材汤药,送到你面前来的你都得喝知道吗?” 敖雨辛笑:“知道知道。” 随后敖雨辛看着楼千古快步离去,她便也转身回了寝宫。 回寝宫后,她觉得有些疲惫,不由靠在床榻边,抱着苏长离的手臂,不知不觉就睡了去。 这厢姜氏去往后宫宫院,怎想还没踏进院门口,就先听到了阿梨的哭声。 她快步进院一看,可不就是阿梨,正坐在院子里哭呢。 扶渠和几位嬷嬷怎么劝也劝不住。 三个哥哥轮番来哄也不听。 她哭得小脸上满是泪痕,可怜极了。 大哥哥苏砚道:“这雪就是会化的,等下次下雪天再堆行吗?” 阿梨蹬着小短腿,伤心地道:“不好不好!呜呜呜……娘化了……我们娘化了……” 二哥哥苏岚道:“娘没化,娘好好的,这个只是雪人,不是娘。” 阿梨:“呜呜呜我不管!我不要她化!她化了就看不见娘了!” 三哥哥苏奉道:“阿梨,地上凉,你的小裙子打湿了。” 苏奉来抱阿梨起来,阿梨不肯起,就浑身乱扭成个小麻花,发出小猪一般高亢的哭叫声。 姜氏进来,柔声唤道:“阿梨。” 阿梨泪眼婆娑地回头一看,像看见了救星,连忙伸手要她抱,哭道:“舅母,舅母你快救救我娘,她化了呜呜呜……” 第380章 我看见娘在笑呀 只见院子中间,前两日大家才帮忙堆好的一座雪像,已经融化得辨不清模样和轮廓,只剩下残缺的白。 姜氏接过阿梨,第一次抱到这团小东西,心也被她哭软了,道:“有个不化的法子。” 阿梨挂着泪珠儿,问:“什么法子?” 姜氏道:“把你娘画下来,这样你便可以时时看见。” 阿梨抓着姜氏的袖角摇晃着,巴巴地道:“那舅母能画吗?” 姜氏给她揩了揩鼻涕眼泪,笑意温暖,道:“我试试?” 阿梨不哭了,顿时雀跃起来,忙从她怀里下来,要拽着她去书房。 只不过姜氏却在书房门口止步,道:“要不,我们去你的房间画吧。” 阿梨迫切地点头答应了。 姜氏便请日常打扫书房的宫人去取笔墨和纸来。 姜氏就去了孩子们的寝房,在桌面上铺展开,又把阿梨放在椅子上坐着看。阿梨便两手攀着桌子边缘,小脑袋搁在桌面上,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瞧着。 三个哥哥学习完了,白天除了午休以外基本不回寝房的,结果也有事没事地进来转悠两圈。 姜氏看过一眼的东西都能毫无缺漏地呈现在笔下,更何况她还与敖雨辛接触了这段时日。 她将敖雨辛的轮廓呈现在画纸之上,期间又换了数支大小不同的笔,一笔一画都将细节淋漓尽致地勾勒出来。 后来四个孩子都围在桌边看得聚精会神。 画好了人物画像,姜氏开始用彩墨给画像上色。 阿梨哪还有半分之前的伤心之态,眼下又兴奋又惊奇地“哇”了一声,道:“我看见娘在笑呀。” 画中那神态,她眉眼含嗔,又端着为人母的仪态,那柔美的脸上还又蕴着三分笑意,当真与平时敖雨辛与孩子们相处时的别无二致。 苏奉不禁赞叹道:“叔母画得真好。” 这对于阿梨来说,可比先前那雪人更亲切了。 阿梨兴奋地小拳紧握,盯着画卷直唤“娘”。 扶渠从旁观看,道:“侯夫人这也太用笔如神了,便是宫中的画师,也不及您啊。” 画成后,姜氏放下笔,笑笑道:“术业有专攻,宫中画师一生钻研画技乃是大家,我不足以与他们相提并论。” 等墨迹风干以后,这幅画卷便被挂在了孩子们寝房里的墙上。 姜氏见墙上有把钳子,问起,阿梨就跟她讲了这钳子的来历,姜氏只顾笑。 后来阿梨就待在寝房里,姜氏给她讲了许多民间有趣的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 姜氏还教她多习了些字,扶渠在一旁观看,发现这位侯夫人的一手字也写得极好。 不知不觉大半天就已经过去了。 中午用饭的时候,也是在孩子寝房用的。阿梨拉着姜氏跟他们一起吃。 四只很久都没有吃得热闹了,阿梨像个小主人一样,指着这个那个让姜氏吃,还道:“舅母,这些都是我平时最爱吃的,它们最好吃。” 然后她依然孜孜不倦地把碗里沾着饭粒儿的菜往哥哥们碗中夹。筷子夹不稳,她就用手指拈着放进哥哥碗里去。 三个哥哥毫不嫌弃,吃得蛮香。 见孩子们这般,宫人们也不禁高兴。 饭后午休,阿梨硬要姜氏陪着她,把三个哥哥挤到了一边去。 阿梨揭开自己的被窝,对姜氏招招手道:“舅母,你快进来。” 姜氏搓搓手:“这……” 兄弟三个十分自觉地默默地给姜氏挪出了地方。 然后姜氏就上来跟阿梨一个被窝了。 阿梨感叹道:“已经好久好久都没人跟我一个被窝陪我睡了。上一次还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娘陪着我睡哩。” 姜氏道:“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 阿梨叹了一口老气,道:“大概就是在我有记忆之前吧。” 姜氏:“……” 阿梨道:“我爹是个很占强的人,他把娘抢了去,每天晚上都要娘陪着他睡,娘哪里分得出时间陪我们。” 她巴望着墙上的画像,又道:“现在他们这么忙,就更顾不上我们了。” 姜氏顺着她的小背,道:“再过些日子忙完就好了。你爹怎么说的,等你学会三百个字,你就可以见到他们。” 阿梨咕哝道:“我现在已经会好几十个了。” 很快,她就睡意渐浓,又哼哼道:“舅母,回头你多教教我……我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姜氏应道:“好。一有时间我就来教你。” 楼千古将敖雨辛的每日用膳以及汤药补材等都搭配好安排下去以后,就已经是将近午时了。 她回到后殿,见寝宫里没什么动静,进去一看,敖雨辛竟然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楼千古连忙去找了毯子来盖在她身上。 等到午膳好了,楼千古才来叫醒她。 敖雨辛惺忪地睁开眼,楼千古道:“小辛,快跟我去吃饭。” 敖雨辛睡得手脚都僵了,楼千古给她揉揉缓缓,她回头替苏长离掖了掖被角,轻柔道:“二哥,我很快就回。” 楼千古道:“放心吧敖二哥,我一定督促小辛好好吃饭。” 两人现在用饭也不在寝宫用了,去了隔壁偏殿用。 楼千古唠叨她:“你怎能那样睡呢,稍不注意就着凉。你要是累了,便上床去睡啊。” 敖雨辛道:“也没想着睡,便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楼千古道:“你才取了血,身体肯定会感觉到疲惫。这血可精贵着呢,你一次取那么多,得好久才能养得回来。” 敖雨辛玩笑道:“之前总嫌觉不好睡,现在倒好,能睡好了。” 两人坐在膳桌前,楼千古就给她舀汤布菜。 敖雨辛看着楼千古一样一样摆在她面前,楼千古道:“这些,你都得吃完。” 一看都超过了她平时的食量,只不过米饭很少,大都是药膳羹汤。敖雨辛拿起碗筷,不管有没有胃口,都大口大口地吃下。 下午她也多喝益气补血的汤药,只要是楼千古给她送来的,她都来者不拒。 以前敖雨辛在膳食上向来都很节制且食量又小,可是现在她都努力吃努力进补,每日吃的东西比寻常多得多。 即便是这样,她的身体和气色也不见好,反而渐渐消瘦苍白了下来。 那是因为再怎么补,也禁不住她那样输出。 第381章 你那么厉害可以的 苏长离每日沉睡,敖雨辛做主将他那清醒的一个时辰也免了去,他的基本性命维系都靠楼千吟给他配制服用的药物。 敖雨辛每日处理完案头上堆积的事务,绝大多数时候都用来陪苏长离,给他按摩按摩身体,不至于肌肉萎缩,又拿了兵法书卷来,读给他听。 朝中局势虽然被敖雨辛暂压一时,可是苏长离一直没有出面,人心始终惶惶不稳。 还有浔阳的疫情已经非常严重,京中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各方人士汇聚京城,使得这座城本就十分拥挤,再加上人心惶惶,疫情一直没能得到解决,那些被扣在京中没有染病的人,就开始浮躁动荡,集结在一起想要冲出城去。 敖雨辛调动大营将士,将闹事者全部羁押。 虽然出动的都是没有得病的士兵们,但事先就有传言流了出来,道是大营士兵里也瘟疫肆虐,所以京城里的人们一见士兵,就下意识地躲得远远的,这也给将士们省事了不少。 朝中休朝太久、群龙无首,朝臣们纷纷上书,请皇帝主持朝政。 因为朝堂政务是敖雨辛这个皇后在打理,旨意命令也是她在下达,朝臣们对此已经相当不满。甚至于明知敖雨辛每日会看折子,还是匿名上奏,痛斥后宫女眷把持朝政。 如若皇帝再不出面主持大局,恐怕再难以服众。 照最坏的打算,再这样持续下去,可能朝臣们甚至会联合起来,反对敖雨辛这个皇后当政,要将她拉下台来,另择人选打理朝政。 苏长离的心腹大臣觐见,敖雨辛在御书房会见,商议对策。 他们都谏言,希望皇帝能出面主持一下朝纲,那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 可是如今苏长离的病已经步入第二阶段,需得靠着敖雨辛生血供养才能维持现状不再恶化,敖雨辛怎能轻易将他唤醒。 一两个时辰,对于常人而言是很轻松,但对于他来说不是,可能清醒的这一阵,就能将她先前的努力全部作废。 敖雨辛问过楼千吟,他的意见和自己一致。 敖雨辛坚持到今日,因为要反复取血,身体气色已经大不如前,楼千吟自是不能拿苏长离的性命开玩笑,更加不会放任她这么久以来所付出的心血白费。 但最终敖雨辛还是命人传令下去,明日恢复早朝。 眼下,敖雨辛坐在窗边,手边放着器皿,她解开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那道伤痕因着反反复复的割裂,已经显得红肿一片、十分狰狞。 可是她仍旧毫不迟疑地拿了刀刃,再次将伤口割开。 让自己的血滴滴答答地淌进器皿里。 楼千吟见着,紧紧抿着唇线,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忍耐着。 现在的她,和他刚到京那会儿相比,已经又苍白又憔悴。她身上的血,为了维护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都快被吸干了! 为了骗过床上的苏长离,知情的人都将敖雨辛取出来的血一应称作是鹿茸血。 为此,敖雨辛还请求楼千吟当着苏长离的面儿讲起过以这鹿茸血做为药引的疗效,以及现在京里到处收集活鹿采取鹿茸血制药云云。 敖雨辛道:“楼大哥这些日也着实辛苦,适当地休息一下吧,不要将自己逼得那么紧。” 楼千吟不明意味道:“你还有闲心操心别人。” 敖雨辛抬起头对他笑笑,双眼黑白分明,神情柔和且认真,道:“虽然大家都本能地依靠你,但这并不全部是你应该负起的责任。你愿意为了百姓们和将士们昼夜不休地钻研,大家本就应该感激你。” 楼千吟道:“原本是不该我管,我楼家也不是什么病人都接收。但谁叫他弄了个景安侯给我当。” 敖雨辛道:“楼大哥为了缓解大家的病情已经取得很大的进展,我相信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楼千吟顿了顿,听她又道:“你那么厉害,可以的。” 她取好了血,准备收手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得厉害,险些打翻了面前的器皿。 幸亏楼千吟眼疾手快,一手端过器皿一手扶了敖雨辛一把。 他冷着脸给她扎针止血,随即叫了楼千古进来上药包扎,姜氏顺便端着补汤进来给她喝。 楼千吟端了器皿就走到苏长离那边去,给他喂了药,再将血辅下去。 敖雨辛一时实在无力起身,只得道:“楼大哥,你给他用水清清口吧。” 楼千古面色忧沉地上药,敖雨辛接过姜氏送来的汤,一口气喝干了。 她看看这楼家兄妹,好像比她自个还严重,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姜氏开口道:“阿梨已经会写一百多个字了。” 敖雨辛愣了愣,道:“这么厉害?” 姜氏道:“她还惦记着皇上说的,等她习好三百个字,就能见到你们呢。” 敖雨辛笑了笑,眼睛却止不住地发酸,道:“阿梨皮实得很,以前她最不喜欢安分写字的。姜嫂嫂,近来多亏你帮我多照看他们。” 姜氏亦腼腆地笑,道:“他们都还挺好带的。”顿了顿踟蹰道,“就是你二哥的那把宝剑,可能得再拿去回炉重造一下。” 这一来,气氛也就没先前那般僵滞了。 楼千吟给苏长离用好了药,也清了口,便先离开了。 楼千古和姜氏等敖雨辛缓和过来了,又待到她洗漱完准备上床歇寝方才离去。 敖雨辛晚间四肢发凉,在苏长离身边躺下,努力地靠近些,枕着他的臂弯,闲话家常般地与他说起:“是休朝已久了,那帮朝臣不乐意了,明日我便恢复早朝。” 她手抚上他胸膛,喃喃又道:“不要担心,有你留给我的保身符,我应付得来的。” 她缓缓笑开,“近来,是稍稍忙碌了一些,只不过忙一些也好,忙一些就容易感到饥饿和疲惫。” 她曼声细语地道:“白天我进食得多,千古替我搭配了膳食,除了一日三餐,期间还有数道补品羹汤,我都没有剩下。夜间我也睡得很好,没再有之前那般辗转难眠的情况。我都听你的,只有将自己照顾好了,才有精力来照顾你。” 白天其实她很少有胃口,但是她得强迫自己进补,晚上倒也是真的睡着就中途没再醒,因为她气血严重不足,一闭上眼睛便是昏昏沉沉不易醒。 她侧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软软道:“二哥,你抱抱我。” 她有些冷。 第382章 升朝 敖雨辛拿着他的手臂,有些固执地环在自己的腰上,往他怀里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脸依偎着他的衣襟,便阖眼睡了。 不知不觉,温热的湿意濡染了他的衣襟,晕开深深浅浅的水迹。 敖雨辛无声,眼窝里却一片水光。 很快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没有美梦,也没有温暖,只有无尽冰冷的黑暗。 她唯有紧紧抱住身边的男人,才不至于沉下去。 翌日天还不亮,她如时醒来。 也正是往常苏长离起身早朝的时辰。 苏长离安睡在床上,敖雨辛替他掖好被角,自己起身,回头又拢好床帐,随即唤了宫人进来侍奉。 宫女们捧着伺候皇后起居的用具一一入殿内。 敖雨辛洗漱毕,两名宫女手捧凤袍,明黄底色,绣纹栩栩如生,从衣襟至摆尾,凤羽张陈,犹如将翱九天之势。那等尊华高贵之中,又极其的美艳夺目。 敖雨辛伸手穿入袖袍里,宫女毕恭毕敬地前后打理,叠整衣襟,轻束腰带,再伏地将袍摆牵得平平整整。 她端坐镜前,挽起青丝,头戴凤冠,耳坠珠玉,端庄而又极显雍容华贵。 她眸里黑白分明,神色平静,褪下了平日里温和柔美之态,将她侯门将女、一国之后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身皇后的着装,平日里她少穿戴,只有与苏长离一起出席国之大典的时候才会用上。她曾觉得这凤袍和凤冠的分量太为沉重,而今要撑起朝纲、稳住人心,确实很沉重。 仪容妥当后,宫人适时地进来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到。” 敖雨辛道:“让他进来。” 苏砚踏入门口,五六岁的孩子,却端着一副少有的沉稳心性,举手投足,皆是皇子气度。 他朝敖雨辛走来,先作揖请安。敖雨辛回头看他,神色一动,仿佛眼前的这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穿着浅黄色的一身蟒袍,衣冠整齐,稚嫩的模子与他爹极为相似,在抬头看见敖雨辛时,闷沉的眼神终于闪了闪。 他也很久没能见到娘了。今日一见,和往日变化很大。 她苍白消瘦了很多。 敖雨辛让宫人取了口含的预防瘟疫的药片给他含着,尽量避免正面对着说话,伸手摸摸他的脸道:“弟弟妹妹都还好吗?” 苏砚点头道:“都好。我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睡。” 敖雨辛笑了笑,眼睛有些微红,道:“你是哥哥,有些事得你这个当哥哥的来做,所以你要比他们更有担当更累些。正如眼下,他们都还在梦乡里,你却不得不起身和娘一起去面对未知的事情。” 苏砚又摇头,道:“不累,他们都比我小,我来替爹娘分担,应该的。” 敖雨辛侧身回头看向床榻那边,轻声道:“你爹身体不太好,眼下还睡着。你去向他请安吧,他能听见的。” 苏砚步子稳稳地一步一步走去,在床榻帐前停下,端端正正地揖道:“给爹请安。” 随后敖雨辛牵着苏砚,母子俩一起出了寝宫。 天色渐渐亮开了。是个晴天。 东边隐隐有霞光,很快就要日出了。 一大一小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出屋檐下,走出宫殿门前的台阶,往朝殿方向而去。 旭日东升时,一道钟声响起,文武百官进入广场,登上殿前台阶,依次有序地进入朝殿。 随着宫人高声唱和:“升朝——” 朝臣们全都躬身恭敬等候。 从朝殿侧边的帷幕后走出几名太监,搬了一张座椅放在那殿上首的龙椅旁边,随之才有一大一小两抹身影缓缓走出来。 敖雨辛走在前,苏砚跟在她后面,稍稍垂眼便见得朝堂之上、群臣百官哗然之景。 但敖雨辛泰然自若,苏砚年纪虽小却毫不怯场,母子两个走到殿上首,敖雨辛平稳端庄地落座在龙椅旁边的座椅上,让苏砚坐在平日里他爹上朝坐的这龙椅上。 他年少,龙椅于他而言显得太宽大。 下面朝臣们已然响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 敖雨辛施施然开口,声音朗然响彻朝堂,道:“众位大臣,有何异议者,可大声说出来。” 便有朝臣上前一步,禀道:“臣等恭迎皇上升朝,却未曾听说是大皇子殿下和皇后前来。自古后宫不涉政,更未有登入朝堂听朝之先例,这……恐怕不合规矩。” 另有朝臣道:“另则,大殿下虽贵为皇子,可这朝堂龙椅,乃是天子宝座,大殿下贸然坐下,也于理不合。” 敖雨辛抬手示意,身侧的太监乃是平时苏长离身边管事的太监,那太监取出卷轴展开,唱道:“诸臣听旨——” 朝臣们闻声,立即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 圣旨内容承认了皇帝龙体欠安,暂且无法早朝;当下瘟疫横行、朝纲不稳,而国不可一日无君,特此立大皇子苏砚为太子,代为监国。但太子年幼,需人辅政,当朝皇后母仪天下、能掌大局,故太子监国期间,由皇后临朝听政。皇后与太子令乃天子令,面皇后与太子如面天子,诸臣百官不得有误。 圣旨宣读完毕后,朝臣们神色各异。 自有全数配合服从的大臣们,也有不服的大臣们。 现在皇帝病下了,大家心知肚明,是感染瘟疫无疑了,这个时候立太子监国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要由皇后临朝听政? 朝中有相当一部分朝臣都是最初苏长离在做安陵王打天下时本家的家臣,苏长离当了皇帝以后,他们自是全力发展本家在朝中的势力,在往苏长离后宫塞人失败以后,又谨防着外戚势力过于庞大。 而今让皇后听政岂能得了,再这样下去,外戚把持朝政,如若皇帝大病不愈,难道还要把这国家交到外戚来手上不成? 因而那部分朝臣是极力反对。 朝臣道:“诚如先前所言,臣等从未听说过有皇后听朝辅政之先例,后宫不得干丨政的规矩不可破。太子监国理所应当,但理应从朝臣们中间推举能担当大任者做辅国大臣。” 此言一出,连连有其他朝臣附和。 第383章 本宫就是先例 敖雨辛不急不忙,等他们各抒己见,朝堂上一时颇为喧哗。 苏砚则是更加沉得住气的,坐在龙椅上看他们义正言辞。 大臣们或横眉冷竖或面红耳赤、或长篇大论或博古论今地驳斥着,然后就发现上首的皇后和太子都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争论,不管他们说什么,皇后和太子都没争辩一句。 渐渐地,大臣们高昂激愤的声音就慢慢地小了下来,直至最后,喧哗的朝堂又变得沉肃寂静、落针可闻。 最后敖雨辛才缓缓开口:“诸位大臣都说完了吗?说完的话,那轮到本宫说了。” 朝臣们虽然激愤,但也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大肆对皇后不敬,皆沉默以听。 敖雨辛道:“一来,这是皇上圣旨,上面的内容由皇上亲笔所书,盖有一国之玉玺;所谓圣旨,便是昭告天下臣民之既定事实,而非有待与诸臣商榷的未定事宜及还有朝令夕改、收回成命的道理。” 说着,她命宣旨太监将圣旨下放,由朝臣们传阅确认。 朝臣挨个接手查看。 且莫说平时皇帝下旨有专门侍奉的学士代为执笔,根本用不着皇帝亲笔书写,仅由皇帝盖上玉玺章印即可;而眼下这圣旨确由皇帝亲笔所书,朝臣们一看便知是他笔迹,更加印证了这确实是皇帝的意思无疑。 原本有朝臣揣测怀疑,说不定甚至可以借机宣称皇后是趁着皇帝病重而趁机夺政,结果这圣旨一经传阅,一下子就破除疑虑、无从可借题发挥了。 敖雨辛又道:“二来,诸臣说没有皇后临朝听政的先例,自今日起,本宫就是先例。” 她眼神扫视下方群臣,神色肃穆,威仪震慑朝堂,再道:“当前瘟疫肆虐,百姓正值水声火热之中,君臣当上下一心,如有借机生事、犯上作乱者,本宫定不轻饶!” 朝中文武百官心思不定。 沉寂片刻后,仍有大臣站了出来,禀道:“恕臣等无法接受后宫干丨政,臣等请求太子,另择辅国大臣!” 此话一出,跟着数位大臣都站了出来。 他们都是以前安陵王阵营里的老一辈,声望颇高。如果他们反对,那其他官员也会跟着心生动摇。 一半以上的朝臣们都在观望。 若要是其他同龄孩子,在这样的场合里高高在座,可能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苏砚却是从头听到尾,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无措来。 大臣们从皇后那里不好着手,当然就从太子这里突破,只要吓得这个孩子惶然点头,那这件事他们就好办多了。 然,苏砚思考了一会儿,稚嫩的声音问:“你们是要我违抗父皇旨意吗?我不敢,你们敢吗?” 大臣们被问得一时噤声。 苏砚道:“父皇指定母后听政,那就是母后听政。” 敖雨辛问:“诸位大臣可还有异议?无异议的话,今日且开始议政。” 那几位大臣有人做出表率,带头摘下官帽,高声道:“君臣纲常乃祖宗规矩,当年先祖为诸侯之时尚且不让女眷涉政,更遑论如今乃一国朝堂!请恕老臣无法盲从!如若太子执意如此,那老臣只好罢官以正法纪!” 随着他摘下官帽,其他几位大臣也跟着效从。 即使这样,苏砚也毫不受影响,只开口吐出一个字:“好。” 那几位大臣们一震,一时竟接不上话。 敖雨辛道:“当下朝廷用人之际,几位大人不想着如何做好分内之事,也不想着怎么把控防止瘟疫、保护城中百姓,在此朝堂上以罢官相要挟,也罢,朝廷当下也不需要这样的人,诸位大人自今日起便暂停官职,且回家反省思过。待疫情过后、皇上龙体康健,再由皇上定夺。” 说罢,敖雨辛当即又钦点在场的官员,接替这几人的本职工作。 到底接触了政务有一段时日,她对朝中官员人事已经十分熟悉,钦点的官员也都是相当能胜任的。 你要罢官停职,当然空出来的位置别人就想顶替上。你不想配合做事,当然有的是人想抓住机会靠做出政绩升迁。 几位大臣本以为可以让上面的皇后和太子妥协,毕竟妇孺可比皇帝好应付多了,可哪想到他们一提罢官,太子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皇后也第一时间都找好了替补的。 而且皇后指派官员的作法很有一套,用的都是其他派别的人,这样一来,朝中原本暗自分派的局势一下就被打乱了,其他派别的官员当然喜闻乐见、尽心尽力。 这覆水难收,几人脸色当场是变了又变,十分难看。 现在要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几人顿时恼羞成怒,大声怒斥外戚当权乃国之大害,敖雨辛也不恼,一声令下,殿外禁卫军拥围上来。 能调得动禁卫军,必然是皇帝将兵权交由皇后之手。究竟是不是外戚当权,一眼见分晓。 这下朝中文武百官,谁还敢站出来说半句。 敖雨辛对禁卫军统领令道:“派人护送几位大人回府,现在外面瘟疫严重,几位大人又要思过反省,就不要出家门了。” 统领领命,当即派遣禁卫军,将几人“请”出朝殿。 朝堂上重新恢复平静,敖雨辛道:“开始议政。” 这次早朝持续了两个时辰方才散去。 往后早朝,也都是皇后携太子听朝。 母子俩坐镇朝堂,宫内有禁军听令,宫外有大营三军将士辅佐,谁能不遵? 苏长离不仅将国之政权交由敖雨辛之手,同时也将国之兵权交给了她。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兵权在手的重要性。他沉睡的时候,想护他们母子,唯有无上的权力可以办到。 自此朝中各部也重新运转起来,忙忙碌碌,也再没有像之前那等大臣集结进宫要挟皇帝临朝的事情发生。 今早阿梨醒来以后,发现三个哥哥只剩下两个,还有一个不晓得哪里去了,听扶渠说,他是去做大事了。 阿梨心不在焉地等了一上午,才终于等到大哥哥回来。 只不过他和往日不一样,穿着一身有点像爹平时穿的那身衣裳,头上还戴着发冠,很有点严肃。 而且宫人们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太子殿下”。 第384章 他是哥哥 回来以后,苏砚一时没让阿梨和两个弟弟靠近他,自己先去更衣洗手,可是阿梨不依,把他堵在门口围在他身边像只小狗一样嗅个不停,一脸醋意地道:“你身上怎么有娘的味道?” 苏砚:“……”他抬袖闻了闻自己,有吗? 阿梨又问:“你是不是偷偷见娘去了!” 苏砚道:“我是去见爹的大臣们了。” 阿梨:“明明就是娘的味道。” 扶渠就从旁打圆场,道:“会不会是小公主太想皇后了,所以闻错了呢?” 苏砚趁机就进屋里更衣洗手,阿梨就眨巴着眼,和老二老三扒在门边露出半张脸偷瞧着他。 阿梨幽声道:“大家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有娘同享,你不会忘了吧。” 苏砚一回头,就对上三双幽怨而又充满了不信任的眼神,不由一顿。 苏砚道:“我没忘。” 他没告诉他们今天他见过娘了也给爹请过安了,不仅仅是怕他们争风吃醋,而是怕下次阿梨一定会缠着他要跟着去;爹没醒,娘也憔悴得那么厉害,阿梨见了会哭的。 阿梨道:“你没忘就好。”她又好奇地问,“太子殿下是什么?” 苏砚道:“是一个要为国家鞠躬尽瘁的职务。” 阿梨小脸皱皱,又问:“国家又是什么?” 苏砚道:“你们和我,还有爹娘,住在宫城里是一个家;但这宫城外还有千千万万个其他人组成的家,加起来就是国。国家,便是天下人,天下地。” 阿梨听得似懂非懂,道:“爹平时不就是在为国家吗?” 苏砚点了点头。 阿梨道:“那你也要努力呀。要像爹爹那么厉害。” 后来苏砚经常在弟弟妹妹还沉浸于梦乡里时,他就得起来,跟着他娘一起去听朝。 听完朝后,他娘又教他看看折子。 当然敖雨辛也不能将他留下看完所有折子,只是挑一些出来给他看,如若不然,他怕是看一整天都看不完,回头宫院里的弟弟妹妹见不得他回去该着急了。 所以临近午时,苏砚要回去和弟弟妹妹一起用午膳,敖雨辛便没有留他。 敖雨辛柔声对苏砚道:“两个弟弟娘比较放心,你督促着妹妹,叫她不要挑食。” 苏砚点头应道:“我知道。” 敖雨辛摸摸他的头,心疼道:“阿砚,娘把弟弟妹妹交给你,会不会觉得辛苦?” 苏砚理所当然道:“我是哥哥,不辛苦。” 敖雨辛便笑,蹲下身与他齐平,道:“我们阿砚是大人了。是爹娘做得不够好,让你这么早就得当大人。” 她伸手将孩子揽进怀里抱抱。 苏砚便也抱抱她,道:“爹会没事的。” 敖雨辛愣了愣,险些端不住让眼泪夺眶而出,道:“嗯,我也相信会没事的。今日与娘接触了,回去也记得更衣洗手,才能吃东西,知道吗?” 苏砚又点了点头。 结果他回到院里去,阿梨的狗鼻子就凑上来又一阵乱闻,还拉老二老三一起闻。阿梨嫉恶如仇道:“又是娘的气味!苏石见,你一定偷偷去见娘了!” 她小脸上醋意横生,都直呼其名了,而且还呼错了。 苏砚就解释道:“我没有,我是去做太子必须要做的事。”只不过是娘恰好也在而已。 最后阿梨就想直接扑到苏砚身上再贪心地闻一遍,只不过被扶渠及时拉住。 扶渠抱住阿梨,阿梨就使劲儿蹬着两条小短腿,跟个小猪儿一样边蹬边嗷嗷叫,道:“扶渠你不要拉我,我要闻!” 扶渠好言哄劝道:“小公主,我们去吃饭了呀,今中午有你最爱吃的小肘子呢!” 这才成功地吸引了阿梨的注意力。 后来苏砚每逢午时回来,都不敢直接进后院,而是让宫人先将他的衣服拿出来,他在前边更衣洗手以后方才进去。 阿梨再凑过来闻时,就十分嫌弃,又失望透顶道:“都没有娘那种香香的味道了,全都是你的臭味。” 苏砚:“……” 苏岚和苏奉两个,也都一哄而散,压根不凑近他。 苏砚不禁再抬袖闻了闻自己,很臭吗? 吃饭的时候,给弟弟妹妹布菜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诚然,两个弟弟丝毫不挑,给什么就吃什么,就是给把猪草,他俩也照样吃得一点不剩。 但阿梨挑得不行。 苏砚将每样菜肴都夹了一些进她盘子里,她就嫌弃这嫌弃那地往哥哥盘里送,掉到桌面上的照样用手抓起来塞哥哥碗里。 最后她盘子里就只剩下她最喜欢的那一两道菜。 苏砚问:“其他的不好吃吗?” 阿梨道:“我不喜欢。” 苏砚看了看她,道:“但挑食不好。” 阿梨把头都快埋碗里了,边吃边囫囵道:“你又不是娘,管那么宽。” 苏砚就对扶渠说道:“一会儿叫人去对叔母说一声,这些日不要过来了,阿梨什么时候不挑食了才过来。” 阿梨一听,这才肯吃那些她不喜欢的菜。 平时见不到爹娘已经很难过了,怎么能不让舅母来呢。舅母要是不来,谁陪她玩啊? 姜氏时常来看孩子,成功地分散了阿梨的注意力,因而阿梨虽然很想爹娘但近来都没有再哭闹,也过得比较充实。 阿梨有她舅母在,总是不缺耍事。 每次看到舅母来,阿梨都要远远地飞扑过去热烈欢迎。 阿梨读书习字也比以往专注得不能再专注,因为舅母在陪她玩之前,通常都会先给她定下一个小小的学习任务,等她学好了以后,再带她玩。 这种时候,阿梨就恨不得长了三头六臂来学习,这样就能快点完成,然后就可以放飞自我啦。 舅母会好多东西,比如编竹篾篓子,能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外面再糊上彩色的纸。通常都是动物的形儿,再画上动物的模样,很快阿梨房间里就集齐了十二生肖。 而且这十二生肖还可以做灯,在里面放置灯烛,各色各样的彩灯在房间里亮开来,对于小孩子来说,简直美妙得如梦似幻。 阿梨一连好几晚都是听着姜氏给她讲十二生肖的故事入眠的。 兄弟三个在旁也听得认真入神。 虽然没有打打杀杀和鬼故事那么惊险刺激,但是却很丰富多彩。 第385章 丰富的活动 舅母编的竹篾篓子也不光是用来看的,她还带着阿梨去花园里去逮小鸟。 老二老三在院子里练功,看着姜氏和阿梨拿着家伙事往外去,难免有点好奇,就跟在后面也一道出去瞧瞧。 这宫里的冬天虽然冷,但还能看见偶尔出来觅食的小鸟。其他的鸟类不是很常见,小麻雀却非常常见。 姜氏挑好了一个地儿,开始布置家伙。 她往竹篾上支着根木枝,木枝上套着根绳子,再往里面撒了一把糙谷子。 三个孩子以往哪见过这等民间的活动,凑在一堆感到非常新奇。 姜氏把绳子牵过来,一大三小就躲在另一边的花丛里等待时机。 姜氏把绳子交给阿梨,让她来操控。阿梨感到兴奋极了,像一只弓身伺机以待的猫儿一般,炯炯有神地望着那边的陷阱。 姜氏道:“等鸟儿进去以后别急,先让它吃东西,吃得起劲的时候你再拉。”她看向竹篓那边的眼神里,同样也有种鲜活的生机。 苏砚本来在书房里做上午落下的功课,先前院子里还挺热闹的,可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外面一派安静。 三个弟弟妹妹都不见了。 他一问才得知,原来是姜氏带着阿梨去抓小鸟了,老二老三禁不住好奇后脚也跟着去了。 苏砚哪还看得进去书,随之放下书本,也往花园里去。 结果他远远就看见一大三小猫着身蹲在花丛里,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边空地上的篓子。 苏砚定睛一看,见篓子里有活蹦乱跳的小东西,脑袋一啄一啄地,正吃着竹篓里侧的地面上的糙谷子。太远看不清晰,但应该是只小麻雀。 苏砚便在原地站定,没再往前走,怕惊跑了那只小鸟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然后姜氏看准了时机,不动声色地拍拍阿梨的肩膀,阿梨得令,立刻抓着绳子一拉。 那支着的木枝一倒,竹篓顿时就盖了下来。 小鸟一惊,当即振翅欲飞,可还是慢了一步,给困在了里面。 整个花园里都是阿梨的欢呼声。 苏砚这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那厢姜氏已经带着阿梨去竹篓里捉鸟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次就成功的,之前试了两次,都让鸟儿给跑了。 但姜氏这个人就是非常有耐心,阿梨又巴巴地想玩鸟,所以他们就坚持不懈地换了两个地方重新设陷阱,阿梨也有了经验,终于才顺利地套住了一只。 姜氏伸手进竹篓里,抓住了那只小鸟,娴熟地从怀里掏出根细红绳套住了小鸟的脚,才交到阿梨的手上。 彼时阿梨两眼亮晶晶如黑葡萄一般,在小衣服上搓搓手,然后高兴又虔诚地伸双手来接。 终于把小麻雀接手上了,它的羽毛是灰麻色的,阿梨伸手去摸,又滑又软,咯咯笑个不停。 阿梨捧着鸟儿往回跑到三个哥哥身边,高高举起,叫道:“快看!我的鸟!” 兄弟三个得以凑近了仔细瞧两眼。 阿梨又道:“我就勉强地给你们也摸两把吧!它很好摸!” 他们都是孩子,虽然平时一副老成模样,可又怎会没童心。 苏砚相对沉稳一点,苏岚和苏奉就先伸手一人薅了两把。最后苏砚才很给面子地也薅了薅。 姜氏收拾好了家伙,三兄弟过来帮她拿,然后一齐回宫院里去。 阿梨对新得的小鸟爱不释手,俨然成了她的爱宠,哥哥们想摸一下都得经过她的同意。 为此阿梨还悉心地给小鸟铺了个窝,准备了一张小被子,到了晚上就把那小鸟按在窝里盖着小被子,让它睡觉。 光套着它的脚也不是个办法,后来姜氏还给它编了一个鸟笼,专门用来给阿梨养鸟的。 小鸟起初努力想飞走,可后来阿梨每天给它喂食,顿顿把它喂得饱饱的,似乎它飞走的欲望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除了套鸟,姜氏还带着阿梨去钓鱼。 原本姜氏带孩子只是带阿梨一个的,因为就她最小也最需要陪伴,其他兄弟三个都很会自我消化,学习、练功,吃饭、睡觉,样样都能自己完成,便是整日没人看着,也不需要担心。 可姜氏带阿梨的玩法又不单纯是哄小孩子的玩法,这就成功地引起了兄弟三个的注意。 于是后来,基本上都是姜氏带着阿梨活动时,后面就跟着三个哥哥,后来姜氏就让他们一起通过自己动手来获得劳动果实。 这日四只都做完功课以后,姜氏教他们制作钓鱼的竿子。 做好了鱼竿,一大四小便扛着若干渔具,往宫里的湖边垂钓去了。 湖面偌大,这时节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看起来像一面镜子一般。空气清冷而新鲜,站在湖边眺望,心境都跟着开阔起来。 这湖水呈碧绿色,听宫人说,这里边的鱼不少,之前天气还没变冷的时候,偶尔能看见鱼群浮上来透透气儿呢。 姜氏又挑好了一个合适的地儿,用竿子将湖面的薄冰敲碎,然后开始做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不能她一个人来做,四兄妹都动手忙活。 姜氏扛着一把小锄,带着四兄妹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敲定一块肥沃的地,便开始着手挖。 挖了一阵,阿梨就指着泥巴里扭动的小虫子道:“舅母,是不是这个!” 然后阿梨撅着屁股就蹲下去一把揪住,拿起来给三个哥哥看,眉开眼笑道:“这就是蚯蚓!” 兄弟三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蚯蚓在阿梨的手上扭来扭去:“……” 苏奉默默地打开竹筒,让阿梨丢进去。 姜氏继续挖,阿梨继续在泥巴里掏,掏够了蚯蚓,才回到钓鱼的地方。 兄弟三个看见姜氏把蚯蚓挂在钩上,他们便也照着做。 挂好了饵,方才往湖面抛去。 姜氏特意演示了一遍,道:“要这样抛,尽可能抛得远些。” 阿梨就不要抛了,免得一会儿把自个抛下去,姜氏把自己的抛好递给阿梨拿着。三个哥哥照着做,试了两次都能抛得像模像样的。 然后一大四小就搬着小板凳坐在湖边,静静地等鱼儿上钩。 第386章 不务正业的闺女 扶渠带着宫人们在湖的另一边等候。 这阵子他们都见过姜氏是怎么带孩子的了,无不佩服。 宫人不由感慨道:“这景安侯夫人也太厉害了,不仅会写字作画,还会做这些玩意儿。皇子殿下们和小公主跟着她一道,好像永远都不会无聊。” 扶渠笑道:“景安侯此人便属于特别极其之挑剔的人了,侯夫人能与侯爷相处融洽,当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可此时正昏天黑地泡在太医院里的楼千吟本人,要是别人问起,他肯定很懵。那憨憨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跟姜氏处久了,阿梨开始变得专注而又跟着有耐心,等鱼儿上钩的过程,她也不吭声,继续像只猫儿盯得聚精会神。 三个哥哥更别提了,平时就很稳,这种时候可以坐着一动不动保持很久的时间,就像三樽小雕塑一般。 终于,平静的湖面上漾开了一圈圈细小的波纹。 阿梨兴奋得不行,姜氏及时按住她的手让她莫急,多等片刻。 直等到那竿上有拖拽感了,才帮着阿梨一起往上拉。 虽然有几次中途鱼儿脱钩了,但是并不妨碍在姜氏的指导下阿梨钓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条鱼。 她兴奋得趴在桶边看了好久。 三个哥哥也不赖,后面陆陆续续都有钓上鱼来。 傍晚的时候,姜氏带着孩子们满载而归。 随后宫院里飘起了阵阵烤鱼的香味。 楼千古留在敖雨辛这边看着,进补的时候不用她督促,敖雨辛自会努力地进食,只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她得督促敖雨辛休息。 到入夜的时候,姜氏过来了,她带来了一个食盒。 甫一打开,喷香扑鼻。 只见里面躺着好些烤好的鱼。 姜氏腼腆地笑道:“小辛,千古,今晚我们吃鱼吧。” 三人围着炉火,将鱼拿出来再过一遍火,烤得愈焦香两分,楼千古和敖雨辛开始拈着鱼骨头啃着肉,烫得直吸气。 姜氏也吃得津津有味,蓦地来了一句:“这鱼是阿梨和哥哥们一起钓的。” 敖雨辛动作一顿,继续吃,吃得直卷舌头。 姜氏又道:“也是他们学着烤的,让我给你们带来。” 敖雨辛吃着吃着,眼泪忽然就崩了,滴在了鱼肉上。她吸着气,止不住泪流,哽咽道:“好烫,但是好好吃。” 然后姜氏就给敖雨辛和楼千古讲这些日四个孩子的事下鱼吃,孩子们读书写字、逮鸟钓鱼,无一不是乐趣满满。 敖雨辛听得又哭又笑,最后她们三个一起将烤鱼毫不浪费地全吃光了,变做一堆干净的鱼骨头。 敖雨辛看向楼千古泪眼婆娑地道:“别说你了,现在连我都想天天跟姜嫂嫂一起生活了。谁跟她在一起都会很快乐。” 楼千古道:“那肯定是。” 姜氏只是笑。 姜氏搓搓手,道:“以前出嫁前,街坊邻里家的闺女,她们的爹娘都不让她们跟我玩。” 楼千古震惊道:“他们为何竟如此地想不开?” 姜氏道:“说来惭愧,我是我们那街巷里被评的第一不务正业的闺女。” 楼千古道:“我就疑惑了,他们评判的标准是什么呢?” 敖雨辛道:“那姜嫂嫂你爹娘肯定气坏了,没去跟他们理论?” 姜氏道:“我们也没管他们评判的标准是什么,我爹挺高兴的。他说横竖也是个第一。” 敖雨辛:“……” 楼千古哈哈道:“小辛,我去过嫂嫂娘家混了些日子,她爹确实是这样的。” 敖雨辛好笑道:“那你娘呢,怎么说?” 姜氏道:“我娘说管他呢,反正我们家做买卖的,副业挺多饿不着我,不需要我务正业。” 楼千古继续哈哈道:“小辛,她娘也确实是这样的。” 三人吃饱了鱼,又听千古和姜氏聊了一会儿,敖雨辛笑道:“跟你们坐一坐,我觉得我又恢复了力气。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楼千古心疼地鼓励道:“小辛,你这么拼命,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是后来敖雨辛再取血时,因为之前取得已经太多了,眼下都再流不出多少。 她索性不用容器了,免得装进容器时多少还会浪费掉一点,直接坐在床边,将手臂横在苏长离的唇上方,让缓缓滴淌下来的血沁进他的唇缝里。 楼千古想让她歇一次,可是她不敢。她害怕中途停歇这一次,他的病情就会恶化。 敖雨辛头晕眼花,另一只手强撑着身体,她固执地想要看清苏长离的模样,明明他近在眼前,却好像被一团浓雾给笼罩着,迷茫地看不清楚。 敖雨辛笑了笑,闲话家常道:“二哥,今日采来的鹿茸血可能没那么多,那头鹿子给你供血期间,它又不怎么肯吃,所以难免的会越来越少。不过没关系,这次的少点,下次就换头鹿子再给你供。” 楼千古在旁看见她那般虚弱地对苏长离笑说,一时绷不住,眼圈儿一酸就哭了。 她有些明白楼千吟为什么再也不肯到这里来,他宁愿把自己困在太医院,连素日的洁癖都没有了,没日没夜,没时间换衣裳,也没时间洗漱。 因为没人愿意看见这一幕。 楼千古深吸气,快步过来将敖雨辛拉开,敖雨辛飘飘欲坠,根本都不用她费什么力气,就将敖雨辛拉起搀扶在怀里。 她不能再这样了。 楼千古一边手忙脚乱地给敖雨辛上药缠绷带,一边故作平静地把话说给苏长离听:“好了好了,这次有一点也总比没有的好。现在鹿茸血的需求量大也难免的嘛,我已经跟我哥说了,叫他留两头专给敖二哥供血的。” 敖雨辛对她感激地笑笑,然后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楼千古搂着她,将她搀到软椅上去放躺着,给她盖上毯子。 窗外又下雪了,雪光透过窗扉,落在她的脸上,显得那消瘦的脸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仿佛与雪一般苍白。她阖着眼,睫毛浓密弯长,昏睡正浓。 楼千古跑去将补血养气的羹汤盛了进来,仔细地用汤匙喂进她口中。 便是楼家最能补养人气血的方子,也禁不住她这等的挥霍自己。 楼千古也怕她长睡不醒,一边抹眼角,一边给她喂。 第387章 我们去见爹娘吧 宫院里,阿梨正坐在窗明几净下,手里端着笔,认真地写字。 姜氏在一旁教她。 转眼间,她已经会写好多的字了,一篇一篇,都写得规规整整,小孩子下笔虽没什么力道,但是却十分秀气好看。 阿梨让姜氏将她温习写下的字都收集起来,回头她得拿去给爹爹看的。 写着写着,阿梨停了下来,小脸转过去看向窗外。 她放下笔,爬到窗边去,伸手往窗外去接,片刻后终于接到了一片轻如羽毛的雪晶,回头对姜氏道:“舅母,又下雪啦。” 然后她又爬回来,坐在案几边,重新拿起笔,边写边嘀咕道:“我得写快点,还有一些就写完了。等写完了,今天是要带去给爹爹看的……”她小脸上的神情一派认真,“等雪下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姜氏摸摸她的头,道:“不怕,舅母背着你走。” 阿梨笑起来时,眼神天真又明亮。 阿梨很热切,很想快点可以见到爹娘,但是她又不得不耐下性子,把字一个个都写好了。 她甚至有种迫切想要得到爹娘表扬的雀跃心情,等爹娘看见她写得这么好,一定会夸她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最终阿梨将三百个字都温习了一遍,花了两个时辰,全部都写在了纸上。 姜氏一张一张地帮她收起来。 阿梨小脸上沾着墨迹,小花猫一样,问:“舅母,你数了没,有没有三百个字?” 姜氏道:“数了,只多没少的。” 阿梨就兴冲冲道:“那我们就去见爹娘吧。” 姜氏拉过她道:“还是先把脸洗一洗,把衣裳换一换吧。” 扶渠打了水进来,姜氏给她擦干净了脸,换了身厚实保暖的小衣裳,方才放她出门。她自个蹬蹬蹬跑出去,就仰头在院里望天下落下的雪。 扶渠忧心忡忡,避开阿梨,问姜氏:“侯夫人,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娘娘她还好吗?” 虽然御书房宫殿那边消息封锁得严,就连宫人们也具体不知帝后寝殿里具体情况如何,但凡事总有个风声,宫人们多少能感觉到那种凝肃的氛围。 若不是情况严峻,何至于此。 姜氏想了想,道:“他们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做到更好,我还是相信,付出不会被辜负的。” 阿梨在院里催促。 随后扶渠收好心绪,去拿了伞来,和几名宫人陪同着一起去。 阿梨穿着小靴子,雪地里滑,她不好走。 姜氏果真蹲下身去背着她走。 扶渠道:“侯夫人,让其他人背吧。” 姜氏笑:“我背吧,她又不重。” 阿梨圈着姜氏脖子,道:“阿梨又不重。” 姜氏背着孩子,宫人也不好撑伞,姜氏便把撑伞的任务交给了阿梨。 那伞对她来说还是有些些重的,她撑得歪歪扭扭。但一路上她都努力地撑着,给姜氏和她自己遮挡风雪。 后来姜氏教她,可以把伞柄放在姜氏的肩膀上,她的小手绕过姜氏的脖子,正好压住那伞柄,这样就可以省下许多力气。 阿梨照着做,欣喜地发现手真的不累了欸。 随着人影一步步往前走,后面留下了串串脚印。不一会儿,就被雪掩盖了去。 这次姜氏就只带了阿梨,兄弟三个都留在了宫院里。 看见姜氏和阿梨离开宫院时,老二老三就眼神黑白分明地一直望着。 后来苏砚从书房里出来,对他俩道:“爹需要静养,我们都去会吵到。等下次我们再去吧。” 老二老三这才断了巴望的眼神。 阿梨有些紧张又满是期待,问姜氏:“舅母,爹娘看见我会不会很高兴?他们会不会很惊讶我竟然这么聪明这么快就学好了那么多字?” 姜氏道:“一定会的。” 阿梨喜滋滋道:“我昨晚做梦还梦见了他们。” 进了御书房所在的宫殿,姜氏背着阿梨往后殿去。 宫人先一步进后殿禀话,彼时敖雨辛刚从昏昏沉沉里苏醒过来,听说阿梨来了以后怔了怔,一时回不过神来。 后来阿梨和姜氏就到了后殿,进了屋檐下躲雪。 只是敖雨辛没说要见她,宫人们也不敢擅自开门让她进。 阿梨就在门外拍门,叫道:“娘,娘,开门呀,我和舅母一起来了!” 敖雨辛当下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让孩子看到,所以不管阿梨怎么在门外叫,她都没答应。 阿梨道:“爹爹答应我的,等我学会了三百个字,就能见到你们了。娘你开门看看啊,我都学会了,我全都写下来了,你看看呀……” 阿梨在外面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叫门,敖雨辛在里面无声地哭成了泪人儿。 后来楼千古擦擦眼角,转头就往门边去,道:“我去开门。” 敖雨辛没能及时拉住她,也没力气拉住她,只得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 楼千古打开房门,门外委顿的小梨子顿时振奋起来,仰头看见她,喜道:“我的姨!你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原来是躲在娘这里!” 楼千古笑道:“我跟你娘是好姐妹,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嘛。” 阿梨迫不及待想要钻进门框里去,被楼千古逮住,给她含了药片。阿梨苦得小脸皱成一团,但还是很积极配合地含着,楼千古才放了她进去。 敖雨辛在贵妃软椅上刚整理好面容,就见一只小团子飞奔着进来,瞧见她在这边后立马就张开手臂朝她扑来。 敖雨辛一把接住她,她登时跟只小蛮牛一样在她怀里一个劲地乱拱乱蹭,叫唤道:“娘,娘。” 敖雨辛险些再次泪如雨下。 娘身上还是那种熟悉的香香的味道,阿梨欢喜极了。 敖雨辛紧紧抱住小团子,一手揉着她的小脑袋,哽咽着极力把那股汹涌泪意逼下去,半晌没说话。 等阿梨在娘亲怀里拱够了,才抬起头仔细看看她的娘。 然,娘亲却和上次见面时很不同了。阿梨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明明是她娘但又不像她娘,她吓得哇地一声便哭了。 阿梨哭着问:“娘你怎么了……怎么变了……” 第388章 她很努力 敖雨辛哄着她道:“娘只是有些累着了,等今晚睡一觉就好了。阿梨不要哭。” 阿梨满脸泪痕道:“你不要累着呀,你还有爹爹呀,他能做好多好多事情的……” 敖雨辛手指拭去她的泪珠儿,紧着又涌出新的。 最后敖雨辛将她抱在怀里,眼眶通红道:“你再哭,再哭就不让你见爹爹了啊。” 阿梨一听,连忙收了声,抽泣着努力想憋回去,问:“爹爹在哪儿?” 敖雨辛道:“爹爹在睡觉呢,你大声了会吵到他。” 阿梨再由抽泣变成了抽噎,小身板一抽一抽的,等她稍稍平静些了,敖雨辛才起身,带她往床前去。 楼千古过来搀扶她,敖雨辛笑了笑道:“不用,这几步路还是走得。” 姜氏和楼千古便先退至外间。 扶渠在外间得以见到敖雨辛的形容,知道这阵子她定然十分辛苦,但是没想到她竟憔悴成这样,别说阿梨了,连她一时都接受不了,顿时眼泪就飚了出来。 敖雨辛牵着阿梨走到床边,将一边床帐用银勾挽起来,以便阿梨能看见她爹的样子。 阿梨顿时就想往她爹脸上去蹭,被敖雨辛及时止住,轻声道:“你只能趴在床边看哦,不能再靠近了。” 阿梨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敖雨辛道:“因为爹爹需要休息。只不过你可以小声地跟他说话,他可以听见的。” 阿梨就把书包里的一沓纸页都拿出来,献宝似的说道:“这些可全都是我写的哦。爹爹,我都照你说的全学好了哦。” 她等了一会儿,见爹没有动静,便又咕哝着道:“那你不睁开眼睛看的话,那我就念给你听吧。” 而后阿梨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张一张地把每个字都念给她爹听。 阿梨念了一些,不禁问:“娘,爹爹真的能听见吗?那他怎么不答应我呢?” 敖雨辛道:“当然能,只不过只有等他醒来了以后才能答应的。” 阿梨叹口气,道:“我还以为能得爹爹夸奖呢。虽然有一点点不高兴,但是可以看见你们我又很高兴。” 敖雨辛怜爱地摸摸她的头,道:“那娘夸夸你好不好?我们阿梨最聪明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做不到你这般短的时间里学会这么多字呢。” 阿梨又欢喜起来,然后她就自顾自地继续念。 敖雨辛亦坐在床边,安静地听着,边伸手轻缓地给苏长离按摩一下身体。 仿佛时光宁静,孩子绕膝,一家人还是之前那般幸福和乐的模样。 最后阿梨把所有写的纸张都念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她爹还没醒,不由道:“爹爹瞌睡怎么这么大,以前他白天都不睡的。” 敖雨辛温柔道:“就是因为以前天天要做那么多事,哪有不累的,趁现在当然要好好睡一觉啊。” 阿梨下巴搁在床沿上望着,道:“那好吧,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姜氏和楼千古听见里面没声儿了,便进来看看。 见阿梨已经趴在床沿边睡着了。敖雨辛正将她搂过来,抱在怀里。 一接触到娘的怀抱,她拱了拱,睡得舒坦极了。 敖雨辛抱起她,回到贵妃软榻上,就让阿梨在她这里睡会儿。 姑嫂俩也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姜氏踟蹰道:“阿梨每天都很努力,今日写字也写了半日,她一心想要见爹娘,我便善作主张,带她过来了。” 敖雨辛神色轻柔地看着怀中小人儿,道:“她爹答应过她的,幸亏嫂嫂还记得,带了她过来。不然的话,她爹就要失信于她了。”说着便笑了笑,又道,“尽管她爹在放出那话的初衷,是以为她根本完不成。” 敖雨辛将阿梨写来的那些纸张拿到手上,一张张仔细看,眼眶屡屡湿润,咽了咽喉间酸涩,道:“但是没想到不仅完成了,还写得这样好。” 楼千古道:“那是因为她太想念你们了,才这么努力地完成目标。” 敖雨辛抬起头看向姜氏,姜氏便连忙摆手道:“小辛,我没帮她写,都是她自己写的。” 敖雨辛破涕而笑,道:“我是想说,嫂嫂教得真好。” 姜氏拧着手亦腼腆地笑,“也没怎么教,就是在旁看着,她写错的时候纠正一下子。” 话虽如此,可小小的孩子能定得下心写这么多字,又能一笔一划都写得这般端正漂亮,岂是光在旁边看着就能达成的? 楼千古看着阿梨的睡容,不禁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她软软的小脸蛋,道:“嫂嫂很有孩子缘啊。这小梨子,咱们刚进宫时,她都认生不跟嫂嫂玩的,现在舅母舅母的叫唤得可甜。” 敖雨辛道:“谢谢的话我说了很多次,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姜氏道:“那以后就不说这些吧,我也怪不自在的。” 楼千古道:“就是,我们在你身边,就是为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三人相视而笑。 随即楼千古又去端了补汤来给敖雨辛喝下,阿梨也不能在这里久待,最终敖雨辛恋恋不舍地把她交给姜氏带回去。 楼千吟已经把自己关在药房里五六日没出。 别说姜氏给他送换洗衣物和夜宵了,就连太医院里的人给他送膳食也进不了他那扇门,只能放在门口,叫了他好几次,确定他还活着以后,这才放下膳食走了。 楼千吟也不是半步都没踏出过房门,有时候深更半夜他会出来,神出鬼没地飘到太医院存放药材的地方,找一些他需要用到的药。 他没时间洗漱更衣,也没时间多休息,出现在药库里时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把看药的太医差点吓个半死。 楼千吟没废话,开口就说出药的名字,让太医给他弄。 太医对他的要求向来都是尽所有努力地去满足。药库里满足不了的,就派人去外面给他弄。 后来楼千古到了他的房门外,同样是见到房门紧闭,不得进去。 楼千古只好在门口跟他说话,语气里满是忧色,道:“哥,小辛她身体快坚持不住了怎么办?她不能再取更多的血了,不然她也会有危险的。” 屋子里没人应她。 第389章 你是故意的 楼千古等了一会儿,又道:“楼千吟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出个声儿。” 半晌,才有一道紧绷绷的嘶哑的声音传来,“不要让她再取血。你去告诉她,再要不了几日,我会找到解决之法救她二哥。” 楼千古听来放心,不由又有些担心。 楼千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是他太过疲惫了吗? 楼千古去推门也推不动,问:“楼千吟,你没毛病吧?” 楼千吟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滚吧。” 楼千古刚抬脚走了两步,冷不防听到房里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心头一跳,连忙折返回来,抬脚就猛踹房门。 她踹了好几下,大吼一声,再补上最后一脚,门闩应声而断,她赶紧跑进屋里去看。 只见满地狼藉,又是书又是药,有打翻的器皿,还有躺倒着的人……可不就是楼千吟。 楼千古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焦急坏了,嘴上却道:“楼千吟你怎么了?你别死啊,你要是死了,那么大个楼家给我继承,我一时还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呢!” 楼千吟紧蹙眉头,一听,顺了口气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好多了。” 楼千古道:“你看你脸色这么死白死白的,眼圈这么黑,眼白里的红血丝这么红,一看就是一副即将劳累过度猝死的样子,怎么还能好多了呢!” 她急得眼圈儿都红了,看他气色,不仅仅像是劳累过度的样子,她扶起他时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楼千吟扬手要抽走,被她死死扼住。 这一摸他脉象,顿时楼千古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的。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楼千吟,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儿,一下子就涌出眼眶,道:“怎么回事?怎么会……” 楼千吟索性靠着桌脚坐着,伸手就捂在她脸上,按着她头往一边偏去,冷淡淡道:“别对着我说话。” 楼千古又抓着他的手重新确诊了一遍,呜呜道:“怎么会……你平时不是防护得很好的么,怎么可能也染上这种病!明明我和嫂嫂都没有事,在浔阳天天接触病人那么久都没事……” 楼千吟嫌弃道:“就算你哭得很逼真,我也是不会让你继承楼家的。” 楼千古没有诊错,他的脉象显示,他也得了瘟疫! 可是转念想想,他平素就是个讲究的人,在治病救人上面更是十分严谨,连她和她嫂嫂那么马虎的人都能够防护好,可他那般事事追求完美的心性,怎么可能会在这上面出差错? 楼千古努力把头拽回来,抓着他的衣襟紧紧盯着他,心里不住地下沉,问:“楼千吟你是故意的?” 不等楼千吟回答,楼千古晃着他衣襟又道:“你是故意把病染上的是不是?你是拿你自己做试药人是不是?” 楼千吟闭目养神,平平淡淡道:“你想象力挺丰富。” 楼千古吼道:“混蛋楼千吟你回答我!” 楼千吟烦不胜烦道:“我快被你晃吐了。没你事你就快滚,免得我看见你就气得血气上涌,影响我病情恶化。” 说着他就从自己衣襟上掰下她的手,把她拂开。 他又去捡打落在地上的那只器皿,将里面的药丸拈来放进口中。 楼千古看着他这副形容,心里忽觉像蚂蚁啃噬一样万般难受,哭着呜声道:“你这么拼,是为了小辛吧。” 因为舍不得见到她那么不顾一切地为她二哥,他才会用这种极端而又危险的法子。 以自己做药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症状和变化,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自己最能明白,从而在一次次的试验中找到最合适的疗法。 而且这么快病情发展到他这样的程度,显然是他自己催化了病情的。 楼千古红血丝的眼冷冷看着她,道:“你再乱说,看我不封了你的嘴。我是为了得病的百姓。” 楼千古道:“你是那么一个心怀天下、济世救苦的人么,你是不是你心里边清楚!” 楼千吟不想与她多说,道:“回去看好那边,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要是不想让她有危险的话就不得让她再取用血,你记住就行了。” 说罢,他撑着桌面起身,去摆弄药具,背过身给自己扎了几针。 楼千古抹了一把脸,也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道:“谁晓得你心里存了些什么龌龊心思,这下好了,要是最后找不到解药,小辛和我嫂嫂最后都得守寡!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说着她便往外走。 楼千吟在身后抑声沉沉道:“闭好你的嘴,敢往外说半个字,回头我收拾你。” 楼千古恶声道:“你求我说我都不说!” 楼千古离开太医院以后,没回敖雨辛那里,自己在湖边坐了一会儿。 湖面上凝结着的薄冰将天地都倒映得模模糊糊。 楼千古捡了石头砸进湖面,将薄冰击碎,发出叮咚的声音。 湖面上的平静这才有些被打破。 姜氏出来找她,发现她在这里,便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楼千古侧头看见她,问道:“嫂嫂你怎么来了?小辛呢?” 姜氏道:“她服了汤药,这会儿睡下了。”她见湖面的冰都碎了,便也捡起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斜斜抛出去,只见石子在水面飞跃了两三下才沉了。 姜氏问道:“是不是你哥那里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楼千古道:“什么办法他没说,他只说不能再让小辛取血,让我告诉小辛,他会找到解决之法。” 姜氏道:“那就按照你哥说的那么做吧。”顿了顿又道,“要是让小辛看见你这样,她又该难受了。” 楼千古歪头靠在姜氏肩上,道:“我希望大家都能好。” 她不希望楼千吟那么执迷不悟,她更不希望她嫂嫂将来受到伤害。 当初给楼千吟娶妻,不就是想断了他那虚妄的念头么。 尽管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在人前流露出半分;但是他耽误的是他自己,也不会再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第390章 他温柔的 楼千古道:“楼千吟这个人真是混账极了,他一点都不温柔,又不懂得怜香惜玉,还坏毛病那么多,又使唤你给他做这做那,要是我遇到这种丈夫,早撂挑子不干了。” 她眼眶湿湿的,抬起头看着姜氏,瘪了瘪嘴,又道:“可能他最大的好运气都用在娶到嫂嫂进门这事上了吧。” 姜氏愣了愣,给楼千古擦擦眼角,有些无措。楼千古抓着姜氏的手道:“嫂嫂会烦他么?要是以后烦了会离开他么?” 姜氏老实地摇头道:“不烦。不会离开。” 楼千古吸吸鼻子道:“真的?” 姜氏道:“如果他不跟我拆伙的话,我不走的。”顿了顿,又道,“我觉得他挺好来着,他温柔的。” 楼千古不可置信道:“他就知道使唤你,你居然还觉得他温柔?” 姜氏拧着手指,腼腆道:“在浔阳的时候,刚得知瘟疫要隔离,他那么忙,还想得起安顿好我的娘家。” 楼千古道:“你都嫁给我哥了,他那么做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姜氏道:“那也不是他必须做的,就像我娘家隔壁的闺女,嫁给一个有钱人,她相公还不准她接济娘家呢,而且她相公还娶了其他的人。” 楼千古道:“这么一比,突然觉得我哥像个人了。” 姜氏笑道:“是吧。” 楼千古湿湿的眼眶看着姜氏道:“嫂嫂,不论以后怎么样,你都是我们楼家的人,不能够轻言放弃的哦。虽然他现在还不开窍,但你一定要努力,让我哥喜欢你,让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一辈子都离不开你!” 姜氏很没自信道:“那……那我试试。” 楼千古想了想,唏嘘道:“这男人不修边幅不梳洗收拾,久了就会有股臭男人味儿,何况他待在那房间里几天几夜不出,那味道要命哦。本想让你去看看他,但又一想还是别去了吧,万一你这一去,见到他那么邋遢的样子,说不定瞬间就嫌烦他了呢。” 姜氏只是笑。 后来姜氏回院里拿了楼千吟的衣物,又给他做了饭,送到了太医院去。 其实姜氏每日都有送去,不管刮风下雪,都会准时将他要换洗的衣裳送过去。但是后来楼千吟根本不开门见她,她做的宵夜在门口放凉了他都没取,干净衣裳他也没换。 尽管如此,她还是照常去的。 起初见不到楼千吟他人,就跟药侍聊两句,得知他之前出门往药库那边走动过,便又隔着房门跟楼千吟说话。 楼千吟不答应她,她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终于楼千吟忍无可忍出声道:“你来就是为了跟我扯这些废话?” 姜氏松了一口气,老实道:“我……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活的。” 后来姜氏再来,刚一开口,楼千吟就冷冷地回应她:“我是活的。” 眼下姜氏到了太医院,天色已晚,屋檐下都亮起了灯,但她走到楼千吟的房门前,却见里面一片昏暗。 因为通常到了傍晚天色昏暗的时候,都是楼千吟自己点灯的,到了这会儿屋里还没动静,经过的太监或者药侍都以为他不在屋里,可能是去了药库那边或者去了藏医阁呢。 姜氏本也以为如此,她见房门虚掩着,想着将带来的东西放在门口等他回来铁定又冷透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推了门进去。 早早暗淡下来的暮光将房间镀得影影绰绰,姜氏所见之景,一片杂乱。 姜氏本想替楼千吟收拾收拾,正弯身捡起脚边的碎瓷时,视线就不经意间触及到桌案脚边的一堆书下遮掩的一具不明物体。 应该是撞翻了桌案,上面的书哗啦啦掉下来所形成的视觉效果。 姜氏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快步走过去,将杂乱的书捡开,还混杂着打翻的药材,然后才发现是个人。 不是楼千吟又是谁。 他竟昏睡在地上,即便姜氏来扶他他也没醒,姜氏低低唤道:“侯爷,侯爷?” 夜色中,她终于失了往日的分寸,焦声道:“楼千吟?你醒醒楼千吟?” 她依稀看见楼千吟皱了皱眉头,姜氏伸手往他鼻尖一探,整个人浑然一松瘫坐在地上,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楼千吟似乎被吵扰到了,很有些不爽。他正处于半昏沉半清醒之间,发现那吵扰他的声音又没了,不由感觉更不爽。 要么一开始就不要吵他,要么就坚持把他吵醒让他发顿火气,这样吵到一半不清不醒的算个什么事儿。 终于楼千吟缓缓睁开眼时,眼前一片茫然,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反应过来,他身侧后好像有一缕淡淡的暖意传来。 而后他便发现他正靠坐着,倚着一个人,而且头靠在这人的肩膀上,后背也紧挨着这人身前。 她身上的味道倒不让楼千吟讨厌,反而很熟悉。 一闻便知是姜氏。 然后楼千吟就又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她拿在手里,似乎……她的手指正搭在他的腕脉上? 姜氏诊得专注。 要是换个人来,可能楼千吟第一时间就把手腕给抽开了。可是这姜憨憨,虽然之前有让她涉猎一点诊脉之术,但连皮毛都算不上,她能诊出个什么鬼来? 楼千吟竟然难得有闲心地配合一下她。 片刻后,楼千吟不禁嗓音有些涩哑地问她:“得出什么结论了?” 姜氏缩了缩手指,踟蹰道:“你会不会是……得瘟疫了?” 楼千吟顿了顿,面上冷笑道:“恐怕好好的一个人到你手上,也会给你诊成绝症。” 姜氏嗫喏了一下,很不确定道:“那,那我重新再诊一下吧。” 楼千吟也不能这个时候不给她诊,不然显得自己多心虚似的。于是姜氏见他没反驳,就又重新搭上了他的手腕。 他皮肤温温热热,体温比常人略高一点,脉搏在她指下跳动。 姜氏低垂着头,辨不清脸上神情。楼千吟一时懒得动,一直倚靠着她,两人紧挨着的身影在夜色中镀出了一抹深深浅浅的轮廓。 姜氏诊了一会儿,才又道:“可能真是我诊错了,你应该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一下就会好。” 第391章 应该是坏事了 随后楼千吟攀着桌沿站起身,又去打开药瓶,塞了几颗药丸进嘴里,又兑了一碗不知什么药汁送服,道:“以后没事不要进这扇门。” 姜氏也不多说什么,只道:“那我替你把灯点上。” 她走到桌边,熟稔地拿了火折子点好灯,火光悠悠将室内镀亮开来。 姜氏又问:“我带了些吃的,你要不要……” 楼千吟冷冷道:“不吃,你先出去。” 姜氏道:“那衣裳我也放在这里。” 她走出去时才看见,难怪他房门虚掩着,原是门闩坏了。 出门时,楼千吟道:“回去吃东西前记得先洗手。” 姜氏离开前,去找了太医院的太监,让他们给楼千吟的房门换一根闩子,以免夜间寒风吹进了屋子里使他受凉。 她走出太医院时,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回到宫院时,楼千古见她脸色不好,心下有些无措,以为是姜氏发现什么了,不由道:“嫂嫂,是不是我哥他……” 姜氏抬头看看她,然后偏头就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两下,抱着自个手臂惭愧道:“这两天可真冷啊,我路上有些冻着了。” 楼千古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怎么的,道:“今晚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日出门的时候记得多穿点啊。” 姜氏点头应下。 当晚,宫人送了热水灌进浴桶里便退了下去。 姜氏一直坐在桌边等,等到水都凉透了,她方才解衣泡进了水里。 刚一入水时,锐利的冷意如针扎一般往毛孔里钻,姜氏哆哆嗦嗦,咬着牙抱着自己缓缓沉了下去。 虽然是比想象中的还冷些,可她眼神未曾畏惧退缩过。 到翌日,姜氏头疼脑热、喷嚏咳嗽连连。 楼千古见状,十分忧心道:“嫂嫂是不是昨晚回来的路上着凉受风寒了啊?” 姜氏拿帕子擤着鼻涕,瓮声叹道:“可能是吧。真是太冷了啊。” 楼千古道:“怎么这么不当心呢,昨晚泡了热水澡也还没好吗?” 她不太放心,会不会是楼千吟把瘟疫传染给她了,但想想应该也没那么快有症状,便赶紧给她诊脉,诊后心下稍松,又道:“应该是得了风寒。一会儿我去给嫂嫂抓药来煎。” 姜氏连忙摆摆手道:“你别管我,你快去小辛那里吧。待会儿我自己去太医院弄药就行了。” 敖雨辛那里确实得楼千古去看着,姜氏又连连催促,相比之下敖雨辛的情况更严峻一下,是以最终楼千古便没陪姜氏去太医院,而是让宫女陪着她去。 怎想姜氏去到太医院后,让太监把楼千吟隔壁的屋子收拾一下,然后她就进去住着了。 等楼千吟知道的时候,她都已经住上一两天了。 楼千吟打开房门,瞪着一双乌青的眼睛,便看见姜氏正坐在屋檐下,对着面前的一个小药炉扇着团扇煎药。 她两个鼻孔里都塞着小布团,时不时要打一个喷嚏。 楼千吟倚在门框里,叫了药侍来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药侍答道:“侯夫人身子不适,来太医院看诊,说瘟疫初期的脉象与风寒的脉象相似,怀疑自己可能是得了瘟疫,为保险起见,先在太医院隔离较好。” 楼千吟闭了闭眼,道:“到底是风寒症还是瘟疫症,太医和我楼家的其他人诊不出来吗?” 药侍道:“这……太医说更像风寒,但侯夫人似乎吓坏了,生怕自己得的是瘟疫,所以硬要先观察观察。” 对于太医们来说,侯夫人住在景安侯隔壁,完全影响不了任何,当然也就答应了下来。 楼千吟有些头重脚轻,隔着门缝看向姜氏,她熬的药好了,正着手滤出来,然后她就坐在屋檐下捧着药碗,像闲时喝茶一样一口一口地小啜着汤药。 楼千吟没出去,虚掩着房门冷声道:“姜氏,你给我回去。” 姜氏没什么反应。 楼千吟又道:“你聋了吗?” 姜氏这回听着了,回头看向房门边,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侯爷在叫我吗?” 顿了顿她又解释:“我脑子里嗡嗡的,有时候听不见。” 楼千吟道:“我叫你回去,现在听见了没有?” 姜氏踟蹰道:“我可能得了瘟疫。” 楼千吟冷声道:“过来。” 姜氏起身走到他门边去。 他又道:“把手伸进来。” 姜氏就老实地伸了手腕进他的门缝里。他隔门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给她细诊了诊。 姜氏絮絮道:“我觉得有些发热,伴随着咳嗽,还打喷嚏,应该是坏事了。” 片刻后,楼千吟放了手道:“不是瘟疫,只是寻常风寒。不必在这里隔离。” 姜氏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我是瘟疫。” 楼千吟冷声道:“你觉得?你都能觉得了,还要大夫作甚?” 姜氏缩着脖子,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道:“你不是有可以区分到底是不是瘟疫用的那药么,是瘟疫的话服用过后就会吐,你给我试试。” 要是以往,楼千吟一定有那精神和力气来跟她理论一下,她这样的行为完全是不信任他的诊断。 可眼下他不太有精力,直接往她手心里塞了药。 姜氏拿来就吞了。 结果没片刻,楼千吟就听见姜氏在外面的干呕声。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倒是忘了,瘟疫初期与风寒的症状差不多,吞下这药的反应应该也差不多。” 姜氏趴在花坛里,是这样吗?那她如果没手动催吐的话,还没有真想呕的感觉。 反正后来,她因为太害怕自己得的是瘟疫,就是在这里住下了。 就算楼千吟说她得的只是风寒,她也忧心忡忡道:“有的风寒也是会过人的,我和千古住一个院儿,要是不小心过给她了,她就没法去好好照顾皇后了。” 楼千吟哪里管顾得过来,就随她去了。 夜里,楼千吟闷咚一声倒在地上,两间房只隔着一道墙不算隔音,姜氏总能够第一时间跑出房间,到他的房门前。 她也不拍门,手里准备好的一把小刀,直接伸进门缝里,熟稔地把门闩一点点地往边上拨,然后很快就推门而入。 第392章 害怕了就离我远点 楼千吟果真是晕倒在地上了。 她一声不吭,费力地将他抱起来,把他扶到榻上去躺着。 楼千吟似睡着又似醒着,迷迷糊糊,他微微掀了掀眼缝,只见狭窄的视线里,房中灯火昏黄,依稀有人影在跟前晃动。 等到后半夜,他才完全清醒过来。他从榻上坐起身,再一看时,房里就只有他一人,门闩也闩得好好的。 翌日,楼千吟难得开了门,看见姜氏又坐在屋檐下,塞着布团儿自己给自己煎药。 楼千吟问:“你昨晚偷偷去我房间了?” 姜氏埋着头,有些心虚道:“我没有偷偷啊。” 楼千吟就自动地理解为她没有,就又关上了房门。 到了三日取血之期,敖雨辛仍是想割手取血,这次楼千古说什么也不准她动手了。 楼千古道:“我哥说了,再给他几日,他已经在试药了。你也必须再养几日,如若不然,你会有性命危险的。” 敖雨辛有些哀求的眼神看着楼千古道:“我已经养了三日,应该多少能挤出一些吧。我试试,能有多少便是多少,绝不勉强自己。” 楼千古红着眼眶道:“不行!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不许你再割了!” 楼千古藏起了敖雨辛平时用的匕首,还把她抱住,不准她再有任何那样的举动。 楼千古知道,就算她眼下能看住,也不可能时时能看住,她便又哽咽道:“小辛,你二哥这段时间被你的生血养得极好,便是没有了血引,他现在这样沉睡着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可你呢,要是没了血,就连这阵子也支撑不住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去告诉你二哥,哪是什么鹿茸血,分明就是你的血,你看他还会不会喝。” 敖雨辛低头看着楼千古,良久道:“好。我听你的。” 楼千古道:“你答应我了就要做到啊,你多想想孩子们,你无论如何得留点力气,才能等到你二哥好起来。” 后来姜氏风寒有些加重,吃了药也不见好,楼千吟给她摸脉,不对劲儿,冷着脸色问:“你还吃了些什么药?” 姜氏嗫喏着道:“我还是担心我得的是瘟疫,我见你方子上那些药,有一些的药性也是能克风寒的,所以……就吃了点。” 楼千吟气得掐她脖子,像掐着只鸭脖子似的来回晃,道:“你是没脑子吗,治瘟疫的药和治风寒的药能混着吃吗!” 大概也是气糊涂了,他一时没绷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氏连忙给他顺背,脸色发白道:“你别生气,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楼千吟猛咳几下,想推开姜氏,可他一时也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不仅没推开她,反而得让她搀扶。 再后来,楼千吟才发现,姜氏与他接触时根本没有口含预防的药片。 楼千吟质问她:“你为什么不含药?” 姜氏很无措地拧着手,道:“你说你得的不是瘟疫,我也就……” 楼千吟闭眼深呼吸,道:“你是嫌我这里不够乱是吧。”他脸色奇差,复睁眼看她,“倘若我得的真是瘟疫,你也会跟着一起得上。结果可能会死。” 姜氏不吭声。 楼千吟以为吓住她了,又道:“不,我得的就是瘟疫。” 姜氏还是不吭声。 楼千吟道:“知道害怕了就离我远点。” 楼千吟转身要走,姜氏在身后有些不安地踟蹰着,道:“那要是不小心传染上了的话,大不了,我帮你试药吧。” 楼千吟对自己用药用得猛,药劲儿也大,他既要承受病痛,又要日夜不停地琢磨,才会导致他身体消耗过大,几度支撑不住。 楼千吟冷笑:“你?你觉得我差几个试药的吗?” 姜氏道:“别的试药的人不懂,懂的又忙着去救别人,我可能懂一些皮毛,救人不足,试药有余。” 楼千吟看了她两眼,然后道:“门在那边,给我滚。” 她既然在这边住下了,当然不可能滚。 然而,姜氏并没有感染上瘟疫。不管她怎么接触楼千吟,除了自身的风寒症外,其余都没事。 起初楼千吟以为是她体质特殊,也一再确认她的脉象,确是风寒症无疑,他又心思细腻,便让人去兵营和京城民间里去收集数据,看看所患瘟疫的这么多人当中有没有受风寒者,或者受风寒者里有没有染上瘟疫的。 半日的时间,外面送回了结果。发现没有瘟疫和风寒同时存在的病患者,甚至于,再深入统计,城中和兵营里患了风寒症的都没有感染上瘟疫。 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楼千吟听着楼家人禀道:“我们找到一个例子,京城有一四口之家起初皆诊出有瘟疫,到后来却只有三人病症蔓延了,有一人完好,后来才知是城里大夫把风寒和瘟疫错诊了。” 楼千吟忽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他一直找不到的关键所在,现在好像有答案了。 想当初浔阳城最初发现瘟疫之时,是当做风寒症来处理的,这两种类型的病症十分相似。所以光看症状他也先入为主了,都是顺着一个方向来钻研。 实则,这两种病病状相似,但病性却是相抗的。 有一些用药可以治疗相同的症状,但是最关键的引子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楼千吟重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将以前的药方重新整合,配制新的药方。他跑去了药库待了两天,尝试了几味药引。 配好药回来,楼千吟眼睑都发青,像鬼一样盯着姜氏,这次终于没赶她走了,而是把药包扔给她,道:“制药丸。” 姜氏进了楼千吟屋子,和他一起昏天黑地地加紧把各种方子的药丸都制出来,给楼千吟一样一样地尝试。 再过了数日,这日姜氏匆匆忙忙从太医院跑到敖雨辛这里来,外面下着雪,她连伞都顾不上撑,跑到屋檐下时,满身都是雪渍,随着推门而进,带进一股子清冷的雪沫子。 姜氏手冻得通红,将一只瓷瓶递给敖雨辛,道:“侯爷新配制出来的药,快给你二哥服下。有效的,这次的一定有效。” 第393章 不想给他看见 敖雨辛头晕目眩地撑身起来,连忙跑去床榻边。楼千古过去帮忙搀扶,姜氏转头去倒水。 敖雨辛给苏长离喂下药后,又接过姜氏递来的水喂了一杯。 姜氏道:“千古,两个时辰后你帮忙看看,我还得回太医院去听你哥的指示。待他好转以后,这药瓶里的药就每隔两个时辰再给他用一次。” 敖雨辛紧紧守在床边,楼千古便跟着姜氏一道出来,抓住姜氏的手问:“嫂嫂,我哥他怎么样了?” 姜氏笑,拍拍楼千古的手,道:“别担心,他就是太累了。等这件事后好好休息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楼千古还是不能彻底放心,道:“真的么,你送来的药,是不是他亲自试过有效,才让你送来的?” 姜氏点头,道:“真的。他试过有效。” 最终谁也没提楼千吟为什么亲自试药这事儿。 楼千古这才浑然松懈下来,眼泪就有些收不住地决堤了,道:“那我哥就拜托嫂嫂你了。” 姜氏道:“快进去吧,我走了。” 宫人连忙给她拿了伞来,她撑着便小跑着去了。 敖雨辛和楼千古在寝宫里焦灼地总算等了两个时辰,楼千古来给苏长离诊脉,神色一点点亮开,道:“小辛,他好转了!” 敖雨辛又把药瓶里的药丸给他服用了一次,放他躺下。 整个太医院和民间都开始照着药方加紧制药,在治疗的过程中,楼千吟根据自身情况,还不断完善了几次方子。 每一次方子都能更加促进药效抵抗瘟疫。 姜氏过来给敖雨辛送新药的时候,说道:“侯爷忙得抽不开身,暂时没法过来给皇上亲自看看,千古,侯爷让你拿捏,皇上病情持续好转的话,便可以让他苏醒也无碍了。” 敖雨辛趴在床边,抓着苏长离的手贴着脸,再不用压抑顾忌什么,肆无忌惮地泪流满面,道:“二哥,你可听见了?很快你便可以醒了。” 病营里的士兵和民间的疫民们得知有了可以治疗的药以后,这么久以来弥漫着的阴霾气氛突然间就有种烟消云散、天清气朗之感。 百姓们欢欣鼓舞,将士们也兴高采烈。 那厢太医院里,楼千吟也恢复了不少,只是他最后的敲定的应该能彻底治愈瘟疫的药方,让太医院和民间各医馆药铺犯了难。 因为里面的药引并非寻常可见之药材,是能制一些,但就当前京城里的条件,还无法大批量地提供给每一个感染上瘟疫的人。 他楼家倒是有存药,可浔阳城的病患也不少,第一时间把药方送至浔阳,存药连本城的百姓都无法完全满足。 这时候从各地方调药,定会花去许多时间。 也正是这时,浔阳楼家的急信传到楼千吟的手上。 前往海外找寻楼家分支的长老回来了。他带回来楼家分支的一名楼家人,携药籍和当地的药材而来,陆陆续续运了好几十车。 那名海外楼家人听楼家长老叙述病情,发现所感染的瘟疫正是从前他们大陆所经历过的一次疫病。等到了浔阳再一诊断当地的百姓,果真如此。 这次带回来的正是楼千吟所需的药引,及时解决了京城里存药不足的情况。在从浔阳发出急信之时,那些药就已经在运送往京城的路上。 而浔阳楼家的存药在适当的补给下则用来救济当地百姓。 敖雨辛在确定楼千吟做出来的药可以彻底治愈苏长离以后,反而不急着将他唤醒了。 她坐在妆台前,似乎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自己的模样,而今再看时,镜中的女子她都快要不识得了。 敖雨辛在偏殿对楼千古道:“千古,等我二哥苏醒以后,我想拜托你,帮我照看他一阵子。” 楼千古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是怕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他看见么。” 敖雨辛笑笑,眼里恢复了以往的光亮,道:“我现在这样难看死了,不想给他看见。” 楼千古道:“你二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就算要瞒着,也定瞒不了他多久的。” 敖雨辛道:“不打紧,能几日是几日,等他发现的时候,肯定我又养好一点了,至少比现在要好点。” 楼千古点头道:“那好吧。” 这瘟疫的病情总共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前两个阶段的病人五脏六腑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在服药过后,再疗养一段时日基本可以痊愈。 而第三个阶段的病人脏器损伤严重,用药能治好瘟疫保住性命,但脏腑损伤无法恢复如初,往后可能会疾病缠身,也可能没有几年的寿命。 最后一个阶段的病人,则五脏六腑全然损坏,便是治好瘟疫也难久活于世。 此次瘟疫不论是浔阳还是京城,皆损失重大。 虽然最后配出了解药,但浔阳的瘟疫已经蔓延至一定的程度,死伤者众。而京城不管是百姓还是兵营里的士兵,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的病情进入了第四个阶段。 其他各地方,难免有少数例的疫情流入,好在控制得及时,现在又有了方子,都没有大规模地爆发。 苏长离和楼千吟的病情所幸都保持在第二阶段,一个是因着敖雨辛维护得极好,另一个则是因为染病的时间短。 两人服药过后,都在一天天复原,同时赶制出来的药也分批流入了兵营和京城各药铺医馆。 得知皇帝可安然无恙,群臣百官们早早就来恭候。 苏长离躺在榻上,楼千古打开银针卷儿,取了银针过火,然后很有分寸地一针针捻入苏长离的皮肉里。 待到半刻时辰,她将银针一一取下。 他沉睡得太久,周身气血开始游走运转,可他意识又是清醒着的,因而在楼千古取出最后一根银针时,他便强力催动气血,睁开了双眼。 楼千古回身就见他醒来,吓了吓,讷讷道:“皇上醒这么快啊,我还以为要缓缓呢。” 苏长离看见是楼千古,然后眼神再略略一扫,边上有几名伺候的宫人,就再无其他。 楼千古道:“皇上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了,往后也不用再沉睡了。哦我哥在太医院忙一时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苏长离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她呢?” 第394章 一天不气他就浑身皮痒 楼千古心虚地应道:“小辛她回后宫去照看孩子们啦。” 苏长离撑身坐起,旁边的太监赶紧过来搀扶。 楼千古又道:“这才刚醒,肯定还很不能适应,皇上别急,慢慢缓和一下。等适应了过后,再入药浴,能活络这段时日僵化的筋骨。” 此时屏风后面的浴桶里的药汤已经准备好了,苏长离便起身朝那边走去。 楼千古和宫人们一应退下,楼千古临了又补充一句:“对了,虽然皇上的病得到了有效治疗,但在病情未彻底痊愈之前,仍是具有传染性。所以皇上还得先在这里隔离直到彻底痊愈才行。” 反正她胡诌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把苏长离留在这里,听起来是那么回事就行了。 只是楼千古站在门框外正准备把门合上之时,苏长离嘶沉的声音冷不防又传来:“她这段时间可还好?” 楼千古愣了愣,有许多话想说,可最后不得不全都咽下去,故作轻松地应道:“她很好,就是之前一直担心你,眼下确保没事了以后才终于彻底放心,就去看孩子们了。” 然后苏长离没再说话了,楼千古便把房门关上。 等苏长离泡完了药浴出来,浑身滴淌着水,他抽了毛巾胡乱地擦擦,便披上长衫。 身体得以舒展,周身气血也顺畅了下来,整个人也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他轻车熟路去衣橱里拿了衣裳穿,随后宫人进去侍奉他洗脸漱口。 宫人道:“皇上,大臣们都在外候着呢。” 洗漱毕后,苏长离穿上一身皇帝常服,平时都是敖雨辛替他整理的,眼下敖雨辛不在,他也不习惯让太监来整理,更别说宫女,平时基本不让近身,故而他自己踱到敖雨辛用的那妆台前,对着镜子弄弄。 只不过他人比铜镜高得多,整理衣襟时需得微微弯下身来。 妥当以后,他穿上了房里那双才穿过一两次的新靴,走出了房门。 走出后殿,群臣们都在前殿的空地上齐立,见得他来,纷纷跪地恭迎。 苏长离叫他们平身,并将之前的七日一朝改回了每日一朝,然后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上,将眼下当成一次简短的朝会,听大臣们汇报近来朝中的重大事宜。 也没人敢在苏长离面前申斥皇后干丨政一事,只委婉地提及,之前有数位大臣被皇后勒令禁足家中闭门思过。 但文武百官们不得不承认,有皇后携太子一起主持朝政以后,朝中上下井然有序、各司其职,才能平稳度过这疫情时期。 苏长离也半句不提要将那几位禁足的大臣解禁的话,听完汇报以后,该散的就散了,他只召了几名心腹大臣进御书房议事。 心腹大臣便将这阵子皇后主政以来的详情一一禀告给他。 苏长离刚醒来,也没能消停的,随后他得插手过问兵营和百姓们的药资分配,又亲自去了病营查看情况。 这厢,楼千吟身体也好多了,终于从太医院闭关中出来了。 自打这次进宫以后,他总共回宫院里就寝歇息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眼下终于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楼千吟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多少天没洗澡,姜氏给他送去的衣服他想得起来的时候倒是换了两回;眼下终于缓过了劲儿来,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毫无疑问是沐浴更衣。 姜氏先他一步回了宫院准备,等他回来时房里的浴汤已经准备好了,干净衣裳准备好了,有关他的日常一切琐事姜氏都已经准备好了。 彼时楼千古和姜氏都在院里等着呢,他一踏进院门口,楼千古当即便先捏住了鼻子。 楼千吟看她那嫌弃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坨臭臭的猪屎。 楼千古道:“噫,嫂嫂,你闻到没有,好大一股馊臭味。猪圈里关久了的猪身上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 楼千吟原本想着回来洗个热水澡吃顿饱饭再睡个好觉,在太医院待太久了,那种迫切的心情使得他走路都比平时健步如飞,尽管目前他还是个身染瘟疫没有痊愈的病人。 可他忘了,宫院里还有这么一个一天不气他就浑身皮痒的玩意儿。 现在大家都没事了,楼千古当然又有了玩闹的心情。或者这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喜悦,一种对楼千吟才有的欢迎礼。 姜氏眼神明亮,显然很欢迎他回来,腼腆地笑着,拧着手道:“其实也还好。” 楼千古唏嘘道:“什么也还好,你看他那么多天不洗澡不换衣服,都在那一间房里,浑身都充斥着一股男人的恶臭味,啊哟,要命哟。” 姜氏便缓和道:“千古,你还是忍忍吧。你哥也不想的,他那么爱干净的人,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这话楼千吟听来可一点都不觉得安慰好么,反而像是在楼千古的基础上又给他补了一刀。 楼千古捏着鼻子跟姜氏交头接耳,道:“那嫂嫂你到底闻到了他身上的味儿没有?” 姜氏亦小声地跟楼千古交头接耳:“是有一点,但……” 楼千古道:“很臭是吧。” 姜氏:“也没有很臭。” ……那种嫌弃的氛围让楼千吟感觉自己就是个受人指指点点的臭乞丐、流浪汉。 楼千吟本来不想跟她们一般见识的,也禁不住冷笑道:“既然我这么臭,那先前是谁在我面前担惊受怕、哭哭啼啼,生怕我撒手人寰了?” 说着他就拿捏着楼千古的语气,又道:“‘楼千吟你别死啊’,‘呜呜呜混蛋楼千吟你回答我啊’,”他自个都抖了抖,“我听得都浑身起鸡皮疙瘩。那哭得像条鼻涕虫的样子,啧啧啧,当时真该让你拿镜子好好照照,多可怜,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弃儿一样。” 楼千古被他戳中了要害,当即跳脚,跑出屋檐下就来堵他的嘴,道:“快快闭上你的臭嘴!简直污染空气!” 她没楼千吟高,楼千吟摁住她绰绰有余,还对着姜氏道:“呵,还有你,是哪个借着风寒,就去太医院住我隔壁赖着不走的?是哪个还求着要我给她试药的?自己净干些蠢事儿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第395章 很想见到她 姜氏就坦然地道:“是我,是我,你别生气了。快进去洗澡吧,一会儿水凉了。” 楼千吟这才一把撇开楼千古,大步进房间了。 姜氏也跟着进去看看。 结果她甫一进门去,就看见楼千吟正抬袖闻自己。 见她进来,楼千吟也不避讳,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是十分好,但影响不了他对姜氏发号施令,道:“过来。” 姜氏走到他跟前,他道:“你仔细闻,臭吗?” 姜氏摆手:“不臭不臭,我臭。侯爷快去洗澡吧。” 楼千吟对她这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冷冷道:“不臭你催什么催?你仔细闻了吗?” “这……”姜氏搓搓手,“我看还是不闻了吧。” 楼千吟一听,就有一种奇怪的强人所难的心理,道:“闻。” 姜氏就踟蹰着再上前一步,也不抬头看他,伸手捋了他的一抹衣襟,凑到鼻子前细闻了闻。 反正楼千吟觉得自己很臭,既然这姜氏惹到他了,那就不能他自己一个人觉得臭,也必须要臭一臭她。 结果姜氏却轻声道:“有一股很浓郁的苦涩的药味。” 这是他身上惯常所有的味道。 楼千吟问:“楼千古说的那恶臭味呢?” 姜氏埋着头,道:“其实……我觉得还好,不臭的。” 楼千吟:“你怎么头越垂越低,抬起头来说话。” 姜氏只好抬起头,结果楼千吟就看见她鼻槽里淌着一条鼻血。 姜氏就解释:“可能是药味太浓,有些刺激到了鼻子。” 楼千吟冷笑:“呵,是吗。” 对于姜氏对着他几次三番流鼻血,楼千吟已经见怪不怪了。并且对着这么臭的他还能流鼻血,楼千吟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走去屏风后,解了衣裳下了水。 姜氏把干净衣裳送到屏风后面来,照例用布团塞着两只鼻孔,势弱地问:“侯爷,需要我帮你洗头吗?” 楼千吟:“你自己看着办。” 于是姜氏就拿了水盆过来,放在浴桶外边,还搬了个凳子来坐着,将他的头发都拿出来,揉了丰富的泡沫,动作轻柔地帮他梳理清洗。她手指接触到他头部的皮肤,或按摩或轻挠,让他觉得十分舒缓。 她神色认真,半低着眼帘,眼里比她的手上更温柔。 楼千吟一放松,眼帘便缓缓往下沉,恍然间,听见她在耳畔轻轻道:“别睡,一会儿洗好了吃点东西再睡。” 可他还是禁不住阖上眼帘,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姜氏帮他洗好头,浴桶里的水温也慢慢由热变温,她不得不叫醒他。 楼千吟惺忪地睁开眼,就看见姜氏有些不自在的样子,紧接着她便道:“头发已经洗好了,我见侯爷泡进来以后也没搓一搓,要是需要我帮忙的话……” 楼千吟登时清醒,道:“不需要。” 姜氏一脸老实中带点遗憾:“不需要就不需要吧。” 楼千吟看着她走出屏风外了,才好好将自己清洗干净,然后出浴更衣,散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 姜氏已经备好了炉子,他过来坐下,姜氏便掬了发丝用炉子烘干。 宫人传了膳食来,姜氏给楼千吟烘好头发以后,便去摆餐饭。 楼千吟便道:“你洗手了吗?” 姜氏搓搓手,道:“不是才给你烘了头发……”面对楼千吟排斥的眼神,只好又道,“我就去洗。” 两人一起用完饭后,楼千吟漱了口饮了水,便先上床去睡了。 此时外面的天色渐晚,但还没黑得下来。 姜氏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往隔壁楼千古的房间去了。 楼千古掀开小半扇房门,见得她来,就神神秘秘地把她往里面拉,道:“嫂嫂快进来。” 下午苏长离从兵营回来以后,就在御书房理政。 他今日才醒来,宫人劝他多加休息,可这段时日他早就休息够了,精神养得比任何时候都好,哪能闲得住。 何况楼千吟也没说他不能处理政事。 等他忙完了手上的事,他还得去问问楼千吟,之前说好每日让他清醒一个时辰,结果却让他一睡便是这么多天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处理完了案头上堆积的政务,又将朝中各部的任务都有条不紊地分配下去以后,苏长离从御书房出来,哪还想得起去问楼千吟啊,他就只想见敖雨辛。 可是当他匆匆回到后殿,打开寝宫的门一进去,抬眼看见里面空空如也以后,才蓦然回过神来,她不在。 今日听楼千古说,她回后宫院里去陪孩子们了。 打从今天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他就很想见她。 虽然说当前他病情还未全好需要隔离,但他去后宫院子门口,不进去,就只是远远看看她和孩子们,总该是可以的。 所以到了饭点苏长离也顾不上吃饭,就大步匆匆地往后宫去。 太监们见状连忙跟在后面,心下不定地劝道:“皇上,千古姑娘都说了,您现在的情况还是留在御书房后殿的好,不宜各处走动啊……” 苏长离置若罔闻,步子阔实利落。 等到了后宫内院,苏长离在内院门口止步,抬眼看向他们一家人居住的熟悉的院落,树脚下零零落落堆散着些许还没完全消融的积雪,檐下亮着温和的灯,一切如常。 只是寝宫和书房里没点灯,隔壁孩子们的寝房却漫开彩色的温柔的光亮。 屋檐下值守的宫人见得苏长离回来,连忙纷纷见礼。 苏长离单刀直入地问:“皇后呢?” 敖雨辛事先是往这院里打过招呼的,嬷嬷不知该如何答应,就去孩子的寝房里通报给扶渠。 扶渠连忙出来,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皇后连日操劳过度,眼下,眼下已经歇寝了。不知道皇上这时候会过来,要不要奴婢去将娘娘叫醒?” 苏长离看了一眼那昏暗的寝宫,很想进去看看她,但听说她睡下了,院里又有孩子在,想着他身上瘟疫未除不宜进去多走动,便道:“算了。” 扶渠垂着头暗暗松口气,道:“那等皇后娘娘醒来,奴婢便转达给娘娘。” 苏长离看向孩子的寝房,又问:“那几个也要睡了?” 扶渠道:“小公主和殿下们正在泡脚,就要睡了。” 第396章 她根本不在 正在屋子里搓脚脚的阿梨正探着小身板往外瞅,结果只能看见扶渠在门外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在跟谁说话。 阿梨好奇,脚没洗完,就捞出了盆,水渍渍的也顾不上擦,直接光着脚丫子往地上踩着便朝外跑。 嬷嬷一时没能拦住,叫了一声:“小公主,先把脚揩了啊。” 扶渠一顿,回头就看见阿梨已经跑到了门边,正探头往外瞅。 结果她一眼就瞅见了院子门口的苏长离。尽管光线暗淡,但是并不妨碍她认出爹爹来。 顿时阿梨就像点燃地炮仗一般,浑身都是高昂劲儿,“啊啊啊啊”地叫着,不管不顾就往外冲。 “我的爹!我的爹爹!” 她跟只小泥鳅似的扶渠也没能抓得住,钻来钻去成功地避开了宫人,然后就兴高采烈地朝苏长离跑来。 苏长离皱眉道:“你鞋呢?” 阿梨哪听得进去,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她的爹,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忽略,赤脚跑在院子里也仿佛感觉不到寒冷,脚丫子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跑着,一下子往苏长离身上扑去。 要是太监拦住肯定还是拦得住,可是见她这样子欢喜雀跃,谁忍心拦她啊。 结果还没近苏长离的身呢,苏长离抬臂一手就撑住了她的小身板,她俨然就像苏长离手上一只咯咯叫的小鸡仔,不管她怎么张牙舞爪就是再无法靠近他一步。 苏长离对扶渠道:“防疫的药片,给她一片。” 扶渠已经快步跟来,给阿梨嘴里塞了药。 然后苏长离手才一松,任她扑上来。 他手臂一横,就把小人儿抱起,另一手裹着她的两只冷冰冰的小脚丫,道:“下次再不穿鞋往外跑,你那些鞋也不用要了,打光脚打个够。” 眼下什么话都吓不住她,她脑瓜子全自动过滤了,抱着苏长离的脖子在他肩膀上蹭啊蹭。 阿梨软软道:“爹爹,我上次去看你的时候你正在睡觉,我把三百个字都学会了,还念给你听了,你知不知道呀?” 苏长离平时就是再冷硬,此刻也不禁有些柔和,道:“我知道。” 随后扶渠取了件毯子来,苏长离一手接过,裹在了阿梨身上,又道:“好好听娘的话,别惹她生气,别吵她别烦她,懂吗?” 阿梨道:“人家一直很听话。”她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才搬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呀?” 苏长离:“你们?” 扶渠连忙道:“小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去睡觉了啊。” 苏长离把阿梨交给了扶渠,阿梨还不依,手脚并用地悬空一阵刨,苏长离道:“给她换身衣裳再睡。” 扶渠应下,抱着小人儿便往回走。 苏长离抬头看向寝房门口,见兄弟三个也出来了,正站在门边看呢。 苏长离道:“回去睡,过几日我们就搬回来。” 等四只孩子都回了寝房了,苏长离哪还顾得上隔离不隔离,径直大步往院里走,宫人们都不敢阻拦。他走上台阶,站在屋檐下昏黑的寝宫房门前,抬手推开门就踏了进去。 他走进内室,寝宫里一切都是他与敖雨辛在一起时的熟悉光景,只不过他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定格在床榻那边,过去拂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这寝宫里哪有敖雨辛的身影。 他转身走出来,不见喜怒地往廊下一站,满院的宫人们无不战战兢兢。 苏长离再问一次:“皇后呢?” 扶渠出来时顺手关上孩子们寝房的门,大家都答不上来,扶渠只得道:“皇后娘娘在别处静养,暂时不想打扰皇上忙完这阵子的政务,所以才……” 苏长离道:“别处是何处?” 扶渠道:“奴婢们也不知道。” 苏长离没工夫向她们发难,转身便离开了这宫院。 这厢,姜氏和楼家兄妹住的这宫院里,楼千吟补觉睡得早,房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纱灯。但隔壁楼千古的房间却灯火温暖明亮比较热闹。 此刻敖雨辛和楼千古、姜氏三人坐在软毯上,烤着炉火,吃着东西。 期间,宫人给送了两次补汤来,楼千古督促着敖雨辛喝下。 敖雨辛道:“楼大哥为了这次瘟疫,那般忙累,好不容易可以回来歇歇了,你竟还闹他。” 先前院子里那一幕虽然敖雨辛没有出去亲眼所见,但光是听见他们说话就觉得好笑。 楼千古道:“你不知道他平时洁癖得有多令人发指,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他这么邋遢,不好好嘲嘲他简直对不起他之前的恶行,是吧嫂嫂。” 姜氏只是笑。 楼千古又将之前楼千吟在家时每天怎么洗手更衣怎么吃饭喝汤怎么使唤姜氏的事一一说给敖雨辛听。 楼千古道:“院里的丫鬟都没哪个伺候得了他的,偏偏我嫂嫂在他的生活上从无半点差错的。” 姜氏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他只是要求比较高。我能记住能做到的,就尽量照他的要求来。” 楼千古道:“你说他要求高吧,那这回在太医院怎么一连这么多天都不洗不换也不收拾自己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吗,没见他真把自己脏死了呀。”她边嗑着瓜子边道,“所以说他这人,就是贱相。嫂嫂你就是对他有求必应,被他给克住了。” 姜氏搓搓手,腼腆笑道:“也有可能,是他把我克住了。” 敖雨辛喝着汤,不禁发笑。 今日白天在楼千古这里睡了一天,她身子虽虚弱,但眼下精神却还好。 听着这姑嫂俩闲聊,觉得分外有趣。 楼千古问道:“嫂嫂,方才你在隔壁待那么久,楼千吟都让你干些什么了?” 姜氏道:“他就是沐浴净身,我帮他洗了头发烘干了,再进食这样子。”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给他烘完头发以后要去摆饭,他嫌我手不干净要我洗手。他应该不是嫌我的手,应该是嫌他自己的头。” 楼千古听了笑哈哈道:“嫌来嫌去最后嫌到自己头上,这种人应该也少见了吧。” 敖雨辛也笑过后,想了想,蓦然问道:“方才楼大哥在院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第397章 找过来了 姜氏动作一顿,楼千古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意思?” 之前楼家兄妹在院子里玩闹时说的话,敖雨辛就在屋子里待着,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敖雨辛便道:“就是楼大哥学着你的话说什么‘楼千吟你别死啊’之类的,他还说你哭得像条鼻涕虫,是怎么回事?” 楼千古有时候马马虎虎,但敖雨辛却心思细腻,她听进耳朵里,然后就记在心上了。 这下楼千古也顿了顿,敖雨辛就看着她俩的神色,又问:“楼大哥之前怎么了?” 楼千古张了张口,还不及说,姜氏便先道:“之前侯爷钻研药方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太医院的房间里,几个日夜都不出。可能是侯爷缺少休息,劳累过度,所以一时昏倒了去,吓到了千古。” 楼千古连忙附和着点点头。 姜氏又道:“后来我也去太医院住了几日,也遇到过侯爷这样的情况。” 敖雨辛愧疚道:“让楼大哥为了瘟疫的事,委实操心了。这次要不是他,定没有这么快解决。” 楼千古道:“好在这事已经过去了。我哥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看他先前回来,活蹦乱跳、能说能演的,这会儿又洗刷干净、吃饱喝足睡下了,他好着呢。” 她拍拍敖雨辛的肩,又道:“你放心,有我嫂嫂在,还怕照顾不好他么。” 敖雨辛神色松了松,笑道:“千古,等这瘟疫过去后,我就加入你,一起促成楼大哥和嫂嫂的好事吧。” 楼千古顿时眉飞色舞,道:“嘿嘿,有小辛你的助力,肯定能事半功倍。” 姜氏就搓搓手:“这……还是得看看他愿不愿意吧。” 敖雨辛道:“他都已经娶了你,才来说愿不愿意,会不会太晚了。” 楼千古:“就是!” 随后敖雨辛喝完了汤,三人又吃了些点心,换了个话题聊。 敖雨辛问道:“千古,今天我二哥醒来以后,他都还好么?” 楼千古道:“就知道你要问,放心,他好着呢。醒来以后就去见了大臣,然后又在御书房处理事情,还去了大营一趟,回来以后又进了御书房。” 敖雨辛也很想,在他睁开眼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只是现在自己这副样子,哪能随便给他看到啊,所以她也就只能从楼千古的口中得知他的情况。 敖雨辛紧巴巴地看着楼千古道:“就不能劝他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忙么,他这般劳累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啊?” 楼千古道:“劝了,怎么能没劝呢,可是劝得住么。你二哥本就是精力旺盛的一个人,现在躺了那么久终于醒来了,哪能待得住啊。只不过你也别担心,他的身体本就在复原了,又一直在用药,不用怕气血运转会加重病情,应该没事的。” 敖雨辛点了点头。 楼千古想了想,又道:“小辛,你要是想见他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找他。我觉得他不会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喜欢你的,他只会更疼你。” 敖雨辛笑了笑,道:“我知道。虽然我也很想见到他,可是一见面,我这状态肯定就瞒不过他了。我喜欢他疼我,但不喜欢他心里真的疼。” 楼千古叹道:“唉,我就是知道才答应帮你的。你不去就不去吧,正好在这里多住几日,我们三个好好玩。” 楼千古转而又笑嘻嘻道:“等你好些了,我们来点酒,再彻夜畅谈,不醉不归。” 敖雨辛道:“我二哥倒是珍藏得好些好酒。回头我去弄点来给你们尝尝。” 只不过三人想得是好,可现实是,别说多住几日了,当天晚上苏长离就到了这宫院里来。 宫人连忙来禀,吓得三人忙不迭起身。 楼千古慌道:“小辛你快找地方躲起来,我和嫂嫂出去应付去。” 敖雨辛赶紧转身就往内室走去,比她俩更慌,道:“肯定是他去过后宫了,扶渠没能瞒得住他才找到这里来的。千古,我二哥不太好应付,你们俩千万要帮我掩护好啊。” 楼千古摆摆手道:“放心放心,肯定的。” 楼千古先去房门外,姜氏就立马把方才用的茶具收了一个藏起来,尽量把三人行的痕迹变成两人行的痕迹。 楼千古一出来,就看见苏长离正大步走进这后院里来。她连忙见礼,道:“皇上怎么来了?找我哥吗,我哥在房里睡着呢,我帮你叫他哈。”说着压根不等苏长离开口就扯着喉咙往隔壁叫道,“楼千吟快起来皇上来了!” 姜氏随后一步从楼千古屋里出来,也老老实实见礼,道:“我去叫他吧。” 苏长离道:“不用了,我不是来找他的。” 楼千古眨眨眼,道:“那皇上是来……” 苏长离直接问:“敖雨辛呢?” 楼千古和姜氏四目相对,那叫一个懵。 姑嫂俩懵起来的时候简直天衣无缝,十分逼真。 但就是表现得太懵了。 楼千古道:“她不是在后宫看孩子吗,我记得今日皇上醒来时我说过了呀。” 苏长离看着她们俩片刻不做表示。 那眼神不显起伏,沉敛得不露情绪,乍一看仿佛他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与他对上了,却仿佛能看穿一切、拷打灵魂。 他还没流露出气场来,姑嫂俩就有点扛不住了。 姜氏弱势地道:“千古,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跪下。” 楼千古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腿有点发软。” 姜氏道:“那要不……还是跪着说吧。” 只还没跪得下去,苏长离又开口道:“她没在后宫。” 楼千古:“那我也不知道了啊,后宫这么大,皇上有没有去别处找找看呢?” 姜氏就道:“我看,我们一起去找找吧。” 楼千古道:“对,我们一起去找找。” 这时隔壁的房门哐当一声粗暴地打开了,光听这开门的声音就知道开门的人心情不太美丽。 楼千吟站在门框里,披着件衣衫,一脸被人吵醒了的起床气和不耐烦,语气不善道:“黑灯瞎火的,是睡觉不香吗找找什么,找死吗?” 第398章 哪里来的自信 楼千古就指指对面的苏长离,道:“那你得问他。” 然后楼千吟皱着眉觑着眼才发现苏长离过来了,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苏长离道:“不是找你的。我来找敖雨辛。” 楼千吟道:“你找她上这儿来找?” 苏长离看了姑嫂俩一眼,道:“今日我醒来便不见她,也没在后宫院里,就过来问问。” 楼千吟倚着门框,道:“那你是来错地方了。她不在这里。” 苏长离道:“你确定?” 楼千吟道:“就这么大点地方,她有没有在我会不知道吗?何况我回来也确实没见过她。” 楼千古和姜氏对视一眼,这院里是就这么大点地方,可他回来以后不是就回房洗洗吃吃然后睡了么,他哪里来的自信呢? 不过不得不承认,关键时候,还是得隔壁这一脸迷之自信的楼千吟能镇得住场啊。 看楼千吟这样子,也不大像是在撒谎。苏长离便点了点头,又问姑嫂:“你们觉得她会去哪儿?” 姑嫂俩一致摇头:“不知道。” 楼千吟也看了她俩一眼,更加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和不屑:“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她们才来这里多久,这种问题她俩要是知道,我把头拧下来给你踢。” 姑嫂表情古怪:“……” 然后楼千吟又诚挚地建议:“你还是多叫些人手,到各处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去找一找。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一起,再加上这两只……”他想了想,约摸是瞌睡还没醒,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形容姑嫂两个,就随便道,“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 楼千古一听便有些炸毛:“你才不是东西!” 姜氏就坦然心宽地劝道:“千古算了,算了,我们也确实不是什么东西。”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苏长离点点头,转身便往外走了。 楼千古和姜氏浑然一松,可哪想苏长离的背影在院子门口蓦地一停顿,继而他又转身往回走来。 姑嫂俩立马又打起精神来。 苏长离边走边道:“我想了想她可能会去的地方,觉得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姑嫂俩如临大敌地堵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苏长离走上台阶到屋檐下来,他每走一步,她俩的心肝就得跟着抖三抖。 最后苏长离站在房门前,看了一眼灯火明亮的里边,复又看着姑嫂俩,问:“方便我进去看看吗?” 楼千古摇头:“说实话不是很方便。” 躲在屋子里的敖雨辛听着外面的动静,本以为他是走了的,可怎知他又回来了呢。她抱腿坐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就说吧,没那么好应付的。 苏长离抬脚要往门里踏,姑嫂俩又不敢阻拦,就只得往后退。 于是他成功地进了屋子。 楼千古在旁道:“都说了不方便怎么还进呢?” 苏长离道:“我只是形式上问问。” 楼千古无言以对。 楼千吟见都往隔壁屋子里凑,他就掖着手也进来瞅瞅。 屋子里暖和和的,软毯铺在地上,旁边放着小炉子,桌几上还有一些瓜子点心之类的,还摆放有两只茶杯。 苏长离过去看了一下,茶杯里的茶水还没凉,显然是方才有过愉快的聚会。 楼千古壮了壮胆,道:“你看,这屋里就只有我和我嫂嫂,杯子都只有两个呢。” 苏长离道:“不用你提醒,我会数。” 楼千吟看了姑嫂一眼,道:“你们俩背着我还挺会享受。” 楼千古道:“你就说说我们俩什么时候不会享受吧。” 姜氏摆摆手:“也没有刻意背着你。” 苏长离自顾自地在外间审视了一周,不然怎么说他眼神毒得很呢,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旁的桌柜里找到了另外一副藏起来的茶杯。 他是怎么发现的? 这地上铺了一张毯子,毯子通往那桌柜之间,有一行十分浅淡不易察觉的凹陷,显然是脚踩在上面的印痕。 姜氏和楼千古瞪大了眼睛都不怎么能看得出来的痕迹,在他眼皮子底下却是无处遁形。 苏长离拉开桌柜,看了看里面的茶杯,伸手拿了出来。 还没问,楼千古就赶紧道:“哦,这是我上次用了,顺手就往里面塞的。” 苏长离道:“上次喝的,还留了半杯?” 楼千古面皮抖了抖:“啊,留了,留了半杯。” 苏长离看她道:“还留了半杯温热的?” 楼千古:“这……”她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苏长离放下茶杯,抬脚便往内室走去。 楼千吟本来是看看热闹的,这下子就比较尴尬了,他先前还怎么跟苏长离打包票来着? 楼千吟眼神冰冷如针一般扎向姑嫂俩,对苏长离道:“你不会是真以为这里面藏了人吧。” 苏长离进了内室,目光一扫,锁定几个能藏得住人的地方,先去拂开床帐看了一眼,又蹲下身往床榻下边看了一眼,都没人,最后他才朝墙边的那个衣橱走去。 他脚步沉稳,一步一步踏在人心上,而后在衣橱前站定。 这衣橱只有一扇薄薄的木门之隔,敖雨辛躲在角落里,屏住了呼吸,几乎都已经感觉到了苏长离的气息。 她心跳得厉害,可同时也把自己缩得更紧。 不想被他发现。 随着吱呀一声,苏长离打开了衣橱的木门。 里面都是楼千古的衣裳。 楼千吟就道:“你这样翻我未出嫁的妹妹的衣服,会不会不太好?” 苏长离道:“我可以负责给她赐婚。” 楼千古:“不用不用,衣服而已,哪用得着负这么大的责!” 苏长离也没动手去拂开那些衣裳,只是盯着衣裳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拉出来?” 半晌没动静。 苏长离低低又道:“我已经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想之前他搬去御书房隔离,当晚敖雨辛就硬要来和他住在一起。 而今他沉睡多日总算清醒,可这个女人偏偏又在他醒来之前就搬走了。 他不明白,往日那般黏着他舍不得离开他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会躲着他。即便是要去后宫院里照看孩子,也不急多等他睁眼的片刻。 既然想不明白,他就得找到她弄个明白。 第399章 把她抱走 衣橱里的人还在装傻充愣到底,苏长离便道:“你屏住呼吸我也能闻到。” 说罢,他伸手将里面的衣裳拂开,而后便看见一人瑟缩着蹲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固执地将头埋在膝间,微微僵滞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十分娇小,且瘦弱。 比苏长离印象中的敖雨辛简直清瘦了一大圈,根本不像他的女人,可是他又那么清晰地知道,就是她。 苏长离缓缓蹲下身,伸手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低唤:“敖雨辛?” 娇小的人儿顿了一顿。 良久,她终于埋着头开口道:“二哥,你事情忙,先回去吧。千古她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之前都顾不上,而今我想与她们好好叙几日。” 苏长离道:“你想怎么叙就怎么叙,为什么不抬头说话。” 敖雨辛一时实在找不到个好理由只得闷闷道:“我只是……有点害羞。” “有点害羞?”苏长离压根不信她的鬼话,直接伸手就来拿她手臂。 敖雨辛身子更加顿了顿。 楼千古见苏长离动作,连忙不管不顾地急道:“你不能这样捏她手臂!她会疼的!” 苏长离动作一滞,当即由握着变成托着,不由分说便要撩开敖雨辛的袖角。 敖雨辛连忙动手紧紧扯住自己的袖角不让他往上捋,苏长离又怕再弄疼她,不得不罢手。 苏长离目光紧紧锁着她,沉声问:“除了手臂,还有其他地方会弄疼她么?” 楼千古心知今晚是肯定瞒不住了,便道:“别的都还好,只要你动作温柔些,应该不会弄疼……吧。” 话音儿一落,苏长离倾身过去,也不管敖雨辛抬不抬头,将自己外袍解下裹在她身上,然后一手揽着她肩背,一手抄过她膝盖窝,就把她整个人抱了出来。 敖雨辛伸手想抓住什么不想出这衣橱,却除了他的一袭衣角,什么都没能抓住。 对于苏长离来说,她没什么重量。 他抱着人转身时,气势骇人。 楼千古和姜氏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不敢阻拦啊。 楼千吟也没想到,敖雨辛竟真的躲在楼千古的屋子里。苏长离从他身边经过时,道:“不是要把头拧下来给我踢么,洗干净了等着。” 苏长离抱着敖雨辛出门时,她还闷声不吭地在他怀里挣扎。苏长离非但不放,只会抱得更紧。 最终三人眼睁睁看着敖雨辛被抱走,苏长离大步走在院子里,楼千古还是壮着胆子来了句:“小辛的手臂记得换药啊,还有该吃喝补上的都得继续补啊,今晚还有一道汤没喝呢。” 然后苏长离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院门外。 楼千吟回过头来,冷冷睨着姑嫂俩,道:“你俩能干点正常人干的事吗?” 楼千古道:“是你自己说要拧头给人踢的,我们又没说。” 姑嫂俩不约而同又自然而然地护了护自己的脖子。 楼千吟冷笑道:“我以为你们俩就算要藏人,也不会蠢到把人就藏在这屋子里,是怕他不能快点找过来是吗?看来是我高估了,就你们这脑子,还不如给人踢了算了。” 姜氏就弱势地劝道:“要踢就踢我的吧,侯爷别气了,回去睡吧。” 楼千吟道:“当然是踢你的。” 然后他就冷着脸转身回房了。 楼千古愤愤道:“嫂嫂你看他那可恶样儿!” 姜氏心宽道:“算了算了,他还有瘟疫,让他去吧。” 苏长离抱着敖雨辛一路回了御书房后殿,路上敖雨辛几度要求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他怀中很温暖,敖雨辛头枕着他的胸膛,觉得安心得不能再安心,可同时也满心酸涩。 苏长离置若罔闻,也丝毫不顾宫人们在场,硬是抱她到了寝殿门前,抬脚踹开了房门就走了进去。 门外的宫人当即很有眼识地把门合上了。 进入内室,苏长离将她放在了铺着绒绒软毯的贵妃榻上。 他弯下身,放下她时的动作极其轻柔。 敖雨辛当即侧卧着朝里躲,可是却被苏长离快一步扳过身子,与她面对面。 敖雨辛惊了惊,面容苍白,眼角红红的。 苏长离在看清楚她的那一刻,同样眼眶浮上了一丝丝的红。他明明记得上次沉睡之前,还没过多久,那时候的她虽然疲惫煎熬,但还远没有眼下这样的消瘦和憔悴。 他浑身气势吓人,像头愤怒的猛兽一般,硬是将她震住。 他手上的动作却极轻,托起敖雨辛的手腕,准备再掀她袖角。 敖雨辛手指死死攥着没松。 苏长离声音沉得吓人,道:“你再不松手,我就给你全脱了。” 这种事他肯定干得出来,敖雨辛闻言无奈又气闷道:“真的没什么事。就只是……一次不小心的时候磕着了而已。” 苏长离二话不说,动手就直接扯她衣带。 敖雨辛连忙就松了攥着袖角的手指,扶在他的手臂上,试图阻止。 苏长离这才拿住她手腕,得逞地将她袖摆往上捋去。 他这才得以亲眼看见,原本纤圆温润的一截手臂,此刻竟是枯瘦如柴、苍白如斯,皮肤底下的青色血管十分显眼。他拿在手中,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了去。 她小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敖雨辛想躲,但架不住苏长离扼着她手,硬是把绷带给一圈圈拆了开。直至最后,狰狞的伤疤赫然呈现眼前。 那伤疤反复割裂,而今在皮肤上很明显地隆起一道,血色刺目。 苏长离身体紧绷绷的,定眼看着,后问:“这是不小心磕着了?” 敖雨辛垂头不语。 苏长离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气和语调,可还是抑制不住的一股厉气,道:“这就是你给我的鹿茸血是吗?”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隐隐有些猜想,眼下看见她这般伤势,他瞬间就全明白了。 什么鹿茸血,这段时日以来,他喝的全是她的血! 因为瘟疫对她自身是无效的,所以她就用她的血来帮他抵抗瘟疫! 敖雨辛还是不吭声。 苏长离手扶在贵妃榻上,气势逼人:“敖雨辛你抬头说话。” 敖雨辛颤了颤,还是固执地不肯抬头,道:“还是不要了吧,我现在这样,不好看。” 话音儿一落,她就被苏长离一手捧住了脸,硬是抬起来与他对视,她见得他双目通红,听他道:“谁准你这样做的?” 第400章 你就该凶该骂 敖雨辛被迫仰头望着他的脸,见他现在好好的她也得偿所愿了,横竖已经无法瞒他了,便只好道:“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这样能维持你的病情不恶化,可以给足够的时间让楼大哥找到有效的药。 “如若不然,你的病情蔓延至第三阶段,便是后面治好了,五脏六腑受损,也会留下病根子。” 她不想让他变成那样,只要还有一点机会,她都要坚持到最后。 苏长离沉声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就联合他们一起骗我?” 敖雨辛深吸一口气,牵起一丝酸涩的笑意道:“若是不那么说,你也不肯喝。是我让他们都统一口径说是鹿茸血的。”顿了顿又道,“也是我做主让楼大哥将你每日清醒那一个时辰都抹去的。” 她望着苏长离的眼睛,能从他眼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便又有些闪躲,道:“你可不可以……别看我了,我不想我这个样子给你看见。” 她往一边偏开头,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你让我在千古那里住些日不好么,干嘛非得找到我,等过些日你再去找我,我肯定就能恢复如初了。 “不过就是耗点点血罢了,后面慢慢补养,还能再补回来。可是你呢,若是耗损了内腑,就不那么容易复原了。相比之下,我这样还是很划算……” 话没说完,苏长离手臂往她腰后一横,猛地把她揽入怀中拥紧。 他身上那么温暖,透过衣料,她也能感觉到。 顷刻被熏热了眼眶,眼泪蓄起,陡然涌落。 苏长离一手扶着她的后颈,极力往怀里压,哑声道:“你这样,还叫只是耗点点血而已吗?你当我眼瞎不会看吗?” 敖雨辛泪眼迷蒙道:“但是我终究会好的啊。” 苏长离几乎是咬着牙道:“这段时间的每一天,你都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骗过我是吗?” 敖雨辛抬手,环着他的腰缓缓攀上他的肩背,虽然也感觉到这阵子他每日沉睡又因为疫病在身消瘦了不少,可是此时此刻他醒着,也会一天天痊愈的,时隔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抱抱他,那种感觉好到让她泪流不止。 敖雨辛哽咽道:“要是能使你好起来,即使是骗你我也会做的,反正没有什么比你好起来更重要。就算你生气凶我骂我,我也不会后悔。” 苏长离闭了闭眼,而后埋头在她颈窝里深吸气,他是很生气,他已经极力在控制,可他更心疼,见到她这般模样,心里头像是生生被人剜走一块一般。 苏长离将她紧紧揉在怀里,狠声道:“你就该凶该骂。你要不心虚,你躲我什么。” 敖雨辛叹口气,又道:“本以为至少能瞒你几天,结果一天都没能瞒得住。” 她亦极力抱着他,眼泪从眼角淌下,“其实千古帮我叫醒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在你身边陪着你。很想你睁眼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我,很想像眼下这样被你用力地抱着,很想跟你说话和你一起吃饭,很想陪你一起做这些日你都落下的事……” 她蹭着他的肩膀,低咽出声,“我也很想不用躲你,就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可是我照了镜子,我不怕被你凶被你骂,我就怕我这个样子不太好……我唯独不想你看见我这样……” 苏长离道:“我睡着的时候你每天黏得紧,我醒来以后反不见了你踪影,如若真是回后院去照顾孩子了倒也罢,我隔着距离看一看你总可以。我去找你,结果留给我的却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你躲起来就以为我找不到你?我不管你什么样子,平白无故地不见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就可以若无其事。” 顿了顿,他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又恨恨道:“我就是把这皇宫翻转过来,也得把你倒腾出来!敖雨辛你这辈子就是死也必须得死在我怀里!” 敖雨辛不知是被他凶狠的语气给震慑住还是怎么的,埋头闷在他怀里不再吭声。 后来苏长离声气还是生硬地缓和了一点,又吮了吮被他咬得发红的耳垂,低低道:“不想我凶你,就给我好好将养,我会看着你,得养得比以往更好。” 敖雨辛点了点头。 苏长离感觉到胸膛上有点点温热的湿意,正如同之前他睡着的时候,她靠在他怀中时一样。 她哭过好几次,每一次他都知道。 苏长离道:“不许哭。” 许久敖雨辛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随后苏长离又把敖雨辛将养期间的饮食习惯、药膳药汤的方子都了解了一遍,还有她沐浴泡脚时得加行气活血的药材等,他全部都熟记于心。 宫人进来往浴桶里注药汤后退下,苏长离便抱着她去泡一泡身子。 敖雨辛连忙道:“我自己来吧,平时都是自己来的。” 苏长离哪里听得进去,一手揽着怀中的人儿,一手剥她的衣裳。 敖雨辛阻止不了,只得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也不让他过多地看。要是以往,他不仅要看他还要碰,而今却是怕她冷着凉着,一剥掉她最后的亵衣,便将她放进水中。 放下去时苏长离提醒道:“手臂抬高一点,别沾水。” 敖雨辛那只手搂着他的脖子,抬得很高。 入水以后,苏长离要来帮她洗,敖雨辛连忙道:“二哥别,你这样让我有压力。人通常在压力之下是很难养好的。” 苏长离看了看她,只好作罢。 敖雨辛偏开了头,又避开他的视线。 苏长离绕过屏风出去了,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敖雨辛轻轻应了一声。 事实上还没等到她主动开口叫,苏长离就又进来抱她出浴,裹了件毯子在身上给她吸干水迹,放她在贵妃榻上。 苏长离将她的衣物一件件递给她,她埋着头在毯子里摸索着一件件穿上。 她喜欢怎样就怎样,苏长离没有强人所难。要是以往,这毯子这么碍眼,早就被他扯去了。 随后她的羹汤又送了上来,苏长离守着她用,他自己也还没有用晚膳,便一起进了些食。 喝完汤漱完口,敖雨辛浑身暖和,这才被抱到床上去休息。 第401章 糙汉与精致媳妇儿 床上事先放了汤婆子暖和了,她躺下后,苏长离拿了药箱来,他拂衣坐在床前脚踏上,一边找药一边道:“手给我。” 敖雨辛慢吞吞地伸了出去。 苏长离看着那伤痕,目色又是一顿。 给她上药时,他往伤口上轻轻吹着气,敖雨辛心里觉得踏实极了,一手拉着被角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外面,歪头一直贪恋地看着他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道:“已经不痛了。” 苏长离眼神幽沉地盯着,不知道她在这一道伤上反反复复割裂过多少次,才有这般狰狞粗糙,晦声道:“你当这手不是你自己的么,割得这样狠。” 起初倒是割得不深的,但后来她的血少了,淌不出来那么多,她就一次比一次割得深了。 敖雨辛又有些心虚,一时牵着被角把眼睛也遮住了。 苏长离道:“捂着不难受吗?” 敖雨辛道:“不难受。” 苏长离给她上药之时,她还是猝不及防瑟缩了一下。 然后敖雨辛就感觉到腕子上烙下一枚温软的痕迹,她身子轻轻颤了颤。 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体验,即使没有用眼睛看她也知道,是他的唇亲在了她的皮肤上。 他一边给她上药,一边亲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她的许多疼痛。 她被苏长离转移了注意力,感觉他温热的唇一下下烙印着,她不由微微蜷起手指,确实没再感觉到痛。 随后苏长离用绷带将她小臂一圈圈缠起来,缠得细致而整齐。 全部弄好以后,苏长离把她的手塞回了被窝里,道:“先睡,我一会儿就回。” 敖雨辛这才把被角稍稍往下压了压,露出眼睛看着他把药箱拿走,又去拿了自己的衣物去冲澡。 没一会儿他便回来了,一盏盏熄了灯,方才在敖雨辛身边躺下。 他侧身就把她揽进怀里,摸摸她的手脚,这么快就有些凉了。她现在气血严重不足,难免的。 苏长离也不说什么,用脚将她的双脚勾起,用腿给她压裹住,又拿着她的双手往自己衣襟里伸去。 敖雨辛缩了缩手,可被他握在手心里,低沉道:“躲什么,又不是没摸过。” 敖雨辛根本抗拒不了,就被迫伸进他的衣襟,被他强行抓着贴在他胸腹的皮肤上。 他的皮肤硬实又温热,敖雨辛一时有些无措,手抵着他的胸膛,脸颊微微有些发热。 苏长离道:“你抱着我就不冷。”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往下,轻轻环过他的腰,手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 她歪了歪头,侧脸依偎着他的胸膛,虽然有些脸热心跳,但还是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苏长离将她拥得更紧两分,两人身躯毫无间隙地相贴,他衣衫敞着,几乎等同于裸着上身,更好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除了将她拥抱以外,他没再有进一步的亲密动作,就只是低头亲她的额头。 敖雨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脸,便始终埋头枕在他胸膛上。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感到这般温暖过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晚间入睡时都是浑身冰凉,渐渐地她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现在很温暖,她想,还是这样的感觉好啊。 楼千古这边,苏长离把敖雨辛带走后,加上楼千吟也来瞎凑了热闹一番,姑嫂俩也意兴阑珊,没有了彻夜狂欢的劲儿了,于是楼千吟回房不久,姜氏也告别楼千古,瑟瑟缩缩地摸回了房里。 但愿这时楼千吟已经睡着了吧,不然她真怕他不让自己上他床。 姜氏恍惚又觉得自己是个稍不留神就惹媳妇不高兴的糙汉,而床上睡着的就是自己那精致又冷艳的媳妇,不能有丁点动静吵到他,不然他得发脾气。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又莫名的贴切。 姜氏好不容易摸上床了,轻手轻脚地揭开自己的被窝躺下。 结果一侧身,冷不防就对上楼千吟一双冷泠泠的眸子。 姜氏当即一顿,踟蹰道:“吵到你了啊?” 楼千吟道:“你觉得呢?” 姜氏生怕被赶下去,道:“那我不出声了,侯爷累了,快睡吧。” 楼千吟规定道:“以后在我回房睡觉前你最好也已经回房,不然就别回了。” 姜氏:“好好好,我知道了。侯爷快睡吧。” 楼千吟一听,更不爽了:“怎么,你很不耐烦?” 姜氏:“我……没有啊。” 楼千吟道:“我都还没不耐烦,你为什么要不耐烦?” 姜氏还想解释,但借着廊下的灯火看见楼千吟“不管你怎么解释就是掩饰”的眼神时就放弃了,道:“唉,不耐烦就不耐烦吧。” 楼千吟冷笑:“怎么,你对这门婚姻这么快就不耐烦了吗?你真要是嫌烦,明天……” 话没说完,姜氏一哆嗦,想都不想,赶紧从被窝里抽出手,一把捂住了楼千吟的嘴。 楼千吟顿了顿。 姜氏好言哄劝道:“我错了我错了,真的没有不耐烦,我就是担心你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侯爷别说了,快睡好不好?” 片刻,楼千吟才十分嫌弃道:“把手拿开,你洗手了吗?” 姜氏愣了愣,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收回手,紧紧塞进被窝里。 过了很久,手心里都还有些烫得发痒,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楼千吟闭上了眼,在姜氏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又道:“风寒都好了吗?别等我的病一好,你又把风寒过给了我。” 姜氏道:“好了好了,等你瘟疫一好,我肯定就好了。” 楼千吟道:“把手伸出来。” 姜氏只好又从被窝里掏出了手去。 楼千吟手指便叩着床面,道:“这里。” 她一看,他的手也伸了出来,放在两床被子中间的分割线上。姜氏又从上方收回了手,再往下方伸出,也放在了中间的分割线上。 楼千吟手指搭上她的手腕诊了诊,片刻道:“是见好了,现在风寒和瘟疫的脉象之不同,你能分清了吗?” 姜氏道:“应该……能吧。” 楼千吟:“应该?这个词也是大夫能用的吗?”然后他竟然有闲心地给姜氏讲了一遍两者脉象的差异。 第402章 要给皇后暖床 期间姜氏还得应他两声,不应他会觉得她在打瞌睡没认真听。 楼千吟道:“得楼家家主亲自指导你,这福分别人想都想不来,你若是不珍惜,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姜氏道:“我珍惜的,我异常珍惜。” 指导完以后,姜氏瞌睡都已经快占据了整个大脑,她再一次以为楼千吟已经睡着的时候,楼千吟忽然又道:“这次能找到正确的药方,不得不提,有你的功劳。” 姜氏迷迷糊糊道:“药方都是侯爷一遍遍尝试出来的,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得了个风寒。” 可也亏得是她得了风寒,又赖在太医院不肯走,才让楼千吟发现了风寒与瘟疫之间的关键联系。 楼千吟听她睡意朦胧,哂道:“比吃睡没人能比得赢你。” 大概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然后没人再与他交流,楼千吟终于也睡去了。 一晚上,两人各睡各的,如以往一样相安无事,且融洽和谐。 翌日天还没亮,到了要早朝的时间。照往常苏长离要起身更衣,敖雨辛也会跟着起来帮他整理衣裳。 只是今晨苏长离没让她起,又担心自己先起了留她一个人不好睡,便吩咐门外侍候的太监道:“传旨下去,天气严寒,往后早朝推迟一个时辰,直至来年开春暖和为止。” 宫人立刻匆匆忙忙着人往宫外各位朝臣们的府邸传话去了。 这对于大臣们来说,也是一大福音。 这大冬天的,这么冷,天不亮就得起身冒着凛冽寒风去上朝,对于年轻的朝臣来说就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们。 现在推迟一个时辰,到时候天色也亮开了,觉也睡足了,还有时间在家中用完了早膳方才不慌不忙地出门,岂不美哉。 朝臣们无不感激皇帝体恤,他们当然不知道皇上推迟早朝只是为了能继续给皇后暖床让她多睡一会儿。 眼下苏长离走到寝宫门边给外面的太监传完话又走就进来,拂开床帐重新上床去躺着,长臂一捞把她重新卷入怀中抱着。 敖雨辛软声惺忪道:“你去早朝,我自己也能睡的,推迟了早朝,你又得浪费一个时辰在这床榻上,白天就更忙了。” 苏长离道:“你别管,好好睡。” 苏长离醒却是睡不着了,之前他沉睡的时候意识也基本是每天这个时候清醒的。但他醒了也要躺着,将怀里的人儿严实地拥裹着。 敖雨辛有他在侧,果真很快又睡着了去。她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便慵懒如猫儿,下意识地只想往他怀里钻蹭。 随着窗外的天光一丝丝亮开来,苏长离微微俯头看着敖雨辛的睡容,可以看许久许久都不挪一下眼。 她的侧脸苍白没有血色,又清瘦得轮廓更加深了两分,脸就他巴掌那么大点。 尽管没有之前那般娇润气色,可是他不觉得不好看,他更觉得心疼。 他手掌缓缓抚上她的脸,让她更好地依偎着自己。 等敖雨辛再一觉醒来,天色已经亮开了。 随即她和苏长离起身,她衣衫也有些松散,当着他的面有些手忙脚乱地拉好系好。 苏长离道:“慢慢弄,又不赶时间。” 敖雨辛汗颜道:“那你别看。” 苏长离果真没多看,自己先下床去穿衣,然后将她的衣裳用炉火给她烤暖和以后才递进床帐里给她穿。 他这么规矩老实,敖雨辛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更衣洗漱毕,两人又一起用早膳。 她的饮食都是之前楼千古帮她搭配的,昨晚苏长离也看过了,什么时候看着她喝汤吃药都记得清楚,早膳时也守着她吃了一碗补汤,搭配了一些点心。 苏长离吃的则与她分开,是寻常早膳。 正好楼千古和姜氏过来陪着敖雨辛了,苏长离这才去上早朝。 敖雨辛少食多餐,一上午得进补两三次。 彼时楼千古见了敖雨辛便担心地问:“小辛,昨晚你二哥抱你回来以后,没怎么你吧?他有没有发现你一心瞒着他的事啊?” 敖雨辛让她们在寝宫作陪,宫人又送些茶果点心进来。 敖雨辛点了点头,道:“他都发现了。当时他的样子挺可怕的,不过也不算凶我骂我,给我上了药,就睡下了。” 楼千古和姜氏继而更担心了,又问:“那他会不会问我们的罪啊?” 敖雨辛莞尔道:“放心吧,不会的。真要问的话,他通常不会留着过夜的。何况有我在呢。” 姑嫂俩这才放了放心。 她们和敖雨辛虽然关系好,但对苏长离也是真的有点怕。 楼千古唏嘘:“你二哥昨晚也太可怕了,我和我嫂嫂差点就跪下答话了。恐怕也就只有你能降得住他,要是换个人,哪扛得住。” 姜氏赞同地点点头。 敖雨辛好笑道:“也没这般严重吧。” 随后三人在寝宫里烤火吃点心聊聊天,将昨晚没完的兴致又续上。 敖雨辛很想念孩子们,三人就约好,下午就去后宫陪孩子们玩。 敖雨辛有些担心,道:“我这样,会不会又把阿梨吓哭啊?” 楼千古道:“要哭也肯定不是给吓哭的,你看上次,她多想你啊,黏你怀里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揭都揭不下来。” 姜氏道:“他们肯定会很开心。” 敖雨辛神色温暖,道:“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我以水代酒,敬你们。” 随后敖雨辛捧着茶杯,叹了口气。 楼千古和姜氏便看向她,楼千古问道:“你叹什么气呢?” 敖雨辛道:“我这副样子,真的挺难看吧。” 楼千古仔细端详着她,道:“虽是比以往瘦得多了,气色也不怎么好,但怎么也和难看沾不上边儿吧。” 姜氏道:“只是骨相比较突出了些,下巴也尖了,但其实也依然是好看的。” 楼千古问:“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自己难看啊?” 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敖雨辛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从昨晚到今晨,都是苏长离搂着她睡的,而且今晨起身更衣时,她衣裳乱了些,也不见他多看一眼更没有多余的动作,显然是对她不太有兴趣的。 第403章 不就是想打架 要是以往苏长离肯定就扑上来了。可见如今的她,于他而言可能确实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敖雨辛这才对自我产生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瘦脱相了,吸引不了他了。 楼千古道:“真的连看都没看一眼啊,他怎么这样。” 姜氏就试着问:“假如他要是见了你现在这般状态仍是很有兴趣、扑上来了呢,你们又会怎么想?” 楼千古唏嘘道:“啊,那般不管不顾小辛的身子,只管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岂不是太禽兽了。” 姜氏便笑:“真是左右为难。” 敖雨辛便请教姜氏:“嫂嫂,你怎么看?” 姜氏道:“大概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吧,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只不过你二哥却是百般在意你的,他要是不在意,我们把你藏十天半个月他可能都不知道,可事实上一天都没能藏得住,可见他一天不见你,心里就念想得慌的。” 敖雨辛闻言垂头抿唇笑,神色安宁而幸福。 楼千古笑嘻嘻道:“还是嫂嫂说的中肯又中听吧。” 苏长离下朝回来,去了御书房处理一个时辰的政务,然后到后殿来用午膳。 外面天晴了,有日光倾斜而下,让人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敖雨辛道:“大家都留下来一起用饭吧,我让人去请楼大哥来。” 苏长离道:“派人去叫了。” 楼千吟上午去了太医院。虽说不用他钻研药方了,但太医院上下忙着赶制药物再分派下去,他便去统筹他楼家来的医者。 正逢今日,浔阳楼家运送来的药车也抵京了。京都的药引库存用得差不多了,这下正好可以续上。 苏长离的太监来叫楼千吟去用午膳,楼千吟道:“你去回话,说我这阵不得空。” 太监:“这……眼下景安侯忙的事好像也不是非得亲自来吧,别人代劳也可以吧。” 不等楼千吟回话,那太监又道:“景安侯稍等,奴才这就去安排一下。” 不愧是苏长离身边的得力太监,办事效率一流,也相当能灵活变通,不一会儿就腾出一个空余的太医带了过来,接替楼千吟下半天的所有事。 然后太监再笑呵呵地问:“侯爷现在可以去皇上那里用膳了吧。” 楼千吟:“……” 一起去往御书房宫殿的路上,楼千吟不禁问:“你这么会办事,皇上一个月给你多少俸禄?” 太监谦虚道:“奴才只是宫里万千太监中的一个,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出,每月还能有几两例银。” 楼千吟道:“你跟我去楼家吧,我给你双倍,也管你吃穿用度。” 太监笑道:“就算皇上肯放奴才去,这一出了宫外,奴才一个太监也活不下去啊。侯爷快快别折煞奴才了。” 等楼千吟到了御书房后殿,午膳已经在偏殿摆好了,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下,就等他一个人。 楼千古道:“你怎么这么慢,叫你吃饭都不积极吗?” 楼千吟道:“是没你积极。” 太监向苏长离回话道:“景安侯说忙呢,后来与别的太医交接了一下方才腾出空来。” 楼千吟进来坐下后,苏长离看他一眼道:“忙?有什么是需得你亲自忙的?是怕我拧你脑袋踢?” 楼千吟道:“你又不会真拧。” 苏长离:“但我可以真踢。” 那厢敖雨辛和楼千古、姜氏三个女子自顾自地用膳,相互夹菜,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适时宫人送了敖雨辛的羹汤进来,苏长离伸手端过,放在自己手边搅了搅,凉一下才放到敖雨辛那里去。 然后苏长离就问楼千吟:“让她取血给我,是你同意她那么做的?” 楼千吟刚一动筷,又放下了,道:“我看这不是叫我来吃饭的,而是兴师问罪的。” 敖雨辛一听,连忙抬头道:“二哥,这不关楼大哥的事,起初他是不同意的,是我自己坚持那么做的。” 苏长离也没说好坏,只道:“一会儿下午,对练一场吧。权当舒舒筋骨。” 楼千吟道:“说好听了是对练,说难听点你不就是想打架。但我没有靠打架舒舒筋骨的习惯。” 楼千古却很兴奋地抬起头道:“打呀怎么不打,楼千吟你是不是不敢啊?你怕输给皇上丢人吗?不用怕,反正我们都知道你是干不过的。”说着就掇了掇姜氏的手臂,“嫂嫂你下午就能看见楼千吟满地找牙的样子了激不激……唔唔唔!” 话没说完,楼千吟顺手就拿了根肉骨头塞住她的嘴。 姜氏见她嘴角沾上了酱汁,连忙拿了帕子想给她擦一擦,只不过还没沾上呢,楼千吟就一把将帕子抢走了,擦擦自己的手指上的酱汁,就不给她擦。 楼千古气得不行,道:“敖二哥,下午必须好好收拾他!” 敖雨辛好笑道:“千古,你就别乱怂恿了。这身体才刚见好,还是不要折腾的好。” 最后在敖雨辛的横加阻拦下,这架才没打得起来。 当时苏长离要在院里摆场地来着,敖雨辛拽他不动,索性便道:“二哥我有些头晕。”说着就踉跄了一下。 苏长离哪还顾得上找楼千吟的茬儿啊,赶紧回身抱着人就进寝宫去了。 楼千古在门外问:“小辛,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我的小外甥们啊?” 敖雨辛歪在苏长离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应道:“你和姜嫂嫂也稍作休息一会儿,随后我们再去吧。” 午膳后她也确实有些乏倦,需得要休息一下。 寝宫的门关上以后,楼千古回头看向楼千吟,遗憾道:“我瓜子都准备好了。哼,算你运气好。” 然后楼千吟懒得跟她计较,就又回太医院了,姑嫂俩个去偏殿午憩。 苏长离把敖雨辛抱去床榻上,宽去外衣,上床抱着她给她暖和,道:“现在还头晕吗?” 敖雨辛抬头就看见他一眼能看穿她的眼神,讪讪道:“好多了。” 转而敖雨辛又嗔道:“你明知道楼大哥在武力上不是你的对手,你干嘛啊还非要与他对练?你这不是想跟他打架,你就是想打他。” 苏长离硬声简练道:“他骗了我。” 第404章 楼家的根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捻着他的衣襟道:“那他也不是出自本心想骗你,这不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么。让你全天沉睡是我的主意,你是我夫婿,我做主让他那么做的;还有,”她顿了顿还是道,“以生血为引也是我执意那么做的,关他什么事啊。” 苏长离理所当然道:“我就是生气。” 敖雨辛道:“楼大哥为了这次瘟疫心力交瘁,最终才找到正确的药方,哪有你这样的,才一好起来就去找人家麻烦。” 苏长离道:“我不是没找成么。”他垂眼看她,“你说你头晕。” 敖雨辛有些汗颜,软声道:“那二哥不要再因为这件事生他气好不好?” 苏长离扶着她的头压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丝,道:“好。” 敖雨辛不禁抿唇笑。 她知道他向来言出必行,只要是他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 过了一会儿,敖雨辛抬起头看他一眼,见他还睁着眼睛。 苏长离问她:“怎么还不睡?” 敖雨辛道:“你也没睡。” 苏长离道:“之前睡够了,还不困。” 敖雨辛枕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实的心跳,道:“那你这样陪着我不会耽误你的事么?”说着她便起了起身想从他怀里出来,又道,“要不二哥你去忙吧,我自己休息也可以。” 只不过还没能离开,就又被他卷了回来抱好,道:“其他的别管,快睡。” 他怀里实在太暖和,敖雨辛枕着枕着,就眼皮子泛沉,昏昏然睡了一觉。 醒来以后,收拾停当,苏长离就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敖雨辛和楼千古、姜氏一起去后宫院里。 苏长离听说远居在海外的楼家分支后人进宫了,带来的药材也派上了用场,无论如何该表示感谢,他便接见了那名楼家后人。 楼千吟带着那人一同觐见。 苏长离见之,此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精神矍铄,步态稳健,问起年纪却已过一个甲子年,苏长离且称他一声“楼先生”。 通过这楼先生的讲述,他受楼家长老应邀渡海而来,他所居住的地方乃是另一片大陆,一个叫沧海国的地方。 因为隔海两片大陆最初都是同一个祖先,故而两国语言也是通的,只是有地域语调的诧异。 今日若非听楼先生提起,苏长离也未曾着人去探索过,竟不知边境海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楼先生看看楼千吟,感慨道:“咱们沧海国最初本就是楼家先祖奠定的,经过数百年的绵延,楼家终究还是盛极而衰,后来便四分五裂了。我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另一分支的传承人。” 他目露赞许,又道:“不愧为咱们楼家人,即使没有先人编纂的药籍做参考,你也能凭借自己所学而找到治疗之法,委实是后生可畏。也让我大为惊叹,年纪轻轻做了家主,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要知道在我们沧海国的历史上,子民曾爆发过一次严重的瘟疫,便是与你们现在所经历的乃同一种病类,那时楼家上下穷心竭力,最终是研制出来了疗法,却也有成千上万的子民因此而丧命。而今贵国能有这样的成效,已是极其难得。” 楼千吟道:“我有个不情之请,稍后我将此次瘟疫编入药史之列时,还请先生助力。” 楼先生答应道:“都是医者,自当尽力。” 楼先生也是第一次远出到此地,苏长离便邀请他多留一阵子,以尽地主之谊。 从御书房出来,楼先生道:“你爷爷那一脉,在沧海国原本是楼家的正统一脉,后来遭逢内乱方才支离破散。要不是今次这瘟疫,你应该也不知道你们原本来自于沧海国吧。” 楼千吟道:“未曾听长辈提起。” 楼先生点点头,道:“也是,那也不是一段令人高兴的经历。”顿了顿又道,“当时你爷爷那一脉要是不逃,恐怕就会被赶尽杀绝了。” 楼先生边走边叹息道:“不过,如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回去看一看。毕竟那里,才是楼家祖宗的根。” 楼千吟不置可否。 那厢,敖雨辛她们仨去了后宫,阿梨欢天喜地,兄弟三个也都比平时端着的一副沉闷稳重要开朗许多,至少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活泼而有生机。 虽然敖雨辛变化很大,但诚如姜氏所说,孩子们的高兴远远大过了惊吓。 阿梨肆无忌惮地在敖雨辛怀里一个劲地乱拱乱蹭,然后扬起小脸一脸满足地道:“没错,这就是娘的味道。” 楼千古和姜氏坐在一旁笑。 阿梨沾上娘亲的怀抱以后,就不肯下来了,要敖雨辛一直抱着她才行。 敖雨辛便坐在软椅上,搂着小团子,又询问兄弟三个这些日的功课。 三只都规规矩矩地将自己的每日课程说给敖雨辛听。 阿梨道:“娘放心,我每天都看着他们呢。” 然后阿梨捧着敖雨辛的脸,又黑又亮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仔细地瞧着她,小脸一皱道:“娘是不是没像我一样好好吃饭呀,扶渠说娘是因为瘦了才会变成这样的。你为什么要瘦啊?” 敖雨辛笑道:“因为娘觉得瘦点好看些嘛。” 阿梨就气鼓鼓道:“胡说,明明之前那样才好看。不信你问爹爹,他肯定也觉得之前好看。” 敖雨辛便问道:“那你觉得娘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阿梨实诚道:“肯定没有以前好看啊。” 敖雨辛又问:“那你觉得你爹会不会也这样认为?” 阿梨理所当然道:“肯定啊。” 这就有点戳心了。 阿梨又一副老成之态道:“肯定是因为你挑食。你看像我就不挑,我就长得很好。” 敖雨辛笑叹道:“好吧,那以后娘就多吃点,努力长胖点。” 事实证明阿梨也不是个闲得住的,要她在敖雨辛怀里待半日有点难,等她腻歪够了,她就开始不安分地摸摸敖雨辛的头发,伸小手去抓敖雨辛的发饰,试图抓下来往自己头上戴。 敖雨辛无奈,只好从发间取下一只小簪花给她玩。 第405章 有没有什么办法 阿梨胡乱往头发里一扎,眨巴着眼回头问楼千古和姜氏:“我的姨,我的舅母,我美不美?” 姜氏只是笑。 楼千古道:“你美你美,你最爱臭美!” 随后阿梨又去姜氏和楼千古怀里滚了滚。 阿梨从大人怀里爬下来,双脚沾地,然后拉着敖雨辛的手神神秘秘地献宝似的道:“娘亲,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然后阿梨就小蛮牛一样拉着敖雨辛往她的寝房里去。 一推开门,敖雨辛抬眼就见得这寝房里四下错落地摆置着各种各样动物形状的花纸灯,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阿梨让人把这些花纸灯全给她点亮,她兴高采烈道:“这些全是舅母给我做的。”她又指着墙上,“娘你快看快看,舅母画的你的样子!” 敖雨辛回头一看,不由一愣,而后与楼千古赞叹道:“难怪你说姜嫂嫂的画在浔阳能卖几千两银子呢。” 楼千古那种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嘿,厉害吧。” 敖雨辛道:“太厉害了啊。从来没有哪个能把我画得这般像。” 姜氏搓搓手,腼腆道:“那还是因为小辛长得美,对于美好的事物我都忍不住偷偷多看两眼。” 楼千古开始炫耀:“真的,我嫂嫂但凡是过了她眼的,她都能够画出来。” 阿梨蹬蹬蹬跑到寝房窗边,伸手就往小竹笼里抓住一只小东西,展示给敖雨辛:“看!这是舅母带我抓的小鸟!” 敖雨辛定睛一看,阿梨爪子上有一只圆溜溜的小麻雀。 阿梨每天要摸它好多遍,像个小母亲一样极尽爱怜,道:“刚捉来的时候很小点呢,现在已经长胖了一圈。小麻雀啊小麻雀,你要快快长大。” 敖雨辛问:“长大以后怎么办呢?” 阿梨道:“当然是换个大点的笼子了。” 楼千古凑过来也撸了两把,道:“那它吃喝拉撒,都是你在照顾啊?” 阿梨道:“那当然啊。” 楼千古道:“它拉了粑粑也是你清理吗?” 阿梨道:“我是它娘嘛,我当然要负责啊。” 几个大人哭笑不得。 阿梨也不是每天都把小麻雀关在笼子里的,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会把它捉出来遛一遛。当然不能让它跑了,会在脖子上套根细绳钳进羽毛里,小麻雀可以在细绳允许的范围内扑腾着飞一飞。 三人一直陪着几个孩子,在院里待到天色渐晚。 晚间的时候,姜氏烤了小肘子,这个阿梨最是喜欢。敖雨辛也得以尝到了姜氏的手艺,这还是第一次能让她一连吃了两只小肘子而不觉得腻的。 稍后炉火里又烤上了汤圆、红薯,口福不断。 后来敖雨辛她们仨得回去了,阿梨很是不舍,眼巴巴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天天看见爹娘啊?” 敖雨辛笑了笑,温柔道:“只要阿梨这两日乖乖的,等过两日爹娘就回来了。” 这对于阿梨来说又是一项新的任务,只要她做完了就可以达成心愿,遂她点点头道:“那我一定会乖乖的。” 从宫院里出来,三人走在路上。 敖雨辛要回苏长离那里去,而姜氏给楼千吟捎了夜宵,一会儿要去一趟太医院的。 楼千古就唏嘘道:“每次嫂嫂就不忘给楼千吟带夜宵,每次他都照吃不误,但就是不见他吃出感情来。就是喂条狗,也知道感恩啊,唉。” 姜氏笑道:“他又不是狗。” 楼千古:“你都喂不熟他,还不如喂条狗呢。” 身在太医院的楼千吟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姜氏一脸老实地道:“他还是比狗强的,你看咱们家隔壁的大黄就知道看门,可你哥他知道的东西多了。” 敖雨辛亦笑道:“楼大哥要是听见你们俩拿他和狗做比较,得好一顿气吧。” 楼千古就急忙问敖雨辛:“小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那家伙对嫂嫂吃出感情来啊?不说一下子热火朝天,但总得有点进展吧。这都成婚半年了呀,急死人了。” 敖雨辛想了想,道:“要不千古你陪嫂嫂一起去吧,等和楼大哥一同回来的时候你们就这样。” 三人凑在一堆,窸窸窣窣地说了一会儿。 楼千古笑嘻嘻道:“好,就这样整。” 姜氏踟蹰道:“这……”楼千古和敖雨辛抬头看着她,她只得点头,“好吧。” 于是三人在花园分了路,敖雨辛回了御书房宫殿,姑嫂俩直直往太医院去。 这会儿御书房里还亮着灯,敖雨辛没回后殿,便先去了御书房一看。果真苏长离还在御书房里忙碌。 苏长离见她进来,看了一眼门外的天,才发现已经天黑了,道:“院里的孩子都还安分么?” 敖雨辛笑道:“很久没去看他们,今日都很乖,也玩得很开心。” 苏长离又问:“回来的路上冷不冷?” 敖雨辛道:“一直走动着,倒不觉得冷。” 这御书房里没有炉火,因为他没有烤火的习惯也不觉得冷,却是担心冷着了她,在她走近以后,伸手就去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里有些微的暖意,但手背却是冷冰冰的。 苏长离将她双手裹在手掌里暖和了一阵。 敖雨辛问他道:“你一直在这御书房里啊?用过晚膳了么?” 苏长离道:“一时忘了时辰,回去就用。” 敖雨辛这才知,他下午进了这里以后就一直没出去过,这会儿过了饭点也还没吃。 随后敖雨辛就到门边吩咐宫人去后殿准备晚膳。 苏长离将没处理完的事情也交由宫人一并送去后殿,他牵了敖雨辛的手就一起出门回后边去。 回到后殿洗手用饭,敖雨辛道:“我在那边吃过了。这会儿吃不下了。” 苏长离也没勉强她,只把补汤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道:“这汤喝了。” 敖雨辛见着钵里还有不少,道:“二哥要不要来一碗?” 苏长离道:“这汤我喝不了。”顿了顿又道,“太补。” 不然他晚上别想睡了,肯定气血大燥。 敖雨辛陪坐在他身边,他用饭时她则小口小口地喝汤。 苏长离问:“今晚在那边吃的些什么?” 敖雨辛道:“肘子。” 苏长离抬头看她一眼。她平素可不食那等油腻荤腥的食物。 第406章 歪打正着娶了个宝 敖雨辛便笑道:“姜嫂嫂烤来吃的,没想到意外的好吃,香糯可口,也不腻人。阿梨和哥哥们争抢着吃。我着人跟你说不回来用晚膳,让你先用,早知道回来你还没用,就给你也带一些了。” 苏长离问:“今日下午都怎么过的?” 敖雨辛便饶有兴致地给他讲讲今天下午的事,与孩子们相聚过后,阿梨就拉着她往自己的寝房去看。 姜氏之前帮孩子们装饰了寝房,做有十二生肖的彩纸灯,而且每个生肖的故事,孩子们都能清晰有条理地讲述出来。 墙上挂着一幅她的画像,阿梨和哥哥们每天都看着那画像入睡。 敖雨辛道:“二哥,你若是去看了姜嫂嫂的手笔,绝对会觉得比宫里任何画师都要作得传神。她真是太厉害了。” 说起姜氏,敖雨辛就兴致更浓厚了些,又道:“之前你还沉睡着,便是她常常去后院帮我陪孩子们,你不知,她竟还帮阿梨逮了一只小麻雀,现在就养在阿梨寝房里,阿梨日日喂养它抚摸它,都长胖了一圈。 “还有,她还带孩子们去湖边钓鱼,钓回来的鱼他们学着烤熟了给我送来,我尝过很好吃。她教阿梨读书习字,阿梨那手字写得端正漂亮,也是受她的影响。” 苏长离听着她的声音在耳边,讲述着这些事,觉得比桌上的菜肴更下饭。他听得亦有了些兴致。 敖雨辛继续道:“以前阿梨好动,让她学个什么,她都要捣乱半天才能学一小会儿,而今姜嫂嫂带了她这阵,她似乎就变得专注多了,做完一件事才又去做另外一件。” 她笑着道:“当初你让她得学会三百个字才可以再见面,你不就是看准她没有那么快学会么。有姜嫂嫂教她,现在阿梨学会的字可不止三百个了。” 敖雨辛拿调羹搅着羹汤,又曼声道:“想当初,初定下姜嫂嫂做为景安侯夫人时,她出身平凡,送来的小相也比较普通,根本没几个人看好。可事实上她本人比小相上要耐看许多,而且相处久了以后就会发现她身上的奇妙之处。难怪千古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 苏长离道:“这么说,楼千吟还歪打正着娶了个宝。” 敖雨辛抿唇笑,道:“那可不是,只不过楼大哥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苏长离道:“你给他找个药人,他可能会觉得是找了个宝;但要让他意识到他娶了个宝,可能等到将来七老八十的时候,他回想自己一生,或许会幡然醒悟。”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所以二哥偶尔也帮帮忙,让他尽快意识到啊。” 苏长离没拒绝,道:“有这机会,是应该推他一把。” 敖雨辛道:“我有一个想法,想与你商议一下。” 这会儿苏长离已经用完饭了,放下了碗筷,侧头看着她,打算听她说说。 敖雨辛笑笑,道:“不过也不着急,你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么,等一会儿睡觉的时候再说。” 苏长离看了看她手里的汤碗还剩一半,道:“光顾着说了,汤怎的不喝?” 敖雨辛也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为难,软声道:“我实在喝不下了。” 苏长离道:“那先放着,晚上睡前再喝。” 反正有他看着,是别想漏。 饭后消了会儿食,苏长离用过药后,坐在案前把白天的事都处理完,敖雨辛则去泡药浴。 苏长离一再提醒她:“手臂别沾水。” 敖雨辛在屏风后面道:“我知道。” 苏长离还是不放心,搁下手里的折子便起身,道:“一只手不方便,我来。” 敖雨辛见他走来了,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的。” 但苏长离也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敖雨辛一慌,手忙脚乱的反而没能解开里衣的细衣带,还把手臂的伤处给碰着了,猝不及防轻抽了一声。 苏长离一绕过屏风进来,就见她衣衫半宽,痛得不自觉有些眼眶泛湿,不由神色一沉,过来轻轻拿住她的手臂,低道:“莽莽撞撞的做什么。” 随后他帮她解了衣带,抱她入水。 敖雨辛垂着头,汗颜地没脸抬头看他。 他也只是放她入水坐好以后,让她把有伤的小臂搁在浴桶边沿上,而后见她再无别的需求,便转身出去了。 敖雨辛汗颜之下,又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落。 不由又想起白天阿梨那童言无忌却又戳心窝的几句话。 敖雨辛兀自泡了一阵,出浴时想尽量轻手轻脚的不弄出动静,可还是给苏长离听见了,他又进来抱她出浴,裹了毯子,将她放去贵妃榻上,取了干净衣裳来,她自己照例在毯子里摸索着穿上。 贵妃榻旁放置着炉火,也不觉得冷。 等她刚穿好,苏长离已经去拿了药箱来,给她检查方才碰痛的伤口,重新包扎。 敖雨辛沉默着不吭声,他也不吭声。 等处理完后,苏长离低沉道:“你先在这烤会火,我把案上收拾一下,去冲个澡就回来。” 敖雨辛轻声应道:“嗯。反正也不困,那你帮我把案头上的书拿过来我一会儿翻翻吧。” 随后苏长离给她拿了书,先去把案上的事务处理完,又去盥洗室冲澡。 敖雨辛在他出门后,便起身去旁边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瘦弱的自己半晌,而后听见盥洗室里的水声停了,方才及时回神,动手将台面上的养肤玉容膏均匀地涂抹上脸,然后匀了双手。 以往每次出浴后也要抹在肌肤上,只是近来免了,那药汤里除了活血行气的药材以外,也有养肤之效。 苏长离一进寝宫,就见她坐在妆台前刚抹完还没来得及回贵妃榻上去,身上只着单薄的寝衣,便道:“别凉着了。” 敖雨辛道:“没凉着,旁边有火呢。” 他回来时,顺便把温好的汤端了进来;敖雨辛回到贵妃榻上裹好毯子,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道:“现在能喝下么?” 敖雨辛都把这事儿忘了,可他还记着,只好伸手接过来喝下,又漱了口。 苏长离抱她上床前,先往角落里一一吹灭了灯,只留了一盏,而后进了帐里,拥着她躺下。 有他在,即使是隆冬寒夜,她都没再觉得冷过。 第407章 商量的事 苏长离抚着她单薄的后背,手掌下的肌肤隔了薄薄的料子,温温的,但是他的掌心却能摸到她后背上凸起的脊骨骨节。 从前即使能摸到,手感也都是圆润可爱的,而今却是如此明显。 苏长离动作极轻,来回轻抚摩挲着。 他将心绪都掩藏,只要他不开口说,敖雨辛枕着他胸膛也看不见他神色,便不会知道。 他嗓音低沉入耳地问道:“现在困不困?” 敖雨辛应道:“还好。” 苏长离道:“那你打算与我商量什么,我听着。” 他一提,敖雨辛就又有些来兴,道:“我想与你说姜嫂嫂的事。” 苏长离“嗯”了一声。 敖雨辛侧脸贴着他的衣襟,轻轻蹭了蹭道:“今日我见孩子们都喜欢她,阿梨尤其黏着她,‘舅母’‘舅母’地叫得欢喜得很,我便想着,不如让孩子们认姜嫂嫂做干娘吧,二哥你觉得如何?” 她微微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神里漫开淡淡的光亮,煞是好看。 苏长离思忖道:“那就是要认楼千吟做干爹?” 敖雨辛笑道:“你与他情分深厚,这样岂不是亲上加亲?” 苏长离道:“要我的儿女也叫他爹?” 敖雨辛道:“干爹又不是亲爹,两者不一样。” 苏长离还是没有当场拒绝,而是做了很大的退步道:“我考虑一下。” 敖雨辛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好笑道:“就这么舍不得啊?” 照苏长离的性子,别的都好说,可是要他把“爹”这个称呼分一小部分给别的男人,他得斟酌。毕竟四个孩子是他和敖雨辛生的孩子,又不是什么物件,要是只是个物件儿什么的,他白送给楼千吟都行。 在他和敖雨辛这里,楼千吟跟他情分再好,那也是别的男人。 敖雨辛道:“那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她重新枕着他,闭上眼又道,“真要是认了干爹干娘,你以为是白叫的啊,往后至少有的时候你我顾不过来,也不用多担心,还有干爹干娘顾着他们呢。就算你同意了,楼大哥和姜嫂嫂还得考虑,毕竟也是要在其位谋其政的。” 末了,敖雨辛再补充一句:“照楼大哥那么怕麻烦,可能不会同意。” 苏长离一听楼千吟可能还会为难,他突然也就不那么为难了。 苏长离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先睡,明日再决定。” 没多久敖雨辛便迷迷糊糊地睡了去,只是今晚较之前睡得较浅。 到半夜的时候,具体也不知什么时辰,敖雨辛辗转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缓缓坐起身来,怕将苏长离吵醒了。 结果她才一动,他便醒了,一手搂了她的腰,问:“怎么?” 虽是多年夫妻,可这种时候她还是有点难为情,见他又非得知道个所以然,只好小声道:“睡前汤喝得有点多。” 苏长离道:“要如厕?” 敖雨辛刚点了点头,苏长离也起身下床趿鞋,然后拿来一件衣袍裹在敖雨辛身上,就抱她去。 敖雨辛更难为情了,道:“我自己去吧,你别……” 苏长离置若罔闻,直接把她抱去了耳房的恭桶那边。 敖雨辛窘迫道:“你出去。” 苏长离又转身出去,简练道:“好了叫我。”他显然不会独自回去,而是在外面等。 敖雨辛一阵好气,却又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她都想尽量避着他一点,可是他显然不那么看得懂,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事实上不等敖雨辛叫他,她刚一小解完起身穿系好,苏长离就进来了。 敖雨辛架不住被他打横抱起,又回了寝宫上了床榻去。 她觉得幸亏是晚上,这要是白天,她得尴尬得脚趾往地上抠出个洞来。 敖雨辛闷声与他道:“二哥,往后我说不要你这么做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做。我又不是废人,只是有一只手略不方便罢了,我自己都能完成。” 苏长离道:“以往在床上你也说不要。” 敖雨辛:“……” 敖雨辛有些羞恼道:“这跟以往在床上的时候能一样么?” 苏长离道:“怎么不一样,眼下同样也是在床上。” 敖雨辛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这道理跟他讲不通,索性不讲了。 两人安静了许久,他揽着她,后来不由埋头在她的发丝间,有些贪婪地嗅她的味道,低沉道:“睡不着了?” 敖雨辛顿了顿。 他怎么知道自己一直没睡着? 苏长离道:“我一直没听见你睡着时的呼吸声。” 原来他一直在等她睡着。 敖雨辛软声问:“睡着时和没睡着时,呼吸声有什么不一样的?” 苏长离道:“没睡着时呼吸轻些,睡着以后更均匀沉缓。” 他又问:“为什么睡不着了?”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可能是起夜过后就清醒了,一时才睡不着吧。” 苏长离哪里信,一听便知她是胡诌的,道:“有心事?” 敖雨辛闷不吭声。 苏长离不由将她搂紧些,低头在她颈窝里蹭,声音伴随着他温热的气息直钻入耳,道:“什么心事说来我听。” 敖雨辛痒得不禁扭身,他手臂却箍得她动弹不得。 他又道:“如若是让孩子认干爹干娘的事让你睡不着,我答应便是。” 敖雨辛也推拒不开,微微有些气喘,道:“我才没为那件事而睡不着觉。” 苏长离道:“那是什么事。” 今晚她要是不说出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来,他是不肯罢休的了。 敖雨辛埋头在他衣襟了,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二哥,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苏长离道:“谁说的?” 敖雨辛道:“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能看见。你定然也觉得我难看是不是?” 苏长离道:“一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敖雨辛慢吞吞地小声又酸涩道:“虽说你找到我带我回来还同以往一样住在一起,可你也不曾再多看我一眼……” 苏长离顿了顿,道:“你怎知我没看。” 敖雨辛道:“不管是替我解衣沐浴还是抱我出浴,你也没像以往那样……”她连忙又解释,“我也不是希望你怎么怎么,但你目不斜视,甚至连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大抵是我这副样子真的……很不好看,也吸引不了你。” 第408章 谁说没有感觉 苏长离深吸一口气,贴在她颈边吐纳,沉声道:“你现在身子很弱,想要我有什么动作?” 敖雨辛颤了颤,闷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那我回来以后,你亲我也只是亲额头,不曾亲过……” 苏长离晦涩道:“不曾亲过你的唇?” 敖雨辛说不下去了,道:“不说这些了,睡吧。” 跟他说出来了,反倒让她感觉自己像欲丨求不满似的。她原也没想在这期间与他怎么亲密,但就是他前后不同的举止和态度让她敏感。 只是话音儿一落,苏长离忽然倾身向她压来,径直将她压在了身下。 敖雨辛愣了愣,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微微沉身向她抵了抵。 薄薄的衣料下顿时她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一抹滚热煨得她眼神软颤,抬头湿漉漉地把苏长离看着。 苏长离缓缓俯下头,与她鼻尖相抵,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看你,你怎么知道你吸引不了我?” 他道:“我为什么不吻你的唇。” 说罢,他忽错开她鼻尖,唇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顿时仿佛干涸的心得到了滋润,仿佛饥饿已久的猛兽尝到了甜头。 他撬开她齿关,扶着她的头越吻越深,极尽激狂。 敖雨辛齿间压抑不住地溢出叮咛。 她感觉身上的男人身体绷得越来越紧硬,恨不得将她碾成一汪春水。 她眼角发热,那股热意如潮,似快要涌出眼眶。 苏长离一发不可收拾,反复品尝着她的味道,唇齿厮磨,吻她尖尖的下巴和温软的耳朵。 她仰长优美的颈项,撩人至极地轻轻气喘。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浓厚而热烈的情动,他也让她知道,甚至于在这般吻她之前,他便已经有了感觉。只是他一直克制忍耐着,没有乱来。 敖雨辛忽然就明白了,不是自己吸引不了他,而是他一直在压抑。 他可以将他所有的狂热都关在闸里,沉稳而不动声色。可一旦打开那闸门,任他宣泄出来,他便是洪水猛兽一样恨不得将她吞没。 他哪里和以往不一样,他的吻,他的拥抱,都还是一样的力道和热度,甚至比以往更激烈。 敖雨辛浑浑噩噩,感觉自己在他的吻里快要融化了。 两个人都是情动的模样。 可最终,苏长离还是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头,气息有些凌乱,幽沉的双目盯着她,两人皆急促地呼吸。 他嘶哑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吻你的唇。” 敖雨辛心慌意乱,口唇微张,眸光润润地望着他。 眼里就只有他。 敖雨辛娇声轻唤:“二哥。” 妩媚进了骨子里。正是他爱极了的模样。 然后苏长离忍无可忍地低头咬了她耳朵一下,敖雨辛下意识地轻哼。 苏长离恨恨道:“你这副样子,才最是让人受不了。” 说罢,他便埋头在她颈窝的青丝堆里竭力平复,她听见他沉热的喘息就散落在耳畔。 她身心皆因他而战栗。 苏长离哑声道:“罢了,等你再好些。” 她现在这般纤弱,他实在怕她受不住,而且正是她将养进补的时候,哪还能受他的消耗? 所以就是再想,也得忍着。 敖雨辛怔怔地望着床帐,亦是深深浅浅地喘息。 她嘴唇发烫,满是他的气息,四肢百骸都轻飘飘的感觉。 她缓缓抬手,环在了他的腰上,一点点将他攀紧。 也不知是听见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一直在狂乱地跳动着,久久不能平息。 后苏长离怕将她压坏了,便翻身下来,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提,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许久过后,帐子里的情潮涌动才一点点地褪了下去。苏长离侧身放她躺好,手臂牢牢地拥着她,道:“不早了,快些睡。” 敖雨辛壮着胆子抬腿轻轻蹭了一下他,发现他还没消停下去。之前她都不知道,因为苏长离压根不让她碰到。 苏长离掌着她腰的手不由紧了紧,狠声道:“再乱动试试。” 敖雨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抬手勾着他的头,依偎着他呢喃道:“你是不是每晚都这样……难受啊?” 苏长离道:“你赶紧睡,其他的别管。” 敖雨辛也懂了,他看起来端得沉稳自持、滴水不漏,可实际上他只是没让她知道他强烈的渴望罢了。 她之前埋在心头的点点小失落也烟消云散,反倒有些心疼他,又有些甜蜜。 复杂的情绪在作怪,使得她再娇娇问了他一句:“二哥,你觉得我这样难看么?” 他要是不答她就一直等着,过了一会儿,苏长离才道:“不难看。”就是抱着的时候他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将她折坏了。 敖雨辛又问:“那……好看么?” 苏长离抬起她的下巴,垂眸看她,道:“到底还睡不睡?” 敖雨辛弯着眼睛笑,道:“你回答了我就睡。” 苏长离道:“你这个样子,还讲什么好看不好看,快些给我补回来。” 在他眼里,当然都是好看的。 方才她婉转动情的模样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脸颊染上两分绯红,简直就是个撩乱他心的妖精。只要他一细想,身体就本能地绷紧了两分。 但是相比之下,他更想她快快恢复成以往那般健康体态。 敖雨辛沮丧道:“现在连好看都算不上啊?” 苏长离硬声安抚道:“一天比一天好看,等把气色和身子补起来了,最好看。” 敖雨辛这才心满意足地阖眼睡了。 后半夜她睡得比前半夜要踏实得多。 这厢,姜氏和楼千古给楼千吟送夜宵到太医院时,已经过了晚饭饭点,楼千吟正安排楼家医者在宽敞的药房里忙碌制药。 彼时楼千古一踏进门口,就喊道:“楼千吟吃宵夜了,嫂嫂给你做的爱心宵夜。” 楼千吟在人前,这楼家家主的风范实在足得不能再足,回头扫了姑嫂俩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两只饭桶,道:“就知道吃,没见我正忙么。” 楼千古也不恼,到墙边桌前坐下,打开食盒,道:“你不吃就算咯,反正嫂嫂烤的这小肘子,外酥里嫩,我方才还没吃够呢。那我就负责帮你吃了吧。” 第409章 把脚崴了 楼千吟一听,幽幽地飘了过来,往食盒里看一眼,然后把楼千古拎开,道:“既是给我的,你凭什么吃?” 楼千古道:“你不是正忙么。” 楼千吟义正言辞道:“楼家不养饭桶,干活去。”然后就毫不客气地把姑嫂俩抓去跟大家一起捏药丸。 他自个去洗了手,把夜宵吃个精光。 姑嫂俩身为楼家人,像楼千吟那样钻研药方不行但搓搓药丸还是不在话下,而且来都来了也自当出一份力,所以毫无怨言地一起制药,等当晚收活的时候已经颇晚了。 三人洗洗手,收拾收拾,然后一同出了太医院往宫院里回。 楼千吟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姜氏挎着个食盒跟楼千古一起走在后头。 楼千吟总觉得今晚这姑嫂两个窸窸窣窣、鬼鬼祟祟,像是在讨论什么。他回头看向她俩,两人立即又一脸常态。 等三人经过小径拐弯的地方时,路面有些不平整,楼千古赶紧掇了姜氏一下,小声道:“嫂嫂,就这里!” 然后姜氏脚下一歪,人就跌倒了去。 楼千古瞪了瞪眼,见她跌也跌得一声不吭,不是要引起楼千吟的注意么这样怎么能行,她不吭声,可能楼千吟一路走回宫院里了都还没发现呢,于是连忙帮着吆喝一声:“哎哟!” 楼千吟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大半夜的你怪叫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一看,见姜氏跌坐在地上,楼千古正去搀扶。 楼千吟问:“怎么了?” 楼千古翻了个白眼,道:“你瞎吗,嫂嫂当然是崴脚跌倒了!” 楼千吟一言抓住要害:“那刚刚为什么是你在鬼叫?” 楼千古道:“我、我当然是给吓到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嫂嫂站不起来了,你得背她回去!” 楼千古唏嘘道:“嫂嫂,痛不痛啊?” 姜氏缩着脖子吭哧一声:“痛……吧。” 楼千吟只好倒回两步走过来,把灯笼放在一旁,敛了敛衣角在姜氏面前蹲下,道:“我看看。” 楼千古暴躁道:“你看什么看,这大半夜的先背她回去再慢慢看不行吗?” 楼千吟看了楼千古一眼,冷笑道:“这回去还有好长的一段路,她这么重我背着不累吗?要不你来背?” 姜氏:“……” 楼千古仰头扶额:“我嫂嫂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猪!” 楼千吟懒得跟她骂,道:“先看看,最好是能自己走,不能的话再想办法。”说着他便伸手来牵姜氏的裙角。 姜氏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只不过楼千吟压根没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动作,直接就一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姜氏躲不过,只好僵着身子任他拿上了手。 楼千吟左右活络了一下她的脚,她也没反应。 楼千古适时一把挠在姜氏腰上,姜氏痒得抽气,但嘴上还得道:“好疼……” 楼千古便道:“你看嫂嫂叫疼,肯定是崴着了,快背她回去吧。” 楼千吟看了姑嫂俩一眼,道:“我没摸到她脚骨有任何崴到的痕迹。”说着就动手褪她的鞋袜。 姜氏有些失了主张,看看楼千古又看看楼千吟,道:“算了吧……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想抽回脚,楼千吟却又不松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楼千吟摘了她的鞋,又褪了她的袜子,露出了一只脚来。 在旁边灯笼昏黄的光泽下,衬得那只脚小巧白润,脚趾头圆圆粉粉,如脂如玉一般。 只不过楼千吟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脚踝,又试着掌着她的脚舒动舒动筋骨。 姜氏蜷缩着脚趾,听他问:“痛吗?” 这回姜氏傻了一般,楼千古戳她腰她也没反应了,连忙晃了晃她,她这才回神。 楼千古对她挤眼睛道:“我哥问你痛不痛呢,痛你就叫出来啊。” 姜氏就犹犹豫豫地“啊”了两声。 楼千吟不禁抬头看她,楼千古就从旁圆场道:“你听,嫂嫂疼呢。” 楼千吟:“闭嘴吧你。” 楼千吟仔细给姜氏检查完一遍后,就道:“先把鞋袜穿上。” 姜氏如释重负一般,赶紧埋着头老实地穿鞋袜。 楼千吟站起身,看着她穿好,又道:“站起来走两步试试。” 在楼千古的疯狂怂恿下,姜氏坐着没起,缩着脖子道:“我……我崴了。” 楼千吟道:“你没崴。” 姜氏踟蹰道:“没法走。” 楼千吟道:“你都没起来走走,怎么知道没法走。” 姜氏:“应该……应该是没法走。” 楼千吟就冷冷地道:“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说你能走就能走,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诊断水平吗?” 姜氏瓮声道:“没有。” 楼千吟道:“要真是把腿走瘸了算我的。你要实在是懒得走的话,就让千古背你。” 姜氏:“那……那我还是起来走走吧。” 楼千吟看她道:“这就对了。” 本来今天晚上敖雨辛给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姜氏假意崴脚摔倒走不了路,然后楼千吟就自然而然地背她回来了。 如此两人的距离也自然而然地拉近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是,楼千吟第一时间,居然嫌重! 紧接着非得用他的专业水准来证明姜氏是可以自己站起来走路的! 反正横竖摆明了就是不愿意背。 最终,姜氏在楼千古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楼千吟道:“这不是能站起来吗,还背什么背。你最多只是抽了一下筋。” 然后楼千吟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继续走在前面,姑嫂俩慢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楼千古对着楼千吟的背影就磨牙:“长得人模狗样,却毫无人性。今晚那夜宵,还不如喂狗呢。” 楼千吟看不见的时候,姜氏就腿脚利索,用不着楼千古搀扶,他一旦回头看的时候,她立马就一瘸一拐,楼千古也扶得尽心尽力。 一路上姑嫂两个又开始窸窸窣窣、嘀嘀咕咕。楼千吟就有种被人背后说来道去、指指点点的感觉。 楼千吟便停了下来,绕到姑嫂两个后面去,让她俩走前面。 这下子,姑嫂俩总算安静了不少。 第410章 我劝你再考虑一下 楼千吟古怪地盯着姜氏的两只脚,过了一会儿,问:“你方才拐的不是左脚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右脚了?” 姜氏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脸憨实地道:“啊,是左脚吗?”她走着走着,一时也混乱了。 楼千古反应也快:“肯定是刚刚左脚抽筋好了,现在右脚又有些抽了。” 楼千吟冷笑一声:“呵,是吗。” 姜氏:“是……是吧。” 然后一路上有楼千吟那双眼睛在后面盯着,姜氏就感觉这脚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好不容易捱到回了院子,姑嫂俩就分开,各自回房休息了。 楼千吟先去洗,姜氏就去帮他准备衣裳。他洗过以后,姜氏才又去洗。 等姜氏洗完出来,楼千吟已经床上躺着了。她走到角落里掐熄了灯,才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床。 楼千吟闭着眼睛也没睡着,姜氏一躺下他便道:“以后少跟千古学坏,近墨者黑。” 姜氏老实道:“其实她挺好的。” 楼千吟哼笑一声,道:“自己不觉得。” 翌日,楼千古和姜氏到敖雨辛跟前,敖雨辛就期待地问:“怎么样,昨晚楼大哥有没有背嫂嫂回去?” 姜氏拧了拧手:“这……出了点意外。” 楼千古一屁股坐下,就唏嘘道:“小辛你不知道,楼千吟脑壳有洞的。” 然后她就将前因后果都一一对敖雨辛详细道来。 敖雨辛听后也颇感慨,道:“是我太高估楼大哥了。幸好他是娶到了姜嫂嫂,否则凭他自己的本事,一定可以孤独终老的。” 楼千古愤愤道:“不想背就算了,竟然还嫌嫂嫂重,太伤人自尊了。” 敖雨辛就安慰道:“楼大哥眼下只是还没开窍,嫂嫂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姜氏便心宽泰然道:“说来你们别笑话,其实我没觉得伤自尊,可能是因为我没有那个。” 敖雨辛笑道:“嫂嫂是我见过的心态最好的人。” 楼千古道:“嫂嫂要是心态不好,能跟混蛋楼千吟过这么久还不嫌烦吗?要是让我跟那种人过,绝对过不下去三五天。那厮浑身上下一无是处,能图他什么?” 姜氏腼腆道:“他脸还是很能看的。”搓搓手又补充,“带出去有面子。” 这一点楼千古是赞同的:“也就剩那张脸了。” 敖雨辛噗嗤一笑,道:“我真想看看有朝一日楼大哥栽在嫂嫂手上是个什么光景啊。看来往后还得再接再厉。” 随后敖雨辛对姜氏道:“嫂嫂,中午的时候我二哥叫楼大哥过来用饭,我们有事与你们商议。” 姜氏也不多问,只点点头。既然是要跟她和楼千吟一起商议,当然是得等楼千吟来了再说。 楼千古便按捺不住好奇地问:“是什么事?” 敖雨辛对她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中午楼千吟过来了,几人一起用膳。 用毕后,苏长离才开口道:“敖雨辛的想法,想让几个孩子认你们做干爹干娘,你们意下如何?” 姜氏和楼千古齐齐诧异地抬起头。 楼千古眼神一亮,当即赞成道:“当然可以呀!这个好!” 姜氏又有些无措,看向敖雨辛不确定地道:“是认我们吗?” 楼千吟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摘得干净,道:“那姜氏和千古哪个当干爹哪个当干娘?” 苏长离看他道:“干爹干娘自是夫妻关系,她们是吗?” 楼千古道:“就是,你脑子进水了吧,说的当然是认你和嫂嫂做干爹干娘。” 敖雨辛笑问姜氏:“嫂嫂,你可愿意?” 姜氏有些突然,然又难免有意外的惊喜,踟蹰道:“我很喜欢他们,只是我还没当过干娘,不知道能不能当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肯定愿……” 话还没说完,就给楼千吟截了去,皱眉道:“你应该清楚,他们家有四个孩子,听清楚是四个孩子。四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儿,衣食住行哪样不让人操心?这要是什么物件儿送给你我,随便往哪里一摆倒好了。 “四个孩子的干爹干娘,你当这‘干爹’‘干娘’白叫的吗,往后他二人要是撒手逍遥去了,把四个孩子丢给你我拉扯,你不嫌麻烦?你又没当过娘拉扯过孩子,孩子闹腾起来的时候最难搞,这些你都想得清楚吗?”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还真是被她给说中了啊。 楼千古便嗤笑道:“要说孩子难搞,哪有你难搞啊。你都不知道小辛家的孩子有多喜欢嫂嫂。” 楼千吟道:“又不是认你,你闭嘴吧。” 苏长离道:“所以你不想?” 楼千吟道:“这要是什么好差事,你会让给我?” 苏长离道:“本来我也不是很愿意,但敖雨辛和你夫人要好我才勉强同意的。你也不愿意的话那正好。” 楼千吟一听苏长离本来就不愿意,莫名其妙地突然间他也不是那么的不愿意了。 敖雨辛道:“楼大哥,若是我和姜嫂嫂都愿意的话,你也不同意吗?” 楼千吟侧头看了看姜氏,也没有立即一口否决,而是道:“这是件严肃的事情,不是图一时喜欢,往后都得负起责任,你想好了再回答。” 姜氏亦抬头看他,道:“要是我同意的话,侯爷也会同意么?” 楼千吟道:“我希望你别同意。” 敖雨辛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姜氏认真地考虑了过后,应道:“我很喜欢他们,要是做了他们干娘,我会负责到底的。所以我愿意。” 楼千吟继续皱着眉头,“我劝你再考虑一下。” 姜氏踟蹰道:“我考虑好了。” 楼千吟:“过脑子了吗?” 姜氏缩着脖子应道:“过了。” 楼千吟感觉自己再怎么隐晦地暗示她不要答应她也明白不了,真是心累,最后只得认命道:“那就这么着吧。” 敖雨辛顿时眉开眼笑道:“那楼大哥就是应了?” 反正楼千吟没再拒绝。 敖雨辛道:“孩子们也都很喜欢楼大哥,这下子他们定是高兴坏了。我看找个日子就行认亲礼吧。” 初定下这件事,敖雨辛和姑嫂俩都十分高兴,苏长离和楼千吟则比较沉着淡定。 膳后,苏长离去前边处理政事,楼千吟去了太医院,她们三个则开始选日子。 这种事大家此前也没经历过,具体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有些什么礼仪,都得先找人问清楚。 第411章 一家人 随着这场瘟疫逐渐过去,京都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还是慢慢复苏。 虽有恶化得严重的病人,但大多数百姓和士兵的性命都是可以挽救的。 百姓们积极抗疫,医者们忙碌起来也有盼头。 转眼间苏长离的病已经基本痊愈,他和敖雨辛搬回了后宫院里和孩子们一起住。 当时阿梨知道爹娘要回来,高兴坏了,忙拉着三个哥哥到前院去等候。 远远看见爹娘回来,阿梨第一个冲在前面,边跑边张开小短手兴高采烈地嚎叫:“我的爹爹,我的娘!” 眼看着她使出吃奶的劲儿要往敖雨辛怀里闯,临了却被苏长离一手拎住。 阿梨扭着小身板也挣脱不开。 苏长离沉声道:“莽莽撞撞,你娘身子弱,别撞她。” 阿梨退而求其次:“爹爹抱。” 苏长离低头见她黑葡萄样的眼睛,还是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敖雨辛对三兄弟招手,三个哥哥就相对稳重地走了过来,虽然没有阿梨那么闹腾但也难掩喜悦之色,走的步子都比平时更快了些。 敖雨辛张了手,将他们三一齐揽进怀里,深吸一口气,眼角有些发热道:“这些日虽然爹娘都不在,但是我们知道你们都很乖。” 阿梨不干了,在她爹的臂弯里扭成了麻花状,道:“我也要我也要。” 苏长离抱着她抬步往前走,道:“你要什么要。” 敖雨辛牵着老二老三,老大自个走,一齐跟在后面。 阿梨道:“我也要娘抱抱。” 苏长离道:“板子你要不要。” 虽然爹爹一回来就凶凶的,但阿梨还是架不住心里高兴。 爹爹还是原来那个爹爹呀。 阿梨趴在苏长离的肩膀上,望着敖雨辛道:“爹爹,娘要是挑食不肯吃饭的话,你管管她呀。就像管我那样管她。” 苏长离道:“怎么没管。但你娘跟你还是不一样,她打不得又骂不得的。” 阿梨:“怎么不一样,我也打不得骂不得。” 苏长离道:“我要是打她骂她,回头她不让我进房睡。你没这样的担忧。” 阿梨鼓着脸:“我也不让你进房睡。” 苏长离:“不需要,我甚至还可以把你丢出去。” 阿梨当即告状道:“娘,爹爹要丢我。” 敖雨辛在后面听着呢,好笑道:“那他丢你了吗?” 一家人回到后院里,宫人们都十分高兴热切地张罗。 敖雨辛先回寝宫去看看,虽是好些日没住这了,但每日都有打扫,今日得知他们要回来,扶渠还事先和宫人们一起里里外外地布置收拾过。 阿梨欢欢喜喜地在门口跑进跑出,苏长离去了书房,先考察兄弟三个的功课,又在院子里看看他们这阵子练的成果。 一家人又恢复到以往那般悠宁快乐的光景。 待到用饭的时候,敖雨辛在膳厅里摆饭,对苏长离道:“叫上他们,洗手吃饭了。” 等大的小的都洗好手坐在了膳桌前,敖雨辛正要给四只布菜,苏长离道:“给我来。” 敖雨辛便把公筷给他了。 他伸手让老大老二老三轮番把餐碟递给他,他也不问他们要吃什么,反正夹什么就吃什么。 轮到老幺时,苏长离给她夹菜,她就两手扒着桌子边缘,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会儿说这个多要一点那个少要一点,要求多得不行。 她喜欢吃什么苏长离也适当地满足她多夹一点,但是她说不要青菜的时候,苏长离就不依着她了,给她夹了两筷子。 阿梨皱着小眉头,敖雨辛便道:“阿梨不挑食娘就不挑食。” 阿梨一听,稍稍打起了精神,道:“那我吃你也吃哦。” 敖雨辛“嗯”了一声。 四只都布完了菜,苏长离坐在敖雨辛身边,给她夹菜。 饭前,扶渠就先送来了一碗羹汤。 阿梨从碗里抬起头来,脸上沾着饭粒,看见敖雨辛喝羹汤,就伸长了脖子去望也没看清里面是什么,便问:“娘你喝的是什么呀,甜吗,给我也喝两口呀。” 敖雨辛道:“不甜,甚至还有点苦。” 虽然阿梨后来没再要了,但她眼神儿还时不时巴望着。显然在没有让她尝到并且确认真的是苦的之前,她都以为敖雨辛喝的是美味的甜汤。 喝完汤后,敖雨辛再用了少许的米饭和菜肴,便放下碗筷了。 见兄弟三个餐盘里都吃得干干净净,就阿梨盘子里一片狼藉。 敖雨辛拿温热的湿毛巾给阿梨擦了擦花脸,郑重其事地与孩子们道:“有一件事,爹娘要与你们说。” 他们都竖着耳朵听。 敖雨辛道:“爹娘给你们找了干爹干娘,等过两日就来行认亲礼。” 阿梨问:“什么是干爹干娘?” 敖雨辛道:“就是除了现在的爹娘以外的第二个爹娘。” 阿梨当即拒绝:“我不要!” 敖雨辛道:“你都没听是谁就不要?” 阿梨把头扭向一边:“我就是不要!” 苏砚就问:“是不是楼叔和叔母?” 敖雨辛笑道:“正是。” 阿梨一听,又不由把头扭回来了一点。 敖雨辛道:“等认了干爹干娘以后,就多两个人爱护你们照顾你们还陪你们玩。阿梨不想要的话就算了,就你们三个认吧。回头干爹干娘给准备新衣服也就不用准备她的了。” 阿梨完全把头扭了回来,就改变了心意道:“要是是舅母的话,那他们要我也要。要不是舅母,就算有新衣服我也不要。” 敖雨辛好笑道:“除了你舅母,娘还舍得让你们再人其他人做干爹干娘么?” 阿梨小脸上有些担忧:“那,那爹娘会不会把我们送给干爹干娘啊?” 敖雨辛道:“当然不会。只是改了称呼,往后关系也更亲近一些。等你们要是再大些了,想去干爹干娘家玩,也可以去玩一阵子。干爹干娘会把你们当成他们自己的孩子,将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你们就又多了新的弟弟妹妹了。” 阿梨眨巴着眼,听起来感到十分新奇。 甚至于后两天,她就开始暗搓搓地翘首以盼。 这日上午,苏长离上朝回来,宫人们捧着东西进入院里,分别给四个孩子换上新衣裳。 第412章 在房里很久都不出来 苏长离先进寝宫去换身常服。他刚踏进门的时候敖雨辛已经转身去帮他准备了。 她挽着他的衣裳走过来,将衣袍往边上放了放,而后抬手解他的腰带。 不经意抬眼时发现苏长离一直在看她。 敖雨辛笑了笑,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今日毕竟是比较正式的场合,她着了一身紫色衣裙,又略施粉黛,看起来气色较前两日好多了。 宽下龙袍后,她转身去拿他要穿的,却是忽然被苏长离一手拽进了怀里。 敖雨辛顿了顿,不及推开他,他便弯下身下,将她紧紧嵌在臂弯中,埋头在她颈边嗅,像野兽寻找食物一般。 敖雨辛痒得闪躲,他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她神色一颤。 她身上好香。 苏长离从她的脖子嗅到耳畔,吮了她的耳垂,顿时她两腿就不听使唤地开始发软,轻轻喃出了声。 他径直就堵住了她的唇,手臂箍着她的腰,身形上极有压迫感,将她压得往后倒退两步,便按在了床柱子上。 床柱一晃荡,他顿时有些失控地尽情品尝她的味道。 她娇声婉转,想推却又推不动他,最后只能任由他亲吻,将她口脂吃得干干净净。 敖雨辛断断续续地轻喃:“你别这样啊……一会儿姜嫂嫂他们就要过来了。” 院子里有阿梨刚穿上新衣服时的欢喜雀跃之声。 她到寝宫门前来拍门,叫道:“爹爹,娘,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敖雨辛有些慌,这男人却压根不理会而是愈发的强横,她毫无招架之力,更无法应一声儿。 然后阿梨又被扶渠引走在院子里玩了。 寝宫里,两相痴缠许久,苏长离终于才舍得放开她。 她呼吸一漏,凌乱不堪。 他见得她眼里蒙着一层潮润的水光,望着他的眼角绯红,端地是动情的模样。 那口脂都没有了,唇瓣也被他吻得通红,一张一翕间隐隐可见洁白贝齿。脸颊上的红霞也更明艳了一些。 苏长离手一松开她,就见她身子顺着床柱往下滑。他手臂又猛地勾住她,将她勾了回来,紧贴着他的身躯。 苏长离低低沉沉道:“站不稳了?” 敖雨辛窘得都不知道该作何应答,只飞快地嗔了他一眼。 苏长离道:“缓缓再出去。” 听得出他也在压抑隐忍,他都控制着自己不更深层次地碰她,仅仅是这样索吻已经很难得了。 敖雨辛知晓他忍得辛苦,一时心间甜蜜又有些心疼。 苏长离放她在床边坐了坐,他自己拿起衣裳穿在身上,理好衣襟再系好腰带。 敖雨辛则兀自低头理了理自己略显散乱的衣襟。她想着还得要去妆台前照照镜子重新整整妆容,却看见苏长离已经走到妆台边了,看看台面上的女人用胭脂水粉,问她:“哪个是抹唇的?” 敖雨辛只好道:“那只小檀方盒内是的。” 他就捡了小方盒走回来,亦在床边坐下。打开小方盒一看,一盒口脂颜色与她方才唇上的一模一样。 敖雨辛见他手指往盒内蘸了蘸,神情微动,张口想说什么,便被他一只手抬起下巴,指腹往她唇上匀去。 她仰着头,半开的眸子里,都是他的身影。 敖雨辛忽而浅笑,娇声道:“二哥,你也会抹这个吗?可别抹花了我还得重新弄。” 他指腹下的唇温软娇嫩,手感好极了,让他爱不释手,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慢慢也就会了。” 苏长离被她这眼神看得火烧火燎的,道:“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敖雨辛道:“我现在这样子,能勾引得了你吗?” 苏长离沉沉看她一眼,眼里压着深晦的情绪。 要不是她现在身体不好,要不是一会儿还得看孩子认干爹干娘,他现在立马就能把她就地正法。 敖雨辛也知道他不能,所以才有恃无恐。 等苏长离给她匀完了唇,敖雨辛也缓过劲儿来了,迫不及待地起身到妆台前去看看。 只见镜中的人十分娇小,肤白唇红,虽然苏长离不懂女子用的这些胭脂水粉,但帮她匀得也还好,唇脂并不浓厚,唇瓣略微有些红肿,看起来相得益彰。 这时敖雨辛听见阿梨在外欢天喜地地叫着:“啊!我的舅!舅母!我的姨!” 他们都来了,敖雨辛整理妥当后便和苏长离一起出去。 楼千吟进了宫里这么久一直没来看看孩子们,现在终于得闲、身体也痊愈了,他一来阿梨就往他身上爬,楼千吟只好把她抱起来。 阿梨小时候软哒哒的那么一小团,在楼千吟觉得很不好抱,既怕化了又怕摔了,而且她一哭他就毫无办法了。 后来长大些,阿梨还是很喜欢要他抱,简直黏他得不行。 眼下,阿梨就趴在楼千吟怀里,小手圈着他脖子,玩着他头发,道:“我的舅,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啊,你是不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楼千吟:“……忘了什么?” 阿梨挺挺小胸脯道:“就是忘了我啊,我是小姑娘啊,所以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楼千吟黑了黑脸,道:“这话哪是你这么用的,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能简称为‘娘’。” 阿梨:“不都有一个‘娘’字。你不要试图骗我,都是同一个字,而且这个字我会写。” 这时房门开了,敖雨辛和苏长离出来,阿梨一见爹娘,就凑到楼千吟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我告诉你哦,爹娘在房里好一阵了都不出来,我还去叫门了都不理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你们一来,他们就赶紧出来了。” 楼千古笑嘻嘻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管大人这么多干什么。” 敖雨辛分外伤神道:“阿梨,不得胡说。” 随后敖雨辛邀请他们都去厅上座。 孩子们跑前面,敖雨辛和楼千古、姜氏走在一起。 苏长离和楼千吟走在后头。 楼千吟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教坏了小孩子。我是不是没提醒你,眼下你的皇后气虚体弱,要想为她身体好,你还是禁房事的好。” 苏长离扫他一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禁?” 第413章 此鸟非彼鸟 楼千吟嘴上毫无保留地道:“你要是需求实在旺盛,憋不住的时候你可以用手自己解决。” 苏长离问:“你是这样解决的?” 楼千吟:“我跟你提建议,你套到我头上也没用,因为我根本没这样的需求。”他回以苏长离一眼,“我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又不像你。” 苏长离似笑了一声,有些不明意味,点点头:“好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 进了厅上,敖雨辛和苏长离坐在一副茶几两边,楼千吟和姜氏、楼千古坐在对面。 今日是认亲的日子,先是四个孩子给楼千吟和姜氏敬茶换称呼,四只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排。 楼千吟和姜氏一一喝了他们的茶。 姜氏喝完他们敬的茶以后,还给孩子们挨个戴上精致的小长命锁,她蹲在地上,与孩子们齐平,面上的笑意也掩藏不住喜悦。 因为阿梨是女孩子,姜氏给她两只小手还戴上了小银镯,三个哥哥则是三枚腰佩,由楼千吟给他们佩上。 刚一整理好,怎知阿梨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去。 姜氏吓了吓,连忙要把她抱起来,道:“阿梨,怎么了呢?” 阿梨一本认真地道:“我听其他人说,外面认干爹干娘,是要跪着磕头的。” 敖雨辛原也想让孩子照民间的礼数来,但他们几个是皇子公主,担心这样会让楼千吟和姜氏有压力,所以到奉茶改口便是了。 没想到阿梨不晓得从哪个宫人那里听来的,竟然记在心上了。 她一跪,三个哥哥也都跟着跪,像模像样地磕了三个响头。 慌得姜氏手足无措连忙去搀扶,可四只已经磕下去了。 敖雨辛道:“姜嫂嫂,让他们磕吧。也是孩子们的一份心意。” 楼千吟也听不出是喜是忧,道:“这也不是白受的,礼数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敖雨辛便笑,“正是。” 姜氏认真道:“我一定会将他们视如己出的。”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你都没出过,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就不要瞎放话了。” 楼千古从旁道:“有本事你倒是让嫂嫂出啊,她一个人能出得来吗?” 楼千吟道:“有你什么事。” 随后楼千吟和姜氏一起将四个孩子扶起来。敖雨辛又让宫人捧进她替孩子们给干爹干娘准备的衣鞋等。 姜氏也交换了一些给孩子们准备的琐碎的礼物,比如每人一副银碗筷,还有笔墨纸砚以及替阿梨准备的一副小首饰头面等等。 姜氏准备这些,俱是细致齐全。 本来宫里有内造局完全可以宫里准备,但毕竟是给孩子的礼物,楼千吟还是托人去宫外采办,皆是照着姜氏的要求一一置办整齐的。 银饰比不上宫里匠人的手艺精湛,但是样式却非常漂亮,阿梨将自己的小首饰盘来盘去,都舍不得放手,要让姜氏给她梳头戴上。 等仪式毕后,敖雨辛命宫人传膳,传膳期间姜氏就牵着阿梨去寝房里给她梳头。 梳好头戴上小钗小簪,阿梨活蹦乱跳地跑出来,欢喜笑闹着,十分天真可爱。 这顿午膳十分丰盛,孩子们坐在敖雨辛和姜氏中间,现在有两个娘帮他们一起布菜了。 膳后,苏长离还要去御书房处理政事,楼千吟也要去太医院,就一同离去。 刚走到院子,阿梨追出来,叫道:“两个爹爹,我还有好东西你们没看!” 两人齐齐回头,楼千吟听起来莫名地觉得有点舒爽,这个义女没白认。 但苏长离就不那么是滋味了,道:“以后叫爹爹是我,叫他只能叫干爹。” 楼千吟道:“小孩子童言无忌,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他便问,“你有什么好东西?” 阿梨道:“你们等等啊。” 然后她就蹬蹬蹬跑回寝房,手里抓着个麻乎乎的东西就跑出来,朝两人高高举起:“看!我的鸟!” 苏长离和楼千吟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苏长离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阿梨道:“这是干娘捉给我的,你们都没有。”然后她就边抚摸小麻雀边道,“我的小鸟,看见没有,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外公了。” 苏长离和楼千吟:“……” 怎知后来,阿梨玩鸟玩得太嗨,有一次把麻雀关进笼子里时没有关牢,等她发现的时候,那麻雀已经越狱出逃,无影无踪了。 为此阿梨还伤心了两天,一提起那麻雀就泪眼婆娑地直抹眼睛。 姜氏要带她重新去抓一只她也不愿意,愁苦地道:“怎么能一样,那好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鸟……呜呜呜……” 直到有一次,阿梨无意中撞见大哥哥苏砚洗澡。 苏砚洗澡不用旁人伺候,只让宫人打了热水进浴室后就退下,他自己可以洗。 可这时阿梨正跟二哥哥三哥哥玩捉迷藏,莽莽撞撞就跑进浴室里躲,怎想一下就撞见了光裸着的苏砚。 苏砚来不及遮掩,叫阿梨看了个精光。 当时阿梨小脑袋往下一啄,停留在某处,当即眼神一亮,无比振奋地冲过去,一把逮住苏砚的胯丨下。 阿梨小手揪得紧紧的,嚎叫道:“我的鸟!原来是你藏起来了!” 年轻的苏砚感觉身心都受到了暴击,小脸一阵红一阵白道:“你放手,这不是。” 阿梨:“就是就是它就是!”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它的毛呢,你为什么要拔光它的毛!我的鸟儿,娘找得你好苦啊!” 这一天,苏砚都快被阿梨给揪废了,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都给他留下了阴影。 后来阿梨在浴室里大声叫娘,敖雨辛进来一看,赶紧勒令阿梨松手。苏砚第一时间去把衣裳穿好。 阿梨还不依,张牙舞爪想再去抓。 敖雨辛给她解释了好久,她才明白过来,大哥哥身上那只肉唧唧的小鸟不是她的那只。她的那只早就飞走了,而哥哥的本就是长在身上的。 阿梨就更难过了,捂着自己裙子底下空旷的裤裆,哭得十分伤心:“为什么他都有肉鸟可我没有,我的是不是被人捉走了呜呜呜……” 第414章 还是你厉害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不是被人捉走了,是本来就没有。男孩子和女孩子的身体是不同的,哥哥们都是男孩,你是女孩,所以才没有。” 阿梨就直观地表达道:“我也想当男孩,我也要有鸟。” 敖雨辛道:“那你就没有这些小首饰了,也没有裙子穿了,也不能编好看的头发了,更不能吃好吃的零食了。这些娘都给你没收了,因为男孩子是不需要的。” 阿梨哭着抱住敖雨辛双手:“我不!你不要没收!” 后来姜氏真给阿梨弄来了一只新的麻雀,交到她手上,道:“虽然不是以前的那只,但这只你也照样可以把它拉扯大的。” 阿梨眨巴着眼,嘴上说着不要,可事实证明这只新鸟还是十分能治愈她的创伤,以至于她很快就把以前的那只给忘掉了。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副境况:当下午苏长离回来时,一进院门口,就看见阿梨在院子里大摇大摆地走着,她身上挂着一只小鸟,小鸟被细绳套着两只脚,然后栓在她腰上,正好小鸟就在她裤裆前扑腾来扑腾去。 见爹回来了,阿梨就道:“哼,男孩子有什么了不起,我这里也有鸟,还是会飞的那种。” 苏长离:“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打飞?” 阿梨转头就朝房里跑去了,告状道:“娘,爹爹说要把我打飞!” 不一会儿,房里就传出敖雨辛万分伤神的斥责:“你怎么把它挂这里,像什么样子!” 阿梨理直气壮:“男孩子没有的我有,男孩子有的我也要有!”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道:“还不快放下来。” 阿梨:“我不!” 敖雨辛:“那就让你爹要么把你打飞要么把这鸟儿放飞吧。” 阿梨都不想,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解了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梨半夜里爬起来,去掏老二老三的裤裆。 老二老三被吓得惊坐起来,看着阿梨顶着一头乱糟糟毛茸茸的头发、瞪着一双圆溜溜炯炯有神的眼睛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阿梨还真的掏到了,然后就像只小梨子一样委顿地坐在他俩面前,叹息道:“果真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等后来苏长离不在院里敖雨辛也不在跟前的时候,阿梨就又开始拴着她的小鸟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走动了,甚至于窜到三个哥哥面前去攀比挑衅,道:“哼,我的鸟比你们的又大又活还有毛,它还会叫,你们的连毛都没有会叫吗?” 三个哥哥:“……” 阿梨道:“是你们的厉害还是我的厉害?” 苏砚很是无奈:“还是你厉害。” 阿梨:“你们知道就好。” 苏砚道:“快放下来吧,这样不雅观。” 阿梨把头一扭:“你们怎么不把你们的先放下来?” 苏砚:“我们没有不雅观。” 阿梨意识到,哥哥们的小鸟是塞裤裆里的,而她的鸟儿却是挂在外面的。但她也不能塞裤裆里啊,小鸟会啄她的。 阿梨就愤愤不平道:“谁让你们扒光小鸟的毛,这下只能放裤子里了吧,不然会冻死的。我就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不会这么对我的鸟儿的。” 阿梨到这年纪,开始明白男孩女孩身体的差异,敖雨辛知道是时候让哥哥们和妹妹分房睡了。 敖雨辛让宫人们把另一间寝房收拾出来,她太了解阿梨了,要是让她搬到新的房间去她肯定死活不干,所以她偷偷让哥哥们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去了新的房间。 晚上阿梨洗完上床,娘主动来给她讲睡前故事,她十分高兴。可左看右看,就只她一个,便问:“老大老二老三呢?” 敖雨辛道:“他们白天没完成你爹布置的功课,这会儿正连夜赶。” 阿梨闻言幸灾乐祸,道:“那娘就只给我一个人讲故事吧。” 后来敖雨辛和她一起煨在她的床上,给她讲了好几个故事,阿梨都还没有睡意,精神得很,等着哥哥们赶完功课回来睡呢。 哥哥们还没回,却是苏长离先进来了。 因为敖雨辛实在哄睡哄得太久了,他过来看看。 阿梨一见他就问:“他们还在赶功课啊?” 苏长离道:“还在赶。” 阿梨便道:“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做不行吗?今晚要是不睡觉,明天肯定没有精神。” 苏长离走到床边坐下,道:“以后你做不完功课你也会这样。睡觉。” 阿梨眨巴着眼:“把他们叫回来吧,他们不回来我睡不着。” 苏长离:“到底睡不睡?不睡今晚就墙上挂着。” 阿梨委屈:“那到底是功课重要还是我重要?你宁愿让他们做功课也不回来陪我睡。” 苏长离也不搭理她,径直从袖中抽出一本书来,起初阿梨好奇,以为是有趣的故事书,结果苏长离给她一念,发现不是,竟是一本枯燥乏味而且她还很多都听不懂的治国策论。 苏长离怕她某些句子听不懂,还特意给她讲解一二。 阿梨小脑瓜一片浆糊,大失所望:“爹爹为什么要讲这些?” 苏长离:“你哥哥们也都学这些。” 他语调平坦得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还没讲完一个章节,就成功地把阿梨哄睡着了。 彼时阿梨就软软地依偎在敖雨辛怀里,敖雨辛低头看去,见她没长骨头似的,小脸贴在她腰上,睡得香熟。 敖雨辛轻轻拿开她的手准备起,阿梨有感觉地赶紧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裳。 苏长离见状又开始念书,阿梨一听就不行了,困得小手囫囵两下便再抓不住了。 敖雨辛见状好笑,在苏长离平缓的念书声里轻手轻脚地起开,给阿梨掖好被子,叫嬷嬷进来于外间矮榻上守夜。而后两人才悄然离开了寝房。 这时另一间寝房里的灯还亮着。敖雨辛回自己寝宫前过去看了一眼,见兄弟三个都已经洗漱完上床了,但是还没睡。 敖雨辛道:“怎的还不睡?” 苏砚就问:“妹妹睡着了么?” 敖雨辛笑道:“这会儿总算是睡着了。你们也都睡吧。” 兄弟三个这才裹了被子躺下去。敖雨辛到床边来看看,给他们都掖好被角,道过晚安,方才离去。 第415章 抱着睡 今晚是阿梨独自睡的第一个晚上,但愿可以顺利度过吧。 敖雨辛有些担心,三个哥哥也有些担心。 只不过阿梨平时半夜基本不醒的,白天消耗了精力,晚上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等天亮的时候她睁眼醒来,发现并排着的四张床上还是只有她一个,那时便说哥哥们已经早起去学习了她也只能接受。 然而,想象还是太美好了。 平时阿梨不起夜,但偏偏就今晚她半夜醒了。 醒来一看,床榻左右都是空空的,就她一个人,当场就哭了起来。 嬷嬷连忙起身去哄,却是怎么也哄不好。 阿梨问:“他们人呢?为什么就我自己?” 嬷嬷也不能答实话,只得说:“哥哥们都起去练功了,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哩,小公主再睡会儿就能见到他们了。” 阿梨哪肯依。 今晚敖雨辛始终有些牵挂着,睡得也不深,隔壁阿梨一哭,她就醒了,要起身去看。 苏长离按住她,道:“不急,先等等看。” 要是嬷嬷能把她哄住就不要过去了,否则再在她面前一出现,她就更撒娇黏糊不肯独自睡觉了。 敖雨辛道:“你觉得嬷嬷能镇得住她吗?” 果真不一会儿,阿梨的哭声就从隔壁寝房直接转移到了两人的寝宫门外。 敖雨辛赶紧披衣下床,走去打开房门,然后就看见阿梨孤零零的一个人儿,站在门前,身上穿着小小的寝衣,还光着脚丫子。 她不肯穿衣穿鞋,手里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活像是卷铺盖被人给赶出家门了似的。 外面天寒地冻的,敖雨辛连忙把她给抱进来。 阿梨哭诉不已:“他们都不见了……睡觉前看不见,睡醒了也看不见呜呜呜……” 敖雨辛心疼极了,给她揩眼泪,道:“哥哥们都长大了,要以学业为重,所以他们得早起晚归。” 苏长离过来把阿梨接上手,让敖雨辛去床上躺着。 阿梨不干,伸手想抓住她娘,苏长离沉声道:“天这么冷,你想冻坏她吗?” 阿梨抽噎:“人家,人家也很冷……” 她身上裹着她的小被子,苏长离把她放坐在自己腿上,又拿嬷嬷送进来的温热巾子给她擦了擦脚。 然后她就裹在她的小被窝里,靠在爹爹臂弯里,睁着一双红通通的泪眼儿,哪里也不肯去了。 她嘴里就哼哼唧唧,只要一有要把她抱走的苗头,就变成了嘤嘤呜呜,随时都准备大爆发。 敖雨辛着实无奈,便对苏长离道:“今晚就让她留在这里吧。” 阿梨便睁着一双湿亮的黑葡萄眼睛巴望着苏长离,他还没点头,她就卖尽了可怜软巴巴道:“好不好嘛……”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你睡最里头,盖自己的被子,不许钻被窝,不许越界,能做到吗?” 阿梨用力点头:“能,能。” 苏长离这才将她拎去了他和敖雨辛的床榻上。 阿梨裹着被子当即撒欢儿似的滚到了最里边,就这兴奋劲儿,哪还有方才的半分伤心之态。 能不能和哥哥们一起睡都不重要了,哥哥们全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现在终于可以和爹爹娘亲一起睡了啊。 要是可以天天这样的话,那哥哥们最好每天都早出晚归,晚上都不要再出现了。 刚睡下的时候阿梨在最里头还算规矩,然后她兴奋得睡不着,伸了小爪子进隔壁被窝里去掏掏,结果没掏着她娘,后来才发现,她娘都睡到爹那边去了。 阿梨就全然忘了自己之前答应的了,还是钻了娘的被窝,小声道:“爹爹,娘,你们为什么要抱着睡?” 苏长离不打算理会她。 她又小声地建议道:“我们可不可以三个人一起抱着睡?” 苏长离:“不可以。” 阿梨便道:“娘,你不能只抱爹爹不抱我呀。” 于是她硬是爬过去,把自己塞进了爹娘的中间。 苏长离当即拎着她就要丢下床去,她赶紧抱紧了娘,道:“娘,你看爹爹,好凶哦。我们不抱他,我们抱着睡。” 敖雨辛一手伸到苏长离那边去,安抚地扶着他的手臂,一边对阿梨道:“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 刚刚嬷嬷说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也是骗她的,这会儿才刚过半夜呢。 阿梨后半夜睡得很香。苏长离却很郁闷。 等她睡熟了,苏长离把她拎到一边,裹回她自己的被子,他才终于如愿抱到了自己的女人。可阿梨不老实,睡着睡着又总是往他们的被窝里钻,又一个劲地想往两人的中间挤。 好不容易到天亮了,阿梨睡饱了觉,敖雨辛先给她穿好,她又精神十足地在院子里闹腾。 她还没急着起身,就被苏长离一手捞过腰肢,卷进了被窝,揉进怀中,埋头狠嗅她颈边气息。 敖雨辛痒得发悸,轻轻推了推他。 昨晚被阿梨搅和在中间,苏长离都没法好好地抱着敖雨辛睡,这会儿没有碍事的小东西了,他当然得补上。 要不是这段时间他也不能够对敖雨辛为所欲为,他是绝对不会放阿梨进来和他们一起睡的。 眼下才只不过一起睡了半晚上,苏长离就厌倦了。 敖雨辛在他怀里对他来说还是那么瘦弱,她腰肢纤细得仿佛他一折就会断。 他每天都盼着她能多长一点,气色能比前一天更好一点。 可能大概是他太心急了,总感觉没什么变化。 敖雨辛感觉到他结实温热的身体在渐渐复苏,脸颊微微浮起一抹烫意,身子骨儿也有些被他煨软。 她推不开他,索性就手臂抬起去勾住他的头。 他一侧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一时没收住,俯头吻了她,她亦忍不住仰着下巴回应。情到浓时,敖雨辛情难自禁-地轻轻款摆腰肢,他哪受得了,及时停住,埋头在她肩窝里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敖雨辛抱着他的头,娇声唤他名字。 后来苏长离起身,大冬天的去冲了个凉水澡方才冷静了。 敖雨辛很久没与他亲近,其实只要他一靠近,让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他的体温,她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因为心跳加快,气血游走全身,即使苏长离去冲澡了,她也浑身都暖洋洋的,也软绵绵的。 第416章 一切都是为学习需要 随后敖雨辛也起身洗漱,而后一家人在膳厅一起用早膳。 用完早膳后,苏长离就去理朝政。一上午阿梨都在跟哥哥们炫耀,她昨晚是和爹娘一起睡的,压根都忘了要问哥哥们不是早出去学习了吗为什么现在又会跟她坐在一起用早饭呢。 通过昨晚的经历后,阿梨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爹娘房里的人,今晚明晚以及以后很多个夜晚当然也要继续和爹娘一起睡啊,自己的美好人生也就就此展开了。 阿梨对男孩子的身体仍是感到好奇而且羡慕,她随时保持着猎奇的心里,暗中窥探着三个哥哥。 乃至于阿梨又发现了一件大事。 原来尿尿还可以站着尿。 她哥哥都是站着的,可她以往都是蹲着的。 阿梨顿觉很吃亏,明明可以站着,那她以往那些蹲着的岁月可不就白蹲了! 于是乎她使劲喝水,等她终于有了尿意时,兴冲冲地跑去厕房,站着尿了。 不一会儿,厕房里就传来了她的惊叫声。 敖雨辛闻声进来一看,见她把裙子和亵裤都尿湿了。 阿梨一边嫌弃一边大失所望,道:“为什么我站着就不行?” 敖雨辛揉了揉额头,伤神不已。 姜氏和楼千古过来时,敖雨辛正在给阿梨换裤子和裙子。 阿梨坐在敖雨辛怀里不安分,扭来扭去地对姑嫂俩挥手:“我的干娘!我的姨!” 一听她这样叫喊,姜氏就觉得比叫她舅母时听起来更甜。 两人进寝宫来,才得知阿梨是尿湿了裤子才得换。 然后敖雨辛哭笑不得地跟她们讲,是因为阿梨最近对哥哥们的举止十分感兴趣,偷瞧了去然后跟着学的。 下午的时候,姜氏就把男孩女孩的身体给画下来,三人悉心教阿梨区分具体的不同。 虽说寻常的女孩子家都对男女之间的区别讳莫如深,但姜氏觉得照眼下阿梨这趋势,还是教教的好。因为她现在对鸟尤其的感兴趣,让她提前知道了以后,也好过以后再去抓其他男孩子啊。 于是阿梨得知,男孩子之所以可以站着尿尿,就是因为有她没有的肉鸟,那是她无论挂多少只活的有毛的小鸟都无法替代的。 阿梨很失望,又很向往:“明明那样就很方便啊,为什么对女孩子这么不公平?” 姜氏道:“公平的公平的,男孩有的你没有,但你有的男孩也没有。比如这里。” 姜氏指着画上的胸膛部分,“以后女孩这里会长大,男孩就不会。还有女孩的体格会纤细窈窕,男孩就会结实健壮。” 楼千古笑嘻嘻道:“看看你娘,是不是这里很饱满,腰又很细,这就是窈窕。你难道不想像你娘这样好看?还是说你想像你爹那样高大结实啊?” 阿梨当然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然是要像娘这样好看的,又香又软的才好。” 楼千古道:“这不就对了,有得有失,你得看你身上有的呀,别老是去盯男孩子身上你没有的。” 阿梨就看了看自己的小胸脯:“那我这里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 姜氏道:“随着你人长高个了,也就慢慢开始长了。” 敖雨辛趁势道:“所以要多吃菜,不能挑食才能长高个儿。” 然后阿梨打开心结,就开心地出去玩了。 敖雨辛对于姑嫂俩道:“好像你们一来,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阿梨在院子里遇到几个哥哥练功,就叉着腰挺着小胸脯:“哼,有什么了不起。” 哥哥们也很疑惑。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了不起。 然后屋子里,楼千古就有些纳闷道:“阿梨会什么会认为男孩子的那里长得像小鸟?那不是更像根棍子么,直突突的。”说着就掇了掇姜氏,“嫂嫂你说是不是?” 敖雨辛默了默,道:“你们怎么知道?” 楼千古道:“当然是看见过啊。” 姜氏有点汗颜:“这个……是略见过一二。” 敖雨辛试着问:“你见过楼大哥?” 姜氏连忙摆手,楼千古就替她解释道:“嫂嫂要是见过楼千吟的,当初楼千吟就不会那般不满嫂嫂把他那里画得那么小了。楼千吟那个吝啬鬼,怎么可能会这么大方。” 敖雨辛道:“那你们在哪里见过的?” 楼千古道:“嘿,当然是在春宫册上见的。之前嫂嫂画楼千吟裸画的时候不是不知道怎么画那里么,我们就钻研了一下子市面上的春宫册。” 姜氏不好意思道:“都是为学习需要。” 敖雨辛哭笑不得。 楼千古又好奇道:“小辛,这个你最有发言权,你跟我们讲讲呗。等以后嫂嫂见了真东西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大惊小怪。” 然后房中的气氛蓦然就暧昧了下来。 姜氏搓搓小手,一脸憨实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热衷……但小辛愿意讲的话,我也愿意听,一切都是为学习需要。” 敖雨辛想了想道:“男孩子小的时候是像只小鸟的,还没有长大。” 楼千古问:“长大后又怎样?” 敖雨辛也有点难以启齿,道:“也没有任何时候都像根直突突的棍子,虽然我大多数见到的时候也是棍子。” 姑嫂俩就有点懵。 敖雨辛道:“就是他想……与你好的时候会变成棍子,没那想法的时候,就是软软的一搭儿。” 楼千古道:“这么神奇,还能变化自如的?” 敖雨辛脸颊红红,也不藏私,只道:“一时也说不清楚,下次要是有图的话,我照着图给你们讲讲吧。” 姑嫂俩表示好学地点点头。 天色渐晚时,苏长离回来,敖雨辛正在膳厅里摆晚饭。 廊下和屋里灯火温暖明亮。 他走上台阶,抬头就看见她在膳厅里,身影纤细柔嫩,桌上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她抬起头来亦看见他,眼里点亮星火一般,娇娇笑道:“洗手吃饭了。” 苏长离去把孩子们叫进来洗手。 兄弟三个都洗好坐好了,阿梨最后一个才兴冲冲地跑进膳厅里来。 她一进门口,就昂首挺胸的,雄赳赳气昂昂。 然后苏长离一看见她衣服里突突鼓起的小胸脯,脸色就沉了沉:“这什么?” 第417章 小棉袄 阿梨很是自豪道:“这还能是什么,这当然是人家的胸啊!” 敖雨辛就伤神地揉揉额角。 阿梨还面向三个哥哥向他们展示:“看,我好不好看?” 敖雨辛道:“还不快拿出来。” 阿梨道:“我不,我就要这样才好看。” 苏长离道:“那你就去门口好看,好看个饱。” 在晚饭和自己的胸脯之间,最后阿梨还是含恨选择了晚饭。她小爪子进衣服里掏了掏,掏出两只窝窝头来,老老实实地上交。 苏长离道:“你晚饭就吃这个。” 阿梨瘪瘪嘴。 随后她也去洗完手过来坐下,苏长离还真的把两只窝窝头放进了她的盘子里。 晚饭阿梨就啃着窝窝头下菜,看着三个哥哥整齐地吃着米饭下菜,道:“哼,以后我有的你们也没有。我会像娘一样好看,你们就只能像爹爹一样粗糙又随便。”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道:“你爹哪里粗糙随便了?” 阿梨头头是道:“他不想着穿新衣服,也不想着吃好吃的,每顿只吃饱饭就好了,也不让别人靠近他帮他穿衣打扮啊,只有娘才能靠近他,他都没要求,当然粗糙随便了。” 这是她通过对爹爹的观察总结出来的。 阿梨还道:“要是没有娘,爹爹就更粗糙随便了。干娘刚教我学会这两个词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用来形容爹爹的。” 敖雨辛一时竟无言以对。 阿梨说得也是真的,她爹素来就是这样的。而且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想以前她还没与苏长离在一起时,苏长离独自一个人生活得更是简便。他早已经习惯了,习武之人干净利落,这些年一直没变。 苏长离也没反驳,只道:“要是没有你娘,可能你也会过得一样粗糙随便。” 饭后,哥哥们又去书房学习了,阿梨兀自玩了一会儿,准备要洗漱睡觉了,然后她自个就熟门熟路地往爹娘的寝宫里钻。 只才刚一进门口,苏长离就出现在她身后,一手把她拎了起来。 她说怎么走不动了呢,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两脚悬空,不由回头看见拎着她的高大的爹爹,道:“你提我干什么呀,我要进去洗洗睡觉了呀。” 苏长离把她拎去隔壁的寝房,方才放她下地,道:“这是你洗洗睡觉的地方。” 阿梨顿时非常失望,道:“错了错了,我的地方在隔壁。” 苏长离看她道:“错没错我不清楚?” 最后阿梨只能在自己寝房里洗漱。 敖雨辛稍后过来,和阿梨一起煨在被窝里。与其说是敖雨辛给阿梨暖和,不如说是阿梨在暖和她。 小孩子身体要热一些,敖雨辛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个软软的小炉子。 阿梨问道:“娘,你怎么还没有我暖和啊?” 敖雨辛道:“因为你是娘的小棉袄嘛,娘要挨着你才暖和的。” 阿梨就抱抱她,道:“那娘你不要走,爹爹不要我们进那间房,我们今晚就在这边睡。” 敖雨辛便开始给阿梨讲故事,阿梨生怕敖雨辛走了,聚精会神地听着。 然后苏长离拿了本书进来,坐在床边翻开,道:“今日该听第二章了。” 他一念,就跟瞌睡咒似的,很快阿梨的精神就支撑不住了,上下眼皮直打架。等第二章念完,小人儿歪倒在敖雨辛怀里熟睡了去。 敖雨辛又陪了她一阵,待她睡得沉了以后,方才离开她的小床,和苏长离一起轻手轻脚地离开寝房。 回到寝宫,敖雨辛也不是每日都要药浴,不沐浴时她便擦洗身子更衣。 苏长离在脚踏上放置了一盆温热的水,水里也泡着药材。 他让敖雨辛过来坐下,旁边有暖炉烘着,让她把脚放盆里泡一泡。 敖雨辛坐着泡脚时,苏长离又去拿了药箱来,该给她手臂上的伤换药了。 伤口已经慢慢开始结痂,只要不碰着磕着就不会痛。 敖雨辛见着自己小臂结痂后,伤痕显得更加丑陋了。苏长离给她上了药又包扎上,然后将她的脚捞起来,用巾子擦去水迹。 敖雨辛连忙缩躲开,道:“我自己来。” 只不过没能躲得掉,还是被苏长离给一手拿住,硬是给她揩干。 他方才是蹲在脚踏边的,这会儿拂衣坐在床上,敖雨辛一只脚还泡在盆里,他把她拭干的这只放在自己腿上,手指轻重得当地给她揉着脚底穴位。 他手指有些粗糙,揉得她脚心痒痒的,可那力道却好极,同时又有种酸酸涨涨之感,很是舒坦。 苏长离自是记得,给她泡脚以后揉一揉,血脉畅通,她身上就会暖和一些。 等揉好了一只塞进被窝里,才又给她擦拭揉捏另一只。 敖雨辛觉得这样不合适,但显然苏长离似乎乐在其中。 她的脚十分漂亮,足弓优美,脚趾粉嫩,苏长离拿在手上把玩如同一件极其趁手的温润的玉雕一般。 等两只脚都给她揉完以后,敖雨辛在床上躺会儿,他自己则拿了衣物去冲澡。 回来以后熄了灯便上床来。 苏长离将她卷进怀,敖雨辛也不禁紧紧环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衣襟间深深浅浅地呼吸,轻声低语道:“但愿阿梨今晚能睡个整觉吧。” 可事实上,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半夜里阿梨醒来,发现又是她自己一个人,害怕归害怕,但这次她比较有经验了,从床上爬起来,先穿好鞋再抱好被子,嬷嬷也拦不住,然后她就到敖雨辛和苏长离的寝宫门前扯开嗓门嚎啕大哭。 阿梨边哭边拍门,边拍门边嚎:“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不要不要……我好怕怕……” 终于,房门开了,阿梨泪眼婆娑地看见他爹高高大大地挡在门前。 阿梨抽了抽,顿时收了声儿,自顾自得往旁边的缝隙里钻。 终于顺利进得爹娘寝宫,她再无半分伤心之态,跟野马脱缰似的直奔内室爹娘床榻,蹬蹬蹬跑到床前就往上面爬,一踢脚就摔了鞋子,还抽着鼻子道:“娘,我有穿鞋来的,这次不用擦脚脚了。” 敖雨辛:“……” 她一钻进被窝,就把娘抱住,往娘怀里钻。 等苏长离上床来,他的地儿都被阿梨的小屁股给占了一半了。 苏长离很不爽道:“睡里面去。” 阿梨不依道:“爹爹睡里面。” 第418章 哭也没用 苏长离看见阿梨肆无忌惮地埋头蹭敖雨辛的胸怀,他就有种想把她踹下去的冲动。 可女儿是自己生的,能有什么办法。 敖雨辛抱着阿梨,心也软了,道:“先就这样睡吧。” 于是最后阿梨成功地占据了爹娘之间的中心位置,睡得那叫一个舒心踏实。 等阿梨睡沉了,苏长离才随手把她拎到一边去,把自己的位置抢占回来。 他搂上敖雨辛,沉声再她耳畔道:“今晚是最后一晚,明晚再不许她来。再来我就把她丢出去。” 本来今晚他也不想去开门的,但是敖雨辛放心不下要出去看看,他方才起身去。 敖雨辛头枕着他的胸膛,贪恋地蹭了蹭,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搂得她紧,不由手轻轻扶着他的手臂,低低抿唇笑,道:“刚开始她不习惯一个人睡,后面慢慢就会好的吧。” 她手指细嫩,摩挲着他的衣料,分辨得出他衣料下面的皮肤上微微凸起的青筋脉络。她下意识地顺着那青筋缓缓抚过,结果换来苏长离在她颈边咬了一口。 到第三晚的时候,阿梨更加熟门熟路了。她趁着哥哥们都在书房学习时自己回房早早就去洗完,等敖雨辛去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发现她却不在,再回寝宫里一看,原来她自个已经摸上爹娘的床去躺好了。 彼时阿梨看见爹娘就站在寝宫里,便两手拍了拍自己左右两侧,道:“爹爹,娘,你们快上来睡吧。” 说得好像这是她的床而她要大方地分享给爹娘共享一样。 这次苏长离怎么也不肯了,直接把阿梨拎起来放到门外去,道:“回自己窝睡。” 阿梨正要放声干嚎,苏长离忽然又把门打开,把她的小被子一起扔了出来。 阿梨都有些懵了,瘪瘪嘴道:“你怎么这么狠心?” 苏长离站在门口,不为所动地看着她道:“你才知道我狠心?” 阿梨道:“明明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起睡。” 苏长离道:“我不想。” 阿梨:“可是娘想。” 苏长离:“娘也不想。” 阿梨问:“你怎么知道娘不想?” 苏长离道:“我丢你出来时你见她拒绝了吗?” 阿梨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然后就伤心欲绝地哭起来了。 苏长离道:“你哭也没用。” 阿梨边哭边道:“之前两次就有用呜呜呜……” 苏长离啪地把门关上了,随她哭。 敖雨辛一直忍着没出去,她知道要是她出去的话,阿梨见了她就更不得了了;而且想让阿梨和哥哥们分房成功,就不能太纵容着阿梨到这边寝宫来和爹娘睡,否则她连自己的寝房都不愿意再回去了。 这次阿梨哭了很久,也是真的很伤心。敖雨辛在寝宫里听得也难受。 最后阿梨哭得累了,才由扶渠抱着回寝屋里睡觉。 可是她睡得也不沉了,夜里惊醒数次,一醒来就害怕地哭着要找爹娘和哥哥们。 有嬷嬷随时随地看着,敖雨辛也只能忍着不去哄她。 翌日,姜氏和楼千古过来,见阿梨闷闷不乐,而且眼睛还红红肿肿的,敖雨辛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不由问:“这是怎么了?” 敖雨辛便把阿梨夜里和哥哥们分房睡的事说来听,显然过程并不怎么顺利。 姜氏道:“小辛,你当下还是好好养身子要紧,不宜过度操心疲惫。这事交给我来试试看。” 敖雨辛感激道:“那再好不过了,阿梨最听你话。” 后来姜氏就抱着阿梨在屋檐下坐,给她敷一敷眼睛,道:“昨晚都顾着哭了,肯定很困吧。” 阿梨委屈又倔强,声音都哑哑的道:“我才不困。晚上我见不到老大老二老三了,也见不到爹娘,空荡荡的屋子就我一个,他们都抛弃我了不要我了。” 姜氏道:“我成亲前都一个人睡了好多年,我爹娘好像也没有不要我。” 阿梨嘤嘤两声表示难过。 姜氏又道:“你娘在跟你爹成亲前,也是一个人睡,不信你去问问你娘。还有你的千古姨,她到现在都还是一个人睡呢。” 阿梨眨了眨泪眼,听姜氏道:“这女孩子从长大到嫁人之前,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闺房。闺房里可以存放许多自己的小秘密,还有许多自己喜欢的玩意儿,而旁人不能够干涉、偷窥,更不能抢占我们闺房里的东西。所以我们女孩儿都特别想要一间自己的闺房,你不想要吗?” 阿梨不由竖起了耳朵,眼里也有了些神采,问:“这是干娘家的规矩吗?” 姜氏道:“不是,是所有姑娘家默认的规矩。一会儿你问问你娘,她出嫁前也有闺房,而且其他人想进自己闺房都得经过自己的允许才行,不然就是失礼。当然娘亲不算在其中,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连爹爹和哥哥们,也不能够轻易进你房间了。” 阿梨眼神又亮了亮,道:“真的吗?所以闺房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吗?” 姜氏道:“那自然是。” 阿梨脸上又漫上可怜的愁绪,道:“可是我一个人害怕。” 姜氏道:“刚开始都会害怕的,但慢慢胆子就大了。你想要一间独立的闺房的话,那这是必不可少的磨炼,胆小的女孩是拥有不了的。” 阿梨吭哧道:“那我肯定不是胆小的女孩。” 姜氏笑道:“你要是不习惯的话,这两晚干娘先陪陪你好不好?” 阿梨转忧为喜:“真哒?” 姜氏点头道:“只是你得答应我,往后不能再去半夜叫你爹娘的门。你睡不着的时候,你娘也担心得睡不着,可是你知道她身体弱吧,她要是休息不好的话,就会更虚弱,容易生病的。” 阿梨不由皱起了小眉头,拧着小手埋头自责地咕哝道:“我没想让娘不好,我只是想和她睡……” 姜氏摸摸她的头道:“我们当然都知道,但是晚上你要是踢被子她就会着凉,你要是睡姿不好她还得照顾着你有没有盖好被子,便会操心得也睡不好。只有你爹和她一起睡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担心,才能睡得安稳呢。” 阿梨便道:“要是干娘能陪陪我,我就不去叫门了。不打扰娘亲休息。” 第419章 她就老实了 随后等姜氏给阿梨敷好了眼睛,阿梨就进寝宫里对敖雨辛亲亲抱抱,又像之前那股黏糊劲儿了。 阿梨靠在敖雨辛怀里,小手摆弄着娘的衣襟,撅着嘴道:“干娘说,女孩子都有自己的闺房,可以放好多小秘密和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要进来都得经过我的同意,是不是呀?” 敖雨辛笑着看了姜氏一眼,不得不佩服她实在是太有办法了,便道:“那当然是。” 阿梨又问:“干娘说你们都有闺房是不是呀?” 楼千古道:“当然有。” 阿梨道:“可是我都没见过娘的闺房呢。” 楼千古道:“你当然见不了啦,这闺房就只有姑娘家成亲前才住的,成亲后当然就和夫婿住在一起了,就不住在自己的闺房了。你娘出嫁前是住在你外公家里呢,所以你娘的闺房在你外公家,你下次得去了才能看见。” 说来孩子们还小的这几年,敖雨辛也走不开,没得机会回娘家,每次都是她爹娘和弟弟到京都来看她,所以阿梨也还一次都没去过外公家。 阿梨好奇地问:“娘的闺房布置得好不好看?” 楼千古笑嘻嘻道:“那当然好看的。” 阿梨又问:“为什么成亲后就没有闺房了?我想成亲后也能继续有。” 敖雨辛道:“因为长大成亲后就是别人的妻子了,两个人之间没有秘密,共同住在一起,就只有共同的寝房卧室了,不再是闺房了。” 阿梨就坚定地道:“那我肯定还要住自己闺房的。” 楼千古揉揉她的小脸,笑道:“嘿,你这会儿这么说而已,等以后你有了自己心仪的人,就会只想天天和他在一起,再也舍不得分开呢。” 阿梨想了想,道:“就像爹爹和娘亲这样吗?” 敖雨辛点头:“嗯,就像我们这样。” 阿梨问:“有爹爹跟娘睡,娘是不是睡得特别踏实?是因为有爹爹在,娘什么都不用担心么?” 敖雨辛温柔道:“嗯,不怕冷不怕黑也不怕做噩梦,有他在,心里就很踏实。” 阿梨感叹地出了一口老气,道:“爹爹果然比我更好睡啊。” 敖雨辛和姑嫂俩都忍俊不禁。 阿梨小手捧着敖雨辛的脸,又道:“娘不要累,你好好睡,有干娘陪我,我就不来吵你。” 随后阿梨倒是在敖雨辛怀里睡着了。 今天整个白天她都安静地在补瞌睡。昨天晚上哭了那么久,又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这会儿睡得雷都打不动。 中午苏长离回来用午膳时,姑嫂俩已经离去了,阿梨也睡着没醒,敖雨辛便和他以及三个哥哥用午饭。 膳后,兄弟三个又一齐进妹妹房间看了看妹妹。妹妹夜间哭闹他们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能够出去哄,不然她就更加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睡了。 这会儿阿梨睡着了却是乖得很,哥哥们亲她小脸她也毫无知觉。 敖雨辛站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心里由衷温暖,对哥哥们招手小声道:“好了,你们也快回房间午睡吧。” 三兄弟完全不用敖雨辛操心,回了自己房间,换了身衣裳,就睡下了。 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每天午后都得睡上小半个时辰。 敖雨辛也回寝宫休息了,几乎是一沾床榻和苏长离的怀抱,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去。 昨晚没休息好,她白天睡得颇久,等她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而苏长离一直陪着她。 敖雨辛道:“你怎么不叫我呢。” 苏长离道:“睡得着就睡,有什么好叫的。” 敖雨辛抬头看他,惺忪道:“可是不是耽误你事情么。” 苏长离道:“不耽误。” 然后敖雨辛才看见床边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张案几,他一边陪她睡一边看折子。 这两个时辰里,他已经把白天的政务给看完了。 苏长离见她那三分慵懒态,将她往怀里提了提,敖雨辛就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 苏长离抚过她的背,又捏了捏她的腰,似在检查她这些日有没有长回来一点。 敖雨辛痒得在他怀里乱蹭,抿唇轻轻地笑。直到感觉他身体起了变化,她就老实了。 苏长离低眼看她,意味深长道:“怎么不继续笑了?” 敖雨辛有些窘迫道:“睡太久了,该起了吧。” 她准备动身从他身上下来,可是他却不打算放过,握着她的细腰猛地压向自己,让她感受得更为清晰一些。 敖雨辛脸颊飞上红霞,扭身想下来,他却压得更紧。 苏长离声色沉晦道:“你再乱动。” 敖雨辛便不动了,他能感觉到她的身子骨在自己怀里渐渐发软,像细腻又温软的棉花一样。 他如愿好好抱了她一会儿,亲了亲她耳朵,气息温热道:“起吧。” 敖雨辛从他身上滑下来,小声道:“你先起。” 而后她便窝在床上,看他下床更衣。他回眸来看她时,她又赶紧心慌意乱地移开双眼,胡乱找了个话题:“姜嫂嫂晚些时候会过来帮忙照看阿梨,今天她还说服阿梨要有一间自己的闺房,今晚阿梨应该会乖顺些。” 苏长离:“嗯。” 敖雨辛撑身缓缓坐起,苏长离去给她拿衣裳,她道:“二哥你去忙吧,我自己知道。” 他把她要穿的衣都放在案几上,方才离开了去。 傍晚时阿梨总算睡醒了,醒来以后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清醒过来,就开始念叨着干娘什么时候来。 这厢,姑嫂俩和楼千吟在宫院里用晚饭。 楼千古跟楼千吟暗暗较劲,抢菜吃。 但她筷子功终究是弱了楼千吟那么一点点,很不服气,便试图用其他的事来分散楼千吟的注意力,于是道:“嫂嫂,你今晚去了还回来吗?” 楼千吟毫不受影响,坚持把那筷子菜抢过来吃了以后才不紧不慢地问:“今晚要去哪儿?” 姜氏道:“这几天阿梨正与哥哥们分房睡,她不习惯,得要人陪着。所以晚点我过去看看。” 楼千吟看了看她,道:“她亲爹亲娘都在那里,竟然要你陪?” 姜氏踟蹰道:“皇后身子弱,夜里禁不得折腾,反正我也闲着,所以就想帮阿梨早点适应。” 第420章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楼千吟道:“皇后身子弱,那她男人难道也身体弱吗?” 楼千古道:“小辛她二哥当然是要陪着她了。”说着就觑了觑楼千吟,“你晚上又不需得有人陪。你要是说你需要人陪的话,那我肯定代嫂嫂去,嫂嫂留下来陪你。” 姑嫂俩双双把他看着,似乎在眼神询问他是否需要人陪。 楼千吟哂笑一声,道:“我看起来需要人陪吗?最好你们俩都去,我才六根清净。” 楼千古恼道:“也不看看平时谁在照顾你,还六根清净,你这样谁受得了你!” 楼千吟冷冷道:“她跟你说了她受不了了吗?” 这个她,无疑是只姜氏。 姜氏正喝汤,闻言连忙答道:“没有没有,我受得了的。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楼千古气愤地对楼千吟道:“你就知道欺负嫂嫂脾气好,混蛋楼千吟你最好对她好点!” 晚膳后,姜氏就回房去给楼千吟准备漱口的茶水,干净的衣裳,还有温热的浴汤。 她还把床榻也重新铺了一遍,将被子抖得蓬松软和。 姜氏回头看见楼千吟进来,便道:“这会儿浴汤还有些热,侯爷消完食后去试试应该就正正好,衣裳我放在旁边的几上,今晚侯爷早些休息,我估计会很晚。” 楼千吟道:“多晚?” 姜氏道:“我也不知道,看情况,我尽量早些回来。”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要是我回房了你还没回的话,就不要回来了。” 姜氏想了想,一脸老实道:“我想起来了,好像侯爷是说过。” 然后楼千吟就发现,当晚这个姜氏居然还真的不回来了! 姜氏走后,楼千吟便把白天在太医院编纂的药籍初稿翻来看看,想到什么就批注补充,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等他回过神来,放下书本,去探探浴桶里的水温,便解了衣裳沐浴洗漱。 洗漱完,楼千吟就心境平和地上床躺下了。 他不由回想起晚膳时楼千古在饭桌前说出来的话,说什么他也要人陪,这真是他听过的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了。 心境平和的他甚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要什么人陪,在跟姜氏成亲前那么多年,他一个人不照样过得好好的?有姜氏在眼皮子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他得提醒自己既然成亲了房里自然会多一个人,不习惯也得慢慢习惯;现在姜氏没在跟前,他不知道多清静自在、舒坦自如呢。 于是楼千吟心平气和地闭上眼睛,睡觉。 然而,莫名其妙的,很久都睡不着。 可能是房里的灯太亮了,他起来熄灯。 熄灯躺下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口渴,他又起来喝水。 再躺下没一会儿,他再起来去如个厕吧。 一番动静下来,楼千吟平和的心境就有点开裂。 这打脸打得猝不及防。 楼千吟不由又思考,可能是这阵子有姜氏在,不知不觉他也太习惯了一点,导致现在她一不在,他反而不习惯了。 习惯真是样可怕的东西。 然后他就深刻地觉得,他可不能太过习惯于现状,就算姜氏不在,他也必须得像成亲前一样清静自在、舒坦自如。 他强迫自己陷入睡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觉睡醒睁开眼一看,外面天竟然还没亮。 什么时辰了?姜氏竟然还没回来? 等她回来看他还要不要让她进房,干脆睡屋檐下好了! 这边宫院里,夜幕降临时阿梨才跟爹娘一起用完晚膳,就坐在廊下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干娘。 敖雨辛觉得让姜氏晚上到这里来陪陪阿梨委实太过为难,但架不住阿梨心里念叨着,便道:“要是干娘一时有事情走不开,就明天再来陪你玩好不好?” 阿梨坚定道:“她说要来肯定要来的。之前她答应我的事情都做到了。” 果真,话音儿一落,阿梨两眼炯炯有神地就看见院门口有人影在树影下移动,她顿时猫起身,随时准备冲过去的样子,等到那人影走出树影下让她看清楚了以后,就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然后蹿地就跑了过去,扑到来人身上。 姜氏连忙把她接住。 阿梨问道:“干娘,你怎么都不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呀?” 姜氏搂着她笑道:“我跟你干爹一起吃的。” 姜氏牵着阿梨走回屋檐下,敖雨辛过意不去道:“阿梨让嫂嫂操心了,夜里还得要走一趟。” 姜氏腼腆道:“我是她干娘嘛。反正夜里也没什么事做,过来陪陪她正好。” 阿梨已经一溜烟跑进自己的寝房里,敖雨辛和姜氏后脚进去。 敖雨辛担忧道:“你过来了楼大哥怎么办呢?” 姜氏道:“我都将他就寝时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才来的,所以应该没问题的。” 敖雨辛拉了她的手坐下,试着问道:“他看起来有没有不舍得或者说让你早点回去之类的话?” 姜氏想了想,道:“他说他回房后我还没回去的话,就叫我不要回去了。” 敖雨辛:“……” 姜氏就有点不好意思道:“可能我今晚就在这跟阿梨睡了,小辛可以吧。” 不等敖雨辛答应,阿梨就在床上蹦跶欢呼:“哇哦,干娘今晚和我睡!太好了!” 敖雨辛道:“当然可以,有你在这,阿梨肯定整晚睡得踏实。只是楼大哥那边,我觉得他只是嘴上那么说而已,如若你真回去了,他也不会不要你进房的。” 姜氏道:“这……我还没试过。” 敖雨辛握握她的手,道:“不过你且先在这里住一晚,先看看他的反应。” 有姜氏在,敖雨辛又多了说体己话的人,于是两人在帮阿梨洗漱时一边聊天,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敖雨辛道:“你与楼大哥,平时夜里是分床睡么?”因为他俩还没圆房也不是秘密,敖雨辛就多问了两句。 姜氏老实地道:“没分床,只分被;他盖他的被褥,我盖我的。” 敖雨辛便道:“嫂嫂,楼大哥这人有点慢热,你多等等他。他如今与你同床,说明也是真的将你当做他的妻子。只是需要点时间由分被睡变为合被睡。” 姜氏点头,道:“我等的。” 敖雨辛看了看她,还是问了个问题道:“嫂嫂爱着他么?” 第421章 他挺好的 姜氏拧着手,有些踟蹰着道:“就是我也真将他当做我的夫婿,他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他想分被睡也行合被睡也行,我都没问题。”她笑了笑,眼神明亮而温暖,“也不知这算不算爱着。” 敖雨辛道:“你呢,想与他亲近么?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靠近他,与他牵手、相拥,任何彼此亲近的动作都觉得是一件非常甜蜜的事。” 姜氏道:“以前不是很想也不是很不想,现在就不是很不想。你说的这些……他都还没给我试。” 敖雨辛道:“那你现在对他什么感觉呢?” 姜氏边想边道:“就是打理他的生活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没做过夜宵给别人吃,但是他吃得很干净;我给他洗头发的时候他睡着了的样子真好看,我给他烘头发的时候他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样子也很好;他手指上经常有股淡淡药香,身上却是浓郁又苦涩的药味,但闻起来觉得好。” 敖雨辛看见姜氏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光。 分明是眷恋着一个人时的模样。 敖雨辛只是在旁安静地倾听着。 姜氏回过神来,又及时打住,不大好意思地笑笑,道:“好像说得有点多。” 敖雨辛便道:“那你说说他不好的地方。” 姜氏想了一会儿,轻声道:“他挺好的。” 敖雨辛温柔地笑,道:“我感觉,往后楼大哥一定会离不开你的。你看看我,从前我只把阿梨她爹当二哥的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我也是过了好久好久以后方才明白他对我的情意,等到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两人说话时,阿梨就捧着个小脑袋在旁像个大人一样听,听过以后她就软糯糯地问:“娘,为什么爹爹又是二哥呀?” 敖雨辛道:“因为最初你爹爹是外公养大的呀,但他不是外公亲生的。” 阿梨听得似懂非懂,敖雨辛又道:“等你再长大些,娘讲给你听。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阿梨翻地就滚到了床榻里面去,对姜氏招手:“干娘,快上来!” 适时,扶渠打水进来姜氏稍作洗漱,房里点着各个生肖花纸灯,热闹得很,姜氏洗漱完就上床去搂着阿梨,给她讲各种动物之间的故事。 阿梨听得津津有味。 阿梨就冲敖雨辛摆摆手,道:“娘快去吧,爹爹等着你呢。” 敖雨辛好笑道:“现在有了干娘陪你,就赶娘走了?” 阿梨道:“等你养好了身子,你再来陪我。” 姜氏道:“小辛,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敖雨辛自是一百个放心的,道:“那就辛苦嫂嫂了。” 姜氏连忙摆手道:“不辛苦的,我自己是睡,跟阿梨也是睡。” 阿梨也不要嬷嬷在外间守夜了,她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拥有自己的闺房了。 睡觉的时候,阿梨问:“干娘,你们的闺房是怎么样的?也是我这样的吗?” 姜氏把她搂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小背,道:“等你睡醒了来,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布置。” 敖雨辛回到隔壁寝宫,苏长离正等她,见她回来,道:“睡下了?” 敖雨辛道:“我走的时候,姜嫂嫂正给阿梨讲故事呢。” 苏长离把补汤给她煨着,她喝了以后方才去洗漱。 两人躺下后,敖雨辛安安稳稳地枕在他怀里,虽然没出声吵到苏长离,但她时不时轻蹭一下,环在他腰上的手又无意识地去抚他的衣角。 苏长离忽而道:“担心得睡不着?” 敖雨辛道:“没有。姜嫂嫂陪着阿梨,我放心的,半夜里阿梨应该也不会再哭着来叫门了。” 苏长离道:“那怎么还不睡?” 敖雨辛默了默,道:“可能是白天睡得久的缘故,一时睡不着。” “那做点其他的。” 敖雨辛刚想问做点什么其他的,他便翻身压了下来,将她吻住。 他吻得激烈火热,敖雨辛有些喘不过气,床榻间就都是她微微的轻喘声。 她忍不住抱他回应他,她也很喜欢与他这样亲近。 只是又有些担心他太过克制。 后来她浑浑噩噩地道:“二哥,可以的……只要你轻点……” 这男人结实的身躯顿了顿,像是受到了致命的邀请和蛊惑一般,可他最后仍是在最后一刻忍住了,过而不入,只在她腿间发泄了自己。 即便如此,也将敖雨辛煨出了一身香汗。 苏长离披衣下床去,打了水来替她清理一番,敖雨辛很是窘迫,道:“我自己来。” 可她还是被苏长离按住了腰,他曲起的指节若有若无地碰到她,她一直按着他的手想往外推,却推不开他。直到手里的巾子替她擦拭干净方才放开她。 苏长离重新将她拥入怀中时,她身子骨香软极了,许久那股子绵绵软意都还没散去。 后来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何时睡去的。 翌日一早,楼千古还在睡梦里,就有人拍她房门,拍得啪啪作响。 楼千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没好气地打开门,结果发现是楼千吟,顿时更加来气道:“你是疯了吗?这大早上的吵吵吵,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烦是不是?” 楼千吟眼睑发青脸色发黑,紧绷绷地来一句:“天都大亮了你还不起,我来看你睡死了没有。” 楼千古道:“我谢谢你啊,我好得很,我还等着接手楼家当家主呢!” 楼千吟问:“姜氏一夜未归?” 楼千古翻白眼道:“嫂嫂归没归你不知道吗,她要没归肯定在阿梨那边睡下了啊,你居然来问我,自己去那边找啊!” 说罢她就准备关门继续睡回笼觉。 楼千吟一把逮住她,道:“猪都没你能睡。” 楼千古气得发笑,道:“哈,你是没我能睡!” 眼看着兄妹两个正要干起来,楼千吟又手快地一把将她往里面一塞,把门替她关上了。 然后楼千吟叫了宫人来,就在门外吩咐准备早膳,念的一道道早膳的名儿,全是楼千古爱吃的。 楼千古隔着房门咽口水,道:“算你狠!” 第422章 惹不起也躲不起 于是当早膳摆上桌时,楼千吟整整齐齐地坐在桌边,楼千古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过来坐着了。 楼千吟冷冷道:“一会儿吃完,你过去看看姜氏在干什么,一天到晚不务正业,都快忘了自己是楼家人。” 楼千古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楼千吟睨她道:“你不是跟她要好吗?” 楼千古吸着汤包,道:“我是跟嫂嫂好,本来我也打算去的,但是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偏偏不去了。” 楼千吟:“……” 楼千古转头看向他,一脸震惊道:“啊呀,楼千吟,你眼睛乌青印堂发黑,还肝火旺燥,怎么的,失眠上火啦?” 虽然说有夸张的成分,但楼千古也不是无中生有,她是真发现楼千吟的精神状况比较糟糕,明眼一看就是睡眠不足。 顿时她先前被楼千吟吵醒的郁气就一消而散了,取而代之是满满的幸灾乐祸,啧啧又道:“看看你这副嘴脸,简直就是……我想下怎么形容啊,” 楼千古边看他边评价,“简直就是典型的独守空房的怨妇嘴脸,是不是嫂嫂没在,你失眠啊?” 楼千吟冷笑,道:“我一天到晚忙着编写药籍,你当我闲吗?昨晚我忙着记入书册才没睡。你以为楼家家主这么好当的?” 楼千古摆摆手:“我又没想听,你干嘛要跟我解释这么多?” 楼千吟脸色更差:“我在跟你解释吗?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楼千古:“那你也不一定非要对我阐述啊。” 楼千吟:“那是谁说我失眠的?” 楼千古白他一眼:“你不理会不就行了,我只不过随口一说,你这么着急澄清,好像真有这事儿似的。” 楼千吟抬手揉太阳穴,突突地跳,失眠暴躁再加上楼千古气他,他已经感觉很久都没有这么上头过了。但他又不能被她给气死,可千万别如她的意才行。 于是楼千吟叫了宫人进来,把楼千古爱吃的早膳全部撤走。 楼千古顿时跳脚了:“我还没吃两口呢!” 楼千吟立马就觉得那股血气又从太阳穴里降了下来,有种骤然一轻的感觉,道:“你那么会说,跟只蛤蟆似的呱呱叫个不停,你继续说啊,反正我已经吃好了。” 然后楼千吟就起身往外走去,又冷冷道:“一会儿你要是去找她,见了她记得跟她说声,叫她有本事今晚也别回来了。” 撂下这么句话后,楼千吟就扬长而去,去太医院了。 只是太医院上下今日见着景安侯似乎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景安侯今天眼圈有点黑脾气还有点差,一看精神状态就欠佳。 太医院的太医就友好地建议道:“要不侯爷去歇息一下吧,这些交给我等来做就好。” 楼千吟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太医道:“我为什么要去休息?” 太医:“这……侯爷昨晚不是没睡好么。” 楼千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昨晚没睡好?” 太医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但面对楼千吟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情绪还是非常委婉地说道:“只是我观侯爷气色,疑似肝火有些旺,想是昨晚熬夜的缘故。侯爷先是为钻研药方而今又是为编纂药经,这都是为民谋福祉的举措,但侯爷还是不要太过废寝忘食,当以身体为重啊。” 楼千吟:“哼,我高兴。” 太医又心想,这看起来可不是高兴的样子啊。 于是这一天里,楼千吟看什么都不顺眼,而太医院上下都达成了共识,最好别惹景安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别反抗,顺着他来就好。 后来便有了这一幕。 楼千吟逮着了一个太医院里的太医,说他这样的做法不对那样的做法也不对,太医一律点头记下说一定改改改。 楼千吟就不满意了,道:“我提的问题你可以不接受但为什么要敷衍?我看起来这么好敷衍的吗?” 太医就有点懵了:“啊?景安侯说的都对啊。” 楼千吟黑着脸:“我说的都对?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一味只顾遵循别人的想法,自己在医理上又能有什么造诣?只能一辈子禁锢于此止步不前,难道你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这样的太医吗?” 太医:“……” 这景安侯不按常理来,完全给他整懵了,这要怎么迁就?左右都难啊。 太医只好汗颜道:“以下官目前的造诣,着实无法反驳侯爷的观点,下官还需要更多潜心学习才行,请侯爷放过下官吧。” 楼千吟皱起了眉:“放过?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找你茬儿?” 太医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又说错话了。 太医赶紧改口:“没有没有,下官的意思是请侯爷宽恕下官一些时日,下官定努力研习。” 这一天对于太医院众人来说,感觉时间过得相当慢。得随时照顾着这尊大佛的脾气。 一是以自己的水平没有能耐惹得起他,二是也没那个胆子惹。 楼千吟不管是论品级还是论医术,都胜过太医院所有人;浔阳楼家享负盛名,而他又是楼家家主,因而太医院上下无人不对他崇拜敬仰的。要是在太医院当太医和在楼家当医者之间做选择,只要是一心想在医理上有所造诣的肯定毫无疑问选择后者。 所以放眼整个太医院,哪个敢和他对着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黄昏,楼千吟收拾着离开了太医院。 太医院众人直到亲眼看见他走出了太医院的大门,才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楼千吟回到宫院时,暮色降临。他看见膳厅里亮着灯火,走近到门前一看,姜氏和楼千古正在膳厅里摆晚饭。 姜氏抬起头看见他回来,一脸憨实又明媚的笑容道:“侯爷回来了。” 本就没什么表情的楼千吟,简直更是麻木无情,道:“你还知道回来。”他又看向楼千古,“我没叫你跟她说么?” 姜氏连忙道:“说了说了,侯爷叫我有本事今晚也别回来是不是?我回来换身衣服吃过饭后就走。” 第423章 不习惯 楼千吟一听,恼火道:“你有本事也别回来换衣服。” 姜氏缩着脖子:“这……要不,我把衣服拿过去。” 楼千吟道:“你还要过去住着了是吗,你去吧,你去,去了以后就住在那里,也别回浔阳了。” 姜氏解释道:“我不住那里,肯定要回来的,以后也要回浔阳的。只是阿梨这几天刚跟哥哥们分房,她一个人睡还不习惯,我就去陪她几天。” 楼千吟就道:“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又不想听。” 两人说话时,楼千古就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丢花生米吃,还不忘摇头唏嘘:“楼千吟,看看你自己,嫂嫂只不过才去了一天,你这深度怨妇的形象就如此的逼真。”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我无所谓的态度竟然让你觉得这是怨妇,那还真是我的不对了。” 姜氏踟蹰道:“我看还是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楼千吟哪有心情吃法,被这两东西气都气饱了。 楼千古却压根不受影响,招呼姜氏道:“嫂嫂我们快吃,别管他。一个月他总有那么几天阴阳怪气的。一会儿吃完你还得去陪阿梨呢。” 姜氏拿起筷子,看了看楼千吟,就劝道:“你也快吃吧。” 然后姑嫂两个进食得香,楼千吟总不能不吃吧,不吃会搞得他好像多在意似的,他也需得吃得香才行,这样才能显出他的无所谓。 吃完饭后,姜氏又先进房间给楼千吟准备他的琐碎,准备好以后,照例一一跟他说了,随后才出门离去。 只不过姜氏走到门外转身带上房门时,看着他道:“侯爷今晚还是早些睡吧。” 楼千吟回头脸色不善地亦看着她。 姜氏顿时就有些势弱,又道:“侯爷看起来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 楼千吟道:“你以为我是睡不好吗,我是熬夜编纂药经。” 姜氏就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侯爷别太辛苦了,白天已经很忙了,晚上还不休息,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 楼千吟冷泠泠道:“你去管阿梨,管我做什么。” 姜氏嗫喏了下,还是给他关上房门然后走了。 楼千吟看了一阵书,就起身去洗漱。 他想着确实得补眠,白天绷了一整天很有些困倦,于是早早就洗好上床去躺着了……然后就发现,他突然又变得无比的清醒。 肯定是身体还不够累。 于是他又爬起来继续看书,看到足够累了,再上床去,不一会儿又起来掐灯、喝水、如厕等等,把昨晚的流程都走过一遍以后,才断断续续地睡着了。 阿梨的寝房经过白天的改造,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以前的床榻都是跟哥哥们的并排在一起,无非就是床板被褥,后来哥哥们的床都被搬出去了,阿梨的床经过床帐纱幔的装饰,俨然成了一张秀气又精致的小绣床。 房间里无一不是明暖的色调,都是照着阿梨的喜好来的,阿梨不由对她的闺房更加喜爱了两分。 今天楼千古到这里来跟敖雨辛和姜氏说了,楼千吟今早起来就很不对劲,然后把他的各种不对劲描述给她俩听。 楼千古兴冲冲道:“小辛,楼千吟他是不是突然醒悟发现没嫂嫂在他身边他连觉都睡不着啊?那厮非说他昨晚废寝忘食地在写东西,但我打赌他肯定是失眠了。真要写东西,他会留在太医院写,不会回来写的。” 姜氏就有些担心楼千吟的身体。 楼千古道:“嫂嫂你不用担心,他能吃能骂还能嘲讽人的,好得很。”说着便兴奋地问敖雨辛,“小辛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让深刻地意识到他没了嫂嫂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敖雨辛好笑道:“还没到这程度,还早了点。我觉得他目前的状态,更多的应该就是已经习惯于有嫂嫂的生活了,所以现在嫂嫂一不在,他反倒就有点不习惯。” 楼千古道:“要是嫂嫂不回去,他岂不是才会慢慢发现嫂嫂的重要性?嫂嫂干脆先在这边住下好了,看看那混蛋得怎么失常。” 这么一想,她便按捺不住地仰头大笑:“哈哈哈,他也有今天!” 敖雨辛却道:“不行,嫂嫂在这里顶多住三五日便得回去,不然等楼大哥适应了过来就坏事了。” 所以今晚姜氏才又过来陪阿梨了,一是让阿梨尽快适应,二则是听从敖雨辛和楼千古的建议先观察观察楼千吟的反应。 楼千吟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就醒了,这次也不用去把楼千古拎出来问了,显而易见地,姜氏又是一晚未归。 但是太医院这两天就有点难了。 景安侯情绪不对劲,只要是被他逮住的,就轻易脱不了身。 鉴于昨天有太医一个劲地顺着说一定改让景安侯觉得那是敷衍,今儿又被他逮到一个,于是这太医就权衡了一下,弱弱地说他觉得他这样做没有问题那样做也是有根据的云云。 楼千吟一听,也不知是乐的还是恼的,反正就笑了,道:“你有怀疑精神甚好,怀疑过后的第二步就是证明。” 他正愁没处消遣呢,于是就让弄两个药人来给他和这太医试手,以实际结果来证明这太医到底错没错。 最后这太医被楼千吟虐得开始怀疑人生。 所以说,要是被这景安侯盯上,顺着他来不行,逆着他来他会让你知道你更不行,相对而言还是昨天那个太医与景安侯的对话算是标准答案了。 只不过最好的还是别被盯上。 太医院上下的太医们和药侍们不由私底下揣测,景安侯这是怎么了?跟侯夫人吵架了? 不能够啊,侯夫人那么好的脾气,不管怎么挑衅她都吵不起来的。 那肯定就是欲求不满。 因为景安侯欲求不满,搞得太医院的人也绷着神经、紧张兮兮的,于是后来苏长离跟着太医们去军营走动时,就有太医代表整个太医院的意思背着楼千吟赶紧真诚地跟苏长离建议道:“皇上,臣等看景安侯这阵子委实太累了,他应该需要休息,恳请皇上给景安侯放放假吧,让他与侯夫人好好地放松放松。” 第424章 看她自己 从军营回宫的路上,苏长离跟楼千吟走在一起,突然来了句:“听说你欲求不满,导致脾气暴躁?” 楼千吟就冷笑:“我脾气暴躁?” 苏长离看了看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阴阳怪气了。” 楼千吟又冷笑:“我阴阳怪气?” 苏长离感觉没法跟他好好沟通了,遂迈开大步往前走了。 楼千吟不爽道:“你调头就走是几个意思?” 苏长离道:“赶着回去吃饭。” 楼千吟便道:“我很久没看见我儿女了,我也去。” 苏长离也有点不爽了:“是干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太监先一步回宫院去知会一声。 敖雨辛得知楼千吟晚上要来用饭,就叫千古和姜氏都不要回去了。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苏长离蓦地又道:“你欲求不满这状态,倒也少见。” 楼千吟:“我何来的欲?” 苏长离道:“在你身上不一定是男女之欲,你有所求没能得到满足也算。” 楼千吟道:“真要说欲求不满,那我肯定比不上你这么不满。” 苏长离道:“也是,毕竟你是这么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 到宫院时,正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姜氏牵着阿梨从寝房里出来,抬眼就看见楼千吟跟着苏长离一道进来了,她看他时的眼里掩映着柔和的廊灯,浅浅的光闪闪烁烁。 楼千吟也一眼就看见了她,还不待表示,阿梨一声欢呼:“我的爹!” 姜氏手一松,她便蹬蹬蹬跑出去了。 阿梨毕竟天天见到她亲爹,这干爹几天才见到一回,对她来说当然新鲜得紧,她也是直冲冲地朝楼千吟跑去的。 只不过还没到跟前,就被苏长离半路拦截,给随手拎了起来。 苏长离道:“哪个是你的爹?” 楼千吟感觉这两天以来总算有了舒心一刻。 阿梨两眼放光地盯着楼千吟:“就是我的舅啊,爹爹前几天不是才叫我认的吗,怎么记性比我还差。” 苏长离道:“我只记得我让你认干爹,没让你直接叫爹。” 阿梨:“干爹和爹,不都是爹吗?” 苏长离道:“那往后你跟着他姓楼,叫楼梨行不行?” 阿梨戳了戳小指头,很委屈:“为什么呀?” 苏长离:“不都是梨?” 楼千吟将阿梨接过来,放坐在自己臂弯里,道:“你爹就是喜欢钻字眼,我们不要理他。” 但阿梨实在是怕自己从苏梨变成楼梨,后来都很老实地不省略那个“干”字了,完整地叫楼千吟干爹。 膳厅里,大家都围桌坐下,敖雨辛和姜氏先给孩子们布菜,四只吃得不多,很快就吃完了,敖雨辛就放阿梨跟哥哥们先去书房里玩。 而后敖雨辛笑道:“阿梨这几天单独一个房间睡不依,嫂嫂镇得住她所以过来帮我的忙,这两日没回,楼大哥没有不习惯吧?” 楼千吟道:“没什么不习惯的,她不在我还不是一晚上一闭眼一睁眼就过去了。” 敖雨辛问:“那今晚楼大哥可是要接嫂嫂回去?” 楼千吟道:“看她自己。她来时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她想来多久就来多久,便是住下了不回去都没问题。” 楼千古道:“你赌咒你是这么说的吗?你当时明明怨气深重地说让嫂嫂有本事就别回去了,甚至让嫂嫂也别回浔阳了。” 楼千吟矢口否认:“我有说过这话吗,你失心疯了吧臆想出这么一段来。” 然后他又一脸认真讲道理的态度道:“阿梨年幼,分房睡难免需要大人看着,只是最后始终还是要她一个人试着练习。不然大人天天陪她,她就会心生依赖,反倒不容易成功。” 敖雨辛道:“那楼大哥觉得怎么样比较好?” 楼千吟道:“该让阿梨试试一个人睡。不要觉得我这是舍不得让姜氏陪阿梨,我这都是为了阿梨好。” 敖雨辛好笑地与楼千古交换了个眼神,点头道:“嗯,我都明白。嫂嫂今晚就跟楼大哥一起回去吧。” 楼千吟还是那句话:“看她自己。”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氏搓搓手,道:“那今晚就先让阿梨自己试试吧。” 后苏长离也开口对楼千吟道:“这两日你不用去太医院了,休息两天。” 楼千吟道:“我看起来很累吗?” 苏长离看他一眼:“你自己心里没个数?要是没个数就回去照照镜子。” 敖雨辛忍着笑道:“楼大哥看起来确实挺累的。”这两眼乌青的,要说他晚上休息好了谁信? 苏长离道:“太医院上下请求我给你放假,说你太累了,需要跟你夫人好好放松放松。” 楼千吟:“我为什么要跟她好好放松?” 苏长离:“你这两天在太医院逮谁咬谁你好意思问我?” 楼千古幸灾乐祸道:“啊哟,那嫂嫂你是得把他拴好。” 楼千吟冷眼瞪过去,姜氏就赶紧安抚他:“千古说笑的,不拴不拴。” 可楼千吟一点没感觉被安抚到,也给了姜氏一个冷冷的眼神。 敖雨辛这下没忍住,笑出了声,道:“楼大哥也是挺不容易的。” 今晚姜氏还是得跟楼千吟回去的,虽然他嘴上说着大方;不过就算楼千吟不来,敖雨辛也是打算让姜氏回。 真要是把姜氏连着留在这里,让楼千吟习惯没有她了,那可就过犹不及了。 姜氏是趁着阿梨还在书房玩的时候偷偷走的,没有跟阿梨说。不然阿梨铁定不干。 走时姜氏还有些担心,敖雨辛便笑道:“你放心回吧,一会儿我会跟阿梨好好说的。” 于是姑嫂俩和楼千吟就没声没响地离开了。 走出宫院后,楼千吟还记着饭桌上的事,但又不能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便拿出家主风范对姜氏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这张嘴能好好吃饭的时候就别说话,免得惹人笑话。” 姜氏拧着手有些不安道:“这……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楼千古道:“没有啊,我们也没笑话嫂嫂啊,你别听他的。” 楼千吟冷哼一声:“是没笑话她。”都集中来笑话他了。 第425章 能把你打扁 这姑嫂俩凑在一起,反正就是有这种魔幻的效果。平时在家也就罢了,现在在宫里,还有别人在,他不要面子的? 遂楼千吟又严肃道:“你们俩,以后能少说话就少说。” 楼千古不以为意:“我们多吃饭的时候,你就会说我们俩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这是不是你说的?现在又叫我们多吃饭少说话,你这人怎么善变得很?” 然后她就拉着姜氏落后一步,嫌弃着又道:“嫂嫂,我们别理这个性情糟糕的人。” 楼千吟走在前面,姑嫂俩个便走在后面,又是那种窸窸窣窣、窃窃私语的状态。 楼千吟就很烦,莫名有种一路上都被人戳着脊梁走的感觉。 终于回到他们住的宫院,姑嫂俩站在屋檐下相互道别,楼千吟直接就抬脚跨进房门了,兀自冷冷道:“之前我怎么说的,我回房的时候你还没回的话……” 姜氏连忙应道:“我来了来了。”然后匆匆辞别楼千古就往房里去了。 进了房间,姜氏又去准备楼千吟洗漱的东西,这房间很大,楼千吟坐在桌案前随手翻了一本药籍来看,感觉多了个人在这屋里晃来晃去,他的心态竟意外地比之前平和许多。 楼千吟嘴上就道:“你去看顾阿梨理所应当,本来不管你去多少天我都不打紧,我也说过你以后就是住在这宫里不回浔阳也没关系,今晚也不是我要求你回来的,我说了看你自己,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姜氏道:“是是是,你没要求,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她备好了热水和衣裳,又道:“侯爷,快来洗漱吧,洗漱完今晚就早些睡。” 楼千吟放下书,起身去了。姜氏便过到桌案这边来,看着桌面上翻摆着的各类书籍,小心细致地替他整理了一下。 她将他所看的那页书页微微折叠起来,再把书本合上。 久而久之,楼千吟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整理方式了。便是姜氏整理整齐过后的桌面,他也能很快找到他想看的东西。 等楼千吟洗完出来,姜氏给他倒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 他喝罢后,姜氏就熄了书案这边的灯,催他上床去。 要是以往,他肯定得不满地表示一两句,她这个生活伙伴是不是越线了干涉得太多,不过眼下看在他确实倦了的份上,就没跟她计较,兀自朝床榻间走去。 随后姜氏才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等她洗漱更衣完回来,她生怕将他吵醒,动作极轻地经过床榻前时看他一眼是睡着的模样,便蹑手蹑脚地又准备走开。 怎想床上闭着眼睛的楼千吟忽而开口道:“你是打算把我哄睡着了以后就偷偷溜掉吗?” 姜氏本以为楼千吟已经睡熟了,可实际上他没睡,正闭目养神。 本来这两天都没睡好,但他养神也没把自己给养睡着去。 毕竟之前真正熬起夜来的时候他能连续好多天只睡一小会儿,在这件事上没人能熬得过他。 姜氏愣了愣,回头看向他,道:“侯爷还没睡么?” 楼千吟冷哼道:“你要不想回来你就别回来,我又没勉强你回来。” 姜氏连忙道:“不是的,我是要去摘发簪,我没有不想回来,我也没有要溜掉。” 楼千吟不作声了,姜氏才走到妆台边,对着镜子将头饰一一摘取下来。 一捧青丝顿时如瀑般飞泻而下,温柔地垂至腰间。 镜中的人,看起来丝毫谈不上惊艳,但有种独自盛开的力量。 楼千吟道:“灯太亮,把灯掐一下。” 姜氏应道:“哦哦,好。” 她起身去将房里的灯一一熄灭,只留下墙角的一盏,然后摸向了床榻。每次上他床的时候,她的底气都很不足,大概是怕精致媳妇儿发飙了把她踹下来。 姜氏揭了被角,一脸老实地缓缓在自己的被窝里躺下,侧头看他,见他也平躺着,屋里墙角仅有的一盏纱灯微弱的光,微微镀亮他的轮廓。 他阖着的眼眸下面一片晦影,那侧颜也显得冷艳清贵极了。 似乎她上来躺着了以后,他神色松展,这次是真的睡了。 敖雨辛和苏长离这边,晚上阿梨在书房里玩得很尽兴,因为她知道大人们也要聊天玩耍嘛,她也就没有硬要霸着娘亲和干娘。 等敖雨辛和苏长离送走了楼千吟他们,再到书房里来一看,好家伙,阿梨把他爹的笔墨舞得到处都是,此刻正在墙上画呢。 敖雨辛头大道:“阿梨,你在干什么呢?” 阿梨一回头,小脸上黑黢黢的全是墨痕,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道:“我在作画啊。” 她还向爹娘介绍:“刚开始我画的是爹爹,但是后来不小心有点画糊了,我就把爹爹的脑袋改成猪头了。爹爹你看,这猪头圆不圆?” 因为阿梨房里有十二生肖,她虽没见过真的猪,但还是知道个形儿。所以她画了黑乎乎的一坨,飞着两只大耳朵。 苏长离道:“没你的头圆。但我一巴掌下来,能把你打扁,就不知和墙上相比哪个更圆了。” 阿梨一听,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便巴巴地站在墙边,手里提着他爹的墨笔,不敢乱动了。笔头上还滴滴答答地掉着墨,积在了地板上。 苏长离叫了宫人打盆水进来,往盆里丢了块巾子,放在墙边,道:“今晚不擦干净就别睡了。” 于是后来阿梨就哭唧唧地拧着巾子擦墙。要不是三个哥哥帮她,估计她擦一晚上都擦不干净。 后来是把大部分的墨迹都洗掉了,但墙上还是留下了一片污迹。 待到要回寝房去洗洗睡觉了,今晚哥哥们都和她在一起,本来还有点担心阿梨会缠着要他们一起睡,怎想阿梨小短腿一踏出房门口,就老气横秋地对三个哥哥道:“你们的房间已经不是你们的房间了,现在是我的闺房,你们找别地儿睡去吧。” 回到寝房去洗漱,阿梨原本还以为姜氏也在的,结果却只有她娘和扶渠。 洗澡的时候阿梨才得知,原来干娘和干爹先前就回去了,今天晚上她得一个人睡。 第426章 为人父的责任 阿梨当即要哭要哭的,敖雨辛道:“没有胆量一个人睡的女孩是拥有不了闺房的,干娘是不是跟你这么说的?” 阿梨点点头。 敖雨辛又道:“你今晚要乖,干娘明天才又会来陪你。你要是不乖的话,她往后就都不来了。” 阿梨这才强忍着没哭,把澡洗完了,头发也烘干了。 只不过好不容易哄上床了,敖雨辛才刚回寝宫,阿梨就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出现在寝宫门外,叫门道:“娘,娘,可是我不想一个人睡。” 敖雨辛隔门道:“你不想要自己的闺房了?” 敖雨辛打开房门,阿梨也不像之前那样一个劲地往里钻了,因为她记得要是跟娘睡的话娘会休息不好。 阿梨只委屈道:“想,但干娘可不可以再陪我几天,我肯定就可以自己睡了。” 敖雨辛无奈道:“可干娘也不能天天陪你呀,不然你干爹怎么办呢?” 阿梨吭哧着道:“那,那就让爹爹把干爹挂在墙上。” 敖雨辛哭笑不得:“……” 后来敖雨辛心思一转,道:“让干娘再陪你几天,具体是几天?” 阿梨就低头开始数自己的手指头,一共五个手指头,她伸到敖雨辛面前:“唔,就,就这么多天吧。” 敖雨辛道:“这么多天以后,你就愿意自己一个人睡了?” 阿梨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敖雨辛蹲在她面前,道:“娘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答应了娘,到时候就得要做到。你爹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君王,而你是他的公主,必须也不能食言知不知道?” 阿梨又坚定地点头。 于是乎,那厢楼千吟和姜氏才没睡下多久,就有人来叫门,是个太监的声音,问:“景安侯睡下了吗?” 楼千吟被吵醒,语气不善地出声道:“什么事?” 太监和和气气地应道:“景安侯,是皇上驾到了哩。” 楼千吟只好起身披衣,下床趿鞋,走到门边带着一股子蹭蹭上涨的火气,砰地打开了房门。 苏长离果真站在房门前,只不过楼千吟压根来不及发作,火气就生生被遏制在胸膛里,让他感到烧心。 因为苏长离也不是一个人,他怀里还抱着个小的,此时正张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珠子把楼千吟望着。 一看见楼千吟,阿梨登时欣喜雀跃地朝他伸手去,软糯糯唤道:“干爹~” 楼千吟都还没反应过来,苏长离就无比利落地把小东西塞他怀里了。 苏长离见完成任务转身就走,楼千吟道:“你这是几个意思?” 苏长离头也不回道:“她才跟她娘保证完,跟她干娘睡五天,就回去自个睡。这五天你们看着办。” 楼千吟不得不抱好小东西,道:“你都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苏长离:“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楼千吟:“这是你的孩子!” 苏长离顿了顿,回头看他:“她白叫你一声爹的吗?” 楼千吟:“我是干的!” 苏长离:“那也是爹。” 说罢苏长离就扬长而去。 这种时候把阿梨塞到楼千吟这里,他必须要大方,都不带一点犹豫的。要是他稍稍犹豫一下,就等于是给了楼千吟拒绝的机会。 反正只要阿梨不爬他的床挤在他和敖雨辛中间就行。 楼千吟气道:“这个时候你怎么不纠结我是不是干的了?” 苏长离的身影已经走出了院门口,懒得答应他。 之前阿梨叫了楼千吟那么多声爹,也是时候让他承担起身为人父的责任了。 苏长离走后,楼千吟就与阿梨大眼瞪小眼,阿梨握着小粉拳,激动地道:“干爹,我们去睡觉吧,别让干娘久等了。” 姜氏听见阿梨的声音,已经坐起身探出头朝外间看去,道:“阿梨,是你来了吗?” 阿梨欢呼一声,顿时整个屋子都热闹了起来。 苏长离回到寝宫,他速度快,整个来去一程花的时间很短。 回来以后随手解了外衣抖抖搭在一边,就上床躺着去。敖雨辛也还没睡,一直在等他,依偎着过来就抱着他,问道:“怎样,还顺利吗?” 苏长离道:“顺利。” 敖雨辛抬起头笑看着他道:“你走的时候阿梨没闹啊?” 苏长离道:“她闹不着我。” 敖雨辛道:“那楼大哥什么反应,他愿意吗?” 苏长离道:“在他有时间反应之前我就走了。” 敖雨辛光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好笑,道:“我听说楼大哥和嫂嫂是分被睡的,这下子阿梨过去,不知道能不能有点改善。” 阿梨既与她做好了约定,她又不能临时再叫姜氏过来,便只好送过去。敖雨辛也是存的另外的心思,希望有阿梨在能够拉近他们两人的距离。 敖雨辛又好奇地问道:“你说楼大哥这两天在太医院逮谁咬谁,怎么回事呢?” 苏长离道:“他脾气差,看什么什么不满意,盯谁谁遭殃,还用了两个人给他试药,虐得太医院一干太医声都不吭。他顶着一对黑眼圈拉着一张棺材脸,说自个精神好心情佳,鬼才信。” 敖雨辛有些讶异,继而又闷闷地笑,道:“姜嫂嫂两晚上没在,竟夸张到这等程度么。”她有些期待,“那这么说来,是不是姜嫂嫂在他心里其实比他自己想象的更重要啊?” 苏长离道:“可能只是他这个人的怪癖发作了,见不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而已。他一不舒服,就会让很多人跟着不舒服。” 敖雨辛往他怀里蹭了蹭,踏实地环着他的腰,道:“二哥,往后他们俩的事要是需要你帮忙,你得帮帮啊。” 没想到苏长离答应得很爽快,只是听起来不是那么个味儿。 苏长离道:“帮,多洁身自好的一个人,不帮怎么行。” 楼千吟这里,苏长离丢下人就走了,他总不能再把这小人儿给丢回去,又听见屋子里姜氏在喊,阿梨又欢喜洋溢的样子,最终楼千吟只得黑着脸关上房门,抱着阿梨回了内室。 阿梨看见姜氏坐在床上,楼千吟一把她放下,她赶紧几个打滚就依偎到姜氏怀里去了。 姜氏问:“你怎么过来了呢?” 第427章 他身上是苦的 阿梨举起手伸着五只小手指,软软糯糯道:“我想干娘再陪我这么多天,她答应了,我也答应这么多天过后我会自己一个人睡的。” 楼千吟坐在床边脱鞋,道:“早知道最后还是得自己一个人睡,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阿梨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觉得和干娘在一起有趣啊。” 楼千吟也上了床,往里边去躺下,认命道:“既然你来了这里,就好好睡吧。” 然后阿梨就问道:“干爹,为什么床上有两床被子啊?我们不是一起睡吗?” 楼千吟道:“一起睡也不妨碍盖两床被子。” 阿梨道:“可我爹和我娘就是盖一床的呀,我爹把我娘搂得可紧了。” 楼千吟道:“那是你爹娘,我们这里不兴那样。” 阿梨就皱起了眉头:“那我睡中间的话盖哪个被子呀?” 姜氏便道:“你跟我盖一床吧,你干爹晚上受不得凉,所以他得单独盖一床裹紧些。” 阿梨接受了,就跟姜氏一个被窝躺了下来。 她道:“怎么干爹比我娘还娇气,我娘也受不得凉,可也让我爹抱着呀。明明抱着才暖和的。” 姜氏道:“我们抱着吧。” 阿梨在姜氏怀里窝了一会儿,感觉还是差点什么,不禁回头看了看楼千吟,伸小手进他被窝里扯了扯他的衣裳。 楼千吟正昏昏欲睡,怎想突然有个软乎乎的东西在他被子里动,毕竟以前他被里有过一窝耗子也是软乎乎的,搞得他潜意识里始终有点阴影,一时反应忒大,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阿梨都被他吓了一跳。 楼千吟额角突突地跳,意识过来是阿梨的手,暗吁一口气道:“你伸手做什么?” 阿梨道:“你过来一起睡啊。” 姜氏道:“他不是在跟咱们一起睡么。” 阿梨:“可我想你们俩都抱着我,之前去爹娘那里我也是睡中间,他们都抱着我的。” 楼千吟真是没办法了,在阿梨的一再要求下,他才往姜氏这边挪了挪,拉近距离,把阿梨裹在中间,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 只不过楼千吟还是盖自己的,阿梨就从这个被窝钻到那个被窝,来回钻。她觉得有趣,一会儿滚到楼千吟那里去,然后又滚回姜氏这里来。 楼千吟想,这样一个小人儿,饶是铁石心肠也得软一软。不然就凭苏长离那性子,怎么可能会让她上他和敖雨辛的床去霍霍呢。 现在摆明了苏长离是不想让这小家伙上自己的床了,所以给塞到这里来了。 楼千吟还没搂搂抱抱着另一个人睡觉过,即使是阿梨这种屁大点的孩子也不曾,所以有点不习惯。 阿梨小身板又软,像只小猪仔似的拱来拱去,楼千吟很是无奈道:“到你干娘那里去睡。” 阿梨拱够了,皱着小脸道:“干爹,你身上一点都不好闻。” 楼千吟:“……” 楼千吟道:“你嫌我臭?” 阿梨道:“你身上好苦。” 姜氏道:“那是因为你干爹要给人治病就经常接触药材,药材都是苦的。” 阿梨就问:“干娘是不是也觉得不好闻才不跟他一个被窝的?” 姜氏笑道:“我觉得习惯了就好闻的。” 楼千吟却不以为然,她肯定是为了哄小孩才这么说的。 而后阿梨又缩回姜氏被窝里了。 姜氏抱着她,轻声地说道:“阿梨,快睡吧,别去闹你干爹了,他很倦了。” 阿梨咕哝着应道:“那好吧。” 她睡在两个大人中间确实很有安全感,夜里睡得沉,只不过约摸之前在苏长离和敖雨辛那里搞习惯了,晚上她睡着睡着一会儿扭身抱这个一会儿又扭身抱那个,因为是两床被子隔开的,就导致她时不时胳膊腿儿亦或是半边身子都露在了外面。 姜氏一晚上都在给阿梨盖被子。 到半夜的时候,姜氏侧身面向楼千吟,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夜灯的暗淡灯光下她见得他深深浅浅的轮廓,发丝铺在枕间,便是在夜中这副光景也是好看的。 要是昨晚这个时候他都还没睡着呢,今晚还真就是怪了,姜氏一回来他就睡得好了。 姜氏有些不忍吵醒他,但后来还是轻轻开口道:“侯爷。” 她唤了两声,楼千吟便醒了。 他动了动眉头,略微地蹙着,没睁眼,回应道:“怎么。” 姜氏道:“阿梨总是在你我之间滚来滚去,手脚要往外露一些,我怕她着凉,所以能不能……” 她正跟楼千吟商量,阿梨又很应景儿地往楼千吟那边滚去,楼千吟伸手一摸,小东西的腿儿果然露在外面了。 楼千吟当然不能让小家伙着凉,于是将自己被子一揭,就把小人儿裹住,自己的被边儿搭在了姜氏这边的被边儿上。 楼千吟惺忪道:“把你那边的被子也往中间匀一匀。” 他这么说时,姜氏已经在往中间盖了。 原本两床各不相干的被子,这下便搭通畅了,不论阿梨想翻身去挨着谁都不会凉在外面。 做好了这些,楼千吟才又问:“你方才说能不能什么?” 她想说的他刚刚已经做了啊。 故而姜氏便道:“没什么了。” 楼千吟有些不满道:“以后有什么事睡前说完,别半夜想一搭是一搭,不然下次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冲你发火。” 他有起床气的姜氏知道,姜氏压着嘴角老实地应道:“我知道了。” 后来一觉到天亮都很安顺。 早饭阿梨也是在这边用的,彼时楼千古进膳厅一看见她,还很惊奇:“梨子你怎么过来了?” 阿梨欢欢喜喜道:“昨晚我爹送我过来的呀。这几天我都跟干爹干娘睡啦!” 楼千古笑嘻嘻地问:“那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阿梨道:“除了干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以外,其他的都好。” 她就自顾自开始总结:“我娘身上又香又软,我爹身上就没什么味道但就是硬硬的不好抱;我干娘身上是清甜的味道我喜欢,可干爹身上就是苦的了。” 楼千古道:“嘿,你干爹肯定自我感觉良好,他都不知道他有多遭人嫌弃。” 楼千吟黑着脸道:“阿梨,你坐这边来,我们不要跟你姨学坏了。” 说着他还起身亲自去把阿梨拎了过来,放坐在他和姜氏中间。 第428章 你心虚吗 姜氏给阿梨夹东西吃,楼千吟嫌麻烦但这是他干女儿他能怎么办,也得时不时照顾着一二。 楼千古看着这一幕,就觉得还真有点像一家三口的样子。她难得没有捣乱,以后他们真要是有了孩子,现在提前练习一下将来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吧。 这五天的时间,敖雨辛和苏长离几乎就撒手没有管。 晚上是楼千吟和姜氏带着阿梨睡觉,白天姜氏看顾阿梨学习一会儿,然后就带她玩儿,只下半日的时间来找敖雨辛和哥哥们,然后晚膳的时候与爹娘和哥哥们一同用晚膳。 敖雨辛和楼千古私下里就问阿梨:“晚上你干爹干娘怎么睡的?” 阿梨就形容了一下:“刚开始他们都有自己的被窝,我一会儿跟干娘睡一会儿跟干爹睡,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就一个被窝啦。” 敖雨辛与楼千古相视一笑。 楼千古由衷赞叹道:“小辛,你让阿梨去跟我哥和嫂嫂一起睡,简直太明智了。之前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想让他们一个被窝的都没有成功,现在竟然一晚上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敖雨辛笑道:“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到了晚上,阿梨也不吵着要让姜氏陪她回她自己的闺房睡了,她用完晚膳后就安安心心地跟着楼千吟和姜氏、楼千古一道回。 楼千吟有些不爽地回头看向苏长离,道:“她不是正分房睡吗,眼下是分房了可睡的又不是她自己的房间,跟着我们走,对她分房独自睡能有什么好处?” 苏长离道:“我昨晚说得不够清楚吗,她和她娘做好了约定。” 敖雨辛便汗颜道:“这几日就劳烦楼大哥和嫂嫂多担待了。是不是阿梨不听话给楼大哥添麻烦了啊?” 楼千吟看了看小团子,小团子也正巴望着他,他哪还忍心让她失望,道:“这倒没有。” 姜氏道:“阿梨很乖的,晚上睡觉也老实。” 苏长离不禁也看了看阿梨,老实么?再老实他也觉得横插在中间太碍事了。 不过因为楼千吟和姜氏本身关系就不那么亲密,也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妨碍了。 楼千吟最终也没提让姜氏留在这里陪阿梨睡她的小闺房之类的话,于是就带着她一道离去了。 晚上天黑,阿梨由姜氏和楼千古牵着自个走一段儿,又由楼千吟抱着走一段儿。 等到了宫院,楼千吟放阿梨下来,道:“今晚跟你姨睡行不行?” 楼千古赶紧道:“我自己踢被子都还没人替我盖呢,阿梨要是跟我,那不得凉着才怪了。” 阿梨就开始老成地邀请道:“人多挤着暖和,小姨也来跟我们一起睡吧。” 楼千古一脸嫌弃地摆手道:“来不了来不了。” 楼千吟冷了脸,拎着阿梨便进屋了。当着小孩子的面儿,兄妹俩多多少少要和平一些些。 姜氏给阿梨洗漱,然后阿梨熟门熟路地就爬上了床,把两床被子拉来交叠着一部分,自己踏踏实实在中间躺好了。 随后楼千吟和姜氏才先后上床来。 阿梨道:“我爹都是睡外面我娘睡里面的,怎么干爹要睡里面干娘睡外面啊?” 姜氏道:“这个还是看个人的习惯吧。你干爹习惯睡里面的。” 过了一会儿,阿梨道:“我想抱着睡。” 姜氏就靠过来抱她。 阿梨又道:“干爹你也抱。” 楼千吟道:“她都抱着你了怎么还要我抱?你要么让她抱要么让我抱,只能选一个。” 阿梨:“可之前我在爹娘那里,都是他们把我抱在中间的。我们要三个人抱着睡。” 楼千吟没动,阿梨就抓着他的手往这边拖,然后放在姜氏的腰上。 姜氏顿了顿,楼千吟手腕在搭上她的腰时也显得有些僵硬没有乱动,楼千吟若无其事地对阿梨道:“你睡个觉怎么这么麻烦。” 他终于有点理解苏长离为什么把这小东西塞他这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家伙就是来讨债的吧。 姜氏和楼千吟自成亲以来就寝时从未离得这样近过。 两人谁都没有乱动一下。闭着眼也不看对方。 阿梨兀自在中间舒坦得很。 姜氏腰上压着他的手腕,衣料透着彼此的温度,使她感觉隐隐作烫。而他微曲着手指,除了搭着的手腕有接触到她以外,手指都没有碰到。 姜氏睡眠素来很好,今夜也有些失眠了。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熟了去。 到第二天早用膳时,阿梨精神饱满,再看楼千吟和姜氏两个都显得有两分颓靡的样子。 楼千古看破不说破,非常积极地照顾阿梨一起吃饭,然后带着阿梨去隔壁参观楼千古的房间。 等两人一走,楼千吟就一脸正直无私地说道:“昨晚那情况纯属意外,不是我想要跟你有肢体上的接触,而是阿梨非要那么做,希望你懂。” 姜氏缩着脖子应道:“我懂我懂。” 楼千吟道:“我一点都不心虚你心虚吗?” 姜氏想也不想就应道:“心虚心虚。” 楼千吟看她这样子,道:“你都想了些什么要心虚成这样?” 姜氏才反应过来自己答错话了,踟蹰着改口道:“不……心虚。” 楼千吟哂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我信么。” 姜氏:“那……那还是心虚吧。” 楼千吟的心境莫名的就平衡了一些,那种颓靡之感也消了一些,甚至有些拨云见日,道:“就知道你脑子里定是在肖想一些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反正我不像你这样。” 可能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他不知何时开始沉浸享受于“就喜欢你觊觎我却又得不到我”的这样一种状态。 随后楼千吟就毫无负担地用完了早膳,起身去太医院了。 楼千古迫不及待地带着阿梨和姜氏一同去敖雨辛那里。 阿梨自己玩会儿,三人则进了寝宫里聊天。 楼千古两眼放光,拉着敖雨辛的手道:“小辛你不知道,今早楼千吟和我嫂嫂两个起来,都一副被抽走了精气的样子,楼千吟也就算了,但嫂嫂极少有这样的情况,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说罢楼千古和敖雨辛就双双把姜氏看着。 第429章 了不得的东西 姜氏搓着小手,很是紧张不安的样子。 敖雨辛便问道:“今日嫂嫂精神是不如以往好,是不是昨晚阿梨睡不老实,影响了你和楼大哥?” 姜氏摆摆手道:“阿梨很老实,只是……” 楼千古追着问:“只是什么?” 姜氏就把昨晚阿梨硬要她和楼千吟一齐抱着她睡的事说了一遍,楼千吟的手在她的腰上搭了一整晚。 楼千古喜闻乐见道:“这可是飞跃性的进展啊。” 敖雨辛问道:“那楼大哥什么反应?” 姜氏道:“他当时没有反应,今早就说我心虚,乱想他。” 敖雨辛笑道:“那嫂嫂心里作何感想?” 姜氏就老实地道:“我其实没怎么乱想他,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顿了顿又补充,“我动都不敢动。” 敖雨辛道:“也难怪嫂嫂昨晚没休息好了。不过楼大哥若是和你一样的精神状态的话,他昨晚应该也睡不踏实。” 楼千古表示赞同:“对,所以他今早才在你这里找找平衡感。” 后来两晚上,姜氏也都恍恍惚惚这么过来了。 只是阿梨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天亮后,楼千吟醒来发现阿梨扒他扒得紧,跟狗皮膏药似的揭都揭不下,而且阿梨睡着了还紧紧抓着楼千吟的头发,楼千吟只好叫姜氏来帮忙把她揭走。 姜氏微微靠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具体也不知道阿梨是怎么扒着楼千吟的,只能探手过去摸摸索索。 姜氏顺着阿梨的小身板摸去了楼千吟的身上,手指蜷了蜷,一时又收了些回来。 楼千吟被阿梨抓头发扯得有点头皮发紧,道:“能不能快点,你总是这么犹犹豫豫。” 姜氏便顺着他的胳膊往上探去,总算摸到阿梨紧紧攥着的小手,可不就攥着一缕楼千吟的发丝。 姜氏一边托着阿梨的手,一边轻声哄劝道:“阿梨,快松手,你拽痛干爹了。” 阿梨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松开,姜氏也跟着松了口气,可这时阿梨又是小脚一蹬,蹬在了楼千吟的腹部,楼千吟“嘶”了一声,顿时下意识地弯身,俯头就撞上了姜氏。 似乎他的下巴撞在了姜氏的鼻子上。 姜氏鼻槽里很快挂彩,她连忙从枕头底下掏出手帕来擦擦。 楼千吟虽说也不是一次两次看见姜氏流鼻血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毕竟是他撞的。 楼千吟刚一伸手来,姜氏就往后躲了躲。 楼千吟道:“我只是看看你鼻骨撞歪了没有。” 姜氏道:“我没事的。” “别动。”他手指掂着她的下巴,另一手就来摸了摸她的鼻骨,好好的一切正常。 姜氏眼神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瞟,楼千吟顺着她眼神低头一看,见自己衣襟敞了开,露出一片胸膛。 然后就发现她鼻血流得更猛了。 楼千吟冷笑了一声,一边掩好自己一边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随后阿梨揉着眼睛惺忪地醒来,楼千吟就先拎起她一道起身更衣了。 到用早膳的时候,楼千古看见姜氏鼻子里塞着布团儿,又看看楼千吟臭臭的脸色,道:“嫂嫂这一大早就上火啊?” 姜氏道:“是……是吧。” 阿梨就问:“那干娘为什么要塞着鼻子啊?” 楼千古理所当然道:“因为干娘流鼻血了呀。” 阿梨:“那为什么会流鼻血呢?” 楼千古:“不就是因为上火嘛。” 阿梨:“那为什么又会上火呢?” 楼千古笑嘻嘻:“肯定是因为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嘛。” 阿梨问:“看了什么呢?” 楼千古道:“嘿,这你得问你干爹给她看了什么呀。” 楼千吟冷飕飕道:“楼千古,当着孩子的面你就不能收敛点?” 楼千古撇了撇嘴角,道:“说我不收敛,又不是我当着孩子的面让嫂嫂流鼻血的。自己给嫂嫂看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阿梨就好奇地问楼千吟:“干爹,你给嫂嫂看了什么呀让她这么上火?” 楼千吟黑着脸不待回答,楼千古又笑:“当然是了不得的东西。” 姜氏就劝道:“都别说那些了,快吃饭吧。” 昨晚横竖是五天里的最后一晚,今晚阿梨就不再来了,楼千吟只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能稍稍缓解自己糟糕的心情。 阿梨吃饱了饭,姜氏回房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就送她回敖雨辛那边去了。 阿梨重新回到自己的闺房,里里外外地玩了一上午。 中午苏长离回来,一家人如往常一样用午膳。 五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从今晚开始就该阿梨遵循她的承诺自己一个人睡了。 阿梨捧着自己的饭碗,吃着吃着忽然抬起头来问:“我还可以再跟干爹干娘睡一个手那么多天么?” 苏长离道:“你一个手已经睡完了。” 阿梨:“可我还有另一个手没睡啊。” 苏长离:“你怎么不说还有两只脚也没睡。” 阿梨用力点头:“对!”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那你跟他们回浔阳睡个够。” 阿梨瘪了瘪嘴。 敖雨辛道:“阿梨,你答应娘的事可不能反悔哦。” 阿梨叹口气,道:“我没有要反悔,就只是问问能不能再加几天而已。” 敖雨辛道:“显然是不可以的。答应的事就要做到,这样才能取信于人,不然的话要是轻易反悔,以后可就没人会相信你了。” 苏长离道:“你去了这几天,还没让你干爹烦你?” 阿梨道:“他才不烦我,他喜欢我不得了,晚上睡觉都是让我睡中间的,干爹干娘一齐抱着我睡,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不像爹爹,总想让我睡边边。” 顿了顿,阿梨又道:“但是今天早上干娘流鼻血了。” 敖雨辛愣了愣,倒没听千古说起,道:“怎么回事呢?” 阿梨便开始层层追溯道:“是因为干娘上火了,干娘为什么上火呢,好像是因为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看了什么东西呢,好像是干爹给她看了个很不得了的东西。” 说着她还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手,表示那个不该看的东西真的很不得了。 第430章 这你也信 苏长离沉了沉脸,道:“你怎么知道,你看了?” 阿梨这个时候表现欲就上来了,不想让爹娘小瞧,就挺了挺小胸脯道:“对啊我看了。” 敖雨辛揉了揉眉头,道:“楼大哥和嫂嫂不会那样的,阿梨小孩子知道什么,定是乱说。” 阿梨肯定地道:“我当然知道,那个东西会让干娘上火。”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道:“阿梨好好吃饭,不要说话。” 阿梨一边把脸埋进自己的饭碗里一边咕哝道:“你们大人自己想说的时候就可以说,不想说了的时候就让人家也不要说。” 下午的时候,苏长离就一脸沉晦地去找了楼千吟,差点跟他打起来。 楼千吟也感到很莫名其妙,道:“你要是精力太旺盛没处消耗就去召人练武,来找我撒什么火?” 苏长离冷色道:“阿梨晚上跟你们睡,你就不知道顾及一下吗,洁身自好的男人。” 楼千吟道:“我怎么没顾及了?你一声不吭把人丢我这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苏长离道:“听说你有一个让人看了就上火的了不得的东西,你给我看看?” 楼千吟:“……” 楼千吟问:“哪个跟你说这些的?” 苏长离道:“你觉得呢。” 楼千吟心累道:“那是早上楼千古乱说的,阿梨她什么都不懂,这你也信?” 苏长离道:“阿梨说她看了。” 楼千吟:“我都不知道我给看她了什么,我也想知道,这个了不得的东西究竟是甚。” 苏长离看他不像是撒谎,而且他应该也不会泯灭人性到这个地步,故才暂且作罢。 晚上回去,苏长离问阿梨:“你干爹了不得的东西是什么?” 阿梨吭哧了两声:“就是了不得的东西。” 苏长离:“你不是看了吗,说不出来?” 阿梨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知道的,就绞尽脑汁拼命地想,然后道:“就是,就是像鸟一样的东西!” 刚好前几日她不是才知道哥哥们身上有这个东西嘛,男孩子都有,所以干爹也一定有!嗯,这么说,就能证明她是真的见过了。 苏长离一听,起身就走,敖雨辛连忙拉住他道:“你去哪儿?” 苏长离气息沉厉得很:“我去跟楼千吟好好谈谈。” 敖雨辛一看他这架势压根就不是去好好谈的,拽着他手让他坐下,道:“你看看阿梨说话时眼珠子滴溜溜都快转出眼眶了,她摆明了什么都不知道瞎说呢。” 苏长离一眼看过来,阿梨赶紧老实地摆正自己的眼珠子,但还是有点飘。 敖雨辛又道:“何况楼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他与姜嫂嫂至今连房都没圆怎么可能做什么出格之事。” 然后苏长离就让宫人找捆绳子来,对阿梨道:“最后一次机会,不好好说话,今晚也别睡了就挂在墙上。” 阿梨晓得她爹生起气来肯定会挂她的,绳子也摆在面前了,于是一哆嗦就老老实实全都招了。 她能看见啥呀,都是她的姨跟她这么说的。 敖雨辛道:“那你怎么不说是姨说的,非要说是你自己看的呢?” 阿梨小手搓着衣角,道:“姨不会骗我的。虽然我没有看到,但听她说了就感觉像我亲眼看见了一样。” 敖雨辛严肃道:“姨是不会骗你,可你骗了我们,你这样就叫传谣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有这事就有,没有这事就没有,你硬要把没有的事说成有,每个人都口口相传,到最后就与事实截然不同了。” 阿梨想了想,道:“娘能说简单点么?” 敖雨辛便直观地道:“今天你爹以为你干爹给你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差点闹得很不愉快。要是真闹僵了,以后就不相往来了,你也就没有干爹干娘了,这你能听懂吗?” 阿梨要哭要哭的:“为什么呀?” 敖雨辛道:“因为你说谎了呀。” 阿梨赶紧摆手道:“我不了我不了。我以后都不了。” 敖雨辛道:“阿梨,说话也得负责,尤其是一些有可能会导致不好结果的话,我们在说出口之前得先想清楚才行,特别是对待我们自己喜欢的人。” 阿梨点点头,问:“那要是不喜欢的人呢?” 苏长离道:“不喜欢的人需要跟他说话吗?” 阿梨虽然似懂非懂的,但是她爹的这种态度她是明白了。 鉴于她认错态度良好,最后才没被她爹收拾。 这厢,楼千吟也在宫院里跟姑嫂俩一起用晚膳。 楼千古看他脸色,道:“你今天去拱猪屎了,脸这么臭?”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楼千吟就爆了,道:“一天到晚屎屎屎地挂嘴边,你自己不觉得你自己嘴臭?” 楼千古也一点就燃:“楼千吟,你一口气说了三个屎,嫂嫂你也听见了吧,我才说一个,明显他比我更臭吧!” 姜氏正默默地吃饭,突然被点名,抬起头:“是……是吧。” 楼千吟冷若冰霜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在阿梨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你是耳朵没长洞还是当耳边风了?” 楼千古道:“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楼千吟你说清楚,我说什么了?” 楼千吟冷哼:“什么上火,什么不该看的,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是你说的?” 楼千古就不服气,道:“我又没具体说是什么,更没有带脏字,怎么就要不得了?阿梨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我说这个她能想明白?还不是你们大人,一天天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龌蹉事呢,想象力丰富得很还怪到我们头上了?” 楼千吟冷笑道:“这话你有本事对阿梨她爹说去。” 楼千古道:“又不是我让嫂嫂上火的,谁知道你给她看了什么龌蹉东西。” 姜氏就摆摆手道:“不龌蹉的。” 楼千吟道:“都闭嘴吧!” 楼千古道:“不说就不说,你凶什么凶,我又不是很想知道。” 而后三人继续吃饭,楼千古突然福至心灵,抬起头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问:“你刚刚说起阿梨她爹,你是不是被敖二哥给干了?” 第431章 都是套路 楼千吟道:“你找抽是吗。” 姜氏顿时有些紧张:“那要不要我去跟皇上解释一下啊?” 楼千吟冷飕飕看她一眼:“你想解释什么?” 姜氏明显底气不足:“就……就只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我才流鼻血,不是看了什么东西。” 楼千吟:“你先问她会相信吗?” 楼千古就笑嘻嘻道:“嫂嫂你肯定是看了他的身子对不对?” 姜氏当即就有些不好意思:“这……” 不等她回答,楼千吟冷冷道:“你敢说试试。” 姜氏便缩着脖子:“我不敢。” 光姜氏这状态楼千古一眼便明了,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道:“这有什么,楼千吟你身上哪个地方有疤哪个地方有痣嫂嫂又不是不知道,她都画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不过还是算了不要去解释了,这种事越描越黑的。” 今晚阿梨正式开始自己一个人睡了。 虽然她还是有点不情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先前娘答应她的已经完成了,现在轮到她完成她答应娘的了。 阿梨坐在床榻上,拉着敖雨辛的手道:“娘,你陪我吧,等我睡着了以后你再走吧。” 敖雨辛应了下来。 阿梨又道:“叫爹爹也来陪我吧。” 苏长离做完了他的事方才到阿梨寝房来,见阿梨还精神炯炯的,便从身后拿出一本治国策论,坐下开始翻。 阿梨见状连忙道:“今天我不听这个,我要听故事。” 苏长离道:“没有故事。” 阿梨道:“有的!” 于是苏长离便开始讲:“从前有位高人云游四海,有一日走到了我们这里来,看见我们这里刚刚平定战乱、百废待兴,他就留下了一样宝贝。这样宝贝很厉害,足以影响子孙后代的繁荣昌盛。” 阿梨眨着眼,听得很入神,问:“是不是一把绝世宝剑,把坏人刷刷刷地都杀光?”她边说还边比划。 苏长离:“比绝世宝剑厉害多了,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阿梨就问是什么,苏长离卖足了关子,才道:“是一本书。” 阿梨有点失望:“竟然是书。” 苏长离道:“这不是一般的书,里面有很多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人们变得安泰富有,它可以让山河变得清明,还可以让各个地方都能积极应对各种灾害。” 苏长离做了足够的铺垫,阿梨脑筋还在缓慢地转动时,他就已经语调平平地念上了这本神奇的书里面的神奇的内容——治国策论的第三个章节。 阿梨万万没想到,她走得最平顺的路竟然是她爹的套路。她没绊一下也没跌一下,毫无知觉地就钻进了套子里。 等她觉得不对想反抗一下下的时候,已经迟了。她爹念的瞌睡咒一压下来,顿时压得她浑身不能动弹,只得一点点瘫软下去,最终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识。 敖雨辛哭笑不得地看着阿梨在她怀里渐渐睡着,苏长离还替她巩固了一下,坚持将第三章节的内容念完才算完。 此时阿梨已经睡得雷打不动了。 敖雨辛给她掖好了被角,房里的灯也都亮着,让嬷嬷仔细守在外间,才和苏长离一起回了房。 敖雨辛还是有些担心,怕她半夜像之前那样哭闹。 前半夜的时候敖雨辛睡得比较浅。果真,阿梨半夜醒来了。 阿梨坐在床上四下一看,又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当即就要哭了。 嬷嬷听见她哼唧的声音,连忙起身来哄。 敖雨辛也醒了,一直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梨出了自己的寝房,来到敖雨辛的寝宫外面。 她自顾自带着哭腔咕哝着:“我不想一个人睡,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睡……怎么办呢……我不能吵醒我的娘,不然她睡不好会生病……” 敖雨辛在里面听得断断续续,又心软又心疼。 苏长离将她收在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 后来扶渠和嬷嬷轮番哄劝,最后把阿梨哄了回去。阿梨的声音渐小了去:“扶渠,你要等我睡着了才能走哦。” 随后直到天亮,寝宫门外都没再有阿梨的声音。 第二天阿梨醒来,是敖雨辛给她穿洗的。 敖雨辛亲亲她,笑道:“小梨子昨晚真厉害,答应娘的事也很努力地做到了。” 阿梨得到了夸奖,顿时精神头很好,十分配合地洗好穿好,就蹦跶出房门去准备用早膳。 彼时苏长离整理好衣着也从寝宫里出来,父女俩在门口撞个正着,大眼瞪小眼。 阿梨先开口道:“爹爹,昨晚我自己睡的。” 苏长离道:“我知道。” 阿梨道:“你不夸夸我么?” 苏长离道:“你想怎么夸?” 阿梨一时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夸,苏长离就两步走过来,一手拎起她,放坐在自己肩膀上。 阿梨感觉突然高出很多,她抱着她爹的脖子,伸出另一只小短手还能摸到廊下的宫灯穗子,顿时满心欢喜高呼。 敖雨辛出来一看,见是苏长离难得纵容地载着她在廊下走了两圈。 阿梨咯咯笑个不停。 随后苏长离把她放下来,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伸手继续想让苏长离载她。 敖雨辛道:“阿梨,你爹一会儿还要去上朝,够了啊。” 阿梨受到了很大的鼓舞,第二天晚上也是努力自己一个人睡的。 与哥哥们分房睡这件事才总算是满满步入正轨。 而楼千吟和姜氏房间里,没有了阿梨挤中间以后,突然还觉得有点冷清下来。 毕竟姜氏喜欢搂着阿梨睡,楼千吟也不像苏长离那么嫌弃阿梨打扰了他的夜生活。 晚上两人又恢复成了各睡各的状态,中间空空如也。只不过或许是习惯了有阿梨在的时候,姜氏和楼千吟各自的被子都会往中间匀一点,将被边交叠在一起。 分割的中间线也由之前的清晰明确变得有些模糊。 但是楼千吟没再提出要再次明确分割床榻之类的话,也没把匀出去的被角收回来。他好像丝毫没有意识想起来要划清界限,晚上躺下后只感觉没有阿梨在既有些落寞又有些清静,然后就坦然地闭上眼睛睡了。 起初姜氏见他睡了,就悄悄动身离开床榻。 结果刚一起,楼千吟没睁眼,声音却传来:“干什么?” 第432章 你控制欲蛮强 姜氏踟蹰道:“我……忘了掐灯。” 楼千吟没声儿了,她才去墙边把灯盏一一熄了。 然后姜氏想了想,又窸窸窣窣地放下了床帐。 楼千吟就皱眉不悦道:“你是阿梨附体吗?” 姜氏麻利地钻进自己被窝里躺好,侧头看他时眼神里却是温暖明亮,轻声道:“好了,侯爷睡吧,我不发出声音了。” 两人刚成亲那会儿,天气还比较热,那时楼千吟便不准姜氏合床帐。一是他的房间里普通蚊虫都不敢来,二是照他的话说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合什么床帐,搞得那么暧昧。 所以直到后来入冬了也不合。 但冬日里合帐多少能挡些寒意和屋子里留着的夜灯的光线,能让人睡得更好。 果真,没一会儿楼千吟便睡着了去。 夜间辗转身体时,两床衾被交接,虽说两人中间空出了一定的距离,可姜氏还是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他那边属于他身上的温度,夹杂着淡淡苦涩的味道。 到第二日楼千吟醒来的时候,比平时晚了小半个时辰。他发现是因为这床帐合下来挡着光了。 楼千吟便一边穿衣一边问姜氏:“这帐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是钩子没勾稳吗?” 姜氏转身去打水给他洗漱,道:“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她落帐的时候又没看时辰。 楼千吟便自顾自理解为她也一无所知,便道:“睡得这么死,能指望你知道什么。” 到了晚上又要就寝的时候,楼千吟洗漱完坐在床边脱鞋,看了看两边勾挂得整整齐齐的床帐,然后自己就动手摘落了下来。 显然昨晚落帐后他睡得更好,感觉也更暖和。 这场瘟疫接近尾声,又是将近年关,百姓们的惊惧恐慌退散,京中也一天比一天渐渐热闹了起来。 一切都在慢慢恢复正轨。 街上出行的人多了,之前因为武举考试而汇入京城的各方人士也都得以出来透透气。 太医院上下和浔阳来的医者们,夜以继日地忙活了这么久,现在度过了难关,苏长离对他们全都有赏。 楼家医者们就不说了,领了赏后楼千吟择日就准备遣他们回浔阳楼家。 太医院的太医们,每日除了派几名太医值守以外,其余太医都可以放假回去好好休整一番。 此次楼千吟功劳最大,他不缺名也不逐利的,苏长离对他没什么好赏,而且赏他他又嫌身份越高责任越大,便加封他的侯夫人姜氏为一等诰命夫人,封楼千古为郡主,同时将皇子公主认景安侯夫妇做义父义母一事昭告于天下。 姑嫂俩领完旨意出来,十分高兴。 她们高兴的点在于:不管是诰命夫人还是郡主,都是享有俸禄的,这样一来以后就算被楼千吟给赶出家门,或者说甚至给赶出浔阳城,再也不用担心需得去要饭了啊。 楼千古和姜氏在向楼千吟表达出这样的喜悦和高枕无忧以后,楼千吟调头就往回走。 楼千古问道:“你哪儿去?” 楼千吟道:“此事得重新再斟酌。” 然后楼千古追上去,磕磕绊绊重新到了御书房苏长离面前。楼千吟有话要说,楼千古就死活扒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楼千古道:“皇上莫见怪哈,我哥他羊癫疯又犯了。” 楼千吟好不容易拿开楼千古的手,道:“这诰命夫人和郡主的名头她俩领了,她俩反正也没什么能耐,光吃饭不干事,就将俸禄撤了吧。” 楼千古道:“怎么光吃饭不干事了,最初在你来之前我和嫂嫂也是太医院和军营两头跑好不,我和嫂嫂搓出来的药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没功劳有苦劳的好不好!” 苏长离简练道:“圣旨已下,这个撤不了。” 楼千古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苏长离又问:“有朝廷帮你养你的家眷,你还不满意?” 楼千古就唏嘘道:“他是担心,我和嫂嫂有了自己的俸禄以后,将来他把我们俩赶出楼家去要饭,我们俩就完全能不受威胁,可以自力更生。他就是见不得我们好,不能让事情超脱他的掌控。” 苏长离便看向楼千吟道:“你控制欲蛮强。” 楼千吟眉头有些发紧,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两人在家是什么德性。” 苏长离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的家事还是得由你自己解决。” 楼千吟:“托你的福,现在这本经更难念了些。” 楼千古就一脸正色道:“皇上,他敢对你不敬,先拖出打他五十大板!” 姜氏便劝道:“千古算了吧,他怎么说也是你哥。” 苏长离看了一会儿戏,最后这事儿也改不了了,楼千吟只得作罢。 现在事情做完了,楼千吟本来是打算和楼家医者一道返回的,可是姑嫂俩压根都没来得及和敖雨辛好好叙叙,还有好多的事没做就要走了,就感觉十分遗憾。 关键是现在瘟疫过去了,京都里开始恢复繁华热闹了,楼千古自认为都还没好好带嫂嫂游一游这京都呢,还有那不夜城都还没机会去见识见识呢。 敖雨辛也颇为不舍,一再挽留。还央求苏长离把楼千吟多留些日。只要他一留,姑嫂两个就自然而然地留下来了。 是以最后楼千吟才让楼家医者先回,他和姑嫂俩今年在京中过完年再回。 姑嫂俩得知这一消息,高兴得拉着敖雨辛一起跳起来转圈圈。 而那位远道而来的楼先生,此次也自是和楼家医者先行返回浔阳去安顿。因为之前他从海外运来不少的药材解了京都燃眉之急,苏长离礼尚往来,也赠送了不少本国的东西以作感谢,将之前运药的那些车全都装满了,只多不少的。 送走了楼家医者,京中关于暂停的武举事宜,朝臣们也重新提请了议程。 之前武举中途暂停,还没能有个结果,而今要不要再继续,由朝臣们商议。如果今年年底前不完成,就只能推至来年再开始了。 可今年各部为准备武举考试已经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到明年朝廷正好是要做出改革的时候。 因为这几年朝中每年选拔人才,渐渐已经趋于饱和。所以从明年开始,每年一制的文武科考就改为三年一制。 所以不少大臣们建议,趁着现在各地方考生都还滞留京都,应该继续完成武考。 第433章 鉴赏图册 苏长离也正是此意,因此一道旨意下去,命先前中止的武考恢复进程,尽量在年底前出结果。 于是朝中又开始忙碌起来,加上之前朝廷各部事情堆压,又年底各种事情汇总,使得今年比往年异常的忙碌。 晚上苏长离还有政务要处理,敖雨辛就去了楼千古和姜氏那里。 楼千古的房间灯火明暖,敖雨辛进屋时,楼千古和姜氏就坐在软毯上正等着她来。 房里烧着小炉,茶汤点心都已经准备齐全。 楼千古笑着招手道:“小辛就等你了,快来快来。” 敖雨辛亦是笑,满身寒气一下子被屋里的暖意给化开,她解下披风抖了抖雪沫,而后关上门走过来一起坐。 姜氏塞了一杯暖枣茶给她。 敖雨辛捧着吸了两口,顿觉浑身舒暖。 姜氏问:“孩子们都睡了么?” 敖雨辛道:“这个时候都还没睡呢,我让哥哥们先陪着阿梨玩,到了时间再哄阿梨睡。” 楼千古道:“三个哥哥那么懂事,没问题的。还有扶渠嬷嬷她们看着呢。” 敖雨辛笑道:“正是。” 楼千古道:“今晚我们就好好地欢聚畅聊吧。” 上次三人也是聚在这屋里,只不过临时被苏长离来打断了,敖雨辛也就被带走了,最后没能继续得下去。现在苏长离和楼千吟都不在,没人打扰她们,正正好。 于是暖汤入腹后,身子完全暖和了起来,她们就把鞋袜脱了,或坐或仰在暖毯上,吃茶下点心,聊得时而房里传出笑声。 楼千古笑得最大声,敖雨辛也跟着笑。 她俩一听姜氏讲的那些儿时趣事,因为生活的环境和家庭不同,她俩就被姜氏逗得哈哈大笑。 窗外下着雪沫,房内暖意融融,即使掀开半扇窗也不觉得冷。 后来正兴致浓厚,楼千古还记得上回敖雨辛说有时间照着图给她和姜氏讲讲棍子那回事,于是就起了个头,敖雨辛跟姑嫂俩熟成一片,三个一堆凑在房里什么都能说,哪还有顾忌,毫不犹豫地爽快地答应下来。 反正眼下有这时间和氛围嘛。 敖雨辛便叫了宫人进来,吩咐宫人去把宫里封存的秘册都搬到这里来。 敖雨辛说得比较隐晦,宫人一时懵懂,楼千古便直言不讳道:“就是宫里的春宫册,拿来我们鉴赏鉴赏。” 宫人一听,赶紧得令匆匆忙忙去办了。 房门重新合上,楼千古看向敖雨辛道:“你也太含蓄了吧,不说清楚谁知道要拿什么秘册呢,要是拿来的是什么武功秘籍可就尴尬了。” 敖雨辛有点汗颜,道:“宫里哪有武功秘籍,有点经验的宫人就应该知道我说的秘册是指那个。” 姜氏搓搓手道:“要是你和皇上单独处在一起说要宫人去拿秘册,宫人肯定就当场明白过来是指什么。但是我们三个……可能让人联想不到那块去吧。” 楼千古道:“对!我们三个一看就是非常纯洁的!” 敖雨辛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让我二哥知道。咱们今晚偷偷看完,今晚就还回去,别让他察觉。” 楼千古笑嘻嘻道:“你二哥知道会怎样,肯定会收拾你。只不过肯定是那种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的收拾。” 敖雨辛嗔她一眼,道:“千古,就你口无遮拦。” 她凑过来道:“你不会是以前没看过这些吧?” 敖雨辛脸颊红红,小声道:“以前住在侯府的时候我娘多少会跟我讲一些,也迷迷糊糊地粗略接触了一二但不曾仔细钻研过,后来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住进这宫里以后,宫里的这些秘册原本也都是给后宫妃嫔们学习怎么侍寝用的,可后宫里就我一人,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也都是我二哥在主导了,所以这些东西放着也就放着蒙尘了。我也还没得机会看看。” 楼千古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独自翻来看。你不知道,在外面一本春宫册,粗制滥造的就不说了,要是画风唯美又画得精巧细致的,可是卖得很贵的。宫里这些东西肯定是极好的,不看看真可惜了。” 敖雨辛跟着她俩胆子也大了,笑道:“那我今晚就好好看看。” 敖雨辛喝的是补养气血的茶汤,与姑嫂俩用的茶汤是分开来的,又一起进食了些点心,等着宫人送册子来。 没过多久,宫人就冒着小雪匆匆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沓有一尺长宽那样的册子。 楼千古开门把册子接过来,就让宫人退下了。 然后三人坐在软毯上,人手一本翻开来看。 这种册子敖雨辛以前也接触过,在徽州时从嫁做人妇的姚瑶儿那里看到的,只不过当时一翻开觉得不堪入目就又合上了。 眼下她怀着一种猎奇的心理,打开过后,就见微微泛黄的纸页上画有一双男女。女子身材曼妙,薄纱覆体若隐若现,男子则衣袍松散落拓不羁,男女皆是好样貌。 敖雨辛觉得这样入目的观感很不错。 旁边还有故事性的文字展开。 起初敖雨辛还与楼千古和姜氏说道:“这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羞耻,还是能看的。” 楼千古感叹道:“这画得果真比民间的要婉约含蓄啊,而且也很唯美。小辛先不要急着下结论,你才看几页啊,等看完以后再说说。” 然后楼千古又凑到姜氏那边去,问:“嫂嫂,你的手笔能画出这种来不?” 姜氏摆摆手道:“我不行的。” 楼千古道:“我觉得你要是琢磨琢磨的话,说不定能画得比这个更好。” 敖雨辛好笑道:“哪有你这样怂恿嫂嫂去画这个的,要是让你哥知道,不得发飙。” 起初还能便看边聊,可敖雨辛越看到后面就开始聊不下去了,她也不吭声了,脸红心跳,满面羞色。 因为前面的画面虽是唯美的,但到后面一张比一张露骨一些,故事叙到情浓处时,自然而然就恩爱在一起。 后面便都是以不同的姿势呈现出来的男欢女爱。 楼千古道:“小辛,你觉得怎么样?” 敖雨辛:“这……” 第434章 不淡定了 因为楼千古和姜氏都还没经过人事,看到这些画面也顶多是视觉上的冲击,可敖雨辛却是深知其中奥妙的,她哪还能冷静如常。 敖雨辛道:“确实有点露骨。” 楼千古笑嘻嘻道:“小辛,你脸好红啊。” 敖雨辛连忙捧了捧脸,窘迫道:“是这房里炉火烧得太旺了。” 楼千古笑得在毯子上打滚:“哈哈哈你刚刚不是还说没那么羞耻还能看的嘛。” 敖雨辛被取笑得无地自容,道:“我也不知后面会是这样。” 楼千古暧昧地掇了掇她,问:“怎么样,什么感觉?” 敖雨辛羞于启齿,就嗔着和楼千古闹成一团。楼千古连忙躲到了姜氏后面去,三女子一阵笑闹。 看完一本,又翻开来看第二本,还彼此交换着看,时不时点评一两句。 这次有了具体的图形,敖雨辛脸颊红如烟霞,喝杯水降了降燥,然后照着图给她俩讲讲。 敖雨辛道:“就是平时像只温顺的小鸟,发威的时候这里就会发生变化像根棍子。所以你们看,后面的图上,男女在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画的这样的图形。” 姜氏问:“每个男子都一样吗?” 敖雨辛道:“应该……一样的吧,不过要分体格体质,有长短粗细之分吧。你看这册上,经历不同的男子,都画有不同的区别。” 楼千古嘿嘿道:“确实有粗有长,还有怪楞楞的形状。”她就找到一个,指给敖雨辛和姜氏,“你们看这个就好怪,像根篱笆棍子上爬满了藤蔓似的。” 敖雨辛顺口就道:“那是青筋吧。” 楼千古和姜氏看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好懂哦。 敖雨辛顿时脸火辣辣的,道:“你们不许笑话我。” 姜氏道:“不笑话不笑话,你理应比我们懂得多的。我觉得想要了解男女身体的不同都是人之常情,女子想了解男子,男子也想了解女子,都是一样的。” 姜氏这样给敖雨辛解围,敖雨辛顿时才感觉血气从脸上慢慢降下来了。 敖雨辛渐渐也不那么羞窘了,看的册子多了,有自己发现的点,三人还并头凑在一堆交流交流。 可能看得多了,脸皮就厚了,再跟着楼千古和姜氏在一起,就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敖雨辛也全然站在鉴赏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些册子,以过来人的口吻道:“这方面多涉猎一些,将来也没坏处。等轮到你们的时候,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楼千古道:“我就不提了猴年马月呢,但嫂嫂跟我哥却是近在眼前,嫂嫂你得迫切需要学学,等圆房的时候才好跟他干仗呢。” 敖雨辛笑道:“这跟干仗能一样么。” 姜氏踟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但一切都是为了学习,能多琢磨就多琢磨一下吧。” 不知不觉,时间也就耗去了,这么厚厚的一沓册子,三人仍还交换着看得津津有味。 姜氏主要是去揣摩这册子上的画技去了,楼千古和敖雨辛则揣摩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到底要怎么完成。 楼千古支着下巴道:“是不是画画的人本身也没什么经验,所以也不管实际怎么操作只管想象就行了?” 敖雨辛笑道:“那你就得去问画画的人了。” 苏长离处理完政务,时间也不早了。 他是和楼千吟一道来这边宫院接敖雨辛的。 楼千吟本来是要在傍晚时分从太医院回的,可得知那三个女子今晚在楼千古房里聚会,他也不好早早回去打扰,就在太医院待到晚上,先过来找苏长离。 两人去到宫院,只见楼千古房里的灯还透亮,还听见里面有模糊不清的说话的声音。 宫人正要禀报,被苏长离抬手止住。 两人冒着细雪走到屋檐下,拂了拂衣角,然后楼千吟就抬手叩门。 里面三人正投入呢,怎想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把她们吓了一吓,连忙从册子里抬起头来看向房门那边。 三人又眼神对视了一下,楼千古出声问道:“谁呀?” 楼千吟道:“什么谁谁谁,赶紧开门。” 想也知道,要是普通宫人,直接在门外禀话就行了,何须要敲门啊。 敢敲门的肯定就不是宫人。 一听是楼千吟的声音,敖雨辛和姜氏显然就有些慌了,这满地都是春宫册子呢,要是让楼千吟看见那可怎么得了。 敖雨辛和姜氏赶紧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要收捡,但是楼千古阻止了她们俩,根据她跟楼千吟这些年斗智斗勇的经验使得她十分沉稳不乱,小声道:“莫慌,有小辛在这里,他也不能随便闯进来。又不是小辛二哥来了,先打发他先去隔壁屋就行了。” 敖雨辛和姜氏一听,也都淡定沉稳地坐了下来,先不轻举妄动。 楼千古就镇定道:“我们三个在房里聊天呢,你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来敲什么门,你赶紧回自个屋里去洗洗睡吧!” 楼千吟道:“时候不早了,都不睡觉的吗?你不睡也别拉着别人不睡。” 楼千古道:“我们今晚还真不睡了。” 楼千吟道:“这话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得问问人家男人。还不赶紧开门。” 楼千古:“嘁,敖二哥还跟你一起回来了不成?” 楼千吟就有些不耐烦道:“人就在外面,来接皇后的,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楼千古闻言也开始有点不淡定了,三人连忙爬起来就开始收册子。 楼千古一边稳住外面道:“敖二哥怎么可能会跟你一起回来,你骗人。” 苏长离出声道:“敖雨辛,出来,我们回去了。” 三人一听苏长离的声音,这下子是毫无疑问的了,顿时乱成了一窝,手忙脚乱收捡册子时还不小心头撞在了一处,敖雨辛捂着额头轻抽一声,连忙应道:“哦……好,二哥稍等一下,我,我就出来。” 苏长离和楼千吟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有动静但就是不见来开门,楼千吟便道:“姜氏,你来开门。” 姜氏:“哦……” 姜氏踟蹰着起身去,楼千古和敖雨辛抱着一沓册子还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因为上次楼千古就往柜子里藏了一副茶具就被苏长离给循着蛛丝马迹找了出来,这次要是再给找出来恐怕会比上次更麻烦。 姜氏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看向身后两人道:“我……我开门了啊。” 楼千吟不耐烦道:“不开还等什么。” 第435章 做贼心虚 在姜氏开门那一瞬间,敖雨辛和楼千古两个就赶紧把册子胡乱一塞,端端正正地坐好。 于是当苏长离和楼千吟进门时,抬头就看见两人坐在软毯上,坐姿无比的端庄。 敖雨辛就不说了,但是楼千古突然如此规矩,就让楼千吟觉得匪夷所思。 苏长离见敖雨辛坐着没起,道:“不是就出来么,怎的坐着没动?” 敖雨辛眼神有点虚,不敢看他的眼睛,道:“那个,我还没穿鞋袜,要不二哥先出去等等,等我穿好再出来。” 她和楼千古都抱着双膝,裙角正好把双脚遮住。 楼千吟转头看了看姜氏,姜氏一迎上他的视线,就自动地缩起了脖子。 苏长离问道:“你鞋袜在哪儿?” 敖雨辛道:“我也不知道丢到哪儿了,一会儿我们自己找吧。” 但苏长离何其眼尖,还是在软毯边缘处找到了敖雨辛的白色罗袜,弯身拾拣起来,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一手握住她的脚一手给她穿上。 到底有这么多双眼睛呢,敖雨辛简直不敢抬头。 苏长离就问她:“身下坐的什么?” 敖雨辛:“啊?没什么啊,就坐的毯子。” 苏长离看她道:“坐的毯子你会比平时高出两寸来?” 楼千古瞠目结舌。 两寸他都能发现?这是什么眼神儿? 敖雨辛:“可能……是毯子比较厚吧。我下面再垫了个软垫。” 苏长离盯着她红红的脸,道:“那你声音慌慌张张,眼神躲躲闪闪?” 敖雨辛:“没、没有吧……” 方才他站在门外,一听她的声音,就分明是做贼心虚。 苏长离道:“为什么这么久不开门?在藏什么?” 敖雨辛硬着头皮道:“没有藏什么,就是刚刚可能动作慢了点。” 苏长离看着她不置可否。 楼千古道:“敖二哥不信的话,就在这屋里到处找找呗,我们才什么都没藏呢。” 反正只要她和敖雨辛坐着不动就成了,别处再怎么找也没有。 苏长离对敖雨辛道:“今晚不回去么?” 敖雨辛道:“回的,只是我还没穿鞋呢,你先出去等等吧。” 然后她一手碰到苏长离的腿,就将他往外推了推,又嗔道:“你快出去吧,我们还有几句话没说完呢,等我与她们说完就出来。” 苏长离不多说什么,又去给她把鞋捡回来,正弯身拾起,蓦地看到软毯下边露出个边角,像是一本书册。 他顺手就把那毯子下掩着的书册给抽了出来。 敖雨辛三人一看,顿时脸色变了变。 三人很是无措,慌乱地交换眼神:不是都已经收完了吗为什么毯子下面还有? 刚刚她们三个就十分放松地趴在软毯上看,也不知道是怎么掩到毯子底下的,她们自己都没有发现。 苏长离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动手翻开那书册。 敖雨辛见状,一着急就立马不管不顾地起身扑了过去,想一把抢夺过来,可苏长离早有防备,往上一扬手就轻轻松松地躲开了。 敖雨辛急得脸颊发红,道:“二哥你别看。” 苏长离垂眸看她道:“怎么,我看不得?” 敖雨辛跳起来抢,结果都没能抢到手。 最后苏长离当面把那书册打开来看。随着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仿佛屋子里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楼千古就赶紧对敖雨辛道:“小辛,站着不累吗,快回来坐。” 敖雨辛简直无地自容,又不得不回来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因为现在只能退一步想,让苏长离发现了一本总比让他发现更多的强啊。 楼千吟看了看苏长离道:“这什么书,怎么你脸色这么奇怪?”说着他也走过来瞧了两眼。 结果正好就瞧到了书页里一双男女正以高难度的姿势交缠在一起的画面。 楼千吟的脸色也刷地变得一言难尽。 敖雨辛和楼千古、姜氏三人就埋着头不吭声。 敖雨辛感觉自己整个脸都火辣辣的,七窍都在往外冒热气。 终于,苏长离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气氛,问她:“是你自己站起来还是我把你抱起来?” 敖雨辛小声坚持道:“我自己起,你去外面等。” 苏长离弯身下来手臂从敖雨辛膝盖窝抄过就将她抱起放到一边。他伸手就来拿走毯上的软垫,要把毯子掀开。 敖雨辛立马双手按住他的手,但下一刻苏长离却反手轻松捉住了她的双手,空出另一手来把毯子掀开。 只见她方才坐的地方,放着一沓书册。 苏长离一本本拿出来,单手翻开大致看了一眼,无一例外,全都是那样的图册。 楼千吟额角紧绷,对楼千古道:“你,赶紧起来!” 楼千古:“我……我腿软再坐会儿。” 楼千吟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掀开一看,好家伙,还有一摞。 楼千吟也大致翻了翻,简直没眼看,冷冷瞪了一眼楼千古,毕竟敖雨辛也参与其中,他一时不好发作。 最后等把所有图册都找了出来,总共有十几二十本呢。 苏长离不辨喜怒,等敖雨辛默默地穿好了鞋,就带她离开了这里。 走的时候,敖雨辛满心忐忑,楼千古拉着她的手,小声地出谋划策道:“你二哥虽然很可怕,但你只要好好跟他说,没事的,你就多跟他撒撒娇,他肯定吃的。” 敖雨辛胡乱地点点头,便慢吞吞地跟在苏长离后面一起走了。 出了院子,苏长离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步子,以便她能够跟得上。可事实是,他一放慢,敖雨辛的步子就更慢了,总是能与他拉出一段距离来。 后来苏长离索性就在小径这头停下,转身等她,看她究竟何时能够走过来。 敖雨辛见他停了,自己也停了停,有些无措地站在小径这头。 苏长离道:“你今晚上就打算一直与我保持这样的距离?” 敖雨辛闷了一会儿,心肝颤颤地小声问:“你会生我气么?” 苏长离道:“你当着我面的时候不见胆子这么大,与她们在一处时倒这么玩得开。” 敖雨辛道:“你听我解释。” 苏长离道:“站那么远,我听不清。” 敖雨辛这才慢吞吞地走近一些,道:“我们看那个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因为她们都不太懂,所以拿来学习学习。” 第436章 你能有多少经验 苏长离眼神深晦地盯着她,那眼里的虎狼之色像是盯住了猎物,让敖雨辛一阵心肝乱跳。 他道:“她们是不太懂,你也需要学习学习?” 敖雨辛默了默,声若蚊吟道:“因为我有点点经验,所以就跟她们讲讲……” 苏长离若有若无地扬了扬眉,看着她道:“你还跟她们讲讲?” 敖雨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长离看着面前娇小的女人,道:“你能有多少经验?” 敖雨辛明显感觉到有被他瞧不起,骨子里就浮上一股倔意,闷声道:“我是四个孩子的娘。” 苏长离负着手,微微俯头靠向她,在她耳畔道:“那册子上的你可都会?” 敖雨辛:“……” 他气息温热,又独有他身上的味道,一靠近她就不禁有些腿软,听他字字沉声道:“里面每一种姿势你可都尝试过了?” 他的唇若即若离地碰到她的耳垂,“倒是有几种我与你试过,哪种让你感觉最舒服?” 敖雨辛腿上跄了一下,不及往后退,就被苏长离手臂给勾住了腰,猛地带到身前,紧紧贴着他。 敖雨辛眼神闪躲,手上扶着他的臂膀,推他不动,道:“现在是在半路上,你别这样……” 苏长离道:“你没试过的怎么跟她们讲?” 敖雨辛在他的强横紧逼下,不得不全盘招来:“没有讲这些,就只是……男子的一些身体上的变化。之前阿梨不是对此感到好奇么,我们无意中就说起了这件事,今晚正好有机会就找了图来,照图讲讲都是哪里变化……除此以外,没讲你说的那些……” 苏长离看着沿路的宫灯灯火下她的脸颊绯红如浓醉一般,他动了动喉结,道:“所以你拿我的变化与她们说?” 敖雨辛张了张口,这下子说不出话了。 苏长离见她眼神发潮,道:“怎么,说不出来,却要哭了?” 敖雨辛又汗颜又觉得羞臊,闷闷小声道:“我没哭。” 她不知道她这般容态让他有多渴。 苏长离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我又没凶你没打你,躲什么。” 敖雨辛感觉没脸见他,索性埋头就扎进他怀里闷着了,道:“我又没说你凶我。” 苏长离顺势将她抱起,继续抬脚大步往前走,道:“你要是喜欢看,回头放几本在寝宫里,睡前我与你仔细探讨探讨。” 敖雨辛道:“我没说我喜欢,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才翻翻的……” 她窝在苏长离怀里,不由伸手搂住他的头,侧脸贴着他的衣襟。 回到寝宫洗漱后躺在床上,敖雨辛一时了无睡意。苏长离就睡在她身旁,他身上暖暖热热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今晚看多了不宜的图画,心里也有些热烘烘的。 敖雨辛不禁蹭过去贴着他,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苏长离搂着她的手臂有些发紧,后来沉声道:“你是想把你今晚看的都演练一遍?” 敖雨辛顿了顿,不敢再乱动了。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腰身在他的臂弯里快融化了,轻轻动了动身,却不慎碰到了他某处。 顿时敖雨辛心眼狂跳,知道他一直忍着。 后来,敖雨辛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道:“二哥,需要我帮你么?” 苏长离道:“你想怎么帮?” 她沉默片刻,还是鼓起勇气,伸手顺着他结实的肌理探了去。 她听见苏长离沉沉的呼吸声就起伏在耳畔,她手都在发软发抖,却也生涩地坚持。 她以前几乎都没这么真实地触摸过,大概是今晚跟姑嫂俩在一起看了那些册子壮了点胆子,而今终于感受到,却是让她心惊肉跳。 因为她一手险些握不住。 敖雨辛浑身瘫软,不知道该怎么弄,似乎不仅没让他舒坦,反而唤醒了他的虎狼兽性。最后弄得她却香汗淋漓,手上不知所措。 敖雨辛眼神向他求助,软软的湿漉漉的,道:“该怎么办……” 苏长离忍无可忍,翻身将她压住,往她腿侧猛地攻进,方才山洪爆发。 敖雨辛神思轻飘飘的,他又猛又狠的那几下,若是掼入她身子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得将她弄坏不可。 光是这样就已让她感到疲惫不堪了,稍稍清理了一下,她被苏长离搂入怀中,很快就睡着了。 这边宫院,敖雨辛和苏长离走后,这房里就剩下姑嫂俩和楼千吟。 楼千吟冷冽严肃地问:“今晚这事是谁的主意?” 只要苏长离一走,楼千古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道:“不就是看几本书吗。” 楼千吟恼道:“你这看的是什么书,姑娘家家的不害臊!你自己乱来也就罢了,你还教别人学坏?” 楼千古道:“这男女一事是人的天性,为什么男人就可以探索我们女人就不行了呢?我们这一切都是为了学习,瞧你想的那么龌蹉!” 楼千吟冷笑道:“学习?学这个干什么?” 楼千古理所当然道:“小辛虽然已经成亲这么久了吧,多学学这上面的姿势,有助于她和她二哥增加夫妻间的情趣;再说嫂嫂,到现在都还没圆房,她不也得学学具体怎么弄?我也得先了解了解,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啊。” 楼千吟见她毫不知悔改,气得去找家伙,今晚非得揍她不可,道:“皮痒了是吧。” 姜氏就劝道:“侯爷算了吧,天色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楼千古不惧他,翻开一本书册,将某一页直白火辣的画面就送到楼千吟眼皮子底下去,道:“我看最应该学的是你,你恐怕连圆房都不知道该怎么圆吧。不用谢,我大方借给你好好学!” 楼千吟辣得眼睛疼,心头火直窜,姜氏连忙够着身去捂他的眼睛,道:“不看不看,我们不看,侯爷我们赶紧走。” 楼千吟怎么甘心放过这个气死人的玩意儿,非得要揍到她不可,楼千古反应也快,抱着本图册就窜地爬上了自己的床,道:“我还没出嫁呢,你要是敢坏我名声,我嫁不出去都是你的错。” 楼千吟看她有恃无恐地坐在自己床上继续翻册子给他看,还带图画下面的文字讲解的,楼千吟奈何不得她,更不可能到她床上去逮她,最后只得冷哼一声道:“有本事你明天也别下来。” 第437章 你知错了吗 楼千吟走的时候,楼千古还道:“别整天都是药啊药的,偶尔也捣鼓捣鼓别的啊,不然堂堂楼家家主到头来竟然还不知道该怎么传宗接代,那就很尴尬了。” 楼千古手圈成喇叭状对着姜氏又道:“嫂嫂,他还是个处男。” 这话分明是说给楼千吟听的。 楼千吟本来已经走了,又铁青着脸调头回来要收拾她,姜氏连忙拉劝道:“她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侯爷不要跟她计较吧。” 楼千吟冷冰冰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会不知道吗?” 姜氏压了压嘴角,踟蹰道:“那侯爷要是对千古发不了火的话,就回房去对我发吧。” 楼千吟这才作罢,拂袖走了出去。 楼千古冲着他的背影道:“楼千吟,你不能打嫂嫂哦,否则明天我就让你暴妻的名声传遍京都。” 姜氏搓搓手,回头安慰地冲楼千古笑笑,道:“放心吧,你哥不会打我的。” 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比这更糟糕的事,就连楼千吟与耗子同窝那次,他气得暴跳如雷也没动她一下。 楼千吟在门口叫了宫人把楼千古房里的所有图册都收走,一本都不要留。 姜氏跟着楼千吟回了房,又赶紧去准备水给他洗漱。 楼千吟直到上床睡觉都还紧绷着一张脸。 姜氏畏畏缩缩地上床来时,楼千吟终于道:“不要跟着楼千古学坏了。本来就没点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这样的性子不适合跟着瞎霍霍。” 姜氏这床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就半僵着听媳妇训。 楼千吟看她又一副任打任骂的缩脖鸭子的形容,道:“你知错了吗?” 姜氏:“错了错了,我错了。” 楼千吟道:“那今晚你就睡坐榻,不要上我的床,以作惩罚。也不知道你现在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下流画面,这种情况下我能让你跟我睡一起吗?” 姜氏:“这……” 楼千吟道:“怎么,你不乐意?” 姜氏解释道:“我主要看的都是画师的线条技巧,其他的内容,多半都忘了。我也不是不乐意,只是……” 楼千吟半靠在床头,冷艳高贵地睨她道:“只是什么?” 姜氏便老实道:“只是相对于坐榻,我更想睡床。” 楼千吟眯了眯眼道:“你现在学会顶嘴反抗了?” 姜氏拧着手道:“我其实……也有点自己的想法。” 楼千吟只冷冷哂笑一声,看着她不言语了。 然后她自己就老实地抱了自己的被子,又顺着他道:“我睡我睡。你说睡哪里我便睡哪里。” 她想,她终于还是被他给赶下床了。 她一个人睡坐榻那边完全不是问题,只是坐榻靠在窗边,窗户关得再紧也会有寒风往缝隙里灌,相对于床上,这里就冷清得多了。 楼千吟就看见姜氏把她的被子在坐榻上铺展开,然后裹进被窝里睡下了。 楼千吟自己也躺了下去。心里又有一丝莫名的烦躁。 可能这种烦躁来源于他让生活伙伴大冷天的去睡坐榻不是很道义。 遂没过一会儿,楼千吟就道:“今晚我就网开一面且饶过你,免得你得了风寒还会过给我。” 可没人答应他。他掀了掀床帐探出头来往坐榻那边一看,姜氏显然是个很能随遇而安的人,她已经睡着了。 既然她如此心宽坦然,楼千吟觉得自己也就没必要这么纠结,于是也拉下眼帘睡了。 等到半夜的时候,楼千吟冷不防被一声喷嚏声给惊醒。 他唤了一声:“姜氏?” 还是没人应他。 他又探出头看了一眼,见姜氏正蜷缩成一团,即使她打了喷嚏也是在睡梦中打的。 那坐榻上始终不如床褥那么暖和,又是挨着窗户,这样下去她想不得风寒都难。偏生她夜里又这么好睡。 片刻,楼千吟还是一边觉得她怎么这么麻烦一边起身下床,大步走到坐榻边来,不悦地盯着姜氏的睡容看了两眼,然后还是弯下身把她连人带被地抱起来,转身回到床那边。 姜氏乖顺地蜷缩着,一歪头就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楼千吟正想把手臂往外伸好让她离自己远点,却听得她忽而声音极轻地呢喃了一声:“侯爷……” 那声音像羽毛轻轻拂过一样,说不出什么感觉。 楼千吟顿了顿,最终还是让她靠着自己,而后把她放在了床上。 他郁闷地想,也不知道她在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姜氏睡到了熟悉的床,渐渐蜷着的身子就有些舒展放松了。 翌日,姜氏和楼千吟一起用早膳,楼千古还怕被楼千吟打击报复,硬是没出来一起。 楼千吟离开宫院时,隔门对楼千古道:“有本事,你就在里面一直当缩头乌龟,不要出来。” 等到脚步声远去院里也安静了以后,楼千古隔门问姜氏道:“他走了没?” 姜氏道:“走了走了,你快出来吧。” 楼千古这才出门来,草草吃了些早点,就和姜氏一起去往敖雨辛那里。 结果走出宫院以后,刚经过一个岔路口,突然一丛花藤后面窜出一道人影来,手里拿着根棒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一把逮住楼千古往她屁股上啪啪打了几下。 楼千古显然没料到,压根来不及反应就被偷袭了,等她迅速准备反击之时,逞凶歹徒已经跳离她一段距离。 楼千古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谁干得出这么恶劣的事儿。 她屁股后知后觉传来钝痛,心情糟糕透了,一掀眼皮,可不就是楼千吟正站在对面一脸的神清气爽。 是她大意了。她没想到楼千吟居然记仇到可以躲在花藤后面逮她,非得出口恶气才肯罢休。 楼千古气得不行,咬牙切齿道:“身为楼家家主,净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你惭不惭愧!” 楼千吟笑了两声,道:“你要把自己比喻成鸡狗,我也没意见。” 姜氏反应比楼千古还迟钝两分,连忙来搀扶她道:“千古,你没事吧?” 千古捂着屁股直跺脚,道:“嫂嫂,你看他欺负我!” 第438章 点头同意的权利 姜氏也没那底气给她欺负回来啊,就息事宁人地劝:“算了吧,我们宽宏大量些。”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楼千吟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扔了棒槌,扬长而去。 楼千古岂能甘心,赶紧去捡了那棒槌就追上去。 楼千吟见状,快步就跑,楼千古追得气喘吁吁,她停他就停,她跑他也跑。显然他就喜欢看她很想报复他却又追不上他的样子。 楼千吟道:“你来,追上我算你赢。” 楼千古一把摔了棒槌,怒道:“看把你嘚瑟的!老子不追了!” 楼千吟收拾完她,去到太医院,今天一天心情都格外美丽,也格外的有事好商量。 楼千古和姜氏去到敖雨辛那里,敖雨辛一见楼千古揉着屁股,就问:“千古你怎么了,摔跤了?” 楼千古气呼呼道:“楼千吟那个混蛋,半路偷袭我!” 三人在屋里坐下,姜氏就把昨晚今早的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敖雨辛帮楼千古揉揉,道:“楼大哥平时也挺好说话的,谁让你昨晚那般挑衅他。你昨晚要是老实点听他唠叨几句,这事儿肯定就算了。你看他怎么没对你嫂嫂这样呢,就是因为嫂嫂知道及时低头。” 姜氏:“其实昨晚他把我赶下床了。” 敖雨辛和千古双双看着她。 楼千古愤愤道:“小辛你还说那混蛋好说话,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敖雨辛问:“那嫂嫂昨晚睡的哪儿呢?” 姜氏道:“睡的坐榻,但奇怪的是,今早我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床上。”她腼腆地笑笑,“可能是昨晚梦游了又睡回去的。” 敖雨辛道:“也有可能是他将你抱回去的。” 姜氏顿时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不能……吧。” 楼千古赞同道:“我也觉得不能,他就不是善解人意的人。” 然后姑嫂俩又双双把敖雨辛看着。 楼千古问:“小辛你呢,昨晚回来以后你二哥有没有凶你?” 敖雨辛垂着头,也有些不自在地摆弄自己的袖角,道:“我以为他会发火的,路上都不太敢跟他回去,但最后他也没有凶我……” 楼千古笑嘻嘻道:“那他是不是要跟你演练一遍啊?” 敖雨辛嗔她一眼,道:“也没有。” 楼千古看看她的气色,道:“嗯,应该是没有。不然的话,你这会儿都不一定起得来呢,肯定不是现在这么有精神的样子。嘿嘿,只不过看你这么不自然的表情,就算没有也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敖雨辛不由想起昨晚,她亲手感知了一下那尺寸,似乎比书册里画的都要来得勇猛一些。 但这种事自然不好说出口,敖雨辛脸上漫上绯色,道:“你要是这么好奇,你就趁早选个夫婿,到时你就知道了。” 楼千古笑哈哈道:“不就那点事儿,书中已经一目了然,哪还用得着找个人来试。”转而她又道,“小辛,你养了这些日,看起来比先前要好了些,也亏得你二哥禁得好,不然你补点就消耗点的话,身子就迟迟养不回来。” 转眼间,阿梨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渐渐恢复成之前那样一晚上睡一个整觉。 并且她越来越喜欢自己的闺房,现在不管是哥哥们还是爹爹,只要往她房门口一站,阿梨立马就精神奕奕道:“不许进来哦,需要我点头同意以后,你们才可以进来。” 其实哥哥们和爹爹也不是很想进来。 但是阿梨非常享受这种点头同意的权利。 于是乎白天阿梨就把哥哥们领到她的房门口来,阿梨背着小手先一步踏了进去,然后回头老气横秋地对他们说:“这是我的房间,现在我不许你们进来,你们就不能进来。” 大哥哥苏砚道:“那我们不进来。” 阿梨道:“但你们很想进来。” 二哥哥苏岚道:“其实并不。” 阿梨就跺脚,有些生气道:“不,你们想!非常想!” 要是哥哥们但凡表现出一点消极和不想来,阿梨感觉这种权利快要丧失在自己手里了,她就要哭了。 所以哥哥们就假装很想,让她过足了瘾。 一天的时间里,阿梨就拉哥哥们到她房门前进进出出地徘徊了许多次,屡试不爽。 到了晚上睡前,阿梨要听睡前故事,苏长离进来给她讲。 阿梨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呢,终于等到苏长离出现在门口将要抬脚踏进她的屋门口了,她当即从床上爬起来,奶声奶气地吆喝一声:“站住!” 苏长离脚步顿了顿,抬眼看她。 阿梨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架势道:“这是我的闺房,爹爹要进来,必须得经过我的同意。你现在要询问我的意见,我再答复你,这是规矩。” 苏长离道:“以前我进你娘的闺房时也没守过这样的规矩。” 阿梨皱眉道:“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不守规矩的爹爹?” 苏长离道:“我要是守规矩,还有你什么事,你能不能出生还得靠运气。” 阿梨挺了挺小胸脯,道:“我不管,反正现在是我的地盘,你就得守我的规矩。” 苏长离难得站在门口,跟她讲了几句道理:“那你又知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阿梨疑惑:“那是什么意思?” 苏长离:“意思就是你这屋子都是我给的,我不给的话,甚至可以把你扔去睡大街。” 阿梨一听,感觉之前的认知有点被打破,委屈叫道:“娘,你说过我的闺房任何人都不能擅进的,可是爹爹却说都是他的,那我还有没有自己的闺房呀?” 敖雨辛在隔壁听见了,想着好不容易才让阿梨在自己房间独自睡,苏长离这么一来,不就又乱套了么。 遂她出来看见苏长离高高大大地立在阿梨房间门口,娇嗔他一眼道:“你跟她争什么。” 苏长离顿时就从了,对阿梨道:“都是你的。” 还是娘亲最厉害了,爹爹一下子就不耍威风了,阿梨心满意足道:“那现在需要我同意你进来你才能进。” 苏长离道:“你还想不想听故事?” 第439章 只想好好珍惜 阿梨理所当然道:“想啊,但要等我同意以后,爹爹才可以进来给我讲故事了呀。” 苏长离道:“我不需要你同意。” 阿梨:“你需要!” 苏长离:“因为我可以不讲,我不进你这房。” 说着苏长离转身就走。 阿梨有点懵了,又有点慌了,道:“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不讲!” 苏长离道:“我想给你讲才讲,我不想讲就不给你讲。你得先问过我同不同意讲,这是我的规矩。” 阿梨委顿地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眼泪花花儿都在打转了,嗫喏道:“你怎么这样……”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道:“你把她逗哭了你哄。”话虽这么说,可她也没干涉阻止。 白天的时候她可劲儿欺负三个哥哥,眼下也就只有她爹能治得住她。 苏长离道:“那你现在问不问我同意?不问的话我就走了。” 阿梨也很识时务,毕竟她是真的很想听故事,只好带着哭腔问道:“爹爹,你同意给我讲故事吗?” 苏长离道:“以后你有求于别人的时候,想别人答应你,就别给别人乱设要求。现在我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才能进吗?” 阿梨瘪瘪嘴:“这会儿不需要了。” 苏长离这才抬脚走了进去,坐在阿梨床边。 阿梨小声地咕哝着:“女孩子的绣床,男孩子是不能随便坐的……”生怕她爹又反悔赶紧又道,“但鉴于你是我爹爹不是一般的男孩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敖雨辛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就啼笑皆非。 阿梨又问:“以前你进娘的闺房的时候,是不是也坐她绣床上啊?” 苏长离道:“我睡她绣床上。” 阿梨:“她准你睡她床上么?” 苏长离道:“我是她男人为什么不准。” 外面敖雨辛扶额,道:“苏长离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阿梨就天真地说道:“以后我要是有男人了,肯定不让他睡我的闺房床上。” 苏长离淡淡道:“这样最好。不然我敲断他的狗腿。” 阿梨好奇地问:“那为什么外公没有敲断爹爹的狗腿?” 苏长离看她一眼:“故事还听吗不听的话睡了。” 阿梨连忙答道:“要听的要听的。” 随后见苏长离翻开一本书,阿梨就眉头皱了起来又道:“又是那本神奇的书啊?”她还凑过来往书上瞅了两眼,以确定到底是不是瞌睡书。 苏长离道:“你看得懂吗?” 阿梨手指头指着上面的一些字,道:“这个,这个,这个,我认得的。”她软巴巴道,“爹爹,我不想听瞌睡书,我想听故事。” 苏长离道:“这是故事书。” 阿梨这才放了放心。 苏长离给她讲了两三个故事,她才慢慢地有了些倦意,眼皮子开始一搭一搭地打架。 苏长离停了下来的时候,不想她又缓缓地睁开眼醒了醒,问:“爹爹怎么不讲了呀,我听着呢。” 苏长离只好又开始讲。见她眼皮都完全沉下去了,他又停了下来。 阿梨又睁开了眼,迷茫地看着他:“继续呀。” 苏长离道:“你再不睡就别睡了,起来写字。我还忙。” 阿梨小声哼哼道:“都这么晚了你忙什么呀?” 苏长离道:“你还知道都这么晚了,你娘不要睡觉的吗,她畏冷我不回去你让她怎么睡?” “哦……”后来阿梨就不强撑着了,乖乖地闭上眼睡觉了。 苏长离等了一会儿,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方才起身脚下无声地走出房间。 这时敖雨辛已经沐浴完。她自己也明显感觉身体要比之前好些,出浴后还有时间将浑身都抹一遍香膏。 苏长离走进寝宫,敖雨辛正坐在妆台前,往脸上和脖子上也抹了香膏,最后再匀着细嫩白皙的手。 苏长离见状道:“不知道披件衣裳再做这些。” 敖雨辛抬眼看着铜镜里的他,笑道:“不冷的,旁边不是有炉火嘛。” 苏长离去药箱里拿了药过来,让敖雨辛往软榻上坐坐,又随手牵了毯子裹在她身上,方才敛衣在她身前蹲下,拿了她的手。 这期间,敖雨辛小臂上的伤都是他在看顾,伤口之前已经结痂,后便没再包扎了。 眼下捋开袖摆看,见伤痂已经脱落了一部分,还剩下一些覆在皮肤上。 楼千吟给她换了一种药膏,每日涂抹可促进伤痂尽快脱落,从而彻底痊愈。 苏长离蘸了药膏,动作很轻地均匀抹在她的伤痂周围。只不过还没抹得完,仅剩的这点伤痂也松动了,敖雨辛一时忍不住,不等苏长离阻止,她自己就动手稍稍一剥,便全部脱落了。 苏长离脸色沉了沉,道:“手痒是不是?” 之前她就直想弄来着,只是苏长离不准,要让这痂自然脱落,否则还没长好的话还得弄出新的伤。 敖雨辛便讨好地笑道:“已经长好了,又不疼,只有一点点微末的拉扯感。” 伤痂全部脱落后,她小臂上便呈现出一道粉红色新长的疤来。伤疤像条小蚯蚓似的,蜿蜒不平成,还从莹润的皮肤上十分明显地凸了出来,颇有些丑陋。 也正是因为反复割裂了很多次,伤口本身就不平整,虽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敖雨辛觉得还是有些难以直视。 敖雨辛不想让苏长离多看,连忙挣了挣手要把袖摆放下来,若无其事道:“现在已经全好了,也用不着每天抹药了吧。不管它,你快去洗吧。” 苏长离却没松手,目色深晦,而后俯头下去,不容抗拒地握着她的一截小臂,唇覆在了那道粉色的伤痕上。 敖雨辛缩了缩。她越想抽回手,他就握得越紧。 她道:“没关系的,消不了就消不了吧,我看见它时还能想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也算是一种慰藉。” 苏长离低低道:“想起什么,想起你割血喂我,想起我躺着要死不死,这算什么慰藉。” 敖雨辛愣了愣,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弯下身抱住他。她手紧紧圈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道:“我才不想那些,我只会想之前的种种不容易,再看看眼前我们都好好的,我便会只想更加努力地珍惜你。” 第440章 我好看吗 苏长离将她揽过来,狠狠揉着她身子入怀,在她颈边深嗅她的味道,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他每日都抱她,总想让她多长一点,所以日复一日反倒不觉得,只忽然某个瞬间他才感觉出她比之前是要有所改善了。 尽管腰肢还是这么细,他一只手掌便能握住,但其他地方抱起来更软了些,骨感也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 苏长离亲了亲她颈边,明显感觉她身子骨在自己怀里颤了颤,而后抱了她起身,放到床上去。 方才敖雨辛沐浴时苏长离还没回,扶渠便先往床上煨了汤婆子,这会儿已十分暖和。 敖雨辛躺进暖被里,苏长离就拿了她提前备好的衣物去盥洗室里冲洗,很快就带着满身清润湿气地回来了。 翌日,苏长离亲自去太医院找楼千吟。 见了面,他开门见山直接问:“祛疤的药有吗?” 楼千吟那里一团乱,很有些像他楼家里他专用的阁楼一般,他在自己在一片狼藉里却是忙得有条有理。 楼千吟闻言头也不抬地反问:“她那手臂上的疤一般的药你觉得有用吗?” 苏长离也反问:“要是一般的药有用我还来找你作甚?” 楼千吟收捡了一下桌面上的书籍,问:“恢复得怎么样?伤痂全脱落了?” 苏长离道:“全落了,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疤。” 楼千吟道:“那不是肯定的么。我还以为会是千古来帮她拿药,没想到却是你先来。莫不是你嫌不好看?” 苏长离道:“好不好看都是因我而起,我还不至于狼心狗肺至此。”顿了顿又道,“是她,嘴上说着没事,心里还是比较在意。” 他的女人他怎会不了解,怕他心里有负担所以安慰他。可是他知道,不管是嫁他前还是嫁他后,不管是闺阁中的小姐还是现在的皇后,她哪有不爱美的。 要是能完好如初,谁愿意留下那样的伤疤。 楼千吟走到另一边案几前,伸手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捡出两个药瓶子,转身就抛给苏长离。 苏长离抬手接下,听他说道:“每日早晚涂抹于疤处,短时间里可能没法全消,但慢慢地应该能淡化。” 楼千吟自是早有准备,之前用来给敖雨辛涂抹伤痂的药膏就是他提前配好的,他晓得伤痂脱落以后就得要祛疤了,当然有时间就同样提前配制好。 这阵子苏长离很忙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他这个人精力向来好,这一点楼千吟还是很了解他,期间为了敖雨辛的身体好需得他禁房事,便建议他在其他方便消耗一些精力,比如处理政务中间休息的空当,练练武什么的。 故而苏长离经常下午拉宫中禁卫来比划比划。 有时候苏长离事情忙完得早,也会先在广场空地上摆了阵仗消耗消耗。 这段时日来,楼千吟看在眼里,他需求那般旺盛的一个人,也是禁得够好。 苏长离从楼千吟那里拿了药回来,早上起身时以及晚上入睡前都会仔细地给敖雨辛涂抹上。 这些琐事原本她自己来就好,只是却都是他在帮她弄的。 刚沐浴后,敖雨辛着轻衣倚坐在贵妃榻上,苏长离给她抹药。 两人近挨着额头,苏长离给她抹时她自己也低着头看。 大抵是他的这般小心呵护,渐渐也让敖雨辛开始觉得这道伤疤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丑陋和碍眼。 随着时间,它总会淡化开去的。 她偷偷看了看苏长离专注认真的样子,道:“本来就没有那么糟糕,但是二哥让我觉得一切变得更好了。” 苏长离道:“不一天天变好,难不成要一天天变坏么。” 她身上有股子幽香,对于野兽而言就像是猎物的气息,让他沉迷。抹完药后他便抱她去床上,又习惯性地搂着她睡,俯头在她颈边一阵乱嗅。 敖雨辛便软软地任由他紧紧揉着。 心里有些难言的燥热,大约是在无数次的彼此接触中一点点累积起来的,以至于他的身体一靠近,让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便有一股悸意溢出心头,往四肢百骸席卷使得她浑身发软,涌得她眼眶发热,却似乎得不到纾解,只会越攒越多。 她忍不住想与他靠得更近,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子轻轻地扭动。 敖雨辛呼吸有些不匀,娇声道:“今晚我照镜子,忽然间发现比之前好转了一点,二哥你有觉得么?” 苏长离“嗯”了一声。 她衣襟微散,里面的肚兜儿颜色若隐若现,一缕细带挂在单薄而精致的肩胛上,枕边青丝如云,简直让他血脉喷张。 要不是他有练武消耗精力,眼下光看得又动不得她,他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夜色中,她胸口起伏、眼神盈盈地望着他,道:“那我好看吗?” 苏长离喉结滑动,盯着她片刻,那眼神盯得她胆战心惊,终于他应道:“好看。” 真是想把她就地正法、狠狠折腾,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忍着。 敖雨辛手臂的伤全好了以后,更无顾忌了一些,上次跟楼千古和姜氏一同看册子的事虽然被捉个当场,但后来也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于是敖雨辛胆子就更大了一点。 这日趁着苏长离政务繁忙,她又同姑嫂两个聚会。 但这次聚会的场所不再是楼千古的房间,毕竟她的地儿都被抓了好几次场了,实在算不上安全。 这次敖雨辛找了个暖阁,还偷拿了她二哥的酒。 彼时姑嫂俩和敖雨辛在暖阁里聚头,宫人送上了佐酒的小食点心等,又一壶壶地送上酒来,粗粗一数,有六七壶之多。 姜氏道:“这……会不会太多了?我们三人,喝得完么?” 楼千古道:“虽然我酒量不怎么样,但是说好了不醉不归嘛,慢慢喝慢慢喝!” 敖雨辛就道:“这酒是我二哥私藏的,平时不拿出来招待,只有我爹来了以及他下面的少数几个关系要好的嗜酒的将臣相聚时,他才会启几坛。这酒的品种有多种,我就挑了一些,一样打了一壶来给你们尝尝。” 这也是她们三个之前约定好了的,等敖雨辛好些了就试试。 第441章 不醉不归 现在敖雨辛手伤全好了,应该能沾点酒,又趁着苏长离忙着顾不上,就赶紧躲到这里来消遣。 边上放着炉子,敖雨辛将酒辅以枸杞红枣等煮一煮,先去一些酒气,再饮用也暖身。 不一会儿整个暖阁里都是一股浓醇的酒香。 煮好后斟了三杯,吹一吹,然后三人碰杯饮用。刚沾了一点,有丝丝枣甜味儿,然后一口饮尽,入喉才觉热辣。 敖雨辛有所准备还好,但楼千古和姜氏却猝不及防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敖雨辛见状好笑道:“我都说是烈酒了,你们俩怎的还这么喝。” 楼千古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唏嘘:“那也没想到会这么辣啊。你二哥是什么人,怎么爱喝这种酒。” 敖雨辛笑:“他们武人喜欢这样的酒,才叫过瘾痛快嘛。” 起初楼千古和姜氏喝得直摆头,一点都不好喝,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 但是佐着小食不知不觉就第二杯第三杯下肚了,然后便发现,好像这酒也越来越好下口了,整个胸膛里暖烘烘的,甚至都有些出汗的感觉。 三人言行举止也越来越放得开,笑闹不绝。 苏长离刚处理完政务,楼千吟就来找他了。 听说敖雨辛和姑嫂两个小聚,但是不在宫院里,而是选在了别的地方,不知道又要干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所以才不让他们知道。 鉴于上次偷看春宫册的事还历历在目,楼千吟是严重怀疑,敖雨辛和姜氏又被楼千古带着跑偏了。 苏长离从御书房出来,命宫人去打听皇后的去处。 横竖是在这皇宫里,一问就能问出地方来。 两人在去往暖阁的路上,苏长离问宫人:“她们在暖阁干些什么?” 宫人迟疑着答道:“皇后娘娘似乎……取了一些皇上窖藏的酒进暖阁里饮用。奴才们在外面也不知里面情况,只听得见欢声笑语,约摸、约摸是有些醉了,所以比较高昂……” 苏长离大步就往前走,楼千吟捏了捏额角快步跟在后面。 果不其然,还没到暖阁,抬头可见前方灯火依稀,然后就听见喊叫声大笑声在夜里传来,像疯了癫了一般。 苏长离和楼千吟进了暖阁,径直上二楼。还走在楼梯间的时候,就闻到了那股浓浓的酒香。 上去一看,见三个女子正在地毯上闹成一团,相互挠来挠去,痒得放声大笑。以至于苏长离和楼千吟在楼梯口都站了一会儿,她们浑然忘我地玩闹丝毫不觉。 桌上的几只酒壶东倒西歪,苏长离光闻酒味就知道是什么酒。平时敖雨辛要不了几杯就会醉的,今日她们三个竟敢偷喝这么多。 楼千吟黑着脸道:“楼千古,你们在干什么?” 三人笑哈哈,全然没听到楼千吟说什么。 直到后来楼千古不经意一回身,被暖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哎我的娘哟,有鬼!有两只鬼!” 敖雨辛和姜氏便也齐齐回头去看,也吓了一跳。在她们看来,这两只“鬼”在眼前飘晃,三个连忙你搀我我扶你地爬起来,想找地方躲。 姜氏觑着眼再多瞧了两眼,拍拍敖雨辛和楼千古道:“他们……像不像你二哥和侯爷啊?” 两人便也跟着多觑了两眼,道:“还真是有点像。” 三人就摇摇晃晃地走向苏长离和楼千吟,仔细辨认了又辨认。敖雨辛醉眼朦胧地站在苏长离面前,脚下踉跄了一下,苏长离一手扶了扶她。 她仰头望了他一会儿,一边指着苏长离一边回头对楼千古和姜氏笑道:“他还真的好像我二哥欸。” 随后三人才慢慢地意识了过来,他们不是像,而就是。 苏长离揽着敖雨辛,怕她站不稳摔了去,沉声道:“跟我回去。” 敖雨辛倚在他怀,听见他说话时胸膛微微震颤,她觉得有趣,就将侧脸贴了上去,道:“你再说一句。” 苏长离见她在人前也这般不避讳,便只想满足她,道:“你想听什么?” 敖雨辛回头对姑嫂俩吃吃地笑道:“他说话时我耳朵好痒,又好听又舒服。” 楼千古道:“我也想听我也想听。” 敖雨辛指着旁边的楼千吟,道:“快去听他,听他。” 姜氏跃跃欲试的样子,走两步又被楼千吟的眼神给吓退,但楼千古就毫无压力,摇摇晃晃走过去,一头砸向楼千吟的胸膛,砸得楼千吟有种被头牛给顶了的感觉,心肺都快移了位。 楼千吟深吸一口气,没忍住闷咳了一声。 楼千古打了个酒嗝道:“混蛋楼千吟,说句好听的来我听,比如要将家主之位传给我什么的。” 楼千吟绷着眼角,十分嫌恶道:“你找死吗?” 顿时楼千古无比失望,道:“唉,小辛,他果然还是比不得你二哥,又臭又难听。” 楼千吟一把逮住楼千古,道:“闹也闹够了,该回去了,等明早清醒了再收拾你。”说着抬眼看了姜氏一眼,语气不善,“还有你,过来。” 楼千古一听就赶紧挣扎,道:“我才不回去,我们还没玩够呢,你放开。”见挣不脱,就只好求助敖雨辛,“小辛,你快命令他松手!” 敖雨辛自己都已经被锁在怀里了,苏长离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 敖雨辛抿了抿嘴,鼓起勇气道:“我不,我还想与她们玩。说好了不醉不归的……” 楼千古道:“对,我们早先就约定好的,谁都不能半途撤!” 姜氏这时勉力维持着一丝清醒,道:“我看今晚也够多了,要不……都回去休息吧。” 敖雨辛和楼千古不依。 敖雨辛道:“嫂嫂,你是不是不肯陪我们?” 姜氏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敖雨辛平时都一副端庄持重之态,眼下彻底放松才满是娇憨的女儿态,道:“你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好不容易我才能有与你们一起这么开心的时候,怎么能说散就散……” 楼千古也哼哼:“就是。” 苏长离低头看着怀中人,问:“你还想玩什么?” 敖雨辛仰起头,迷蒙地望着他道:“你准吗?” 苏长离道:“准。”恐怕她眼下提什么要求他都无不应允。 他都这么说了,楼千吟也不能再硬揪着姑嫂两个回去了。 第442章 不怪你脸都打肿了 敖雨辛便回头看向她们俩,脸颊嫣然,眉眼皆是盈盈笑意道:“那我们来跳舞吧。” 楼千古嘿嘿道:“我不会跳但是我会看!” 敖雨辛道:“我会我会,我跳得可好了。” 她与姑嫂俩勾肩搭背,自顾自地絮絮地说,“以前我还没出嫁的时候,我跟我二哥去地方巡视,那里有个会跳舞的美人,听说是在鼓上起舞,极是好看,很多人都慕名而去。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她还想霸着我二哥去看她跳舞。结果我听说那美人的意中人就是我二哥,当时把我气坏了。” 苏长离没料到这等陈年往事她也记得这般清楚,还拿出来与好友叙说。 要不是真醉了,她可不会说这些。 姜氏不禁问:“后来呢?” 敖雨辛道:“后来我二哥还是被请去了,千古知道我从来不争不抢的一个人,竟会气到嫉妒。太可恨了,他带着我去会他的相好儿,我能不气么。” 楼千古和姜氏点头:“那确实。是个女人都忍不了。” 楼千吟看了苏长离一眼,道:“身边都有人了你还去看别人跳舞,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苏长离道:“都是老黄历了,例行公事而已。” 楼千吟道:“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让人难忘至今。说明你那时候的行径确实很可恶。” 苏长离道:“是发生了什么,我也很难忘。” 那年她在梅花树下翩翩起舞的光景,而今一回想起,依然历历在目。 他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满心情意,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彻底地得到了这个女人,如何能不难忘。 敖雨辛还在与姑嫂俩讲述道:“后来我也去学了那个鼓上舞,有什么了不起,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也跳给他看。我觉得我跳得比那个美人好,然后我二哥就再也没去看过别人跳了。不过我很久没跳过了,今晚与你们在一起,突然很想跳。” 楼千古鼓掌道:“跳,跳,我要看!” 敖雨辛道:“姜嫂嫂,你来帮我奏琴。” 姜氏踟蹰道:“这……我不行的,我奏不好的。” 敖雨辛道:“你怎么奏我就怎么跳,即兴而发,不要紧张,一起配合着玩。” 楼千吟听她们在安排,不禁冷嗤道:“让她奏琴,一会儿别把脚跳崴了。” 苏长离亦低沉道:“敖雨辛,我们回去跳,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一个是压根不信姜氏还有这本事,一个是压根就不想自己的女人跳舞给别人看,只能关起门来跳给他一个人看。 于是三个女孩儿都回头幽怨地看着他俩。 敖雨辛道:“可我就想在这里跟她们一起跳。” 苏长离一时没应,她就拉着他的袖角一阵轻晃,道:“你刚刚才答应我的,我想玩什么你都准的。你就坐在一边看我跳好不好?要是你没看够,等我们回去我再跳给你看。” 苏长离直勾勾地看着她,还是没应。 敖雨辛急得一头抱住他,闷声再道:“你要是不准我今天就不回去。” 最终苏长离退了一步,对楼千吟道:“你可以先回去。” 楼千吟俨然没懂他的意思,道:“我要是回去了,你看得住楼家的这两个祸精吗?”说着他就自己在一边坐了下来,一脸的不耐烦,“这深更半夜的,麻不麻烦。我劝你,还是换个人来奏琴的好。” 姜氏不安地拧着手,道:“那……那就换个人吧。” 敖雨辛坚持道:“不,我就要嫂嫂奏。” 姜氏不得已最后只好揽下这活儿,道:“那小辛你慢点跳,别崴脚啊。” 楼千古在旁道:“放心放心,小辛平衡力那么好,身体又柔韧,不会崴脚的。” 苏长离见楼家兄妹已然坐好了,他只好也沉着脸走过来坐下,命宫人拿副琴来。 不一会儿,一架琴就到了姜氏手上,她也不放在矮几上,径直盘腿放在自己的膝上。 姜氏低头一看,手指轻轻拂过琴面,又拂过琴弦,由衷道:“真是好琴。” 楼千吟睨她一眼,道:“琴是好琴,会弹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闹笑话。” 敖雨辛已然摆好了架势,道:“嫂嫂,别管他,我们玩我们的。来吧,我准备好了。” 姜氏抬起头,脸颊因为饮酒而红红的,腼腆地笑道:“我也很久没碰了,我尽力试试吧。” 她又道:“那我先来曲轻慢的调子吧。” 楼千古搓搓手,很是期待。一边是看小辛跳舞一边是听嫂嫂弹琴,感觉前所未有的新鲜。 姜氏手指抚过琴弦,在末端忽而柔韧一挑,先试了几个音。不想琴音乍泄时,在她指下少了女儿家的婉转娟秀,竟有种浑厚豪劲的况味。 几道琴音一起,就汇成了曲调。 敖雨辛感觉轻飘飘的,和着琴音,似要轻盈得飞去一般,自然而然地挥袖起舞。 那琴音自暖阁里传出,在夜色中飘飘渺渺。 后来楼千吟压根都没怎么顾得上看敖雨辛起舞,而更多的时候是侧目看向姜氏。 没想到这个半吊子闺秀,竟还真能抚琴。 她的琴声空旷大气,配上敖雨辛颇为柔韧有力道的舞姿,自成一派极为赏心悦目的光景。 姜氏的坐姿、摆琴的姿势确实十分随意,一缕青丝从肩上滑泻,遮挡了两分她的侧颜。 但灯火下依稀还是能看清楚,她轻抬眼帘欣赏着敖雨辛的舞姿,唇角隐隐上弯着一抹极浅淡的弧度,她眼里光华不灭。她甚至都没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琴弦,仿佛那一根根琴弦在她手指间只是任她摆弄的乖宠玩物。 第一次琴舞配合,姜氏与敖雨辛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楼千古又听又看,如痴如醉。 桌上的酒壶里还剩两壶一半的酒,苏长离拿了来,斟了两杯,放了一杯在楼千吟面前。 苏长离端着酒,一边直直地看着敖雨辛,一边仰头饮酒,与楼千吟道:“自己娶的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楼千吟后知后觉道:“我跟你能一样吗。”苏长离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娶什么样的女人,而他则是娶谁都无所谓。 苏长离道:“所以不怪你这脸都打肿了。” 第443章 毫无顾忌地依赖他 姜氏带着醉态,举手投足愈加游刃有余,那架琴到了她的手上,犹如遇到了知音一般每个音调都流露出一种余音绕梁的惊喜来。她醉眼迷离地见敖雨辛也游刃有余的,便道:“小辛,我要换曲了。” 敖雨辛脸上染着笑,亦是醉态毕露,却有种酣畅淋漓之感,娇软的嗓音道:“来。” 随之姜氏尾调一转,琴声立马一换快了两分。敖雨辛跳得也更为有张力。 楼千古鼓掌叫好。 敖雨辛和姜氏两相应和,随着转了两次曲调以后,琴音又慢慢归于浑厚平缓,敖雨辛的动作在尾音里顿下,最后相视一笑。 敖雨辛毫无顾忌地一瘫身坐在地毯上,深吁道:“我跳不动了。” 姜氏亦道:“我也弹不动了。” 楼千古鼓掌鼓得两手通红都停不下来,道:“看到此处该应景儿吟两句诗,但是我只能说好!真好!” 最终玩尽兴了,三个女孩儿才终于舍得从暖阁里出来。 暖阁内温暖如春,可外面却是寒风凛冽。 苏长离将自己的外袍裹在敖雨辛身上,她依依不舍地跟姑嫂俩手拉着手话别。 三人醉酒中完全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差点就要带入离别愁绪中然后抱头痛哭了。 苏长离便低低哄着她道:“她们又不是即刻回浔阳了,回去睡一觉明早起来还能看见。” 敖雨辛这才收了收伤感之情,恋恋不舍道:“那我们明天见哦。” 姑嫂两个后劲儿上来连站都站不稳,楼千吟就只能一手提一个,颇有种提着两只鸡鸭要回家过年的感觉……姑嫂俩偏偏毫无自觉,还对敖雨辛挥手告别。 苏长离将敖雨辛抱起欲走,敖雨辛心血来潮地提要求道:“我要背。” 苏长离只好又放下她,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道:“站好。”而后背过身敛衣蹲下去就把她轻轻松松地背着走了。 楼千吟见着苏长离如此轻巧,又看看自己两手提着的这两个醉鬼,就一阵闹心,道:“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让我一个人背她们俩吗?” 苏长离叫了一个嬷嬷来搀扶,可嬷嬷也只能搀扶一人,楼千吟便道:“你不妨再叫一个人,我这里有俩玩意儿。” 苏长离头也不回道:“那你用来干什么。” 于是最后没有多的人,就只有一个嬷嬷,得嬷嬷弄走一个,然后楼千吟自己再弄走一个。 楼千吟冷冷地问:“你们俩谁跟着我?” 楼千古迷迷糊糊就开始往外挣扎,干呕了两下道:“我闻着你的味儿就想吐。” 楼千吟嫌弃地一把将她塞给了嬷嬷。姜氏在他手上比较老实,于是他就提着姜氏走。 嬷嬷一边扶好楼千古,一边见状道:“侯爷可不能这样提着侯夫人,她会难受的。” 因着衣襟勒着了脖子,姜氏也干呕了两下。 嬷嬷又道:“还是这样扶着好些,侯夫人也能够勉强走两步。” 楼千吟看了看手里这只吊着脖子的鸭子,想了想还是有些嫌弃拿着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肩膀,一手搂了她的另一边肩,半扶半驮着走。 可是他对于姜氏来说太高了些,不像楼千古和嬷嬷那般好操作,放到他肩上的手没走几步就无力地滑了下来,姜氏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凌乱地走了几步,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 嬷嬷便再提议道:“侯爷还是背着侯夫人走吧。” 这醉狠了的人浑身瘫软就跟稀泥似的,哪能使得上力。 楼千吟道:“方才奏琴你不是还奏得挺来劲的么,你现在不想走路就想骗我背你?想都别想。” 再坚持走了一小段距离,姜氏就全然靠他支撑了。 成亲以来,她还是第一回这般毫无顾忌地依赖他、倚靠他。神思恍惚之间,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苦涩的药香,又混杂着冷冽的冰雪的气息。 她也曾觉得苦来着,苦到冷冷清清没人能靠近。可是朝夕之间,她却喜欢上了他身上的味道。 楼千吟依稀看见姜氏张了张口说了什么,他低下头去侧耳倾听,虽然有点不耐烦,可动作却是不经意的温柔,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姜氏又张了张口,只微微动了动口型,嘴角若有若无地扬了起来。 楼千吟还是没听清,等他侧头再看她时,她已经闭上了嘴,身子也软绵绵地滑坠到了地上去。 嬷嬷劝道:“侯爷还是快将她抱起来吧,躺雪地里会着凉呢。” 楼千吟冷着脸,很想丢她在这里算了,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喝成个醉鬼。 可最终,他还是将她从雪地里抱了起来,又蹲下身一揽将她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楼千吟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边走边语气冷冷地对她道:“我一个男人尚且没喝得个酩酊大醉过,你倒好,敢喝得这么醉还要人背。再有下次,你看我管不管你。” 他蓦地也有种感觉他和这姜氏是不是反过来了。通常不应该是男人喝醉了回家要女人照顾的吗?为什么却是他来照顾她? 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搞得他像个抱怨丈夫是醉鬼的妇道人家一样。 姜氏趴在他的后背上,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忽而掀了掀眼帘半睁着眼。 她似醉又似清醒,呢喃了一声:“侯爷,下次我不敢了。” 楼千吟心里这才莫名地舒坦了一下。 她又缓缓阖上了眼,嘴角噙着一抹轻柔的笑。 楼千吟觉得她身子一直在往下坠实在不好背,又道:“别总想偷懒,把你手扶住我的肩,好歹你也使点力别这么废,老是往下沉。” 姜氏没反应,楼千吟寒凛凛地道:“还听得见人话吗?” 片刻姜氏才应道:“听得见的。”而后她动了动手,蜷着手指缓缓扶上了他的肩。 第444章 我给侯爷挡雪 这厢苏长离背着敖雨辛也走在回宫院的路上,敖雨辛双手紧紧搂着他,埋头在他颈窝里。 她比楼千古和姜氏要清醒一些,好歹是皇后,宫里经常有宴会她多少能饮些,所以酒量比姑嫂俩要好点。 于是苏长离背着她走的时候,她便埋头看着他浮动的衣角和往前一步一步稳实行走的步子。 她身上披着苏长离的外袍,不知不觉就从肩头滑落,苏长离侧头看了一眼,道:“把衣裳裹好。” 敖雨辛却浑不在意,道:“我不冷。” 苏长离道:“你不冷天冷,裹好。” 敖雨辛反而把手从衣袍里伸出来,往后挥了挥,把衣袍更敞开两分,道:“我现在甚至有点热。” 她喝多了,感官也变得迟钝,哪知什么冷热。 她就是图跟他反着来好玩。 一路上磕磕盼盼,后来夜空中稀稀疏疏地飘下晶冷雪沫,敖雨辛在他背上不老实穿好他的衣裳,苏长离怕她凉着了,索性将她从后背放下来,重新把衣袍紧紧地裹住她,打横抱着走。 敖雨辛不依,还扭着身想挣脱他衣袍的束缚,苏长离垂眸看她一眼,道:“再乱动,信不信我丢你下去。” 敖雨辛被他镇住了,然后瘪了瘪嘴,闷在他怀里小声难过道:“你怎么这么凶。” 苏长离道:“这还算好的。” 敖雨辛道:“我跟爹娘告你,爹肯定就要处罚你了。” 她一时思绪有些混乱,仿若回到从前他们还在侯府朝夕相处的时候。这么多年来,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处处勾得他要命的少女。 苏长离却也顺着她来,低低道:“爹要打我板子,你舍得?” 敖雨辛一听,一如从前一般蹭起身紧紧地把他护着,道:“他可不能打你,要打就打我。” 她道:“他打你我心疼。” 苏长离低头笑了,嘴上道:“有多心疼?” 敖雨辛想了想,闷闷道:“就是从来没这么疼过的心疼,光是一想就好难受。” 苏长离见她好像真要哭了,冷硬的声音也不禁柔和起来,道:“瞎想什么,没人打我。” 这天儿开始下雪的时候,楼千吟他们也还没走回到宫院。 嬷嬷扶着楼千古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楼千古一路上都不依不饶地大声唱歌,然后忽然仰起头望向夜空,道:“又下雪了。” 楼千古连道三声“又下雪了”,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哇哇的。 吵得楼千吟脑仁儿疼,楼千吟道:“下雪就下雪,你鬼叫什么!” 楼千古哽咽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孤独。” 楼千吟顿了顿。 楼千古仰头哭道:“你们都有人背,就我没人背!” 姜氏从楼千吟的背上迷茫地抬起头来,看见楼千古哭就有些慌了,连忙要从楼千吟背上下来,道:“千古,千古不哭,让你哥哥背你好不好?” 楼千吟虽然看不惯楼千古撒酒疯,可是还是没拒绝。 但楼千古却泪眼婆娑地严肃拒绝:“可千万别!他会把我熏吐的!” 楼千吟黑着脸:“我都没嫌弃你,你好意思嫌弃我?” 楼千古回头对搀扶她的嬷嬷道:“嬷嬷,他们都有人结婚,干脆我们也结婚吧。” 楼千吟走在后面,忽然道:“你想结婚,明天我就去给你找个人结婚。” 楼千古全无章法道:“我看你是脑壳昏。你选到了嫂嫂已经把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光了,你觉得老天爷还会给你第二次运气选到什么良人吗?” 姜氏伸出手去,轻飘飘的雪花落进她的手心里,她仔细看了看,才发觉真是下雪了。 后来她换了换姿势,由两手老实地攀着楼千吟的肩变成一手虚虚地搂着他的脖子,楼千吟注意力都在楼千古那里一时没有发现。 等楼千吟反应过来时,抬眼便见她空出来的那只手虚虚地挡在他头顶上方。 楼千吟问:“你干什么?” 姜氏老实地道:“下雪了,我给侯爷挡雪。” 楼千吟道:“就你这一只手,能挡什么雪?” 姜氏觉得也是,于是就蹭起身两手并用地轻轻抱住楼千吟的头。 楼千吟停下脚步,听姜氏轻声道:“这样就能挡住了。” 楼千吟上半张脸都被姜氏的袖角给轻掩了去,只露出下半张脸,鼻梁、嘴唇和下巴,在雪夜里看起来比往常更加冷清而疏淡且又轮廓分明,十分的清俊好看。 他鼻间呼出薄雾,就是开口说出的话不那么美丽:“你把我视线都挡光了,是想我盲走吗?” 姜氏迟钝地敛了敛袖角。 楼千吟能看见了,才又继续往前走,又道:“谁要你做这些多余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固执地一直牵着自己的衣袖挡在他的头上方。 直到回到宫院,走进屋檐下,楼千吟把她放下来时,一回头才看见她发间斑驳的雪白。 她动了动眉头,睫毛上都是点点雪晶。雪沫约摸是落了几许进她衣襟里,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楼千吟沉着眉目,还是手动给她拂了拂满头落雪,道:“净知道麻烦别人。” 楼千古在嬷嬷的搀扶下都进房间了,还不忘伸出只手来对姜氏挥挥。 随后姜氏也跟楼千吟回房了。 楼千吟嫌弃道:“满身酒气臭死了,去洗洗,否则别想上我的床。” 可姜氏这样子哪还有力去洗漱,她能勉为其难地坚持坐在床边就不错了,后来还是楼千吟去打了水来给她洗的。 楼千吟心里想,看在是生活伙伴的份上,这次就忍了她了。何况她洗漱好了,也是为了他自己晚上能睡个好觉。 洗完,姜氏脸颊醉红地道:“侯爷,我想喝水。” 楼千吟又去给她倒水,她捧着水杯喝完,刚把杯子递出去,就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去。 楼千吟气道:“你脱衣服了吗你就往床上倒?” 可惜姜氏已经不应他了。 随后楼千吟去洗漱完回来,见她还是以横倒的姿势躺着一动不动。 要是是暖和天气,他一定一脚把她踹下去让她睡地上。 可眼下哪能睡到地上,要是着凉感染风寒了回头还得过给他。 于是本着为了自己身体着想的原则,楼千吟嫌弃地看了看这个醉倒的女人,然后眼神从她的脸上下移到她腰上,最终还是亲自动手来解她的衣带剥她裙裳。 第445章 我怀疑你在勾引我 楼千吟也是第一次解女人裙裳,女人的腰带细,他一时没注意,越解缠得越紧最后打了个死结,真是太麻烦了,他便转身离了床榻去找了一把剪子回来,咔嚓一下全剪断了。 这下楼千吟烦躁的思绪也都跟着咔嚓一下舒坦了。 要想脱她裙裳,他不得不稍稍捞起她的身子。 其实她没有楼千吟想象中的那么重,之前背了她一路也没觉得有多吃力。 是以楼千吟站在床边,微微俯下身来,手臂往她腰上一抄,就轻巧地揽起了她的上半身。 楼千吟不禁顿了顿,她的腰怎么这么细?比平时看起来要细得多了。他想可能是她平时穿的这宽松外裙遮挡了的缘故。 可他明明记得之前姜氏还向他表达过长了肚腩的惆怅。这样纤细的腰身,竟然能长出肚腩? 姜氏身子被他臂弯抬起,满头青丝便流泻在他手臂上。 却见这时,姜氏似无意识地缓缓睁开了眼,与他对个正着。 他看见她眼里流光盈动,像春光铺满湖面一般,还漾开浅浅的波澜和他的倒影,又纯净又迷离。 她就这样将他望着,眼角醉红,声音极轻地叮咛一声:“侯爷。” 楼千吟动作一顿,立刻动作迅速地将外裙从她身下抽出来,然后手臂一松,她就又躺了回去。 楼千吟道:“我严重怀疑你是在勾引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他再回头一看,姜氏又睡着了。 要是她清醒着,楼千吟还能好好批评她一顿,可现在她人事不省搞得他好不郁闷。 楼千吟就当自己大发慈悲,摘了她的鞋把她塞进她自己的被窝里,随后去掐了灯回来,却见姜氏已经裹着被子滚到床榻里侧他平时睡的地方去了,她枕的也是他的枕头。 楼千吟心情糟糕地想,里侧横竖已经沾上她的酒气了,要是他再把自己的地盘夺回来,可能还会被熏得睡不着呢。 于是他只能再次妥协地把自己的被子拖出来,今晚与她换了个位置,在她平时躺的外侧躺了下来,自我催眠地想:我不生气,不要被她给气死,这样对自己没丁点好处反而便宜了别人。 随后他便闻到枕上有一抹淡淡的枕边香。 这是女人身上的香。 只是平时他都没注意闻姜氏身上的味道,或者说压根没把她当成是女人,所以就自动地习惯和忽视了去。 今夜是因为他枕的是她的枕头,才感知得如此清晰。 不知道是自我催眠成功还是鼻息间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着这么一抹气息,使得他的心态意外地平和了下来。 他脑中只留下一个念头:等明早醒了再收拾你。 敖雨辛被苏长离抱回寝宫时,外面的雪也下大了些。苏长离的肩上和发上都落了稀稀疏疏的白,但是他将怀中的人护得很好。 进了寝宫把她放在软榻上,敖雨辛神色软软颤颤的,不忘伸手拂了拂他肩上的落雪。 苏长离顾不上自己,去拎了暖炉过来,又去给她拿了换洗的衣裳。今晚她跳舞跳得出了汗,这会儿让她自己沐浴是不能的了,便打了热水来给她擦身。 敖雨辛跳舞时随着汗意挥散了些酒劲,这会儿反倒显得清醒了一些,就轻哼道:“我自己可以……” 她要来拿苏长离手上的巾子,苏长离哪会给她,径直就伸进她衣里去替她擦拭。 敖雨辛去捉他的手,气喘吁吁道:“我说了我自己可以的吗。” 最后还是没捉住,被他给自己擦完身,又拥着她强硬地给她换上了寝衣,方才抱她去床上躺着。 刚把她放下,敖雨辛就抱着苏长离的手臂不放,脸蹭着他臂间的衣裳。 苏长离低低道:“我去洗洗就来。” 好一会儿她才舍得放开,道:“那你快点啊。” 等苏长离拿了衣服出去冲完澡回来一看,床上的人不见了。他环视一周,见纱屏风后面立着一道人影。 灯火剪影投在那屏风上,可见那身子骨纤细婀娜,亭亭玉立。 苏长离抬脚朝那边走去,刚走两步,忽而一抹妃红色的水袖自屏风里飘飞出来,轻盈而又有种荡人心魂的韧劲儿。 苏长离脚下一顿,停住了脚步。 他眼神直直盯着屏风后面的曼妙身姿,等了片刻,又见一抹水袖飞拂。 紧接着那抹身影随着舞姿从屏风后款款而来。 敖雨辛特地换了身裙子,裙子贴合着她的身段,她的举手投足,都极是柔韧风流。 她脸颊流霞,媚眼如丝,簪挽云鬓,脑后一捧青丝直垂腰际。似清醒似迷醉的一副光景,呈现在苏长离眼前,将他的眼神都勾了去,直勾勾的又深沉得无边无际。 敖雨辛在他面前跳舞。是与暖阁里时不同的姿态,眼下是独独跳给他一个人看的。 苏长离站着没动,和她一起沉浸其中。那一抹婉转的裙角一抹唇边的浅笑,无一不是撩拨着他的心。 敖雨辛回眸笑着,身姿轻轻摇曳,有种醉酒后独特的韵调,但是却很稳不至于摔倒,反而增添了十足的妩媚气息。 苏长离的目光从来就只愿意放在面前这一个女人身上,他不贪图女色,唯独就贪图她一人。 那年看她跳舞时,只觉得是世间最美的一幕光景,他想要独占,不想给任何人看见;而今再看,却又是另外一种心境。 这是世间最能诱惑他的妖精,有备而来地闯入他的视野里,将他诱得魂不附体。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裙角发丝,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无一不是最致命的武器。 此时此刻,哪怕她是捅了一把刀子进他心里,他也心甘情愿地把命给她。 从前最清纯美好的是她,眼下最妩媚多情的也是她。 他极其知足欣慰,且又欣喜若狂,这是他的妻子,给他生了孩子,是他名正言顺可以独自霸占的女人。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腹下窜起一股猛火,势头汹涌。 这般看她跳舞,竟能看得他有种欲火焚身之感。 敖雨辛赤着脚,裙角下那双玉足若隐若现,在软毯上轻盈踮着,足弓优美小巧,脚趾粉嫩圆润。 她将男人深沉的眼神里勾出了火而不自知,犹自忘情地舞着。 第446章 我想你啊 后来敖雨辛扬臂,双袖飞舞而出,她身子旋转,裙角绽开繁花,青丝飞扬,美得无与伦比,最后径直转至苏长离身前,精疲力竭,脚下力气骤然而失,一下跌入他怀中。 敖雨辛始才觉得又一次尽兴,仰头迷离地望着他,眉间尽是婉转笑意,还是带着一丝遗憾道:“可惜没有鼓,要是放两面鼓的话,我肯定也能比那个千芙姑娘跳得更好的。” 因为饮酒的缘故她唇不点而朱,声音浸着淡淡的沙哑。 苏长离搂着她的腰,低眸看她,道:“你还记得别人叫什么。” 敖雨辛道:“当然记得,她想跟我抢走你,我不会忘记的。” 叫苏长离听出一股酸酸的意味。 她是真的醉得稀里糊涂的了,才会回想起那年的少女情怀。那时的她可不就是又酸又难过还嫉妒,只是她不知道正是这样的她才使得他充满了占有欲,只想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多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正如当前,他本来能勉力克制的,可是现在他所有的意志力都被她给击垮了。 苏长离猛地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榻间,俯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身体绷紧滚热、气血翻腾,浑身每根骨头都硬得在叫嚣,手臂狠狠拥着她,埋头在她颈边深呼吸,开口时哑声道:“乱七八糟的记那些做什么,谁抢得走。” 敖雨辛隐隐战栗,青丝铺散,固执又蛮横地抱住他的头道:“反正别人多惦记你一下我就吃醋。” 苏长离深吸一口气,再也压抑不住,像猛兽出闸一般,狂乱的吻落下来。 敖雨辛含含糊糊地问他:“二哥,我跳得好看么?” 苏长离狠声道:“你身子不想要了吗,这么虚弱还这么不安生。” 敖雨辛吃吃地笑,眼角尽是动情的温柔,望着他的眼睛道:“我更想要你。” 苏长离真是又恨又爱道:“那也得看你受不受得了。” 敖雨辛浑浑噩噩,感觉被他拥抱着,被他身上的温度煨烫着。 裙子似被他大手给撕扯了去。 可最终,在爆发的边缘了他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怕虚耗了她的身体,硬是逼着自己悬崖勒马,手臂撑在她身侧,忍得青筋凸起也没有一手把住她的腰肢为所欲为,而是像前两次那样只打算在她腿间纾解。 敖雨辛迷离地看着他,轻摆腰肢,张口娇声乞求道:“我想你啊。” 苏长离深深喘息,嘶沉道:“准你想。” “那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她眼角堆砌着流光,绯艳动人。 不等苏长离回答,她便主动搂着他的脖子,抬起身去蹭他去缠他,发自本能地亲他、贴近他。 最终他实在被这女人给磨得意志力全无,在她的叮咛声中,缓缓将她占满。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他的克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求便在她身体里一点点堆积,终于打开了入口,轰地一下倾泻而出。 故而她百般纠缠,在他耳边哼声娇泣,一边却哆哆嗦嗦用尽力气地缠紧他、欢迎他。 苏长离恨不得狠命将她疼爱,却又不得不顾及她的身子。因而这一晚他真是又折磨又沉沦,但是却很温柔。 翌日敖雨辛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 然后她动了动身子,后知后觉的酸涩不堪,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后来她渐渐清醒些了,神志被拉回现实,和往常一样依然是睡在苏长离怀里。只是衾被底下两人皆是毫无阻碍的肌肤相贴。 他身上的温度将她煨暖得浑身骨头都在泛着一股酸懒。 等她意识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有些上头,脸颊发烫。 腿上有些黏黏的,像但又不仅仅是平时他发泄的程度。否则她的身体怎会有这样的反应? 敖雨辛一时不敢乱动,却听得他胸膛微微震颤,一道低沉疏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醒了?” 敖雨辛脸埋在他胸膛上,一时没吭声,苏长离便紧了紧搂在她腰上的手,又道:“你眼睫毛扫来扫去,痒。” 敖雨辛才意识到她眼睫毛扫到他的胸膛了,他知道她醒着而且在频繁眨眼。所以这时候想装睡是不可能的。 “昨晚你……我……”敖雨辛憋了许久才憋出这几个字。 苏长离道:“嗯。” 敖雨辛太阳穴突突的,衾被下略微动了动腿,确实酸酸软软的,一时埋着头又不言语了。 她心头跳得慌,沉闷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一点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柔顺的头发散在枕畔,苏长离扶着她的头时,手指不由得顺了顺。 敖雨辛鼓足了勇气道:“不是说……得禁么,之前二哥都没碰,怎的昨晚……” 苏长离道:“昨晚是你向我索要,不记得了?” 可他却还记得,她那般多情妩媚的模样,简直不能细想。一想便身体一阵发紧。 苏长离讲给她听:“是你要跳舞给我看,是你说你想我,说想跟我在一起。我顾着你的身子没有讨伐你,但你主动欢迎我,到最后你求着说不要。” 敖雨辛:“……” 苏长离道:“我没使力冲撞。” 敖雨辛小声反驳:“那为什么我会……这么累。” 苏长离道:“大多时候都是你在主动,不管不顾地,能不累?” 敖雨辛无地自容,不管昨晚究竟是怎样光景,但确实因为放纵,她消耗太多,气色差了些,也显出几分疲态。 起身沐浴过后,她没有以往那种被苏长离狠狠压榨征讨过后的散架感,但腿上就是酸软打颤,显然是她自己用力过后的后遗症。 用了羹汤,她一上午都在寝宫里醒酒休息。 这来一次就得够她缓几天的,她这副身子状况,实在不宜再折腾。苏长离见她这模样,嘴上不说但心里有些懊悔,还是他没能收得住。 第447章 香喷喷的媳妇儿很不满 这厢,姑嫂俩醒来,一齐坐在屋檐下,眼神呆滞、脑袋放空,静静地望着院子里。 昨晚那酒还是忒猛了些,到现在她俩都还没醒的样子。 楼千吟配了药,给她俩兑了醒酒汤,一人灌了两碗下去,脑子才终于慢慢地转了过来。 然后楼千古一看楼千吟臭臭的脸,就问:“这大清早的,谁又欠你了?” 楼千吟道:“昨晚醉成一滩烂泥,自己怎么回来的不知道?你们不欠我谁欠我?如此不知恩图报,真该把你们丢在雪地里算了。” 姜氏连忙万分惭愧道:“多谢侯爷昨晚不弃之恩。” 楼千吟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古怪,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楼千古道:“你真把我们丢在雪地里不管,等我俩死后变成鬼,就天天晚上来吓你。” 楼千吟哂笑一声,“不说还不知道,某些人昨天晚上哭得像个傻孩子,鬼叫得半个宫都能听得到。说什么找个人结婚,孤独寂寞冷。” 楼千古:“你就继续编吧,反正不可能是我。” 姜氏捧着汤碗,不确定道:“那……是我吗?” 楼千吟冷泠泠地一眼看过来:“你一个有夫之妇,还想跟谁结婚?” 姜氏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喝她的醒酒汤了。 这醒酒汤里有她喜欢的橘子皮的清香味道。 楼千古坚定又道:“不可能是我。” 用早膳的时候,楼千古回味着昨晚暖阁里的一幕,掇了掇姜氏手臂,赞叹道:“嫂嫂,昨晚你奏琴小辛跳舞,你们俩配合得如此完美,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简直是耳目上的一大享受欸。” 姜氏抬起头来,有些茫然。 楼千古道:“你不会是忘了吧?” 她想了想,才腼腆道:“好像是有这回事。” 楼千吟面无表情地自顾自用膳,楼千古就拿话来戳他道:“混蛋楼千吟,你也没想到嫂嫂会这么厉害吧?” 楼千吟动作顿了顿,虽然他脸上毫无波澜,可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昨晚,姜氏盘腿坐着,膝上放琴,她嘴角噙着笑,一边看着敖雨辛的舞姿一边把玩手中的琴弦的光景,依然那么鲜活。 那时她身上有股悠然恣意之态,不光是琴音把玩在她手中,仿佛她游戏的是生活,并乐在其中。 楼千吟再看看眼前畏畏缩缩的姜氏,他都有些怀疑她们前后是不是同一个人。 楼千吟难得没与楼千古呛,用完早膳后就先回房了。 楼千古暗爽,觉得今早都比平时更有胃口了一些。 姜氏放心不下,吃了几口也跟着回房了。 楼千古道:“嫂嫂吃饱了吗?” 姜氏道:“我……去看看你哥。” 她对于昨晚的事也迷迷糊糊的,和楼千古一样,最后的记忆基本上就停在了暖阁里,出了暖阁以后的事便一无所知了。 姜氏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楼千吟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她总觉得楼千吟今天对她有种莫名的不满。 她进房以后,看见楼千吟在收拾桌案,一会儿要带些桌案上的药籍去太医院。 姜氏便道:“侯爷,放着我来收吧。” 楼千吟冷冷看她一眼。 姜氏拧着手不安道:“是不是……昨晚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侯爷讨厌了?” 楼千吟不说话。 姜氏又道:“侯爷说出来,下次我一定改正。以后,以后也不这样喝酒了。” 楼千吟坐在案前,终于有点要发脾气了的架势,道:“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那等烈酒,也敢豪饮?” 姜氏道:“以前也没那样试过,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楼千吟道:“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姜氏连忙道:“我错了,侯爷说什么我都不辩驳。” 楼千吟冷哼道:“今早起来你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吗?” 姜氏想了想道:“好似在床上。” 楼千吟:“里侧还是外侧?” 本来姜氏脑子里是木的,醒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现在他这一提,她才猛然回过神来,今早她醒来的时候是躺在里边的。 姜氏不可置信道:“我,我抢了侯爷的位置?” 楼千吟道:“你说呢。” 姜氏十分惭愧:“我一时糊涂,侯爷见谅啊,我这就去把床褥换过。” 楼千吟看着她转身就去收拾床榻,抱了新的床褥出来,将原先的都换下了。 她弯着身,将床褥铺整齐,又将被子抖蓬松。宽松的衣裙若有若无地将她的腰身曲线给勾勒了出来。 楼千吟看了一眼,十分不满道:“满身酒气又脏又臭的,回来就往床上躺,要是再有下次,别说沾这床,看我这屋还会不会给你进。” 姜氏顺着他道:“没有了没有了,下次我一定改,不会这样了。” 她觉得她真像个醉汉啊,惹着了自己香喷喷的媳妇儿,谁叫媳妇儿爱干净,她被嫌弃也是应该的吧。 楼千吟道:“酒醉壮人胆是么,要我给你洗脸要我给你倒水喝,还抢我的位置睡,我没当场给你踹出去都是大发慈悲。” 姜氏继续惭愧地顺着他道:“侯爷善解人意,又体谅大度,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楼千吟心态这才给舒顺了些,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姜氏手里细致地将边角都抚平整,给楼千吟换枕头被单时,无意识地动作温柔极了,嘴上势弱地问了一句:“那侯爷……昨晚睡的哪儿呢?” 楼千吟顿了顿,道:“还能睡哪儿,屋里就这一张床。你以为我想睡你外面,你枕头臭死了。” 姜氏默默地闻了闻自己的头发,虽然她没闻出臭味但一定是没达到他爱干净的要求,道:“以后我一定勤洗头。” 楼千吟道:“我管你洗不洗,反正我又不会再睡你枕头了。” 姜氏收拾好床榻,将换下来的床具先抱去一边,她边走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枕套,好像也没有很臭啊。 因为他喜整洁,所以她基本上都换得很勤的,而且她自身也不是个邋遢的人。 结果还是没能达到他的标准。 只是她这一嗅便嗅到了自己的枕套上有一丝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第448章 写保证书 姜氏又去收捡床边几凳上的一堆衣物,是她昨晚换下来的外裳。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脱过衣裳。 她把衣裳抖了抖,然后就看见裙子上的衣带似乎有些绕,她拿起来再仔细一看,竟是都断了,扎成了个死结。 这下子还怎么穿? 姜氏回头问楼千吟:“侯爷……我的衣带怎么断了啊?” 楼千吟头也不抬地铺纸备笔墨,道:“你自己解衣的时候解不下来,就用剪刀给剪了。” 姜氏很有些疑惑:“我自己打的结自己很好结,怎么会解不下来呢?” 楼千吟道:“你一个醉鬼,好意思怀疑清醒的人吗?” 姜氏忙道:“我没怀疑侯爷,我只是……觉得喝醉了确实很不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楼千吟道:“弄完了没有,弄完了就过来。” 姜氏把要洗的寝具衣物都归置在盆里,然后便去洗手,过来的时候再给楼千吟倒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放在他手边。 只见桌面上笔墨和纸已整齐,楼千吟就起身给姜氏让了位置,道:“你坐下。” 姜氏不明就里地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 楼千吟端了她备的水饮了两口道:“写,保证书。” 姜氏有些茫然地仰头看他。 他道:“保证书不会写吗,将你昨晚的所作所为都记下,并保证以后不再犯,如有违反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姜氏应道:“我知道了。” 然后她便老实地拿了笔蘸了墨,然后在纸上认真地写了起来。 楼千吟在旁时不时看上两眼。 姜氏写到后面,不禁又仰头问他:“我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呢?” 楼千吟道:“你自己的保证书,你问我能有什么诚意?” 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姜氏写了一句“一切听凭侯爷处置”。将决定权都交到他手上,这应该算很有诚意了吧。 楼千吟连朱砂都准备好了,道:“摁手印。” 姜氏在纸上摁下了手印。 楼千吟再道:“你念一遍。” 姜氏又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方才交到楼千吟手上。 楼千吟淡淡浏览了一遍,她这一手字加上保证书的内容倒是赏心悦目,这才终于满意了,等墨迹干后便叠起来。 却听姜氏小心翼翼地问:“那万一我若是惹得侯爷不高兴……侯爷会休了我吗?” 楼千吟边叠边冷睨她一眼,道:“从你进我这门到现在,惹我不高兴的时候还少吗?” 姜氏霎时眉开眼笑起来,眼里光华不灭、熠熠生辉,道:“那我就放心了。” 楼千吟将保证书顺手夹进自己的书页里,冷道:“做错了事还笑得这么开心?” 姜氏稍稍收敛了些,随后他便拿着些药籍,出门去太医院了。 敖雨辛在自己宫院里,当然也还记得昨晚暖阁中的事,她也是在回寝宫以后记忆才断断续续的。 到下午,她便往楼千古和姜氏那里去了。 三人一见面,先就是互相问昨晚回去后都有没有被收拾吧。 听嬷嬷说,昨晚楼千古是被嬷嬷搀扶着回来的,而姜氏则是被楼千吟背回来的。 姜氏愣了愣,楼千古和敖雨辛对此却是乐见其成。 楼千古笑哈哈道:“之前绞尽脑汁想让他背他都不背,昨晚居然真的背了。” 敖雨辛见姜氏呆愣的模样,亦笑道:“可能嫂嫂这会儿后悔了,早知道就该少喝两杯,也好保持点清醒。” 姜氏搓搓手,道:“确实不太记得了,也没听他说起。” 反正昨晚楼千古回来倒头就睡了,她和敖雨辛便问姜氏,楼千吟昨晚有没有发难。 姜氏表示她也睡了,昨晚楼千吟没怎么发难,不过今早却让她写了保证书。 楼千古一听保证书的内容就不由得唏嘘道:“嫂嫂,你倒是放机灵点啊,你随便写个什么不严重的后果就行了,怎么还写任凭他处置呢。” 姜氏腼腆地笑道:“没事没事,你哥不会让我做太为难的事的。” 然后姑嫂俩就看向敖雨辛,又关心地询问她:“你昨晚偷了你二哥的酒,回去以后有没有受罚啊?” 敖雨辛就有些不自在,道:“大多我也记不大清了,好像我有些混乱的片段,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暖阁里跳舞还是在寝宫里跳舞。再然后一睁开眼也就是今天早上了。唔,就是也睡了一觉吧。” 楼千古笑嘻嘻道:“你的睡了一觉肯定不是我那种睡了一觉。” 敖雨辛嗔着伸手来挠她。 楼千古道:“看你气色有些差,肯定是那样了,得缓两天才好。本来最好还是禁的,可你二哥那么如狼似虎的,就算控制不住也得温柔些好,消耗过激了对你没好处。” 敖雨辛虽然有些窘,但也不怕与她们说房里话了,道:“他是克制得很好的,此前都没有乱来,不关他的事,应该是我自己的原因。” 姜氏道:“你应该多休息,就不要过来了。我们可以过去找你的。” 敖雨辛道:“没关系,上午已经休息过了,好多了。” 楼千古支着下巴,好奇地问:“小辛,是跳舞累还是跟你二哥睡觉累?” 敖雨辛想了想,回答道:“还是……睡觉累吧。” 楼千古疑惑道:“可跳舞不是浑身上下哪哪都在动么,怎么还没睡觉累?” 敖雨辛咳了咳,脸颊熏热地道:“跳舞累了你可以休息,而且自己知道留存体力,可与他在一起,就是想用尽全部力气去纠缠他,不会有所保留的。” 楼千古一知半解道:“这男女之事还真是不解之谜。恐怕只有亲身尝试过才知其中的奥妙。” “对了,说起跳舞,”敖雨辛想起过来找她们的主要目的,便看向姜氏,眼神发亮道,“没想到嫂嫂琴艺了得,昨晚让嫂嫂替我奏琴果真没错,当真是尽兴至极。” 姜氏不大好意思道:“哪里,是我献丑了。” 敖雨辛笑道:“若是嫂嫂这样都叫献丑,那让广大的钻研琴技的大家闺秀们可怎么活啊。”她又问,“嫂嫂师出哪位名家?” 第449章 傍晚天来雪 姜氏憨实地道:“我本出身寻常商贾,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只是我爹娘觉得女孩子混日子归混日子,最好还是有点技艺傍身。 “所以别的大家闺秀学什么,我也粗略地学点什么。只不过我学得不像样,样样都只会点皮毛,我的老师也非浔阳排上号的名家,都是我爹寻来的云游志士。” 敖雨辛由衷道:“嫂嫂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大家闺秀的真正的大家闺秀。” 姜氏摆摆手道:“我不能与大家闺秀比,我爹娘说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成。” 楼千古捧着脸道:“和嫂嫂相比,我才差远了。从小到大也没怎么习过这些,都是跟我哥泡药罐子里。可恨的是我天赋又没那个混蛋好,导致我现在处处都被他压一头。” 顿了顿又感叹:“都说长兄如父,我突然觉得我没长成一个大家闺秀,那厮有很大的责任。” 姜氏道:“生活本就不容易,你哥和你相依为命地长大,又打理着这么大的楼家,他身上的担子也很重大。” 敖雨辛笑道:“千古你不需要当个大家闺秀,我后来也不是大家闺秀。我们每个人只做好自己便好。” 说着她便叫了门外的宫人,将东西捧进来。 宫人捧着的物件上盖着锦布,虽遮住了模样却遮不住大致的形状,姜氏一见目光就闪了闪。 宫人把东西轻轻放在案几上,敖雨辛道:“嫂嫂揭开。” 姜氏将锦布缓缓揭开,只见日光在那琴身流转、汇聚于弦,整个线条十分流畅而大气,眼下清晰可见是一把留住了岁月的古琴。 敖雨辛道:“这把琴昨日我见嫂嫂奏得极好,应是与它有缘的,就赠与你。” 姜氏伸手摸了摸,显然是欣喜的,又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这琴打造得极好,许是从前哪位名家所造,又是宫中之物,可遇而不可求,实在是太贵重了。” 敖雨辛道:“再好的东西也得遇到懂的人才能发挥它的价值啊。” 姜氏双手捧过来,放在膝上,仔细地抚摸它,而后笑道:“那我就再奏一曲,以谢你赠琴之谊。” 敖雨辛和楼千古连忙坐正了身体,一脸期待地倾听。 不一会儿,房中便传出苍浑的悠悠古琴声。 刚奏完一曲,太医院那边就传了楼千吟的话来,道是他那边编纂药经的事已经基本上收尾,也不用等到年后返回浔阳了,收拾收拾,这两天便启程。 本来高高兴兴的三人,一下子就有些愁云惨淡。 傍晚天来雪。 阴沉的天空浓云密布,一片片雪花十分轻盈,漫天飞舞。 这雪来得比之前的都要大,像是兜不住了打翻了满包袱的鹅毛,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不一会儿,近处的庭院远处的宫檐,就都是一片纯寂的雪白。 室内十分暖和,三人倚在窗边看雪,伸出手去还能掬到几片硕大的雪花。 敖雨辛提议道:“今晚我们吃咕咚羹吧。叫上楼大哥和我二哥,我会好好劝劝楼大哥的。” 她这一提,气氛顿时轻快两分,楼千古道:“那就看小辛你的了。嘿,我正想说今晚吃什么你就说了,这样的天气,边赏雪边烤炉火涮东西吃,没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了。” 遂敖雨辛就让宫人去苏长离和楼千吟那里传话,让他们忙完了就过来一起用膳。 而后三人就商议吃些什么菜,姑嫂俩爱吃什么便列什么,敖雨辛都让宫人去准备。 楼千古道:“嫂嫂,你列的都是楼千吟爱吃的。你爱吃的呢?” 姜氏腼腆地笑,道:“我不挑的,他爱吃的我也爱吃。” 敖雨辛便道:“你再列几样不管他爱不爱吃但是你爱吃的。” 姜氏道:“我觉得你们列的我都挺喜欢的。”但是架不住敖雨辛和楼千古坚持,她还是又列了几道单子上没有的菜。 宫人得了清单,便传去御膳房备菜了。 天黑下得早,等苏长离和楼千吟过来,已然夜色铺陈,大雪纷飞里可见宫院屋檐下灯火朦胧。 膳厅的门开着,里面匀出温黄色的光,还伴随着淡淡的水汽偶尔飘出几许。 这外面的风声雪声也没能完全掩盖住三人的说笑声。 两人进得屋檐下,拂了拂身上落雪,而后相继踏进膳厅里。 敖雨辛和姑嫂俩正围坐在火炉旁,火炉上烧着铜锅,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蒸腾起一片缭绕雾气。 她们听到动静都看向门边,有说有笑的光景着实让这室内也鲜活了两分。 敖雨辛笑道:“早就等你们了。”她拍拍身边软毯铺就的空座,“二哥快来坐。” 姜氏身边也空着位,与敖雨辛身边的空座挨着的,苏长离和楼千吟过来便敛衣挨着坐下。 羹汤已经熬好了,等他两人一到,便开始动筷涮菜吃。 苏长离让宫人去启了两壶酒来,楼千吟能跟他喝两杯。 这酒敖雨辛她们是不眼馋的了,昨晚喝得够多,眼下光是闻一闻那酒香就觉得上头。 敖雨辛便将宫中平时专给女眷用的果酒吩咐备上来,果酒有股浓浓的果香,爽口而不醉人,用来佐这咕咚羹再好不过了。 饭食间,敖雨辛便问:“楼大哥今日让人传话说,过两日要回浔阳?” 楼千吟道:“留在这里也无事,就不如回去。” 敖雨辛道:“可先前楼大哥还答应了要等年后才走的啊。” 楼千吟看了看姑嫂俩,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这两个祸害还会干出什么事来,还是早回去的好。” 经过近来发生的事,他是深刻地觉得姑嫂俩不宜再待在宫里。 楼千吟还感觉到,原本没她俩的时候,敖雨辛这位皇后当得理应是相当的端庄得体,可近来她跟着姑嫂俩一起混,不仅学会了看乱七八糟的图册,还学会了偷酒喝得个烂醉如泥。 所谓近墨者黑,在姑嫂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回去在家里再怎么霍霍,总比在这宫里教坏了皇后要好。 敖雨辛道:“她们与我相处得甚好,且这宫里冷清,有她们作伴我也觉得多添了许多乐趣。何况孩子们也想和干爹干娘多多相处呢。” 第450章 哪哪儿都不对 敖雨辛看了看外面的天儿,又道:“何况像今晚这样的大雪,恐怕得持续好几天的坏天气,哪里适合赶路。楼大哥趁此机会不如也与我二哥多多把酒言欢。” 楼千吟道:“我跟他有什么可言欢的,我又不好这口。” 楼千古道:“小辛你跟他说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你直接用你的皇后威严压他,命令他必须年后回去呀。他敢不听,不听就打他板子!” 楼千吟冷冷睨她一眼道:“有你什么事。” 敖雨辛道:“那楼大哥不愿意的话,”她只好使出杀手锏,扯了扯苏长离的袖角,软声道,“二哥,你命令他。” 反正她是要留姑嫂俩的,而且她们也都想留下啊。 楼千吟对苏长离道:“你要是不怕她俩教坏你的皇后,你就尽管留。” 敖雨辛惭愧道:“也可能不是她们俩教坏我,而是我教坏了她们。楼大哥要是介意昨晚醉酒的事,那酒是我主动搬去要与她们不醉不归的。” 最后苏长离道:“年底我忙,有时候没法多陪她,就让她们多陪陪。” 楼千古一听,欢呼起来。姜氏也不禁笑,只是楼千吟冷泠泠看过来时,她连忙给他夹了菜,道:“侯爷,吃菜吧。” 苏长离又道:“至于你要是药经编完了闲着没事,就调教调教太医院里的太医。” 那厢三个女孩儿倒满了果酒,聚在一起碰杯,欢欢喜喜地饮果酒吃菜。 楼千古眉飞色舞道:“这下他没法拒绝了吧,再拒绝就是抗旨的。除非他狗头不想要了。” 看这样子,她们两个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可楼千吟要是把她俩独自放在这里可能会更不放心,谁知道她俩后续还会做出什么妖来。 于是楼千吟不再提启程回浔阳的事。 苏长离动手给楼千吟把酒杯斟满,他亲自斟酒楼千吟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好端起来跟他碰了碰杯沿,仰头一饮而尽。 苏长离微微侧目,将他喝酒的动作看进眼里,随之也一饮而尽。 而后大家便愉快地吃吃喝喝,相互布菜倒酒,一派其乐融融。 楼千吟看着苏长离也不知是第几次给他斟酒,便道:“你莫不是也想来个不醉不归?把我灌醉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长离道:“你杯空了我顺手给你添上,也没叫你非得要喝,你可以选择不喝,这算哪门子灌?” 楼千古道:“就是,敖二哥亲手给你满上,别人求都求不来这待遇,你别不识好歹。” 楼千吟冷睨她道:“吃你的吧。” 苏长离斟好酒,端起自己的酒杯,又与楼千吟碰了碰。 楼千吟道:“你还说这不是灌?” 苏长离道:“我又没逼着倒进你嘴里,你还是可以选择不喝。” 楼千吟深刻地怀疑,他酒兴起来了,就是想找一个陪他喝酒的人。嘴上说是可以选择不喝,可人家都给你满上了,又跟你碰杯了,你不喝算什么事儿? 于是楼千吟只好端起来仰头喝了,苏长离见他酒杯空了,就又伸手去拎酒壶。楼千吟挡住自己的酒杯,道:“你当人人酒量都和你一样吗?” 姜氏往楼千吟碗碟里布了菜。 楼千吟一直提防着苏长离给他杯里倒酒,不然他是喝不过这个人的最后肯定会被放倒。 苏长离也没再勉强他,只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替他把酒倒上。 这断断续续,楼千吟也喝了不少,苏长离见状道:“看你这样子也够了,我不强人所难,免得过犹不及。” 这要是过早喝倒下了反倒无趣。 于是后来苏长离果真没再给他倒酒。姜氏布给他的菜他也慢条斯理在吃。 敖雨辛道:“楼大哥,把这个给嫂嫂夹一点吧。嫂嫂爱吃这个。” 楼千吟自然而然地拿了公筷夹来放在姜氏的餐碟里。 后来再涮这个菜时,他都会想起夹一点给她。 姜氏顿了顿,楼千吟便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喜欢吃吗?” 姜氏眼里流淌着淡淡的光,应道:“我喜欢的。” 只不过到后半程的时候,楼千吟就有点酒劲儿上头了,他腹中热浪滚滚,身上有了些汗意。 苏长离看了看他,十分心平气和又大度道:“这酒的后劲儿是大,坚持不住了就回房歇歇,不必勉强。” 楼千吟扶着额头,对苏长离突然的善解人意莫名地感觉哪哪儿都不太对,便道:“我又没醉到人事不省,回什么房。你要是担心我醉了,还给我倒那么多杯酒作甚。” 对此苏长离也理所当然道:“我又不知道你这么不经喝。” 姜氏道:“我想起今早的解酒药还有一些,我去给侯爷拿来。” 楼千吟没有拒绝,姜氏就起身匆匆回房拿了解酒药兑了温水给楼千吟服下。 原以为会好些,可楼千吟的状态显然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改善。他浑身有些发烫,汗意更浓了些,眼前也昏昏然。 楼千古有点担心,但嘴上却道:“你这才喝多少啊就不行了,昨儿我们三可是喝了好多壶呢。楼千吟你也太弱了吧。” 敖雨辛也担忧道:“连解酒药都不起作用么?” 苏长离声色依旧平和地对姜氏道了一句:“扶他回房休息吧。” 姜氏也正想,见苏长离开了口,便如获大赦赶紧起身,一边拿过楼千吟的手臂绕在自己肩上,一边对敖雨辛和楼千古道:“那我先失陪一下啊。” 敖雨辛道:“嫂嫂不用管我们,扶楼大哥去吧。” 楼千古唏嘘道:“咱们都清清醒醒的,唯独就他半途就醉了,还死沉死沉的,嫂嫂要不要帮忙啊?”说着就站起身准备搭把力。 姜氏道:“不用,我扶得动他的。” 在搀扶楼千吟这件事上,姜氏是很有经验的。毕竟之前楼千吟借着腿上被隔壁阿黄给咬伤而使唤了姜氏好几日。 即使楼千吟把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都倚向她,她踉踉跄跄也能扶着他往前走。 楼千吟本身也没有意志全失,本想拂开姜氏自己能回,但姜氏哪放心得下,两人磕磕盼盼地走出膳厅,回了房中去。 第451章 遭了道儿了 房中有些昏暗,进门时姜氏柔声道:“侯爷小心门槛。” 进了房中,没来得及点灯,房内光景影影绰绰,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显得人的感官比平时更敏锐一些。姜氏听见楼千吟的气息较往日更沉。 她扶着他进内室去到床榻边,本想放他缓缓躺下,怎想他身体的重力冷不防一带,将她也一并拽了下去。 姜氏一下子就跌入楼千吟怀中,他身上的酒息混着苦涩的药味杂糅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 姜氏僵着没动,因为楼千吟的手下意识地搂在了她的腰上。 楼千吟浑然不知,只感觉手臂上搂着的腰身这般纤细柔软,仿佛回到了昨夜自己给她解衣裙而不得不揽着她的腰的时候。 姜氏瞠着眼,近在咫尺地看着他,他的墨发铺散在榻上,冷清的模子被廊外暗淡的光镀出了深邃的轮廓,他的呼吸灼热,使得她失神中呼吸也不受控制地轻颤。 直到门边传来房门的吱呀声,把姜氏及时拉回了神。 她艰难地回头去看,一眼看不到房门处,只看得见外室匀进来的檐下灯火又黯然了去,应该是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但不知是谁关的。 姜氏又不禁转回头看着楼千吟,腰上被他箍得隐隐发烫,起又起不来,只好轻唤道:“侯爷。” 楼千吟眉头紧蹙,在听见那道声音之时,犹如蚂蚁蚀骨一般,痒到了骨髓里。 他缓缓睁开眼时,便看见姜氏离他如此之近,本来有些拒绝这样的亲近,却同时腹中席卷的那股浪潮与他意志无关地突然变转了势头往下腹涌去。 他浑身绷紧,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却偏偏如此清晰地闻到了姜氏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她的气息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十分清新而又纯净,是女子的体香,却也是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身体本能地既想要占有又想要毁掉。 楼千吟感官越来越敏锐,也越来越感知到自己身体明显的变化,他终于明白先前苏长离的那股不对劲从何而来了。 敢情他不是醉酒,而是遭了道儿了。 虽然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楼千吟深吸一口气,可呼吸里全是姜氏的气味,他松了松手臂终于将她放开,嗓音哑得吓人,道:“起来。” 他的表情也有点吓人,在姜氏看来活像要把她吃了一样。 姜氏也瞬时清醒,忙不迭地从他身上起来,有些慌张道:“我,我去点灯。” 她全然失了分寸,去到案台边时不慎撞到了椅凳,椅凳倒地发出闷咚一声。她拿着火折子的手都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把灯点上,再回头来看楼千吟时,见他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衣襟有些被弄乱,凌乱的发丝也披散在肩上,一声一声粗沉地喘息着。 他看起来很难受,双眼都漫上一股红意,像是忍受着什么忍得十分辛苦。 姜氏抬脚朝他走来时,楼千吟冷不防抬眼,直直地把她盯着,眼神里却满是拒意和警告,嘶哑道:“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姜氏不由得停住了脚,心下有些惶然,不安道:“我想……给你把把脉。” 楼千吟咬牙道:“不需要。” 姜氏问道:“侯爷,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舒服些?” 楼千吟深吸一口气,非但压不下那股汹涌浪潮,更是感觉自己嗅觉的所有潜力都全被打开,屋子里的空气中仿佛都是她身上的气息。 楼千吟扶着额头,发丝从鬓边垂下,沉声道:“你出去。” 姜氏知道自己那点医术水平就是个半吊子,可能帮不了他,便道:“我去叫千古来。” 她转头便往外走去。 身后楼千吟咬着字音儿道:“你敢。” 姜氏回眸,他垂着头气息紊乱地再道:“不许往外说半个字。否则你后果自负。” 姜氏努力镇定下来,道:“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但是侯爷你得告诉我该怎么做。” 楼千吟也真是怕她跑出去宣扬了,而且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股势头恐怕轻易捱不过去,必须得借助外力及时挥散药效才行。 于是楼千吟又沉沉哑哑道:“回来。” 姜氏一回身就看见楼千吟动手在解自己腰带,他衣襟都被汗湿了,往两边一宽就露出一片胸膛来。 姜氏像被钉住了脚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楼千吟抬眸看着她,眼眶又红又潮,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欲气,让姜氏心惊肉跳,紧紧拧着的手也不禁一阵发汗。 楼千吟命令道:“过来。” 膳厅里,咕咚羹里还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楼千吟和姜氏一走,剩下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楼千古喝了不少果酒,率先起身去方便一下。 怎想她出了膳厅刚自楼千吟门前经过的时候,冷不防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音。 她起初还以为自己听差了,便再贴着门扉仔细听了听,果真,里面还真有奇怪的声音! 几步开外守着一名太监,是平时专侍奉在苏长离身边的,见楼千古听见了以后,便笑呵呵地轻声和气道:“郡主还是不要去搅扰了景安侯的好事吧。” 楼千古有些反应过来了,惊疑不定道:“你说他们……” 太监笑而不语。 楼千古听见里面有楼千吟的呻吟声和喘息声,还夹杂着两人的窃窃私语声。 她隔着门隐约听到了楼千吟诸如“嗯……你不是第一次吗,这么莽莽撞撞”、“你只管做”、“慢慢来,你做得很好”、“嘶,快点”之类的惹人遐想的话。 还有姜氏诸如“侯爷你出了很多汗”、“侯爷可不可以容我歇歇”之类的回应。 最后楼千吟那句强硬的“等弄完再歇”楼千古是听得清清楚楚,她顿时精神大振,无比的激昂兴奋,连如厕都顾不上去了,连忙调头就满怀激动地冲进膳厅。 敖雨辛见楼千古冲进来,道:“后面有人追你啊这么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452章 真的圆房了 楼千古神情动荡地一屁股坐在敖雨辛身边就激动地挽着她的手臂道:“小辛,我路过我哥房间时,听到了点动静,他们好像在搞事情!” 敖雨辛问:“搞什么事情?” 楼千古着急道:“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除了那事还能搞什么事!” 敖雨辛愣了愣,不确定地问:“是我想的那种事么?” 楼千古猛点头:“正是正是!”然后她还把她听到的只言片语复述给敖雨辛听。 听起来确实很暧昧。 但敖雨辛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道:“所以,他们真的是圆房了?” 楼千古又欣慰又唏嘘:“之前咱们费了多大的力啊都不能让我哥脑子开窍,早知道酒后乱性就可以,早把他灌醉扔回屋里就成事儿了。” 敖雨辛道:“可楼大哥沉稳自持,也不像是个酒后乱性的人啊。”然后她再一想楼千吟今晚的状态,以及苏长离频频给他倒酒,忽而就觉出点不对味儿来,不由转头看了苏长离一眼。 苏长离自顾自地吃了两口菜,全然没有半分惊讶的样子。 敖雨辛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楼千古就道:“混蛋楼千吟也就人前一副人模狗样,人后不知道多恶劣呢,酒后乱性他肯定干得出来。嘿嘿管他呢,等明早起来他赖不掉的!” 敖雨辛有些放心不下,小声对楼千古说道:“可嫂嫂此前未曾经历此事,今晚是初次,倘若楼大哥醉酒的状态下没轻没重的,定是会弄伤嫂嫂。” 楼千古一听也有些担心,道:“那可怎么办呀?” 敖雨辛想了想道:“要不你去他们门外问问姜嫂嫂有没有事,她若回答你应该就是无大碍的。” 楼千古应了一声“好”,赶紧就跑出去了。 她一走,敖雨辛便回头看向苏长离,问:“你是不是往楼大哥的酒里掺了东西了?” 苏长离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要我帮帮忙撮合他们吗?”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可也不是这样帮啊,这一时冲动过后万一楼大哥后悔了呢。” 苏长离拈着酒杯道:“他有什么可后悔的,横竖是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又不是别人。” 诚然,照楼千吟的性子,即使一时冲动与姜氏圆房了,也不会不负责任。何况姜氏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呢。 敖雨辛道:“真要别出什么事才好。” 楼千古跑回到门外,又贴着房门听了听,然后照敖雨辛说的试探着出声:“嫂嫂?” 一连唤了两声,门里才响起姜氏的回应,听她声音似乎很疲惫,道:“啊,千古,怎么了?” 楼千古问:“你还好吗?还坚持得住吗?” 姜氏道:“我……我还好……” 楼千吟便嘶沉地冷冷道:“没你什么事,你最好走远点。” 要照平时,他这样的态度,楼千古早杠起来了,只不过今晚看在他和嫂嫂在干正事的份儿上,才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只要能圆房,她暂且还是能忍受楼千吟几句冷言冷语的。 楼千古又欢欢喜喜地跑回膳厅,和敖雨辛挨着坐下,道:“我问了问了,嫂嫂说她还能坚持,应该是没大碍的吧,但听她声音很累的样子。就是我哥这个人,猴急得不得了,我不过才在门口问了一句,他就让我赶紧走。” 而后她便唏嘘:“这平时端着端着的还不肯碰嫂嫂,这下尝到滋味了吧,就跟狗啃了骨头似的再也舍不得松口了。真是没人比他更虚伪的了。” 随后聊完了这事,楼千古才后知后觉又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去方便呢。 敖雨辛见这晚膳也用得差不多了,便和苏长离一起起身回去。 外面还在下雪,但饮了酒浑身都暖洋洋的。苏长离牵着敖雨辛的手,他掌心暖和,她也不怕跌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难得的兴致浓厚。 敖雨辛边踩边拈着唇边发丝道:“但愿楼大哥和姜嫂嫂圆房以后,感情可以更深一步。” 事已至此,当然就只能这样期望了。 这厢房里,之前楼千吟在意识到不对劲后第一时间想让姜氏出去,可临了又改变了主意没让她出门,而是让她走回自己这边来。 姜氏定了定心神,终于是缓步朝他走了过去。 楼千吟让她拿床侧案头柜子里常备的药箱,姜氏便乖乖地拿出来。 楼千吟道:“把银针卷打开,我让你扎什么穴位你就扎。” 姜氏一放下药箱,顿时毫无底气地摆手道:“侯爷我……我不行的,我没认真习过这个,我去叫千古来吧。” 还不及起身,楼千吟一手就扼住了她的手腕。 灼烫的触感将她腕子包裹,她浑身颤了颤,眼底流光如莹,张了张口轻声恳请道:“我若弄不好,会伤你的身体的。侯爷,我去叫懂的人来帮你好不好?” 楼千吟紧了紧手指,一时间很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拽上床来,他是个正常的成熟男人,以前是没有过女人,但是他知道要怎么才能让自己纾解,更知道自己身体里在渴望什么。 残剩的理智使得他不得不闭了闭眼,深吸气极力遏制,凶狠道:“少废话,照我说的做。真要是弄伤了也不需你负责。” 最终他硬是忍住没把她往身下拽,而是试着松开了她的手腕。 楼千吟再晦涩道:“去把灯台拿过来。” 姜氏只好去将灯台拿来放在床边几上,此时楼千吟已经将上衣尽数解下,光裸在她眼前。 她看见他肌理绷得极紧,线条明晰流畅,还沁出汗意。 姜氏不知是急得还是慌的,跟着开始冒汗,这次是真的遇到了她不擅长的事。之前在楼家尽管有涉猎医术,可这针灸之术她压根就没时间也没机会上手练习,最多最多也只是了解完人体的各个穴位。 姜氏道:“我不知我能不能做好……” 楼千吟看着她额前的隐隐汗迹,忽而声色放柔和了些许,低低涩哑道:“不要慌,权当是我给你练练手了。我会告诉你扎几寸几毫,让你停手你就停手。” 姜氏深呼吸,终是点点头,应道:“好,我会小心再小心的。” 楼千吟道:“取针。” 第453章 也不怕长针眼 楼千吟每说一个穴位,姜氏便不得不动手在他身上摸索。 她虽晓得大概的位置,可人与人之间还是有个体的差异,她手指在他滚烫的肌理上一寸寸掠过,不确定地问:“侯爷,是这里吗?” 楼千吟快被她给折磨得疯掉了,她指尖又柔又软,和他皮肤的温度相比还有点点凉意,往他皮肤上扫过的时候简直让他头皮发麻,说不清是舒服还是刺激,反正她每碰一下就仿佛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楼千吟道:“你的手少乱摸,找到差不多的位置摁一下就行了,我会告诉你具体往哪边移多少。” 姜氏道:“我就是摁了一下。” 楼千吟缓了几口气,道:“你摸了好几下也摁了好几下,当我不知道吗,不要犹豫不决,干脆一点!” 话音儿一落,怎知姜氏突然在他某处穴位上手指不轻不重地往下一摁。 那股酸爽的感觉顿时蔓延强袭而来,使得楼千吟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一股麻意顺着尾椎骨直往上爬。 他毫无防备,微垂着头,嘴角就溢出一声呻吟,有些气急败坏道:“你不是第一次吗,平时都畏畏缩缩的怎么现在这么莽莽撞撞。” 那声音姜氏从来没有听到过,手上颤了颤,道:“是你说干脆一点……” 楼千吟喘息着又道:“就是那里,下针。” 姜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只知道楼千吟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尽管楼千吟极力忍耐,可姜氏碰到几处关键穴位时,他还是忍不住呼吸急促,压抑不住发出仿佛意乱情迷的声音…… 他身上出了一场淋漓大汗,顺着上身的肌理往下淌。 姜氏胡乱地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拭汗,担心地问:“侯爷你出了很多汗,没关系吗?” 楼千吟涩哑道:“你只管做。” 可姜氏自己也满头大汗,她却无所察觉。 她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楼千吟身上了,她很怕自己掌握不好,真的弄伤了他。 直到她鼻尖的汗迹忽而滴到了楼千吟的后背上。 楼千吟震了震,眼神晦暗地回头看她,见她脸颊绯红、眼神明亮的认真模样,不知为何,腹中那股火浪就又有窜头的趋势…… 楼千吟看着她满是汗珠的鬓边和鼻尖,动了动喉结道:“把汗擦一擦,落到我身上了。” 姜氏胡乱地往自己脸上拭了一把,听他又缓和些许道:“慢慢来,你做得很好。” 得到了他的鼓励和认可,姜氏抬起头来,冷不防对上他的眼,他看见她眼里光华流转,她认真地轻轻应道:“好,我慢慢来。” 楼千吟顿时很有反应地腹下一紧,也不知是恼火她还是恼火自己,说翻脸就翻脸道:“嘶,还是快点来!” 她因为太过专注浑身也紧绷绷的,没多久手就有些不听使唤了,失了灵活,僵硬脱力,便道:“等侯爷好受些了,可不可以容我歇歇?我怕我动作太僵反而掌握不好分寸。” 楼千吟蛮横道:“歇什么歇,等弄完再歇。” 不知不觉,楼千吟身上就依稀扎了些银针。 姜氏极度集中精神地将银针往他穴位里一毫一毫地轻捻,他说停的时候她便立马就停。 楼千吟也很不好受,那最后几针的位置在他腹下几寸处,他也顾不上被姜氏看见他的不妥之处了,稍稍将衣角拨开,露出腹下几寸的位置。 虽然没有让姜氏看到紧要部位,可是那亵衣下高高撑起,却是近在眼前。 姜氏脸颊通红,手也不争气地抖了抖。 楼千吟咬牙道:“眼珠子往哪儿盯,也不怕长针眼!” 姜氏浑身冒汗,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也正这时,楼千古在外面问她有没有事。姜氏只好底气不足地应了两声。 楼千吟正在紧要当口,便气急败坏地让楼千古赶紧走。 最后姜氏哆哆嗦嗦地下针。 楼千吟看着她,喉结一再滑动,都快燥得冒烟了,强耐着性子道:“手不要抖。” 她手指软颤颤得摁了摁他腹下的穴位,见他眉头攒动,便一针扎了下去。 他轻哼一声,也不知是痛苦还是舒服。 等所有银针都扎完了,姜氏几乎是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床边,轻轻喘着气,紧张地观望着楼千吟的情况。 他身上的汗流得更猛了,那股又欲又潮的气息简直挥散得淋漓尽致。 姜氏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副样子,一边心惊肉跳,一边却又觉得有种摄魂夺魄的美…… 待一刻时辰过后,这股浪潮终于通过汗液全部宣泄了出来。 楼千吟宽在腰间的衣和头发都湿透了。他眸底里的潮气一丝丝冷却下去,眼眶里的潮红也慢慢消退,容颜沉寂下来反倒有一丝丝苍白色。 他阖了阖眼,嗓音依然沙哑,却不再是之前那种遏制欲念的沙哑,而是充满消颓疲惫的沙哑,与姜氏道:“抽针吧。” 姜氏下意识地眼神往下一瞥,见他亵衣间撑起来的也已经平复了下去。 她连忙动手来轻缓地帮他一根根摘了银针,心里想着虽然今晚着实惊心动魄,可她也得以亲眼见识到男人的变化,果然和之前敖雨辛说的是大致吻合的。 把所有银针都取下以后,姜氏才终于长出一口气,问道:“侯爷,你怎么样?” 楼千吟一时懒得答应她。 姜氏又轻声道:“是不是现在不能沐浴,侯爷先别睡,这样会着凉的,我去打热水来给你擦身。” 她也累得手脚发软,今晚完全是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出错,会不会给他留下后遗症什么的,但也只能稍后再说了。 姜氏出门叫宫人备热水,等她打了热水回来,发现楼千吟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连忙去拿干净衣衫,将他原本汗湿的衣裳脱去,用热水给他拭了满身的汗,期间楼千吟醒了,安静地睁开眼。 只是姜氏专注地做着手里的事,没有抬头看他,便没有发现。 后来楼千吟又覆上了双眼。 大概是倦了,也就懒得和她计较。 第454章 温暖安宁 等姜氏给他擦完身,又给他穿衣,只是她现在没什么力气了,想搬动他还有些难,便只好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侯爷,穿好衣裳才能睡啊,不然会着凉的。” 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见,但姜氏明显感觉扶他起身的时候没有那么吃力了,显然是他有在配合的。 姜氏让他靠着自己,拿了他的衣衫便披在他身上,又仔细地摸索至他腰间给他系好衣带,最后才放他躺在了床上。 她拉过被子就盖在了他身上。 姜氏安顿好他,才让宫人再去备热水给自己沐浴。听说膳厅那边早就散了,楼千古也回房去休息了,她便没再出去。 之前都顾着帮楼千吟,这会儿她身上感到很凉;浴桶里灌满了热水,她解了汗湿的衣裳,屏风后可见她身姿若隐若现,极是纤细窈窕。她轻缓地入水,终于才觉暖和了起来。 楼千吟依稀听见有水声,很温柔。呼吸里仍是那股幽幽淡淡女子身上的香味,却意外地很好入眠。 本身就有些脱力,姜氏也不敢泡太久,洗净以后就出浴了。 她的身影在房里走动,脚步很轻,丝毫没有吵到楼千吟。相反,她弄出的轻微声响还显得这室中更安宁更温暖。 姜氏烘好了头发,又坐在妆台前,往肌肤上摸了养肤膏。 她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五官并不出众,尤其是眉角那颗黑痣,衬得一张脸更加的平平无奇,放在美人堆里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如果是有人注意到她,也一定是因为那颗黑痣太过显眼,甚至说是有两分丑陋也不为过。 姜氏注意到自己眉角的黑痣边缘有些卷边了,便倾身往镜子靠拢,对镜伸手往眉角摩挲了几下,然后空出一手打开妆盒小屉,从里面取出非常小巧的小镊子拈了一点点膏状物填补上,再抚了几下,又平整如初。 姜氏打理好自己,把门拨好闩,一盏盏掐熄房中的灯,走回到床边时,一看就有些犯了难。 之前楼千吟太重她不好搬,直接就让他在外侧躺下了。姜氏也没注意,顺手拉被子给他盖上却不想拉的是自己的被子。 他的那副衾被和枕头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里侧动都没动。 这会儿要是跟他换回来,铁定会将他吵醒的。 姜氏把床帐缓缓合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床,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爬到里侧去,伸手捻了捻他的衾被,揭开,神色甚至有些虔诚地慢慢躺了下去。 枕上和衾被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她不敢多动,也不敢深呼吸,被子下面的双手紧紧捻着被角。 姜氏一点点歪头朝身侧看去,见漏进床帐的夜灯暗淡的余光里,他睡着了的模样。 半夜里也不知什么时辰,楼千吟中途醒转,睁开了眼。 他感到清醒多了,只是靠银针强行挥散药效,身体耗损也比较大,而且今晚那药劲还非同一般。 所以前半夜的时候他一散完药力便倦得不想多动也不想说话,一觉便睡沉了去。 楼千吟看了片刻头顶的床帐,又缓缓侧头往身侧看去。 见姜氏平躺着睡得安然,睡姿也规矩。 只是衾被从她一边肩头微微滑下两分,有些凉在了外面。 楼千吟伸手替她拉了拉,自己方才又阖眼睡了。 敖雨辛和苏长离回到宫院里,时辰还不是很晚。 阿梨本来应该要睡了,可是她洗漱完了以后左等又等还是不见爹娘回来,趁着嬷嬷不备就偷偷跑出门,看见爹娘的寝宫里灯亮着,便一溜烟钻了进去。 有宫人事先回来传话说帝后正在回来的路上,是以扶渠才带着两名宫人往寝宫里点好灯、置好暖炉,又备好热汤等,便退了下去。 阿梨进来见寝宫里没人,就精神抖擞、自由自在地玩耍起来了。 不多时,敖雨辛和苏长离回来,走进屋檐下,抖落了披风上的落雪,便推门入寝宫。 结果抬眼一看,就见阿梨小小的人儿正坐在平时敖雨辛坐的妆台前呢,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敖雨辛便道:“阿梨,你怎么在这里呢,不回房去睡觉么?” 阿梨咕哝道:“要睡的呀,等你们回来我就去睡。” 敖雨辛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呢?” 阿梨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打扮我自己。” 敖雨辛:“打扮你自己?” 然后阿梨就回过头来,冲着敖雨辛和苏长离眨眨眼,一脸期待地问:“爹爹,娘,我美不美?” 敖雨辛看着那张被涂抹得大红大紫的小脸,简直无言以对。 她的妆台上的胭脂全都被阿梨捣鼓了出来,稀稀拉拉堆散在一起,阿梨把两腮抹得十分浓郁,小嘴像喝了血似的,两只紫色的眼皮子一闪一闪,让敖雨辛觉得太阳穴一涨一涨的。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道:“谁让你动这些的?” 阿梨理直气壮道:“平时娘都有往脸上抹香香,那我也得抹呀。每次爹爹就很喜欢娘抹的。” 她从坐凳上滑下来,迈着腿就朝敖雨辛和苏长离跑来了。 苏长离及时把她拎住,道:“你不用过来了。” 阿梨坚持地问:“爹爹,我美不美?” 苏长离道:“你美,像开花一样美。” 阿梨欣喜道:“真的吗?” 苏长离道:“屁股开花也很美,你信不信?” 阿梨晓得屁股开花约摸就是要挨揍了,连忙两手捂着自己的屁股,摇头道:“屁股开花就不美了。” 敖雨辛垂眼见着这小花脸,着实滑稽,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随后敖雨辛让扶渠打水来,她给阿梨把小脸都擦洗干净。 苏长离在一旁道:“以后不准动你娘的这些东西。” 嬷嬷来抱阿梨回寝房时,阿梨依依不舍道:“爹爹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苏长离道:“今晚的故事被你这张脸吓跑了。” 阿梨委屈地问:“故事也有脚吗,怎么会跑呢?” 苏长离道:“怎么没脚,不然它是怎么从我嘴里跑到你耳朵里的?” 小小的阿梨一听竟然词穷辩驳不了。她还是太年轻了。 第455章 记得多少 最后阿梨还是嬷嬷哄着睡的。因为嬷嬷说她爹娘这阵回来肯定是要先洗漱的,等洗漱完就很晚了,她娘累了得休息呀,得有爹爹陪着才行。 所以阿梨才勉为其难地同意让嬷嬷给她讲睡前故事。 敖雨辛看见一片狼藉的妆台台面,各色的胭脂盒都被阿梨给弄得乱七八糟,还有几盒打翻了,阿梨就把这些胭脂水粉都混在了一起。 敖雨辛一边收捡一边道:“这些都不能用了。” 苏长离道:“明日换新的。” 这时扶渠送了晚间的羹汤来,敖雨辛先前也让备一碗醒酒汤来给苏长离,以免他明早醒来会不舒服。 两人坐在桌边,苏长离一口气就喝干了,敖雨辛拿着调羹小口小口地喝。 他忽开口问:“白天身子可有好受些?” 敖雨辛冷不防呛了呛,知道他问的是有关昨晚过后,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看他,应道:“上午休息了半日,好多了。” 她下午往千古那边走动了,晚间也是慢慢散步回来的,已经没有了上午时那般疲累的感觉,只剩下腿间还有一些淡淡酸涩之感。 当然她也不好对苏长离说这个。 苏长离道:“往后好好将养,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不再像昨晚那样了。” 敖雨辛轻声道:“不是说是我主动的么。” 苏长离道:“那也是我没把持得住。” 她抬头软软地看他,道:“既是我主动的,关你什么事。” 苏长离亦看她道:“这事一个人做得起来吗?” 敖雨辛道:“那我也不要你自责。” 苏长离看她片刻,忽拉着她的手便将她拽入怀中,便放坐在自己腿上,微微埋头在她颈边深嗅。 敖雨辛身子依偎着他,不禁伸手搂着他的头,闷闷又道:“我今日又零星想起一点,好像是我主动跳舞勾引你的。” 他手掌握着她的腰紧紧压向自己,低低在她耳边道:“勾引人的本事是不小。” 敖雨辛终还是不争气,身子骨在他怀中又寸寸软掉。 随后她轻推了推他,道:“我该去洗了。” 苏长离也没再纠缠,便松了手,道:“把汤喝完再去。” 敖雨辛坐回自己的座儿,老老实实地喝汤,感觉自己腿上也不太听使唤,便埋着头道:“那要不你先去洗吧。” 苏长离不置可否,她又小声道:“你坐在这里我不太有力气。” 苏长离看了看她粉红的耳朵尖,还是起身先去了。 敖雨辛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那股心头发窒的感觉随着他走开而散了些许。 轮到敖雨辛去沐浴时,苏长离就坐在案前看了会儿书,又等她浴后护养了一下自己的皮肤,方才一同上床就寝。 经过一夜大雪,翌日天亮,外面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空气冰冷中透着一股新鲜的气息。 姜氏一觉睡得沉,外边天亮了她一时都还没醒。后来听见屋子里有些微的动静,似有人在走来走去,她的睡思才渐渐醒转。 终于睁开了眼睛,一时还有些茫然,间床帐开了一半合着一半,而身边已经空了。 楼千吟一早就醒了,起身去洗澡更衣,此时身上穿着件长衣,一边走回到床前一边胡乱地擦着自己的头发,便见姜氏醒了正坐在床上,一脸呆滞的模样。 看样子她是身体醒了脑壳还没醒。 姜氏抬起头来就看见楼千吟,一时两人皆无话。 而后姜氏就意识了过来,自己躺的是他的位置,睡的也是他的被窝枕头,生怕楼千吟发飙,连忙很没底气道:“侯爷不要生气,我一会儿就将床褥换去。昨晚,昨晚见侯爷睡着了不好吵醒你所以才……” 其实他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反正昨晚他睡着了也不知道,醒来发现这一点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恼火,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的是其他的事,遂楼千吟问:“昨晚的事还记得多少?” 姜氏缩着脖子,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就试着问:“侯爷希望我记得多少?” 楼千吟道:“最好全从你脑子里清出去。” 昨晚一幕幕,使得他在这个生活伙伴面前可谓是颜面尽失。身为楼家家主,他不能有这样的黑历史。 姜氏点头,只想顺着他道:“好,好,全忘了。” 可话刚一说完,姜氏的鼻槽就红了,楼千吟的脸也黑了。 姜氏连忙往枕头底下掏手帕,可是掏来掏去没掏着,才想起昨晚手帕给楼千吟拭汗用了,也不知后来丢到哪里去了。 姜氏连忙道:“侯爷,能不能帮我找方巾子来?” 这次鼻血来得忒汹涌,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后来还是楼千吟拿了湿帕子过来,冷泠泠地命令她道:“仰着头。” 姜氏便乖乖地仰着头,眼睁睁看着他倾身过来,手里的湿帕子一下捂在她的后颈上。 帕子是冷的,姜氏冷不防一个激灵。 楼千吟扶着她的后颈,皱着眉头道:“别乱动。”他很不爽又道,“整日脑子里想的是些什么下流东西。” 姜氏一直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轻声道:“真的只是上火……” 楼千吟冷笑,“你要是清不出去,我不介意给你扎几针把你弄失忆。” 姜氏喃喃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啊。” 楼千吟道:“你要是敢往外说一个字后果自负。” 姜氏踟蹰了一下,道:“那要是小辛和千古问起,我也一个字都不说么?” 好像一个字都不说也听容易让人误会的,楼千吟便退一步道:“不许说细节,只能说大致结果。” 姜氏老实地应下,后又担心地问:“侯爷的身体好些了吗,我……有没有出错的地方弄伤了侯爷?” 楼千吟冷冷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着见她鼻血已经止住了,就让她自己再捂一会儿,他便直起身去更衣,又道:“以我们现在的程度,还不足以让我对你有感觉。之所以会那样,是因为我遭了道了,希望你懂。” 姜氏道:“我懂我懂。” 他整理好衣着,也不回头看她,抬脚就往外走,道:“收拾好就出来吃饭,我赶时间。” 他出门去后,姜氏也不敢耽搁,连忙起身更衣洗漱,然后去膳厅。 第456章 都是兄弟 楼千古也早早地起了,此时坐在膳厅里,姜氏一进来,她就暧昧地笑了起来,问道:“嫂嫂昨晚过得还好吗?” 姜氏在楼千吟身边坐下,应道:“还……还好吧。” 楼千古又问:“累不累?身体还受得住吗?” 姜氏:“有一点但也不算很累……受得住吧。” 听起来感觉气氛不太对,好像更让人想入非非了,主要还是楼千古问的问题不太对。 楼千古笑嘻嘻地对楼千吟道:“看吧,这男女之事还是比捣鼓药材要有趣吧。” 这个话点楼千吟终于可以正面回答她了,道:“有不有趣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没有发生你想象中那么龌蹉的事,信不信随你。对此我不会再多做解释。” 楼千古当然压根不信,笑瘫在座椅上,道:“你都不知道你昨晚叫得有多销魂,我隔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根本就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嘛。哦对,用不可自拔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楼千吟身上的气压已经非常低了,姜氏赶紧劝道:“千古,你哥没骗你,昨晚是因为我给他扎针,因为老扎错地方他才叫的……” 楼千古:“哈哈哈哈哈哈我不信!” 楼千吟还得抓紧时间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于是动筷开吃,楼千古一见他横扫自己爱吃的早点,也顾不上打嘴仗了,连忙抓起筷子也开吃。 姜氏又劝:“你们都慢点吃吧。” 楼千古囫囵道:“混蛋楼千吟,你怎么吃这么多!” 楼千吟:“你以为你吃得少吗?” 楼千古:“肯定是昨晚精力消耗过度了吧,还狡辩!” 这厢,敖雨辛和苏长离一家人也在自己宫院膳厅里用早膳。 苏长离给四个孩子舀粥,扶渠送了补羹给敖雨辛,阿梨就捧着自己的粥碗,眼巴巴地看着敖雨辛碗里的,咂嘴道:“每次娘亲喝的都跟我们的不同。” 虽说扶渠老跟她说娘喝的羹汤很苦吧,但她没尝过也不知道到底苦不苦啊,反正每次看着都挺好喝的。所以她眼馋着呢。 阿梨吃着粥,又道:“爹爹你是不是偷偷把好吃的留给娘,不好吃的才给我们啊?” 敖雨辛道:“爹不也和你们吃一样的吗,我这个不好吃,你们的也不难吃啊。” 阿梨道:“可娘吃的这个一定会越吃越美的,我不想和爹爹一样粗糙,我也想和娘一样越吃越美。” 苏长离看她道:“在你这个年纪恐怕还是吃饱穿暖更实在一点。” 阿梨挺着小胸脯道:“我这个年纪怎么啦,我不能美美的吗?” 苏长离道:“不吃就到门口美去。” 门口冷风呼呼的呢,于是阿梨瞬间就明白吃饱穿暖的实在之处在哪里了。她还是决定先吃饱了饭再美美的吧。 孩子们用过早膳后就先下桌了,阿梨拉着哥哥们去院子里玩雪。 敖雨辛与苏长离一起用完早膳,回了寝宫,苏长离换上朝服,她过来站在他面前,微踮了踮脚,仔细替他整理衣襟。 苏长离便微微俯下身方便她,十分受用地看着她。 刚收拾好正要出门,就有宫人匆匆忙忙地跑进宫院来,在寝宫门外禀道:“皇上,景安侯一出门就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来了。” 敖雨辛就知道今天不会这么风平浪静的,道:“估计楼大哥是来找二哥说昨晚那事的。” 苏长离道:“无妨,我就与他好好说说。” 苏长离走出房门,大人们的事若要在这院里说难免影响到几个孩子,遂他大步就往宫院外走去。 中庭外庭地方都很宽敞,随便楼千吟想怎么说都行。 敖雨辛放心不下,后脚也跟了出去。 结果才走到中庭,迎面就看见楼千吟正往对面来。萧素的雪天里,那袭身影冷冷清清而又风风火火。而他身后也跟着同样不放心的姑嫂俩。 楼千古远远看见敖雨辛,就叫道:“小辛,这家伙好像疯了!” 楼千吟直奔苏长离而来,哪是好说好话的样子啊,两人一见面,连句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动起手来了。 姑嫂俩气喘吁吁地跑到敖雨辛身边,姜氏就在旁劝道:“侯爷,别打吧,有话好好说……” 楼千古则对此喜闻乐见,也丝毫不慌了,道:“没事没事,就让敖二哥好好修理他一顿!” 苏长离一边防守一边道:“以往叫你来切磋切磋你不肯,今儿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楼千吟没个好脸色,冷哼道:“你干的好事!” 苏长离挑眉道:“我干的什么好事?” 然后两人又交手了几个回合。 姜氏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身影,道:“侯爷好厉害啊。” 楼千古道:“他有什么可厉害的,还不是小辛二哥让着他。” 楼千吟问:“昨晚你往酒里掺了什么?” 苏长离看见楼千吟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就颇好,道:“你到底是在气我还是在气你自己身为楼家家主,竟然没能吃得出来。” 他难得笑了笑,又道:“那当然是好东西,没什么气味,佐酒还能使之功效加倍。宫里别的不行对这方面还是有所钻研的,我虽用不上但可以给你试试。” 苏长离越说楼千吟就越气。 苏长离还挑眉道:“洁身自好的男人,昨晚有满足到你吗,不用太感谢我,都是兄弟。” 时至今日,把“洁身自好”这四个字再次贴在楼千吟身上时苏长离终于有种舒心畅快之感。甚至还让楼千吟听出了满满的讽刺感。 楼千吟严重怀疑苏长离是在报复,不就是上次说了他需求旺盛吗再顺口说了一句自己洁身自好,用得着这么整他! 好不容易两人打开了一段距离,静铺的雪地里都是两人的足迹,苏长离道:“上兵器架。” 宫人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两排兵器架。 苏长离道:“随你挑,打个尽兴。” 楼千吟也没客气,攻过去时顺手抽了一把上面的长剑,苏长离则取了最近的一把刀,两人刀剑相碰,拼得个铿锵作响。 楼千吟什么心态苏长离不管,反正他感到很尽兴,道:“看样子是你昨晚精力还没消耗得完,一大早欲求不满又来找我发泄了。” 第457章 一报还一报 楼千吟道:“如此睚眦必报,使下流手段,以前我没觉得你是这么一个阴暗的人。” 苏长离道:“那又不是毒药,是补药,我好心好意,却被你曲解成这样。你也别把你自己想得有多光明磊落。” 楼千吟没好气道:“我怎么不光明磊落了?我比你好太多了!” 苏长离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道:“别说,这招还真是从你那里学的。难道你以前就没给我下过套?” 楼千吟:“什么时候?” 苏长离道:“在徽州侯府,鹿鞭汤,你还让敖雨辛亲自给我送过来。这事你倒忘得干净。” 楼千吟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竟记到现在。” 苏长离道:“我又没失忆,为什么不能记到现在。而今总算等到你成亲了,一报还一报,做的孽总是要还的不是?” 楼千吟冷着脸道:“我那时是好心好意撮合你们。” 苏长离道:“我也是好心好意想撮合你们。楼家家主这第一步总是要勇敢迈出去的。” 楼千吟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跟你不一样,我对这方面没兴趣!” 苏长离又笑了两声,道:“我知道,洁身自好么。” 楼千吟感到莫大的嘲讽,本来对打架不感兴趣的他也不禁变得好斗两分。 后来院里的阿梨和哥哥们听到了动静,就跑出来看,结果看见爹爹和干爹在打架。 顿时阿梨变得无比的兴奋,一路冲过来,在一边比划,使出吃奶的劲儿吼叫道:“杀呀!爹爹上!干爹冲!” 阿梨看得热血沸腾,恨不能自己也去杀,于是就跑去那兵器架,试图抽一个兵器下来。 她看中了那根虎虎生威的狼牙棒,两手并用地去扛,结果扛不动,敖雨辛生怕她伤了自己,只不过还不待喝住,三个哥哥就过去照看着她了。 敖雨辛便由着她玩玩。 阿梨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那狼牙棒搬下了兵器架,闷沉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她就像拔萝卜一样使劲拔,狼牙棒就是岿然不动。 结果一直到两个爹打完,阿梨都还没能成功地拔动她的武器。她本来想要参一个的。 楼千吟虽有功夫傍身,但苏长离天天练武,而他天天捣药,在武力值上还是输了苏长离一截。 最后楼千吟没能打得过,但苏长离有所保留也没让他输得太难看。 苏长离道:“打够了没,不够的话等我上完朝回来继续。” 楼千吟扬手将剑抛回了兵器架上,拂了拂身上雪沫,道:“我是干不过你,我就不信下次你没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然后他便扬长而去了。 苏长离随后也早朝去了。 阿梨就很落寞地拔着狼牙棒,叫道:“都别走啊,我还没杀呢。” 哥哥们收拾收拾去了太学院,阿梨就只好跟着敖雨辛和姑嫂俩回院里去。 楼千古也是才知道,原来昨晚不是楼千吟酒后乱性,而是苏长离给他酒里下了东西。 回到房里,敖雨辛和楼千古就问姜氏昨晚的情况。 姜氏摆手道:“昨晚其实真的没发生什么。” 敖雨辛看了看她,道:“嫂嫂这体态神情,看样子是没能圆房成功。” 楼千古道:“可我昨晚上明明隔门听见他的喘息声啊,而且嫂嫂听起来也很累的样子。” 姜氏拧着手,道:“虽没圆房,但需得排解药力,侯爷便让我给他用银针排解。千古在门外说话的时候,侯爷正难受,我也还没弄完。” 楼千古听后倍感失望,道:“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都中药了,楼千吟还能忍得住啊?他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妻子就在身边,他不靠妻子竟然靠银针。” 姜氏笑笑,道:“可能是他真的对我没有兴趣吧。” 楼千古蓦地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嫂嫂你别难过啊,这不是你的问题,完全是楼千吟那混蛋不开窍。” 姜氏却全无半点失落之色,腼腆道:“我不难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敖雨辛拉着她的手,道:“楼大哥是至情至性之人,虽说这次我二哥确实粗暴直接,但楼大哥也没有屈从于身体上的需要,可这样并不能代表他对嫂嫂是没兴趣的。” 顿了顿,敖雨辛又道:“方才你听见他们的对话了吧,以前楼大哥对我二哥也做过这样的事。药效发作尽管很难熬,可最后我们也没事发生。” 姜氏点点头。 敖雨辛觉得她和苏长离的情况总归是同姜氏楼千吟的情况不一样,当初她和苏长离还没成亲但已彼此相爱,而姜氏和楼千吟却是已经成亲却还没交心。 原想着昨晚如能成好事,也算顺理成章。但既然没成,敖雨辛不想姜氏难过或者沮丧,只能这么说。 然敖雨辛也并非是违心地安慰她,楼千吟不碰她可以看出来,楼千吟自己不是随便的人,也不会将她当做可以轻贱的对象。 敖雨辛道:“从之前的种种来看,我感觉楼大哥心里是在意的,只是这件事,大概还是得等到两厢情愿的时候才能水到渠成吧。嫂嫂不要气馁。” 姜氏笑,道:“我不气馁的。” 楼千古道:“对了,嫂嫂什么时候学会用银针的?” 姜氏道:“是你哥昨晚现教我的。我也很担心我会做不好,好在最后是没出什么事。” 楼千古咋舌道:“楼千吟那么吝啬的人居然舍得用自己给你练手。” 姜氏道:“昨晚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得已才要我帮忙的。我想出来叫你,但他不准。” 楼千古道:“怕我嘲笑他嘛我懂。” 敖雨辛笑道:“也不一定,可能是嫂嫂本身让他有安全感。所以即使嫂嫂不会,他也愿意临时手把手教。” 第458章 不发飙心里不踏实 最近阿梨总是将“这个美不美、那个美不美”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对她娘的妆台着实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不仅觉得娘亲的胭脂水粉很好看,还有各种首饰也好美丽。 她很想快点长大成人,就可以像娘那样擦粉,也可以佩戴各种好看的首饰了。 敖雨辛讲起昨晚阿梨把她妆台弄得乱七八糟的事,将姑嫂俩逗笑。 姜氏道:“看来小阿梨已经开始爱美了。” 随后三人凑在一起闲来无事,便调制花料做蔻丹用。 阿梨好奇地来凑个热闹,见她们将花色涂于指甲上,便也吵着要。 姜氏给她调了一个淡粉的颜色,涂上以后裹了手指,待一定的时间后再摘下来,便见那手指指甲上粉粉嫩嫩煞是可爱。 等苏长离回来时,甫一踏入院门,阿梨就昂扬地叫了起来:“爹爹!” 她咚咚咚跑到苏长离面前,举起自己两只爪子,问:“爹爹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苏长离淡淡看了一眼,道:“多长了根手指不成?” 阿梨道:“爹爹再看!” 苏长离抬脚往前走,阿梨就跟只小螃蟹似的磕磕碰碰拦他的路,一直拦到了膳厅。 敖雨辛正摆膳,苏长离洗过手后坐下,一眼便看见了她的手指,道:“今日新弄的?” 敖雨辛道:“上午的时候和千古她们捣来玩玩的。” 阿梨扒着桌面,很是幽怨:“为什么爹爹一眼就能看见娘的,却看不见我的。” 苏长离道:“你把手重新伸出来我看看。” 阿梨就伸了手,苏长离觑了一眼,道:“你手指甲在哪儿?” 阿梨指给他:“这里就是啊。” 苏长离:“哦,太小了看不见。” 阿梨瘪瘪嘴,敖雨辛顺势道:“阿梨,多吃点青菜,等长大了手指甲也跟着大了,你爹就能看得见了。” 然后这顿饭阿梨就气鼓鼓地使劲嚼青菜。 膳后回寝宫午憩一会儿,苏长离坐在案前处理一些事务,他身侧就是贵妃榻,敖雨辛这几天都是在贵妃榻上倚睡的。 这会儿她还不倦,时不时在苏长离眼前晃两下给他又是添茶又是整理桌案的。 苏长离实在难以收心,捉了她的手腕便将她拽入怀中了,拿着她的手好好地看了看她指上的蔻丹色,道:“好看。” 说着又将她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有股幽幽的花香味。 敖雨辛抿着唇笑,缩了缩有些发痒的手指,却被他捉得紧,低头唇往她指尖摩挲了两下。 敖雨辛嗔道:“别闹。” 随后她与他说道:“昨晚楼大哥与姜嫂嫂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是靠姜嫂嫂给他施针解决的。” 苏长离道:“那他还这么火急火燎地来找我,像失了他的清白身似的。” 敖雨辛好笑道:“以前他这么暗算你的时候你不也一大早去找他打架来着,你忘了?” 她枕着他胸膛,轻蹭了蹭又道:“以后这事就不要勉强了吧,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苏长离道:“不要我撮合了吗?” 敖雨辛道:“当然要,只不过可不能用这种办法了。” 后来她倚着他怀中睡着了,苏长离一边辗转把玩着她的手一边单手理折子。 楼千吟直到晚间才从太医院回来,一如既往地和姑嫂俩在膳厅一起用晚膳。 楼千古道:“没想到堂堂楼家家主,被下了药,居然一点都没吃出来。这要说出去,都让人耻笑。” 说着就看了看楼千吟冷若冰霜的脸,又道,“你看看你,就知道对家里人摆脸色,又不是我给你下的药。” 姜氏连忙劝道:“没人会说出去的,侯爷吃菜吧。” 饭后,楼千吟去盥洗室洗漱,姜氏先一步回了房。他进房门时,便看见姜氏正在更换床褥被子。 姜氏将床被抖得蓬松,又铺展整齐,回头才发现楼千吟进来了,便道:“今早没顾得上换,但现在我已经换好了,侯爷的衾被都是干净的。” 昨晚她睡了他枕被的事他还没发飙呢。 前晚她醉酒的时候也睡错了一次,他就很嫌弃地说过没下次了的。可这毫无间隔地又犯了,尽管事出有因,她还是觉得精致媳妇发发飙更能让她踏实些。 只是楼千吟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走进屋里来,眼神不经意间扫到了窗边案几上放着的一架古琴,问:“房里怎么会有这个?” 其实昨天就已经有了,只不过昨晚不得安生,今早他又匆匆忙忙要去找人打架,所以就没注意到。 姜氏道:“是小辛送我的。” 楼千吟道:“可你以前在楼家也不见奏琴。” 姜氏踟蹰道:“侯爷若是不喜欢,那我便拿去千古房里放吧。” 楼千吟看她道:“皇后是赠你的又不是赠我的,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你喜欢就留着行了,放千古房里她不得给你整坏。” 随后楼千吟将书案前的灯拨亮两分,坐下看了一会儿书。 姜氏也有闲心来好好赏玩她新得的这架琴,她盘膝坐在坐榻上,将琴放在膝上,手指抚过琴身,像在与她的新伙伴对话一般。 她一时手痒,手指轻轻一挑,另一指抚弦控制着音量,于是便有轻缓而不沉闷的琴声流出。 楼千吟坐在案前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恍若未闻。 等一曲终了,他才想起翻一翻书页。 姜氏放下琴,又去给楼千吟倒水,准备明日他要穿的衣,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姜氏回头看他还专注地坐在案前看书,不由轻声道:“侯爷,该歇息了。” 楼千吟相当冷冷淡淡地回她一声:“嗯。” 随即姜氏去掐房里的灯,楼千吟拂灭了案前的灯盏,便起身往床榻走去。 等姜氏回到床边来时,见他先一步上床靠着,只不过他却是靠坐在床榻外侧,将里侧的位置空了出来。 姜氏:“这……” 楼千吟继续冷冷淡淡道:“从今天起你睡里面我睡外面。里面被你一连睡了两晚已经不干净了。” 姜氏道:“那外面之前我晚晚睡,可能……早就不干净了。” 楼千吟看她道:“怎么,你不愿睡里面?” 姜氏:“不是……” 第459章 我心里也没有别人 楼千吟:“你嫌我臭?” 姜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不是他嫌她睡过的地方不干净么,怎么又变成她嫌他臭呢?这逻辑还真是转得又快又怪。 楼千吟冷冷道:“里面我已经睡烦了,我发现外面更好睡一点。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别上来了。” 姜氏便道:“要睡要睡。侯爷说怎么睡就怎么睡吧。” 说着,她就褪了褪鞋,正往床上爬。 楼千吟不满道:“你要是有意见你可以直说,不用如此敷衍。” 姜氏道:“没有敷衍,只要侯爷高兴就好。” 楼千吟一听更不满了,道:“什么叫只要我高兴就好,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姜氏刚两膝爬到床上,抬头看他,帐外的光映进她眼里,澄澈分明,道:“我的想法就是只要侯爷高兴啊。” 楼千吟顿了顿,随即微微撇开脸,冷哼一声。 姜氏就不太确定地势弱地问:“那……我还睡里面么?” 楼千吟道:“难道你要维持这样丑的姿势一晚上吗?” 姜氏四肢都处于爬着的状态,闻言才又试着继续越过楼千吟往里爬。 楼千吟腿很长,衾被里显出他一双修长的腿型来,姜氏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腿,终于爬到了里侧去,揭开被子躺了进去。 这本来是楼千吟之前常用的被褥,这一换位置连寝具都换了。但姜氏见他既然没嫌弃地开口提出要换回来,她也就闭口不提了。 免得让精致媳妇误以为自己是嫌他臭。 不是说再也不要睡她的枕头了么?侯爷昨前天才信誓旦旦地这样说过,眼下这样算不算打脸? 不过侯爷往后隔三差五的就会这样日常打脸,习惯了就好了。 被褥虽换了套子,姜氏还是能闻到有他身上的淡淡苦涩的气息。 姜氏平躺着,双手抓着被角,下意识地微微有些用力地捻着。 仿佛以为像是抓紧拥有这气味的人一般。 她望着床帐,眼里依稀流辉。 楼千吟探了探身,将两边床帐合拢了,方才躺了下去。 他的头发散落在枕畔,姜氏微微一侧头便见离自己不远。 楼千吟忽紧绷绷地问:“今日你有没有跟她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姜氏回想了一下,应道:“应该……没有吧。” “应该?”楼千吟道,“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姜氏局促道:“就是没事发生,最后是用银针替侯爷解决的这样子。” 楼千吟等了一会儿见没下文了,道:“就这样?” 姜氏道:“皇后说侯爷是至情至性之人,不会屈从于身体的需要,而是坚守自己的本心。” 楼千吟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觉得我的本心是什么?” 姜氏道:“不随便也不将就吧。只是当初侯爷娶我的时候,本就是随便娶来将就的;侯爷已经违心了一次了,可如若再一时冲动与我圆房,大抵就真会后悔了。” 楼千吟听来,心里莫名的烦躁,道:“你这脑子还能想到这些?” 姜氏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愿侯爷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与我圆房。我不想侯爷心中不情愿,我更不想侯爷将来后悔。” 楼千吟道:“你不愿我更不愿,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到想与你圆房的程度。” 贸然圆房那不是耍流氓是什么。虽说照目前的程度,他大抵不会有以后想与这生活伙伴拆伙的念头,毕竟眼下搭伙得还算顺利和谐,但万一她有了心属之人,而她又与自己有了夫妻之实岂不是对她的将来很不好。 然后楼千吟就莫名的很心烦。 他又道:“你要是心里有了别人,你最好及时跟我说,我自会放你跟他去。” 姜氏老实地应道:“好。” 她除了与他朝夕相处,还能接触到哪个别人? 她心里还能有哪个别人? 楼千吟更烦了,冷笑道:“你还答应得这么干脆,看样子是早就想跟别人去了吗?” 姜氏踟蹰道:“那……就不好吧。侯爷别生气。” 楼千吟听后也没觉得多舒心,姜氏便又轻声道:“我心里也没有别人。” 楼千吟又微微一滞,缓缓阖上眼帘。心头不太烦了,但是那股莫名的燥却一直萦绕。 半夜里,姜氏醒了,约摸是晚间水喝得有点多想如厕。 房里留的一盏夜灯已经燃尽了,熄了去,床帐拢着遮挡了外面本就稀薄的廊灯,床帐间便愈显昏暗。 平时她睡外侧倒是方便,轻手轻脚地上床下床都能做到尽量不吵扰到楼千吟。 可今晚她和楼千吟才换了位置,想下床去还得越过他。 她有些惺忪地坐起身来,转头看了看身侧,想着她也没法忍到天亮啊,而后还是蹑手蹑脚地起身,试图摸下床去。 就在姜氏摸摸索索地往外爬时,楼千吟还是有些醒了,若有若无地蹙了蹙眉头。 总算快摸索到床边了,姜氏还带着几许睡意正要撩帐下床,哪想没注意,她挪腿的时候冷不防就被楼千吟被子下面的腿给绊了一下,使得她身体失去了平衡,顿时整个人朝床外栽去。 楼千吟半醒之间也感觉自己的腿放得好端端的被她莫名其妙给绊了一下,只是来不及表现出不耐烦亦或是不爽不高兴的反应,就在姜氏往外栽去时,他顺手就精准地扼住了她撑在他身体外侧的一只手,使力将她猛地往回拽。 他虽是没睁眼,可姜氏的动作再怎么轻,有力作用在床上也还是会有凹陷感,故而她手撑在哪里身体的重心在哪里楼千吟闭着眼睛也能感知得到。 姜氏反应不及,只觉得腕子一紧,然后她又被拉了回来,可身体仍是失去了平衡,被他一道力给拽得直直朝他扑去。 姜氏惊了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她就猛然扑到了楼千吟的身上去。 压得他气息沉了沉不说,姜氏的额头还猝不及防撞在了他的下巴上,听得他低低地“嘶”了一声。 姜氏慌了慌,连忙捂着额头抬头来看,也正好对上楼千吟睁开了冷泠泠的眸子。 第460章 祸从枕边来 楼千吟睁眼的那一刻,姜氏看见帐外漏进来的极暗淡的光线里,他眸中一泄的清冷浮光。 姜氏似被他这样一双眼睛给摄走了魂魄一般,有些呆愣的模样。 她本身不重,可此时压在楼千吟身上,尽管是隔着一张衾被,也让他感到一阵胸闷。 还有,她方才这没头没脑地一撞来,险些撞掉了他的下巴不说,还撞到了他的牙口,导致牙舌打架,猝不及防泛起一股很醒瞌睡的痛意。 幸好他是没张口说话,否则经她这一撞,非得撞得他牙口把舌头给咬断不可。 楼千吟被吵醒了心情本就不会好,本来好心拉她一把结果她却把自己给撞得青痛,眼下就更别指望他能有什么好脾气,吸着气道:“发什么愣,赶紧起来。” 姜氏醒了醒神,倒是想起,轻声道:“侯爷还抓着我的手,起不来。” 她这一说楼千吟方才意识到这一点,她的手腕被他手指紧紧收在手心,散发着一种温温软软的触感,楼千吟立马就松手放开了她。 姜氏便撑身坐起,敛了敛心绪愧疚又担心地问:“撞痛侯爷了吗?” 楼千吟语气不善道:“大半夜的你要起来做贼吗?” 姜氏解释道:“我……是想去如厕。” 楼千吟沉默片刻,是想挑刺的但实在是没法在这件事上挑出刺来,他要是连如厕都不让人去了,也太毫无人性、丧尽天良了吧。 但他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不然搞得好像是他无理取闹似的,遂语气依旧很不善:“不是要去吗还在等什么,难不成等我背你去?” 姜氏连忙道:“侯爷别生气,我就去。” 她窸窸窣窣地摸下床趿鞋,然后准备起身去时,楼千吟的声音又冷冷传来:“就这样去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就往床头放置衣物的几上扯了件衣裳丢给她,“披上。” 姜氏连忙接过来披在身上就下了床,不忘回头把床帐拢好,而后往耳室去。 姜氏去得匆匆忙忙顾不上,后知后觉才发现楼千吟给她的是他自己的衣袍。披在她身上传来那熟悉的苦涩的药味,将她包围。 姜氏小心翼翼地提着宽大的衣角,甚至是有些虔诚珍视地将他的袍摆捧在怀里,生怕自己不小心拖到地上弄脏了。 楼千吟在姜氏回来之前发现自己竟无心再眠,他也是后知后觉地感觉唇上火辣辣的,不由动了动口,发现嘴唇也被磕破了。 真是人在床上睡,祸从枕边来。 前半夜他还觉得在生活上他跟姜氏相处得还算和谐,这算不算又被打脸?但和谐也仅限于在生活琐碎这方面,其他方面也还是有很多糟心的时候。 从成亲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给她气了多少回,今晚他突然有些怀疑他跟姜氏是不是八字不太合。 想他成亲的时候,竟然没想起要关注一下彼此的八字问题。 乱七八糟想了这么一通,怎么姜氏还没回来? 刚这样一想,楼千吟便听见耳室有脚步声出来了,他闭着眼睛瞬时就心平气和了下来,准备睡觉了。 姜氏站在床前将身上披着的衣袍褪下来,仔细地重新叠整齐放回到床头案几上,方才轻手轻脚地掀帐上床去。 她见楼千吟睡着了,这次她尤为的小心不绊到他的腿脚,一直爬到里侧躺好以后,方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翌日,楼千吟和姜氏坐在膳桌前,楼千古惊奇地看了看他俩,问:“你们昨晚做什么激烈的事情了?” 只见姜氏额头上有一块乌青,而楼千吟嘴唇上有很明显的破皮的红肿。 姜氏连忙解释道:“昨晚只是不小心磕着了。” 楼千古道:“嫂嫂磕着了我信,那他的嘴怎么回事呢?”她笑嘻嘻地对姜氏挤眉弄眼,“是不是嫂嫂咬的?” 楼千吟冷冷道:“你再多说一句,这早膳就撤走一样。” 楼千古道:“是你自己嘴都给人亲破了怎么的还不让人说了吗?” 楼千吟便指着桌上楼千古最爱吃的早点,对宫人道:“把这个撤走。” 楼千古赶紧扑上去护食:“我还没吃呢。” 楼千吟道:“我看你是吃得太饱了。” 楼千古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食物被端走,气得不行,瞪向楼千吟道:“你自己一张破嘴吃不了就不让别人吃了是吧。” 楼千吟再指着另一样食物,吩咐宫人:“把这个也撤走。” 楼千古怒道:“老处男初吻不保,恼羞成怒了哦。” 楼千吟:“还有这个,都撤走。” 姜氏在楼家兄妹俩日常斗法中就很明智地默默地伸筷把每样早点在被撤走之前都夹一两块进自己的碗碟里屯着。 于是最后膳桌上空了,她的碗碟里却是满满的。 见楼家看着她,姜氏就腼腆地道:“这饭……还是要吃的吧。” 楼千古毫无压力地凑过来跟姜氏一起吃,边挑衅楼千吟道:“看看,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嫂嫂我们不给他吃,就让他喝清粥吧。” 但姜氏还是挑了两样楼千吟平时常吃的早点,放在了他的碟子里,道:“侯爷也吃吧。” 楼千古哼道:“就他那破嘴。” 姜氏调和道:“不破不破,就只是有些红肿罢了。” 楼千吟只草草吃了几口粥,就起身去太医院了。 早膳他有没有吃饱不知道,但是气都气饱了。 而且吃得比较艰难,舌头疼,嘴唇也疼。 他想他肯定是流年不利。 等去到太医院,太医院上下虽不敢明言开口问,但景安侯嘴角红肿这也太明显了。 毕竟他一张脸冷清疏淡,唯独就嘴唇破了点皮,看起来就像画龙点睛一般,仿佛被人欺压过,想不让人关注到都不行啊。 景安侯今天心情不太美丽,太医们能躲则躲,不然要是被他逮到,可就轻易混不过去了。 但楼千吟显然对他们飘忽闪躲的眼神很不满,逮着一个太医就问:“我今天看起来很不妥吗?” 太医连忙道:“没有没有,侯爷今天很妥。” 第461章 私下里竟如此放得开 楼千吟道:“你没发现我的嘴有些不妥吗?” 太医道:“妥的妥的。” 楼千吟皱眉道:“你看都没看,就说妥?” 太医不得已,只好抬起头来,草草看了一眼,硬着头皮道:“这……侯爷要不提,下官还真没看出来,好像是比平时稍稍红了一点点,不过也不很明显,定是被虫子爬过了是不?” 楼千吟点点头,道:“我当时就该把那条虫子摔地上。” 太医道:“要不,侯爷还是上点药吧,能尽快消肿。” 楼千吟道:“你不是说不明显吗?” 太医肯定道:“当然不明显,只是这样能好得快些。” 楼千吟转身就扬长而去,道:“上什么药,显得我多心虚似的。” 随后,楼千吟就遇见太医院里有人三五扎堆地聊八卦,他见他们鬼鬼祟祟的,就凑过去听了两句。 “梁太医今天可真是太险了,险些就落景安侯手里了,幸亏也是急中生智才蒙混过去。” 另外几人跟着窃笑:“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虫子,何况景安侯那等人物,什么蛇虫鼠蚁统统不敢近他的身,更莫提晚上爬他嘴上了。梁太医这睁眼说瞎话可真说得出来。” “那还不是得给景安侯个台阶下,否则大家伙就都下不来。” “嘿,一看就是被侯夫人咬的呗,除了侯夫人还有谁能碰侯爷的嘴啊。” “没想到景安侯看起来冷冷淡淡、正正经经的一个人,私下里竟如此放得开。” 几人聊得火热,又道:“算了算了,咱们也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啊,就陪景安侯一起装睡吧,不然他一醒,咱们都得提心吊胆。” 然后几人聊完,一回头,竟发现景安侯沉着脸就站在后面,顿时腿一软就给跪了。 楼千吟今天一天都不爽,此刻终于逮着几个家伙可以供他调教消遣的了。 太医院里的哀嚎告饶声时有传出。 到天黑时分,楼千吟虐够了太医院的医者们,方才神清气爽地回宫院。 楼千吟嘴疼,在中午和晚上进食时更加明显了,故而他进食得慢,也没用多少。 晚间,姜氏在房里铺好了床被,踟蹰着走到楼千吟书案边,道:“我给侯爷上点药吧。”说着她便掏出涂抹创口的伤药来。 楼千吟不为所动,姜氏又劝道:“今晚抹一次,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会好多了啊。” 白天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这样建议他就不为所动,可眼下她说的一听又觉得是这个理儿,楼千吟想着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便道:“放着我自己会弄。” 姜氏转身去给他倒水,道:“那侯爷先喝水,上完药后就不能再喝了。” 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送到他手边,他接过来喝了,就疼得嘶了一声。虽没碰到唇上的破口但舌头却是酸爽得很。 他自己打开药瓶,用木勺取出点药膏来,用手指蘸了往唇上抹去。 只不过没有对着镜子,他自己也抹不很准,还似乎把嘴唇的伤处给戳到了。 姜氏便跪坐在他身前,轻声道:“还是我来吧。” 她亦用木勺取了药,匀在手指上,仰头看着他,伸指往他嘴角靠近时,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姜氏的手指探在了半空中。 楼千吟道:“无需你帮忙,你拿铜镜来。” 姜氏神色认真而诚恳,道:“以往侯爷不都让我帮忙的么,生活伙伴理应相互帮助扶持。” 她说得没毛病,可楼千吟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当姜氏的手指抚上他唇角的时候,他微微顿了顿,但没再躲了。 不然显得他多心虚似的。 她手指温柔,他垂眸就见得她眼里有灯火掩映的流光。 姜氏反反复复用手指往木勺上匀药膏,然后轻轻地给他涂抹,怕他疼还轻轻给他吹气。 楼千吟不再看她的眼睛,但必须得理直气壮道:“这都是你弄出来的,你理应负责到底。” 他想,真要是只虫子爬他的嘴倒好了,看他不当场给它拧成两半。 可恨的是,面前这货又不是条虫子。 姜氏柔声道:“我负责的,要负责的。”顿了顿又将心疼以惭愧作掩饰,道,“侯爷好心拉我一把,我却将侯爷撞成这样,着实是我不对。” 等抹完了药,姜氏将药瓶收了起来,她并不知道楼千吟舌头还破了,但楼千吟也不可能让伸舌头让她上药便只字不提。 不一会儿,楼千吟嘴唇上凉津津的确实能缓解不少,不由看了看她又颐指气使道:“一会儿将案上的药油拿去揉揉你那额头,青一块紫一块的难看死了。” 姜氏缩了缩脖子应道:“哦。” 她瞅见他的书案上还真有一只药瓶,打开闻了闻,里面果真是药油,便问:“这是侯爷从太医院带回来的吗?” 楼千吟继续看书,不想搭理她,道:“别烦我。” 姜氏端的眉眼生笑,道:“我知道了。”她转头去妆台前坐下准备给自己抹药,又道,“其实侯爷不用麻烦的,房里药箱也有跌打药油,我白天就是抹的那个。” 但是他还是亲自给她捎了药回来,却没顾着给他自己捎。 楼千吟闻言就皱起眉头,道:“那跌打药是抹别处的,脸上用的药能随便抹吗?虽然你这张脸也不是太好看,但若是对脸有刺激,你还想不想要脸了?” 姜氏只是笑。 楼千吟抬头瞥见她,沉着脸道:“你还好意思笑。” 姜氏连忙道:“侯爷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楼千吟提醒道:“搓热了好好揉,不要弄进眼睛里。” 姜氏应了一声,便仔细地倒了些在手心里搓热,再覆上自己的额头。 可是才没一会儿,楼千吟便看见姜氏唏嘘着起身跑去找巾子擦眼睛…… 他放下手里的药籍便跟着起身,语气不善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能指望你点什么好?” 虽然这药油对皮肤没什么刺激,但对眼睛仍是有一定的刺激感。 姜氏用巾子擦根本不顶用,双眼红通通的眼泪直流,眼前更像被蒙了一层纱一般看不真切,道:“它要往下流,我只是伸手去拦了两下,拦着拦着就……” 第462章 心里就是好喜欢啊 说话的空当楼千吟已经去打了一盆水来,又拎着桌上装热水的水壶往盆里倒,兑成了温水,随后让姜氏站在脸盆架子前,把头浸入到脸盆里洗眼睛。 楼千吟替她挽着头发,以免全扫进了水盆里。 姜氏洗过以后,才觉清爽了不少,楼千吟重新递给她一方巾子擦拭。 只是她眼睛仍是红红的,但视线恢复清晰了,便见得楼千吟那张冷冰冰的脸。 楼千吟让她坐在书案前他的位置上,他去妆台台面上拿过药油回来,倒进掌心里预热,命令姜氏道:“把头抬起来。” 不等姜氏多问,他便伸手来,一手轻轻扶着她的下巴,另一手覆在她的额上,轻缓得当地替她揉。 姜氏失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容颜,离得这么近,他的气息就这般无孔不入地往她所有感官里钻。 姜氏袖摆下的手指蜷缩起来,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楼千吟被她这眼神看得顿了顿,她眼里有流动的光,似冬日里的暖阳又似春风里的湖浪,楼千吟又勒令道:“把眼睛闭上。” 姜氏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楼千吟动作这才流畅了一些,反反复复替她揉了几回,终于才放开她,起身去净手。 他一起身离开,姜氏就睁开了眼来。 眼里依然是流光滟潋的模样。方才她对着他都不敢大声出气,虽然不至于窒息,但也憋得甚慌,姜氏连忙大口大口地换气,又自顾自去灌了两杯水方才平静了些。 今夜就寝还和昨晚一样,楼千吟睡外侧,姜氏睡里侧。 到半夜的时候,姜氏又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有些身急。 她才想起,晚间好像不小心又把水给喝多了。 遂她又不得不轻手轻脚地往外摸索着下床。 这回她格外注意,没有绊到楼千吟的腿,可哪想到,楼千吟的腿实在长得过分了,帐里光线又昏暗,姜氏惺惺忪忪自以为是从他腿脚以外靠近床尾的角度往外爬的,然而最后一刻却还是绊在了他被子底下并不明显隆起的脚上。 楼千吟神思惺忪间就感觉又有东西往外栽。 他下意识地迅速反应,微微弹起身便一手精准地扼住那截手腕儿,随着他倒躺下去的动作又猛地将人往回拽。 楼千吟睁开眼就看见姜氏不受控制地朝自己扑倒而来,他可不想再被她给磕破一次嘴,于是就在她扑下来的那一瞬间,他连忙往一边偏开了头。 姜氏直接就扑进他怀里,头刚好埋在了他的颈边。 彼此中间虽然隔着衾被,但两人一时间都没乱动。 姜氏如此近地靠着他,他的发丝如云般堆绕在她鼻尖,很柔软,又很痒,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苦涩味道,仿佛像要刻进她骨子里一样的清晰。 虽然姜氏不沉,可是这样惯力地被他拽回来压在他身上,仍是有种被咸菜坛子给砸了一记的感觉。 可是他也无法忽视,她的身子真的很软。 楼千吟胸口很闷,脾气很不好,也不知到底是恼她砸了自己还是恼什么,深吸了两口气,吐纳的气息就从姜氏耳畔拂过,道:“以前不起夜现在连着两晚起,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氏垂着眼,轻轻道:“我昨晚是被侯爷的腿绊,今晚以为绕开了侯爷的腿不想没能绕开脚,所以……” 楼千吟道:“那你为什么连着两晚起?” 姜氏:“今晚也多喝了点水。” 楼千吟:“你为什么要喝那么多水?” 姜氏老实地道:“有些口干舌燥。” 楼千吟一根筋犯冲上来了,没好气地再刨根究底地问:“为什么口干舌燥?” 姜氏默了默,道:“可不可以不说?” 楼千吟道:“说!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毛病犯了。” 姜氏道:“因为侯爷给我揉了额头。” 楼千吟突然有种被人闷头一棒给镇住了的感觉,猝不及防颈边因着她气息的接触又痒又麻,他微微绷了绷身体,沉声道:“还想压多久,起来。” 说话间他飞快地松开了她的手腕,任姜氏有些慌慌张张地夺帐下床,也忘了叫她披衣裳去。 这次姜氏去得很久,她独自在耳室花了很长的时间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只是,手脚不自觉有些颤抖,身体与他接触到的地方仿佛仍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隐隐发烫。 她不能乱,不能在他对自己都谈不上喜欢的时候就一厢情愿地一头陷进去。 维持现状就已经很好,她不想被他讨厌。 她更加知道,一厢情愿的局面到最后会很难堪。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就是好喜欢啊。 好喜欢。 姜氏蹲在墙角,捧着自己的额头,嘴角略苦涩地上扬了扬。 姜寐,你明知道他心里有喜欢的人,这样可是很危险的啊。 等姜氏回来时浑身冰冷,头脑也已经冷静清醒了。 楼千吟应该已经睡着了。 可是在姜氏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楼千吟却忽然开口道:“要不是你这么没用,揉个药也能揉进眼睛里,也犯不着我亲自给你揉。” 姜氏道:“我知道的。” 楼千吟道:“我是出于生活伙伴要相互帮助的道理,这要是让你口干舌燥的话,那就是你的不对。” 姜氏:“我知道,是我不对。” 楼千吟:“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便没想,清静自在得很。” 姜氏态度十分诚恳,顺着他:“是是,侯爷没想,都是我在想。” 可楼千吟听起来却不是这么个味儿,反而像是在讽刺他一样,道:“怎么,你不信?” 姜氏道:“我信我信。” 楼千吟再次强调:“你要是没肖想我,你怎么会口干舌燥?” 姜氏:“是是是。” 过了一会儿,楼千吟又道:“虽然你我是夫妻,但你也不要试图勾引我。非我情愿的事,我是不会破例的。” “好好。”姜氏虽不知自己哪里勾引他了,但精致媳妇儿训人的时候,她只需要千依百顺的就行了。 随后楼千吟就没再说了。 第463章 美出新境界 姜氏却试探着说道:“侯爷,要不以后还是我睡外面你睡里面吧。” 楼千吟阖着眼哼笑一声,道:“现在竟然要跟我抢床了?” 本来他也没觉得睡外面哪里好,就是因为不好他才要跟她换的,但是现在姜氏竟然要跟他抢,他就觉得外面要香些。 姜氏道:“也不是。” 楼千吟道:“不是就好。我想睡哪边就睡哪边。” 姜氏只好作罢。 往后不管是她上床下床,为免再把他绊醒,她都会下意识地轻轻摸索几下楼千吟的腿脚大致在何处。而楼千吟也很快习惯了她的摸摸索索,要是哪次她不摸索几下,他反而很快就醒。 比如往后的日子里,姜氏对所睡的床以及对枕边的男人都已经足够熟悉了以后,某一夜晚逢半夜里起夜,她一脚就从楼千吟腿脚上方跨了过去,然后楼千吟就迅速地醒来睁开了眼睛。 可见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姜氏不解道:“我……吵到侯爷了吗?” 楼千吟道:“你今晚为什么不小心确认过后再跨?” 姜氏:“这……我大致知道侯爷腿脚在何处啊。” 楼千吟:“大致?你把我踩折了怎么办?你赔吗?” 姜氏很憨实诚恳地道:“那我下次一定仔细确认。” 见她态度不错,楼千吟这才拉下眼帘又睡了。 *** 大概小女孩子都会有那么个时候,阿梨爱美又爱出了新境界。 不仅涂娘的胭脂,跟娘一起染指甲,近两日还酷爱动娘的首饰。 趁着敖雨辛一不注意,她就钻进寝宫里轻车熟路地去到妆台前坐着,然后对着镜子摆弄娘的发簪钗环等,挨个往自己头上戴。 最后敖雨辛在院里和她的闺房里都找不到她,便到寝宫里来一看,见阿梨满头珠翠,都快把她小脑袋给盖住了。 阿梨回过头,从一堆珠翠帘里眨着眼睛,问:“娘,我这样好看不?” 敖雨辛揉了揉眉头道:“等你爹回来,你问问他好不好看。” 阿梨就舍不得把首饰都取下来了,得等爹爹回来看。逢三个哥哥从学堂里回来,阿梨赶紧跑出去问他们自己好不好看。 三个哥哥一致沉默。 阿梨道:“我肯定是惊艳到你们了。”然后她小小身板端着架子,显然是习着她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没多久爹爹回来了,阿梨喜气洋洋地欢呼一声:“我的爹!” 苏长离进院后没走两步,阿梨就跑到他面前去问:“爹爹,我美吗?” 苏长离顿了顿脚,低头看了一眼面前这颗珠光宝气的头,除了满头扎眼的宝翠以外再看不见其他,道:“你脸呢?” 阿梨捞起珠帘,才露出她一点点脸,道:“在这呢。” 苏长离道:“你喜欢这样?” 阿梨点头:“我觉得这样很美。” 苏长离便道:“那就戴好别摘。” 得到爹爹的肯定,阿梨很是高兴。爹爹说不让摘,那肯定就是很美啦。 到用膳的时候,阿梨顶着满头宝气坐在膳桌边。 吃饭的时候,那些珠帘玉翠的垂下来,把她的饭碗敲得叮当响。 于是这珠玉敲盘的声音成了这顿午膳的唯一的主旋律。 三个哥哥毫不影响地吃自己的饭,但阿梨就吃得有点艰难了,珠玉坠子老是掉进她碗里不说,还老是挡着她视线,而且她垂着脑袋的时候,感觉像有块石头压着她的脖子一般。 阿梨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用来伸手把珠玉坠子从自己的碗里拈出去。 终于,阿梨抬起头,脸颊上沾着饭粒,问:“我可以先摘了它们,等我吃完了再戴上么?” 敖雨辛哭笑不得,但也没作表示,苏长离道:“戴着美,你摘了干什么。” 阿梨道:“可是……它影响我吃饭呀。” 苏长离道:“你见过其他美人吃饭的时候都把首饰摘了吃完以后再戴上的吗?你想做个美人,这是最基本的修养。” 阿梨一听,决心要做个美人,便硬是扛着把这顿饭吃完了。 到下午的时候,阿梨快扛不住了,感觉头上也压着块大石头,又累又重。 刚开始那种新鲜和兴奋感都消去了,阿梨想摘下来,但是爹爹说这是做美人的代价摘了就不美了,她得戴着。 到傍晚的时候,阿梨实在扛不住了,就坐在廊下哭。 她边哭边嚎道:“当美人实在是太累了!” 一直到用晚膳前,爹爹才终于准许宫人给她把满头珠翠给卸下。 阿梨顿时浑然一松,又饿又累,吃饱了饭回房去洗漱,敖雨辛还在给她洗小脚时她就已经倒着呼呼睡去了。 中午戴着满头首饰,她连觉都没舍得睡。这会儿睡得香极了。 敖雨辛安顿好她,回到寝宫,看了看妆台台面上的诸多首饰,与苏长离道:“你竟难为她戴着这些戴了一天。” 这些加在一起,分量还是重的。 苏长离坐在案前处理事务,道:“下次她就不想尝试了。” 第二天阿梨醒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就发现娘亲已经在她床边守着了。 阿梨很高兴地扑过去,蹭蹭娘的怀抱。 敖雨辛一脸温柔慈爱的笑容,揉揉阿梨的小脑袋,道:“我们阿梨今天也要美美的。” 阿梨脑袋瓜还没彻底清醒,敖雨辛就唤道:“扶渠,把东西都捧进来。” 而后阿梨就眨巴着眼看着扶渠带着两个宫人进来,手捧托盘,托盘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首饰,可不就是昨天戴的那些。 敖雨辛笑眯眯道:“阿梨,娘帮你梳头,全都戴上吧。” 阿梨一听,赶紧从她娘的怀里出来,爬去床角躲着去了。 敖雨辛道:“怎么了呢?” 阿梨道:“我不戴了。” 扶渠和宫人们都窃笑两声。 敖雨辛道:“怎么不戴了呢,是它们不够美吗?” 阿梨感官也醒了,这时脖子传来一阵酸疼,她鲜少有过如此清奇的感受,一时稚嫩的心灵受到暴击,汪地一声就哭了。 阿梨边哭边蹬腿,道:“我不戴,我不要戴了呜呜呜呜……” 敖雨辛好笑道:“才一天就不戴了啊?” 阿梨:“呜呜呜不戴了,我颈子好疼……” 还是她爹的简单粗暴的法子能治得住她。 敖雨辛道:“好好好,不戴就不戴了,颈子疼过来娘揉揉就不疼了。” 第464章 摔坏了 阿梨这才又爬回来,钻进娘的怀里,敖雨辛搂着她给她揉揉,又用温热的巾子给她敷一敷。 阿梨舒服得直哼哼,搂着娘的脖子道:“为什么娘也戴漂亮的首饰,但颈子就不疼啊?” 敖雨辛道:“一来娘是大人,肯定能比你更能承受重量;二来再美丽的东西也不能全往头上戴。首饰的意义在于是要锦上添花的,可以点缀得更好看,而不是喧宾夺主,遮盖了本来的美。” 阿梨仰起头认真地看了看娘的发间,好像是没有她昨天戴的那么多,只几样钗环发饰,衬得头发又柔软又温顺。 阿梨似懂非懂,敖雨辛捧了捧她的小脑袋,又道:“像小梨子眼下这个年纪,这样原原本本的就很美了。再戴上干娘给你准备的几样小巧轻便的簪花,不就锦上添花了。” 阿梨道:“我明白了。” 这一天里,阿梨的脖子都是僵僵的,但后来有干娘和姨来带她玩,她很快就忘了这回事。 养了几天后,阿梨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娘的教导让她重新定义了一下美。 戴首饰不能戴太多,只需要戴几样就好了啊,这样既好看也不会累。 于是乎她挑中了她娘的一样最炫最漂亮的首饰。 这日傍晚苏长离回来时,敖雨辛在膳厅里摆饭,阿梨趁此空当再次溜进了寝宫里,好家伙,直接翻出了她娘的金冠戴在头上出来了。 但是阿梨也没想到,这金冠戴在头上居然会如此重,她戴得不稳,不得不两手扶着,还遮挡视线,走路也歪歪倒倒的。 苏长离一进院子就看见小东西那颗金灿灿的头。上面绽开的凤纹金饰,珠玉琳琅,盖在阿梨头上挡完了她半张脸。 阿梨扶着珠帘艰难地抬头看向她爹道:“娘说首饰不能戴得太杂,我今天就只戴这一样……” 但好像也一点都不轻松啊。 苏长离当即沉声道:“这是你娘的凤冠。知不知道什么是凤冠,是一国之皇后所佩戴之物。” 阿梨虽然不是很了解这顶凤冠,只觉得它好看,但是听爹的语气,就知道这是她娘很重要的东西。 阿梨站在檐下一时不敢乱动。 苏长离道:“你要是弄坏了,我一巴掌下来,你可能会被拍到那边墙上。” 阿梨有些怕怕的,而且她知道这是娘的重要的东西以后也生怕弄坏了,于是两手并用连忙从脑袋上摘下来。 可那凤冠对她来说太有分量,她两只小手没扶稳,摇摇晃晃竟直接从脑后坠落了去,啪地摔到了地上。 凤冠上的凤羽颤了颤,珠帘也被摔断了,那珠玉叮叮咚咚活泼地滚得满地都是。 阿梨顿时就呆若木鸡吓傻了。 敖雨辛闻声出来一看,便看见阿梨对着满地的玉珠子不知所措,也惊讶于她才一会儿没看着阿梨竟将她的凤冠给拿出来玩了还玩坏了,她来不及心疼或是发脾气,便被苏长离沉下来的脸色给吓住。 他极少对孩子们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几乎让敖雨辛以为阿梨是免不了一顿揍了,而且还是一顿狠揍。 敖雨辛有些心惊,轻声唤道:“苏长离……” 苏长离抬脚走进屋檐下,往阿梨面前一站,高大如山一样,屋檐下灯火将他身躯映出浓浓的阴影,像要吃人一样,再加着身上那股气势一压下来,他还什么都没表示,阿梨就吓得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 院里一众宫人们也胆战心惊,连忙跪下。 她们心里也着急得慌,想替小公主求情但是又不敢。 因为照苏长离的脾气,她们要是越替阿梨求情他可能罚得越严重,这样才会杜绝阿梨以为有人求情就能得救的侥幸心理。 苏长离低头看着她,终还是没动手揍她。摔都已经摔坏了,揍她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疼在她娘的心上。 遂苏长离冷眼看着阿梨哭了一会儿,声色仍是有股威慑感道:“你把东西摔坏了,你还好意思哭?” 第465章 安抚他 阿梨抽噎着道:“娘的这、这个东西,摔坏了怎么办啊……我……我害怕……被拍到墙上……” 苏长离道:“你觉得你能怎么办?” 阿梨哭得伤心:“我……我也不知道,我想把它变好……” 苏长离弯身将凤冠拾起来,道:“把地上的玉珠捡起,少一颗就捱一棍。” 阿梨连忙嗫喏道:“我捡……我要捡……” 然后她蹲在地上,牵着自己的小荷包,一颗两颗地把地上的玉珠都捡起来装进荷包里。 苏长离将凤冠暂放去了书房里。 敖雨辛站在门边,凤冠摔坏了她也心疼,但见到阿梨这般认真地捡珠子,她根本没法生她的气。 宫人们也不敢去帮忙,要是阿梨有漏掉一时没发现的,宫人就小声地提醒她:“小公主,你左边还有。” “小公主,第二根廊柱下面还有。” 宫人们不敢帮,但三个哥哥出来默默地帮着妹妹一起捡。 他们捡来给她时,妹妹就哭唧唧地牵着荷包,让他们放进去。 敖雨辛道:“捡完了就去吃饭吧。” 她又走到书房门边,推门往里看了看,见苏长离将那顶凤冠放在书桌上,灯火微光在上面流转,熠熠生辉极为精致无双。 苏长离正弯下身凑近在检查,凤冠上断了几根珠帘,一共流走了多少颗玉珠,以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所损坏的。 平时敖雨辛很少戴它,除了要与他一同面见群臣、参加大典以及接见众臣妇的时候佩戴以外,其余时候都是搁置的。 但这顶凤冠却是她身为他皇后的象征,是后来他补给她举世无双的成婚大典时所准备的。 宫里不乏巧匠,造出了冠身主体,那时她虽没有看见,但是却听说,这凤冠上的所有珠玉点缀,都是在迎娶她之前他亲手一颗一颗串上去的。 敖雨辛无法想象,握惯了刀剑又习惯于简单粗暴的男人,是怎么耐得下心来串这凤冠珠玉的。但此情此景,她知道这上面每一颗珠玉坠子,都倾注了他想与她白首之愿。 敖雨辛走进门去,从身后抱住了这身上龙袍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男人。 敖雨辛把脸埋在他背脊上,柔声问:“还能修好么?” 苏长离道:“能,缺了九十六颗珠子,稍后再串上去。其他的都还好。” 敖雨辛道:“那明天叫个匠人来修整吧。” 她嘴上不提,可平日里她极为珍视这顶凤冠,平时打理时她都不让宫人们打理,是她自己抽半日时间来仔细养护打理。 这不仅仅是她身为皇后的象征,更是那年他曾许给她的举世无双的风光。 可是摔坏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和他最小的女儿,就算是狠狠惩罚她一顿也无济于事。 苏长离道:“不用,我能修好。” 他直起身来,握了握敖雨辛的手,转身把她拥进怀中。 敖雨辛不由弯了弯嘴角,闭着眼在他衣襟间深吸气,喃喃道:“方才我真怕你打阿梨。” 苏长离道:“嗯。我确实想揍她一顿。” 敖雨辛手顺着他的背脊安抚他,道:“她还太小,平时与她讲道理她都听的,等与她讲明白了以后她就不这么做了。二哥别生气。”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见他冷硬着一张脸,便踮着脚去亲亲他的下巴,他垂眼看下来,她又亲亲他的唇角,这才见他神色微微温和了两分。 敖雨辛理了理他的衣襟,软声道:“阿梨横竖是你生的,你是她爹,得受着。” 苏长离道:“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有她这般皮实。” 敖雨辛默了默,道:“说不定这一点是随我呢。” 苏长离一听,着实被她安慰到了,又舒坦了两分。女儿像她,他又怎么真下得去手打。 适时,阿梨的声音怯生生软巴巴地在门外道:“爹……爹,我捡好了。” 第466章 自己的摊子自己收 敖雨辛闻声回头,就看见阿梨可怜兮兮地抓着小荷包站在门口,身后站着三个哥哥。 敖雨辛连忙从苏长离怀里出来,掩饰尴尬地清了清嗓,道:“好了,先去用膳吧,一会儿凉了。这事就稍后再说吧。” 她来拉苏长离的手,苏长离才抬步一同走出书房。 一家子到了膳厅,这回不用大人督促,阿梨自知犯了错误,非常乖巧地跟着哥哥们一起洗手,然后规矩地坐在膳桌前。 苏长离也照例给孩子们布了饭菜。 平时膳桌上多少会有几句话,但今儿全程一句话都没有。 爹爹的气场实在太可怕了。 苏长离给阿梨碟子里夹的青菜,她也不想着往哥哥碗里塞了,自己老老实实地吃掉。 尽管阿梨觉得今天晚上似乎青菜特别的多,她总共就只吃到了几块肉,不知道是不是爹爹给她夹错了但她也不敢吭声问啊。 用完膳后,苏长离言简意赅道:“到书房来。” 阿梨也不知道爹爹是在叫谁去书房,反正这种时候她跟着去就行了。 敖雨辛稍后泡了安神茶进书房,就看见哥哥们正坐在自己的位置温习功课,阿梨则小手紧张地抓搓着自己的衣角,站在她爹面前。 苏长离正打开她的小荷包看了看里面的玉珠,道:“都捡齐了吗?” 阿梨应道:“捡齐了。” 苏长离道:“你知道有多少颗这就捡齐了?” 阿梨吭哧两声,更紧张了道:“不、不知道。” 苏长离把荷包递还给她,让她拿去数清楚了再来回话。 于是阿梨又拿去坐榻边,把玉珠都倒腾出来,一颗一颗地数。 她数了好几遍,每次得来的结果都不一样,苏长离就叫她继续数。 阿梨哭唧唧地继续数,最后终于数清楚了,道:“是九十三颗。” 苏长离道:“还差三颗这叫捡齐了?” 阿梨又去屋檐下,打着灯笼撅着屁股继续找。还差三颗,要是找不齐,会捱棍子的。 因为天完全黑了下来,光凭阿梨一个人哪能行,这时宫人们也都偷偷帮着一起找。她们也不想小公主真的挨打呀,何况还是关于凤冠的,谁也不敢怠慢。 摸索了半个时辰,才总算把三颗遗落的玉珠都找齐整。 阿梨拿回书房交差,苏长离命人备金线,而后对阿梨道:“怎么弄断的怎么串起来,什么时候弄好什么时候睡觉。” 阿梨委屈地点头道:“我串,我串。” 听她爹说,这凤冠好像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她也不想这么漂亮的头冠就这么坏掉了,于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坐榻上用金线一颗颗穿珠子。 这玉珠非常小巧,总共得串三支,对于阿梨来说串好一支就相当费力了。 她趴在几上,对着灯火认认真真地一颗一颗地串,串到后来实在是累得慌,眼皮子开始打架。 苏长离已经处理完了白天的事务,此刻靠在椅背上翻着书,道:“平时让你早睡的时候你精神得很,现在让你做事你就困得不行了是吗?” 阿梨连忙撑起头,揉了揉眼睛,咕哝道:“我没睡,还没串完我不敢睡……”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眼前都花影儿了,一颗珠子老也串不上,到后来就带着哭腔嘤嘤着:“真的太难了……我太难了啊……” 她像只委顿的梨子,小小的身子穿得厚实显得圆滚滚的,两只小爪子一手拿线一手拿珠,串进去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每串一颗她就得抹两回眼泪花花儿。 敖雨辛见状有些心疼,过来拉了拉苏长离的衣角,道:“剩下的明天再串好不好?” 剩下的敖雨辛自己也能串,其实看阿梨串得磕磕碰碰的,她更想自己动手来,只是苏长离不让她上手。 她知道他让阿梨自己损坏的自己善后是为了让她吸取这次教训,便一直没从旁帮助。 阿梨眼泪汪汪地回过头来,巴望着苏长离,似乎也在眼神询问他明天再串好不好。 苏长离看她道:“长记性了吗?” 阿梨认错道:“长了,以后我再也不乱动娘的东西了……” 苏长离:“长了就继续串完吧。” 阿梨:“……” 苏长离道:“你要是困的话,就把旁边的暖炉撤走,冷一冷就清醒了。” 阿梨嗫喏道:“我突然又不是很困了。” 第467章 女债母偿 最后阿梨硬是包着两包泪水花儿嘤嘤呜呜地坚持把所有玉珠都串完了方才回去睡觉,忙活到深更半夜。 敖雨辛有理由相信,下次阿梨肯定不敢再乱来了。 回寝宫时,苏长离把凤冠和阿梨串好的玉珠也一并带回了寝宫。敖雨辛洗漱完出来,便看见苏长离将凤冠放在案头上,他正专注地将金丝珠帘给重新镶嵌上去。 他手里拿着一只非常尖细的镊子,将金丝线头都固定好,将一切修整过后的痕迹都细致地藏好。 敖雨辛悄无声息地过来,倚坐在他身后,不舍得打扰他,只安静地看。 她见得这凤冠在他手上又变得完整如新,一时目光不禁流连在这男人身上,道:“没想到二哥也是这般心灵手巧的人。” 苏长离放下手里的镊子,再手指拂一拂那冠前的珠帘,玉珠琳琅在灯火下散发出摇曳的温润光泽,晶莹剔透极是好看。 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摔断后重新接上的了。 苏长离再将触地的几支凤纹金羽稍稍拨正了一下,低沉问她道:“再看看,还有哪里不妥的。” 敖雨辛道:“这样哪能看得出来,不如我戴上给你看看。” 说着她便伸手捧来那凤冠,平时戴上时头发全都是挽起来的显得庄重,眼下她青丝柔顺如瀑披散在肩头和腰际,再戴那凤冠便显得婉媚又娇俏。 凤凰衔珠仿若振翅欲飞,珠帘下朱颜如旧,她弯起眉眼堆簇着盈盈笑意,一切都是从前少女莽莽撞撞闯入他心底时的模样。 苏长离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珠帘,便更加清晰地看见她的模样。 敖雨辛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轻轻蹭着,娇声道:“二哥别生气啦。你不知道你生气的模样可吓人了,阿梨今天都被你吓得抖成个筛子了。她知道错了。” 苏长离随意地坐在软毯上,曲着长腿,低低道:“那你过来。” 敖雨辛见他神态,身子没动,嘴上笑道:“干嘛啊?” 苏长离道:“女债母偿。过来。” 敖雨辛道:“要说是阿梨的债,那她损坏了我的东西也是欠的我的债,怎么又要我来偿你了?” 苏长离道:“是我修好的,所以债转到我这里了。” 敖雨辛知道今日他确实很不高兴,也忍了一个晚上没有发作,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她便只想顺着他,于是倾身过去,一下子偎进他怀里将他抱住,轻声笑着道:“好,偿你,你说怎么偿?” 苏长离手臂箍上她的腰,将她用力往怀中压。她身子骨十分娇柔,对他来说像是刻进了骨子深处的记忆,极是好抱。 他埋头在她颈窝里,道:“哄我高兴。” 敖雨辛便轻轻摸着他的头,道:“二哥乖乖,等一会儿瞌睡虫来了,就会把你所有的坏心情都吃掉,等明早醒来,就又是美好的一天了。” 苏长离挑眉:“你当我三岁?” 敖雨辛抿唇闷声地笑:“哄人可不就是要这么哄嘛。” 话音儿刚一落,她就被他放倒在软毯之上了。 顿时她衣衫滑落,珠帘摇曳,一双眼里星火闪烁。 苏长离见得她衣衫底下的那抹肚兜儿颜色,是藕粉色,衬得她肌肤细腻洁白,那纤细的肚兜儿带子松松地挂在锁骨上,只要他用力一扯就能扯了去。 要是以往,定不会客气。 眼下他只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几许,发现又丰盈了几许,俯身吻过她,听见她在耳畔娇声轻喘,他便有些难捱。 后来苏长离抱起她塞到床上被窝里去,转身就走,道:“等我。” 敖雨辛从被角里伸出手,软软地捉住了他的衣角,道:“你还没说有没有被我哄好呢。二哥高兴了吗?” 苏长离应道:“高兴。” 她方才松手,笑眯眯道:“快去洗吧。” 苏长离出去冲了冷水澡。否则今晚还轻易冷静不下来。 他回来一躺下,敖雨辛翻身就顺势往他怀里钻,手环着他的腰,枕着他胸膛睡去。 第468章 道歉 翌日,阿梨果然还很心虚,都不如以往那般一早上起来就开朗活泼、欢天喜地的样子。 用早饭的时候阿梨也规规矩矩地用完,迫于爹爹的淫威而不敢吭声。 直到爹爹出门去早朝了,阿梨惶恐的内心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上午,阿梨在寝宫门口徘徊,也不知道该不该进。 后来敖雨辛叫她进去,她才巴巴地走进去,就看见敖雨辛正坐在窗边仔细打理那凤冠,手里拿着柔软的布料,轻拭冠身。 阿梨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惊奇道:“它又变好了吗?” 敖雨辛道:“你爹昨晚让你串的那些珠子,也是在你串好以后,他才能帮你把娘的凤冠修好的。” 阿梨眨了眨眼,昨晚她觉得困,但是这会儿看见它又完好如初了,就觉得昨晚串的珠子都没白串。 她嗫喏道:“我做错了事,我就应该负责,当然是要我来串好的。只是爹爹好凶,我都不敢靠近他……我不知道爹爹竟然是这么凶的一个人……” 敖雨辛道:“你知道爹爹为什么凶吗?” 阿梨愧疚道:“因为我摔坏了娘的东西。” 敖雨辛神色温柔道:“这顶凤冠,是当初你爹送给娘的大婚礼,那时候娘便是戴着这个嫁给你爹的。 “对于我们来说,走到一起不容易,这中间经历了许多个年头,从最初害怕不被承认到经历离乱战火不得相见,后来终于才相见了,我们才苦尽甘来。所以对我们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阿梨目露不安,敖雨辛又道:“所以爹爹才会生气,只不过他再生气他也没舍得打你,是因为他也爱你你可知道?” 阿梨眼圈红红:“娘,我错了。” 敖雨辛道:“等爹爹回来的时候,你该向他道歉。” 随后阿梨到敖雨辛身边来坐下,看着娘打理这凤冠,她试着伸出糯糯的小手去摸一摸玉珠坠子,感叹道:“可真好看啊。”紧着又收回手搓了搓自己的衣角,“但是我再也不会偷偷拿来玩了。” 敖雨辛道:“阿梨别急,等以后你长大了,也会有着凤冠霞帔的那日。” 阿梨眨眨眼道:“可是爹爹不是说皇后才能有么。” 敖雨辛点了点她的小鼻尖道:“出嫁的新娘子在那一天也能有。” 等将来她长大了她也有,所以阿梨艳羡之余心里更坦然了两分。 等中午苏长离回来时,阿梨一头朝他跑去,不管不顾地伸手就抱住爹爹腿。 苏长离低头看了看这头小蛮牛,道:“想挨打吗?” 阿梨道:“不想。”她也是要面子的,有点不好意思仰头看她爹,就只有埋着头道,“爹爹对不起,我错了。” 苏长离道:“说什么?” 阿梨:“对不起。” 苏长离道:“听不见。” 阿梨抗议道:“平时你都听得见的,怎么这时候就听不见了?” 苏长离道:“你这句我倒是听见了,比前一句响。” 最后阿梨深吸两口气,豁出去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在院子里使劲嚎:“爹爹!对不起!我错了!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放你走!” 苏长离道:“我一脚就能把你踢飞,需要你放我走?” 阿梨抱得更紧:“那,那我抓紧了,你也踢不飞我!” 父女俩僵持片刻,苏长离道:“你可以放我走了。” 阿梨道:“你还没原谅我我就不放!” 大哥哥苏砚便从旁道:“爹说可以放了,便是原谅你了。” 阿梨道:“真的吗?”她这才仰起小脑袋,与她爹四目相对,试着道,“那我放开你,你要是不反对的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哦。” 苏长离没表示。 阿梨就一点点松开了,最终也没听到爹爹说反对之类的,于是就赶紧跑回屋里去与敖雨辛说道:“娘,我刚刚跟爹爹道过谦了,他也原谅我了。” 第469章 继续倒腾 爹娘都不生气了,阿梨也恢复了几分之前的活泼,在苏长离给她布菜时,她两手扒着桌沿,眼珠子紧巴巴地望着,见爹爹给她夹了三筷子的青菜了,还想夹第四筷,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多点肉啊。” 苏长离第四筷的青菜在听到她可怜巴巴的声音后顿了顿,还是又放下了,给她夹了她平时最喜欢吃的肉食。 阿梨搁在桌面上的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开来。 阿梨吃得津津有味,后来扒着碗问她爹:“以后我成婚的时候爹爹也会做一顶凤冠给我吗?” 苏长离简练地回答:“不会。” 阿梨有点失望,道:“可娘说我成婚的时候也会有的。”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你成婚的时候有没有关我什么事。” 敖雨辛道:“这个得与你成婚的人做给你。” 阿梨就有些担心:“那,那他要是不做给我可怎么办呢?” 苏长离道:“那你成什么婚?脑壳昏?” 阿梨继续扒饭,可她真的很想要娘那样一顶美丽的凤冠啊,于是又抬起头对三个哥哥说道:“以后与我成婚的人要是不做给我,你们就去帮我打他。” 三个哥哥点头表示答应。 虽然他们觉得凤冠也没什么实在的,但是既然妹妹想要,以后就得想办法帮她得到。 阿梨这次深刻地吸取了教训,后来当真没再随随便便倒腾她娘的东西。 只不过也别就此指望阿梨每天都规规矩矩、安分守己的,既然娘的东西不能动她就继续倒腾她爹的物件儿。 反正她没少弄坏爹爹的东西,但爹爹都没像她弄坏娘的东西时那么凶。 书房里的刀剑都玩腻了,刃口都已经卷钝得一塌糊涂,阿梨对书房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近来又对漂亮的东西感兴趣,便盯上了他爹的玉腰带。 那玉带上镶嵌着各种花纹镂空形状的翡翠玉佩,很是精美好看,拿在手上又沉沉的很有分量。 苏长离着龙袍的时候会佩它,不着龙袍的时候就闲下来了。 阿梨便趁着那时候去翻出来仔细看,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有这么好看呢。 唔,可能是她以前没那么爱美吧,新近才被开启的这样一项感知。 她把玉带缠在自己腰上,可是显得很累赘,走路都踢踢踏踏的不方便,于是她又拿来栓在脑门上,在后脑勺打个结。 苏长离从外面回来时,阿梨脑门上就正好就拴着他的玉带忘了摘,蹬蹬蹬地跑出门去迎接。 彼时苏长离抬头就看见阿梨顶着个玉石琳琅的大花脑门出现在门框里。 阿梨小短腿正要迈出门槛,怎想脑门上的玉带松松垮垮地突然往下一坠直接稳稳当当地遮住了她一双眼睛。 结果阿梨一时没看见,腿还没能迈过门槛,反在那门槛上一绊,就直直往前栽了去,一脑门磕下,来个五体投地。 苏长离脚步顿了顿。 紧接着阿梨汪地一声痛哭起来。 苏长离大步走来,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 敖雨辛闻声出来看,见阿梨额头上就磕了好大一个包,脸上拴着的她爹的玉带已经下坠挂在了脖子上。 敖雨辛才一会儿没看着,见状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嬷嬷们本来是守着她的,可她独自在房里玩时又不喜欢让宫人守着,方才跑出门来又突然,摔得宫人们都措手不及。 下午敖雨辛用鸡蛋给她滚额头,滚得她哼哼直叫。 敖雨辛道:“谁让你瞎玩的,想早点好就得忍着。” 这玉带轻易摔不坏,苏长离就给她玩了。只不过敖雨辛不准阿梨再栓在脑门上了,那样坠下来容易挡眼睛。 阿梨额头上还肿着个包,就把玉带用来挂脖子围两圈,道:“这样可以当围兜挡风,又美。” 苏长离看她道:“脖子不冷吗?” 阿梨被上面冷冰冰的玉石给冰得打了个激灵,道:“不、不冷。” 后来实在是太冰脖子了,阿梨不得不取下来,看样子当围兜也不好使。 第470章 相互关心在意 阿梨玩了两天,把身上能栓的能挂的地方都挂完了,发现这大冬天的都不太适合往身上挂,因为这玉石实在太冻人了。 于是乎这日傍晚苏长离回来时阿梨没再欢欢喜喜跑出门迎接了。 她在闺房里不知道倒腾什么,房门紧闭。 等敖雨辛和苏长离开她门去瞧瞧时,好家伙,阿梨正坐在毯子上,把她爹的玉带上的翡翠玉佩一个个地给拆了下来,上面就只剩下几个还没拆了,她腿边的绒毯里散落着稀稀拉拉的各种镂空图案不一的宝玉。 这下轮到敖雨辛生气了,出声道:“苏梨,你在干什么?” 阿梨身板一抖,抬起头道:“这些美丽冻人的石头爹爹戴着也冷,我抠下来以后就不冷了呀。我是怕冷坏了爹爹。” 苏长离道:“不用你怕,我戴着不冷。” 敖雨辛神色冷肃道:“你爹上朝的时候要束腰用,你全给抠了下来,让百官看见了岂不笑话?” 阿梨噘着嘴小声吭哧道:“我都是为了爹爹好。” 敖雨辛道:“还嘴硬,到底为什么拆?” 阿梨抖了抖,不得不老实交代道:“我想缝在我自己的衣服上……” 敖雨辛默了默道:“那你用得着全拆下来吗?” 阿梨搓着衣角继续小声:“我衣服前面后面袖子裙角都可以缝啊,就爹爹这一条腰带上的石头可能还不够呢……” 敖雨辛:“……” 阿梨知道,娘生气了可没爹爹生气了那么可怕,她厚着脸皮蹭上去亲亲抱抱,跟狗皮膏药似的揭都揭不下来,慢慢的也就把娘的怒气给磨没了。 只不过晚膳后,阿梨被捉去了书房,哥哥们做功课,她就被敖雨辛约束着坐在榻几上,将那些她拆下来的玉佩又一个一个地缝上去。 阿梨哪会用针线,当然都是敖雨辛缝,但是得阿梨在一旁穿针、给她递东西。 直到把所有玉佩都原位缝好以后,敖雨辛方才放她回去睡。 今晚完成得不是很晚,给娘穿针线可比之前串珠子到半夜要轻松得多了。 阿梨和哥哥们一起从书房回来,小脑袋就有点困惑,道:“为什么娘的东西坏了是爹爹生气,爹爹的东西坏了却是娘生气?” 大哥哥道:“因为爹娘相互关心相互在意。” 阿梨道:“我们也相互关心相互在意啊,可为什么我看见你们的东西坏了而我的没坏我就很高兴呢?” 苏砚摸摸她的头,道:“你还小。” 哥哥们送阿梨回房时,阿梨还在嘀咕:“娘亲真的好厉害,竟然能缝得比我拆之前还好。” 然后哥哥们在门前止步,阿梨自己进了闺房,回头看向他们,道:“你们得求我放你们进来。” 苏砚道:“不早了,妹妹早点休息吧。” 阿梨见三个哥哥转身就要走,不依了,道:“不行,你们必须求我放你们进来!” 她耍赖的方式多种多样,哥哥们被她缠得无法,只好象征性地求了求她。 顿时阿梨挺起小胸脯,哼了一声道:“不早了我要睡觉了,我的闺房岂容他人夜入。你们回去吧我是不会答应放你们进来的。” 说罢她把门一关,三个哥哥在外无言以对。 这厢书房里,敖雨辛低头咬断的线头,将针线收了尾。她拿起玉带看了看,吁道:“现在才像个样子。” 苏长离道:“下次你让她自己缝。” 敖雨辛好笑道:“她哪会,别把手指头都戳破了也缝不好。” 苏长离道:“什么时候缝好什么时候去睡觉。” 敖雨辛道:“那要是到你明日早朝还缝不好怎么办?” 苏长离道:“只是装饰没有了又不是坏了不能用了。” 敖雨辛嗔道:“真要是那样,你去上朝,让百官瞧见可就真得笑话你了。” 随后苏长离起身,携她回房休息。 第471章 激烈的事 话说楼千吟之前被姜氏磕破了嘴,姜氏给他上了两天药,见好。 只是舌头上的磕伤一直不见好,反而有些溃疡。 这两日楼千吟一见食物,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像牙疼一般捂着侧脸,抗拒。 每一顿吃第一口东西时,楼千吟都会吸气发出“嘶”的一声。 姜氏很担心,只是楼千吟碰都不让碰。 晚间,还和上次一样,敖雨辛跟姑嫂俩一起准备咕咚羹,苏长离和楼千吟傍晚回来吃饭。 苏长离一摆上酒,楼千吟就捂着侧脸警惕地看他。 苏长离道:“没掺东西,你放心喝。” 楼千吟哂笑一声,道:“我信你个鬼了。不管有没有,今晚我都不会沾一滴。” 苏长离自斟自酌,道:“随你沾不沾。” 到吃菜时,见楼千吟吃得艰难,苏长离道:“听说你嘴被虫子爬了。这严寒隆冬的,还有虫子出没也委实难得,这虫子还没眼力见儿,爬谁不好,偏偏爬楼大家主,这不是嫌命太长了么。” 敖雨辛和楼千古听得憋着笑。 姜氏有些踟蹰着想解释什么,但好像又不太好解释。 苏长离又道:“你也是,明明一个有洁癖的人,竟还能容忍它爬到你的嘴上。看来你也真是对那条虫子起了怜悯之心。” 楼千吟面对苏长离的冷嘲热讽,忍了。 他想不通的是,以前基本都是他对苏长离冷嘲热讽的,怎么现在却反过来了? 后来他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想出了个大概。 以前他嘲讽苏长离,是苏长离有了女人的时候;现在苏长离嘲讽他,同样是他身边也有了女人的时候,尽管在他心里姜氏还算不上彻彻底底的他的女人,可也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此时此刻正坐在他身侧的女人。 想他没跟姜氏成亲以前,苏长离可没这么频繁地冷嘲热讽他。 归根结底,还是成亲惹的祸。 但那又能怎么办,他总不能因为被嘲讽两句就不要姜氏了吧。所以他只能忍了。 楼千吟冷哼道:“随你怎么说吧。” 姜氏默默地往他碗碟里夹菜,他也没吃多少。 苏长离看了看他又道:“被虫爬过的这嘴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怎么也不能吃?” 楼千古就笑:“还能怎么的,舌头也被咬了呗。” 苏长离道:“被谁咬的?” 楼千古道:“嘿嘿嘿,还能被谁咬的。” 然后膳桌上的气氛就蓦然有点怪怪的。 苏长离了然地再看了看楼千吟道:“没想到私下里你也做得来这等激烈的事。” 楼千吟感觉舌头疼,真踏马疼。给气的。 他一眼朝楼千古瞪过去:“你一天不胡说八道就不得过吗?” 楼千古笑得更欢,道:“我胡说什么了?你这破舌头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咬?嫂嫂你说是不是?” 姜氏惭愧:“这……可能也是我的不对。” 楼千吟冷眼看她道:“你最好不要说话。” 姜氏缩着脖子:“哦,那我不说。” 楼千古撇撇嘴:“嘁,自己口舌生疮,还不让别人好好说话了。” 苏长离道:“喝两杯,酒洗洗就好了。” 楼千吟道:“你自己喝吧,我不喜欢做这么激烈的事。” 苏长离挑眉:“我再激烈也没像你这么将舌头给咬得食不下咽过。” 楼千吟道:“我不信你从小到大没长过溃疡。” 苏长离:“没有你这么激烈的溃疡。更没有虫子大冬天的激烈地爬我的嘴。” 楼千吟:“……” 楼千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被苏长离这个干什么都很激烈的人也给安上“激烈”二字。 最后楼千吟虽然陪坐到大家吃完咕咚羹,但他还是没吃多少。 等送苏长离和敖雨辛离去以后,楼千古先回了房,没过一会儿,她门就响了。 只见楼千吟站在门外,眼神将她屋子扫视一圈儿,一副不情不愿却不得不开口的样子,问:“你嫂嫂呢?” 第472章 打脸都是日常 楼千古道:“你来我屋里找甚,回你自个屋里找去啊。” 楼千吟道:“我屋里要是有,你觉得我会来你这里找吗?” 他还不是在送走苏长离和敖雨辛以后回房来发现姜氏不在,院子里也没有她人,所以才到楼千古这里来看看。 楼千古翻白眼道:“自己的女人自己不看好,倒好意思来质问别人。嫂嫂晚上一心就惦记着照顾某混账,你说她来我这里干什么,也不用你这猪脑子好好想想。” 说着临关门前,楼千古睨他一眼又道:“不过你要是求一下我,我或许知道嫂嫂在哪里。” 楼千吟转身就走,道:“你可千万别说,我又不想知道了。” 这点小事,用得着求她?只要他一转身走不了三五步,楼千古还哭着求着要告诉他。 楼千古巴不得她哥哥嫂嫂好呢,而且楼千吟越是无所谓的样子,她就越是火急火燎。 毕竟是亲兄妹,楼千吟对她的这点小九九还是揣摩得很到位的。 果然,楼千吟才走两步,楼千古就有些着急道:“你真的不想知道?” 楼千吟头也没回,脚步却定住了,嘴上道:“你千万别说,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就算晚上不回来,我一个人睡整张床还宽敞。” 楼千古一听,气急败坏炸毛道:“嫂嫂担心你吃不下多少东西晚上会饿,这会儿去厨房给你弄夜宵了!你居然如此冷漠无情!要比狼心狗肺哪个比得过你!” 楼千吟难得没与她计较,大步回房了,砰地关上房门。 知道姜氏没丢就行,他总不能去厨房看看吧。要是楼千古看见他去厨房了,说不定又得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他。 他今晚还没被嘲够吗? 当然是不能给她机会再嘲自己的。 只不过侯爷打脸都是日常,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 这不,姜氏好一阵没回来,楼千吟看书也没能看进去多少,最后烦闷地放下书,在房里踱了两圈。 还不见她回,一边想着要不今晚就把她关在房门外算了,一边却还是动作很轻地打开房门,轻手轻脚,生怕被隔壁楼千古给发现似的,将房门虚掩上,就迅速地离开院里,往小厨房去了。 这天儿这么冷,楼千吟走到后厨,远远看见厨间亮着灯火。 他呵着薄气,快步走到屋檐下,转角就进了厨房的门。 只见里面水汽氤氲,姜氏果然在这里,往炉上的小锅里动手搅着什么,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楼千吟看着她的背影,青丝及腰,铺散在她背上,显得她的身姿单薄而纤细。 楼千吟足下顿了顿,又继续往里走,刻意把脚步声放开,姜氏正要去拿东西,转身之际才发现他,不由愣了愣,道:“侯爷怎么过来了?” 楼千吟神色冷淡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闲得慌吗?” 姜氏踟蹰道:“我见侯爷吃得少,便做一些方便吞咽的东西,看看侯爷能不能吃下一点。” 楼千吟道:“我都要睡觉了你还在这里煮东西,都这个点了煮来谁吃?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我反正不想吃你想吃吗,方才在桌上我见你也没少吃,难道睡觉不比这个香……” 他以前倒是常吃姜氏做给他的夜宵,可近几日又没熬夜,更因为嘴疼舌头疼,都没什么食欲吃东西。 所以他觉得姜氏完全是多此一举,他完全是在房里等得不耐烦了,才过来看一看的。 只是,随着他走近到炉边,冷不防一股清甜的气息从锅里拂面而来,直接就掐住了他的话头。 ……确实比睡觉还香。 可他见锅里就是白乎乎的一片,像粥一样,压根没什么出奇的。 姜氏连忙道:“反正也快好了,不如侯爷就在这里吃吃看吧,要是还是难以下咽就不吃了,我们就回去睡觉。” 楼千吟道:“我要是不尝就直接说这个不好吃你可能也不服。” 姜氏道:“那侯爷一会儿尝尝吧,很快就好。” 第473章 时间变得缓慢 于是楼千吟在灶前的板凳上坐了下来,看着姜氏去拿青菜沫撒进了粥里,搅拌均匀,再小火煮上一会儿。 楼千吟往锅里淡淡瞥了一眼,道:“煮的什么?” 姜氏道:“鱼糜粥。” 楼千吟就道:“又不是没吃过粥。平时不管你多想让我尝尝我都不会满足你,今晚实在是我来都来了。” 姜氏回头看他,弯着眉眼笑,即使这厨房里氤氲的水汽也难掩她眼里的光,道:“我知道的。” 楼千吟与她视线交汇时,不由顿了顿,又转头看向门外。 等她又顾着熬粥了,他才悄然把视线从外面收回来。 外面很冷,但是这小厨里却暖意融融。 仿佛时间也跟着变得缓慢了。 楼千吟以往几乎不进厨房,更不要说在厨房里坐着等吃的。 可眼下他却觉得等等也没什么,尽管板凳上散落着一些烟灰和柴火的木屑,灶膛里烧着小火将熄未熄的,蒸笼里不知蒸的什么,冒着一股蒸汽,鼻子里充斥着烟火和食物混合的味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宁感觉。 姜氏在厨房里时不时走动着拿东西,楼千吟眼神也就不动声色地跟着走动。 见火候差不多了,姜氏把小锅端离炉上,又拿碗给他盛了,用调羹搅了搅散一散热,方才送到楼千吟手边,轻声道:“侯爷小心烫。” 然后她又转头去揭开蒸笼,拿碟子装了两块米糕出来。 确实粥要比其他的食物更好吞咽一些。鲜香的鱼糜粥配上看似普通但同样香甜的米糕,能更大程度地增加味蕾的感受。 楼千吟吃第一口时舌头有些疼,但尚且还能忍受。他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姜氏看着他渐渐将一碗粥都吃完了。 楼千吟道:“本来这么晚了我是不想吃的,只是我突然有些饿了,并不是你做得有多么好吃。” 姜氏应道:“我也知道。” 这几天时有饥饿的感觉,但是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宁愿少吃点也不愿舌头遭罪。可现在他越吃越觉得饿,他一边觉得味道很一般,一边也就吃了两三碗而已。 小锅里的鱼糜粥都快见底了。 楼千吟连日终于有了一种吃一顿饱的的感觉。 他又不是没吃过山珍海味,而且这还不是山珍海味,只是平常普通的食物,却偏偏能让他这般有胃口。 用完夜宵后,姜氏就和楼千吟一起返回院里。 走一路正好当散步消食。 等回了卧房,楼千吟去洗漱更衣,回来看见姜氏跪坐在案前,正将药膏用器皿盛出来。 楼千吟见状就下意识有些抵触,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姜氏闻声抬头看他道:“侯爷洗漱完了?这杯水喝了以后,我便给侯爷上药吧,晚上不能喝水了。” 楼千吟:“上什么药?” 姜氏:“侯爷的舌头……” 楼千吟拒绝:“我的舌头不需要上药。” 姜氏道:“可是……” 楼千吟道:“可什么是,它告诉你它要上药了吗,需得你这般善作主张?去洗,洗完了早点睡觉。” 之前让她给自己嘴唇上药已经是最大限度了,现在还要给舌头上药? 本来他自己也可以给自己上,只是白天要进食饮水,不适合上药,唯有晚上是最佳时间。可让他当着姜氏的面儿上药,搞得多大回事似的。 所以他就一直拖,反正一般的溃疡要不了几天就能好,而且白天他也在喝清火的药茶,但这回舌头却像是跟他作对似的,老也好不了。 楼千吟对这种事绝对是抗拒的,说罢转身就走,不想袖角一顿,他回头一看,被姜氏捉住了。 姜氏道:“不上药的话迟迟好不了的。侯爷疼着难受。” 楼千吟道:“我疼又不是你疼。” 姜氏动了动口,道:“可始终是因我而起。我有责任的。” 楼千吟道:“你要是想负责的话,你就多做点其他的事来弥补。这件事不需你操心。” 姜氏道:“侯爷想我做什么其他的事,我也做。” 楼千吟道:“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去洗洗睡。” 第474章 我在给侯爷上药 姜氏道:“等上过药后会好得快,过两天侯爷吃饭的时候也就不疼了。” 楼千吟冷冷道:“你放不放手?非得看我发脾气是吗?” 姜氏仰头望着他,眼底尽是灯火里蔓延开来的柔色,手里愣是抓着没松,轻声哄道:“侯爷乖,上药不疼的,听话好不好?” 楼千吟:“……” 片刻后,楼千吟很是自我怀疑,不知道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因为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案前坐下和姜氏面对面了。 姜氏把一杯温水递给他。 他冷着脸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放下水杯便起身,反悔道:“你睡不睡随便你,反正我要去睡了。” 姜氏见状又抓住他的袖角不松。 楼千吟回头冷若冰霜地看她道:“你近来胆子越来越大了。” 姜氏便踟蹰着道:“我会很快弄好,尽量不耽误侯爷睡觉的时间。” 姜氏药已经备好了,便把灯台移近一些,壮着胆子又道:“侯爷背靠着桌案,仰头张口,我看看吧。” 要是他不肯,她也不罢休,两人就只能这样僵持着谁也别想睡。 于是最后,楼千吟终于是照她说的,往桌案上靠了靠,张了口。 姜氏先查看他的舌上具体伤处,神色间不知不觉带着心疼,道:“伤口还没愈合,红了一片,早该及时上药的。” 随后她用圆润小巧的木片蘸了药泥,探入楼千吟口中。 为了能看得清楚些,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身跪坐在他身前,近在咫尺。 她努力地直着腰高出他些许,靠近时一股温柔的幽香的气息跟着袭来,发丝自鬓角滑下,恰好垂至他的鬓边。 尽管姜氏努力往他口里的伤处看得更仔细些,可光线还是被手里的小木片给挡住了,导致她的小木片还是戳到了他的舌头。 听得楼千吟“嘶”的一声,姜氏有些慌乱,轻声愧疚道:“对不起侯爷,对不起,我再小心些。” 楼千吟本来想发火的,要照以往他肯定就发火了,可是看着她离自己这般近,忽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发作了,只好捂着侧脸心情糟糕道:“算了。就这样吧。” 真是,让她自己给自己揉药都能揉进眼睛里,他竟然还答应让她给他上药,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脑子有问题,不是中邪就是中风了。 然而,姜氏也不知哪来的胆子,非但不让开,还伸手拿过器皿,放弃了小木片,直接用手指蘸了药泥,趁着楼千吟刚说完话的空当,手指便探入了他口中去。 楼千吟有些错愕,眸子瞠了瞠,可是想闭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吸气含糊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姜氏应道:“我知道,我在给侯爷上药。” 楼千吟命令道:“把你的手拿开!” 这次姜氏没听他的,硬是往里探。 楼千吟又吸口气冷冰冰道:“信不信我咬断你的手指?” 姜氏轻声道:“侯爷咬吧,想怎么咬都行。” 楼千吟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姜氏的指腹试着碰到了他的舌头,她动作温柔,也比木片灵活,不会莽莽撞撞地戳痛他,将指腹的药泥轻缓地抹到他的舌头伤处。 他的舌头温软,她的手指同样如此。 楼千吟终于是没乱动也没出声说话了。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姜氏专注着他口里,反复匀了几次药泥都给他抹上了,最后才收回手,道:“好了。” 等楼千吟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面前这个让他火大的家伙便缩着脖子一副任打任骂的形容。 他舌头上又传来一阵清清凉的感觉,可他也免不了一番火大,想发火来着,可憋了一阵只憋出一句:“你洗手了吗?” 姜氏道:“洗了。” 而后两人就半晌相对无话。 最后还是姜氏试探着道:“如果侯爷没什么要训的了话,那就上床去睡吧。我……先去洗漱了。” 楼千吟冷着脸还是没说什么。 姜氏起身,手拢在袖中,在转头背过他之后,手指尖后知后觉地方才有些颤抖,指腹像有了记忆一般,碰到他口中时的触感仍久久不散。 第475章 必须分房睡 等姜氏洗完,掐了房里的灯,和楼千吟一起躺在了床上,楼千吟才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免不了烦躁道:“生活伙伴要相互尊重,在没经过对方的同意之前,这就是很严重的冒犯你不知道吗?” 姜氏不做声,楼千吟又道:“你还敢把手伸进我嘴里,我没给你咬烂都是我仁慈。” 姜氏认错的态度很好:“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侯爷别生气。” 楼千吟冷冷道:“希望你明白,你我虽是夫妻但还没到什么事都能做的程度。你在做之前至少要经过我的同意。 “我能同意你用木片给我上药已经是很容忍你了,但没想到你居然胆大包天用手。 “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你下次再这样,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不怪他这么不适应、这么烦躁,因为还从来没人把手指伸进他嘴里过,这也算是非常亲密的接触了。 他发作一通,然后发现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身侧的姜氏都沉默着,他就更恼火了道:“你睡着了吗?你做了这么恶劣的事,竟然还有心态能睡着吗?” 姜氏连忙应道:“没睡没睡,我在听。” 楼千吟冷嗤道:“怎么,在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 姜氏道:“没有的。侯爷训什么就是什么。” 楼千吟道:“你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我,都不想与我争论是吗?” 姜氏轻声道:“真的没有。” 楼千吟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姜氏老实道:“只要侯爷高兴就好。” 楼千吟冷声道:“但我现在很不高兴。” 姜氏侧头看着他,只顾顺着他,有些轻哄着的意味道:“那侯爷跟我说,要怎么才能让侯爷高兴呢?” 楼千吟蓦地又有种被她给掐住了要害的感觉,一时竟然发作不了了。 姜氏又问他道:“侯爷舌头还疼么?” 楼千吟说话这么顺,不知不觉舌头还真就不怎么疼了。 最后楼千吟道:“今晚就算了,不许再有下次。不然为了能回到相互尊重的局面,只好你我分床或者分房睡一段时间冷静冷静。” 姜氏应道:“好好。” 楼千吟亦侧头看她,见她闭着双眼睡去了。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睡容,仿佛舌头也有了记忆一般,竟还能感觉到她的手指一点点安抚下了他舌头上的伤痛,只剩下一抹温软。 事实证明,上过药后,翌日起来真的好转了不少。 到了晚上,姜氏仍用器皿装了些药泥。彼时楼千吟一看就很抗拒又很防备。 姜氏道:“我给侯爷搬镜子,侯爷自己来吧。” 楼千吟没拒绝。 只是他自己对着镜子也不好弄,最后还是姜氏用小木片给他弄的。虽然弄得笨拙,耗费的时间也久,但始终没再用手指给他抹了,不然他非得发飙不可。 她还是想和精致媳妇儿睡一张床啊。 但是后来,楼千吟舌伤见好了,姜氏最后一次给他上药时,不小心把木片上的药泥给沾到他嘴角上了,便下意识地伸手给他拭去。 这一拭不得了,精致媳妇儿终于像逮住她这糙汉的错处一般,道:“之前我怎么说的,你要再用手,就分房睡。” 姜氏呆呆地:“这……我不是没伸进侯爷口中么,我只是,帮侯爷擦一擦嘴角。” 楼千吟道:“总归是在我没同意的时候用了手,就不能姑息。” 姜氏只好退一步:“那……不分房,只分床行不行?” 楼千吟很爽快地拒绝了她:“不行,分房。这也是对你自己的行为负责。” 之前她还只是觊觎他、肖想他,现在直接动手动脚了,他要是再纵容下去,不久以后她是不是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他必须得把她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之中。 于是最后,姜氏只好抱着被子去敲楼千古的房门。 楼千古开门一看,惊讶道:“嫂嫂,你被混蛋楼千吟给赶出来了啊?” 姜氏腼腆道:“说来惭愧。” 第476章 习惯性失眠 楼千古只好让姜氏先进来,然后撸撸袖子就去楼千吟房门外骂他了。 楼千吟也不接招,楼千古骂完了,回来就和姜氏一道睡。 姑嫂两个聊了一会儿天,不知不觉就都睡去了。 第二天洗漱好用早膳的时候,姑嫂俩精神饱满,楼千吟进膳厅时她俩还聊得正起劲。 再反观楼千吟,他拉开座椅入座,往椅背上一靠,两眼乌青,俨然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姜氏担心地问道:“侯爷……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楼千吟冷冷回道:“我这样子看起来像没休息好吗?”他又冷泠泠地看着姜氏问,“你休息好了?” 姜氏搓搓手,不大好意思地应道:“昨晚与千古睡,睡得挺好的。” 楼千吟不禁冷笑:“是,你哪里都睡得挺好。” 楼千古就道:“嫂嫂,我们别理他。刚刚聊到哪儿了?” 然后姑嫂俩又继续聊。 楼千吟烦不胜烦,早膳吃几口就放下走人了。 太医堂这一天上下又得战战兢兢了。 到了晚上楼千吟回来,一道用过晚膳。他先回了房,随后姜氏也小心翼翼地踱进房门。 楼千吟回头看见她,道:“才一晚就想回来了?你不是跟楼千古睡得挺开心吗你回来作甚,那你继续跟她睡去,我是不会答应让你回来的。” 姜氏踟蹰道:“侯爷误会了,我只是回来拿琴的。”说着就指了指坐榻那边案上放着的琴。 楼千吟冷着脸没说什么,姜氏就试着走过去,把琴抱起便往门外走,到门边还不忘道一句:“侯爷早些睡吧。” 楼千吟:“……” 然后她就真的头也没回地放心地去隔壁了,连关房门时她腾不出手都是叫外面的宫人帮忙关上的。 不一会儿,楼千吟就隐隐听见隔壁有一丝渺渺琴音。 与姜氏分房睡,结果他发现惩罚的好像是他自己。习惯使他失眠了,而被赶出房间的姜氏却依然混得风生水起,吃得香睡得着,仿佛比和他一起睡时更舒坦。 如此失眠了两晚上后,第三日傍晚,楼千吟回来时见房中亮着温黄的灯火。他推开门一进去,便看见姜氏正探身在桌边,摆弄着桌上的一只长颈大肚瓶,将一枝枝修剪好的梅花往瓶中插上。 她虽是插得很简单随便,可瓶中的枝枝梅花却相辅相成,以一种非常雅致的形态绽放着。 室内缓缓流淌着一道冷梅香。 原本冷冷清清的房间,却因为有她在,多了两分温宁。 姜氏回头亦看见了他,眸中温暖,道:“这是今日我们和皇后一起去摘来的,房中都有这么一瓶。” 楼千吟没说什么。 她去备温水给他净手,膳厅那边楼千古在叫吃饭。 楼千吟净完手,用巾子拭去水迹时,冷不防来一句:“今晚搬回来住。” 姜氏轻声应道:“好。” 楼千吟又补充:“分床睡。” 姜氏也顺着他,“嗯”了一声。 到晚间就寝时,姜氏就自觉自愿地把自己的衾被铺去坐榻那边,躺上去后对楼千吟道:“侯爷早些睡吧。” 楼千吟还没睡着,那厢她又随遇而安地睡去了。 楼千吟拂开了几次床帐朝坐榻那边看了看,见她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只留了一捧青丝散落在外面。 楼千吟辗转难以入眠,最终烦闷地拂帐下床,走到坐榻边去,把姜氏连人带被地抱起来,转身往床边回。 姜氏窝在他怀里,一歪头正好靠在了他颈边。 她的鼻尖和嘴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皮肤,气息尽数散在他脖颈上,楼千吟顿了顿,一边很想把她扔下去,可一边已经走回到床边,还是弯身将她轻轻放下。 等姜氏一觉睡醒,还有点懵。 她怎么又睡床上了? 第477章 八字的祸 此时楼千吟已经更衣洗漱整齐,见她这懵样儿,拉着张脸道:“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梦游的习惯,半夜爬我的床睡。” 姜氏惭愧道:“我记不得了,对不住侯爷。” 楼千吟冷嗤一声,道:“我指望你记得什么。”说罢就衣着整齐地出门去了。 到了晚间姜氏回房给楼千吟准备好洗漱的琐碎,又将床铺铺得蓬松软和,然后转身便又朝门外去了。 楼千吟见状道:“哪儿去?” 姜氏:“我……” 楼千吟没等她说什么,又道:“我昨晚叫你搬回来睡,难得今晚还得要我再说一遍吗?你是不是不情不愿,如果是我也不强人所难,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吧。以后都分房睡也无妨。” 姜氏解释道:“不是的侯爷,我只是去千古房里把琴拿回来。” 而后房里就是一阵沉默。 半晌后,楼千吟才开口道:“不是去拿琴吗,你在这杵着琴自己就回来了?” 姜氏这才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又抱了琴回来。 她放好琴后,又自觉自愿地抱着被子去坐榻那边了,楼千吟黑着脸道:“你就这么愿意睡那边?” 姜氏:“不是侯爷说要与我分床睡的么?” 楼千吟道:“你自己的主见呢?” 姜氏:“我……我是想睡床,但更想侯爷高兴。” 楼千吟本来挺不高兴的,闻言又没那么不高兴了,但仍是冷冷道:“杵着干什么,是要我请你回来吗?” 姜氏于是踟蹰着回来,见他没阻止,就爬上床去在里边躺下了。 她看着楼千吟去掐灯,房里一点点昏暗下来,最后他亦上床拢好床帐躺下。 楼千吟道了一句:“明天有空吗,有空的话你我去合一下八字。” 姜氏愣道:“合八字?” 楼千吟:“看看你是不是克我。” 说完一闭上眼没片刻,竟然就安心地睡着了。 苏长离听楼千吟说要找个钦天监来合八字,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他,道:“你结婚的时候没想到要干这些,现在都过了一年半载的了,才想起要合八字?” 楼千吟道:“你不懂,我近来感觉很不顺。” 苏长离道:“你觉得这是八字惹的祸?” 八字表示:我招谁惹谁了? 楼千吟道:“不是八字难道是我惹的祸?在没成亲前,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倒霉过?” 苏长离道:“没想到你也会沦落到觉得自己倒霉是因为八字的地步。”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是滋味,楼千吟道:“我不信你成亲就没合过。你和你的皇后成亲乃国之大典,我没记错的话,合生辰八字也是步骤之一。” 苏长离简练道:“我让钦天监省了。” 楼千吟一时接不上话。 苏长离又道:“我与你又不同,我横竖要娶的女人就她一人,真要信这个,那我难道要在喜欢她之前就得先合一合八字看看这个女人我能不能喜欢? “至于你,没有自己喜欢的,至少娶一个八字匹配的原没有错,所以你早干什么去了?” 楼千吟也很郁闷:“我本也不信这个,多说无益,你叫人来就行了。” 他实在是不知应该信什么才能解释他近来的霉运了,他就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跟姜氏八字不合。 很快敖雨辛也知道了这事,就帮忙传了个钦天监来,先到她面前应话。 敖雨辛交代两句道:“景安侯想合八字,大人就给他合一合。只是真若是景安侯与侯夫人生辰不匹配,也不能就此拆散了这桩婚,就劳大人多多安抚,想想办法撮合吧。” 钦天监恭敬应道:“臣明白了。” 半下午得空时,苏长离和楼千吟在御书房后面的殿里等候。 不想没一会儿敖雨辛和姑嫂俩也来了。 楼千吟本来只是想私下问钦天监几句,现在倒好,都知道他要算八字,不是什么秘密了。 楼千吟就问:“怎么都来了?” 楼千古道:“当初你们成亲前我说要合八字吧你说没必要,怎么现在又想起这事来了?” 楼千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来凑什么热闹?” 楼千古翻了翻白眼道:“那跟嫂嫂总得有关系吧,得嫂嫂提供她的生辰吧,我是陪她一起来的。” 第478章 她的名字 于是最初楼千吟只是想单独随便找钦天监算一算,现在就变成了一桌人坐一起围观钦天监算一算。 姜氏坐在楼千吟身边,显得很是忐忑。 敖雨辛知道她担心什么,便帮着问道:“楼大哥,你现在来算八字,若要是不合,你会打算与姜嫂嫂分开吗?” 姜氏埋着头,默默地听。 楼千吟道:“怎么个分开法?” 敖雨辛道:“就是与姜嫂嫂解除婚姻关系的那种。” 楼千吟便理所当然道:“她又没犯什么错,八字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为什么要解除。” 敖雨辛对这样的答案也在意料之中,主要是想让他说给姜氏听,笑着点点头道:“也是。”桌子下面伸手轻轻拍了拍姜氏的手,让她安心。 楼千古道:“那你算什么八字,吃饱了撑得慌吗?” 敖雨辛道:“楼大哥应该是看看哪里不合,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规避的吧,如此才能与姜嫂嫂相处更加融洽。” 楼千吟没反驳。 于是钦天监便恭敬道:“那就请景安侯和侯夫人先将生辰写下吧。” 宫人捧上笔墨来,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楼千吟先执笔蘸墨,然后在纸张上落笔书写。 姜氏看得认真,他的手迹有些落拓潦草,但笔锋有力,在她觉得很是好看。 字如其人,真是这般。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这个人,所以她只能垂着眼专注地看着他的字。 楼千吟写好了,将笔重新吸了墨,又拂去多余的墨汁,然后递给姜氏。 姜氏接过来,便在他的字迹旁边一一对照地写上自己的。 她字迹秀丽大方,不如他这般潦草,却也赏心悦目。 楼千吟盯着她生辰排头的那个名字看。 成亲了这么久,他好像从未问过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姓姜。 娶她之时,也根本不在乎她叫什么。日常里,不得不叫她的时候就都是称呼的“姜氏”。 原来她叫姜寐。 他们两人的名字落于纸上,一潦草一娟秀,挨在一起,看起来竟也出奇的合衬。 姜氏认真写完,放下了笔,对钦天监道:“好了,有劳大人了。” 钦天监道:“不敢。” 钦天监将两人生辰拿过来,开始合算。 姜氏微微拧着手,有些紧张得等待结果。 虽说她和楼千吟已经成婚了,方才也听他亲口说不会解除婚约,可是她仍是希望,自己的庚辰和他是匹配的。 这要是不匹配,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可怎么办? 要不是楼千吟想起这茬儿,之前她也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 终于钦天监算完了,抹了抹额头吁了口气。 楼千吟问:“怎样?” “这……”钦天监有些欲言又止,“侯夫人的庚辰八字……” 楼千吟道:“你直说便是。” 钦天监道:“据下官所算,侯夫人的庚辰八字确实……” 楼千吟道:“确实怎么?” 钦天监道:“克夫。” 姜氏愣了愣,没想到楼千吟却是恼火了道:“你瞎说什么,坏人名声你不用赔的吗?你当钦天监的竟如此草率而言,说话都不用负责的,这碗饭这么好吃的吗?” 钦天监连忙又道:“侯爷勿恼勿恼,且听下官把话说完。侯夫人的生庚八字虽克,但是侯爷的八字却很硬;一般男子与侯夫人结合可能会不好,可一般女子与侯爷结合太同样也不好,唯有侯夫人与侯爷相结合,才正正合适啊!” 楼千吟面色稍稍好转,睨他道:“是吗?” 钦天监揖道:“是是是,必须是,如此郑重之事下官岂能胡言。” 楼千吟思及平时和姜氏相处大多数时候是和谐的,也就信了去,但他还是不能忽视成亲一来的一系列倒霉事,便道:“你替我看看,近来我时运不济怎么一回事。” 钦天监道:“可是因侯夫人而起?” 楼千吟道:“是因她而起。” 姜氏亦问钦天监道:“是不是……我对侯爷产生了不好的影响?侯爷近来总是磕着碰着,还迟迟不得好。” 楼千吟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也不是她的错。” 第479章 缺了总结 钦天监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掐着手指算了一番,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两人结为夫妻还不久,气运也就不稳,磕磕碰碰乃再平常不过的事。但也有法子化解,只要侯爷与侯夫人平时多恩爱,这夫妻气运慢慢也就浓了,侯爷的婚后生活也就顺了。” 楼千吟问:“还有其他的化解办法吗?” 钦天监道:“有,还有以物为媒介转运之法。稍后下官就去替侯爷准备。” 楼千吟点点头。 而后钦天监就退下去了。 逢天色已晚,大家就留在殿上用了晚膳再回。 膳后,苏长离携敖雨辛回后边宫院去了,楼千吟则领着姑嫂俩回他们住的宫院。 姑嫂俩走在前面,楼千吟跟在后面,看见她们两个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边走边聊,关系好得如亲姐妹一般。 楼千吟心头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这媳妇也不知是给她楼千古娶的还是给自己娶的。 姜氏走一段,会回头看一看,见楼千吟跟在后面,也就继续和楼千古边走边聊了。 回到院里,姜氏与楼千古道别,便回房去铺床展被,给楼千吟准备寝衣。 房里两人许久无话,楼千吟坐在案前,房里还和往常一样有她的身影,但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后来他觉出了,缺的是对今天的事的一番总结。 楼千吟出声唤道:“姜寐。”他本来还是想唤“姜氏”的,但话到嘴边,蓦然又想起白天她写下的名字,一出口便是她的名字了。 可姜氏毫无反应,继续自己做自己的。 楼千吟看着姜氏去橱间捧了他的寝衣回来,道:“我在叫你你听不见么?” 姜氏闻声愣了愣,抬头看向楼千吟,道:“侯爷刚刚在叫我?” 楼千吟道:“这屋里难道还有别人?你不叫姜寐?” 姜氏便有些踟蹰道:“可能……可能从不曾听见侯爷唤我名字,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吧。” 她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是姜氏从未预想过的,所以她脑子还真就自动地过滤掉了。就算听见他在叫人,名字也有点耳熟,她也没想得起他是在叫自己。 姜氏又问:“侯爷叫我干什么呢?” 楼千吟突然有些被忽视的烦闷,道:“算了,没什么。” 两人都洗漱完,在床上平躺下。 过了一会儿,姜氏轻声唤:“侯爷。” 楼千吟闭着眼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氏道:“今日钦天监所言,侯爷诸多不顺,许是有我影响的原因。我们成婚之前不曾算过,我以为八字不合只是会体现在日常生活上的磕碰,性格上的不对付,如此我愿意多多配合侯爷,应该多少总能改善一些。” 楼千吟静静听着。 姜氏又道:“但没想到会是克夫。” 他皱了皱眉头。 姜氏轻叹道:“当初侯爷真应该与我合一合生辰的。那样的话,兴许,侯爷婚后就会很顺了。” 可那样的话,他娶的女子兴许就不是她了,她也就没有机会与他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了。 最初的种种不经意、不乐意,到如今竟都变成了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最初不愿娶,可她同样也不愿嫁。哪想阴差阳错偏偏凑在了一起呢。 楼千吟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氏道:“我只是……不想侯爷不好,我……” 楼千吟冷冷道:“今天钦天监说的话你是不是只听一半,我八字硬你克得着我吗?他不是说了,你我正合适。” 姜氏怔怔地侧头看他,道:“可侯爷若不是觉得我们不合顺,为什么会想起要去找钦天监算呢?” 楼千吟道:“不可否认你确实给我找了很多麻烦,但既然娶了你,难道八字不合我就不要了吗?之所以让钦天监看,不仅是为了让他发现问题,而是为了让他找解决的办法。你懂不懂?” 其实想来,也没多大不顺,不就是磕磕碰碰的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姜氏张了张口,楼千吟又道:“既然是以媒妁之言结成的生活伙伴,遇到不好的事就不要第一时间想着拆伙,而是要想怎么解决。钦天监不是说了,还有以物为媒介的转运办法,等着就是了。” 第480章 一对红绳 最终,姜氏柔声应道:“嗯。” 停顿一会儿,她又轻轻道,“之所以会担心,是因为我既怕影响侯爷,又不想与侯爷拆伙。” 楼千吟顿了顿,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这脑子想别的什么不行,乱七八糟的倒是一大堆。” 随后他又道:“你也听见了,你跟我正合适,可你跟别人就不一定合适了。他说你命里克夫,也亏得是我经得住你克。 “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该不该喜欢你最好掂量着点,万一要是盲目地和人家在一起把人家克坏了你就有得后悔了。” 最后楼千吟又补充道:“你将来就是要找喜欢的人,你也得找一个比我八字还硬的,没我硬的你都不要考虑,知道了吗?” 姜氏看着他,应道:“知道了。” 楼千吟一听,亦侧头看向她,莫名的来气道:“还知道了,你就这么想去找喜欢的人?” 姜氏眸光微闪,眼底流淌着光,改口道:“那……那不知道吧。” 后来时候不早,不知不觉姜氏闭上眼,便安然地睡去了。她不自觉地微微向楼千吟这边歪靠着头,发丝挨上了他的,仿佛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侧脸轻轻蹭了蹭。 不出两日,钦天监那里就送来了可以转运的媒介物。 起初楼千吟还以为是什么可以挂在房里辟邪的物件儿,没想到竟然是两条红绳。 红绳上串着一枚指甲大小的精致的金丝镂花珠,镂花珠里还凝结着一颗更为小巧的金珠。 看起来倒是十分漂亮。 只不过楼千吟有点抗拒,对他来说太花哨。 楼千吟道:“这个是怎么用的?” 钦天监道:“这金珠已经开过光了,上面分别刻有侯爷和侯夫人的庚辰,两位只需取一根头发置于刻有自己庚辰的那颗金珠内即可生气运,再给对方戴在手上,便能好运常来。” 楼千吟:“你让我戴在手上?” 钦天监道:“戴上以后便不能取下了,”他见景安侯脸色有点古怪,咳了咳又道,“景安侯实在不想戴手上的话,也可以戴脚腕上,这样侯夫人也得同样戴在脚上。” 楼千吟道:“别整这些没用的,还有别的更简单利索的法子么?” 钦天监掖着手,清了清喉咙,又道:“下官了解到,侯爷和侯夫人似乎还未圆房,这才是影响夫妻气运的最大因素。这没圆房就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同处一室必有所干扰;侯爷想更简单利索,圆房即可化解。” 楼千吟:“……” 楼千吟转头对姜氏道:“你想戴手腕还是脚腕?” 姜氏:“看侯爷的意思吧。” 楼千吟:“我问的是你的意思。” 姜氏道:“我……想戴手腕。” 毕竟这金丝镂花挺漂亮的,可以作为腕饰,姑娘家都会喜欢。 那金丝镂花珠是可以打开的,里面的小金珠同样有钩扣可以拧开,楼千吟两颗小金珠都打开看了看,然后找到刻有自己生辰的那颗,摘了一根自己的头发丝,一边往里面放一边皱着眉头道:“为什么要戴手腕,戴脚腕不好吗?” 姜氏道:“我都好。” 她也摘了自己的一根头发,认认真真地放进自己的那颗小金珠内,再扣上钩扣。 楼千吟嘴上那么说,可实际行动上却还是往自己手腕上系。可是这红绳单手不好系,钦天监适时地又在旁提醒道:“侯爷,自己的庚辰那条得给对方戴。” 楼千吟刚放好头发丝扣好勾扣就往自己手上戴,一时倒忘了钦天监说的前提。 姜氏便拿着她的那条上前来,询问他道:“还是戴手上么?” 楼千吟冷冷道:“不是你想戴手上吗?” 说着他已伸出手腕。 姜氏低着头,神色虔诚地将红绳缠绕在他的腕上,红绳一头套进另一头的绳套里,系好。 那金丝镂花珠子很服帖地挨在他的手腕骨旁。 平时楼千吟不喜佩戴任何佩饰,身上连快玉佩都少见,所以在一看见这样的红绳时才一脸的抗拒。 突然手腕上多了这么个东西,他很不习惯,又有点嫌弃。 第481章 慢慢就习惯了 姜氏盯着楼千吟的手腕看了两眼,感觉这条红绳拴在这个男人手腕上,就好似红火绮丽中又透着冷冷清清,明明是两种矛盾的形态却又能融合在一起。 她由衷道:“真好看。” 楼千吟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嘴上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把手伸出来。” 姜氏就捋了袖摆,将自己的手腕露给他。 楼千吟看着她那段纤细洁白的腕子,皮肤下有隐隐淡青色的血管,他将自己庚辰的这条红绳套在了她的手上系好,再一看时,那红绳金珠衬得她腕子更加细白了。 确实挺好看的。 钦天监在旁笑呵呵道:“如此下官就祝侯爷侯夫人夫妻和顺,白首偕老。”临走时他又叮嘱道,“侯爷切记,得与夫人双双佩戴,不能取的哟。” 等钦天监走后,楼千吟总感觉哪哪儿不太对。 就好像稀里糊涂走进一个场子里,像被下了降头似的就遭人牵着鼻子走了,待场子散后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想他以前从来不信这些,怎么现在不仅信了还乱七八糟地戴上了这些东西? 真是见鬼了哦。 于是钦天监还没走一会儿呢,楼千吟就道:“取了吧。” 他不容许自己被这样子玩弄。 姜氏踟蹰道:“可是,那位大人才说不能取的。” 楼千吟道:“这些都是唬人的。” 姜氏道:“要不……侯爷还是戴几天试试看吧,如果没效果再取吧。” 楼千吟没说好歹,但最后也没摘。 后来他看见姜氏总是下意识去抚摸转动腕上的金丝镂空珠,里面的小金珠便跟着滚动,发出一丝极轻盈的声响,不如铃铛那么响但却是悦耳的清泠。 楼千吟问:“你喜欢这个?” 姜氏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腕上的红绳,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喜欢的。” 因为这里面有他的庚辰和发丝,是一份无可取代的特别意义的存在。 姜氏又问道:“是不是吵着侯爷了?” 楼千吟倒不觉得吵,反而觉得听起来挺舒缓的,但嘴上就是道:“嗯,影响我看书。” 头两天楼千吟确实很不习惯,去太医院里动手操作什么东西时,就时常能看见手腕上的这个东西。而且他还觉得碍手得很。 太医院上下见景安侯从来不戴佩饰的突然戴了红绳也是奇怪。他们男人也不是不戴佩饰,但都以玉佩香囊居多,像这般戴红绳的倒是少见。 楼千吟动手掂药材时,袖角往上一提,就能很显眼。 太医们免不了恭维两句,说这红绳很别致,很适合他云云。 但……景安侯似乎并没有被夸得很开心啊。 他依然面无表情,可多看几眼以后似乎慢慢地也就顺眼了。 再多戴几天他就习惯了,后面也没再说要把它摘下来。 这厢姜氏和敖雨辛、楼千古凑在一起,敖雨辛和楼千古都拿着她的手仔细瞧。 楼千古道:“楼千吟也戴着啊,真的没再摘下来?” 姜氏道:“没有吧,我见一直都在他手腕上。” 楼千古啧啧道:“他可从来都不戴这些东西的,这钦天监也忒能整了。” 敖雨辛笑道:“这便是情人绳了。嫂嫂戴着可真好看。” 姜氏手指抚着上面的金珠,亦腼腆笑道:“虽不知是否真的能助侯爷转运,但我挺喜欢的。” 楼千古道:“我看着也喜欢啊,我也想打一个。” 敖雨辛笑嗔道:“是因为这里面有你哥的生辰和发丝作信物,嫂嫂才喜欢吧。” 楼千古笑嘻嘻道:“这宫里的工匠着实厉害,我不管,小辛你帮我也弄一个。我也要在上面刻字的。” 敖雨辛应下道:“好好,一会儿我让人送纹样来,随你挑选你喜欢的。” 后来楼千古果真挑了个心仪的纹样,又嘱咐工匠她要刻的字样。 她要往金珠上刻“长乐”二字,还有相关的几个生庚字。 楼千古道:“我是要挂在脚脖子上的。幸亏多年前我与他议亲的时候对过八字,我还记得一些些。” 她回过头看向敖雨辛和姜氏,见她们神色有异,便道:“方才还高高兴兴的,这是怎么了?” 第482章 总要开始的 猝不及防的,有时间就是突然被戳到了某个点,敖雨辛眼眶微酸,忙抬头看向别处。 楼千古吓了吓,忙伸手去抱她,道:“小辛,这是怎么了呢?” 敖雨辛亦抱着她,道:“你说我是怎么了呢。” 有些话她从前不想开口劝,但是时间过去了,还要等多久,才能够一点点好起来呢。 敖雨辛顺着楼千古的后背,道:“千古,我们再好好开始吧。人生不能总停止在某一时刻,日子这么长呢。” 敖雨辛知道这样劝她很不负责,因为谁也无法真正地与她感同身受。 可是身边的人都那么希望她能过得好。 楼千古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时很多时候她都没心没肺过得好,只有在偶尔某一时刻的时候,她明明笑着,却显得那么悲伤。 正如眼下。 楼千古也顺着敖雨辛的后背,笑叹道:“你们不用担心我。”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是应该好好开始了。我也不是只想着要停留在过去,我更不是想他下辈子也念着我。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不一定非得要绑在一起,他跟我绑在一起的时候多辛苦啊,现在说不定投生在哪个富贵人家当小少爷,衣食无忧,不知道多自由自在呢。 “不用守在我身边的时候,他应该是很轻松的,我会为他祈福,希望他能更好。尽管在这一生里,我们都不再有交集,我也有我的生活和开始,但似乎,并不妨碍我偶尔多念着他吧。” 楼千古拍拍敖雨辛,道:“你看现在,我哥有了嫂嫂,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就能当姑姑了,多好。还有啊,从前我很抗拒来金陵,因为我总是记得杀死赵长乐的人就是来自金陵。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啊,这里也有我喜欢的小辛,还有可爱的孩子们。” 她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生活的。将来要是再遇到合适的人,我也不会错过的。” 敖雨辛努力瞠着眼,真是奇怪,千古都没怎么哭,最后竟是她哭得停不下来。 大概这件事真是不能想,因为当年她是亲眼看见千古和赵长乐阴阳相隔却又无力挽回的。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假如当时她去得再快一点点,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敖雨辛点头道:“那往后我替你物色吧,你可不许推脱。就像姜嫂嫂和你哥哥那样,最初不也素不相识,可时日长了,两个人相处久了,慢慢的就好起来了。” 姜氏默默地拥上来,无言地安慰她们两个。 楼千古应道:“说得也是。那别的不说,至少要先长得好看吧,我喜欢虽然有时候莽莽撞撞但是特别赤诚的那种。” 好不容易才把敖雨辛安慰住了,楼千古看着敖雨辛拭眼泪,忽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又道:“哎呀方才我怎么答应了你呢,我压根没想过要找个人过日子的啊。我一个人不知道多舒坦呢,小辛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啊。” 敖雨辛破涕为笑道:“那不行,你应了就是应了,我自是要帮你留心的。” 楼千古道:“你这眼泪怎么这么会骗人,我看见你哭心都软得一塌糊涂,要是敖二哥看见你哭,那还得了。” 晚间苏长离回来时,一眼就看见敖雨辛眼睛红红的,问阿梨:“谁惹着你娘了?你吗?” 阿梨使劲摇头:“不是我不是我。爹爹也觉得娘的眼睛红红的吧,像哭过一样,我问娘,娘说是不小心有东西进眼睛里了。” 敖雨辛嗔怪道:“阿梨好好吃饭。” 阿梨扒着饭碗,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含糊道:“爹爹帮娘吹吹哦。” 膳后,苏长离让宫人安顿孩子们歇下,阿梨也十分配合。 毕竟爹爹要去给娘吹眼睛嘛。 敖雨辛前脚进寝宫,他后脚就进来了。 她有些不自在,道:“你不去书房忙么?” 苏长离过来落座,直接就捞过她放坐在自己腿上。 第483章 给她安排上 敖雨辛想起来,可他大手掐着她腰肢不让她起,另只手抚过她眼角,问:“怎么哭了?” 敖雨辛埋着头道:“没事。” 苏长离不置可否。她知道是蒙混不过去的,便倚在他怀中,头靠在他肩上,喃喃道,“就是今日千古也要打楼大哥和嫂嫂戴的那种红绳金珠,她要刻的是赵长乐的生辰,我就觉得难受。” 她道:“我不指望她忘了长乐,但是我想她过得好些。” 苏长离手臂拥着她,在她耳边低沉道:“想她过得好些给她安排上就是,哭什么。” 敖雨辛吸了吸鼻子道:“她也答应让我帮她物色一个很好儿郎了,她想要长得好看的,为人赤诚的,我想帮她挑个最好的最能疼她的。” 苏长离道:“这有何难,今年武选将近尾声,前五十甲都是佼佼者,任她随便挑随便选。今年武选不成,明后年文试,状元榜眼探花进士也随她选。” 敖雨辛闻言,忙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眼神水亮地看着他道:“二哥说得极对,我竟差点忘了这茬儿了。现在就可以给她选了呀。武选结束了么,已经定下名次了?” 苏长离道:“前五十甲定下了,还有最后两场殿试,比定最后名次。” 敖雨辛便抓着苏长离袖角,问道:“那日我能带上千古她们去看看么?” 苏长离垂眸看着她的脸,道:“现在不难受了?” 敖雨辛笑眼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双手抱着他腰,忽然往他唇角亲了一下,道:“不难受了。” 苏长离很是受用,敖雨辛见他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挑了挑,她想看他笑,便鬼使神差地又往他唇角亲去。 苏长离低头看她。 敖雨辛道:“你方才就要笑了的,怎的又没笑。” 苏长离道:“或许是你亲得不够。” 敖雨辛果真又往他下巴亲去,蜻蜓点水一般,又似小鸡啄米似的,啄得他发痒。 后来终于如愿见得他嘴角的弧度上扬时,她已经被放倒在贵妃榻上。 她眸里漾开浅浅的光,顷刻被他俯身下来全部挡完。 他吻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却情难自禁丨地沉溺在他的气息里,伸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有些软颤地回应他。 后来他不得不停下,俯头在她颈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却是没再继续了。 她气色又好了两分,身姿依然轻盈,比之前的瘦弱之态好转太多,但是在他看来还不够。 苏长离在她颈边嗅着,气息灼热道:“还得再养养。” 敖雨辛抱着他的头,被他呼吸烫得更是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楼千古的金珠红绳做好了送来,她自己系在了脚踝上,提着裙角,转了两圈,越看越满意,问敖雨辛和姜氏道:“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两人皆是点头:“好看好看。” 楼千古坐下,抬起脚脖子扭来扭去,不由赞叹道:“这宫里的手艺就是比外边的好。” 阿梨发现了干娘和姨都戴着这样的红绳珠子,也异常想要。 楼千古笑嘻嘻道:“这红绳是牵姻缘的,珠子上得刻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你想刻谁呀?” 阿梨道:“我想刻爹爹。” 千古道:“那不行,你爹是你娘的,你娘也是你爹的。” 阿梨挺了挺小胸脯:“那,那我刻我哥哥。” 楼千古又笑:“也不行,哥哥是嫂嫂的。等你长大以后有想要与之在一起的人,才能刻。” 阿梨虽然眼馋,但很快她就被另一件事给转移了注意力。 听说宫里要比武了,很多厉害的人都要凑在一起打架的,然后要选出最厉害的那个。 阿梨好这口儿,十分兴奋,听说娘她们也要去,就问她爹她能不能一起去看看。 苏长离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不能。” 为此这两天阿梨磨人得紧,她爹一回来,她就使出浑身解数去缠着。 苏长离走哪里,基本身后就有条小尾巴跟哪里,还软巴巴地道:“爹爹,你让我去呀。” 见爹爹还不松口,她就黏上去抱爹爹的腿,爹爹走哪里她就挂在他长腿上跟着挪哪里。 后来苏长离要去厕房,低头看了一眼腿上挂着的玩意儿,道:“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一脚把你踢下来?” 阿梨道:“爹爹你答应我我就下来啊。” 苏长离道:“那就是要我把你踢下来了。” 说着他便准备抬脚。 第484章 怎么把他哄高兴 阿梨顿时杀猪一样嚎叫:“娘!娘!爹爹要踢我!” 敖雨辛出来一看,哭笑不得道:“阿梨,还不快下来。” 阿梨哭唧唧:“爹爹答应我了我才下来。” 敖雨辛道:“有你这般求你爹的?你越跟他反着来他越不会答应你。” 阿梨就真诚地请教:“那娘是怎么求爹爹的?” 敖雨辛道:“你先下来。” 阿梨在敖雨辛的劝导下终于肯从她爹的腿上下来了,由敖雨辛牵着回房去。 阿梨爬进娘的怀里,掬着娘的头发玩,软糯糯道:“娘,你帮我求爹爹啊,你说的他一定听的。” 敖雨辛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阿梨便道:“那娘教教我,怎么让爹爹答应。” 敖雨辛道:“这个娘教不了。” 阿梨在她怀里一阵乱扭:“教得了教得了,爹爹就听你的,不管娘说什么他就答应的。” 敖雨辛抱着小团子,实在被她磨得没法,只好无奈道:“你爹不是教过你,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能给人乱设要求,你只能顺着来。你要是给人设要求,那便是要挟,你觉得你爹是会受你要挟的人吗?” 阿梨也记得爹爹是教过。 她也深刻地思考了一下自己。 于是等苏长离回房后,阿梨没先轻举妄动,而是等他在书案前坐下后,阿梨才从娘的怀里下来,蹬蹬蹬地跑过去,凑过小脑袋就在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苏长离看她一眼。 她又跑去茶几边,费劲地提起茶壶到了一杯茶,感觉自己突然也有点口渴,就端起来喝了半杯,再把茶壶继续倒满,转头捧过去给苏长离,道:“爹爹请喝茶。” 苏长离接过来喝了两口。 然后阿梨就动作娴熟地爬进苏长离怀里,小手搂着他脖子,凑上去就要亲他的嘴。 苏长离一手就轻巧地摁住了阿梨的脸。 阿梨还噘着嘴努力想往他这里靠近呢,道:“我亲亲,亲爹爹的嘴,爹爹就答应我了。” 苏长离侧头看敖雨辛,敖雨辛也扶额伤神的样子。显然不是她教的。 苏长离沉声问:“跟谁学的?” 阿梨还在往前拱,道:“上次娘亲也是这样亲爹爹的嘴,爹爹就被哄好了。” 敖雨辛想起来了,是上次阿梨摔坏了凤冠,在外面捡珠子时,她在书房里这样安抚过苏长离,没想到被阿梨给看去了。 苏长离道:“你觉得你跟你娘一样吗?”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开。 阿梨问:“哪里不一样呢?” 苏长离道:“她是我的女人。” 阿梨挺起小胸脯:“我也是你的女人!” 敖雨辛纠正道:“阿梨,你是女儿。”说着便过来把阿梨抱开,不打扰苏长离做事。 阿梨蹬了鞋,在她爹附近的软毯上踱来踱去,道:“为什么娘可以去看,我就不可以去?” 苏长离道:“让你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阿梨想了想,道:“我会很高兴,我高兴娘亲就高兴,娘亲高兴爹爹就高兴。”她转头又问,“娘,我高兴你高不高兴?” 敖雨辛被团子扑进怀里蹭得一阵心软,看了看苏长离,笑道:“高兴吧。” 苏长离道:“这两天看你表现再说。” 阿梨兴高采烈,这两天里变得十分听话又乖巧,苏长离基本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时不时给苏长离端茶递水,捶捶腰腿。 一直到殿试当天,苏长离也没再反对不让她去。 阿梨起了个大早,和哥哥们一起穿戴整齐,与爹娘用过早膳,就一同出发去外殿那边了。 苏长离路上道:“待会儿要是不听话,我随时都能把你送回来。” 阿梨转头对哥哥们道:“听见没有,你们要听话。” 苏长离:“说的是你。” 走到半路,敖雨辛便与姑嫂会合了,阿梨远远地就在兴高采烈地叫:“我的干爹干娘!我的姨!” 从宫院到外殿,也颇有一段距离。 阿梨哪敢要求爹爹抱啊,生怕她爹一不高兴就送她回去。 但是现在好了,干爹干娘来了,阿梨当即伸出小短手就要抱。 苏长离见反正也祸害不到他头上,就由着阿梨去了。 姜氏过来,阿梨抱着她就一阵蹭。哪个抵挡得住她这般撒娇。 随后姜氏便抱着她走了一路。 敖雨辛道:“姜嫂嫂,你放她下来吧,让她自己走。” 虽是个小人儿吧,可抱着走一路当然也累,敖雨辛是深有体会的。 阿梨紧紧搂着姜氏脖子,道:“人家又不重。” 姜氏腼腆笑道:“是,我们阿梨不重。” 只是还没走完这条小径,楼千吟在侧,忽对姜氏道:“把她给我。” 第485章 一看就是亲骨肉 姜氏愣了愣,温柔地问阿梨:“让干爹抱抱你好不好?” 阿梨还是很喜欢楼千吟的,连忙朝楼千吟伸手去。 楼千吟顺势就把她搂了过来,放她坐在臂弯里,稳稳地往前走。 期间,阿梨扭着小身板朝姜氏探过来,小声嘀咕道:“干娘,干爹身上苦。” 姜氏只是笑。 楼千吟道:“你爹身上甜,你要不要去他那里?” 阿梨扒着楼千吟肩膀,道:“爹爹今天不能惹,他也不甜。” 敖雨辛看着楼千吟和姜氏走在一起,楼千吟抱着小人儿,姜氏则时不时动手替阿梨牵一牵衣角,不由和楼千古相视一笑。 看起来真很有一家三口的样子。 敖雨辛便同楼千古挽着手走,三个哥哥跟着苏长离一道走。 今日天气虽冷,但很是晴朗。 风高天阔,天空碧蓝如洗,金色暖阳将座座宫殿映照得鎏金溢彩。 朝殿前的广场已经搭好了一个非常宽敞的比武场,朝中官员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地抵达。 今天敖雨辛得忙着帮楼千古物色物色男子,姜氏也要帮着做参考,所以三个女子坐在一处。她们无暇照看阿梨,敖雨辛就把阿梨交给苏长离,苏长离又顺手就交给了楼千吟,道:“她跟着你坐。” 三个哥哥身为皇子,也无需大人操心,便在苏长离身侧排开了三个位置坐。 阿梨本来也有她单独的位置的,可是让她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不一定能坐得住。可能中途看见台上比武,她一激动就跳起来要跑到台上去参一个了。 所以阿梨得有人带着。 楼千吟不满道:“你自己的女儿你让我替你带?” 苏长离:“你不是她爹吗?” 阿梨眼睛巴巴地望着敖雨辛那边,道:“你们都不愿意带我,就让我去跟娘们坐吧。” 苏长离道:“你娘没空理你。老实点,要是不听话,就回院里冷静冷静。” 楼千吟又想着今天好歹是给楼千古相相对象的,最后还是捞起阿梨放坐在自己身边了。 楼千古自己也知道今天敖雨辛和姜氏是要帮她物色男子的,她虽然没什么兴趣可谁让她之前答应敖雨辛了呢,现在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敖雨辛道:“千古,一会儿看仔细了,你可不能消极怠慢啊。” 随着后来一阵鼓声响起,参加比试的人都一一上台参见。 敖雨辛她们得以将这台上的人都一一过一遍,其中倒是有几人长得俊朗,都是武人,身上自有种爽快的武人之风。 到开始比武时,三人一边看着台上过招,一边交流意见。 敖雨辛道:“我觉得还是要功夫好点的比较好,这样可以保护你。” 楼千古点点头:“嗯我赞成,得命硬点,他自己也不容易玩完。” 敖雨辛问:“嫂嫂,你觉得哪个好?就上场比划的这些?” 姜氏道:“第四组上场的那个吧,厉害,而且对对手谦让,又沉稳得当,平时应该不是个逞凶好斗之人。” 敖雨辛道:“嫂嫂与我看好的正好一致呢,千古你觉得呢?” 楼千古道:“我觉得都挺好。不是还没比完嘛,后面还有呢。” 这厢三人相看时,那厢阿梨也看得目不暇接。只不过她却不得不老实。 不然万一惹得爹爹不高兴,她就没得看了。 她唯一不老实的地方就是不满足坐自己的位置,而是爬到楼千吟身上去坐。 楼千吟只好一手捞着她,以免她摔下去。 阿梨看到紧张之处时,就情不自禁丨地助声道:“杀呀!快杀他呀!” 楼千吟:“……” 楼千吟对苏长离郁闷道:“小小年纪,你非要把她教得这么好斗吗?” 苏长离道:“那给你,你来教?” 楼千吟冷嗤:“这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哪用得着旁人教,这一看就是你的亲骨肉。” 苏长离道:“听说你在太医院戾气也不轻,你问问看太医院上下,哪个敢惹你。以后你的亲骨肉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第486章 比比更丢人 观战过程中阿梨紧紧抓着楼千吟的袖角,后来摸摸索索,让她摸着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不由低头一看。 阿梨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奇道:“咦,干爹,你怎么也有这样的红绳?为什么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苏长离道:“你干爹倒霉才戴这个,你倒霉吗?” 楼千吟黑了黑脸。 阿梨问:“不倒霉就不能戴吗?” 苏长离道:“不倒霉戴这个干什么。” 阿梨:“可是干娘也有。” 苏长离:“干娘是你干爹的妻子,他们是一起的。” 阿梨:“姨也有。” 苏长离:“姨是你干爹的妹妹,也是一起的。” 阿梨恍然:“所以跟干爹一起的都很倒霉吗?” 苏长离道:“也不,只有跟他住在一起才倒霉。” 楼千吟:“……你就不能教点好的吗?” 阿梨顿时对楼千吟流露出一种可怜的表情来。 后来她小手就喜欢去盘楼千吟红绳上的金丝镂空珠子,听见里面的小金珠发出的轻细的声音煞是好听。 她软糯糯道:“干爹,可以把你的这个借给我戴戴吗?我戴一会儿就还给你。” 楼千吟可听说之前阿梨玩她爹的玉腰带结果给拆成了各是各的,便一本正经道:“不能,这上面刻了别人的生辰,取下来会对她不好。” 阿梨问:“是干娘的生辰吗?” 楼千吟目光忽而往姜氏所在的那边扫了一眼,怎想姜氏也不经意回眸看向他这边,两人视线撞了一下。 楼千吟应道:“嗯。” 阿梨道:“姨说这金珠上还要刻喜欢的人的名字,这上面有干娘的名字吗?” 楼千吟想解释姜氏不是他喜欢的人,只不过转念一想跟个小孩子解释什么,她也听不懂,所以也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阿梨虽然很想戴,可最后还是作罢,只能趁这时候多盘几下干爹的红绳珠子。 楼千吟也由得她玩,时不时听见清泠的声音,十分悦耳。 这场比武持续到午时中场休息,到下午再继续。今天一天里能决出所有的优胜名次。 中午时敖雨辛他们便暂去朝殿旁边专供休息用的偏殿用膳休息。 楼千吟难得问了一句:“有看对眼的吗?” 敖雨辛和姜氏都看着楼千古,等她的话。 楼千古便兴致缺缺道:“都不差,但也都谈不上对眼。” 楼千吟道:“既然都不差,闭着眼睛随便选一个就是了。” 楼千古翻了翻白眼,道:“你以为我是你哦?我可干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我要找肯定得找个我乐意的。再说了你是上辈子是拯救世界了才能选到嫂嫂,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你乐意的?你怕是找到天荒地老也找不到乐意的。” 楼千古道:“要你管。” 楼千吟:“谁管你。只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哭着喊着要结婚,丢人。” 楼千古来气了道:“你瞧不起谁呢,我不像某些人,都结婚这么久了,还是个老处男。好像说出去你比我更丢人吧。” 敖雨辛哭笑不得,姜氏就劝:“好了好了,都吃饭吧。” 楼千古如愿看见楼千吟脸黑下来了,很是爽快,又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有哪方面的隐疾,不能人道呢。” 楼千吟道:“你皮痒找抽是吗?” 苏长离突然来了句:“他是洁身自好。” 楼千古就笑得在座椅上前仰后合。 楼千吟便道:“那边桌有孩子,少胡说八道。” 孩子们也在偏殿,但没与大人们同桌,而是用的另一张小点的膳桌。苏长离先给他们一一布好了菜,就由三个哥哥督促着阿梨好好吃饭。 此时阿梨和哥哥们正认认真真地吃饭呢,也不管大人们在说什么。 楼千吟对敖雨辛和苏长离又道:“今日挑个武状元,回头把她嫁了吧。我看着心烦。” 楼千古继续笑:“你什么时候结束你的处男生涯,我就什么时候嫁呗。” 姜氏踟蹰着开口道:“还是……算了吧,这种事逼迫不得。” 楼千古继续幸灾乐祸:“要不要去太医院看看啊,是不是真的不行唔唔……” 楼千吟及时地塞了根肉骨头堵住她的嘴,顿时觉得耳根子清宁了。 等阿梨扒完了一碗饭后,终于抬起头认真地问:“干爹,什么是老处男?” 第487章 好好相一相 楼千吟捏了捏额角,没好气地对楼千古道:“让你说话没个顾忌!” 楼千古笑嘻嘻道:“老处男就是老的男孩子。” 阿梨看了看她爹,道:“那我爹也是老处男吗?” 楼千古道:“你爹可不是男孩子,你爹是男人。” 阿梨又看了看三个哥哥,“他们是男孩子,那是不是老处男?”想了想又道,“可他们不老啊。” 敖雨辛也很伤神:“阿梨,好好吃饭。” 楼千古道:“他们是你哥哥,不能用处男形容。” 阿梨:“可我干爹也是你哥哥。” 楼千古恍然道:“对哦,你可真聪明。” 阿梨被夸,就仰着一张沾了饭粒的小脸蛋,笑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哥哥们得意道:“我比这三个处男都聪明。” 众人:“……” 楼千吟瞪了楼千古一眼,道:“看到了,好好的孩子得让你教成什么样。” 苏长离道:“饭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去午睡。” 阿梨又问:“干爹,你为什么不行?” 敖雨辛道:“这是大人们的事,你还小。” 阿梨道:“可是我关心我干爹啊。我爹也是大人,他就很行。” 楼千古笑嘻嘻道:“有多行啊?” 阿梨道:“爹爹打架可厉害了,干爹你不行就多练练啊。” 楼千古道:“你干爹是对你干娘不行。” 阿梨道:“那就是干爹不对了,干娘这么好。我爹爹就对我娘很好,你要多向我爹爹学习。” 楼千古乐得笑哈哈,敖雨辛也忍俊不禁。 敖雨辛招手让她过来,给她拭干净小脸和嘴角,哥哥们吃饭没她这么狼藉,还是干干净净的,随后就由宫人引着去内室午睡。 阿梨很有风范地走在前面,很是豪迈地对哥哥道:“处男们,走去睡觉了。” 敖雨辛纠正道:“阿梨,不能这么叫,要叫哥哥。” 阿梨早上起得早,午后睡得比较久。 下午的武试开始后,阿梨瞌睡还没醒,就呆呆地摊在楼千吟怀里,两眼无神地看着台上,手里下意识地盘着他手上的红绳珠子。 已然没有上午时的那般新鲜感了。 整个彼时过程中,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倒是三个哥哥,看得聚精会神。他们每日习武练功,懂得一些,当然也就看得入迷。 半下午后,所有的武试对决都结束了,也分出了排名。前三甲已经定下,只等明日放榜昭告天下。 场上一结束,那前三甲的武人一下台,便有朝中官员恭贺一番。 敖雨辛仍是与姑嫂坐在一处,离苏长离有几步远,便让宫人传话给他,请那前三甲近前来一看。 自是给楼千古看的。之前在台上远了只能看他们的功夫、武品,模样只有个大概不甚清晰。 眼下让他们近前一看,也只是一句话话的事。 苏长离就让宫人传话,请前三甲近前觐见。 三名武试者登阶而上,脚步沉稳利落,随着渐渐走近,敖雨辛和姑嫂俩终于得以清晰一见。 之前敖雨辛与姜氏看好的那名武人,武品甚好,长相也不错,在比武过程中可见他坦荡磊落,大抵正是因为如此,结果才得了个第三的名次。 敖雨辛让楼千古着重相一相他。 彼时三人觐见拜礼,楼千古看了一眼此人侧颜,确实冷俊刚毅,是条汉子。 敖雨辛小声问千古:“怎样?” 楼千古道:“还不错。”又看了看其他两人,“另外两个也挺好。” 但凡是问她的意见,她都是说挺好,只不过要让她选一个时,她却犯了难不知该选哪一个。 敖雨辛是看出来了,实际上她是谁都觉得好,却谁都无法入她的眼。 可是楼千吟和姜氏的事近来给了敖雨辛一些启发,若要是不踏出那步试一试,谁都不知道往后会怎么样。 姜氏最初也不是楼千吟的心上人,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定下了婚约,可眼下这样的发展不也挺好的么。 所以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要好好开始,总得要有勇气去实践才行。 遂敖雨辛道:“你要是不选的话,那我就帮你选了哦。” 楼千古吓了吓,道:“小辛你来真的啊?” 敖雨辛道:“咱们都坐在这儿了,我跟嫂嫂也都留意大半天了,难不成跟你开玩笑的?又不是让你今天相明天就成亲,我先去查查他的底,若尚未婚配,你再了解了解他,说不定就对眼了呢。要实在对不了,咱们再另看。” 第488章 那就试试吧 楼千古手指搔了搔嘴角:“我看还是算了吧,他长相虽然俊朗,可也不是我好的那口儿啊。” 敖雨辛道:“你看你哥的长相,最初对姜嫂嫂的喜好了吗?不也是后来越看越顺眼的么。” 姜氏在旁就小声地腼腆道:“他对我喜好的。” 楼千古道:“看吧嫂嫂是一开始就喜欢楼千吟那款的。” 姜氏道:“也不是,就是在发现有喜欢的样式时正好是那款的。” 那厢楼千吟正在应付阿梨,阿梨盘来盘去还是想要他的珠子,他正在给阿梨讲道理,哪注意到这边正谈论着他。 楼千古道:“那我与嫂嫂还是不同,我在选之前就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姜氏道:“千古,要不还是试一试吧,有时候第一眼感觉决定不了什么的。” 楼千古就笑问:“那嫂嫂第一眼见到混蛋楼千吟什么感觉?” 姜氏搓搓小手,老实道:“还是浔阳的闺秀们都聚在一起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真是一个既好看又随便的人。” 敖雨辛亦笑道:“那现在呢?” 姜氏道:“现在我了解,正是因为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所以有些事才这么随便。所以还是重在了解吧。” 楼千古叹口气,道:“那好吧,就听你们的,第一眼不喜欢,先了解了解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敖雨辛和姜氏一笑,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啦。” 待广场上散后,大家也都回了宫院里。 晚间敖雨辛与苏长离道:“今日第三名的那人,二哥可有他的底细?我和姜嫂嫂都觉得此人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苏长离将载明其详细情况的册子给敖雨辛,道:“此人寒门出身,倒也身家清白。” 敖雨辛一通看下来,更为合意了,道:“其兄早年病逝,乃是长嫂一路扶持他武考,到如今总算出人头地。” 苏长离道:“后面还有邻里乡亲对他的评价。” 这些资料都是要详细记录的,要做为考核的一项标准。若是做人不行的,早前就会被淘汰出去。 册子上所述,他出生地的邻里乡亲们对他的评价都颇高,他为人孝顺,敬重家中唯一的长嫂,还乐于助人,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第二天敖雨辛把册子拿给楼千古看,道:“这算不算你说的赤诚之心?” 京中武考放榜,沿街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夺得前几名的武人,殿上正式觐见,随后各自都有官职下来。便是落榜的武人,也都是各地推荐的佼佼者,想在京中谋个职差不是问题。 再者,苏长离还让那些武人可自愿入军中,从伍长做起,也是给他们一个拼搏的机会。 随后楼千古还当真去与武举第三名的武探花会了会。 此人叫高翼,暂住在京都深巷里一处十分没落破败的院落里。 他不是京城人士,也非殷实人家,而且此次来京他长嫂一路跟随,听说是靠长嫂沿途做些手工针线来支撑,到京以后两人也不好住客栈,便寻了个比较便宜的院子暂住一段日子。 期间也是靠高翼的长嫂做做针线活来维系日子。再加上前阵子的瘟疫,好在是没住客栈,也少出去走动,才得幸避免感染,但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十分窘迫。 好在现在是苦尽甘来。 这巷弄虽寒酸,但放榜这日也是鞭炮连天、喜气洋洋。 院子的东家十分高兴自己租赁出去的屋子竟然出了个探花,还全免去了叔嫂两人的房钱。 一连几日,这破落小院里都迎来送往。 楼千古实在架不住敖雨辛和姜氏的张罗,便答应去加深加深了解。 她没让敖雨辛把人传到宫里见见,而是决定自己去探探虚实。 而高翼那边也隐约地收到了点消息,约摸景安侯的妹妹、浔阳郡主对他有意,有结交之意。 郡主没看上状元没看上榜眼,就看上了他,如能结一段姻缘,也是一桩佳话。 因而楼千古打算出宫去看看那日,高翼是知道的。 第489章 出来放放风 楼千古也不要敖雨辛和姜氏陪同,敖雨辛和姜氏不太放心,楼千古便道:“现在还只是初步考察阶段,你们不要阵仗太大,把人家吓到了。这种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完全可以了,等我相来要是不错,你们再去帮我相相啊。” 说来也是,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要是闹开了最后又没成,不就尴尬了么。 本身这事儿也该是千古的长辈去,楼千吟长兄如父,正好与对方长嫂对得上,他去再合适不过。 楼千吟肯定是愿意去的,可楼千古哪肯,摆摆手道:“你自己的婚姻事你自己都弄得一团糟乱,可千万别来霍霍我的。你只需要到时候我结婚,坐在喜堂上喝杯敬来的茶就得了。” 楼千吟冷冷道:“当谁愿意去似的,你求我我都不去。” 楼千古自认为不是什么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了,又不是不能抛头露面,自己要选夫婿肯定得自己先过目才行。 于是最后是楼千古决定自个出宫瞅瞅去,苏长离指派了一名宫里圆滑老道的宫人及一行大内护卫随行护送。如此应是没问题。 楼千吟道:“最好去看完就回来,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瞎晃悠,回来狗腿不给你打断。” 楼千古白他一眼,道:“要是让人家知道我家里有一个这么暴躁凶残的兄长,说不定早就被吓跑了。” 姜氏担心道:“千古,你可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啊。” 楼千古简直跟野鸟出笼一样轻快,头也不回道:“放心吧嫂嫂,回来给你带好吃哒!” 姜氏还是不太放心,问楼千吟道:“侯爷,要不要再着人看着点啊?” 楼千吟道:“有大内侍卫在,还有公公随同,能出什么事。” 只不过他还是着了两个楼家随从跟着去,并吩咐随从,“她要是正经事不干,只顾着吃喝玩乐、东晃西逛,就把人给我绑回来。” 事实上,还真是知妹莫若兄啊。 楼千古之所以这般积极地出宫相亲,哪是真的相亲,她只是借此机会出来放放风,看看京都里有没有热闹繁华起来。 她一出宫就把要相相那探花郎的事给抛至九霄云外去了,径直就去了京中有名的烧鸭店,吃吃喝喝。 随行的公公笑呵呵:“郡主,这样恐怕不太好吧……咱们正事还没干呢。” 楼千古道:“这不就是正事?”说着撕了一根鸭腿递过去,“一会儿我们吃饱了,再在附近街上逛逛,买点特产零食回去给我嫂嫂品尝,要是皇上和我哥他们问起,就说去过了,只是没相上而已不就得了。” 公公道:“郡主这可为难咱家了,咱家要是这样回禀皇上,可是欺君呢。” 楼千古道:“这怎么是欺君呢,我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了就是没相上啊,只不过这次出门半途想着既然没相上还是不用去了吧,没毛病啊。” 她对探花郎没兴趣,多去看两眼也白看,也就不浪费这个时间了。 只不过鸭子还没吃完,楼家的随从就出现在鸭子店里,跟石雕一样杵在楼千古面前了。 随从直板道:“侯爷吩咐,若是小姐不干正事、在外闲逛,就将小姐绑回去。” 楼千古默了默,气道:“我是奉皇命出来相亲的,要把我绑回去,他有病吧。” 随从果真上前准备架住楼千古,大有一副要把她绑走的架势。 楼千古连忙道:“等等,等等,谁说我不去干正事!我干!但是总得让人把饭吃饱了再去吧!你们让我好好吃完这顿,我去还不成吗!” 随从这才放开她。 而后她吃鸭子时,随从和一干宫中护卫兼公公就围在一旁守着,楼千古实在很不得劲。 本来她打算吃饱了饭再去逛街买东西的,结果现在吃也吃得不尽兴,草草结束以后从烧鸭店一出来,上了马车,就被载着往探花郎家的方向去了。 她今儿要是不干这事儿,就会直接被送回宫,那样多不划算。 第490章 那姑娘 楼千古在马车里道:“可说好了啊,我去见了探花郎,得让我在街上好好转转。” 也没人答应她。 马车骨碌碌往前行驶,街上来往人声渐热闹。 楼千古隔着帘子都听见百姓们兴致勃勃地谈论这次武举的结果。 后来转过一条街时,忽闻街上百姓的谈论声十分喧嚣火热。 楼千吟隔着车帘也能从那些谈论声中把事情了解个七七八八。 “这些武举人虽然落榜了,可听说皇上下旨,特允他们入军中谋个职称。” “各地举人也都是优秀的,入军中肯定比普通士兵强啊。” “只要肯努力拼,将来说不定还能混个将军当。” “这可不,所以京中这些落榜的武举人,有不少都愿意应征入军。” “欸来了来了,快看!” 那些武举人都是习武精壮之人,在人群里当然十分出挑,就是队伍中最瘦小的,拿出来与寻常百姓一比,那也是显得高大的。 故而一群应征的武举人当街而过时,自然而然就吸引了街边百姓们的驻足围观。 不过前面有士兵开道,侧边也有士兵维持秩序,便是街道上人多嘈杂,也各行其是,避免引起混乱。 楼千古的马车便是在这时与这些武举人队伍迎面对上的。 两方人马相逢,街道终究不够宽敞,得让一方先行。 若要是寻常车驾,定然就被前面开路的士兵给拦住了。 可楼千古的马车前面坐的可是宫里人,宫里人和和气气地将腰牌一现,那些士兵登时恭恭敬敬地行礼,并让后面的武举人队伍全都侧让到街道一边,让这辆马车先行。 马车便缓缓自这些武举人旁边错身而过。 楼千古听百姓们议论,便一手支着头,一手打起了车窗帘子,百无聊赖地往外看了看。 这即将要去相探花郎,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啊。 她这一掀帘,武举人队伍里也有人抬头看去。 却见车里坐着位姑娘,兴致缺缺又懒洋洋的模样,她目光往大街上一扫,不露寻常闺中小姐的羞怯,而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就仿佛整个街景都在她眼里,却又空无一物。 但却鲜少有人察觉她眼里的孤寂色。她素来掩藏得很好。 殊不知武举人队伍里有一男子,在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她后,怎想就没再移开过双眼,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放下了帘子,马车也往后渐行渐远,他还回头在看。 身边的同伴就掇了掇他的肩膀,道:“喂,还看,这是被吸走魂儿了?走了。” 男子回了回神方才继续跟上队伍。 同伴道:“那姑娘,你就别想了。甭说你,我也够不着格。” 男子没说话。 同伴实在想找个聊天的,自顾自又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男子道:“不知道。” 同伴笑道:“嘿,但我知道。方才露腰牌的那个是宫里的公公,这马车肯定就是宫里出来的没差了。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马车应该是往探花郎家里去的。” 探花郎家的住处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两天那条巷子都快被人给踩破了。听说还有官员私下里去拜访看望。 照理说,理应是武状元的住处更热闹才对,但好像这回竟然是探花郎最吃香。 男子最后再回头望了一眼,见那辆马车果真往小巷中穿去了,正好是往探花郎家去的那条路。 同伴见自己猜中了,愈发得意道:“我没说错吧。” 男子问:“她是谁?” 同伴小声跟他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探花比状元还炙手可热吗?一些官员早早就便服造访结交了。” 男子道:“为什么?” 同伴道:“因为有小道消息,听说浔阳的景安侯的亲妹妹照华郡主,有意与探花郎结亲。方才那姑娘,有宫里人护送,又是往探花家中去,不是那照华郡主又是谁。”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何以知道这么多?” 第491章 两相无意 同伴笑着捋了捋自己的额发,道:“在下不才,乃京城人士,正好家中耳目甚明,所以有点这些消息。我见你为人正直,很是想结交你这朋友,方才告诉你这些的。” 这同伴此刻和其他的武举人一样,穿着一身寻常布衣;但任谁也想不到,平时他可是京里一纨绔,家中在朝当官的老子虽算不上权倾朝野,但也是重臣一枚。 但他老子约摸是见他实在不成器,一气之下,就把他丢在这队伍里,让他充军摸爬滚打去。 京试的时候这同伴当然有参加,所以一路见识了不少武举人。 同伴也是见过这男子比武,观察了他不少场次,才决定与他为伍的。 要想在军中混得开,当然得先交几个朋友才行,回头要是有什么事才能相互照应。 同伴道:“我姓霍,叫霍全家。喂,你叫赵歇吧,咱们相互认识一下,进了军中以后就是兄弟。” 一听就不是什么真名。这男子并不怎么搭理他。 同伴又道:“这次武举,你也是时运不济,要不是遇到对手使诈,也不至于被打下擂台。说不定那探花郎就是你咯。” 男子还是不理他,大步往前走。 同伴快步跟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涎笑道:“见你方才那丢魂样儿,莫不是喜欢那郡主?唉可惜了,可能很快就会有照华郡主与探花郎的好消息传出了。不过你也莫伤神,男儿先立功业,大丈夫何患无妻是不是。” 随着武举人队伍越走越远,街道也随之空旷了下来,徒留人们继续津津乐道地讨论。 探花郎高翼的长嫂得知今日郡主可能会大驾光临,早早就张罗准备着,生怕怠慢了贵客,尽自己所能地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 高翼见长嫂忙进忙出,长嫂身体还不是很好,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长嫂准备了一上午,临近中午还备好一桌饭菜,但却迟迟没等来这位郡主。 高翼道:“不等了,长嫂忙了一上午,我们用饭吧。” 长嫂却道:“再等等吧,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高翼道:“反正不管来不来,我也无意,不打算结亲事。她若来了,我与她说清楚便是。” 长嫂惊了惊,道:“这如何使得?你才刚刚高中,可不要让人觉得你清高孤傲才是。那位郡主我听说是浔阳楼家的小姐,必是极好的,如能配与你为妻,那是你三生有幸你可知道?” 高翼杵着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我不想娶。” 话音儿一落,冷不防院门外响起了一道咳嗽声。 叔嫂俩都震了震。 而后长嫂敛了神色,慌慌张张地来开门。 结果打开门一看,便见一姑娘站在院门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和一队随从。 长嫂只觉得眼前一亮,门外的姑娘面含微笑,十分明艳多姿。 楼千古事先当然也知道高翼有位一直扶持他的长嫂,但没想到这位长嫂会如此年轻,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但就是一看便久经劳累,单薄瘦弱,面色也有些发黄。 可她的眼神却是温和谦卑的,忙请楼千古入内。 楼千古在这里待到半下午方回。 临走的时候是高翼送她出来的。 楼千古道:“探花郎止步吧。”她明言又道,“之前你与你长嫂的对话我也都听见了,得知探花郎无意,那我就放心了。” 高翼愣了愣。 楼千古笑了笑,道:“那这一趟来就是真的没相上呗。放心放心,回头我自会解释,不会影响到你的前程。你长嫂辛辛苦苦扶持你也不容易,你知恩图报不想丢下她当然也是必须的。” 高翼抿了抿唇,神色感激道:“谢郡主体谅。” 楼千古笑道:“我体谅你做什么,我是体谅我自己。” 说罢她就轻轻松松地转身上了马车,离去了。 这往返两趟,楼千古的心情截然不同。 去的时候她百无聊赖甚至有些枯闷,回来的时候却是轻松愉快,悠闲自在地摊在马车里哼起了小曲儿。 公公在外面听得笑呵呵,看样子郡主是真不想与探花郎结好姻缘呢。 第492章 感觉如何呢 马车经过闹市的时候,楼千古翻地爬起来,敲着车壁道:“停停停,停车,我要下去走一走。” 公公道:“郡主,宫门还没到呢。” 楼千古道:“说好了完事儿以后我要逛逛的吗。” 楼家随从道:“侯爷说不让小姐逛,还是直接回去的好。” 楼千古看着那些铺子就从眼前溜走,哪能就这么算了呢,道:“你们以为我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要买东西也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我是给我嫂嫂、你们的侯爷夫人买的!” 楼家随从不为所动,楼千古又道:“我嫂嫂从来没来过京都,眼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给她买点特产零食回去错了吗?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你们的楼家主有多疼我嫂嫂吧,是对她有求必应、千依百顺,现在给嫂嫂买点东西你们都不肯,回头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楼家随从渐渐就有点迟疑了。 楼千古还道:“知道太医院的人惹到了他都是被怎么虐的吗,给他当药人,受他摧残,苦不堪言! “还有,家主又不管楼家琐事,都是嫂嫂在打理,你们不让我给她买东西回去,回头给你们小鞋穿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最终,马车在一家零食铺子前停了下来。 楼千古跳下马车,欢欢喜喜地一家家铺子一顺溜逛下去。 等回到宫里时,都已经夜色降临了,她正赶上了晚饭。 不光是楼千吟和姜氏,敖雨辛和苏长离也在膳厅里。 楼千吟脸色不佳,道:“要不是探花那里回了话,我还以为你要在人家家里宵了夜才回。” 楼千古摆摆手道:“那哪儿能啊,我半下午就出来了,这不是想着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么,给小辛和嫂嫂买了些宫外的东西。” 楼千古都把敖雨辛搬出来了,楼千吟总不能当场发飙吧。 楼千吟冷笑道:“宫外好逛吗?” 楼千古:“好逛!小辛,嫂嫂,现在外面可热闹了,下次我们一起啊。” 楼千吟道:“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怎么不继续在外热闹?” 楼千古道:“你是不是傻,除了一些夜里销魂的地方,其他铺子天黑了肯定要关门啊。” 姜氏便劝道:“回来了就好,要不……先吃饭吧。” 用过晚膳后,楼千古赶紧把她买回来的零食特产分给敖雨辛和姜氏。 三人在楼千古房里坐了一会儿,吃着楼千古买回来的民间油酥糖,很是满足。 敖雨辛不忘问正事道:“今日去一趟,感觉如何呢?” 楼千古道:“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原以为探花郎的长嫂是位年长的婶婶模样,却没想到如此年轻,唔,说不定可能比我还小两岁。” 姜氏亦问:“那你与那位探花郎谈话可投缘?他长嫂可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楼千古道:“还好吧。” 敖雨辛又问:“那今日半日你们都聊什么了?” 楼千古道:“我见他长嫂身体不是很好,就给她看了看脉,又开了方子,让他们自己去抓药。” 敖雨辛和姜氏面面相觑,问:“然后呢?” 楼千古理所当然:“然后我就去给你们买吃的了呀。” 敖雨辛和姜氏:“……”这是去相一相的吗? 楼千古摆摆手又道:“我看这事儿应该是黄了。本来这事讲的是你情我愿,看样子他对我无意,我好像也对他擦不出火花,就算了吧算了吧。” 摆明了一看,楼千古嘴上说着人家挺好,但其实她自己没那个意思。 还能怎么办,又不可能摁着她的头让她喜欢。 姜氏安慰道:“不着急,以后肯定还有更好的。” 敖雨辛嗔道:“她当然不着急。” 楼千古吸着糖道:“等再过两年,我也熬成老姑娘了,可有什么办法呢,缘分未到总不能勉强吧。”话是这么说,可她字里行间完全没有半分对未来的担忧。 而后楼千古想起了一事,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与两人道:“今天我发现了一点点不同寻常,我发现探花郎对他长嫂不一般。” 第493章 贪吃的女人家 敖雨辛愣了愣,姜氏便道:“他长嫂为他出人头地付出这么多,他有所回报也是应当的。” 楼千古道:“不是那种不一般,而是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长嫂。而且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长嫂,更像是在看喜欢的人。” 敖雨辛不信道:“你分得清看喜欢的人时什么眼神?” 楼千古道:“就像你二哥当着我们的面偶尔看你时也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我怎么会分不清。” 好吧,那这事儿是彻底黄了。 敖雨辛也不能与姑嫂待太久,苏长离还等着她,随后便起身离去了。临走时楼千古还把她那份零嘴塞给她带回去吃。 姜氏回房时也捎带了零食回房。 楼千吟送走了苏长离,随后回了房,一见桌上姜氏从千古那里拿回来的零嘴,就皱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姜氏踟蹰道:“千古说都是京都的地道风味,好些我都还没尝过。侯爷不想看见这些,我这就收走。”说着她连忙就去拿开,转身放到别处去。 楼千吟坐在案头前看书时,姜氏就去铺床,准备稍后要换洗的衣物,最后再倒了杯水放在他的手边。 楼千吟余光瞥见她随之在坐榻那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发出窸窸窣窣、咯嘣咯嘣的声音。 搞得楼千吟书没看进去多少,神经却为那窸窣咯嘣的动静所牵动。 终于,楼千吟放下书,侧头看向坐榻那边的姜氏。 见她正坐在小几前,认认真真地吃楼千古买给她的零食…… 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手里拈着一块,很酥脆的样子,所以她才嚼出了动静。 姜氏发现楼千吟在看,忐忑地回过头来,问:“怎么了呢?” 楼千吟面色冷冷地问:“吃的什么?” 姜氏看了看手里的半块零食,道:“千古说这是米花脆。有红糖和桂花的味道。”顿了顿又踟蹰道,“挺好吃的。” 楼千吟道:“你晚饭没吃饱吗?” 姜氏应道:“吃饱了。” 楼千吟:“吃饱了你还吃这么多,不怕不好消化吗?” 姜氏:“我没吃多少。” 楼千吟道:“我听见你一直在嚼,还没吃多少?”他又眼神无比嫌弃地落在小几上的零食油纸袋上,“外面卖的这些,谁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干不干净,也就哄哄你们这些贪吃的女人家。” 姜氏老实地坐着,也不辩驳。 楼千吟就又道:“拿过来。” 姜氏捧着油纸袋踟蹰着走到他那边去。 楼千吟让她把各种装零嘴的油纸袋都放在案头上,然后道:“没收了。” 姜氏也不反抗,只默了默问:“侯爷,我可以再吃一块么?” 楼千吟鬼使神差地松了口,不耐烦道:“最后一块。” 等他发现自己妥协时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不由有点点懊恼。 姜氏便敛裙跪坐在他书案前的软毯上,伸手再去拈了一块米花酥出来。 这次灯火下楼千吟看得更清楚了,那米花酥呈焦糖的颜色,上面铺着点点桂花,油光油亮,将姜氏拈着的手指指甲也衬得温润柔粉,看起来倒是秀色可餐。 姜氏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吃。 同样是嚼得窸窸窣窣、咯嘣咯嘣的。 见楼千吟神情冷清地冷眼旁观着,姜氏也不好独自一人吃,便问:“侯爷要不要尝尝?” 说着姜氏就又拈了一块向他递来。 楼千吟嘴上拒绝:“我不吃。” 可没坚持得了片刻,身体却很诚实地伸手来接。 他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有多难吃。 楼千吟咬了一口,再咬了一口,甜而不腻,香酥可口,还有桂花余香。 姜氏问:“好吃么?” 楼千吟道:“果然是哄女人家的东西。”他不喜甜食,但他还是坚持把一整块都吃完了。 姜氏看着其他的油纸袋,很是遗憾道:“好些我还没来得及尝,侯爷没收了是要拿去扔了吗?” 楼千吟道:“你要是不想我给你全扔了,就要适量,每次吃两块就是了。” 姜氏老实应道:“知道了。” 楼千吟就把油纸袋全部拿来装进了他书案的抽屉里。 第494章 吃货的敏觉性 楼千吟虽没给她扔了,但也限制她一次食太多。 后来姜氏吃零嘴时,都是在他的书案旁边吃。而且她每次都吃得认认真真,眼神和动作都很专注在手里的零食上,几乎让人以为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人间美味。 除了米花脆以外,在品尝到有觉得好吃的其他种类时,姜氏都会分一点放到楼千吟的手边碟子里。 而且楼千吟看了两眼,都会露出很嫌弃的表情。 姜氏不想浪费,就伸手往他碟子里去拈来吃,刚送到自己嘴边,楼千吟道:“不是给我的吗,你吃什么吃?” 本来他对零食不感兴趣,虽然这些东西也算不上难吃。可一旦有人跟他抢,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姜氏道:“我见侯爷不吃,所以……” 楼千吟:“我是没嘴吗我为什么不吃?” 姜氏顺手就喂到楼千吟嘴边,眼里流动着光,满是他的模样,顺着他道:“那侯爷吃吧。” 楼千吟顿了顿,道:“放着,我一会儿吃。” 姜氏“哦”了一声,可楼千吟分明看见她很眼馋的样子,就好像这口吃的他再放一放可能就会被她给吃掉了,于是不等姜氏收回手,他立刻张口就吃了去。 姜氏手指尖碰到了他的唇角,楼千吟感觉嘴角有些痒,舔了舔嘴角的零食碎屑。她指上微不可查地蜷了蜷。 这楼家家主平日里虽冷冷清清,说话也不留情面,旁人不敢轻易靠近,大抵没人能够想象他也会吃这等街头零食。 仿佛他身上因此而多染上两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敖雨辛平日里也少出去吃宫外的零食,晚上把楼千古买来的零食带回宫院里以后怎想被阿梨给瞧见了。 彼时阿梨还没睡,听说爹娘回来,就跑出门来看,结果一眼就看见敖雨辛手里的东西。 她这年纪天真好奇得紧,而且身为吃货的敏觉性使她立马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敖雨辛手里的油纸袋,问:“娘拿的什么呀?” 敖雨辛低头往手里一看,顿觉失策。她竟然忘了避着阿梨。 只要是吃的,管他好吃不好吃阿梨都想先尝一口再说。 敖雨辛伤神道:“就是一些杂物。” 阿梨紧紧盯着,精准地问:“什么杂物?是不是吃的呀?”然后就跑出屋檐下来,“我看看。” 还没沾上,苏长离就将油纸袋拎起来了。 阿梨仰着小脑袋,头发蓬蓬的又柔软,两眼放光:“肯定是吃的,我已经闻到了。” 可她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够不着。 苏长离拿进了寝宫,阿梨就跟着进去。 阿梨道:“爹爹,我就看一眼。” 苏长离:“就看一眼?” 阿梨点头。 苏长离还真就把那些油纸袋一个个在手上打开给她看了一眼。 阿梨看见里面好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苏长离一一给她看完以后,就把油纸袋合上了,道:“看完了,回去睡。” 敖雨辛哭笑不得,有他这么逗孩子的么。 这下阿梨哪睡得着啊,她眼神火热,咽了咽口水眼馋得紧。 阿梨小手搓搓衣角,道:“爹爹,我可以吃一口吗?” 苏长离:“就吃一口?” 阿梨猛点头,几乎就以为爹爹肯定会答应她的时候,苏长离道:“不可以。” 阿梨心情大起大落,“为什么呀?” 苏长离道:“为什么可以?” 阿梨一时答不上来,就扑去抱住她爹的腿,一阵软磨硬泡:“不吃睡不着……” 苏长离:“梦里什么没有。” 阿梨瘪嘴:“梦里那都不是真的。” 然后见爹不松口,阿梨就又扑倒敖雨辛怀里一阵乱蹭,软巴巴道:“娘,你帮我求求爹爹吧,我想吃那个……吃完我就乖乖睡。” 敖雨辛搂着小团子,道:“只吃一块?” 阿梨郑重道:“我只吃一块。” 苏长离要是不给她看她反而心心念念不回去好好睡觉,给她看了却又一点都不给她吃也不行,像眼下她保证只吃一块倒也好了。 第495章 除夕有灯会 敖雨辛知道,苏长离这个当爹的看起来不好商量的样子,实际上也宠她,给她看了本也是要给她吃的。 敖雨辛道:“吃完以后就重新漱口回房去睡?” 阿梨用力点头。 苏长离把油纸袋都拎来放在敖雨辛旁边。 阿梨和敖雨辛紧挨着坐在一起,敖雨辛让她挑选一块她最想吃的。 阿梨选了米花酥,敖雨辛就取了一块给她,自己也拈了一块吃。 苏长离拿了衣裳去冲澡时,回头看见母女俩坐在一起吃零食,一大一小脸上都是一样的享受的表情。只不过阿梨小脸更陶醉一些。 吃完一块后,阿梨尽管意犹未尽,但还是乖乖地漱口,然后回去睡觉了。走到寝宫门边她又倒回来扒着门框问:“娘,其他的口味我明天还能尝尝吗?” 敖雨辛好笑道:“今晚好好睡,明天就有。” 阿梨就让嬷嬷送回房去了。 苏长离洗完回来时,见敖雨辛还坐在小几边,将各样零食都尝了一小块。 她抬起头来,与平时人前的端庄模样不同,面对他时流露出一种女儿态,笑眯眯道:“千古选的果然都是好吃的。” 苏长离擦着头发,大步走过来,道:“比宫里还好吃?” 敖雨辛道:“宫里的御厨手艺精湛,但这宫外的民间小食也是世代相传的老字号,两种不同的风味,难以作比较。” 说着她就挑了一块喂到他嘴边道:“二哥要不要尝尝?” 苏长离张口吃了,敖雨辛问他:“怎么样?” 苏长离品了品,道:“都是食物。” 敖雨辛抿唇笑道:“对你来说是没区别。” 第二日阿梨还惦记着昨天的零食,表现非常好,敖雨辛又给她尝了其他的种类。 阿梨得知这是宫外的东西,不由十分向往。 她都没机会出去玩玩呢。 过两日就是除夕。 上回楼千古出宫放风,得知除夕日宫外有一场民间自发组织的灯火会。 往年除夕,街上有集会也是在白天,因为到了晚上基本就是家家户户团圆,在家吃团年饭,再守岁迎新年。 但今年有些不同。 前阵子的瘟疫闹得人心惶惶,也有不少的人丧生在这场疫病中,正好赶上除夕,百姓们想彻底驱祟除秽,赶走不好的东西,又为这场疫病丧生的人们祈福,来年才能顺顺遂遂。 再者,因为瘟疫耽搁了今年的武招,前两天才放榜就临近除夕,又逢大雪封路,还有很多各地汇集在京的人士都来不及赶回自己的家乡,举办除夕的灯火会也为这些外地人士能过个平安热闹的新年。 为此朝廷也很支持,当晚的灯火耗资由朝廷出,朝廷还会在京中空旷之地备一场烟花会。 往年惯例,除夕夜宫中会有一场百官宴,今年也免了,把更多的关注都放在了民间。 楼千古可是老早就和敖雨辛与姜氏说好了,除夕定要去宫外逛逛。 如此热闹的盛会,怎么能不去呢。 阿梨从娘们和姨那里偷听到了只言片语,就默默地回了自己的闺房,到吃饭的时候还没出来。 苏长离来敲门叫她,阿梨打开房门就拉他进去,走到自己的小床边,指着床上摆列的她的各种衣裙服饰,她所有的小首饰也都搬出来了,问:“爹爹,除夕那天我出宫穿哪一套好看呢?” 苏长离:“出宫?” 阿梨:“对呀,那天我们要出去看灯会的呀。”而后她小脸就流露出她这个年纪的纠结来,长叹一口气,“唉,这几套衣服我都喜欢,一时不知道选哪套好,该怎么办呢。” 苏长离道:“好办,不出不就是了。” 阿梨道:“那怎么行,娘、干娘还有姨那天都要出的!我肯定也是要去的!”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我准了吗?” 敖雨辛见父女俩还在屋里,就过来一看,然后看见阿梨床上摆满了她的小裙子,还不待问,阿梨就跑来抱住她,仰头望着她告状道:“娘,爹爹说他不准你和干娘还有姨她们出宫去看灯会!” 第496章 这就是男人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你爹不准我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阿梨急道:“你不能去,我就去不了啊!” 苏长离道:“你娘能去,你也去不了。” 阿梨道:“为什么呀,那这样一来,你不准的就不是娘而是我了呀!” 苏长离道:“明白就好。” 阿梨很是委顿受挫,她可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精心挑选了她所有的衣裙呢,道:“为什么娘们能去我就不能去呢?” 苏长离反问她:“那为什么娘能照顾好自己你不能?” 阿梨想也不想就道:“因为娘是大人。” 苏长离道:“原来你还知道。” 阿梨后知后觉被爹套进去了,挺着小胸脯道:“我、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苏长离道:“那今晚你就先试着照顾一下你自己。” 用晚膳的时候,阿梨倔脾气上来了,还真的不要爹娘照顾。 苏长离要给三个哥哥夹菜时,她抬起小手制止:“放着,我来!” 苏长离看她一眼,她信誓旦旦道:“我不仅能照顾好自己,我还能照顾他们!” 苏长离一听,还真把布菜的公筷和碗碟交给了阿梨。 阿梨就站在座椅上,手里抓着长长的公筷,给哥哥们夹菜,边老成地道:“不要挑食,我夹什么你们就吃什么,这样才能长身体。” 哥哥们本来就不挑,平时苏长离夹菜的时候他们也不吭声,现在妹妹给夹菜,他们当然也毫无意见。 于是阿梨就在膳桌上大显身手。 她内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满足感,可以控制哥哥们的饮食,好像这也是一项权力。 阿梨完全是随心所欲乱搭配,但她手上就那么点力,又不能很好地使用公筷,有时候夹不起,好不容易夹起了又呲溜一下滑走了,汤汁乱溅,她也夹得乱七八糟。 实在夹不起了,阿梨就伸手去抓。 苏长离来一句:“这叫好好照顾?” 阿梨鼓了鼓小嘴,又去用勺舀,好不容易把哥哥们的菜都弄好了,看着自己的碗碟空空的,她突然觉得好心累,道:“爹爹,我在带孩子你为什么总是能够袖手旁观呢?” 苏长离动手给敖雨辛布菜,道:“为什么不能。” 阿梨:“我带的是你的孩子。” 苏长离:“嗯。” 阿梨吁了口气:“唉,这就是男人。” 敖雨辛好笑道:“明明是你要你爹放着,你自己来的。阿梨,这话你跟谁学的?” 阿梨道:“千古姨就是这样说干爹的。娘和干娘一样,老是帮着男人。” 敖雨辛道:“那你要是让你爹帮忙的话,就证明你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如此也不能出宫去。” 阿梨顿坐自己的位置上,刚刚给哥哥们夹菜夹得手都酸了,就懒得再给自己弄,便很惆怅地拿调羹吃着左右哥哥碗里的菜。 离宫外的灯会还有两天时间,阿梨默默地下定决心,这两天里一定得证明她能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她一定要出去出宫去,宫外有好多好吃的,肯定还有好多好玩的。 于是像吃饭布菜这种事就不说了,晚上洗澡阿梨要自己洗,早上起床更衣阿梨也要自己穿,头发也要自己梳。 阿梨喜欢上搭配自己要穿的衣服,只要她觉得好看的,就搭配成一套。 早上阿梨出了闺房,在屋檐下遇见了她爹。 苏长离问:“你是谁?” 阿梨道:“我是梨子呀,爹爹,我美不美?” 苏长离道:“美,美得我都没认出来。”乍一看还以为是花棉袄成精了,自己跑了出来。 诚然,阿梨穿得花花绿绿,很是抢眼。敖雨辛后脚出来一看,就听阿梨欢欢喜喜道:“娘,爹爹夸我美了。”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赶紧带她回房重新换衣裳。 第497章 一起出宫 看得出来,阿梨非常想去宫外玩,她也在很努力地自己学会照顾自己。如若最后不让她去,她定会很失望。 只是敖雨辛也有顾虑。 除夕夜前夕,阿梨爬到敖雨辛怀里,玩着她的头发,软软糯糯道:“娘,除夕夜是要一家团圆的,你们不能自己出宫去玩而把我们丢下哦。这样我们一家人就不能在一起团圆了。” 敖雨辛好笑道:“哪个教你这样说的?” 阿梨道:“三哥哥是这样子说的。” 还真就说到了敖雨辛的心窝里。她如何舍得与孩子们分开过年。看样子不光是阿梨,哥哥们也是想出去看看的。 遂敖雨辛道:“娘会仔细考虑你说的这个问题。” 阿梨高兴地在敖雨辛脸上亲了一口,道:“爹爹要是不准,娘帮我们求求爹爹哦。” 就寝时,敖雨辛依偎在男人怀里道:“京中除夕盛会,难得千古和嫂嫂都来了,我想同她们一起去逛逛。但也不能把孩子留下让他们单独过除夕,宫外人多,他们又还小,真要带出去,也不好照顾。” 故而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苏长离道:“怎么个不好照顾,这么多大人,管不了几个小的?” 敖雨辛抬头看着他,道:“二哥同意把他们也带出宫去?” 苏长离道:“你们玩你们的,孩子交给我。再不济还有楼千吟,他又不喜欢瞎逛,用来看孩子再合适不过。” 敖雨辛眼里漾开了柔柔笑意,道:“要是阿梨明天知道这消息,定得高兴得蹦起来。” 只不过第二天敖雨辛和苏长离都没说这事,苏长离先去忙他的事务,阿梨就围着敖雨辛转,一整天都挠心挠肺地想知道结果。 等半下午苏长离回来,敖雨辛笑着对他们道:“好了,都回房去更衣吧。” 阿梨高兴得果然蹦跶起来,小拳紧握转头就往房里冲:“啊啊啊啊更衣更衣!” 一家人准备妥当后,出了宫院,去到御花园那边,此时楼千吟和姑嫂俩已经到了。 边上备着两辆马车,马车里面十分宽敞,敖雨辛和姑嫂俩带着阿梨坐一辆,苏长离和楼千吟带着三个哥哥坐一辆,随即便朝宫门外驶去。 此时正值傍晚,天色暗下得早。 宫外的街上,缓缓亮起了万千灯火。 两辆马车前后而行,出了宫门后也不是立即就能到闹市街上,还得驶过一段安静的宫城外的道路。 路上没有百姓,除了马车就只有巡逻的士兵。 但阿梨趴在车窗边朝外望去,也是接连“哇哇”地惊叹出声。 前方虽还看不见灯火,但夜空已经有隐隐的光笼罩了,这让她非常兴奋。 车里三个女子也聊得很热闹,她们的马车走在前面,这就使得苏长离他们后面的一辆马车里也能很清晰地听见前面的欢声笑语。 后面一辆马车里就又是另外一种氛围。 苏长离和楼千吟以及三个儿子,自上马车以后一句话都不说。 两个大人闭目养神,三个儿子则沉默地看向窗外,听着前面马车里的欢喜笑闹。 大概他们都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子凑在一起竟可以这么的闹腾。 后来楼千吟实在是清静不了,就隔窗道:“楼千古,就你声音最大,隔一里都能听见了,不能安分点吗?” 前面马车里的声音犹如沸腾的浪花顿时消沉了两分。 紧接着是她们压着的话语声,在滚滚车辙声里窸窸窣窣地顺风传来。 姜氏踟蹰道:“你哥在说了,我们还是小声点吧。” 楼千古道:“敖二哥和三个小子都没吭声呢,就他坏毛病最多。” 阿梨:“干爹凶巴巴的。” 楼千古:“嗐,男人嘛。” 阿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楼千吟一度怀疑自己,他为什么要来,宫外灯会有什么好看? 遂楼千吟问苏长离道:“我现在回太医院去行不行,我对看灯会不感兴趣。” 苏长离睁开眼,看了看楼千吟道:“看灯会?你以为你是去看灯会的?” 楼千吟:“那我是去看什么的?” 苏长离扫了三个小子一眼,道:“他们不用人照看的吗?” 楼千吟:“……” 片刻马车里传来楼千吟的声音:“停车!我要下马车!” 第498章 繁华的世界 两辆马车驶出宫城外的禁区,驶过朝中官员们居住的那片官邸区域,而后径直往闹市去。 路上的行人百姓越来越多,前方的灯火也越来越亮。 阿梨探出小脑袋,抻长了脖子观望,一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她赞叹的“哇”声。 原来宫外的世界这么大啊! 这道路两边这么多房子,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啊! 她指着前方一派通透明亮的灯街,道:“娘,你快看,那边好多光!” 敖雨辛倚在窗边看了一眼,柔声道:“阿梨,外面人多了,把头收回来,一会儿到了仔细看。” 阿梨兴奋道:“我们要一直坐在马车里吗,可不可以下去走着看啊?” 楼千古笑道:“那当然得要下去啊,只不过这会儿你看着近,可还得走一条街呢。等到了地方咱们再下去。” 随着马车离灯会闹市越来越近,敖雨辛把阿梨抱回来放在腿上,与她说道:“一会儿下了马车,外面的人很多,你必须得紧紧跟着我们,我们牵着你往哪里走时你便往哪里走,不可以独自乱跑知不知道?” 阿梨一边点头一边眼神紧巴巴地看向马车外,显然心不在焉。 楼千古就道:“小梨子,你莫看外面热闹,好人多坏人也多,要是你和我们走散了,就会被别人给拐去,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哥哥们了。” 阿梨这才收回了眼神。 楼千古又道:“然后你就会跟着别人一起生活,吃不饱穿不暖,也没人疼爱你,每天都脏兮兮的,一点都不美。” 阿梨听得紧紧依偎着敖雨辛,抱着敖雨辛道:“那你们一定不要把我弄丢。” 终于,马车在一处街口停了下来。 外面人声鼎沸。 敖雨辛和姑嫂俩带着阿梨下车来,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灯火辉煌,就像一道光的入口,要是不走进去看一看,谁也不知里面是何等的精彩绚烂。 苏长离和楼千吟他们也下了马车来。 毕竟有四个孩子跟随,如何随行得先安排好。 楼千古和姜氏牵着阿梨,敖雨辛与楼千古走在一起,负责照看三个哥哥。都是男孩子,平时又稳重,不像阿梨那样很容易被街边的新鲜事物给吸引着走。 三兄弟后面走着苏长离,时时看着。 楼千吟则走在姜氏和楼千古后面,与苏长离一起,目光也时时注意着她们。 除此以外,街道两边也有伪装成普通百姓的身着布衣的大内高手,一直紧步不离地随行护在左右。 今晚街上人多,大营里也调派了不少士兵来,分批巡逻,维持城中秩序,也确保出行的百姓们的安全。 因此每个街口,以及每百步的距离,都会有几个士兵值守。 如有情况,可以立即向士兵禀报。 这样一来,也大大地增加了百姓们的安全感。 阿梨兴奋至极,像头小蛮牛一样想要往前中,无奈被娘和干娘紧紧牵着她又挣脱不得,只好不断地催促道:“走快点,你们都快点呀!” 终于走到灯街的入口了,阿梨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花灯,站在入口处驻足观望,惊叹极了。 她仰着头,只见头顶铺开了一片灯海,无数个花灯凝结,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花灯一直往前延伸,就像一条盘桓的火龙,带给人间光亮和温暖。 阿梨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灯海入口,瞬间感觉进入了另外一个繁华的世界。 她站在灯海下面再仰头望,见无数灯盏都有穗子垂下来,装饰得更加精美别致了。 阿梨蹦起来想去抓那摇晃的穗子,可也还差好大一截呢。 三个女子带着四个孩子出行,一路上也引来了不少旁人的目光。 阿梨欢喜无尽,让牵着她的大人也受到感染。 楼千吟走在后面,对这街景不感兴趣,他目不斜视就只有注视着姜氏的背影。 他想他也不是很愿意老是留意她的背影,实在是她就正正挡在自己前面,没法不看。还有,她牵着阿梨,要是不看紧些,把人弄丢了可怎么办?到时候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这样想着,姜氏的背影就时时在他视线里。 她衣裙穿得比较宽松,看不出来她身姿很纤细。要不是他之前搂过,他也不知道。 她走路的时候裙角轻轻摇曳,就像水里的浪花一样,在她脚边欢快而又服帖。 她发丝过腰了,勘勘将腰肢上若隐若现的曲线给遮挡住。 姜氏走着走着,习惯性地回头看看楼千吟在不在。 怎想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撞在一起。 第499章 坐在肩膀上 楼千吟面无表情,嫣然的灯火照在他脸上,仿佛也不能化开他身上的冷清色。 可他却看见她眼里堆簇的光华在闪动,只一眼确认他就在她身后以后,她又放心地回过头去,微微俯下身听阿梨在说什么。 姜氏时不时侧头隔着阿梨和楼千古与敖雨辛说话,灯火掩映在她眉间眼角,宛如春风过境,一言语一回眸皆是温暖明媚的笑意。 后来阿梨硬是要伸手去够灯笼垂下来的坠子,可头顶的灯火挂得高高的,就是大人抱起她她也不一定能够得着。 阿梨眼馋地望着,小脸上尽是期盼之色。 楼千古便怂恿道:“嘿,你干爹比我们高得多,要不你让他抱你去摸。” 出都出来了,不霍霍一下楼千吟怎么行呢。 于是阿梨就回头巴巴地看向楼千吟。 楼千吟道:“你爹也很高。” 苏长离道:“要是你来照顾他们三个,我跟你换。” 苏砚苏岚和苏奉兄弟三只都齐刷刷地回头看向楼千吟。 照顾三个和照顾一个,楼千吟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 阿梨已经就近朝楼千吟张开小短手要他抱了。 楼千吟低头看了她一眼,一时也不忍心让她失望,道:“就一会儿,摸到了就下来好吗?” 阿梨点头:“就一会儿。” 楼千吟便轻巧地抱起她,把她放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阿梨之前可坐过她爹的肩膀,轻车熟路地很,一挨上干爹的肩膀就自顾自地伸腿骑了上去。 而后阿梨一高,视野就突然变广,她高兴得大笑,小身板也不安分,扭来晃去。 楼千吟顿时就后悔了,他真是脑子抽筋了,才会觉得照顾阿梨一个比照顾兄弟三个更轻松。 楼千吟对苏长离道:“来,你跟我换。” 苏长离道:“你不是照顾得挺好。” 楼千吟又对阿梨道:“去你爹肩上去怎么样?” 阿梨看了看苏长离,苏长离来了一句:“我不会像你干爹这样纵着你。” 于是阿梨拒绝:“我不要,我就要在干爹这里。” 楼千吟黑了黑脸,又冷眼看向始作俑者楼千古。 楼千古完全不接收他的眼神,手里一空,连忙牵着姜氏往街边看热闹去。 苏长离走在敖雨辛身后,忽然在她耳畔道:“去么,他们我看着。” 敖雨辛回头,嘴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唇角,霎时漾开盈盈笑意,道:“你一个人可以?” 苏长离道:“不缺人照看。” 敖雨辛也知道人群里很多宫中护卫,且兄弟三个又不莽撞,她便多了些注意力和姑嫂俩一起关注街边的热闹景致。 阿梨坐在干爹肩膀上,终于如愿摸到了那些灯笼穗子。 她伸出小手,光亮下,那些柔软的穗子就从她的小手缝里穿过,又痒又温柔。 阿梨催促道:“干爹,你走快点呀!这样我就能摸到更多了。” 她想,要是能跑起来就更好了,让这些穗子统统从自己手上溜走,就像羽毛扫过一样不知道多舒服呢。 楼千吟道:“街上这么多人,能走多快?” 阿梨觉得有些遗憾,但很快她的遗憾之情就又被另外一种得意给取代了。 因为她看见街上有其他的同龄孩子。 那些孩子们都没有她坐得这么高。一是自己的家长没有她干爹这么高,二是他们没有机会坐在自己家长的肩膀上。 那些孩子看见阿梨可以伸手去摸上面的穗子,满脸都是艳羡的表情。然后也吵着家长要坐在肩膀上。 一些大人们会将孩子抱着走,还有一些则不依,孩子就抓着大人的衣角一路软磨硬泡。 阿梨见他们投来羡慕的眼神,爽快得很。 楼千吟道:“一会儿已经过了,该下来了。” 阿梨一听,感觉抱住干爹的头,道:“还没过没过,还有一阵的。” 楼千吟道:“你耍赖皮?” 阿梨道:“我的一会儿就是和你们的一会儿不一样啊,我没有耍赖皮。” 第500章 走散了 尽管嘴上如是说,楼千吟还是没真的把阿梨放下来,只道:“眼睛都给你挡得看不见路了,还不把手拿开。” 街边那三个女子凑在一处,真要是把阿梨放下来以后她们也得回来牵着阿梨走了。 阿梨一听,赶紧把手挪开,又鞭策着干爹继续往前走。 三个哥哥也没怎么出过宫,虽说对这民间感到新奇,但反应总归比阿梨淡定许多。他们跟着爹走走停停,遇到新鲜事物就扭头多看两眼,人多看不见的也不强行去凑热闹。 等阿梨玩够了头顶的灯笼穗子,又爽快够了别的孩童们的羡慕,终于把注意力转移至别处,然后就发现娘们和姨去街边凑热闹了。 她从高处看去,只见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摊铺,摆着琳琅满目的东西。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阿梨哪能错过,赶紧让干爹载着她去街边摊铺前仔细看。 楼千吟道:“算了,那边人多。你远远看一眼就行了。” 阿梨在他肩膀上扭成了麻花,道:“我要那个!干爹我要那个!” 楼千吟被她磨得实在无法,才勉为其难地走近一些。 阿梨探着身,当时都快直接从上往下扑到人家摊位前了。姜氏听见她的叫声,连忙回过身来一看,才赶紧把阿梨接住,抱在怀里。 随后阿梨要什么都是楼千吟去给她买。 还没走多远呢,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买了一堆。 阿梨自己拿不下,就交给三个哥哥帮拿。 阿梨一手提着小花灯一手拿着小老虎布偶,脖子上还挂了一串玉兰点缀而成的花环,十分尽兴。 尽管手里都腾不出空了,她还是被干娘和姨一边牵着一只手腕往前走。 怎想在经过下一个十字路口时,各个街道方向汇聚来的人潮相互穿梭,整个灯会就属各条闹市街道合并的街口人丨流量最大。 因为阿梨人小就很容易被忽视,所以有行人以为有空隙,突然就朝楼千古和姜氏中间穿来。 姜氏在街道边缘,她这边没有多少空间,不好把阿梨往自己这边拉,楼千古见状连忙把阿梨往她那边拽,姜氏自然而然就松开了阿梨的手。 阿梨被及时护在了楼千古和敖雨辛那边,姜氏身后的楼千吟也迅速侧身,顺手把姜氏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姜氏目光紧紧追随着对面的楼千古他们,阿梨已经被苏长离抱起来了,苏长离也让护卫将兄弟三个给抱起来。 阿梨从人群里冒出个头,正对着楼千吟和姜氏叫喊。 只不过人声嘈杂,姜氏却听不见。 这一旦有人往中间穿过去了,后面便接踵是人潮跟着穿来。 以至于姜氏和楼千吟只能眼睁睁看见敖雨辛他们离得越来越远,这会儿两人别说过去与他们会合了,甚至还被人潮往更边缘挤。 这街口处没有设摊铺,就是为了方便疏散人流。 最后没有办法,楼千吟只能带着姜氏继续往后退,退至一处墙角的屋檐下。等姜氏在屋檐下站定,再抬头去寻敖雨辛他们的身影时,哪里还有。 姜氏眼神在穿梭的人潮里来来回回地搜寻,可找了好一阵,都一无所获。 她有些忐忑地对楼千吟道:“怎么办,我们好像……跟他们走散了。” 此时,敖雨辛和楼千古以及苏长离带着孩子们,顺着另一个方向的人潮,就进了另一条街的街口。也好不容易在屋檐下落脚,再一看时,独独不见了楼千吟和姜氏。 楼千古道:“坏了,他们两个走丢了,咱们怎么回去找他们?” 敖雨辛看了看眼前的情况,道:“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回去了。” 楼千古着急道:“那可怎么办,嫂嫂她第一次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不行,我得回去找找!” 敖雨辛及时拉住楼千古道:“你先别急,别你这一去,一会儿你也与我们失散了。嫂嫂是第一次来京都,可她身边不是还有楼大哥么。” 第501章 不见得是件坏事 楼千古顿时恍然道:“这种时候,我居然把混蛋楼千吟给忽略掉了。” 敖雨辛道:“何况街上也有宫里的护卫在,各街道还有巡城的士兵,便是一时失散,应该也不会有问题的。” 这么一说,楼千古顿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敖雨辛看了看人来人往,又道:“而且他们两人一起逛,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楼千古道:“可照楼千吟的脾性,他最讨厌逛街也最讨厌拥挤嘈杂,说不定他才不愿陪嫂嫂逛呢,要抓着嫂嫂回宫去怎么办?” 敖雨辛道:“不管回宫去还是在宫外,总归是他们两人在一起的。” 楼千古点点头,道:“说得也是。” 而后楼千古就断了想去找楼千吟和姜氏的念头了,而是与敖雨辛他们往另一条街上走了。 诚然,远离了那人潮拥挤的路口以后,他们所在的这街道上就显得畅通得多了。 楼千古道:“要是以往楼千吟没结婚的时候,他独自一人遇到今晚这种情况,我巴不得他走丢了再也不要回来呢。看在有嫂嫂的份儿上,就希望他们俩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吧。” 敖雨辛笑着应道:“要是没你嫂嫂,你哥也没理由会走丢。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应该连门都懒得出了。” 楼千古与敖雨辛一同照看着阿梨,阿梨有些伤心地问:“干爹干娘不跟我们一起了吗?” 敖雨辛道:“干爹干娘有他们自己的事要做,得与我们分开一阵子。” 楼千古道:“小辛,你不会嫌我打扰到你和你二哥吧?” 敖雨辛嗔她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有这几个家伙在,还怕照看不过来。” 楼千古笑嘻嘻道:“这要是只有一个娃,我肯定带他去玩了,让你和你二哥好好相处,可谁叫你们有四个呢。” 彼时街边屋檐下,楼千吟也视线寻找了一阵,没有找到,方才不得不承认走散了的这个事实,语气不佳道:“这样出来人挤人,究竟有什么可热闹的。” 他很费解,她们女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场景。 姜氏站在他身边,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小声道:“方才是挺热闹的。” 两人等了一阵,见这拨人潮总算渐渐过去了,街口仍然有各个方向穿行的人,但已不如先前那么拥挤。 姜氏和楼千吟方才走回街道上来,各个街口都一一找过了,也没有他们的踪影。 姜氏第一次来京都也第一次出宫来逛逛,对这里的一切都全然不熟悉,要是她一个人走丢了还真有些彷徨,可是有楼千吟在她身边,又显得不那么茫然无措了。 她问:“侯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楼千吟回头看了看他们来时的方向,意兴阑珊道:“要不回去吧。” 姜氏道:“回宫里去吗?” 楼千吟道:“反正最后他们也要回去。” 姜氏踟蹰道:“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去,我们先回了,会不会不太好?” 楼千吟扫了一眼各个街口道:“不回去那你知道他们往哪条街走了吗?” 姜氏也跟着看去,道:“不知道,但千古之前说,要去逛美食街买吃的。他们会不会往那条街上去了。” 最后楼千吟竟鬼使神差地跟姜氏一起去往美食那条街了。 街道两旁开着店铺,铺子里都灯火明亮,卖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京都美食,目不暇接。 姜氏从铺前走过,还能闻到新出炉的香味。 起初两人都顾着四处寻人,可走了好长一段路,也还是没发现敖雨辛和楼千古他们。 楼千吟冷色道:“你可能猜错了,他们走的不是这条街。” 姜氏道:“那……要倒回去吗?” 楼千吟还是那句:“我们先回去。” 姜氏点点头:“好吧。” 楼千吟见姜氏朝还没走过的街道那头望了一眼,她眼里光火影影绰绰,而后才转身准备随他往回走。 楼千吟顿了顿,忽问:“你想继续往前逛?” 姜氏有些忐忑道:“不知道前面还有些什么,上次千古买回去的零食都挺好吃的。” 楼千吟冷冷淡淡道:“那就照着买些再回去。” 第502章 侯爷口嫌体直 姜氏愣了愣,见楼千吟已经抬脚继续往前走了,连忙快步跟上。 没走多远,听见铺面里有人在吆喝,姜氏就到门前踮着脚看了看,回头对楼千吟道:“是上次那种米花脆。” 因为是刚出的,热气腾腾,空气中还漫开一股香甜的气味。 铺面前有不少的人等着买。 姜氏临到要买的时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回头准备问楼千吟,不想楼千吟就紧站在她身后,她一回身便发现自己若有若无地靠在他怀中。 她愣了愣,不及开口,楼千吟便指着那刚出的米花脆,依然冷淡淡地对铺子老板道:“要两块这个。” 老板笑呵呵应道:“好勒。还有其他的点心,都是新出炉的,公子要吗?” 楼千吟淡淡瞥了一眼,随手点了两样卖相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道:“这些都来两块。” 老板装好给他,他付了钱,转身走了几步,看见姜氏还在原地,不由道:“你要在人家铺子里就地生根吗?” 姜氏回了回神,才连忙跟上。 楼千吟把油纸袋递给她,道:“刚刚你回头想干什么?” 姜氏接上手,还是暖热的,应道:“就是突然想起我没有钱,所以想问问侯爷有没有。” 楼千吟道:“能指望你什么。” 姜氏自顾自拈了一块来尝,顿时眯起了眼,道:“刚出炉的似乎更好吃。” 楼千吟冷着一张脸,遇到有行人险些撞上她时,及时把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冷冷道:“别光顾着吃,看路。” 姜氏道:“侯爷要不要吃?” 楼千吟干脆道:“不吃。” 这一条街下去,店铺多,美食也多。后来买别的零食时,人少的铺子,楼千吟就让姜氏自己去买,他站在铺子门口边等;人多的铺子,则是他去替她买。 楼千吟嫌弃道:“麻烦死了,不吃或者少吃点不行吗?” 姜氏道:“也行的。” 楼千吟睨她一眼,冷哼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回头要说我这也不给你买那也不给你买,搞得我养不起似的,也休想我背那等莫须有的罪名。” 然后他便转身进铺子买去了。 姜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只是笑。 从铺子里出来,姜氏问:“侯爷真的不尝一块?” 楼千吟道:“你见我什么时候喜欢吃甜食?” 姜氏想,他确实不喜欢,但之前在房里的时候他也吃的。 姜氏挑了一块甜味不重的,扬手喂到他嘴边,道:“这个不怎么甜,咸香的。” 楼千吟顿了顿,冷若冰霜道:“当街喂男人吃东西,你不害臊吗?” 姜氏眼里灯火依稀,却也清晰地镌刻着他的身影,道:“我……感觉还好,侯爷害臊吗?” 楼千吟冷笑:“又不是我做这么不雅观的事,我要是感到害臊,那也是替你害臊的。” 他见旁边行人都有几个在看了,并且还窃笑,连忙低头吃了,警告道:“不许再喂了,不然我全给你丢了信不信。” 姜氏老实地应了一声。 要到下一个街口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有行人又要往楼千吟和姜氏之间的缝隙穿行,姜氏有些怕与他也走散了,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袖角。 楼千吟大抵与她有着同样的担心,顺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周遭都是人潮涌动,姜氏却能在他身边有一隅之安。 楼千吟手臂护着她,姜氏半低着眼帘,侧脸若有若无地靠着他的胸膛,仿佛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去,唯有鼻尖萦绕着的他身上独有的苦涩的气息那么清晰。 楼千吟皱着眉头,还是很烦这种人与人的拥挤嘈杂感,不满道:“非要来这种地方,一会儿再走丢了,看你往哪回。” 两人在街口穿梭时,楼千吟便一直隔着衣袖握着姜氏的手腕拉着她走。 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反正先避开人群,随便找个方向就去了。 第503章 不错的男人 姜氏被他拉着,眼前便是他的背影,不用看路,只看着他的背影就行。他走哪里,她就跟哪里。 楼千吟道:“美食你也逛完了,该吃的该买的也都买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姜氏应道:“嗯。” 可等在人群稀疏的地方停下脚步一看,这是哪儿? 该往哪里回? 姜氏看了看楼千吟神色,问:“侯爷……是不是迷路了?” 楼千吟冷着脸:“要不是你要瞎逛,至于么。” 姜氏问道:“侯爷对这京里也不熟悉吗?” 楼千吟道:“我又没天天出来闲晃。” 在浔阳的时候他基本就很少出门,更别说这京都。 姜氏便道:“那要不我们就再走走吧,说不定绕着绕着就能绕回去了。” 街边又是各种卖小玩意的摊铺,姜氏走走停停,楼千吟跟着她身边也走走停停,只是一张冷清的脸与这热闹的除夕灯会显得格格不入。 楼千吟偶尔看两眼她买来的小玩意儿,会说道:“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氏腼腆地笑说:“买给阿梨玩的。” 手里拿不下了,楼千吟便招了人群里随行的楼家随从,让他们拿。 街边有一个小摊,摊主是个手艺人,在摆弄各种小玩意儿物件时,姜氏也凑过去看了看。 楼千吟便在一旁等她。 这处不是很挤,他觉得总比别处挤都挤不开的地儿要好。 只是今晚这街上出行的,什么人都有,有一家人出来赏游灯会、欢度除夕的,当然也就有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 楼千吟在等的过程中,就有两个市井小民过来了,站在离摊铺几步开外的地方,相互掇着涎笑道:“你看那娘儿们,身段倒挺好。” “看她衣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人,怎的身边没个相陪的?” “大户人家的说不定才偷偷跑出来呢。光看这背影,便是个好胚子,等她转过身来定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无疑了。” 因为楼千吟正看向别处,所以不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是一起的。忽听到有人说这等话,是个正常人都很厌烦这等显得下流的评头论足的言论。 然而,当楼千吟回过头来,发现这两人正是对着姜氏的背影评论的时候,他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这时姜氏闻声一回头,让市井小民看见她的模样了,顿时唏嘘道:“还以为是个美人呢,这也太……” 姜氏也听到了一些,一脸真诚地道:“让你们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两人确实很失望,摇摇头就准备走,怎想眼前一花,迎面就被人挡了去路。 楼千吟冷眼看着他们,道:“有什么可失望的,她再不济至少也比你们好看,衣着整洁生活体面到了嫁人的年纪还嫁了个不错的男人,现在日子不说有多滋润但也衣食无忧。” “再看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两人,仿佛着两人就是耗子投错了胎从臭水沟里跑出来的一般,又道,“是出门没照镜子怎的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没数吗?谁给你们的底气对着能甩你们十八条街的比你们更好看更讲究更体面的人说长道短的?” 姜氏全然没料到这等景况:“这……” 两人更没料到转头就被人给洗刷得寸地不留,不由恼羞成怒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看你人模狗样的了不起吗?你凭什么高高在上,羞辱我们这些老百姓?” 姜氏蓦地不太好意思地出声道:“他就是那个不错的男人。” 两人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男女是一对儿。 楼千吟道:“有这么自卑吗这就叫羞辱了?我真羞辱起来你们怕是……” 姜氏连忙又走到楼千吟身旁把他往边上劝,轻声道:“算了吧,侯爷别生气。我们不用理他们。” 另外两人也心知理亏,谁叫他们谈论的恰好是别人的媳妇儿呢,也不纠缠了,可嘴上咽不下这口气,就边走边啐道:“真是晦气!看他长得还不赖,恐怕就是娶了个丑女人心里窝火呢,所以找我们撒气来了!” 第504章 你的自尊心呢 姜氏劝不住,楼千吟顺手就招手唤来了两个楼家人,吩咐道:“弄住他们,治治他们的嘴。” “是。” 姜氏扶着楼千吟的手臂,道:“算了算了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楼千吟冷泠泠看她一眼,拂袖道:“算什么算了,我看起来这么大度的吗。” 那两个市井之徒已经被拦下了,咋咋呼呼道:“快来看呀!当街欺压良民了呀!” 楼千吟大步走到他们面前,管他们说什么,手就往其面门上拂了去。只是周遭纵使有围观的人,可这样的光线下不足以看见他手上的银针。 他下手无疑又快又准,道:“今晚逛街我逛得很烦,你俩送上门来我也不好不收。” 只短短片刻,楼千吟就收了手,楼家随从往他们脸上一人扇了两个嘴巴子,顿时把他们脸都打歪了。 两人只觉脸都失去了知觉。 这也闹出了不小的混乱,附近巡逻值守的士兵闻声赶来,看见两市井之徒倒在地上。市井之徒本来只是脸没了知觉,可见官兵一来,立马浑身抽搐表现出一副惨状来,指着楼千吟和姜氏控诉道:“官爷!官爷!他们当街殴打欺压无辜百姓!” 而后楼千吟和姜氏就被官兵给带走了,那两个市井之徒也得以趁机混进人群中销声匿迹。 市井之徒自以为这次得以侥幸逃脱,骂骂咧咧的,可回头一看对方时,不由吓得大惊失色,两人皆抬手指着对方:“你、你你你的嘴……怎么歪了?” 不仅嘴歪了,五官都有些扭曲变形了,看起来十分丑陋怪异。周围的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纷纷避绕之。 两人十分惶恐,连忙跑回去找楼千吟,可方才的地方秩序已经恢复如常,上哪找去。 这厢楼千吟和姜氏被士兵带离,扰乱秩序者准备带回衙门去候审的,后来楼千吟掏了腰牌给士兵,士兵确认过后,连忙恭恭敬敬送还,还照楼千吟的要求把他们引路去了附近游人比较少的一条街逛。 姜氏老老实实地跟在楼千吟身旁,他冰冻三尺的神色又与之前浮于表面的形容不一样,看样子是真的很窝火也心情很不好。 姜氏惭愧道:“侯爷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就好了。” 楼千吟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姜氏,气得不行道:“他们骂你,你的自尊心都不会受创的吗,竟还息事宁人劝我算了?” 姜氏缩了缩脖子,道:“我觉得……还好,可能我没有自尊心吧。” 楼千吟深吸一口气,恨恨道:“你想要气死我吗?” 姜氏连忙改口:“我有我有,可能只是它不明显。侯爷不生气,不生气。” 姜氏又道:“我也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但我也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所以就随他们去说吧,反正我不听,或者我就当他们说的人我不认识。”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那我还该说你乐观豁达了?” 姜氏道:“就像侯爷在浔阳,也有很多人说的。” 楼千吟问:“说我什么?” 姜氏道:“都说你极好。” 楼千吟:“什么极好?” 姜氏轻声道:“医术,容貌,身份,为人,样样都极好。” 她说得认真,楼千吟不知不觉微微倾下身听得也真切,竟被她给灌得心气儿莫名地平了下来,冷哼道:“下次休想再让我来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 只没想到没过两天侯爷就又会被打脸。 这算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到时候更乌烟瘴气的地方他不也还是去了。 没想后来又遇到街上蛮不讲理之人,以为这整条街都是他的一样,大摇大摆冲撞了旁人,旁人见他生得彪悍粗壮,也不敢有怨言。 但他经过楼千吟和姜氏身边时,目中无人地直接一膀子绊来,楼千吟见姜氏会被他撞到,立马将她拉到自己另一边身侧,使得他自己被这壮汉给撞了一下。 楼千吟嫌恶地抖了抖被撞到的手肘衣摆。今晚的心情真是一波三折。 结果对方撞了他之后直接就走了。 还不待楼千吟发作,姜氏就道:“这位大哥。” 第505章 需得道歉 那壮汉回过头来,满脸横相,姜氏好脾气地道:“你方才撞了人,能不能……请你道个谦啊?” 楼千吟也不知说她什么好,让人道歉都这般畏畏缩缩,别人不欺负她欺负谁? 果然壮汉见她态度软弱,便脾气粗暴地骂道:“走路不长眼睛,瞎的啊你?” 姜氏道:“就当他没长眼睛,但大哥长了眼睛,长了眼睛的人还是让让没长眼睛的人吧。” 壮汉看了楼千吟一言,道:“他这不好好的一双眼睛,你蒙谁呢!” 姜氏道:“那不是大哥睁眼说他瞎吗?他瞎大哥就让让,还往上撞的话……这就有失和气了啊。” 壮汉恼道:“我看你也瞎吧!” 姜氏一脸老实地道:“我们俩都瞎,大哥还是……别欺负两个瞎子了吧。” 行人驻足围观,先前被壮汉撞到的人都不由出言指责。 壮汉有些恼羞成怒了,道:“你们哪里瞎,方才不还走得好好的!你们是想讹人是不是!” 姜氏就很无辜,搓搓手诚恳道:“这……方才大哥说我们瞎,现在又说我们不瞎,我们是走得好好的,大哥这胡乱一撞,难不成是大哥眼神不好?那大哥要瞎的话,那还真是得我们跟大哥道歉了。” 楼千吟不得不承认,姜氏气死人的本事是有。只不过现在快要被气死的是别人,他那糟糕的心情也就渐渐风和日丽了两分。 壮汉见姜氏还真真要道歉的样子,这不就是讽刺他瞎吗,他怒道:“我看你们才瞎!” 姜氏不论哪种她都能接受,道:“好好好,我们瞎我们瞎,那大哥快道歉吧。” 壮汉:“……” 最后百姓们见这壮汉有人声讨,他一路走来冲撞了不少人,他们赶紧跑去叫附近巡逻的士兵来,站在士兵后面小声地报告道:“官爷,就是他横冲直撞,扰乱街序,还得理不饶人。” 士兵便过来把这壮汉给押了去。 壮汉的嚣张气焰顿时就没了。 姜氏坚持道:“官爷,他需得向我夫君道个歉。” 方才被撞的百姓皆声援道:“就是,我们也都被他给撞了,他得道歉!” 壮汉被士兵押着,这才不得不鞠躬道歉,而后就被士兵带离了这里。 等人们都散开了,姜氏回头哄着楼千吟,道:“侯爷别生气,管他说什么,反正又不是真的就是了。我们大度些,他已经道过谦了,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楼千吟看了看她,不置可否,道:“既然不跟他一般见识,那你为什么非得让他道歉?” 姜氏道:“之前那两个人只是嘴上说说,于我没有任何损失,可方才那人却冲撞了侯爷,有损失。” 楼千吟想反驳一时却又找不到强有力的理由,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与她一起往长街上走。 只是后来他都没有再让人有机会碰着她撞着她,也拉近与她的距离,让旁人一看便知他们俩是一起的。她身边有男人相陪并不势单力薄,旁人就不会轻易对她指长道短。 遇到人多的时候,他会神色冷淡地牵着她的手腕走。 尽管中间隔着姜氏的衣角,可他牵得久了,姜氏还是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她的腕子上。 姜氏被他牵着在他身侧后跟着他的时候,多是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 街上灯火,路上行人,皆是一场浮光掠影。唯有腕上的温度,和她眼底的这抹身影,是真实。 走过这条街,就到了一处宽阔空旷的广场。 两人才明白为何这条街独独有些冷清。广场上的氛围也与其他街上浓浓的喜庆热闹氛围不同。 这边是有僧人开设法场,为这次瘟疫丧去的百姓和士兵们哀悼超度。 在场的都是家中有人死去的百姓们,他们听僧人们念经送佛,一起送亡者最后一程。 这超度的活动也属于公开在此次灯会的流程之中,因而百姓皆可自由来去,送上一份祈愿。 第506章 夫妻的缘分 姜氏和楼千吟不熟悉京都,所以稀里糊涂就走到了这里。 广场指引的僧人递给他们两柱香。 姜氏和楼千吟接了过来,走近香鼎那边,点上了,郑重地插在香鼎里。 瘟疫虽然都过去了,但百姓们所经历的苦难都还历历在目。楼千吟是亲自接手的,后来姜氏也深有体会。 姜氏轻轻拉了拉楼千吟的袖角,指着那边的空位道:“侯爷,我们也去祈愿吧。” 这法场主要是为了安抚和排解百姓们的情绪,楼千吟无意中来到这里,对死者为敬上两炷香也应该,但是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也会坐在这些家中有亡者的百姓们中间。 他和姜氏在那空位的蒲团上甫一坐下来,就有伤心的百姓抹着眼圈儿凑过来慰问:“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吧。” 楼千吟:“……” 即使被百姓误以为他们也是为家中亡去的人来超度,这种伤感下也根本无法发作。 姜氏回应道:“都节哀,都节哀。” 而后楼千吟就看着姜氏与旁边哭得双眼红肿的妇人聊天、安慰她,听妇人讲起得病逝去的是她的丈夫,又断断续续地讲了许多丈夫生前的事。 妇人拉着姜氏的手,泪眼婆娑地看了看她旁边的楼千吟,哽咽着问道:“他是你家相公吧?” 楼千吟听见姜氏应道:“嗯,是的。” 妇人唏嘘道:“真是个俊俏的郎君。这两个人啊,能凑在一起结为夫妻都是天大的缘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一生的长短都是老天爷定好的,一旦有一个人先去了,那夫妻的缘分也就断了。” 姜氏认真道:“我也觉得是这样,所以我会好好珍惜的。虽不知未来会怎样,但我也争取这一生都不留遗憾。 “如若不能相守至白头,但却尚有往事可追忆,也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斯人已矣,大娘不妨携着这份礼物往前走,才能带他一起看看那些他没来得及看到的风景。” 楼千吟侧目看向姜氏,她侧背对着他与妇人说话,他却看不见她眼里的温柔与坚定。 妇人拍拍姜氏的手,能找到可以倾听她的人,此刻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慰藉,又几度哽咽:“你是个好姑娘。” 妇人又抹了几次眼圈,深吸气道:“你说得也是,能有人听我说这些,我感到好受多了。” 随后姜氏合着双手,虔诚地祈完愿,方才睁开眼看向楼千吟,道:“侯爷也祈好了吗?” 楼千吟起身道:“走了。” 他走在前面几步,回头见她腿麻了起来的动作有些迟缓,便站在原地等。等她过来了以后,两人方才一起离去。 后来不知不觉又转回了热闹的街道上,有猜灯谜的对对联的,姜氏还赢了好几副红绳编成的同心结回去。 楼千吟看了一眼她得来的那些同心结,嫌弃道:“你要这些有什么用。” 姜氏道:“拿回去做装饰。用来挽床帐也好看的。” 楼千吟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随着夜空里爆开砰地一声响,姜氏仰头看去,就见巨大的烟火在头顶绽放开来。 这厢,敖雨辛他们找了一处楼里,二楼是敞亮的露台,他们得以在露台暂作休息。 露台上视野广,风景也敞亮,阿梨站在椅子上往下望,只见半个京都里的夜色都尽收眼底,美轮美奂。 这地方是苏长离提前就着人定下的,专供中途休息用。所以露台上没有旁的客人,阿梨和哥哥们可以尽情玩耍。 阿梨就把今晚得来的战利品摊开,仔细清点。 什么小花灯啊风车啊面具啊之类的,应有尽有。 这一路上,敖雨辛和楼千古也在留意着姜氏和楼千吟,可惜都没有发现。 楼千古道:“他两个都对京都不熟悉,也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欸。” 这楼里最出名的就是馄饨,不一会儿,一碗碗热腾腾的馄饨就送上了桌。 第507章 两个世界里的人 阿梨闻到了香味,赶紧撒了手里的玩具,就跑来扒着桌沿咽口水。 随后阿梨和哥哥们凑着头,一人一碗馄饨,吸得呲溜呲溜响。 逛了这么久,他们都饿了。 阿梨囫囵道:“为什么我们家里经常吃不到这个呢,这也太好吃了吧!” 楼千古也吸着馄饨,道:“在家里要是天天吃这个,你也不会觉得好吃了。” 苏长离又问店家点了这楼里的几样特色美食送上来,只不过都让孩子们和敖雨辛、楼千古吃,他自己饭点吃饱了饭,这会儿不吃。 敖雨辛舀了一只馄饨,在调羹里显得晶莹剔透十分可口,喂给苏长离道:“二哥尝尝,还不错。” 苏长离张口吃下,阿梨见了就道:“娘,爹爹那么大了不需要喂,他自己有手,你要喂就喂我啊。” 楼千古道:“嘿,你娘喂你爹和喂你怎么能一样。就是因为你爹不吃这些,你娘想同他分享所以才喂的。” 阿梨:“那娘要不喂我我也不吃了。” 楼千古笑嘻嘻道:“真不吃了?那好,给姨,姨帮你吃。”说着就来端她的馄饨碗。 阿梨一看,赶紧扒住碗,老老实实地吃。 苏长离命护从去找楼千吟他们的踪迹,后来得到消息,两人还真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一时半会聚不到一起,也就不管他们了。 吃完了馄饨,楼千古又带着阿梨踩着椅凳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的街景。 街上红红火火,来来去去,阿梨看得很是目不暇接。 楼千古还指给阿梨看,人们凑在一堆这里是在干什么,那里又是在干什么。 街上还有卖艺杂耍的,在露台上正好看个完完整整,不用下去跟人挤,也不用担心前面的人太高挡着了。 看到精彩的地方时,阿梨就欢呼。哥哥们也都在看,只不过比她安静沉稳得多了。 殊不知楼千古带着孩子们看街景,街景里的人也在看他们。 前两日武举人入伍,在军中分配好以后,没过两天,迎来的第一件任务,便是和营中士兵们一起于今晚除夕夜在城中各街上各要道口站岗把守。 今晚除夕灯会人非常多,他们要确保百姓安全,维护京中秩序。 每名伍长都会与手下士兵在街上排开巡逻。 看向二楼露台上的楼千古的人,是两名身着士兵兵甲的新入伍的伍长,霍全家和赵歇。 正是前两日街上与楼千古的马车错身而过的两名男子。 入伍后短短两天时间里,霍全家就如愿和赵歇混一起了。 毕竟那么多武举人一同进营,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刚开始相处不好,还动过拳头群殴。 就霍全家那点身手,必然是要被揍的那一个,但赵歇帮了他,成功地一起殴了别人。尽管最后免不了一顿处罚,挨军棍、跑教练场,赵歇无所怨言,霍全家认他这个人,跟他关系也就更近了一步。 今晚是霍全家先发现那日街上马车里的姑娘的,就赶紧叫赵歇过来看。 赵歇一身挺直板正,透过灯火,一直看着那明艳多姿的姑娘。 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他在尘埃里,在光与影的昏暗里;而她在云端里,在繁华热闹的璀璨里。 与上次见不同,她在笑,与旁边的孩子说些什么,始终比那日的孤寂颜色要活泼了两分。 霍全家看了看身边的兄弟,掇了掇他的手臂,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赵歇不语。 霍全家道:“我可是把你当兄弟才特意去帮你打听的啊,今晚才得来的。你要是不听就算了。” 赵歇回了回神,问:“什么?” 霍全家道:“据说,照华郡主与那探花郎结亲的事,没成。” 赵歇也没吭声。 霍全家又道:“听说是郡主没相上。你还有机会。” 赵歇没理他,转头走了。 霍全家跟在他身边,道:“不过你如能在军中熬出头,当上了将军,将来能够让她看见你,到那个时候倘若她还没婚配的话,你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有机会。” 第508章 差点走丢 突然,街头传来一道爆破声,把楼上的阿梨吓了一跳。 阿梨循声看去,见那边有一只黑罐子爆出一堆白花花的东西,一些人便围了上去。 阿梨好奇地问:“我的姨,他们在干什么?” 楼千古道:“在炸爆米花。” “爆米花?” 阿梨了解到那是一种吃的了以后,就不甘再在这露台上观望了,她也要下去买爆米花。 楼千古见就在楼下街边,也不远,便对敖雨辛道:“小辛,我带阿梨下去看看吧。” 阿梨欢欢喜喜道:“娘,你和爹爹歇着,我跟姨去去就回来。” 苏长离让护卫看着,便允阿梨去了。 一大一小两个兴冲冲地跑下楼,去看炸爆米花了。 这时街边小摊上又起了一炉,那封闭的小黑罐正架在炉上,炉火燃得旺盛,摊主不停地翻转罐身,让小黑罐受热均匀。 阿梨就好奇地站在边上看,空气里还残留着上一锅爆米花的香甜气味,她贪婪地吸了一口。 周围渐渐又围上一些大人和几个与阿梨一样的孩童,都等着爆米花出炉。 终于等到火候差不多了,摊主就把小黑罐取下来,放在一旁的空地上,用干净麻袋围拢起来。楼千古就对阿梨说:“要爆了要爆了。” 阿梨既期待又有些紧张,双手捂着耳朵,微微歪着小身子往楼千古怀里躲着,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那小黑罐。 随着摊主的一声吆喝,紧接着小黑罐就爆发出响亮的爆破声,吓得阿梨又往千古怀里钻。 她闻到了香味才抬起头来,只见一阵烟雾缭绕,待散去后,麻袋上就一堆白花花香喷喷的爆米花。 阿梨要吃,楼千古就给她买了一袋。 可正当楼千古刚接过爆米花给摊主付钱时,阿梨不经意回头突然又看见街上有其他的东西卖,还是她没见过的玩意儿,顿时十分新奇,道:“姨我要那个小人!” 楼千古匆匆回头一看,见是个卖面人儿的,扛着跟草棒子,棒子上插着许多捏好的各种各样精致的面人儿,正打街上走过。 结果还没等楼千古付完钱,阿梨见那人从眼前走过去了就着急了,当即就撒了手朝那卖面人儿的人跑了去。 楼千古吓得不轻,叫道:“阿梨,别乱跑!” 她连忙转身去逮那小家伙。这爆米花摊虽围着一些人,但阿梨人小灵活,一下子就往孔隙里钻出去了,可楼千古却是得叫他们让让,她才能挤出去,一看见阿梨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但还没追得上那买面人儿的人。 楼千古赶紧去追,街上人多,晃来遮去的,她老也追不上。 “阿梨!” 街边的便服护卫见状,立刻迅速出动,齐齐上前去拦阿梨。 只没想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 楼千古焦急万分,生怕阿梨就此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时,却见一名士兵从人群里横穿出来,直接阻了阿梨的去路。 阿梨想绕开他,他却始终挡在她面前,她绕不开。 那些便衣护卫已至阿梨和那士兵周围,见阿梨已经被拦下,他们便没再轻举妄动。 楼千古吓坏了,看见这一幕时,不由长吁一口气,避开行人快步来到阿梨身边,连忙将她搂进怀里。 阿梨还很遗憾:“姨,那个小人儿走远了……” 楼千古平时都笑嘻嘻的样子眼下却是凶巴巴的,道:“小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你差点也走远了回不来了?” 阿梨还没见过她姨这么严肃的样子呢,一时被镇住。 楼千古紧紧牵着她,而后起身准备向及时拦下阿梨的那名士兵道谢,却发现他已经走了。 楼千古四下看了看,还是阿梨眼睛尖,指着前面又欢欢喜喜,道:“小人儿回来了!” 楼千古定睛一看,才看见是那名士兵,正逆着人群往回走,他手里拿的正是一支五彩颜色的面人儿。 士兵走到楼千古和阿梨面前,一言不发,只把面人儿递给阿梨。 第509章 他走了呀 楼千古愣了愣,大抵觉得这士兵帮她拦住了阿梨就已经很尽职尽责了,没想到竟还如此周到体贴。 阿梨高高兴兴伸手来接,也拿出十分的礼貌来,黑葡萄眼睛一眨一闪的,软软糯糯道:“谢谢叔叔!” 只不过还没等她拿到手呢,就被楼千古忽然快一步横刀夺爱了去。 她从士兵手里接过面人儿,往上扬了扬,使得阿梨跳起来伸手也没能够得着。 阿梨道:“姨,这是我的!” 楼千古道:“什么你的我的,你要是不老实,这个我就不给你。”然后她抬头对士兵道,“方才谢谢你啊。” 灯火下,她神色柔和,满含谢意。 士兵应道:“不用客气。” 楼千古道:“对了,这这面人儿的钱……”随之她从荷袋里取出碎银正想交给他时,结果抬头一看人又不见了,只有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不变。 楼千古看看阿梨,阿梨道:“肯定是姨掏钱的速度太慢,他走了呀。” 楼千古道:“是我的问题吗,明明是他走得太快了。” 他人都走了,楼千古也没法去找到他把钱给他,就只好作罢。 只是这士兵帮人买了面人还不要钱就走了,楼千古不免疑惑,今晚守岗维持秩序的士兵竟还有义务做这些的吗? 也可能是他太热心肠了。 楼千古牵着阿梨往回走,路上阿梨还想要那面人,但是楼千古还在生她的气,不肯给她。 楼千古道:“说好的不乱跑,结果转个背就不见了。下次我就不想再带你一起玩了。” 阿梨一听,可怜巴巴地拽着楼千古的衣角晃:“我的姨,你别呀。” 楼千古现在想来还心里一阵后怕,牵着阿梨进了楼里,边道:“你要是跑不见了,我怎么跟你娘交代?你爹把我头砍了我也赔不起。” 阿梨小声咕哝道:“爹爹不会砍你的。” 楼千古道:“等你真不见了,你看你爹爹会不会砍我。” 敖雨辛方才在露台上也看见了那一幕,当时恨不得插了翅膀飞下去。好在她在上面看得清楚,街边护卫及时上前,能拦下阿梨,临了又有士兵出面挡住阿梨,这才避免她跑丢。 楼千古和阿梨一上露台,阿梨见她娘神情不对,连忙跑过去把敖雨辛抱住。 敖雨辛道:“之前下马车前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的?你撒手就跟着人家去,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把卖面人的找来,把你领回去养着?” 阿梨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 苏长离就吩咐身边人道:“去把那卖面人的找回来。” 阿梨小身板一抖,不确定地问道:“叫他回来干什么呀?是要多给我买几个小人吗……”她自己又觉得,爹爹不会对她这么好吧。 苏长离道:“送给他去养几天也好,说不定就不想再回来了。” 阿梨一听就吓哭了,道:“我不要去,娘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我不要去别人那里养……” 然后她赶紧跑去拦住她爹吩咐的那名护卫,张开两手堵他前面,泪眼婆娑道:“你,你不能去!” 她见侍卫站着不动,她才又跑去抱她爹。 彼时苏长离坐在座椅上,随她怎么爬到膝上来一阵乱蹭,就是不为所动。 最后阿梨深刻地保证再也不乱跑了以后,这事方才作罢。 楼千古把小面人儿给她,她一手拿着小面人儿,一手和哥哥们一起拿着爆米花吃,眼眶湿湿的挂着水花儿,时不时还抽噎两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敖雨辛问楼千古道:“方才那名士兵,可是你之前往军营治瘟疫时认识的?” 楼千古道:“我不认识啊。” 敖雨辛道:“那他还帮阿梨买面人。你们不是还站在一处说话么?” 楼千古支着下巴道:“我跟他道谢来着,可想给他面人钱的时候,一抬眼他就不见了。” 后来阿梨又捧来爆米花哄她娘和姨,敖雨辛这才心软了下来。 适时,又一声爆破响划破长夜。阿梨还以为是又一锅爆米花炸开了。 结果下一刻头顶就绽开了五彩斑斓的花火。阿梨仰头去看,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住。 好大一朵烟花啊。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相继绽开。 第510章 先后返回 这厢,在人群里穿梭的霍全家和赵歇,回到自己的岗位。 赵歇面色如常地值岗,就是霍全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好不容易有这机会,你倒好,给人买了个面人儿,然后说消失就消失了。她根本就没法记住你。” 赵歇不理会。 霍全家唏嘘道:“你这木头,一看就不是讨女人喜欢的料。” 烟花会持续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姜氏和楼千吟走在长街上,不停地听见烟花在头顶绽放的声音,抬头即可见绚烂花火将夜空照亮。 两人不熟悉路,问过了行人,才终于慢慢绕回了最初与敖雨辛他们走散的那个街口。 随着时间渐渐晚去,街上的人们已经不如最初那么鼎盛了,大家都游着渐渐归家去。 姜氏看着那条来时的灯街,还是那般辉煌明亮。 楼千吟道:“我们回马车里等,说不定他们已经回了。” 姜氏点点头,跟着他又自灯街上走过。 灯街上的人稀稀疏疏,两边的摊铺已经开始收摊了。姜氏来的时候因为要照顾着阿梨,后来又在拥挤的人群里和敖雨辛、楼千古逛街边小摊,都没有闲暇仔细赏赏这花灯。 眼下她边走着,边仰头看去,如真似幻,绮丽繁华。 姜氏道:“咱们浔阳以前的灯会,都没这般多的花灯。” 楼千吟道:“这里是京都,被誉称为不夜城,浔阳能和这里比么。” 姜氏笑道:“侯爷说得是。” 一路走回到之前下马车的地方,两辆马车仍旧停靠在那里,着人守着。 护卫见了楼千吟和姜氏回来,行了礼。 楼千吟一问,得知他们还没回,便和姜氏先进马车里等,可以挡风也能坐着休息。 先前姜氏买好的各种东西,也已经堆放在车内了。 还是各类小食偏多。 车内光线昏暗,楼千吟闭目养神。姜氏便将东西归置整齐,而后轻声问:“侯爷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楼千吟拒绝:“我不吃。” 然后不一会儿,身边就响起窸窸窣窣、咯嘣咯嘣的声音…… 他动了动眉头,掀开眼帘看去,就见姜氏用手帕包着先前买来的小食,正认认真真地吃。 姜氏亦抬了抬头,暗淡的光里看见楼千吟的轮廓和他睁开的眼睛,而后用手帕又包了一块喂给他。 楼千吟没动。 她轻轻哄着道:“咸口的。” 僵持了一会儿,楼千吟终于倾身朝她靠来,低头张口来接,也不说好吃还是不好吃。 姜氏自己吃几口,都会再喂楼千吟一块。基本上楼千吟都会吃掉。 两人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却又不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什么尴尬或者不适应。 后来听见外面有熟悉的人声,姜氏微微拂了拂车帘往外看,看见人影正从灯街里走来,便道:“侯爷,他们回来了。” 敖雨辛他们走近了以后才发现姜氏和楼千吟已经先回来了。 阿梨爬上马车,就往姜氏怀里钻,软声道:“干娘,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后来你和干爹都没跟我们一起了?” 姜氏搂着她笑道:“我们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阿梨眼神亮了亮。 后来马车檐下点起了灯,将车内依稀照亮两分。楼千吟料想她们女子又要有说不完的话了,所以便起身去了苏长离那边。 敖雨辛和楼千古相继上了车,两辆马车调了头,缓缓往回程驶去。 确实,三个女子带上阿梨一凑到一堆,就十分热闹。 姜氏将各色小食都在马车中间的小几上摆开来,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吃零食。 今晚除夕就不给阿梨设限了,她也总算如愿以偿地将各种零食都尝遍。 姜氏与他们分开了这么久,自是要相互说说今晚的收获的。 姜氏得知阿梨今晚差点走丢了,也吓了一跳,道:“你要是不见了,爹娘会难过的。” 阿梨抬起脑袋,小脸上沾着点心屑,有些委屈地道:“可是爹爹还要把那个卖小人的找来,领我回去养。” 第511章 和他一起很开心 姜氏温柔地替她擦擦小脸,道:“你爹爹这是爱之深责之切。” 阿梨似懂非懂,道:“是因为爹爹很爱我,才要这样惩罚我吗?” 姜氏笑道:“是这样的。因为太在乎了,怕你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啊。” 阿梨认真地道:“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随后敖雨辛又问:“嫂嫂你和楼大哥今晚怎么度过的,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姜氏道:“本以为你们也会去买小食,我们便往那条街上去了。” 楼千古道:“我倒是想去的,可是人太多了,结果就被挤上了另外一条街。还好嫂嫂都替我们买了。” 敖雨辛笑问:“那嫂嫂和楼大哥一起逛灯会可开心?” 姜氏搓搓手,腼腆道:“开心的。侯爷虽然诸多怨言,可最后也和我逛了不少的地方。”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逛过这么热闹的灯会。” 从前在嫁人之前,虽然也曾设想过与喜欢的人一起去灯会,可自从嫁人以后,便没再有那样的念头了,大抵那时是觉得她并没有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对方也并没有多喜欢自己,所以这种事在往后的日子里也不会发生。 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敖雨辛见到她眼里光采奕奕,便知留她和楼千吟单独逛灯会不会有错。 姜氏还与两人讲起她和楼千吟路上遇到的事,包括背后评头论足还有街上大摇大摆横冲直撞的人,最后要么被楼千吟修理要么被士兵给带走了,但过程敖雨辛和楼千古却是听得兴起。 楼千古感叹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俩竟过得如此精彩!” 姜氏道:“要是我一个人可能还处理不好,人家要是动手打我我也怕的。只是有侯爷在,就没有这样的担心和顾虑。” 楼千古笑嘻嘻道:“万一人家也打他呢?” 姜氏老实道:“侯爷也很厉害的。” 楼千古道:“我就觉得他哪哪都不好,只有嫂嫂觉得他哪哪都好。” 三个女子一时笑作一团。 姜氏又道:“后来我们去僧人开设的法场,替亡者祈福,出来以后又去玩了会猜灯谜对对联,对了,还有这个。” 说着她便转头去绣袋里拿出几对同心结,给敖雨辛和千古一人一对,道:“我赢的这个,看着漂亮,可以作挂饰。” 阿梨见状道:“我也要我也要。” 姜氏递给她一对稍小巧的,道:“你也有。” 回去的途中,依然是前面一辆马车欢声笑语,后面一辆马车沉默是金。 男人和男孩子们听着前面女子的欢笑声,其实也没觉得吵,反而还有些受感染。 但楼千吟嘴上道:“她们这么吵,你受得了吗?” 苏长离闭目养神道:“你受得了我就受得了。” 楼千吟道:“最吵的莫过于楼千古,她今晚跟你们在一起,我反正很清静。” 苏长离道:“莫不是你听说要看孩子,所以才提前溜了的?” 楼千吟哂笑一声道:“走散了以后也没见你派人来找我,我平白走了那么多冤枉路,我都没说什么。” 苏长离睨他一眼:“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楼千吟一脸冷容道:“你没看我这么不耐烦吗。” 回到宫里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孩子们在还没进宫门的时候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三个哥哥最后是苏长离一手抱一个,楼千吟抱一个,抱回宫院去的,阿梨也是由敖雨辛和姑嫂轮番换着抱回去的。 还有半个时辰到子夜,敖雨辛索性也不睡了,与姑嫂两个一起聊天守夜。 等子时一到,还在空旷之地点了一串炮仗迎接新年,随后互祝新年以后,方才各自回宫院里休息。 苏长离冲完澡从耳室出来,见敖雨辛正踮着脚,将手里的红色同心结挂在屏风上。 他大步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替她挂在屏风高处延伸出来的花镂上。 敖雨辛顿时眉开眼笑,道:“有没有两分过年的喜庆?” 苏长离道:“有。” 第512章 有什么新年愿望 敖雨辛回身便撞上苏长离高大的身躯,被手臂揽进他怀里。 敖雨辛抱着他道:“今年过年真开心。二哥今晚辛苦了。” 他不喜欢玩,今晚都是在照看孩子们,让她可以好好玩。 苏长离直接将她打横抱起,道:“不早了,睡觉了。” 躺在床上,敖雨辛忍不住蹭起身去亲他的下巴和唇角。 才轻啄几下,腰上便是猛然一紧,紧接着光影一倒转,她被压在了下面去。 苏长离见得她眼里隐隐流光,她看着这男人,满眼里只有他,喃喃道:“二哥,我们在一起又是一年了。” 苏长离缓缓俯下头,与她呼吸缠在一起。 感官里都是她的香软。 没持片刻,他微微侧头,便吻上她的唇。 这厢宫院里,楼千古与姜氏道别,也各自回了房。 天色不早,楼千吟去耳室洗,姜氏则在浴桶里沐浴,都收拾好了以后,便上榻就寝。 姜氏睁着眼望着床帐,忽轻唤道:“侯爷。” 原以为楼千吟睡着了,片刻却不料他声音平平地“嗯”了一声。 姜氏道:“新年快乐,愿侯爷岁岁平安,顺心如意。” 楼千吟顿了顿,道:“你少气我点,我就能平安。” 姜氏应道:“好。” 楼千吟感觉有来无往也不太好,就勉为其难地问了一句:“你呢,有什么新年愿望?” 姜氏想了想,道:“没有,就这样便很好。” 楼千吟想,这个憨憨,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既然自己都已经这么提出来了,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愿望,可能都会帮她实现。 结果她却说没有? 楼千吟嘴上道:“没有就好,人要是想要的太多,欲望反而难以满足。” 姜氏道:“我没有那些。” 楼千吟道:“那睡吧。” 过了一会儿,楼千吟又冷冷问了一句:“再给你一次机会,真没有?” 只是姜氏已经不答他了。 他侧头一看,见她已然闭着眼熟睡了。她无意识地微微歪着头往他这边靠着,侧脸若有若无地挨着了他的肩膀。 两人的发丝也缠绕在了一起。 要是以往,他想他一定会嫌她过界了。但念在是过年,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新年的第一天,天色亮开,屋外积雪还未完全消融。 金色的阳光穿过宫墙照射进来,是个晴天。 阿梨和哥哥们都有新衣服穿,只不过哥哥们现在自己能穿衣,阿梨自己却是穿得乱七八糟。 敖雨辛起身去她房里看看,见她还揉着眼睛惺忪地坐在床上。 敖雨辛便过去,从扶渠手里接过衣裳,一件件帮她穿上。 阿梨软软地蹭进她怀里,伸手抱住她头,一个劲地亲近她,黏糊得不行。 阿梨嘀咕道:“昨晚我有话跟娘说的,怎么睡着了呢。” 敖雨辛道:“什么话?” 阿梨软软道:“对不起娘,你不要生我的气。” 敖雨辛愣了愣,道:“你又犯了什么错?” 阿梨道:“我再也不跟别人走了。娘不能不要我。” 原来她还在为昨晚的事道歉。 昨晚敖雨辛确实生气,又生气又着急,但阿梨后来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好好反省了。 可她小小的心里还是担心着,娘还生她的气,要把她送给别人养。 怀里小人儿软糯糯的,敖雨辛又哪里心硬得起来。 敖雨辛搂着阿梨,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道:“娘不生气了,也不会不要你。可你若乱跑的话,就容易被别人给拐了去,到时候娘就很难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 阿梨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了。” 敖雨辛笑道:“好吧,那昨天的事就是去年的事,今天是新的一年,你可要乖乖的。” 阿梨一听,这才彻底地放下那点小愁绪,立马变得欢呼雀跃起来,在自己的小绣床上蹦来跳去。 敖雨辛给她穿好新衣裳,洗漱好,才放她去玩。 她第一时间跑去角落里撅着屁股清点自己昨晚的收获。 这厢院里,楼千吟还在睡,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还以为房子塌了是怎的,连忙起身套上衣服就往屋外跑。 第513章 我帮侯爷 结果跑出来一看,见外面雪景依旧,但朝阳初升甚是晴朗,如果不是院子角落里有两个煞风景的货的话,应该是新年美好的一天。 那声巨响也不是房顶塌了,而是那两货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炮仗,点着玩。 眼下才炸了一个,炸得雪地里片片红色碎纸屑,楼千古又摆好一个,姜氏手里拿着支火折子一边畏畏缩缩地往边上躲,一边又伸手往炮仗上点。 “燃了燃了!” 姑嫂俩赶紧捂着耳朵往回跑。 楼千吟见得那火花闪烁,一下子就燃到了炮仗芯子里,下一刻又是“砰”地一声巨响,炸裂开来。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姑嫂俩正击掌庆贺,抬头就看见楼千吟冷若冰霜的脸。 楼千吟道:“好玩吗?” 楼千古:“好玩啊。” 楼千吟道:“还好玩,你怎么不上天?” 楼千古:“上天有什么好玩,显然是游戏人间更好玩啊,何况你都还没上天呢。” 楼千吟道:“开年头一天,你是想挨揍是吗?” 楼千古赶紧躲到姜氏背后,道:“开年头一天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不像有些人,睡得跟猪似的。” 然后楼千古就跟姜氏嘀咕:“嫂嫂你看他,起床气这么大,真不知道这种臭男人你是怎么受得了的。” 楼千吟要来揍她了,楼千古调头就往院子外面跑,又道:“小辛方才叫人来喊我们过去用早膳,我先去一步,嫂嫂你稍后跟这混蛋一起来吧。” 姜氏手里还拿着点炮仗的火折子呢,连忙往袖里揣了揣道:“我给侯爷打水洗漱去。” 楼千吟伸手道:“交出来。” 姜氏:“什么?” 楼千吟冷冷道:“点火的。今日点炮仗,明日指不定就得点房子。” 姜氏老实地上交,楼千吟没收了火折子转身就回房了。 楼千吟洗漱的时候,姜氏便去整理床榻,将床被叠整齐,又将床帐挽好。 楼千吟回过头来,便看见她用昨晚得来的同心结分挽了两边帐子。 红色同心结扎在床帐上,十分显眼且又别致。 姜氏做好这些,转回身,楼千吟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随后准备出门时,姜氏看了看楼千吟,道:“侯爷的衣裳似乎没整理好。” 楼千吟低头看了看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妥。 姜氏提醒道:“衣襟。” 楼千吟自己捋捋,还是没发现,正怀疑姜氏是不是在捉弄他不过她应该还没这个胆,就见姜氏走到他身前来,轻声道:“我帮侯爷。” 楼千吟顿了顿,她已然踮起脚,伸手往他肩后,动作轻柔地将一缕发丝从他衣襟里拨出来,又将后襟轻轻叠整。 方才他被炮仗声吓得从床上惊坐起,随手披了衣裳就夺门而出,也没怎么注意。 楼千吟高出她许多,她微微仰着头,神色虔诚而认真。 两人也咫尺相隔,姜氏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很怕惊扰了他一般,她屏住了气息。 她将后襟的褶痕弄好以后,延伸至前襟,将他衣襟抚平,低着眉眼道:“现在好了。” 楼千吟转身走在了前面,惯有的神色清淡。 姜氏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出了宫院。路上他步子虽阔,却也较平时放慢了速度。 到了敖雨辛那边,见孩子们都着新衣,哥哥甚是安静,就阿梨欢欢喜喜地跑进跑出。 阿梨玩着昨晚从宫外买回来的玩意儿,新鲜起劲得很。 膳桌上热气腾腾,敖雨辛和楼千古在一起摆早膳,有汤圆还有各色早点。 敖雨辛对孩子们道:“都洗手用膳了。” 哥哥们自觉洗手,阿梨还在廊下自己玩自己的压根听不进去,苏长离路过时就顺手把她拎进膳厅里,放在水盆前。 阿梨才肯自觉地伸了小手进去搓搓洗洗。 姜氏也过来帮忙,将孩子们的汤圆都挨个摆开。 苏长离和楼千吟过来入座,敖雨辛放了一碗在苏长离面前,姜氏也放了一碗在楼千吟面前。 第514章 过年必备 敖雨辛笑道:“嫂嫂说楼大哥喜欢咸口的,便也做了些咸汤圆。” 楼千古道:“我们大家的都是甜的,就你咸。将就你一人,真麻烦。” 阿梨道:“我也要吃咸的。” 楼千吟赶了一只进她碗里,她吃了几口,楼千古便问:“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啊?” 阿梨道:“那当然是甜的好吃。” 早膳后,这内院地方太小,大家索性就去中庭。 阳光铺陈下来,在庭中摆了桌子,笔墨纸砚齐备,写对联玩。 写好的对联就让宫人们拿去贴。 敖雨辛在旁研墨,苏长离写了一副。 他的字没有楼千吟潦草,但是力透纸背,十分大气。 随后楼千吟也来写,姜氏就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执笔的手。 敖雨辛和姜氏也分别写了一副,楼千古拿笔蘸着墨道:“虽然我没你们厉害,但我也是会的。” 楼千古的字也是有两分潦草,不像大家闺秀,反而跟楼千吟像一派的。 那厢阿梨在叫唤:“我的姨,快来打雪球!” 楼千吟才一会儿没看着,她们玩着玩着,画风一偏,就又去玩炮仗了。 楼千古和姜氏玩还不止,拉着敖雨辛一起玩。 她们把炮仗插在雪堆里,不知道哪里拿来的火折子,畏畏缩缩地伸手去点,点燃后就捂着耳朵赶紧跑。 片刻,炮仗燃进芯子,砰地炸开,炸得雪沫满天飞。 楼千吟揉了揉额角,道:“火折子不是被没收了吗?” 楼千古笑哈哈道:“傻了吧,你收了嫂嫂的,但我还有啊。”她从袖中一下子掏出好几个火折子来,“过年必备,一个怎么够玩。” 楼千吟便问苏长离道:“这宫里哪来的炮仗?” 楼千古道:“当然是我提前问内务府准备的呀。” 楼千吟又问苏长离:“你不没收?” 苏长离看向那边,敖雨辛和姜氏又准备去点下一个,道:“玩得挺好的。” 楼千吟冷笑:“一会儿炸了你房子你还挺好的。” 苏长离:“那也是炸的我房子,我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话音儿一落,阿梨已经去箱子里搬了一个大的炮仗出来,兴奋道:“我要点这个!老大老二老三,快给我拿火!” 苏长离脸色一沉,道:“你最好放下。” 一上午,中庭就时不时响起炮仗声。 楼千吟看着三个女子点炮仗的手法越来越熟稔,就一言难尽。 敖雨辛从前甚少玩这些,听姜氏讲,她也是小时候玩过。敖雨辛和楼千古还听她说了不少儿时的趣事。 儿时玩这个,不光是炸雪堆,还拿去炸过稀泥炸过牛粪。 姜氏道:“小时候隔壁家的小孩过年玩这个,炸了我家的鸡。后来我还给他,炸了他家的鸡圈。他家的鸡全跑了,他爹娘回来把他揍了一顿。他气得还扬言说以后一定要娶我。” 敖雨辛好笑道:“怎么你把他气坏了他还说要娶你?” 姜氏道:“那时候我们那条巷里的姑娘出嫁了回娘家来不是都会哭么,他说以后要让我回娘家也天天哭。” 楼千古道:“那小孩现在还住你们隔壁吗?” 姜氏笑道:“我都长大了,他肯定也不是小孩了。他们家搬走了,后来我们家也搬迁至浔阳,便再也没见面了。不过小时候巷里小孩多,大家都是一起玩的。” 后来阿梨实在眼馋想玩炮仗,可她还太小,容易伤着,姜氏就把炮仗剥了来,将里面的硝石粉收集起来,点燃给阿梨看。 顿时银色火花亮开,十分闪耀美丽。 阿梨还把那硝石粉摆成各种形状来点,火花也就会烧成各种形状。 一天里,她们把所有炮仗都玩完了,还意犹未尽。 三个女子凑在一堆,都觉得今年过年分外有趣。 以往过年敖雨辛都在宫里不说,楼千古和姜氏各自在浔阳也没什么玩伴,楼千古都是去庙里,姜氏则在自个家里找些乐子。 所以今年在一起才会格外的欢乐。 第515章 恢复得还算好 新年休朝,苏长离也得以清闲两天。 敖雨辛与姑嫂俩玩闹时,苏长离便远远看着,忽与楼千吟道:“稍后你给她看看,她恢复得怎样。” 楼千吟道:“怎么,夜夜看得碰不得,你快受不了了?” 确实,近来他都没有碰敖雨辛,最多只是拥抱她亲吻她,最后都忍下了。难忍的时候,便在她睡着后起身去冲冷水澡。 苏长离道:“你也可以这么想,反正我不如你洁身自好。” 楼千吟:“……” 他黑了黑脸道:“这茬儿还过不去了是吗?” 苏长离看他道:“你不也老拿我说事,我才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 楼千吟道:“是你先找我帮忙,还不让我说你,那你找别人去。” 苏长离道:“也行,回头我再送你妻妹几箱炮仗在院里点着玩。” 楼千吟:“……” 下午闲下来的时候,楼千吟给敖雨辛例诊了一番,又观她气色,嘴上道:“亏得某些人禁得还算好,这恢复得也比想象中快。” 她气色较之前又好转了许多,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脉象上,她气血也比之前旺了些。 敖雨辛眼下的状态,虽比从前要清瘦一点,但较割血那阵而言还是圆润了一圈。 苏长离由得他说,面不改色,就敖雨辛听得汗颜。 楼千吟又道:“但要想复原成以往那样,还得养。”说着他便收了手,着手拟换一张新的方子,边写边头也不抬又道,“她的药膳换换,照这个方继续调理。还有,忌激烈房事。” 晚间,楼千吟和姑嫂俩用完晚膳就回那边宫院去了。 苏长离端了新熬的补汤进寝宫给敖雨辛喝,见她喝得直皱眉头,苏长离道:“味道不好?” 敖雨辛道:“之前那种喝惯了,这种得要点时间习惯吧。” 随后敖雨辛要去看管孩子们洗漱就寝,苏长离道:“歇着,我去。” 苏长离先去了哥哥们的房间,不需他费神,哥哥们自己早先就洗完,换好了衣裳,这会儿要么看书要么擦擦自己平时练功没开锋的剑。 彼时苏长离往他们房门边一站,看了他们一眼,再随手敲敲门扉,道:“睡了。” 哥哥们就自觉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老大苏砚下床去熄了灯,兄弟三个一顺溜躺下睡了。 阿梨就比较难搞,她在自个房里,一会儿盘盘这个一会儿捣捣那个,新得来的许多玩具玩得她晚上简直都无心睡眠。 苏长离叫她睡,她道:“一会儿就睡。” 苏长离等了等,道:“一会儿到了。” 阿梨:“还没到,我的一会儿和爹爹的一会儿不一样。” 苏长离看着那满地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道:“信不信我给你全扔出去?” 阿梨这才道:“别扔别扔,我睡就是。” 苏长离看好了孩子们,回寝宫来时,见敖雨辛已经沐浴完,坐在妆台前。 她从镜子里看见他,问:“他们都睡下了?” 苏长离“嗯”了一声,随后就进耳室去冲澡。 敖雨辛听见那水声,过了一会儿,忽想起什么,连忙起身朝耳室跑去,边道:“二哥,还没叫人送热水来,难道你洗的冷水……” 刚一至耳室门口,怎想苏长离正好从里面出来,浑身带着一股湿润的气息。 敖雨辛猝不及防,一下撞进他怀里,视线所及见他身上穿着一件薄衫,高高大大,露出的一片胸膛又结实又线条流畅。 她张了张口,后知后觉地将未完的话喃出口:“不成……” 无需他回答,她就知道,他还真的是洗的冷水。那萦绕在他身上的湿气有点凉凉的,但又被他身体的热度给蒸发开去。 苏长离低眸瞧她,发梢沾了水,正滴答挂着水珠。 那形容,轮廓又深,眼神又卷着暗潮。 敖雨辛被他看得胆战心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只是腰上猛地一紧,又将她拽了回来。 她着单薄寝衣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瞬时感觉到他的热度传来。 敖雨辛手里捻着他的衣裳,被苏长离拿着她的手抚上自己胸膛。 敖雨辛蜷着手指,故作镇定道:“二哥,睡……睡吧。” 第516章 我不激烈 苏长离缓缓俯下身,头埋在她颈窝边,深嗅她身上的香味,低低应道:“好。” 话语一罢,他的唇便吻在了她脖颈上最为敏感的地方。 登时敖雨辛瞠了瞠眼眶,腰身就是一软。 只感觉那让她熟悉又痴迷的灼热的男人气息直往她心里钻。 苏长离啃她颈子,她轻声叮咛,身子骨儿也寸寸软了下去。 后来她光影一倒,才知是被抱到炉火边的软毯上,苏长离吻到她浑浑噩噩,她不禁伸手抱住他的头,仰着下巴回应。 裙摆被撩开时,她抱着男人,战栗道:“今日楼大哥才说要忌……” 苏长离道:“忌激烈房事,我记着。” 后来她没再有机会说话,微张着口,一点一点感受着他。 她依稀听见苏长离在道:“我不激烈。” 两人都情动,苏长离极力克制着没随心所欲地索要。 可是这女人,简直能让他发疯。 她眼角潮红,一遍遍轻叫着他。 他缓了缓,才勉力忍下那股冲动。她却抬身来缠他亲他抱他。 正缠绵之际,怎想突然门外响起阿梨的声音:“爹爹,娘,你们睡了么?” 敖雨辛被淹没在浪潮里,闻声又及时醒了醒。 苏长离起身坐着,捞起她的身子骨放坐在他怀里。 敖雨辛险些承受不来,头靠着他肩膀,沙哑轻哼着。 一时两人都没应,阿梨就在外道:“我方才听见了,娘亲在叫爹爹,别想骗我,你们都没睡。” 苏长离扶着敖雨辛的身子,她寝衣松松垮垮、极为妩媚地挂在臂弯里,肚兜儿也将散不散,苏长离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衫,露出一片胸膛,两人皆是旖旎。 敖雨辛哆哆嗦嗦想下来,却被苏长离紧紧扣着身子。他声线平稳低沉,道:“什么事?” 阿梨道:“我的纸风车坏了,爹爹给我修修呀。” 苏长离道:“明日修。” 敖雨辛趴在他肩上,一口咬住了他肩膀,轻轻在他耳边呜咽出声。 阿梨道:“能不能今晚就修好?” 敖雨辛手扶着他的手臂,他手臂结实有力,紧紧揽着她的身子。 苏长离道:“如果你不想你的那些东西变成一堆破烂的话,你可以再要求一遍。” 阿梨连忙吭哧道:“那,明天就明天吧!” 然后她又拿着自己的纸风车回房了。 直到她走开,敖雨辛才敢在他怀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这一晚苏长离虽尝着了她的味道,却也不能过度耗着她,及时收了云雨。 宫人放热水进来,他抱敖雨辛再去洗洗,而后拥她躺下。 敖雨辛身子软绵绵的,十分依恋地窝在他怀里,有些倦,却也由腹部蔓延全身,浑身暖洋洋的。 她懒得动弹,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虽然身体没力气了,可他的气息萦绕,心里仍旧怦动不已,她情难自禁,便亲了亲他的胸膛。 这一亲,又有些上瘾,她如小鸡轻啄一般,满是甜蜜地亲他硬实的肌理。 苏长离搂着她腰的手不由紧了又紧。后忽如猎豹一般猛地翻身而起将她压在下面。 敖雨辛方才如梦初醒,眸里如流火星辰,蒙了一层水雾,端的是迷离万分。 她张了张口,红唇妩艳,娇声问:“二哥怎么了?” 苏长离定定看着她,浑身绷紧,道:“还想再来一次?” 敖雨辛抿了抿唇,小声道:“不来了。” 他缓缓俯下身,覆上她的唇,辗转反侧地吻她。 再品尝一遍,他还是有种想把她揉碎了融进骨血里的冲动。 她呼吸不均,轻轻细喘,偶尔发出一两声动情的叮咛。 她抬手勾着他的头,主动去亲他唇角下巴,就是想要亲近他,舍不得停下。 苏长离低沉道:“不来了你还这样勾引我?” 敖雨辛眼里有些潮润,软声道:“不是勾引,就是想亲亲你。” 这女人……就像妖精一样缠人,偏偏却又让他爱得不行。 后来她亲着亲着就睡着了,安安静静的模样安静又美好。 苏长离却是没法睡,抚弄一会儿她的发丝,吻过她的鬓角和嘴唇,又在她颈边深嗅。 后来他将她松散的肚兜儿带子给她系好,可她侧着睡,玉骨香腮,仍是春色撩人。 苏长离看了一会儿,而后俯下头去亲她肚兜儿。 睡梦中敖雨辛眉头轻攒,纤细的手臂抱住苏长离的头,溢出轻细的呢喃。 第517章 八字没侯爷硬 这厢,楼千吟和姜氏回房以后,姜氏去给楼千吟准备洗漱的衣物时,楼千吟忽然道:“你们那隔壁的小孩八字硬吗?” 姜氏回头看向他,不解:“啊?” 楼千吟道:“你的心上人莫非就是他?一直等着他将来回来娶你?” 姜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说儿时与隔壁小孩玩炮仗的事情啊。 白天的时候楼千吟虽然不管不问,但他都在竖着耳朵听呢。他心想也不是他愿意听,而是他耳力太好而她们聊得又太起劲。 姜氏连忙道:“不是的,他不是我心上人,只是小时候一起玩。” 楼千吟面容清淡道:“你要知道,他说要娶你的初衷是想你回娘家天天哭,不是真的想娶你,只是想欺负你。” 姜氏道:“我知道我知道。” 楼千吟冷哼道:“他若是有心要娶,早赶在我娶你之前就来娶了。而今都没有消息,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 姜氏轻声道:“嗯,他小时候常生病八字没侯爷硬,我也早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都只是儿时的事。” 楼千吟又有种被她一把掐住了要害的感觉,拿了衣物便去洗了。 他洗完回来,姜氏还在屏风后面洗,他便移步去床榻前,看了看两边挽帐的这红色同心结,而后解开,把床帐放了下来。 翌日,敖雨辛多在寝宫里休息。 腰腿有些酸累,但和以往比起来还算好的。 她气色虽有些疲惫,也还尚好,面容微微红润有血色,不如上次那般苍白乏力。 这身体底子总归是在慢慢养好,偶尔有昨晚那般亲近,也无伤大雅。 苏长离不用理朝事,在寝宫里陪她。 阿梨把自己坏掉的纸风车拿来给他修,苏长离拿上手看了看,都坏成这样了,便道:“修不了了。” 阿梨眼巴巴地看着爹爹把她心爱的纸风车当废物一样,瘪了瘪嘴,眼圈儿就红了,道:“可爹爹昨晚说今天要给我修好的。” 随后苏长离还是找来了木料,重新给磨了一根杆,又做了支架,除了原来纸风车上的彩纸还保留着以外,其余的骨架几乎等于是全新做了一个。 彼时,苏长离坐在案几前的矮椅上,衣角逶地,长腿自然而然地伸展,靠着椅背时颇有两分闲适之态。 他手里打磨着木杆,衣角上稀稀疏疏落了木屑,给她重做风车骨架的时候,阿梨就趴在她爹腿边,炯炯有神地看着。 阿梨道:“早知道爹爹做得比外面卖的还好,就让爹爹做给我了。” 苏长离道:“我为什么要做给你。” 阿梨若有所思道:“等晚上爹爹和娘睡觉的时候,我就来要,这样爹爹就都会答应的。” 正喝羹汤的敖雨辛冷不防被呛住了。 苏长离抬起头来看她。她发现自己不太敢与他对视,便移开了视线。 苏长离眼下腾不开手,对阿梨道:“娘呛着了,去给她顺顺背。” 阿梨过来,小手顺着她娘的背,很眼馋那汤,道:“娘也给我喝两口吧。” 苏长离道:“你娘喝的是药,你喝什么。” 阿梨咂咂嘴,也不抱期望,就知道爹爹有好东西都是给娘吃,一口都不会给她吃的。 半日时间,阿梨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纸风车,高兴地举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后来阿梨拿着纸风车去哥哥们面前炫耀,可是哥哥们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阿梨问:“我的风车好不好看?” 哥哥们:“好看。” 阿梨:“你们想不想要?” 哥哥:“不想。” 阿梨跺了跺脚:“再问一遍,想不想?” 哥哥:“不是很想。” 阿梨:“我再再问一遍,想不想?” 只要不是让她满意的答案,她就会缠着一直问。 …… “我再再再再问最后一遍,你们到底想不想?” 最后通常是哥哥们妥协,道:“想。” 阿梨顿时老气横秋:“这下终于肯说真心话了吧,我就知道你们是眼馋我的玩具!想我也不会给你们玩的!”然后就心满意足地去自己玩自己的了。 第518章 奇怪的攀比心 之前还没有这么多玩具的时候,阿梨的闺房还算整齐而不乏生趣,但出了一趟宫,她把什么都带回来了,仿佛宫外的破烂对她来说都是香的,于是她的闺房里就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显得她的房间也开始乱了。 宫人们要来收拾,都被她阻止:“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一会儿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以至于后来,她的窗边案台上都摆满了。案台有个鸟笼,里面关着一只她养的麻雀,麻雀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已经肥硕得圆溜溜的一只。 阿梨就觉得是时候给它换个大点的鸟笼了,也不能再摆在案台上,得换个地方。 阿梨把麻雀牵出来遛的时候,明显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麻雀长胖了,不愁吃不愁喝的,也懒得再扑腾翅膀往天上飞了呀。 以至于阿梨在院子里遛了它好一会儿,都不见它飞一次。很多时候它都是缩着脖子,原地发呆。 阿梨觉得又伤感又自豪。 伤感的是麻雀它变笨了,都不知道怎么飞了,但自豪的是她总归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它拉扯到这么大了啊。 这时候奇怪的攀比心就又开始作祟了。 于是某日在她爹在外面理完事务回来时,阿梨就裤裆前挎着那只肥肥的麻雀,大摇大摆地走到她爹面前来,雄赳赳道:“爹爹,你看我的鸟长这么大了,你的呢,长得有我大吗?” 苏长离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手把麻雀给她扯下来扔得老远。 麻雀虽懒,但这种时候求生的本能被激发,还是努力挥着翅膀扑腾。 阿梨懵了一瞬,然后汪地一声就哭了,伤心难过地控诉:“我都没丢你的鸟你为什么要丢我的……” 敖雨辛出来一看,伤神道:“谁让你乱栓在身上的?” 阿梨痛哭:“可我的鸟就是长得大啊……” 好在那鸟扑腾着想飞又飞不起来,阿梨及时跑过去把它按住,才没让它跑掉。 爹爹不肯跟她比,那哥哥们总要跟她比吧。 于是再后来,她尾随至哥哥们身后,趁哥哥不注意,突然抓住三哥苏奉的裤头,就往下扒。 她成功地扯下了哥哥的裤子。 当时苏奉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当即把裤子提起来,等阿梨绕到他面前来看时,见三哥正在栓裤带,她什么都没看见,不由十分失望。 苏砚无奈道:“要是被爹知道,又该你哭了。” 阿梨道:“爹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的大。” 哥哥们:“……” 阿梨眼神炯炯地盯着哥哥们的裤裆,又道:“掏出来我们比比,看看谁的最大。” 哥哥们:“还是你的最大。” 阿梨心满意足:“你们知道就好。” 可没过多久,这次笼子又是没关牢,这只胖麻雀也走丢了。 敖雨辛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她总是容易把她的麻雀和男孩子身上的给混淆做比较。 但是阿梨非常伤心,委顿地坐在床榻上,不住地抹泪水儿,道:“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敖雨辛好笑又心软道:“怎么叫没了,它只是飞走了。” 阿梨道:“它都飞不起来。” 敖雨辛道:“那是因为你平时把它照顾得太好了,它才不愿意飞。可鸟儿有翅膀,获得了自由以后,本来就是要飞的。” 阿梨还是很难过,眼泪汪汪的,我见犹怜。 苏长离道:“你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玩具吗?” 阿梨哭唧唧:“可我就这一个活的。”她退一步又问爹娘,“明天可不可以问干娘再给我捉一只鸟呀?” 苏长离:“不可以。” 阿梨凌乱地暴哭。 苏长离顿了顿,又道:“可以允许你养点其他的。” 阿梨:“不要,我就要鸟呜呜呜呜……” 敖雨辛道:“猫啊狗啊的也不想要?” 阿梨一听,顿时睁圆了两只泪眼,收了哭声儿,抽噎着问她爹:“可以养猫狗吗?”其实她亲眼见过的少,但是从故事里听得多。 最终苏长离松了口:“准你养条狗。” 阿梨道:“那,那爹爹明天就给我抱只狗来吗?” 苏长离道:“今晚好好睡就有。” 第519章 以后这就是你的孩子 对于答应过的事,苏长离都会践行,遂第二天阿梨还没想起这事儿的时候,苏长离就给她把狗弄回来了。 狗是他从大营里弄的。 彼时一条大狼犬威武霸气地往宫院里一站,阿梨在廊下看见了,吓得腿软,一屁股往后坐地上去了。 阿梨不可置信道:“我以为我要养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啊,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一条狗。” 总体来说,这大狼犬的体型确实比阿梨她本人还要大。 苏长离把栓狗的链子递给阿梨,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孩子。” 阿梨:“我,我没有这么大的孩子……” 苏长离道:“没有更小的了,你要不要?” 阿梨小手搓搓衣角,怕怕的,想要但又不敢去接。 后来苏长离就把狼犬栓到树脚下,先熟悉熟悉环境。 楼千吟和姑嫂俩过来时,看到那条狼犬都绕着走。 楼千古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以前小辛她二哥送她的就是这种狼犬。” 姜氏道:“那……是要比隔壁的阿黄看起来威武雄壮些。幸好当初你哥是被阿黄咬的而不是被它咬的,不然一口下去,腿就没了吧。” 楼千古唏嘘:“那可不是。到时候你就得照顾一个独腿丈夫,每天管他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要不了多久准会厌烦,然后就把他抛弃了。” 姜氏道:“不不不,也不会抛弃的。” 楼千吟在后面黑了黑脸,关注点有点偏,道:“那就是也会厌烦?” 姜氏连忙道:“不烦不烦。” 然后楼千吟才想起来跟楼千古兄妹斗法,道:“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你踹过去试试,看看它一口下来你的腿还有没有?” 说着他趁着楼千古还没能完全绕开狼犬,一把将她往狼犬那边挤。 其实他也没松手,随时能把她拽回来,但楼千古吓得够呛,死活扒着楼千吟,嚎叫道:“混蛋混蛋混蛋,你居然谋杀亲妹!” 狼犬蹲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楼千古冷笑道:“看看你这丢人样。” 敖雨辛出来看,楼千古气愤异常,道:“小辛,把这混蛋扔去喂狗吧。” 阿梨给狼犬准备好了它的餐饭,起初送过去喂它时也是怕怕的,敖雨辛见她那形容,连扶渠都在旁边笑说:“想起从前,皇上刚送给皇后一条狼犬时,咱们初初喂它,好像也是这样畏畏缩缩的。” 敖雨辛与大营里的狼犬也很熟,这狼犬时时看她的眼神。 阿梨怕兮兮地放好了食盆,赶紧往回跑,再回头看时,见狼犬坐着一动不动,都没看一眼它的食盆里。 阿梨问:“娘,它怎么不吃呀?” 敖雨辛道:“你指着它的餐盘,让它吃试试。” 阿梨便远远指着食盆,对狼犬道:“吃吧。” 狼犬得到了命令,这才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埋头吃了起来。 阿梨看着它吃东西的样子,感觉它吃得又多又用力,狼吞虎咽的,一盆餐食一会儿就吃光了。 吃完以后,它又蹲坐在树下,威风凛凛。 眼下阿梨在院子里跟狼犬大眼瞪小眼,姑嫂俩就跑进屋子里跟敖雨辛聊天说话,楼千吟便去看了看苏长离教导三个哥哥练功,顺便提一提回浔阳的事。 在这京都待了好一阵子,也已经过完年了,怎么也该回去了。 敖雨辛安上茶,听姑嫂俩说,过些日就得走了,她再想留也是留不住的,一时气氛便有些低迷。 楼千古道:“不过,咱们走之前,还能再玩一玩。” 敖雨辛问:“怎么玩?” 楼千古兴冲冲道:“咱们出宫去玩,就我们三个,去逛逛那不夜城怎么样?京都的不夜城享负盛名,嫂嫂好不容易来一次,要是不去逛逛,那就太可惜了。” 姜氏踟蹰道:“要是让你哥知道了,会不会发飙啊?” 楼千古道:“那肯定会啊,所以说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咱们都去不了。” 敖雨辛道:“回头我跟我二哥说说。” 第520章 不夜城 是以晚间,敖雨辛与苏长离道:“今日千古跟我说,过几天他们就要启程回浔阳了。” 苏长离道:“嗯,行程安排在三天后。” 敖雨辛道:“所以我想着,与千古和姜嫂嫂去宫外逛逛,看看京里时兴的胭脂首饰,又买些京中的风味特产什么的,二哥允我们去么?” 她低着头说的,不敢抬头看他眼睛,不然心虚得铁定第一时间被发现。 苏长离道:“可以。” 敖雨辛小心翼翼再道:“就我们三个出去逛逛,二哥和楼大哥就不去了,也可以么?” 苏长离简练道:“护卫得带。” 敖雨辛抬起头,顿时满脸喜意,蹭起身就亲了亲他的唇角,道:“谢谢二哥。” 苏长离顿了顿,放下手里的书,就拥她入怀。手里摩挲着她的后背,觉得不够,索性抱起她朝床榻去,道:“早点睡。” 不一会儿,床帐间就传来敖雨辛轻细的声音,婉转道:“今晚别,明天我们要出去,等回来再这样好不好?” 楼千吟嫌宫里无聊,照样天天往太医院跑。他也没怎么管姑嫂俩,反正还有两三天就回了,就让姑嫂俩与敖雨辛那边多叙叙。 结果楼千吟上午去往太医院后,敖雨辛就派人来给姑嫂俩传话,今下午就可以出宫玩去。 姑嫂俩赶紧准备起来。 用罢午膳后,趁着楼千吟没回,三个女子乘坐马车,带着大内便衣护卫,低调地离宫了。 这次没带孩子们,也没有男人跟随,三人自由自在,又有种兴奋刺激之感。 眼下时间尚早,她们确也去逛了逛京中有名的胭脂首饰铺,各自都挑了一些自己心仪的放回马车里,再去扫了一遍土特产铺子,买了各种风味零食,准备给姑嫂俩带回浔阳去。 随着天色渐晚,楼千古带路,领着敖雨辛和姜氏去了上次她去的那家烧鸭子店,三人饱餐一顿。 而后夜色铺陈,京都里华灯初上,颇有种朦朦胧胧之美感。 秦淮河畔,那灯火辉煌,仿佛能照亮半边天。她们在鸭子店二楼往窗外望向那个方向时,就已然能看见灯火了。 姜氏道:“似乎与除夕那日的灯会一般鼎盛了。” 楼千古道:“那必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氏搓搓手,道:“那在回去之前能去见识见识也不虚此行了。” 三人出了鸭子店,护卫原本以为直接就回宫了,可哪想敖雨辛却让护卫驾马车往秦淮河的方向驶去。 护卫迟疑:“这……娘娘不回宫吗?” 敖雨辛道:“去那边转一圈再回吧。” 护卫只好奉命驱马车而去。 越靠近那边,夜色愈浓,灯火也愈盛。远远地,空气里已经开始漂浮着一股甜腻的脂粉香。 姜氏拂着窗帘往外看去,见河岸停靠着许多画舫,那两岸的楼里放眼望去,辉煌如斯。 楼千古连忙把帘子拉好,道:“嫂嫂先别急着看,一会儿下车了慢慢看,咱们先换装束。” 楼千古早早预备好了几个包袱,此刻打开一看,都是男人装。 若只是游画舫,完全用不着换装,可要想身临其境去体会,那还真的装扮成男子才行。 三人在马车里摸黑更衣。 姜氏道:“要是让你哥知道,会不会打死我们。” 楼千古道:“不让他知道。” 敖雨辛道:“别说你们了,连我都怕回去会受罚。” 楼千古笑嘻嘻道:“你二哥肯定舍不得打你的。”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可三人还是坚定不移地换好了男装,走下马车去。 敖雨辛之前都是在河上画舫里远观,哪有今晚这样的机会去身临其境啊,千载难逢的机会,总得去见识见识。 这不夜城虽家家都是青楼,但之所以吸引各地的人闻名而来,也不尽是男欢女爱的地方。 文人骚客们也常光顾此地,品茶饮酒,听曲赏舞,皆不在话下。 只不过平常女子终究不便在这流连,几乎都是乘坐画舫游河赏两岸夜景。 第521章 入乡随俗 三人一路走一路四下观望,终于就近走到一座座烟花灯楼下面,再仰头看去时,只见楼宇高阔,一串串红灯笼点缀其间,本就有种旖旎香艳之感。再加上二楼倚栏而笑的姑娘们出来一站,更是不得了。 她们三个都看得转不开眼睛了。 楼千古赞叹道:“难怪男人们都喜欢往这里凑,那些姑娘们,就我看去也是清一色的水灵。” 楼上的姑娘们若是看见楼下有对自己眼的客人,就会假装不经意间将自己的香帕朝那客人掉落下去。 而敖雨辛三人女扮男装,模样皆是白净秀气,和其他或油腻或中年的客人相比,显然是她们这种类型的更对姑娘们的眼。 而且一看三人就是初来乍到,非游历花丛的老手。姑娘们最是喜欢这样斯文腼腆的公子哥。 因此一路走来,敖雨辛她们三个就时不时捡到上面掉下来的帕子。起初不知其意,后来得知,没想到最先入乡随俗的竟然是姜氏,她捡起香帕,抬头往楼上一看,见丢帕子的那姑娘含羞带笑地道:“几位公子不妨进来坐坐。” 姜氏就将人家的帕子往怀里揣,笑笑道:“就来,就来。” 甚至于后来姜氏捡到人家的帕子,还在楼下与人家聊两句,夸人家长得好看、衣裳好看还有手帕很香之类的,敖雨辛和楼千古都当场惊掉了。 姜氏回头看见敖雨辛和楼千古的表情,她刚捡到的手帕也不知是该继续塞怀里还是该怎么着,踟蹰道:“我……是不是不能收她们的帕子?” 楼千古道:“能能,当然能,就是嫂嫂表现得像个久经花丛的常客一样。” 姜氏就腼腆道:“我见她们都挺热情的,好像不理会人家也不大好的样子。” 敖雨辛笑道:“嫂嫂照自己的喜好来,反正咱们出来不也是玩的么。” 于是后来,姜氏一路走一路跟楼上的姑娘们闲聊,香帕都不知收了人家多少。 她们也不能只过门而不入,后来选了一家,准备进去坐坐。 三人就以兄弟相称,姜氏是大哥,敖雨辛是二哥,楼千古就是三弟了。 通过姜氏对来往这些男客们的观察,在进门之前就提醒敖雨辛和楼千古:“步子要挺,进门要熟,出手要阔。” 记住这三要素后,姑且的兄弟三人就跟其他的常客一样,大摇大摆地朝人家大门口去了。 身后护卫急得不行,护卫头头着人赶紧回宫报信,他则带着其他护卫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三人进门后,那门前招待的婆子浓妆艳抹的,见三人后面跟着扈从,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迎接。 姜氏抬手就递给了她几颗金珠子。 婆子高兴得很,忙问:“几位爷想招什么样的姑娘啊?可有相熟的?” 姜氏道:“这家我们今天第一次来,叫几个会弹琴唱曲的吧。”她拿出刚刚在外面捡来的帕子,上面绣有姑娘名字,给婆子看,“叫上她。” 婆子道:“好勒,公子上房请,姑娘们稍后就来!保准让公子们今夜销魂,往后都舍不得去别家了呢!” 楼千古连忙道:“我们不要销魂,消遣消遣就是。” 敖雨辛也补充一句:“找卖艺的姑娘即可,我们是来欣赏才艺的。” 姜氏很有大哥风范:“嗯,就照我二弟三弟的喜好来吧。” 婆子对着堂上吆喝:“三位贵客,引上房招待!” 立马就有小厮应声过来带路。 三人一路走进去,摆出一副风月老手的姿态来,见堂上热热闹闹,男女调情说笑,她们也波澜不惊,见怪不怪的样子。 径直上了二楼,进了上房,小厮把门一关,护卫们都把守在门外,然后三个顿时显出原形,抱成一团。 敖雨辛顺着胸口:“刚刚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姜氏道:“我也是,我好紧张。” 楼千古:“我好兴奋!好刺激!” 敖雨辛不禁笑着佩服道:“嫂嫂完全看不出紧张,我险些都以为嫂嫂是这里的熟客了。” 楼千古:“那可不是!简直就是游刃有余!” 现在再说起楼下大堂上的场景,三人哪还波澜不惊,心里都掀起惊涛巨浪了。 当时三人都不敢多看,可也不禁感慨竟如此堂而皇之。 第522章 花街柳巷逛去了 楼千古道:“我刚刚余光看见,有些人不老实,在大堂上就动手动脚的。难怪男人们都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姑娘个个妩媚多情,谁不喜欢。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姜氏道:“也……不都是吧,你哥就应该不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吧。” 楼千古道:“他是除了他的阁楼,其他地方都不喜欢去,但不妨碍他也是个大猪蹄子。” 敖雨辛道:“我二哥往年在徽州的时候一群营里的人倒是结伴去过……”见姑嫂俩都看向她,连忙又解释,“但都是应酬,他不会像堂上那样动手动脚的,也不会在楼里招姑娘过夜。现在就更不会了。” 楼千古道:“好吧,小辛的二哥确实不是。” 正说这话,门外的姑娘们都到了,只不过被侍卫拦下了。 敖雨辛让护卫都放她们进来。 护卫迟疑道:“若是让主子知道,这恐怕不太好。” 敖雨辛道:“不碍事。” 这厢,楼千吟今天从太医院回到宫院里来,发现宫院里瞎灯冷火的,姑嫂俩根本不在。一问才得知,那两货居然背着他偷偷带皇后出宫去了。 正逢苏长离叫他一起吃饭,楼千吟火急火燎地过去,开口道:“你让我家那两个带你家那个出宫去,你是瞌睡没睡醒吗竟然也放心?” 苏长离道:“敖雨辛说要去买些东西给你妻妹带回去。” 楼千吟道:“谁知道楼千古会带她们去哪儿瞎逛,我要是你,就赶紧立马把她们找回来。” 苏长离道:“还能去哪儿,大不了再坐画舫游游秦淮河。” 说这话时,一名护卫已然快马加鞭地返回宫中,来到苏长离跟前了。 苏长离问:“人回来了?” 护卫道:“没回,只是……” 楼千吟道:“只是什么?” 护卫垂头道:“皇后娘娘和郡主、侯夫人一路往秦淮河那边去了。” 苏长离对楼千吟道:“秦淮河的盛景,别人都趋之若鹜,你应该不感兴趣。”见护卫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问,“还有什么?” 护卫头垂得更低,道:“皇后她们换了男装,一路沿着花街柳巷逛去了……” 苏长离顿了顿,楼千吟撑着额角道:“你以为就只是坐坐画舫游游河么,半天不看着,她们能上天!” 说罢楼千吟就步疾生风地往外走,冷冷道:“等你再慢些,可能她们就要进去花天酒地了。” 苏长离后脚也大步走了出去,经过护卫身边时沉声道:“带路。” 虽然苏长离知道秦淮河的地方,可河两岸楼那么多,还是得护卫指引才知她们具体往何处去逛了。 很快,两人带着一从护卫,快马奔出宫门去,直往秦淮河那销金窟去。 到了敖雨辛她们停靠的马车处,又一路快步往前走。 二楼的姑娘见得两名男子自楼下阔步走过,一人沉厉稳重,一人清贵冷淡,皆是高大英俊,各有千秋。 一时倚栏的姑娘们眼睛都直了,本来懒倚着的身子都不由站直了瞧,手帕往下面掉了一地。 可那两人走得很急,根本不抬头看一眼。香帕坠地后也丝毫没能得到怜惜,毫无悬念被两人踩在了地上。 姑娘们不由暗自惋惜。 那般高大俊秀的男子,今晚也不知谁能有幸相陪。 护卫头子在敖雨辛她们所在的楼前留了人,见得苏长离和楼千吟来,颇有些提心吊胆的,但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引着进楼。 接待的婆子见两人气度不凡、衣着讲究,满脸堆笑地上前。 苏长离大步跨进门口,婆子问:“咱们这里什么姑娘都有,不知二位爷想找什么样的?” 苏长离顿了顿脚步,言简意赅道:“我找人。” 婆子笑道:“但凡来我们这儿的不都是来找姑娘的么,可有特定的姑娘,老身即刻给二位爷安排去。” 可话音儿一落,苏长离也不说好歹,只是看着她,这婆子却是被他的眼神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随即一直守在外面的护卫形容道:“是三兄弟,不要销魂要消遣的那三位,你接待过的。” 第523章 有人找来了 护卫一提,婆子还有印象,道:“哦哦老身想起来了,就是起初叫了三个姑娘去还不够,又让老身再叫几个过去相陪的那三位清秀公子?” 护卫脑门上都是冷汗:“应该是……是吧。” 婆子迎来送往阅人无数,这两位一看就不好得罪,便亲自引着上楼去,还笑道:“两位爷放心,老身楼里的姑娘都是识抬举的,定不会怠慢了那三位公子。 “不过那三位公子也真是会玩儿,听传茶的小厮说,尤其是他们大哥,逗得姑娘们隔着门都传出花枝乱颤的笑声。这楼里好茶好酒招待着,他们又极是讨姑娘们喜欢,看样子是第一次来,但绝对让我的姑娘们念念不忘哩。” 婆子一番恭维,但好像两位爷的气息变得更恐怖了。 楼千吟问:“哪个是大哥?” 婆子道:“正是眉角有颗痣的那位啊,虽说容貌稍显逊色,却也极是左右逢源。” 楼千吟:“……” 婆子提心吊胆又道:“两位爷原来不识得他们么,可是他们得罪过两位爷?这有话可得好好说啊,天子脚下可不能出乱子,实在不行就到官府堂上去讨理。” 天子脚下,天子不就在眼前么。 苏长离道:“你带路便是。” 上得二楼,婆子对角落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连忙转身就麻利地往回廊后边去了。 小厮虽和婆子带两位爷去的是不同方向,但后廊却是通的。而且婆子刻意绕了个圈,使得那小厮能够先一步去后廊的房间里。 房间外面仍是有护卫守着,小厮圆滑地中途提了一壶茶来,护卫验过以后才放他进去。 站在门外就听见姑娘们的笑闹声,这些护卫也是渐渐地麻木了。他们能听见皇后和郡主、侯夫人她们的声音,至少眼下她们是安全的。 但房里具体怎么玩的,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隔三差五就叫小厮送进去一些东西。 这小厮连忙钻进房间里,只见里面莺莺燕燕一片,小声道:“小祖宗们,有人找来了!” 敖雨辛和姑嫂俩正嗨,回头问:“谁来了?” 小厮道:“小的也不知道,就是两位爷,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来寻仇的一般。姆妈让小的来给三位公子提个醒儿,可别吃了亏。” 婆子让小厮先来通个气儿,也是避免在楼里起争端,让她们三个有机会先撤,往后再赚个回头客。 只是姑嫂俩一听,还很疑惑,道:“来寻仇的?我们在京都好像没仇家吧。” 敖雨辛却是问:“是怎么个两位爷?” 小厮道:“高高大大的,走路带风儿,长得十分英俊,但是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下姑嫂俩也反应过来了,神色都跟着变了变。 这时外面已经有婆子的大嗓门在说话了,这会儿想跑也来不及了。三个急得满屋子乱窜。 小厮见状,连忙先溜出了门去。 这厢,婆子就带着苏长离和楼千吟转过廊角,往后边来了。 两人一眼看去就知是哪个房间,因为护卫都守着呢。 到了门前,护卫连忙跪地,又是请罪又是松了一口气。 苏长离径直推开门进去。 屋里的姑娘们都还手足无措得很,结果抬头一看,进来的两位果真十分高大英俊,但给人的感觉不同,一人轮廓深邃挺拔、线条硬朗流畅,一人则超然出尘、仿佛不沾人间烟火。 这样两位爷,姑娘们眼睛都转不动了。明明这般俊朗,哪有什么凶神恶煞可言呢。 但紧接着,姑娘们意识到自己仪容很不整,匆忙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 她们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沾了面粉,花花白白的,很是滑稽。 刚刚玩得太嗨,哪里注重过仪容,现在来了这等俊朗的爷,想整理也来不及了啊。 只不过两人进来以后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们,而是往屋子里扫了一眼,房里有琴有棋有茶有酒,还有就是做游戏用洒的满地面粉。 独独就是不见那三个人。 苏长离问:“人呢?” 姑娘羞怯地道:“爷是说三位公子么,他们先走了啊。” 护卫立即拆穿:“属下等一直守在门外,除了小厮无人出入。” 第524章 常来玩啊 后来楼千吟走到里间去,别处有没有藏人一目了然,唯独就剩下一张罩着锦布的桌子下面还有些许空间。 他走过去掀了桌布,敛了敛衣角蹲下,往里一看。 三人正缩着脖子埋着头,仿佛只要看不见她们的脸,就不知道是她们。 这是姜氏和楼千古的心得,当初被楼千吟赶出家门要饭,隔壁家主母夫人路过时她们就是这么干的。 敖雨辛神奇地感觉,这样竟使她出奇的有安全感。 楼千吟道:“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逮你们出来?” 三人不吭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苏长离吩咐护卫道:“把桌子抬开。” 于是本来很能藏人的桌子底下,随着桌子一抬,立刻变得敞亮开来。 那种缩脖子埋头的安全感也顿时全消。 最后藏无可藏,三人才不得不起身。 楼千吟看向姜氏,道:“能耐,这都当上大哥了,还会玩,三个姑娘不够,得多加几个。” 姜氏继续缩着脖子。 姑娘们帮忙圆场:“大公子为人亲和,会玩的可多了,大家今晚都很开心。” 苏长离看向敖雨辛,道:“你是二哥?” 敖雨辛无地自容,小声道:“我不是,你是。” 姑娘们就纳闷儿了,道:“三位公子,他们是?” 楼千古道:“他们是大哥二哥。” 姑娘道:“那原来你们是五兄弟啊?” 楼千古道:“他们两个是堂的,我们三个是亲的。” 最后苏长离和楼千吟带她们先走,等出去再好好说。可怎想姑娘们很不舍,都依偎上来。 还有两人左右抱着姜氏的手臂,娇娇嗓道:“大公子,下回你可一定要来看我们呀~” 姜氏腼腆道:“要来,要来。” 可一抬头对上楼千吟那眼神,她又踟蹰着改口,“也……不一定,看情况吧。” 姑娘们就把头贴着她的手臂,一阵撒娇地晃。 姜氏脾气好,被她们缠得没法,道:“那,下次见。” 敖雨辛和楼千古就比较好脱身,只与她们道了别。 这些姑娘今晚陪了她们一晚上,才艺也表演了不少,虽说之前就已给了钱,临走时三人还是分别给了她们赏银,而后方才老老实实地跟着苏长离和楼千吟一道离去。 从房里出来,楼千吟简直快要窒息了。 空气里都是脂粉香,吸一口他都仿佛要被呛住。 三个女子跟在他们后面,不知道是不是有他们开路的缘故,回去的时候明显比来的时候更有底气,边走就边四下偷偷观望。 楼千古掇了掇姜氏和敖雨辛,小声道:“那边柱子下,有人在亲嘴。” 楼千吟额角青筋直跳:“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 楼千古道:“又没叫你看。” 堂上男男女女众多,这时候台上已经有姑娘在翩翩起舞了,舞姿妖娆,衣着也比较妩媚。 等苏长离和楼千吟走了几步发现她们仨没跟上,回头一看,才发现三人正扒着栏杆兴致勃勃地欣赏。 如此乌烟瘴气、鱼龙混杂之地,家里两个不长眼的偏偏往这里凑。她们自己来凑也就罢了,竟还带着皇后来凑。 楼千吟道:“有什么好看的!是没见过女人吗!” 姜氏就劝道:“走吧走吧,你哥发飙了。” 楼千古嘀咕道:“他自己不喜欢看,就不准别人看了,什么人真是。” 敖雨辛也劝道:“算了算了,少说多看吧。” 于是三人从二楼下楼梯时,一直慢吞吞地,眼珠子都往那台上瞧呢。 终于走到大门口,先前的婆子已经又在门口迎来送往了,见几人出来不由陪上笑脸道:“几位公子爷常来玩啊。” 姜氏也很有大哥风范地点点头,道:“多谢款待。” 这时辰这条花街上人正多,往回穿行又得在人群里拥挤,索性苏长离顺着河边的台阶往下走,水面上停靠得有多家画舫。 他先阔步跨上一方船头,回头对敖雨辛伸手。 敖雨辛有点怕,一时不敢把手递出去。 第525章 胆子是大了 苏长离站在船头,夜色下身影十分挺拔,衣角在河风里轻轻拂动,看向敖雨辛的眼神仍是不辨喜怒,道:“现在害怕了?” 楼千古小声在她耳边道:“没事的小辛,你二哥应该不会打你的。你就都推到我们头上,然后多撒撒娇,他肯定就吃这套。” 敖雨辛回头也在楼千古和姜氏耳边小声回道:“那要是楼大哥发难,你们也都往我头上推,反正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姑嫂俩点头。 三人就这么商量好了,浑不顾苏长离站在画舫船头,楼千吟还站在她们三个的后面。 而后敖雨辛鼓起勇气朝苏长离伸了手,苏长离拉着她上了画舫。 画舫缓缓漾开了。 楼千吟和姑嫂两个则上了另一艘画舫。 苏长离带敖雨辛进画舫里坐,苏长离靠着这边窗,敖雨辛就靠着另一边窗,有意无意地离他远些。 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回荡着的就只有船底的悠悠水声,和岸边渐远的人声。 苏长离先开口道:“你就没什么说的?” 敖雨辛道:“我错了二哥。” 苏长离道:“不是说要去买些土特产给她们带回去吗,结果买到这里来了?” 敖雨辛惭愧道:“是买了那些的,然后说想来逛逛不夜城,不知不觉就逛到这边了,也是临时兴起进去瞧瞧的。”本来以为今晚玩玩就回宫,不会被知道的,可哪想半途就被抓到了。 苏长离道:“临时兴起?”他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这身衣裳也是临时兴起准备的?” 敖雨辛硬着头皮道:“这是只是为了出行方便……” 苏长离看着她道:“过来。” 敖雨辛被他吓了一吓,忙解释:“虽说我们进去了,但那些姑娘都是卖艺的姑娘,只是一起弹琴下棋,做做游戏……” 苏长离:“我叫你过来。” 敖雨辛又吓了一跳,小声道:“过来你就不生气吗?” 苏长离眼神直直盯着她,道:“你过来试试。” 敖雨辛磨磨蹭蹭地过去,趁他发火之前,赶紧蹭起身亲亲他。 苏长离不置可否,仍旧只是看着她。 她又反反复复地亲他嘴角和下巴,也不知道亲了多少次,终于看见他平寂无波的眼神里有了些松动。 敖雨辛觉得这样有用,继续再接再厉地伸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衣襟里,道:“二哥别生气,别生气。” 半晌,苏长离才道:“你胆子是大了。” 敖雨辛又抬起头来亲亲他,只不过本就没他高,这样趴在他怀里显得更矮了些,她仰头刚好能亲到他的脖子和喉结,又用额头去蹭蹭他的下巴。 苏长离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她便用唇瓣去追逐。 后来腰上一紧,她便被他横臂揽过,收紧在怀。同时握着她腰肢的手往上抬了抬,就使她跨坐在他怀中。 他手指捧起她的脸,指腹抚过她鬓边和脸颊,擦了擦残留的一抹面粉残屑。 他缓缓俯下头去,微微侧头,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本是受她蛊惑浅尝辄止,可她却主动回吻他讨好他,苏长离越吻越深,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反身将她抵在船舱避上,极尽欺压掠夺。 敖雨辛不敢出声,恐会被听见,手里一点一点抓紧他肩膀上的衣料,指甲也深陷其中。 良久,他终于离开她的唇,眸色深晦地看着她红肿的唇瓣,又略略上移看着她潮润的眼睛,声色有些沉哑,道:“还敢不敢了?” 敖雨辛光看他虎狼般的眼神都觉得胆战心惊,她要是说敢,感觉他指不定会在这舱里做出什么事,只得摇头。 可他盯着她的唇,却是没尝够,又俯头下去亲吻她。 这厢,楼千吟和姑嫂两个坐在一个船舱里,姜氏认错态度良好,楼千古就有些不服。 楼千吟兴师问罪道:“今晚这事谁的主意?” 楼千古道:“是小辛的。你有本事冲她嚷去。” 楼千吟怒极反笑,道:“方才你们几个耳语合计,当我聋的吗?”说着他一掌猛拍在茶案上,震得案上茶具都跟着碰瓷响,也吓得姑嫂俩跟着震了震。 楼千吟道:“我再问一遍,谁的主意?!” 姜氏缩着脖子,弱弱地举手:“我……的吧。” 第526章 专门为你准备的 楼千古小声跟姜氏道:“嫂嫂,他在虚张声势,我们不要被他给吓到。” 姜氏亦小声道:“千古,我们道个歉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不然……” 楼千吟道:“道个歉认个错就过去了?想得倒美!” 楼千古唏嘘道:“看吧,看他那得理不饶人的嘴脸。”然后楼千古也不惧他,道,“我们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就是去逛逛罢了。进去逛逛也只不过是吃喝玩乐,又没嫖,凭什么只准你们男人去,我们就去不得了?” 楼千吟怒道:“你看哪个正经男人往那去了?我都没去过,你哪来的胆子去!” 楼千古道:“又不是我不准你去,是你自己不去。” 姜氏就劝:“侯爷别生气,都是我们不好……”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楼千吟的眼刀就仍了过来,道:“还有你!每次认错比谁都快!但就是坚决不改是不是!” 姜氏顺着道:“要改的,我要改,别生气。” 楼千吟冷冰冰道:“要改要改,之前喝酒的时候写了保证书就说不再犯,你倒是没宿醉了,你直接改成逛青楼喝花酒了!” 姜氏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喝花酒。” 楼千古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捧着倚在窗边边喝边旁观。 啧啧啧,眼前一幕给她的感觉,简直就像凶悍的媳妇儿教训自己的耙耳朵丈夫一样。 这角色是不是反了? 管他是不是反了,反正楼千古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然后楼千吟又注意到楼千古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及时把走偏的话题引正回来,道:“我谅她也没那么胆子敢去逛青楼!今晚的事是不是你怂恿的,她跟着你能学什么好?” 楼千古道:“我们又没去杀人放火。” 见她毫不知悔改,楼千吟一下子被她点燃了,趁她不备,突然一手就把她拽了过来。 楼千古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船舱里凶相毕露,可要等她做出反应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被楼千吟按趴在了船舱里。 楼千吟变戏法儿似的从袖中抽出一根藤条来。 楼千古一看,试图挣扎,楼千吟冷笑道:“没想到吧,专门为你准备的。” 这是他和苏长离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一丛藤枝,然后就顺手撇来的,她皮痒了,他必须得抽她一顿才行。 说罢,楼千吟果真拿着藤条就往楼千古的屁股上打去。 那藤条不粗但是吃肉,打得楼千古哇哇叫:“嫂嫂救我,嫂嫂!” 船舱里可谓是热闹。 姜氏见状连忙来阻拦,她没法助楼千古逃脱楼千吟的魔掌,索性就横档在楼千吟和千古中间,拦住楼千吟的手,见还是没他手上力气大,直接就倚过去,两只手紧紧环住他,把他的手臂箍着。 楼千吟顿了顿。 姜氏劝道:“侯爷别打,别打她,千古是大姑娘了,怎还能这么打。” 楼千古趁此机会,忙不迭地爬起来,捂着屁股离远点,骂道:“大猪蹄子!” 楼千吟道:“你还想找抽是不是?” 姜氏忙安抚道:“不抽了我们不抽了。” 楼千吟低头看着姜氏这般维护楼千古的模样,生怕他再动手一般一直紧紧箍着他,本来蹭蹭蹭的气焰,就像也被她给箍住了的感觉。 楼千吟道:“放手,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抽?” 姜氏道:“抽我吧抽我吧,你别打她。不是千古怂恿的,是我第一次来京都,听闻京都不夜城久负盛名,就想来见识见识,小辛和千古都只是想带着我看看。” 楼千古又趁楼千吟被姜氏绊着,下一刻飞快地折回来,硬是抢走了楼千吟手上的藤条。 楼千古大笑三声,道:“哈哈哈,大猪蹄你的报应来了!” 然而,楼千古还没下得去手呢,姜氏就又紧紧护着楼千吟。 姜氏道:“千古,你也别打他吧。” 楼千古把玩着藤条,终于是没下去手。可绝对不是她心软,而是嫂嫂这般护着她也怕伤着了嫂嫂啊,便无奈地叹道:“我晓得,我若打他,嫂嫂你肯定要心疼了。” 姜氏劝道:“都不打,有话好好说吧。” 第527章 受欢迎着呢 最终姜氏试着放开楼千吟,兄妹俩对峙片刻,而后楼千吟突然又去抢藤条,楼千古早有防备,及时躲开,道:“嫂嫂你看他!还想打我!” 姜氏道:“千古你把条子给我。” 楼千古很信任地给了她,便见她从窗户外扔出去了。 就此兄妹俩才又各自坐了下来。 楼千古揉着屁股,唏嘘道:“如此凶恶之人,要不是嫂嫂,谁受得了他。” 楼千吟收拾完楼千古,又盘问姜氏:“你倒是说说,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见识什么?” 姜氏道:“就只是……玩玩。” 楼千吟脸色更难看:“有什么好玩玩的?” 姜氏解释道:“侯爷不要误会,我们就只是听听曲子,看看跳舞,再下棋聊天做游戏什么的。” 楼千吟:“听说你最会玩是吗?” 姜氏缩着脖子搓搓小手,应道:“我……都是调节气氛的。” 楼千古道:“接触过嫂嫂的人谁不喜欢她,姑娘们也都爱围着她转,受欢迎得很。某些人可长点心吧。” 楼千吟低了低眼帘,扫了姜氏一眼,问:“怀里塞的什么?” 姜氏:“这……” 本来楼千吟才不屑于注意到她胸面前的地方,主要是方才姜氏执意箍着他的时候,让他感觉到她胸口鼓囊囊的很不正常。 姜氏自己伸手往衣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根手帕来,道:“侯爷说的是这个吧。” 楼千吟见还有边角露了出来,她分明没掏完,于是顺着那边角往外拉,拉出几张手帕,发现还有边角露出来,他就继续拉。 最后楼千吟黑着脸,拉出了一堆的绣帕,上面还带着脂粉香。 楼千吟问:“这是什么?” 楼千古见状也很惊叹,道:“哇,嫂嫂,你一路上竟收到姑娘们这么多的帕子啊。” 姜氏惭愧道:“都是她们的一片心意,我也不好不收,只是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楼千吟冷眼看姜氏道:“你跟我说说什么叫不好不收?” 姜氏缩着肩膀,他又道:“难道你要是不收她们就哭天抢地活不成了吗?” 姜氏:“也不是……” 楼千吟:“我看你就是手欠!你打算怎么着,这么多绣帕,拿回去压箱底?” 楼千古看楼千吟给气得,就乐呵得不行。 姜氏莫名地感觉她要是点头肯定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就踟蹰道:“也没有……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 那厢楼千古倚着舱壁,翘着二郎腿,兴致勃勃地哼起了小曲儿。 哼的那词调,让楼千吟听进了一些,额筋直跳,突然一拍桌子倒把畏畏缩缩的姜氏吓得抖了抖肩膀。 楼千吟那头还没气完这头又来了,冷声道:“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正逢撑船的船家也听了两句去,跟着楼千古哼唱了两句,笑呵呵道:“这词儿,楼里兴着呢。” 楼千古也笑,道:“大哥是内行人啊。” 船家道:“十八摸嘛,这秦淮河谁不知道。” 楼千吟看着姜氏,道:“你们今晚听的就是这些曲儿?” 姜氏缩了缩脖子,道:“就……只是见识一下。” 正逢这时,突然船舱外有什么东西咚地一声撞来,使得整个画舫剧烈摇晃起来。 姜氏猝不及防就失衡地随着冲力往那舱壁上撞去。 楼千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另一手及时护住了她的头,使得姜氏没有一头撞在舱壁上,而是撞进了他的手心里。 楼千吟的手掌扶着她的额头,姜氏有些怔愣着,失了反应,楼千吟皱眉不爽道:“怎么回事?” 船家也在抱怨道:“你怎么回事呢,明明看见这里有船,怎么还直剌剌地撞上来呢!” “对不起对不起。” 楼千吟朝窗外看去,可不就是另一只画舫的船头给撞到了这边船身所造成的晃荡。 撑船的看起来是个生手,正急得用船桨在水里一阵乱划,并惭愧道:“公子抱歉抱歉,我这一时失手,还请公子海涵。” 楼千吟护着姜氏的额头一时忘了松手,对窗外不爽道:“你差点撞到人了知道吗?” 那生疏的船家又是一阵道歉。 第528章 大家都在一条河上 好不容易对面船家把画舫撑离了一点点距离想调转船头,可哪知没掌握得好方寸,侧前方又是一头撞在了楼千吟他们的这只画舫上。 紧接着又是一波剧烈的晃荡。 姜氏猝不及防又被那惯力带着往舱壁上栽了去。 这回楼千吟是一直留意着窗外的情况的,因而对面再撞上来时他也能迅速反应,先一步靠在了船舱壁上,使得姜氏整个身体避免撞上舱壁,而是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姜氏的头也正好撞在他胸膛上。 他身上苦涩的味道袭来,姜氏愣愣抬头,便见得楼千吟一边护着她一边转头看向窗外,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冲对面那船家道:“你再撞一下试试,我不把你踢下水算我输。” 那船家自知理亏,连连道歉。 楼千古便趴在隔壁窗台上幸灾乐祸,对那船家道:“你是刚出来开船的吧?” 船家挠挠头,道:“想出来挣点零碎钱,才刚上手两天,还不是很熟。真是对不住了。” 楼千古道:“你甭理他,他急起来谁都咬的。你今晚总共载了几个客人啊?” 船家惭愧道:“我撑船撑不熟,还没载到客人,便先在这河上练练手。” 楼千古回头看了楼千吟和姜氏一眼,笑嘻嘻的,对于楼千吟维护姜氏非常的乐见其成,也不想再待在这里煞风景了,就对这生手船家道:“那你就载载我吧。” 正好他的船头就抵在这边画舫的前窗下方,楼千古说完就撑着窗棂翻出去,直接跳到对面画舫的船头上。 船身一时受力,左右来回晃荡,连带着楼千吟的画舫也跟着又一阵晃。 楼千吟气道:“你上哪儿去?给我回来!” 姜氏回了回神,也探过身朝窗外看,楼千古就对她笑道:“嫂嫂,反正大家都在一条河上,回头岸上见。” 楼千古就拿过船家的桨,帮忙撑着离开了。后来那船家就磕磕盼盼地撑着画舫在河中游走,时不时传来楼千古的声音:“喂你往哪边划呢,这边这边!待会儿要是再撞上别人,可没这么好说话了啊。” 楼千古坐在船头,心血来潮,指点着别人划船。 遇到对面有画舫经过时,她还去搭把手,帮这船家主动避让。 在浔阳的时候就是水路多,楼千古多少还是比这生手更懂一点。 后来看见画舫里有美丽的姑娘们,她就开始吹口哨,吸引那些姑娘的注意。 姑娘们探出头来,看见是位俊秀公子哥儿的模样,就纷纷含嗔带笑。 然后楼千古就在船上唱着十八摸,唱得那些姑娘个个面红耳赤,又纷纷缩回头去了。 楼千古自个坐在船头,直乐呵。 楼千吟的画舫始终离得不远,听见楼千古在调戏对面的姑娘,听得面色铁青。 姜氏又劝又哄道:“侯爷别气别气,就当咱们不认识她好了。” 要是可以,楼千吟也很想不认识她。 随后敖雨辛和苏长离的画舫靠了过来,和楼千古的画舫并排走。 敖雨辛趴在窗边和楼千古说话。 敖雨辛道:“你怎么和楼大哥姜嫂嫂分开来了?” 楼千古就笑,笑得眉飞色舞,道:“我给他们腾空间呗。”然后便说起方才两船相撞时,楼千吟护着姜氏时的事。 敖雨辛也听得直笑。 楼千古道:“虽然那大猪蹄每天嫌弃这嫌弃那,但关键时候还算个男人。” 敖雨辛道:“楼大哥日常本就很护着嫂嫂,只是他自己没发现而已。” 随后楼千古就突发奇想道:“要是我现在多撞他几下,是不是他就能和嫂嫂多亲密几下了?”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还是别吧,好歹是在河上,挺危险的。” 可楼千古一旦有这样的念头以后根本就压制不住,哪能听进去劝,顿时精神抖擞地扫视整个河面,寻找楼千吟的画舫。 很快她就视线锁定住了,指着那边对船家道:“快,往那边开去。” 船家先前颇受她照应,闻言哪有不应的,连忙卯足了劲往那边划船。 敖雨辛隔窗叫道:“千古,你别乱来啊。” 楼千古声音渐远:“放心吧,稳妥得很!” 第529章 翻船了 敖雨辛劝不住,楼千古那头还在叫船家划快点再划快点。 船家已经卯足了劲朝那边划去,眼看着近了,想刹住却又没那技术,楼千古过来,一把夺过船桨继续划,嘴角扬起露出一脸邪恶的表情,道:“大猪蹄子,看招吧!” 她一边很想哥嫂俩多来几次亲密接触,一边又怀揣着强烈的报复心理——谁叫之前那大猪蹄子敢拿条子打她——使出浑身解数来划船。 船家吓得不行,连忙道:“撞上了!要撞上了!” 距离越来越近,对面的船家也吓得不行,手忙脚乱地调转船头试图避开厄运,恼火地骂道:“我操你个睁眼瞎哦!” 楼千古邪笑着道:“冲吧!” 楼千吟听见她的声音整个人就不太好,从窗户一看,果然是那个挨千刀的,竟然直接开着船撞过来了! 想躲来不及了,楼千古的船头一下子撞在了楼千吟的船尾上。 楼千吟连忙手臂揽住姜氏才不至于让她给摔出去,楼千吟则后背重重地在舱壁上颠了一下,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楼千古自己有所准备,及时收桨顿下身抓住船栏,才不至于被撞得摔跤。 她见成功撞击以后,立马又抓着桨把船身往后移,移开一点距离以后又往前撞。 撞得楼千吟七晕八素,楼千古的奸笑声响彻河面,道:“大猪蹄,你求饶我就饶了你!” 楼千吟眼里快喷火了,楼千吟的船家连忙举手道:“我的祖宗欸!我求饶,我求饶行不行!我的船是老船了,禁不起撞的!” 果真,没撞几下,就被对面的船尾给撞出一个窟窿来。 顿时河水只顾往里灌。 楼千吟见状,船舱里是不能待了,连忙一把拉起姜氏从舱里钻出来,正好楼千古的船离他不足半丈远,他一手拎着姜氏一手拎着船家,纵身往对面一跃,便稳稳当当地跃到了楼千古的船上,双足稳稳站在船头。 船身一顿,继而左右摇晃起来。 两名船家皆吓得脸都青了,嚎道:“这么冷的天儿,要是栽进河里去,是要冻死人的呀!” 好在这船虽然晃荡,但承载几个人不是问题,最后也没有翻了船去。 楼千吟到了这画舫上,再看向楼千古时,嘴角就一点点上扬,冰冷的脸上露出和方才楼千古一模一样的邪恶的笑容,看得人打哆嗦的那种,道:“我看看,最后求饶的是谁。” 楼千古浑身一震,不妙,不慎被贼人上了船了。于是她抓着木浆转身就朝船尾跑。 楼千吟抬脚跟上,道:“跑,我看你往哪跑,有本事你给我游回岸上去。” 确实,跑到船尾也就无处可跑了,楼千古抓着船桨指着穿过船舱而来的楼千吟,一边大声叫道:“嫂嫂!小辛!快来救我!” 楼千吟道:“今天就是太上老君也无法救你。” 说罢他飞快窜上前,楼千古见状就连忙挥着木浆打他。结果哪是他的对手,没几招就被他劈手夺过木浆,在船尾打得她直跳脚。 “混蛋!大猪蹄!” 楼千吟冷笑:“我会把你打肿成猪蹄!” 兄妹俩在船尾掐架,船头也摇晃得厉害。 两位船家一起求饶:“两位祖宗!要翻船了!” 姜氏也劝:“别打了,快别打了。” 敖雨辛连忙让自己画舫的船家赶紧把画舫驱近,趁着翻船前,把姜氏和两名船家都接济过来。 然后又让船家把船尾朝楼千古的船尾靠去,敖雨辛和姜氏就道:“千古,快上来!” 楼千古想伸手去拉住敖雨辛和姜氏的手时,就被楼千吟一桨敲在手背上,痛得她嗷嗷叫。她的心气儿顿时也上来了,回头冲楼千吟道:“我跟你拼了!” 于是她转头就朝楼千吟扑去,兄妹两个在船头按架按得凶,最后成功地把这只画舫也给搞翻了。 翻船之时,楼千吟动作够快,一手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楼千古腾身而起,足尖往倒扣过来的船底一点,借力就跳上了敖雨辛他们所在的船。 旁观者看来,着实是惊心动魄。周围嘘声一片。 第530章 总算把大佛送上了岸 楼千古悲愤地对敖雨辛道:“小辛,叫你二哥弄他!” 姜氏提醒道:“千古,咱们就只剩这最后一条船了。” 最后两人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这只画舫的船家撑着船往远处的岸边靠去,左右各坐了另外两名船家,望着河里自家翻掉的船,都愁极了。 撑船的就劝慰道:“都是身外之物,人没事就成。” 姜氏也有点愁:“那些手帕……”她被楼千吟拎出来时还没来得及收,这会儿全淹水里了。 楼千吟面色不善地看她:“怎么,你还想带回去做纪念吗?” 楼千古呛道:“那是嫂嫂凭本事得来的,你管她是做纪念还是怀念。” 虽然大家都坐在一个舱里,可楼千古和楼千吟都余怒未消,非常不对付。 基本上楼千吟说一个字楼千古就得怼他两个字。 姜氏和敖雨辛生怕一句话不对他俩又得干起来,都在中间劝。 苏长离就没这样的担心,道:“再打,都丢下河里去打个够。” 他看了看楼千吟,又道:“你跟她打这么凶,让你跟我打你又不来。若是精力无处消耗,等上岸以后,我替你消耗。” 楼千古连忙应和道:“就是!净知道恃强凌弱,有本事,你就跟敖二哥打呀!看他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楼千吟哂笑道:“估计也没人有你这样欠揍。你知道自己弱,怎没见你收敛一二?” 楼千古斜睨他一眼,道:“我的良苦用心,你懂个屁。” 船晃悠悠地总算成功地靠了岸,三名船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总算把大佛送上岸了啊。 楼千吟走在最后,除了付船家的酬劳,还赔了那两名船家的船钱。一人十两银子,都够买两条新船了。 马车已经驶到岸边等候,车里有她们买的东西,还有换下来的衣裳等。 回去的时候也是三个女子坐马车,苏长离和楼千吟骑马,一行回宫。 到了花园就得分路了。 苏长离把敖雨辛的东西拿出来,楼千吟则冷着一张脸把姑嫂两个装着衣裳的包袱拿出来,还有许多土特产,都是买给姑嫂俩的,敖雨辛就让宫人都往他们宫院里送去。 敖雨辛与姑嫂俩拉着手,虽然今晚上后半场被抓住了,可总得来说她们也玩得很开心。 再有两天姑嫂俩就要回浔阳了,敖雨辛很是不舍得,也尤其珍惜这最后两天的时光,道:“明天你们也要过来找我玩。” 楼千古道:“放心吧,肯定的。” 姜氏道:“我们明天见。” 而后就各走各的分路去。 楼千吟和姑嫂回到宫院,楼千古拿过自己的东西,对姜氏道:“嫂嫂,我先回房了。” 姜氏点点头,道:“早点歇息吧。” 楼千古很不对付地朝楼千吟翻了个白眼,再冷哼一声,就进了自个屋子。 楼千吟推门而入时,姜氏便犹犹豫豫地跟在他身后。 楼千吟道:“去把抽屉里的保证书给我拿来。” 姜氏十分配合地拿了出来,准备递给楼千吟,楼千吟又道:“念。” 然后姜氏就低着头,逐字逐句地念给他听。 楼千吟坐在椅子上,懒懒地靠着椅背,神色清冷,道:“如有再犯,听凭我处置是不是,说吧,你想我怎么处置你?” 姜氏缩着脖子道:“侯爷决定。” 楼千吟道:“我让你说。” 姜氏便试着问道:“今晚是要我去千古那里睡吗?” 白天不能时时与他在一起,有时候一整天都看不见他,至少夜里能有他在身边也好啊。所以对她来说,分房或是分床,应该算是一种惩罚了吧。 结果楼千吟却冷笑一声道:“这是叫惩罚你吗?”她一走,他就不习惯、容易失眠,这分明是惩罚他自己。 姜氏道:“那侯爷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第531章 捆了她双手 楼千吟觉得,虽然这憨憨总是被楼千古带坏,但作为她的生活伙伴也有必要把她往正道上引,不然到时候祸害的还不是他自己。有楼千古一个就已经让他很头疼的了。 遂楼千吟道:“等回浔阳以后,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把楼家所有的药材给我记清楚。” 姜氏很不自信:“家里药材那么多,我怕我记不完。” 楼千吟看她道:“这是惩罚,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姜氏只好应道:“那我会努力的。” 楼千吟嫌弃道:“还不赶紧把你这身换了,甜腻腻的臭死了。” 等姜氏从头到尾清洗完,烘干了头发,楼千吟已经在床榻外侧靠躺着了。她去一盏盏熄了灯,又过来放下床帐,而后习惯性地摸摸衾被下他腿脚的大致所在,爬上床时小心翼翼地避开。 直到她躺下,精致媳妇儿也没把她赶下床去,忐忑的心这才稍稍踏实下来。 楼千吟见她上床了,他本是半靠着床头的,便也躺下睡去了。 这厢敖雨辛和苏长离回到宫院里时,孩子们已经睡去了。 敖雨辛进了寝宫,换下那身男子装束,她对镜摘了束发用的发带时,抬眼就看见苏长离站在她身后。 苏长离接过手,替她摘了发带,顿时青丝泻下。 可正当她要转身去屏风后准备沐浴更衣时,却迎面被苏长离抵在了妆台边。 敖雨辛莫名有点怕他这眼神,手不由撑着他的胸膛,呼吸发紧地问:“二哥,怎么……” 话没说完,她便被他俯头下来堵住了唇,吻得激狂。 敖雨辛气息不稳,当即有些浑身发软。他的手来褪她衣衫时,她颤颤地按住,含糊地娇声道:“别……我还没洗……” 他一口咬在她颈子上,她不由轻哼。 后来瘫软的腰肢被他摆弄在手掌里,予取予求。 敖雨辛眼里潮湿迷蒙地望着他,这男人简直……像是抑制了很久,终于有了机会,他便不再隐藏和保留,将自己彻彻底底融入她。 等敖雨辛伸手想抱住他时,她才惊觉双手竟然动不了,她一看,发现竟是被他给用发带捆住了…… 敖雨辛眼神笼着一层水雾,娇软水润地看着他,张了张口:“你……” 苏长离低沉道:“我怎么。” 随即在他的攻势下她的尾音儿就变了调调。 她渐渐回味过来,今晚她跟姑嫂俩偷偷去逛花楼的事,还没有轻易揭过去…… 敖雨辛无法动手,便只有用腿紧紧缠着他。 苏长离快被她缠得发疯。 她微仰着头,满头青丝如瀑般流泻在妆台台面上,又如波浪一般一晃一荡。 她快受不住了,后来脑中便似绽开了繁花,有种既充满了色彩又一片空白的交错感,使得她呜咽出声,软声道:“二哥求你,放了我……” 苏长离怎禁得住她求,松了她双手束缚,她当即双手紧紧抱住他,有所依靠,趴在他肩头,难耐地咬他肩膀。 …… 后来云消雨歇,妆台上的胭脂盒全乱了,有几盒还掉在了地上。 敖雨辛精疲力竭,是苏长离抱着她去沐浴的。 她自己怕是没法泡,苏长离便与她一起进了浴桶。 敖雨辛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实在提不起一点力气。他帮她轻轻擦洗身子,到紧要处时,敖雨辛及时醒了醒,连忙收紧腿,可怎知这一动作却是缠紧了他的腰。 他动作顿了顿,敖雨辛意识过来,连忙又放松,喃喃道:“我自己可以来。” 苏长离道:“别乱动,靠着我便是。” 她抗争不过,后来只能由着他替自己洗。 敖雨辛不知不觉就倦得睡过去了,苏长离发现时她正靠在他肩膀上睡得香熟,热水氤氲的水汽蒸起来,她脸颊边的醉红久久不散。 她什么时候出浴更衣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醒来,只觉浑身酸懒,她睁眼就发现自己窝在苏长离怀里。 苏长离早醒了,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第532章 扎耳洞 上午时,姑嫂俩就过来了,在暖殿里叙话。 她们昨天去逛了首饰铺,姜氏还给阿梨买了一些小首饰,昨晚没来得及分,今日就一并带了过来。 阿梨欢喜极了,当即要姜氏给她佩戴上。 她一会儿跑去镜子里照,一会儿又跑来三人跟前问好不好看,那美滋滋的心情溢于言表。 但阿梨唯一感到有点美中不足的是,她看着娘们和姨三个都有佩耳坠,而她没有。 阿梨就叹口气,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这样挂耳朵呀?” 她这一提,三人就注意到她小小嫩嫩的耳朵尖子。 姜氏道:“想佩耳饰得先往耳朵上开孔。” 阿梨道:“那就给我开吧。” 楼千古道:“你不怕疼啊?” 阿梨理所当然道:“怕啊,可是你们都有孔,女孩子想为了美,都得忍一忍嘛,不然好看的耳饰怎么挂呢。” 敖雨辛道:“你这会儿这样说,真要是拿针给你扎个洞,你还不得哭。” 阿梨道:“我,我不会哭的。”她便来抱着敖雨辛的腿,“娘,你给我弄好不好?” 姜氏便道:“我扎耳洞的时候比阿梨还小些,人小也就不怎么记得痛了。眼下天气还没回暖,真要是弄的话,也是个好时候。” 敖雨辛便问她:“你真要扎?到时候真不会哭?” 阿梨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点头。 敖雨辛之前都还没想过要给阿梨扎耳洞,但现在想来,她自己似乎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扎过了,确实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感觉。 对于这件事,敖雨辛尊重阿梨的选择,她既不阻止但阿梨如果不想扎她也不会强行让她扎,眼下见阿梨点头,天气正好,又有姜氏和楼千古在,敖雨辛便道:“那下午的时候就准备扎吧。” 阿梨一听,一时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她还特地观察了一下院里的扶渠和嬷嬷们,发现她们全都有耳洞,看来这是一件漂亮女孩子都必须要经历的事。 中午用膳时,阿梨就紧张又期待地跟苏长离道:“爹爹,我下午要扎耳洞了。”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你耳朵不是有个洞吗,不够?” 阿梨就揉着自己的耳垂,道:“是在这里扎个洞,像娘一样,可以挂好看的耳饰。” 要在她细嫩的耳朵尖子上扎个洞,苏长离就皱了皱眉头,道:“能当饭吃吗?” 阿梨道:“不能当饭吃但好看呀。爹爹是不是也觉得娘这样好看?” 苏长离道:“你娘这样好看不代表你这样就好看。” 阿梨道:“我肯定也好看。” 最终苏长离也没有明确阻止她这么干,这在女子们来说毕竟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下午的时候,敖雨辛就准备好了东西,姑嫂俩也来帮忙。 在下针手法上,楼千古显然最熟悉,敖雨辛让她来扎。 姜氏便用花椒先给阿梨的小耳垂揉赶,让她渐渐感觉到麻木以后才好下针,如此也不会觉得太疼。 阿梨就紧张地抓着敖雨辛的衣角,僵着小身板一动不动。 敖雨辛见她是真有些害怕的样子,便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阿梨道:“我,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阿梨问:“好了没有呀?” 楼千古道:“还没开始呢。” 姜氏捏着她的耳垂她也没什么反应,楼千古便用银针在火上反复烤过,阿梨又在问好了没有,话音儿一落,楼千古一针又快又准地给她扎穿了去。 阿梨毫无防备,还是有针扎的感觉,顿时,小脸涨得通红,一瘪嘴就要哭。 敖雨辛连忙安抚道:“你怎么保证的,说好不哭的。” 她又不得不及时收住,忍了又忍,最后竟还真的没哭出声来,就只包着两泡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 阿梨深吸气,带着哭腔道:“我忍,我要忍。” 另一边耳朵也如此,等止血以后,便佩戴上小巧的银钉,楼千古还留了药给她擦拭,以便尽快愈合。 她还硬是没哭出来。 下午到晚上,阿梨的两只小耳朵都是红红的。 第533章 道别 晚上用晚膳时,苏长离看见她的小耳朵,声音比平时更温和一些,问她:“疼吗?” 阿梨本来暂时没想起这一茬儿的,可是苏长离一问,她就又想起了,白天没发作得出来,这会儿一哽眼眶里就迅速包起了眼泪,瘪着嘴道:“有点疼……” 饭后,阿梨爬到苏长离怀里寻求安慰,苏长离也难得没把她赶下来,任她蹭蹭抱抱,晚上还要他哄着睡觉。 敖雨辛叮嘱道:“阿梨,晚上睡觉安分些,别碰着耳朵了,不然银钉掉出来了,就长回去了,你再想要的话就得重新扎。” 阿梨可不想再重新扎了,无比老实地点点头。 睡了一觉起来,阿梨见到扶渠进来,问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耳朵掉了吗?” 扶渠给她看了看,笑着道:“没掉呢,小公主勇敢得很。” 随后阿梨更衣起床,继续去闹腾,俨然忘了昨天的疼痛了。而且小孩子愈合得比较快,敖雨辛给她轻轻转动小银钉时,她只是感到很紧张,也没有很疼。 今日姜氏再陪陪孩子们最后一天,带着他们去湖边钓鱼玩,晚上做了烤鱼和烤肘子,孩子们都十分高兴。 只不过在结束的时候,阿梨才得知明天干爹干娘和姨就要回浔阳了,顿时如遭暴击,抱着姜氏就哭着不肯撒手了。 楼千古道:“要不你跟我们回浔阳?” 阿梨呜呜道:“不要,你们都住在这里,不要走……” 楼千古擦擦她的眼泪,把锅甩给楼千吟,道:“那你去求你干爹,只要他答应不走,咱们就都留下来。” 阿梨赶紧跑去抱住楼千吟。 楼千吟冷睨了楼千古一眼,只好把她抱起来。但不管她怎么求,楼千吟就是不明确答应她。 后来哭累了,她就趴在楼千吟的肩膀上睡着了。楼千吟才把她交回给苏长离。 翌日一早,楼千吟和姑嫂俩便起身收拾。 楼千古没甚可收拾的,就一身行囊,买来的东西都已经事先放进马车里了。 但楼千吟要收拾的东西就比较多。 楼千古站在屋门外,朝楼千吟房里看了一眼,见楼千吟正在收捡案头上的东西,姜氏则在帮他叠衣裳,不由唏嘘了一句:“真是,东西比女人家都多不说,还瞎讲究,哪个有你这么麻烦。” 楼千吟头也不抬:“麻烦你了吗?” 姜氏认真地将他的衣裳都叠好,放进箱子里,然后又去叠自己的。 随之都收拾好了,宫人们便进来帮忙大箱小箱地抬着出去。 姜氏走到坐榻边,抱起敖雨辛送她的那架琴,回头再望了这房间一眼。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难免有了些感情。 而且好似处处都留有她和楼千吟相处时的光景。 姜氏转身,敛了敛心绪,对楼千古道:“好了,走吧。” 楼千古道:“嫂嫂不必伤感,以后咱们有时间常来,还住这里的。” 姜氏腼腆地笑着点点头。 姑嫂俩走出门口,楼千吟走在后面。他也回头大致扫了一眼,而后目光在分挽的床帐边顿了顿。 上面还系着两只红绳同心结,大概是姜氏忘了收。 他又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 等姑嫂俩都快走出院子时,发现楼千吟还没出来,不由回头去看,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门。 天色还早,敖雨辛和苏长离在花园里等,车驾都已经准备齐当了。 敖雨辛看见姑嫂来,就几步迎上前去。 姜氏先把琴放进马车里,三人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说着说着,眼圈儿就都红了,抱成一团。 楼千古嘴上还是笑嘻嘻地道:“小辛,这阵子多谢你的款待啦。” 姜氏道:“没想到第一次来京都,玩得这么开心。谢谢你们。” 敖雨辛道:“也是我该谢谢你们,在我难过的日子里陪着我,又与我作伴度过很多有趣的日子,有你们在才真好呢。”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无法久留你们在宫中,回去的路途一切顺利,到浔阳以后记得经常来信啊。” 第534章 路上 楼千古道:“放心吧,那是一定的。等天气暖和了,小辛你也来浔阳玩儿啊。” 敖雨辛笑道:“有机会我一定来。” 好一会儿,三人说完话后,敖雨辛才放开她们。 姑嫂俩对她挥别后便转身上了马车。苏长离没什么好跟楼千吟交代的,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楼千吟也只简单地道一句“走了”,随后便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姑嫂俩从窗户探出头来,走了老远还在对敖雨辛挥挥手。 敖雨辛看着看着不由好笑,却也湿了眼眶。 苏长离在身侧低低道:“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再去浔阳便是。” 敖雨辛一直看着马车远去不见踪影了以后方才和苏长离一起返回。 阿梨这会儿还在睡,敖雨辛去送姑嫂的时候没叫她,不然她又得哭着缠着不让走了。 原想着等她一觉醒来兴许就忘了这事儿,慢慢也就接受了,不料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的干爹干娘和姨。 敖雨辛只得如实告诉她,她又暴哭了一场,边哭边走到屋檐下,扯着脖子吼道:“我的干爹!我的干娘!我的姨!” 苏长离从房里走出来,见她这般心碎的模样,道:“他们还没走很远,你若舍不得,我让人快马送你去追,跟他们去浔阳。” 阿梨继续哭嚎,然后苏长离就真叫了个人来准备吩咐的样子。 阿梨连忙泪眼婆娑地收了声儿,道:“我不要去。” 扶渠适时送来一盆喂狼狗的肉食,道:“小公主,该喂狗了。” 阿梨有了事情做,便被分散了注意力,擦了擦眼泪,端着盆儿去树脚下了。 随后下半日阿梨便要做功课,姜氏给她培养起来的专注习惯也一直有延续,她每日都要习一些字。 回浔阳的路上,楼千吟与姑嫂俩同坐一辆马车。 他单独坐一辆马车太浪费,而且他也得时时看着姑嫂俩,免得楼千古又乱七八糟出什么馊主意。 马车出了宫以后,姑嫂俩就趴在窗边,看着京都里的街景。 等马车出了京城,外面便是一派萧瑟寒天,没多大看头。 楼千古从窗外收回视线,就看了看楼千吟,道:“你为什么会跟我们一辆马车,你自己的车呢?” 楼千吟道:“我是楼家家主,这队伍里所有的马车都是我的,你要是不服,你可以下去走路。” 后来楼千古跟姜氏说话都是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在楼千吟听来就像是两只窸窸窣窣的耗子,让他有种想一巴掌拍死的冲动。 这上午还斗一下嘴,但毕竟路途枯燥,外面的景色看久了也视觉疲劳,到下半天时,就很容易让人感到昏昏欲睡的了。 早上起得太早,这马车又摇摇晃晃,很是催人瞌睡。 楼千吟支着头,闭目养神。那厢姑嫂两个则相互依靠着打瞌睡。 后来,楼千吟就感觉到身侧微微一沉,他睁开眼便看见楼千古全然压在姜氏身上,姜氏不堪重负,就朝他倾来,此刻轻轻枕着他的手臂靠着他。 他有点不爽,这两个家伙说悄悄话的时候避他得紧,现在倒好,又都来靠他了。 楼千吟被她俩重叠的重量压得无心再眠,可终究还是没叫醒她俩。 楼千古自己觉得腰扭着不舒服,中途才醒了一趟,然后迷迷糊糊又换了个姿势往另一边车壁靠去。 只不过她才闭了一会儿眼睛,就又睁开了,定睛一看,发现她方才晃眼之间果真没看错,嫂嫂正靠着楼千吟安然入睡,而楼千吟正醒着,手里袖着卷书看。 画面一度和谐到让楼千古觉得自己仿佛才是该另外坐一辆马车的那个。 楼千古忽然用脚轻轻踹了楼千吟一下。 楼千吟冷瞪她一眼。 楼千古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想捉弄他,而是小声提醒他:“还不把你的衣裳给嫂嫂披着,谨防着凉。” 楼千吟不悦地回她道:“你怎么不把你的给她披?我给她我不冷吗?” 楼千古翻了个白眼:“果然你这种人就适合孤独终老。” 第535章 认认真真地看他 楼千吟道:“她要是着凉了,还愁我会治不好她,需得你管天管地?” 嘴上这么说着,可他行动上还是解了外衣,姜氏靠着他手臂的那边没动,他把外衣翻了过来,就正好完全搭在姜氏身上。 因为之前有楼千古紧挨着姜氏,她可能不会觉得冷,可现在楼千古起开了,她又还是睡着的,是很容易着凉。 楼千古倚着车壁瞧着,啧啧道:“有些人就是表里不一。” 姜氏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马车车队抵达驿站的时候她还没醒。 楼千吟命令楼千古道:“你把她叫醒。” 楼千古道:“要叫你自己叫,我反正要下去活动活动了。”说罢就猫着身钻出了马车。 姜氏一向好睡,楼千吟轻轻支了支胳膊也没能把她晃醒,最后只好俯身将她抱起来,惯有的沉着一张冷清的脸,稳稳地下了马车。 等姜氏一觉醒来,外面天色都已经黑尽了。她缓缓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脱了外衣躺在床上的。 但她什么时候躺的没什么印象。 这是一间十分简单的房间,床铺桌椅齐全,桌上熬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姜氏揭被下床,披了自己的衣裳,在这房里溜达了一圈,想着应该是到驿站了。 她正准备出门去找楼千吟和楼千古,就听见外面似乎有楼千吟的声音,只不过不是从房门外传来的,而是从另一边的窗外传来的。 她走到后面去打开后窗,外面是茫茫黑夜,姜氏倚窗往下面一看,见下面是后院,后院里停顿着车马,楼千吟站在院中,正吩咐楼家人喂好马,以及守夜的事宜。 他背对着姜氏,因而姜氏只能看见他的一抹背影。 但那也足够了,姜氏就趴在窗边认认真真地看他,也认认真真地听他的声音。 楼家人率先发现姜氏,想提醒家主,但家主在安排正经事,好像也不太好打断的样子。 直到楼千吟都安排完,楼家人才小声提醒道:“侯爷,夫人醒了。” 楼千吟这才转身往二楼一看,恰好与窗边的姜氏视线撞个正着。 姜氏眼神闪了闪,原本是趴在窗边看的,这一被他发现,她连忙有些局促地站直了身子。 楼千吟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再吩咐了两句,就转头往别处去了。 姜氏便出门来,这郊野驿站就他们一家官客,外面冷冷清清,她到隔壁去找楼千古。 楼千古笑嘻嘻道:“嫂嫂睡醒了呀?饿不饿?” 姜氏道:“还好。我睡着了你们怎的不叫我?” 楼千古道:“嘿,是大猪蹄把你抱下车来的,我以为他会叫醒你的,没想到他直接抱你回房间睡了。眼下已经过了饭点儿了,我和他都吃过了,嫂嫂先吃点零食,我去叫后厨再煮点东西给嫂嫂吃。” 她们之前买的零食楼千古就拿了些到屋里备着,有多没少的。 姜氏忙拉住她道:“不要去麻烦了,我就吃点这些便好了,本身也不是很饿的。” 楼千古道:“那好吧,反正这驿站里的饭菜也不怎么好吃。” 于是楼千古就把各种零食袋子打开,一一摆在桌上,姑嫂两个凑在一起边聊天边吃。 没多久,就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 楼千吟上楼来,看见房间的门半开着,扫视了一眼不见里面有人,又听见隔壁有说话声,便两步走到楼千古房门前往里一看,脸色就沉了下来,道:“好好的饭不吃,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倒是吃得香。” 姜氏抬起头看见他,刚拿起的一块零食,不由得又缓缓放了下去,道:“我……还没吃多少。” 楼千吟道:“出来。” 楼千古见楼千吟手里端着个托盘,就难得没有跟他呛,道:“去吧去吧。” 姜氏起身出来,跟着楼千吟一道回房间。 楼千吟把托盘里的一只广口碗放在了桌上,姜氏一看见是一碗面条,散发着清香的味道。 楼千吟声色冷淡道:“该吃饭的时候睡得人事不省,这会儿过了饭点,就只有这个可吃。不过怎么也比那些甜腻腻的零嘴好。” 原来他方才是去后厨给她拿吃的去了。 第536章 我只信侯爷 姜氏在桌前坐下,轻声道:“谢谢侯爷。” 而后姜氏拿起筷子便一口口吃了起来。楼千吟见她吃得香,心里莫名的也感到很顺畅。 姜氏进食期间,楼千吟便让驿站的人送了热水进来给他洗澡。 驿站的小厮也是有力气,来回三两趟,一手提着一桶满满当当的热水,很快就把浴桶灌满。 然后小厮就退下去了,楼千吟关好门,就转身往屏风后边走去,边走边抬手解衣。 姜氏吸着面条,眼珠子却是不由自主地追随他而去。 楼千吟脱了外衣,解腰带的时候不经意回头,便冷不防对上了姜氏的眼睛,顿时冷下脸道:“看什么?” 姜氏就表情讷讷道:“没看什么。” 楼千吟道:“也不怕消化不良。”片刻,他解了腰带再转回头发现她还盯着,不由横眉冷竖道,“还看?还不吃你的面条!” 姜氏这才回了回神,转回头去继续吃了。 楼千吟站在浴桶边探了探水温,片刻,衣物便散落在屏风边,他人已入了水。 姜氏吸完一碗面条,将碗筷收回托盘里,暂放在一边。 随后她转身来收捡屏风边楼千吟散落的衣物。 一件件仔细地拢好挂在臂弯里,这寒冷天里若是浆洗也来不及干,只有先收进包袱里,等拿回家再洗。 姜氏捡到最后,看见地上还有两样小物件,不由愣了愣。 她弯身去捡起,拿在手里,眼底里微微流淌着灯火的光,道:“这两只同心结,怎会在侯爷的衣裳里?” 楼千吟仰头靠着浴桶桶壁,一脸冷淡:“我怎么知道。就那等小玩意儿,你觉得我会专门收着带走吗?肯定是不小心衣角挂到了,才把它带了出来。要是我早发现,肯定半路就扯下来扔了。” 他说得非常的冷血无情,他自己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姜氏恍然道:“我走的时候就总感觉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带走,眼下看见这个才终于想起来,原来是这个。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地被侯爷的衣角不小心给挂到了,才把它带了出来。也幸好侯爷没有早发现,才不至于半路就扯下来扔了。” 这后半句话楼千吟方才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怪,可眼下听姜氏说来怎么感觉怪怪的,就好像在打他脸似的。 楼千吟道:“你不信吗?” 姜氏一脸诚恳地道:“我信的。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是这句话来搪塞他。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是相信的态度吗?” 姜氏道:“我不信它是真的假的,我只信侯爷。” 楼千吟微微一顿。近来他总有种想发作又发不出来、老是被她给一手掐住了要害的感觉,很烦。 姜氏抱着他的衣物转身去装进包袱里,又将两只同心结小心地收好,轻声道:“谢谢侯爷。” 楼千吟懒得搭理她。 她又道:“我帮侯爷洗头发吧。” 等了片刻见楼千吟没有拒绝,姜氏就拿了木盆,走到屏风后面,放在他头靠着的木桶那头。 还如以往一样,动作很轻地将他的发丝从水里掬了出来,穿过她的手指间时,她神色温柔极了。 姜氏帮他按摩舒缓,能极大地缓解疲劳。 不知不觉,竟使楼千吟睡着了去。 姜氏替他洗完以后,不放心他就这样睡着过去,便在他耳边细语道:“我去拿炉子来给侯爷烘头发,侯爷起吧,一会儿躺床上睡。” 楼千吟缓缓睁开眼帘,那一刻,眼里黑白分明,是惯有的冷冷清清,夹杂着一丝潮润和淡淡的惺忪意,有种别样的瑰丽。 姜氏见他醒来,已然起身走出屏风后,难得没有盯着看。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时候能看什么时候不能看,有时候看看是可以饱饱眼福,可有时候多看一眼就仿佛会被迷失掉心智。 姜氏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不忘将托盘里的碗筷一并带了出去,而后从外面关上房门。 第537章 睡不着就数水饺 不多时,她就要了一个暖炉来,想着白天马车里还有橘子,就去拿了两个来,剥下橘皮丢进暖炉里,橘肉她就暂且用自己的手帕垫着放在桌上。 此时楼千吟更好衣出来,神色惫懒,姜氏拉开座椅道:“侯爷这里坐。”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可以去准备洗。” 姜氏道:“我先前睡得久,晚些洗也没事的。” 她边说着,手指抚过他的湿发,认真地替他烘干。 楼千吟看见她手帕上的橘肉,这里的晚饭很一般,虽没吃饱但也没多余的食欲,可眼下见她剥好的橘肉晶莹剔透又有两分可口的样子。 烘完头发,得知姜氏一会儿是打算要把两只橘肉拿去分一只给楼千古的,楼千吟就道:“她房里什么没有,零食一大堆,你这会儿拿去她还能吃得下?” 姜氏道:“可剥也剥了,我也吃不了两只。” 楼千吟就嫌弃道:“拿一个给我。” 姜氏一听,连忙分了一只给他;两人就坐在桌边,把橘子吃完了。 姜氏问他:“侯爷好吃吗?” 楼千吟冷冷淡淡道:“侯爷不好吃。” 姜氏只是笑。 随后楼千吟漱完口上床去躺着了,姜氏才让人将浴桶换了热水,自己去洗。 他闭眼假寐,听着屏风那边的水声,竟能让他心里感到很平静。 姜氏洗漱好以后,将换下的衣服收好,再烘干了头发,熄了灯,才轻手轻脚地摸上床来。 结果也是在她上床来以后,楼千吟本是靠在床头的,才拉了被子躺下身去。 姜氏惊讶道:“侯爷还没睡?” 楼千吟不耐烦道:“我睡了。” 过了一会儿,姜氏辗转了一下身子。再过一会儿,又辗转一下。 楼千吟似乎被吵到,道:“你干什么?” 姜氏:“我……可能是白天睡太多,有些睡不着。” 楼千吟冷嘲道:“自己没个限度,谁像你这样。” 姜氏惭愧道:“侯爷快睡吧,我不乱动了。” 床榻间好一会儿没了动静,清醒的姜氏以为楼千吟已经睡着了,不想他却忽然来一句:“睡不着就数水饺,数着数着就能睡着了。” 姜氏起初还只是心里默数,但不知不觉她就毫无意识地嘀嘀咕咕地数出声来。 等数到一千只的时候,姜氏停了。 没想到身侧的楼千吟突然又紧绷绷地来一句:“怎么不数了?” 姜氏吓了一跳:“侯爷怎么还没睡?” 她嘀嘀咕咕跟念经似的,要他怎么睡?关键是他听着听着,竟然一直听下去了,这突然停了下来,他就很不舒服。 楼千吟:“我问你怎么不数了。” 姜氏默了默,腼腆道:“我越数越想吃水饺。” 楼千吟也默了默,道:“我让你数不是要你惦记着吃水饺,而是水饺和睡觉谐音,要你学会自我催眠,懂吗?” 姜氏恍然:“原来如此。还是白菜味的好吃,侯爷喜欢吃什么味的?” 楼千吟更加不耐烦道:“现在是讨论水饺的时候吗,我喜欢蘑菇味的。” 姜氏点了点头,道:“侯爷快睡吧,我不吵你了。” 姜氏感觉这一晚特别的漫长,大概是因为她醒着的时候多。后来也不知什么时辰,好不容易睡着了吧,她又醒了,想如厕。 晚间的时候没想起这件事,而且这驿站里的房间哪有宫里那般还配个耳室可以放恭桶,房里的空间有限,连个尿壶都没有。 就算原本配得有,估计楼千吟也会给踢出去。 或者就算楼千吟没给踢出去,她也不会在房间里用啊。 看样子还是得出房间去找厕房啊。 姜氏想着,要不再忍忍,说不定天就亮了。 然后姜氏觉得,这夜就更加漫长了。 后来实在不行,她只好起身,轻轻摸索着楼千吟的腿脚,打算跨过他下床去。 第538章 撞破好事 楼千吟还未睁眼便先皱起了眉头,嗓音有淡淡的沙哑道:“你又要干什么?” 姜氏踟蹰着小声道:“入睡前忘了如厕,所以……” 她边说着,已经爬下床趿鞋,边又道:“侯爷不用管我,你先睡。” 可楼千吟还是坐起身,将她的外衣丢给她。她草草套在身上,回头一看,见楼千吟也下床披衣。 姜氏道:“侯爷也……去么?” 楼千吟冷睨她一眼,道:“你知道厕房在哪儿吗?” 姜氏老实地道:“不知,但我可以问问守夜的人。” 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出去找厕房,叫他怎么放心。尽管这驿站里除了留守经营的人和他楼家的人以外就再无别的了。 楼千吟穿好了鞋,起身去桌边重新点了灯。然后就提着那盏油灯往门边走去,见姜氏没跟上,回头没好气道:“你到底去不去?” 姜氏连忙几步跟上来。 楼千吟带着她下楼,脚踩在木制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姜氏怕吵到其他人,尽量放轻些。 楼千吟手里的油灯不知不觉被他放低,有意无意地照着她脚下的路。 走下台阶,从大堂侧门可以通到后院去。 因为天气渐次暖和,积雪消融,后院里多少有些湿漉漉的。石板路的夹缝中悄然爬出稀疏的青苔和几抹绿芽,在油灯暗淡的光线下并不明显,姜氏低着头只能看见湿滑的路面反着一层水光。 她差点在后院滑倒。 楼千吟顺手拉了她一把,将她扶稳。他也没说话,就是冷清着一张脸。 到了厕房,楼千吟先进去把油灯安放好,才叫她进去。 楼千吟出去等着,忽想起以前他被狗咬的时候,姜氏也不是没搀扶过他去厕房,那时候还得撵她才能把她撵出去。 他又想,自己可不像她。 姜氏如厕完,整理好,才提着灯出来。见楼千吟在前面隔了十几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等她。 楼千吟见她出来,等她走近,从她手上接过油灯,两人便又往回走。 姜氏忽问道:“侯爷饿不饿?” 楼千吟道:“你饿了?” 姜氏惭愧道:“有点,数饺子数饿了。” 这驿站里的饭菜太过寡淡,不合口味不说,也不太顶饿,而且晚上楼千吟也听姜氏数了不少的水饺。 只不过他不贪那口吃的,因为这驿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 姜氏又道:“侯爷要是也饿了,我给侯爷做夜宵吧。” 楼千吟一听,就领着姜氏往后厨去了,嘴上却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夜宵。” 姜氏道:“白天在马车里还可以睡。” 后厨不远,且彻夜亮着灯,里面有厨娘守夜,以便住宿的官客们夜里有需要可以及时做吃的。 两人便朝着那灯火走去。 然,刚走到屋檐下,见厨房的门虚掩着,两人还不及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音。 两人站在门前,透过大概一个手掌宽的门缝往里一看,楼千吟顿时寒下了脸,而姜氏也呆住了。 只见那灶前,浑身是力的小厮,正是晚上给房间里提洗澡水的那个,将厨娘按在了柴堆上,便褪她裙子,往厨娘脸上一阵猛亲。 厨娘气喘吁吁道:“别这样,要是有人来给撞见……” 小厮道:“这大半夜的都睡熟了谁会到这里来?” 说罢小厮就解了裤头,就了上去,使出力气蛮撞。两人衣裳未解,却是见得厨娘两条白生生的腿伸出来,紧紧缠住那小厮的腰,咿呀叫出声来。 两人干柴烈火,丝毫没发现门外有人来。 姜氏见着这一幕,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夜宵也没有做成,她就被楼千吟一手捉住手腕,转头就拽着走了。 他气息冷冽,一看就心情很糟糕。 姜氏想劝来着,可还不等她开口,楼千吟就先道:“那么不堪入目,你倒是看得起劲!” 姜氏老实道:“其实……我也没看见什么。” 之前都是在图册上见过,今晚见着了真人的,可衣裳都没脱,也保守多了。 楼千吟看她道:“你还想看见什么?” 那眼神使得她连连摇头,道:“不想。” 楼千吟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第539章 嫌弃 两人回到房间,姜氏脱了外衣,爬到床里边去躺下。被窝里尚有余温。 楼千吟先闩好了门,掐熄了灯,后一步脱衣上床,道:“趁早把那些污秽不堪的东西从你脑子里清出去。” 姜氏:“我脑子里没有污秽不堪的东西。” 楼千吟道:“没有最好,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过后楼千吟早饭都不吃就要叫队伍启程走。 楼千古很有意见:“为什么不吃饭就走?你自己撑得慌,可我们还饿着呢!” 然后楼千古也不管他,连忙让后厨上早饭来,先给大家伙都吃饱了才启程。 不一会儿,堂上就坐了好几桌,后厨送上来馒头热粥之类的。 楼千古道:“要想马儿跑还得喂饱草呢,你让大家都不吃饭,拿什么力气赶路?”然后又对众楼家人道,“别管这个发神经的,他不吃咱们吃!” 大家都埋头吃早饭。 楼千古给姜氏舀了一碗粥,道:“嫂嫂你也吃。” 楼千吟坐着没动,也丝毫没有要动碗筷的意思。主要是他一想起这早饭是后厨厨娘做的,就会联想到昨晚厨娘和那小厮在厨房里干的事。 别的地方不干,跑去厨房里干,干完那种事后又去拿厨具,洗手了么?干不干净? 姜氏伸手刚端起那碗粥准备喝,楼千吟冷泠泠的眼神就看来,冷笑道:“你还吃得下去?” 姜氏顿了顿,又默默地放下了。 楼千古道:“你怎么这样,你自己吃不下,也不让嫂嫂吃么?” 姜氏就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粥,有点可怜道:“我……我也不是很吃得下。” 中途楼千古又塞一个馒头给她。姜氏畏畏缩缩想接来着,可瞅着楼千吟的眼神,她只好咽了咽口水拒绝道:“千古,你吃吧。” 楼千古小声跟姜氏道:“是不是这混蛋威胁你什么了?” 姜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自愿不吃的。” 楼千古总觉得这两人有点什么猫腻。 等大家都吃饱了饭,把车马从后院里牵了出来,收拾收拾就准备上路了。 最终楼千吟别说吃早饭了连口水都嫌弃没喝,姜氏好歹还抿了一口水。三人上了马车,队伍便继续往前行。 姜氏就把之前买的软和好下口的零食拿来吃,楼千吟看见零食,居然比驿站的饭菜还要顺眼两分,也跟着吃了两块。 楼千古看了看他俩,道:“你俩是撞邪了?方才正头上的热粥不吃,现在才来吃这些?” 而后姜氏吃了几块点心,才小声地跟楼千古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楼千古差点跳起来:“这么劲爆的事,你们怎么不叫上我!” 楼千吟没好气道:“廉耻之心你要有!” 姜氏继续小声跟楼千古道:“当时是半夜不知什么时辰,我也只大致看到一眼,就被你哥拉走了。” 楼千古眉飞色舞道:“以往咱们都只能在册子上看,昨晚终于见识到现场了,怎样怎样,刺激不刺激?” 姜氏:“也没有很刺激。不如图册上来得那般直接,他们没脱衣服。” 楼千古道:“这天儿这么冷,又是在厨房柴堆里,脱了肯定会着凉。” 楼千吟黑着脸,尽管他一点都不想听,可姑嫂俩窸窸窣窣的谈论声还是时不时钻进他耳朵里。 姑娘家家讨论这些,像什么样子。 于是楼千吟命令姜氏道:“你坐过来,不许再跟她聊此事。” 姜氏只好老实地坐到了楼千吟身边去。 楼千古撇撇嘴,道:“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你为啥不吃早饭了,你是心里膈应是吧。”说着睨了他一眼,“老处男就是矫情。” 楼千吟:“……” 楼千古道:“这种事本就很平常,难不成夫妻之间行了房事以后,还都不吃不喝了?民间那些做吃食的,还都不能有夫妻生活了?我看你就是有病。” 第540章 还真恶心到他了 楼千古翻了个白眼,又道:“虽说晚上是有了男欢女爱,可人厨娘又不是蓬头垢面,也是要洗脸梳头的好不,她梳洗好了才去做早饭的。你自己不吃也就罢了,凭什么逼着嫂嫂也不能吃?” 楼千吟道:“我逼她了吗?” 姜氏又认认真真吃了两块点心,道:“没逼没逼,我吃这个也挺好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队伍总算到了下一座城。 一进城里,楼千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城里比较地道的酒楼,点上午膳,吃饭。 菜肴一道一道地送上桌来,色香味俱全,在驿站里吃了两顿嘴里淡得不行,一看这些立马食欲就上来了。 楼千吟正要动筷时,楼千古冷不防来一句:“你不怕炒菜的师傅在炒这些菜之前中途私了个会啊?” 楼千吟筷子顿了顿,现在是中午,酒楼里上午准备食材都来不及,哪有工夫去私会?楼千古无非是说来恶心他罢了。 于是楼千吟坚持夹了一筷菜,正准备尝尝,楼千古又来一句:“就算没私会,万一炒菜师傅在炒菜前又去如了个厕呢?” 楼千吟:“……” 楼千古转头又对姜氏道:“这酒楼里生意不错,客人这么多,炒菜师傅肯定忙,如厕以后说不定都来不及洗手,你说是吧嫂嫂?” 楼千吟黑着脸放下了筷子。 他承认他还真被这挨千刀的给恶心到了。 然后楼千古就兴冲冲地给姜氏夹菜,胃口十足道:“嫂嫂,我们吃,我们吃。” 姜氏:“这……” 楼千古各种菜都尝了两口,赞不绝口道:“嗯,师傅的厨艺不错,难怪这酒楼里客人这么多,嫂嫂,这些都挺好吃。” 姜氏还是给楼千吟布了菜,道:“侯爷也吃吧。” 楼千古笑道:“别劝他,他才不吃,他嫌人家不干净。” 姜氏便给楼千吟舀了一碗汤,道:“那侯爷喝汤吧。” 楼千吟拉下眼皮看了看碗里的羹汤,乳白色的汤汁香气扑鼻,只不过仍旧是还没等他伸手拿调羹舀来喝,楼千古就幽幽道:“说不定熬汤的师傅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在里面呢。” 楼千吟:“……” 楼千吟气极反笑道:“那谁都别吃了,动身赶路吧。” 楼千古道:“我们又不像你这么瞎讲究。” 然后楼千吟真要叫小二来结账,姜氏连忙劝道:“千古都是瞎说的,侯爷别往心里去。多少吃点吧,这些菜也确实可口的;炒菜师傅没去如厕,炖汤师傅也没往里打喷嚏。” 楼千古吃得挺香的,笑嘻嘻道:“他爱吃不吃。嫂嫂我们吃。” 随后姜氏就窸窸窣窣又跟楼千古道:“你少说两句,真要是惹恼你哥了,我们就都没得吃了。” 楼千古道:“好好好,为了这顿饭,我不说了。” 最后楼千吟才十分勉为其难地动了动筷,吃了几口。他边吃就边会想,炒菜师傅在炒这些菜之前都做了些什么,洗没洗手,干不干净,搞得自己胃口全无。 楼千古和姜氏却是吃得饱饱的,摊在椅子上,两眼无神、脑袋放空了好一会儿。 从酒楼里出来,姑嫂俩不肯上马车,要在城里逛逛消食。 反正他们也不需要赶时间,加上如果这会儿启程的话,天黑之前到不了下一个驿站,就得在荒郊野外露宿了,故楼千吟只好黑着脸由着姑嫂俩去,他则派人去找城里客栈打点住宿。 姑嫂俩逛了一下午方才回了客栈。 晚间一起用晚膳,楼千古看着一道道菜端上来,又瞅了瞅楼千吟,就笑嘻嘻地准备开口恶心他了。 结果楼千吟冷声道:“你要是再敢说一个字,今晚这些菜你若能吃到一口,我叫你爹。” 楼千古精神一震,显然跃跃欲试:“那多不好啊。” 楼千吟冷笑道:“所以你试试?” 姜氏就拉了拉楼千古的袖角,小声道:“千古,你哥连这样的狠话都放出来了,说明他是来真的,还是不要挑衅他了吧。吃饭要紧,我看这些菜都挺好吃的样子。” 第541章 吃抹得开 楼千古也听姜氏的劝,便道:“看在我嫂嫂的份儿上,今晚我就放弃这个让你叫我爹的机会。” 姑嫂俩依然吃得香,可楼千吟还是没什么胃口,草草吃几口就放下了。 姜氏道:“侯爷怎么不吃了?” 楼千古吸了两口汤,道:“嘿,他通常要膈应两天呢。” 晚饭后,大家舟车劳顿,便各自回房休息。 楼千古回房时扒着门框对姜氏眉飞色舞道:“嫂嫂,要是还有昨晚那样的事,你记得叫上我啊。” 姜氏腼腆道:“一定一定。” 话音儿一落,姜氏就被楼千吟一把拎进了房里。 小二送了热水进房间来梳洗,楼千吟声色偏冷对姜氏道:“你先洗,洗完后自己先上床去睡。” 昨晚她事儿多,又是失眠又是起夜的,总共睡了多少会儿?今天白天在马车里也才度过了大上午的时间没什么时间睡,下午更是不安分到处去瞎走瞎逛了,到晚上用饭时可见她明显有疲色。 姜氏也确实有些困倦,揉了揉眼睛,就见楼千吟说完便要出门去,连忙问道:“侯爷要去哪儿?” 楼千吟道:“去看看车马,安排守夜。”他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很快就回。” 姜氏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他,然后他就出门去,反手将门关上了,并让楼家人在外面守着。 楼千吟去到安顿车马的地方,看了看马食用的粮草,又安排轮番守夜事宜。 他安排完就毫不耽搁地转身回客栈房间了。 房里的灯还亮着,但是楼千吟推门进去,扫视一眼,却不见里面有人。 他便皱着眉头问外面的随从:“夫人呢?” 随从应道:“夫人说她去后厨拿点吃食,很快就回来。” 楼千吟问:“有没有人跟着?” 随从道:“有。” 这时候过了饭点,客栈大堂里的食客们都散了,有的离开客栈有的则回房间。而后厨也总算得以空闲下来。 楼千吟快步去到后厨时,一随从正守在厨房外面,见得他来,连忙行礼。 有了昨晚驿站撞到的那回事,楼千吟眼下对这后厨也有一丝膈应。只不过姜氏在里面,他脚步在外顿了顿,还是有些烦闷地踏了进去。 这客栈的后厨大得多,炒菜师傅都不在了,只留下几个厨娘后续收拾。 楼千吟一进来就看见了姜氏,正坐在墙那边的板凳上,面前安放着一炉火,火上放着一只小锅,小锅里正咕噜噜地冒着泡,水汽淡淡蒸腾上来,在厨房里的灯火下映出淡淡的影儿。 姜氏手里拿着一只团扇,约摸是先前给小炉风口里扇风来着,只不过兴许面前的炉火太暖和了,她扇着扇着却开始啄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眼下炉里的火也很小,慢慢熬着。 她并未发现楼千吟来。 厨娘们看见楼千吟进来以后就看向姜氏那边,便小声道:“是这位夫人的相公吧,夫人过来说要借后厨给她相公煮夜宵呢; “本来咱们后厨是不外借的,但架不住夫人一片赤诚,说她相公白天没能吃什么东西,恳请大家通融一下,这才留了个地儿给她。” 楼千吟看着打盹儿的姜氏,渐渐发现,她不论去到哪里,和什么人打交道,都能吃抹得开。 厨娘们又去忙活手里的事了,时不时看向楼千吟和姜氏这边,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姨母般慈爱的笑。 楼千吟也去拿了一根矮板凳,在姜氏身边坐下,他看着炉上小锅里蒸腾起来的水汽,伴随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他闻出来了,是以前她给他熬过的鱼糜粥。 过了一会儿,楼千吟淡声道:“有点糊了。” 姜氏顿时惊醒,连忙抬起头来,还有些朦胧惺忪道:“糊了?” 然后她闻到了粥味儿,立马又清醒了,连忙去找巾子来抱住小锅两只耳朵端离了炉边,又用勺子在里边搅拌,热气扑面,确实有股淡淡的糊味儿。 糊得还不算太明显,但也影响整体的口感啊。 姜氏有些懊悔,自顾自嘀咕道:“我怎么睡着了呢。” 第542章 他只是太饿了 随后姜氏才发现旁边有一道阴影照下来,旁边坐着个人。她抬头一看,愣了愣道:“侯爷怎么来了?” 楼千吟自己起身去拿了碗来,用清水过了一遍,然后走回来盛粥。 姜氏道:“这粥没熬好。” 楼千吟道:“什么叫没熬好,是没熟不能吃?” 姜氏道:“是味道没熬好。” 楼千吟道:“你尝了吗?” 姜氏默了默,道:“我闻到了。” 楼千吟一口否认道:“我没闻到。” 可……方才不是他叫醒她说有点糊了的么,见楼千吟面色冷淡,姜氏动了动口,还是没再多吭声。 楼千吟拿了调羹舀来吃了。虽然是有点点糊味,但还是能吃到鱼糜粥的清甜味。 姜氏看他吃了一整碗,还以为这粥兴许闻起来有糊味但吃起来没有呢,她自己也尝了点,可明明吃起来也有啊。 姜氏不由关心道:“侯爷是不是……饿过头了?” 楼千吟抬起头,眼神不太友善地看她一眼,然后问:“你做粥前洗手了吗?” 姜氏连忙老实道:“洗了洗了。我洗干净了的。” 说罢,她就见楼千吟又添了一碗粥来吃。 粥底有些糊了,最后楼千吟把没糊的都吃光了。总共也不多,就两碗半。 姜氏将小锅和炉子都归还给了厨娘,道:“多谢大娘们。” 厨娘看了看锅底,又看了看楼千吟那边,笑呵呵道:“相公都吃了,可不是心疼夫人忙活一场。” 姜氏解释道:“他只是太饿了。” 别的厨娘唏嘘道:“那可不一定。要说我家汉子,嘴挑得很,管他饿不饿,只要是口味上有他丁点不如意,他还宁愿饿着也不吃呢。” 那厢楼千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道:“还个锅炉要这么久吗?” 厨娘笑呵呵道:“夫人快去快去,相公等得着急了,剩下的我们打理便是。” 姜氏微微鞠躬道:“今晚麻烦你们了。” 厨娘们道:“夫人太客气了,去吧去吧。” 姜氏便转身随楼千吟一道走出了后厨。 临回房前,楼千吟还带姜氏去找了厕房,以免又像昨晚那样半夜还得出来溜达。 回到房中洗漱过后,姜氏先爬上床去躺好。等楼千吟闩好了门掐了灯,再上床时,里侧的她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姜氏一整夜好眠,第二日赶路时精神奕奕,路上为了打发时间,将她的琴抱过来弹奏几曲。 楼千吟虽支着头要么看书要么看向窗外,但有时候也听得入神。 不过后来,姜氏教楼千古也弹两下的时候,简直魔音乱窜,就有些受不了了。 别说楼千吟遭不住,外面的马也打滑、随从也险些栽倒,没人遭得住。 楼千吟和姑嫂俩离京后,阿梨伤心难过了两日后,就重新振作了起来,找回了对生活的热爱。 用她的话说,生活还得继续的嘛。 近几日阿梨的注意力主要是被两件事给占据了。 一是她的耳洞,复原得快,已经不疼不痒的趋于痊愈了。然后阿梨就闲不下来,开始在她娘的妆盒里挑选自己喜欢的耳饰。 她喜欢的耳饰大多很夸张,要么坠子很长,要么坠子很繁杂,怎么奢华怎么合她心意。 敖雨辛便道:“你耳洞才将将好,不适合戴这些比较重的,不然又得拉伤了。” 阿梨眼馋道:“我就看看,我又不戴。” 随后敖雨辛让内造局给她打造了几副轻便小巧的耳饰来戴。 虽然没有娘的好看,但阿梨也新鲜了好几天,每天对着镜子照百八十遍。 还有一事便是院里的这条大狼狗,阿梨每天喂食它,把它喂熟了以后,她也是胆子大,就近前去摸摸大狼狗的头。 再熟一些以后,阿梨索性就把拴在树脚下的锁链解开了,由她牵着狼犬在院里遛弯儿,嫌院里摆不开,又去中庭遛一会儿。 这动物与小孩子之间很是容易产生羁绊,因而没多久,狼犬就跟阿梨极是熟悉了。 阿梨走哪儿都要带上它。 第543章 狐朋狗友的帮衬 年后太学院里开学了,三个哥哥们都要去学堂里学习。 没人陪阿梨玩耍时,阿梨在闺房里也能自个玩得很开心。 狼犬就趴在她身边的软毯上,她一边玩自己的玩具一边跟狼犬分享,嘀嘀咕咕地跟狼犬讲上大半天话,累了的时候就倒在狼犬身上睡去了。 敖雨辛和宫人们时不时到阿梨的房门外来看,见他们相处得十分和谐。 阿梨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孩子”,还给它起名叫“苹果”。 彼时狼犬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坐着,敖雨辛哭笑不得地道:“这般威风的狼犬,你给它起名叫苹果?” 阿梨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梨子,它就是苹果呀,我们是一起的。”然后她便对着狼犬软糯糯地唤道,“苹果。” 狼犬竟听得懂似的,雄浑地吠叫一声答应。 没想到军营里那般凶狠好斗的狼犬,到了阿梨这里竟成了她最好的玩伴。 阿梨每天都喂给它一只苹果,它吃得狼吞虎咽的,阿梨着急道:“吐核!你记得要吐核!” 狼犬囫囵全吃了,哪吐出过半颗苹果籽来。 阿梨就匆忙过去,伸手往它嘴里掏,道:“你怎么全吃了呢,种子吃进肚子里会发芽哒!到时候长棵苹果树,就会从你头顶冒出来。” 狼犬看着阿梨比划,有些委屈地垂了垂脑袋。 后来为了能让狼犬正确地吃苹果,阿梨还每天给它示范,把啃出来的苹果核扔掉,小嘴鼓鼓地道:“要这样吃,你知道了吗?” 过个三五天,狼犬终于学会了把苹果核啃出来,阿梨连忙给它拿了丢掉。 狼犬看了看被丢掉的果核,流露出来的表情仿佛还有点舍不得的样子。 然后阿梨就说教道:“该扔的还得扔,你不要舍不得。不然真发芽了就糟了。” 敖雨辛和苏长离站在屋檐下看着阿梨教育狼犬的光景,敖雨辛笑道:“看来二哥给她养条狗是要比养只鸟儿更有趣些。” 晚上狼犬也不在院子里过夜了,被阿梨召唤进了屋子里陪她睡。 阿梨趁敖雨辛和苏长离不备,原本还想让狼犬同她一个被窝的,结果正准备实施就被苏长离发现了,道:“你要喜欢跟它一起睡,我可以在院子里做个狗窝,你进去和它挤一处。” 阿梨不想睡狗窝,最后撅着屁股光着小脚在自己的床前铺了一张毯子,道:“那,我让苹果睡这里可以了吧。” 苏长离不置可否,阿梨就叫狼犬过来,让它趴在毯子上,又道:“外面多冷啊,我屋子里才暖和一些。” 而后一人一狗就都在毯子上坐着了。只不过有苏长离在,狼犬始终端端正正地蹲着没动。 苏长离给阿梨讲了睡前故事,阿梨才爬回床上去躺着,有苹果陪着她,她也不缠着她爹再讲两个故事了,对她爹挥挥手道:“快回去睡吧,我跟苹果都要睡觉了。” 苏长离走后,狼犬才终于在毯子上趴了下来,蜷缩成一团,把头朝向外间,像是时时守护着阿梨的样子。 阿梨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玩玩具,然后越玩越精神。 玩到很晚的时候她还不睡,揉着眼睛道:“我有点困了,但是玩具好好玩啊。” 狼犬就叼着她的后领,把她往床上拖的样子。 阿梨一沾床就趴着睡着了,狼犬又去叼了被子来给她盖上。 后来阿梨又不按时睡觉又偷偷藏零食吃,还让狼犬给她放风。要是狼犬它听见脚步声往这边来了,赶紧就进里间去把阿梨的零食全都叼去柜子里藏起来,阿梨就赶紧麻利地上床去睡。 再后来,阿梨长蛀牙了,疼。她才老实交代,在苹果的掩护下,她睡前偷吃了不少的甜食。 看来有狐朋狗友的帮衬下,她狗胆也大了,墙上那把钳子竟然对她也没多大威慑力了。 最终苏长离也没撬掉她的牙,让她疼着长长记性。 而狼犬大概也意识到正是因为阿梨晚上偷吃才会牙疼,后来阿梨再嘴馋的时候,狼犬也不给她望风了,甚至还把她的零食叼走,给一嘴扔出了门外去。 阿梨坐在屋里的软毯上,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然后就哭了。 第544章 楼家的事 敖雨辛一来就看见门口摔坏了一地的糕点,又听门口的嬷嬷说起好像是狼犬扔出来的,大概便知怎么回事了,一时是好气又好笑。 看来还不用她和苏长离操心看管着,狼犬就已经痛改前非,再不让阿梨吃了。 但直接给扔出去的做法,还真有点像苏长离,毕竟这狼犬也是他驯养出来的。 狼犬见阿梨哭,就又折回来哄她,用狗头蹭她的手心,见哄不好,就把狗头放在她的腿子上。 阿梨哭着质问:“你为什么要丢我的零食……” 狼犬低低地嗷呜两声,仿佛在说:你不是牙疼么。 敖雨辛在门边看着,随后狼犬又去叼了阿梨最心爱的玩具来给她玩,渐渐这才止住了阿梨的哭声。 等下一次,阿梨牙不怎么疼了,又偷偷藏了零食。这次她防着狼犬,紧紧护在怀里,丝毫不给它机会抢走扔出去。 她一边紧紧揣着,一边拈了一块刚准备往嘴巴里送,狼犬就朝门外吠叫起来。 苏长离闻声进来一看,阿梨还来不及藏赃,也被苏长离给一把拿过来掀出了门外去。 阿梨汪地又哭了。 尽管阿梨很生狼犬的气,可她也没把它赶出门外,而是自己蜷着小身板背对着它躺在床上,眼泪巴拉地生闷气,不理它。 狼犬一直一丝不苟地蹲守在床前,阿梨后来转个身回来,看见它还在,就蹭过去抱它的狗头,又不生气了。 楼千吟和姑嫂俩回到浔阳,是元宵的前一日。 浔阳城里也正张罗准备着元宵佳节,街上喜气洋洋的气氛虽然没有往年这时候浓厚,但也与当初他们离开去京时是消沉大不一样,也是经过一番苦历磨难方才得来的安宁。 浔阳城的百姓们都十分感念楼家,虽然楼家家主后来去了京都控制疫情,但也没有就此丢下浔阳城的百姓不管,每一阶段钻研出的方子都是八百里加急传回浔阳的,后来的药材也是楼家不计代价向百姓们发放的。 市井皆言,想以前,要想得楼家的收治,那必须得是有影响力有足够财力的病人才行,可轮不到普通的老百姓。 而今楼家一视同仁,百姓们对景安侯的崇敬也就比以往更甚了。 因而得知景安侯的车驾回城时,百姓们都夹道欢迎。 只不过楼千吟没露面,也不许姑嫂两个露面。 回到楼家,楼千吟第一时间回院子里沐浴更衣,然后休息半日缓缓路途疲劳,便钻进自己的小阁楼里了,并让楼家人将他这段时日的钻研药籍送进阁楼。 宫里千好万好,还是他自己的后院和小阁楼让他最为舒适自在。 之前从海外沧海国来的那位楼先生,还暂留在楼家。他本早有去意,但又想亲自与楼千吟道别,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晚间,楼千吟见了见楼先生,旁坐的还有楼家的列位长老。 楼先生便正式向他请辞。 请辞后,楼先生欲言又止,楼千吟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楼先生便长叹一声,道:“我执意等家主回来再辞行,确有私心的。” 随后楼先生徐徐道来:“沧海国自古以来被四海来访者奉为仙药古国,数百年各处前往求灵丹妙药者不计其数。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沧海国在海上渐渐飘离,知者甚少。 “实不相瞒,在我从沧海国远赴此地之时,沧海国早已分崩离析、纷争四起,皇室没落、群雄割据,百姓苦不堪言。” 楼千吟道:“皇室衰落,更朝换代,这也是无法避免之事。” 楼先生道:“确实如此,可我楼家的根基不能够就此毁于一旦啊。如今的皇室虽也是楼家人,可若要追溯起来乃旁支偏脉,是当年发动政/变叛乱才夺来的地位,到如今早已不足以堪当大任。 “而家主这一脉,祖辈父上原本才是沧海国正统的嫡系继承人。后来你爷爷的父亲死于战乱,你爷爷才携家眷逃难至此。此前在京都时我已提过此事,家主应该还有印象。” 第545章 让他好好想想 楼千吟闻言沉默片刻,道:“那楼先生想如何?” 楼先生起身,对着楼千吟长揖大拜,道:“我想恳请家主迁回沧海国,楼家嫡系正统一脉若回到沧海主持大局,必能使楼家各分支一呼百应、团结一心,合力平息纷争、安邦定国。” 他态度恳切中带着几分慷慨激昂,声音回响在厅上,令在座的楼家长老们无不动容。 这是一件无比严肃的事情,关系到以后浔阳楼家的兴衰。 姑嫂俩虽然没正式坐在厅上,但此刻却扒在厅门外面偷听。 是楼千古比较好奇,因为楼家长老们都出动了,肯定有什么事,楼千吟不让她去厅上瞎搅和,所以她就只好拉着姜氏一起偷听了。 但这谈论的内容也委实出乎姑嫂两个的意料之外。 楼家竟然是沧海国的皇室,而他们浔阳这一脉还是原本流散的嫡系正统一脉。 而厅上的长老们,犹还记得小时候家乡故国的一些光景,老来如有这机会,谁又不想重回故土? 因而楼千吟还未表态,长老们无不神色悲戚、长吁短叹,使得楼先生也不禁泪湿青衫,连连揩眼泪。 楼先生道:“等回归以后,我楼家各派各支,必然竭尽全力,将楼家基业重新发扬光大。” 楼家长老们虽无比动容感慨,却也没有妄自应口,而是看向楼千吟,询问道:“家主意下如何?” 一众老者唏嘘之际,楼千吟一直没说话,后来他才道:“楼先生的意思我已明白。但此事非同儿戏,我无法立即就应你。” 楼先生点头道:“我明白。” 楼家长老便道:“那请楼先生再多等两日,等家主考虑清楚了以后,楼先生兴许可同大家一同启程。” 楼先生见有希望,连忙应承了下来。 厅门外,楼千古听到此处,实在难以按捺,就准备要进厅里去,所幸被姜氏及时拉住,硬是拽着她悄悄离开了。 远离正厅以后,楼千古满心焦躁,道:“嫂嫂,你也听见了,为什么拦着我啊?” 姜氏劝道:“千古,你哥有他自己的想法,别着急,不是还没决定么。” 等楼千吟回到后院里来,姑嫂俩正在摆桌子准备用晚膳。 以往三人用饭时哪顿不呛几句,今日却是十分安静。 楼千吟想着自己的事,姜氏在旁给他布菜。 姜氏原是让千古忍忍,可一顿饭还没吃完她就忍不了了,径直道:“刚刚那个楼先生,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楼千吟抬起眼看她,眸里深重,道:“我为什么不拒绝,你偷听还理直气壮了?” 楼千古讥讽道:“难不成你真要去那什么沧海国继承皇位?” 顿了顿她又道,“我们从小就在这浔阳长大的,沧海国什么样我们根本一无所知。要说楼家的根在不在沧海国我不知道,而且那都是几十上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我们祖父、父母还有我跟你,都是在浔阳落地生根的。” 姜氏劝道:“千古,还是别急,让你哥想想吧。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楼家上下这么多的人,还有长老们应该都想落叶归根,这都是他需要考虑的。” 楼千吟想,这说得还像句人话。 楼千古斜睨了楼千吟一眼,道:“反正我已经想好了,管你去不去,我是不会去的。你要是去了,这浔阳楼家的家主之位就由我来当,正正好。 “嫂嫂的娘家在浔阳,她肯定也不会跟你去,我们俩在浔阳过舒服日子。哦对了你走之前记得跟嫂嫂和离啊,别影响她再重新找一个好夫婿,而你自个就去那边当个孤家寡人吧。” 楼千吟沉了沉脸,饭没吃几口,气都给气饱了,便放下碗筷起身回房了。 姜氏问道:“侯爷不吃了吗?” 楼千吟也没应。 楼千古道:“别理他,他不吃我们吃。” 晚膳后,楼千古回了自个院子里,姜氏便也回房打理楼千吟的日常琐碎,他去洗漱时,她便将衾被抖了抖,抖得蓬松软和。 那两只同心结又被挂在了帐子两边的银勾上。 姜氏后去洗漱,然后两人都躺上了床。 第546章 好想牵他的手啊 这间房以前一直是楼千吟一个人住,后来她嫁进了这里,才成了他们共同的房间。在姜氏觉得,虽然在宫里住得也舒适,但还是这里,让她有种更安心的感觉。 她忽然开口道:“只要侯爷不与我和离,我也不会想与侯爷和离的。千古是一时心急,侯爷别放在心上。” 楼千吟嗓音偏冷:“我真要是去了,你去么?” 姜氏静默了片刻。 楼千吟道:“你不必为难,原也没指望你。” 姜氏轻声道:“去的。” 楼千吟顿了顿。 姜氏又道:“虽然可能往后不能时时见爹娘一面,但侯爷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的。” 楼千吟衾被下的手不动声色地微微蜷了蜷手指。 后来他若无其事地问道:“回来以后,跟你爹娘报平安了吗?” 姜氏道:“今日差人去说了。还补了一份过年礼。” 她想着跟他说,等过两天她可不可以回娘家去看看。闹瘟疫的时候她没能回去,过年的时候也没能回去。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听楼千吟说道:“出嫁以后过年初二是要归宁的是吗?” 姜氏应道:“嗯,只不过今年没赶上,只有等……” 楼千吟道:“是没赶上,正好明日元宵,回吧。” 姜氏愣了愣,侧头看他,喃喃道:“可以么?” 楼千吟道:“有什么不可以,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不了解,明早你让管家去置办。” 姜氏:“那侯爷……” 楼千吟神色冷淡道:“虽然很麻烦,但若是让你一个人回去,左邻右舍的看见了还以为我不待见你让他们看笑话。”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你们那出嫁女子回娘家都会哭是个什么破规矩,明日你回娘家不要哭,知不知道?” 姜氏眼里流光婉转,应道:“那是以前我们那里的姑娘出嫁得远,不容易回去一趟,想爹娘了自然就会哭。” 楼千吟道:“你娘家又不远,何时想了,你去看便是。” 姜氏轻声道:“谢谢侯爷。” 她阖了阖眼,眼角微热,及时掩藏了自己的情绪。 他这副冷清的表象之下是温柔,很早以前她便知道,她只怕自己越来越深陷其中,往后都离不开了。 两人的被角相交,早就没像以前那样将界限分得很清了。 她能感觉到他那边传来的一抹温度,夹杂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手平放在衾被下,无意间伸展的时候,发现楼千吟的手就在咫尺处,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谁都没多乱动一分。 可姜氏手指微微捻着床单,真的好想,可以牵他的手啊。 又害怕,从此会被他讨厌。 对他来说,生活伙伴若是逾矩了,会给他造成困扰的吧。 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突发状况,两人也不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但始终没有正式而有想法地想要拉近彼此距离的接触。 姜氏知道,或许不会有那一天。 最终,姜氏把手收了回去,平放在胸口下方。 她想,这样,至少能稍稍收一收自己的妄想吧。 两人都闭着眼,何时睡着的却只有自己清楚。 翌日姜氏早早起身,给楼千吟取了他当日要穿的衣裳,自己也挑了一身能与他衣色相搭配的衣裙,洗漱毕后,便去叫管家准备归宁要带的东西。 楼千古一听,道:“嫂嫂要回娘家啊?带上我带上我啊。” 楼千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冷地:“带上你?那是你娘家吗?” 楼千古回头一看,见他今日衣着虽然较平时没什么变化但束了发所以看起来相当正式;要平时他随便用一根发带把头发一扎就完事儿了,今天竟然如此齐整。 楼千古震惊道:“你不会也要去吧?” 楼千吟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楼千古拉长了声音道:“你能你当然能,谁还比你更能呢。你都要去,我当然也要去。” 楼千吟冷笑道:“那你凭什么能去?” 楼千古道:“我就是要去。”她看向姜氏,“嫂嫂,你要不要我去?” 姜氏就笑,“都去,都可以去。” 第547章 到老丈人家 管家先派了一封帖子往姜氏的娘家里,随后半上午时,姑嫂俩就跟楼千吟同乘一辆马车,带着节礼往姜父姜母那里去了。 除了元宵节礼,楼千古还装了不少京都带回来的风味特产。 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姑嫂两个十分高兴。 楼千古暂把昨晚的糟心事都给暂抛脑后了。 等到了姜家的家门前,姜父姜母都在门前迎接。 姑嫂俩先下来打招呼,姜父姜母看见她俩,都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全然不管马车里还有没有人,直接引着姑嫂俩就往家门里去。 姜氏这才提醒道:“其实……侯爷也来了。” 姜父:“侯爷?” 楼千古笑嘻嘻道:“就是我哥。” 姜父反应过来,脱口就道:“他怎么来了呢?” 楼千古笑道:“怎么说他也是嫂嫂的夫婿嘛。” 姜父道:“是是是,但他不是忙么。” 姜氏道:“今日他正好有空。” 楼千吟后一步下马车来,要不是知道姜憨憨经常气人的性子多半是来自于她的双亲,可能就会误以为姜父是不待见他来了。 上回他也来过,只不过来接了姑嫂俩就回家了,当时姜父没在家。眼下得以亲眼一见,姜父就不吝赞道:“画像上就能看出一表人才了,没想到真人更优秀些。” 楼千吟问:“什么画像?” 姜父笑哈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女婿请里边坐。” 楼千吟进门时,正巧被同一巷子里的邻居给看到了。 楼千吟和姑嫂才在厅上坐了一会儿,便有左邻右舍的来问,是不是家里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姜母出去应付说笑了一会儿,左邻右舍才散去。 想当初,楼千吟和姜氏成亲的时候,楼千吟也是走了个过场,来接姜氏上了花轿的。只不过不论是他还是姜父姜母,都没当回事儿。 姜父姜母原想着女儿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遣送回来,所以侯爷人才怎么样不重要;只听说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但人品还是过关的,那就足够了。 可哪想到,这门婚姻竟然一不小心就坚持了这么久。 到了去年入冬又发生了瘟疫,楼千吟派了楼家人送了相应的药材来,让他们及时隔离熏药,避免感染。 姜父姜母对楼千吟才有了一点点进一步的了解。 早前都闻能得景安侯收治的人少之又少,城中闹瘟疫时楼家没有袖手旁观,景安侯也亲自出面了,而且还能想得起给他们送防疫的药材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吧。 姜父便就去年送防疫药材一事向楼千吟道谢,楼千吟回道:“不值一提。” 姜母就问起姜氏和楼千古,此趟去京都的情况。 姜氏道:“刚开始就我跟千古带着人去,还有些没主张,但后来侯爷也赶去京了,便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管过程如何艰难,侯爷也一定能够克服的。” 楼千吟侧目,看见她的笑容明媚又和煦,她眼神明亮又道,“我还交到了一个新的很要好的朋友。” 楼千古补充道:“我哥和嫂嫂还当了人家的干爹干娘呢。” 姜母一听,愈加欣喜,道:“真的?孩子是个姑娘还是小子?” 姜氏笑道:“都有。” 楼千古手指头比划道:“一共有四个孩子呢。” 姜母高兴得不行,道:“干儿女也是儿女,阿寐是个有福的。” 楼千古道:“那肯定不光只有干儿女,以后亲儿女也会有的。” 随后姜母去安排午饭,姜父问楼千吟:“女婿喝两杯不?” 楼千吟道:“不好这个。” 姜氏便道:“爹别劝,他平时在家时都少喝。” 楼千古道:“除了捣药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 姜父道:“那不喝就不喝吧。” 连语气都和往常楼千吟在姜氏那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然后姜父又问姑嫂俩:“那你们俩喝不喝呢?” 楼千古道:“喝的喝的。” 于是一壶清香的果酒就上了来,姑嫂俩和姜母就开始推杯换盏。 第548章 她的后院闺房 楼千吟发现,他们家的菜有些像平时姜氏给他做夜宵时的味道,他见姜父也在喝酒,喝的与她们的不同,后来也跟着来了几杯。 酒是姜父自家泡的酒,比较爽口醇厚,楼千吟想,他之所以会答应喝几杯,完全是气氛所至。 姜父就笑:“女婿酒量真不错。” 楼千吟心想,这酒比苏长离的酒可柔和得多了,这几杯的酒量他还是有。 只不过姜父只喝了几杯就不喝了,道:“我够了,女婿要不要再来点?” 姜氏就不由得微微斜身对楼千吟道:“侯爷,那酒后劲挺足,不喝了吧。” 姜父就道:“那就不喝了吧,年轻人不要勉强。” 这种类似的话之前楼千吟就在姜氏那里听过了不知道多少回,简直就像在说他酒量不行似的。 其实姜父也没有这个意思,但就是让人听来莫名的具有挑衅。 楼千吟便道:“再来两杯也可。” 姜父笑哈哈道:“还能再来两杯吗?女婿可真厉害。” 然后就要给他满上,楼千吟自己接手过来自己斟,又喝了两杯。 这顿午饭大家都吃得十分高兴,楼千吟虽然不像姜父那样开口笑,但也算有来有往。他自己都感到很奇怪,自己竟然也会有去岳父岳母家的一天? 而且相处得还算融洽? 早前结婚的时候他就已经盘算好了,他应该不会陪姜氏回娘家,但也不会阻止她自己回;还有为了不伤两家和气,该有的礼节他不会省,会让管家如数送上门。 但酒过三巡以后,楼千吟忽然在想,他为什么会在这? 姜氏在他身边,时不时给他布菜。与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的饮食习惯她都知道,因而布的菜都合他的口味。 饭后,楼千古和姜氏又撑得在膳厅里脑袋放空地摊了一会儿。 然后楼千吟就发现,老丈人的酒劲头开始上来了。 这酒劲儿来得也不冲,就是那种绵绵缓缓的感觉,等发现时已经席卷全身,让人在午后变得分外慵懒。 后来姜父道:“阿寐,你带女婿和千古丫头回后院休息一会儿吧。” 楼千古轻车熟路地起身去,道:“嫂嫂你不用管我,你管管那家伙就行。” 姜氏到楼千吟身边,声音轻柔极了,问他:“侯爷,要不要跟我去休息?” 楼千吟本来打算用过午饭就回的,可是莫名其妙地又跟着她往后院去了。 她的院落他之前去过一次,这庭院格局也不很陌生。 姜氏跟楼千古说着话,又时不时回头看他。等到了院子里,姜氏上前去推房间的门。 她不在时,姜母依然将她的房间打理得整整齐齐。房中一切摆设陈列,还是她出嫁前的闺中模样。 姜氏问:“千古,你要不要午睡?” 楼千古道:“我才不睡,好不容易来一次,都用来睡觉了多可惜。嫂嫂我们一会儿去钓鱼吧。” 姜氏腼腆地笑:“好,家里的柚子树不知还有没有果,一会儿去看看。你先等等我啊。” 楼千吟跟着姜氏进了房间,他也是第一次来,她的闺房颇有女儿家的气息。 虽然她久没回来,但仍旧有种淡淡的她身上的香味。 姜氏领着他进内间,绣床也很整洁,踟蹰道:“侯爷倦了,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她怕楼千吟嫌弃,连忙又道:“这床以前我虽睡过,但床被肯定都是干净的。” 楼千吟没说好坏,只打量了一下她的闺房。 姜氏道:“那……我先陪千古去花园里转转。” 楼千吟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走出了外间去。 姜氏出了房门,就和千古边说话边离开了。 说起家里那棵老柚子树,从姜氏一家搬来这里时就种在院子里了。每年都能结好些柚子在树上,一直能结到过年前后,再摘下来吃,十分清甜。 姜氏先去问了姜母,树上还有没有柚子。姜母说有,知道姜氏喜欢,一直给她留着。 原本姜氏若是没回来,姜母也打算摘了给送去楼家的。 于是姑嫂俩就带上了采摘工具,兴冲冲地往庭院偏角的柚子树下去了。 第549章 给他剥的 到了一看,只见树上还挂着零星几个圆硕的黄澄澄的柚子,将枝梢坠得弯了下来。 只是柚子挂的地方有点高,姜氏就动手准备去爬树。 楼千古道:“我来我来!” 姜氏拦不住她,只好道:“那你小心一点啊。” 姜氏在树下望着,等她爬到一定高度了,就将竹竿递给她。她在树上将那柚子一桶,就掉了下去,姜氏拿着一个软布袋在下头接,接住一个就放地上去。 她基本上每一个都能精准地接住。 然后楼千古把树上所有的柚子都捅了下来。 下树以后楼千古去洗了手回来,姜氏就拿着把水果刀就地剖了一个柚子。 两人凑头蹲在树脚下,等姜氏剖好,楼千古就拿来掏了柚子皮下的软芯子,然后才将果肉剥了出来。 手上都是那种柚子的清香味。 两人合力掰开来,里面水红色的果肉就露了出来。楼千古剥来吃了一瓣,道:“唔,好甜!” 姜氏笑:“放到过年前后这阵子是最甜的。” 然后姜氏让家里下人分出几个柚子给姜父姜母送去,姑嫂俩便带着剩下的几个去了池塘边,又去拿了渔具来,往池塘里撒钩钓鱼。 两人一边钓鱼一边就剥柚子吃。 姜氏手忙不过来,道:“千古,你帮我撒撒鱼线啊。” 太阳照下来很暖和,池塘里也碧水粼粼的。 楼千古帮姜氏看鱼竿,姜氏帮楼千古剥柚子,姑嫂俩很是逍遥惬意。 随后姜氏又去拿了一个碗来,就坐在板凳上认认真真地剥,给柚子去壳又去皮去籽,将里面的果肉都剥出来放进碗里。 楼千古见状,也没往她剥的碟子里去拈来吃,而是自己剥了一整瓣,边啃边道:“你给我哥剥啊。” 姜氏老实地“嗯”了一声,道:“吃点这个,可以醒醒酒的。” 她剥了半个柚子,红澄澄的果肉装满了碗,就腼腆地对楼千古道:“千古,我先回去一下啊。你帮我看看鱼竿。” 楼千古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姜氏回到院子里,轻轻推了门进去。 房中安静,她走近内间,一窗阳光洒进来,照在香案台面上,可见空气里跳跃着的细小尘埃。 此时楼千吟倚在她绣床上,睡着了没醒。 他长腿交叠,脚放在床榻边沿外,衣角在身边垂散开。他微微歪着身侧靠着床头,发丝流泻在她枕上,睡思正浓。 还是姜父的那酒劲头太足了。 姜氏动作极轻地走上前,弯身将一碗柚子果肉放在床前的案几上,再抬眼看他时,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那满心思绪方才毫无保留地从眼底里缓缓流淌出来。 她看了片刻,忽见楼千吟眉头微动,连忙敛了敛神情。 原来楼千吟知道是她,只是懒得睁眼,声色惺忪道:“回来了?” 姜氏轻声温柔道:“家里今年的柚子很甜,一会儿侯爷醒了尝尝,也能醒醒酒。” 楼千吟揉了揉额角道:“你爹这是泡的什么酒?”竟比之前宫里的烈酒还要有后劲儿一些。 姜氏道:“我爹泡的酒都年头很久,他自己也只能喝两三杯。” 他终于半睁开眼帘,看见她就在身边,还能闻到她手上有一缕柚子的清香味。 姜氏又道:“侯爷再歇歇,我先去千古那边。” 他又缓缓阖上了眼帘,没说什么。姜氏便轻手轻脚地转身出去了。 楼千吟这睡了一会儿后清醒多了,姜氏走后他也没再睡着,只养了一会儿神就又睁开了双眼,视线一移就看见了案几上放着的那只碗。 碗里她剥好的柚子肉红得晶莹剔透。 他本来也不好这个。 可看了两眼以后,还是伸手拈了一块来放在嘴里。 味道比闻起来更浓郁一些。 后来他起了起身,走到阳光洒满的窗边,一边端着碗吃着果肉,一边看外面的景致。 只见外面的树梢上开始结起了花苞儿。 第550章 她还是动了心了 随后楼千吟又将这房里的摆设也一一看了个遍,百无聊赖地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再去了书房翻了翻姜氏以往的书。 她的书房里除了大家闺秀要习的四书五经以外,还存了不少民间各种杂谈,好些她都翻旧了,可见她是很喜欢的。 难怪在宫里的时候她去给孩子们讲故事,总能让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等楼千吟从书房里出来时,不知不觉就已是傍晚了。 他去了花园里的池塘边,见池塘边是有垂钓的痕迹,但此时姑嫂俩已经不在那里了,又不知跑去哪里疯了。 楼千吟向这里的下人问了一句,下人答道:“小姐和千古小姐一道去了后厨呢。” 楼千吟又问了后厨在哪里,下人起先有些犹豫,毕竟带姑爷去后厨油污之地也不太好,便道:“姑爷还是厅上坐吧。” 楼千吟道:“我不能去你们家的后厨?” 最后下人还是带他过去了。 下人在后厨院外止步,楼千吟还没进厨房就先听见了里面有姜氏和楼千古的说话声。 他抬脚走到门边,抬眼就看见楼千古和姜氏果然在。只不过除了她俩,姜母也在,他就一时没有进去。 此时楼千古正在案板上帮忙揉面呢。 楼千吟心想,她在自己家时从不下厨,到了这里倒是勤快。 姜氏则在一边和馅儿,姜母在一旁教她:“这蘑菇肉馅儿,最主要是保留蘑菇的鲜味,让肉吃起来也鲜嫩多汁。你这样和,要加的料,都照我说的步骤放进去。” 姜氏很认真地学。 楼千古就道:“嫂嫂,你会不会太迁就我哥了,他又不是非得吃蘑菇口味的饺子。你这次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特意跟姜伯母学这个的吧?” 姜氏腼腆道:“也没有,就是正好赶上了吃饺子么。” 姜母便笑:“想学就学吧,只要对往后的日子有所帮助,就不是坏事。” 楼千吟站在外面看时,怎想忽然姜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也在往里看,道:“阿寐她娘包的饺子最好吃,也不知阿寐能不能习得她娘的精髓。” 楼千吟回头,姜父又笑哈哈:“女婿酒醒了?那酒我是用二十年的陈酿泡来的果子酒,后面又放了几年,女婿酒量可以的,连喝了那么多杯还没醉倒得不省人事。” 姜氏和好了馅儿,包饺子就快了。 入夜后,家里点上了温暖的灯,刚出锅的饺子送上桌来,热气腾腾的。姜父还将下午姑嫂俩钓的鱼烤了来吃。 浔阳城里闹元宵,闹市离得不远,依稀能听见人声,还有烟花声。 楼千吟吃了第一只饺子,咬开一看,汁水流了出来,满口的蘑菇香味。 姜父姜母看见姜寐与楼千吟坐在一起,两人低头吃饺子时,拿碗筷的手腕上都系着红绳。 只是父母看在眼里,也未曾开口多问一句。 姜寐将调制好的几种佐料都往楼千吟面前送了送,让他每样都尝尝。 等晚饭毕后,他们就要准备回楼家去了。 姜母也不挽留,下午时就准备好了各种家里做的小食,全给放进马车里去,还放了几个下午摘来没吃完的柚子。 姜母送出门来时叮嘱了几句,只不过不是叮嘱回去的路上小心之类的,而是叮嘱道:“今晚街上有元宵会,你们路过玩玩再回去啊。” 道别过后,三人就上了马车,姜父姜母目送着马车悠悠驶出了巷子。 直到见不到影儿了,姜母才有些欢喜有些愁道:“这孩子,她还是动了心了。看样子以后那边真是她家了。” 姜父就安慰道:“算了算了,嫁都嫁了。我看女婿也不是坏人,不见得是件坏事。” 第551章 他的决定 马车穿过街市,前方红红火火,果真十分热闹。虽然赶不上京都的场面,但也是浔阳城里的盛况了。 楼千古当即要拉着姜氏一道下车去逛,但是被楼千吟给拽住了。 楼千吟死活按着姑嫂俩不许她俩下车去乱逛。 楼千古气得不行,道:“姜伯母说了我们可以去玩玩的。” 楼千吟道:“楼家是她当家还是我当家?” 楼千古道:“啊真是,嫂嫂你就不该单独给他做蘑菇馅儿饺子!这大猪蹄子抹抹嘴就不认人!” 楼千吟冷笑:“我要是不吃饺子,哪有力气来摁住你。” 楼千古叫道:“我们都是白菜馅儿的!就你是蘑菇馅儿的!” 楼千吟觉得,之前京都的除夕灯会已经逛过了,眼下这浔阳的元宵会有什么好逛的,下去也是瞎凑热闹。 他真想不明白,明明她们女子家已经见过了更盛大更热闹的灯会,为什么还是会对这种寥寥草草的小场面感兴趣。 但最终他还真没放姑嫂俩下去。 姑嫂俩就只能趴在马车车窗边上看看。马车在闹市上行得非常缓慢,也够她俩饱饱眼福的了。 元宵过后,楼先生合楼家长老再一起来找楼千吟,就之前商议的事情想听楼千吟的决定。 楼家众位长老难得一次这般全部到齐,这件事关系着楼家的以后,以及大家有生之年能不能够重返故土,因而对大家来说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位楼先生也比较能拉拢人心,已经取得了所有长老们的一致同意。 长老便对楼千吟说道:“咱们楼家在外漂泊数十年而不得归,今得时机,如能重返,不仅能使楼家同气连枝再辉煌起来,也是完成了家主父辈祖辈的夙愿。” 说着,长老便对天一揖,又道:“想当年,我等不得已随主上逃亡至此,主上和少主在世时,虽在此地也得以一隅之安,可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可以再回去。楼家的列祖列宗,皆在那沧海中啊。” 他这一说来,列为长老都不禁潸然唏嘘,遥想当年之艰辛。 楼千吟安静地听着。 楼先生亦是真情流露,泪湿眼眶,揖道:“家主,如此时回沧海,正是匡乱扶正、平定四方之好时机,各方楼家分支定然上下一心,还请家主早做决断。” 沉吟颇久后,楼千吟道:“先生打算何时启程?” 楼先生道:“我想尽快,今晚如能收拾好,明后日便出发吧。” 楼千吟点点头,道:“那明后日我便送先生启程吧。” 楼先生和众长老光听楼千吟前一句话还以为他也同意了,可还来不及高兴,又听他后一句,顿时如同遭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楼先生神情顿了顿,道:“家主这是……” 楼千吟道:“先生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涉及举家搬迁,我楼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早已在浔阳安家立业,即便我是家主,也不能仅凭一时意气就草率决定。所以短时间内,我楼家上下不能与你一同启程去沧海国。来日如若时机成熟,兴许有机会踏上那片土地。” 话已至此,楼先生万分沮丧。 楼家众长老亦是如此。 楼先生有点不甘心,道:“那家主以为何时是时机成熟?当下就是入主沧海国的绝好时机啊!家主一脉明明才是沧海国楼家的正统一脉啊!” 长老道:“楼先生所言不假,恳请家主再斟酌考虑。如能回去,我等毕生心愿便了,死而无憾矣。” 楼千吟道:“长老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一回去,恐怕局面并非如你们所愿。当年先祖遭离乱才不得不远迁至此,而今沧海国的情况不明,便如楼先生所言,各楼家分支有所响应,但也避免不了群雄割据、战乱四起的局面。 “众位长老是要我将楼家上下带去那战火之中吗?楼家世代为医,非武才,无兵力,我带他们回去做什么,送死?” 长老们一时哑然无语。 第552章 态度明确 楼先生道:“正因为楼家世代为医,逢战乱时,军队士兵们才最需要医者。” 楼千吟道:“所以楼先生劝我带着楼家回去,是给沧海国送医者了?” 楼先生道:“家主有所误会,这只是微不足道之一。最主要的,还是沧海国如今楼家式微,极需要家主这一脉主持大局啊!” 楼千吟道:“楼先生以为我应该拿什么去主持大局?仅因我是楼家嫡系之后,沧海国那群雄割据就能服我了?浔阳楼家一去,沧海国的战争就结束了?” 楼先生动了动口,欲言又止。 楼千吟又道:“我若这时候带着楼家上下跟着楼先生一起回去,这不是带他们重返故土,而是带他们远赴战火,重新再经历一次离乱。 “当年沧海国楼家宗室发生纷争,我父祖一脉被迫远迁,此后便与沧海国的一切再无干系,否则数十年何以未曾一次归去过,甚至不与后人说起过。” 最后楼千吟道:“战争残酷,早前这里也不是没有过,得死多少人才能换来如今的安宁。我楼家不享什么千秋万代的荣光,也不参与你们的战争。” 楼先生沉默许久,道:“我想,家主还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本意绝非是想让楼家人涉入到战争中去。” 他叹息一声,又道:“苍海国四分五裂,皇室已无力掌控大局,各方势力已经开始角逐争夺了,一旦战火纷飞,将来有多少人死于战乱,我岂会不知。 “我身为楼家人,自是想楼家长存于世,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家主无需将所有人都牵涉其中,我之所以提及此事,只是因为当下乱世之际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号令之人啊。” 楼千吟面色平淡地问:“我就能掌控么?我用什么去号令?” 楼先生道:“楼家虽都是医者而无兵,但家主也是一方侯爷,再者,听闻家主与这国皇上交情深厚,曾随皇上征战四方情同手足;此前在京都时家主为助皇上解瘟疫更是心力交瘁,有目共睹。” 楼千吟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 楼先生顿了顿,又道:“倘若家主能出面主持大局,此国皇上必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楼千吟前后听了这么多,原来这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目的。 楼千吟道:“今晚楼先生收拾一下,明日我便派人送先生至码头登船而返。” 楼千吟态度明了且强硬,最终楼先生心知多说无益,只好无尽惆怅地叹息一声。 随后楼千吟起身走出正厅,在门口顿了顿又道:“此次瘟疫,确实得楼先生助益良多。如楼先生所言,沧海国此刻纷乱四起,楼先生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这么多的药材?要知道备战时药材和粮草一样紧缺。” 楼先生道:“楼家数百年基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药材还是能第一时间筹集的。何况既是你们有难,派人去沧海国求助,同是楼家子孙,我等又岂有不助之理。” 楼千吟点点头,道:“楼先生大义,我铭记于心。只是别的我爱莫能助,我唯一能许诺的,便是来日沧海国需要药材之类的,我浔阳这边可尽力襄助。” 楼先生道:“说到底,家主还是不愿意助沧海国楼家平定四方。” 楼千吟也不客气,明言道:“我确实不愿蹚这趟浑水。原本我楼家求助在先,我们也应该礼尚往来互帮互助,但仅限于我楼家能做到的情况下。” 楼先生道:“话已至此,我若再强求的话,也就不识趣了。” 随后楼千吟便踏出门口先行离去。 众长老们也不禁叹息。 他们是很想回去,但又不得不承认,楼千吟身为家主有他的考虑,他必须得保证楼家上下的利益。 所以长老们最终也没有强求。 第553章 送行 楼千吟一出来就看见姑嫂两个刚偷听完还来不及藏起来,不由冷眼扫向她俩,而后就拎着回后院了。 楼千古刚刚已经听见楼千吟明言拒绝楼先生了,眼下是愁云顿消恨不得欢呼一声。 回到院里,楼千古道:“早知道你拒绝得这么干脆,干嘛不早两天就直接拒绝了算了?还平白拖这两天的。” 楼千吟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 姜氏道:“千古你也看见了,楼家众位长老起初都想劝侯爷一起回去。他们为楼家付出过毕生心血,侯爷敬重他们,要是前两日就当场拒绝了,岂不是丝毫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又将他们置于何地?给两天侯爷深思熟虑的时间,再说出口时他们也就比较能理解了。” 楼千吟看了姜氏一眼,没想到这憨憨倒是看得明白。 楼千古翻了翻白眼,道:“什么深思熟虑,分明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顿了顿又向楼千吟道,“不过你要是答应了,那楼先生进一步恐怕就得说服你向敖二哥借兵了。确实,咱们虽欠他一个人情,但要还人情的话也不是这么还的。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随后楼千古又问他:“你真不想回去继承皇位?难道当侯爷比当皇帝还舒服?”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你要是想,明天你就跟楼先生一起启程去。” 楼千古撇撇嘴,道:“我才不想。你看敖二哥当皇帝多累,上午要上朝,下午要处理政务,才能治理好国家。” 楼千吟道:“谁会把皇位双手捧着让给你求你当?群雄争霸时哪个不是千锤百炼、身经百战最后有命活着才能当?” 楼千古难得没跟他斗嘴,道:“也是,咱们这里当初也历过战乱。得多不容易才换来太平啊。” 安邦定国平天下,听起来是多么豪情壮志,可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多艰难。 别说楼千吟不愿去什么沧海国,对什么楼家宗室、嫡系分支不感兴趣,他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战乱。 第二日,楼千吟亲自送楼先生去码头。 除了之前苏长离作为谢礼运送回的那几十车东西以外,楼千吟还命楼家人也赠送了十几车的药材,都运往码头装船。 不想姑嫂俩也一大早要出门跟着去。 楼千吟忙着正事呢,没好气道:“你们去干什么?” 楼千古道:“我想吃河鲜了,跟嫂嫂去码头挑新鲜的,碍你什么事了?” 于是最后姑嫂俩也跟着去了。 到了码头,码头除了楼家的船以外,还停靠着一些货船商船,以及河岸浅水边停靠着的渔船,渔船附近有卖渔民们新鲜打起来的河鲜。 姑嫂俩便先去了浅水河岸那边挑选。 楼先生和楼千吟一同站在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装载船只。 等东西即将全部都装上去了,楼先生便向楼千吟作揖告辞,道:“在楼家这些日多有打扰,谢家主盛情,还亲送至此,委实过意不去。我这便去了,后会有期。” 楼千吟点点头,道:“愿楼先生此番回去一帆风顺。我就不远送了。” 楼先生正要转身上船,姑嫂俩便匆匆过来了,姜氏道:“先生请稍等。” 楼先生停住脚,循声看来。 姑嫂俩各自都拎了一些河鲜,旁边还跟着一名渔夫,渔夫手里提着一只木桶上前。 姜氏道:“行船途中怕是得要些日子,这桶里有几尾活鱼,给先生船上炖汤喝。” 楼先生谢道:“有劳夫人盛情了。” 渔夫便抬头问:“那小人给先提到船上去?” 楼千古道:“先送上去吧。” 怎想渔夫这抬头一看见楼先生的脸,愣了愣,随即认出他来,道:“原来是先生啊。” 第554章 时间对不上 楼先生没料到在这码头竟然还有人认出他来,一时无所表示,渔夫又提醒道:“先生之前险些被其他撑船的坑了,后来坐的我的船啊先生忘了?” 他这一说,楼先生便也想了起来,含糊应了两声,笑道:“初来浔阳多有不熟,所以坐船游了一游。” 而后渔夫就帮着把一桶活鱼提上船了。楼先生也再次告辞登船。 不多时,船只便缓缓离岸,顺流而去。 然后楼千吟转头看见姑嫂俩一人提着的一竹篓蚌壳,一脸嫌弃道:“一会儿你们俩带着这东西都不要上我的车。” 楼千古道:“有本事中午你别吃。” 渔夫笑呵呵地问:“这……谁付钱?” 姑嫂俩都看向楼千吟。 楼千吟道:“这两篓蚌壳不要,方才那桶活鱼多少钱?” 楼千古道:“蚌壳我们也要。” 渔夫便道:“一共八十文钱哩。” 楼千吟给了一块碎银,想了想,忽问:“你认识方才那位先生?” 渔夫道:“可不是,他不仅坐过我的船,我带他游了回浔阳,他还问我买过两回鱼哩。” 那楼先生去年一到浔阳便火速去京了,控制住瘟疫以后又返回浔阳一直住在楼家,楼千吟也未曾过问过他的行程。若是出门游一游浔阳完全说得过去,可还问渔夫买鱼回去? 是楼家的后厨没有鱼吃么? 楼千吟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渔夫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是去年的事了。”他想了想,又道,“去年刚入秋的时候吧。” 楼千吟顿了顿,看向渔夫。 楼千古道:“你怕不是记错了吧。他明明是冬天才来的啊。” 渔夫道:“那哪能记错呢,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性好呢。他要游浔阳,不知道城里有画舫,同行撑船的见他是外来的要收他三两银子。 “后来还是我载着他进了城里的河道,让他改乘画舫,总共才花了一两银子呢。那时候满城都是菊花香,当然是秋天。第二天他就又去码头边找我买鱼了。” 渔夫说完,就朝自己的渔船那边走去了。 楼千吟和姑嫂上马车回时,他没再强调楼千古不得把河鲜带进马车里,楼千古知道他在想事情也顾不上,但还是把装河鲜的竹篓子挂在了车辕外面,让车夫看着。 马车往回行驶途中,楼千吟一直没说话,支着头,神情莫测,姑嫂俩也安静得很。回响在耳边的便是晃晃悠悠的车辙声和街上的喧嚣声。 还没到家,只到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楼千古撩着窗帘往外看了看,便让车夫停车。 她自己先起身钻出去,姜氏问:“千古,你去哪儿?” 楼千古跳下马车,道:“嫂嫂,你跟他先回去吧,我看看故人去。” 姜氏道:“我陪你去。”姜氏便又回头对楼千吟道,“那……侯爷先回吧。我们去去就回。” 楼千吟也没说什么,由着姜氏也下车了。 以前楼千古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偶尔不知不觉待到天晚的时候楼千吟会去接她,后来姜氏嫁进来以后,很多时候都是姜氏陪着她一起。 楼千古道:“我哥心情不好,嫂嫂跟他一起回吧,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事。” 姜氏让马夫驾着车先走,道:“他可能不想别人打扰到他。” 随后姑嫂俩便往岔路口另一个方向去。 楼千古不免有些担心道:“嫂嫂觉得方才那渔夫说的是真的吗?” 姜氏想了想,道:“他也没有必要撒谎。而且他说得很清晰。” 楼千古道:“如果楼先生真的早就到浔阳了,肯定不是来游浔阳城的。长老说以前沧海国也爆发过这样的瘟疫,所以那边才会有治疗的办法,那这场瘟疫会不会……当时真应该把楼先生叫下来问问清楚。” 姜氏道:“莫说楼先生的船已经走远了,便是叫回来问,也问不清楚。眼下瘟疫已经过去了,也无从查究,唯有等以后有机会再弄清楚。” 楼千古道:“现在都弄不清楚,以后还有机会弄清楚么?” 姜氏道:“我猜想,这次楼先生没能达到他的目的,下次有机会的话他还会来的。”顿了顿又道,“千古,我们别想了,眼下想再多也只是自寻烦恼,船到桥头自然直。” 楼千古叹道:“我倒还好,只是楼千吟心思更重些,嫂嫂回头叫他不要自寻烦恼才是。” 第555章 有说不完的话 寺庙虽修建在浔阳城中,但也没在闹市,而是处于城边的清静之地。 这里本是安放赵家灵位的地方,除了楼千古是这里的常客以外,随着时日一久来来往往也有些香火。 楼千古在寺庙前停了停脚,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台阶和寺门,道:“往年过年的时候我都有跟长乐一起过,只不过这次去京都贪玩得久了点,到现在才来看看他。可别生我气才好啊。” 姜氏柔声道:“怎会生气,自己喜欢的人不论何时来看自己,都是高兴的。” 楼千古就笑,提着裙角往那台阶上走去。 姜氏陪着她进了寺庙,香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让人感到清静空灵。 庙中师父见得姑嫂俩来,行了行佛礼,而后带着她们去到供奉赵家灵位的佛堂。 佛堂里,赵氏牌位陈列,有师父勤加打理,香火不绝。 姑嫂俩跪在蒲团上,虔诚地上香,磕头。 随即姜氏留了楼千古在佛堂里,她自己便去外面等。 楼千古起身走到龛台前,弯身看着最前的一樽牌位,眉眼含笑道:“长乐。过年的时候没能来见你,你不会嫌我晚吧。” 她将牌位抱在怀里,坐在边上的蒲团上,懒懒地靠着墙壁,与牌位上的人说话。 她说起,之所以好长时间没能来见他,是因为浔阳闹了瘟疫,瘟疫都传到京都去了,所以他们又去了京都。 楼千古手指抚摸着牌位上赵长乐的名字,已经抚过无数遍,闭上眼睛她都知道刻着的名字里哪抹深哪撇浅。 楼千古道:“你知道我哥厉害吧,他最后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终于弄出了彻底治疗瘟疫的方子,这场灾难才慢慢地消去了。 “还有我嫂嫂,那么好的一个人,有她照顾我哥,我就放心了。我哥幸运是幸运,但就是不开窍,希望他能早日明白他身边有这么好的人。” 姜氏在外面依稀听见,抬眼望向远方。半升起的朝阳,将整个大地都照亮。 楼千古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感觉,他们之间比刚成亲那会儿好多了。眼下我哥也知道护着我的嫂嫂了。 “嘿,我哥嫌倒霉,要转运,还被钦天监给忽悠着带上了和嫂嫂一对儿的红绳,他戴上了以后就真的再也没取过。要知道我哥以前从来不会戴那些东西的。” 说着她就抬起手腕晃了晃,纤细的腕子上挂着的红绳珠子也跟着轻晃,她笑嘻嘻道:“你看,就是这个,我也有。这转运珠上得刻生辰,所以我把你的刻上了。好不好看?” 很久没见,她有说不完的话。她仿佛说得很开心,可听着的人却很心疼。 姜氏稍稍走远了些。 楼千古道:“我在京都还看了今年的武举比试,他们都挺厉害。小辛和嫂嫂还想着为我相个人过日子,我答应要好好开始,可其实我现在这样也过得挺好的。 “不过我不想叫她们失望,还是去相了相那个探花郎。但是你别生气啊,我不是真的去相,我对他没兴趣,我只是趁机会出宫去逛了逛,后来不得已去了他家一趟,但也是给他长嫂瞧病去了……” 楼千古解释了一通,兀自笑笑,又寂然道:“你真要是生气倒也好了,至少可以入我梦来,让我再见见你的样子。” 可是已经好久好久,他都没有来过了。 她微微蜷着身子,将牌位稳稳抱在怀里,又道:“可能他们都不太记得了,但我还记得,我穿着嫁衣,嫁过你了啊。我是很认真嫁给你的,也是很认真要跟你做夫妻的,但是如今我又想,如若我一直这样纠缠着你,你在那边是不是也得不到解脱?是不是也无法去转世? “我其实……很不想,你永远待在那个冰冷的地方。不然的话,我就不会将你供奉在寺庙里,我就会带你回家去。我原本是希望,你可以来世安乐,有一段新的人生的。” 第556章 逮着了机会 楼千古安静良久,又小声道:“长乐,如果你已经去转世了,也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去转世吧。下一世你就不要再遇上一个像我这样拖你后腿的姑娘了。” 她低着头,将额头抵在牌位上,又沉默了一阵,深吸口气又牵起笑容:“对了,这次我在京都过年,除夕灯会的时候还出去玩了。那比浔阳的热闹多了,起码得好几个浔阳才能比得上呢。 “后来我和小辛还有嫂嫂还去了不夜城找姑娘玩,只不过真的只是玩啊没有做其他的,可还是被小辛她二哥和我哥赶来抓到了,我哥他还打我,但我已经打回去了……” 她在佛堂里一坐便是一个半的时辰。 最后,她才抬起头,温柔地看了看牌位上赵长乐的名字,而后如同往常每一次离开时一样很是俏皮地在牌位上亲了一下,道:“我嫂嫂还等着我呢,我得要回去啦,下次再来看你。” 说罢她起身,把牌位放回了龛台上,再看它一眼,转身之际湿了眼眶。 可等她走出佛堂的门口时,深吁一口气又逼退回去,变回平时那个欢欢喜喜的样子。 姜氏正在院里的树下坐着,竟与一个僧人也能聊得起来。 见千古出来,姜氏便与僧人道别。 楼千古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嫂嫂,我饿了。” 姜氏过来挽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们回家去吃饭。” 等姑嫂俩回到家,已经过了午饭的饭点儿了。 楼千古还以为回来肯定只能吃楼千吟留的剩饭剩菜了,可没想到他也还没吃。后厨的午膳早就做好了,都温着呢,等姑嫂俩回来了以后才摆上来。 早上买的河鲜这会儿都变成了美味的菜肴。 楼千吟嫌腥,但楼千古吃得津津有味。 姜氏就从蚌壳里挑出一些白生生的蚌肉,放在他的碟子里,道:“侯爷尝尝吧,不腥的。” 楼千吟见她挑得认真,也就勉为其难地尝了两口。 后来桌上的河鲜基本都没剩了的。 转眼间,随着入春以后天气暖和了,宫里敖雨辛的身子也已经养得和从前相差无几了。 而阿梨眼馋了她娘日常饮用的羹汤这么久,这日终于被她逮着了机会可以一饱口福了。 正好这日太医院新换了熬制方子,扶渠把熬好的汤送到了敖雨辛寝宫里,需得放凉一会儿,于是乎阿梨就让狼犬去帮她引开她娘的注意力。 狼犬成功把敖雨辛引出寝宫以后,阿梨就偷偷摸摸钻了进去,踮着脚够着身子,双手费力地去把桌上那碗羹汤捧下来,吹一吹,再喝两口。 阿梨咂咂嘴仔细品尝,唔,确实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喝。但咽下去了以后,嘴巴里又有一股淡淡的回甜味儿。 于是阿梨吹着气一连就喝了好些口,趁着她娘回来发现之前,她又赶紧溜了。 怎想到了下午,阿梨就有些上火了。 她本来正被狼犬守着规规矩矩写字,写着写着鼻子痒,揉了鼻子一看,通红一片。 她飚了鼻血。 敖雨辛赶紧请过太医来看,才知她是气血太燥。 在敖雨辛的盘问下,阿梨才不得不老实交代:“就是……我就是喝了几口娘的汤。” 敖雨辛揉了揉眉心,道:“那汤是你喝的吗?” 那汤对敖雨辛而言是滋补的,可阿梨还这么小哪能受得住,而且她又没有气血不足。 最后阿梨鼻子里塞着小布团儿,鼻血是暂时止住了,就是鼻槽里花花红红的,老老实实地认错:“娘我再也不敢了。现在我知道那个汤是真的喝不得了。” 敖雨辛看她这样子,约摸也是深刻地意识到了错误。还真跟她爹说的一样,平时怎么说教她她不听,还是得等她自己吃了亏才晓得。 敖雨辛拿了巾子来,给她把小脸擦干净,道:“你知道就好,鼻血流多了人就会变得虚弱,长不高也变不美。” 阿梨问:“那为什么娘喝了就不流鼻血?” 第557章 给爹爹补补 敖雨辛道:“因为这个本来是补人的,虚弱的人喝了就会慢慢好起来,可不虚弱的人喝了就会适得其反了。” 阿梨:“娘就没流过鼻血,那娘喝了这个以后好些了吗?” 敖雨辛回答道:“自是好了许多,身体不那么容易乏累,精神也好些。” 傍晚苏长离回来,阿梨生怕娘告她的状,她就显得十分的殷勤,还主动给她爹端茶递水的。 苏长离见她小手捧着一盏茶来,看了她一眼,还是伸手接过来喝了两口,道:“犯什么事了?” 阿梨板板正正地摇头道:“没有呀!没有!” 敖雨辛暂也没拆穿她。 晚膳后,苏长离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处理一些白天未完的事务。敖雨辛便把白天孩子们用过的榻几书案都收捡了一下,将拿出来的书都放回书架上的原位去。 她在苏长离的眼皮子底下走动时,苏长离就抬眼看,见她已然换上了春衣,将那身姿勾勒得纤柔又妩媚。 苏长离不由得直直地多盯着看了一会儿。 这几个月的调养,总算是将她的气色又养好了。腰身虽不见怎么长肉,他一只手就可以拿捏住,但感觉却不再那么骨骼凸显,而是紧致又细滑。 要是她离他近一些,铁定他一手就把她拽过来搂进怀里了。 彼时阿梨扒在书房的门缝边也在偷偷瞧,然后就转头去找三个哥哥,吁了一口老气道:“我觉得爹爹白天忙晚上也忙,肯定很虚弱。” 三个哥哥:“……” 随后阿梨就偷偷把给爹爹准备的安神汤换成了娘亲喝的补汤了。 苏砚见状,不得不道:“阿梨,累和虚弱是两码事。爹可能有些累,但应该不是虚弱。” 阿梨噘着嘴理所当然道:“怎么不是,娘说了,喝了这个以后身子就没那么容易累了,而且精神也好。爹爹总是把好东西都留给娘,他自己都舍不得喝上一口。他不舍得喝我给他喝。” 阿梨换好了汤,就捧着进去放在苏长离的桌案上了,心疼地软巴巴道:“爹爹,你要当心身体,不要累坏了。” 苏长离看着她片刻,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门边的苏砚准备出声提醒,阿梨转头就冲出去,一把抱住苏砚,小手够着去捂他的嘴巴,小声嘀咕道:“你也心疼一下爹爹好不好!你怎么这么不孝!” 苏砚:“……” 然后几个孩子就自动地消失在门外了。 敖雨辛见状好笑又欣慰道:“阿梨终于也开始懂事了。” 苏长离虽然面上无所表示,但心里必然是受用的。他看了看那碗安神汤,随之顺手端了起来,习惯性地大口几口就喝光了去。 也不怪苏长离没有察觉,因为敖雨辛的膳汤每隔一段时日就得换一换方子和口味,一是根据她的身体情况及时调整,二是怕她腻了得换换。 所以今天才新换的方子和汤材,连苏长离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他当然不知。 喝完以后只知和平时的安神汤味道有所区别。 敖雨辛将孩子们的书案收整齐,回头看见苏长离抿唇品品,便问:“安神汤味道不好么?” 苏长离放下碗,道:“没有。” 书房的门半开着,因为孩子们这会儿还没睡,随时可能会到门边来叫人,所以敖雨辛就没关门。 有夜风从门外入,这时节还是带有两分凉意。 苏长离不会觉得冷,他甚至还觉得有点热。 而且越来越热。身体气血有些翻涌,使得他口干舌燥,浑身开始冒汗。 敖雨辛尚未察觉,软声道:“二哥,你先忙,我去看看孩子们睡觉了。” 苏长离扯了扯衣襟,抬眼就见她往门外走去。 然,敖雨辛刚走到门口准备出去,忽然身后便有一只手撑住了门。她回头一看,见是苏长离站在她身后,脖间隐隐有汗迹。 敖雨辛见他衣襟微敞,不由得愣了愣,问:“二哥你怎么了?” 苏长离低低道:“热。” 她看了看开着的半扇门,轻声道:“有风进来也仍是感觉到热吗?” 苏长离没答她,只是垂着眼帘看她。她身上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心痒。 渐渐敖雨辛就看出来他的眼神里爬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张了张口,蓦地有些心慌。 不等她说出话来,苏长离便当着她的面,将那开着的半扇门也缓缓关了去,并插上了门闩。 敖雨辛:“……” 第558章 那怕不是安神汤 苏长离看着敖雨辛胸口起伏、眼神惴惴的模样,一时气血翻腾得愈加厉害,加上她身上的味道在引诱,他身体一下就起了强烈反应。 苏长离缓缓俯下身,将头放在敖雨辛的颈窝里深嗅。 敖雨辛能感觉到他呼吸异常灼热,烫得她发颤,连忙扶了扶他,问:“到底怎么了……” 苏长离沉沉道了一句:“那怕不是安神汤。” 话语一落,他手臂便猛地将她腰肢勾进怀里,顺着她纤细的脖子吻上她的唇。 这一吻便再停不下来。 裙带被他扯了去,敖雨辛无力阻止,被他手掌有力地提起了腰肢…… 敖雨辛不得不伸手攀住他的肩勾着他的头,眼神迷蒙里带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使他在强硬地挤进时,听得她轻攒着眉头娇声入骨地唤着“二哥”。 他也得以亲眼看见,她眼底的迷蒙水雾,被他的热度蒸开,漫成醉人的烟霞。 苏长离失控了,血气方刚,又浑身都是力气。 她身子骨儿已恢复成了以往那般柔韧又能缠死人的模样,苏长离狠狠溺进温柔乡里,再难出来。 他克制了这么久,而今气血大盛,又见她气色状态甚好,她醉眼迷离,脸颊浮起绯红,他是恨不得将自己彻底融入进她身子里。 从门边到坐榻边,他毫无保留地狠狠征讨她。 敖雨辛又挠又咬他,低低呜咽着哭。 后来又辗转到了书桌前,云雨激狂。 持续了一个时辰,他方才将满身气血都归凝,彻底纾解出来。 而怀里的人儿被那猛洪冲击得叮咛不止。 敖雨辛衣衫凌乱,趴在苏长离怀里动都没力气动。 她脸颊上的红晕不散,依然勾人得紧。 苏长离亲了亲她的脸,又开始躁动。 随即他用衣袍裹了她的身子,便起身抱她回了寝宫。 寝宫里的浴汤已准备好,苏长离抱她入浴,便在水里又是狠狠折腾她。 后来出了浴到了床上,还没放过她,再来了一次。 仿佛要将之前所有隐忍的全都找回来。 敖雨辛恍然间感觉,天都要亮了。而她被苏长离带着上天入地,仿佛遨游了世间无数遭。 跟苏长离一夜纵情的后果是,第二天敖雨辛直接下不来床,嗓子也都是哑的。 那男人体力好,精力又旺,她哪能吃得消。 昨晚苏长离抱敖雨辛回房时就吩咐过,书房里不要动,今早等苏长离精神十足地去早朝回来,再让人把书房里昨晚装安神汤的碗拿来。 敖雨辛一闻便知,这哪是安神汤,分明是昨日太医才给她新调配的补血养气的羹汤啊。 难怪苏长离气血大振,他身体底子本就好,喝了以后不出状况才怪。 宫人们不会出这样的错,只要稍一调查,就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不一会儿,罪魁祸首阿梨就被拎进寝宫里来了。 她看见敖雨辛靠在床上休息,便眼巴巴地问:“娘,你怎么了呀?是不是不舒服呀?” 敖雨辛默了默,有些沙哑道:“昨晚是不是你把你爹的汤给换了?” 阿梨又瞅了瞅她爹,道:“昨晚爹爹很虚弱,现在看起来好些了。娘的汤果然很有用。” 敖雨辛:“……” 敖雨辛道:“你怎么看出来你爹昨晚很虚弱?” 阿梨道:“不知道,就是感觉。” 敖雨辛吁口气,道:“你爹不虚弱,他和你一样,也不能喝那种汤。” 阿梨瘪瘪嘴,道:“我就是担心爹爹。” 敖雨辛见她这可怜模样哪能生她气,缓了缓,只好道:“我知道你是心疼你爹,但你那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因为那方子是给娘调理的,要是给你爹用了可能效果会适得其反的,知道了吗?” 阿梨道:“可是……我看爹爹精神挺好的呀……” 第559章 因为她爱我 苏长离难得没有收拾她,一是阿梨本是一片好心心疼爹爹,二是虽然昨晚喝错了汤,但他的体验很好。 苏长离面容平淡道:“我精神好了你娘的身体就不会太好,这是加重你娘的负担。” 阿梨很茫然:“为什么呢?” 苏长离道:“因为精神太好,需要找地方消耗。” 阿梨想了想,有些害怕地问:“爹爹你是不是要打娘啊?” 苏长离道:“我不打她,但她会很累。我睡不着,她就得哄我,她也没得睡。” 敖雨辛哭笑不得,某种程度上,也可以是他这么说。 而且阿梨确实听进去了,对她来说也比较好理解。 阿梨道:“爹爹都这么大个人了,为什么睡不着还得要娘哄?” 苏长离理所当然道:“因为她爱我。” 敖雨辛闻言抿了抿唇角,心里有些怦然。 阿梨一听,就有点酸:“娘也很爱我。” 苏长离道:“再有下次,往后你娘也不必再哄你,只需哄我。” 阿梨舍不得娘累着,又听爹这么说更是不干了,赶紧抱住敖雨辛道:“以后再不给爹爹喝好汤了,娘要哄只能哄我。” 午膳孩子们都在膳厅里用了,苏长离去膳厅给他们布好菜,由苏砚照看弟弟妹妹们。 苏长离便回寝宫里陪敖雨辛一起用。 用完午膳后,苏长离又按着她给她上了药,方才拥着她午睡了一会儿。 苏长离小睡了小半个时辰后,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更衣,精神头更好些,他将政务搬来寝宫理。 敖雨辛正困倦,浑身酸懒,唔声道:“二哥你为什么精神能这么好啊?” 苏长离翻开折子,道:“可能是昨晚进补得好。” 敖雨辛:“……” 敖雨辛迷迷糊糊又睡了个下午觉,等她将将醒来时,睁眼见窗外斜阳散落着余晖进来,苏长离正坐在案前,将理好的折子收整齐。 敖雨辛便一直望着他的侧影,觉得如斯安宁。 苏长离似知道她醒了一般,忽开口道:“天气暖了,朝中诸事也已步入正轨,这几日我将事情都安排一下,然后我们去徽州。” 敖雨辛一听,登时睡意全无,当即坐起身来,尽管还腰肢酸软,却也精神十足:“回徽州?我们可以回徽州?” 苏长离回头看她一眼,道:“爹娘在徽州,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回?” 敖雨辛哪还顾得上,连忙掀被下床,光着脚就朝他跑去。 她一下扑上来,苏长离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他依稀笑了笑,手掌揉着她的腰道:“有这么兴奋?身子不累了?” 敖雨辛搂着他脖子,趴在他肩头,笑道:“是很高兴。”紧接着她又有些担忧,“我们都去徽州了,那朝中怎么办?这来去得耽搁些日子,没有问题么?” 苏长离道:“我自会安排好,带些大臣随同,朝事也会送到徽州来,一两个月不是问题。” 随后几日,朝中就紧锣密鼓地安排了起来。 阿梨和哥哥们得知要回徽州去看望外公他们,都十分高兴。 阿梨早早就已经开始在计划要带些什么东西了,并且不需要宫人们帮忙,自行打包。 她在自己房间里进进出出,想起什么就往箱子里塞,狼犬就跟着她一起进进出出。 阿梨每放一样东西,狼犬还要上前去闻一闻。要是是零食的话,她前脚放进去,后脚狼犬就给她叼出来丢一边了。 不光阿梨,苏长离也让三个哥哥有时间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哥哥们就收得比阿梨整齐多了,箱子里基本都是书本功课一类的,而阿梨箱子里则全是玩具。 阿梨兴奋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因为她自有记忆以来,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出过远门。 外公家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不光她如此,哥哥们同样也是如此。每年基本都只是外公家来京都看望他们。 还有两天启程,晚上阿梨故事也不听了,就追着爹娘问,外公家远不远?是什么样子的?那里好不好玩? 阿梨无数个问题,苏长离一句话回了她:“去了你就知道。睡。” 第560章 新衣 由于前两天太兴奋,以至于真到了启程出发这一天,阿梨倒实实地睡了过去,什么时候出发的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一觉醒来,他们已经在郊外了。 苏长离从大营点了兵同往,还有朝中大臣们,等到了徽州,约摸正是春深渐入夏的时节。 徽州的夏天早晚要比京都要凉爽一些。 京都的大臣们也少有机会外出远游,正好可以看看徽州境内的地貌景致,还能避避暑。 这厢,楼千古收到了敖雨辛的信,兴冲冲跑来找姜氏,道:“嫂嫂,小辛来信啦。” 院子里春阳暖和,楼千古进屋子,看见姜氏正坐在窗户边的坐榻上,小几上摆放着针线篓子,她怀里铺着件衣裳,正在收针脚。 姜氏闻声抬起头来,腼腆笑道:“信上说什么了?” 楼千古过来往坐榻上一坐,道:“她说他们一家去徽州了,让我们有信的话就往徽州寄。” 姜氏放下手里的衣裳,连忙拿过信来瞧一瞧,道:“那应该这一程小辛和孩子们都会很开心。” 楼千古道:“肯定的啊,这几年她都在京都陪着她二哥,都很久没回过娘家了呢。” 说着又看了看姜氏怀里的这件衣袍,快要做成了,就剩下最后一点针脚,道:“又是做给我哥的吧。” 姜氏道:“给他做两身春衣。” 楼千古道:“做好了你也不说,就放在衣橱里,他自己从来只看衣裳颜色,又不会看针脚纹样,你不说他怎么知道是你做的啊。” 姜氏只是笑。 楼千古便起身又道:“你不说,我去跟他说。” 姜氏连忙拉住她,道:“算了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让他知道。” 楼千古道:“为什么呢?” 姜氏道:“只要他穿起来合身舒服就行了。” 不知不觉,楼千吟的春衣夏衣,都悄然被姜氏换置了新的。他第一次穿的时候,总能闻到一丝丝仿若姜氏身上的味道。 后来楼千吟还是察觉到了,问姜氏:“新的?” 姜氏轻声应道:“嗯。侯爷可觉得合身?” 楼千吟淡淡道:“合身。” 然后便无下文了。 虽说楼千吟每日也要去他的小阁楼,但是与去年又不大一样。他并不是整日都待在上面,像以往姜氏给他送饭那样的情况也少了,因为一到时间他便下来同姑嫂两个一起用饭。 他回到院里,总能看见姜氏在膳厅里摆碗筷。偶尔姜氏抬起头来,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她眼里隐隐有光,他故作神色如常。 楼千吟进来坐下,道:“让你记的那些药材,记得怎么样了?” 姜氏惭愧道:“记得不是很好,总有些记不住。” 楼千吟问:“哪些记不住?” 楼千古就翻了个白眼:“嫂嫂都说有些记不住了,她怎么记得是哪些记不住?” 晚间,姜氏就见楼千吟命人把书阁里所有记载药材的百草药经送到了屋子里来,放在书案上,好大的几摞。 彼时楼千吟坐在案前,随手拿一本翻开来考考姜氏,有时候是说出一个药名,让她阐述药材的形、性、味等,有时又反向来让她说出药名。 姜氏过来坐在他身边,像个受夫子考核的乖学生一样,紧张又局促。 楼千吟一连考了她好些,都能磕磕盼盼地说明白。 但后来往复杂少见的药材上考,便有些她还答不上来。 姜氏缩着脖子,以为侯爷要发火了,结果楼千吟只是看了看她,然后把书放在两人之间,手指指着上面的图案,一一讲解给她听。 她便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手指在书上指划。 楼千吟道:“我教的时候你就认真记,往后每天晚上我都抽取十味药考你,要是答不上来,就别想上床。” 姜氏抬起头看他:“啊?” 楼千吟见她这有些呆愣的神情模样,微微顿了顿,下一刻冷板着脸色,道:“啊什么啊,这点都记不住,有什么资格上床睡觉?” 姜氏连忙点头道:“我记,我认真记。” 为了能跟精致媳妇儿睡在一张床上,说什么也要努力啊。 第561章 搽药 两个月的时间,还真让姜氏把家里所有的药材药经等都给记了个七七八八。 后来姜氏整理书架上的书时,发现了一些药经以外的其他的书。她拿来翻开一看,不由得十分惊奇,道:“侯爷怎么会有这些民间杂谈?” 楼千吟若无其事道:“谁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他一边翻着手里的书看,一边又道,“谁会看这种书,明天处理了吧。” 姜氏踟蹰着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楼千吟抬头看她:“你要看?” 姜氏道:“要看的,以前出嫁前我在家常看。” 楼千吟又低下头去看书,继续若无其事:“随便你。” 于是晚上睡前,姜氏都会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完才睡。 楼千吟的案头上总是有许多翻开的书,看了一半没合上。姜氏给他整理时,还是惯常地把当页的书页折了一个边角才合上。 后来白天的时候,楼千古来找姜氏玩,就看见姜氏坐在屋檐下削竹片。 楼千古坐过来问她:“嫂嫂弄这个干什么啊?” 姜氏道:“做点书签。”她将手里的竹片削得十分纤薄细滑,又道,“你哥看的书大多都不爱合起来,我每次都替他折书页也很容易折旧了,就打算用这个来做标记。” 削好了竹片,她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些纹样,再用刻刀把纹样仔细地雕刻下来。而且她刻的纹样都是药经里的各种药材的植株形状。 不知不觉,楼千吟看了一半的书里,就都是夹着这样的书签。 他一翻开,便有一道清幽的竹香味。 随着天气暖和了以后,蚊虫也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 姜氏往屋子里点有驱赶蚊虫的药香,蚊虫飞不进来,可是她出房间做点什么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叮上。 这晚楼千吟就看见她白皙的手腕上有稀疏的小红斑点,当即问道:“你出疹子了?” 姜氏道:“没有啊。”她顺着目光往自己腕上一看,道,“可能是没注意给蚊子咬的吧。” 对于这样的痕迹她十分熟悉,因为往年间或多或少都会有。而且蚊虫特别喜欢来咬她,一叮上就会留下这样的小红斑点。 楼千吟面色冷淡,转身去他桌案的抽屉里取了药来给她,道:“自己搽上。” 姜氏道:“过两天它自己就消了。”可抬头一看他的眼神,仿佛她不擦就是对不起他一样,连忙又改口道,“我搽,要搽的。” 楼千吟坐在案前看书,姜氏就借他桌案上的灯,捞了袖子,手指蘸了药膏给自己擦药。 只是楼千吟书页翻都没再翻一下,余光总是打斜。 结果还没搽两下,怎想姜氏袖摆不慎扫到桌角,就将那药膏给扫落了下去。 还不及打翻在地,楼千吟及时伸手就来稳稳接住。 姜氏吁口气道:“谢谢侯爷。”真要打翻了,估计精致媳妇儿得发飙了。 楼千吟语气不善道:“毛手毛脚,能指望你做好什么?”顿了顿又命令道,“把手伸过来。” 姜氏见他指腹往那小盒里匀上了药膏,就试探着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楼千吟一手拿住她的手腕,指腹往那些红点上轻轻抹去。 姜氏蜷缩着手指,细白的皮肤在灯火下可见青色的血管很是清晰。 楼千吟一边给她搽,一边冷冷道:“你以为被蚊子咬了没事?那只是你运气好。但凡这蚊子要是吸过前一个有病的人的血,再来吸你的,你看看它传不传给你。” 姜氏努力一手扶着桌角,微微往他这边探着身。 等楼千吟给她把手上能见的红点都抹好了,不经意间抬眼,见她认认真真低头看着的模样,一时握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他的手很好看,夹杂着一股药香,腕上被他碰到过的地方都在发烫。姜氏垂着眼帘,仔细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第562章 药丸 楼千吟再蘸了蘸药膏,往她头这边伸来。 姜氏下意识地躲了躲。 楼千吟道:“你耳朵边还有。” 她便维持着微微探身的动作,不动了。 楼千吟指腹碰到她耳廓背后的地方,那里有一只红点。 几许发丝萦绕,显得她耳朵后面洁白细嫩极了,那一只红点点缀其间,其实很是好看。 片刻,姜氏道:“侯爷,那……可能是一颗红痣。” 楼千吟手指一顿,道:“怎么不早说。” 姜氏道:“才想起。” 他指腹特意抚了抚,确实没有蚊虫叮咬的凸痕。他不由再看了一眼她耳朵背后,这才收回了手。 第二日中午,楼千吟从小阁楼里出来,用罢了午饭,叫了姜氏回屋里。 楼千吟在案前坐下,叫她过来,道:“伸手。” 姜氏以为又要抹药了,老实地伸了手出去。楼千吟皱了皱眉头,却道:“另一只。” 她不明所以,就换了另一只。这只手腕上戴着与他一对儿的红绳,红色与金珠搭配,衬得她皮肤很白。 楼千吟伸手来解她的红绳。 姜氏顿时按住他的手,有些慌张地护好自己的红绳。 楼千吟抬头看她,她踟蹰道:“钦天监说这个不能取……” 楼千吟不耐烦道:“谁稀罕你这个,我又不是没有。现在取了一会儿再戴上便是。” 姜氏迟疑了一下,还是任由他解下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楼千吟打开了红绳上的镂空金珠,没动里面那只极小巧的小金珠,而是又放了一样东西进去。 那是两粒比小金珠还小些的药丸子,正好与小金珠一起把外面的镂空金珠给填满。 姜氏看着他又将金扣扣上,把红绳重新戴回到她手上。 楼千吟边给她系红绳边道:“以后没蚊子再敢咬你。” 姜氏愣愣地看着他腕上的红绳,轻声地道:“那侯爷呢?侯爷这红绳里要不要放药丸?” 楼千吟清清冷冷道:“我不像你,这么招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喜欢。” 他身上常年浸着苦涩的药味,没有蚊虫喜欢近他的身。 给她弄好,楼千吟便起身去小阁楼里了。 姜氏在他身后道:“谢谢侯爷。” 而后姜氏发现,她再去花丛树林间走动,还真的再不招蚊虫了,那些飞虫见了她都绕道走,一下午到晚上,她都没再被叮一下。 晚间,姜氏在给楼千吟准备洗漱事宜时,便道:“侯爷给的药真的很管用,果真没再咬我了。” 楼千吟一脸冷淡道:“我给的药都没用还有谁的有用?” 姜氏抿着唇笑。 就寝时,姜氏躺在床上,便一直抚摸着腕上的红绳珠子。 后来她轻声呢喃道:“侯爷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楼千吟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又被她一句话给掐住了,便冷哼一声,道:“你总共才见过几个人。” 姜氏轻阖着眼,眼帘微颤,眼角隐隐兜着一抹润意,道:“不知道,就是觉得,以后都遇不上侯爷这般厉害的人了。” 他听来,像是心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微不可查地震了震。 敖雨辛一家人才刚入徽州地界,还没抵达徽州城,镇国侯和侯世子就骑马带兵前来迎接了。 阿梨趴在车窗边,探出小脑袋,带头吆喝:“我的外公!我的舅!” 镇国侯远远传来一阵硬朗的笑声。 敖战生年纪虽小,可从小随镇国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镇国侯带他就跟当年带大苏长离一般,以至于敖战生现在也能独自骑马,而且马术还很娴熟。 他直接驱马就跑到了孩子们的马车这边来,显然十分高兴,看向他们的眼神又黑又明亮,脸上挂着少年明朗的笑意。 苏砚做大哥的比他小几岁,唤道:“小舅。” 三个弟弟妹妹都跟着脆生生地唤“小舅”。 阿梨伸手就要抱,敖战生笑着把她径直从窗户间抱了出来,放坐在马背上。 阿梨兴奋得直叫唤。 第563章 安顿 镇国侯先跟苏长离和敖雨辛打了招呼,又看了看孩子们,然后便带着队伍往徽州城去。 镇国侯早先就收到了消息,城中大臣们的住处都已经安置妥当了,随行的士兵们也都各司其位。 敖雨辛和苏长离带着孩子们熟门熟路地往侯府里去。 侯府的主母夫人姚如玉正带着侯府上下在门口等着。 以往敖雨辛的爹和弟弟每年都要往京都走动几次,但姚如玉总归不如他们父子两个方便,因而去的次数并不多,阿梨见了姚如玉一时还有些陌生。 姚如玉笑道:“怎么的,阿梨不认识我了?” 苏砚道:“这是外婆。” 阿梨也乖乖地叫了一声,道:“原来外婆这么年轻的呀。” 惹得大家哄然而笑。 姚如玉道:“阿梨是个嘴儿甜的小机灵。” 随后镇国侯引苏长离进门,敖战生负责带几个孩子,姚如玉过来牵敖雨辛的手,敖雨辛笑着道:“娘一切可还好?” 姚如玉道:“都好,都好。” 过去了这么些年,姚如玉还和从前没有太大的改变,岁月只在她脸上留下了微末的痕迹,看起来仍是美丽又温和。敖雨辛看得出来,她和爹在一起应是过得很不错的。 丫鬟宝香从旁笑道:“但就是先前得知小姐回来,夫人连日都高兴得睡不着呢。这不总算是把小姐盼回来了。” 进了家门,敖雨辛见到家里的一切也几乎都没有变,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镇国侯拍拍苏长离的肩膀,领着他进正厅里,孩子们闲不住,就让敖战生带着去转转,先熟悉熟悉这里,姚如玉便带敖雨辛去往她曾经居住过的后院闺房。 院子里都已经打理得干净整洁,敖雨辛一步踏进去,仿佛回到了过去。 院里的树长得十分茂盛,树干上还留有一些瘢痕,是从前敖雨辛挥流星锤时不小心给砸上去的。 房中的一切摆设也如旧,敖雨辛一推门进去,就不由自主地忆起从前在这闺房里发生的事。 姚如玉道:“你二哥那边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你看看,你和他是住他那边还是住这边?” 敖雨辛道:“来都来了,就住这边吧。” 姚如玉笑道:“我原也是这般想,你做女儿家时,这屋子里的东西总归是比那边齐全。那边院子简单些,就桌椅床柜,而且你二人住也稍显紧凑了些。” 随后就命下人把行李都搬取到这院里来。 姚如玉和敖雨辛坐在屋里说了会儿话。 姚如玉仔细瞧了瞧敖雨辛,笑着点点头道:“丫头养得不错,虽是几个孩子的娘,却也越来越有味道了。这一看便让人放心,你二哥没亏待你。” 敖雨辛抿着唇笑道:“他当然不会亏待我。” 姚如玉审视了她一番,挑眉道:“他眼光刁,外头的人瞧不上,偏偏瞧上了家里养着的,不过他一点也不亏。” 敖雨辛窘迫道:“如今娘还打趣我。” 姚如玉又笑:“打趣你作甚,就是那小子赚了。” 随后姚如玉又问:“孩子们平时与你们是怎么睡的?阿梨最小,晚上可离得你们?” 敖雨辛道:“平时都是三个哥哥一间房睡,阿梨与他们分了房独自睡,晚上倒也安分老实。” 姚如玉道:“那便好,我打算让兄弟三个去你二哥原来的院子睡,另外收拾出一间隔壁的院子给阿梨,可好?” 敖雨辛点头笑道:“凭娘安排便是。”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也不见苏长离过来,姚如玉道:“定又是你爹拉着他叙话了,也不放他过来落个脚。” 敖雨辛只顾笑,道:“二哥也是爹养大的嘛,而且爹知道有娘陪着我说话呢。” 姚如玉道:“去年京都闹瘟疫的事,当时你爹担心坏了,要不是朝中旨意下来,让各地方原地不动、控制人丨流流动,你爹怕是直接就去京都里看你们了。现在你们俩回来,你爹约摸就是要问他这事。” 敖雨辛并未提及苏长离也感染了的事,只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第564章 住处 敖战生带着四个孩子将家里的前庭后园都逛了个遍。阿梨大惊小怪,一有什么新奇的景致或者摆设,就要跑去看半天。 敖战生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团子,不由道:“上回见的时候她还黏在人身上不愿下来,这回是跟条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了。” 而且敖战生实在无法理解阿梨感到新奇的点,就是遇到一座假山,她也要跑去“哇”一声,然后试图往假山上爬两腿。 敖战生便问苏砚:“照理说,你们住在皇宫里,宫里比咱这侯府大得多了,难道阿梨没见过假山、池塘、亭台楼阁,要这么的兴奋?” 苏砚便道:“她是这样。现在就是见到块泥巴,她也会跟见到块宝似的。” 敖战生看看三个哥哥,又看看阿梨,这哥哥和妹妹的性子实在是相去甚远。 到了晚上,一大家人准备用膳了。 侯府里极少有这般热闹过,膳厅里都是镇国侯的“哈哈哈哈”声。 姚如玉本是和敖雨辛一起照看孩子们吃饭,但是她发现孩子们吃饭的时候规矩得很,根本都用不着怎么照看。 苏长离给孩子一一布完了菜,他们就自己吃自己碗里的。 镇国侯毫无疑问是把窖藏的好酒取出来,跟苏长离喝。 阿梨始终还记得一件重要的事,扒着饭碗问:“外公,外婆,娘的闺房是不是在你们家呀?” 姚如玉应道:“当然是。” 阿梨眼神亮晶晶:“那我要去看娘的闺房。” 姚如玉笑道:“等你吃饱了饭,一会儿我们就去后院看好不好?” 阿梨老成地说道:“闺房不能随便给人进,外公外婆知道吗?” 姚如玉道:“姑娘在出嫁前,是这样的。” 阿梨就问:“那为什么爹爹就能进呢?” 镇国侯和姚如玉一愣。 敖雨辛扶额道:“阿梨,好好吃饭。” 姚如玉好笑道:“谁跟你说的?” 阿梨道:“当然是爹爹说的呀,他说他不仅进了,他还睡在了里面呢。” 镇国侯看向苏长离,道:“你平时就给孩子讲这些?” 敖雨辛连忙道:“不是,是之前给阿梨分房睡的时候她不依,后面才闹出来的笑话。” 阿梨道:“反正我今晚也要睡在里面。” 苏长离道:“你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把你从家门扔出去。” 阿梨人小,但也会审时度势,软巴巴道:“外公,爹爹说他要扔我。” 她这一撒娇,镇国侯顿时一颗汉子心变得软烂如泥似的,道:“你放心,有外公在,你爹不敢。” 阿梨道:“那我晚上睡娘的闺房吧。” 镇国侯:“这……” 姚如玉笑问道:“你睡了,你爹睡哪儿呢?” 阿梨:“爹爹睡别的地方啊。” 镇国侯禁不住阿梨的一阵软磨硬泡,就道:“我看,要不苏长离跟这兄弟三个一处,还睡以前的那间院子,阿辛和阿梨一起住阿辛以前的院子,成不?” 姚如玉嗔了镇国侯一眼,道:“下午时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行李什么的都放置好了。” 他什么都不懂,一个劲儿瞎安排。 镇国侯道:“行李放置好了还可以再搬嘛。阿辛你觉得怎么样?” 敖雨辛汗颜道:“我……都行。” 阿梨一个劲地点头,还来不及欢呼,苏长离便直接拒绝:“不成。睡以前哪个院子都行,但敖雨辛得跟着我。” 姚如玉道:“我看一会儿饭后再重新安排一下吧。” 晚饭后,阿梨得以去到敖雨辛从前的院子里,进了敖雨辛闺房一看,就再不肯去别处了。 苹果也被她牵到院子里来,威风凛凛地蹲坐在门口,俨然这里成了她的地盘。 姚如玉道:“那这样吧,丫头跟你二哥去他以前的院子,三个哥哥们去隔壁院子,可好?” 敖雨辛应下。 第565章 他的院子 姚如玉便缓缓蹲下身去与三个哥哥齐平,温和地笑着道:“那哥哥们跟外婆去隔壁院里安顿怎么样?” 镇国侯和宝香见她一蹲身,顿时就有些紧张,连忙想伸手去搀扶。敖雨辛看在眼里,姚如玉跟他们道了一句“不碍事”。 三个哥哥点头,随之姚如玉起身牵了他们往外走,镇国侯也跟着走了出去。 家里下人们连忙把三处的行李分别都换置了一番。 阿梨的行李抬进屋子里,各种玩具一大堆。 苏长离临离开前,在敖雨辛的房门前站了站,对正踮着脚伸手去够案台上的摆饰的阿梨道:“里面你娘的东西不要乱动,除非你想真的出去睡大街。” 阿梨赶紧缩回了罪恶的小手,看着房门口人高马大的爹爹,深刻地怀疑道:“你就是嫉妒我有娘的闺房睡而你没有。” 苏长离道:“我有你娘睡就够了。” 敖雨辛在屋檐下听见,窘迫地小声道:“苏长离,在爹娘家里你说话注意些。” 阿梨在房里玩玩具,敖雨辛和苏长离便后脚也暂去了三个哥哥们的院子看看。 院子布置得很温馨,哥哥们在这里的日常起居完全不是问题。 都安顿好了以后,敖雨辛道:“剩下的不要娘操心,娘赶紧回去歇着吧。” 镇国侯也道:“你回去歇着,他们两个就是在这家里从小长大的,什么不知道,有事也会问家里的下人,你不要操心。” 等三处的行李都重新归置好以后,有苏长离陪在敖雨辛身边,姚如玉也就没跟着去他们院里了,只道:“阿辛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院里的嬷嬷。” 随后宝香便搀扶着姚如玉回去休息。 镇国侯问苏长离道:“要不要再去喝点酒?” 姚如玉不禁回头道:“喝什么酒,他们在路途中辛苦了这么多日,好不容易到了,还不让他俩也赶紧回去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喝酒。” 镇国侯挠挠头,这才作罢。 等该安顿好的都安顿好了,最后苏长离才牵着敖雨辛的手一同往他曾经的院子里走去。 这里的花园小径,一草一木,徐徐走来,都让敖雨辛倍感亲切。 进得他院子里后,抬头一看,院子里还是如以往一样冷冷清清,灯火朦胧,回廊上干干净净,廊角外的池塘依旧。 顷刻间,许多曾发生在这里的事便自然而然地呈现在敖雨辛脑海中。 苏长离曾坐在那廊下看书,满院白雪皑皑,她努力尝试着来亲近他;旁边是盥洗室,她见过他从里面冲完澡出来,满身湿气的样子;还有那廊角的池塘边,他们一起喂鱼,一起做过男女之间最亲近的事…… 敖雨辛任由苏长离牵着她走到廊下,推开房门。 房中陈设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但是房中空置已久的气息拂面而来时,敖雨辛还是禁不住有两分脸红心跳。 可能是因为这里里外外都有着他们在一起时的影子吧。从前她对身边这个男人怦然心动的时候,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带着孩子回到这里来,她理所当然地住进他的屋子。 房里有两分空旷,但也添置了不少的东西。 床被铺得整整齐齐的,墙边还放置了一个浴桶,眼下已经灌满了热水。 敖雨辛还站在屋门前发愣的时候,就被苏长离给一手拽了进去。 房门关上那一瞬间,她被压在门上深吻。 后来他手臂有力地揽起她的身子,褪了她的裙裳…… 敖雨辛气喘吁吁,手无力地阻他,仰长脖子,禁不住男人在她颈边霍乱,娇声道:“路上累了,二哥早点……洗完休息吧……” 可苏长离哪能放过她,在路上那么多日,因着有孩子在,都碰她不得。眼下回到了这房间里,还指望他会客气么。 敖雨辛有些迷乱,好像他也曾在这间房里将她这样压着忍无可忍地掠夺亲吻过。 后来她身子一撑,情不自禁丨地轻叫出声。 浴桶里的水哗哗作响,苏长离抱着她一同入浴,在水里极尽缠绵地品尝她的甜蜜。 沐浴完,敖雨辛便被他抱到了床上,随之压下,更是血气翻腾地猛烈侵占。 敖雨辛所有的感官感知到的都是与他的过去和现在,她心动极了,沙哑地喃着他的名字。 这床总归是有些老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后来苏长离一手撑住床柱,一手握着她的腰,在她的颤栗中一次次深入桃源…… 积攒多日的力气,恨不得在她身上消耗光。 这一晚,他好像出奇的精力旺盛,也不知是不是环境所致,使得敖雨辛也异常敏感。她越敏感他越凶狠,后来她浑浑噩噩,极力应承。 她依稀听见他低喘着,一字一顿在她耳边嘶哑道:“年少的时候,不止一次动过念头,想将你哄到我床上,这样待你。” 敖雨辛眼角迷离,脸颊上布满红晕。 她轻轻叮咛,他能够感受得到,她很情动。 第566章 看孩子的一把好手 翌日无人来扰。 就连侯府用早饭的时候,姚如玉也没让人来叫他们。 彼时姚如玉帮忙给阿梨穿戴,给她准备了一套她这个年纪戴的小首饰,阿梨非常喜欢,配合着穿好衣裳,又让外婆给她梳好头,洗好脸,然后才去膳厅。 镇国侯则去叫三个小子用膳。 没想到三个小子早就起了,自己穿好洗漱好,在院子里练功了。 镇国侯进院看见这三个齐溜溜的男孩子,长得漂亮又健康,模子里都有些敖雨辛和苏长离两人的影子,一时间心里欣慰欢喜极了。 镇国侯叉着腰看了一会儿,又指点了两下,道:“走,跟我去吃早饭了,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带你们去军营里遛两圈儿。” 三兄弟一听,神采奕奕,显然十分向往。 孩子们和镇国侯夫妇、敖战生都到膳厅齐了,但是不见敖雨辛和苏长离。 镇国侯刚要差人去叫,姚如玉便道:“他们的早膳我都温着,等他们睡醒了传到院里去便是,不用去叫。” 镇国侯道:“怎么不叫呢,阿辛以往素日都起得早,苏长离也每日去军营去得早,这个时辰他俩定是已经起了。” 姚如玉好笑道:“你说的以往,是多久以往?” 镇国侯道:“不就是他俩都住在侯府还没成亲之前。而且现在苏长离在京都的时候每天得上朝吧,看这时间,估计朝事都快结束了。所以他俩不可能还睡着,叫来一起用早膳多热闹。” 姚如玉道:“他们路途辛苦,就让阿辛多睡一阵子。” 镇国侯想,以苏长离的精力,便是让他赶路一两个月,他早上也照样能按时起来;而且孩子们都精神着呢,敖雨辛以往也是能耐的,不可能还不如孩子们吧。 只不过还不待镇国侯再说什么,姚如玉又道:“何况这久不回来,而今到了家里,哪有不感慨回味的,夜里也不知是何时睡的。你们男人精力是旺盛,但也得考虑一下身边的人。阿辛要是起了身,自然第一时间就会来看孩子们。” 她都说得这般明显了,镇国侯的脑子才算反应过来,吭哧道:“那行吧,你们外婆说得对,爹娘累着了,咱们先吃。等他们醒了再吃。” 四个孩子一脸常态,敖战生给他们舀粥布菜。 阿梨两手捧着小粥碗,道:“有时候我爹娘是不和我们吃早膳的。爹说娘失眠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去吵她。娘前一晚失眠了以后,第二天一上午都在寝宫里休息呢。” 说完,她才埋下头去吸粥。 姚如玉将早点夹进孩子们的碟子里。 阿梨吸了几口,抬起头来又道:“但我爹就不会失眠,每天早上都起得早。” 姚如玉笑道:“阿梨乖乖吃。” 这侯府的早膳与宫里的早膳口味不一样,但对于三个哥哥来说不挑食都一样,只阿梨觉得更香些。 用完早膳后,镇国侯和敖战生就带三兄弟往军营里去了,姚如玉则带着阿梨在院子里玩玩,又问了她新近都学了些什么,玩些什么玩具。 阿梨把狼犬牵出来遛遛,姚如玉以前是见过苏长离养的狼犬如何凶狠的,眼下有些不可思议,这般雄壮的狼犬竟成了看孩子的一把好手。 本来姚如玉和宝香都还有些避让,但见阿梨跟狼犬非常要好,阿梨在院子里铺着的席面上玩玩具,她想要什么就跟狼犬说,狼犬来来回回都给她叼到面前来。 后来姚如玉也陪阿梨玩了一会儿。 只不过玩了一阵过后,阿梨沉迷玩具无法自拔,然后狼犬就起身来回转了几圈,开始吼阿梨。 阿梨不惧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再玩会儿就去。” 狼犬又吼她两声,见她还不动,便用嘴来叼着她往屋子里拖。 阿梨很惆怅,硬是被拖到席面边缘,狼犬又把她的一双鞋叼过来,用狗嘴往她小脚上拱了拱,示意她穿上。 阿梨这才慢吞吞地穿上,跟着狼犬一道进屋了。 第567章 多睡会儿也没事 姚如玉和宝香也跟着到门口看得是瞠目结舌,只见狼犬把箱子里的书叼了出来一嘴丢在了阿梨身上……然后狼犬就威风凛凛地蹲坐着,狗视眈眈地督促着阿梨。 这狼犬不仅陪玩,还陪学习啊。 阿梨学习练字的时间到了,姚如玉给她准备了笔墨,在旁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写。 没想到阿梨能写得这般漂亮的字,问她学会多少字了,她答会上千字了。 随后姚如玉还教了她一些新的字。 这丫头玩起来的时候很贪玩,没想到学习起来的时候也很专注。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子里,满屋子都是宁静的味道。 敖雨辛动了动眉头,一觉醒来,首先看见的是陌生又熟悉的床顶的帐子。 这顶帐子之所以熟悉,因为昨天夜里她晃晃荡荡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然后她才渐渐地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苏长离从前的房间里,敖雨辛一侧头,便发现身侧躺着的男人,正正对上他一双眼睛。 苏长离道:“睡醒了?” 敖雨辛见外面天光大亮了,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长离道:“应该已经巳时末了。” 敖雨辛惊了惊,道:“你怎的不叫醒我?我们应该去膳厅那边用早膳的。” 苏长离道:“已经错过了,多睡会儿也没事。” 敖雨辛汗颜道:“这才回来第一天就起懒了总归不太好的。” 苏长离道:“在自己爹娘家,怕什么。” 敖雨辛软软嗔他一眼,道:“都怪你。” 苏长离搂着她的腰,将她贴向自己。 衾被里两人皆不着一物,彼此毫无间隙。敖雨辛一下子被他揉进怀里,她身子骨柔软细滑,他身躯则硬实温热。 两人依偎在一起,是最完美的契合。 只是敖雨辛不光腰酸腿软跟散架了似的,还浑身打颤。被窝里还残留着昨夜疯狂的气息。 敖雨辛不敢乱动,侧脸枕着他的胸膛,耳根子浮上些许红。 苏长离手指拨开她耳边的细发,看见她粉粉嫩嫩的耳朵尖子,低下头吃了去。 敖雨辛轻推了推他:“别……该起了……一会儿爹娘要说了……” 苏长离在她颈窝里,低低沉沉道:“一直没人来说,也不会有人来说。” 他翻身将她压下后,敖雨辛胆战心惊,双眼如小鹿一般湿润又美丽,“你……” 话未说完,变了音调。 他就着余韵又要了一次。 一整个上午,院子里确实静悄悄的。 两人缠绵一番后,敖雨辛感觉都快被这男人给压榨空了,摊在床上动也懒得动。 苏长离却是精神十足地起身披衣,先放下床帐出了门去。不一会儿他又回来,着人将浴桶注满水。 等下人都退下后,苏长离过来抱她一起入浴清洗。 敖雨辛趴在他怀里,没力气了,由着他替自己清洗身子。 她身上都是他留下的吻痕,敖雨辛自己都没脸看,一直埋头靠在他肩膀上,搂着他不至于让自己没入水里去。 沐浴更衣后,后厨温着的早膳才传到了院子里来。 敖雨辛和苏长离坐在桌边,难得没有孩子成堆在身边,就他们俩一起用了。 敖雨辛在房里适应了一下,才缓步走了出去。只见外面春光明媚,一片晴好。 这院子里清静,常青树长得葱葱郁郁,树荫盎然。 敖雨辛走到廊角去,往池塘里一看,惊喜道:“二哥,这池中竟还喂得有鱼。” 苏长离后脚走来她身后,亦看了一眼,只见几尾红鱼正飘摆着尾,在水中游得十分欢畅。 往年敖雨辛便喜欢来这里喂鱼,眼下就叫人拿了些饵料来。她和苏长离一同坐在廊下,她拈了鱼饵往水里撒去。 见红鱼争抢得欢腾,水花溅开,清脆悦耳。 苏长离陪了她一会儿,她一倚身就能恰到好处地靠在他怀里。 后来阿梨听说她娘起身了,也蹬蹬蹬地跑到这院里来。 苏长离便出门去了一趟大营。 阿梨在这院里拿着根树杈兴奋地搞了一会儿鱼,敖雨辛才牵着她去姚如玉那里。 第568章 这个对男人好 进了屋子,姚如玉让宝香拿软垫给敖雨辛靠着,笑问道:“可休息好了?” 敖雨辛窘迫地点点头,道:“今日我一觉醒来就起迟了。” 姚如玉了然道:“我特地没让人叫你,累了就多休息。这姑娘家的身体总比不得男儿,男儿禁得起折腾,但姑娘家还是得好好休养。都在自己家里,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管其他。” 敖雨辛便笑,道:“有劳娘今早替我照看这几个小的。” 姚如玉道:“孩子们都很乖,也用不着多操心。今早你爹用完早膳后就带着三兄弟往军营去了。这会儿敖二过去,正好叫他们回来用午饭。” 随后宝香送了燕窝汤过来,分别呈在姚如玉和敖雨辛手边。 敖雨辛吃了两口,忽不确定地问道:“娘……是不是有了?” 一句话把姚如玉险些呛着了,宝香连忙给她顺气。 敖雨辛见状,就知自己是猜中了,一时喜上眉梢,连忙道:“娘缓缓。” 姚如玉道:“丫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敖雨辛道:“我见我爹和宝香如此紧张着,应该多半是。”她着实高兴,“这下咱们家又得要添丁了。” 姚如玉道:“说来,我这都当外婆的人了,让人知道了笑话。” 虽说姚如玉做了外婆,可看起来也丝毫不显老态,风韵依旧。 敖雨辛道:“娘这是哪里话,娘还和当初嫁进来时相差无几呢。这有多久了?” 宝香笑道:“两个多月,还不足三月呢,所以夫人才不让声张。” 敖雨辛笑道:“只不知到时是孩子们的小舅舅还是小姨。” 这厢苏长离骑马去大营,他这不算正式会见营中将士们,也没让人张扬,只是去找镇国侯和三兄弟。 彼时教练场上,三兄弟挥着手里挑选来的兵器,镇国侯教了他们几招。 随后镇国侯从教练场上来,看了看苏长离,又看了看日头,道:“以前你没成家的时候,天天来营里准时得很。现在都睡到日上三竿你才来。” 苏长离睁眼说瞎话道:“昨天刚来,水土不服,需要适应一下。” 镇国侯问:“是不是阿辛缠着你不让你起?” 苏长离道:“没有,她都没睡醒。” 镇国侯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温柔乡固然好,但也不要懈怠自己,何况你还年轻,我知道你整天事情多,又忙又累,就更需要坚持强身健体,才能维持好体魄。” 随后镇国侯和苏长离去见了麾下一些老部将。从前苏长离在这大营出入,好些将领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 大家高兴归高兴,该有的礼数还是有。 兄弟三个累得一脸汗,小脸红红的,眼神却愈加显得清亮。 中午,镇国侯和苏长离、敖战生就骑马带着三个小的回家吃午饭。 下午,镇国侯让敖战生给苏长离送东西去。 彼时敖雨辛也在院里,看见敖战生递了一只瓷瓶给苏长离。 苏长离接过手,摇了摇,听得声响,又打开闻了闻,道:“药?” 敖战生道:“我爹说,这药丸,姐夫每天吃一颗就好。” 敖雨辛道:“他又没生病,怎的爹给他药?” 敖战生道:“应该是补药来着,他说这个对男人好,每天一颗,精力十足,那个过后也不会腰酸腿软、虚耗过度。” 苏长离挑了挑眉,问:“哪个过后?” 敖战生挠挠头,也不大懂,道:“我也不知,我问爹,爹说你懂。他自己也每天一颗,说效果好才给你的。”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道:“你姐夫精力挺好的,应该用不上,你还是拿回去还给爹吧。” 怎想话音儿刚一落,她就看见苏长离真吃了一颗。 敖战生见状道:“药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敖雨辛连忙上前拿过药瓶,瞪苏长离一眼道:“爹什么年纪,你又什么年纪,你都没问清楚就敢吃?” 上次阿梨偷偷给他换了补汤,后果可是相当严重啊。 苏长离看她道:“爹一片好意,我不好不吃。” 事实证明,这药确实用过以后精力十足,以至于晚上苏长离都口干舌燥睡不着觉。于是乎敖雨辛也被迫跟着睡不着了。 那药她可真不能再让苏长离吃了,她光一看见那药瓶子就腿肚子打颤。 第569章 人生圆满 再一日天不亮,苏长离便起身,跟镇国侯一同去大营。 来了徽州,他自是要点兵亲阅。 朝阳缓缓升起时,大营里鼓声如雷,将士们在教练场上演练,吼声震天。 苏长离和镇国侯一同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将士们整齐有序。 镇国侯问:“那药你用过后如何?” 苏长离道:“确实精力好。但敖雨辛不准我再用。” 镇国侯纳闷儿:“既然对你好,她怎么不准你用了呢?” 苏长离:“她受不了。” 镇国侯:“……” 镇国侯就气道:“我是让你内服外锻炼,有助于强健身体,多年轻多活几年,不是要你去对付我女儿的。你这等色欲熏心,迟早得耗空!” 苏长离道:“耗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耗空。” 镇国侯气归气,但某一方面内心里也还是感到十分欣慰。 这么些年,这小子就只愿意在他女儿身上耗,也没见他后宫里多个其他什么人。 镇国侯之所以想让苏长离有个好体魄,一是知道当皇帝很累,每天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还像从前那样习武强身;二是以后他这个当爹的先会老去,陪不了女儿外孙多少年,他希望苏长离能够身体常健,与女儿相携着走完这一生。 但是苏长离倒好,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算了,看他当皇帝这么多年,镇国侯也不见他有因国事操劳而显出半分羸弱之态。 后来镇国侯还跟他比划了一场,他的身手和功夫也丝毫没有退步。这才更放了放心。 有敖雨辛他们在徽州的这段时日,镇国侯十分开怀。 苏长离在徽州也要处理政务,敖雨辛便多时间陪陪姚如玉,镇国侯一天往家里来回好几趟看看妻女,只觉人生十分圆满。 然后他又带着孩子们到处去领略徽州风光。阿梨也不愿待在院里玩玩具了,天天盼着跟外公一起出去骑马。 还有敖战生也没闲着,现在几个孩子能跑能跳,比以前每每他去京都都只能抱着背着好带太多了,于是他带四个孩子穿遍大街小巷,找好吃的好玩的,俨然成了孩子头。 阿梨和哥哥们跟着他,每次都能尽兴而归。 阿梨都玩疯了,以至于每天回家饭都能多吃一碗。 苏长离在徽州处理的政务中,有官员上表,道是江南一带早前出现了一伙流寇作乱,当地官府集结兵力清山剿匪,结果匪窝是端了,却只抓住了一窝排不上号的匪徒,这伙流寇中主要的几个头目带着一伙人往东逃窜了去。 苏长离命当地官员务必追查到那伙流寇头目的去处,同时又调派人手前往清剿。 去年那些武举入伍的兵,赵歇和霍全家身为底层的士兵伍长,也在一同前往徽州之列。到了徽州以后,他们就被安排在徽州的大营里暂做安顿,每天必要的操练少不了。 当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机遇。大家肯定都想抓住机会,但并不是全部的武举入伍的兵都能一同往徽州,京都营中将领点兵时也有规划性。 这样的规划性往往来自于上层的指示。 上层指示的点兵范围,正好霍全家和赵歇就在其中。 这也不难理解,霍全家被他老爹丢来军营里摸爬滚打,眼下他老爹跟着皇上一同去徽州,岂能放心把他留在京都,回头要是捅出个窟窿来,他老爹都来不及赶回去处理。因而还是将他这个逆子也带上一起得了。 现在听说要点兵前往江南一带去追查那伙流寇头目,赵歇主动往上报了名。 霍全家唏嘘道:“别人都想着怎么在皇上面前多表现,操练的时候多努力让上头注意到,你却巴巴儿地往外赶。天气越来越热,谁不想留在徽州避暑?而且去追查流寇,也不是什么肥差,整天在外跑不说,就算你立了功,那功劳也是上头的,轮不着你。” 赵歇看了看他,道:“才进营多久,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偷奸耍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倘若在营中无用武之地,那我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说罢他就转身走了。 第570章 浔阳境内 霍全家连忙抬脚跟在他身后,道:“喂,你真要去啊?” 赵歇也不管霍全家去不去,反正他要去。 只不过队伍在营地集中时,赵歇还是看见了霍全家走在最后面入列。 霍全家站在赵歇身边,赵歇问他:“你不是不去么?” 霍全家道:“你都去了,做为兄弟,我能丢下你一个人吗?” 当日这支队伍就出发了,为了节省时间,全是骑兵。 殊不知,等他们抵达江南流寇作乱之地时,那伙匪寇已经流窜至了浔阳境内。 这伙人在浔阳城外的深山山头聚集安扎下来。 他们对于官府的穷追猛打是深恶痛绝。原本上百人的弟兄们,眼下就只剩下二三十人。 这匪寇头子一共有兄弟五人,其余的都是追随的小弟。 其中一人啐了一口骂道:“妈的,一路上兄弟们都跟丧家之犬似的逃路,现在来都来了,不如干票大的!不然还以为老子怕了他们!” 另一人问:“这浔阳城里能有什么?” 再一人答:“还能有什么,浔阳城里最有名的可不就是浔阳楼家!” 兄弟几人纷纷看向老大,道:“大哥,咱们干是不干?” 匪寇头目站在山头,望向浔阳城的方向,良久道:“先叫兄弟们进城打探情况再看。” 浔阳城正渐日热闹起来,全城的百姓们都在准备着节日的到来。 再过两日,就是过端午了。 届时城里赛龙舟的免不了,城中大户纷纷都资助了各自的龙舟队伍,等到端午那一日,全城看热闹,图个彩头。 因而这两日里,家家户户除了包粽子,城里各个龙舟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楼家身为浔阳的第一大家,往年却都不参与这样的龙舟赛。主要是家主深居简出,对这样的盛会不感兴趣。 今年,楼千古就早早撺掇姜氏,道:“嫂嫂,你让我哥答应咱们家也组个龙舟队呗。” 姜氏:“这……你哥也不一定听我的啊。” 楼千古想了想,决定道:“他要是不听,嫂嫂你也是一家主母,咱们就自己办。” 姜氏道:“那晚上与他说了试试看吧。” 于是晚饭时,楼千古就先开了这话头:“端午的时候,我们也弄条龙舟去比赛吧。” 楼千吟当即拒绝道:“弄什么龙舟,不麻烦吗?你有那闲心,好好钻研医术行不行?” 楼千古翻了个大白眼,对姜氏道:“嫂嫂你看看这人,枯燥古板,寡然无味,无趣得很,在他的眼里成天就只有药药药,再容不下别的了。这样的男人,哪个喜欢?” 楼千吟道:“要你喜欢了?” 楼千古道:“哼,嫂嫂也不喜欢。你问她,是不是不喜欢?” 姜氏总是无端地被卷入兄妹俩的斗法中,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不喜欢。” 楼千古道:“嫂嫂是不是也想去看赛龙舟?” 楼千吟冷眼看过来,姜氏就搓搓手,硬着头皮踟蹰道:“想是想……” 楼千吟道:“你哪边脑子想?” 姜氏改口道:“那……就不想吧。” 楼千古控诉道:“混蛋楼千吟,你这完全是蛮横霸道不讲理!明明嫂嫂很想,你非得逼她说不想!” 姜氏就劝道:“千古算了算了,咱们那天去河边看看也不错的。家里没有龙舟,但我爹娘那里肯定有。” 楼千古一喜,道:“姜伯母姜伯伯会资助龙舟?” 姜氏点点头,道:“嗯,每年与别的几家交好的伯伯家都有固定资助的龙舟队。我们就去给爹娘的龙舟呐喊助威好了。” 楼千古顿时顾不上跟楼千吟斗嘴了,忙问:“嫂嫂你是不是每年端午都去看啊?” 姜氏道:“基本上都去。” 楼千古睨了楼千吟一言,道:“那有些人就待在他的阁楼里孤独终老吧,我跟嫂嫂去给姜伯伯他们喝彩去。” 楼千吟哂笑一声道:“呵,无所事事,不学无术,没人能比你俩强。” 楼千古道:“那是。” 楼千吟冷声道:“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楼千古:“你这人就奇怪了,我反着你不行,顺着你也不行。” 楼千吟正要发作,姜氏就夹了一道菜放进他的碟子里,劝道:“侯爷快吃饭吧。” 第571章 他答应了 晚上入睡的时候,姜氏躺下不久,楼千吟忽问她道:“龙舟赛有那么好看?” 姜氏愣了愣,答道:“各家的龙舟都装扮得不一样,竞相行舟,岸上围观的人们看好哪支队伍就替它助威,也很热闹。街边还有卖艾草花环和香囊的,可以赠家人祝安康。” 楼千吟兴致缺缺,道:“果然,听起来除了喧哗吵闹也没什么特别。” 姜氏道:“外面天气好,满城花香,侯爷虽喜清静,但偶尔出去走走也好的。” 楼千吟道:“不好。” 姜氏不由转头看他,见他阖着眼帘,侧脸轮廓在微弱的夜灯下深深浅浅。她仿佛还能看见他轻轻覆着的眼睫毛。 她轻声道:“那不好就不好吧,只要侯爷高兴就好。” 楼千吟忽然来了一句:“假如我们家和你爹娘家都有龙舟竞赛,你打算给哪边助威?” 姜氏道:“这……我还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楼千吟:“现在想。” 姜氏就道:“给我们家的龙舟助威。”她又问,“侯爷答应备龙舟了么?” 楼千吟睁开眼看了看她,不想见得她眼里隐隐流动着光彩,道:“睡觉。” 翌日用早膳的时候,姜氏和楼千古去到膳厅那边,就听见楼千吟在吩咐管家组建龙舟队伍的事。 楼千古顿时十分高兴,抱着姜氏蹦跶了两下,笑嘻嘻道:“嫂嫂你的耳边风果然厉害!我哥这种年轻派的老顽固,以往每年我苦口婆心地劝他搞他都不搞,嫂嫂究竟用了什么高明的计策,这次竟然说动他了!” 姜氏也很迷惑,但还是高兴的,道:“可能是他睡一觉后就想通了吧,不过你哥答应了就好。” 然后楼千古就主动加入到挑选龙舟队员的事情当中了。 楼千吟让管家把楼家上下家随都叫来,在院子里排开。 楼千古从中挑选身体健壮、孔武有力的,当然前提是懂水性会划舟的。她挑得兴致勃勃,姜氏就站在一边也兴致勃勃地观看。 楼千吟回头见了树下站着的她,面容冷淡地走到她身边来,一同站在树下。 姜氏便道:“谢谢侯爷能答应。” 楼千吟理所当然道:“没道理你出嫁以前年年家里都有龙舟队,出嫁以后却没有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既然夫家也有了龙舟队,回头要是赢了你娘家的队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有一方赢就有一方输,你只能替一方声援。” 姜氏老实地点头,轻声道:“我替夫家声援的。” 楼千吟听来受用,但面上还是绷着,冷冷清清道:“我还忙,走了。” 姜氏便看着他转身往阁楼那边去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在骄阳下走着,走上台阶走进穿堂,穿堂对面可见假山影壁,横伸出两许绿意盎然的枝桠,轻轻摇曳。 他黛蓝色的衣袍,一经踏入阴凉下,便变成了墨色。穿堂里的风撩起了他的衣摆和发丝。不想他脚步顿了顿,忽也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姜氏的视线。 姜氏愣了愣,下一刻他又神情莫名地转身而去,走得很快,最后消失在绿意小径尽头不见了。 楼千吟这一走,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龙舟队这件事全权交由姑嫂俩来处理。 当天楼千古就挑好了队员,又选了一名鼓手,下午就去准备龙舟。 后厨里买了些粽叶,第二天楼千古风风火火地训练完龙舟队以后,回来就看见姜氏正坐在院子里包粽子。 旁边的盆里已经包了好些了,边角尖尖中间饱满,甚是紧实又可爱。 楼千古洗了手也过来凑热闹,道:“往时候我和我哥过端午,我吃一两只,我哥吃一两口就算了,今年嫂嫂包了这么多啊。” 姜氏腼腆道:“我包了些咸的,也包了些甜的。除了我们在家吃,明日再给长乐带些去庙里,都有的。” 楼千古笑嘻嘻道:“那就先谢谢嫂嫂了。” 第572章 祝侯爷安康 楼千古也不会包粽子,但她可以帮姜氏打下手,待黄昏日暮时候,盆里就已经包好了两串粽子,咸的和甜的各一串。 在楼千吟回来用午膳之前,姜氏让人把粽子先拿去后厨放置。 下午的时候,姜氏就去了楼千古院里,将针线篮子和材料备好,绣香囊。 楼千古在旁给她穿针引线,自己也捣鼓了一阵子。 楼千古不由感慨道:“有嫂嫂在,我们家才终于有了两分像过节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哥是恨不能所有的节全部能省就省。” 姜氏声色柔和道:“那往后每年,咱们也都带着你哥一起这样过。” 楼千古笑道:“好。” 她看着姜氏绣了一会儿香囊,又道:“你绣给我哥啊,他也从来不佩戴这个的。” 姜氏道:“这总归是份风俗节礼,他不佩也不妨碍我赠他。”她看了看楼千古,道,“你也有的。” 楼千古惊喜道:“谢谢嫂嫂!” 等绣好了纹样,姜氏再把艾叶香草等装进了香囊里,然后缝合起来。 端午这日很早,姜氏和楼千吟就起了身。昨晚楼千古千叮咛万嘱咐,今上午城里的龙舟赛不能迟了。 姜氏给楼千吟准备好了今日的衣袍,又将床被铺叠整齐,然后才去洗漱。 她洗漱完回来,见楼千吟正好将外袍穿上。 姜氏对镜梳头的时候,楼千吟也不催,就在房里,随手翻开本闲书来看看。 等姜氏从妆台座上起身,楼千吟便也从书里抬起眼,道:“弄完了?” 姜氏惭愧道:“好了。” 楼千吟把书放下,亦起身道:“那走吧。” 他走在前面,忽听姜氏唤道:“侯爷。” 楼千吟回头看她。 她衣裙颜色比他的衣袍色浅淡一些,但两人衣着是互搭的。他知她身姿纤细,但她的衣着习惯,都是穿比较宽松的衣衫裙子,并不显露出来。 而且她仪容也得体,挽了发髻,佩戴着简单大方的几样发饰,衬得一张脸十分柔和而干净。 久而久之,仿佛连她眉尾的黑痣也变得顺眼起来。 姜氏微低着头,有些局促地朝他伸手。 他垂眼一看,才见她手上拿着一个香囊,一时没伸手去接,先闻到了一股艾草的香味,只问道:“干什么?” 姜氏道:“祝侯爷安康,这是祝礼。” 楼千吟忽想起之前姜氏说过这个,便问:“你去街上买的?” 姜氏道:“不是。” 那就是她自己做的了。 楼千吟不由多看了两眼,嘴上道:“可我不佩这些乱七八糟的。” 姜氏怕他不收,连忙又道:“侯爷可以不佩,今日袖在身上图个吉利,明日放下就行。” 那只香囊其实很漂亮,配有同色系的穗子,十分柔顺服帖地躺在她素白的手心里。 姜氏没奢望他会佩着,只是……想他收着。她试着鼓起勇气,再朝他伸了伸手。 楼千吟低头看了片刻,终于还是从她手上接过了香囊。 姜氏霎时眉眼生笑,滟潋无方。 他收入袖中,转身先走出房门,姜氏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去膳厅用早膳。 楼千古已经在了,连忙招手:“嫂嫂早呀!大猪蹄子早!” 楼千吟黑了黑脸。 膳桌上摆着粽子和鸭蛋,还有香甜的粥。 姜氏落座后,和千古一起剪了粽子上捆着的麻线,剥了一只粽子放在楼千吟面前的碟子里,轻道:“侯爷尝尝。” 楼千吟有点嫌弃的样子,他并不喜欢吃粽子。 楼千古便斜睨他道:“嫂嫂包的咸粽子,你爱吃不吃。” 楼千吟还是勉为其难地动了动筷,往年他吃两口就放下了,今日吃了两口后又多吃了两口,两口复两口,最后把整只粽子都吃完了。 姜氏和楼千古也各自拆了粽子,一人拆一个咸的一人拆一个甜的,然后交换一半分着吃。 楼千古赞不绝口道:“比以往我吃的粽子都要好吃!” 第573章 亲自下场 吃完粽,又喝了点粥,随后楼千古还拿了个食盒来,姜氏装了些粽子和咸鸭蛋进去。 一会儿得带着这食盒出门,等看完了龙舟赛,楼千古就直接去寺里。 楼千吟得知她的行程安排,也没说什么。 随后龙舟队也都吃饱了饭,一行人就准备出门往河边去了。 姑嫂俩相互挽着手走在一起,楼千吟看见她俩都携有香囊。只不过姑娘家今天出行,都是把香囊挂在手腕上的,很有一种飘逸之感。 浔阳百姓们听说今年楼家居然也组建了龙舟队伍,都已经纷纷议论开了。楼家家主怎么突然想起要参加龙舟赛了呢,要知道家主对这些民间活动从来不感兴趣啊。 这一来,楼家的龙舟队无疑成了百姓们讨论和关注的焦点了。大家都拭目以待,看看楼家的船队是如何发挥。 楼千吟和姑嫂俩去到河边时,河岸两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了。 各家的船都整齐地停靠在岸边,装扮得五彩缤纷,船头挂了一面旗,写着各家的家号。 今日天气甚好,朝霞满天,那金色霞光淬满屋檐。两岸堤柳迎风,满城花香粽香,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清晨里的空气甚至还有点清爽凉意。 快到了比赛时辰,各家的队伍都陆陆续续地到了。 楼千古拉着姜氏的手臂,指着前面,率先发现道:“姜伯母和姜伯伯在那里,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姜氏就回头跟楼千吟说了一声,姑嫂俩便向姜父姜母所在的船队走去。 等姑嫂俩打完招呼回来,楼千吟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她俩,道:“自家的船队就这样晾着不管了吗,他们不需要鼓舞士气吗?” 楼千古道:“你是家主,当然是你鼓舞。” 楼千吟看了看自己楼家的船队,就对他们道:“我没什么要求,既然是比赛,就力争上游。” 楼家船队齐声应道:“是!” 各家船队也不甘示弱,纷纷喊口号助威,一时河边十分喧嚣热闹。两边围观百姓们都跟着热情被点燃。 眼看着要上船了,不想楼家的船队里却出了岔子。 楼千古安排好的鼓手,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今早频频跑茅厕,到了河边以后又跑了两趟,这会儿都要上船了,鼓手肚子里一阵乱窜,他这一去就久久没回。 船队里一时没了鼓手,马上就要开始了,队员们正着急,楼千古就推了楼千吟一把,道:“你去。” 楼千吟回过头来,太阳出来了,衬得他一张脸冷冰冰的,不爽道:“你说什么?” 楼千古理所当然道:“这不是临时缺了人手么。我是统筹,你得配合,你看今天这么多人,要是没鼓手,我们楼家不要面子的啊?你这个家主要是去了,那才是最大的鼓舞士气!” 姜氏也有些着急,道:“这鼓手是龙舟上的主心骨,要是没有了,大家就不知道该往何处使力。这样肯定是赢不了的。” 楼千吟低头看了看她,问道:“你想赢?” 姜氏点头道:“想赢。我们家第一次参与,虽然不能指望夺得第一,但总归也不好落后太多。” 楼千吟道:“为什么不能指望夺得第一。” 姜氏愣了愣,然后便见他拂衣转身,登了船去。他转身那一刻,微风拂起他衣摆,姜氏好像看见有一抹穗子从他腰间飘出些许来。 家主亲自登船擂鼓,队员们无不振奋。 顿时岸边百姓们也都喧嚣沸腾了。 楼千古乐见其成,冲楼千吟喊道:“你知道怎么擂鼓吗?” 楼千吟头也不回道:“我比你知道。” 虽然龙舟赛他是第一次参加,但以往身在战场、鸣战鼓的时候他可没少听。他与队员们统一了一下一会儿擂鼓的节奏。 楼千吟站在船头,试了试鼓槌,一击敲在鼓面上,浑厚的声音传来,仿佛震得河面盈盈波光也跟着碎了开去。 第574章 第一次佩戴 后来各方船队都已经准备就绪,随着一声喝下,龙舟队员开始激昂奋进地猛往两边挥臂划桨。 大家都是经过训练的,随着口号,能够划得十分整齐,因而龙舟往前行进得也相当迅速。 大抵有十数只龙舟起初只都是齐头并进,但后来渐渐地,就相互拉开了差距。 百姓们摇声呐喊,河面上鼓声如雷。 姜氏目光始终追随着楼家的龙舟上那抹鸣鼓的修长身影,那鼓面所荡开的声音,仿若一声声震着她的心魂。 她眼里流转的光,比这骄阳更明媚,眼底的波澜比这河风更婉转。 龙舟在河面上比赛时,楼千古就拉着姜氏沿着河岸往前跑,激动得双拳紧握,紧声道:“快要赶超了,快了,快了……” 终于,在楼家船队领先之时,楼千古几乎跳了起来,道:“超过了超过了!”然后她扯着喉咙在岸边兴奋叫道,“楼千吟你继续保持,勇夺第一!” 姜氏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姑嫂俩在河堤上紧张关注着最后一段赛程,在看见楼家的船头第一个越过终点时,两人高兴得抱着直跺脚。 周围百姓们也是热烈的欢呼声。 楼千古挑选的楼家船队,都是从楼家护卫随从里挑出来的,个个都浑身是力,动作也比一般人更迅速,而且还有家主亲自为他们擂鼓,岂能不拼尽全力。 但其他各家船队也都十分出色,相互之间拉开的距离也在微末之间。 随后各支队伍都调转船头往回驶来。 回来的时候就显然不那么紧张激烈了,而是缓缓划行,水波荡漾,粼粼生辉。 在龙舟抵达岸边时,百姓们就上前去,将编制的艾草花环送给那些龙舟队员们。 一时间艾香绵绵,沁人心脾。 楼家的队员们都有百姓赠送的花环,而且一人脖子上还戴了好几个,可见百姓们对他们的喜爱。 本来更多人想赠花环给景安侯的,奈何楼千吟很抗拒这样的形势,他也从来不戴什么花环,因而在这些楼家随从的隔绝下,无人近得他的身。 姑嫂俩在岸边等他。 长长的龙舟上,他从那边船头徐徐走来。 姜氏终于得以确认,原来先前那匆匆一瞥她没有看错,他腰间不知何时,竟真的佩上了她赠的那只香囊。 随着他走路的动作,香囊穗子在他腰间飘摆。 楼千古也看见了,掇了掇姜氏的手臂,笑容明艳地道:“嘿,嫂嫂,恭喜你啊,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佩戴女子赠给他的香囊。” 姜氏只是笑。 转眼间楼千吟已走到这边船头,一脚踏上了岸。楼千古赶紧把姜氏往前推了推。 姜氏就上前去,臂弯里挽着一只花环,正踟蹰着要不要给他戴上。 楼千吟看见了,又问:“你去街上买的?” 不怪他总是有这样的怀疑,因为前两天晚上姜氏与他说起端午这日街上最常卖这些,所以他记住了。 姜氏道:“也不知道算不算吧,艾草和鲜花是买的,买来自己编的。” 她仰头望着他,周围人声嘈杂,她语态温柔,道:“要不,侯爷戴戴吧,保安康的。” 周围都是随从,阻挡了拥挤的百姓们。楼千吟一时站着未动,姜氏便鼓起勇气再上前两步,站着他身前,然后踮了踮脚,将手里的花环戴在他的颈项上。 周遭的百姓们见了,都起哄。 楼千吟扫了周遭一眼,面色微冷地对姜氏道:“让人看笑话。” 这太阳底下的,他方才擂鼓又出了一身汗,觉得热,又不喜欢这般熙熙攘攘的环境,便先回了马车去。 第575章 寺门冷清 龙舟赛到这里便算结束了,先前观赛的百姓们也得以往那些空置下来的龙舟上去乘坐游河。 姑嫂俩离开前,又去跟姜父姜母打了招呼。 姜父笑哈哈道:“女婿赢跟我们赢是一样的,反正奖励也是给你们。只是我没想到,女婿为了赢得奖励竟会如此拼,竟还亲自上场,不错不错,哈哈哈哈……一会儿就让龙舟会的人把奖励送去你们家。” 楼千吟隐约听见姜父的话语声和爽朗的笑声。 姜父又道:“快去吧,别让女婿久等。” 姑嫂俩上了马车,楼千吟倚着车壁,问:“什么奖励?” 姜氏一脸实诚和满足道:“听说今年的魁首奖励是一盆有四百多年树龄的古木黑松盆栽。花市里一般的盆景虽多,可像那等品级的盆景却是千金难求。” 楼千吟哂笑一声道:“你想赢,不是怕丢楼家的面子,而是想要那个?” 姜氏解释道:“也不全是,这是侯爷带来的意外之喜。要不是侯爷亲自下场,说不定也赢不回奖励。侯爷真的很厉害。” 楼千古道:“替嫂嫂赢回她想要的奖励,又挣回了面子,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你在别扭个什么劲?” 楼千吟冷哼一声,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跟姜氏计较。 姜氏拿着团扇给楼千吟扇扇风,让他稍稍感到凉爽些。 随后姑嫂俩便在讨论今天龙舟赛上各个队伍的表现如何。 眼下正值半上午时候,楼千古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又拍了拍旁边的食盒,道:“一会儿我去寺里。” 姜氏自是陪着千古一起去。 还和之前一样,到了分岔路口,姑嫂俩便要下车去。 只是眼下日头也晒,楼千吟就让随从解了一匹马给他,他自己骑马回家,将马车留给了姑嫂俩。 楼千吟下了马车,翻身骑上马,挽了挽缰绳,对姑嫂俩道:“别耽搁,去完就赶紧回来。” 今日百姓们都往那河边去,想来寺庙里人并不多,楼千吟留了两个驾车的随从同往应该足够。 姜氏撩着窗帘,看着楼千吟驾马远去的背影,楼千古也趴在窗边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姜氏腼腆笑道:“千古,你哥他一直很温柔。” 楼千古悠悠道:“只有嫂嫂看他千百般好吧。” 随后姜氏放下窗帘,马车便往靠近城边的寺庙行去。 寺庙门前有一大段台阶,马车也上不去,楼千古就让随从看着车马,在外面稍等。 浔阳城中太平,以往姑嫂俩常常步行来此,也有不带随从的时候。对于她俩而言都已经稀疏平常了。 楼千古提着食盒,跟姜氏一道朝寺门走去。 确实,今日寺中十分冷清。 百姓们在城中看龙舟赛,游河赏玩,这会子还没结束,因而姑嫂俩走进寺门,里里外外都难见到一个香客。 有一僧人见得姑嫂来,就上前给两人引路。 另有两名僧人背着身在打扫庭院。 楼千古见引路的僧人很是面生,便道:“今日香客少,往时的师傅们也不见踪影么。” 那僧人道:“因为今日香客少,师傅们更多时间是在打坐修行,这会还没结束。” 楼千古问道:“这位师傅是新来的?” 僧人道:“正是,承蒙主持收留,前几日刚在此地剃度修行。” 姑嫂俩不疑有他,轻车熟路地去往供奉赵氏牌位的佛堂。 那僧人便在门前止步。 两人踏了进去,佛堂里点着香,香火缭绕。 第576章 晕眩感 这厢,楼千吟进了家门后,第一时间回了自己后院里,拿了衣裳就进盥洗室,先冲了澡更了衣,方才觉得浑身清爽。 管家来报,道是龙舟会送了今日的奖励来。 楼千吟又亲自到前院去,他倒要看看那什么松龄四百多年的古木盆栽有什么稀罕。 彼时,好几人小心翼翼地把盆景抬进了楼家,放置在阴凉的屋檐下。 龙舟会的管事对楼千吟一阵恭喜道贺,而后又带着人离去。 楼千吟走到那盆景旁,提了提衣角蹲下丨身去仔细打量几眼,见这松景根骨蜿蜒如盘龙,骨相极赏心悦目而又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沧桑的斑驳之感,松叶葱郁,生机勃勃而又顽强。 管家和几名下人也围拢过来欣赏,不禁啧啧称奇。 楼千吟问:“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管家道:“方才听龙舟会的人介绍这盆景的来历,历经人间兴衰数百年而顽强葱茏如斯,着实罕见。且它形观优美,这树干上的斑痕都是岁月的见证,寻常可找不到这样名贵的盆景。” 楼千吟忽觉得,这东西不怪姜氏会喜欢,他今上午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管家听说姑嫂俩去寺里了,便问楼千吟:“今日中午家主也是要等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以后一同用午膳吗?” 楼千吟淡淡“嗯”了一声,道:“我先去阁楼,等她们回来了以后来叫我。” 随后楼千吟就去阁楼了,只不过中途又折回了后院一次,将今日得来的艾草花环和香囊一并顺去了阁楼。 阁楼上药气浓郁,他在窗边的长椅上靠躺着,窗外艳阳高照,窗里却是阴阴凉凉。 他一时懒得做其他,随手就将那只香囊拿起观看。 香囊挂在他的手指间,穗子在掌心里晃动。 上面的绣纹精致,他仔细看了两眼,原来是一株盛开的泽芹的形状。 粗粗一看,像是一枚缠枝花,但实际上是一味药材。 楼千吟又凑近鼻端闻了闻,艾香更清冽宁神些。 后来等他猛然一醒神,他才发觉自己这样委实不太对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于是顺手就把香囊塞抽屉里了。 眼不见心不烦。 姑嫂俩在佛堂里的赵氏牌位前,习惯性跪坐在蒲团上,进香磕头。 香炉里已经插了几支香,烧到了一半,也不知先前是哪个香客来进的。 这几支香的气味淡到几乎没有,因为这佛堂里常年被香火气浸淫,故这几支香的味道一经散发开,便被原本有的香火气给掩盖了。 然后楼千古把食盒打开,笑眯眯地道:“长乐,今日是端午,嫂嫂包了很多粽子,我们带来给你们吃。粽子味道可好了,虽然我不会调馅儿,但我也有帮忙的。” 她和姜氏一起,将粽子拿出来一个个摆在了供盘里。 楼千古道:“还有鸭蛋,你也要记得吃啊。”她把鸭蛋摆满了整整一盘。 姜氏问:“千古,可要我出去等你?” 楼千古道:“不了,我跟他说不了几句话。咱们要是不快些赶回去,我哥得发飙了。” 本来今日龙舟赛结束得不算早,再在这耽搁的话,等回去就早过了午时了。 于是姜氏就陪在楼千古身边,楼千古兴冲冲地跟赵长乐讲起今日龙舟赛时的光景,还说起楼千吟从来不参加的人,今日居然亲自下场了。 可怎知,姜氏听着听着,便不觉有些头晕目眩,看见香炉里的燃香香烟也似乎跟着旋转起来。 楼千古也越说越慢,开始不受控制地舌头打结,断断续续。 姜氏掐了掐眉心,道:“千古,我们先出去透透气。” 她撑着身子起来,想搀扶楼千古,然刚一站起,一股剧烈的晕眩感袭来,眼前就是一黑。 楼千古有些心惊,唤道:“嫂嫂……” 怎么回事,怎么她和嫂嫂两人同时感到很晕? 可这时想要探究已经来不及了,姜氏先一步倒下后,楼千古连从蒲团上起来都不行,晃悠两下也跟着倒了。 随后才有两道人影进来,用布巾捂着鼻子,第一时间掐熄了香炉里点着的燃香。 第577章 不见踪影 楼千吟在阁楼上躺着吹了会风,不知不觉就小睡了一会儿。 等他睡醒了来,发现已经过了午时了。 那两只货来去都是乘坐马车,怎么也要这么久还不回? 楼千吟才醒来,脾气不是很好,臭着脸下了阁楼,问管家她们俩回了没,管家也有些犯了难,应道:“还没呢。” 管家又道:“可能是二小姐一时在寺里耽搁了吧,这午时已过,要不家主先用膳吧。” 这种情况以往也常见,特别是最初建了寺庙的时候,那时楼千古去寺庙里一待要么就是半日要么就是整日不回。 可自打姜氏进门以后,姜氏经常陪楼千古一起去,楼千古反而没那么待得久了。 楼千吟在厅上等着,叫了个楼家人快马加鞭赶去寺庙里传话,让那两个东西赶紧滚回来。 楼家人立马就去了,半刻时辰的工夫,从楼家抵达寺门外,只见楼家的马车还停靠在那里,只不过只有一个随从守着马车。 从随从那里得知,原本姑嫂俩进寺时说了要不了多久的,两名随从都在外等候。可两人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不见她们出来。 这不,两人才留下一个继续看车马,另一个则进寺里看看情况。 快马来的楼家人赶到时,进寺的那个随从才将将进去不久。 因此两个楼家人在寺门外交涉片刻,又等了一会儿,就见那随从匆匆忙忙地自寺门奔出,快步掠下台阶。 他表情有异,道:“我找了夫人和二小姐去的那赵氏佛堂,里面空无一人。且寺里有些蹊跷,里里外外连个和尚人影都不见。” 三人面面相觑,而后迅速一齐返回寺中再仔细寻找一遍。 寺庙里几个佛堂里皆是空空如也,三人又寻去了后院以及斋堂,才终于在斋堂后面的柴房里找到了人。 然而却不是姑嫂俩,而是寺庙里的和尚。 这寺庙里总共有二十余僧人,此刻全聚集在柴房里,被三五成团地反剪了双手捆得牢牢实实,而且每人嘴里还紧紧缠着一根布条,说不了话,也发不出太大的声儿。 任他们在这柴房里卯足了力弄出声音,前边院子和佛堂里也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楼家三人找到他们时,他们正努力相互帮忙解绑,但个个脸都憋红了也还没能解得开。 三人见状不由心下一沉,连忙上前帮他们松绑。 随从摘下一人口中缠着的布条,就凛声问:“可有见到侯夫人和二小姐?” 僧人摇头,喘着气道:“今日有人闯了寺,把佛堂里的香烛换成了迷香,将贫僧等熏倒以后全部掳来此处捆绑了。” 顿了顿,又震惊地问,“侯夫人与二小姐也来寺中了?” 三人脸色大变,着一人立刻快马回楼家去禀报情况,其余两人把所有僧人解救出来,进行全寺搜索。 这厢楼千吟还等着随从去寺里把姑嫂两个催回来呢,却不料随从回来禀报,寺里进了贼人,姑嫂两个都不见了人影。 楼千吟当即动身快步往马厩去,一边声色极冷道:“你确定不是她俩开的玩笑?要是让我逮着了,她俩就玩完了。” 随从道:“寺中僧侣全被绑在了柴房,应该不是……” 楼千吟回头,气息凛然,森寒道:“那还在这废话干什么,召集人马!” 随即楼千吟骑马径直从马厩里冲了出去,管家手忙脚乱地给开了门,楼千吟奔出大门就扬鞭往寺庙的方向跑。 楼家人马召集后也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家主从来都是不紧不慢、井然有序的一个人,楼家多久没有今日这般人慌马乱之景了。 楼千吟驾马穿进街头小巷,抄了近路狂奔,那寺庙的屋檐塔尖就在前方。 从家里到寺中,楼千古都快把那条路走熟烂透了,姜氏还没进门之前,这些年她没少一个人去寺庙里,姜氏进门后的这大半年里,她俩也不止一次两次地单独出行前往,一直都不曾出过事。 今日端午,竟敢有人钻这个空子。 第578章 劫出城外 楼千吟从巷中小路奔出,再纵马跑过两条街,就到了寺庙前。他没有下马,直接策马奔上那段台阶,于庙门前停下。 楼千吟身影飞快地掠进寺中,看见寺中僧人和楼家的两名随从。 大家已经里里外外把整座寺庙都找遍了。 随从来到楼千吟面前,沉声禀道:“家主,所有地方都找过了,还是不见夫人和二小姐。” 楼千吟神色奇差,与平时对姑嫂俩摆的冷脸浑然不同,那是一种被人犯到过后的戾色。 他大步跨进赵氏佛堂,里面还残留着香火的余味。他嗅觉比姑嫂俩要敏觉得多,一下子就分辨出了这种香火余味里的一丝别样的极不易察觉的迷烟味道。 楼千吟走到香炉前,拔出两支混杂在香烛里的迷香。 用的是气味最小的那一类迷香,寻常人根本闻不出来。但这类迷香在市面上价格就更高一些,对方必然是知道姑嫂俩是楼家人,所以不得不谨慎,唯有把这迷香混在普通的浓郁香火气中,才可能蒙混过关。 原来是冲着她俩有备而来的。 这寺里除了正大门,还有后门,专门用以平时运送寺里生活物资等。 楼千吟从后门出了寺庙,此处离城门口已然很近,立刻带楼家随从到城门询问守城的士兵。 然而今日过节,城中来来去去的百姓众多,有赶车的骑马的,士兵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楼千吟立刻通知官府,一面封锁城门,一面带着人马往城外去追。 那伙人本是驾车出城,顺利出城以后,他们便解马卸车,还是骑马更利索一些。 楼千古昏昏沉沉,感觉自己起起落落,颠来颠去十分难受。 后来她缓缓睁开眼,入眼所见的便是快速往后流走的路面,以及奔跑着的马蹄。 随之她才回味过来,她正横趴在马背上,所以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绞成一团了一般。 楼千古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她所在的这匹马上还骑有一人,见她醒来,就一手按住她身子,不让她乱动。 楼千古努力抬起头,看见了旁边一同奔跑着的马背上驮着的姜氏,忙卯足力喊道:“嫂嫂!嫂嫂!” 姜氏随后才幽幽醒来,在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不免有些慌乱。她还从来没以这样的方式骑过马,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这样子,她们是被劫了? 好在两人头是朝向一边的,虽然无法靠近,但至少能够看见对方是好好的。 现在该怎么办? 楼千古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用眼神和口语对姜氏表达:“跳马。” 前方道路上两边都是草丛,她们俩一起跳马,说不定还能有转机。便是被绑了手脚,一时半会儿逃脱不了,但也可以拖延时间。 楼千吟要是知道她们俩被绑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来追寻她们,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对她们更有利一些。 再者,这条路眼看着像是官道,要是有人看见则更好。此时若是不想想办法,等这些人把她们不知带去什么地方,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于是乎姑嫂俩以眼神约定好,在马跑过道路两边草丛时,楼千古大喝一声:“现在!” 两人几乎卯足了浑身力气,各自往道路两边侧身翻了下去。 这一跤摔下去,当即顺着草丛往下滚,仿佛浑身都失去了知觉。 骑马的人见她们摔了,顿时勒停了马。 奈何姑嫂俩双手双脚挣脱不得,又跑不了路,就见那几个人凶神恶煞地走下来,各自将姑嫂俩从路边草丛里拎起来。 楼千古扯开脖子大喊:“救命啊!救命!” 刚喊两声,她就被人丢在地上,扬手左右摔了她两耳光。 姜氏也晕头转向,叫道:“千古!” 为首骑马的头子道:“先把嘴堵上,回去再说。” 于是两人都被塞了布团,重新扛上马背去,继续快马加鞭地往前跑。 第579章 进了贼窝 姑嫂俩也不知是被劫去了什么地方,后来从官道上分路,更不知走去了哪处荒山野岭。 越往前越偏僻,到最后都无路可走了。 这些人下了马以后,就将姑嫂俩扛着往山上走。 这半山腰里被茂林所覆,荒无人烟,没想到竟搭了几个简易木房子,暂时为这伙人的栖居之地。 两人被丢进一间屋子里,周围的人围拢上来,姑嫂俩抬头看去,至少有二三十人。 这些人看她们的眼神都不怀好意,那赤丨裸裸的眼神上上下下把她俩打量了个遍。 其中二当家蹲下身捏起楼千古的下巴,左右看看,道:“那什么侯夫人就算了,长相平平,老子见这二小姐倒是个可人的。生得这般水灵,整日守着个死人有什么好,不如跟兄弟们乐呵乐呵。” 周围的人全都垂涎着起哄。 姜氏连忙费劲地撑起身子,有话想要说,先前骑马的头子就拉出了塞在她嘴里的布团。 姜氏喘了喘气,极力镇定道:“我们与你们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们为何绑我们至此?” 她一开口,其他人都像听了个笑话一般,笑得更加肆无忌惮,道:“你这小娘子倒是涉世未深,你们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但老子们个个都是做惯伤天害理的!” 姜氏道:“如若你们掳我们来,是想图财,大家都和气生财,说不定拿了钱财,还能有条好路走,彼此都相安无事。” 这些人又笑。 另一个当家的便道:“谁说我们光想图财,大老远地把你们弄到这里来,当然是还想图色!你这娘儿们,虽然样貌不怎么样,可到底也是个女人,我这帮兄弟们可许久没沾荤碰女人了,今日定要挨个爽个够!” 其他人亦道:“官府将我们赶尽杀绝,不让兄弟们有活路,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景安侯家的两个女人,也休想你们好过!这也不能怪别人,谁让你们是楼家的人,楼家依附朝廷,跟官府就是一伙的!” “待把你俩玩腻了,再卖去青楼,照样能换银子!” 说罢,楼千古便被这个叫“二当家”的提起丢到墙边,那人当即就动手脱裤子,楼千古说不了话,却蓄了满身力气,猛地抬起膝盖顶到那人跨下,他当即痛到弯下了身,楼千古再一头朝他头上狠狠撞了去,将他撞得往后翻仰在地。 这二当家极其恼羞成怒,爬起来拎着她便又是几个耳光,将她打得嘴角沁血,手上更是蛮横粗鲁地撕扯她的衣裙。 姜氏腕骨纤细,极力挣脱,手腕被勒出了血痕也仿佛不自知,鲜血起了润滑的作用,终于被她给挣脱了捆绑的麻绳,连忙匍匐着过去推开那肮脏的男人,紧紧护着楼千古。 姜氏怕极了,可也镇定极了,回头望着这些人道:“你们不要动她,她是侯爷亲妹妹,倘若你们动了她,侯爷一定会倾尽全力不让你们有活路的!” 她手忙脚乱地摘了楼千古嘴里的布团,搂着楼千古小声颤颤道:“别怕,千古别怕。” 姜氏趁着这些人发飙之前,赶紧又道:“我有一个法子,既能让你们图财也能让你们图色。你们听我说。” 她声音里夹杂着颤音,还是不可抑制地断断续续流露了出来。 这二当家十分偏激,不想听,他就看上了楼千古的姿色,迫不及待想发泄兽欲。 二当家怒道:“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景安侯的妹妹一个是他妻子,等大家都爽够了,难不成景安侯还不要这两个女人了不成?!到时候也能拿她们去做个交换!景安侯不肯要,那就像兄弟们说的,卖去青楼换几个闲钱!” 这时,另一人开口道:“老二,且听她一言也无妨。” 说话的这人是这伙人的大当家,虽也是满脸凶相,但处事相对沉稳。他一开口,无人再反对。 第580章 她可以任由处置 姜氏道:“你们不要动她,用她去向侯爷换财,而我娘家也是做点小生意的,定也愿意拿出钱财来交换。可如果你们动了她,侯爷定会恼羞成怒,誓不罢休。” 大当家看着这个女人,道:“那图色呢,又是怎么一说?” 姜氏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有些许苍白,嗫喏着唇,孤注一掷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道:“我与侯爷不过是媒妁之言结成的夫妻,我们没有夫妻感情,所以我于他无足轻重……只要你们别动他妹妹,我……我可以任由你们处置。” 话音一罢,楼千古极力蹭起身来,反牢牢护住她,咬牙切齿道:“嫂嫂!你说什么傻话!谁敢动你,我哥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姜氏方才抱住她时便不动声色地解了她双手的绳子,此时哆哆嗦嗦地从发间抽出一枚尖细的发簪,塞到她手上让她握紧。 她颤抖的手泄露了她并没有看起来的这么镇定,她原也是一弱女子。 可是她们两个必须要有一个人稳得住局面才行。在姜氏眼里,千古始终是需要她看顾的那一个。 姜氏好言在她耳边安抚道:“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只要再坚持些时候,你哥就会赶到的。” 这些人中三当家四当家道:“我看成。这娘儿们样貌不怎么样,但她这副身段看起来却也不差。不如咱们就先留一个,先拿她泄泄火!脸不能看,但身子好用就行!” 楼千古紧紧抱住姜氏,红了眼道:“你们谁敢!” 姜氏道:“你们这么多人,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而且你们当中也有大哥二哥三哥,得有先后顺序,回屋里,让大哥先成么?”她望着大当家,眼神干净,而又柔弱。 最终大当家蹲下丨身来,解了姜氏脚上的绳子,放了话道:“你跟我去屋里。” 楼千古死死抓着姜氏,方才被打得晕头转向都没哭,眼下浑身颤抖,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用力摇头道:“嫂嫂不要……你不要去,不能去……” 姜氏轻声道:“千古你听我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持到你哥找到我们,但我们也得想办法自救。我去跟他谈谈,说不定能有转机,你必须坚持住。” 说罢,她便放开了楼千古,起身退离了两步,楼千古极力想伸手去抓她却抓不住。 姜氏又扬声道:“在我出来之前,你们任何人都不能动她。千古,我给你的发簪拿好了,姑娘家的清白比命重要,谁要动你,就让他们空忙活一场什么也捞不到。” 顿了顿,又道:“你若死去,我也不会独活。到时候你哥将他们全部剿灭,也不会再有所顾忌。” 这话自是说给这些贼匪听的。 这些贼人们多少有些懊恼。他们掳了人就匆匆忙忙往城外赶,都还没来得及收走这两人身上尖利的东西,这会儿却让她们钻了空子。 她对大当家再道:“可不可以让你的兄弟们都出去,将她单独关押起来也行。她必须是完好之身,才可以和景安侯做交易。” 大当家知道自己手下的兄弟都是些什么人,盯着这女人的眼神都在冒绿光了,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于是大当家把所有人都叫了出去。 楼千古什么也顾不上,手忙脚乱地解绑着双脚的绳子。等她终于解开了,窜起来就要追上去抓住姜氏之前,屋子的门却是一关。 之前他们洗劫寺庙时顺了把大铜锁,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便插在两扇门的门把上,把门锁上。门锁的钥匙就由这大当家保管着。 楼千古在里面声嘶力竭地拍门哭叫:“嫂嫂!嫂嫂!” 大当家先一步进了旁边的木屋,姜氏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下,终于也进了那屋子。 外面的人叫嚣道:“那就等大哥高兴了以后,再轮到我们!” 这匪窝里十分简陋粗鄙,屋子里透着一股熏人的汗气。 大当家坐在床边看着她,眼神露骨地将她上下审视,道:“脱衣服。” 第581章 两全其美之策 姜氏眼睛发红,却也缓缓抬手,开始解衣襟盘扣,边出声道:“听口音,大当家可是云阳竭安人?” 先前她就听出他的口音来了,而且她说话时,也是用的相同的口音。 这就是为什么姜氏选择先跟这大当家进屋子,而这大当家也同意了的缘故。 如今的处境,姜氏不得不赌一把,如果最后赌输了,结果她也只得受着。她一人受辱,总比和千古两个人都受辱要好。 她怀揣着一丝微末的希望,这个大当家看起来不是个只图一时快活之人,她不指望他能有什么人性可言,但如果是对他们这伙人有利的事,他应该能够有所考虑。 所以她先试着从同乡生源地这个话题切入。 她解了一颗盘扣,解第二颗的时候,这大当家终于回话道:“你也是?” 姜氏点了点头,道:“年少时我们家住在云阳,后来随我父亲走生意才搬迁至了浔阳。” 大当家沉吟不语。 而后姜氏说起小时候记忆中的云阳竭安城,大当家显然也有些怀念。 后来大当家道:“我也很多年不曾回去。” 姜氏道:“家父这些年一直做点生意,虽非万贯家财,但也广交朋友,衣食无忧。如若大当家和你的兄弟们想谋生路,除了与景安侯做交易谋财,还可再与我父亲做交易。” 大当家看着她道:“你不是进来伺候我的。” 姜氏道:“如若大当家觉得我说得有理,可听;无理,大当家要用强,我也对抗不过。” 大当家最终道:“你说。” 姜氏便道:“浔阳是景安侯的封地,大当家用景安侯亲妹妹做了交易之后,景安侯兴许能放你们走,但他随后可能也会连同各路官府阻你们去路。 “然,浔阳水路通达,若是走水路,外面江域辽阔,无人能阻。你们可以再用我,向我爹换一艘可航行江海的船。等出了海,届时便是官府也没辙。我爹常年走水路运货,他有船。” 当前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早晚会跟官府硬碰硬。可现在姜氏提出一条退路,既有钱拿,又有全身而退之策,两全其美,对大当家而言,无疑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大当家看着她,这个女人明明很害怕的样子,解盘扣的手都在发抖,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条理清晰,不得不说很有可行性。 良久,大当家问她:“我和我的兄弟们凭什么相信你?” 姜氏道:“因为你们想谋生路,我也想谋生路。如果可以,我不想丢了清白。倘若你们尝试过了没有得到你们想要的,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认。” 她说得十分真诚,这是她的性情使然,有种让人没法不相信的力量。 这屋子里一度僵持了许久。 门外却是一帮人排着队等大当家完事。 还有隔壁屋子里楼千古倒腾着想出去的动静,她将两扇门摇得哐哐作响,有些绝望地大声叫着姜氏。 她使劲踹门,奈何这木门却也有两分结实,踹不开。她不敢想象,要是嫂嫂被外面那些杂碎欺负了去,结果会怎么样…… 后来楼千古终于听见隔壁的房门开了,她心脏一阵紧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唤:“嫂嫂?” 门外守着一群饥渴的贼匪,原以为大当家尽兴后出来了,他们就能挨个进去了,可没想到出来的是姜氏,身后还跟着大当家。 众人蠢蠢欲动,大当家一记眼风扫过去,命令道:“先把她关起来。” 二当家正窝火,道:“怎么的,大哥爽过了,就不让兄弟们爽了?” 大当家道:“我留着她自有用处。兄弟们是想图一时快活然后跟官府死磕到底,还是想拿了钱有条活路去?等咱们拿了钱顺利离开,还愁没有女人?” 他这一说,这伙贼匪就渐渐冷静了下来,也听从命令,把隔壁屋子打开,将姜氏给推搡进去。 第582章 她运气一向很好 二当家不服气,可当下也无可奈何,气得一脚狠踹了一下屋门。其他兄弟都劝他消消气。 楼千古看见姜氏进来,急急忙忙抓住她,浑身颤抖,先前的着急和无助一下子激涌出来,她抱着姜氏就大哭出来。 姜氏也很狼狈,之前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直到屋门关上并上锁的那一刻,终于全盘松懈下来,有些站不住,和楼千古一起滑坐在墙角边。 楼千古在她怀里哭得无法自己。 姜氏顺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楼千古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摸摸她的脸,又抱抱她的身子,看看她的衣裳,只是哭。 姜氏给她擦眼泪,道:“千古,我没事。” 楼千古崩溃了,抓着姜氏的衣角泪如雨下道:“你是不是傻,为什么你要去?什么叫你和我哥没有夫妻感情,你们两个人只要一天是夫妻,他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们两个人还有大可期待的往后。 “我呢,我有什么,我就孤身一个人而已。他们要怎么样随便他们好了,大不了我一步踏上黄泉路去找赵长乐……嫂嫂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有什么事,让我哥怎么办……” 姜氏搂着她,摸摸她的头,眼眶有些泛红却坚韧地没有哭,只是温柔地笑,小声道:“方才那些话都是说给他们听的,你才不要犯傻呢。 “一日做为你嫂嫂,我便有责任保护好你,才不会让你有那些轻生的念头,你便是踏上黄泉,长乐他也早已往生了。你将他供奉在佛堂里这么久,沐浴香火梵音,早已将他超度了,你又去哪处找他呢。” 楼千古埋头放声大哭。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突然间才真切地感觉到,有了活着的力气。活着真好,因为身边重新有了让她死也放不下的人。 姜氏拍着她的肩膀,又道:“你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方才我听见他们大当家的口音与我年少时的家乡口音一致,我才决定跟他进屋去的。我们已经谈好了,他们都不动我们,拿我们去跟你哥和我爹换钱和船,到时候就会把我们放了。” 楼千古收了收哭声,问:“真的么?” 姜氏道:“当然是真的。” 然后楼千古又大哭,难过道:“你也是进去碰运气的对不对,要是那大当家不顾念这些,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吗?我怎么向我哥交代……”想到这里,她就难过得要死。 姜氏道:“千古,我运气一向很好。” 许久,屋门外似乎黄昏日落了,屋子里的光线一点点暗淡了下来,楼千古亲近地靠着姜氏,犹还小声啜泣着。 姜氏安抚她道:“别害怕。” 楼千古道:“我不害怕。” 停顿了一会儿,她忽然又道,“嫂嫂的运气也有不好的时候,比如嫁进我们家。我哥是个没有心肝的,你到我们家以后,也没过过多少舒坦日子。但凡你要是嫁给一个喜欢你的人,两个人恩恩爱爱,不知道多好。” 她呢喃着,“嫂嫂,是我太自私了。我明知道……” 明知道她哥心里有别人。但是终究却无法说出口。 楼千古吸口气,道:“以后不管怎么样,我只想你幸福就行。将来要是见不到你幸福,我死也不瞑目。” 她甚至退而求其次地想,哪怕后来这种幸福不是她哥给的,她也能接受。 姜氏轻柔而有节律地拍着她的肩,两人头抵着头,道:“我感觉我很幸福。从小到大,我都是家中独女,如今我不仅有了夫婿,还有一个妹妹。谁说嫁给侯爷,不是我的运气。” 她只要阖上眼,想的都是他啊。 楼千古闭了闭眼,眼窝里都是泪痕,心疼道:“傻嫂嫂。” 第583章 找到线索 门外这伙贼寇正难得悠闲,坐在空地上吃着今天从寺庙里顺回来的食物。 寺中斋堂都是一些馒头之类的素斋,但姑嫂俩带去的粽子和鸭蛋眼下却是给他们增添了一点别的滋味。 粽香和咸鸭蛋的气味飘进了门缝里。 姑嫂俩听见他们在外嗤笑:“托这两个娘儿们的福,咱们兄弟们也能吃上粽子过个端午。还真别说,这粽子还真好吃。” “那要不要也给她们吃点东西?这水灵灵的娇娘子,可不禁饿。” 那说话的人也不知被哪个当家的拍了一记脑门子,骂道:“给她们吃什么吃,吃饱了好想着怎么逃跑吗?就是要饿着,等饿得她们浑身无力再说!” 另有人口出秽言:“这会儿咱们吃蛋,回头要是大当家同意了,咱们也给她们吃蛋,我们一人就有两个,保准把她俩喂得饱饱的!” 一群贼匪哄笑连连。 城里已经散开了消息,有贼人挟持了侯夫人和楼家小姐,浔阳城的百姓们自主组织帮忙寻找。 姜父姜母急得不行,也调用所有人手,和楼千吟分配好任务。他们负责在城内寻找,让楼千吟空出楼家人和官府的人马,全部往城外搜寻。 楼千吟马不停蹄追出了城外,出动了所有楼家人和官兵延伸至城外方圆百里内进行搜索。 他神情和气息都森冷凛冽,身边随从亦或是官兵,除了有必要的情况向他禀报以外,谁都不敢搭多余的话。 黄昏之际,他纵马跑在官道上,在快马经过官道两边的草丛后,他又勒马停了下来。 他的人马除了在城外找到废弃的马车车厢以外,便再没有找到多余的讯息,但大部分可以肯定他们应该是往城外逃了,只不知还要继续往前搜索多远。 楼千吟回头,阴沉着脸,扫了一眼两边的草丛。 这草长莺飞,正值葱茏茂盛的时节。故而一眼也很容易发现,这两边草丛被人给踩压过。 这附近无村庄无农田,谁会特地去踩压草丛。如果是行人,那这条道路也足够宽敞,不至于滚下去。 楼千吟翻身下马,朝路边草丛走了下去,令随从道:“去查看另一边。” 他一直循着痕迹走到了草丛底,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落日余晖下晶晶闪闪。 楼千吟弯身去拾拣起来,冰封的神色终是一动,那是一枚发簪。 他还记得,今早姜氏在房里梳头的时候,他在房里等待时看见她戴上的。 她们经过了这个地方。 楼千吟举目看了看附近一片绵延山势,立即又召集人马,重新以此地为中心进行搜索。 他不确定这是姜氏无意中留下的还是特地留给他的讯息,命所有人格外注意官道上分岔路口以及所有分支小路地上有没有留下东西,并注意查找通往山野的方向有无人经过的痕迹。 后来,终于在一条分支小路上,楼千吟又找到了姜氏小巧的耳饰。 眼看着要入夜了,楼千吟把所有人手全都集聚在此,准备进山搜寻。 夜幕笼罩下来。 今夜晴朗,姑嫂俩透过屋子的缝隙,隐约看得见外面漏进来一丝白月光。 山中夜里颇寒凉,两人紧紧瑟缩依偎在一起,身上各处传来火辣辣的痛,也没法检查哪里受了伤,她俩都累极了,尽管知道要随时保持警惕,可也难以避免眼皮越来越沉重,还是一点一点地缓缓睡去。 楼千古今日哭得凶,这会儿睡着了眼窝里还是湿湿的。 她睡梦里也紧紧抱着姜氏手臂,生怕姜氏趁她不注意又给带走了一般。 不知不觉,夜已更深。姑嫂两个冷得蜷缩成一团。 这二当家半夜起来撒尿,胯丨下白天被楼千古狠顶了一道,这会儿还隐隐作痛。 加上他白天没能如愿,现在那两娘儿们就关在屋子里,看得碰不得,他是一肚子火。 二当家撒完尿回来,走到那木屋前,越想越不甘心。想他为了掳这两个娘儿们花了好大力气,大当家居然不让人动她们,而且还打算把她们放回去? 他就很恼火,只要留着她们的命,到时候再拿去交换不就行了吗?那提前先玩玩有什么所谓? 还从来没有女人落到他手上以后还能从他手上完好无损地逃走的。 何况他还记恨着楼千古,差点顶废了他,要是不给她点苦头尝尝,她就不知道厉害。 第584章 现在该怎么办 于是乎这二当家邪火窜起,不能就这么算了,便支走了晚上守夜的兄弟。 二当家看了看木门上的锁,钥匙虽在大当家手上,但他以前可也是干惯了偷鸡摸狗的事情的,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没多久就把那铜锁给掏开了。 姜氏听见声响,立马惊醒过来,忙将身边的楼千古也推醒。 门被打开,漏进来一地月色,随即又快速地被人关了去。姑嫂俩看见同时有一道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那开门关门的一瞬,楼千古就着月光认出了他来,正是白天对她动手施暴的那个。 姑嫂俩下意识地相互护着对方,二当家径直是冲着楼千古来的,他今日就得让这娘儿们服软,于是一把掀开了姜氏,就逮住了楼千古。 楼千古也不惧他,自是卯足了力袭击他身上要紧之处,又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用力得恨不得撕扯下一块肉来。 二当家吃痛,将她摔在墙上,当即又快步上前,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扯她裙子,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臭娘儿们,看老子不弄得你要死要活!” 姜氏也不知道抓住了屋子里什么东西,像是一块木头,冲上前去就对着二当家的后脑一口气梆梆梆地使劲敲了好几下。 那二当家晕头转向,一时顾不上楼千古,捂着头转过来怒目而视,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 而楼千古得以喘息,眼里亦是迸出杀机,突然扬手就对着他侧颈狠狠扎了下去。 她手里紧紧握着白天姜氏给她的发簪,下手精准又用尽全力,一举扎穿他颈部血脉。 那一刹那,鲜血激涌飞溅,满地都是。 二当家伸手捂着颈子,却也止不住鲜血如注。 楼千古从地上爬起来,满手鲜血地攥着发簪,又往他心脏处狠扎数下。 直到他都咽气了,她还控制不住自己继续往下扎的手。 后来姜氏一把拉过她,把她抱在怀里,整个屋子里都是姑嫂俩起伏不定的喘息。 楼千古后知后觉,惊魂未定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她们杀了这伙贼人的二当家,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说不定会激怒他们,先前谈好的事就会泡汤了。 姜氏看向门那边,片刻道:“千古,我们逃吧。” 楼千古这才反应过来,这二当家打开了门锁,他能进来,她们当然也能出去。 不知道这一逃能够逃多远,但总比留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强。 姑嫂俩当即搀扶着起来,要往门外去。 怎想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慌张的脚步声,正勘勘从门前经过。 那是在山下放哨的贼匪,直接到几个贼匪头目的门前禀道:“不好了当家的,好像有人来搜山了!” 顿时这伙贼匪全部清醒,门外脚步声十分杂乱,根本不给姜氏和楼千古逃跑的机会。 于是姜氏不得不放弃逃跑的念头,当机立断和楼千古合力将这二当家的尸体拖去了阴暗的角落里,便是一会儿房门打开也无法第一时间发现他。 大当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去把她们两个带出来,我们连夜撤离。” 楼千古身上都是血,姜氏又连忙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裹在楼千古的身上。 几个贼匪快步到门前,准备开锁,却发现这锁竟然是打开了的。贼匪一惊,以为里面的人跑了,连忙猛地推房门。 只不过在他们推开之前,房门却先一步从里面应声而开。 姑嫂俩站在半开的门缝里,勘勘将里面的光景挡了个严实。 两人面上都流露出恐慌之色。姜氏故作镇定地问:“出了什么事?” 贼寇道:“废话少说!走吧!” 两人被拽了出来,不得不跟着这群人慌慌张张从山背面撤离。 姑嫂俩一路上,紧紧牵着手,都能感受到彼此些微的颤抖。 方才在屋子里已经听得很清楚,有人在搜山了。 定是楼千吟找来了。 所以只要她们俩再坚持,说不定就能获救了。 这伙贼人一时杂乱无章的,谁也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第585章 总算找到她们 姑嫂俩被贼人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穿梭在黑暗的树林里,一时脚下不慎,两人频频摔倒,又被人给拎了起来,骂骂咧咧道:“磨磨蹭蹭,赶紧走!要不然做了你们!” 姑嫂俩把头上身上所有能摘取下来的东西都留在了沿途中。 这头楼千吟摸上半山腰,发现了贼窝。火光一照,只见其中一间木屋子里,地上溅开一片血迹,角落躺着一具死尸。其余再无多余一人。 楼千吟上前探了探死尸的尸身情况,肢体尚未僵硬,且残有微末余温。那么这伙人还没走很久。 楼千吟眼神比夜色还森暗,命令所有人继续搜索整座山头。 后来他又在林子里发现了姜氏和楼千古遗留下来的首饰和白天佩戴的香囊等,知道贼人逃窜的大致方向。 浓浓的夜色将要耗尽。 随着时间流逝,漆黑的天幕变得越来越薄,头顶的星月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黎明寒凉的雾气,变得朦胧而浅淡。 东边的天际,掀开了一丝微亮的光。 终于,这伙人在山谷里流窜,还没能顺利逃离此地,就发现楼千吟的人马已经锁定了整片山势,正不断把这个包围圈缩小,直至最后,堵死了各个山路出口。 姑嫂俩被拉拽着往前走,后面还有一伙贼人断后。忽几道乱箭飞矢凌空射来,姑嫂俩听闻贼人的痛哼声,不由回头一看。 只见火光隐隐照亮山林,正不断逼近。那光跳跃在她们的眼里,闪烁其华。 几人中箭,但还要不了命,他们就撇断了箭支,继续往前。 可这时,前方也被阻了路,忽火光大振。 贼人的注意力都被前后的火光分散了去,怎想这时忽从侧边窜出几道人影,出手极快,想趁机夺回姑嫂俩。 这贼寇头目也是个反应迅速的,且功夫也不错,立马挥刀抵挡。 姑嫂俩清晰地看见是楼千吟和他手下的几个亲随。 刀光剑影,掩映着他那张冷厉的容颜。 他想出其不意硬抢。 可这伙匪徒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两把刀往姑嫂俩颈边一横,凉意渗来,匪徒喝道:“再往前一步,就杀了她们!” 楼千吟不得不收了攻势,往后退了几步。 楼千吟看了看姑嫂两个,虽然很狼狈,但好在都还活着。 他又视线森然扫向这伙贼人,最终停留在为首的头目身上,缓声道:“你敢动她们,今日此地就是尔等挫骨扬灰之地。” 四周都是楼千吟的人,真要杀了姑嫂两个,他们决计逃不了。 对峙之下,大当家亦是沉着,道:“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她们就暂且无事。我等也无意害她们性命,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否则,兄弟们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走投无路了,无非就是烂命一条,要是拉上这两个娇滴滴的娘儿们,死前还能快活一场!” 姜氏和楼千古被押着动弹不得,看见楼千吟找来了,姜氏便知道再无什么可担心害怕的了,楼千古哽着喉眼泪刷刷地掉,却也没给楼千吟添乱。 姜氏半分没哭,轻声安慰她道:“侯爷来了,不怕了千古。” 楼千古道:“我也没怕,就只是觉得,他跟这些人打架比跟敖二哥比试时要神气多了。” 姜氏道:“那是,侯爷很厉害的。” 楼千古吸着鼻子道:“我看他不怎么厉害,不然方才就该把我们抢回去了。” 姜氏道:“那是因为我们遭挟制着,他才不得不罢手。” 姑嫂俩小声私语着,楼千吟对匪寇头目道:“你想如何?” 大当家道:“兄弟们要得简单,无非是求条生路。” 楼千吟道:“好,只要你放了她们,我给你们生路。” 大当家道:“口说无凭。今日你且放我们去,待日落之时,于浔阳码头备一艘船,和三万两银票。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第586章 疗伤 楼千吟看着姑嫂俩,片刻道:“可以,但这一天里,你们若是动她二人一根头发,谁也走不了,我亦会让你们万悔不及。” 大当家道:“只要兄弟们平安离开,她们自当安然无恙。” 最终,楼千吟命自己的人打开一道缺口,放这伙人暂行离去。 大当家对楼千吟道:“准备的船,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们动了什么手脚,否则也别怪我对这两个女人不客气。还有,日落时,码头上除了给我们准备的船以外,不要让我见到其他任何多余的船。” 然后他们就押着姑嫂两个谨慎地从缺口退离。 虽是暂时撤退,但他们的行踪一直在楼家人的掌控之中,楼千吟不可能让他们离开浔阳境内。而且这伙人既然跟楼千吟暂时达成了交易,在达成目的之前就更加不会轻易离开浔阳了。 天色亮开,贼匪们在山里空地上暂做休整。 他们神经紧绷了一晚上,见楼家人只封锁各个山道口,并未追上来,这才稍稍得以喘口气。 这伙人里,中箭的几人,受伤的几人,甚至连大当家的也受了伤。 毫无疑问他是被楼千吟给伤到的,胸前划了一剑,却也忍得,赶了这么久的路竟也一声不吭。这会儿坐下来休息时,可见他整片胸膛都被血色染红了。 他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整个人正一点点虚弱下来。 姜氏见状,主动提议道:“我们会点医术,可以去找点草药,替你们止血疗伤。” 那大当家看向她,眼神仍是惯有的有种亡命之徒的狠色,却不置可否。 其他人匪徒便啐道:“臭娘儿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楼千古道:“嫂嫂说可以给你们治,那就给你们治。你们要是不信也不愿治,那就算了。” 后来大当家同意去找药,他直接把楼千古扣押下来,叫姜氏一个人去找。 他也不怕姜氏会逃跑,这个女人宁愿用自己换楼家丫头,是不会丢下她独自逃跑的。 寻常的止血草药也不难找,姜氏没走远,不一会儿就拿着草药回来了。 她找来石块把草药捣烂,让大当家的脱了衣服,把伤口露出来。 而后姜氏将药泥敷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了自己比较干净的一片衣角给他包扎。 大当家看着姜氏认真地做这些,一时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久久没挪开。眼里的那股狠色渐渐退了开去。 那些中了箭伤的兄弟又把剩下的药泥分了,自己敷一敷。 后来太阳升上当空,姑嫂俩坐在树荫下休息,被几个贼人看守着。 大当家的血止住了,精神头也稍稍好转了些。他环视一周,看了看这些兄弟们,问道:“老二呢?” 他这一问,大家才发现二当家不见了。 其他几个当家的就啐道:“这个老二,平时有战利品时都抢在前面,有官兵追时又跑得比谁都快,他肯定是趁乱自己一个人先跑去躲起来了。” “回头他要是又回来,我看那银票可以少分给他,或者不分。” 大当家道:“等捱过了这一遭,兄弟们都顺利上了船,那三万银票见者有份。” 再怎么,一人分到个几千两不是问题。这些贼寇们闻言,都振奋起精神。 姜氏扶着楼千古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柔声道:“累不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从昨天上午到今天,她们俩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捱到此时已是不容易,又怎会不累。 楼千古依靠着姜氏,小声道:“为什么嫂嫂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姜氏道:“也不全是。对我好的我才会对他好。” 顿了顿,她又跟楼千古耳语道,“这些人当中,目前就大当家算是对我们最好的。其他的人也都是遵照他的命令行事。 “可他们这些人本身就是桀骜不驯的,要是大当家没了,不保他们不会做出更加猖狂的事来。有大当家在,他们至少还会稍稍规矩些,这便是当下对我们最有利的了。” 第587章 码头交易 姜氏以为楼千古是在意给大当家疗伤一事,便解释给她听。 楼千古明白姜氏的用意,所以才什么都不问,无条件配合给大当家疗伤。 楼千古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那嫂嫂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姜氏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一般,笑了笑理所当然道:“那你不是叫我‘嫂嫂’么,你也对我好啊。” 楼千古不由抱紧她,听她依稀温柔地又说,“你是侯爷唯一的妹妹,我要保护好你,才不会让他难过。” 楼千古带着鼻音,又问:“你舍不得让我哥难过?” 姜氏道:“嗯,舍不得啊。” 贼寇们休息一阵过后,等到日头西斜了,大当家才命人押上姑嫂俩,准备出山赴约。 路上遇到树上结有果实,他们饥丨渴不已,顿时跑去爬树上,把果子都打了下来,一个个狼吞虎咽地狂啃。 大当家捡了几个果子,走到姑嫂俩面前,伸手递给了姜氏,道:“吃点。” 姜氏口唇干燥,动了动唇,一边伸手接了过来,一边道:“谢谢大当家。” 这大当家给了果子后,自己拿了一个啃着,转身走开了。 姜氏忙将果子往自己身上擦干净,递给楼千古。她和楼千古分食了几只果,感觉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 下山后,这伙贼寇骑马进城。 姜氏和楼千古分别被大当家和三当家绑了双手钳于马背上,他们一手挽缰驱马,空出一手拿着刀横在两人脖子上。 只要敢乱动一分,就可能损了性命。 姑嫂俩只能配合,进城以后,城中官兵和楼家人见此也半分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当口,城中百姓们都被告知留守家中闭门不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乱子,城里所有的日常活动也都暂行停止,使得这伙贼人能够顺利穿城而过,去到码头边。 楼千吟如约,在码头边只停泊着一艘船,其余整个河岸上空空如也,连艘渔船都不见。 烟笼江面,薄薄淡淡,放眼望去,天远水阔,浩浩荡荡。 这里是浔阳城最大的码头,几条江河汇聚的地方,一旦出了码头,前方便是茫茫江海;回望天边落日朦朦胧胧,将要西沉,余晖洒在江面上,越发有种一去不返之感。 楼千吟的人把守码头,贼人挟持着姑嫂俩到时,楼千吟已在码头等候良久,姜父也在场。 他们根据贼匪的要求,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准备好了三万两银票和一艘船。 姜父望穿了眼,终于看见姜氏和楼千古出现在视野里,一时是松口气又提了一口气。 姑嫂俩只要人还活着就是大幸。 姜父尽管心里万分着急,可也比较镇定,没有大声呼喊出来。 姜氏看见楼千吟和她爹,心下也愈加镇定,与楼千古对视一眼,楼千古也安定了下来。 随后匪徒下了马,把姑嫂两个钳制在手。 大当家问楼千吟:“银票呢?” 楼千吟的亲随手里拿着一只盒子,隔着一定距离打开给他们看,可见里面是一沓一沓的银票。 楼千吟道:“你放人,这盒银票给你。” 大当家命自己的兄弟上前要验银票,楼千吟便让自己的亲随也上前。 那贼匪把一沓沓银票都查验过了,里面并无作假的。 那匪徒便想将银票盒子拿过来,可是楼千吟没有松口,楼家亲随自不会交给他。 楼千吟道:“放人。” 大当家也不是傻的,道:“等拿了银票,我的兄弟们都上了船,再放也不迟。” 楼千吟眯着眼,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大当家道:“那我如何能保证兄弟们上了船以后能够安全离开?” 楼千吟冷冽道:“照你的要求,船准备好了,周遭也再无多余的船。待船离开码头以后,你们即刻获得自由。你要是不放人,这船也别想上,再想退离浔阳城也不可能,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里跟你们耗。” 第588章 能救一个是一个 大当家让自己的兄弟们先上船去里里外外地检查一遍,看看楼千吟有没有对船动什么手脚。 一些贼人便先上了船,仔仔细细好好检查。 姜父在旁道:“放心放心,我的船,没有问题。我女儿在你们手上,我怎么可能会拿艘烂船给你们。” 检查完过后,确定这艘船完好无损。 大当家便对楼千吟道:“既然你们信守承诺,那我等也各退一步。眼下我只能放走一个,剩下一个等兄弟们都上船离岸以后,到了安全的距离,再将她放下小船游回来。楼家主选择放谁?” 楼千吟脸色阴寒,缓声道:“我不选,两个我都要。” 大当家狠声道:“我是耗不过你们,但兄弟们若走不了,这两个女人无论如何也得给兄弟们陪葬。” 那刀刃无情,就紧紧地贴在姑嫂俩的脖子前。她俩脖子细嫩,刃口不注意,已经磨破了表皮,呈现出一道红痕。 然却听姜氏这时开口道:“我同意,大当家先放一个,待你们上船以后,再放另一个。大当家,你放了她,我随你们上船。” 眼下能救一个是一个。 楼千吟面上有几分暴戾之色,冲她怒道:“你非要这么上赶着是吗?” 姜氏眼神颤了颤,道:“那是因为我知道有侯爷在,我会没事的。” 他闻言目色稍稍凝滞。她凭什么那么相信他?她凭什么就一点都不怕自己会丢下她? 楼千吟一时竟无言,以往就总是时时被她一言给掐住了要害,而今更是,一句话仿佛将他所有的脾气都给掐没了去。 楼千古见她哥不说话了,着急反对道:“你们放了我嫂嫂,我跟你们去!” 姜氏道:“千古,听话。” 姜父见女儿做了这样的决断,也没法阻拦她,只道:“这样耗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既然我们信守诺言,希望你们也能信守。” 楼千吟道:“他们是山贼匪寇,你指望他们信守什么承诺?”可最终,他抬起眼,直直盯着大当家,还是一字一顿道,“离江百步之内,你若不把她给我放回来,你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将你们追杀殆尽。” 姜氏怔怔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发狠的模样。 随即楼千吟命令亲随道:“把银票拿过去,将二小姐换回来。” 楼千古急得大骂道:“楼千吟,你有没有良心!我叫你换嫂嫂!” 姜氏反而舒心笑道:“你哥真要是换回我而丢下你不管,那才是真真没有良心,也不是我认识的侯爷了。千古,你先回去,放心吧,我没事,诚如你说,侯爷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楼千古急红了眼,三当家的刀放开了她,她也不肯走。 姜氏又劝她道:“要是我们俩都在的话,你哥才是真的两头难以兼顾了。你若当我是你嫂嫂,就听我的话。” 尽管大当家的兄弟们都觉得应该留下楼千古放了姜氏。可这大当家最终还是留下了姜氏。 楼千古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对面走去。亲随在把银票交给贼人之时,迅速地一手拉过楼千古,将她接济到对面去。 随后那伙贼人便挟持着姜氏登船。 姜父立刻着人去弄了一条小渔船来拴在大船后面,以便一会儿他们真的能够放了姜氏下船。 山贼们很快解了船锚拔了绳索,扬了帆,船便准备就绪,并缓缓驶离码头。 姜氏站在甲板上,眼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 楼千吟一直等,看着那艘船离得越来越远,大概出了百步之距,要求贼寇这边放人,然,那艘船上的贼寇们却置若罔闻。 第589章 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大当家钳制着姜氏,一起站在甲板上。晚风吹起她裙角,显得她身姿单薄。 已过百步之距,便是这大当家没有放她下去,她也不慌。 姜氏道:“大当家这是打算毁诺了?你不放了我,侯爷也不会任由你们跑的。” 大当家道:“你不是说你和那景安侯没有夫妻感情吗?他确实没那么看重你,选择了他的妹妹而放弃了你。现在都上了江,我们跑不跑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姜氏道:“他理应选择他的妹妹,但他也一定有办法救我的。” 这时岸上的人也发现这贼匪头目压根就不打算放人,便迅速奔走起来。 眼下顺风顺水,船行于江面上,速度很快,岸上的人就是再能耐,没有船,又怎能追赶得上。 船上的这伙贼人看着离那岸上越来越远,大家都顺利安全离开了,不由欢声高呼不已。 大当家确实根本就没打算放了姜氏,那些贼人笑道:“还是大当家英明!那楼家二小姐虽然放回去了,可好歹也留了一个给大家伙在船上尝尝鲜解解闷!” 其他人都跟着大笑。 然,大当家回头厉目一扫,大家都收了声。 几个头目兄弟是看出来了,道:“大哥莫不是看上她了,要把她弄回去当压寨夫人?” 姜氏诧异地看向大当家,大当家也看向她。 大当家对她道:“既然景安侯不喜欢你,那往后你就跟着我。有我一天好日子,也不会亏待了你。” 姜氏笃定道:“我不会跟着你。” 大当家道:“你现在已经跟着我了。不想做我的压寨夫人,除非你想让兄弟们都来沾上一沾?” 片刻工夫,船上的贼匪忽然指着岸上大惊失色地出声道:“大当家,码头有船!有船出来了!” 原本码头上是一片空旷,没有一艘船的。可眼下大当家再定睛一看,只见出江来的突然凭空多了好些艘船只。 原来方才岸上迅速奔走的楼家人,便是去拉船的。 这伙贼人对浔阳城的情况并不熟悉,浔阳水路通达,他们要求码头不得停靠多余的船,但楼千吟在临近的河道里备了许多船。 他原打算等换回了姑嫂两个以后,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剿杀干净。 但是现在,他们挟持了姜氏,还毁诺不打算放回来,那楼千吟就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河道里停靠的船都不大,属于小巧的帆船,一经上江扬帆之后,速度比厚重的大船更为敏捷。 楼家人十人一只小船,迅速出动,没一会儿便在江面上扩散开来。 他们不光借靠风力和水力,还划着木浆,一点一点拉近与大船的距离。 江上雾气蔼蔼,也阻挡不住他们来势汹汹。 大船上先前还高声呼笑的贼寇们,顿时再无喜悦之心,不得不全副戒备起来。 这大船上的帆已经全部升起来了,船速也达到了最快,他们总共就这二三十人,要想再依靠人力划行而加速根的成效本微乎其微,所以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楼家的船离他们越来越近。 姜氏眼里熠熠流辉,看着江上小船穿破雾霭,离得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看见了楼千吟站在船头,虽看不清他眉眼,但见江波滚滚之下他身姿修长,衣发随风翻飞。 姜氏只是笑。 那人是她眼里的神。她从来都没有失望过。 于是姜氏毫无疑问,又成了大当家挟持的对象。 刀重新横在了她的脖前,大当家钳着她的身子,勒令楼千吟不许再往前,否则立即了结她的性命。 姜氏不惧,与大当家道:“侯爷是个负责的人,我虽只是他名义上的夫人,他却从未让我受过委屈。” 这时落日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夜色浮了上来。 要是再耽搁,一会儿待夜色完全笼罩,加上这时节夜里傍晚容易起雾,到时候江上便是漆黑一片,追踪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这也是大当家要求傍晚在码头交易的原因。 楼千吟所在的船离大船大约有十数丈的距离。薄薄的夜色与江雾下,视线朦朦胧胧。 楼千吟寒声道:“要是敢伤她,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第590章 不想再离他更远了 姜氏双手被麻绳捆着,她不动声色地挣扎。 昨天挣开绳子时便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痂,眼下伤口重新被磨破,血沁了出来,将麻绳也染红。 她脸色微微发白,很疼,但也没吭一声。 她便是凭着自己手腕骨细,硬是把那绳子给挣得松动了。 再次借着血水的润滑作用,将双手解脱出来。 姜氏望着船外的滚滚江水,与大当家道:“你若肯放了我,我会向侯爷求情。” 大当家脸色十分难看,一看追上来的那些船便可知,楼千吟是背地里留了一手。他有些恼火地啐了一口道:“我放了你?放了你他便更加不会放过我们。他妈的果然都是些阴险狡诈之辈!” 姜氏道:“是因为你先掳了他的妻妹。” 其他贼寇也难免恼羞成怒,道:“大当家,休要再听这个女人的,我们莫不是都中了她的计!要不是她,我们也不至于陷入到这等境地!” 姜氏没与他们争辩什么,而是一直看着船外的江水,又看向对面帆船上的那抹身影。 眼下已经是离她很近很近的了。 她不想跟着这群贼人走,不想当什么压寨夫人,不想……再离他更远了。 而这大当家拿刀挟制她也只是挟制给楼千吟看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确实不想伤她的性命,因而这刃口离她的脖颈比在码头挟制她时要远些,稍稍有两寸距离。 姜氏收回视线,落在脖前的这刀口上,下一刻,她倏而抬手对着大当家拿刀的手臂猛地往外一推。 大当家一时没料到她有这举动,横着的刀也跟着被她推离颈边,她瞬时灵活地往他手臂下方一钻,钻出了他的挟制范围。 大当家立马反应过来,面容露出阴狠之色,当即再要来擒她,可她手已扒住船舷,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毫不犹豫地就翻身往外跳。 大当家惊了一惊,连忙伸手来拉她。 这样深的江面,和滚滚流水,她贸然往下跳,是不想要命了? 然而,姜氏都没再给这匪贼头目一丝可以抓住自己的机会。 随着叮咚一声,她整个人没入水中。 船上的人又气又急,纷纷跑来扒着船舷看,骂骂咧咧。 那厢船头上的楼千吟,在最后一丝微薄的暮色下,看见有人掉下了船。她裙裾飞扬,宛若初夏一朵盛开的芙蕖。 楼千吟开口令道:“全速追上去,给我把船上的人全部剿杀!” 说罢,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下一刻他便也纵身跳入了江水里。 “家主!” 楼千吟视线一直追逐着那抹在水中飘摇的人影,在水流的速度下,又竭力往那边游去。 姜氏本会水性,可在流涌的江水里,也还是避免不了起起伏伏被呛了水。 这江水散去了白天时的温度,变得很凉,她努力用着身上仅有的力气,试图向岸边游去。 她没有多少力气,尽量保持着头部露出在水面上,湿淋淋的视线所及之处,恍惚却看见有一个人正朝她奋力游来…… 可怎知,入夜后,偏偏正巧这江水似乎开始涨潮了。水浪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且一波比一波汹涌,耳边尽是晃荡的水声。 姜氏没有料到这一点,她只知跳船的地方离江边算比较近的,她拼尽全力的话兴许可以游到岸边。 然而这一浪又一浪地拍来,将她打进水里根本难以冒出头。她就如江上之萍,随浪沉浮。 她伸着手,想要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明明他就在自己的视野里,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不管她多么用尽力气,都始终无法再触碰到…… 有些沮丧啊。 除了沮丧,什么都还来不及多想,她便被席卷涌来的黑暗所吞没…… 第591章 终于还是抓住了她 夜色如墨铺染开,远处烟江汀渚已丝毫看不清全貌,只能听得见夜里沧浪的水声。 姜氏被水浪冲上来,搁浅在不知是哪处的岸滩上。 一直有人紧紧拽着她的手,待靠岸以后,他才从水里出来,江水自他身上哗哗淌下。他弯下身把姜氏抱起,朝干燥的岸边一步步稳实地走去。 可不就是楼千吟。他衣发湿透,一张清冷的脸上挂着水珠,姜氏靠在他怀里,昏睡不醒。 好在,最后一刻,他终于还是抓住了她。 这岸上铺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楼千吟在水浪冲不上来的地方把姜氏放下,拍拍她的脸,见她不醒,又手指放在她颈边探了探她的脉搏,随即将她放平,手掌按压她的胸口排出喉内积水。 姜氏蹙着眉头,吐出几口水,后才慢慢苏醒了过来。 她张眼最先望见头顶的苍穹,有星子点缀,和一抹浅浅淡淡的月色。 随后她就被楼千吟拉了起来。姜氏坐起身,缓缓偏头朝身侧看来,看清了楼千吟的模样。 楼千吟拧着眉问她:“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氏颤着眼帘愣愣地看着他,不答。 他又寒声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行船处江阔水深,你竟也敢往下跳?就不怕淹死你?” 他浑身湿淋淋的,脾气又暴躁。 可是那时她听起来真的好安心啊。 楼千吟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好好待在船上,不管船走多远,我也能追上你,你跳什么跳?把自己跳没了怎么办?姜寐你说话!” 姜氏就看着他只是笑。笑得眼眶酸热。 楼千吟也不知是恼还是其他,沉着眉眼低低道:“我在训你话,你竟还好意思笑。” 一阵夜风吹来,湿透的姜氏战栗起来,她瑟缩着肩膀,努力想平息自身的颤抖,却不想颤得越来越厉害,用轻细而湿润的声音,夹杂着浓浓鼻音,喃喃道:“侯爷,好冷……” 楼千吟顿了顿,没有办法再对她发火。 他看着她如瑟瑟发抖的落汤鸡一般,片刻,忽然微微朝她探身过来,手臂穿过她的腰,猛地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可能就是失心疯了吧,总之就是这样做了。 那一刻,风停了,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姜氏瞠大了双眼,双手就将在他身侧半空中,不敢多动,唯有呼吸颤得不成样子。 楼千吟将她毫无间隙地钳在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语气深重地道:“这种时候,相互依偎取暖是最直接有效的。我抱你,不是因为其他,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姜氏眼里瞬间浮动着一层水光,应声道:“嗯,我知道,只是为了取暖……” 她缓缓埋头在他怀中,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得到他身上湿润的体温传来。 她双手慢慢垂下放在楼千吟腰间,紧紧攥着他腰间的衣裳。 身子哆哆嗦嗦,许久都平息不了。 楼千吟将她更拥紧两分,道:“还冷吗?” 姜氏哽喉应道:“不冷。” 他的胸膛上晕染开一片温热之意,楼千吟顿了顿。 楼千吟手扶着她的后脑,若有若无地蹭了蹭她的鬓发,良久终于是放软了语气,道:“哭什么,眼下不是已经捡回了你一条小命。有我在这里,还怕什么?” 她呼吸里都是颤音,道:“不怕,我不怕。” 这是姜氏嫁给他以来,第一次哭。 在山贼窝里的时候,那般艰难她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可眼下,靠在他怀里的时候,被他这般拥着,她终是没能忍住。 楼千吟被她的眼泪灼得莫名难受,低低命令道:“不许再哭。” 姜氏身子颤颤,楼千吟下意识地收了收手臂将她更加捂紧嵌在怀。听她哑声道:“谢谢侯爷找到我。” 楼千吟道:“你是我楼家的人,我还能允许你在外飘零不成。” 第592章 江边夜里 后来姜氏拽着楼千吟腰间衣裳的手还是一点点松开了,缓缓环上了他的腰。不敢太用力抱他,唯恐被他发现自己小心隐藏着的心意。 可哪怕只有眼下这片刻可以靠近,她也心满意足啊。 这足以给她很多很多的力气,让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姜氏头渐渐有些无力地依偎着他,楼千吟察觉到了,道:“倦了?” 姜氏喃喃道:“有点困。” 楼千吟道:“你这湿淋淋的,怎么能睡?再坚持一会儿。” 姜氏打起精神,道:“好,我坚持。” 楼千吟看了看对面的江面,一片漆黑,也分辨不清他们眼下所处的方位。不能这样干坐一晚上,他抱着姜氏也不是办法,得给她把衣裳弄干才能真正暖和起来。 遂楼千吟道:“我去找些柴来,你坐着更冷,起来跟我一起走动走动。” 说着楼千吟便松开了她,月下可见她双眼盈盈如洗,她有些迷蒙的样子看着他,仿佛在问他:怎么不抱我了呢。 楼千吟顿了顿,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她手里冰凉得很,楼千吟便稍稍用了两分力,紧紧握着她。 姜氏只顾跟着他走,顺着他牵着自己的手一直失神愣愣地往上望着他的背影。眼眶里总是浮上挥散不去的热意。 她伸手去揉了揉眼角,却揉到什么东西,再仔细一摸,原来是自己眉尾的那颗黑痣,被江水泡过以后有些掉了。 姜氏收了收情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最后想了想又把黑痣贴回到原位,按压几次以保贴得稳当。 两人往后面走,后面有一片树林,在树下捡了些干木枝回到岸边来。 姜氏坐在鹅卵石上,抱着腿,瑟瑟发抖地认认真真地看着楼千吟钻木取火。 后来总算看见火光亮了开来,姜氏由衷地道:“侯爷好厉害。” 她嗓音仍是哑哑的,有种别样的味道。 楼千吟生了一堆火,温暖的光漫开。姜氏连忙靠近一点,伸手去烤。 楼千吟道:“先把衣服烤干,我再去找些柴。” 他起身往树林走去,姜氏就规规矩矩地烤火,楼千吟回头时,看见她又往火堆面前挪了挪身子,不由道:“坐这么近干什么,生怕自己衣服烧不起来吗?” 姜氏又不得不往后挪了挪。 楼千吟找了足够多的木柴回来放在一边,他也坐下来烤火。 虽是入夏时节,可这江边比别地儿更凉,又是晚上,且两人都是湿淋淋的,当然就会感觉到冷。 好在衣裳轻薄,很容易干。火堆一直燃着没熄,一是用来取暖,二是楼家人寻找他们的时候也容易发现。 姜氏抱着双膝打瞌睡,楼千吟看着她脑袋一啄一啄的,后来眼看着要啄进火堆里去了,他及时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 姜氏睁了睁眼,依稀看见了他的衣襟和下巴,恍然如梦一般,又一点点阖上了眼帘。 楼千吟扶着她的头,将她缓缓放下,枕在自己的腿上睡,她无意识地将头埋在他腰间,轻轻蹭了蹭。 楼千吟很不习惯,一时不敢乱动,等她似乎睡熟了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衣袍盖在她身上,忽听见她在梦呓。 他微微低下头去听,原是她在梦里唤他。 姜氏睡了漫长的一觉,终于睁开了眼。她眼皮很是酸沉,一时还茫然得很。 直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嫂嫂,嫂嫂,你终于醒了!” 姜氏缓缓转头,才看见了楼千古的脸。 姜氏想起身,楼千古便连忙弯身来扶她,拿了软枕让她靠在床头。 姜氏看了看这熟悉的床榻帐子,又看了看屋子,吁道:“我已经回家了啊。” 这可不就是她和楼千吟的房间。 第593章 一醒来就惦记这个 楼千古眼圈红红的,道:“回来了回来了。嫂嫂你知不知道那么深的江水有多危险,好在是我哥也跳下去救你了,才没让你被江水冲走。楼家的船在江上找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才找到你们。我哥就把你带回家来了。” 她俯下身抱住姜氏,眼眶就湿了,又道:“你都昏睡两天了,终于醒了。” 姜氏伸手顺着楼千古的后背,道:“啊,我睡了这么久啊。” 楼千古松开她,又问:“嫂嫂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只不过你得先喝药啊。” 说着她就准备去,姜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而后姜氏就看见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一层白绷带,不由愣了愣。 楼千古见状道:“是我哥给你包的。” 两只手都缠上了。 姜氏轻声道:“那你哥他人呢?” 楼千古道:“你们失散的那天晚上,楼家的船都顾不上再去追击贼船了,便都调头来寻你们,才使得那贼船顺江逃走了。 “现在嫂嫂没事了,我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两日都通知下沿江所有码头所在的府衙,又将楼家的家随全部派出去追杀那伙贼人。所以这两天他都忙着呢。” 下午的时候楼千吟就回来了,听说姜氏醒了,便到后院里来看。 一推门进来,见楼千古一直陪着她,她先用了汤药,眼下正用完一点热粥。 楼千古端了餐具就先出去了。 楼千吟走过来,看了看她,而后拂衣在床边坐下。他伸手探了探姜氏的额头,姜氏怔怔地,听他说道:“不烧了。” 姜氏低着眼帘,看着手腕上的白绷带,轻声问道:“侯爷有没有看见我的红绳?” 幸好那些贼寇在寺里绑她和千古时绑得匆忙,是和着袖角一起绑的,腕上红绳才没有被发现,否则肯定早被摘走了。 但眼下一觉醒来,姜氏第一时间就发现红绳不见了。 楼千吟道:“你一醒来就惦记着这个?” 姜氏踟蹰着道:“我看见手腕上没有,所以就问一问。” 楼千吟微沉着脸道:“你手腕现在还戴得进去红绳么?” 姜氏抬起头看他,道:“那在哪儿?” 楼千吟道:“自是在它该在的地方,难道我还给你吃了不成?” 姜氏放了放心,道:“没丢就好。” 她晚饭也是在房中用的。 之前发了烧出了身汗,她也不能自己洗,用完晚饭后便让丫鬟给她擦身。 而后楼千古拿了药来,给她身上上药,楼千吟便去外面等。 姜氏半边身子都是擦伤,是和楼千古一起跳马时摔的。之前昏睡的时候楼千古给她上过一次药,眼下再上一次就比较熟手了。 姜氏问她道:“千古你呢,你上药了么?” 楼千古道:“嫂嫂就不要担心我了,我当然上过药了,眼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楼千吟站在房门外,听着门里姑嫂俩在聊天说话。若要是平时,他早就不耐烦了,而今竟有耐心等下去。 楼千古跟姜氏说起,这两天她爹娘也来看了她,今天又往她爹娘那里传了她醒来的消息,明天他们就会过来。 还有,敖雨辛听说她们俩遭遇山贼的事,已经在从徽州赶来的路上了。 姜氏惭愧道:“怎的让这么多人担心了。” 楼千古道:“想瞒也瞒不住啊,全浔阳城都知道咱俩被劫的事情了。” 姜氏拉着楼千古的手,有点发愁,道:“市井之中难免会讨论到此事,那样对我们的名声不太好。” 毕竟姑娘落入贼窝里,有几个能完璧回来的。 楼千古满不在乎道:“管他呢,反正嫂嫂已经嫁人了,而我又不需嫁人,影响不了我们。” 等给她上完药,楼千古也不再耽搁,起身道:“我先出去了,嫂嫂早点休息啊。” 楼千古出门后,楼千吟方才进来,就见姜氏正将衣衫拢好,系了衣带。 第594章 我不在乎 楼千吟过来将瓷瓶放在案几上,撩衣坐在床边,道:“把手伸出来。” 姜氏也不知道他要哪只,于是两手就都伸了出去。 他轻轻拿着她的一只手腕儿,手指挑开了绷带的结,一圈圈给她解开,越到里面几层时可见沁了些血迹。 她手腕上被麻绳勒出来的伤痕真是又深又丑,楼千吟视线一接触,就下意识地皱眉。 他给她的伤处上药,动作很轻,姜氏虽没吭声,但时不时还是手指掐着手心,忍耐着。 楼千吟声色微冷道:“不要用力攥。” 他一边说着,一边撑开她的手指。她手心几乎贴在他的手心上,便不敢攥了,因为一攥就会挠到他。她只微微蜷曲着手指,指尖碰到了他的。 姜氏失神得仿若忘了疼,忽轻声道:“要是回头城里传出些不好的名声,请侯爷不要相信。” 楼千吟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复又垂下眼帘去,道:“我不在乎。” 姜氏回了回神,整个人立马有些清醒过来,是她自以为是了。 却又听楼千吟道:“管别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因此就嫌弃你。何况你们在山上的事,千古也已经说了。” 她总是在很努力很认真地去做每一件事,可她自己也是需要人保护的姑娘。 他停顿了一会儿,再道:“便是真的有什么,那也非你本意,你已然受到伤害,我若再弃你算什么东西。不管发生什么,放心跟着我便是,我不在乎。” 姜氏低着头瞠着眼,看着楼千吟给她包扎好,又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慢条斯理地拆她的绷带。 楼千吟道:“不过你的名声,要是传得不好听,可能也不利于你将来找到真正相互喜欢的人。”他说得冷冷淡淡,“假如对方要是介意,你就不用跟他谈以后了,那种人要来也没什么意思,知道了吗?” 姜氏点头:“知道。”她轻声问他,“我要是永远都找不到其他喜欢的人呢?” 楼千吟道:“那就永远留在我这里。” 她一愣,抬起头来看他,眼角微红。 楼千吟却是专注着给她换药,无暇看她,又解释道:“但我希望你不要多想,我留你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要搭伙过日子,不是因为别的有的没的。” 姜氏应道:“嗯。” 楼千吟道:“还有一点我得跟你申明,前两天晚上我抱你那件事,纯粹是为了取暖,你也不要对我心存幻想。” 也不知他是解释给她听的还是解释给自己听的。 姜氏老实道:“我知道。” 楼千吟抬眼看她时,她已经又垂下了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解释清楚了以后,却并没有得到心中想要的轻松感。 反而更沉闷了两分。 等两只手都包扎好,楼千吟又揭了揭衾被,将她的腿露出来,道:“把裤腿挽起来。” 姜氏不明所以,也很听话地轻轻捞起裤腿。楼千吟又换了另外一种药,在手心里捂热。 姜氏自己都还没发现腿上有哪里痛哪里痒的,楼千吟掌心便覆在了她的膝盖以及以上一点的地方。 顿时那股酸疼之意袭来,姜氏下意识地往后躲。 楼千吟一手握住她的膝盖窝不让她躲,不容置喙道:“忍忍。” 原来她腿上有不少淤青,也不知是怎么磕上的。 脚踝处还有麻绳勒出来的红痕。 最后楼千吟一一全给她弄了药。 到就寝的时候,楼千吟掐了灯,上床来躺下,侧头往旁边看去时,见姜氏也睁着一双眼。 她感受到他的视线,亦偏头看过来。房里一盏夜灯灯火暗淡,却掩不住她眼里的流辉。 楼千吟道:“怎么还不睡?” 姜氏道:“这两日睡太多,一时有些睡不着。” 楼千吟有些见不得她的眼睛似的,道:“你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睡着了。” 姜氏闻言这才闭了眼。过了一会儿她道:“还是不怎么睡得着。” 楼千吟道:“那你想怎么样?” 姜氏轻声道:“不想怎么样,就是听见侯爷的声音,我就放心了。” 第595章 噩梦变好梦 后来姜氏闻着淡淡的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的他的气息,终于还是安心地睡着了。 只是半夜里,她做了噩梦。 楼千吟感觉有人在拽扯他的衣角,半夜醒来,就看见身侧的姜氏正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她脸上些许慌乱害怕色,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口里喃喃梦呓道:“别怕,别怕……侯爷会来的……” 她绷着嘴角,却还是溢出一丝哭腔,“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楼千吟终是扶着她的头,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额上沁着冷汗,额头凉津津地靠在他颈边。 楼千吟的手隔着薄被,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身上那惯常苦涩的药息混进她的呼吸里,是她潜意识里喜欢的味道。后来她便渐渐地松懈下来,身体不再绷得那么紧,攥着的他的衣角也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但始终不舍得彻底放开。 翌日,为了方便姜氏,早饭都不摆在前边膳厅了,而是搬到这后院里来,就在卧房的隔壁厅上。楼千古自然也过来一起用。 姜氏伤了两只手,没法给楼千吟布菜了,换做是楼千吟自然而然地给她夹。问她要吃什么,楼千吟便给她夹什么。 楼千古见姜氏神情还有些茫然,便问:“嫂嫂怎么了?没睡醒啊?” 姜氏摇摇头,道:“我在想昨晚我做了个什么梦。” 楼千古问:“什么梦?” 姜氏道:“好像是个噩梦。” 楼千吟淡淡道:“噩梦你想它做什么。” 姜氏老实道:“但后来又不噩了,好像又变成了好梦。可我想不起来。” 楼千古道:“嫂嫂留着稍后慢慢想吧,快吃饭,一会儿姜伯伯姜伯母就来啦。” 姜氏这才收回了神,认认真真地用早膳。 早膳后,楼千吟要出门去,临走时对姜氏道:“中午我不一定能回来吃饭,你不用等我,留你爹娘陪你用饭。” 姜氏问:“侯爷要去哪儿?” 楼千吟道:“去府衙,可能还会出趟城。” 姜氏晓得是为什么事,便也没再多问了。 随后姜父姜母到了楼家这里,楼千吟方才离去。 再说那伙贼寇,姜氏跳江以后,楼千吟原本是命令所有楼家的船只都去追击贼寇的船,只不过因为家主也跳了江,楼家人临时不得不全力搜寻家主和夫人的踪迹,所以贼寇那艘船才得以顺水而逃。 又到了晚上,这一拉开距离以后,便再难追踪了。 遂贼寇的船最终顺利离开了浔阳,沿江一路往前飘去。 前方虽是大江大海,无限广阔,可这伙贼寇一来是没有航海经验不敢冒险,二来船上没有物资他们需得补给;从浔阳江域到海域还有许长的水程,在那之前他们得先找到沿途可以停靠的地方才行。 离浔阳城最近的那两个码头他们不敢停,唯有继续顺着江流继续往前走。 实际上第二日楼千吟就已八百里加急下达沿途各个码头,留意着贼寇的这艘船。 而那厢从徽州出发前往剿匪的一伙骑兵,半途也收到了消息,说流匪窜到了浔阳掳走了照华郡主和侯夫人,后又坐船跑了。 骑兵当即又马不停蹄地往船只沿途码头去拦截。 骑兵领队累得够呛,然赵歇却还觉得不够快。 因而赵歇主动向骑兵领队请命,带着分队人马做为先锋加速前往,以便尽快拦截住那伙贼人。 这领队见他有此意向,想着他若带人快马前去,如能截杀流寇,回头也是自己这个领队指挥得当,剿匪的大部分功劳也是自己的。 遂领队便同意赵歇带着自己管理的几个士兵,并霍全家管理的几个士兵,一共十数人,做为先锋继续加急赶路。 霍全家跟着赵歇,日夜兼程地策马往前跑。 第596章 两方夹击 这烈日当头,他们的队伍快马加鞭,霍全家相当吃不消,道:“没想到还真让你给碰上了,那伙贼人居然掳了照华郡主。喂,但你也不用这么拼吧,听说郡主已经被解救了,人现在在浔阳呢。” 赵歇道:“我知道。” 霍全家道:“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呢?” 赵歇道:“那些流寇所至之处为祸一方,尽早清剿方能还百姓安宁。” 马蹄滚滚,尘土飞扬,霍全家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是为了替郡主报仇而想早日取他们狗头的呢?” 赵歇原本是出生在这一带,而且在进京武考之前,他还在镖局做过镖师,经常在外奔走,因而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 他掐着时间和路线,直接往江河流域线上靠后的码头行进。 这一点霍全家不得不服他,没想到最后竟还真的被他给拦截住了。 彼时楼家的人也追击到了那艘船,船还飘行在江面上尚未抵达下一个码头,沿途都是一片原野。 楼千吟亲自追出来了,他站在帆船船头,借着水力和风力,以及楼家人划桨的人力,正全速前进。 虽说他迟了两天才追出来,但此前派出去的人手掌握了这伙贼人逃窜的方向,他不用沿着原路去追,不然相差了两天时间很难追得上。 浔阳水路四通八达,小巧的帆船可穿行其中畅通无阻,故而楼千吟挑了捷径水路,可以大大缩减时间和距离。 这伙贼人自以为成功逃离了浔阳,随后便有所懈怠,并未加急赶路,而楼千吟一上水路后却是昼夜不舍地往前赶,追赶了两天两夜,总算把贼船追上了。 贼寇看见楼家的人阴魂不散,顿时有些着急,结果正好行经一处江域,江道陡然变窄,这伙贼人行船经验不丰富,便慌慌张张,最后被楼家的船给逼得搁浅了去。 赵歇一行人马沿岸狂奔,霍全家看着那船搁浅,周围的帆船皆迅速往那大船逼近,不由道:“我靠,赵歇,真有你的,居然追上了!” 楼家人上得大船之际,赵歇的骑兵亦是策马奔腾入水中,而后站在马背上往上一跳,便顺利跳上了大船的甲板。 楼千吟正准备剿杀贼寇,不想又有另一方人马窜上船来。不过见其身着盔甲的装束,一看便是官方的兵马。 楼千吟问:“你们是哪处府衙的?” 赵歇抱拳道:“我等是由徽州发出奉命前往清剿逃窜流寇之兵。” 楼千吟沉目看向这些匪寇,道:“既然来了,能拿下多少人头,就看你本事吧。”说罢,令手下楼家人,对这伙人全力剿杀。 赵歇虽不识得楼千吟,但是他识得楼千吟手下的亲随。 其中有两人他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日京都街上照华郡主的车驾经过时,负责护送在侧的两名随从。 所以这些人是楼家人无疑了。 甲板上厮杀开来,这些匪寇个个面露凶相、奋力拼杀,赵歇当即命手里的士兵们也加入其中。 很快甲板上便留下一滩一滩的血污,尸体也一具一具地倒下。 其他贼匪见状怕了,寻着机会便翻出船舷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里。 可赵歇让霍全家带着一部分人马留守在水边,一旦那些贼人跳下来,便立刻上前剿杀。 靠近岸边的江水也染红了一滩又一滩。 这伙贼人一共有四个当家的,功夫都不差,其中最好的无疑是大当家。 楼千吟大老远地追来,不就是要亲手处理这个掳他妻妹的头目。此人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试图挟走他的人,真要是让这人跑了,那他这个楼家家主也别当了。 赵歇原本也想来擒杀这个大当家,奈何被楼千吟先快一步。楼千吟抽了剑,便与其缠斗上了,赵歇只好退求其次地对付另外三个当家的。 这大当家早先被楼千吟伤过,他功夫再是狠辣,也坚持不了多少时候便败下阵来,有些后继无力。 楼千吟却是步步紧逼,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却不急着要他性命。 第597章 顺路一程 大当家喘着粗气,以刀杵在甲板上,看着楼千吟手里的剑上沾染了自己的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淌。 他啐了一口,道:“早知今日,你景安侯的女人,老子就该好好享享,才不留遗憾。把她完璧归还给你,是老子最大的失算!” 楼千吟面容森冷,道:“那我会让你的下场比今日惨千百倍。” 说罢他提剑上前继续干架,大当家不得不勉力应付。船舷上到处都是大当家的快刀砍下的痕迹。 霍全家站在船下面,仰头看见赵歇在甲板上,和另一个楼家亲随一起,跟另三个贼匪头目干上了。 霍全家不由啧啧赞叹,以前武考时在场上都是点到为止,眼下第一次看见赵歇以一敌二跟人斗狠,果真带劲多了。 这家伙功夫挺厉害,身法灵活速度又快,要不是之前武考时被人使诈,他绝对能名列前茅。 赵歇人狠话不多,一旦抓住那两个当家的漏洞,立刻迎击直上,最后两人相继亡于他的剑下。 而大当家在楼千吟手里,也伤痕累累,最后咽了气。 随后清理现场,这伙贼人携有三万两的银票,已经分赃了,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揣着。 船上的这些尸体身上都搜出了银票,霍全家便把水里这些尸体捞上来,一搜果真也搜出了银票,只不过都被打湿透了。 尸体全部被抛进江里喂鱼,楼家人将甲板上的血迹清洗了,还得把这船行驶回浔阳归还给姜父。 赵歇这边伤了两个士兵,他稍稍整顿一下队伍,便准备回程去复命。 楼千吟回头来这才审视他两眼,这人身手不差,下手也利落,但看身上的兵服等级却不高,边收了剑边道:“让你的人上船,顺路捎你们一程。” 若从这里回徽州复命的话,路线上也得途径浔阳,所以说顺路。何况楼千吟知道敖雨辛已经在来浔阳的路上了,苏长离岂有不来的,所以这些士兵要复命也得去浔阳复。 只是楼千吟没说这么多。 不等赵歇答复,霍全家立马满口答应下来,道:“那小的们就多谢景安侯体恤了。” 霍全家脑子转得也快,见楼千吟气度凛然,他手下的人也训练有素,而且对这伙贼人紧追不舍,多半是楼家的人。 又见楼家人都对他唯命是从,且听见楼家人对他称呼“家主”,那这位应该就是景安侯无疑了。 眼下可以搭个顺路船回去,可比一路上骑马奔波轻松得多了。霍全家已经累得不行,见楼千吟如是说,岂有不答应的。 随后楼家人从船上搭了木板梯下来,下面的骑兵们连人带马全部上了船,这艘大船重新驶回到江面上,后面用绳索绑着小帆船。 楼家人熟门熟路地调转船头,逆行而上。 霍全家和赵歇坐在甲板上总算得以歇一歇,迎面风吹过来,只觉十分凉爽。 那些被打湿的银票也晾在甲板上风干,总共三万两。贼人拿了钱,一路上不敢轻易停靠码头也没地儿花,眼下全部追了回来。 楼千吟了解到,之所以赵歇身手这么好,原是他去年到京参加过武举考试,只不过后来落选了,便充了军。 等他们抵达浔阳时,已是数日后的事,又听说皇上已经在来浔阳的路上了。赵歇和霍全家便不用紧赶着回徽州复命了。 霍全家看着浔阳码头跃入视野里,越来越近,不由叹道:“真真是造化弄人,咱们的骑兵领队估计也万万没想到,咱们会遇上景安侯,顺便跟着一路来了浔阳。到时候直接向皇上复命,还可记上一功。” 见赵歇不为所动,霍全家拍拍他的肩膀,又道:“说不定在浔阳还能见到郡主一面呢。” 赵歇看他一眼,道:“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说罢便径直走开了不再理会。 霍全家在他身后道:“我就不信你不想。” 第598章 他回来了 姜氏和楼千古在家养了几日,伤情见好,身上不严重的擦伤也都结了一层浅浅的痂了。 但是楼千吟没在家,他走的时候只跟姜氏说不回来吃饭或许要出城,但是没跟她说要出去这么多天啊。 楼千古去打听,才得知楼千吟是抄近道水路去追那些贼寇了。 姜氏有些放心不下,楼千古安慰她道:“嫂嫂别担心,他带了那么多人呢,不会有事的。” 如此姜氏心神不宁地等了六七日,终于等到楼千吟回来的消息了。 这日中午,姜氏也没吃多少东西便回房去午憩了。 她饮食上没什么胃口,但入夏了一到午后人就容易倦,加上晚上她睡得也不太好,这会儿睡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姜氏迷迷糊糊仿佛听见楼千古的声音在外面喊:“嫂嫂,我哥回来了!” 姜氏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随后清醒过来,起身整了整仪容,便准备出门去看看。 楼千吟顶着日头进了家门,他身上出了汗,又在外奔波数日,导致他一回来后第一时间便往后院去。 路上遇到楼千古,顺便问了一句,你嫂嫂呢? 楼千古回答,嫂嫂在院里小憩。 嗯,他是得更衣洗漱,才能感到凉爽些,所以他步子迈得更阔了些。 楼千古就兴冲冲地跟在他后面,道:“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嫂嫂整日都担心你担心坏了。” 骄阳下,楼千吟神色略显柔和,嘴上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整日没事瞎操心。” 随后他抬脚踏入院中,掀了掀眼皮便看向那扇关合着的房门,楼千古在院门口就忍不住先一步出声叫喊了姜氏说她哥回来了。 楼千吟回头冷泠泠地看她一眼。 楼千古立马转头就跑掉了。 楼千吟继续往里边走,登上几步台阶,走到阴凉的屋檐下。这厢姜氏也稍稍理了理鬓发后便要出门。 她有些着急,打开房门就往外冲。 与此同时,楼千吟亦是想抬手推门,却不料房门先一步打开了,一抹影儿直往他怀里撞。 楼千吟当即下意识捉住她肩膀,才没让她重重撞上来。 两人相隔咫尺,姜氏未及抬头看,便先闻到了苦涩的味道,夹杂着入夏的阳光与风。 她忽鼻尖微酸,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确实看见楼千吟就出现在门外,站在她的面前。 他回来了。 楼千吟皱了皱眉头,低低斥道:“莽莽撞撞地干什么?” 姜氏张了张口,轻声喃喃道:“我方才听见千古在说侯爷回来了,所以急着出来看看。” 他顿了顿,见得她随之眼里溢开了笑,如桃李芬芳,胜春风十里,听她高兴地说道:“果真是侯爷回来了。” 楼千吟注意到,明明他才走几日,怎的她却似清减了一圈? 姜氏见得他额间隐隐有汗迹,忙退了两步给他让了让,道:“侯爷快进来歇歇。” 楼千吟进了屋子,她转身去给他倒水。 楼千吟道:“你手好了吗,就能使力了?” 姜氏应道:“没怎么使力的。” 她倒了水放到他手边,又转身去给他备衣。 楼千吟看着屋子里来来去去的身影,仿佛一下子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姜氏也忽然间有了精神,到门外让人备水给他洗洗风尘。 姜氏又回头问他:“侯爷这时候回来,用过午饭了么?” 她眼里光彩熠熠,楼千吟眼神不由漫无目的地扫向别处,应道:“用了。” 随后下人送了水进来,灌进浴桶里,水温合适,楼千吟饮了杯水后便起身朝屏风后面走去。 他解了衣衫,姜氏便在屏风外面等了片刻,待他下水以后,方才绕过屏风来,将他的衣衫收走拿去给下人浆洗。 姜氏又在房里问:“可要我帮侯爷洗头发?” 第599章 总算有精神了 要是平时,楼千吟倦怠了,可能会同意她来,只是她手腕不是伤了么,怎能动得,遂楼千吟明言拒绝:“不需要。”顿了顿,又道,“你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 楼千吟靠着桶壁养了会儿神,听见姜氏开了窗,片刻有暖风送进来。 他沐浴过后,才觉轻松了,着了长衫,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 姜氏正坐在坐榻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见他出来,便又去给他多备一条拭头发的干巾子。 楼千吟在坐榻上落座,看了看她,神色微冷道:“这几日是没给你饭吃吗?” 姜氏不解道:“我吃了的啊。” 楼千吟横眉冷竖:“那怎么瘦了?” 姜氏愣了愣,眼里流光浅浅,踟蹰道:“许是春夏交替,天气渐渐热起来,便不怎么有胃口吧。往年的时候,我都是这样的。” 楼千吟姑且信了她,眼神又落在她的手腕上,道:“这几天上药了么?” 姜氏道:“前两天千古帮我上过一次了。” 楼千吟道:“拿来我看看。” 姜氏将手伸去,搁在小几上,捞了捞袖角。 外面一寸日光透过绿荫,摇曳进窗扉里,衬得她小臂如玉一般温润洁白。 楼千吟一手轻轻拿着,一手解了绷带,露出了腕上的伤痕处。 那伤疤蜿蜒,但趋于好转,已慢慢在结痂了。 也到了该换药的时候,楼千吟起身去拿了药瓶过来,重新给她上药。包扎的时候,只包了薄薄的一层,以便能够透气。 姜氏轻声问道:“侯爷这一趟还顺利么?” 楼千吟道:“有什么顺利不顺利,那伙人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你爹的船我也已经还回去了。” 姜氏道:“那银票呢?” 楼千吟道:“银票也追回来了,不过有些糊了,我着人拿去钱庄换了新的。”末了又道一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姜氏轻轻“嗯”了一声。 等两只手腕都处理完,楼千吟又问:“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姜氏应道:“好得差不多了。” 楼千吟道:“膝盖呢?” 他这一提,她才想起来,道:“这倒是忘了。” 楼千吟一听,脸色就不禁一沉,道:“你自己就不知道上点心?当是别人的膝盖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拿药酒,嘴上又是那句:“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姜氏眼神追随着他的身影在屋子里走动,顾盼回眸间皆是款款柔意。 楼千吟拿着药酒回来,将坐榻上的小几移开,姜氏低着头挽开自己的裙角和裤腿,他看见她腿上还留有淤青,掌心捂热了药酒敷了上去。 半下午时,窗外的蝉声开始热闹起来。 楼千吟给她弄完了药,家里还有别的事要他处理,他便又去忙其他的了。 等到了晚上,膳厅里摆上晚膳,楼千吟和姑嫂俩一起用。 然后姜氏便很有胃口,吃饭吃得很香,跟着连楼千古也陪她多吃了半碗。 楼千古瞥了瞥楼千吟,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嫂嫂担心得睡不着吃不下,现在你回来,嫂嫂立马就好了。” 正啃着肘子的姜氏抬起头来,踟蹰道:“也不是,都是这季节变换引起的。” 楼千古道:“管他什么引起的,嫂嫂你食欲不振多日了,难得有胃口就多吃一点。” 于是楼千吟就看着姑嫂俩一人啃一只肘子,手指上都是油光,啃得津津有味。 这两货以前在饭桌上怎么都惹他不顺眼,可如今,他看着她俩吃得香,心里竟也莫名的顺畅。 膳后,姑嫂俩在花园里消了会食,便各回各院去休息了。 姜氏在房里磕磕盼盼地擦洗了身子,期间楼千吟便去盥洗室简单冲了个凉。 之前楼千吟在外奔波,姜氏也没能休息得好,因而今晚两人很早便歇息了。 第600章 她是谁我又是谁 姜氏躺在里侧,侧头看着他去掐了灯回来,又放下了床帐,方才在她身侧躺下。 见她睁着眼睛,楼千吟道:“看什么看,不睡觉了吗?” 姜氏缓缓闭上了眼。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 遂,她几乎是阖上眼帘片刻便睡着了去。 楼千吟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不由也侧头看了看她。见她睡容安然,不知不觉他便多看了一会儿。 翌日睡饱了起来,更衣洗漱,用完早膳,知道敖雨辛他们过不了几天就要到了,姜氏和楼千古便风风火火去张罗院子,让下人们打扫整理出来,所有生活所需,都要准备齐整。 而跟着楼千吟一同回来的骑兵队伍,暂且被安置在楼家外院,等苏长离他们到了再说。 虽说是在楼家外院,但整日除了与楼家的外围家随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外,便再难见到别的什么人了。 霍全家就很遗憾,与赵歇唏嘘道:“好不容易来了楼家,你却连面儿也见不上,也太折磨人了吧。” 赵歇不理他,去问外围的家随有没有他们能做的事,毕竟在人家屋檐下,总得要帮忙做点什么吧。 遂有时候他和霍全家就带着士兵们帮忙搬搬来往于楼家的药材货物等。 眼下霍全家见他要走,连忙跟上,道:“兄弟,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啊?” 赵歇看他一眼:“着急什么?” 霍全家有时候都弄不太明白这赵歇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他对楼家这位郡主一见钟情吧,却好像一点都不焦躁,也不去想办法拉近和郡主的距离,总是这样不慌不忙地做着自己的事。 倒是急坏他这个当兄弟的了。 霍全家很善于和别人打交道,很快就跟外围的家随们混得熟了。于是家随们也愿意给他透露一些小道的消息。 这日一早,霍全家就急匆匆地拉着赵歇往大门那边去。 霍全家道:“快点兄弟,晚了就见不着了。” 赵歇不明所以,跟他去到前院,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见大门那边有人进出。 霍全家小声地跟赵歇说道:“今日郡主和侯夫人要出门采办东西,我刚得来的消息。你一会儿看看。” 果真没一会儿,姑嫂俩就从穿堂而来。 因为敖雨辛和孩子们要来,姑嫂俩为此做准备,才特地上一趟街去。 楼千古挽着姜氏的手,身后跟着楼家随从并两个嬷嬷。两名女子着柔丽衣裙,楼千古撑着伞遮挡日光,边走边与姜氏说着什么。姜氏听得只是笑。 赵歇看着那抹明艳的身影一直款款走向大门那边。 比那日大街上初见时的萧寂,多了两分应有的明媚色。 只是她还没走出大门口,赵歇就转身离开了。 霍全家见他走得利落而又毫不留恋,连忙追上去道:“你不是喜欢她吗?好不难得见一面,怎么不多看两眼,这就走了?” 赵歇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他,眼里有些沉色,道:“你不想祸从口出,就注意点。”而后转身继续往前走,片刻又道,“她是谁,我又是谁。她身份尊荣,我又有什么。” 霍全家回味了一下,道:“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等回头姑嫂俩归家来,马车里自是大包小包置办回来的东西。 霍全家瞅着机会,还是一心为兄弟着想,便拽着赵歇一起,加入到楼家外围家随的队伍中,去大门前帮忙搬东西。 霍全家走在赵歇前面,里面递出来一盒盒的东西,霍全家干劲十足,道:“再多来两个,我也搬得动。” 于是他一口气搬了三五个,堆得快有他人头那么高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让让,让让啊!” 轮到赵歇的时候,车里也就没什么可搬的了,楼千古将最后一盒东西交给他,而后自己先弯身钻出马车来。 赵歇站在马车旁,一手托着东西,一手顺势抬起手臂,给她搀扶。 他半低着头,神情里并不见什么波动,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楼千古本来自己能轻松跳下马车的,但见旁边有人给她搀扶,她顺手就搭了上去,扶着他手臂跳了下来。 这对于楼千古而言也是稀疏平常的事,她并未留意借手臂给她搀扶的人的模样,只把他一概归为楼家的人。 第601章 抵达浔阳 楼千古下了马车后,连忙转身去搀扶后一步下车来的姜氏。 赵歇抱着东西,便转身送进大门去了。 没过两日,苏长离和敖雨辛带着孩子们抵达浔阳。 进得浔阳城后,他们便去往楼家落脚。 楼千吟和姑嫂俩在门口等,姑嫂两个脖子都盼长了。后来看见巷中缓缓驶来车驾和随行的士兵,又见马车里探出半个小脑袋来,兴奋地叫喊着:“我的干爹干娘!我的姨!” 顿时姑嫂俩乐得满脸笑意。 马车到门前停下,敖雨辛放了孩子们下车来,阿梨第一个张着小短手跑上前去,抱抱楼千吟的腿,又转头抱住姜氏,够着小身板要求干娘抱她。 敖雨辛随之下来,见状道:“阿梨,你怎么答应的,不许烦着干娘。” 楼千古笑嘻嘻道:“你干娘手还使不了力不能够抱你,就让姨抱抱你吧。” 楼千古弯身就把小东西抱了起来,阿梨搂着楼千古,一时那个亲热劲儿,在楼千古怀里扭得咯咯笑。 苏长离最后一个下马车,命士兵们分散开,将这条巷道清出来。随后楼千吟邀他进门。 敖雨辛上前拉了拉姜氏的手,兄弟三个都上前见过了礼,一行人便先进去再说。 楼千吟和苏长离有话叙,姑嫂俩就带着敖雨辛和孩子们先去后院安顿。 进屋里落座休息,敖雨辛拉着姑嫂俩道:“眼下看见你们两个都好好的,我总算放心了。”随后又问,“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儿?” 楼千古道:“我没有大问题,只是些小的瘀伤和擦伤,就是嫂嫂比我严重些,她还伤了手腕,后来还跳了江,十分危险,幸亏是我哥找到了她,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姜氏忙摆摆手,道:“都过去了,其实我也没多严重,千古你就别吓小辛了。” 敖雨辛一眼就看见姜氏两只缠着轻薄绷带的手腕了,忙拿过来看了看,道:“这还不严重?怎么会跳江呢?” 楼千古便将整个事情的始末仔仔细细地跟敖雨辛说了一遍,听得她眉头紧皱,十分后怕,道:“好在你们最后都没事。那伙匪贼早前便在别地逃窜,官府剿了他们的贼窝,但是他们一部分人跑掉了,二哥后来着人去追剿,可哪知竟逃窜至浔阳了。” 姜氏惭愧道:“你好不容易与你爹娘团聚一次,这下因为这些事匆匆忙忙离开徽州了,我和千古实在是过意不去。” 敖雨辛道:“哪里的事,我们在徽州也住了近月余的日子了。原本也是打算回京之前,顺路来浔阳转转的。” 楼千古笑道:“既然来了,等休息好以后,就好好玩一玩吧。” 阿梨跟着狼犬跑进跑出,哥哥们也很能适应新环境,不过就是阿梨黏糊得紧,许久没见了,亲热完了楼千古,她还不死心地老想往姜氏身上爬。 敖雨辛便道:“阿梨,干娘有伤,你不能老缠着她抱你,知不知道?她得养些日子才能好。” 姜氏摸摸阿梨的小脸,道:“虽不能用太大的力气,但是陪你玩还是可以的。” 阿梨便小大人一样问:“干娘哪里伤了呀,我看看。” 姜氏本来不想让人见了担心的,可架不住阿梨非得要看,不让她看她就紧巴巴地纠缠。 后来姜氏只好将手腕上的绷带解了,绷带缠得很松,展开就露出了手腕。 阿梨起初是好奇,可是真等她见着了以后,那蜿蜒粗糙的疤痕还结着血痂,顿时就被吓哭了。 姜氏连忙又裹好,哄道:“阿梨不哭不哭,我遮住了,现在看不见了。” 阿梨眼泪婆娑,问:“干娘疼不疼啊?我给干娘吹吹。”然后她扒着姜氏的腿,蹭着身子努力地吹几口气。 姜氏神色温柔,揉揉她的头,道:“你吹过以后,干娘就不疼了。” 姜氏除了手还没好以外,其余也与寻常无异了。敖雨辛他们在楼家安顿下来,休息两日后,姑嫂俩就准备带着敖雨辛和孩子们在浔阳城里到处转转。 第602章 有一事需得知道 晚间,楼千吟给姜氏的手腕上药时叮嘱她,“明日在城中玩,不得碰水,不得使力。” 姜氏应道:“我知道的。” 楼千吟看了看她,又道:“知道有什么用,给我记在脑子里。” 姜氏点头,轻声应道:“我记着。” 浔阳城就这么大,明日有苏长离的护卫在,他也安排了楼家人看着,应该是让人放心的。 翌日,姑嫂俩带着敖雨辛和孩子们去逛浔阳城的大街小巷,买了当地的特色零食,城里河道遍布,他们又乘船游览,赏略风光。 河边水里生长着莲蓬,采莲女正泛着小舟采莲,楼千古问采莲女买了新鲜莲蓬来,在船上剥着吃。 一行人玩到日落方归。 阿梨第一次坐船,兴奋得不得了,玩得非常尽兴,以至于回去的时候,趴在敖雨辛怀里累得睡着了。 回到楼家以后,兄弟三个先被放下马车,随后是姑嫂俩下来,等敖雨辛下车时,一只手伸来替她拂开了门帘,她抬头就看见苏长离的脸。 苏长离伸手,敖雨辛就自然而然地先把睡着的阿梨抱给了他。他一手便能抱稳阿梨,让阿梨趴在他肩膀上睡,一手来搀扶敖雨辛下车。 大家先去花厅里洗手暂歇,一会儿准备用晚膳。 白天的时候他们出去玩了,苏长离和楼千吟留在楼家没外出。苏长离听说派出去追缴流匪的骑兵队伍与楼千吟遇上后一起回了浔阳,便接见了他们。 赵歇和霍全家复命,流匪已经全部清剿完毕。 苏长离看了看整个骑兵队伍,道:“就这点人?” 赵歇又回禀道:“属下这些人是领队将军派遣出的先锋队,属下等有幸遇到景安侯时,其他人马尚在后面。在随景安侯返浔阳途中留了消息,其他人马收到消息便会赶往此地。” 苏长离看了一眼霍全家,又看向赵歇,道:“是去年年底入的营?” 赵歇应道:“是。” 苏长离也暂没论赏,只让他们下去。 等人走后,楼千吟道:“你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去年武考失利后入的营?” 苏长离道:“姓霍那小子,是霍都尉家不成器的幺子。” 楼千吟觉得赵歇功夫不错,去年武考失利也不应该。只是嘴上没提。 稍后,楼千吟又说起一事,道:“去年瘟疫,从海外来的楼先生,有一事你需得知道。” 苏长离道:“他回去了?” 楼千吟点了点头,道:“临走的时候劝我携楼家上下迁回至沧海国。” 苏长离看他一眼,道:“你土生土长在浔阳,那沧海国什么地方你应该没去过,也不会贸然答应他。” 楼千吟道:“明面上是劝我楼家回故土去落叶归根,实则沧海国皇室式微,让我这一脉回去重振大局。” 苏长离立刻听出了端倪,“沧海国皇室也是楼家一脉?” 楼千吟点了点头,道:“眼下那边应是纷争四起,并非一个安乐之地。” 苏长离道:“这是要劝你回去号令天下的。”顿了顿又思忖道,“如有胜算,也无不可。” 楼千吟看他道:“我还没说到重点。” 苏长离道:“你说。” 楼千吟道:“浔阳瘟疫蔓延开以后,我楼家的长老方才出海去寻楼家分支,带回了楼先生。然,楼先生离开浔阳那日,我从一渔夫口中得知,他早在去年秋时瘟疫还没爆发之前便已抵达浔阳。” 苏长离看向楼千吟,一时没说好歹。 楼千吟面色沉肃,道:“眼下还无证据,但若果真如此,可能浔阳的瘟疫也与之有关。” 苏长离道:“他除了劝你回去,还要求了什么?” 楼千吟道:“我没让他把话说尽,但听弦外之音,应是想借兵。” 第603章 前车之鉴 苏长离不置可否,拈着茶盖撇去杯盏中的茶叶浮沫,饮了一口茶,后道:“如若是想借兵,他还会再来的。” 如果那楼先生的最终目的是借兵,就能说得通了。先让浔阳百姓患上瘟疫,再解救百姓于水火,他便于国有功,从而提出借兵回自己国家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估计他也没想到,楼千吟对争霸天下不感兴趣,故而拒绝了他。 苏长离又问楼千吟道:“你要是想,我可以助你回去继承那份家业。” 楼千吟黑了黑脸,道:“一我不好征战,二我继承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长离道:“可以为一国之君。” 楼千吟冷笑道:“那就更有得说了,一我不好女色,不设三宫六院;二我对权势不感兴趣,不喜万民臣服;三再看看你整天累死累活的,得为万民之生计操心忙碌,你当我吃饱了撑的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苏长离看他道:“你条理很清晰。” 楼千吟悠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亭外花红柳绿,道:“都是自你身上总结出来的,前车之鉴。” 后来,苏长离问楼千吟打听沧海国的方位和距离,楼千吟虽不知道,但楼家年迈的长老们大概知道。 船出海以后往南边方向行驶,如若顺风顺水,应该不出十日至半月的时间可抵达沧海国的海岛领地,可若逆风逆水,则得花上双倍的时间乃至更久才可抵达。 只是沿途不可能完全顺风顺水的,会依据季节和天气以及海流而随时发生着变化。故而上回楼家长老往返一趟才花去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还有海上的情况捉摸不定,也随时可能有其他的变故。 苏长离派了人,准备前往探一探前往沧海国的水路,等抵达沧海国以后,再探探那边的情况。 他一下发命令,下面官员便立即着手准备船队和船员。 楼千吟很是诧异,道:“你别告诉我你对沧海国感兴趣。” 苏长离道:“海外的土地,尚不知物产几何,先了解了解总不会有错。” 几天后,派出剿匪的那支骑兵剩余队伍也抵达了浔阳。 骑兵领队对赵歇和霍全家很是恼火,原本以为派他们先行一步如若剿匪成功,回归大部队后,剿匪功劳必然是自己的。可哪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偏偏碰上了景安侯,就一道去浔阳了,在浔阳还得以被皇上亲自接见复命。 好在皇上没有当场封赏他们两个的剿匪功劳,而是等后面的骑兵全都聚齐以后,才论功行赏。 骑兵领队毕竟是剿匪首目,有指挥得当之功,往上晋升一级。 而赵歇和霍全家也没落空,因其奋力剿杀流寇,英勇无畏,也往上晋升一级,由原来的伍长升为屯长,手下管理的士兵也增至了五十余人。 苏长离至浔阳以后,赵歇和霍全家随即撤出楼家,同其他士兵们一起回归岗位,驻守浔阳。 这骑兵领队姓孙,现在擢升为副将。孙副将领了军功以后,回来即命赵歇和霍全家把兄弟们的马都洗刷投喂一遍,还不许旁人帮忙。 两人这两天里都在忙碌着洗马刷马喂马,没个消停。 日头又烈,晒得人头晕目眩。 霍全家仰躺在马厩之间的阴凉过道台阶上喘口气儿,赵歇也无怨言,将他的那份活全干了,提着一桶桶水进来,拿刷子在马背上洗洗刷刷。 霍全家见着他仿佛不知疲惫似的,力气也好,一次能提四桶水而走路稳实、毫不费力。 赵歇忙碌之时,结实宽厚的后背都给汗水浸湿了。 霍全家冲他背影道:“来歇会儿再洗好不?一会儿晒晕了你。” 赵歇不予理会。 霍全家不忿道:“那姓孙的不就是看我们抢了他的功劳,借机报复咱俩呢。妈的,他自己不努力去挣,咱们时运到这里了,这怨得着咱们?如此小肚鸡肠,令人不齿。” 第604章 起航 赵歇一边忙活,一边听着霍全家的抱怨。 霍全家又道:“等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在军中上级打压下级,那都是家常便饭。” 后来霍全家歇着歇着就懒得再动了,不知不觉睡着了去。等他一觉醒来,发现赵歇马都洗刷好了,整整齐齐地归回马厩了,他正抱着马的粮草,一一铺在马槽里。 霍全家不可置信道:“我靠,你都搞完了?” 赵歇道:“睡醒了?” 霍全家从台阶上坐起来,揉揉眼睛,道:“你这人,是铁打的吗?” 赵歇回头看他一眼,道:“是你太娇弱了。” 两人回到院里,赵歇去冲了澡,光着上身出来,身材确实十分结实而又硬挺,他渴得很了,拿着水瓢便舀了水喝了整整两瓢。 后来听说浔阳在组建船队准备出海去,要招募船员。赵歇又去报了名。 霍全家就唏嘘:“你名字叫赵歇赵歇,但我看你这人就是歇不下来是吧?你应该改名叫赵不歇才对。” 彼时赵歇坐在台阶上,眯眼看着屋檐外的日头,道:“我这不是正歇着?” 霍全家翻了个白眼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短暂的歇,你这顶多只能算喘喘。” 赵歇道:“能喘喘就行了,真想要歇,难道你一辈子就只想当个屯长?” 霍全家看了看他,不再反驳,道:“得,算你赢。” 有志气有野心,从不停止往前拼闯,将来必有所成吧。说不定将来这家伙真能如愿以偿娶了郡主做他的妻子呢。 霍全家嘴上虽然无比抗拒,但他还是跟着去报了名。 出海的船在码头准备就绪,船员士兵们都井然有序地登船。 选出来的士兵大都会水性,而且是在水边生长的,这样长时间在船上度过才不会不适应。 可霍全家不会凫水,至于行船经验么,以前倒是经常乘坐画舫流连京都的不夜城,不知道算不算。 两人登船时,赵歇道:“你昨晚不是说死也不来吗?” 霍全家道:“那我现在不是没死嘛。也不晓得那边什么情况,万一十分凶险呢,而且行船海上要是有个风暴什么的,能把整艘船都吞去了。所以前路未卜,也就你们这些傻脑子才肯出海。” 赵歇道:“你这么精明,怎么也来了。” 霍全家道:“谁叫你是我兄弟。你替兄弟我吃苦受累,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登船以后,下面的人就准备收锚扬帆了。 士兵们都在甲板上站立,一共有三百人。除了士兵,还有一部分楼家人,他们往船上放了两笼信鸽,以方便及时往浔阳传信。 岸上也有不少人相送。 苏长离和楼千吟,以及敖雨辛和姑嫂俩都来了码头观看。 赵歇和霍全家望向岸边,霍全家道:“趁着机会,你光明正大地多看看。” 赵歇目光实实落在岸边那一抹柔艳的身影上,宛如初见时一般,一直盯着她看。 这时,岸上有一人拨开把守的士兵,匆匆忙忙跑到前面来,抖抖衣袍扯开喉咙就气急败坏叫喊道:“逆子!你一个旱鸭子,谁他妈准你上船的!” 霍全家在甲板上,伸手掏了掏耳朵,显然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苏长离看向霍都尉,道:“我准的。” 霍都尉抹抹额头上的汗,这才发现苏长离也在,连忙告罪道:“臣失言,请皇上恕罪,臣真是太着急了……回头臣内人要是知道了,会剐了臣的……” 苏长离道:“无妨,你皮糙,寻常力气也剐不动。” 霍都尉唏嘘,一把辛酸泪道:“去年臣把那逆子弄去充军,内人都拿刀追了臣一下午呢。那逆子不成器,臣不也是想着能把他教好么。唉真是,慈母多败儿。” 第605章 惊险返回 那厢,船离岸后,码头的来往商货船只继续上货卸货,另一边的渔人们也开始一天的河鲜买卖。 姑嫂俩带着敖雨辛去挑河鲜了,挑来的虾蚌又大又肥,还是鲜活的。 等回到家中,又有口福可享了。 苏长离在浔阳停留了些日子,等着出海的船回来复命。 彼时,霍全家在船上很快赶到了不适,他晕船晕到上吐下泻。 霍全家有气无力地靠在甲板上,骂骂咧咧道:“妈的,以前小爷也是坐过画舫的人,居然晕船……” 其他士兵们就笑,道:“这航行江海的船,寻常游走在城中河道的画舫如何能比。城里的河道水流都不急,平静得很,可这江海之上,滚滚涛浪向东流,体验感肯定是天差地别的。” 虽然士兵们大多会水性,但也仍是有一部分人有晕船之症。 船上专备有划船的船员,顺风顺水之时便扬帆航行,逆风之时便靠人力加速划船前行。 顺江出了海以后,船一路往南去,可见沿岸幅员辽阔,但越往前走,海面越广袤,离海岸线也越来越远。 后来还能看见海面上矗立着稀稀疏疏的小岛,从小岛旁经过时看起来十分葱郁,荒无人烟似的。 航行途中,所见所闻,以及具体方位,都通过信鸽往回传达。 管理信鸽的是几名楼家人。 霍全家见了,便问道:“这么远,你确定这些鸽子能够顺利飞回去吗?” 楼家人道:“平日里训练严谨,如无意外,最大限度足以飞跃三千里之地。” 霍全家道:“可这放眼望去,可都是海啊。它们怎么停靠休息呢?” 楼家人道:“它们自有它们的生存之道。” 路上放过几次信鸽,苏长离在浔阳收到了,信上载明了途中的方位和经过的哪些海岛,以及后来船队顺利抵达沧海国的讯息。 沧海国四面临海,如沧海遗珠一般的存在。 等到达沧海国之后的信上又道明当地的现状。 此时的沧海国确实已经战乱四起,各方军阀打得如火如荼。最有势力的大致可以分为四方群雄割据,都在各自的领地上不断往外扩张和吞并,沧海国皇室已然岌岌可危。 最后一次来信上,则提到沧海国的物产资源,种类繁多且十分丰富,其中还有许多东西是这片大陆上听都没听过的。 再过月余,船队得以返回浔阳。 然,船只在慢慢靠近浔阳码头之时,依稀可见船身外观遍布伤痕,仿佛历经沧桑随时都有可能终结航行一般。好在最后是平稳停靠在码头了。 近了看得更加清晰,船身被毁坏得厉害,灼痕、刀痕等不计其数,那船帆也破破烂烂似修补过许多次。 去的时候总共有三百士兵,可回来时竟只有几十不足百人。 苏长离问起缘由,船上领队回禀,他们被沧海国混战的诸侯给发现了,险些全船上下遭围剿,后来有一方人马及时救了他们。 救下他们的是沧海国皇室,也是楼家人。船起航时,是楼家的军队死命拦着乱军,才使得船上少数人得以顺利归来。 随船回来的还有一人,对于苏长离和楼家来说都是熟面孔了。可不就是此前离去的楼先生。 如苏长离所料,他果然还是再次来了。 苏长离先让船上生还的士兵们都回城安顿,随后楼先生也暂被带去了楼家。 这些士兵都是立了功的,回了住处洗洗风尘以后,上头第一时间赶来犒赏慰问。每人奖励了十两银子,且又往上提拔一级。 但士兵们没想到,前来慰问的竟然是堂堂都尉大人。 彼时赵歇和霍全家也在其列。 两人踏上沧海国的土地,与那里的乱军混战一场;赵歇身手本来就好,霍全家虽然不及赵歇但也远胜过普通的士兵,两人相互协助,逃过一劫。 可船上大部分其他的士兵兄弟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故回来时的心境与去时大不一样,大家都显得很沉重。 霍都尉一一把赏银发放下去,轮到霍全家时,霍都尉只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他也低着头,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随后犒赏完了,霍都尉说了些安抚人心的话,就离开了。 后来霍全家又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院里的阴凉台阶上,双手枕着脑后。 赵歇过来坐在他旁边,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606章 开门见山 霍全家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活络劲儿了,叹道:“以前我以为到军中混,无非就是多操练、守纪律,太平盛世又没战乱,大不了出去做点任务跑跑腿卖卖力什么的,不想真遇到战乱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人命脆弱。” 赵歇道:“没有永远的太平盛世。兵者,便是在盛世时护盛世,在乱世时安乱世。” 霍全家眯着眼望着檐外的天儿,道:“好像你就没我这些感慨。” 赵歇道:“因为人都会死。活着的时候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就行了。” 霍全家想了想,道:“可能就是因为我一直没想清楚我究竟想要做什么吧。”他侧头问赵歇,“你想要做什么?” 赵歇没回答他。但霍全家看他眼神便知,他定然有他想要做的事。 霍全家道:“娶郡主?” 赵歇看他一眼,起身拍拍衣角走到日头下,道:“你要是闲得慌,就来和我一起刷刷马。” 霍全家冲着他的背影又唏嘘:“你倒是消停一下啊,才回来,歇两天不成吗?” 但见着赵歇走出院落了,他后脚还是懒洋洋地跟了上去。 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意义在哪里,他对建功立业没兴趣,走上今天这条路原也不是他的初衷,但在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之前,日子还是得过的吧。 他和赵歇到了马厩,忙着刷马喂马,半天时间晃眼就过去了,哪还有空闲想其他。 这厢,楼先生第一时间请见苏长离和楼千吟。 两人在楼家的正厅上接见了他,厅外都是整齐肃立的士兵。 此前,随船一起去的楼家人已经把在沧海国所见所闻详细地禀报过一遍了。 楼先生也不再像上次那样委婉含蓄,述明了当前沧海国的现状以后,直接请求苏长离出兵援助沧海国皇室。 楼先生有理由相信,如若苏长离对沧海国不感兴趣,就不会派船前往去打探情况了。 此前双方因为救治瘟疫就有情面在,而今沧海国乱军又杀了苏长离的两百多士兵,而沧海国皇室尽力协助船上生还的人离开,也算有情有义吧。 身为帝王者,自己的兵被别国诸侯残暴屠戮,也不可能丝毫无动于衷。 故楼先生觉得,此次借到兵的机会很大,而且沧海国楼家那边摇摇欲坠也确实再耽搁不得了。 所以他才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直接说。 苏长离听过以后不置可否,道:“出兵的事先放一放,先说说瘟疫怎么回事。” 楼先生顿了顿,道:“瘟疫?皇上可是指去年发生的瘟疫?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苏长离道:“听说你是在去年瘟疫之前便已抵达了浔阳。” 楼先生面色变了变,正色道:“皇上何出此言,我是在楼家的长老出海到沧海国求助时才跟随着长老一并来此的。” 苏长离看着他:“贩鱼的渔夫,撑船的船夫,还有你在浔阳走动时所接触过的其他人,我都已搜查了来,要不要都叫来你认认?” 楼先生嗫喏了一下嘴,终还是再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苏长离又问道:“先散布瘟疫,然后出面解决,再以此向我借兵,是这个打算吗?” 他坐在太师椅上,不喜不怒,语气也不紧不慢,可流露出来的气势却是令人莫名胆寒。 彼时,敖雨辛和姑嫂俩正在厅外扒着门偷听墙角。 楼千古见状,回头对敖雨辛竖着大拇指小声道:“你二哥这气势吓人的。” 楼千吟透过厅上门缝看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人影,窸窸窣窣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当然他发现了,苏长离肯定也发现了。 何况外面守着的都是他的兵,敖雨辛必然也在偷听之列,不然肯定早被他的兵给阻拦去了。 苏长离都没管,楼千吟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楼先生额头上冒着冷汗,惶然道:“皇上明鉴,绝无此事。” 苏长离问:“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你背后沧海国皇室的?” 第607章 总归是因此而起 楼先生一听,连忙屈膝跪了下去,道:“皇上执意这么说,可凡事要讲证据,如若真是证据确凿,那我无话可说。” 苏长离道:“那先说说,在瘟疫发生之前,你到浔阳干什么?” 楼先生定了定心神,道:“寻找楼家失散的其他人。” 苏长离道:“你皇室水深火热,你还有空出来寻找其他人?” 楼先生道:“毕竟同宗同源,我也是想求助。” 苏长离道:“浔阳楼家声名赫赫,应该不难找。怎么不到楼家先报个到,又偷偷摸摸回去了?” 楼先生一时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说辞来。 苏长离道:“我耐心有限,再问你一次,在浔阳散布瘟疫,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背后皇室的意思?” 楼先生最终只得长叹一声,道:“此事与沧海国皇室无关,我奉命出海求救,但料想皇上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借兵给我,故想出这自作聪明之计。” 苏长离道:“我土地之上,成千上万的百姓陷于瘟疫中,死伤无数,在你眼里都是儿戏?” 楼先生惭愧悔恨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沧海国举国上下的黎民百姓们也等着我搬着救兵回去啊!” 随后苏长离才抬眼看向门口,道:“都听够了吗?” 三个女子这才相互撺掇着离开了。 等她们走远了以后,苏长离淡淡道:“我可以出兵沧海国,但也要看看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楼先生一惊,抬起头来,欣喜若狂道:“只要皇上肯出兵,皇室那边已允诺,待战事平息后,必将年年向皇上缴纳岁贡。甚至于,”说着看向楼千吟,又道,“皇上愿意助原楼家嫡系正统血脉回归,我沧海国楼家上下亦心服口服。” 之前苏长离派船去打探沧海国,便是先计量一下那个地方值不值得出兵。结果遭乱军屠戮了两百余人,也不是那么好算了的。 最终,苏长离看着楼先生,道:“至于你,在我大军发兵之前自裁吧。后来若要让我知道还有其他人帮着一起谋划瘟疫一事,我会让他们都来陪你。” 楼先生顿了顿,伏身拜谢。 楼先生下去后,楼千吟不由得看向苏长离,道:“你就看上沧海国的那点岁贡?” 苏长离道:“皇室姓楼,我这是在帮你认祖归宗。” 楼千吟黑了黑脸,道:“我真是谢谢你啊。我认祖归宗干什么?好让我年年给你上岁贡?” “不少百姓和士兵死于去年那场瘟疫,此事总归是因沧海国而起。” 随后苏长离起身,宣随行的若干重臣议事。 这一议事便议到晚上方才散去。 至晚时分,苏长离回到后院里,敖雨辛给他留着灯。 敖雨辛要披衣起身给他备衣洗漱,苏长离道:“别起,我自己拿。” 她便坐在榻上,睡眼朦胧地看着他在屋子里走动。 苏长离拿了衣服正要去盥洗室里冲澡,奈何身后总是有一双眼睛黏着他,他走到门口时停顿下来,不由回头看她,见她寝衣轻薄、乌发如云,灯火下肌肤温润莹白,又一副惺忪模样,很是惹人。 苏长离道:“先睡,我很快就回来。” 敖雨辛道:“那你快去啊,我等你。” 苏长离见她坚持要坐着等,哪还有心情冲澡,但也踏出房门去,到盥洗室里以最快的速度冲完,满身湿气地回了房来。 苏长离熄了灯,便朝床榻那边走了去。 他把她往怀里拥,俯头在她颈边轻嗅,敖雨辛痒得往他怀里钻,他便亲她脖颈和耳朵尖子。 敖雨辛惺忪的睡意渐渐全给他赶走了,呢喃道:“很晚了,你不睡吗……” 苏长离道:“在睡。” 寝裙下是光滑绵软的肌肤,这男人一碰着了哪会罢休。跻身而进时,床帐都晃荡了一番。 第608章 观潮 敖雨辛攀着苏长离后背,摇摇欲坠地叮咛,想起来白天的事,颤声娇语地问:“二哥……是不是决定出兵沧海国了?” 这女人娇媚软腻得让他有些发狂,又缠他得紧,他握着她的腰索取得凶,啃着她脖颈低低道:“是。” 她眼里蒙上一层清润水光,眼角堆砌着情潮,被他送上云霄,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怕他会走一般,迷离地问:“那二哥呢,也去么?” 苏长离应道:“我不去。” 瞬时敖雨辛眉头舒展,婉转着扭身愈加迎他。 翌日敖雨辛没起得来,苏长离又早早起身去忙了。 京中大营调动大军正往浔阳来,浔阳码头亦开始准备航海的军船。 一切都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海外还有一个叫沧海国的地方。有关这次出兵,百姓们所知道的原因还是因为之前沧海国派了人送了药材来帮助楼家一起治理了瘟疫,所以这次朝廷也出兵协助沧海国平定战乱。 苏长离从楼先生那里详细得知沧海国各方势力的兵力,决定调十万大军分批次前往。 浔阳这边加紧造着军船,沧海国皇室得知救兵将至,亦是派遣了一艘艘海船前往接应。 不出月余,十万大军由苏长离点将率领,先后全部都踏上了征程。而楼先生也遵照约定,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这段时间,不光是浔阳十分忙碌,全国各地调用物资更是频繁,由各水路陆路全部汇聚至浔阳。 赵歇和霍全家毫无疑问也再次踏上去往沧海国的军船。 这次霍全家没再嘴上抱怨一句,毫不犹豫地跟着赵歇登船。 赵歇道:“你想清楚,这次去是动真格的。” 霍全家道:“难道上次回来时被那些乱军追杀,就不是动真格的?船上两百多兄弟全遭他们屠杀了,听我家老头子说,皇上下了令,到了沧海国先干那伙乱军势力,怕个锤子。” 他也看开了,又道:“反正你说的,人都有一死,要么命不该绝、功成名就,要么横死沙场、转世投胎。” 赵歇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眼间,苏长离和敖雨辛回京定下了日程。 回京前夕一早,他们去码头边看了日出和涨潮。 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天地间十分安详静谧,东边的天际爬满了云彩。 打渔的渔船早早就出去了,飘荡在江面上撒网。 随着日出自那江面上缓缓升起,衬得滚滚江水波澜万丈,整个江面上红光一片,煞是美丽。 后来涨潮了,渔船便先归来。 一浪一浪的江水冲刷上来,敖雨辛和姑嫂俩坐在柳堤下,望着扑腾而来的江水和红日,一时心境开阔,却总也少了几分之前的那种无所忧虑。 大抵是将士们才离开浔阳,敖雨辛又与姑嫂俩离别在即,心情总是有两分低落。 楼千古道:“愿此去的将士们能够凯旋而归。” 敖雨辛道:“会的。” 楼千古叹道:“没想到你二哥竟真的愿意出兵沧海国。打赢了以后怎么办呢,沧海国离咱们这么远,不会是真要我哥去继承吧。” 姜氏道:“千古,你别想太多。要是侯爷不想离开浔阳,皇上也不会强迫的。” 楼千古道:“唉,我就是担心对咱们这边没好处么。还有,将士们从来没这样出海征战过,肯定很多都不适应,到了那里万一水土不服可就难办了。” 姜氏想了想,道:“皇上有他的考虑,他得为自己土地上的百姓谋福祉。侯爷也派遣了楼家人随行前往,且沧海国还有别的楼家人在,应该没有大问题的。” 敖雨辛眯着眼,金绯色光芒透过柳叶缝隙,正正淬亮了她的眼,道:“沧海国虽远,可那片土地上物产富饶,如能引进到我们这边土地上来,说不定还能改善百姓们的生活。所以总要想办法往那边搭上桥梁才行。” 敖雨辛吁了一口气,双手揽着姑嫂俩的肩膀,道:“好啦,我们都别担心啦,自有他们去担心的。” 说着,眼神示意向那边岸上,苏长离和楼千吟亦在观潮。 第609章 试着拉近距离 楼千古伤感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就要回京了啊。” 敖雨辛道:“是挺快的,不知不觉出来半年了,也该回去了。不过我在这里玩得很开心。” 姜氏亦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要开心就没遗憾了,下次还会更好地再聚的。” 敖雨辛道:“就是。”顿了顿又笑眯眯道,“下次要是听说嫂嫂和楼大哥圆房有喜了,那我一定第一个飞奔至浔阳。” 楼千古一听,连忙应和道:“就是就是,为了下次更好地再相聚,嫂嫂你无论如何也得加把劲。” 姜氏只是腼腆地笑。 敖雨辛道:“说来我都忍着没问,嫂嫂和楼大哥可有进展?” 楼千古忽然来兴了,说道:“怎么没有,嫂嫂被劫持上船那天,约摸也是涨这么大的潮,当时太凶险了,我哥不管不顾追上嫂嫂,两人在岸边孤男寡女独处了一夜。” 姜氏就踟蹰道:“那……每天晚上我跟你哥一道就寝,不都是孤男寡女地独处么。” 楼千古顿时有点受挫,道:“好像也是哦。你们那天晚上就没点事情发生吗?” 此话一出,楼千古和敖雨辛就双双把姜氏看着。 姜氏搓着小手,不大好意思道:“那晚挺冷的,我们衣裳都湿了,侯爷他抱了我给我取暖。” 楼千古和敖雨辛登时眼神明亮,神采奕奕,问:“还有呢?” 姜氏道:“事后侯爷叫我不要多想,纯粹只是为了取暖而已。” 两人又丧气地叹了口气。 而后敖雨辛道:“除此以外就没再有别的了?” 姜氏摇了摇头。 敖雨辛思忖着道:“楼大哥想必极为在意嫂嫂的,不然不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江。或许他比他想象中的更在意而不自知呢。” 楼千古道:“这点我赞同。以前从没见过他为了哪个能这般奋不顾身。还有,他那么怕麻烦又怕热的一个人,在守着嫂嫂苏醒以后,竟还亲自抄捷径水路去追那伙贼匪,把他们赶尽杀绝了才回来。” 敖雨辛便道:“嫂嫂,你不妨试着主动与他拉近距离。” 姜氏愣了愣,道:“怎么拉近?” 楼千古怂恿:“亲他的嘴,占他的便宜!” 姜氏:“这……我不敢。” 敖雨辛好笑地看了楼千古一眼,道:“哪能那么快,不妨先试着牵牵他的手,看看他是何反应。” 姜氏忐忑道:“我怕侯爷不喜欢。” 敖雨辛道:“他若没撒开你,便不是不喜欢。而后再循序渐进。” 楼千古道:“嫂嫂你就听小辛的,准没错。” 姜氏不由抬眸,看向那岸边站着的楼千吟,应道:“好,那我试试。” 晚间,三个女子都凑到楼千古院子里叙话。明天敖雨辛就要回京了,她们得再抓紧机会聚聚。 这当然得到了苏长离和楼千吟的默许。 于是楼千古早早就准备好了零食和茶点。 用完晚膳后,三人就先把阿梨哄睡了,三个哥哥也自己回院里休息,然后她们就兴冲冲地钻了楼千古的房间。 姜氏又把自己的琴搬去她房里弹着玩,有零食吃又有闲书看还有话题聊,很是尽兴。 这厢,苏长离闲来无事,便跟着楼千吟去了他阁楼里,带着几罐酒。 结果上楼了以后,发现他阁楼里比以往整洁不不少。 以前楼千吟的桌案上都是摆满了各种翻开的书籍的,还不准人随便动。现在书籍都合拢了,在案头上整齐地重在一起。 苏长离随手一翻,就见书页里夹着一枚薄薄的书签。他拿起来一看,书签上的刻纹还挺别致。 楼千吟见状,连忙把书签夺过来,夹回书里放回原位。 苏长离道:“你应该还做不来这些东西,是你夫人做给你的?” 楼千吟有种被抓住了小辫子的感觉,道:“你管这么多?” 而后苏长离又发现了墙上挂着的艾草花环,花和艾草都已经干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楼千吟就黑着脸赶紧把花环取下来,一把塞进了抽屉里。结果一拉开抽屉的时候,又叫苏长离看见了里面藏着的香囊。 苏长离挑了挑眉,神色了然。 第610章 有一件事 楼千吟有种自己的内心被人给窥伺了的感觉,看向苏长离道:“你这什么眼神?” 苏长离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问。” 楼千吟面无表情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就是上次端午收到的一份节礼,我本就不喜欢这些东西,还不是图个吉利。一直想扔的,只是后来忘记了而已。” 苏长离道:“要不你现在扔一个我看看?” 楼千吟道:“明天我想扔随便就扔了,我为什么要扔给你看?”说着便提着酒罐转身往角落里往上的台阶走去,“不是喝酒吗?” 苏长离不置可否,抬脚跟上。 这段台阶可通往阁楼顶,打开一扇木门,锥型的顶端屋檐下,有一片平整之地。高处可望整个浔阳城的景致,星月之下,还能依稀见到远方江流,实为一个最佳的观赏之地。 只不过平时楼千吟自己也很少上来,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两人坐下,启了两罐酒,相互碰撞一下,仰头而饮。 楼千古房里,三人相谈甚欢,近来缠绕姜氏心头的有一桩事,眼下她便与敖雨辛和楼千古道来:“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敖雨辛和楼千古看着她问:“什么事?” 姜氏看了看楼千古的房间,就去把她妆台上的小铜镜搬过来,然后对着镜子,伸手往眉尾摸去。 敖雨辛和楼千古就认真地瞧着,见她摸到了那黑痣边缘,竟缓缓将黑痣给撕下来了。 两人登时吃惊得瞪大了眼。 她原本黑痣下面的皮肤十分白皙光整,黑痣一去,再不见半分突兀之处,整张脸显得十分柔和,虽不是第一眼就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惊艳,但却是那种越看越顺眼的类型。 敖雨辛和楼千古久久说不出话来。 姜氏道:“当时我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么远,所以瞒了这么久……千古,小辛,你们别生气啊。” 两人回了回神,楼千古第一时间好奇地来拿姜氏手里的那颗黑痣,无比惊奇道:“这个居然是假的?不是你脸上本身长出来的黑痣?” 姜氏惭愧道:“是找师傅调配出来的东西,日常贴在皮肤上可以以假乱真,只要不碰水就不容易看出来,碰水之后黏性会减弱。” 楼千古看看手里的黑痣,又看看姜氏,一时又万分惊喜,但还是很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呢?姑娘家都希望美美的,怎么嫂嫂非要把自己扮丑呢?” 姜氏:“这……说来话长。” 敖雨辛道:“应该是得从楼大哥选亲的时候说起吧。” 姜氏点点头,道:“其实最初我只是被抓去凑数的,也没见过侯爷,所以为免发生意外,才弄了这颗痣……” 敖雨辛顺着她的话道:“可哪知楼大哥看都没看,捂着眼睛便随手一指就指到了嫂嫂。” 姜氏又点头道:“就是这样的。”顿了顿又道,“现在看来,我才是极幸运的。” 楼千古就唏嘘:“虽然最初这门亲事大猪蹄自己也很随便,可他那臭脾气,要是知道嫂嫂这么不愿意,肯定得作妖。万一他要是脑子一抽,说‘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我索性放你离去’之类的,岂不是糟糕了。” 姜氏道:“随着相处久了,后来我也是担心突然取下来侯爷会生气或者误会,所以才一直瞒到了现在。” 敖雨辛和楼千古了解完始末,又不免多看了姜氏一会儿,敖雨辛道:“既然不能突然取下来,那就找个循序渐进的机会,让楼大哥更好接受一些,便不会有那样的担心了。” 姜氏闻言一愣,随即又笑了开来,道:“小辛,你这么一说,倒给我些灵感了。” 楼千古兴致勃勃道:“说来听听。” 三人便凑在一起细语商量了一阵,楼千古道:“我觉得这个办法好。” 姜氏道:“那稍后还得要千古你帮我掩护。” 楼千古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嫂嫂,包在我身上!” 敖雨辛便笑道:“我感觉我回京以后,这里的日子还会相当热闹。你们记得来信啊,我在京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当晚她们三个聚到更深时分方才散去。 第611章 用药祛痣 第二日一早,姑嫂俩起身帮着敖雨辛一起给孩子们收拾东西,全部搬上马车去。 队伍准备就绪,敖雨辛与姑嫂俩告别,阿梨哭唧唧地抱着她们不肯撒手,最后姑嫂俩一直送出了城。 阿梨一直忍着,到出城之后就忍不了了,在马车里暴风哭泣,扒着车窗看向楼千吟和姑嫂俩,嚎道:“干爹干娘!我的姨!” 苏长离道:“舍不得的话,就留下来,想住多久住多久。” 阿梨眨了眨眼,泪眼婆娑地道:“那我们就不走了吧,都留下来吧。” 苏长离道:“是你,不是我们。” 阿梨又哭,小胸脯一抽一抽地:“那,还是算了吧……” 她哭累了就趴在敖雨辛怀里睡了。等睡了一觉起来,看见车窗外景色宜人,便全然忘了离别的伤感。 姜氏一直惦记着她的那根红绳,也不知被楼千吟收去了什么地方。 她腕伤见好的时候,两只手腕新长出了淡粉色的疤痕,扭扭曲曲,看起来像两条蚯蚓。 楼千吟最后一次给她上药时,她便问:“我明天可以戴红绳了吗?” 楼千吟直接否决:“不可以。” 姜氏看见他手腕上还戴着,红绳和金球衬得他手腕有种别样的好看滋味,他给自己上药时她便盯着看得入神,踟蹰着问道:“我的伤也好了,怎么不可以呢?” 楼千吟抬眼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道:“才长好,伤口还很嫩,你想再被磨破一次?” 见姜氏期期艾艾的模样,他又道:“那红绳一阵不戴能怎么,要这般紧巴巴地念着?” 姜氏道:“我担心我不戴会导致侯爷运势不好。” 楼千吟道:“你有见我这阵运势不好吗?” 姜氏老实道:“这一阵侯爷倒也没有倒霉的事发生。” 楼千吟道:“所以钦天监那些神叨叨的言论都是唬人的,你也信。” 话虽如此,可他不也一直戴着么。 楼千吟给她抹完了药,最后又道:“等把手养好了,能戴的时候我自会还给你。” 后来她双腕不抹创伤药了,养了些时日后便开始抹祛疤的药。 那药是楼千吟配给她的,让她自己早晚涂抹。 敖雨辛他们离开浔阳回京以后,一天晚上,姜氏往手腕抹了祛疤药,便在房里当着楼千吟的面儿蘸了些药膏出来对着镜子抹眉尾的黑痣。 楼千吟见状,面容当即沉了下来,道:“那是祛疤的,你抹眉角做什么?” 姜氏回过头来,道:“这不是侯爷给的祛疤药啊,我换了一瓶,这是千古配给我的祛斑药。” 楼千吟声色微冷道:“确认过药效了么你也敢随随便便往脸上招呼?祛斑药你觉得能祛痣?” 姜氏踟蹰道:“我……就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淡化这黑印。” 楼千吟走了过来,拿过她妆台上的药瓶就闻了闻,哂笑一声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要是这普通祛斑养颜的药就能祛痣了,那街头市井还用腐药祛痣作甚。” 用腐药祛痣姜氏是知道的,是民间一种常见的祛痣办法。姑娘脸上要是有不好的痣,特别是出嫁前会被人认为是有损于夫家的痣的话,就会去找江湖郎中这么干。 祛痣的原理也简单,就是用药把痣腐化了,重新长出新的皮肤。 小颗的痣这么腐去了以后等新长出来兴许不留痕迹,可姜氏这颗大黑痣,别说本身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她要是腐去了,眉角非得留个坑不可。 姜氏试图辩驳:“说不定这祛斑药……会有淡化的效果呢?”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怎么,你宁愿相信楼千古,不相信我?” 姜氏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万一……” 楼千吟道:“没有万一,这药若是对你的黑痣有效,我把楼家家主让给你当。” 姜氏心想,这一般的药还真瞒不过侯爷的眼睛啊……要是她的痣真的越来越淡,岂不是更让他怀疑? 第612章 就想永远留在他身边 姜氏便缩着脖子道:“那,明日我去查查医书,和千古一起仔细钻研,说不定能有有效的办法。” 楼千吟看了看她,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开了。 到就寝的时候,两人躺在床上,姜氏将将要睡着的时候,楼千吟忽开口,声音惯常的冷清,问她:“是有人说你这颗黑痣怎么了吗?” 姜氏愣了愣,惺忪道:“没有啊,侯爷为什么这么问?” 楼千吟道:“那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弄掉它?” 姜氏道:“就是……想变得好看些。” 楼千吟顿了顿,不爽道:“我以前没见你有这么在乎这个。” 姜氏侧头看向他,轻声道:“我没少被人说貌丑,侯爷可也会觉得我不好看?” 楼千吟皱着眉头,道:“谁说你貌丑?” 姜氏道:“就是偶尔路上听见有人说。”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你以前不是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吗,反正又不是真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只不过是你父母给你留下的印记,有何丑陋之说?” 姜氏怔了怔。 楼千吟偏过头去,阖上眼冷冷又道:“我从未觉得你貌丑,别人也没有资格这么觉得。要是有人说你什么,你告诉我,我让他以后都开不了口。” 姜氏亦缓缓阖上眼,道:“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从前她想让这枕边人对她敬而远之,便是后来不慎嫁进了他家的门,也想他早早将自己放归家去。 可是现在,她就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啊。 后来姜氏还真和楼千古钻研起美肤方面的医理来,楼千吟也没有阻止她俩。她俩有事情做,总比成天捣乱的好。 姜氏也没再当着楼千吟的面往眉角涂药了,只要让他知道自己在努力就好。 姑嫂俩为此也辟了一个阁楼,整天在阁楼上随便捣鼓些啥。 可没想到,这日楼千吟居然来了。 彼时楼千古还试图把楼千吟阻止在阁楼外,便和姜氏一道趴在窗边往下望去,道:“大猪蹄!阁楼是我们的秘密之地,就跟你的一样,外人不能轻易进!你最好给我站住!” 楼千吟站在楼下,仰头看来,冷泠泠地看向姜氏,问:“我是外人?” 姜氏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楼千吟问:“那我能进吗?” 姜氏:“这……” 楼千吟:“能是不能?” 姜氏无条件妥协:“能的吧。” 然后楼千吟就理所当然地进阁楼了。 楼千古唏嘘道:“嫂嫂,你不能被他吃得这么死,在他面前你就不能硬气一点么。” 姜氏也惭愧,缩着脖子拧着小手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顺着他呢。” 转眼就听见楼千吟上楼的脚步声了。 要是让楼千吟发现她俩根本就是在挂羊头卖狗肉,那可就糟了。于是姑嫂俩赶紧把各种医书摆出来,又各种药材弄得乱七八糟。 等楼千吟上来一看,姑嫂俩捣药的捣药,看医书的看医书。 楼千吟扫视了这阁楼一眼,竟比他的地方还乱。 姜氏便问:“侯爷怎么来了?” 楼千吟话不多说,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放在桌案一角,然后很嫌弃这个地方生怕脏了他的脚似的,转身就走了。 姜氏问:“这是什么?” 楼千吟冷冷道:“如果这药都没用的话,我劝你早点死了心,也没什么药可行了。” 等楼千吟都下楼了,姑嫂俩才反应了过来,他是来送药的。 楼千古赶紧将药瓶拿过来,打开闻了闻,震惊道:“大猪蹄居然亲自给嫂嫂配了这淡化黑痣的药?” 姜氏也倍感诧异。她倚在窗边,看着楼千吟出了阁楼,身姿翩然。 楼千古又道:“没想到他嘴上很不屑,可实际行动却很诚实。” 姜氏从千古手上拿过药瓶,也闻了闻,气味清香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仿若他身上的苦涩,很是好闻。 然后她心里柔软中带着愧疚,道:“千古,我看我还是直接与侯爷说了吧。不想这般诓骗他。” 第613章 中秋将至 楼千古一听,道:“嫂嫂你冷静!且不说让他知道你最初故意扮丑来避开他他肯定会生气,加上现在他亲手给你配了药,恐怕还为此费了些精力钻研,这会儿他要是知道了,不气上加气才怪!” 楼千古又道:“不如就将计就计下去吧,横竖现在他给了药,嫂嫂开始抹这药,慢慢淡化,到最后就能恢复原样啦。” 为了她两个的小命着想,思来想去,还是这样最安全。 于是此后,姜氏便每日开始抹这药膏。 转眼间,到了八月中秋时节。 浔阳城里有热闹的灯会。 姑嫂俩想去看灯会,故姜氏早两天便作为代表,准备跟楼千吟表达这样的意愿。 就寝时,姜氏便在枕边轻细地说:“侯爷,中秋的时候,我和千古能去放灯么?” 楼千吟道:“放什么灯。” 姜氏道:“就是祈愿的天灯。还有热闹的灯会可看。” 楼千吟光想想都很嫌烦:“街上拥挤嘈杂,又吵又闹,你又不是没看过灯会,看来看去还不是那个样子,有什么好去的?” 姜氏踟蹰道:“就只是图个节日的氛围。” 楼千吟不置可否。 姜氏便又细说道:“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也喜欢去看灯会,姑娘家们通常都很喜欢。浔阳的灯会与京都里的又有些不太一样,不仅有天灯,还有河灯,多种多样的。大家一起放天灯的时候,仰头看去,夜空里全是那样的灯火,很是好看。” 楼千吟不回答她,似睡着了一般。 衾被底下,姜氏悄然朝他伸了手,想着敖雨辛之前鼓励她的那番话,想牵他的手……可最终,却还是隐忍地摸到了他的袖角,轻轻扯了一下。 楼千吟顿了顿,听她问道:“侯爷,可以么?” 楼千吟心头有些燥,可嘴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你好好睡觉,我再考虑。” 姜氏眼角有笑意漾开,道:“谢谢侯爷。” 楼千吟道:“我又还没答应你,你谢什么?” 因为她知道,通常他没有明确拒绝的话,就是会答应的。 后来楼千吟问了一句:“你喜欢看放灯?” 姜氏应道:“喜欢。”顿了顿,她终还是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侯爷要和我一起去看吗?” 她潜意识里觉得可能说出来也是妄想,因为他本就不喜欢太过喧哗吵闹的地方。 果然,楼千吟道:“我可能不得空。” 第二天的时候,楼千吟出了一趟门,往府衙走了一遭。 除了上回追剿流寇一事以外,平时他甚少与府衙有所往来,即便是有话要传达,也用不着他亲自去,而是派个楼家人传话便是了。 因而这次他再到府衙,浔阳城守就以为定又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了,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亲自接待楼千吟。 城守严肃地请问,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结果楼千吟回答:“没事,我就来看看。” 随后,城守万万没想到,这次景安侯尊驾前来,过问的居然是中秋夜的灯会事宜。 城守表示:??? 侯爷对灯会感兴趣? 不,城守以为,侯爷必然是不感兴趣的,而且可能还很厌烦,认为这样的集会打扰到他的清静了。 故城守连忙道:“侯爷若嫌过于喧哗吵闹的话,那今年的灯会便能减则减吧,往年的五条街游玩今年改为两条街,花灯河灯还有天灯等都限定数量一切从简……” 楼千吟有些不满意,道:“我说过吵了吗?” 城守:“这……”全浔阳城谁不知道景安侯最不喜欢喧哗嘈杂的地方啊。 楼千吟道:“原定的几条街游玩就几条街吧,花灯的数量也不必限定减少,当晚街道的秩序和安全维护需得做好,不要出什么乱子。” 城守就更加摸不透这景安侯的来意了,连连点头道:“侯爷放心,一定的。全府衙上下以及驻守的城兵当晚都全部出动。” 楼千吟又道:“另外,给我弄千盏天灯。” 第614章 人傻钱多 城守震惊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问:“侯爷要那天灯,可是有特殊的用途?” 楼千吟简单明了道:“放着看。” 城守十分为难:“明晚就是中秋,这么短的时间内,府衙上哪儿去弄这么多的天灯啊。” 楼千吟道:“那就去问城里商铺订购。所需钱财,稍后我会让人送过来。”想了想,又道,“既是订购的话,就多加两千盏吧。” 城守:“……” 楼千吟又道:“不得让人知晓是我楼家订购的。” 他撂下话后就挥挥袖摆潇洒地离开了,留下城守还一脸懵。 没过多久,楼家果真将订购天灯的资金给送来了。城守这才意识到,原来侯爷没开玩笑啊! 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了,于是城守立马叫人去联系城中各大制作售卖天灯的店铺。 眼见着中秋临近了,那些店铺生意也红火得很,负责制作各种花灯的师傅们是从早到晚地忙碌。 除了家家户户提前上街来购买这些花灯和天灯以外,明晚的花灯会上当晚必然还会有一拨购买热潮,所以各个店铺都加紧制作。 可他们还没能准备完充足的货源呢,就有一个大订单下来了,有个大户一口气要定购三千盏天灯。 听说这个大户跟官府有点关系,也是官方出面发布订单的,所以各大店铺不敢怠慢,只能接了单子,不分白天黑夜地加急赶制。 明天就是中秋了,今日楼千古提前去买了几个天灯和几盏花灯回来,一进门就唏嘘道:“今年的灯太难买了。” 她出门时也没打声招呼,直接带着几个家随就去了。 彼时楼千吟和姜氏正在膳厅里等她回来用午膳呢。 姜氏便问:“怎么难买了呢?” 楼千古道:“幸好我今上午去了,要是再晚些时候,就一个都买不着了。现在城里各个铺子都十分紧缺,大家排队加了价都买不到呢。” 姜氏道:“啊,有这么火爆吗?” 楼千古放下东西,洗了手,过来在姜氏身边坐下,道:“可不是,就我买回来的这些还是让家随跑了好些铺子,加了价才买到的最后几个。现在铺子里全都被人扫空啦,一个存货都没有了。” 楼千吟道:“就这堆东西,还加价去买,你是人傻还是钱多?” 楼千古道:“我跟你这种无趣又古板还吝啬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楼千吟嫌弃道:“我只是一想到你去人家店铺门前排队拥挤才买来几个灯,我替你感到好笑罢了。以后这种蠢事你自己一个人去做就行了,别带上你嫂嫂。” 姜氏感觉兄妹俩又要开火了,连忙岔开话题道:“我记得往年各个铺子都会有一定存量的,今年怎么这么紧张呢?” 楼千古道:“呔,嫂嫂有所不知,城里不知道是哪个真真人傻钱多的,突然之间把各个铺子所有的天灯都扫荡干净了,还不止如此,城里的师傅们全被叫去制作天灯了,导致其他的花灯河灯也十分紧俏,所以一下子就抢手了。” 楼千吟黑着脸,冷笑一声道:“人家有多少钱买多少灯,他乐意。” 楼千古瞥了瞥楼千吟:“我才买这么点你就说我,那那个人的一下子买几千盏,就成乐意了?臭猪蹄子,你是故意找茬儿吧?” 姜氏连忙道:“别吵别吵,买那么多天灯的人是不是想囤货居奇啊?” 楼千古道:“应该不会。你想这么多的灯已经被收购了,铺子里的师傅还在加紧做,而且明天就中秋了,前一天才开始囤,还囤这么多,哪来得及全卖出去啊。 “而且本来这天灯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次卖不出,等下次过节的时候铺子里就又有新的了,那不是稳亏嘛。” 姜氏道:“你说得也是。” 楼千古道:“今天街上多少姑娘怨声载道啊,买那么多天灯的那混蛋简直就是人神共愤。” 第615章 有这么高兴吗 饭后,姑嫂俩就把几个天灯拿去后院里,往上面写下愿景。 姜氏替楼千吟写下一个,愿侯爷安康、四时平安。 姜氏问楼千古:“千古,你想写什么?” 楼千古想了想,道:“就写‘愿嫂嫂和我哥早日两相恩爱’吧。” 姜氏道:“写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愿望吧。” 楼千古道:“这就是我自己的愿望嘛。” 姜氏温柔地笑,道:“那你的这个愿望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我替你写一个可好?” 楼千古点点头。 姜氏便在第二个天灯上写着,愿千古幸福、一世无忧。 楼千古愣了愣,亦笑:“这个愿望我也知道了,我也会努力的。还剩两盏,一个给我哥的一个给小辛的,我哥他肯定不会自己写,嫂嫂就再写一个自己的呗。” 姜氏没有推拒,再写了一个,愿亲友常健、阖家安乐。 然后楼千古给敖雨辛帮写了一个,边写边念:“愿小辛和她二哥天荒地老,孩子们也健康成长。” 楼千吟到后院里来时,便看见姑嫂俩在兴致勃勃地写愿望。他也没说什么。 姑嫂俩写好以后,就小心拿去房里放着,等着明天中秋的到来。 晚间,姜氏回了房,楼千吟坐在案前看书,姜氏便去准备洗漱琐事。 以前都是楼千吟先洗,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慢慢就变成了姜氏先去洗。 她洗完出来,着白色寝衣,显得宽松而又严实。 楼千吟眼也没抬,道:“过来。” 姜氏便走到他的桌案对面坐下,见他手边多了一条红绳,喜了喜,连忙配合地把手伸过去。 楼千吟看她一眼,还是拿来给她戴上了。 那红绳恰到好处地遮了遮她手腕上的伤痕,姜氏仔细看了看金珠里,以前的药丸早就被在江里的时候给泡烂了,眼下楼千吟又给装了新的。 她连忙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舒心地笑起来。 楼千吟低低问:“有这么高兴吗?” 姜氏轻声应道:“嗯,高兴的。” 楼千吟道:“小心点,别磨到手腕,否则我还会没收。”说罢他便敛衣起身去洗漱了。 随后姜氏坐在妆台前,先给两只手手腕抹了抹祛疤的药,又往眉角用了淡化黑痣的药。 反正药有没有作用她不知道,但她趁着楼千吟没回来之前,又换了一颗颜色稍稍浅淡一些的黑痣贴上了。 这样循序渐进,慢慢便能彻底把这黑痣拿下了吧。 很多事情,知道了开头,却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正如她,当初在贴上这个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后来会这么这么喜欢这个人啊。 第二天中秋,城里白天都在忙碌着,装点那几条灯街。 等到了傍晚,落日西沉,江上水烟渺渺,城中华灯初亮。 随着天色愈加沉下来,街上灯火也愈加明亮,街上行人也热闹了起来。 姑嫂俩觉得楼千吟是不会去的,所以两人便结伴,早早用完晚膳后便迫不及待地上街去。 楼家随从帮忙拿着天灯,她俩则一人提着一盏花灯。花灯颜色明艳,下面挂着一尾穗子,随着灯火亮开,煞是好看。 还没到闹市,便先听见热闹的人声。 楼千古挽着姜氏手臂,兴冲冲道:“嫂嫂我们快走快走。” 姜氏跟着快走两步,裙裾轻扬,手里的灯盏散开柔和的光,她还是顾盼回眸往来时的路看了看。 那灯火溢了些进她眼里,织成另一种软软绵绵的期盼。 其实她很想侯爷也能出家门来啊。 只不过回头望去的巷口,冷冷清清,也不见再有旁人出来。 姑嫂俩奔入闹市,很快便被街上浓厚的中秋气氛给包围渲染了。一路走着逛着,东瞧瞧西看看。 街上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但比在京都的时候还是差得远了。 后来姜氏走着走着,像心有所感似的,不经意回头间感觉自己发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她连忙又再回头去眼神仔细搜寻,当看见那人影果真就真切地出现在街上时不由得一愣。 第616章 看见他所以欣喜 楼千吟不知何时出来了,他虽很不喜拥挤嘈杂,可他还是上街了,眼下就站在离她三五步开外的地方。 她张了张口,仿若在唤他。 楼千吟紧紧地看着她,那时便是来来往往的人潮,也足以被忽略。 他见得她眼里的光在流转,见得她眼神里的怔愣和……欣喜? 因为见得他来,所以欣喜? 楼千古发现姜氏走不动路了,便也回头一看,才后一步发现了楼千吟。 她也感到非常震惊,这家伙居然来了? 继而她又觉得这样刚刚好。 于是楼千古连忙掇了掇姜氏手臂,放开她道:“愣着做什么,嫂嫂快过去啊。” 姜氏回了回神,有些踟蹰地看向楼千古,楼千古笑嘻嘻道:“去吧。” 她方才提着花灯,朝对面楼千吟走了过去。 因为街上来往人多,楼千吟及时拉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姜氏道:“侯爷不是没空么,怎么也来了?” 楼千吟道:“事情做完了,临时又有空了。”然后又给自己找理由,“你以为我想来,街上人多眼杂分不清好歹,你俩就没让我省心过。” 姜氏点点头,仰头望着他,眼里都是他的影子,轻柔道:“那我们一会儿去河边放天灯好不好?” 楼千吟移开眼,有些招架不住似的,看向别处,嘴上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道:“放完就跟我回去。” 楼千古本来不想打扰他俩的,自己带着家随便要往前走了,后来楼千吟和姜氏还是追上了她,三人一起走。 楼千古小声对姜氏嘀咕道:“傻嫂嫂,你来追我干什么呢,你和他一起逛啊。” 姜氏腼腆地笑道:“我们都一起逛吧。” 路上姑嫂俩还是高高兴兴的,楼千吟跟在两人身后,她俩就更加无所担心了。姜氏还是时不时便回头看一看他。 他们一路逛去了河边,河边有许大一片空旷之地,不少人聚集,已经有稀稀疏疏的河灯放到水里了,顺着河流缓缓往前飘去。 姑娘们正提着裙角放了河灯,用长长的火棍点燃上面的灯烛,没多久,满河都是闪闪烁烁,仿若要流向九天银河,没有尽头。 后来楼千古看见其他姑娘们在点天灯,就跑过去问她们借了个火。 她兴冲冲地跑回来,和姜氏一起展开天灯,平放在半空中。她们出家门之前往天灯的燃料上浸了灯油,因而一点即燃。 火光升起来的热气很快将天灯充满,飘飘欲飞,姑嫂俩一直等到最佳时候,手指一松,天灯便缓缓往上飘离了去。 姜氏仰头望着,听楼千古道:“嫂嫂,方才我听到她们在讲,之前那个疯狂收购天灯的家伙,居然买了三千盏天灯。” 姜氏道:“啊,这么多?” 楼千古道:“据说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喜欢看放天灯,他才买这么多专门放来给她看。啧啧啧,昨天大家还对这杀千刀的义愤填膺,今天就又深受感动。姑娘们说起这消息,都是一脸羡慕,还说什么‘真要是为了博心上人芳心一笑的话,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姜氏笑:“确实情有可原。” 楼千吟在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姑嫂俩放第二盏天灯,顺便听到了她俩叨咕的话题。 楼千古道:“我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个消息,那暴发户还真平息了众怒。现在大家都期盼着他点了天灯能如愿抱得美人归。” 果真楼千古话音儿一落,姜氏就听见旁边不远的几个放天灯的姑娘正讨论此事。 一姑娘道:“那位公子也太解风情了,三千盏灯啊,哪个姑娘见了不欢喜啊。” 另一姑娘补充道:“还温柔多金、善解人意。” 再一姑娘道:“就是,谁要是肯这般大阵仗地讨我欢心,我肯定嫁给他!” 几位姑娘讨论得又兴奋又羞涩。 第617章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楼千古听了,就小声跟姜氏道:“她们怎么知道那就是位解风情又懂人意还温柔多金的公子呢,这万一是个大肚便便、油头满面又着急娶那第十八房美艳姨娘的暴发户呢。” 旁边的楼千吟冷冷道:“在你眼里,就见不得别人好是吗?” 楼千古道:“你懂什么,姑娘家总喜欢把人往好的方面幻想,真要是见到了真人那才叫破灭呢。所以一开始就不要想得那么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温柔多金又转致如一的公子哥啊?还不是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姜氏就劝:“好了好了,我们继续放灯吧。管他是谁,跟我们也没关系。” 楼千吟又语气不善地看她道:“你倒是撇得干净。” 楼千古道:“嫂嫂别理他,他不高兴的时候就逮谁咬谁。” 等姑嫂俩把四盏天灯都放上夜空了,站在空地上仰头观望了一会儿。那些星火在夜色里闪烁,越飞越高,越飘越远,随着今晚的风向全往远方山河间飞去。 结果没看多久,姑嫂俩还没看尽兴呢,楼千吟就不耐烦地催促:“回去了。” 最后两人只得手挽手,磕磕绊绊地跟在楼千吟后面,一边磨磨蹭蹭地走一边抬头四下观望着。 楼千吟走几步就得回头来等一等她们俩。 等姑嫂俩走回到街上,正观望欣赏着街上的花灯时,忽闻周遭一片嘘叹声,纷纷都抬头往上看。 姑嫂俩也抬头望去时,就见周遭的夜空里,似乎是围绕着整个浔阳城的,从各个方向升起来一盏盏天灯。 那些天灯借着夜风飞过浔阳城上方的夜空,微末的光点汇聚而成,仿佛要将整个城都点亮。 姜氏仰头望着,眼里繁星映坠,都看得痴愣了,由衷地跟楼千古感叹道:“真的好美啊。” 楼千古也不得不承认,道:“看来托那暴发户的福,咱们也能一饱眼福了。确实好好看。” 姜氏笑道:“往年的天灯都是稀稀拉拉地放的,我从未见过一次性同时放这么多的天灯。” 楼千吟见得她眼里的繁华灯火,她忽侧过头来,看见他就在自己身边时,笑得十分明媚。 楼千吟板着脸道:“看我做什么,趁着还没飞远,还不抓紧时间看。” 姜氏又连忙抬头继续看了。 楼千古啧啧道:“三千盏天灯啊,这就是金钱的力量。也不知道那暴发户能不能讨得他十八房准姨娘的欢心,反正咱们看客是看得蛮过瘾。” 姜氏顺着真诚地道:“感谢暴发户,感谢十八房姨娘。” 楼千吟黑了黑脸,道:“再胡说八道,就都别看了。” 浔阳城百姓们今晚着实过足了一把眼瘾,大家纷纷驻足远观,看着满苍穹的灯火从浔阳城的上空飞过以后,又往远天飞去。 月色圆满,远天之下,山河辽阔,朦朦胧胧的灯火从人间来归九天去。 一直到天灯飞得很远了,城中的看客们才慢慢地回过神来,无不感慨回味,又说起城中某大户为博姑娘芳心而放这么多天灯的故事,皆津津有味。 自古以来这男女爱情就容易被人们传为佳话,这官府也不能让百姓们对有人大肆收购天灯的迷惑行为而产生怨怼啊,所以城守就瞎编出了这么一个狗血的故事。 显然人们都很愿意接受这样的故事。 估计城守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歪打正着把故事编成了现实。 街上观望的百姓们刚继续在街上流动起来,楼千古便带着家随灵活地往人群里钻,姜氏抓都抓不住。 “千古,你去哪儿?” 楼千古回头不忘对姜氏挥挥手,笑嘻嘻道:“我才不愿意这么早回家去呢,我先去玩玩,你们自己回吧!” 说罢她转头就继续往前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第618章 牵住了她的手 楼千古也不是玩心重非要在外闲逛,她只是想给姜氏和楼千吟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姜氏眼睁睁看着楼千古走了,又很担心她,楼千吟看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最终也没说什么。 随后楼千吟就带着姜氏继续往前走。 姜氏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侧,还是不放心道:“让千古一个人去了,没有问题吗?” 楼千吟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是一个人去的?” 姜氏不吭声了,楼千吟便又道:“今晚街上到处都有城兵维持秩序,她身边还有家随跟着,只要她不去给别人找麻烦,麻烦就找不到她头上。” 听到他这么说,姜氏这才彻底安心了。 街上人虽多,可也没有之前在京都时那般拥挤得厉害,两人在人群里穿梭没有阻碍。 姜氏的视线里,一直都是他的身影,她看见他的袖角拂动,行走时他的手自然地轻垂着,指节微曲,修长明晰。 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他的手看,仿佛周遭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好想牵他的手。 或许敖雨辛说得对,若是不努力去试一试,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何反应。 如若……他撒开手了,她便知道他不喜欢她这般靠近了,那往后,她也不会再徒生妄想了吧。 这样想着,姜氏就是头脑发热,缓缓朝他探了手过去。 心里很害怕被他讨厌,可是又很想多靠近他一点点…… 她告诉自己,如果他真的不喜欢的话,她立马就收回来,以后会收管好自己的心思,从此再也不冒犯到他。 姜氏亦步亦趋地走着,手离他越来越近,相隔咫尺时,她停顿了。 周遭人潮来往,她的心境起伏被很好地掩饰。 后来,姜氏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轻颤地往前,终于轻轻勾住了他的尾指。 那时她明显感觉到楼千吟身体一顿,行走的脚步也滞了滞。 姜氏心下一沉,想着可能自己还是让他感到不适了,连忙又颇有些慌乱地抽手松开。 嘴上还来不及说对不起,怎想她才将将抽离,他垂着的手却蓦然一动,捉住她,瞬时反牵住了她的手。 姜氏瞠了瞠眼。 楼千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就是牵住姜氏了。 她一直未曾离开他眼角的余光过。 姜氏愣愣地由他牵着,他手心里的温度传到自己的手上,顺着手臂往上蔓延,一直抵达心口,却烫得她眼眶发热微酸。 姜氏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却是楼千吟在跟她说:“人多了,别走散了。” 她喉间轻轻地“嗯”了一声,兴许全然被淹没在周围热闹的人声里,他根本听不见。 走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楼千吟没径直带她往回家的路上走,而是停下来问她:“有哪里想要去逛的吗?” 他回眸时,见她愣愣的,她抬眼望着他时,眼神也明润润的,像是晨间林雾里出现的小兽那般干净而又湿漉漉。 姜氏便认真地回答他道:“我想去逛胭脂铺。” 楼千吟道:“往哪个方向?” 姜氏抬起手里提着的花灯指了指一条灯火辉煌的街,楼千吟便牵着她往那街上去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给自己的异常行为找理由,一本正色道:“你出嫁前每逢中秋都放天灯逛灯街,没道理出嫁后不给逛。不然出嫁前后差距这么大,会让别人说我亏待你。” 姜氏道:“嗯。” 楼千吟道:“虽然我很忙,但也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没有。” 姜氏:“嗯。” 楼千吟道:“街上人多,我拘着你是怕你走丢了。” 姜氏:“嗯。” 不论他说什么,她都是“嗯”,楼千吟不由停了停脚步,不满道:“你就知道‘嗯’?” 第619章 有没有再接再厉 姜氏抬起头望着他,她那眼里浮光滟潋、柔波婉转,浅浅闪烁着光华,比天上的星火还好看。 可她的眼里,除了他,就再映不进别人了。 姜氏道:“侯爷说什么都对,说什么都好。” 楼千吟没有看出她的敷衍,她是自心底里这样想的。 他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转身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到了胭脂铺门前,里面有一些姑娘们正在挑选胭脂。楼千吟打门前路过,却没有要放姜氏进去看看的意思,道:“这里这么挤,换一家。” 姜氏应道:“好。” 结果一连走了好几家,都是这样的情况。姑娘家将铺子里都快挤满了。 姜氏便踟蹰道:“也不着急,我下次再买吧。” 楼千吟道:“挤进去也都被别人挑过了,没什么好的。” 于是乎,最终逛完了一条街,胭脂没买,零食也无心买,两人就又绕着绕着往回家的方向去了。 姜氏觉得怎样都好,只要是与他在一起。 离闹市越来越远、离家门越来越近的时候,路上便显得清静得多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怎么说话,各自沉默着。 后来遇到巷子口里忽然跑出一个人,冒冒失失,也没注意迎面有人来,稀里糊涂就往楼千吟和姜氏中间过。 楼千吟便及时放开了姜氏的手。 楼千吟冷声道:“你差点撞到人了。” 那人也知自己过错,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再后来路上都没什么人,楼千吟也没再有什么怕她走丢了的理由来牵着她了。 两人一直到家门口都是各走各的。 没想到楼千古竟比他们还早一步到家,见到两人就嘿嘿直笑,问道:“嫂嫂,你们去哪里玩了啊,与我分开以后竟没直接来家?” 姜氏老实道:“临时想着去逛了一下胭脂铺。” 楼千古问:“买胭脂了么?” 姜氏道:“人太多了,就没买。” 楼千古就看了一眼楼千吟,唏嘘道:“肯定是他呗,这里嫌人多那里嫌人挤,跟他去逛,能买到什么东西。” 姜氏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上次在京都的时候人还要多呢,那时侯爷也帮我买了不少东西。” 楼千古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微妙,但也没拆穿,道:“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楼千古抓心挠肺地捱了一晚,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起身洗漱了用早膳。楼千古就全程观察姜氏和楼千吟,结果却没观察出个名堂来。 等楼千吟一走开,楼千古赶紧拉着姜氏去花园里,两个说说悄悄话。 楼千古道:“怎么样怎么样,昨晚你和我哥发生什么了?嫂嫂你别骗我啊,昨晚你俩回来的时候就不太对劲。” 姜氏腼腆地笑。 但又与平时的笑容有一丝不同,她眼底笑意明润,温柔又含蓄。 楼千古跟着被她所感染,也笑起来,道:“有进展是不是?” 姜氏道:“我牵了侯爷的手,他没有甩开我。” 楼千古由衷一喜,道:“说明我哥不讨厌你接触他啊,然后呢然后呢,昨晚你俩回院以后你有没有再接再厉?” 姜氏问:“怎么个再接再厉法?” 楼千古兴奋道:“比如抱抱他,钻他被窝,一时情难自禁就擦出火花来了,再然后一步到位干脆把房也圆了。” 姜氏好笑道:“没你想的那些,回去以后就一切照常了。” 楼千古顿时无比失望,也是,真要是有个什么,今早早膳时她就该看出端倪来了,扼腕叹息道:“嫂嫂,你怎的不抓紧机会更近一步呢?” 姜氏道:“我想还是慢慢来吧。”她回头明媚地对楼千古笑道,“光是这样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楼千古看见她眼里有光,她是真的很感到满足。 打开一个人的心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本以为她永远都没有机会打开那扇门。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下,并不是一心想把他心门里的那个人赶出来好让自己完完全全地霸占他,就只是……想离他更近,想稍稍融进他的生活里,而不仅仅是生活伙伴。 第620章 他是疯了吗 总的来说楼千古替姜氏感到高兴但又有点遗憾,道:“就算不能一步到位,起码将你俩睡觉的衾被由两副变成一副也好呀。怎么能牵过手了以后,就又恢复原状了呢。” 正遗憾时,管家来报,说是城里如烟斋的掌柜来了。 如烟斋? 那不是浔阳城里最好的胭脂首饰铺么。 姑嫂俩不明所以,便到前厅去一看。 那掌柜正在厅上等候,两人一进去只见茶几桌面上全摆上了一盒盒精致崭新的胭脂。顿时空气里也泛开了一股脂粉混杂的香味。 姜氏:“这……” 掌柜连忙上前打恭,道:“侯夫人,郡主,小的奉侯爷之命,将小店最好最时兴的胭脂都送来了,供侯夫人和郡主挑选。” 姑嫂俩面面相觑,下一刻连忙去挨个地看看样品,选选颜色又闻闻气味,然后又凑在一起相互对比和分享。 最后姑嫂俩各自挑选了几盒新品,管家便带着掌柜下去结账了。 姑嫂俩赶紧回院里试试新的胭脂。 楼千古一边对镜匀了匀,一边还很震惊道:“楼千吟他是疯了吗?平时他那么讨厌脂粉香的人,居然叫人送胭脂来给我们挑。” 姜氏道:“虽然侯爷不喜欢,但也没阻止我们喜欢,这就是他很好的地方。” 后来楼千吟回到院中,看见姜氏妆台上有了新的胭脂,便知她们是挑选过了。 楼千吟确实不怎么喜欢脂粉浓郁甜腻的香味,但是姜氏平日里并不浓妆艳抹,也就没那么香。而且她身上的香味与脂粉的味道又不相同,而是另外一种清清淡淡的,闻得久了,他已经习惯了。 这厢楼千古赶紧将楼千吟的诸多反常写在了信里寄给敖雨辛,还报一报他和姜氏手牵手逛中秋的喜讯。 皇宫里,苏长离忙完政务回到宫院时,敖雨辛正摆晚膳。 阿梨拿着她的风车在院子里乱跑,看见爹爹回来,她一头就扑了上去。 进了膳厅,如往常一样,四个孩子都洗干净了手,规规矩矩地在膳桌旁坐好。 敖雨辛一边给他们布膳舀汤,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 苏长离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阿梨抢答道:“因为今天娘收到了我的姨寄来的信!我的姨说干爹干娘牵了手!” 敖雨辛闻言抬起头看她道:“你怎么知道?” 阿梨:“娘看信的时候我在一旁也看见了呀。” 敖雨辛这才发现现在的阿梨已经能够读完一整封信了。还真是不知不觉,她又长了一岁了。 而后晚间,敖雨辛便与苏长离商议,道:“阿梨这年纪,能和哥哥们一起去太学院了么?” 阿梨的二哥三哥约摸也是她这个时候入学的,而且还是跟着大哥一起学习,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艰难,但两兄弟十分聪慧且勤奋,渐渐地就能跟上进度了。 但是阿梨现在进太学院学习的话,肯定是不能和三个哥哥一起学习的。 苏长离道:“尚有些年幼,但也不是不可。九月太学院会新进一批年幼子弟,就让阿梨跟着一起吧。” 于是阿梨的学习计划就这样被定下了。 第二天阿梨刚知道自己可以和哥哥们一起去太学院的消息时,还有点兴奋。 可兴奋了半日后,那股热情劲儿就冷却了,显得有点愁云惨淡。 扶渠就问她:“小公主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阿梨道:“老大老二老三一上午都在太学院,下午回来还要赶作业,赶完作业还要练功,我这么多玩具,到时候怎么玩得过来。” 她愁闷又叹:“为什么要去太学院,玩具不好玩吗?” 扶渠:“……” 开学的日子就定在九月,没几天了。 晚上,苏长离坐在阿梨床边等她入睡,阿梨就道:“爹爹,我不想去太学院。” 苏长离:“嗯。” 阿梨黑葡萄眼睛一眨一眨:“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啦?”不等苏长离回答,紧接着她又罗列出一大堆这也不想那也不想,然后兴奋地问,“是不是这些我都可以不用做啦?” 苏长离看了看她,道:“你干脆别当个人好了。” 第621章 开学第一天 然后苏长离把交叠的膝上放着的故事书本一合,又道:“我也不想给你讲故事。那以后都不讲了,我回去搂着你娘睡觉不香吗?” 阿梨一听,连忙着急地扑过去,重新翻开书本,放在她爹腿上,蛮横道:“不行,你要讲。” 后来阿梨对她小小的人生有了诸多感慨。 她望着天上的鸟,就感叹:“当只鸟多好啊,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又望着地上趴着睡的狼犬,又感慨:“当条狗多好啊,每天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苏长离道:“天上的鸟飞一天兴许都觅不到足够的粮食填饱肚子,你羡慕?”又看了一眼狼犬,“还有它整日陪你跑进跑出,给你打哨望风,好不容易打个盹儿,你也羡慕?” 阿梨一时词穷,道:“爹爹就是欺负我想不出句子来反驳你。” 苏长离道:“那就多读书,再来反驳我。” 敖雨辛见状道:“阿梨,等你学会了更多的知识,认识了解到更多的东西,就知道怎么更好地表达自己了。 “还有,每天晚上的故事书,便是不用爹娘给你讲出来,你也能够懂得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意思了。” 阿梨道:“那爹娘就不会给我讲故事了吗?” 敖雨辛道:“当然要讲,但是爹娘讲的都是非常有限的,阿梨将来还会自己读到更多更有趣的故事。不然你看你干娘,怎么会有这么多故事,就是因为她喜欢读书,都是从各类书籍上学来的。” 阿梨一听,这才有些向往。 敖雨辛又道:“另外,去学堂的还有许多其他的小孩子,与你一般大小,你一个人玩有什么趣,同他们一起玩才更有趣。” 阿梨眼神亮了亮,问:“那我可以带我的玩具吗?” 敖雨辛道:“可以带一两样。” 于是阿梨对于即将到来的求学生涯便多了点期待。 前一晚就先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要带的,敖雨辛还给她的书包里装上了必备的学习用品。 第二天一早就要起来和哥哥们一起去上学了。 然而,真等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阿梨还在睡,叫也叫不醒。 她是被大哥哥背着去太学院的,狼犬一溜烟跟在她后边,嘴里还叼着她的书包。 真是不让狗省心。 到了太学院,年幼的学生和年长的不在一个学堂,阿梨就被送去了幼子学堂。 等阿梨迷迷糊糊睡醒了来,发现自己趴在课桌上,周围都是她不识得的小孩。 那些小孩都是第一次来,显然也很茫然,都没睡醒似的,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一觉醒来就在这里坐着了。 其中有几个胆小的,红着眼圈,挂着泪珠,还时不时抽噎几下,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显然都还没适应新环境。 然后阿梨左看右看,也没一个她眼熟的,哥哥们都不见了,狼犬也不见了,于是一瘪嘴,也哭了。 她哭得最大声,其他小伙伴们扭头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也深受感染,遂很快一群幼子在学堂上扯开嗓门放声大哭,仿佛在比谁哭得更凶似的。 太傅很头大,劝又劝不住,凶也不能凶。 确实,小孩子就是有这样奇怪的心理,阿梨哭着哭着,发现他们哭得居然比自己还大声,然后她又拿出吃奶的劲儿试图哭得比他们更大声…… 后来三个哥哥在隔壁课堂听见了,便到这边课堂来一看,见一群小孩简直是哭得撕心裂肺、群魔乱舞。 大哥苏砚问:“阿梨,你在哭什么?” 太傅见了兄弟三人,连忙作揖。 阿梨回头看见哥哥们,道:“不知道,就是不能输啊。” 后来在阿梨不哭了,学堂里其他小伙伴们哭声才渐渐止了。 第622章 相互攀比 大家有些局促不安地东瞄瞄西看看,彼此都不相熟,又有些胆怯害羞模样。 只不过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一两日。 后面很快小伙伴们就相互熟悉起来了。 阿梨每天上学有狼犬给她叼书包,小伙伴们看见了,都发出惊奇地“哇”地赞叹声。 阿梨会往书包里装玩具,其他小伙伴们也会,于是课间大家都相互交换着玩,太学院里倒也热闹。 有时候大家难免会相互攀比起各自的爹来。 比如这个说“我爹会写文章”,那个说“我爹会作画”,还有小孩自豪地说“我爹会嫖赌”,其他小孩就齐刷刷地看着他,天真地问:“什么是嫖赌?” 那小孩道:“我也不知道,我爹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然后小孩们就又看向阿梨,问:“你爹会干什么啊?” 阿梨挺着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我爹会把你们的爹全都杀了。” 小孩们呆愣了一瞬,下一刻刷地就哭了。 除了一起念书,还一起玩泥巴,阿梨每天都高高兴兴上学去,太学院里的生活也算多姿多彩。 沧海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将士们顺利抵达靠岸以后,已经加入到了那场战火硝烟之中。 这突然多了一支力量加入混战,使得沧海国原来的局面有所打乱。 沧海国四方诸侯之中,有两方实力最强,一个是东阳侯一个是紫陵侯;另外两方实力便弱去不少。其中最弱的一方便是乱军无纪,以烧杀掳掠为乐,靠杀和抢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当初赵歇和霍全家所在的那艘船,便是被这伙乱军所截杀的。 到了沧海国以后,照苏长离的指令,全军立即围剿那伙乱军诸侯的势力。 没要多久,那方诸侯势力便被屠戮消灭干净。 彼时,东阳侯在自己军帐中处理军务,谋士在一旁道:“此前主公给了那皇室楼家一条可以求外援的线索,他们倒是遣人外去求了兵,第一次未遂,但第二次竟成了。 “现在皇室凭空多了十万大军,如有神助,直接灭掉了一方乱军。这外来的一方人马,看样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愿主公别引狼入室了才是。” 东阳侯问:“去打听清楚,那十万大军之首,姓甚名谁。” 没数日,就有消息传到东阳侯这里来,据说领兵之人是他们那边国家的一位二品远征将军。 东阳侯坐在案前沉吟了一阵,眼神不定,低低自言道:“还差一点。” 谋士一时不解他话中的含义。 而苏长离收到的沧海国的战况消息,也均是捷报。他的大军在这片土地上游刃有余,他们已经灭掉了一方实力最弱的,再着手灭掉另一方实力较弱的应该也不在话下。 这厢,楼家里,自中秋过后,姜氏和楼千吟的日常生活一如以往,没再有什么动静。 大约至八月下旬时候,是夜就寝时,姜氏道:“侯爷,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楼千吟道:“什么?” 姜氏道:“今日收到我爹娘传的信,下月重阳,他们打算回祖宅祭祖,问我去不去。” 楼千吟道:“你想去?” 姜氏道:“自搬迁至浔阳后,已经好些年不曾得回去过了。往时候我爹忙,没法带我和我娘回去,今年他就特意空出了时间,所以我想回去看一看。” 楼千吟问:“你家祖宅在何处?” 姜氏道:“在云阳城竭安镇,从浔阳去的话大约要十日的行程。” 那还挺远。往返一趟的话岂不是要二十日去了? 见楼千吟一时没回答,姜氏便又道:“如果不行的话,那就算了吧。往后有机会再回吧。” 楼千吟道:“要是去的话,这几日就得准备启程了?” 姜氏应道:“嗯。” 就在姜氏以为楼千吟可能不会答应时,他却道:“你想去便去就是,需要准备些什么,明日跟管家说,让管家去准备。” 姜氏轻声道:“谢谢侯爷。” 楼千吟道:“说完了么,说完了就睡。” 第623章 要同她一起去么 当晚楼千吟就做了个梦,梦里艳阳高照、鸟语花香,他从外面回到自己院子里,以为姜氏在房里等他回来吃饭,结果他一推开房门,只见里面冷冰冰空荡荡的,顿时心里失望至极。他这才想起,哦,原来姜氏回祖宅祭祖去了。 楼千吟瞬时就夜里醒了过来,转头一看,见姜氏正歪头靠睡在他的衾被被角边。 第二天楼千古就知道姜氏要回老家祭祖一事了,还跟着兴奋了一番,问:“嫂嫂,我能去你老家玩玩吗?” 姜氏腼腆道:“当然能。只是我们老家那里是个小地方,没有这里繁华,你不要嫌弃。” 楼千古笑嘻嘻道:“不嫌弃不嫌弃。” 楼千吟闻言脸色冷冰冰道:“她是回去祭祖,你去干什么?” 楼千古道:“当然是陪嫂嫂玩啊,不然她一个人该多无聊。”随之眼珠子一转,又道,“要是你陪嫂嫂去的话,我就可以不去,怎么样?” 姜氏连忙道:“千古,别勉强你哥了,他事情也多呢。” 稍后姜氏便派人传话回娘家,定下一个启程的日期。 出发前一天,姜氏就将自己的行李箱笼归置整齐,又将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楼千吟的生活提前打点了一番,原本想着等楼千吟回来,就一一说给他听的。 怎想入夜后楼千吟回到房里一看见姜氏已经收拾好的箱笼,就一阵气不顺,道:“你这是恨不得早点去吗?” 姜氏道:“不是明日出发么,我今天收拾好,免得临时忙乱。” 楼千吟不满道:“就算你今天要收拾好,晚上再收拾不行吗,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白天就收拾好?你心早飞走了是吗?” 姜氏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我的心还在侯爷这里的。” 楼千吟一顿。 好烦,又被她给掐住了。 然后楼千吟便神色冷冷地走向衣橱那边,姜氏在他身后道:“侯爷的衣物我已按照每日要穿的颜色一套一套搭配归整好了,侯爷只需要取下来穿……” 话还没说完,姜氏就见他将那一套一套的衣裳取下来,搭在一旁的坐榻上。 他把姜氏替他整理好的衣袍全取下来了。 姜氏:“这……” 楼千吟回头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做,就替我装进箱笼里。” 姜氏呆呆地拿了一只箱笼出来,动作温柔地一套套整整齐齐将他的衣袍叠放在箱内。 楼千吟又转头去收他案头上的书籍,嘴上道:“我讨厌出远门。” 姜氏抬起头来,回头望着他,眼里流光闪烁,这才轻问道:“侯爷……是要同我一起去么?” 楼千吟把他的书往另一只箱笼里装,不承认也不否认。 姜氏便转回头去继续收他的衣物,眼里神色温柔极了。 后来楼千吟再去找一个箱笼来装一些零碎的东西,他找到姜氏当初陪嫁过来的箱子,问姜氏:“可以腾一个给我用吗?” 姜氏应道:“可以的。” 于是两人就蹲在墙角一起收捡一下她陪嫁箱子里的东西。 很多陪嫁之物她都不怎么动,这次腾出来时,楼千吟就发现箱子下面压着些奇怪的东西,他随手拿了块绢布来一看,只见绢布上画着裸缠的男女,脸色顿时就是一黑。 楼千吟道:“陪嫁还陪这种东西?” 姜氏缩着脖子道:“可能是临时哪个嬷嬷塞进去的吧,我也没注意。” 然后楼千吟还发现了两本压箱底的书册,以为又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正准备给她扔了,姜氏却是着急道:“别扔,侯爷别扔。” 楼千吟见她这般紧张,她甚至试图来抢,只是被他轻巧地躲开了去。他便狐疑地打开来,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名堂,结果却不由一愣。 第624章 临时决定 那不是别的什么书,而是两本菜谱,菜谱旁边还做了详细的标注,正是以往姜氏给楼千吟做夜宵吃食之际观察出来的他的口味上的偏好。 比如这道菜侯爷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那道菜口味要做什么改善之类的,无一不详细。 她平时怕被楼千吟发现,通常都是偷偷拿出来记了,又偷偷塞回箱底里去。 楼千吟许久没说话,将书菜谱合上,又还给了她。 后来他神情莫名道:“下次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姜氏怔了怔。 随后两人收拾出一个空箱子,给楼千吟装剩下的东西。 等一切都打包妥当以后,两人才相继去洗漱了就寝。 姜氏躺在床上,脑子里还仔细地过了一遍收拾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却忽听楼千吟肯定地与她道:“我随你回你家祖宅去祭祖。” 姜氏眼里浅华流动,轻声应道:“好。” 秋夜静谧,窗外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露,草丛里偶尔有稀疏的一两声虫鸣。 翌日一早,两人便起身洗漱更衣,收拾停当了。 房里窗边案台上,放着一盆盆栽,正是端午的时候楼千吟赢回来的那盆黑松古木。 楼千吟虽没有郑重地交到姜氏手上,却也命人搬到了房里,以便她能时时都看得见。 姜氏喜欢得不得了。 之前养伤那会儿,她也勤加照料它,她爹娘来家里看她时,她和姜父两个围着这盆栽转悠欣赏了半日。 彼时,姜父:“啧啧啧,真是好松。” 姜氏就笑:“侯爷赢回来的,厉害吧。” 于姜氏而言,这不仅仅是一盆稀有的古木盆栽,而是楼千吟赢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眼下她打开窗扇,上午太阳出来以后能够照到它。她又给盆栽喷了些水,剪了剪枝。盆栽松叶常年青翠,形态十分大气优美。 楼千吟在房里一边理了理襟袖,一边侧目看着她,见她秋衣轻薄,正略略弯着身,发丝从鬓后垂落在肩前,神态认真地打理着盆栽。 她衣裙因着弯身,将体态若有若无地勾勒出来,身姿非常柔美纤细。 姜氏小声对这棵松说道:“我和侯爷要出去一阵,昨天我已经跟千古说过了,会由她来照顾你一段时日啊,你在家要乖乖的。” 楼千吟没说什么,只叫楼家人把箱笼行李等都一一抬出去装上马车。 照料好了盆栽,临出门时,姜氏去把那架琴抱着,楼千吟在门口驻足,回头等她。 她踟蹰道:“我想路上可以解解闷。” 楼千吟道:“想带带着便是。”说着他伸手来从她手上拿走了琴,帮她拿去了前院门口,放进马车里。 楼千古也早早起了,一到前院就看见下人们正在装车。 然后楼千古听说楼千吟也要一起去,笑嘻嘻地挽着姜氏手臂,道:“虽是回去祭祖,这一路嫂嫂可要玩得开心些啊。” 姜氏道:“千古,你的东西呢,也快叫人去搬来吧。” 楼千古道:“我急什么呢,眼下还在装你和我哥的东西呢,我们先去膳厅用早膳。快快快别耽搁,用完一会儿就要启程上路了。” 遂姜氏等楼千吟从大门进来,三人先去膳厅用膳。 用膳期间,楼千古吸完半碗粥,忽然道:“我决定我不去了。” 姜氏道:“为什么呢,千古你不是一直想去我家乡玩一玩吗?” 楼千古瞥了一眼楼千吟,道:“我和这大猪蹄只能去一个,现在他去了,我当然就不去了。” 姜氏:“这……” 紧接着楼千古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待,拍拍胸脯道:“你们只管放心去,家里丝毫不用操心,全都交给我。我保准把楼家治理得妥妥帖帖的。” 然后她就有点飘,又道:“就让我先熟悉熟悉这做家主的感觉,等到将来我真继承楼家了以后,也不至于太惊慌失措。” 第625章 不用送了 楼千吟看她俨然一副盼着他们快点走的样子了,冷声道:“我劝你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轻举妄动,否则等我回来会让你吃不了兜着下顿再吃。” 楼千古对姜氏唏嘘道:“噫,嫂嫂,你看看他,我主动要帮他分担责任、处理家里的事务,他还不乐意了。戾气这么重,控制欲又这么强,这种男人你确定你要带回去见祖宗么。不知道老祖宗见了多嫌弃呢。” 姜氏就劝:“你哥是怕你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 楼千吟冷笑:“呵,我是担心她吗,我是担心她把家里房子掀了。” 楼千古道:“你放心,你不在,我保准做得比你这个家主更好。” 姜氏问道:“千古,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么?” 楼千古非常肯定地摇头:“不去不去,当家主比游玩有意思多了。你们去吧,不用太着急回来,在外待个三五月的完全不是问题,可能的话,回来过年就成。楼家就交给我发展壮大吧。” 姜氏也不再强求,道:“那千古,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啊。” 最终楼千吟也没再说什么。 用罢早膳后,楼千古就挽着姜氏送她出大门口,小声道:“嫂嫂,这一趟出去,你争取把他拿下。你不要怕,他手都让你牵了,就是默许你对他做个什么了。” 楼千吟落后两步,也不知道姑嫂俩在嘀咕个什么,他叫了管家来,吩咐他不在期间楼家诸多大小事宜,如遇重大事件需得要他决断的,可快马传信于他,一般的大事件可请楼家长老出面主持,再者不重要的事,才请示楼千古。 等楼千吟走出大门时,姜氏已经坐在马车里了,楼千古站在旁边对她挥挥手。 楼千吟随之上了车,队伍便缓缓离了家门去。 车马出了巷,径往码头那边去,等到码头时,正逢日从东出,满江嫣红。 码头边停靠着好几艘商货船,都上上下下地装货卸货。 此时姜父姜母正在码头边等,见得楼家的车马如时前来,不由笑逐颜开,连忙上前接应。 姜氏下得马车,姜父姜母见到她十分高兴,姜父道:“阿寐,先跟你娘上船去,行李我叫人来搬。” 姜氏道:“侯爷也来了。” 话音儿一落,楼千吟后脚便下了马车来。 姜父顿时笑呵呵地打招呼,道:“女婿也来了啊。” 楼千吟让楼家人把车里的箱笼都往姜家的船上搬,姜父又道:“有劳女婿这大清早的还亲自送阿寐过来,女婿放心,这一趟回祖宅,不出月余,便送她回来。” 楼千吟眯着眼望向江边,不置可否。 等上船时,姜母携着姜氏走在前面,姜父走在后面,然后姜父就发现,楼千吟竟然也跟着上来了。 姜父愣道:“女婿还要送阿寐上船吗?”不等楼千吟回答,他又道,“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有我和她娘照顾着,女婿大可放心。” 姜氏闻言回头,眼神柔软地看了看楼千吟,与姜父道:“爹,侯爷他……与我一起去的。” 姜父姜母都愣了愣,随之迅速反应过来,十分高兴。 姜父连忙又笑道:“哈哈,误会了误会了,我委实没想到侯爷要跟阿寐一起去,女婿快快上船去。” 随后船解绳收锚,缓缓离了岸,先顺流行到几条江河汇聚的阔江处,随后船员们又熟练地操舵,将船头调向其中一条支河,逆流往河上行去。 自船底横伸出来的有一排长长的大桨,下面有船员正整齐利索地摇桨,甲板上则有人根据风向而及时调整船帆。 船开进河道以后,河面宽敞,虽是逆水但水流也平缓,而且今日是顺风,划桨的船员们能省不少力气。 姜氏站在甲板上和姜母一起看了一会儿风景,姜父负责招呼楼千吟,在甲板安上了茶座,请楼千吟过来喝茶,然后讲讲家乡云阳的事。 第626章 抵达云阳城 随着离浔阳城越来越远,回头看去,那座城市只留下个大致的轮廓。而前方的视野里,两边河岸广阔,分布着农田,农田里栽种着庄稼,农人们正忙着收成。 远处还聚集坐落着乡野的屋舍,阳光下一派祥和安宁。 白天的时候看看风景,到了下一个码头又加紧上岸补给,船上也载有一些货物,码头有接应货物的商贩,姜父就沿途把货物发卖给他们。 到了晚上,便聊天,或品茶或喝酒,仰头还能看见夜空里的星星。 不知不觉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在船上待得久了,难免脑子就有点犯昏。姜氏都有些迷糊了起来,记不得在河上飘了多少日了,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 早晨起来的时候,她晕乎乎的,还没站稳,随着船身在河面上因风和水而倾斜时,她人就跟着往一边倾斜栽了去。 幸好楼千吟就在她面前挡着,她这一栽便一头扎在了他胸膛上。 楼千吟没有躲开,任由她的额头抵着,她似乎还没能缓得过来。 楼千吟低低问她:“不舒服?” 姜氏摇摇头道:“可能是没睡醒,还有点晕。” 后来楼千吟给她诊了诊脉,面色就微沉道:“我看你是风吹多了。” 她可不就是稍稍有些着凉。 白天的时候她大多是在甲板上待着,吹风看风景。她自己没注意,一不留神就让风邪侵体了。 楼千吟带了常备的药,给她服下,让她在房间里休息了半日,才见好转。 晚上姜母在船上给她熬了汤,她当晚早早就睡下了,翌日起来基本就没事了。 这船大约在水上行了七八日,终于靠岸抵达云阳。 云阳是个小城,比不得浔阳那般繁华,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生活方式。 码头上也有上船下船往帮忙上货卸货的人,他们要么挑要么扛,这样的天儿就是光着膀子也不觉得冷,大家来来往往,忙得热火朝天。 还有人高声吆喝着,哪处需要人手,他们就往哪处去。 姜氏跟着双亲和楼千吟总算下了船,双脚踩在地面上还有些不真实之感。 船上行李都由两家的家随搬着下来,姜父回头对楼千吟和姜氏道:“这到了云阳,再去竭安便近了,只剩下两日路程。 “车马我稍后命人去备好,你俩趁此时间,可以去逛逛云阳城,看看有什么要买的。等到了竭安,那是个小地方,再想买什么城里的东西,兴许就不齐全了。” 姜母道:“去吧阿寐,你们在船上待了这么久,赶紧和女婿去走走。” 而后姜氏便和楼千吟在这云阳城里转了转。 街道两边也各开着一排铺子,卖的不少码头上运来的货物。 只是两人都没想起有什么要买的,便只是穿街走巷地闲逛。 姜氏感慨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云阳的大致样貌还没怎么变。”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抬手指着前面,“我记得前面那巷道里有个卖酸梅汤的婆婆,她那里的枣泥糕也尤为好吃,小时候每次随娘进城来,都会去尝一尝。侯爷,我们快去看一看。” 楼千吟道:“这么久了,怎么能还在。” 嘴上这么说,他脚上还是随她一道往那巷口走去。 到巷口一看,果真有一老妇坐在巷口阴凉里,旁边摆着她十分简陋的小摊。 只是在姜氏的记忆中,那卖枣泥糕和酸梅汤的婆婆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而今再见,她却是头发花白,脸上长开了皱纹,但依然热情,一脸慈祥模样。 楼千吟自己是从不在这市井之地坐下来吃东西,眼下念在姜氏多年才回来一趟,也就由着她去了。他很是嫌弃地在桌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姜氏要了两份酸梅汤和枣泥糕。 楼千吟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吃。” 姜氏也不勉强他,便对老婆婆道:“那就只要一份吧。” 第627章 小镇上 酸梅汤上撒了些桂花,闻起来很有股清香酸甜的气息。姜氏拿调羹搅了搅,然后舀来尝尝,顿时享受地眯起了眼。 姜氏问:“侯爷要不要尝尝,真的很好喝。” 楼千吟还是拒绝:“我不尝,快吃,吃了走。” 随后枣泥糕也送了上来,芳香沁甜。 楼千吟看她认认真真地吃,仿佛吃的是什么人间美味。 姜氏抬起头来,想将自己觉得很好吃的东西分享给他,道:“侯爷要不尝一口吧,不喜欢的话就不吃了。” 说着,她舀了一勺酸梅汤喂给他。 楼千吟低头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而后姜氏反应过来,大抵他是嫌弃自己喝过了的,正要收回去时,却见他忽而低下头来,就着她的手喝了去。 那滋味不过分酸也不过分甜,沁人心脾,很是生津止渴。 姜氏轻声问道:“好喝么?” 楼千吟不说话,她也就知道对他来说不难喝。 遂她时不时也舀一调羹喂给他,两人分食了一碗酸梅汤。 那枣泥糕,上面铺着一层枣泥,下面是香软的糯米,姜氏拈了一块来吃,道:“这个偏甜一点,我就不勉强侯爷吃了。” 楼千吟冷眼瞥了瞥她,道:“吃这么多,能消化得了吗?” 姜氏刚想说“能啊”,可抬头看见他的表情时,觉得可能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满意,遂又拈了一块喂给他。 楼千吟张口吃了。 姜氏问他:“怎么样?” 楼千吟略微皱了皱眉头:“甜。” 可尽管嘴上嫌弃,他还是吃了几块。 临走的时候,姜氏又买了一份枣泥糕带回去给她娘。老妇用宽大的竹叶包着,姜氏伸手接过道谢,楼千吟在一旁付了钱。 两人往回走在半路上,姜父就派了人来寻他们,带他们一起去城门口那边。 车马都已经准备齐当了,眼下正值半上午时候,还可赶大半日的路,天黑前在下一个镇上落脚。 姜母看见姜氏带回来枣泥糕,亦是十分高兴。而后她就和姜父上车,楼千吟和姜氏一辆马车,出发离开云阳城。 在路上行了两日,于傍晚时分终于抵达竭安。 竭安也是一个小镇。 青石板街道,两旁铺子日落时就陆陆续续地准备关门了,街上行人们也早早归家。 因为地方小,大家都比较熟识,街上的人相互碰见了都会问候一二。 队伍进镇上时,难免引起了镇上的百姓们的观望,不知又是哪个商队或是旅人经过呢。 镇上的人出声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姜父就撩窗答应,于是便有人认出了他来,道:“这可是姜家的人回来了?” 姜父笑哈哈道:“正是正是。” 街上的人都笑着打招呼:“这可好难得回来一趟!” 这些年姜父每年走生意路过时也会回来一两趟看看,只不过还从没拖家带口这般大阵仗过。 姜氏亦微微掀开窗帘往外看去,楼千吟便也得以见到一角光景。 两边屋舍,暮色青空,空气里泛着一股晚炊的烟火气,耳边是哒哒的马蹄声响和悠悠滚滚的车辙声,蓦然有种悠缓而宁静之感。 这镇上不大,没多时就穿进了一条巷中。 巷中有几户人家,人家里都亮着灯火,便只有最里头挨着的两户没有亮灯,其中一户就是姜氏他们家。 巷里住着的人听见有动静,就都出来看看,一下子认出了姜父姜母,高兴得不行,当即要叫他们进去坐。 姜父亦高兴道:“不急不急,你我老友稍后有的是时间聚,不过得等我先将家小安顿了以后。” 祖宅里留有旧仆看守,闻声连忙开门迎接。 第628章 邻里热情 这宅子门外看起来稀疏平常,可里面却是三进三出宽敞得很。园中花草树木,房屋维护,都定期有人打理,因而宅子里看起来也十分整齐,只是因为少有人居住的缘故,多了几分暗淡冷清之感。 随之前厅后院都点上了灯火,宅里这才敞亮了。 姜母连忙让人把行李抬到后院去安顿。姜父姜母的行李抬去主院,姜氏和楼千吟的行李自然是抬去姜氏小时候居住的院子里。 大家都还没用晚饭,后厨里也就赶紧张罗了起来。 没一会儿,大门就被人叩响了。 都是这巷里居住的邻舍夫人,专给送了吃的过来,与姜母道:“你们这才到,哪有时间准备什么,家里晚饭你们不肯去吃,那就送几个菜过来,务必不要推辞。” 姜母道:“这……怎么好意思。” 夫人们道:“客气啥,都是左邻右舍的,从前你们在时,哪回不是相互帮扶。回来了好,回来就多住些日子吧。” 这几位邻舍女眷都是热情且八卦的,眼神一瞟瞟见了姜氏,一喜又道:“这是阿寐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姜氏连忙向她们行礼问好。 女眷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但一时也并未多说什么,又看向楼千吟,见此人立于庭院中丰神俊秀、贵不可言,不由问:“这位是……” 这姜家的邻舍与楼家的邻舍又不一样。楼家的邻舍一年到头很少往来,就算有什么交集,那也是客套而得体;而姜家的邻舍就又是另一番热情周到、家长里短。 姜氏跟几位夫人介绍道:“他是我夫婿。” 她声音说得温柔,他听起来莫名舒服。 邻舍夫人们赞道:“阿寐找了个这般俊秀的相公,真真是一表人才啊。” 姜母就笑,道:“女婿也是头一次来,你们就别取笑了。” 而后姜母就送她们到大门,又在门口寒暄了一阵,还约定好明后日走家串门。 姜氏不由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楼千吟,见灯下他面容冷淡,怕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便小声道:“回了这里,我爹娘和他们都是旧识,所以这般热情,侯爷要是不习惯的话,就不要理会吧。” 楼千吟发现自己也没有特别的讨厌这种情形。 姜父就道:“女婿,跟我屋里坐。” 几位邻舍夫人从姜家出来以后,在巷中还聊了一会儿。 “这阿寐丫头,多年不见,人是长大了,可怎的脸上却有一块黑斑呢。” “我记得那丫头小时候生得白白净净,可没有黑斑的。” “这人才回来,方才我也不好问的,等明个与她娘聚聚的时候再问问看吧。” 而后几人才各回各家去。 姜母招呼完邻舍回来,将邻舍送来的菜肴都摆上桌,后厨临时煮了热腾腾的饭熬了汤送上来,虽是刚到家,可也凑成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姜父还把自己窖藏了十几年的老酒拿上来,问楼千吟道:“女婿,喝一个?” 姜氏道:“爹,他不好饮酒。” 姜父道:“这赶路辛苦,喝点酒晚上好歇息。不过女婿不喝就不喝吧。” 楼千吟道:“喝点吧。” 随后他陪姜父喝了两杯。只不过上回在姜家醉酒使他长记性了,这酒再顺口,也不能多喝。 姜父也不是酗酒之人,小酌怡情,喝了两杯之后就不喝了,更不会劝楼千吟喝。 姜氏给楼千吟布菜,道:“这里的地方菜,你尝尝。” 姜父姜母看在眼里,嘴上并不言说。 用完饭后,姜母道:“阿寐,你带女婿先熟悉熟悉各处,后院还需得清扫整理一番,可能会耽搁点时间。” 姜氏便提着盏夜灯,先带着楼千吟在祖宅花园里转转,熟悉熟悉各个地方。 第629章 同被而眠 姜氏与他在小径上走着,踟蹰道:“侯爷到了我们这里,会不会很无聊?这里没有在浔阳家里的小阁楼,也没有药库,没法给侯爷钻研医理,且可能还会应付一些繁琐的人事往来。” 楼千吟冷冷淡淡道:“是很无聊。”顿了顿又道,“但回乡祭祖本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姜氏道:“那从明天开始,我便努力找找能让侯爷不那么无聊的方式。” 花园还没全逛完,嬷嬷就来找他们,说后院也就布置妥当了,可以回去歇息了。 姜氏便又带着他往自己儿时的院子去。 院子里草木繁茂,廊下几盏灯点映成趣,依稀可见台阶上长起来的青苔。 姜母正从房里布置好出来,道:“阿寐,你们也累了,今晚就早点休息。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嬷嬷就是。” 房里打扫干净,但到底是很久没回来,摆设陈简,不过短暂住些时日是没有问题的。 木制的家具都很齐整,但都没铺锦布,泛着一股老旧的木香味。 床榻上也铺好了,整整齐齐的;沐浴用的水也备好了,正冒着热气。 姜氏先去拿衣裳沐浴,楼千吟则简而化之地去盥洗室冲澡。 洗完回来,他点着灯,坐在桌案边翻翻书。 耳边响起房里姜氏沐浴的水声,虽然隔着屏风,但他也未曾多看。 也就这一会儿他才觉得,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寝居而已,其余的都没什么改变。 姜氏洗好了出来,也坐在桌案边,用炉火烘干了头发。 然后她起身去床那边规整一下寝具,毕竟家里人并不知道她和楼千吟的就寝方式。她自楼千吟身边走过时掀起一道她身上幽幽淡淡的香味。 楼千吟垂着的视线里,见得她裙角款款如蝶。 结果姜氏往床边一站,就有些犯了难。 姜氏道:“我忘记和娘说晚上我们是分被睡的了。” 楼千吟放下书,亦走到床边来看,见果然只有一副被子。 姜氏道:“我叫嬷嬷去我娘那里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吧。” 她转身要去,楼千吟冷清道:“算了,你爹娘可能已经睡了。今晚先将就一下。” 姜氏怔愣地回过头,楼千吟立马一脸铁面无私道:“你放心,我肯定不碰你。你以为我想跟你一个被窝吗,还不是条件所限。” 姜氏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侯爷别激动。” 楼千吟冷着脸:“我看起来哪里激动?” 姜氏又改口道:“侯爷不激动,是我激动。” 楼千吟便命令道:“你也不许激动。” 姜氏对这跟自己回老家的精致媳妇百依百顺:“好好好。” 楼千吟道:“先上去躺着。” 姜氏便老实地先爬上床,进被窝里躺好。她看见楼千吟转而去掐了房里的灯,只剩下盏夜灯,他又走了回来。 姜氏及时地闭上了眼睛,这种时候她不能多看他,不然会被迷失了心智。 楼千吟见她如此自觉,也免了许多尴尬。 他又看了一眼这古旧的床和被褥,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揭开一角,上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同她盖一张被子。 两个人都显得极其安分,平躺着,双手亦平放在榻上,均不多动一分。 可彼此的体温和身息,还是在渐渐地侵袭融合。 姜氏虽闭着眼,可她鼻端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她感到很安宁,又难以安宁。 后来楼千吟开口,声色有些僵硬道:“只有一张被子,不是两张被子那样可以让你随便睡,你睡那么远,盖得着你吗?” 姜氏特意把衾被往他这边挪了,使得自己有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很是凉。 姜氏道:“我还好。侯爷快睡吧。” 楼千吟道:“睡过来点。” 姜氏愣了愣。 他又冷声道:“你着凉了说不定还会过给我。还不过来。” 片刻,她终是小心翼翼地挪着身,朝他靠了过去。 她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挨着了他的,两人并着躺在一起,被子也得以将彼此的身体都盖住。 彼此都无言。 后来姜氏的手背感觉到他手臂上传来的隐隐淡淡的温度,她微微蜷了蜷手指,忍着没再多碰到他。 可是……又好想碰到他啊。 姜氏喃喃地唤他:“侯爷。” 楼千吟并未睡着,淡淡应了一声。 姜氏轻声虔诚地问他:“我可以牵你的手么?” 第630章 舍不得放开 楼千吟顿了顿,说不出是恼还是别的,道:“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 姜氏认真地道:“什么都没想,只是想牵侯爷的手。” 楼千吟:“……” 心上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发悸,感觉很陌生,可把这种心境放在姜氏身上又不显得陌生。 就在姜氏以为精致媳妇儿可能不会同意让自己碰他时,不想他却动了动手,蓦地握住了姜氏的手腕。 楼千吟明显感觉到那段纤细的腕子在他掌心里颤了颤。 他手指顺着她腕子往下,摸到她蜷缩着的手指。她一下松开了手指,有些发颤地被他握在了手心里。 一股热意自心上蔓延至眼角,蔓延至血液中,蔓延至四肢百骸里,似潮起一般,缓缓席卷,让她怦然心动,无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姜氏不自禁手上微微回勾着手指,反握住他。 这次不是怕她人潮里走散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就只是单纯地牵住了她。 两人的手交握着,皆是不敢太用力,但也那么清晰地感知到彼此手心里的温度。渐渐仿佛连脉搏都融合在了一起。 外面的夜里十分宁静,姜氏极力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平缓。 可是那股萦绕心头的悸热就是久久不散。 后来过了良久,约摸夜深了,姜氏声音有丝丝轻细的沙哑,问:“侯爷,你睡了么?” 楼千吟还是冷淡淡“嗯”了一声。 姜氏道:“我睡不着。” 楼千吟道:“要是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趁早给我赶出去。” 姜氏轻声道:“我没想,就是心里悸得慌。” 楼千吟顿了顿,想着可能是牵着她手的缘故,便松了松手打算放开她,道:“你好好睡。” 然,刚一松开,姜氏就有些慌张地立刻又抓住了他的手,认真道:“我睡我睡,我好好睡。” 再后来她总算睡着了。可睡思中,她潜意识地往他这边依靠,歪头若有若无地靠着他肩膀,便是睡着了也舍不得放开他的手。 楼千吟半夜里没能睡着,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神色渐深。他觉得大抵他应该把她隔开一些,可这么想着,手上却迟迟不见动作,最后他看着看着,反倒入神了。 第二日姜氏醒来,虽然她没再和楼千吟牵着手睡,但是她发现她头靠着他的肩膀,显然把他的肩膀当枕头了。 楼千吟醒来,也什么都没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各自起身更衣洗漱。 只是趁姜氏没注意的时候,他自己活动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他长到现在,这么二三十年,除了以前楼千古还小的时候需要人照顾以外,他还从没睡觉被哪个依靠着睡,因而他很不习惯,夜里动都没动一下。 昨晚楼千吟睡得不怎么好,因而脸色也不太好,有起床气对他来说都是常态。 姜氏看了看他,大抵还是自己昨晚冒犯到他了,便道:“我一会儿跟娘说,今晚多要一床被子,白天也来得及去准备。” 楼千吟冷泠泠地看过来,道:“怎么,才睡一晚上就开始嫌弃了?” 姜氏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担心侯爷睡不好。” 楼千吟:“我因为谁睡不好?” 姜氏缩着脖子,踟蹰道:“侯爷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那样了。” 昨晚她也不知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提出想牵他的手……而且她也如愿牵到了,牵到了以后还不肯放开…… 昨晚上脑子糊涂了,但现在她清醒了啊。看他这般不爽的反应,也不知道昨晚得多么强忍着才没把她赶下床去啊。 楼千吟横眉冷竖问:“不哪样?” 姜氏低眉顺目,老实道:“不提那么过分的要求。” 楼千吟一阵气,也不知道气什么,冷笑道:“怎么,是不是牵过我的手以后,让你感到很失望?” 姜氏轻声道:“没有失望,只是有点舍不得放开。” 楼千吟蓦地一顿。 第631章 那小子也住这里吗 姜氏又道:“但我怕我这般得寸进尺,侯爷会不喜欢。” 楼千吟心气莫名地平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你自己得寸进尺,竟还来揣度别人喜不喜欢。我亲口跟你说我不喜欢了吗?” 姜氏愣了愣,抬头看他时眼里盈盈碎光,仿若满室生华。 她忽踮了踮脚,抬手替楼千吟理了理衣襟,轻声道:“我知道了。” 楼千吟不再言语。 恰逢嬷嬷到门口来,见得这一幕,露出姨母般的笑容,道:“小姐,姑爷,老爷和夫人让老奴来看看你们起身了不曾,起身了便去膳厅用早膳呢。” 姜氏道:“好。” 随后两人出了后院,往前边去。 白天再来看这庭中花园,水榭楼阁,草木繁盛,更有庭深幽静之感。 两人走在小径上,姜氏踟蹰着问:“那还要问娘再备一床被子吗?” 楼千吟反应冷淡:“随你。” 姜氏走了几步,又道:“随我的话,可能就不让娘准备了。”顿了顿又道,“可以再和侯爷盖一床被么?” 楼千吟面色冷冷清清的,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到了膳厅,姜父姜母已经在了。 姜父见了两人进来,笑呵呵地问:“昨晚你们休息得好吗?” 姜氏应道:“休息得好。” 姜父道:“女婿呢,初来这里,还习惯吗?” 楼千吟淡淡点了点头。 姜母道:“快用饭吧,看看合不合口味。” 早膳后,姜母盛情难却,就被邻里夫人拉去叙旧去了。 夫人们凑在一堆,必然要询问楼千吟这个女婿的来头,是哪里人,家中做什么的云云。 姜母腼腆地笑笑,只说是浔阳人,家中是做药材的。 夫人们又问起姜寐脸上的黑痣怎么回事,姜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便有些为难。 夫人们见状,想着对姜母来说可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就不勉强,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反正现在阿寐嫁了个好郎君,有个好归宿,就是皆大欢喜的了。” 到中午的时候,邻家派人过来叫姜氏和楼千吟去那边用午膳,姜父姜母都在邻家里与老友叙旧。 邻家派来的嬷嬷笑着说道:“从前这巷里一块儿长大的姑娘小子们,大都在呢,丫头还不过去瞧瞧。” 姜氏亦笑道:“有劳嬷嬷特意来叫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嬷嬷道:“好勒,就等你们了啊。” 姜氏也很想再见见从前发小,等嬷嬷走后,她回头问楼千吟:“侯爷要跟我一起去么?” 楼千吟道:“很多人?” 姜氏点点头,道:“巷里几户人家,若是都在的话,是挺多人的。侯爷不想去便留在家里用饭吧,我去了很快就回来。” 楼千吟又问:“和你一起长大的玩伴,都知道你成亲了吗?” 姜氏腼腆道:“当初嫁进侯爷家门时仓促匆忙,都没通知家乡这边的人。” 毕竟当初是想怎么低调就怎么低调,说不定很快婚事就告吹了,要是闹得人尽皆知那多不好。 楼千吟道:“我去。” 姜氏愣了愣,抬头看他时,弯着眉眼笑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她和楼千吟便出了家门,走在这条巷子里,往邻家去。 楼千吟忽然想起姜氏曾提过的,问她:“以前喜欢玩鞭炮炸你家鸡还扬言以后要娶你的那小子,也住这巷子里吗?” 姜氏道:“侯爷说周叙啊,他也住这里的。” 楼千吟道:“他今天也在?” 姜氏道:“独独他不在。” 楼千吟一听就有点不满意:“你怎么知道,莫不是你回来就第一时间去打听他了?” 姜氏停了停脚步,回头望向巷子最里头的那户人家,大门正对着这小巷,指给楼千吟看,道:“他家住最里那户,昨晚我们到时,他家也是大门紧闭、黑灯瞎火,说明他们没回来。” 楼千吟问:“他不在这里常住?” 姜氏道:“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在我们家搬走前后,他家也搬走了。” 第632章 她喜欢谁便会疼谁 两人到邻家后,一进门,见满院的人都在等他们呢。 大家一是多年没见到姜氏了,二是都好奇地想看看姜氏的夫婿是何等人物。 昨晚灯火朦胧,夫人们只见得个大概,今日更加看清楚了,真真是出尘冷清却十分挺拔英俊的人,怕是打着灯笼也难寻。 姜氏见到小时候的玩伴儿,女孩子差不多都嫁人了,只不过夫家都在镇上,离得很近,听说姜氏回来了便都跟着回来看看。 男孩子们也都长成了大小伙儿,已经成亲了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用中午饭时,姜氏带着楼千吟一起,与一群儿时的玩伴们坐一桌。 玩伴们见楼千吟不苟言笑,连多余的语言都没有,就说笑道:“阿寐,你相公是不是太拘谨了?他是个害羞的人吗?” 姜氏便腼腆又认真地对他们道:“我相公不是拘谨害羞,他只是这样的性子,不善应酬这样的场面。你们不要开他玩笑,也不要欺负他。” 玩伴们笑哈哈道:“放心放心,看你这紧张的样子,我们才不会欺负他。” 另一小伙子接着笑说道:“我记得阿寐小时候可喜欢害羞又内向的男孩子。” “有一回上集市,看见有个男孩子,你还上前去摸了他的脸。” “我记得我记得,她把人家男孩子给摸哭了,后来去买了糖才把他哄好。” 姜氏惭愧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楼千吟看了看她,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横。” 他一开口,其他玩伴们愈加起兴,道:“阿寐相公,你不知道的还多呢,听我们慢慢说啊。” 于是他们专挑姜氏儿时的糗事来讲,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还有,过年玩炮仗,周叙那小子炸阿寐家的鸡,哈哈哈要不是我们拦着,阿寐可能会炸烂他的裤裆。后来阿寐才炸坏了他家的鸡圈。” 一群人回忆起儿时乐事,又是一阵笑。 一人道:“不过咱们巷里都齐了,就差周叙了。也不知他今年会不会回来。” 另一姑娘道:“阿寐,当初你们先后都搬走了,后来你可有再见到过他?” 姜氏摇了摇头,道:“自那以后便没再见过了。” “你不知道,头先几年,他每年过年都回来,回来就问你有没有回来过。再后来他便回来得少了,他家里人虽然每年都会抽个时候回,但他隔两三年才回来一趟吧。上次见他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大家有些感慨,道:“他小时候就爱捉弄我们,就阿寐治得住他。本以为他和阿寐最不对付,可没想到他最念着的却也是阿寐。” 姑娘笑嘻嘻地跟姜氏道:“上次见他,听说他一直未曾娶妻。长大了以后,倒长得挺好看的。早前咱们姝姝也还没嫁人,家里人就想做媒来着,但他说他有心上人了。” 那个叫姝姝的姑娘道:“我看多半是借口罢了,他有心上人怎么也迟迟不见他娶回来?不过他人是长得好看,他不想跟我家结亲,我也不想跟他结啊,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太熟了,反而提不起兴趣。” 她这一说,玩伴们都表示深有同感。 随之午膳饭菜都一一送上了桌,大家动筷吃饭,姜氏给楼千吟布了菜,其他人见状便笑话她:“阿寐,你好宝贝你家相公啊。” 姜氏道:“他第一次来,不熟悉。” 了解她的小伙伴却是道:“阿寐从小性子便是这样,只要她喜欢谁,她便会疼谁。” 姜氏只是笑。 饭后,下人们撤走了桌上的饭菜,又送上瓜果茶水来。 姜氏又和他们坐了一会儿,一边听他们聊天说笑,一边老老实实地剥瓜子。 她怕楼千吟在这里不耐烦,后没多久她便起身告辞,先回家去。 小伙伴们见她昨晚才回来,是该好好休整休整,就放了他俩离开。 只不过才走两步,其中一姑娘笑着唤她:“阿寐。” 第633章 越来越靠近他 姜氏回过头,姑娘就眨眨眼问:“你和你相公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啊。” 姜氏:“这……” 楼千吟也不言语,径直牵了她的手就往大门出去了。 小伙伴们得了夫人们提点,都一致没提姜氏脸上的黑痣,唯恐勾起她的伤心事。 但见楼千吟冷冷淡淡的,不免又有些担忧,姑娘道:“阿寐相公冷冰冰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他会疼人么?也不知道阿寐嫁给他以后过得怎么样啊。” 一小伙子就道:“看起来是沉默寡言了些,可你没见他牵着阿寐么。放心放心,姜伯伯姜伯母提起女婿就十万个满意,可见他对阿寐必然不会差的。” 另一姑娘叹道:“也不知道周叙回来要是看见了阿寐找了个这般万中无一的相公,会是个什么心情。” 这一提,小时候大家不懂,后来长大了就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从邻家出来,姜氏和楼千吟走在小巷里,两边墙头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暖洋洋的。 姜氏将手帕打开,包着她方才剥的瓜子仁,问楼千吟:“方才午膳侯爷没吃多少,吃点瓜子么?” 敢情方才听她的玩伴们聊天时她剥来的瓜子都在这里。 楼千吟一时不回答,姜氏就自己拈了瓜子仁认认真真地吃。 但是姜氏想着,本来就是给他剥的,自己一个人吃算什么事呢,于是便拈了一些喂给楼千吟。 楼千吟顿了顿,张口吃了,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手指。她手指缩了缩,后来都是自己吃两口,又喂他吃两口。 他才不喜欢吃零嘴,却也不可避免地觉得这瓜子仁香脆满口,但嘴上不免要道:“要是不听他们说起,还不知你小时候是这么一个人。” 姜氏缩着脖子,道:“都是少不更事。” 但是她的童年过得很快乐,楼千吟没有童年,光是听他们说起关于她的事,都仿佛能被她感染几分。 这明明与他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偏偏是阴差阳错结为了夫妻。 两人回到院里小憩了一会儿,下午姜父姜母应酬完回来,准备清扫祠堂。 平时虽有家仆洒扫这祖宅,但毕竟人力有限,而且祠堂也轻易动不得,家仆便常年紧闭祠堂的门。 而今打开大门,里面不免蒙了尘。 姜氏在自己院里听说爹娘开了祠堂洒扫,便对楼千吟道:“侯爷在这里看书吧,我去祠堂那边帮帮忙。” 不等楼千吟回答,她就动身去了。 结果刚走出院子,姜氏不经意回头就发现楼千吟后脚也跟出来了。 姜氏愣道:“侯爷怎么出来了?” 楼千吟冷冷道:“我是陪你回来祭祖的,而不是陪你回来看书的。” 姜氏愣过之后,便腼腆地笑,停在原地等他走近。 他着青蓝色衣袍,她就看着他自青枝树影下走来,这般修长挺立的一个人,衣角拂动,神色冷清,让她有些失神。 从前以为怎么也碰不到的一个人,近来却恍惚让她有种越来越靠近他之感,仿佛一伸手就能够抓住他了。 等他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那苦涩的药香。 楼千吟道:“傻愣着做什么,你不是要去帮忙吗?” 姜氏回了回神,连忙带着他往祠堂那边去了。 姜母正扫地呢,看见两人过来,道:“你们来干什么呢,这里灰尘大,赶紧出去歇着。” 姜父回头亦道:“就是,阿寐,快带女婿出去,一会儿弄脏了衣裳。还没到上香的时候呢。” 楼千吟道:“无妨。” 两人进祠堂来,姜氏帮着姜母洒扫,楼千吟便帮着姜父挪动牌位清理龛台,颇有一种一家人同心协力之感。 姜父乐呵得不行,一边搬挪牌位,一边就跟长辈祖宗们挨个说道:“这位是阿寐的夫婿,叫楼千吟,是浔阳楼家的家主。这次回来,他跟阿寐一起回来祭祖的。老祖宗们在天有灵,往后也多保佑保佑他,和阿寐两个都平安顺遂。” 第634章 日子变得悠然而缓慢 祠堂里到处都是飞尘,姜氏接连洒水降尘。 下午的阳光晴朗明媚,细小的尘埃在阳光底下如一缕烟一般缱绻漫开。 等终于打扫妥当了,龛台上的牌位都不染尘埃,地面和周围桌案也都整齐干净。 姜母将祠堂里的帷幕都拆了下来,拿去浆洗晾晒,又将灯台烛火全都换上了新的,香炉里重新点了香,祠堂里弥漫开一股香火气息,便显得十分安然宁静。 几人从祠堂里出来,已是傍晚时分。 浓云淡卷,日归西山。倦鸟还巢,暮影渐深。 姜母道:“你俩快回院里洗洗。一会儿到前边用膳。” 姜氏和楼千吟皆满身灰尘,一起回院。不一会儿下人就送来了洗浴的热水。 等两人相继洗完更衣毕,外头落日已经沉下了天际,暮色四合,天空变成了冷淡的青灰色,周遭树影在暮光下也褪了绿意,呈现出如墨染的轮廓。 前边亮着灯,灯火朦胧,光影温柔。 只是前院不见姜父姜母的人,姜氏便问了管家一句,说是他们在后厨那边。 去到后厨一看,见姜父正在院里杀鱼呢,将将把几条鱼清理了干净。 姜父见得两人来,笑眯眯道:“今天隔壁赵伯伯家送来这鱼,你娘说今晚做鱼丸吃。” 姜氏便把一盆鱼端进了厨房里。 楼千吟知道他们家的习惯,平时没事的时候,姜母喜欢亲自下厨做些吃的,所以姜氏便跟着学了来。 姜母将辅材都已准备好了,有姜寐进去帮她,两人很快将几条鱼去了骨刺,把肉剁碎。 姜氏在厨里小声跟姜母道:“侯爷不讨厌吃鱼,娘教我做这个。” 姜母道:“那你今晚现学现做,做给他吃。” 姜父站在楼千吟身后,也往后厨里面瞧了一眼,然后笑呵呵地拍了拍楼千吟的肩膀。 楼千吟回头,姜父就引着他往前院去。 趁着天还没黑尽,姜父又拿了壶来,给前院的花草都浇浇水。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一踏进他们家的门,日子就变得悠然而缓慢了下来。 这是平常人的生活,却让人心里感到充实而宁静。 楼千吟也去拿了个壶来,姜父浇左边的花草,他便浇右边。也不觉得无聊,反而闲适自在。 姜父道:“女婿大老远地跟着到这里来,又帮了这么多忙,受累了。” 楼千吟道:“岳父不必如此客气。” 姜父道:“阿寐有女婿在身边,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往后还请女婿多多关照。” 接着姜父自己就笑哈哈又道:“我知道这话我不说女婿也肯定会去做的,就当我多嘴了,哈哈哈。” 自从上次姜氏被劫,姜父眼睁睁看着楼千吟为救她而紧追不舍,还跟着跳江以后,姜父姜母就知道,往后姜氏和他在一起不会受委屈。 让她受委屈的人,他都会不惜代价追出去赶尽杀绝。 所以这次他们很高兴带着楼千吟回老家来,当着祖宗的面正式介绍他这个女婿。 他们也由衷希望,女儿女婿能够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楼千吟忽开口应道:“只要她跟着我一天,我便会一天对她负责。” 姜父笑道:“好好好。” 厨房里,姜氏习着她娘的手法打丸。灶里烧着火,锅里沸腾开,一个个雪白的丸子在水中翻滚,散发出清甜的香味。 中午在邻家吃得太丰盛,晚间便清淡一些,姜母和姜氏做了鱼丸汤面。 送到膳厅来时,热气腾腾,芳香扑鼻。 姜氏道:“后厨里还剩两条鱼,腌制着,一会儿烤来做夜宵吃。” 汤是熬制成乳白色的鱼汤,面条上放着一只只圆溜溜的鱼丸,一人一碗。 姜氏把楼千吟的那碗放在他面前,看着他吃到鱼丸了,想起他之前说过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他的,姜氏便小声问道:“味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需要改善的?” 楼千吟吃完了一整只,才应道:“好吃。” 姜氏就腼腆地笑,最后看见楼千吟将鱼丸和面都吃完了。 第635章 被她给勾住 饭后,后厨里的两条鱼也拿到了前院来,架着火烤。 姜父又把老酒拿出来,在院里摆上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几,道:“女婿,来两杯?” 楼千吟应道:“好。” 烤鱼很香,是姜氏一惯做烤食的味道,也很下酒。 姜氏闻到那股酒香,道:“爹,我也来一杯吧。” 家里一时也没有别的不醉人的果酒,姜父就给她倒上,道:“你这酒量喝一杯也够了。孩儿娘,要不要也来点?” 姜母道:“我半杯就够了。” 姜氏品了品,比较顺口,酒香浓郁,也不觉醉人。不过等她一杯都喝完了,后知后觉胸口才腾上来一股热意,往浑身蔓延,使得她靠坐在座椅上,渐渐身子骨就有些泛软。 姜氏望着院子里闪烁的火苗,她的眼神也跟着闪闪烁烁。 姜父道:“阿寐,明日你带女婿在镇上去转转。虽然地方不大,但也能消遣消遣。” 姜氏脸颊红润,笑着点头。 后来天色不早了,姜氏还沉浸在那一杯老酒的余味里,摊在椅子上懒得动弹。 姜父熄了火,道:“回吧,都回院里休息去。” 回后院的路上,姜氏脚步有些虚浮,楼千吟走得缓慢,以便她能跟得上。 她不看路,还给路面石板给绊了一下,幸亏楼千吟及时拉了她一把,道:“醉得连路都走不稳了?” 姜氏道:“没有没有,我没醉,只是一时没看清。” 回了房,楼千吟叫她去洗漱。 她洗漱完,那几十年的陈酿老酒也不是唬人的,酒劲儿在她胸中未曾散去,仍还热烘烘的。 那种骨头发软的感觉也还在,她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坚持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床铺,来不及更衣,一头就栽倒了下去。 等楼千吟从盥洗室出来,进门一抬眼帘就看见她直接半趴在床上睡了。 楼千吟把门关好,亦抬脚走到床边来,冷冷看了一眼趴着的姜氏,道:“你打算就这样睡一晚上?” 那老酒厉害,但姜氏这会儿脑子还没糊,只是身体不怎么有力气,又想起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喝醉过一次还为此写了保证书,怕楼千吟发难,连忙应声道:“没睡着没睡着,我也没喝醉。” 这要是精致媳妇儿恼起来要把她赶出房去,她没别地儿睡不说,要是让爹娘知道了还有些没面子。 她翻了个身,青丝铺在榻面的鸳鸯绣被上,半撑着眼望着他。 她眼神略显得迷离,浮光碎华在眼里流转,专注地望着他。 楼千吟猝不及防,愣是像一下子被她眼神给勾住了一般,听她轻声道:“侯爷你看,我没睡着。” 楼千吟想着近来他可能是被下了降头了,很是反常,甚至于此刻面对她他竟找不到应对之法。 楼千吟面色不由冷了又冷,低低命令道:“更了衣睡。” 姜氏满眼都是他,软声道:“你别生气,我更,我这就更。” 他不能看她的眼睛,遂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看向别处。这样似乎清醒了些。 姜氏便动手去解衣带。解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解开。 楼千吟有些不耐烦地又转回头来看了一眼,好家伙,她把衣带打成了个死结。 楼千吟没好气道:“你还敢说你没醉?” 姜氏道:“没有没有,很快就解开了。” 她脸颊嫣然,急得鬓角微微有丝汗意。 要照以前,楼千吟肯定去拿把剪子来咔嚓一下就剪断了,而今……他嫌弃地看了两眼,最终还是俯下身来,伸手拿住了她衣带上的死结,给她一点一点地解。 姜氏便怔怔地望着他。 等他解开了,准备宽她的外衣,但衣裳都被她压在身下了,便又不耐烦地命令道:“抬身。” 她轻抬腰身,他手揽过她的腰,便动作熟稔地将她外衣裙子给拉了出来。 这样的事一次两次,渐渐地便熟悉了。 她的腰肢那么细点,稳稳地落在他的臂弯里。 楼千吟微微揽起她时,她顺手便抓住了他臂间的衣裳。 他顿了顿,再抬眼看她时,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她滟潋无方的眼波里。 朦胧又温柔,似落日洒照的烟波,又似疑落银河的星辰,却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姜氏轻声呢喃唤道:“侯爷。” 楼千吟便是被这一声轻唤给勾进去了。 第636章 着魔了似的 姜氏自认为很清醒,知道咫尺身前的是他,也知道自己满眼里都是他。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流露出来,以为这样便可以若无其事地一直和他相处着。 可此刻,无法抑制,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毫无保留,都宣示着对他的喜欢。 她眼角微红,有些涩然,却是对他笑着。 楼千吟臂弯里揽着她的腰,不由紧了又紧,面上没有任何表示。 可她却忽然鼓起生平所有的勇气,抬起身子,靠近他,呼吸交错间,她歪头便亲在了他的唇角上。 她有些轻颤,大抵这么做,真的可以耗光她的力气。 只是飞快地亲一下,她便又躺了回去。 然后姜氏眼神闪闪烁烁,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有些不受控制,身体竟比思绪快了一步,轻薄了他。 当时楼千吟浑然僵住了,眼里很是错愕。 姜氏立马也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 楼千吟回过神来盯着她,眼神有点捉摸不透,低声问她道:“你在干什么?勾引我吗?” 姜氏忐忑地试图往床榻里侧缩去,奈何被他手臂紧箍在方寸之间,逃脱不得,于是不得不急中生智,两眼一闭,醉晕了过去。 楼千吟看着这女人,恨得心痒。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的唇上,那嘴唇不点而朱,温润又好看。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着魔了似的,一点一点缓缓俯下身去,看得更仔细一些。 近到他的唇沿若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他方才停下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终是侧了侧头轻轻错开她的鼻尖,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在碰到她温软的触感时,他整个人就有些绷住了。继而又失控地尝试着想要更多。 于是他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一直浅浅地亲她的唇瓣。 姜氏战栗得不成样子,终究还是缓缓睁开了眼。她那半掀的眼底,溢出流光,湿湿润润,眼角绯然,无与伦比。 她轻启檀口,颤抖的芬芳的气息一下与他交织在一起。 她手里紧紧捻着他臂弯的衣料,轻声沙哑里,带着一股子酥进人骨子里的娇媚,在唤他:“侯爷……”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相抵,气息都有些起伏。 霎时楼千吟如梦初醒,顷刻撑身起来,转过身去。 他就像是突然着了魔现在又突然清醒过来,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阖了阖眼,深吸几口气,尽力平静下去。 姜氏失神地望着头顶床帐,新鲜的空气重新涌来,她若有若无地轻喘着,眼角潮红,唇上的热度久久不散。她整个人亦是热烘烘的,仿佛快糊成了浆团。 平息良久,楼千吟嗓音与平时有点点不同,愈低沉了一些,道:“别横躺着,上去睡。” 姜氏轻轻“嗯”了一声,听来亦是婉转至极。 楼千吟走去案台边一盏盏掐熄了灯。今晚一盏夜灯都没留,随着光线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陷入一片昏黑,他全给熄了。 可是当他走回到床边时,一看,姜氏竟还横躺着没动。 屋外廊下的隐隐灯火照进她眼里,衬得她那双眼睛犹还水水亮亮。 楼千吟道:“怎么还不动?” 姜氏声线喃喃地踟蹰着道:“似乎真的有些醉了,我……提不起力气来。” 她也不知道是她爹的酒后劲惊人,还是因为溺在了他的触碰里,骨子里一阵阵泛着绵绵软意,让她找不着边儿。 心里悸得发烫,像从此被烙印上了他的印记。 最后楼千吟提了提她的腰身,将她塞进了被窝里。他随后亦上床来躺下,两人久久无言。 第637章 应是惹他厌烦了 姜氏手平放在榻上,许久也没碰到他的手。后来她倦了,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感到有些失落的,小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又过了好一阵,楼千吟才有些气闷懊恼地应道:“你有什么错。” 只是姜氏睡去了,没再答应。 是,她有什么错。若是他不愿意,就像之前在宫里被苏长离给下药那一次,身体的反应便是再强烈,只要他心里不想,就谁也勉强不了他。 可是,楼千吟侧头看着枕边她仍是习惯性地睡着了往自己肩膀这边靠来,他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方才……他竟有些着了迷而不自知。 她唇瓣很软,气息里都是她身上的幽香味道。 楼千吟不知不觉看得久了一些,忍不住伸手,朝她的唇上抚去。 只是那修长的手指将将要碰上的时候,他又遏制着自己停了下来。最终他收回了手。 翌日姜氏醒来的时候,楼千吟已经起身了,床榻外侧空空如也。 她还有些惺忪怔愣,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然后一大早起来便心头乱撞,感觉昨晚好像做了一场非常真实的梦。 真实到他的呼吸和触感都刻进了感知里了。 适时嬷嬷在门边问:“小姐可起了?” 姜氏方才回神应了一声。 而后嬷嬷就送洗漱的水进来。 姜氏起身更衣,含糊地问了句:“侯爷呢?” 嬷嬷道:“侯爷早起了,眼下在前院呢。” 姜氏洗漱好后,坐在镜前梳头。铜镜里的人影有些朦胧,依稀见得眉眼温和,眉尾那颗黑痣,她几经更换,不知不觉已经淡了好多。 眼下姜氏再换了一枚贴上,原本黑色的痣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褐色。 姜氏梳好头,点了淡淡的胭脂,便到前院去了。 到前院一看,彼时楼千吟正拎着个水壶,给厅前的花花草草都浇上水。 旁边姜父还在道:“女婿女婿,你都浇好几遍了,快别浇了。你是不是跟阿寐吵架了,回头我说说她。” 楼千吟道:“我跟她吵什么架?” 姜父:“那女婿你是心情不好?” 楼千吟:“我哪里心情不好?” 姜父:“这……”然后他抬头就看见了姜氏,连忙扬声道,“阿寐你来了啊。” 姜氏走过来,楼千吟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 姜父疑惑地看向姜氏,姜氏安抚道:“没事的爹,侯爷他可能只是有点起床气。” 上午时有点事情耽搁了,午后姜父姜母便道:“今天天气不错,阿寐,你就带女婿出门转转去吧。” 姜氏应下。 随后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走在小巷里,日风和暖,一时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到了街上,街道两边也都是铺子,都在开门做生意,远比不上城里繁华。 两人在街上走走转转,不多时便能将一条街给逛完。 街巷口里有卖豆腐脑小食的,还有挑货的货郎穿街走巷出来,时不时吆喝着。 漫无目的地逛了半个镇子,见了风土人情,楼千吟还是没什么话说。 后来逛到了桥头,桥底下停着几只乌篷船。 这镇上也有河,游河可览镇上风光。 船家热情地问他们要不要坐船,姜氏转头看向楼千吟问道:“侯爷要不要去坐会儿?” 楼千吟道:“不是你带我出来转吗,你做主便是。” 姜氏神色有些暗淡,却也回头对船家道:“我们要坐的。” 船家就撑了船出桥头下,在岸边停靠。 姜氏和楼千吟上了船。 河水悠悠,船身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水纹,在阳光下泛着碧光。两岸柳枝伸展,纤巧婀娜地探入水中。 因为天气晴好,河上有不少游览的乌篷船。 河边还有婆婆卖蒸糕,香甜的气味飘了很远。 姜氏一直看着窗外的风光,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但就是眼里少了几许那种明媚的光亮。 她和楼千吟都沉默,后来她先开口道:“对不起,应该是我冒犯了侯爷,惹侯爷厌烦了。” 她想,他应该是厌烦的。不然不会今早自她醒来以后,他便离自己离得远远的,仿佛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第638章 原来她的眼神会变 楼千吟亦看向窗外,片刻道:“与你何干。” 姜氏想了想,认真道:“侯爷若是不喜欢或者讨厌的话,可以说出来,这样我也就知道我哪里需要改。” 她昨晚还满怀期待,以为从此都可以慢慢靠近他了,结果还是,空欢喜一场啊。 姜氏眯着眼,看着乌篷船往河边过,她伸手去掬河岸的柳枝,心想,还是不能太贪心,光鼓起满腔勇气是不行的,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加茫然迷失,还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她又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腕,腕上的那根红绳,在日光下愈发显得艳丽,红绳上的金珠也越发显得好看。 她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前面垂落的柳枝忽然变多了,直到听见柳枝啪啪几声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手臂就被楼千吟拽了回来。 楼千吟一见她手背上红痕,就皱起了眉头,道:“就这么喜欢把手伸出去挨打吗?” 姜氏踟蹰道:“一时走神了。” 楼千吟问她:“在想什么?” 姜氏应道:“什么都没想。” 他抬眼时见她眼里暗淡,再没有了昨晚他见时的那般温润明亮。他心头沉了沉,眼神下意识就盯着她的唇看,冷声道:“叫你陪我出来转,你不高兴?” 姜氏道:“没有,是怕侯爷不高兴。” 楼千吟又低下眼帘,看着姜氏手背上的红痕,忽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低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姜氏愣了愣。 他又道:“我没有厌烦你。” 姜氏抬起头看着他问:“那侯爷为什么不愿理我,也不愿与我说话?” 楼千吟终又抬起头看她,眼神又不可避免地落在她唇上,有些发深,嘴上道:“我都与你一起出来了,怎么还叫不愿理你?” 他不知怎么的,还是朝姜氏伸了手去。姜氏眼帘颤了颤,坐着没动,他手指在半空稍稍一停顿,而后指腹如愿地抚上了她的唇瓣。 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柔软到无以复加。 楼千吟忍了一晚上加半个白天,为了不让自己盯着她的唇看,他都尽量避免着看她,也尽量少说话,可始终还是没能忍得住,看见了便想抚一抚。 刹那间,他见得她眼神轻颤,暗淡的眼眸里宛如风云舒卷、柔波滟潋,顷刻如活泉涌入一般,又是那水水润润之态,远胜过了河上风光、堤上绿柳。 她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楼千吟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神会变。原来会因为自己,而眼里生出光来。 楼千吟看得有些入迷。 河堤上的叫卖声吆喝声,还有嬉戏声浣衣声,都近在耳边却又远在天边。 后来,乌篷船的船身约摸是在靠岸的时候,往岸边石头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以及水声微微晃荡。 船也跟着晃。 姜氏猝不及防,就朝楼千吟晃了去。 楼千吟瞬时将她揽入怀来。她便埋头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颈项,有些颤栗地深深浅浅地嗅着他身上的药香。 她放任自己,没从他怀里出来。放任自己沉溺得越来越深。双手抓住他腰间的衣裳,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 船家开口说到了,楼千吟便出声道:“再游一遍。” 船家高兴道:“好勒!” 然后又将船撑离了岸,继续在河中缓缓前行。 第639章 邻家灯火 后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姜氏一直埋头靠着他,他也一直维持着坐姿动也未动,既没将她愈往怀里收紧两分,又没将她往外推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好像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晃悠悠地过去了。 等第二遍游完河以后,两人终于上了岸。 时值日暮黄昏,街上游人渐归,街边的摊铺也陆陆续续准备收了。 镇上比不得城里,夜晚来临之前,能收的都会收了,等入夜以后,再想找开着的铺子就少了,而且也不会有客人晚上来光顾。 两人一路往家里回,回去的时候亦是各自都沉默。 但是姜氏似乎明白了,楼千吟不理她不是因为厌恶她,因而心境就又截然不同。 两人穿进巷中,往前走着,路过几家邻舍的屋门前,门前点着灯,天色晚了下来,稀疏的几盏灯火却照亮了小巷里的路。 他们一直走到小巷深处。 姜家的门在侧边,只是姜氏抬头一看,忽见小巷尽头的那户人家门前亮着两盏灯时,不由愣了一下。 那是周家。 之前都是大门紧闭着,然而此时此刻不仅灯亮了,而且门还半开着,依稀见得里头有人影在走动。 适时,一道颀长的人影蓦地从周家的大门里出来,甫一跨出门口,抬目间,见到对面的姜氏时,他也愣了愣,脚步不由在门边停了下来。 男子长得确实十分潇洒俊秀,灯火下衬得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看着姜氏时,还未开口说话,眼里便先缓缓流出一缕笑意。 和楼千吟的冷冷清清不同,他身上有种舒朗而倜傥的气质,仿佛谁见到他笑,心情也会跟着开朗起来。 他眼神里暗含期待,先开口,有些不确定道:“姜寐?” 姜氏一听,就笑了起来,应道:“你是周叙?” 周叙道:“好些年不见了,阿寐,别来无恙。” 姜氏非常高兴,道:“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楼千吟看着周叙,对姜氏道:“不介绍一下吗?” 姜氏这才想起来,对楼千吟道:“哦对,他就是周叙,之前在隔壁夫人家听大家聊起的那个。”然后她又转头对门边的青年道,“周叙,这是我夫婿。” 周叙本来笑着的神情,微微僵了一僵,道:“阿寐,你嫁人了?” 姜氏点头道:“嗯,去年的事。” 楼千吟对姜氏道:“既打过招呼了,我们就先回吧,邻居刚回来,想必还有许多要收拾的,就不打扰他了。”说罢便牵了姜氏的手,带着她进家门。 姜氏亦反牵着他的手,回头对周叙友好地笑笑,道:“你先忙。”然后她便跟着楼千吟一道进家门去了。 周叙一直看着她消失在门框里,犹还在自家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神色莫名。 原来她竟嫁人了? 一进家门,姜父便笑呵呵道:“你们回来了啊。我还担心一会儿赶不上晚饭呢。”他眼神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笑容愈加的慈爱。 楼千吟和姜氏就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姜父也不觉尴尬,又问:“刚刚你们在跟周叙那小子说话呢?” 姜氏应道:“嗯,没想到他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姜父道:“他们一家子也是常年在外,这回好不容易大家都回来齐了,可有的热闹了。” 这时候姜母从后厨那边走到前院来,手里拎着个食盒,见了姜氏道:“阿寐,你回来啦,隔壁周叙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姜氏道:“刚刚见过了。” 姜母便道:“他们才回来,恐怕来不及备晚饭,我给弄了些菜,你给送过去他们吃。” 姜氏正要上前,楼千吟却先一步挡到她前面了去,伸手从姜母手里接过食盒,道:“我去。” 姜母笑着道:“都成都成,送去了就回来吃饭啊。” 楼千吟点了点头。 姜氏怕他不熟悉,两步跟上,道:“侯爷,我跟你一起吧。” 楼千吟回头看她一眼,声色惯常清冷道:“不用。你就在这待着,我去了就回。” 说罢他便大步朝门口走去,姜氏只好在前院里等他。 第640章 我就是看中了她 楼千吟走出家门,便进了侧边隔壁的大门。 隔壁亦是门庭宽阔,因常年无人居住而草木茂盛、庭院清幽。 彼时周叙正在前院里,各处收拾打理一下,回头见得楼千吟来,显然没有了方才面对姜氏时那般露出满面笑容。 周家的管家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是……” 周叙的父母也回来了,此刻正在厅上,听闻有人来,便出来看一看。 楼千吟道:“我是隔壁的,”看了周叙一眼,又道,“姜寐的夫婿。家里做了些菜食,考虑到你们今日才到来不及准备,便让我送一些过来。” 从前姜周两家关系也是非常要好的,周父感慨道:“这才回来,都还没时间过去拜会,等明日我定去找老姜好好叙叙!” 周母也十分高兴,上前来亲自接下,道:“姜夫人有心了,正好解了我们当下窘迫,替我多谢姜夫人。” 楼千吟点点头,道:“夫人不必客气,邻里之间,相互帮忙也是常态。” 见食盒已送到,他便准备告辞。 周母又问:“方才你说你是阿寐的夫婿?” 楼千吟道:“正是。” 周母一时也感慨:“这许久不见,竟不知阿寐已经成亲了。” 楼千吟道:“我们成亲一年了。当时婚事办得仓促,就没通知她家乡这边的人。” 周母道:“原来如此。” 随后楼千吟便告辞回了,周叙道:“我送你出去。” 周叙送楼千吟到门口,挽着手倚在门边,看着楼千吟进姜家门时,蓦然道了一句:“初次见面,可能有些唐突,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为什么会和阿寐成亲?” 楼千吟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和她成亲?” 周叙道:“不是不能,只是觉得阿寐的样貌和小时候相比是长开了,但模子没怎么变,她的样貌在女子当中不算出挑的,以你的条件应该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大家闺秀。” 楼千吟道:“我就是看中了她。” 周叙道:“难不成你和阿寐还是相爱才成亲的?你爱她什么?”到底在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眼睛毒得很,说的话也一针见血。 楼千吟脚下一滞,道:“与你何干。” 周叙笑了笑,眼里却无笑意,道:“阿寐是我青梅竹马,阔别多年而重逢,出于对她的关心我问不得?” 楼千吟不再理会,进门后便将姜家大门关上了。 姜氏一直在厅前等他,百无聊赖,也拿了她爹的水壶给花花草草浇水,时不时抬眼望一望大门口。 姜父就唏嘘:“晨间时女婿才浇了几遍,现在你又来浇,它们哪喝得了这么多水。” 姜氏便移步跨进花丛中去,道:“那我浇树吧。” 姜氏一边浇树一边还是注意着大门,后来见楼千吟回来,眉间满是安然,便立马放下了水壶,上前道:“侯爷回来了。” 她听见楼千吟似乎在与门外说话,又问:“外面还有人?” 楼千吟抬眸看见姜氏朝自己走来,便道:“是你儿时的玩伴,他送我出门来。”他一脸正色地又道,“他说看见你现在嫁人成家了,他感到很欣慰。” 姜氏憨实地道:“看见他平安长大,也是件让人欣慰的事。侯爷,我们去吃饭吧。” 她拉了楼千吟的袖角,楼千吟便随着她走去正厅,洗了手,方才去膳厅里用饭。 姜母已经把膳桌都摆好了,一家人坐下用饭。 姜母看着挨着坐的两人,一脸慈爱地问:“今下午去镇上,好玩吗?” 楼千吟若无其事,姜氏也一味地埋头吃饭。 半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坐船游览,具体看见了多少风光姜氏不知道,因为后来她都是低头靠在楼千吟衣怀里的,谁都没动,有的只是小船荡开的悠悠水声以及岸边的叫卖声。 姜氏还是含糊地应道:“好玩的,挺热闹的。” 姜母看在眼里,便没再多问了。 第641章 诉尽平生相思意 膳后,姜母差人过去周家那边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姜氏和楼千吟便先回了后院。 回到房里,楼千吟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脸色一直冷冷的。 姜氏关心地问:“侯爷又不高兴了么?” 楼千吟看她,道:“又?怎么,我不高兴让你很不耐烦吗?” 姜氏道:“没有没有。”她轻声温柔地又道,“我奏琴给侯爷听,侯爷高兴一点好不好?” 楼千吟也不做声。 随后他看书时,她便把琴抱来,坐在他桌案对面,将琴放在膝上,一手压着弦控制音量,一手缓而着力得当地拨动。 弦声缓缓流出,钻进他耳朵里,竟听得他手里的书半晌都没再翻一页。 奏琴的人将满心的爱慕之意都倾注其中,琴音空灵,但余音却缠绵极了,极是悦耳动听。 姜父姜母在回后院的路途中,隐隐听见了琴音,正是从姜氏和楼千吟的院子里飘出来的,不由住了住足。 姜母一听便了然,道:“这曲子当初问老师学的时候是认真学,可却不曾对谁弹奏过。今次算是听到了。” 顿了顿又道,“这曲的精义在于,诉尽平生相思意,愿与君来长相依。” 姜父轻轻拍拍姜母的肩,携着她去,道:“只要两个人心意相同,也是好事。” 房里姜氏奏完一曲,一边调试琴弦,一边道:“侯爷还想不想听?” 楼千吟仿佛被她的琴音哄好了,忽然开口道:“你跟那周叙从小很要好?” 姜氏愣了愣,答道:“他小时候喜欢捉弄我,我便不由得他捉弄,有时候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时候奈何不得就去跟他爹娘告状,最后免不了他一顿打。要说关系很要好,小时候不觉得,倒是越长大了才越发现儿时的记忆都是难能可贵吧。” 她说完,就看见楼千吟脸色又不好了。 楼千吟道:“我才问你一句,你就说一大堆,关于他你就有这么多话说?” 姜氏道:“也不是……就是今天看见他回来,感觉挺意外,也挺高兴的。” 楼千吟冷笑道:“高兴?那你要不要现在去找他?” 姜氏连忙摆手,道:“不找不找,天都黑了,我怎么去找他,侯爷别生气。” 楼千吟道:“你的意思是,那要是白天,你就去了?” 姜氏解释道:“也没有,就是我现在只想留在侯爷身边,不想去找谁。” 楼千吟见得她眼神明亮,唇上嫣红,不由得又想起昨晚碰到她时的触感,以及今日在船上手指抚到的温软,便冷冷地撇开眼,道:“还不去洗,洗了睡。” 姜氏便把琴放在桌案上,起身去洗。可怎想裙角正好挂在了那架琴的边角上,导致她起身离开时猝不及防就被绊了一下不说,桌上的琴也跟着被扯歪了,失去了平衡,径直就朝她的腿砸了下去。 楼千吟眼疾手快,一手拿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这边一带,一手直接去伸去扶住了下坠的琴。 姜氏被他这一拉便不可避免地靠进了他怀里,整个人有些怔愣,楼千吟一边将琴摆回原位,把她一缕裙角从琴角的沟槽里摘了出来,一边声色冷冷地道:“莽莽撞撞,这边角砸到你脚上,生怕它砸不瘸你是怎的。” 姜氏愣愣地抬起头来,仰望着他。 她眼里流光闪烁,专注地看他,楼千吟有些气闷,道:“看什么看。” 姜氏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就是,舍不得移开眼睛。 楼千吟见她不听,又命令道:“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她颤了颤眼帘,仍是不听他的。 后来楼千吟终于肯正视她的眼睛,本想好好训她一训,却毫无征兆地又被她眼神给勾了去。仿佛她眼里有钩子,专勾他的魂儿。 他见得她的唇近在咫尺,自从昨晚尝到了那味道,他就忍不住时刻回想着那种滋味。白天的时候之所以不看她不跟她说话,也是因为如此。 可她偏偏总是在试图勾起他的回味。 第642章 重温那种滋味 楼千吟手指抚上姜氏嘴唇时,见得她眼里柔光碎开,颤颤欲坠。他指腹轻轻摩挲着,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正就是伸手碰到了。 但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满足,反而……似乎更不满足了。 于是他缓缓低下头去,一点点靠近她,直到与她鼻尖相抵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姜氏没来得及屏住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就侵袭而来。使得她身子有些僵,又自骨子里散发出点点酥软。 楼千吟低低再道:“把眼睛闭上。” 姜氏眸光朦胧,终是缓缓阖上了眼帘。 而后,他微微侧头,唇覆在了她的唇上。两相碰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双手捻住了他的衣角。 两人都很生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楼千吟如愿以偿地重温了那种滋味,所有感知里皆是她的香软,使他有些难忍止步于此。 他动了动口,亲她的唇瓣。有些盲目地,想汲取她的温柔。 姜氏又一点点撑开了眼帘,楼千吟便看见了她眼里的繁花美景,刹时嫣然绯彻到极致,一丝丝漫上了眼角,微微变得潮红。 她只是失神而迷恋地望着他。 毫不掩饰地,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随着他亲她的动作,楼千吟能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战栗不堪。手里亦紧紧攥着他的衣裳。 后来她张了张口,情不自禁丨地轻轻叮咛了一声。 楼千吟听见那婉转的声音,倏而惊醒,觉得入了魔一般的好听。他却也及时停住,离开了她的唇瓣。 姜氏一低头,便有些柔软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眼里温柔,呼吸凌乱,久久无法平息。 楼千吟由着她靠了许久,两人都不说话。 再后来,还是姜氏努力平静下来,轻轻道了一句:“我去洗了。” 楼千吟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便低着头从他怀里出来,轻敛了敛裙角缓缓起身。楼千吟见得她一段修长白润的脖子,和淡粉色的耳朵。 她低眉顺目地转身去,不一会儿屏风后面就响起了清浅的水声。 楼千吟也没多待,起身去盥洗室冲澡去了。 这分明入了秋的时节,夜里竟也有些燥热。 他冲澡的水里兑了比往日更多些的凉水。 楼千吟先洗好,没进房间,而是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夜里倒欣赏起院里栽种的花草来。 姜氏洗好后,见楼千吟还没回,在房里等了一会儿,也不知他去哪里了,正准备出门去看看。 结果刚准备动身往门那边走,就见楼千吟推了房门进来。 姜氏着了一身轻薄的寝衣,鬓发还有些润,见到他进来时,她眼神也跟着变得水润润的。 两相沉默了片刻,楼千吟问:“要去哪儿?” 姜氏轻声道:“我以为侯爷去哪里了。” 楼千吟惯常清冷,道:“大晚上的我能去哪里。还不上床去躺着。” 姜氏便放心地转身往床边去,爬上床揭开被子在里侧躺下。 她侧头看见楼千吟将房门拨上了闩,而后又移步去一盏盏掐了灯。房中陷入一片昏暗,他才转头走向这边来。 楼千吟上床时拂下了床帐。 姜氏能看见他隐隐的轮廓,在她身侧躺下。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又心悸又踏实。 良久,她轻细地问:“我可以靠着侯爷些么?” 楼千吟没回答,但不一会儿他却是侧身稍稍靠近姜氏一些,替她掖了掖她那边的被角,以确定她另一边不会着凉。 呼吸里他身上苦涩的药香味仿佛更浓郁了一些。 他的衣襟若有若无地从她鼻尖掠过,所以在他给姜氏掖好被角准备平躺回去的时候,姜氏下意识地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手臂。 楼千吟顿了顿,低低道:“你干什么?” 姜氏一听,以为冒犯到他,连忙又松开了手。 第643章 回应 楼千吟只是感觉,好不容易在院里时冷静下来了,现在被她这么一碰,就又有些燥热起来。 他低头看着姜氏,姜氏软颤着眼神也看了看他。 电光火石,楼千吟又似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一般,他再度倾过去,一下噙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真是要命的柔软。 他只是想亲她,亲起来舒服,让他食髓知味地总想反反复复地亲。 姜氏在他再度碰上的时候,呼吸一窒,随着他的举动,便一丝丝凌乱开来。 她又在他怀中颤栗。 楼千吟停了停,嗓音有些发哑,问她:“不喜欢,还是害怕?” 姜氏与他鼻尖相抵,轻轻摇了摇头,呢喃道:“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害怕。” 话音儿一罢,他便重新覆上她的唇。 姜氏手指紧紧捻着他的衣襟,终是一点一点缓缓攀上他的肩头,双手勾住了他的头。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此生可以离他这般近,她便知足了。 楼千吟还真只是不知餍足地亲她的唇瓣,仿佛这是一件他新发现的让他着迷的事,他暂且还没从中探索到更多的奥妙,只在门口徘徊。 而姜氏也是初尝男女这般亲密,青涩笨拙得很,她只是本能地想回应他,身子便哆哆嗦嗦地下意识地向他靠拢。 彼时楼千吟感觉怀里的人柔若无骨似的,香软至极。 然,下一刻,楼千吟浑身一震。 只因姜氏张了张口,轻咬着他的唇角。 她咬得很轻,并没有把他咬痛了,但却让他浑身如被闪电迅速游走过一遭,每一根骨头和血脉都为之一震。 姜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她轻轻咬了几下后,感觉到楼千吟反应不太对,便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他。 廊火熹微,楼千吟见得她眼里碎光滟潋,湿漉漉的极是迷离的模样。 姜氏茫然又忐忑地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对?” 不等楼千吟回答,她又懵懂地舔了舔他的唇角,仿佛是怕自己之前咬痛了他,又急忙地想安抚他。 楼千吟顿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就此打住,后来他手穿过她的发丝扶着她的后脑,便再亲了去。 这回亲得有些重,姜氏微张着口,胸口起起伏伏,手里极力攀着他。 她脑中一片混沌,因着充斥在感官里的一切都是他,好心动啊。 她皓齿轻轻摩挲过他的唇,楼千吟在门口徘徊得够久了,便试着一点点探入她口中。 不想她更是柔软。 在楼千吟碰到她小舌的那一刻,姜氏毫无防备,不禁在他耳边轻声细喘着,自喉间溢出一声娇媚沙哑的低吟…… 她眼角发热,仿佛堆簇着一股潮意,只要他一碰,就能绽开来。 楼千吟猛地打住。 唇上的热度犹在,她凌乱的轻喘声也犹在。 帐中别有一番旖旎余韵,久久不散。 两人都平躺着,一直无声。 楼千吟对于夫妻间的感情事,从来不强求,但也不过分抗拒。他讲求的是顺其自然。 现在他估摸着觉得这短短几天还是有点太快了。 可他审视自己的内心,很清楚自己并不想把她拒之门外。 既然不想,他也万没有把她推开的道理。因为她现在本来就是他的妻子。 遂,楼千吟摸到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稍稍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姜氏便侧身依偎着他,轻轻蹭了蹭他臂间的衣料,感到知足极了。 楼千吟蓦地说道:“也不是我想阻止你与你的青梅竹马重叙旧好,只是你现在是有夫之妇,又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肆意妄为,男女有别,多少得避着点嫌。” 姜氏轻声应道:“嗯。” 楼千吟道:“你与他少说话少接触。” 姜氏:“嗯。” 楼千吟:“别去招惹他,多年未见,谁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 姜氏:“嗯。” 楼千吟低低道:“就知道‘嗯’?” 姜氏不由脸又往他手臂上轻轻蹭了蹭,低喃道:“侯爷说什么都对。” 楼千吟道:“别人说什么你都这么顺从吗?” 姜氏应他道:“就侯爷说的我想顺着。” 他心头倏而被撞了一下,故作冷冷道:“睡觉。” 姜氏轻声道:“嗯。” 第644章 见面礼 翌日,姜父姜母在张罗准备,上午姜氏才得知,原来今中午要邀请周家的人过来用午膳。 邻里之间,阔别多年,从前又是关系交好的,姜父姜母趁此机会当然要与周父周母好好叙叙。 于是前院厅堂,早早就备好了茶果点心。 半上午时,周父周母以及周叙就登门来了。 周母和姜母两位夫人拉着手,在院里叙了半天阔别之情。姜父也和周父称兄道弟,十分开怀高兴。 可见以前关系着实是好的,只不过后来各自为生计奔波,才去了不同的地方谋生。 周父周母让管家带了不少的见面礼来,都是各个地方的特产。周叙手里亦拿着一件礼物,用绸布包着,笑着递到姜氏面前。 他着一身锦紫衫,用玉簪挽着发,随手拿着一把折扇,举手投足间皆是一股风流倜傥之感。 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双眸弯弯,含着笑意,瞳仁奇亮,仿若春光昳丽、煦风十里,让人一见便舒坦。 姜氏见着他递来的东西,愣了愣,一时没接。 周叙道:“赏个脸,收下呗。” 姜氏不确定道:“这是给我的?” 记忆中这周叙何曾正儿八经地赠过她礼物啊,以前不抢她东西、弄坏她东西就算不错了。 周叙笑道:“我记得儿时弄坏过你不少东西,就当是我赔你的。” 周母见状亦道:“阿寐,你跟他客气什么,还不赶紧收下。” 姜氏只好双手去接,道:“那就谢谢了啊。” 周叙手里把玩着扇子,道:“打开看看。” 姜氏就把东西捧到廊下长椅上放着,然后打开锦布。 只见里面竟是一个妆匣子。妆匣子以沉香木打造,上面镶嵌点缀着螺钿,是以螺壳和海贝打磨精细了过后所呈现出来的花纹和图案,上面自然流动着五彩斑斓的光泽,熠熠生辉,非常漂亮。 不光漂亮,这样的材质和工艺在市面上也十分精湛难得,需得是专门的匠人才能打造成。 所以说这样的妆匣,平日里梳妆的女子没有哪个不爱的,而且价值也不便宜。 楼千吟凑过来看了一眼,毕竟是姜父姜母宴请友好邻居,他也没当场黑脸,只是不明意味地笑一声,道:“周公子好大方。” 周叙亦笑,道:“我与阿寐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赠她一件礼物而已,应该不算什么吧。” 楼千吟看他一眼,道:“是不算什么,你们的情谊也很让人羡慕。只是今非昔比,周公子赠一个有夫之妇以闺房妆匣之物,会不会不太妥?” 诚然,这匣子确实非常美丽,她见之也赏心悦目,但姜氏也自认为已经嫁人了,房里不宜再收别的男子赠送的这等女子之物。 遂姜氏道:“这个太贵重了,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有妆匣用,要不你赠给其他的姑娘吧?” 周叙道:“咱们这条巷里一起长大的姑娘可都人手一个,你不要?” 那厢周母便笑道:“这小子回来之前就想着给小时候的玩伴们准备礼物了,姑娘家小伙子每人都有,阿寐,不碍事的,收下吧。” 既然是每人都赠有一个,那便只是儿时情谊,不作它论了。 于是最终姜氏盛情难却,只好收下,再次道谢。 周叙看着姜氏,目光在她眉尾稍稍流连,一别经年,他记忆中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他眸里又黑又亮,道:“小时候你也没少抢我的蹭我的,现今倒跟我客气上了。” 姜氏腼腆道:“都是少不更事。” 周叙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尾,问她:“你这里怎么了?我记得……” 楼千吟尚在身边,姜氏一听话头不妙,赶紧拽着他就往一边去,道:“你自己随便转转吧。” 周叙这些年在外奔走经商,心思何其剔透,摇着折扇笑了两声,小声道:“怎么,怕我拆穿你啊?” 姜氏看他一眼,道:“你还是不要乱说话吧。” 周叙稍稍凑近她看了两眼,道:“唔,确实挺有碍观瞻的。” 第645章 你夫婿好凶啊 只不过周叙刚凑近,就被楼千吟从后面插了上来,姜氏被他顺手拉到自己身后,顿时周叙凑近的就变成了楼千吟。 楼千吟眼神显冷,看着他道:“要你观了吗?” 周叙眼里笑意淡了淡,嘴上依然笑悠悠道:“阿寐,你夫婿好凶啊。” 姜氏道:“不是的,他只是对旁人性子冷了些。” 楼千吟背对着她自是没看见,提起他时,她满眼都是温柔意。 周叙笑眯眯道:“但我觉得你夫婿似乎对我抱有莫大的敌意。” 姜氏道:“怎么会,你想多了。” 周叙若有若无叹道:“没想到再一见面,阿寐已然嫁人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楼千吟道,“阿寐夫婿也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成见,我不过是阿寐旧时的玩伴,咱们一条巷子里玩伴可多呢,只不过我与阿寐更亲些,阿寐夫婿不介意的话,权且把我当她的兄长也无妨。” 姜父道:“阿叙你委实误会了,女婿确实只是不怎么与人打交道而已。” 姜母亦笑呵呵道:“女婿就是这样的人。” 明眼人一听便知,他们言词之间,都是颇护着女婿的。 周母道:“我看阿寐从小也没个哥哥,我们家周叙也没个妹妹,他俩兄妹之间还能相互照拂呢。” 周叙问:“阿寐夫婿贵姓?” 不知怎么的,楼千吟就是没法看这东西顺眼,无奈这里总归不是他家,又有岳父岳母在,他也不能随便把人撵出门去。 楼千吟十分冷淡道:“姓楼。” 周叙收了折扇,笑着打了个恭,道:“原来是楼兄。” 楼千吟还没和他熟悉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不想接他的话茬儿,索性就不搭理他。 到用午饭的时候,姜父又把那陈年老酒拿出来招待客人,周叙陪着饮了好些,酒量却也惊人。 他家与姜家都是在外走生意的,故而周叙很有话题与姜父聊,这一聊说起来便没个停的。姜父姜母很是高兴听他讲这些年所见所闻,就连姜氏也听得十分新奇认真。 周叙目光一转,落在楼千吟身上,道:“都是我在说,怕是姜叔叔他们都听厌烦了,不如楼兄也说说你的经历吧。” 楼千吟道:“我久居浔阳,不常出门,自没你这般见多识广;且岳父岳母也居浔阳,也就隔了几条街,平时有所往来,有什么事他们都知道,没什么好说的。” 量他再怎么见多识广、有说不完的话,也抵不过楼千吟近水楼台、彼此知根知底啊。 姜父连连点头,笑呵呵道:“女婿说得是,他本身话也少,通常都是我们说他听,阿叙你说。” 周叙道:“那阿寐会不会觉得楼兄太过枯燥无味啊?” 姜氏一脸认真地道:“不会不会,他极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楼千吟添了一盏茶。 楼千吟饮了一口,神色清淡,但比方才舒展了不少。 姜母适时将话题岔开,笑问:“阿叙可说亲了?” 周叙应道:“还没。” 姜母道:“那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啊?” 周叙笑道:“婶婶说笑了,我经常在外走动的,哪个姑娘家能看上我。” 姜母道:“那婶婶帮你留意着,要是遇到合适的说与你啊。” 周母亦笑道:“那敢情好,你看上的姑娘家肯定不差,也好让阿叙早点成家,收收他的心。” 楼千吟陪得也够久了,而后他便起身打了招呼欲回后院去,又低着眼帘看了看姜氏,道:“往常不是要午憩么,你回不回?” 虽然姜氏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午睡的习惯了,但精致媳妇儿既然问了,她当然是要满口答应的,道:“回的回的。” 姜氏便跟着起身,与周家的人打过招呼,随楼千吟一起离开厅上了。 经过回廊时,见那精致的妆匣还放在长椅上,姜氏也就顺手带回后院了。 第646章 我不想听你说他 姜氏和楼千吟走在穿梭在庭中花园里,楼千吟冷眼看了看姜氏手里的妆匣,道:“你很喜欢?” 姜氏也仔细欣赏了一番,老实道:“这个挺好看的。” 楼千吟道:“怎么,你打算拿回房里去用?” 姜氏道:“这毕竟是周叙的一番心意,又是如此精美之物,要是不物尽其用,就显得暴殄天物了。” 话音儿一落,她就听见楼千吟冷笑一声道:“随你怎么用,但我不想看见这东西,你要是非用它,那你就换个房间用。” 姜氏连忙道:“不是不是,不是我用。我已是出嫁之妇,这虽是发小送的礼物,也不适合留在房里用。这么漂亮的妆匣子放着可惜了,我想着带回去给千古,看她喜不喜欢。她若喜欢的话,便给她用。” 楼千吟没再说什么。毫无疑问地,他再看这妆匣子时,确实顺眼了两分。 他神色冷冷地伸手来替姜氏拿。 姜氏上前两步紧跟着他,见他袖摆轻拂,便鼓起勇气伸手去牵他的手。 楼千吟在她碰上来时,亦主动牵住了她。 姜氏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轻声道:“侯爷别生气。” 走到后院门口时,楼千吟忽道:“你若喜欢这样子的妆匣,回浔阳后,我叫人做。” 姜氏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房里,楼千吟看着姜氏径直把妆匣放箱子里,这才舒坦了。 她回过头来问:“侯爷可要小睡一会儿?” 楼千吟道:“我倦了自会睡。” 姜氏又去备了花茶茶汤,楼千吟坐在案前看书时,她便也去找了几本从前的旧书,就坐在他旁边翻开来看。 姜氏一边还剥着橘子,金黄色的橘皮被她剥离放在一旁,一瓣瓣的橘肉色泽饱满,她自己吃一口,又喂楼千吟吃。 楼千吟不知不觉,就被她喂了半个橘子。 而后姜氏忽然问道:“侯爷是不是不喜欢周叙?” 楼千吟像听了个笑话,哂笑道:“他是长得美还是性格好,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姜氏便实事求是道:“小时候他是挺讨嫌的,经常做些恶作剧。但没想到现在长大了,比以前顺眼多了,性格也好了许多。” 楼千吟语气不善道:“是男大十八变,好看了也顺眼了,还扬言以后要娶你回去叫你天天哭的人现在回来了,可就算是现在有个什么想法,那也晚了一步了。” 姜氏道:“我没有想法,就是没想到他变化这么大。” 楼千吟掀起眼帘冷睨她一眼,道:“你非要在我面前说他吗?” 姜氏踟蹰道:“也不是……” 他也不知哪里窜起的一股心气儿,一时上头了,眼神盯着她的唇,突然便凑上去,堵住了她的唇。 姜氏颤了颤,被他一边亲着唇瓣,一边缓缓收进了怀里。 姜氏缓缓低了低眼帘,半瞠着眼,渐渐软了腰身,由得他亲。她手抵着他的胸膛,若有若无地捻着他的衣襟。 楼千吟亲了一会儿,昨晚尝到了滋味,眼下忍着没深入品尝;窗外艳阳晴天、绿影交映低掩,日光流梭好不惬意。 他放开了她,见得她红唇朱红娇艳,湿润的眼里是他的影子。 楼千吟低低道:“我不想听你说他。” 姜氏张了张口,很不确定地问道:“侯爷……是在吃醋么?”她声音又轻又有些沙哑,似窗外的微风吹拂过树叶一般,在人心间化开涟漪。 楼千吟一气之下,又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再亲她,便没能停下。 不知不觉,姜氏便被他困在桌沿与他的臂弯间。她眼角漫开绵绵情意,忍不住伸手搂住她,极力仰着下巴回应他。 她时不时轻咬舔呧他的唇角,齿间含糊轻唤着:“侯爷……” 第647章 心里跳得慌 楼千吟顿了顿,手扶着她的后脑,最终非但没退,反而叩开她齿关,探了进去。 他听见她轻碎的叮咛,柔转百肠,娇媚至极。他也汲取到她最温柔的甜蜜,沉溺其中,有些不可自持。 姜氏被他吻到浑身骨子里都充斥着一股悸动,原来被自己深深眷恋的人亲近触碰着,这般欢喜啊。 没有什么比眼下这样亲吻着她的男子正好是她喜欢的人、正好是她的夫婿更美好的了。 随着吻她愈深,听见她的轻吟声音,感受着怀里她柔软无骨的身子,楼千吟冷清的眼角渐渐浮上一抹绮丽绝伦的潮气。 后来,楼千吟靠着椅背,揽着姜氏坐在他怀里,姜氏侧脸贴着他的衣襟,脸颊嫣然无比,楼千吟则转头看向窗外,谁也不言语,两相平静着。 姜氏娇着嗓,轻细地问:“我可以抱着侯爷吗?” 她的双手一直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裳。 半晌,楼千吟故作平淡地“嗯”了一声。 她便动了动手,小心翼翼地环过他的腰,虔诚认真地将他抱住。 她阖着眉眼,眉间尽是对他的爱慕,忍不住想抱紧些,埋头在他衣襟间,呼吸他身上的苦涩味道。 在嫁给他以前,从来没这般庆幸过,庆幸命运如此善待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依靠着,室中沉默而安然,任时间一点点流逝去。 下午的时候,太阳西斜了去,屋子里便有些凉了。楼千吟以为她趴在他怀里睡着了,便将旁边放着的一件自己的衣袍拿来搭在了她身上。 但其实姜氏没睡。 她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 楼千吟道:“没睡着?” 姜氏轻声道:“睡不着。” 楼千吟问:“怎么睡不着?” 姜氏老实道:“心里跳得慌。” 他顿了顿,便不再问了,只将滑下她肩头的衣袍给拢了拢,将她仔细裹好,而后将案上的书随手拿来继续看。 姜氏从他怀里抬起头,专挚地仰望着他,道:“侯爷不睡会儿么?” 楼千吟道:“我不困。” 只是她这一抬头,他就又被她给勾去了,见她红唇微肿,不由抬了抬手,轻轻抚过。 她眼神总是会因他的举动而发颤。 楼千吟手指摩挲着她唇瓣,皱了皱眉头,道:“痛不痛?” 大概是他之前太过用力,才将她唇亲得红肿。 姜氏轻柔道:“不痛的。” 两人也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半下午过后,便出来走走。 这会儿周家的人已经回去了,两人在花园里撞见姜父,姜父就笑呵呵道:“阿寐,女婿,今晚咱们去阿叙家吃饭啊,他们刚刚派人来叫了。” 他没打扰他俩,说完便走开了,自顾自又道:“这回来一趟都凑到一起了,这顿我家吃下顿你家吃,都得排到重阳后喽。” 眼下还有几日才到重阳,这巷中邻里也许多年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因而相互宴请聚会是再平常不过。 到傍晚的时候,隔壁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姜父姜母先过去了,姜氏和楼千吟落后一步。待到暮色四合,家家亮起朦胧灯火时,姜氏才和楼千吟一道出门。 只不过一出大门,楼千吟抬头看见周家门里的敞亮光景,忽然顿下了脚,对姜氏道:“我想去镇上买点东西。” 姜氏抬头看他,道:“买东西?侯爷想买什么啊?” 楼千吟道:“不知道,去了才知道。” 姜氏踟蹰道:“可是天黑了,镇上的铺子可能都已经关门了。” 尽管话是这么说,姜氏还是知会了管家一声,随之就拉着楼千吟的手往小巷另一头去了。 去周家吃酒怎么都比不上和精致媳妇儿上街买东西重要啊。 走出巷口时,姜氏又柔声道:“虽然可能都关门了,但说不定还有几家关门得迟的。侯爷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楼千吟看了看身侧的她,两人的手相牵着,他道:“没想好。” 姜氏顺着他道:“不打紧,侯爷边走边慢慢想。” 其实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去周家吃饭而已。 第648章 从容而又欢喜 头顶的天空一点点被墨染浓了去,只余下一层淡淡的冷青色。天幕中浮上月影和稀疏的星子。 街道上果然已经不剩什么人了,两旁的铺子也基本都关了,但屋舍里还有光亮渲染,偶尔还能听见人家里传来依稀的话语声。 昏黄的灯火溢出房门,打照在青石板路面上,将两人行走的身影拉得细长。 姜氏被楼千吟握着手,只顾随他一起漫步在街上,也不再问他想买什么了,仿佛光是这样和他一起走着,就已是一件十分从容而又欢喜的事。 走过白日里相对比较繁华的街口,遇到还有零星两家铺子关门得比较迟,正将门板一块块装进门框里准备打烊了,姜氏就和楼千吟停了下来,站在朦胧灯火里,见那是一间杂货铺,便想起来才轻声问他:“这铺子里可有侯爷想买的东西?” 楼千吟道:“没有。” 姜氏便道:“那我们就再往前看看。” 楼千吟看着前方宁静的小镇街道,他突然也不是那么讨厌逛街。 这厢,见天色已晚了,家里也准备要开饭了,周叙见姜氏还没过来,便差人过去问问。 结果一问得知,她不在家,刚刚跟她夫婿一道出门上街去了。 周叙问姜家管家:“都这么晚了,他们上街去干什么?” 管家道:“好像是姑爷突然想买点什么东西。” 周叙道:“他不知道这镇上比不得城里,入了夜后便都关门了吗?” 周叙岂会猜不出来,那位楼兄是不想让姜寐到他家里来吧,所以这大晚上的才突发奇想地去逛街。 姜父得知此事后,不甚在意,笑呵呵地对周叙道:“阿叙那就别等他们了,我女婿也是头一回到这镇上来,平时他都是深居简出的,难得有此兴致,随他们去吧。”言辞之间也都是维护。 随后巷中其他家的邻舍也都相继到了来,周家一派热闹,便顾不上姜氏和楼千吟两个了。 姜氏带着楼千吟把镇上的大部分街道都走遍了,相继遇到几家晚关门的铺子,但都没有想买的东西。 姜氏不慌不忙,便是和他牵着手走在街上走到天亮,她也觉得很满足。 两人走到拱桥上,昨天姜氏带楼千吟坐乌篷船时还从这桥下经过。眼下一条河流静静流淌,映着薄纱般的月色。 彼时姜氏就坐在拱桥栏杆上休息,双脚离了地,夜风将裙角扬起,吹拂到他的衣角边。 楼千吟怕她掉下去,故而就站在她身边,面向她,眼睛看着淡月下的河流。 姜氏稍稍往前一倾,头便靠在了他胸膛上。 谁也没说话,楼千吟便一直由着她这样静静地靠着。楼千吟微微垂眼便看见她的青丝铺满腰际。 歇了一阵过后,姜氏轻声道:“侯爷饿不饿?我记得那边街角有一家卖馄饨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要不去看看吧。” 楼千吟牵着她从栏杆上下来,两人相携着往姜氏说的那街角走去。 这时候就是混沌铺子还在,也关了门了。 只不过门虽关着,但屋子里还亮着光。 姜氏忽然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味道了,便道:“我去叩门试试。” 敲了两三声,一位婆婆便开了门了。屋子里还有一股面粉的香味,以及白天开铺子的桌椅等。 姜氏就问:“婆婆,现在还有馄饨可吃吗?” 婆婆道:“白天还剩些,锅里的汤应该也还没冷,你们要吃哇?” 而后姜氏就拉楼千吟进来坐下。 婆婆往灶里添了把柴火,热汤下馄饨。 因着今晚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婆婆往两只碗里装得很多,端上桌的时候,一只只晶莹剔透,十分惹人胃口。 姜氏吃不完这么多,便舀了一些放进楼千吟的碗里。 婆婆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的馄饨,确实皮薄馅儿美,十分可口。 楼千吟以往不喜街边小食,可日子久了,他也在潜移默化地陪着姜氏做出一些改变。 两人用完了馄饨,婆婆也关门休息了。 他俩便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第649章 其乐融融 原以为这个时间点,周家的晚宴应该已经散场了,没想到两人回到巷中时,听见周家门庭里仍是有些喧声。 周叙着自家管家留意着,要是姜氏回来,就立刻去叫他。 于是乎姜氏和楼千吟还没来得及进自家的门,周叙人就已出现在门口,莞尔笑道:“听说你俩大晚上的上街去逛了,楼兄可买到想买的东西了?不知楼兄想要什么,看看我家里有没有。” 楼千吟冷冷清清道:“虽没买到,但走走看看这小镇,也不错。” 周叙笑了笑道:“那楼兄应该白天去逛啊,晚上能看得见什么呢?” 楼千吟道:“白天阿寐已经带我去逛过了,我就想看看晚上是什么样子的。” 周叙噎了噎,道:“那也总不能空着肚子去逛吧,阿寐肯定都饿了。” 姜氏都没有机会开口,楼千吟道:“阿寐带我去吃了她儿时最喜欢的馄饨,饶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也比不得儿时的味道那般惹人怀念。” 周叙看向姜氏,道:“阿寐,你夫婿似乎很不喜我啊。” 姜氏心知楼千吟可能是有点排斥周叙,但她也不能明说出来啊,否则关系岂不是弄得更僵。 遂姜氏便从中调和:“这……也没有吧,他没亲口说不喜你啊。” 楼千吟道:“要我亲口说吗?” 姜氏又回头抚着楼千吟的袖角哄劝:“不说不说,都是邻居,还是以和为贵吧。” 周叙道:“阿寐,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喝杯茶酒吧,大家都在呢。” 适时,一群姑娘小子们都簇拥到了门前,看见姜氏和楼千吟,忙道:“你们可算回来了,今晚大家都齐了,唯独就差你们,快进来坐坐啊。” 还不等姜氏答应或是拒绝,几个姑娘家就拥出门来,挽着姜氏就进周家的门了。 姜氏不由回头看向楼千吟,道:“那,就先进去坐坐吧。” 楼千吟没道理放她一人在周家,尽管周家人多,姜父姜母也还没回,堂前厅上一派其乐融融。故最后他冷着脸后脚还是跟着走进去了。 周叙将中庭的花园亭阁收拾出来,专给儿时的这群玩伴们相聚。 林间灯火如织,茶酒瓜果点心齐备,亭阁中设有长椅,铺有席毯,大家或仰或坐,欢笑畅聊,好不惬意。 小时候一条巷子里的事,现在都被大家拿出来津津乐道。 姑娘们说:“小时候周叙算是咱们这里最讨人厌的家伙了。” “那可不是,他真是手欠又讨嫌,一看见他就想揍他。” “回回他来惹祸,都是我们阿寐帮出气,最后准让他吃点苦头。” 一群人哄笑。 周叙倚着柱子而坐,漫不经心地,目光在对面的姜氏那里流连而过,道:“谁能想到,她这么凶蛮的姑娘,竟还比我先成家了。” 姑娘们道:“那是阿寐她相公眼光好。” 姜氏腼腆笑道:“是我运气好。” 先前大家正玩投骰,输的人要接受真言或是慎行的惩罚,眼下姜氏和楼千吟来了,聊过一阵后,就继续这个游戏。 楼千吟与姜氏这些从小的玩伴到底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也没离场。自姜氏嫁给他以来,他似乎少有看见她这般开心。 其他玩伴输了,姜氏便兴致勃勃地看他们接受惩罚。 后来周叙输了,有姑娘就问他:“怎么的,接受真言还是慎行啊?” 周叙有些懒散道:“无所谓,真言吧。” 一姑娘举手道:“我来我来,我来审问他。” 周叙笑容俊朗风流,道:“你问。” 大家就竖着耳朵听,那姑娘问道:“你这些年一直单着,就没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吗,要是有,她是什么样子的?” 周叙想了想,笑道:“有吧。至于什么样子的,不就跟你们一样,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 “周叙你耍赖啊,说了要真言,休要避重就轻。” 第650章 消息传来 周叙就支着头,灯火里,眸光若有若无地斜斜看向姜氏,似在思忖,后道:“她,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姑娘吧。” 姜氏正捧着茶,认真地小啜一口。楼千吟随手拈去了她发间的一枚小树叶,姜氏仰起头,对他明眸皓齿地笑开来,全然没注意到其他。 以前姜氏总是时时收敛着,但自从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以来,她便更愿意将自己的心绪渐渐在他面前展露出来。 她笑得比以往更明媚,眼里笑意辗转,不吝让身侧的人看见。 周叙仰头喝了一口酒,若无其事道:“来,继续下一个。” 后来,一名楼家人到周家,通过指引,找到了楼千吟这里,小声禀道:“家主,浔阳有急信来。” 姜氏也听见了,能从浔阳送来的消息,必然是很紧急的事。 楼千吟便起身暂离了去。 结果他一走,姜氏有些心不在焉,便输了。 周叙笑问她:“阿寐选真言还是慎行?” 姜氏道:“我还是选慎行吧。” 众人一听,便颇为失望,道:“阿寐,你是不是自知秘密太多了生怕我们问起啊,你也太狡猾了。” 姜氏只是腼腆地笑。 她当然晓得大家对楼千吟都还好奇得很,多半会问与他有关的话题。 可她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并不想说出来给大家当玩笑当谈资。 周叙道:“既然你选慎行,那不如你抚琴给大家听一曲如何?” 姜氏觉得弹琴助兴也无不可,便应了下来,道:“那我回去拿琴。” 周叙道:“不用麻烦。”他挥着折扇招来自己的小厮,吩咐了两句,小厮就匆匆忙忙往后院跑着去了。 小厮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取来一架琴。 姜氏是识货的,一看也是价值不菲,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手,试了试音,这把琴还很新,音色宛如璞玉。 她奏了一曲,曲中不想周叙取出一支笛来和,琴笛呼应,登时曲子就变得十分悠扬明快。 小时候有段时间,姜氏和周叙是一个老师教习。姜氏习的琴,周叙便习的笛。 周叙常常捣乱,姜氏习琴之时他便在一旁吹笛子来扰乱她。 没想到如今竟难得配合她一次,姜氏在曲调音节中游刃有余,不由抬头看了周叙一眼,遇到她喜欢的事,她显然十分兴致盎然,与他相互呼应又相互压制地奏完一曲,听者无不抚掌称赞。 她也觉得颇为尽兴,忽然找回了一点儿时跟周叙斗智斗勇的感觉。 周家人多,楼千吟不便在这里听楼家人的禀述,离了花园后,便先回了姜家这边来,顿时就清静多了。 一进堂上,楼家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楼千吟。 楼千吟展开来看后,神情便冷肃下来,楼家人道:“长老们拿不定主意,特派人快马加鞭送信至此,想请示侯爷应该怎么办?” 楼千吟问:“消息往京中传了否?” 楼家人道:“消息一抵达浔阳,立刻八百里加急传至京都,此刻想必皇上那里已经知道了。” 楼千吟沉吟半晌,道:“先让楼家尽可能多地准备需要用到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如京中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我。” “是。” 楼家人退下后,楼千吟手里拿着信纸,犹还思忖良久。 据沧海国传来的最新消息,这次派去的大军败了,中了敌军的埋伏算计,伤亡十分惨重。 十万大军损失过半。 此前沧海国传来的都是捷报,这突然间遭此重创,具体情况也未可知。 眼下还不知苏长离那边会作何应对,但是楼千吟料想,那家伙也不是轻易收手的人。 很快京中应该就会有旨意下达了来。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晚了。 姜氏和周叙一起奏完一曲后,亭阁里坐的众人,有眼识的就先带头起身,告辞离去。 一有人带头,其他的玩伴们都跟着起身。 姜氏也准备走,周叙道:“等等阿寐。” 姜氏回头不明就里地看他。 第651章 他对你可好 等大家伙都走光了,亭阁里就剩下姜氏和周叙两人,他方才懒洋洋地起身,将刚刚姜氏奏过的那把琴抱起,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姜氏问:“这是何意?” 周叙嘴角浅浅上挑着,忆起往昔道:“你忘了,从前我弄坏过你最心爱的一把琴,被你打,当时放下话以后赔你一把好的。” 姜氏笑了笑,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周叙道:“这把便是赔你的,拿着。” 姜氏婉拒道:“算了吧,小时候都不懂事,我也打了你一顿。” 周叙道:“你不喜欢?” 姜氏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已经有一把好琴了,也不是常常弹,这把若是再给我,也是放置着,倒浪费了。周叙,你把它赠给别的喜欢它的姑娘吧。” 周叙闻言缓缓挑起眉,看着她,眼里没有了散漫的神色,只有认真,嘴上笑着道:“莫不是怕你家夫婿生气,所以你不敢收?” 他这一提醒,姜氏想,可能她夫婿还真会生气,那她就更不能收了。 姜氏点头道:“你就当是这样想吧,我夫婿管得紧。” 周叙深深看着她,忽问:“阿寐,这些年你可好?” 姜氏道:“挺好的,今晚听大家聊了不少,大家都过得挺好的,那便好了。” 周叙低低道:“你嫁给他以后,过得可好?人前你们是出双入对的夫妻,人后呢,他对你可好?” 姜氏抬头,冷不防看见周叙的眼神时,不由得愣了一愣,道:“人后他对我也很好。虽然他看起来性子冷淡,但未曾让我受过委屈,也未曾让我担心害怕什么。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极好。” 周叙眼神黯了黯,道:“你从小便是这样,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在你这里就都还不错。” 随之他眼角余光里看见一抹人影正往花园这边来,还没进那道月亮拱门,嘴角便勾起的一抹似笑非笑,忽然倾身靠近姜氏。 姜氏吓了一吓,可还来不及退开,便听他在耳边低声道:“可夫妻不是你觉得他不错就算夫妻的,你和他当真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你说你和他在一起很好,可为什么你和他成亲一年,至今还是个姑娘呢?” 姜氏震惊得呆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侧头看着他。 周叙嘴角笑意深了深。 观她平日举止步态、话语神情,分明就没有嫁做人妇的那种味道,而是少女形态。 眼下又见姜氏反应,果然被他给猜对了啊。她虽已成亲,但却和她夫婿并无夫妻之实。 这一幕,被楼千吟一进花园的那道月亮拱门,便瞧了个实。 两人离得极近,周叙笑意盎然地对她说着什么,她转头看着他,都快挨着一处了。 下一刻,楼千吟身形飞快掠过,转眼便至,一把拽过姜氏,自己横在了中间。 突如其来的苦涩药味混进呼吸里,姜氏方才回了回神,发现楼千吟挡在她前面了。 他背影高高,也挡住了树下灯火,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让她陡然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冷意。 这股冷意毫无疑问是冲着周叙来的。 周叙莞尔道:“楼兄不要误会,我只是跟阿寐叙叙旧。” “叙旧?”楼千吟道,“周公子跟已婚女子是这样叙旧的?” 周叙忙正色道:“阿寐对不住,我只是一心将你当做儿时的青梅竹马了,方才又想着那几句话不宜让旁人听见,才凑近了说,你可会生我气?” 姜氏轻轻扯了扯楼千吟的袖角,道:“我们回去吧。” 最终楼千吟才忍着没往周叙脸上招呼两下,转身牵着姜氏大步离开了。 周叙在身后遗憾道:“这琴真不要啊?” 姜氏也没回答,只摆手拒绝。 第652章 踏秋赏菊 回到姜家,楼千吟直接带着姜氏回后院,路上也一句话不说。 后来还是姜氏小声道:“侯爷不要生气,周叙他应该没有恶意。” 楼千吟道:“没有恶意那是有什么意要凑你那么近?又有什么话是旁人不宜听见的?” 周叙说的那几句悄悄话她听了尚且震惊,要是让旁人听了还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变得比以前亲近,她不想楼千吟因为别人的话而受到影响,便只说了周叙说的前几句话,道:“他问侯爷对我可好,我回答他我们在一起很好。” 楼千吟道:“就这两句,用得着靠那么近?”他面色冷冷的,可是却牵得姜氏紧紧的。 姜氏道:“起初是因为他想赔我琴,才走近几步的。” 回到院里,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楼千吟才又开口道:“等过完重阳祭完祖,我们就回浔阳。” 姜氏“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踟蹰着问:“今晚楼家送信来,可是有急事?” 楼千吟道:“没什么。”那些事还用不着她操心,他便没多说,但顿了顿还是又简单地说了一句,“是沧海国的事。” 重阳节这日一早,姜氏和楼千吟便早早起身,和姜父姜母一起,先在祠堂祭完祖,又带着纸钱香烛等祭品,前往坟地去祭坟。 这日秋高气爽,漫山秋色,很是宜人。 镇上不少人家都上山前往自家坟地祭拜。 一时间山风吹来,空气里都带着一股从各处飘来的香火气。 等拜完先祖以后,大好秋光,大家又相约聚在一起踏秋游乐。 城外有一片菊园,专门栽种得有各个品种的菊花,正是同一个巷子里的赵伯伯家的庄园。这时节菊花开得正好,因而赵家伯伯早就邀好了大家,在祭祖后便去园里赏菊游玩。 姜氏他们去时还比较早,后来渐渐菊园里的人就多了起来。 空气里都是菊香,入目处姹紫嫣红,各种菊花形态妍丽,生机勃勃,极是赏心悦目。 姜氏知道这些日楼千吟约摸也应酬够了,两人便特意避开了人声喧哗处,一路往菊园深处走去。 后来在一座亭中落脚暂歇。 这菊园颇大,但也不全是菊花。比如这亭阁四周,菊花就甚少,因而少有人过来。 亭子四周栽种的应该是梅树,生长得很是茂密,也还没到树叶落光的时候,仍是一派葱茏之态。 楼千吟喜静,在这里歇歇也不错。 只没过多久,楼家人就循迹找了过来。显然是有事要跟楼千吟禀报的。 楼千吟便起身要去,对姜氏道:“你别乱走,我一会儿便回来。” 姜氏轻声应道:“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侯爷。” 楼千吟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眼神专注地仰头望着自己,一时顿了顿,抬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碎发,姜氏眼帘微颤,继而波光涟漪漾开,对他溢出满目笑意。 楼千吟面上端着,转身离去。 姜氏坐在亭中,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因为今日菊园里人多,从浔阳来的楼家人便没进去,一直在外面等候。 楼千吟出了菊园,看今日出镇子来秋游的人委实不少,便带着楼家人到一处比较僻静的树下说话。 姜氏没等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了,只不过来的不是楼千吟,而是巷中发小们结伴而来。 “阿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相公呢?” 姜氏道:“他有点事,先去一会儿。” “我说怎么不见你们呢,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可这附近也没什么菊花可赏的,大家过来转悠了一圈,就又准备去别处逛了,还道:“阿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姜氏腼腆笑道:“不了吧,我等我相公回来。” 第653章 亭中一叙 等大家都一哄而去了,姜氏一回头,却是见周叙后脚登了这亭中来,步履闲适,很是风度翩翩,而后捋了捋衣摆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姜氏道:“你不跟他们一起去游园吗?” 周叙笑道:“一路上耳根子都快吵没了,正好得这清静之地,我得歇歇。” 姜氏踟蹰道:“要不,你再寻个清静之地?这地方是我先来的。” 周叙道:“怎么,你想独占啊?” 姜氏道:“不是,就是一会儿我夫婿回来看见你会来气。” 周叙挑眉道:“你就这么怕他?” 姜氏道:“也不是,主要是他一生气,我就怪心疼的。” 周叙愣了愣,姜氏又道:“你应该也知道他确实不怎么喜你吧。” 周叙叹口气,黯然道:“你为了你夫婿,竟要把我赶走,真是个有色心没义气的臭丫头。好歹你我也是挨门挨户一起长大的,现今久别重逢,你竟如此狠心。算了,你既赶我,我强留下来也没意思。” 说着他就起身,唏嘘长叹着又道:“我是该找个时候跟楼兄好好聊聊,化解一下他对我的误会,顺便问问他阿寐你这脸上的印记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以前你脸上可是白白净净的,怎的嫁了他以后就多块印了呢。” 他作势要走,姜氏连忙又出声道:“周叙,你快坐吧。” 周叙回头,笑眯眯地看她:“怎么,方才不是要赶我么,现在又请我坐了啊?” 姜氏道:“刚刚只是说笑,说笑。” 周叙悠悠然坐了回来,笑了两声道:“阿寐你可真会说笑。” 姜氏道:“哪里哪里,你高兴就行。” 然后姜氏看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可随身携带的银壶来,银壶有酒,听他说道:“这重阳赏菊,没酒怎行。阿寐,你也来点?” 姜氏道:“我酒量不行,来不了。” 周叙笑道:“看来我还是去找你夫婿把酒谈谈比较尽兴。” 姜氏:“那……就来点吧。” 周叙挑唇笑着将壶嘴打开,翻放在石桌上,便是一只小巧的杯子,周叙给她小小地斟了一杯,而他自己则仰头,将壶嘴悬空,酒液倾倒入口。随着他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 姜氏问:“这酒醉人吗?” 周叙道:“放心喝,没酒量的人也能喝上几杯。” 后来周叙问她:“阿寐,你可厌恶我?” 姜氏实诚道:“小时候不懂事可能有点,长大了便不了。” 周叙笑笑,道:“那我们便好好聊聊天吧。也不知这次相聚过后,下次又是何时呢。大家各在一方,此后又能有多少机会再见面呢。” 姜氏想来也是,便端起那小银杯,微微呡了一口。 诚然酒味不浓,菊香却绕。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后周叙先开口道:“这些年,你都住在浔阳?” 姜氏点了点头,道:“你呢?” 周叙道:“离开竭安后,又搬了好几次家,反正也是四处奔走,没个固定的久居之所。” 姜氏道:“听我爹娘说,你们家现在生意基本都交给你了,你能这般独当一面,周伯伯他们也很欣慰。” 周叙看了看她,笑道:“我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这样的,一年四季至少有三个季节都在外面。我爹娘是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去干,他俩才好图个轻松自在呢。” 姜氏道:“我比你不如,却是帮不上家里什么。” 周叙莞尔道:“傻丫头,你一个姑娘家,不能挑不能扛的,还不能在外多抛头露面,需要你帮个什么。” 他拿起酒壶与姜氏碰杯,姜氏便端起小酒杯,认认真真地跟他碰了一下,又认认真真地啜了一口。 周叙饮酒间,斜睨着姜氏,她的这种认真表情,还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第654章 被他拆穿 姜氏觉得,其实坐下来和他好好聊聊,也是件不错的事。 她以为很多年不见,到底不似从前了。可是又很奇怪,聊了一会儿后,却发现和从前都没有什么改变。 从前周姜两家关系可真是好得不行,周父周母不在家时,周叙基本都是去姜家养几天,而姜父姜母不在家时,姜氏亦如是。 所以她和周叙的感情,与同一巷子的其他发小又有些不同。 周叙叹道:“我也是长大后才听说你们住在浔阳,我便想来找你,可那时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来找了你又能做个什么。后来家里忙起来,也没得机会。”顿了顿又道,“原打算这两年归置好家里的事情,便去浔阳找你的。” 姜氏愣了愣,抬头看他。他笑容俊朗,但眼底始终多了一丝黯然之色。 周叙道:“谁知你竟不声不响地成亲了。” 姜氏问他:“这有什么关系吗?” 周叙手里把玩着银壶,一脸伤心状道:“如今你为了你夫婿都要赶我走了,你说有没有关系?” 姜氏道:“惭愧惭愧,我就只他一个夫婿。”说着给他赔礼,主动跟他碰杯。 他壶里还有菊花酒,便又给她添了一杯,好笑道:“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就可以分成两个?你忒重色轻友欸。”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各饮酒入喉。 随后周叙单手支着头,眼神略有些幽深地直直看着她。 姜氏不解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周叙抬起手,朝她的脸颊探来。 姜氏顿时仰身往后躲开,就听周叙笑:“你躲什么,你以为我要占你便宜不成?是你眉角的东西松动了。” 姜氏一听,连忙伸手往眉尾顺去,左右顺了片刻,也没发现有卷边的现象。 怎想这时周叙趁她不备,却突然探身过来,动作也快,手指一下摸到她眉尾的印记,他观察得仔细动作也精准,顿时就被他捋到了边角处,姜氏急忙抓住了他的手,结果还来不及阻止,就直接被他给揭了下来。 周叙笑意更甚,道:“阿寐,要是这会儿你夫婿回来看见你这样摸我的手,估计得误会了。” 姜氏连忙松开,道:“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嫌?” 周叙玩味地看着手里这褐色的一块薄薄的东西,道:“啧啧,还真是假的。你是不知道,小伙伴们还以为你搬走以后经历过什么导致脸上毁容长了这东西,怕提及你的伤心事甚至都不敢问你。” 他边说着,边抬眼看向姜氏,只见她眉尾的肌肤平整光滑,整张脸十分温润白皙,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也柔和得耐人寻味,让人感觉到一种自然而然的舒服。 周叙这一看着她,眼神便再挪不开了,嘴上若无其事道:“还是这样顺眼多了。” 姜氏伸手道:“你快还给我吧。” 周叙扬了扬手,不打算立刻就还给她,道:“姑娘家哪个不想扮得美美的,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要把自己扮得丑丑的?” 姜氏道:“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可说,你也不必强问。” 周叙懒洋洋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如让我来猜猜。是因为你夫婿,你才故意扮丑的是不是?” 不等姜氏回答,周叙仔细观摩着手上的东西,又道:“弄得还挺逼真,挺贴合皮肤的,要不是我知道你从小没长这个东西,也根本发现不了。 “你做姑娘的时候在自个家里自由自在,没有谁会影响到你什么,你何须用得着扮丑。可如今却是日日贴着这个与你的夫婿朝夕相处,想来只能是因为他。” 第655章 我现在倾慕着他 姜氏不得不承认,这周叙常年在外跟商人打交道,如今越发是个人精。 姜氏道:“这是我的事,好像与你没有关系,你就不要乱猜了吧。快还给我。” 周叙道:“是你的事,可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过得好?我又怎么放心你和他在一起?难不成你要戴着这个跟他过一辈子?” 他笑了一声,又道:“你这叫嫁哪门子人,活得累不累?你若真的喜欢他,何故至今仍还是个姑娘家?” 姜氏张了张口,周叙肃下神色又道:“你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便直接去问姜叔叔他们。” 周叙看着姜氏,郑重问她道:“阿寐,这门婚姻你不愿意的对么?其实你不愿意嫁给他,根本不喜欢他对么?” 看来今日她要是不说明白,周叙是不会罢休的了。 姜氏先前又喝了几杯酒,没那么拘谨,便叹口气,老实与他说道:“他在浔阳有许多女孩子爱慕的,如若不是因他选亲,我可能永远也不可能与他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他选亲的时候,浔阳的大家闺秀都齐聚一处,他只是随手一指,便选中了我。” 姜氏道:“此前我不曾见过他,我们也不相互了解,一开始你会喜欢一个从未谋面便要谈婚论嫁的人么?” 周叙道:“原来如此。” 姜氏道:“所以我的确是不愿意,才贴上这个,便是想他见到我貌丑,便不会选择我了。”她手里握着那小酒杯,低着眉眼,神色温柔,“但没想到我们还是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 殊不知,她的侧身后方,往这处亭阁来的方向,梅树下青枝绿影拂动。微风过去,掀起一袭清冷的衣角。 周叙看着那处树下那抹转身而去的背影,不置可否。 楼千吟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只是他来了,这次没有上前去,终究是又悄然离开了。 后来姜氏说了什么,他便也一无所知。 姜氏温声说道:“我们成亲之初,他也很明确地告诉我他不喜欢我,他说我们可以试着先生活一段日子。这正合我意,也很感激他,若是我们不合适,他还会主动放我离去。 “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虽然平日里性子冷些,说话也冷冷的,但是却不曾让我受过一丝半毫的委屈。” 姜氏回想着,嘴角渐渐浮上一抹轻柔的笑,道:“我夫婿很温柔,虽然他不会说温柔的话,但他都是在实际行动。 “他帮忙照顾着我的娘家爹娘,他嘴上说着讨厌做的一些事,却愿意陪我去做;他愿意陪我逛街,愿意和我一起去赏灯。 “还有他的医术极好,虽然不是谁都能得他救治,可如若是遇到严重的事,比如去年那场浔阳的疫情,他便以身作则,从未袖手旁观过。甚至于为了找到救治办法,他不惜冒着性命之险以身试病试药。 “对待朋友,他也是极好的,真心相待,不计付出,却也恪守自己,从未逾矩。” 姜氏抬起眼看着周叙,眼里坚定,道:“便是一开始我不愿意不喜欢,可是往后的每一日相处,这样一个人,有谁会不喜欢?” 周叙拿着银壶的手顿了顿。 姜氏又道:“我不知道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喜欢他的,我只知道往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又多喜欢一点。我想靠近他,想走进他心里,我想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除了他,无人再使我想与之共赴一生。” 周叙轻声道:“是么。” 姜氏道:“至于这块印记,起初是一块黑痣,我想卸下来,但是我夫婿有时候容易多想生气,所以我才靠每天抹药来慢慢淡化,直至最后完全卸下。 “我们朝夕相处一年,他未曾嫌过我貌丑,但是现在我不想在他面前扮丑,我只想以我本来的面目好好跟他生活。” 她眼里光彩熠熠,那是对别人所没有的,她只有在提到她夫婿的时候眼神才会有如此明亮。 姜氏道:“大概这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吧。”她非常肯定地,“我现在倾慕着他。” 周叙再也笑不出来。 姜氏朝他伸手:“现在你可以还给我了吧。” 第656章 没能等来 最后周叙将那层褐色的伪装还给了姜氏,她自己摸索着贴到了眉尾上。 姜氏再道:“所以阿叙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夫婿对我也真的很好。我会好好努力的。” 而且近来她与楼千吟的关系也明显有了很大的亲近。 这是让她再欢喜不过的事了。 周叙低低道:“所以目前为止,你和他也是真的还没有圆房?” 姜氏贴好了,不吭声。 周叙仰头把银壶里的酒都喝尽了,有些涩声又道:“只要还没圆房,就不算真的夫妻。” 说着,他收了银壶和酒杯,起身再道:“在这坐了这么久,你夫婿都还没来,怕是有事情耽搁了。久坐觉秋凉,还是去和大家一道游园赏景吧,等你夫婿回来,自会去找你的。” 姜氏回头看看四周,此处草木静深,确实有些幽凉,道:“你先去吧,我再等等。” 周叙没再强求,先走出了亭阁,走了几步忽停了停,回头看见姜氏独自坐在亭子里,耐心认真地等待的模样,道:“阿寐,在爱情里两个人的关系是对等的,不要将自己放得那么卑微,不然最后受伤的会是你自己。他若是真的喜欢你,他就应该对你多些耐心,才会知道你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 姜氏回头,眉眼弯弯地应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夫婿他对我算很有耐心的。” 周叙不明意味道:“真是个傻丫头,从前是,现在也是,真是一点都没变。”说罢他便从那茂密的梅树小径上离开了。 他走后,姜氏独自在亭子里又等了许久,只是终究没能等到楼千吟回来。 但是她也不气馁,想来他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在亭中坐久了,感到身上发凉,便还是起来走走。 后来她在菊园里遇到了其他玩伴们,大家都游完了菊园,准备结伴而归了。 看见姜氏,姑娘们都诧异道:“阿寐,你相公还没回来啊?” 姜氏腼腆道:“他忙吧。” 这时有发小从外面来,遇到了大家,逢说起楼千吟,他便道:“我在外面上坟的时候看见他了。他好像回去了。” 姜氏愣了愣,想到浔阳两次三番传信来,又是事关沧海国,定然是很着急的,她便也先告辞一路慢悠悠赏秋回去的大家,先一步回镇上了。 姜氏走后,玩伴们左右看了看,问:“周叙呢?怎么周叙也不见了?” 外面来的那发小便道:“我回来时看见周叙的车停在路边呢,约摸这会儿也是要走了。” 姜父姜母这会儿都在菊园另一处宴酒聚会,毕竟今日一聚过后,明日就又各自散去了。姜氏便没去打扰,只让随行来的家里人留了个话给他们,她自己就匆匆下山了。 这山下离镇上并不很远,来的时候大家都乘坐马车来,但路面不够宽敞,若是各家车马都停在路边,就得把此道给堵死了。 所以各家车马都先驶回镇上去。等大家要回去的时候,要么先派遣家里人回去驾车来,要么大家就结伴同游归去。 不过眼下路边却停靠着一辆马车,姜氏匆匆走近了一看,见是周叙坐在车辕上,一手挽着马缰,一手拿着个鞭子,在手里转着玩。 日光斜照,只照亮他下半张脸。光线下他肤色呈浅麦色,鼻梁挺、唇形漂亮、下巴干净,轮廓分明,十分俊逸。上半张脸便笼罩在马车檐下的阴影里,衬得那双眼睛亮且深。 他衣角自车辕垂下,坐姿懒散,却也别有一番潇洒况味。 见姜氏过来,周叙道:“上车吧,我载你回去。” 姜氏踟蹰道:“方便么?” 周叙看她一眼,勾着嘴角笑笑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你说方不方便?” 遂姜氏就上了他的车,他熟稔地驾着车便缓缓朝镇上归去了。 第657章 琴声里 回到小巷,于姜家和周家门前停下,周叙先跳下马车,姜氏出来时他伸手扶了她一把。 姜氏道:“阿叙,谢谢你啊。”说罢她便转身进了家门。 周叙看着她进门后,方才进自己家门,管家见状上前迎道:“少爷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晚些时候回么。” 周叙懒散道:“乏了。” 姜氏回到家问过管家,得知楼千吟确实已经回来了,她便连忙往后院去。 一进房间,姜氏便看见楼千吟在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捡进箱笼里,姜氏进来他也没什么表示。 姜氏上前几步,问道:“侯爷,浔阳是不是有急事?” 半晌,楼千吟才道:“是有事。先把东西收好,明日一早启程回。” 他声色冷淡,没什么起伏。 姜氏动了动口,大抵是想问他怎么没回菊园亭中去找她,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没多久,他桌案上便收拾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两本书。 房里衣物等东西,他本也想收的,姜氏道:“侯爷,晚上再收吧,晚间侯爷洗漱还得用。” 他这才没收了,便坐在案前翻书来看。 房里十分安静,时间便在这种安静里一点点流逝。 后来,姜氏打破沉默,轻声问:“侯爷不高兴么,是不是我惹侯爷生气了?” 楼千吟回应了一句:“我有事先回来了,怎么不同你的发小玩伴们多玩一会儿?明日就要走了,不跟他们告别?” 姜氏道:“晚些时候我送点礼物过去,跟他们一一告别吧。” 顿了顿,姜氏又踟蹰着问:“我奏琴给侯爷听可好?” 楼千吟道:“你不用顾着我,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姜氏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总是想让他开心,遂去抱了琴过来,照例坐在他书案对面,低头拨弄两三声,随即弹了首曲子。 近来因着闲暇,两人又总是在一起的,姜氏时常奏琴与他听,琴曲也不尽相同。 那琴声在她指端流泻,琴音有清远有缠绵,在她觉得,奏琴给他听已是一件闺中趣事。 她不知身边的人是否能懂她心意,但她就是将心意全部融入在琴曲里给他听。 不懂也没有关系,她总归是一直在表达,一直没停歇,对他的心生爱慕之意。 楼千吟听得有些微入神。 眼下是白天,姜氏便没有刻意压着琴弦控制音量。 周叙在自己院里,懒倚在墙角边的一棵树的树杈上,衣角从枝叶间垂落下来,随风拂动。 在树上角度高些,能看得见姜家的花园。小时候他便总喜欢爬上这棵树,逗逗花园里玩耍的姜寐。有时候把她惹急了,她便拿着根棍子过来捅他。 周叙手边离墙头不远,墙头上放着酒,他顺手就拿来,仰着头倒进嘴里。 那丫头,分别的这些年,估计都快把他忘干净了。可是他在外,却靠着儿时的回忆撑过了许许多多个日夜。 他总盼着,等他长大了就去找她。可长大了以后,又有长大了的事情要做,使得他绊手绊脚,一耽误就又是好些年。 可是不管他在外面遇到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想去找她的初衷始终不曾变过。 或许随着时间的积累,那只是一种执念。真的等他见到她的时候,说不定就没有心里那么渴望了。 在没见到她之前,他确实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的。 可没想到,今年重阳,竟真的见到了。 他才发现,确实是执念,然心中也确实还渴望着。 她长成姑娘了,一直都是他记忆中想念的模样。 然而,她却已经成亲了。 树影婆娑,阳光在他身上跳跃,依然显得他整个人很是黯然阴郁。 后来,他听见隔壁传来渺渺琴音,声声如诉。 他又没聋,耳朵好使,这几日来总是能够听见她的琴,奏的都是诉尽相思曲意的琴曲,他能听懂,只可惜却不是弹给他听的。 第658章 临别赠礼 周叙眯着眼听了一会儿,忽挑起了嘴角,从腰间取下长笛,以笛声相和。 顿时那音律就变得丰富了起来,却也干扰了那份心意。 那笛声十分张扬,姜氏都能听见,楼千吟当然更加能听见了。 楼千吟也知道那天晚上姜氏和周叙合奏一曲的事,眼下再次听见,道:“知音难觅,好在眼下有个现成的,你委实不用勉强弹给我听,你可以去弹给他听。” 姜氏手指一颤,琴声戛然而止,琴弦冷不防割得手指生疼。 姜氏抬头望着他,道:“侯爷,你怎么了?我若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说给我听,我可以……” 楼千吟亦看着她,眼神平寂,声色冷淡,打断道:“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你也不用因为身份的不同,而违心曲意逢迎我。”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眉尾,定定看了两眼,忽而嗤笑一声。 姜氏这时看见了他眼里的神情,不同以往,甚至是……有些厌烦? 姜氏心下沉了沉,道:“我没有违心,也不是曲意逢迎,侯爷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回想了一下今日情形,也不知道哪里不对,试探着又道,“是不是因为周叙?今天侯爷有事离开后,他确实来过,但我们只是……” 楼千吟道:“我不在意他有没有来过,你与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说话聚一聚实属平常,我没道理阻止你们往来。你虽与我结成了媒妁之言的夫妻,但你还是自由的。” 顿了顿,他侧过身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又道:“你若是有了喜欢的人,我也没道理阻止你们。只要你开口跟我说,我自会成全。” 姜氏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张了张口,极小声喃喃道:“我没有喜欢的旁人。” 楼千吟恍若未闻,姜氏便起身,抱着琴放回窗台边,而后她坐在坐榻上,一直望着窗外之景,久久无言。 眼眶却始终是微微泛红的。 下午的时候姜父姜母回来了。姜氏起身到前院去,明日便要动身离开祖宅了,她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收捡的。 姜母见她一个人,便问:“女婿呢?” 姜氏腼腆道:“他倦了,在房里休息。” 晚膳时楼千吟出来了,仍旧与姜氏坐在一处,同以往一样,一家人一起用饭。 饭食间,姜父姜母多是在感叹以往以及回来这些日的感受,因而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 饭后,姜氏要去巷里各家走走,将带回来的礼物给各家发小玩伴们送去,当是临别礼。 她便问楼千吟:“侯爷要同我一起去么?” 楼千吟道:“我不去了,你与他们多叙叙,以免我去了都不自在。” 姜氏点点头,道:“那侯爷就先回后院休息吧,我去完就回来。” 礼物她先前就已经带到前院来了,眼下正放在厅里。 楼千吟回院里了,姜氏站在原地望了望他的背影,在朦胧夜色中走了很远,看不清晰了,她才转头去厅里拿礼物。 两人说话时姜父姜母不在跟前,姜氏要出门时才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姜母见她又是一个人,道:“女婿不同你去吗?” 姜氏眉眼温和,道:“我叫他别去的,不然我与大家想多说几句话也怕他无聊。” 随后姜氏便出门了,从小巷那头,挨家敲了门,在前院与发小伙伴都简短地叙了一会儿。 一直到最后只剩下周家。 姜氏去敲门,周家管家开了门,周父周母还没回,周叙也在自己后院未曾出。 周管家道:“小姐稍等,我这便去叫少爷出来。” 姜氏道:“算了,之前他有赠我礼物,还请管家帮我把这份礼转赠给他便是。” 姜氏要走,管家叹道:“我家少爷今日回来以后便一直在后边院里,到眼下也不曾用饭呢,只顾喝酒。小姐明日便走,少爷想必心中难受,小姐真不去与我家少爷告个别么?” 第659章 道别 这时,周叙身边的小厮到前边来了,看见姜氏,连忙唏嘘道:“姜小姐过来了,少爷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直吵着要喝酒,我都来回三趟拿酒了,小姐来得正好,赶紧去劝劝我家少爷吧。” 姜氏问:“白天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小厮道:“定是知道小姐明天就要走了,小姐要是临走前不与少爷道个别,只怕少爷心里更加难过了。” 姜氏觉得,白日里她也算是和周叙交心地聊了一番,虽然是他先恶作剧地起了个头。 那些心事积攒在心头,从未与外人道,便是面对亲近的楼千古和敖雨辛时,大抵她们一个是楼千吟的亲妹妹,一个是他……她们和楼千吟都太熟了,姜氏始终无法像今日这般无所顾忌地吐露出来。 有人聆听的感觉其实很好。 至少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还有人知道她原来这般深刻地倾慕着那个人。 故姜氏想着,与他道个别也好,本来她也是来道别的。 对于周叙,她也很珍惜和缅怀儿时的情谊。 姜氏便道:“那我就去看看他吧。” 小厮一喜,连忙带路去。 到了周叙院子里,在门口一抬眼就见得他在树下石桌边坐着,桌上散落着两只壶和酒杯。 他头顶横伸出来的枝桠间,盛放着一簇簇木槿花。在月下灯影里,平添朦胧柔美的色彩。 周叙自斟自酌,小厮高兴道:“少爷,你看谁来了?” 周叙抬眸,看见姜氏时,眸色顿了顿,继而慵懒生笑,道:“阿寐,你怎么来了?” 小厮忙招呼道:“小姐请里坐,我先下去了。” 不一会儿,小厮又利落地送上一壶酒和多一只酒杯来。 姜氏在桌边坐下,把礼物递给他,道:“先前蒙你赠我贵重礼物,我这个比不上你的,只是从浔阳带来的寻常伴手礼,你收下吧。” 周叙道:“这是临别赠礼么?” 姜氏道:“是的。” 周叙道:“难得回来一趟,你不多留几日?” 姜氏道:“我夫婿忙,回浔阳还有事。” 周叙笑了笑。 姜氏又问他:“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听管家说你也不吃饭?” 周叙道:“喝酒都能喝饱了,还吃什么饭。”说着他又仰头饮了一杯,斜眼笑睨她,“你莫不是怕我醉了?” 姜氏道:“这么喝当然会喝醉。” 周叙朗声而笑,道:“你放心,这点酒醉不了。在外交际时,最少不了的就是应酬喝酒,早练出来了。” 姜氏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周叙笑眯眯看着她道:“你猜我有什么心事?” 姜氏道:“今日你听我倾诉了不少,礼尚往来,你要是肯说,我也愿意听,你不肯说就算了吧。” 周叙道:“你要是不回浔阳,我就说给你听。” 姜氏道:“我要回的。只是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时,特与你们一一道别。” 楼千吟独自回了后院以后,很是心浮气躁。 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姜氏回来。 要是平时,他定然就和她一起去了,只是今日他思绪烦乱,无法像平时那样面对她。 后来,楼家人又传来一道讯。白天的时候是京都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这会儿是楼家长老传来的。 楼千吟看过以后,便再无法在院里等下去,到前院去问了一句,得知姜氏还没回来。 他便准备去找她,管家道:“小姐去了隔壁周家,去向周叙公子道别。听说周叙公子喝了不少酒,怕是不舍离别吧。” 楼千吟步子一顿,径直朝周家大门走去。 管家在身后犹在道:“还记得那年搬离此地时,周叙公子舍不得小姐,也是偷喝他爹的酒,还跑来小姐这里哭得稀里哗啦。虽然旧时周叙公子贪玩,但却是和小姐感情最好的……” 第660章 变个戏法 楼千吟叩开了周家的大门,简明直接地道:“我来接姜寐。” 他到底是无法容忍她跟别人在一起,或许以后他可能要放她自由,可至少当下,她还是他的妻子。 楼千吟进了周家,直接穿堂往后院去。 他记得白天笛声传出的方向,也是朝着那方向走的。 周叙的小厮磕磕绊绊地跟着,又不好明目张胆地阻拦,只道:“楼公子,姜小姐只是与我家公子道个别,等道完她就会回去的,楼公子还是不要……” 楼千吟冷眼扫过他,眼神清寒,道:“滚开。” 院里,周叙也没与姜氏说什么他的心事,只是将酒斟满酒杯,道:“阿寐,你陪我喝两杯,便算作是道别吧。” 姜氏摆手道:“不喝了吧。” 他心思一转,笑容浅浅,勾起唇角道:“那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罢,不等姜氏反应,周叙忽然起身,伸手拽过她的手腕,转身便把她抵在木槿花树下。 姜氏瞠了瞠眼。 下一刻,急促而来的脚步声便在院门口停了。 楼千吟在门口站定,抬头便见两人的身影笼罩在花树下,落花依稀,周叙的背影遮挡住了姜氏,却露出了她的一抹柔软的裙角。 而一双手攀在周叙后背上,在楼千吟看来,两人正十分热烈缠绵地在亲吻。 那时,楼千吟满身冷寒之意,袖中双手猛地握成了拳头,眼里溢出交织的怒意和杀气,下一瞬就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废了周叙。 可他刚往前挪了一步,终于整个人还是强忍着定住了。前些日他着魔了,而今眼下,他陡然冷静清醒了过来。 她不愿意嫁给他,不喜欢他,但是她却愿意跟青梅竹马这般纠缠。 这就是她的选择。 楼千吟没再多看一眼,他也没多停留,更没有上前打扰,最终转身便匆匆离开了。 想来也是,他与她才不过相处一年,哪抵得上人家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恨他险些竟糊涂了,差点任自己陷了进去。 楼千吟嘴角噙着笑,笑意清冷,又讥讽至极。 院里一派夜色宁静,有花有月,光景很美。 姜氏站在树脚下,却是愣愣的,俨然不知所谓。 说是周叙将她抵在树下,周却又没近她的身,而是与她拉开了一尺距离。只不过从后面看时,因两人的身影重叠了,又是夜晚光线不甚清晰,才导致视觉上的错误。 从姜氏这角度,周叙甚至没碰到她,却是在做一些她看不懂的动作。 因而姜氏看了一会儿后,略显尴尬地问:“这……是什么戏法?” 周叙身上携着股翩然酒意,越发恣意潇洒,闻言恍然初醒一般,笑开来,道:“啊,我忘了,这戏法得从后面看才能看出端倪来。阿寐,你到后面去看看。” 于是姜氏老实地转到周叙身后去,看见周叙明明是一个人,但是却有一双手攀在他后背,那当然是他自己的手;他微微俯着身,像是与人亲近一般,再配上一些细节动作,硬是造出一种两个人热情忘我、相拥亲吻的错觉来。 姜氏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周叙直起身,拂了拂衣摆,笑道:“怎样,逼真否?” 姜氏点头,老实道:“逼真。” 周叙道:“想当初,有个姑娘追着我不放,我便是用此法成功把她吓退。” 姜氏听来竟丝毫不觉违和,实诚道:“这确实是你做得出来的事。” 他又朗声笑。 见天色不早,姜氏便又道:“我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早我就不来辞行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周叙点点头,道:“好,阿寐一路好走。”他随手拎起桌上酒壶,又仰头喝了一口,“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姜氏离开了院子,正逢周父周母已经回来了,又与他们道别,而后才出周家大门。 然而,姜氏一出来,听见小巷里响起的车辙声,不由循声抬头看去,见月夜下隐隐有一辆马车正使出小巷,越来越远。 第661章 他走了 姜氏有些疑惑,这么晚了,谁家还会出行呢? 她回到自己家里,管家正准备去报她,她才得知,原来那是自家的马车。 只听管家着急地说:“小姐,姑爷走了,只留下话说是有急事,直接去马厩牵了马车,带上家随,东西也没收,就走了!” 姜氏呆了呆,下一刻提着裙角转身就往外跑去。 “小姐!” 姜氏不管不顾地顺着这条小巷努力往前跑,想着方才她看见马车将将转出巷子,她若去追的话,应该能够追上的。 她脑子里有些空白,只知道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总得问一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才不得不连夜离开。 姜氏跑出巷子,又往街道上跑,她依稀还能听见那车辙声,就在前方,淹没在夜色里,越来越远。 街面上的青石板路有些不平整,她也来不及看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着,结果一脚绊倒在地上,痛得有些失去了知觉。 她艰难地爬起来,一声不吭地继续迈着脚步去追。 她性子就是这样,明明想让这世界记住她如此心悦他,却又害怕给别人造成困扰,所以从这小镇跑过时,她纵使满心急切,都始终没有叫出口。 这一追,就直追到了镇子口。可最终还是没能追得上。 出了镇子,外面便是山林郊野,天远地阔,茫茫黑夜,无处可寻。 姜氏在镇子口站了好一会儿,望着外面,十分茫然。 随后姜父姜母才追了出来,在镇子口看见姜氏,不由松了口气。 姜母连忙下马车来搀扶姜氏,打着灯笼,才发现姜氏衣裙摔破了,手心里一片磨破的痕迹,满头大汗的模样,心疼得不行,道:“阿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成这样子?” 姜氏的手被姜母掬在手里,她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将视线从镇外夜色里收了回来,迷茫地看着姜母,很有些无助地张了张口道:“娘,侯爷他走了。” 姜父叹口气,道:“眼下也追不上了,走了就走了吧,说不定他事情紧急,等明日我们也加紧启程,回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姜母拍拍姜氏的肩,柔声道:“没事没事。” 楼千吟一上马车后,就命家随驾车离开。他整个人便融入进车厢的昏暗之中,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 他不知道后面有人追,也无人知道他笼罩在黑暗里的颓废。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过得挺好,今后也照样。 一直出了镇子,马车檐下的灯摇摇晃晃地照着路面,渐行渐远。 姜氏巴巴地又张望着镇子外面,舍不得离开。仿佛以为只要她在这里候着,他就会回来似的。 她甚至抱着这样的侥幸,他会不会半路上想起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折回来取呢? 可她等了良久,镇外夜凉,下了薄霜,都再没有他回来的痕迹。 最终姜氏被姜母拉进了车里,和姜父一同回了家。 姜母和姜氏一起去了她的院子,让她去洗洗更衣,而后看看她身上除了手还伤着了哪里,细细给她上药。 手上那大片的磨痕沁出殷红的血迹,很是触目惊心。 还有膝盖上,幸得有裙子垫着,但也是一片沁血的红痕。 她跑得急,摔得才这般重。 姜母给她上药时,她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怔怔失神,连个反应都没有。 她只是徒然望着这间屋子,今日之前,她和楼千吟一起住在这里,满屋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现今就剩她一人了。 姜母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一点端倪,温柔地问道:“你和女婿,是不是闹别扭了?” 姜氏回过头来,依然很茫然,半晌喃喃道:“我不知道。” 第662章 不太对劲 姜母有些不忍,摸了摸姜氏的头,道:“阿寐,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便出发回去,到时候你再问问他。” 姜氏点了点头。 姜母给她上完了药,还是不太放心,又问道:“要不要娘留下来陪你?” 姜氏道:“娘回去歇息吧。” 姜母走后,姜氏便仔细地将衣物收叠起来,放进了箱笼里。楼千吟的衣物亦是如此,她叠得温柔整齐,又望着他的衣裳出神。 今天她不知道是怎么了,不知道为何他的态度截然不同。 姜氏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白天在菊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周叙去找她了,她和周叙坐在亭子里说了会话。 如若他真的听见了,他是不是在生气,她一直瞒着他? 那他应该也听见了自己对他的心意。 还是说,他终究不想再让她走进他的心门里,他终究不喜别人对他抱有那般心思和幻想? 那为什么,又要给她期望呢,让她误以为她是可以一直和他走下去的。 姜氏想不明白。 她认真地将楼千吟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归置好,等行李全都妥当后,已是后半夜时分了。 姜氏在床上缓缓躺下,侧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枕边,却了无睡意。 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楼千吟其实并没有同她一起回来。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姜氏便起身了,让人把箱笼行李都抬出去放进马车里。 姜父姜母打点安置好了祖宅里的事,出门之际,周父周母出来相送。 一家人与他们告别后,早早便启程出发了。 楼千吟马车到了云阳之后,没坐船,直接快马加鞭往浔阳赶。 要不了五六日,他便回了浔阳楼家。 抵达家门时,正好是晚上。 楼千古听说他回来了,连忙急匆匆跑到门口来迎接,没想到居然是他自己带着几个楼家人回来的,不由咋舌道:“怎么就你,我嫂嫂呢?” 楼千吟风尘仆仆,神情清冷,一字没说,径直从楼千古身边经过,大步跨进了家门。 楼千古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不对劲。可是他又不理会,她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回后院了。 他回后院洗漱更衣,也没在院里歇,径直去了他的阁楼。 楼千古便只好问回来的家随,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带我嫂嫂一起回来?” 家随也不知详情,只答道:“家主收到浔阳传去的消息,事态紧急,就先回了。夫人落在后面同双亲一起回。” 楼千古听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诚然,他们离开浔阳过后不久,确实海外有消息传回来,挺严重的。 大军在沧海国战败了,损失惨重。 很快,京都也下达了消息,皇上点兵,准备御驾亲征。 想必楼千吟也是在收到这消息过后,才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吧。 近日,楼家上下也忙碌起来,准备各种药材,以及提前尽可能多地制好伤药。 楼千古一时也没顾得上详细问楼千吟,当然她知道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唯有等姜氏回来了再详细问。 姜氏和爹娘从云阳上船,回程的路上是顺水,因而比去时行程要快上两日。 路上只花了八日的时间,便到浔阳了。 姜氏到家时,楼千古又欢欢喜喜地出来迎接,姜氏一下马车,她便亲昵地挽上她的手,问道:“嫂嫂,怎么样,这趟回去可开心?” 姜氏看见她也高兴,笑道:“开心。你呢,在家里可好?” 楼千古道:“好得很。” 进了家门,姜氏又问:“你哥他,先到了么?” 楼千古道:“到了到了,比你早几天到的。”然后又将近来沧海国的情况,以及京都点兵、苏长离准备御驾亲征的事都说给她听。 姜氏一听,这也确实是形势严峻,不免又有些担心道:“那皇上御驾亲征了,小辛她怎么办?” 楼千古道:“我写信去问了,但我想她应该是留在京都吧,毕竟京都也有京都的事,还有孩子们。” 第663章 和离书 眼下回来了,楼千古便让家里人帮忙把行李都抬回院里去。 随后姑嫂俩也一同去后院里。 楼千古道:“这几日我哥回来了以后,好像都是在小阁楼歇夜的。肯定是嫂嫂没回来,他自己独守空房难受呗,嘿,现在嫂嫂回来了,今晚他肯定就巴巴地从他那破阁楼上下来了。” 姜氏怔了怔,也没多说什么。 回房里,她还得将东西都归置整齐,而后又去洗洗风尘。 楼千古赶紧派人去阁楼那边通知楼千吟。 结果到中午用膳的时候,楼千吟也没下来。 楼千古气不过,又再去叫他,被姜氏拦住,道:“给侯爷送饭过去吧,他定是很忙,一时抽不出空来。” 可到了晚上,楼千吟依然没回院里来。 直到姜氏收拾房里楼千吟的桌案时,才发现在桌案上有他留给自己的东西,拿起来一看,顿时脸色发白。 那是一封书信,她手里捻着信纸,看着排头的“和离书”三个字,整个人都傻了。 后知后觉,手指有些颤抖,使她眼前恍惚,看不清上面的详细内容。 但,这就是楼千吟给她的和离书。 他要与她和离,从此各归各的,互不相干。 姜氏莽莽撞撞地跑出房门,径直朝楼千吟的阁楼跑去。 她看见他阁楼里还亮着微光,在下面喊道:“侯爷在上面吗?能不能空出一点时间来,我想跟侯爷聊聊。” 她一连喊了好几遍,上面都没有答应。 姜氏慌乱如麻,失了分寸,望着那扇阁楼的大门,然后便想进去。 她想要听他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也好让她明白,是她哪里做得不对。 便是……便是最后坚决要与她和离,至少她要知道原因才行…… 只可惜她刚往前走了几步,两名楼家人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横挡在姜氏的前面。 姜氏顿了顿,慌张想解释:“我只是,有事想问问侯爷。” 楼家人道:“夫人请回吧,侯爷吩咐,谁也不见。” 姜氏面容很是苍白,不多时,她感觉上方那抹微光也不在了,她不由缓缓仰头去看。 果真是,他熄了灯。 大抵是真的不想见到她。 最终姜氏失魂落魄地回了院子里。 坐在他曾常坐的书案前,颤手重新拿起那封和离书,逐字逐句地看完,而后在桌前呆坐了一宿。 家主与夫人和离一事,不是秘密。 因为翌日楼千吟便命人来传话,请姜氏将两人的生活分割整齐后便离开这里。 念在夫妻一场,她婚前婚后添置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带走。另外,楼千吟还将浔阳城中的两处楼家产业分割给了她。 铺子的地契、账本等,都让管家交接给她,另外铺中管事等也稍后会来向她回话。 楼千古大为吃惊,匆忙跑到姜氏这里来,一推开门,就看见姜氏呆坐在案前,手里仍还拿着那和离书。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身裙裳,晨光打照进来,秋意寒凉,衬得她宛如结了霜的一个瓷娃娃。 楼千古连忙上前,一碰到她时她果真浑身冰凉,不由得抱抱姜氏,也慌了起来,道:“怎么了,嫂嫂,你和我哥怎么了?之前一起回家乡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子呢……” 良久,姜氏才动了动僵硬的眼神,声音嘶哑道:“我不知道啊。他也没告诉我啊。” 她努力去追他,想要问清楚他,可是都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啊。 楼千古急得不行,反安慰姜氏道:“嫂嫂别急,我这就去问问那混蛋。”她走的时候,抱了毯子来裹在姜氏身上,然后就风风火火去找楼千吟了。 结果她也只能被楼家人拦在楼下,上不去阁楼。 这些楼家亲随只听楼千吟的,虽然觉得很为难,可也不得放楼千古入内。 第664章 想知道为什么 楼千古打不过他们,被他们像张网拦条小鱼鳅似的轻而易举地拦在外面。 最后她气得跺脚大骂:“楼千吟,当个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下来说清楚!你莫名其妙闹哪样,什么和离,嫂嫂做错了什么你要跟她和离!” 阁楼上依然没动静。 楼千古气急败坏又道:“你个孤独终老的臭猪蹄子!找到嫂嫂那么好的人,是你这辈子走了天大的好运!你居然还让她难过,你是驴心狗肺吗?!” 可不管她怎么骂,楼千吟就是不理会。 最气人的就是这样,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 楼千古没有办法,在下边骂了一阵,只得气冲冲地回院里去了。 她进房间,见姜氏还坐在那里没动,便往姜氏身边挨着坐,一把将和离书拿过来,当场扯了个粉碎。 楼千古又抓着姜氏的手,道:“嫂嫂,你手这么冰,可别凉着了啊。” 姜氏动了动眼神,期期艾艾地看着她,问:“你哥他……怎么说?” 楼千古见她这样,心里格外难受,道:“那猪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也没让我上去。嫂嫂别怕,我不会让他把你遣走的,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他什么时候肯下来说清楚了,我们再好好修理他。” 姜氏不言语,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 楼千古抱着她,又道:“嫂嫂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很久,外头太阳出来了,可姜氏却觉得浑身泛冷。 后来,她缓缓低喃道:“我也不想不清不楚地离开。我想听他亲口说。那就等他什么时候愿意跟我说了,那时我再走吧。” 楼千古抱得她更紧,眼眶一酸就快要哭出来了,道:“走什么走,不许走。” 姜氏果真没走,依然在院里住着。楼家虽传了家主的话,但也绝不会赶她走的。家里上下都看在眼里,家主对夫人并非是那种凉薄无情的态度。 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在这期间,楼家上下便仍是将她当做楼家主母看待。 楼千古几乎整日整日地陪着她。 姜氏似乎想得开,着手帮着一起准备药材,还和楼千古一起整日在药阁里与其他楼家医者一起制药。 仿佛只要忙碌起来,就能忘却其他。 后来不得已,姜氏就让家里人传话给楼千吟,说她离开了。 入夜时,楼千吟才总算下得阁楼。 他回了后院,姜氏听见脚步声,便急急忙忙跑到门边打开房门。 彼时楼千吟站在房门外,姜氏站在房门里。 两人咫尺相对,久久无言。 姜氏目光紧紧地望着楼千吟,和从前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眼里满是迫切和疑惑。 楼千吟皱了皱眉头,撇开眼看向别处,若无其事道:“不是走了吗,怎的还在?” 姜氏道:“如果不是让人说我已经走了,估计侯爷也不会回来吧。” 楼千吟淡淡道:“我进屋拿衣裳。” 他拿好衣裳,也没打算在这久留,只是要走的时候,姜氏固执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角。 她抓得紧,生怕自己一松开,从此便再也抓不住了。 他停顿下来,背着身看向外面的夜色,问道:“是还有哪里不满意吗?如若是不满意,我可以再分割两处产业与你。” 姜氏道:“没有不满意,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楼千吟道:“什么为什么?” 姜氏仰头望着他的背影,眼角有些浮红,道:“为什么要与我和离?” 她声音很软,可怜巴巴的,像是将要被遗弃的迷途小兽一般,努力想挽回之前走过的路和路上的风景。 院里秋意深浓,夜中无甚光景可看,只是楼千吟始终看向外面,努力克制着未曾回头再看她一眼。 第665章 弦断 半晌,楼千吟嘴上道:“放你自由还不好么,你可以去找你真正喜欢的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 “你喜欢周叙是吗,你我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来日你心有所属,必不会强拘你在此。你我婚姻本是搭伙过日子,并非真正的夫妻关系,我没理由不放你去。” 姜氏慌忙解释道:“我没有……” 只是他不愿意再听,又道:“至于那周叙,我派人调查过他的底,在外经商,有过好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八字算很硬,倒与你能匹配。 “只不过唯有一点,你就是再喜欢他,也不要着急对他投怀送抱,先了解了解,觉得他可靠、不沾花惹草,再图下一步吧。” 姜氏怔怔道:“侯爷为什么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我和他只是儿时的情谊。” 楼千吟道:“话已至此,你松手吧。若是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跟管家提,能满足你的我都会满足。” 姜氏只是摇头,固执道:“这不算,不算侯爷要和离的原因。”因为她觉得他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 楼千吟眼里有些痛恨,也不知是恨自己识人不清,还是恨这个女人实在太过狡猾,竟然能将他诓骗至此。 他道:“姜寐,好聚好散,大家都体面一点不好吗?” 姜氏终于是颤颤地放开他的衣角了。怎么办,想留住他,可是又害怕他生厌。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暂避开这个话题,一心想哄好他,带着仅有的力气和希冀,软声道:“侯爷,我奏琴给你听好不好?” 在小镇上的时候,他就喜欢听她奏琴,也总能被她的琴声给安抚到。她想着等他静下心来,是不是就能坦诚地好好聊一聊。 不等楼千吟回答,她连忙回身去拿案上搁放着的琴。然而或许是太过慌乱,袖摆不慎就拂倒了旁边的灯台。 她又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怎料滚烫的灯油一下溅在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她抽气。 楼千吟回头看时,就见她手背一片通红。 而灯台还是不可避免地倒在了她的琴身上,灯油全都泼了出来,火苗蹿地一下点起来。 只听得嘣嘣几声,断了琴弦。 姜氏顾不得自己手被烫伤,慌慌张张去灭火,被楼千吟一把拉开,他掀起一角桌锦就盖了上去,一手迅速拎过桌上水壶,径直就将壶里的水往上倾倒了去。 顿时琴身上的火苗就被灭了。 楼千吟一言不发,面容也有些不好看,拿着姜氏的手腕就拽着她往木架子那边走,走过去后就将她那烫伤的手浸在了水盆里。 凉水裹上来,手背上火辣辣的感觉这才消去大半。 她听楼千吟声色无澜地说道:“我不听琴,你也不必为了我费心弹奏。往后你还是找懂得听的、能与你相呼应的人弹给他听,才算有意义。” 姜氏怔怔道:“可以往侯爷也听得很好。” 楼千吟没再说什么。 她手浸了一会儿过后,他又给她拿出来,带她去案前坐好,转身去取了药箱里的药。 楼千吟打开药瓶,准备给她抹药时,蓦地顿了顿,才有些恍然,大约是之前做这些事都做习惯了,既然今后都不相干了,他又何必还与她有过多接触。 遂最终楼千吟又放下了药瓶,隐忍道:“这药,你自己抹。” 在他反悔之前,他立马抽离起身而去。想着只要不多看就好了,他便基本能做到不多管这等闲事。 姜氏伸手依然想去抓住他的衣角,可是他走得太快,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手停顿在半空,抓了个空,望着他的背影,怔忪喃喃道:“我和周叙真的没什么。” 不知道错在了哪里,他不肯多言,他唯一提到的就是周叙。 她甚至都不知该从何解释,连自己听来都这般苍白无力。 只是当姜氏抬眼看去的时候,只见门口空空如也,他已经不在这房里了。 他大概也没有听到吧,或者说不屑于听。 第666章 不明来历的信 姜氏望着门口看了很久,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好想他可以回来,可也知道都是妄想。 后来姜氏缓缓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琴。 她最喜欢的这架琴,音色极好,还是小辛赠给她的。她也最喜欢在房里奏给楼千吟听。 只是现今它坏了。 琴弦被烧断了,琴身上还留下一道黑色的烧灼的痕迹,像一道伤疤,很是醒目。 姜氏伸手去抚摸,上面残留着点点温度。 这琴弦可以再续,可这灼痕怎么抚平呢?是不是就意味着,这琴坏了,有些东西也跟着回不来了。 姜氏拿了巾子来,一点点将琴身上的灯油和水渍擦拭干净。 她还是固执地没就此离开楼家,因为楼千吟始终没明确地告诉她为什么。就是要离开,她也要明明白白地离开。 大抵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死皮赖脸过,可是她把心落在这里了,没人告诉她该怎么收回来。 白天的时候,楼家大门前有个小乞儿,畏畏缩缩地徘徊了好几次。 门前有楼家人把守着,注意到他,就问他话,他胆子小,一下就跑开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怯怯地回来了。 楼家家门里近来为了准备运去沧海国的物资,进进出出运送药材货物等十分忙碌频繁,这小乞儿老是在这附近徘徊也不是事儿,遂楼家人拿了几个馒头出来给他,让他离开。 乞儿啃着馒头,胆子终于大了些,说道:“其实……我是来送信的。” 楼家人问:“送信?给谁送信?” 乞儿道:“给你们家主夫人。” 楼家人便进门去禀知给管家。管家出来道:“你把信给我吧,我会转交给家主夫人的。” 乞儿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管家之前郑重地说道:“请你一定要交到夫人手上,不能给其他任何人看,这信只有夫人才能看。” 管家道:“我知道了。” 乞儿这才把信交到管家手上,临走之前又极其认真严肃地重复几遍,旁人不得打开。 管家拿着信转身进了家门,本是要给姜氏送过去。 只是管家到底处事谨慎,想着如若是夫人家信或是朋友信函,娘家人及她友人直接送过来便是,何须用得着一个小乞儿送。必然是因为写信之人不想被人发现。 而且还千叮咛万嘱咐只能由夫人打开看,不明来历的人送来这不明来历的信,怎么也得仔细斟酌。 眼下特殊时期,万一这信封里的内容只是想从夫人处下手,若是引起什么后果就得不偿失了。 遂半路上管家心思一转,还是又转头去了楼千吟的阁楼下。 他有事禀报,楼千吟就让他上来。 彼时,那小乞儿跑离楼家后,一下蹿进街上人潮里,不见了踪影。 他跑了两条街,于一处街口酒楼前停下,被酒楼的店小二给拦在了外面不得进来。 二楼临窗,探出半个头来,见了那小乞儿,便对店小二道:“放他上来,是我找他的。” 这小乞儿机灵圆滑得很,举止之间哪还有半分畏畏缩缩的胆小模样。 他上了二楼,靠窗的桌上上了饭菜,他馋得直咽口水。 彼时周叙便懒散地靠在座椅椅背上,笑容可掬地问那小乞儿:“信送到了吗?” 小乞儿道:“送到了,按照公子的吩咐,全一五一十地照做了。” 周叙摇着折扇道:“真是个机灵鬼,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等招待完那小乞儿,小乞儿吃饱喝足,领了赏钱就离开了。 周叙身边的小厮道:“少爷要送信给姜小姐,何不让那小乞丐直接亲手交到姜小姐手上,再过旁人的手,不一定安全。” 周叙道:“谁说那信是给阿寐的了?” 小厮顿时明白了过来。 周叙转头看着窗外的繁华街道,悠悠又道:“要想让他看那信,就得告诉他千万别打开看。”顿了顿,他又一声轻叹,“这浔阳,确实是个好地方。” 第667章 究竟何所求 这厢,管家上得阁楼,见了楼千吟,他在楼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了,怎会看不出来,家主而今的状态与往昔不同。 往昔的时候家主虽然懒得理事怕麻烦,时间大多都放在钻研药理上,性情冷清、深居简出但却并不消颓;而眼下他却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颓废之色来。 到底是心里在乎的。 平日里他总是嘴上很嫌弃,可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对夫人很好,夫人对他也很好。 管家也不明白,为什么去了一趟夫人祖宅回来,他就要跟夫人和离了。 管家也想让楼千吟打起精神来,又是有关夫人的事,便道:“门前有个小乞丐送了一封信来,说是给夫人的。” 楼千吟倦怠道:“既是给她的,送过去便是。” 管家道:“说是只有夫人能看,旁人都不能看。我想如若是不好的事情,只针对夫人一个人的,若是侯爷一无所知的话,万一出了事……” 姜氏的娘家就在浔阳,亲友还不至于叫个乞丐来送信。管家都能想到的事,楼千吟自然也能想到。 他本不予理会,管家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有什么示下,便暗叹一声转身退下了。可将将走到阁楼楼梯口时,楼千吟终究还是道:“拿来给我。” 他想到之前姜氏遭贼寇掳掠一事,便是因为他知道得迟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样类似的事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管家赶紧倒回来,把信递到他手上。 他拆了蜡封,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取出来看。 然而,这一看之下,他的脸色就变得非常差。 楼千吟透过这信纸上的字里行间,仿佛在看背后写下这信的人,眼里冰寒,恨不能将写信的人从信纸里揪出来,痛揍他一顿。 管家见他神情有异,提了提心,道:“家主,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片刻,楼千吟将视线从信纸上移开,看向窗外,倦色浓郁,一边将信纸揉成了一团又恨恨地撕个粉碎,一边道:“无事。” 他把信都撕碎了,管家也无从再送去给夫人,想必不是什么好内容,也不敢多问,便退下了。 下午时姜氏和楼千古在药阁里帮忙,后来有人来请,道:“夫人,侯爷让您回院里一趟。” 楼千古道:“那大猪蹄总算是想通了?抽疯抽好了?嫂嫂,我同你一起去,看他怎么说。” 姜氏淡然笑了笑,道:“千古,你留在这里吧,我自己能解决。” 楼千古道:“真不要我陪你啊?” 姜氏摇了摇头,道:“我们两个的事,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说清楚。” 楼千古道:“那好吧,那我就不去打扰你们。” 姜氏从药阁出来,便匆匆忙忙回了院里。 房门开着,她一进门口,便看见楼千吟在房里站着。 楼千吟听到脚步声,回头来看她,神情冷漠、不复往昔,看她时好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楼千吟先开口道:“为何还不走?你究竟何所求?”他拿起旁边的木盒子,打开来给她看,“这里都是交接好的产业地契,便是没有你爹娘,单靠这些,也足以让你往后一生都生活无忧。” 姜氏道:“我不要这些。” 楼千吟冷眼看着她,低声道:“那你到底要什么,你一次性说清楚,我一次性全满足你。” 姜氏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侯爷说清楚,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和离。” 楼千吟神色克制,却也流露出一丝凛然冷意,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走上前来,站在她咫尺身前,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忽然抬手,往她眉尾触去。 姜氏颤了颤,一时站着纹丝不动,让他摸到了眉尾印记的边角,一点点将她的伪装撕了下来。 原本的一张脸,很是温润清秀,她眉尾亦十分平整光滑。 第668章 都是妄想 楼千吟看着手里的褐色假痣,讥笑一声,道:“非得要把一切都拆穿,最后什么都不留你才高兴?那日在菊园你跟周叙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当初你若不愿意不喜欢,你大可以跟我说,我必不会强人所难,何须你在我面前日日扮丑,生怕我动你怎的。” 姜氏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原来他都知道了。 楼千吟又道:“你骗我便罢,我还帮着给你配药,配合你一起来戏耍我自己。姜氏,诚然你有点功底本事,我至今除了你,还从未被如此戏耍过。我不禁要怀疑,这一年以来,你说的话做的事,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姜氏低着眉眼,轻声道:“对不起,我只这一件事,骗了侯爷。其他的都是真的。” 楼千吟道:“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当初我也明言跟你说过,我也不愿意,我也不喜欢,你我也算扯平了。” 姜氏轻声固执地道:“其他都是真的。” 若是他都听见了,他应该知道,她说他好是真,她爱慕他是真,她想永远留在他身边也是真…… 他可以生气可以发脾气,怎么都好,可是为什么,还是要让她离开? 姜氏颤了颤眼帘,又问道:“可是我的那些心思,冒犯影响到侯爷了?可是我那些念头给侯爷造成了困扰?” 她一直小心翼翼,害怕被他知道她爱慕着他,害怕她对他的这种心思很难堪,更害怕从此被他讨厌。后来她以为和他的相处总算往前迈了一大步,她以为他不会讨厌的,她才敢多胆大一些,多努力去靠近一些。 她沉浸其中,甚至以为,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稍稍有点欢喜? 但好像不是。 楼千吟袖中的手收紧,口上平平淡淡、毫无起伏:“既然你已有了其他的心思,你我便不再适合一起生活。我放你自由,你我从此各自安好。” 姜氏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满是虔诚,问:“那容我再问一句,侯爷可曾有一点点对我上过心?” 楼千吟沉寂良久,而后扯了扯嘴角,道:“大婚之日我便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你莫不是忘了?”顿了顿,他似在对她说,又似在对自己说,“我不曾对你上过心。” 字字句句,扎进她心口里,都是温柔的刀啊。 姜氏缓缓垂下了眼帘,掩下了眼底润意,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都是她自己的妄想。 她妄想走进他心门里,妄想从此在他心里住下。 可是她根本就成为不了他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所以现在她又被狼狈地赶出来了。 最终姜氏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声音轻缓而无力,道:“我听明白了。这次侯爷说得很清楚,我若是再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便显得我不识趣了。” 她低着头,又道:“这一年来,十分感念侯爷照顾。与侯爷搭伙过日子,也十分开心。往后愿侯爷平安顺意、四时无忧,侯爷再忙也别忘了好生照顾自己。” 楼千吟背过身,道:“这些何须你说。以前没你在的时候,这么多年我也照样过来了。” 姜氏点了点头,笑了两声,夹杂着颤颤的鼻音,“说得也是,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之前的和离书,被千古撕坏了,侯爷若得闲,重新写一封与我吧。” 说罢,她向他福了一礼,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楼千吟坐在案前,提笔重写了一封。 等到姜氏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书案前的座椅上是空的,他人已经离开了,徒留桌上一张和离书,末尾的墨迹将干未干。 她的东西不多,只带走了出嫁时带到楼家来的东西。 在楼家置办的衣裳首饰等,一应没带走。还有楼千吟留给她的铺子产业等,她也一样没要。 她甚至没告诉楼千古,只让管家备了辆马车,将她几个箱笼抬上车去,傍晚时分,坐上马车就此离开了楼家。 第669章 无动于衷 黄昏日暮,江上烟波起,寒鸦无处栖。 马车缓缓驶出了巷陌,姜氏坐在车里,倚靠着车壁,听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潮声。 街道两边的铺子零零星星亮起了灯,这个江河汇聚的繁华之地并未随着夜幕降临而冷却。 人来人往,潮起潮落,最后想要留下来的,大抵只留下了狼藉。 姜氏回到姜家,叩开家门,见到姜父姜母,笑容仿佛一击即溃,道:“爹,娘,我搬回来住了。” 而楼家,楼千古在药阁里一忙就是入夜时分。 她从药阁出来,准备去膳厅用晚膳,想着她哥嫂两人肯定已经和好了。像她嫂嫂那般好的人,有谁会舍得生她的气,完全是楼千吟身在福中不知福。 然,到膳厅一看,膳厅里冷冷清清的。 楼千古便问管家:“我哥和嫂嫂是不是在后院里用膳了?” 管家叹息一声。 楼千古道:“怎么了?” 管家道:“家主下午见过夫人以后,就回了阁楼,一直没出来。” 楼千古问:“那我嫂嫂呢?” 管家道:“夫人她……拿了和离书,已经搬走了。” 楼千古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道:“你说她回娘家了?” 管家点点头。 楼千古脸色发白,恼怒道:“那个疯子!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说清楚的,为什么一定要和离!” 可恨当时她没有跟着一起去姜氏家乡,对那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否则的话就是楼千吟不说清楚她也要说清楚的。 管家道:“今日有个小乞丐往家里送了封信来,说是给夫人亲启。此信来历不明,我想着万一对方不怀好意,便先送去给家主决定。” 楼千古道:“什么信?” 管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更不知是何人所写,只是家主在看过以后,便十分生气,当场撕个粉碎。而后便要见夫人。见过以后,夫人便离开了。” 楼千古转头就去找楼千吟,可还是被楼家人拦在了阁楼下。 楼千古破口大骂:“楼千吟你是疯了吗!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滚下来说话!” 阁楼上连灯都没点,但楼家人又说他确实在上面。 楼千吟便半躺在靠窗的躺椅上,阁楼里一片漆黑,将他身形也融进了黑暗中。 窗扇半开着,他便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任楼下骂破了喉咙他也无动于衷。 他神色清寂,眼里依稀映着远方浔阳城里的灯火,却又显得空无一物。 楼千古也晓得他的德性,她在下面骂了半天他都没回应,那她就是骂上三天三夜他也不会有动静的。 一时半会见不到他,楼千古索性就连夜准备出家门,寻嫂嫂去。 她陪着嫂嫂,两个一块说说话,总好过让嫂嫂一人独自承受吧。 只是还不待出家门,楼千古就又被家里人拦住了。 楼家人道:“家主有命,二小姐不得出家门半步。” 楼千古气极道:“如果我非要出呢?” 楼家人道:“家主说那就将二小姐绑起来。” 楼千吟还真是说到做到,后来楼千古想偷偷跑出家门,就被楼家人给绑了拎回来。 经过楼千吟阁楼的时候,她扯开嗓门大声叫道:“楼千吟,你这人就是没有心的!谁嫁给你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这个人就适合孤独终老!” 第670章 他亲自去 早前,京都刚收到沧海国传回来的消息之后,苏长离就立刻召集军政大臣议事。 当晚至晚方回。 敖雨辛问起,他也没瞒她,将消息内容全部告知给她。 后来连着几日,苏长离都忙得不见人影,有时连午膳都不回来用。敖雨辛将孩子们安顿好,晚上又看着他们老老实实洗漱睡觉。 阿梨年幼,很是敏感,问:“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呀?” 敖雨辛道:“爹爹有事忙,忙完他就回来了。” 阿梨道:“可是我好久都没看见爹爹了。” 敖雨辛温柔道:“爹爹回来以后可都到你房间来看你的,你只是睡着了而已。快睡吧。” 敖雨辛陪着阿梨,给她讲完了故事,哄她熟睡。狼犬趴在毯子上守着,敖雨辛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她在寝宫里等苏长离回来。 他回来时满身秋寒,身影高大又利落。一进寝宫,敖雨辛还在等他,便上前替他解了外衣。 苏长离看她道:“怎的还没睡?” 敖雨辛笑笑道:“白日里睡得有点多,这会儿倒是不困。” 他去洗手,而后敖雨辛又让扶渠将温着的晚膳送过来。 苏长离草草用过,稍后去洗漱冲了澡,便回来拥着敖雨辛躺下。 敖雨辛抱着他,问道:“沧海国那边有应对之策了吗?” 苏长离道:“京都大营调兵,码头备船,援军尽快抵达。” 敖雨辛沉默片刻,也不意外,又问:“这次谁带兵?” 苏长离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 她仿佛也料到了,不再说什么,只是抱着他腰的手紧了又紧。 随后京都大营的将士们就开始调动,同时将要出征的海船物资也在加紧准备。 关于出海的船只,幸好在前一批将士们出征以后,苏长离便下令着手建造,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和沧海国扯上了关系,想必后来用到船的地方还多得是。 结果这新的一批海船将将建造到了尾声,就派上用场了。 苏长离又早出晚归地忙碌了几日,诸事都已上了正轨。 这日傍晚他难得早回了来。 阿梨看见他都高兴坏了,嘴里欢天喜地地叫着“爹爹”,小短腿蹬蹬蹬就朝他跑了过去。 到跟前时,苏长离顺势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阿梨搂着爹爹的脖子,一阵亲昵。 用完晚膳后,苏长离避开阿梨,交代三个哥哥要多多照顾娘,帮忙看好妹妹。 苏砚身为太子,是知道他爹即将御驾亲征的事的,平时三兄弟睡一间屋,他也跟两个弟弟讲说,弟弟大概都能明白。 只是阿梨可能无法理解,苏长离大抵也不想看她泪眼巴巴舍不得的样子,索性就没打算告诉她。 可架不住阿梨调皮,偷偷在书房门外扒着门缝给听见了。 然后还没等人发现她,她自个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敖雨辛到门前,看她哭成了个泪人儿,只好吧她抱进来,道:“你爹不光是你爹,他还是一国之主,有责任在身上。他要去解救前方的将士们,要上阵杀敌去,你以往不是最喜欢听爹爹杀敌的英勇故事么。” 阿梨泪眼婆娑:“可我不想爹爹走……” 敖雨辛道:“等他回来,便又有好多故事讲给你们听了。” 当晚苏长离十分耐心地哄了阿梨好久,才终于把她哄睡着。见她熟睡的模样,眼角还挂着泪花,苏长离起身之际,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回到房里,敖雨辛正默默地给苏长离收拾衣物。 冬日的里衣她做了好几身,还有纳的厚底新鞋也有两双。 她正收捡着,忽被男人从身后勾住腰,卷进了怀里。 敖雨辛顿了顿,笑得有点勉强,但也强维持着平静,道:“阿梨年纪小,那些话只能劝劝小孩子,真轮到我自己头上的时候,倒有点难了。” 她知道沧海国的将士们不可能就此丢下,唯有苏长离御驾亲征,能大大鼓舞士气,也能最快限度地击败敌人、结束战争。 所以苏长离说要亲自领兵去的时候,敖雨辛说不出反对的话。 第671章 会早早回来 苏长离将她拽回身来,揉进怀里。 良久,他在她耳边低沉道:“这期间,你领着阿砚当朝临政,我已让咱爹带兵赴京,有他镇着,朝中无人敢不服。” 敖雨辛埋头在他怀里,不作声。 苏长离手扶着她的头,俯身便吻住她的唇,他的强横霸道一点点将她侵蚀,她眼神终究也一点点软了下来,蒙着一层柔润的光。 敖雨辛轻轻喘息,强颜欢笑道:“我若说我想同你一起去,你定是不肯。我也知道我去不了。” 苏长离摩挲着她的唇,道:“你在家安心等着我。一结束我便回来。” 敖雨辛眼眶红了红,及时撇开,道:“你若是不早些回来,孩子们一天一个样,长大了就不记得你这爹爹了。” 苏长离道:“你不会忘记就行。” 敖雨辛湿润的眼神飞快地看了看他,又移开,道:“你怎知道我不会忘?” 苏长离道:“那么多年,要忘早忘了。” 他曾离开她那么多年,她都不曾忘,反而还执念愈深,想要忘记自己深爱的人,哪那么容易。 敖雨辛轻道:“你就是仗着我忘不了你是么。” 苏长离见不得她这般,径直将她打横抱起便入了床帐。 他沉身压下,如饿狼一般极尽滋味地索取品尝,敖雨辛晃荡如江上小舟,身上男人温度滚烫。 她眼角潮红地亦是极力盘桓纠缠他。 苏长离被她缠得有些发疯,咬着她耳朵低低道:“要不了那么久,我会早早回来。” 敖雨辛哆哆嗦嗦地攀紧他,舍不得放开他,生怕自己一放他就走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她记得还很清楚,那年他亦是要走,她恨不能跟他一起去,那一幕幕还恍如昨日。 苏长离亲她眉眼,又道:“来往沧海国之间,海船物资必定频繁,我会写信来,告知你进展,你也能写信给我,我收到便回你。” 敖雨辛道:“我也不知是该让你毫无挂念地去,还是该让你心中牢牢牵挂着去。”她心中酸涩,但终究还是不想给他负担,搂下他的头便主动吻他的唇,身子柔软地勾缠他。 狂乱了半宿,敖雨辛倦得在他怀里睡了去。 翌日一早,苏长离便起身点兵。 等将士们都全军以待,码头也兵船准备就绪以后,敖雨辛这里便也将苏长离的行李整理好了。 敖雨辛亲送他至宫门,为他披上战袍,神情细致温柔地系上衣带,道:“二哥,我等你凯旋归来。” 苏长离手扶过她的头,也不管文武百官和部分将士们在场,径直就歪头亲在了她唇上。 片刻他放开她,再深深看她一眼,而后转身上马挽缰,前往码头。 码头上一艘艘巨船,战马军械等全部运上船去,从金陵到浔阳顺流而下。 敖雨辛回到宫院,三个孩子都还在太学院学习,宫院里空空的,她总感觉苏长离一走好像也带走了她的很大一部分。 只是她来不及伤感愁思,朝中的秩序还得继续运行,每天都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她辅佐苏砚当政理朝,每日也十分忙碌。 镇国侯的军队已在半路上,这期间举家前往京都居住。 彼时姚如玉的肚子已经显怀了,长途跋涉很是辛劳。到京以后调理了些日子才缓和过来。 镇国侯毕竟手握大军,有他镇住朝纲,朝野内外无人敢造次。又有敖战生帮忙带带孩子们,敖雨辛忙碌之余又偶尔能陪陪姚如玉解闷,日子不算难捱。 就是夜里回到寝宫的时候,看见寝宫里空荡荡的,却处处都有苏长离在的痕迹,只有夜深人静之时,相思如潮,她才觉长夜漫漫,如斯煎熬。 那都是后话。 第672章 是他不要我了 眼下,浔阳收到了京都大军已经出发的消息,军船顺流而下,船重且人众,行船缓慢,但总快过于大军行陆路,还能在出海前提前熟悉一下船上,以免到了海上不适应。 如此日夜行船数日可达。 楼千古在家里被禁足了几日,半步都出不去家门,她也见不到楼千吟,着实恼火。 后来她偷偷爬墙翻出去,还是管家替她打掩护,才叫她成功地翻出了院墙。 楼家上下应该都不想家主和夫人闹成如今这局面,要是还能有转圜的余地,都得要尽力一试。 因而楼千古爬墙时,负责看守家门的楼家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楼千古出得楼家,第一时间匆匆忙忙往姜氏娘家去。 听说她来了,是姜母到门口来接应的。见了面,姜母还不待说话,楼千古上前就急得不行先开口道:“姜伯母我嫂嫂呢?” 姜母道:“她在家呢,楼小姐你怎的过来了?” 听到姜母的称呼,楼千古心下沉了沉,以前姜母可都是直接亲切地称呼她名字的。 楼千古道:“事情还没弄清楚,那个和离不算数啊,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伯母让我进去看看我嫂嫂好吗?” 姜母也没拦她的道理,道:“你去吧,阿寐要是有个说话的人也好。” 楼千古慌慌张张进了门就往后院跑去,然后想起来又回头对姜母道:“这事还没传开吧,没让别人知道吧?要是别人知道了,有来这里提亲的,伯母可千万把人赶走!嫂嫂还是我嫂嫂,不能把她给别人!” 不等姜母回答,她就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那日从楼家出来的那一刻,姜寐便又恢复了姑娘家的身份。 想以前她刚嫁给楼千吟那会儿,楼千吟对她的一切都不关心不在意,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好一阵子,他都是称呼她“姜氏”,他也只知道她姓姜。 如今她已出离夫家,便不会再有人那般称呼她了。 楼千古一口气跑到后院时,姜寐的院里静悄悄,楼千古扬声唤道:“嫂嫂,嫂嫂!” 姜寐的丫鬟见了她才连忙进屋里知会姜寐。 楼千古对这院里再熟悉不过,后脚就进了姜寐房门,走进内室一看,总算是看见她人了。 只不过姜寐正靠坐在床头,都这时辰了,她似乎才刚醒的样子,神情有些怔忪呆愣的样子。 楼千古瞪了瞪眼,见她脸色很苍白,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她竟消瘦了一大圈,看起来很是清瘦憔悴。 楼千古有些心疼,坐在她床边,拉着她的手着急地问:“嫂嫂你怎么了,你生病了么?怎么……” 姜寐回了回神,看着楼千古,缓缓笑开,道:“千古,你怎么来了?” 楼千古眼眶一酸,险些哭了,道:“我早就想来的,但是被关在家里出不来。今天翻墙才得出来的。嫂嫂你怎么样?” 姜寐腼腆道:“这几日彻底放松,便有些懈怠,早上睡懒觉起得迟,所以这会儿才醒来,让你看笑话了。” 楼千古道:“你没好好吃饭么,怎的消减得这么厉害?” 姜寐道:“当然有好好吃饭,只不过在你们家住习惯了,一时回来难免要适应些时日。” 身边丫鬟张口想说什么,姜寐轻轻摇了摇头,丫鬟才闭口。 楼千古道:“嫂嫂,我哥他就是发疯,等过些时日我们好好收拾他,你不要当回事啊,你不能跟我哥真的和离的。” 她眼眶湿湿的又道:“你说过要好好努力的,你不要放弃啊。我和小辛都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 姜寐伸了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千古,便是不做你嫂嫂,我们也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可以做你姐姐,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楼千古期期艾艾地望着她道:“你不要我哥了么?” 姜寐笑了笑,道:“是他不要我了。” 提起那个人时,楼千古分明看见,她眼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余下满目的萧条。 第673章 还是不要强求了 楼千古道:“他肯定只是一时发疯……”她看见姜寐脸上没有了那颗黑痣,这才想起什么,顿了顿又道,“是不是楼千吟发现你那颗黑痣是假的了?是不是他就此发脾气闹别扭了?” 不等姜寐回答,楼千古起身就要走:“我这就回去跟他说清楚!” “千古。”姜寐拉住她的手,“你坐下吧。” 楼千古被拉着又坐了回来。 姜寐缓声道:“这件事总归是我骗了他,他若生我气也是应该。但这些都是小事。” 她停下,想了一会儿,才尽量平和地与楼千古说,“我想,真正让他决定与我和离的原因,应该是我让他感到不适吧。” 她兀自扯了扯嘴角,轻声又道:“我若与他只是生活上的伙伴,彼此互不交心,大抵还能相安无事。他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一场,还会给他造成困扰。” 楼千古道:“这是楼千吟亲口跟你说的吗?” 姜寐看着楼千古,笑容从未有过的苍白脆弱,拼命抑制着轻颤的嘴角,道:“啊,他亲口跟我说,他从未对我上心过。” 楼千古知道,她明明难过极了。 姜寐飞快地垂下头,又道:“我没想代替他心里喜欢的人,我只想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但他现在应该也不需要我了,所以还是不要强求了吧。” 楼千古却先哭了,道:“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啊,他要是不对你上心,他干嘛跟你一同跳江啊,他要是不上心,他干嘛和你一起回家乡祭祖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口是心非说那样的话的。” 姜寐给她拭了拭眼泪,安慰道:“傻千古,你哭什么。虽说以后不住一个屋檐下了,但我们也可以时时一起玩的。” 楼千古问:“你要放弃了吗?” 姜寐道:“要是我已经让他很厌烦了,不愿再多看看我,不愿再与我共处一室,甚至都不愿再与我多说几句话了,我若纠缠不休,只会让他更加厌恶我吧。可我不想让他再更加厌恶我了。” 楼千古问:“可不可以让我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姜寐道:“起初我也不知道,但后来侯爷也算是说得很清楚了吧。” 话已至此,楼千古才发现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明明是她帮忙张罗他们的这场婚事的,是她把嫂嫂带进来的,最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最终楼千古离开的时候她拉着姜寐的手,道:“嫂嫂,你能不能答应我,再等等。等我回去弄清楚,如果真的不能了,那是他没那福气,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再阻止的,我一定会想你找到幸福的。” 姜寐只是笑,笑容很淡,眼角微红。 楼千古走以后,姜寐侧头望着房门的方向,久久失神。 丫鬟终于才露出担心之色,红着眼圈儿道:“小姐,打起精神来啊。大夫说了,若是心疾难愈,身体也会垮掉的……” 姜寐唇上也没有血色,只顾看着门外,有些空洞无神。 姜寐自顾自喃喃道:“但凡是病,都需要时间来痊愈的。过些日就好了。” 她想,等她把心找回来就好了。 楼千古回到楼家后,便听楼家人说了大军来浔阳的消息。 此时消息在浔阳已经传开了,听说皇上要御驾亲征沧海国,眼下大军已在途中,再要不了两日便会抵达浔阳,届时再由浔阳码头启程出征。 楼家上下忙忙碌碌,将所有药材物资都装备好,等到大军一经抵达,不多耽搁,把这些物资全部搬运上船以后,即刻出发。 楼千古还得知,此次楼千吟也会随军出征。 第674章 伤她至深 之前楼千古就很担心楼千吟会去沧海国,而今看来却是不可避免的。 当年楼千吟便跟随着苏长离打天下,今时苏长离要亲征,且那沧海国还有楼家的根,楼千吟怎么可能置之事外。 正是因为要出征了,楼千吟才终于下得他的阁楼来,安顿楼家各方事务。 今日楼千古翻墙出去的事,楼千吟也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他暂时不得空理会。 家里人进进出出,向他汇报事情,他面无表情地听完后再下达指示。 一切看起来和以前似乎没有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抵就是他身上更冷了一些,冷得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入夜后,已经很晚了,楼千吟才忙完,回到后院。 这后院对他来说回不回已无所谓,阁楼里也能供他洗漱更衣,只不过偶尔他懒得上阁楼了才会回来这里。 不想进院走了几步,廊下忽传来声音道:“今日我去找嫂嫂了。” 楼千吟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原来楼千古一直坐在廊下长椅边等着。 楼千古又道:“她憔悴得厉害,都不再是我以前认识的嫂嫂了。” 楼千吟袖中的手微微蜷曲,声色清冷道:“你擅离家门的事我暂无暇与你计较。”他走上屋檐下的台阶,站在门前,准备推门进去。 楼千古道:“我问她为什么要走,她说你亲口告诉她,你有喜欢的人,你心里没有她。” 楼千吟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楼千古道:“想之前,你不见她不跟她说话,她也坚持没离开,她之所以离开,大抵就是你这句话,伤她至深。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她怎么想的,我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请你就算不想再和她在一起了,能不能不要伤害她。” 楼千古侧头看向楼千吟,又道:“你是不是因为嫂嫂眉角的痣在生气?我和小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嫂嫂很烦恼,主动告诉我们的。 “因为当初她与你不熟悉,突然被你选中要嫁给你,她很惶恐,不愿意也很正常的吧,只是因为你是侯爷,只能准你选她而她不能拒绝你罢了。 “你一开始不也不愿意,才没与她圆房的吗?这件事凭什么就只能你不愿意,而不能她不愿意呢? “可后来她慢慢地,不是融入进我们这个家了么。她给你做夜宵,她记住你日常生活的每一样细节,她悉心打点着你的一切。 “她偷偷给你做新衣,不让你发现,她也偷偷去学做你喜欢吃的东西,她不跟你说,可是当着我的面时,我所看见的她只是想一心一意对你好。你说她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能为你做到那等地步,甚至于……” 楼千古眼眶通红,“甚至于我们俩被山贼掳上山的时候,她为了保护我,不怕以一己之身去面对那么多的恶人。后来她跟我说,因为我是你妹妹,她得保护好我,不舍得让你难过。 “你觉得她为什么宁死也要跳江,为什么能做到这般程度?要是我的话,那必然是我死也不想离开我喜欢的人,我才要跳下去的。” 楼千吟怔怔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房里一片漆黑。 从前姜寐在时,不管多晚,只要他回来,就总会为他留灯。 楼千古道:“后来她很苦恼,跟我和小辛说,她脸上那颗黑痣不知不觉就已经贴了那么久了,她现在想取下来,想以原本的模样与你在一起,却怕你知道她的初衷会生气,所以她不知该怎么办好。 “我当时说,以你的性子,肯定会生气,于是我们想了个办法,就是靠抹药来慢慢淡化,最后彻底去掉。 “结果没想到你还给她配了药,她很内疚,本想与你坦白的,也是我阻止了她,说你肯定发脾气,还不如将错就错下去。 “这件事就算错也是我的错,她有什么错呢。如果你不是因为这件事而非要与她和离的话,我不管是什么事,你不肯说便罢,但是旁人一看便很清楚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你,能不能也请你稍稍善待她一下? “如果你想清楚了,很确定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她也不在意她,那就放她走吧我也无话可说。我想让她去找一个真正疼她爱她的人,也好过在你身上肝肠寸断。” 说罢,楼千古起身,便离去了。 留下楼千吟独自在房门前站了许久。 第675章 努力好起来 楼千古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可是他有些不懂,既然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又为何与别的男子那般亲近? 是人心易变么。 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了。 夜色如水,暮秋萧寒。 他推了门进去,没有点灯,只是坐在黑暗里,独自一个人。 待到天色微微亮的时候,他才又一次醒了醒神。而后便起身去洗漱冲澡,接着准备第二天的事。 姜寐从楼家回去自己娘家过后,就生病了。 大夫说是她心气不顺、内里失调,大约便是心疾所致,故而餐饭不进,进食的东西基本都全给吐了出来。 所以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她犹如花朵枯萎一般,变得十分憔悴。 姜父姜母愁怀了,几乎将浔阳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一遍来看,唯独没有请楼家的人来。 姜寐也在努力地适应,每顿努力地在吃饭,努力想要好起来,不让爹娘担心。 只是事与愿违,进食的时候她都在夸赞姜母的手艺好、饭菜香,可回院里就吐了。有时候实在忍不到回院里便会发作。 所以她基本是靠着一点汤药和羹水维持着。 姜寐有时候坐在院里晒太阳,不知不觉一晒就是大半日。她也没感受到阳光的暖意,便只是失神地望着某处,一望就静止了去。 夜里姜母过来陪她,母女两个一起睡。姜母把她搂在怀里,如儿时一般,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姜母不强迫着问她,只等她自己愿意开口的时候。 姜寐也未曾有过一字半句的怨言,没哭没闹,没说过任何有关楼千吟的不好。 不过浔阳城里发生的事,她也如往常一样在关心着的。她知道了皇上准备御驾亲征的事,而且已经在来浔阳的路途中了。 姜寐依靠在娘亲怀里,只是有些担心地喃喃道:“小辛二哥去打仗了,不知道她一个人要怎么办啊。” 姜母后来终于道:“阿寐,一生长着呢,总会遇到一两件难以释怀的事,一两个难以释怀的人,这都是正常的。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如若一段时间里你觉得难熬,有娘陪着你,但你不要放弃让自己变得更好。” 姜寐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应道:“谢谢娘,我不会因为这就自甘堕落的。我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明天还得麻烦娘再给我请个大夫,重新再开方子。” 后来她闭着眼,假装睡着了。 想让姜母安心。 可她整夜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清醒着的。偶尔好不容易陷入了睡梦中,就总是辗转难安,会梦到以前发生的事,梦到楼千吟那个人。 所以她又醒了过来,等着天亮。 白天的时候换了个大夫来,姜母又变着法儿给姜寐做好吃的,结果她又吐了两次。 下午,姜寐又在院里晒太阳。 她把她的琴搬了出来。 琴弦都断了,她低着头,手指抚摸着上面的黑色灼痕。 丫鬟劝道:“小姐,咱们把这琴拿去修吧,重新上弦,还能再弹的。” 姜寐抚摸了良久,才想起来回应一句道:“算了,再上的弦,也不是从前的音了。” 后来傍晚的时候,姜母过来告诉姜寐,周叙来了。 姜寐还有些怔愣,道:“他也来浔阳了?” 姜母道:“眼下他在前边跟你爹叙话,听说是来浔阳走生意,要停留些时日。” 周叙来拜访,肯定是要见见姜寐的,而且姜母也希望能有个人帮忙让她心境开阔些。 想以往周叙总能把姜寐逗得活蹦乱跳的,尽管很多时候是惹她着急吧,但总归是有精有神的。 只是姜母见她眼下精神不是很好,便道:“你歇着,一会儿我让他过来叙话。” 姜寐点点头。 第676章 又见面了 周叙留在姜家用晚饭。 入夜的时候,晚饭摆在了姜寐后院里,周叙过去陪陪她。 姜母叮嘱过,让他好歹看着姜寐进点食,如若是没吐出来,那便是极好的。 姜寐让丫鬟把晚饭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丫鬟道:“小姐,天气寒,摆出来一会儿就凉了呢。” 姜寐道:“生一炉火烤着,不易冷。屋子里窄,也不宜请他进去。” 丫鬟便照着去做了。 姜寐在院里坐着,丫鬟把生起来的炉火放在她旁边。红彤彤的火光闪闪烁烁,掩映着她那张清瘦的脸,她伸手去烤,眼神平寂,再无那种流光闪烁之景。 头顶的树梢上挂着几盏灯,周叙来时抬眼便见得她静坐那里,有种清宁之感,彷如一幅画卷一般。可是给他的感觉却不再是上次在竭安老宅时的鲜活意味。 好似病了一场,抽走了她身上许多的生气。 周叙约摸也没有想到再一见会是这般光景,一时脚下顿了顿。正逢姜寐抬头看见了他,他方才举步走进院里。 姜寐请他坐下。 姜寐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丫鬟上了晚膳菜肴来,香气扑鼻。 周叙仔细看了看她,眸里疼惜,道:“再怎么着,也该顾惜自己的身子。身子不好了,就什么都做不了。” 姜寐道:“这道理我懂,所以我也在努力尽快调养好。” 周叙还带了手信来,往桌上一放,姜寐见是几只酒罐。 丫鬟便道:“小姐眼下能喝酒么?” 周叙道:“不是说请了好些大夫喝了好些药都不顶用,不妨换换口,喝点这果奶酒,兴许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些了呢。这酒很温和,不伤身。” 姜寐点点头,感觉可行,道:“那就试试吧。果奶酒?” 周叙道:“西域那边的物产,那边的果子和奶都很不错,酿的果奶酒当然也不会差。你以前喝过没?” 姜寐新奇道:“倒不曾喝过。”然后就让丫鬟去拿了两只盏来。 周叙将酒启了,倒进盏里。姜寐见那酒液在灯火下呈乳白色,闻之酒香中夹杂着甘冽的果奶香,看起来也很是可口。 周叙道:“尝尝。” 姜寐端了一杯,品尝了一口,很是顺滑软绵,又甜甜的,不觉将一杯喝光了,道:“果真是好喝的。” 周叙笑了笑,道:“能喝就行。” 不知不觉,便一杯接着一杯,聊些琐事下酒,就喝了一罐了。 姜寐多是听着周叙说起他来浔阳的行程。 周叙道:“初来此地,还有很多不熟悉,往后可能需得麻烦阿寐,多多带我去转转。” 姜寐道:“等我好些了,可以带你去转。不过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把浔阳摸熟了吧。” 周叙笑:“就是摸熟了也得你带我出去玩,好歹也尽尽你的地主之谊么。” 姜寐也淡然地笑。 她举筷斟酒时,神色平淡,周叙见得她的手很是苍白瘦削,指节纤细,手背上也隐隐显出手骨的线条来,是标准的美人手。 虽然骨形线条很是流畅优美,可看起来却不是那么个滋味。 楼千吟忙了一天,没让自己歇下来。只要他一停歇,便又会想起昨晚楼千古说的那些话。 今日楼千古没有再来烦他,也在帮忙准备药资。 到入夜的时候,楼千古方才出现在楼千吟面前,只道了一句:“你这一去,不知何时会回来。临走之前,就不打算再去看看嫂嫂吗?” 楼千吟不言。 楼千古再道:“随你去不去。兴许等你回来,她已经另嫁他人了也说不定。找个爱她的,总好过找个她爱的。”说罢径直走开了。 楼千吟顿了顿。 他独自在厅上坐了良久。 管家一直等着,心里期盼着他能出门往姜家去一趟呢。 后来终于,楼千吟开口道:“备马。” 第677章 我想看看她 管家心里头大舒,连忙吩咐楼家人道:“快去给侯爷牵马来!” 短短片刻功夫,家门前马就备好了。 楼千吟出来,翻身骑上,就准备打马而去。 管家在门前忽道:“家主,恕我多嘴一句,见了夫人把话说开就好了,夫人待侯爷的好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楼千吟看了看这夜色,道:“我说过我要去姜家了吗,算着大军出发的日程,也该到浔阳了。我只是去码头看看。”说罢径直就驱马小跑着去了。 他在厅上耽搁了一阵,这会儿上街,街上夜市已经慢慢冷清了下来。 喝第二罐酒的时候,周叙就问姜寐:“怎样,身体可有适应?” 姜寐道:“暂且还行。平日里进些药汤羹水之类的不容易排斥。”顿了顿又淡笑道,“但愿我今晚能睡个好觉。实不相瞒,我已经好些天都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周叙道:“那你得多喝点才行。” 姜寐将将端起酒杯,忽听周叙道:“阿寐,放下吧。他既不是你的良人,何苦要执着。” 她顿了顿,随之仰头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叙又道:“错过了你,是他不知珍惜,那也是他的损失。往后大千世界,你自由自在,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还有其他许多人值得你喜欢的,不必再为了那一人谨小慎微,需得时时顺着哄着。便也没那么累了。” 楼千吟嘴上说着是去码头,可他勒马停下的时候,他已经在姜家门前了。 他看了一会儿姜家亮着的灯火,还是下马来,上前叩门。 管家开门一看见他,连忙转头去禀报姜父姜母。 他披着满身暮秋霜寒,踏进了姜家的门。 见得姜父姜母,到底与以往不同,楼千吟没那么多话说,只问:“姜寐在哪里?” 姜母道:“在院里。侯爷怎么来了?” 楼千吟道:“我想看看她。” 姜母道:“那便去吧。”想想还是又提前告知他一句,“傍晚的时候周叙过来了,这几天阿寐吃不下东西,我就让周叙去她院里坐坐,陪她吃点。” 楼千吟脚下顿了顿,回头之际神色十分冷清,道:“他这会儿还在?” 姜母道:“只在院里,不曾进屋坐。” 楼千吟想了想,道:“那我就不去打扰了,还是下次再来吧。” 姜母见他要走,便道:“周叙与阿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侯爷这是将自己划作局外人吗,才会觉得是打扰?” 楼千吟脚下停顿着,管家包不住口,就说道:“小姐自打回来那天起,就身体一直不好,吃什么就吐……” 话没说完,就被姜父给止住。 姜父道:“去与不去都在侯爷,这个旁人无法做决定。” 随后姜父遣了家里人下去,他也和姜母回避了。 楼千吟最终还是抬脚往姜寐的后院走去。 寒月在他身上依稀淬了一身银霜。 前方灯火朦胧,远远便觉有些温暖的感觉。 当他走到院门口时,诚然,看见周叙果真在院里。 他看见姜寐和周叙灯影树下坐,看见她两手端着酒杯,仰头一杯杯喝酒的光景。 姜寐眯着眼,边想着边说道:“往后是都自由自在,还和从前一样,无人可在意,无人可挂怀,无人可系我喜忧,亦无人再令我谨小慎微。” 她说着,便笑了起来,苦涩极了,又道:“我不执着,容不得我执着。该放下,也容不得我不放。” 楼千吟静静地听着。 周叙道:“等你出去见到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山河锦绣,你便也不会再局限于此了。阿寐,往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外面走走看看。” 姜寐应道:“好啊。” 那果奶酒虽绵绵好入口,但也有后劲儿,何况姜寐和周叙都喝了好几罐。 姜寐有些难以支撑,支着下巴的手打滑了几下,她人就往一边栽了去。 丫鬟连忙上前搀扶,周叙却是先一步将她揽了过来,使她安然枕在他怀中。 第678章 你知道怎么放下吗 楼千吟袖中双拳紧握,思及之前种种,见两人真是情深义重,他终究还是没再往前踏出一步。 他转身离去时,依稀听见周叙在院里关心地问:“阿寐,你怎么样?” 然,话一问出口,周叙瞠了瞠眼,分明看见姜寐眼窝里有泪。 在他的记忆中,她是一个从来不爱哭泣的女子。 痛了也好,累了也好,受了委屈也好,她都不轻易哭,从来只有她安慰别人的份儿。 姜寐有些昏昏不清,呢喃道:“今晚,应该是能入睡了吧。” 她眉头轻攒,又道:“虽说大千世界、自由自在,外面天高海阔、山河锦绣,可却都不如在他身边风景独好。” 说罢,姜寐忽然推开周叙,跑去一边,跪坐在地上,便突然发作,猛地呕吐起来。 院里都是她煎熬难受的呕吐声,恨不能将五脏六腑都跟着吐出来一般。 想着吐出来就轻松了。 周叙快步过去,顺着她的后背,丫鬟又手忙脚乱地去倒了温水来。 吐完了,姜寐有些虚脱地坐在地上,眼神茫然。 后她才轻飘飘地道:“我还以为我好了,今晚不会再这样了呢,没想到你带给我的好酒,最后还是全部浪费了。” 周叙要扶她起来,她苍白无力地坐着不动,又轻声问:“可是周叙,你知道怎么放下吗?你教教我吧。” 周叙神情萧肃,径直将姜寐打横抱起,进了屋去安顿。 楼千吟离开了姜家,打马而回。 他回去的时候,街上已经几乎不见人影了。铺子基本都关了,只余下两边人家的灯火还零星溢了出来。 回到楼家时已是半夜时分。 只不过还来不及歇息亦或是做其他什么,忽闻码头的方向号角声响起,远远透过黑夜,也免不了一股子苍浑劲儿。 不多时,便有驻守在码头的楼家人骑快马回来禀报:“家主,皇上的大军到了。” 楼千吟便又匆匆出家门,前往码头。 大军要赶时间去往沧海国,故苏长离没打算让军队进城,就算进了城一时也不好安顿,便都只在码头外宽阔的江面上停靠。 苏长离下得船来,见了楼千吟,两人在岸上简短叙了两句。 而后楼千吟将楼家备好的药资搬上船去,还有在海上航行时需得用到的其他物资补给等,都连夜补给整齐。 等天色稍稍一亮,大军就又得行船出发。 苏长离看了看楼千吟,道:“你去了,你家妻怎么办?这次可允你不去。” 楼千吟没提自己的事,只道:“你不光有家妻,还有子女,不也照样去了。” 苏长离便没再劝他。 后来楼千古姗姗来迟,给送了楼千吟的行李之类的过来。 楼千古问他:“你见到我嫂嫂了么?” 楼千吟淡淡回了一句:“这里事情多,没空去见。” 楼千古张了张口,见他又去忙其他的了,终是无法再说什么了。 姜寐只知大军要出征,但是楼千吟也要随军出征的消息并未传出来。 半夜里响起号角声的时候,她正昏昏沉沉地睡着。也是好不容易才睡熟了,故而一点都没有听见。 只不过她也没能睡熟多久,黎明的时候,约摸身体习惯了,她总是会在差不多那个时候醒来。 她醒转时,睁开眼,很觉口干。也不知怎的,心口跳得厉害,便再也无法安宁。 窗外正溢开一丝微薄的天光。 后来她陡然听见了江边的号角声,惊坐起来。 姜寐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忙里忙乱地穿上衣裳,草草梳好了头洗漱过后,就去到了前院。 姜父姜母也被那号角声吵醒。 姜寐便问:“是不是京都的大军到了?” 姜父道:“昨晚半夜里响了一次,应该是那时就到了。现在再响一次,就该是启程出发了吧。” 姜寐心下慌了慌。 第679章 还是迟了一步 姜母便问她:“昨晚你可与景安侯好好聊过了?” 姜寐愣了愣,看向姜母:“与他聊?” 姜母道:“他昨晚不是来了么,到你院里去了。” 姜寐摇摇头,眼神颤颤,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嘴唇和脸色都苍白无血色,喃喃道:“可是我没有看见他啊,也没有和他说上话。” 不等姜父姜母回答,姜寐再不耽搁,转头就跌跌撞撞往家门外跑去。 “阿寐!” 姜寐边跑边道:“我去找找他。” 找找他,等找到他以后不管说什么也好,只要再能见一见就好了……她想着,要是再迟就来不及了怎么办? 虽然没人告诉她楼千吟到底会不会离开浔阳,可是她心里也了解的,他这个人是这样,嘴上嫌弃得不行,可行动上从来都没马虎过。 他要是也去了的话,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了。 姜寐恐慌、害怕,她到底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问,她做不到彻底放下,她的心在那个人身上扎了根了,她要怎么放下? 她一路跑出巷子,卯足了浑身力气,拼命地朝码头的方向跑。 号角声响过以后,军船便一艘接着一艘,准备离开码头外的江面了,扬帆向远处起航。 一切物资也都已经搬运整齐,码头上的士兵们和楼家人都陆陆续续上了船。 苏长离先一步登船,留楼家兄妹俩话别两句。 楼千吟站在江边,往远处看了一会儿,与身边的楼千古道:“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看家。少在外面惹事,知道了吗?” 楼千古眼眶微红,不吭声。 楼千吟又道:“我留了足够的人手给你,要去哪里要做个什么,记得都带好人。” 交代完这些,他就抬脚往前走了。 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角,翩然如临仙。 他留给楼千古一抹冷冷清清的背影,楼千古忽扯着嗓门道:“你要是不给我好好回来,你就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好了!” 楼千吟道:“那家主之位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了。” 楼千古咬牙道:“我肯定会带着楼家专做你厌恶的事,让你不得安心!” 楼千吟若有若无地挑了挑嘴角,头也不回地登船了。 姜寐莽莽撞撞地在大街上跑着,她满头大汗,急切地望着前方,已经依稀能看见前面就是码头了,视野里还呈现出一段涌动的江面。 姜寐撑着一口气奋力往前跑着,当她终于跑到了码头的时候,却见码头上稀稀疏疏,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而放眼望去,见那一艘艘的军船已然离开,最后一艘离江已有百步之遥了。 楼千古正在江边目送,没想到姜寐竟然直接跑着来了,却还是迟了一步。 她回头看见她,顿时眼泪就涌了出来,张了张口酸涩道:“嫂嫂,我哥他刚刚上船了……” 楼千古今早天不亮出门时听管家说起昨晚楼千吟骑马似去了姜家,她还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们两个会有什么话都说开,可是到了码头却听楼千吟说不得空去见。 后来码头上又忙乱,楼千古本来想差人去叫姜寐的只可惜被楼千吟阻止了。 眼下姜寐失魂落魄,整个人颤抖得有些哆嗦,双眼紧紧盯着那船离去的方向。 不能…… 不能这样的,至少应该让她与他说句话,不说别的,只想叫他平安归来也好啊…… 姜寐疯魔了一般,四下张望着,然后急急忙忙就跑到水边停靠的渔船处,渔夫正准备出去打渔,哪想姜寐看起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径直把渔夫给推开了,抢了木浆就上船去,撑离了水边,顺着江水拼命往前划! 楼千古见状在后面大声叫她她也不听。 姜寐也不知自己划了多久,只想追上那艘大船。 她孤零零的,只想拼尽全部力气,再靠近他一点点。 苏长离和楼千吟站在甲板上,看见了那远远追出来的小船。 第680章 伤到极处 苏长离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根据楼千古先前问楼千吟的简短两句话便知,楼千吟和他家妻必然是有事发生。 小船上是个女子,见追不上这边的大船,便声嘶力竭地喊道:“侯爷!” 她一遍遍大喊,江上风大浪大,常人不容易听得见,但苏长离耳力好,却是听见了。 身边的楼千吟手扶着甲板栏杆,面上若无其事,可是手上却用力得指节泛白而不自知。 苏长离道:“她在叫你,你若是想,可以放小船下去。” 虽说只是江上叙叙,耽误不了多少行程,可他已经不想再在前往的一路上因此而乱心了。 故最终,楼千吟再多看了几眼,而后转过身去,极力控制自己不再去看,也控制自己不去理会,只低低道:“罢了。” 苏长离看着他离开了。最后竟真的没有放下小船去见她。 姜寐势单力薄,用尽了浑身力气,可终究是没能追得上。 在她的视野里,她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最后在茫茫江上化作一只只展翅飞去般的雁影。 姜寐一直努力着,直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了的时候,她才终于停下了划船。 手里一松,她人就无力地跌坐在渔船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后来,她便哭了。 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往下淌,渐渐发出哽咽声,而后便是抽泣声。 再后来,整个江上便是她哑着嗓子的大哭声。 茫然,无助,还有痛彻心扉。 周叙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码头,彼时他就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姜寐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 她的船漂在江上,显得她极为的形单影只。 迎面的风里,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她的哭声,他眼里漫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伤郁。 他想起儿时扬言,以后要娶她回家,再让她回娘家天天哭,虽是少不更事,却也知道那是因为他几乎没见过她哭,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小时候就是那样,不论发生任何事,她都是乐观积极地面对。 可而今能惹她这般哭的男子,终究不是他。 楼千古后脚划船上去追,追了好远的距离才追上她。便看见她跌坐的背影。 越来越靠近的时候,楼千古听见了她清晰的哭声。当时楼千古只觉听来心都要碎了。 原来从来都是乐观腼腆的人,真正伤到极处的时候,会这般令人难过。 楼千古也哭着,心想,她嫂嫂爱上的究竟是怎么个混蛋啊,竟舍得让她这般痛苦。 姜寐哭得嘶哑,有些喘不过气,缓缓地弯下了身,双手掩面。泪水只顾往她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她躬着身,瑟缩着肩膀,仿若天地之间,只有她孤身一人。 楼千古把船停靠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直静静地守着她。 天色亮开,朝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日光洒满了整个江面。 江风清寒,她身子萧瑟单薄。 楼千古带着哭腔终于唤道:“嫂嫂。” 姜寐良久才似听见,慢慢反应了过来,她一点点直起身,回头看来。 那时,楼千古见得她逆着日光,鬓边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也淬了淡淡的光,而她红肿着双眼、满脸泪痕的模样。 大抵是从未见过,所以才这般触动。 楼千古道:“嫂嫂莫哭,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姜寐张了张口,却是哭泣着,惶然地问:“为什么他总是能够一声不响地轻易转身走掉,为什么我努力追却总是追不上。” 楼千古把船靠向姜寐的船,然后跳到她的船上去。渔船摇摇晃晃,楼千古搂着她,发现她浑身冰冷。 楼千古连忙把自己的外衣脱给她,紧紧裹着,心疼极了,却终究无法再替楼千吟说出一字半句转圜的话,只头挨着头道:“要是太累了,我们就不追了。” 姜寐只是失神地望着江面,脸色被风吹得煞白。 楼千古揩了揩她的脸,又道:“嫂嫂,我们回家。” 第681章 大病一场 然后楼千古便起身,拿起桨,撑着船调头,往码头岸边缓缓划去。 姜寐一直呆呆坐着,像个没有生机的雕塑一般。 水声在小船边轻轻荡开,楼千古划几下又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姜寐。 终于到了码头,楼千古把渔船归还给渔夫,还有一艘船落在江上了她没法划回来,岸上留守的楼家人就过来给了赔偿。 楼千古转身来搀扶姜寐,道:“嫂嫂,我们回去吧。” 良久,姜寐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码头上清清冷冷,她才仿佛梦醒一般。 姜寐动了动僵麻的身子,由楼千古搀扶着站起身。 然而刚走两步,还不及抬脚踏出渔船踩到陆地上,倏然眼前一黑,她整个人就软倒了去。 “嫂嫂!” 楼千古一惊,连忙抱住她,但是也没法抱稳,只得跟着一起滑坐在船上。 楼家人正要上前帮忙,一道人影却快一步掠上前去,拂开旁边的渔夫,一脚登上船,便欲从楼千古怀里接过姜寐。 楼千古抬头一看,见此人面生,并不认识,不由紧紧揽着姜寐问:“你是谁?” 周叙神情冷肃道:“她身子本就不好,又吹了江风受了凉,还不放手。” 楼千古愣了愣,听起来这人似识得姜寐,又十分担心她的身体,便松了松手,指着岸上楼家的马车,紧声道:“那你帮我抱到那辆马车里去!” 周叙前脚抱着人疾步走,楼千古和楼家人忙不迭跟在后头。 周叙还是将人抱进了楼千古的马车里,如若不然,楼千古是绝不会放他走的。 他把姜寐放进马车,楼千古看着他动作熟稔地拿过软枕垫着,轻柔地手扶着姜寐的头靠了上去,他的身形又挡着楼千古,使得楼千古根本无法接手,心里便下意识地十分抵触,道:“虽不知你是何人,也很感谢你帮了我嫂嫂,但我们着急回去,请你快下车吧。” 周叙也没说什么,见姜寐安顿好了,转头就下了马车。 马车自周叙身边经过时,楼千古不由撩了撩车帘再看了他两眼。 楼千古把姜寐送回家后,姜父姜母见她不省人事地回来,是心急如焚。 姜父连忙背着姜寐就匆匆忙忙往后院去,姜母吩咐下人道:“快,快去请大夫。” 楼千古道:“路上我给嫂嫂看过了,她是郁结不顺、内里失调,加之情绪起伏、江风受寒,才导致昏迷不醒的。一会儿我给嫂嫂开药方。” 姜母顿了顿,便让下人免去请大夫了,道:“有劳楼小姐了。” 楼千古一诊便知,她这症状非一日两日造成的,而是久郁成疾。 楼千古和姜母后脚跟着去后院,路上道:“嫂嫂病了,需要大夫,伯母为什么不告知我们?” 姜母道:“城里有许多大夫可请,就没麻烦你们。” 楼千古张了张口,涩然道:“好歹嫂嫂也是楼家主母。” 姜母道:“曾经是吧。” 楼千古道:“便是不想告知给我哥,你们偷偷跟我说也好,我会来救治嫂嫂的。” 姜母叹口气,道:“楼小姐与阿寐关系好,正因为如此,阿寐才不想你担心。” 楼千古再无言。 没多久楼家人就送来了医用药具,楼千古在姜寐房间里替她施针梳理了一番,又开了药方让丫鬟去熬药。 楼千古一直在床前守到天黑,姜寐昏睡了整日,入夜的时候又开始发烧。 她这一倒,便是彻彻底底地大病了一场。 很多时候她一睡下就醒不来,总是做些很漫长的光怪陆离的梦。 楼千古几乎都在姜寐这里陪着她,靠银针给她降烧,靠汤药维系她的命。 第682章 不愿意相信她 楼千古怎会不明白,正因为平日里都是通透豁达的一个人,一旦用情至深陷进去了,才难以出来。 她抓着姜寐冰凉的手,给她呵气取暖,道:“嫂嫂,小辛一个人在京都,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京都看她怎么样?今年在京都过年怎么样?我们三个在一处,再也没人管着我们了。 “上次你不是说不夜城好玩吗,我们再去玩,再去逛街赏花灯。你快些好起来。” 楼千古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终于才感觉到姜寐的手指在她手里微微颤动,仿佛在努力地答应她。 楼千古眼眶一酸,哽了哽喉,又道:“以后我不再勉强你必须当我嫂嫂了,只要你好起来,你忘了楼千吟那混蛋也好,我们结拜做姐妹吧好不好?天下大好男儿多的是,之前你们不是还替我张罗来着么,以后我也替你物色一个极好的,疼你爱你的姐夫。” 楼千古还道:“还有啊,你可是四个孩子的干娘呢,虽然你和我哥不在一处了,但当初孩子们认你做干娘,你就还是他们的干娘,你得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呢。楼千吟不是全部,以后还有好多好多的事做呢你知道吗……” 姜寐又昏沉地兀自睡着。 后来周叙到了姜家来,跟楼千古碰了个照面。经姜母介绍她才得知,原来他就是姜寐儿时的那个玩伴,之前听姜寐提起过的。 楼千古心里隐隐有直觉,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哥嫂分道扬镳的时候出现,很是蹊跷,便与他在院子里说了几句。 楼千古开门见山直接问:“早前我嫂嫂回家乡祭祖,周公子也回了吗?” 周叙挑了挑眉道:“自是回了,才有机会与阿寐重聚。” 楼千古又问:“我哥嫂决裂是因为你吗?” 周叙看着她,忽牵起嘴角笑了两声,道:“是因为我吗?我和阿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倘若我们多相聚一会儿多说几句话,楼家家主都要使气的话,你觉得是我的原因吗?” “他大晚上不辞而别,那晚阿寐追他追了整个镇子,他若是稍稍有点怜惜之心,”周叙思忖着,抬眸看着檐外灰蒙蒙的天空,又道,“不,他若是稍稍有点耐心,有什么不高兴的,有什么误解的,直接上前找阿寐说清楚,而不是选择转头就走,大抵也不会如此。” 楼千古怔愣,她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更无法反驳他的话。 周叙顿了顿,他似叹息地再道:“要是信任她,旁人又如何插得进来。可他却不愿意相信她,到头来终究只会伤害她。我越发地觉得,阿寐离开楼家家主,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楼千古无言,她甚至说不出一句为楼千吟辩驳的话来。 她以前一直觉得,楼千吟在为人处世的时候都是清醒且理智的,而今在处理感情事时,却这般的可恨。 随后周叙进了姜寐的房间,他本不宜进女子闺房,但目前姜寐病得很重,如有可能让她好转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叙坐在床边座椅上,看着床上消沉昏睡的她,神色很是萧寂。 不过周叙转而却是若无其事地与姜寐讲说起他在浔阳的所见所闻,当闲聊一般,说了不少轻松有趣的事。 讲完了浔阳,他又讲他在外面其他地方遇到的趣事、闹出的笑话等。 楼千古发现,这个人极是擅长口才,又听姜父姜母说他平时是在外走生意的,难怪如此能说会道。 这人应该极能哄女子开心。 楼千古和周叙的目的暂时是一致的,只要能让姜寐快些好起来,两人便相互配合。 看得出来,周叙一直在耐心地哄她、逗她开心,不管她能不能听见。 第683章 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这厢,军船顺着江流驶入了大海,按照地图航线一路往南行。 军船很稳,虽偶尔海上风大浪大,但总体行进还算平顺。 白天的时候天空和海面一样蔚蓝,偶尔可见远方碧绿色的海岛,十分养目怡人。到了晚上,头顶的苍穹便布满了星辰,非常开阔漂亮。 将士们白天看海夜里观星,在抵达战场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还能有一段不错的沿途风景。 楼千吟和苏长离所在的船行在中间。 自离开浔阳以后,楼千吟的状态就不对,苏长离知道。 他很消沉,如若无事可做,他能一整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 晚上的时候,夜空又是繁星遍布。 不知是哪条船上,率先响起了将士们的高歌声,那是来自京都的人人熟烂于口的歌谣,一船起头,其他船上将士们就远近呼应着。 歌声在大海上显得悠扬又缥缈。 苏长离从房里出来,到甲板上,看见楼千吟正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微微仰着头,观繁星、吹海风,不知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很是清寂。 苏长离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递了罐酒给他。 楼千吟看了看他,伸手接过来,打开封子就往嘴里送,一口气喝了半罐。 苏长离也喝了几口,道:“先前让你下船去你没下,现如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后悔也没用。” 楼千吟没说话。 苏长离又道:“你若是对她无意,做得决绝些是应当,可你对她那般决绝了,自己却也要死不活的,所以你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半晌,楼千吟才道:“没什么毛病,就是和离了,从此以后再无干系。” 苏长离道:“是你主动提的?” 楼千吟笑了一声,道:“我总不能还妨碍着人家的好事。” 苏长离道:“妨碍人家的好事?你若是不介意,可说来我听听。” 楼千吟道:“我介意。” 苏长离点点头,道:“不说也罢。平日里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不管不顾地追在你后面,大声叫你,你能狠下心不见她,便是打定主意与她彻底划清界限。这样也好,省得她将满腹心思都再浪费在你身上。” 楼千吟顿了顿,转头看向苏长离。 苏长离扬了扬眉,道:“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满心满眼都是你。” 楼千吟说不出话来。 苏长离饮了口酒,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往我见你都还清醒,没想到你也不能免俗。” 苏长离看了看他,又道:“而且我见你似乎也不全是襄王无意。恐怕这么多年来,你也是头一遭陷入这种事情中,没有经验,盲目且自以为是,都是常态。 “两个人之间,光凭感觉有什么用,若是不愿意彼此交心信任,任何一点小风小浪都能产生裂痕。” 楼千吟微微一愣,良久道:“说得一套一套的,你盲目过吗?” 苏长离道:“以前她为了逃避我跟别人定亲,我若是那时候信了她的鬼话就此放手,就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后来我在外多年,回去后她不愿理我,我若是真的以为物是人非,可能我们就不会有后来。” 他还道:“我与你不同,我想要的人,我就定要得到。而你,却是要把人推开。” 坐了一阵,酒也喝完了,苏长离起身离开,留他自己独坐。 他刚起身,楼千吟忽道:“倘若她有喜欢的人呢,我是该强留下她,还是该放她自由?” 苏长离道:“除了你,她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喜欢的人?可是她亲口跟你说的?” 楼千吟又沉默。 苏长离又道:“便是你不信她,你们朝夕相处了一年有余,你也感受不出来?” 最终苏长离拍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第684章 所以他不懂 楼千吟缓缓阖上眼,细细地想,从他与姜寐成亲的那一天开始想,一直想到他们和离的那一天。 这一年多经历了很多事,她是对他很好,她对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好。 可是,好像只有他看见过,她眼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时,有光在她眼里闪烁。 也是她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角,问他为什么要和离。 后来他说不曾上心过,眼见着她眼里的光,在那一刹那被什么东西给熄灭了。 他想留住,却又留不住。 他亲耳所听见的她说的那些话,亲眼所见的她与别的男子亲近的那一幕,还有寄到家里来给她的那般私密的信件……他只字未在她面前提,他开不了那个口。 大约是想给她留点颜面,也想给自己留点颜面。 他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所以他不懂。 他选择了退,选择了成全。自以为这样对双方都好。 可即便如此,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他们都说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他也恍惚以为是那样。 可是当他决定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找她时,到了她院里,见到的却是她和她的青梅竹马搂搂抱抱的场景。 他自认为也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要断就把所有念头都断干净吧,所以最终他克制着没有下船去见她。 只是现在回想起她划着船在江上拼命追他的时候,心里还是在隐隐作痛。 早知如此,他阖着眼睛在想,当初若是换个其他的女子成亲,没她那般好的,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大半个月后,姜寐终于才从这场大病中慢慢抽出身来。 她醒着的时间比之前长了,精神头也渐渐好了起来。 只是人清瘦得不成样。 醒来看见楼千古时,她便虚弱苍白地笑。 楼千古给她垫了软枕,又喂她喝药。 姜寐喝了两口,楼千古问她:“苦不苦?” 姜寐摇摇头,道:“好像睡太久了,味觉都有些退化了,不苦的。” 楼千古道:“那是因为我加了糖。不然这药超苦的。” 她现在虚弱极了,楼千古才往每顿汤药里加大量的蜜糖,给她维系身体。 姜寐道:“我说怎么还有一点点甜味。” 喝完了药,姜寐忽又道:“千古,我做了好多的梦,我好像梦到鬼门关了。” 楼千古收拾药碗的手一顿。 姜寐道:“我一脚已经踏进去了,但好像听见你说等好了以后我们结拜为姐妹,所以我又收回来了。” 楼千古咬着唇,背对着身,瑟缩着肩膀。 姜寐望着她的背影,唤道:“千古?” 楼千古眼泪婆娑往下掉,她连忙擦了擦,哽咽道:“好,我们做好姐妹也好。” 姜寐笑道:“那等我好了以后,我们就挑个好日子结拜吧。” 周叙也隔三差五地过来,给姜寐带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楼千古也得以旁听了不少,这人嘴里不缺笑话,但楼千古心里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喜欢。 她不喜欢周叙,周叙也不怎么喜欢她,故而两人和姜寐同处一室时,就有些不对付,唇枪舌剑不能免。 比如楼千古问:“周公子,我见你一表人才,又经商有道、颇有钱财,怎的到现在还没成家?” 周叙道:“时机未到罢了。” 楼千古又问:“你有心上人否?” 周叙笑笑,道:“当然有,我等了她这么些年,总归是要娶她回家的。” 楼千古便坐在座椅上,吊着二郎腿,悠悠道:“那倒是好事,不过可别是什么有夫之妇才好,省得你成了横刀夺爱的第三者,为人唾弃。” 周叙道:“楼小姐放心,她现在清清白白,只要旁人别来纠缠她就好了。” 第685章 结拜 姜氏听着,就问:“阿叙,是哪位姑娘,怎的也没听你提起过?” 楼千古道:“他都说等了这么些年了,说明那姑娘压根就不喜欢他呗,这有什么好提的,提出来了也还不是会被拒绝。” 周叙不明意味地笑两声,看着楼千古道:“楼小姐,这是周某的私事,就不用你评头论足了。” 楼千古睨他一眼,道:“我在这里陪我嫂嫂聊聊家常么,你要是不想听你可以走啊。” 周叙眯了眯眼,道:“也不看看她现在还是你嫂嫂么。” 姜氏就劝:“你们别吵吧,都是朋友。” 楼千古道:“好吧,我敬你是嫂嫂儿时玩伴,不跟你计较。不过我嫂嫂虽然现在不是我嫂嫂了,等她好了我们就结拜,到时候她就是我姐姐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周叙道:“没想到楼家小姐竟如此胡搅蛮缠,倒让我大开眼界了。” 楼千古笑了两声道:“不然你以为楼家人都好应付的么。” 楼千古可以整日整日陪在姜寐这里,周叙却是过来陪一阵便会离开,他也不便一直待在这后院,偶尔还要去姜父那里聊聊。 等周叙走了以后,姜寐便问:“千古,你是不是不喜欢周叙?” 楼千古正在给姜寐配制药丸,头也不抬,张口即来道:“喜欢呀,我可喜欢他,他长得俊俏又多金,风流倜傥又不失温柔,最主要的他还是嫂嫂儿时的玩伴,想必性格品质很好才能和嫂嫂玩在一处的。说不定以后我还会爱上他呢。” 姜寐:“这……” 楼千古回头看向姜寐,问:“那嫂嫂会喜欢他吗,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姜寐愣了愣,继而摆手,道:“不会是那种喜欢。” 楼千古眉开眼笑,道:“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氏想了想,认真地跟她说道:“可他不是说他有心上人么,千古,一个人心里有人的话,你很难再走进去的。” 楼千古满不在乎道:“先了解着看呗,要是实在不合适就算了,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她对那周叙哪有半分心思,只不过是从姜寐这里着手,绝了周叙的念头。 她觉得她哥嫂之所以闹成今天这般局面,八成跟周叙脱不了干系。 姜寐养身体期间,楼千古除了照料她,还得空翻了翻黄历,定了个结拜的好日子。 这日天气晴朗,可时节入冬了,有股子寒意,明亮的阳光洒在院子里也不怎么暖和。 姜寐披着厚厚的披风出来,楼千古正在院里摆上祭桌案台,周叙在旁也搭了把手。 香炉供果等一应俱全。 一切准备妥当后,楼千古和姜寐一同跪在蒲团上,对天上香磕头。 楼千古道:“自今日起,我楼千古,与姜寐义结金兰,虽非血亲,但情同亲姐妹,往后相亲相爱,定不离不弃。” 姜寐道:“今日与千古结为姐妹,往后同甘共苦,真心相待。” 两人又对了生辰,完成结拜之礼后,楼千古扶着姜寐起来,笑嘻嘻道:“以后我便称呼你为姐姐了。” 姜氏笑,阳光下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如斯。 两人去信给了敖雨辛。 敖雨辛在京都携太子苏砚临政,每日都十分忙碌。她收到了千古的信,得知原来楼千吟和姜寐已经和离了,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一直觉得那两人好好的,虽没有说浓情蜜意,可是感情也在一点一点地加深,怎么突然间就和离了呢? 只不过如今楼千吟已经跟着苏长离去沧海国了,想要好好理理这件事,也只有等战事了结以后再说。 姜寐生病的事没让楼千古告诉给敖雨辛,敖雨辛只知她俩义结金兰做了好姐妹的事,这也算是一种安慰。 第686章 你的真名是什么 沧海国。 战火横飞,所至之处尽化作焦土。 从金陵京都调来的十万大军,起初在这片土地上灭掉乱军、进退有度,十分的勇猛且意气风发,在灭掉最弱的一个诸侯以后,正准备扫荡第二个诸侯据点。 这第二个诸侯实力不强,原本是胜仗无疑的,却不料中了第三方势力的奸计埋伏,导致大军在一处峡谷之地损失惨重。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剩下来的人需得拼命浴血奋战,才可能从这个修罗之地活着出去。 彼时赵歇和霍全家亦在队列之中。 霍全家后力不继,被一群敌兵缠杀,周身伤痕累累。 眼看快要支撑不住了,赵歇拼力杀出重围,挡在他前面,替他挡下了无数乱箭刀枪。 大军不得不从谷底败撤,最后赵歇一手扛着霍全家,一手杀敌,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终得以活着撤退出去。 后来军队回到营地,清点伤亡,此次损失极为惨重,伤兵也极多,后面又经历了两次败役,十万大军急剧减少,人数不足原来的一半,主将亦是战亡,才不得不火速传信回京求援。 赵歇和霍全家均有负伤,休养了两日。 但因两人杀敌有功,按照杀敌的人头数,两人一连往上升数级。 两人每天都能看见无数伤兵被抬来抬去。便是有命活着回来的伤兵,也不一定能有命熬过重伤。 因而每天都有人死去。 空气里都是一股尸体被烧焦的味道。 起初闻起来令人作呕,渐渐的却已成习惯。 傍晚时,日头西沉,红如血。 霍全家和赵歇坐在营地里,看着日落,霍全家忽道:“这里的冬天倒比我们那里要暖和得多。” 赵歇不置可否,只是盘着腿,微微躬着身,静静地看着天边。 他轮廓刚毅,身上有股子身为武人的戾气。 霍全家还吊着一只臂膀,另一手以手背横拍了拍赵歇的胸膛,道:“原本你应该晋升为校尉手下的副将的,但是现在因为有伤,位置被别的人顶替了。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至于浑身负伤,说不定现在已经去带兵了,多威风。” 赵歇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要是那样,你现在还有机会跟我说话吗?” 霍全家笑笑,道:“以前进军营之初,只是想寻个强悍的盟友,所以口口声声把你当兄弟。没想到还真得靠你救我小命。” 顿了顿,他又极其郑重道:“这条小命既然是你救回来的,以后兄弟有需要,我便是赴汤蹈火也绝无二话。往后兄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虽然你不整这些虚的,但我也字字发自肺腑。” 赵歇沉默了一会儿,道:“真要是发自肺腑的话,就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 霍全家仰头叹口气,笑道:“我家中排行老幺,我爹恨我不成器,说我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招惹是非,将来肯定祸害全家。故把我扔进军营时,我顺带就用了‘霍全家’这个名儿。小爷真名实姓,姓霍,名权也。” 赵歇点点头,道:“霍权。” 赵歇身体底子好,也没霍权那么重的伤,歇两日后就继续随军出战了。 军队必须坚持至援军到来。 后来霍权也跟着上阵,只是敌军明显有另外两方诸侯势力的助阵,使得大军这边久难取胜。 每一场仗打下来都有伤亡。 如此坚持了将近两个月,敌军那边约摸也懂夜长梦多,于一日举全军围歼这剩下的几万将士们。 赵歇和霍权带着手下士兵们奋力杀敌,守住主力部队。脚下尸山血海难以估量;刀剑无眼,血肉横飞在所难免。 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正如火如荼,忽闻远山里传来浑厚的号角声。 将士们闻之大喜,援军已达! 敌军诸侯见状,不知援军几何,便暂行先撤退。 然诸侯兵马往各个方向撤出之际,不料后方出路均遭堵死,立时这批兵马便呈前后夹击之势。 将士们空前勇猛团结,转头来狠杀敌军。 战旗猎猎,鼓声如雷,苏长离和楼千吟骑着战马从后方而来,观其战势,很快乱军诸侯在前后夹击之下便如强弩之末。 最后苏长离一杆长枪,纵马扬臂投掷出去,他臂力惊人,长枪气贯长虹、凛冽强悍,一举拿下了敌方诸侯的人头。 这一战死伤无数,却也终于灭掉这第二方诸侯。 至此,沧海国便有四方势力,两方势力强劲的诸侯——东阳侯和紫陵侯,还有则是沧海国本来的皇室,以及苏长离的大军。 第687章 努力帮助 姜寐的身体在楼千古的悉心调理下,渐渐开始复原了。 只是她这次久病伤了元气,身体底子很差,不复以往,还得再慢慢调理一阵子。 她人也十分单薄清瘦,每一顿都在努力多吃一些,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吃什么吐什么了,但却又肠胃虚弱不太消化吸收。 想以前,楼千古和她一起吃撑着了的时候,两人便脑袋放空地摊着消食,慢慢就消化了。而今却是稍稍多吃一点,姜寐就坏了肠胃消化不良。 这阵子汤药是一直没断过。 楼千古道:“姐姐不要勉强自己,哪有一口气吃个胖子的,还是得慢慢来。” 姜寐惭愧道:“是我太心急了。”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没有消沉,她是真的很努力在变好,只是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晚间楼千古给她用了助眠的香,她也能睡得稍稍踏实一点了。 等姜寐睡着后,时间尚早的话楼千古便带着几名楼家人回自己家去,要是时间晚了,索性就在姜家住下。 姜父姜母对于两人结拜的事也是满心赞成的。 虽然楼家是姜寐的前夫家,但姜父姜母看得透彻,一码归一码,千古和她感情要好,也是真心相待的,怎能就此不相往来了呢。 若是真的放下的话,楼千吟那个人就不应该从此成为姜寐的忌讳,而是应该成为可以让她坦然的过去。 眼下,等姜寐睡着了,楼千古从她院里出来,看了看天色,便准备回家。 姜父姜母还在前院,楼千古离开时与他们打了声招呼。 姜母知道楼千古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毕竟她哥哥不在,楼家若有事还得靠她,便送她至家门口。 姜母道:“千古,这阵子谢谢你。” 楼千古顿了顿,突然提起这茬儿,她满心愧疚道:“姜伯母要是这么见外的话,倒让我无地自容了。本来姜姐姐身体好好的,说到底是因为我哥才变成这样的……我……” 姜母摸摸她的头,道:“你是你,你哥是你哥,阿寐能分清,我们亦能分清。” 楼千古有些涩然地笑了笑,道:“话虽如此,可我也感到很抱歉。不管是歉疚也好,还是我和姜姐姐的情谊也好,我都定然会努力帮她度过去的。” 姜母点点头,亦笑:“她的婚事,原本我们也做好打算撑不了太久的,如今的局面也算符合最初的预期。另外她还多了一个姊妹作伴,也算收获。” 结局是很符合预期,只是姜母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的女儿竟把心丢在那里了。 而后楼千古就回到自己家去了,又问有没有沧海国那边的消息。 她不指望楼千吟会给她写信回来,但后来她得知他们已经安全到达沧海国以后,也算放了放心。 彼时,苏长离在沧海国清点整顿大军,安营扎寨,初步安顿了下来。 苏长离又招众将议事,待议事完毕以后已是夜深人静时分。 楼千吟见他坐在案前铺纸提笔写东西,就探过来看了一眼。 苏长离只写了几个字,抬头看了看楼千吟,道:“对我的家信感兴趣?” 楼千吟道:“我感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以为有什么军令下达罢了。”说着便走开了。 苏长离笔下游走如飞,边写边顺带问了一句:“你不寄家信回?” 楼千吟道:“我没你这么牵肠挂肚。你的信送达浔阳时,顺便知会我楼家一声,让那丫头知道我们一切顺利就行了。”话是这么说,可说完以后,心里却还是隐隐被什么东西给牵系着。 后来苏长离让人连夜把信随着回航的物资船一道送回之前,楼千吟也还是提笔写了封再简单不过的书信。 第688章 连个念想都不再留 信件是先到浔阳的,故而楼千古比敖雨辛先一步收到信。写给敖雨辛的那封信则快马加鞭送往京中。 照楼千古对楼千吟的了解,还以为那厮决计不会写信,所以她在收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她连忙打开信封,取出信纸来看,只见上面只有潦草几个字:已达,勿念。 楼千古就吁了一口气。果然,不能对他抱太大期望。他肯定嫌麻烦,信上压根就懒得再多写几个字。 敖雨辛晚两天收到信,她正教着苏砚习理政务。 听说沧海国有信来,敖雨辛急忙接过手打开看。信上墨迹遒劲、力透纸背,是苏长离的笔迹不假。 见字如面,她便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直到苏砚问起,她方才回了回神,说道:“是你爹来信,说已到沧海国,一切安好。” 当日她便写了回信寄出去。 白天事务繁忙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到晚间夜深人静的时候,敖雨辛才会再次把信拿出来,逐字逐句地仔细看,手指抚上那字迹,似在寄托相思,一遍遍不厌其烦。 浔阳这边,楼千古收到楼千吟书信翌日,就去了姜寐那里。 楼千古不由想起楼千吟走的当日,姜寐不舍不休地追了那么远,她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该把这消息告诉给姜寐。 故而楼千古进门后不久便道:“姐姐,我哥来信了。” 姜寐愣了愣,没说话。 楼千古又道:“说已经顺利到了沧海国,勿念。” 姜寐点点头,神情安然,却不再有起伏波澜,只道:“那就好。” 而后再无多话。 到下午的时候,姜寐想起来要清点一下从楼家带回来的这些当初自己出嫁时置办的箱笼。 物是人非,对于这些东西,楼千古怕她睹物伤情,本不想她多理的,道:“别管这些了,我们去花园散步吧。” 姜寐却一脸平常地道:“等我把这些清点完了我们再去散步吧。” 她走到墙边,伸手打开箱笼,看着里面的物什,又道:“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有许多都用不上,以后估计也用不上,还占地方。我想着把地方腾出来,也好让我房间宽敞些,没用的便让我爹拿去铺子里发卖了。” 楼千古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想劝,却又劝不出口。 这些都是她的婚嫁之物,如今却是连个念想都不打算再留了么。 楼千古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来还是道:“你一个人清点不知得清点到什么时候啊,我帮你吧。” 姜寐道:“好啊。” 随后丫鬟也来帮忙,三人一起将这些箱笼里的东西分类归纳。 只不过姜寐在收拾的时候,发现箱笼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螺钿妆匣,这才想起这事来,道:“这是当初我回祖宅时遇到周叙,他送的见面礼。我想着我用不上,便带回来给你,看看你要不要用,结果却把它忘下了。” 楼千古赞叹道:“好漂亮的妆匣啊,姐姐为什么用不上?” 姜寐笑了笑道:“我有妆匣。” 楼千古道:“女孩子有谁会嫌漂亮的东西多的。” 姜寐看着妆匣上光彩斑斓的螺钿,道:“之前是觉得有夫之妇把别的男子赠的礼物摆放在房里不妥,而今千古你不是喜欢周叙么,我便借花献佛给你吧,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楼千古想了想,道:“既然姐姐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伸手接了过来。 这妆匣不仅漂亮,还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打开一看,里面更是十分精巧,道:“一般市面上可难寻这等上好之物啊。姐姐你确定要给我吗?” 姜寐笑着道:“你喜欢就好。” 楼千古道:“我当然喜欢。” 第689章 断舍离 后来周叙过来的时候,楼千古就当着他的面炫耀那螺钿妆匣子,道:“周公子,你帮我瞅瞅这妆匣值几个钱啊?” 周叙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看起来似有两分眼熟。” 楼千古亦是笑眯眯道:“眼熟就对了。这是我姐姐赠给我的礼物,听说是从她老家祖宅那边带回来的呢,别人送给她的见面礼,可惜她用不上,就转送给我了。” 周叙道:“既是别人赠她,便是别人对她的一番心意,楼小姐也好意思收么?” 楼千古心安理得道:“好意思呀,我好意思不得了。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她看着周叙又挑衅道,“周公子莫不是见我姐姐送我礼物,你不高兴了吧?” 周叙道:“不管何人赠她的,既然赠了便是她的,她再怎么处置就是她的自由。我又有何不高兴的?” 彼时姜寐正在房里收捡整理最后两个箱笼,丫鬟出去叫了家丁来,把归置好的这些箱笼抬出去。 周叙见状走进房里,问:“阿寐,你这是要搬家?” 姜寐回过头看见他,道:“只是处理些旧物罢了。” 楼千古闻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是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 周叙听丫鬟说,抬走的都是以前姜寐的婚嫁之物,不由神色舒展,道:“所谓断舍离,便是如此了。人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总是要往前走的。” 姜寐坦然道:“我想也是吧。” 她抬手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有一道从前留下的疤痕,还有一条她一直贴身佩戴的红绳。 她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神了。 这条红绳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饰品,又不仅仅是饰品。 当初她一见这红绳上小巧的金珠就很喜欢,是有人亲手给她戴上的,戴上过后便再也舍不得摘下来了。 姜寐走到窗边,拿了针线篓里的一把剪子。 楼千古张了张口,有些慌张地唤道:“姐姐……” 姜寐将剪子伸到了红绳中间,停顿了许久。 楼千古小声地满是小心翼翼道:“姐姐不如留下它吧。” 姜寐抬眼看向窗外,眼里映着冬日里满院的萧条与枯索,她道:“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劫,往后应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那般傻事,做过一次两次,以后就不会再做了。 何苦要勉强自己去追一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追得上的人呢。 一厢情愿的欢喜最后骗到的也只是自己。 姜寐收回视线,重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手里的剪子忽而咔嚓一声,红绳最终断去了,自她手腕上脱落,坠在了明亮的案台上。 金珠磕出清脆的声响,亦折射出饱满的光泽。 苏长离和楼千吟他们稳打稳扎,在沧海国先立稳了脚跟。 楼家皇室一脉在药资等方面提供帮助,但若论起联合出兵,皇室便以兵力匮乏唯由,根本出不了多少兵力。 苏长离麾下战将不由十分恼怒,道:“此前皇上援军没到之前,他们就畏首畏尾,打仗时我等将士们冲在最前面,等到撤退时他们却跑得比谁都快!这是拿我们当刀使呢!” 此话一出,其他将领纷纷应和:“正是!这是见我们大军陷进来了,便轻易走不了了,所以打算作壁上观!” 诚然,苏长离的大军一来之后,确实大大缓解了沧海国皇室的危机压力。皇室指望外来的大军帮他们讨伐叛乱诸侯,只尽可能地提供药资帮助,其余的便让他们彼此消耗,皇室则可坐收渔利。 这也是皇家谋士提出来的策略。 所以皇室在对待作战方面颇为消极。 苏长离闻言也不恼,继续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本来他也不是打算来给沧海国皇室卖命的。 大军所需要的物资,皇室无法全部提供,因而往返于沧海国与浔阳之间的海船来往运输十分频繁。 第690章 学习经商之道 后来楼千吟往浔阳寄信时,都是潦草数语。殊不知写这潦草数语,需得花上一阵功夫,换好几张信纸。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坐在自己营帐的书案前,提笔书写,蘸了墨的笔在纸张上停顿良久,都没能下笔,直到墨迹滴落下来,他方才醒神。 他在信里向楼千古问起了姜寐。 可是在写完“姜寐”这个名字以后,却又猛然惊醒,将信纸揉成一团扔了去。 反反复复,以至于最终写成的信件,就只是非常简单地报个平安、勿念云云。 不想再为之心乱,可却发现一旦空闲下来,还是会心烦意乱。 大抵这段从一开始就相互协商着过日子的婚姻,根本就不能太较真。 是他糊涂了,一时不慎,竟当真了。 因为浔阳的物资运送频繁,全国各地的商品货物都由水路汇聚到浔阳来。其中最紧俏的便是粮食和药资。 因为沧海国特殊时期,商人们瞅准时机,都想往海外赚上一笔。 近来不光周叙奔走繁忙,姜家也都在笼络各处生意。只不过姜父不图战乱横财,只看顾好自家平时的铺子,却因为近来货物流动量格外的大,所以更加忙碌一些。 周叙再忙,也会在傍晚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来看看姜寐。 这日,姜寐酒茶款待于他,还特意设了菜肴点心。 周叙端起她斟来的酒,喝了一杯,笑道:“你突然这般热情,我有些不习惯。” 姜寐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周叙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姜寐道:“我也打算学学经商之道,将来好替我爹娘分忧。” 周叙顿了顿,看着她。 姜寐又道:“新近越发觉得当大家闺秀有些无趣,我便努力在找生活的乐趣。我想赚钱花钱应该是一种乐趣吧。” 周叙道:“你想学经商,完全可以让姜叔叔教你,他给个铺子你管,当当掌柜,应该也蛮过瘾。” 姜寐想了想,道:“我想去走货。” 周叙无言。 她抬头看向他,淡淡笑:“不是你说的,大千世界,山河锦绣,多走走看看才好吗。” 半晌,周叙低低道:“你可知走货要在外风餐露宿,要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你姑娘家如何使得?” 姜寐道:“所以我才找你学。” 后来楼千古知道了这事,劝道:“连周叙都说很苦了,要不我们找点其他的事做吧。” 姜寐认真道:“学一样安身立命的本事,对以后来说也不是坏事。何况我还这么年轻,有机会学,又有人教,闲着也是闲着,应该把握住机会。” 楼千古道:“教什么教,周叙他不教!” 姜寐道:“我知道他要教的。” 楼千古恶狠狠地瞪了周叙两眼,周叙道:“你瞪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非得要教。” 姜父姜母也得知此事,姜母有些舍不得姜寐吃苦,可也没当即否决。姜父沉吟良久,道了一句:“既是阿寐自己的决定,也好。只是阿叙,就拜托你多照拂照拂阿寐了。” 周叙郑重道:“姜叔叔姜婶婶请放心,虽然可能辛苦些,但我定不会让她受了欺负。” 随后姜寐就出门先去自家铺子了解了解,后又跟着周叙去浔阳各生意场上去走动走动。 周叙给她讲人际关系,讲打交道的技巧,姜父把手里一些简单的洽谈事项交给她试着去谈络谈络。 姜寐均学得十分认真。 楼千古白天来姜家时通常找不到她,要到了傍晚入夜的时候她才会回来。 第691章 她选的路 晚上,姐妹俩就坐在院子里聊天烤汤圆吃。 现今姜寐的生活重新步上正轨,她积极努力地在生活,可是楼千古不知道为何,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楼千古道:“姐姐一定要去外面东奔西走的吗,明明可以有许多其他更舒适的生活方式,为什么偏偏要选一条最辛苦的路走?” 姜寐想了想,道:“以前就是过得太舒适了,承受不了压力和痛苦,稍有打击便能轻易把自己击垮。我不想那样。”顿了顿又道,“不想做梦的时候再梦到鬼门关,还有一脚踏进去的冲动。” 楼千古张了张口,终是无言。 姜寐又道:“谋生之道就没有不辛苦的,活法虽有千千万万种,可是本身活着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去付出了,以此换来的饱餐和安眠,自己才会觉得格外的来之不易,便会格外的珍惜。” 只有她自己觉得,她选的是条最简单的路。 饿了便能大口大口香喷喷地吃进东西,累了便能心无杂念地安稳入眠,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姜寐又安慰楼千古道:“千古,你别担心,初入门可能会辛苦一点,但后来渐渐上手了就好了。你看周叙,把自己生意上的事都打点妥当了以后,不也照样过得逍遥的。 “等我赚了钱给你花,我们去京都找小辛,再把不夜城游玩一遍;有钱再多包一些姑娘,看她们唱歌跳舞,都不会觉得心疼的那种。” 楼千古看向姜寐,讶异道:“姐姐原来想赚钱找姑娘啊?” 姜寐含蓄笑道:“目标要有。而且花钱的感觉也好。我想要是花自己赚来的钱的感觉应该会更好。” 最终楼千古勾着姜寐的肩,道:“好吧,就你这最后一个理由,成功地说服了我。我支持姐姐干自己的事业,别的先不管,先富甲一方再说。” 姜寐整日跟着周叙转,几乎转遍了浔阳城的生意场,也认识了不少生意上的人。 但见周叙与人结交往来,很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难怪他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他来打理了。 姜寐跟着他也学到了不少。 不光是交谈生意,还有应酬。她发现周叙酒量惊人,全程陪酒,陪完酒以后还能清清醒醒地把对方送出酒楼。 姜寐问他:“周叙,你怎么这么能喝?” 周叙看她一眼,而后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当我天生能喝吗,当然是练的。” 姜寐深有领悟,从那以后,每顿吃饭,她也跟姜父来几杯。 姜寐不光跟着周叙出去,后来跟着姜父也多在生意场上抛头露面了。 到年底的时候,姜寐第一次亲自去走一趟货,去往京都。 楼千古放心不下,又想着敖雨辛在京都,反正苏长离和楼千吟都不在,索性就跟着去京都做个伴,一起过年。 敖雨辛知道她们要来,很是开心。只不过到了京都以后,却只有楼千古先进了宫跟敖雨辛见面。 敖雨辛见状问她:“姜嫂嫂呢?” 楼千古叹口气,一言难尽。 孩子们见到楼千古也十分高兴,楼千古给他们带了过年的礼物,阿梨缠着楼千古一个劲地问:“姨,我的姨,姨姨姨,我的干娘呢?” 楼千古搂着乱拱乱蹭的小团子,道:“你干娘有正事忙呢,等她忙完就进宫来了。” 敖雨辛问:“嫂嫂还好么?” 楼千古道:“先前她因为楼千吟那个混蛋,大病了一场,险些都醒不来了,那时候哪能好啊。” 楼千古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详细跟敖雨辛说了一遍。 楼千古还道:“后来她好不容易才醒来,身体慢慢恢复了,我们才结拜当了姐妹。”顿了顿又道,“她把当初和楼千吟结婚时的箱笼嫁妆全都清理发卖了。” 说到此,楼千古眼圈有些红红的,看着敖雨辛,“还有和楼千吟一对儿的红绳,她也剪断不戴了。” 敖雨辛愣了愣。 第692章 那就是一个白痴 楼千古道:“大抵是心死了吧,以后都不会再对那混蛋抱有期望了。我一边觉得这样挺好的,可一边又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是我除了陪在她身边支持她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姐姐她决定去学经商之道了,就经常在外面,白天忙得几乎不见人影。这次她来京就是第一次走货的。” 敖雨辛听后颇多感慨,道:“她想找一份事业去做,总好过让自己沉浸在过去里吧。” 楼千古道:“她真的很拼命努力,我都觉得她好像彻底放下了。” 另外楼千古还跟敖雨辛说起周叙这个人,道:“果然这个家伙是对姜姐姐图谋不轨的。他喜欢姜姐姐,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成家。” 敖雨辛道:“你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楼千古道:“见了他我就讨厌。但又不能否认,在姐姐最难熬的日子里,他确实帮了不少的忙。现今他也在帮助姐姐引导和熟悉生意场上的事。” 最终,敖雨辛叹息道:“以前看得出,楼大哥是在意姜嫂嫂的。只可惜楼大哥在其他事上都看得清,唯独在这感情的事上自我蒙蔽了。可能是因为他以前从未有过这般在意的人,所以在遇到感情问题时,他固步自封才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楼千古道:“那就是一个白痴。” 敖雨辛惋惜道:“如若最后,当真有缘无分,也真是可惜。” 楼千古道:“那也是他楼千吟没这福气,以后就是他孤独终老我也不再管了。” 姜氏在京都里转了两天,忙着交货、收银子,周叙只跟着她,但并不干涉她。她跟对方老板交谈时,免不了被对方压价,又见她是个姑娘家,便有两分轻视。 后来姜寐定了酒楼整治了酒菜,将对方给应酬高兴了。对方见她很是上道,且言谈举止毫无女儿家的拘泥扭捏之态,便一改最初的印象,对她颇有好感起来。 对方老板道:“你一姑娘家出来走生意着实不容易,怎的想起来干这一行呢?” 姜寐笑容和煦地道:“家中独女,实在没有办法。” 她陪了酒,还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算是打交道的见面礼。 对方老板在走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让她第二天去结银子。姜寐很是高兴,但面上也端得住,一直将对家送出了酒楼。 她和周叙随后也回客栈,不过还没走多远,她就扶着墙吐了。 除了以前和敖雨辛跟楼千古聚会以外,她在外面还没喝过这么多。 周叙给她顺着后背,早有准备,离开酒楼时往水囊里灌了温水,又随身携带有解酒药,递给她两颗,而后灌了几大口温水。 周叙蹙着眉道:“都叫你不要逞强,你怎么不听?我可以替你挡的。” 姜寐靠着墙歇了一回儿,道:“也不能每次都要你替我挡吧。现在你是不放心所以跟着我,但以后不可能每次都跟着我,我哪能靠你。” 冬夜凛冽寒冷,周叙将自己外袍脱下来,紧紧裹在姜寐身上,看了看她,忽道:“阿寐,要是以后你都能靠我,我也给你靠。” 姜寐脑子里昏沉沉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眯着眼抬头看他:“嗯?” 周叙道:“要是可以,以后每一次我都可以跟着你。你也可以试着依赖我。大江南北,不管何方,我们都可以一起走。” 姜寐想了想,道:“你家的和我家的经营着不同的范围,可以一起走么?” 周叙欲言又止,终究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叹道:“算了,这会儿跟你一个喝了酒脑子不清醒的丫头说这些,你能明白什么。” 当晚姜寐回了客栈便洗漱歇下了。 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她又精神饱满,去昨儿那个老板那里结了银子。 然后下午她便打算进宫去见见敖雨辛和孩子们。 第693章 往事已矣无所遗憾 姜寐给孩子们买了不少礼物,阿梨久不见她,黏糊得不行。 姜寐还在阿梨房间里陪着她玩了半日。 敖雨辛安排晚上住处时,本还是让姜寐住她从前住的宫院,和楼千古挨在隔壁,只是姜寐想想觉得不妥,惭愧道:“如今我和景安侯已经不是夫妻了,若还是住从前的地方不太好吧,小辛,我能换个地方住么?” 敖雨辛恍然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另外再让准备一处宫院。” 然后立马让宫人就近收拾个宫院出来,楼千古见姜寐不住原来那里了,就也搬去姜寐的院里和她挨着住。 最终姜寐连曾经她和楼千吟共同住过的院门和房门都没再踏足一步。 晚膳后,三人同往昔一般,在房里叙话。 敖雨辛道:“以后不称呼你作‘姜嫂嫂’了,那以后……” 姜寐笑道:“就叫我阿寐吧,家里人都这么叫。” 她的笑容里,仿若一如往昔没什么改变。 敖雨辛问她道:“听千古说你在帮家里经商走货了,有没有深刻的收获,说来与我们听听啊。” 姜寐道:“还真有。就是出入各种场合的应酬酒难喝,一点都没有跟你们在一起聚会时好喝。” 楼千古道:“那你就少喝或者不喝。” 姜寐道:“那怎么行,人家见你没诚意,就越发看轻你是个姑娘家了。” 楼千古道:“喝酒这事我倒是没想到,回头我给你配点药,你喝酒之前就含在嘴里,不容易醉,事后也不那么难受的。” 姜寐连连点头:“好好。” 敖雨辛又问:“你进宫来了,那位周公子呢?” 姜寐道:“他也去找他的故友叙旧去了。” 后来三人聊至深处,楼千古一直以来避免在姜寐面前提起她和楼千吟的事,而今却是敖雨辛开口问:“阿寐,真的打算放弃了么?” 楼千古眼神炯炯地看着姜寐,这也是她很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姜寐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杯里的茶水依稀映着她的容颜,她蓦地笑了笑,只简单说了一句:“往事已矣,我无遗憾。” 确无遗憾,因为在曾经相处的日子里,她认真地对待了,她也竭尽所能地去努力追逐过了。 只不过是不属于她的,强求不来而已。 敖雨辛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举杯道:“那我们就敬将来,将来定会更好。” 当晚三人叙到深更半夜方才各自回去休息。 到了除夕这一天,京都照例有灯会的。 只不过敖雨辛平时政务繁忙,又有她爹娘一家子在京都作伴,她便抽不开身和楼千古、姜寐去逛灯会了。 楼千古笑嘻嘻道:“那我们只好自己去逛,晚些时候给你带宫外好吃的好玩的了。” 敖雨辛亦笑:“去吧去吧,你们玩得开心点。” 于是姐妹两个下午开始就在京都街上游荡了。东玩玩西逛逛,又去鸭子店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鸭子。 待到华灯初上时分,两人就牵着手结伴朝那灯火长街走去。 逛了两条灯街以后,俩货便死性不改且鬼使神差地往不夜城那边晃着去了…… 两人站在分道街口,姜寐道:“我记得去年我们逛的是这条街,那今年我们就去逛对面那条街吧。” 楼千古满心赞同。 于是两人就往秦淮河对面岸边的那条街去。身后跟随着的楼家人以及姜寐的随从都十分汗颜。 劝又劝不住,就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今年可没有人会半路气冲冲地来捉拿她俩了。 对面这条街亦是灯火辉煌,十分热闹。 然后两人还发现了一点和去年不一样的情况。 比如两人走到一处花楼底下,楼千古率先发现不对,连忙扯了扯姜寐的衣角,震惊道:“你快抬头看!” 姜寐一抬头,毫无意外,只见二楼一些佳人正倚栏而笑,然而他们手里挥着的不是香帕,而是折扇。 这哪是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啊,这分明是一个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 两人就仰着头,看傻了一般。 楼上的公子们皆笑得玩味。 楼千古感叹道:“这漂亮男人原来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啊。” 姜寐亦感叹:“可真是好看。” 楼上公子便问她俩:“两位进来喝杯茶否?” 那声音温润如玉的,听得人心痒痒。两人及时醒了醒神。 姜寐和楼千古还是扮作兄弟二人,姜寐就对楼上摆摆手,道:“不了不了,还是下次吧。” 随后两人继续往前走,不约而同都有些惋惜。 姜寐便安慰道:“没事没事,千古,我们目前还是多玩玩有姑娘的楼吧,多增长增长经验,等以后经验丰富了再来玩他们。” 楼千古:“大哥说的是。” 第694章 快活得很 过了几座有公子哥的楼以后,后面便是姑娘家的花楼了。 然后两人一边走一边观望,陆陆续续又有姑娘的香帕掉落下来。 姜寐来者不拒,一条都没落下,全捡起来揣进怀里了,还跟姑娘们笑着打招呼。 姑娘们都娇笑连连,道:“公子进来坐会儿吧。” 两人后来选了一家楼里,姜寐出手阔绰,二楼朝她丢手帕的姑娘全给包了下来,定了一间楼里最大的雅间。 而后姑娘们在房里唱歌跳舞好不欢快。 姑娘们跳舞时,通常很懂得与客人们互动,故而就有姑娘抱着琴来询问楼千古和姜寐,道:“两位公子可会抚琴给我们助助兴啊?” 姜寐道:“我们都不会,要不你们抚吧。” 楼千古顿了顿,继而若无其事道:“我可以帮你们敲杯子打节拍。” 于是姑娘们又兴高采烈地去准备起来。 琴筝琵琶,交织相应,又有姑娘们的舞姿歌喉,可谓是多才多艺、精彩纷呈。 楼千古敲着杯盏,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由回头看了看姜寐,见她着实欣赏得十分兴致勃勃。 只是提起琴,后来都没再见她抚过琴了。 敖雨辛赠给她的那架好琴,楼千古知道她最是喜欢,可是坏了便坏了,她再也没想修过。 一支舞曲过后,姜寐抚掌称赞不已。 跳完了舞,大家又开始玩游戏,一直吵吵闹闹到后半夜都还不得消停。 翌日天亮了,不夜城的灯火熄灭了去,从繁华之地变得安安静静。 白天都是姑娘们休息的时候,也极少有客人会在大清早的来楼里。 只不过周叙过来了,楼里妈妈见其一表人才衣着不俗,也不敢怠慢,上前迎接道:“这位公子好生早,可有相好的姑娘,奴家这便张罗去。” 周叙看了妈妈一眼,道:“我找人。” 对于这种情况,妈妈也常见,毕竟在楼里留宿的什么客人都有。 无需多费力气,周叙就找到了熟眼的随从,正守在房门外面。 随从见了周叙来,一时感慨又复杂。 周叙推门进去,迎面便是浓郁的脂粉香扑来。他往里间走,可见姑娘们玉体横陈,竟十分随意自在地或于坐榻上或于床上倒了就睡。 而姜寐和楼千古两个,正好不惬意快活地睡在美人堆里。姑娘们的香裙都快把她俩给淹没了。 周叙在外行走这么多年以来,很少感觉到这么的气不顺。 他避开这些姑娘们,一手一个跟提萝卜似的,把楼千古和姜寐两人从床上拎了下来。 姜寐和楼千古睡得正熟呢,突然感觉身体自己动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然后两人回头就看见了周叙。 周叙皮笑肉不笑道:“你俩倒是快活。” 眼下被他捉,姜寐和楼千古是毫无压力,心安理得得很。 姜寐惺忪道:“阿叙你来了啊。” 楼千古道:“你也太迟了,我们都玩过了。” 随后姑娘们也陆陆续续地醒来了,看见房里又多出来一个俊俏公子哥,连忙整整仪容,道:“这位公子是……” 楼千古道:“哦,他啊,是我们兄弟。” 姑娘们娇笑道:“公子昨晚怎么不来玩啊?” 楼千古道:“玩啊他怎么不玩,昨晚他在最前头的那两家流连忘返呢。” 她这一说,姑娘们瞬时明白,前头那两家楼里哪有半个姑娘,都是翩翩公子,不由眼神都暧昧调笑起来,道:“原来公子好那等风月。” 周叙懒得理会,让她俩赶紧收拾收拾,跟他离开这里。 姜寐和楼千古两个理了理衣着,又洗了把脸,姑娘们很是舍不得她俩,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着手帕告别。 “公子下次记得来找我们玩啊~” “可不要忘了我们啊~” 姜寐回头很是多情地劝慰道:“放心吧,一定一定。下次来还找你们。” 周叙脸皮子抽了抽,她刚说完,就被周叙拎着下楼了。 第695章 财大气粗 三人走出楼里,走在这条冷冷清清的秦淮河边街上,周叙忽问:“来这种地方,是谁的主意?” 姜寐道:“这京都的不夜城闻名天下,来了若是不游历其中,是为一大损失。故而在来之前我便已计划好,待结了银子,就来楼里玩一玩。” 周叙看了她一眼,绷着俊脸道:“叫了一屋子的姑娘,你可真是财大气粗。敢问姜财主昨晚一晚花了多少银子?” 姜寐道:“小两千两吧。” 周叙嗤笑一声,道:“要是姜叔叔姜婶婶知道你去这种地方挥霍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姜寐道:“爹说我自己赚的钱自己安排。” 周叙道:“那姜叔叔肯定没想到你直接安排进了青楼里。” 楼千古道:“我们进楼里找姑娘们玩,又不是玩些见不得人的,比你们这些臭男人光明磊落得多吧。周叙,你别说你没进去过,你在外谈生意的时候,不得去楼里应酬?我不信你没叫过姑娘。” 她跟姜寐勾肩搭背,又道:“姐姐,他周叙叫姑娘,肯定就是陪喝酒啊搂搂抱抱的啊什么的,这要是兴致一上来还会搂了姑娘直奔床上巫山云雨什么的,男人就是这德性!” 姜寐点点头。 周叙冷笑道:“说得你多么了解男人似的。” 楼千古继续道:“姐姐,说不定他至今不成家,就是不想家里有人管着他,他好去楼里花天酒地逍遥快活呢。” 周叙道:“你们楼家人都是这般造谣生事的?” 楼千古道:“打住啊,我们楼家才懒得对你造谣生事呢,你看不惯我就算了,干嘛牵扯上我们楼家。姐姐你看他,还试图污蔑我的家人。” 姜寐便对周叙道:“她是她,楼家是楼家,你还是不要混为一谈吧。”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 周叙被这臭丫头气得不轻。 可楼千古显然乐在其中,他越气她就越高兴。 走出花街,忽闻一阵香味,楼千古便觉腹中饥肠辘辘,见传出香味的是街边的一处早餐摊铺,连忙拉着姜寐往前跑去,道:“姐姐我饿了,我们快去吃早点!” 吃饱了以后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过新年。 晚些时候,姐妹俩又在街上买了不少东西,进宫去看孩子们。 周叙便和她俩分开,又一一去给京中生意场上的朋友拜年。 沧海国新旧年交替之际,各方势力暂且休战。 苏长离的大军将士们在异国他乡迎接新年。 为此沧海国皇室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毕竟他们还得仰仗苏长离的大军替他平定诸侯叛乱。 故皇室提供物资给大军共度新年,更设宴宴请苏长离极其麾下将领们。 宴会设在皇室早年间筑在一城之行宫中,眼下苏长离的兵马正好就驻扎在此城。 皇室式微,可行宫里却布置得非常辉煌。 美酒佳肴,歌舞笙箫,俨然与外边的兵马战乱是两个相隔绝的世界。 这皇室显然是有所预期的,那些歌姬舞姬们出来时,个个都是活色生香、香艳绝伦,不仅歌喉婉转、舞姿优美,还身段窈窕,脸蛋妩媚,一颦一笑都似要勾扯人心。 这些女子自苏长离将领们面前婀娜而过,香风拂面,软袖若有若无地抚到将领们身上。 若是定力不足的,恐怕当即便会心猿意马。 只是今日随苏长离来的将领,可都是往年随他征战沙场的心腹大将,便是美色当前,大家也不动如山。 本来将领们对皇室正事不干、专以这般谄媚手段惑人已经很不屑,再有歌姬舞女这般引诱,有将领心气一上来,一把抓住若有若无飘过来的舞姬的软袖,直接就将舞姬扯翻在地。 将领道:“见谅,这水袖飘来飘去实在碍眼。” 皇室人还得连连赔笑。 第696章 房里的女人 等宴会毕后,苏长离和楼千吟回到住处,一开门就发现,各自房间里竟还有一名女子。 这女子可想而知是谁安排的。 彼时女子见得苏长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大英俊,顿时芳心乱颤,起身款款走近他。 她的任务便是今晚要服侍好这位外来的王者,使出浑身解数来虏获他的心,以便将来吹吹枕边风能起到作用。 女子衣着若隐若现,举手投足皆是一股风情,虽是经人调教过,可身子干净清白,不然也没资格到这里来。 她主动大胆地伸手来解苏长离的腰带,声音也细细柔柔的,道:“奴侍奉皇上更衣歇寝吧。” 只是她手指尖才将将碰到苏长离的腰带,便莫名感觉到一股让她毛骨悚然的意味兜头罩下来,她不禁抬头一看,原来是苏长离正看着她。 那眼神不辨喜怒,却是看得她肝胆俱寒。就仿佛她要是在这里待下去,不一定能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这女子不禁哆哆嗦嗦地跪下地去。 苏长离抬脚自她身边走过,道:“出去。” 女子如获大赦,连忙敛裙起身,颤颤巍巍地退下了。 楼千吟与他住一个院落,推门进去发现一个漂亮女子时,脚步一滞。 那女子亦是起身,主动迎合,要给楼千吟宽衣解带。 只不过她一走近,楼千吟便闻到了她身上的脂粉香,霎时十分厌烦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喜欢这股香风,他更不喜女人近身。 女子一见他神情,便知自己不讨他喜欢,连忙跪地楚楚可怜道:“可是奴哪里冲撞到了侯爷?请侯爷恕罪。” 楼千吟声色冷清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女子道:“奴是送来服侍侯爷的。” 楼千吟道:“我为什么需要你服侍?” 女子道:“只要侯爷开心,让奴做什么都可以。” 楼千吟道:“你能快点走吗?” 女子咬了咬唇,抬头凄楚地望着楼千吟,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我见犹怜:“可是侯爷觉得奴貌丑,服侍不周?” 楼千吟看着她这张脸,可脑中想的却无端是另外一副面孔,极为不耐烦道:“啊,丑。” 最后女子只好羞辱地起身,退了下去。 楼千吟出门往隔壁苏长离房里看了看,见他房门开着,不过里面就他一人。他正抬手解了护腕,脱了外衣,准备去冲澡。 楼千吟嗅觉十分敏锐,他房间里也留有那股子脂粉味道,显然也有往他房里送了女人的。 苏长离回头看见他,道:“怎么,睡不着需要我哄你睡觉?” 楼千吟道:“我只是看看送来的女人你会不会把人家给杀了。”说罢他就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房中久久还是那股难闻的脂粉味儿,以至于楼千吟不得不开窗散味儿。 他洗漱后,倚坐在窗棂上,看着外面夜色,吹着风方才好受些。 都没感觉到今天是除夕过年。 想去年除夕的时候…… 算了,还是不想了。 他倚着窗阖着眼,手里却下意识地拨弄着腕间的金珠。似没有着落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好像这样才能让心里稍稍安宁一点。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条红绳大抵真有钦天监说的那般功效。 原本和离了以后,他应该把红绳取下来的。可是他却从没想过要取下来。 不知不觉就一直戴着了。 至少能让他触之心里宁静,也不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第697章 阿寐跟我一起吧 姜寐和楼千古在京都里霍霍了一些日子,年后便告辞敖雨辛,返回浔阳去了。 因为回去的时候也要走货,她们便坐船走水路。 周叙也在船上,和姜寐各自载一半的货物。 船上几日,吃得最多的就是鱼。 每日周叙都熬鱼汤给姜寐喝,以至于楼千古在旁边一闻到那个味儿,就先干呕两声。 楼千古受不了,道:“姐姐你慢慢享用啊,我先回避了。” 周叙是小火慢熬的汤,熬了一下午,鱼基本上只剩个骨架,汤汁都成乳白色了。 奈何楼千古在船上,无论如何也不喜这个东西,就只有姜寐和周叙两个喝了。 江风寒冷,入夜时,船暂停泊在岸边,放眼望去,一派黑旷寂寥。 周叙舀了汤递给她,姜寐双手接过来,捧在手心里暖手,过了一会儿才低头啜了两口。 忽听周叙低低与她说道:“阿寐,跟我一起吧。” 姜寐抬起头,疑惑道:“我不是正与你一起么。” 周叙挑起嘴角,笑了笑,片刻才道:“我是说,以后让我照顾你。” 姜寐愣了愣,不懂就问:“怎么照顾?” 周叙抬头看着远方的夜色,道:“便是跟我在一起,我替你遮风挡雨,我顾你三冬暖衣食足,我护你平安给你幸福。往后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的那种照顾。” 姜寐沉默地想了一会儿,道:“听起来是不错,但好像也必须是我得为此付出些什么。” 周叙道:“只需嫁我。” 姜寐失笑道:“看吧,果然是交换买卖。” 周叙回眸看着她,眸里认真极了,道:“不是买卖。阿寐,两个人定下终身,这不是交易。我不是楼千吟,不会那么不负责任,我要娶你,必然是想往后一生都好好疼你呵护你。” 字字句句,楼千古在过道里,身子贴着墙面,听得真切。 她本是拿着她买来的零食要出去跟姜寐分享的。 她早就看出了周叙的心思,但没想到会亲耳听见。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姜寐心平气和地回答:“哦,你说嫁人啊,此生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周叙拿着汤勺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道:“你不试着去接纳未来,怎知会不会比以前更好。” 姜寐道:“或许会比以前更好吧,阿叙,谢谢你,但我没想再尝试。” 周叙神色萧然,良久道:“是因为,还是忘不了他么?” 姜寐摇了摇头,道:“就是觉得,人生里有很多事都可以比这件事更有趣。我才从里面出来,不会再进去。” 最终周叙道:“没事,我不着急,可以慢慢等。” 姜寐认真说教道:“我的前车之鉴,你不要等,不要对虚无缥缈的事情抱有期待。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你学习经商呢,便是因为我想脚踏实地一些,让自己变得更好。 “我无需有人与我共赴一生,无需有人知我冷暖衣食,我便是在认真学,将来自己也有能力照顾好我自己。把自己交给别人来照顾呵护,哪有交给自己放心呢。” 周叙没再说话。 姜寐又道:“或许我们身边还有其他更好的姑娘呢,你应该多去发现。” 她和周叙身边共同的更好的姑娘,除了楼千古还有谁。 楼千古在阴影里,眼眶湿湿地笑,这个傻姐姐,还当真了不成。 后来姜寐起身离开甲板上时,周叙蓦然又问:“阿寐,往后都没人能进你的心里了是吗?” 姜寐脚下停了停,回答道:“怎么会,你们都在我心里。” 周叙黯然地笑了笑。 姜寐走进过道里,楼千古一时间没来得及躲,被她给发现了。 姜寐有些诧异,但也没拆穿她。姐妹俩一起回了船舱的房间里。 第698章 不过是从此陌路 楼千古坐下,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包零食,有些勉强地笑道:“本来是拿吃的出去的,没想到听到些不该听的,姐姐别怪我啊。” 姜寐拉着她的手,道:“我怪你什么啊,应该是你别怪我才对。你方才应该听见了,我拒绝他了,绝不会与你争抢。只是……” 楼千古顺着问:“只是什么?” 姜寐道:“千古,你听我的,切勿过于用心。倘若仍是不能让他喜欢你,及时罢手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楼千古闻之噗嗤一笑,又见姜寐一脸担心她的模样,而后就倒在床上笑得欢实。 她拉着姜寐同她一起躺下,两人望着船舱里的屋顶,随着夜里江浪微微有些晃动感。 楼千古道:“傻姐姐,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周叙吧。”顿了一会儿她又道,“逗你的。” 姜寐吁了口气,随即认真道:“周叙这个人虽很好,只是感觉他不是你的良人。你要找的是个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男子,听你这么说,我倒放心了。” 楼千古问道:“那姐姐呢,他可是姐姐的良人?我都看得出来,他是想把姐姐捧在手心里的男子。” 她侧头看着姜寐,又有些涩然地笑道,“虽然有点不甘心,可到底还是希望姐姐过得开心。姐姐不用担心与我抢什么,我根本不喜欢他,倘若只是让姐姐顺应自己的心意,会与他在一起吗?” 姜寐抬手摸了摸楼千古的头,道:“我的心意是,后来我发现人这一生不一定要与谁在一起。我不喜欢别人,倘若与别人在一起,是伤害;别人不喜欢我,倘若与我在一起,也是伤害。 “若两个人在一起只是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也有很多方式可以替代,比如我可以努力赚钱,雇人来照顾我,我可以买别人和我自己都开心,听欢声笑语,也不觉得寂寞,是不是?” 楼千古固执地问:“倘若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呢?” 姜寐道:“那应该就是像小辛和她二哥那样,可能前世经历了千种艰辛万般磨难,才换来今生一世相依。” 她久久望着屋顶,有些倦了,便平静地闭上了眼。 楼千古在耳边带着鼻音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真的忘了他了吗?” 姜寐轻声应道:“忘了谁?” 楼千古道:“我哥啊。” 姜寐恍然道:“哦,他啊。”良久她才惺忪曼声道,“我记得他是景安侯,记得他是楼家家主,所以也不算忘吧。只是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从此陌路,不会再想了而已。” 她神色坦然,只是楼千古听来却悄然湿了眼眶。 敖雨辛年后给苏长离寄去的信里,提到了楼千古和姜寐。 她听千古说,楼千吟往浔阳寄的家信里只是潦草几字报平安,半字不提其他,而楼千古站在姜寐的立场上也不能善作主张地跟他汇报姜寐的情况。 只是敖雨辛始终觉得遗憾,想再试试楼千吟的反应。 这厢,远在沧海国的苏长离,和楼千吟一道用晚饭的时候,就一直拿着信纸看。 楼千吟语气不很好,道:“一边看东西一边吃饭,你不怕消化不良?你就不能收起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慢慢看?” 苏长离道:“我看我的家信,碍着你了?”说着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家庭观念浓,不似你这般淡薄,所以等不及夜深人静,你应该能理解。”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苏长离道:“我也可以理解你这是在嫉妒。” 楼千吟道:“那你就错了。我一个人独来独去,不知多潇洒自在,哪像你事事绊手绊脚、牵肠挂肚。” 第699章 写给他看的 苏长离懒得理他,信纸一张接着一张,看得神情舒展,和楼千吟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到后半部分的时候,苏长离的表情就微妙起来,眉头微微上挑。 楼千吟见他一微妙,自己心情就舒坦两分,道:“怎么的,家里后院着火了?” 苏长离道:“家里后院很好。就是过年的时候来客了。” 楼千吟随口问:“来什么客?” 苏长离没答,继续看。 楼千吟福至心灵:“你是说楼千古?” 苏长离:“不光她一个人。” 他这么一说,楼千吟心间莫名一动,虽没问出口,但大抵是猜到了。 苏长离又道:“敖雨辛说,你前妻在你走后大病了一场,险些回不来了。” 楼千吟闻言,神情一滞,下一刻伸手就来抢苏长离手里的信,道:“给我看看。” 苏长离早有防备,扬手躲开了,道:“我的家信,你抢什么。” 楼千吟道:“上面还写了什么?” 苏长离故意不让他如愿似的,道:“你要是关心,也不至于这么久不闻不问。都与人和离了,现在才来过问,未免太做作。” 楼千吟道:“你想嘲就嘲吧。后来呢,她好了吗?” 苏长离道:“在你妹妹的照顾下,总算从鬼门关回来了。随后你前妻和你妹妹结拜做了姐妹,你前妻处理变卖了从前的嫁妆箱笼,然后选择去学习经商,走货做生意。” 楼千吟有些失神。 苏长离又道:“过年的时候,你前妻正好走货去京都,跟你妹妹一起去和敖雨辛过年。” 楼千吟问:“还有呢?” 苏长离道:“还有就是这次没人管束她俩了,她俩去游了不夜城,进了楼里招了满屋子的姑娘,一掷千金,在里边过了夜。” 楼千吟气得不轻道:“没人管着,倒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苏长离道:“你是说你妹妹还是你前妻?前者无可厚非,但后者似乎也不经你管了。” 楼千吟道:“我说的当然是楼千古。我不在的时候,指望把楼家交给她,迟早给她败干净。” 停顿了一阵,他蓦然又问:“姓周的没跟她一起,由得她这般胡来?” 苏长离道:“跟谁一起,你妹妹还是你前妻?” 楼千吟一看他神情便知他是在明知故问,气闷道:“当我没问。” 苏长离挑眉道:“都是你前妻了,好像人家跟谁在一起你也管不着了。” 楼千吟道:“你也犯不着一口一个‘前妻’地提醒我。” 这饭没法吃了,他全无胃口,郁闷地起身出去了。 苏长离看了看他的背影,没理会。随即用完饭后,就第一时间给敖雨辛写了回信。 后来敖雨辛收到苏长离的回信,苏长离知她心意,有关楼千古和姜寐的事,她看似跟苏长离聊聊家常,实际上却是写给楼千吟看的。 故而苏长离回信时也述明楼千吟已知,且并非是毫不在意的态度。 敖雨辛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遗憾,但最终斟酌再三,还是没将这件事告知给楼千古和姜寐。 姜寐处理了当初的嫁妆,又剪断了红绳,便是决心斩断过去重新开始了。敖雨辛要是说了,可楼千吟眼下又没回来,也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旁人操心没有用,真正该醒悟的只有身在局中的人。 但凡当时楼千吟在离开浔阳之前愿意下船与姜寐说几句,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第700章 凤凰城 后来苏长离率领大军继续攻占城池,从诸侯手中夺取领地。 在短时间内,苏长离占下的疆土几乎为整个沧海国的三分之一。 他的军队与紫陵侯的军队正面交锋上了,争夺城池不在话下。 因紫陵侯在沧海国也是世代承袭的诸侯,随着力量壮大、影响深远,势力也不断扩大,争夺原本不属于他的城池,统统并作自己的封地。 只不过苏长离定下的攻城计划出其不意,在各方势力相互牵制时,苏长离带着一支军队攻打紫陵侯后方。 以至于连夺下数城,紫陵侯都还没反应过来。 苏长离定下的作战路线也十分精妙,紫陵侯若是想求援,不可能向沧海国皇室求援,唯有向仅剩的一位诸侯东阳侯求援,可这样一来,就必须得引东阳侯的大军进自己封地境内,如此必须得慎重又慎重地考虑。 眼下苏长离大军安营在一处城池里。 下一座城是一个叫做凤凰城的地方。 商议军机时,展开皇室所提供的完整的地形版图,可见地图上所标注的凤凰城,非凤凰图腾,而是一棵树的图腾。 事后楼千吟问起,为什么标注凤凰城的是一棵树。 据随军同行的沧海国皇室这边的人所说,凤凰城连着后方的十数座城池,当初都是被紫陵侯从皇室手里攻占下来据为己有的。 地图上之所那么标注,是因为凤凰城有一棵梧桐古树,已无人知它生长了多少年,只知凤凰城在建城之始它便已经在那里了。 梧桐栖凤凰,传言此树曾引来凤凰盘桓而绕,故此城才得名凤凰城。 而这株梧桐古树也一直被奉为凤凰城的神树。 楼千吟听闻后,不置可否。 只是攻打凤凰城时,楼千吟甚少要求主动带兵的,这次却是向苏长离请命带兵主攻。 凤凰城算是座富饶的城池,因而紫陵侯还是颇为看重,城中兵力比较富足,苏长离和其麾下将领带两方侧翼部队辅助,两日之后方才拿下凤凰城。 凤凰城城门被摧毁,战火燃烧之处,硝烟弥漫。 苏长离的各支士兵分批往各个方向清理城中残兵以及满地血尸。 那棵梧桐古树并不难找,就立在城里地势最高的地方,还在旁边建了一座庙宇。 凤凰城镇守的紫菱侯的军队不敌,他们撤退的时候便有一部分人往高处的神树庙宇这边撤退了,故而楼千吟带着人一路杀了上来。 他踩着血色长阶步步而上,走到顶端平地时,抬头即可见,那后来建造的一个巨大的圆形花坛里,盘桓着一棵老树,根枝极其繁茂,伸展开来,有些枝桠葱葱郁郁,有些则似枯老了去,粗壮的树干上皆是岁月沧桑的痕迹。 楼千吟仰头看着,见那矮处的树梢上,都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许愿牌。 风一吹,庙宇屋檐下的铃铛发出清透的声响,仿佛能让人心生宁静。 楼千吟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一步步朝那梧桐古树走去 。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棵梧桐古树上,站在树脚下又观望了一会儿,似乎在看该往何处着手好。 正当他看得入神之际,殊不知那庙宇的半掌宽的门缝里陡然射出一支利箭,直直对准了楼千吟的背心。 这时突然又从横空射出来一把剑。 楼千吟感受到凛冽而来的杀气,瞬时回身,便见那朝自己射来的箭被从侧面飞过来的剑给半途拦截,随着铿锵一声,利箭的箭头被剑锋打偏,斜插在了地上。 那把剑也就气势十足地插在了那边的墙缝里。 下一刻快步跑上来一队士兵,立刻冲进了那庙宇的大门里。 苏长离后一脚踩上最后一步台阶。他身上不染血色,却依稀浑身都是那股腥风血雨之气。 方才那把剑也是他掷的无疑。 第701章 熟悉的曲子 苏长离道:“我说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上阵主攻,原来是冲着这棵树来的。倒还没见过你对着一棵树这样发呆,怎么,也是要来许下心愿的?” 楼千吟道:“我不信神。” 苏长离道:“那你还进城后就第一时间到了这里来?” 适时,苏长离的士兵从那庙宇大门里押出一命敌方将领来。那将领见得苏长离和楼千吟,恨得咬牙切齿,啐骂不已。 “一群强盗贼人!侵我凤凰城,凤凰城有神灵护佑,尔等迟早遭天谴!” 苏长离道:“谁攻下的便是谁的。你们最初攻下此城时,这里原来的人也是这样骂你们的?” 那敌将怒目而视,再骂什么也不痛不痒,最后被苏长离的士兵押了下去。 苏长离站在树下,可俯视整个凤凰城,他回头对还在看树的楼千吟道:“要去庙里求一块心愿牌来挂上么?” 楼千吟道:“我没什么心愿,也不信挂在这里就会实现。” 他不是来许愿的,也不是来单纯地欣赏这棵神树的,而是来砍树的。 只不过他也不是整棵树都砍了去,而是砍了其中的一段枯老得无法再供足水分和养分的几乎已经长不出枝叶的分枝。 这段分枝也有一人环臂而抱那么粗,长不足一丈。 那砍下来的枝干横截面可见,苍而不脆,枯而不朽,上面的木纹皆是时间的馈赠。 最后楼千吟把砍下来的那段梧桐木带回了营地里去。苏长离问他用来干什么,他也不作声。 凤凰城里还留有一部分百姓,不论是对紫陵侯还是对皇室,归属感都不是很强,他们只是热爱这片土生土长的土地。 所以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苏长离留了他们性命。并且尽量兵民不相扰。 城里也有好些销金窟、温柔乡,楼里装潢或气派或旖旎。大多数的姑娘们都散去了,但也还是留有一部分。 这少数留下来的姑娘们,免不得要被皇室这边的人拉来给苏长离的将士们陪酒尽兴。 将士们才攻下一城,辛苦一场,理应犒劳以振士气。故而苏长离准许麾下将士们听歌看舞、饮酒庆功。 那大堂上,一时颇为喧哗热闹。 如有看上的姑娘,姑娘也愿意侍奉的话,自是云雨露水一场。 想之前,将领们在皇室举办的宴会上,面对那些舞姬美妾时不为所动,并非是因为没有兴趣,而是明知是对方设下的美人套,没人傻了会往里钻。 而眼下,庆功宴虽是皇室这边安排的,可楼里的姑娘们都是自由的,且这种官家宴会,姑娘们也都个个有赏银,因而这便是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的事。 其中凤凰城里最有名的一位花魁姑娘,也留了下来,她被皇室的人勒令带来主要是服侍苏长离。 因大殿上人众喧嚣,这位随军的皇室王爷便打算另辟个清静的堂上,叫花魁来侍奉。 然,苏长离拒绝了,直接让那位花魁姑娘来众将所在的这大堂上即可。 花魁姑娘唤作明玥,生得十分貌美,且她抱琴而来时,步态婀娜、柳腰纤细,风情万种。 她甫一踏入门口,堂上就安静了片刻。那皇室王爷,当场看直了眼去。 明玥进来以后,调琴试弦,奏了两曲。 楼千吟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苏长离侧头看他就着那琴音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皇室王爷当然是想苏长离和楼千吟听得高兴,见状,就打断了花魁,命令道:“弹些两位贵人爱听的曲子,你还会哪些?” 于是明玥中断了曲子,重新试调,再来一曲。 随着曲调缓缓展开,楼千吟端着酒杯正准备饮酒的动作蓦地一滞。 他终于缓缓抬眼,看向明玥。 她低着眉眼,素指撩绕,沉浸琴曲之中,弹得十分认真。 殿上有姑娘随着笙歌翩翩起舞。 楼千吟听得分明,这曲子他听过。 以前姜寐在房里的时候,经常奏给他听。 楼千吟忽开口问她:“这是什么曲子?为什么你也会?” 明玥回答:“此曲名作《相思局》,入局不知已,害相思,诉相思。” 楼千吟怔愣。 第702章 表爱慕之意 明玥又道:“听闻诸位贵人将军们乃是自海外而来,实不相瞒,早年间妾身亦是从海外流落至此。离开故乡多年,仅剩些故乡曲子犹还记在脑海,只是妾身的曲子多是儿女情长,不比将军们英雄情怀,还望将军们不要嫌弃。” 明玥弹奏了一些自己家乡本土的曲子,原来她最初竟也是和在座的众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会的曲子楼千吟才在姜寐那里听到过。 此前苏长离虽然不曾和沧海国有过来往,可国境线上总归绵延有大片的海域。海边的城市必然有人出海,也有人走投无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下一个落脚之处。 所以漂洋过海流落到沧海国来也好理解。 楼千吟总共听到了三首他熟悉的姜寐曾单独奏给他听过的曲子。 以前他不曾问过姜寐,而今详细问了明玥才得知,当初他在房里时所听到的姜寐的琴音,都是以琴表意的曲子。 表何意? 明玥说,是表爱慕之意。 姜寐会的曲子很多,她的琴音里有大气旷然,也有婉转缠绵。 那时候弹给他听,要么想为他清新凝神,要么想向他表达心意。 只是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她喜欢弹而他愿意听罢了,却从未曾细想她琴里的意思。 明玥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见楼千吟如此介怀,便道:“曲中还配词意,贵人听否?” 楼千吟恍若未闻。 苏长离道:“唱来听听。” 于是婉转动听的歌喉,配着琴音,在堂上款款响起。 这一晚楼千吟不知不觉喝多了。 堂上宴会都散了,笙箫一歇,变得冷冷清清。 楼千吟看向堂前门外,看见天边一轮圆月,十分皎洁,仿若就挂在屋檐上方,触手可及。 他喝多了,才终于肯向苏长离透露他的心事,道:“她也经常奏琴来听,以前我只觉好听,却不明其意。” 苏长离道:“现在终于肯相信,她一心一意都是你了?” 楼千吟沉默良久,又道:“我跟她一同回了她的家乡祖宅,遇到了她的青梅竹马。那阵子她尤其喜欢奏琴,她与她青梅竹马琴笛呼应,说不定那些心意都是表达给她的青梅竹马的。” 这么说出口时,几分无奈几分黯然,甚至还有几分不甘心。 但却又像是在为自己找什么开脱的借口似的。 苏长离点点头,道:“你要这么想的话,那谁的好意都会被你强词夺理曲解了去。” “你觉得是我在强词夺理?”楼千吟笑了一声,神色萧瑟凉薄,伸手去拿酒壶斟酒,见斟不出来,又仰头往口里倒,还是倒不出来,才发现酒都喝光了。 他叹口气,忽低低道:“那我亲耳听见她说不喜欢、不愿意嫁给我,我亲眼看见她和她青梅竹马在树下亲密纠缠,也是我的强词夺理吗?” 苏长离有些意外,可思前想后,却又觉得他所形容与自己所了解的姜氏这个人有所出入。 苏长离思忖着道:“你没问她?” 楼千吟沉默。 苏长离肯定道:“你真没问她。” 苏长离又道:“所以你问都没问,便自以为伟大地选择了成全?你倒是会逃避事情。” 楼千吟看着外面的夜色,忽然有些迷茫,道:“她都亲口说了,也做了,我应该怎么问?” 苏长离道:“至少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看见她和她青梅竹马纠缠,身为她夫婿,没先上去揍人一顿?” 看楼千吟的反应便知,他当时恐怕直接就转身走了。 楼千吟醉意阑珊地道:“我不想看见。” 苏长离道:“你只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 楼千吟倚在靠椅上,阖着眼,伸手揉了揉鼻梁,脸上满是寂色,道:“回浔阳后,我看见了她青梅竹马寄给她的信,信上浓情蜜意道尽思念,还许定了终身,问她何时与我和离再好跟他在一起。” 苏长离道:“趁着我今晚有空,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详细说来听。” 要是平时,楼千吟肯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是现在他醉了酒,又有些迷茫,不知不觉便断断续续地吐露出来,叫苏长离知道了前因始末。 第703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长离道:“你与你前妻婚姻尚存之际,她青梅竹马便如此纠缠,换做是我,先要他半条命不过分。再来谈谈是不是你情我愿,是不是该好聚好散。” 顿了顿又道:“她青梅竹马写的信,你没拿给她看就撕了,怎知那信到底是给你看的还是给她看的。从你口述,她青梅竹马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楼千吟闻言,忽然酒醒了醒,睁开眼看着苏长离。 苏长离道:“真要是你前妻和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既与你和离,理应欢喜与她青梅竹马在一起,又何必追你追出了江去。 “说你没有经验你不肯承认,你不问清楚就放了手,与其说是成全她,不如说是你害怕被背叛而产生的本能的自我保护的手段。” 这一点只有他自己清醒了,自己才能去摸索,旁人也无法替他。 后来夜深了,苏长离起身离开时,楼千吟忽道:“当时我应该先揍他一顿的。” 他从第一眼见到周叙那个人,从看见他看姜寐的眼神起,他就非常不喜欢他。 说不定那周叙命没那么硬,他一揍就揍死了。她命里不是缺个命硬的人么,那样的话就可以证明,周叙根本就不是她的良人。 苏长离抬脚走出大堂,听见楼千吟依稀又呢喃道:“那天我也应该下船去见她的。”如此可能就不会总是心心念念着那一幕了。 说什么不会心乱,都是骗自己的。结果却连自己都骗不过。 他承认,在她之前,他心里是有过无端的妄想,可是却是和她成亲以后,他第一次有想要与一个人共度一生的念头,他第一次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感觉不错甚至可以一直走下去到白头,他亦是第一次会因为一个人感觉到那么恐慌、焦灼,乃至心痛。 他怎么会对她没上心呢,明明上了心的。 他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他医术超群,可以将楼家打理得威望显赫,可到底,他的人生技能里,偏偏没有学会怎么样去爱一个人。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听见看见的时候很难过,为了不让自己那么难过,所以将自己心门关上,将自己闭塞起来。 可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好受些。 他还是会想,还是会念,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回忆从前。 楼千吟边回忆着,边撑身站起来,脚下有些虚浮地一步步走出大堂。 他走了几步,忽觉身旁光影闪过,仿若有人就行走在他身边;一如从前,姜寐总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一般。 楼千吟连忙停下,侧头往身边看去,身侧哪有其人,空空如也。 原来是因为月光照着了他的侧影,在廊柱上投下了他的一抹影子。 正是:月下照独影,恍似一双人。 楼千吟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又继续举步往前走。 他们在这凤凰城里的府衙歇脚,只不过楼千吟还没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见回廊对面的房门边有人影徘徊。 这次不是他眼花,是真的有人,且还是一女子。 女子向门里的人福礼道:“天色已晚,妾身就不扰王爷休息,先行告退了。” 然不等她走,门里伸出一手来,抓住她皓腕,道:“走什么走,进来陪陪本王。” 这女子可不就是先前堂上的花魁明玥。 明玥挣了挣,奈何挣不脱,眼看着就要被拽进屋里去了,急忙道:“王爷请自重!” 里面的人醉醺醺道:“自重?你一青楼女子,跟本王谈自重?本王看中你是你的福气!” 随之一道清风拂来,一记力道往那手上一敲,门里的人吃痛闷哼一声,不得已才松开了手。 这沧海皇室的王爷正欲恼羞成怒,可抬眼一看来者是楼千吟,又不得不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景安侯。” 第704章 对木头感兴趣 楼千吟道:“她不愿意,你强人所难有什么意思?” 皇室王爷不敢太造次,只好道:“是是是,原我也不想强迫,只是想请明玥姑娘喝杯水酒罢了。景安侯来得正好,明玥,你不如再陪陪这位贵人。” 明玥温婉有度地福礼应下。 而后楼千吟便自皇室王爷门前的回廊经过了,明玥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等离开了这里,前面便是楼千吟的房间,楼千吟头也不回道:“你回吧。” 明玥轻声道:“妾身谢过贵人解围之恩。”顿了顿,又道,“如若贵人需人解愁,妾身愿尽绵薄之力。” 楼千吟道:“不需要。” 只是他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下,回头看她时,见她还在原地站着。 楼千吟便问:“你很懂琴?” 明玥愣了愣,道:“略懂一二,贵人可是想听琴?” 楼千吟又问她道:“梧桐木是不是能做琴?” 明玥点了点头。 楼千吟再无话,告辞后径直回了房。 大军要在凤凰城休整两日谋取下一步。 后来,楼千吟主动来找了明玥,带她去看自己砍来的那段梧桐木,问她:“这段木头做琴好与不好?” 明玥见之愣道:“这是凤凰城的梧桐神树?” 楼千吟道:“我只砍了枯老的一根枝干。” 明玥道:“贵人最好不要将此木让城中的百姓们见到了,百姓信奉树神,这会犯他们的忌讳。” 楼千吟道:“那我是不是也不该给你看?” 明玥笑了笑道:“我本流落至此,寻个暂时栖息落脚之地罢了,我不拿自己当这凤凰城中人,也不信奉树神。” 而后她伸手抚了抚这段梧桐木的木纹,又道:“但凡爱琴的姑娘,哪个不想要这极佳的梧桐古木打造一把琴呢。做琴的木材,苍而不脆、枯而不朽为最好,才能发挥出它最好的音色。所以贵人选的这段梧桐木是极好的。” 楼千吟将自己所绘的图纸给她看,道:“这把琴,这木材能不能做得出?” 明玥道:“自是能。” 楼千吟对琴不在行,也不知怎么才能打造出一把好琴,他又问明玥:“你知道如何做琴吗?” 明玥有些为难道:“妾身虽略懂琴音,却是不懂怎么造它。”她又道,“不过妾身识得一名造琴师,妾身随身使了许多年的琴都是请那位造琴师打造的,他在沧海国也算名师大贤。” 楼千吟问:“他在何处?” 明玥道:“他常年居住在无恙城,离这凤凰城相隔了几座城,有几百里路。” 为报答楼千吟之前的解围,明玥愿意带他去见那位造琴师。 这段梧桐木随军带着,实有些笨拙。楼千吟得空的时候,便习着将这木头打磨,尽量靠近他图纸上的形状。 详细的还得等到时候交给造琴师再行打造。 苏长离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摆弄除了药材以外的其他东西,没想到如今却对木头感兴趣。 苏长离趁楼千吟不备,拿了他的图纸来一看,顿时了然,挑眉道:“你是要做琴?” 楼千吟不回答。 苏长离又道:“看你绘的这琴身外观,倒是与敖雨辛赠给你前妻的那把琴一模一样。” 以前的那把琴,姜寐经常坐在他的书案对面抚,因而楼千吟常听常看,不知不觉琴身的外形乃至细节,都逐日一点点记在了他的脑海中。 等楼千吟将它画出来时,才觉如此清晰流畅。 楼千吟低头把手里的木头打磨圆润,片刻道:“那把琴坏了。” 苏长离明了,难怪他一到凤凰城就只对梧桐树感兴趣,原来是要拿它做琴。 根据大军行进的地图线路,他们也是要经过无恙城的,且别的事他一件也不会耽误,苏长离也就由着他了。 第705章 接手船货运输 明玥也愿意随军离开凤凰城,只不过她平时鲜少在人前露面,最多就是出现在楼千吟的眼前。 她看见那么粗壮的梧桐木在楼千吟的手上一点点变得圆润光滑而又小巧了很多,不由感慨他的用心和认真。 明玥道:“少有人像贵人这般细致耐心的。若非心无旁骛之人,做不了这等细致入微之事。” 楼千吟淡淡道:“我也不是事事都这么耐烦。” 相反的,以前他却是很多事都不耐烦。 明玥小心翼翼地问:“贵人这琴,应是赠给心上人吧。” 他没说话。 但明玥何其玲珑剔透,又道:“那抚琴给贵人听的女子,也应是心系于贵人。贵人赠琴与她,她一定非常高兴。” 楼千吟还是没说话。 他不与旁人说起自己的事,和这位明玥姑娘,唯一的话题就只是关于琴而已。 随着沧海国的战事深入展开,浔阳的物资运送也前所未有的繁忙紧急。 除了朝廷的物资以外,商人的货物也一船皆一船地运送了去。 往常姜父不掺和沧海国那边的生意,但姜寐接手以后,就把姜家的船接手过来,亦往沧海国运送物资。 不光有她自家的货物输出,还有楼千古集中的楼家的药资,敖雨辛从京都指派的物资等,都委托给她的船队,也算生意上的往来。 商人们看中的都是当下沧海国的形势,沧海国深陷战火,物资必然紧缺,只怕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所以这个时候贩卖货物过去,能赚钱不说,还能先一步在沧海国站稳脚跟发展后续生意。 这种情况,岂能少了周叙的。 早前他便早早到浔阳来,便是收到了小道消息,得知军队要往沧海国打仗了,所以才提前到浔阳做足准备的。 眼下周叙的货船早就在沧海国和浔阳码头之间来回运行着了。 只不过周叙没想到,姜寐也要参入进来。 周叙便劝她:“阿寐,那边很乱,虽能赚钱,却也得担很大的风险。” 姜寐道:“我不抢你生意,我自家的货物很少,我主要负责运输,千古和小辛家的东西,我都得帮她们安全运送到沧海国去。” 周叙也不知是担心她还是担心别的,或者都有,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姜寐的额头,道:“你以为我只是怕你抢生意?你去其他地方走货都没问题,地方有我的人我还可以接应你。 “可去沧海国不定因素太多,因为商船多了,沿途海盗也猖獗,若是运气不好,还没等到沧海国,就船和货都会赔进去,那便得不偿失。” 姜寐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的船小辛会给我弄个官号,海盗应该还没胆子劫朝廷的船。我一是帮小辛和千古运送东西,二是也好借机会了解了解沧海国,你们都争先恐后地派船去了,就别跟我说什么风险了吧。” 周叙看了看她,最终拿她也没办法。 他其实有自己的私心,不想她跟沧海国那边扯上什么关系,不想她再跟那边的人有个什么往来。只是姜寐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担心。 她人不会去沧海国,就只是船和货去。 后来她经常起早摸黑地在码头那边忙碌,必要的时候还会去楼家走动,接手药资时跟楼家人交涉一二。 楼家上下依然十分敬她,刚开始还叫顺了口称呼她一声“夫人”,被姜寐纠正。后来大家就记着了,多数时候称呼她一声“姜姑娘”。 眼下,姜寐在码头一一检查船和货,明天一早就要出发的。她一检查不知不觉就到天黑了。 楼千古也到码头来帮她,只是很多事她都要亲自听下面的人汇报,又要亲自过目,楼千古真正帮得上忙的事也很少。于是基本就是在待在码头等她忙完。 忙完以后,夜色已经从茫茫江面上渲染了过来。 第706章 莫紧张莫紧张 身后的浔阳城里,灯火繁华,美轮美奂。 楼千古和姜寐姐妹俩这才离开码头往回走。 还没吃饭,两人饿得肚子咕咕叫。 姜寐道:“千古,我们去喝一杯吧。” 楼千古满心赞成。 于是她俩勾肩搭背,就往城里灯火最旖旎的方向去了。 两人把京都的不夜城逛熟了以后,再回浔阳来逛时就显得十分如鱼得水。没多久,她俩就成了花街一处楼里的常客。 上楼叫几个姑娘来一起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以后再放松放松,实为一大惬意之事。 楼里的姑娘都喜欢找姜寐玩,因为不用以色侍人,也不会被咸猪手揩油,大家一起还会玩得很开心。 每次姜寐和楼千古一来,她们就蜂拥上来,娇声道:“你们的好几天没来找咱们玩啦,是不是都忘了我们啦!” 姜寐挨个安慰,道:“这几天忙,忙。这不,这一空下来,我们就过来了。” 周叙在楼里安插了自己的眼线,那两货屡教不改又去叫姑娘时,他觉得有必要把姜寐的这喜好给戒了,于是这次给姜寐的爹告了状。 彼时姜父也在生意场上应酬,喝得红光满面的。听周叙说,他闺女去了些不该去的地方。 姜父起初还不太明白,问周叙:“难不成她去了男厕?” 周叙:“……” 周叙委婉道:“她去了有姑娘的地方,叫了姑娘一起耍。” 姜父就笑呵呵道:“阿叙,你不要太紧张,姑娘家和姑娘家一起耍,这多正常啊。” 周叙揉了揉眉心,道:“她去花楼里叫了一群姑娘一起耍,也正常吗?” 姜父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闺女是去逛花楼点姑娘去了。 姜父:“这……确实不太妥。” 周叙道:“姜叔叔可要去接阿寐回来,我可以带路。” 姜父踟蹰了一下,道:“还是算了吧。她都这么大的人了,晓得回家的路,也晓得自己在干什么。” 周叙:“姜叔叔不管管她吗?” 姜父:“管,管,等阿寐回来我说她两句。” 周叙:“就这样?” 姜父:“孩子对她没接触过的东西感到好奇那是正常的,等她接触过后也就没什么可新鲜的了。莫紧张莫紧张。” 周叙:“可在这之前,她就去了好多次了,都已经熟门熟路了。” 姜父看得很开:“哈哈,是吗,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周叙:“……” 姜父还开解周叙:“花楼里的都是姑娘,阿寐也是姑娘,阿寐就是想对她们做点什么也没工具,放心放心。等她玩好了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好好说她。” 周叙竟无言以对。 说着姜父就红光满面地走开了,半醉半清醒地又道,“只要不用心就还好,凡事都可以当是游戏,只图一乐。多逍遥自在,这样挺好,怕就怕会觉得这世间无趣,那才糟了。” 姜寐和楼千古出行都有随从跟着,姜父倒不怎么担心。但他稍后还是派了人,根据周叙说的地方,去通知了一下她俩,不要太晚归。 浔阳这边的物资送达至沧海国时,选择离苏长离大军最近的海岸线靠停搬运。 楼千吟发现有姜家的船队,并且姜家人上上下下指挥着卸载货物。 楼千吟问起,才得知是姜寐召集家里的船,帮楼家运送药资,以及帮朝廷运送粮草的。 等卸载完货物后,管事上前禀道:“小的东家承朝廷关照,运送来的物资分毫不少,已全部在此,请皇上过目。” 楼千吟定定望着海边停泊的船只,问:“她也来了?” 管事道:“景安侯问的谁?” 片刻,楼千吟还是道:“你家小姐。” 管事恍然道:“哦,景安侯说的是小的东家啊,东家没来,只安排小的来了。” 楼千吟斟酌着,还是问出了口:“她怎么样?” 第707章 就事论事 管事也知道自家主子和眼前这位前姑爷和离的事,不过姜家家风如此,上上下下都看得很开,应道:“谢景安侯问候,东家好着哩,眼下家业越做越大,东家也整日都忙。小人也替东家问景安侯好。” 这管事是个圆润的人,回复得十分得体,但却丝毫没透露自己东家的半分信息。 楼千吟不再说什么。 管事又道:“东家除了运送这些以外,还安排小人要另走两船货物哩,小人就拜别皇上和侯爷了。” 管事要把空船停靠在港湾里,只载两船货物前行。等走完了货回来的时候,再将空船全部驶回浔阳去。 苏长离让自己的一队士兵跟着上船护送一程。 大军往前行进,又攻下数城。 再往前便是无恙城了。 明玥道:“等攻下城池以后,城中百姓必然离乱。那位造琴师住在城那边的城郊,尚不知如今还在否。不如妾身先去看看,如若他还在,便遣人回来报与贵人知道。” 正好大军要整顿两日,不着急攻城,能空出这个时间。 楼千吟想了想,道:“当下大军压境,无恙城势必戒严,你如何进城?” 明玥笑了笑,道:“贵人有所不知,在紫陵侯的辖地内,他们并不怎么为难女子。”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给楼千吟看,又道:“这是上一位到妾身那里的官贵赠与妾身的,说是可以在紫陵侯的地方上通行无阻。他想让妾身随他一起走,只是妾身没答应,便才给了我此物,道是我何时想通了,何时就去寻他。” 楼千吟道:“所以你离开凤凰城,是打算去找他?” 明玥摇了摇头,道:“妾身本风尘女子,便是那些官贵一时看上妾身,也不过当妾身是欢场玩物罢了,待厌倦了以后便可随意赠人。” 她美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贵人见过哪个将军愿娶一名妓子为妻的?将军官贵,素来都与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相配。妾身有自知之明。” 楼千吟有一说一,道:“你帮我寻造琴师,我该怎么感谢你?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是我能做的。” 他怕麻烦,也不喜欢欠人,就事论事,以免后来有揪扯。 她向楼千吟福了福礼,又道:“之所以离开凤凰城,跟着贵人去找寻那造琴师,一来妾身爱琴,也算缘分一场;二来贵人于妾身有搭救之恩;三来,妾身有一不情之请,便是在外飘零久,亦想归故乡。” 她说得清楚明白,既然是各有所需各有所求,对于楼千吟而言就好处理得多了。 楼千吟点头,应下道:“他日战事结束,如若我能活着回去,便捎你一起回。” 明玥再福礼,道:“那妾身就先谢过贵人。” 随后明玥就独自乘坐马车,进城去了。 楼千吟叫了两个人在后边跟着,看她顺利进城才作罢。 诚然,紫陵侯的地盘内,不怎么为难女人,且守城的人一见明玥拿出的令牌,不问东西,直接就放她进去了。 那令牌是紫陵侯所有辖区城池的通用令牌。就是出了紫陵侯辖区,到了别的诸侯境内,见此令牌,也得敬上三分。 因而,持有此令者,要么身份十分尊贵,要么职责十分重要。 如此重要的令牌,在战乱时期,几乎是金银不换。 明玥进城后的第二天,就派人来给楼千吟传话,道是她已经寻到了那名造琴师,他可以携初初打磨好的琴木前去,那造琴师也答应给他仔细雕琢并安上丝弦,照他想要的外观打造一把好琴。 楼千吟虽要造琴,但也不耽误大军行程。他没有贸然进城,而是在数日后,大军攻占下了无恙城,清理城池、剿灭残兵,掌控了无恙城的局面以后,再来考虑这件事情。 第708章 似有风雨欲来 苏长离派出各方斥候查探,城外百里内皆无敌兵出现。如有情况,斥候会第一时间回报消息。 那名造琴师就住在二十里以外的城郊,大军初初安顿下来以后,楼千吟旋即带了一支士兵队伍,准备骑马出城。 苏长离各方事务正繁忙,没空同去,而楼千吟是要去解决自己的私事,也不需要他陪同。 临走时,苏长离问他:“你打算多久回?” 楼千吟道:“过去把事情交代好就回。等他大概做好的时候,我再找个机会去取便是。” 反正也不急这一天两天,在战事结束之前他也回不了浔阳。 楼千吟看了看天色,又道:“最多半日回。” 说罢,他便带着人策马出城。 城外山重天青,似有风雨欲来。 等苏长离议完事,安排好各方将领整顿事务,又处理好了军务,出营帐来一看,才觉半日时间已过。 下午时分,天上彤云密布,闷闷沉沉,绵延头顶。山风阵阵袭来,快下雨了。 然,楼千吟这一去,一直都未回。 彼时楼千吟打马出城以后,照明玥说的方位,往前行二十里路,寻到一处避世竹园。 竹园里住着一位先生,楼千吟到时,明玥与那先生在竹屋里品茶论琴。 屋里有说话声,楼千吟听得分明,先生正帮明玥调整她的琴弦。 楼千吟叩了门响,明玥开门一看,霎时面容生笑,道:“贵人来了。” 随行的士兵将这竹园里里外外把守起来,楼千吟随之抬脚踏入竹屋,抬眼看见,临窗坐着一位四五十岁模样的男子,案前摆放着的就是明玥的那把琴,他正听弦调整,动作娴熟,可见确实是懂这一行的。 楼千吟也不打扰,等这先生调整好了,先生把琴交还给明玥道:“你再试试。” 明玥抱琴过来,款款往席上一坐,便素手撩拨,当即奏了一曲。 琴声响起在这山野里,显得格外悠远。 一曲毕后,明玥道:“先生调整过后,弦音确实清越了不少。谢过先生。” 随后这先生才抬头看向楼千吟,问:“便是你要造琴?” 楼千吟背着打磨的琴木,解了下来,打开包着的布料,呈给先生看。 先生审视几眼,然后闭着眼伸手往那木面上缓缓抚过,似遇佳友一般,微微颔首道:“倒是块好料子。” 楼千吟问:“先生可能帮忙打造?” 先生睁眼道:“你想要何种琴?” 楼千吟将自己的图纸交给他,他看后道:“大道至简,甚好。” 楼千吟道:“如交给先生来做,大概需得多少时日?” 先生粗略估计了一下,道:“快则数月,慢则一年半载吧。” 明玥道:“慢工出好琴,贵人要等得。” 先生道:“完成以后,还得花时间开弦试音,等达到琴音合一,方能从我这里出手。” 楼千吟点头道:“好,那就劳烦先生了。” 除了画来的图纸,随之楼千吟还将自己记忆中的那把琴的细节都说与这先生知晓。 明玥在一旁闲来鸣琴,增添兴致。 琴音所至之处,附近山里,走兽隐踪、飞鸟绝迹。 后来,屋门外突然传来道道闷哼声,在明玥陡然紧凑的琴声里并不明显,可楼千吟耳力甚好,还是立马就听见了。 他当即快步至门边,刚打开竹门,却第一时间乱箭飞矢如雨点一般疾速飞射过来。 外面的士兵猝不及防,已经中箭倒下一批,剩下一批抬剑抵挡支撑,凛声道:“侯爷,有埋伏!” 楼千吟面对迎面射来的利箭,瞬时又紧闭屋门,听得外面乱箭射在竹门上发出的铮铮声。 下一刻他径直卸了这屋门的整块竹门板,以做抵挡掩护,喝令士兵道:“都撤过来!” 士兵们见状,一边抵挡一边朝楼千吟靠拢,最后活着的人都得以顺利进屋去暂避。 而楼千吟用以掩护的那块竹板外面,钉满了密密麻麻的箭。 第709章 本想赔把好琴给她的 箭停了,四周足迹声围拢过来。 楼千吟扔开竹板时,只见这竹园里里外外围满了杀手客。 这些人非普通士兵,也没有着兵服,但早不来晚不来,此刻很显然是冲着楼千吟来的。 他们话不多说,直接就提刀杀了过来。 楼千吟抽剑迎敌,杀手尽数想往这门里冲,楼千吟剑法快狠,宛如银虹,掠起道道血光。 紧接着又有杀手从窗户里蹿了进来,剿杀楼千吟的士兵们。 这本就不宽敞的竹屋里,刀光剑影,笼罩着浓浓血气。 随着士兵一个个倒下,楼千吟腹背受敌。 可一时间也无人奈他何。 外面的杀手直接将这竹屋给拆了,他们击穿了竹墙,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明玥和那先生慌张往边上靠。 那先生眼见着案上楼千吟送来的琴料,舍不得这样一块好料子,趁着他们打斗无暇顾及,连忙跑去案边抱起那块琴料躲开。 寻常人见到这样的场面,拼命躲逃是本能,可今日不同,今日知道楼千吟会来这里的就只有他们两人。 说明楼千吟的行踪应该是就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的。 思及此,楼千吟眼里浮着一股冷戾,从杀手手上夺过一把刀,便冲那先生准备去碰那块琴料的手飞掷了过去。 先生手上见了血,不敢再往前一步。转瞬之际楼千吟已杀至面前,一手挽了琴木,一手欲了结此人性命。 只可惜,没能杀得了他,又被杀手缠住。 那人忙不迭地转头就跑了。 明玥没同他一起跑,楼千吟一时也顾不了她。 后来他听闻她声音在唤道:“贵人!” 楼千吟回身挡开杀手致命一击,再回头看时,却见她被一杀手挟着翻身上马,楼千吟想去救,奈何脱不了身,最后眼见着那快马一鞭、绝尘而去。 楼千吟自顾不暇,因为源源不断有杀手拥上来。 天上蓦然阴雷滚滚,浑厚低沉如哀鸣。 乌云蒙得厚厚一层,遮挡了天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暗淡萧条。 大抵在楼千吟眼里,唯一的色彩就是眼前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血污渐渐渲染了他全身,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后来,周遭响起婆娑沙沙的声音,很快由远及近,接着哗地一下,下起了雨来。 雨水将满地的鲜血冲开,关在竹园里仿若一个浅浅的血池塘。 楼千吟浑身湿透,手里的剑硬是来一个杀一个,他另一只手里始终紧紧抱着那块琴木,死不松手。 琴木在他臂弯里湿了,被他下巴滴淌下来的血混着雨水打湿,显得颜色更深了。 本想赔把好琴给她的。 他记得上回她钟爱的那把琴,似乎烧坏了,琴弦也断了。 虽说已无夫妻情分,可既然他遇到了可以做好琴的木头,怎么的也得找个好的琴师做一把出来,赔给她,好像才没那么遗憾。 也不知赔给她以后,自己心里是不是稍稍能够放下一些。 起初他觉得,一定是自己欠下的还没还完,心里才那般牵挂着,比如她的琴是因自己而烧坏的;后来他发现原来自己忽略掉了那么多东西以后,便又觉得,下次见面是不是该好好地说一说。 可他就是这么个人,轻易开不了口。他就想着赔她琴,到那时候是不是自己就不那么难以开口了? 也不知道下次,她还愿不愿意跟他好好地聊一聊……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苏长离带人出城接应他,纵马跑到半路上的时候,天就下起雨来。 不过这里的天不冷,管它下雨还是天晴,苏长离也没找个地方躲一下,一纵人马直接在雨里狂奔。马蹄奔跑在泥泞里,泥浆四溅。 好在楼千吟去的时候告知了他自己的去处,苏长离循着一路找过去的时候,找到了那座竹园。 第710章 他不适合碰那“情”字 大雨没持续多久。 苏长离的人马到竹园时,雨已经停了。万籁俱寂。 只是他人还没进去,低头就看见地上积攒的雨水是红色,神情不由一变。 果然是出事了。 苏长离大步往里走,甫一跨入竹园院门,就见满地的尸首。 竹屋也七零八碎,所有人横七竖八地躺着,血色愈浓。 当时楼千吟半跪在地上,浑身湿透,手里的剑杵着地面支撑着身体,怀里抱着他块琴木。他微微低着头,发丝自鬓边垂下,遮住了他的脸。他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血顺着他握剑的手,缓缓往那被雨水洗得雪白的剑刃上蜿蜒而下。剑锋杵着的地面上,已经晕染了好大的一滩殷红色。 他苍白的手腕上的那条串着金珠的红绳,显得那般鲜红夺目。 头顶是青天,身后是苍山,他便仿佛就此长眠。 苏长离快步上前,站在在楼千吟面前,表情讳莫如深,唇线绷紧,低沉出声道:“死了没有?” 楼千吟不应他。 苏长离缓缓蹲下身去,尽管很不想以这种方式,最终还是缓缓伸手到他鼻尖下方,去探他的呼吸。 苏长离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琴木。 这家伙,以前从来不会去做这种自认为了无意义的事,可是而今,他竟为了块木头,为了做把琴,弄成这副鬼样子。 可能,他真的不适合碰那“情”字。 一沾上,就钻牛角尖,就往深了陷。 以往他还算是个谨慎的人,这辈子恐怕都没这么狼狈过。 苏长离压抑着声色,嗓音阴鸷得可怕,又道:“没死就应我一声。” 他几乎探不到他的呼吸了,手又不由往他鼻子底下凑近了两分。 后来楼千吟才恍若苏醒一般,握剑的手上,那苍白的手背依稀可见筋骨微微凝动,似在极力支撑,一抹嗓音陡然嘶哑响起:“探什么探,老子命不该绝。” 苏长离终于探到了他的鼻息,只是气若游丝,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苏长离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整个人也微不可察地松懈下来,道:“没死就好。” 楼千吟一直忍着一口气,将自己内息调至最低缓,他走不回去,浑身是伤,这种情况下连动都多动不得。 在苏长离来之前,他整个人都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现在人清醒了过来,那口气散出来,他再兜不住,张口低咳,满口的鲜血溢出。 苏长离草草帮他处理了一下身上的几处重伤,而后立马带他回城去。 骑马颠簸,他可能没命颠,苏长离命士兵就这竹园里现成的竹墙板子临时做了一个板车,把楼千吟放上去,用马拉着回。 楼千吟躺在竹板车上,半眯着眼,平静地看着渐晴的天光。 光线照进他眼底里,很是暗淡,又清寂。 他臂弯里仍旧躺着那块琴木,手指极缓地抚在上面,似在清晰地记住那上面的纹路,想着以后,她兴许会愿意弹奏以这块木头做成的琴呢。 苏长离窝着一股火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她追你的时候都不见你回头的,现在算什么,她已经是你前妻,你还想着名不正言不顺地送她琴?” 楼千吟不为所动,良久道:“因为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而后他倦得狠了,缓缓阖上眼,睡了去。 苏长离骑在马背上,回头见他形容,似一点点睡深了,这种情况下,他意志力要是稍薄弱些,怕是就难醒过来了。 苏长离道:“等你这条命玩完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这琴没做好,她人也再见不着,一场空。” 楼千吟手指动了动。 苏长离又道:“你以后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与不好,她那青梅竹马说不定就是个玩弄心机的货色,她若是稍稍识人不清,被他诓骗了去,往后一生怕是都不得好过。不过你两眼一闭,两脚一蹬,也看不见了。” 楼千吟无力答应,手指却是一点点收拢,紧紧握住了怀里的琴木。 苏长离再道:“你要是这一长睡不醒,便也无从得知,她心里究竟还有你没有,连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第711章 相互嘲讽 一路上苏长离都在刺激他,硬是支撑到回营。 回营以后,把他从竹板上抬进营帐时,楼千吟还死死抓着琴木不放。 苏长离道:“把这块木头一起弄进去。” 楼家医者立刻对楼千吟进行救治。 在他们印象中,家主还从未伤得这么重过。 苏长离派出去的斥候之所以没能提前查探到有刺客的消息,说明那些人可能是提早就潜伏好了的。 可疑之人要么是那个所谓造琴师要么是明玥,现在两人都不知所踪。 只是苏长离找过去时,院里的杀手已不剩一个活口,也无从调查审问。知道细节的,唯有楼千吟。 只能等他醒了以后再弄清楚。 楼千吟伤势极重,楼家医者合力救治了一夜才勉强保住他的命,但后续还得等他自己熬过难关才能慢慢复原。 楼千吟整日都是昏睡不醒的。 苏长离等了三五日,耐心全无,便对楼千吟道:“我已去信给你前妻,告知她你已奄奄一息,她若赶来,兴许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又过了几日,便专门有人在楼千吟床前侍奉汤药。 楼千吟人虽没醒,但潜意识是知道的。 大抵他很排斥,眉头总是若有若无地皱了起来。 越是这样,他身体越是能找回知觉,他也能尽快找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到第十天时,楼千吟终于苏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床边果真有个女子。 尽管背着光他看不清她容貌,可自己就是知道,那不是她。 苏长离听说楼千吟醒了,放下手里的事务过来看他。 楼千吟很是苍白,没个好脸色,道:“不是说去信给我前妻叫她来见我最后一面吗,竟找个替身如此糊弄我?” 苏长离挑了挑眉,道:“横竖是个女人,你没睁眼瞧怎知是她不是?” 楼千吟冷笑道:“我没睁眼看但我有鼻子闻,她身上是什么味道我会不知道?我一闻便知是她不是。” 苏长离道:“刚醒来就挺精神,看来命是有着落了。” 随即苏长离遣那女子下去,营帐里时刻把守的人也都撤了。 苏长离又道:“发现你前妻没在,你还挺失望。” 楼千吟沉默片刻道:“我失望什么,这里兵荒马乱的,让她来做什么,你真要是叫她来了,我才不安生。” 随后他到处找他带回来的那块琴木,之前苏长离给他放案上了。 可惜他伤得太重下不了床,眼下苏长离只好又给他拿回来放在他床边。 因为琴木表面沾染了血,颜色深得有些发黑,失去了本来的梧桐木的颜色。楼千吟皱着眉头,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况有些不高兴。 苏长离在旁不客气道:“你莫不是还想拿这泡了人血的木头做琴给你前妻?她弹得下手吗?”说着挑了挑眉又道,“不过泡的多数是你自己的血,也算是一种变态的风月。” 楼千吟道:“你非要说风凉话吗?” 苏长离道:“那也是你自己,杀人的时候死抱着不肯松手,怪谁?但凡要是你把它撂一边,杀完了人再去取,那也是块干干净净的木头。” 楼千吟嗤笑了一声,道:“别说我,当年有些人在外打仗的时候,数年不得归,他女人做给他的衣裳,破了一遍又一遍,不也照样穿在身上舍不得扔?” 苏长离道:“我跟你不一样,那时她是我未婚妻,而今那是你前妻。我可不会轻易把我的女人变成前妻。” 两人相互嘲讽戏谑,嘲到最后楼千吟先无声。 楼千吟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固执道:“我把这表层磨去,应该就没有血了。本来也是要再打磨些厚度的。” 苏长离道:“现在造琴师也没了,你给谁打磨。” 楼千吟道:“等回头有空了,我自己来。” 苏长离道:“你会吗?” 楼千吟道:“先去找本相关的书来看着学,慢慢弄。” 苏长离知道,也劝不了他,他要是决定去做的事情,还没有半途而废的。 苏长离道:“先等你这身伤好了再说吧。”随后想了想,思忖着又道,“你若是想,我可以派人送你回浔阳养伤。” 第712章 紫陵侯 楼千吟将琴木横放在腿上,不为所动道:“送我回去养伤,很光荣吗?” 苏长离道:“随你,不回去就算了。”随后又道,“说说,当日怎么回事。” 楼千吟道:“当日一时大意遭遇埋伏。那造琴师跑了,明玥也被人掳了,我被杀手缠住难以脱身。对方也不自报家门,只能杀个你死我活。” 最后楼千吟把那些埋伏的杀手尽数杀个精光,自己才捡回了半条命。 苏长离道:“依你所言,那最令人起疑的就是那名造琴师了,那些杀手掳明玥干什么?” 楼千吟道:“不清楚,现在也无从调查。” 苏长离若有所思道:“应当不是要取她性命的,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把人掳走。” 楼千吟自也明白这一点,道:“多半是跟她之前提到的那位官贵有关系。无恙城戒严期间,她靠令牌进了无恙城,此事有些蹊跷。” 战乱时期,要什么样分量的令牌才能安全进城,苏长离和楼千吟都心知肚明。 那些杀手没着兵服,但也不排除就是军中人。苏长离虽无从查证他们的来历,但谨慎地把他们的佩刀带了回来。 后来与紫陵侯麾下亲军对阵时,一对比可知,那武器正是来自于他的军队的。 彼时,在苏长离攻下他后方大片城池以后,紫陵侯将自己的主力军队调头回来,迎阵苏长离大军。 早前又有沧海国皇室的军队拖住了紫陵侯,与苏长离两方联合,才使得紫陵侯没能及时营救自己后方。 但现在沧海国皇室又被东阳侯率军迎击,才给紫陵侯腾出了喘息之机。 当下局势,诸侯结盟是迟早的事。 在两军对阵以后,紫陵侯亲自现身,苏长离和楼千吟方才明白,为何紫陵侯境内不怎么为难女人。 原来对方紫陵侯竟是一位女侯。 此女侯生得十分美艳,且桀骜不驯,叱咤战场、威风凛然。 与苏长离大军对战几场下来,竟也丝毫不输阵。 紫陵侯之前见识过海外来的援军,之前援军大败、主将战亡,也有她出的一份力。 后来援军国皇帝御驾亲征她也听说了,原以为来的要么是个三大五粗的糙汉战将,要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却没想到战场上亲眼所见,对方主将竟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男子。 此人轮廓深邃、身姿高大挺拔,举手投足皆是君临天下之气度,端的是英俊卓然、气度无双。 紫陵侯尚未出战时,远远观之,便一眼被吸引了目光去。 后几番交阵,紫陵侯决定亲自迎战,叫阵对方主帅。 主帅叫阵宣战,这边苏长离自当应战。 两军对阵,主帅战马当先。 紫陵侯终于得以近距离看清苏长离模样,彼时她骑在马上,一身紫衣盔甲,手里挽着紫缨长枪,英姿飒爽、风情绝伦。 她挑起红唇对苏长离笑道:“果真没令我失望,近观更是英雄佼佼、人中龙凤。” 苏长离目色不辨深浅地看着她,手里执剑,淡声道:“紫陵侯亦是巾帼不让须眉。” 话虽客套,可交手之时,紫陵侯出招狠辣,枪扫疾风,非常勇猛,亦是将苏长离往死里打。苏长离岂会让她,即便对方是个女将,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两人你来我往,缠斗数十回合。 苏长离气息紊然不乱,可紫陵侯后力不济,苏长离后续发力,将其步步紧逼,最后把她挑下马来。 苏长离丝毫没手下留情,当即一剑刺在紫陵侯的战马上,战马吃痛发狂,扬起马蹄便朝紫陵侯身上踏去。 紫陵侯在地上滚了几圈,发丝凌乱满身灰尘,颇为狼狈,却也勘勘避过了凶险。 但她满身傲气,脸上并未有半点屈辱之色,起身拍拍衣角,吹了声口哨,后方立即又有她的战马前来接济。 紫陵侯看向苏长离时,眼尾上挑,在这战场之上别有风情,道:“倒是个中用的男人。” 如能一举解决了这个女人,倒省了许多麻烦,因此苏长离自当是不会客气的。只不过紫陵侯本身功夫不弱,又坚持了一会儿。 她后方军队见自家主帅落于下风,当即冲了上来。 一方进攻,另一方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遂战鼓齐响,两军战势瞬时蔓延而开。 这一战紫陵侯没在苏长离手里讨着好,但也没让苏长离大军大获全胜。 双方各有损失,最后各自收兵回营。 第713章 喜欢强悍英勇的男人 苏长离帐中议事时,将领们都没想到紫陵侯居然是个女人,免不得要问责沧海国皇室这边的人。 皇室王爷平日也不管作战,此刻解释道:“诸位将军们实在是误会我了,不是我故意不说,而是……这紫陵侯生性彪悍、作战勇猛,而且嘴上虽然笑语嫣然,下手却是比谁都狠辣,沧海国上下有几个把她当女人啊! “真要是看她是一介女流而手下留情,那才真真是遭了她的道了。所以我私以为,她是男是女,也就无足轻重了。” 今日得以见识一番,确实如此。 那女人不可小觑。 这厢,紫陵侯回到自己营中,今日虽说略输敌方主帅几招,但她一点也不灰心,回来以后警醒麾下将士们,敌方实力强劲,将士们切不可冒进。 她负了些外伤,但不打紧,回到帐中,下边的人备好伤药,进来给她敷药。 端着伤药托盘进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正是之前从无恙城被掳走的明玥。 看见明玥进来,紫陵侯也不避讳她,径直解了盔甲,脱了外衣,只着一件单薄里衣,撩了衣衫任她上药。 平时紫陵侯身穿盔甲便可隐隐看出身姿婀娜,而今解了束缚,更是曼妙绰约。 明玥动作温柔,边上药边道:“侯爷也太大意了,妾身说过,那位外来的君王是个厉害人物。” 紫陵侯回忆起白天对战场景,饶有兴味,道:“确实。” 她衣衫底下的肌肤平时捂得严实,眼下一见却是娇嫩如雪,显得那磨破的红痕,以及被苏长离的剑划到的伤痕都有些触目惊心。 不过伤口都不重。 明玥欲言又止,紫陵侯知她所想,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本来以为,此前能趁机除去那海外来的景安侯,也算斩断了敌方主帅的一大左膀右臂。可没想到,以他一人竟杀光我那么多人,最后还能活着回去,倒也难得。” 明玥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 紫陵侯曼声款款又道:“据我的消息得知,那景安侯此次虽没有交战阵前,却也休养在营中,捡回了一命。”说着斜睨了明玥一眼,“怎样,是不是稍稍放下心了?” 明玥不由暗自松了口气,道:“生死有命,他若还活着,此次也算他命大。” 紫陵侯轻笑两声,道:“明明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偏偏还嘴犟。明玥,男人拜倒在你裙下无数,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对哪个有不舍的。” 明玥道:“侯爷笑话我了。” 药还没上完,帐外便有士兵来报:“启禀侯爷,东阳侯那边,有人来见。” 紫陵侯收敛了神情,伸手拢了拢衣衫,道:“我知道了。” 稍后她去议事帐里一见,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东阳侯本人。 紫陵侯漫步走进来,见了他道:“敢堂而皇之来我大营,你胆子倒不小。” 这东阳侯正坐在圈椅上悠闲地品茶,道:“听说紫陵侯负伤了,我提醒过你,敌方主将不可小觑,你不听,非得要以身试法。” 紫陵侯笑了笑,柳腰款摆走过来,顺势往东阳侯腿上倚身一坐,道:“我要不亲自试试,怎知他真如你所说,是个强悍英勇的男人?”她葱白手指点了点他胸膛,“你知道,我喜欢强悍英勇的男人。” 东阳侯搂了她的纤腰,道:“我本欲杀他,但你若是看上了,把他收归你裙下,也不是不行。” 紫陵侯便笑,道:“你要取谁性命,可不会因为我说舍不得,你就不取了的。你只是觉得,让我得到他,某种程度上比杀了他更能让你达成你的目的罢了。” 他苦心谋划这一切,必然是有目的的。 以前紫陵侯是觉得他想一统沧海国,不过她也想把皇室取而代之,彼此就各凭本事。但是现在,她似乎明白他想要的却又不仅仅是沧海国。 当初皇室动荡难以支撑,是他给了皇室一条路,告诉他们海外还有一个国家,兵力雄厚,可做靠山。 援军到来以后,清理了两方乱军诸侯,倒给他和自己省下事儿。但他又在关键时刻,灭了援军主将,将海外援助国的皇帝给引了过来。 现如今只是因为她看上了敌军主帅,他大费周章一番,结果说不杀就不杀了? 怎么可能。 第714章 图一乐呵 东阳侯看着紫陵侯时,嘴上笑着,眼里却森寒一片,道:“怎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紫陵侯却不怕他,素指抚上他的面,柔声媚然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的,我肯定考虑,不过也得看看我能得到什么。” 东阳侯道:“今天那男人你不满意?那沧海国都给你,能不能满足?” 紫陵侯顿了顿,审视着他话里的意思,半晌道:“你无意与我争天下?” 东阳侯笑了一声:“天下何其之大。” 紫陵侯结合他之前的布局,忽然就了悟了,他的野心一开始就不在这区区沧海国,而是在于外来的援助国。 紫陵侯纤臂如蛇一般缠上东阳侯的脖子,道:“听起来好啊,那你说说看,要我付出什么?” 东阳侯道:“能让你付出什么,不过就是让你凭本事虏获住那人,这向来是你擅长的,还能得到个让你满意的男人。” 紫陵侯笑语道:“这么说来,我怎么都不亏,还赚了。”她媚眼柔波一转,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又道,“不过你的志向要是在那更大的天下的话,理应是一有机会就杀了他的。” 东阳侯道:“你以为他跟前主将一样那么好杀?如能轻易杀他而不损自身的话,此人必然不能留着,但那样的机会实属难得; “而当前局面是,即便你我合力剿他大军,最后得以成功灭他于此,你我自身也必然大伤元气;而后他的国家为报他仇,数十万大军挥军而来时,必将沧海国夷为平地。” 他说着,手指挑起紫陵侯的下巴,嘴角一抹笑意有两分邪佞:“一步一步耗着来,可懂?” 紫陵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曼声轻笑道:“懂,我当然懂。你东阳侯比谁都能经得住耗。” 眼前这男人也英俊强健,只是城府极深,又筹谋算计,是个不可轻敌的角色。 紫陵侯向来喜欢强悍的男人,但是眼前这一位只适合与他谋利,不适合与他共生,紫陵侯心知肚明得很。 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图一乐呵倒是可以。 聊完了正事,紫陵侯玉腿一横,分坐在他腿上,腰肢一扭,便蹭着他。 裙下她的腿嫩如春笋一般,竟不着一物。 东阳侯手掌抚过她腰下,伸进裙底里,果然只有光滑如绸的肌肤。 东阳侯毫不客气道:“又媚又荡,是个妖精。” 紫陵侯伸手解他腰带,他任由她解。她闻言也不恼,勾唇道:“你们这些男人于我,和青楼妓子于你们,有何差别?” 说罢抽了他腰带,他也不脱衣,径直褪了裤头。 东阳侯看着她,仿若在看另外一个人,抬手抚她脸颊。 紫陵侯厮磨片刻,便沉腰坐了下去。两人皆似销魂地喟叹一声。 她仰长脖子,轻阖双眼,眼角漫开情潮,不禁扭着身不住地摆弄。 东阳侯手掌握住她腰肢,狠狠往下压,让自己埋得更深。 两人便纠缠在一张椅上,极尽欢愉。 事后,紫陵侯抽身从他身上下来,裙摆遮掩,任自己腿侧淌出温热,满意地笑睨着东阳侯,道:“难得,这回我竟让你降于我了。” 东阳侯嘴上笑着,眼里却无笑意道:“哪个男人能抵得住。” 紫陵侯吃饱餍足,转身往外走,毫不留恋道:“就不送了。” 紫陵侯回到营帐,明玥还等着她。 明玥一看她回来这形容,就知发生了什么,便命人去备水沐浴,道:“侯爷才上完药,回头又得重新再上。” 紫陵侯道:“那就重新再上。” 后来她泡在浴桶里,见明玥不做声,便舒缓又道:“枉你还在风尘中待了那么久,理应是看得开的。 “你是花魁,可以选择自己的客人,要是顺眼点的,身体强壮点的,召来给自己乐一乐有何不可。 “男人去青楼嫖妓,对于青楼的女人来讲,也是在嫖各种不同的男人,要是哪个看对眼了,就多嫖他几回,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不让自己快活,是想怎么着?” 第715章 对送上门的不足起兴 明玥笑道:“我无侯爷这般胸怀,自也做不了侯爷这般潇洒人物。” 紫陵侯笑笑,道:“我麾下猛将,个个都是身强体健的,要不要叫来给你试试。把灯一灭,还不都一样,只要家伙好使让你舒服就成。” 明玥道:“还是不要了。” 紫陵侯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把那死里逃生的景安侯弄来给你,你要不要?” 明玥不做声了。 紫陵侯笑了两声,后闭着眼,想起白天交战的敌军主帅,不由舔舔唇,道:“就是不知他的滋味如何。” 紫陵侯的大军颇为难缠,且她与苏长离后来又屡次交手,她显然比第一次更谨慎些了,单打独斗她不是苏长离的对手,但她也不会给苏长离可以单打独斗取她性命的机会。 苏长离越是对她毫无怜惜之意,她便越是生出一种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她对此人是越打越满意,恨不能收归己有。 以至于紫陵侯差了使臣往苏长离大营走动商谈。 使臣传紫陵侯话,道:“我们侯爷甚是欣赏贵军主帅之才,如主帅能归顺我们侯爷,与我侯爷齐心协力,必定能所向披靡。 “贵军主帅如能做侯爷之夫,来日侯爷问鼎沧海,贵军主帅便是我沧海国皇夫,不分彼此,与侯爷共为沧海之主。如此也能不费力气,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岂不一举两得。” 这话不听还好,一听使得苏长离麾下战将暴怒不已,道:“区区沧海国,一介女流之辈、乱军之势,名不正言不顺,竟也敢如此大放厥词!吾主帅乃一国之君,岂容尔等如斯折辱!” 使臣道:“将军息怒,我们侯爷只是提供一条两全其美之策,如贵军不答应,那也只能战场上见真章。贵军想在我沧海国攻下一席之地,我沧海国的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苏长离道:“紫陵侯的一番心意,我怕是无福消受。转告紫陵侯,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取,对送上门来的不足起兴。” 难不成他大老远地率军渡海而来,就只是来跟沧海国结秦晋之好的? 淡淡两句话,也让使臣颇感受辱,灰溜溜地回去了。 使臣回禀了紫陵侯,紫陵侯闻言不喜也不怒,只是交叠着双腿,窝在软椅里,悠悠道:“他要是就此答应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腻了。他不答应,才是我意想中的样子。” 大抵是因为得不到,想要征服的欲望才会更强烈。 从来没哪个男人让她这么看对眼过。就连对这沧海国大陆上最强劲的诸侯东阳侯,她也没有过这般感觉。 可她生来骄傲,她不会成为男人的附属品,也不会以男人为尊。如若是遇到她心仪的想要与之在一起的男人,那必然他们的地位要是对等的,彼此平衡的。 她听来他的名字,叫苏长离。 听说,从前也是诸侯出身,一步步征战为王的。 她真正想要的男人,必然是像他那样的。她想,与那样一个男人共主天下,一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既然他不应,那便只有凭本事出手了。 苏长离这边,使臣回去后,他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处理军务。 楼千吟一直在营中养伤,不曾出战,但听其他将领没少说起那位女侯在战场上对苏长离的纠缠。 楼千吟道:“你倒是魅力大,竟把这沧海国叱咤风云的女将给折服了。” 苏长离不置可否。 楼千吟睨他一眼,又道:“以往你总是要忙里偷闲写家信回去,而今怎么不写了?” 苏长离看他道:“你养伤期间落下的事情,你要是能给我分担回去,我也不至于这么忙。”说着又继续处理手里边的事务,“再者,战事吃紧,敌军试图拦截我后方,我写信做什么。” 确也是这个道理。 楼千吟道:“不管怎么样,你要记得你妻小在家等着你便是。” 苏长离道:“自己的破事都没捋顺,却来操心我?” 楼千吟讥诮道:“至少我没有哪个美艳泼辣的女侯来向我求好。” 苏长离道:“你要是有想法,我可以把你送过去跟美艳泼辣的女侯好,你们俩共同治理沧海国,也算是个好结果。” 楼千吟:“滚。” 第716章 负伤杀回去 紫陵侯与东阳侯结盟,而沧海国皇室虽摇摇欲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苏长离结盟,双方结盟阵营也势均力敌。 战火绵延,彼此割据不下。 后来,沧海国因守不住一处关隘要塞之地,而派人向苏长离求援。苏长离命楼千吟坐镇大营,他则带着一支军队赶往。 然,皇室出反奸细作,提供错误信息,致使苏长离中途遭伏,受东阳侯和紫陵侯两军夹击。 这一战,拼个鱼死网破。 苏长离将士勇猛,却也损失惨重。 而苏长离身受数箭负伤,情势万分危急,他麾下猛将极力护主,当场殒去两员大将。 彼时赵歇和霍权,做为苏长离麾下大将的副将,浴血奋战、拼力杀敌。 赵歇拼出一条血路,成功接济到苏长离,护他左右。苏长离带着剩余部将,硬是闯杀出去。 苏长离麾下将士们,皆是铁血男儿,抛头颅洒热血,任尸堆成山、血填成海也一无所惧。 紫陵侯和东阳侯置身事外,站在高处,看见自己的士兵们在这一战中亦是损失惨重,又见苏长离和他的士兵们杀出重围撤了出去,他俩的兵马也已经阻拦围剿不了了。 紫陵侯不禁啧啧叹道:“那男人可真是厉害,身中数箭,还能跟无事人一般杀人。这要是不小心死了,我还有点心疼呢。” 东阳侯意味不明道:“他要是能轻易死去,他就不是苏长离了。” 为了不引起警觉,此次他和紫陵侯都没带太多兵马,眼下也损去大半,想追击苏长离性命是不太可能了。而且他的目的本也不是要在这时候取苏长离性命。 诚然,那几支箭射在苏长离身上,他若无其事,斩断箭矢,照样杀人如麻。 撤退之时,尽管他浑身血色,遭计中伏,依然浑然不乱。 苏长离带兵回撤数十里,不想遇到赶来的楼千吟,带来了一支后援的军队。 原来楼千吟在苏长离走后,十分谨慎,派人暗中查探紫陵侯那边的情况,发现紫陵侯疑似不在军中。 那个女侯十分难缠,这突然离营了,其中必有缘故。楼千吟担心怕是冲着苏长离来的,于是立刻带军马不停蹄地随苏长离后路追来。 没想到还真被他给料到了。 眼见苏长离身上中箭,血色晕染开,楼千吟跨下马来,神情严肃地查看他的伤势。 苏长离看了看楼千吟带的兵马,坐在路边吁口气道:“你倒是来得及时。” 楼千吟要就地替他处理伤势,苏长离又面无波澜道:“先替我包扎止血,其他的随后再说。” 楼千吟道:“你这箭头这里也没法拔,只能等随后再说。”他扯下布料来,将苏长离几处箭上紧紧勒裹住。 箭头没在皮肉里,他眼皮子都没颤一下。 楼千吟一边替他包扎时,他一边看了看自己兵马,即刻命副将整顿,要带人杀回去。 楼千吟看了看他,道:“你不要命了?” 苏长离手下大将战死了,与他奋战撤出来的赵歇得令,立刻去传军令。 都是从尸堆里杀出来的血性男儿,或许这赵歇骨子里和苏长离是一样的野性,苏长离此令正合他意,此时再杀回去,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一个不留。 苏长离道:“这点伤还死不了。” 楼千吟阻止不了他,机不可失,草草给他包扎好伤口以后,苏长离毫不耽搁,当即翻身上马,带兵又调头杀了回去。 东阳侯和紫陵侯的军队此刻还不慌不忙清理现场、清点士兵。 怎想苏长离的兵马去而复返。 一时间两侯军队慌忙应敌,可怎敌对方来势汹汹,他们个个凶悍狠辣,誓要报偷袭暗算之仇。 于是又是一场混战。 紫陵侯和东阳侯也万没有想到,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苏长离的兵马蚕食,直至一点点消灭干净、全军覆没。 第717章 不能失了礼数 这种情况下,紫陵侯和东阳侯压根不能轻易现身,更不能有任何动静,否则今日也难逃此劫。 紫陵侯看见,下方主战的男人,浑身血气,却坚不可摧一般,带着一股子让人臣服的君临制霸之气度。 偷袭苏长离的这两方人马,全亡在了这处山坳之中。 苏长离命人清点他们的战马和兵器归为己有,随后整军继续前行,不出两日,抵达那沧海国皇室求救的关隘要塞之地。 发出求救信号的王室之臣,看见苏长离的兵马浴血而来时,吓得是面无血色。 苏长离进城后,径直割了一干王臣的头颅悬于城楼之上,再接管城池,直到一切安顿停当,他方才倒下。 而东阳侯和紫陵侯,都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悄悄地回自己的地盘。否则一旦被苏长离收到什么风声,必定断他们生路。 早前,姜寐的船走完了货物,要是平时这沧海国物产丰富必然还能载几船货,可惜这段时期,他们本国人本就物资奇缺,又哪里还有多余的载回浔阳去。 因而船队回去的时候,都是空船回的。 抵达浔阳之日,姜寐在码头接应。 大家都得以安全下了船,姜寐道:“这一路辛苦了,大家先回家休整一下,晚间我在酒楼备了晚宴,给大家接风洗尘。” 到晚上,姜寐不仅款待他们,还发了高于平时数倍的辛苦钱,船员和姜家的管事、雇工们无不高兴。 管事说起一事道:“此次去往沧海国,面见了皇上和景安侯,景安侯向我问起了东家。” 楼千古也在,闻言立马脱口问:“他说什么了?” 管事道:“问东家好与不好。” 姜寐点点头,神色如常,无波无澜,道:“可有代我向景安侯问好?” 管事道:“自是回以问候。” 姜寐道:“如此甚好。劳景安侯问候,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楼千古听来听去,道:“啊,就这样啊?” 管事道:“就这样啊。当时各自繁忙,我也不好多耽误,卸完货后就离开走货去了。” 楼千古叹了口气。也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失望。 姜寐就劝她,道:“你要是想你哥了,就给他去信吧。他有空的时候不也回你么。” 楼千古心想,她叹的明明就不是这件事嘛,她叹的是怎么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却只草草问候一句就结束了呢? 他楼千吟要真是漠不关心,他会舍得开这个金口问? 京都,敖雨辛知道沧海国战事吃紧,她也许一阵子没有收到苏长离的来信了,因而很是忧心那边的情况。 白日里带着苏砚处理政务顾不上,闲下来的时候就禁不住想,有时候茶饭也少进。 姚如玉临盆,在京都产下一女,取名敖祈,有祈愿苏长离早日征战归来之意。 敖战生多了个小妹妹,宝贝得不得了。还有敖雨辛的孩子们,突然多了个小小姨,也新鲜得不行。 阿梨每天从太学院回来,第一时间就要去看自己的小小姨。 敖雨辛她爹就更不用说了,整日高兴得合不拢嘴。 镇国侯白天在京都大营里忙,到了晚上才回来。一回来就先把自己洗洗干净,先去看看孩儿她娘,嘘寒问暖,然后就抱着小宝贝幺女哄哄逗逗,不亦乐乎。 姚如玉见状好笑,后道:“阿辛平日里和砚儿操心国事,还要担心苏长离,整日茶饭不思的。你也收敛着些,哪有女儿忧心忡忡,你这当爹的还整日喜气洋洋的。” 镇国侯嘴上应道:“我知道,我知道。” 敖雨辛一有空,也过来看看自己的小妹妹。抱上手时,软哒哒的,不由心都跟着发软。 也只有这时候,敖雨辛才跟着开怀高兴。 她一笑,镇国侯就时不时在屋里“哈哈哈”,全然忘了之前姚如玉叮嘱他的话了。 第718章 心有灵犀 晚间,敖雨辛带着孩子们回到宫院,安排他们洗漱睡觉。 三个哥哥丝毫不用她操心,爹爹不在家的日子里,阿梨也仿佛很快懂事起来,很少再缠着敖雨辛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了。 到了时间点,小丫头自己就爬上床去,让狼犬守着她便是。 白天的时候敖雨辛每日都会问有没有沧海国那边的消息传来,结果都没有最新一步的进展。夜里她回到自己寝宫,一时了无睡意,将苏长离之前写回来的书信翻来不厌其烦地看。 虽说见字如面,可是真的好想见见他啊。 很想他。 不知道他一切可都还好? 尽管她爹安慰她,苏长离能耐着,平时哪个有本事能中伤他,让她安心等他回来便是。 可话是这么说,她岂有不担心的。只要他一日未回,她心里就悬着一日。 翌日,她和苏砚正上朝时,忽听外面匆匆来禀,说苏长离带着将士们凯旋回京了。 敖雨辛欣喜若狂,连早朝都顾不上,立即奔出宫去,第一时间跑到京都的码头,果真看见一艘艘的战舰军船正缓缓驶来。 远远地她便看见苏长离站在甲板上。 待船靠岸了,苏长离从甲板上下来,她看见他挑唇对自己笑,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句话,她正欲朝他跑过去,却不料突然从四面八方射来乱箭飞矢,直直冲他射去。 顿时他身上中了无数箭,鲜血染透了衣衫。 敖雨辛嘶声力竭地叫他。 而后她猛然睁开双眼,眼里都是泪痕,微微喘着气,心口狂跳不止。 敖雨辛醒来才发觉是南柯一梦。 原来不知不觉,她竟伏在案上枕着苏长离的信睡着了。 后半夜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心里跳得厉害,很难安定下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她立刻派出好几拨人去打探消息。 姜寐在沧海国留了自己的人,苏长离那边不发消息回来,姜寐知敖雨辛担心得不行,便发消息过去让替敖雨辛打探。 后来姜寐那边飞鸽传了最新的消息回来,她第一时间派人加急送往京都。 敖雨辛打开一看,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苏长离遭到伏击,身受重伤,直至消息传回来为止,人都还没苏醒。 敖雨辛做的那梦,原来竟真的是心有灵犀的。 当日,她叫来镇国侯及朝中心腹大臣议事,做下决定。 从京都到浔阳,一下进入了二度紧急状态。 楼家有专门的信栈通道,京都传来的消息能第一时间收到。包括平时敖雨辛与姜寐的消息往来,都是由楼千古来回传达的。 这厢,楼千古风风火火地跑去找姜寐,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才找到她了,张口就道:“姐姐,小辛她,准备要去沧海国了!” 姜寐愣了愣。 虽然觉得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可是她并不震惊或者意外。 小辛她二哥受伤了,她又怎能安然留在京都。换做是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姜寐道:“千古你别着急,需要准备些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做。” 楼千古在来找她的路上就已经下了决心,道:“我怎么可能放心小辛一个人去,她要是去,我就陪她一起去。这次肯定又得借姐姐的船运送东西了,京都虽造了一批船,但小辛调集了几万将士随她一起,没有多余的船押送辎重了。” 姜寐道:“我将船都空出来,不够我再去借周叙的船队。” 楼千古道:“那我这就回去准备,稍后将调集起来的药材物资清点一下!” 说着她又火急火燎地往回跑。跑出几步,楼千古停了下来,复转头跑回到姜氏面前来,拉着她的手,张了张口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和小辛都去的话,你去不去啊?” 姜寐笑了笑,无所犹疑,摸摸她的头道:“我能让你们俩独自去么。” 楼千古亦笑了起来,再无什么顾虑,跳起来抱了姜寐一下,便转头跑了道:“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第719章 交代诸事 敖雨辛当日就决定带兵增援苏长离,内阁大臣们劝阻不了,只得照办。 随即敖雨辛往京都大营调兵,又问镇国侯借了几万士兵。 但镇国侯却是百般不同意,道:“阿辛,爹带兵去沧海国,你留在京都,孩子哪能没人照顾,你放心,爹一定把苏长离给你带回来。” 如果有其他选择,哪个当爹的忍心女儿上战场去。 彼时敖雨辛换下了皇后装束,高挽长发,一身利落肩甲军服,前往大营点兵。 敖雨辛态度明确,边走边道:“这次我自己去找他。” 只有她自己知道,从苏长离离京的那天起,她便想随他而去。可是京都诸事缠身,她不能丢下不管。 而今听闻他受伤,她怎还能待得住,她恨不得长了翅膀马上飞到他身边去。 现在镇国侯已经在京都了,有兵权在手,应是镇得京都无人敢出幺蛾子;孩子们有她娘看着,她也可以放心去找苏长离了。 当日点兵完毕,敖雨辛回到宫里,与爹娘一家一起用晚膳。 敖雨辛没有避讳孩子们,对镇国侯道:“我不在京的时候,京里的一切就交给爹了,由爹做辅国大臣,督促阿砚当政,又有其他二哥的心腹大臣辅佐,应当顺利。” 镇国侯面容沉着,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换个位置,你留下来,我去。” 敖雨辛微微笑道:“爹不必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敖雨辛又对姚如玉道:“娘,孩子们就交给娘多操心了。” 姚如玉道:“家里不用担心,我会将孩儿们照顾妥的。阿辛,你不让你爹去,就让战生跟着你去吧。” 敖战生也是盼着,道:“姐,我跟你去吧。” 敖雨辛看了看他,好笑道:“你才多大。老实在家呆着,帮我照看外甥外甥女,还有带带你的小妹妹。” 敖战生长成了个小小少年,又从小跟在镇国侯身边,练了功夫,身子骨也结实,比同龄的其他少年要高出一个头的样子,是个小大人。 姚如玉之所以这般提,也是放心不下敖雨辛;敖战生虽年轻,可他不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又是从小锻炼的,遇事也有点主张,他们姐弟俩一起还能相互照应照应。 只是在敖雨辛眼里,无论如何他都还是个孩子。 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敖雨辛哪能把他带去战场上。 敖战生还想争取,被敖雨辛坚决打了回来,道:“不说这事了。你说再多都没用。” 阿梨听了大人们的话题,懵懵懂懂,眼巴巴地问:“娘,你要去哪里啊?” 敖雨辛道:“娘要出门一趟,娘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听外公外婆的话,知道吗?” 阿梨瘪瘪嘴,道:“为什么要出门一趟,娘带上我一起不成么?” 敖雨辛道:“娘有事情要去做,不是去玩的,等爹娘回来,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阿梨带着哭腔道:“不好。” 随后她眨巴着眼,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她饭也不吃了,下了桌就跑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了起来。 大人们用完晚膳后,也都不耽搁,准备散了。 姚如玉道:“阿辛,你一个人哄得住阿梨么,要不要我留下来?” 敖雨辛笑道:“她闹闹小脾气,我一会儿去看看她便好了。娘不用担心,跟爹先回吧。” 扶渠和嬷嬷们在寝宫里收拾东西,敖雨辛进了阿梨的房间,她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小脑袋。 狼犬在一旁哄她,用嘴叼着她被子往外拉。 敖雨辛在她床边坐下她也不理会,后来敖雨辛道:“你不肯理我,那我便走了哦。” 阿梨一听,连忙爬起来扑倒敖雨辛怀里抱住她不撒手,哭着道:“娘别走好不好。” 敖雨辛揉揉阿梨的头,轻叹一口气,道:“阿梨要听话。” 想了想,她又道:“我去接你爹爹,他可能有些不好,需要我在他身边,你能懂吗?” 第720章 都是好孩子 阿梨抽泣着问:“爹爹他怎么不好了呀……” 敖雨辛道:“他受了伤,身边需要人照顾。你爹爹平时哪里疼哪里不舒服从来不说,只有很严重的时候他才会倒下。所以娘要去找你爹爹,和他一起回来。阿梨,你准不准娘去?” 阿梨哭够了,最后才抽噎着道:“那……那你去吧……一定要把爹爹接回来。” 敖雨辛笑了笑,亲了亲她的额头,道:“那是一定的。阿梨也要乖,跟哥哥们好好学习,吃饭不要挑食,听外公外婆的话,知道吗?” 阿梨很不情愿,可也还是点了头。 她哭得倦了,敖雨辛守着她睡去。随后又去三个哥哥房里看看。 哥哥们比阿梨好些,不轻易落泪。 但老二老三也不禁问:“娘,爹伤得很重么?” 苏砚知道些,已经都告诉给两个弟弟了。 敖雨辛道:“别担心。娘先去看看你们爹,到时也会写信回来与你们知晓。” 苏砚道:“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敖雨辛抱了抱苏砚,笑道:“你这个当大哥哥的,更任重道远些。娘就拜托给你了啊。” 随后又揽过两个弟弟,亲了亲他们额头,眼睛有些发酸又道:“都是娘的好孩子。都要乖乖的。” 老二老三顺了顺敖雨辛的后背安慰她,道:“爹爹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等敖雨辛回到寝宫时,扶渠和嬷嬷已经帮她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敖雨辛临了又将给苏长离新做的几身衣鞋给装了一起。 翌日天不亮,敖雨辛便要离开了。 那个时间点孩子们以往还在睡觉的,她以为只要她走得够早,就能避免别怀伤感。 不想一出寝宫的门,四个家伙居然齐刷刷地站在门口了。 三个哥哥穿戴整齐,就阿梨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没来得及穿,显然是一听到动静就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的,眼下紧巴巴地将敖雨辛望着。 不过小家伙们虽然不舍得,但谁都没有拦她。最后孩子们一起送她出宫门的。 码头军船准备就绪,顺流下浔阳。 楼家不遗余力,将全国各地收集到的药资物材都在最短的时间里准备好。 楼千古忙里忙外,楼千吟不在家的时候,她颇有两分一家之主的样子。 她忙着整顿物资时,姜寐便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船队,她觉得不够用,还真得去问周叙借他一支船队。 姜父姜母得知姜寐要去一趟沧海国,免不得要担心。 只是他们再担心,最终嘴上也没说出一字半句不准她去之类的话。 姜父只问她:“真的决定好了?航海的线路,带多少人,多少船,都计划好了?” 姜寐点了点头,道:“这次去贩几船货,剩下的船都给朝廷和楼家装载货物药资。毕竟朝廷还有数万将士出征,粮草辎重不少,我一会儿还要去找周叙一趟。” 姜父点点头,道:“朝廷有需要,我们自当出力,何况你与你的朋友还有情谊在,如何能置身事外。只是这一趟去后,你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回来?” 姜寐道:“等贩完货,船队返回浔阳,继续给朝廷运输货物。我应该也会随船往返。” 姜母张了张口,满是担心,可最终说出口的话却是:“阿寐,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但是千万要当心。沧海国战火连天,你一定要注意避开,别往危险的地方去,知不知道?” 姜寐点头道:“我知道的,有将士们在前,我只在他们后方走动,爹娘放心吧。” 姜寐没空多说,眼下已经天黑,她也不能耽搁,随后又往周叙那里去走动。 这几日周叙都刻意避着她,不往她眼皮子底下走动。 但姜寐还是照着他的地址找到了他在浔阳的宅子里来。 第721章 你能不能别去 周叙本来是不见她的,让管家推说他出远门谈生意去了。 姜寐便有些可惜道:“这样啊,我做了些鱼丸和肘子当宵夜,本想送来给他尝尝的。既然他不在的话,就算了吧。” 她刚转头准备走,周叙就摇着折扇鬼使神差地从家门门框里闪了出来,道:“把宵夜留下。” 姜寐闻声回头看见他,一脸讶异地问:“你不是出远门了吗?” 周叙没好气,晓得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她做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错过。 周叙转身往家里厅上去了,姜寐就拎着食盒也走了进去。 进了膳厅,姜寐把烤鱼丸和烤肘子端出来,还给周叙配了一罐小酒。 周叙瞅了一眼,道:“就这便想贿赂我?” 姜寐笑道:“只是拿过来给你尝尝,不是贿赂。” 周叙又问:“你亲手做的?” 姜寐点头。 周叙便拿了筷子夹来品尝。小时候他就很喜欢姜母做的东西,可口得不行。 而今姜寐做来给他的,便是味道很差,他心中也仍是欢喜。 但是入口后,味道却一点都不差,反而十分美味。 周叙晚间没吃什么东西,眼下一下就被勾起了食欲。 周叙问她:“你这手艺以前练过吗?” 姜寐道:“练过。” 周叙想,当初她跟楼千吟成婚一年,想必她也做过东西给他吃吧。只是他没问出口。 姜寐看着他吃,他便玩笑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吃?通常做东西给人吃,不是最期待得到对方的称赞吗?” 姜寐道:“应该是好吃的吧。” 周叙:“你对自己的手艺这么有自信?” 姜寐想了想,道:“不是自信。以前我还在楼家的时候,我做过给楼家家主吃。他那个人颇为挑剔,若是他觉得不错的食物,我想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叙顿了顿,抬头看她。 她神色自若,心平气和,只是在以一件往事来坦然论证她说的话。 最后周叙把鱼丸都吃完了,把肘子的骨头也剔得十分干净整齐。 姜寐见他吃也吃了,便开门见山道:“我要跟千古一起去趟沧海国,船队的船不太够用,所以问你借一些。” 周叙道:“不借。” 姜寐道:“不是吃人嘴软么,你为什么还这么硬?” 周叙笑了两声道:“是你自己送给我吃的,又不是我主动上门讨的。” 姜寐道:“船队的酬金我会照数给你的,还可以再照平时的价多给两成。” 周叙道:“你以为我稀罕那点钱吗?” 姜寐问:“那你要什么?” 周叙收敛了神情,认真地看着姜寐,道:“我不想你去沧海国,你能不能别去?” 姜寐愣了愣。 周叙道:“那边战火绵延,强盗四起,乱得不能再乱,男人家去尚且得提心吊胆,你一个姑娘家去干什么?” 姜寐道:“千古要带着楼家的药资过去,还有朝廷的将士们也要去,我跟着他们,理应没有那么凶险的。” 周叙道:“那我也不准你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又道:“我不想你去危险的地方,我不想你再跟那边的人有何纠缠来往,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阿寐你好好地过你的日子行不行?你往太平的地方去赚钱,你稍稍让自己过得好点,别总是冲在前面行不行?” 姜寐亦是真诚道:“阿叙,谢谢你提醒的这些,我会格外注意的。只是我来找你商议的不是我去不去沧海国,而是你愿不愿意借船给我。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只好另想办法。只是当下各家商货船只都很忙碌,我看停靠在浔阳码头上最多的就是你家的船了。 “实在没办法的话,大不了我的船队多往返沧海国与浔阳几趟,或者让朝廷征用你的船,到时候肯定就没有我这么好的价格了。” 姜寐说完,见已经没别的可说了,便起身告辞。 转身之际,周叙猛然扼住了她的手腕。 第722章 只当是寻常吧 姜寐回头不解地看他,道:“还有什么事吗?” 周叙低低道:“为什么一定要去?是因为他在那里么?所以你不顾危险,也要奔向他身边?” 从她决定往沧海国走货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担心。可终究,他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周叙有些不甘又道:“他都与你和离了, 也写了和离书给你了,他对你那般决绝,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他?为什么还是要去找他?” 姜寐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说得不对,才使你有这样的误解?” 周叙苦笑道:“难道不是吗?” 姜寐道:“我是千古的姐姐,我也是小辛孩子的干娘,她们要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管的。 “我与楼家仅剩的关系应该就是千古和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了,至于你说的,诚然,我收到了和离书,我也接受了这件事,我与楼家家主便算是彻底过去了,万没有纠缠不休的道理。” 她看着周叙,问:“我为什么会放不下他?为什么是要去找他?” 她实在太坦然了,问得周叙哑口无言。 他一直担心她是放不下忘不掉。可是好像只有她自己从来没有那样的担心。 周叙忽然想起,从小到大,她都是安之若素、从不强求、无比洒脱的姜寐啊。 可是这样的她,对待自己曾用情至深的人,也是说放就放的吗? 姜寐把自己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淡然又道:“但也很感谢你替我想到这些,只是我自己尚且没操这样的心,你也就不要操心了吧。” 她转身走了两步,身后周叙蓦然道:“我可以借给你,但不要你给酬金。” 姜寐道:“那你要什么?” 周叙道:“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你嫁给我。” 姜寐道:“回头还是让小辛把你的船都征用了吧。”说罢便走出厅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姜寐回到家里,姜母还在前院留着灯等她。 姜寐进了家门,道:“娘怎么还没去睡?” 姜母道:“娘等你回来再睡。” 母女两个一齐往后院去。 路上姜母开口道:“阿寐,娘不求你这一生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问心无愧。娘不阻拦你去做你应做的事,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好地去,好好地回。” 姜寐道:“我知道,娘。” 到了后院的分路口,姜母蓦然停下,看向姜寐终是问道:“当初景安侯出征,你追着他那么远,而今你远赴沧海国,见了他当如何自处?” 她的女儿她明白,可姜寐是她心头肉,她这当娘的又哪能真的放下心啊。 姜寐想了想道:“应该是互不相扰、各生自在,只当是寻常吧。” 而今再回想起当初她追楼千吟追着出江的时候,也没什么可怨怼和后悔的。只不过是那时候急切的心意没来得及说出口,也不必要说了。 对她来说,都是过往,哪还有什么无妄的念想。 姜寐安慰姜母道:“娘别担心,谁的故事里没有一两个故人。” 姜母摸摸姜寐的头,道:“我儿如此,为娘便不担心。人生里谁没有一两个故事,你遇到的也不仅仅是那一两个人,来日若遇到另一个有缘人,不要害怕伤心就让自己不动心,你仍可以用心去对待,方不负自己,可知道?” 姜寐点头。 姜母抚过她的面,神情温柔而包容,又道:“我儿值得,这世上定有人也愿意对你真心相待,愿意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生安虞。” 姜寐歪着头蹭着娘的手心,笑应道:“嗯。” 姜寐回院子洗漱,因为时间紧,她睡前先收拾了一部分行囊,剩下的等明日忙完回家再收拾。 第723章 审时度势 没过几日,半夜里,敖雨辛便率领京都大军抵达了浔阳。 姜寐和楼千古掐算着时间,便提前在码头上等着。 码头上整齐地停靠着一艘艘船,基本都是姜寐和周叙的。 楼千古得知周叙不愿借船出来,毫不担心,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小辛到了直接征用。” 其实周叙的心思楼千古很明白,不想姜寐去沧海国,一是担心她的安全,二是不想她再去跟楼千吟见面。 楼千古想,如若换做是自己,大抵也是不愿意的吧。 可事情也不是他能阻止的。 姜寐正指挥码头上的雇工帮忙把货物都搬运上船。 楼家这边的药资货物,正好把姜寐的船队都装满。 但是敖雨辛那边,还有粮草要押运。从京都下来,粮草都是分批暂装在军船上,但是吃水太重,在内河里行驶没什么风浪,还能勉力支撑,可到了海上风险太大就不能那般长途行驶了。 所以等敖雨辛的军船到时,还会将军船上的粮草卸下来用浔阳的货船装载。 等码头的货物装载差不多到尾声的时候,只见浔阳江面延伸的上游那边,淡淡渺渺的江月下,有一艘艘船影缓缓呈现在了夜色里。 楼千古率先发现,极力辨认,连忙跑去姜寐身边拉她一起往江上看,道:“姐姐你快看,是不是小辛到了?” 话音儿一落,就听见那广阔的江上传来浑厚的号角声。 两人不由一喜,果真是敖雨辛到了。 那厢大船还没等靠岸,码头这边,只见那一排漆黑的周叙的货船,陆陆续续地点起了灯火,船上也开始有人影在移动。 当楼千古和姜寐看见灯火下周叙打着呵欠从船上下来时,十分诧异。 他走到两人这边,像是才睡醒一般,神色惺忪疏懒的样子。 楼千古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叙道:“我的船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楼千古道:“你不是不肯借船吗?” 周叙不明意味地笑一声,道:“主动借和被征用,你当我傻,不会审时度势?” 姜寐道:“所以你又愿意借了吗?” 周叙看她一眼,道:“我不借,我只入伙。风险你我各担一半,收益自也各分一半,如何?” 楼千古掇着姜寐,道:“姐姐,别答应他,入伙你还得多分给他钱呢。就只借他的,他要是不肯,就让小辛征用他的,反正横竖我们都不亏。” 周叙眯了眯眼,道:“我是在跟她谈,跟你谈了么。” 楼千古道:“你就欺负我姐姐老实。” 姜寐想了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照你说的吧。可要立字据?” 周叙道:“字据就免了,我要是不信你,就伤感情了不是。” 此时朝廷的几艘装载军资、吃水很重的军船已经缓缓靠岸。其他没有装载军资的就暂停留在江面上候命。 敖雨辛下了船,和姜寐和楼千古会面。 三人短暂相叙几句,接着就安排人把军船上的军资搬运到旁边的货船上。 周叙这边的人手也不少,在船上接应,把军资粮草整齐地堆码起来。 敖雨辛也得以初次见一见周叙这个人,道:“原来这位就是周公子,百闻不如一见。” 周叙抱拳道:“周某一介草民,万幸见过皇后。” 花了半夜的时间,把军资都装载完毕,天蒙蒙亮时,各方人手都回归各位,准备离开浔阳码头。 姜寐和楼千古自是要跟敖雨辛在一条船上的,只是她们回头看见周叙也往他自己的船上走去,姜寐不由出声问:“你也要上船?” 周叙亦回头,看着她,微微笑着,很是风流倜傥,道:“我不能上船吗?” 姜寐道:“不是不能上,只是你也要去沧海国吗?你不是说那边很乱吗?” 周叙看她的眼神在灯火下很深,道:“你都去了,你当我能放心留在浔阳?” 第724章 感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敖雨辛看了看姜寐,又看了看周叙。 周叙此人,和楼千吟不同,他不会像楼千吟那般总是掩饰着自己的内心,他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他就会明确地表达出来。 敖雨辛分明看见,他满眼里都是姜寐,神情和话语里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心。 楼千古小声地跟敖雨辛嘀咕着:“小辛,你看这个人是不是非常讨厌。” 敖雨辛道:“不如说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不等姜寐说什么,周叙又顺势向敖雨辛抱拳道:“周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求皇后成全。” 敖雨辛道:“周公子请讲。” 周叙道:“周某想与阿寐同乘,方便照应。” 楼千古道:“你这是得寸进尺啊。” 本来周叙出了船也出了力,这个要求不过分,敖雨辛便是答应他也无不可,只不过还是问了姜寐的意思。 姜寐想了想,小声跟敖雨辛和楼千古道:“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吧。他是老板,他人在我们船上,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商议传达。” 从公事的角度来讲,确实如此。 遂最后敖雨辛便同意周叙跟她们一条船了。 楼千古跟他不对付,对他百般嫌弃,在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怼上几句。 遇到航海行船的正事时,楼千古不跟周叙唱反调,他手上有到沧海国的详细地图,虽然姜寐手里也有一份,但没有他那般精细。 他对航海水路也比较了解熟悉,一路上基本都是由他来掌控航线,海上起风起浪时,他亦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调整。 姜寐和楼千古没在的时候,敖雨辛得以与周叙聊聊。 敖雨辛便道:“周公子阅历如此丰富,甚能独当一面,又这般年轻有为,却一直没成家?” 周叙道:“早年的时候忙着东奔西跑,顾不上个人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顿了顿又道,“何况周某一直有心上人,别的姑娘便不去招惹了。” 敖雨辛道:“周公子倒是个长情之人。”她明言问,“周公子的心上人,可是阿寐?” 周叙亦明言承认:“正是。” 敖雨辛又问道:“我听说,阿寐上回和楼大哥回祖宅,方才与你多年重聚。而后她便和楼大哥生了嫌隙,可是因为你?” 周叙道:“皇后这话言重了。他们虽已成婚,却无夫妻之实,可见两人并非心意相通的夫妻。既然没有心意相通,今时若是因我而生嫌隙,来日也会因另一个人生嫌隙。” 他回头看着敖雨辛,又道:“世言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历经艰难险阻,皇后应该比谁都明白,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喜欢就够了的。 “你只是喜欢她,却不相信她,不包容她,没有耐心,仅凭一时意气,能够走下去到白头吗?” 敖雨辛笑了笑,道:“你看得很明白。那你应该也明白,喜欢她也不是非要得到她、以此名义伤害她。”她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周公子在看见她痛苦难过的时候,心里作何感想。” 周叙眯着眼,转头看向前方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良久似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让她看清楚。” 敖雨辛道:“谁的感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阿寐的喜欢,也是一天天日积月累而成的。她是比楼大哥爱得更深,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楼大哥也渐渐越来越在意她。 “感情的积累不就是这样来的么,才只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你便要用有时候需要半生的时间才能积累起来的信任、包容和耐心去压垮它。难道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包容和耐心,不同样是一天天慢慢成长积累的?” 周叙无言。 第725章 两个消息 敖雨辛又道:“你若说他们的感情脆弱不堪,经不起考验,你见过初初破土生芽的嫩苗能经得住风雨的摧残的?他们的感情就是嫩苗,他们本就应该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彼此成长。” 最后敖雨辛道:“你陪伴了阿寐整个童年,而他们从相识开始也才一年而已。” 这时姜寐和楼千古从过道走出来,楼千古方才依稀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便道:“小辛,你们在说什么啊?怎么我们一出来就又不说了?” 敖雨辛笑道:“就是与周公子闲聊了两句。” 楼千古道:“小辛快过来,姐姐做了鱼丸来吃。” 甲板上生着炉子,她们把鱼丸串着,烤来吃。 在这海上撒网就能捞起来鱼,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只是天天喝鱼汤也腻,换着法儿吃挺新鲜。 姜寐抬头对周叙道:“阿叙,你也过来吃点吧。” 周叙望着海面,无所反应。 楼千古道:“姐姐你别管他,为好不知好。” 浑圆的落日渐渐接近海平线。那金色的光将海面淬得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后来,落日缓缓沉下的时候,周叙坐在甲板栏杆上,吹着风,取下腰间长笛,吹奏起来。 笛声在大海上漫开,很是旷远悠长。 姜寐听来觉得悲戚,问道:“阿叙,你不开心吗?” 周叙吹完了一曲,方才回眸。最后一丝霞光染在他眼底里,十分绮丽;他嘴上笑着,眼里却落寞着,道:“我怎么不开心了?” 沧海国这边,自苏长离受伤躺下以后,楼千吟负责给他疗伤。 伤势不是重得要人命的那种,但架不住他失血过多。 苏长离晓得自己身体承受的极限在哪里,所以让那箭头扎在他肉里两天没顾得上处理,直到等把他要办的事要处理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以后,方才来顾这事。 他失血昏迷了些日子,期间军中各将按部就班,相安无事。 楼千吟一边料理军务,一边照顾苏长离伤势,也十分忙碌。 好在苏长离身体底子好,又有楼千吟时时看着,等他熬过了重要关头,身体就慢慢在复原了。 后来苏长离醒来,人还很虚弱,但长睡一觉后精神好了不少。 楼千吟道:“你还知道醒。” 苏长离道:“我为什么不知道醒。” 楼千吟看他道:“不等先处理伤势,非得要把事情都办完了来。这里天气暖热,那箭头钳在你肉里两天时间,足以让你伤势加重。你是仗着自己身体好怎的,要是再持续烧两日,你就是命还在,脑子也坏了。” 苏长离反应平平,道:“不是有你楼大夫么。” 他身上都已经包扎妥当了,只是绷带之下,伤处难免有沁血的。 楼千吟没好气道:“楼大夫?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随后苏长离是不得消停,又问起军中事务。 将领们得知他醒后,十分高兴,纷纷都来帐中探望,并汇报近来的情况。 苏长离了解过后,就让他们退下了,倚在床头随手翻几本折子来看。 楼千吟忽道:“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于你而言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先听哪个。” 苏长离道:“你说哪个我听哪个。” 楼千吟便道:“一是,京都那边知道了你受伤一事,眼下第二批援军已在来的路上。” 苏长离抬头看着他,他又道:“二是,这次领兵来的是皇后。” 苏长离一顿,后问:“谁传的消息回去?” 楼千吟道:“全军上下都遵令不得往外传消息,但不知是怎么走漏回去的。”他沉吟着又道,“也有可能是浔阳往返的船队,打听到了些许风声。” 随后苏长离养伤期间,照理军务。 楼千吟把事情全都推还给了他。 苏长离道:“你让我一个伤者,整日劳碌,你倒是做得出来。” 楼千吟道:“又不是我让你受伤的,我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第726章 出营接应 苏长离虽在理军务,可他显然不如之前那般专注,反倒时时心浮气躁有些心不在焉的。 楼千吟看在眼里,道:“你这样,事情事情做不好,伤情伤情也养不好。军船从京都到这里,要多少时间你心里没数吗,又不可能插了翅膀飞到你面前来,你急有什么用。” 这话戳到苏长离心窝子了,苏长离沉闷道:“关你劳什子事。” 楼千吟:“就是看你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人心烦。” 夜间,楼千吟回到自己营帐里,坐在案前,将那块琴木横在眼前,手里拿着一把锉刀,将表面反反复复地打磨。 原本颜色很深木头表面又给他磨去了一层,恢复成最初那种木头的颜色。 他让人在城里淘了几本关于怎么造琴的书籍来,一边看着学习,一边一步步着手来弄。 不知不觉,那逶地的衣角上就落满了木屑。 他神色专注,比对着他后面画出来的细节图纸,把锉刀又换成了刻刀,一直在琴木上刻画着。 那细节图纸,也是他照着书籍上所述的画出来的。 他是个初学者,这是他做的第一把琴。 他又是个在意每一个细节、追求尽善尽美的人,所以他做得很缓慢,又极为认真对待。 不知不觉,案上的油灯快熬尽了,夜也已经深了。 帐外的亲随不由得提醒他:“家主,更深了,还请早些歇息。” 楼千吟回过神,抬起头来问:“什么时辰了?” 亲随答道:“丑时将尽了。” 楼千吟道:“已经这么晚了么。” 他自己却毫无感觉,还以为才过半个一个时辰呢。 他又垂下眼帘去,信手拂去了琴木上的木屑,又随意地拂了拂衣角上沾的,起身把琴木收起来,方才到床上去躺着。 他静静地望了一会儿上方的营帐顶,不知在想什么,而后缓缓阖上了双眼。 又过了些日,以前苏长离没觉得时间会过得这么慢。 他早早便遣了士兵到临近的海岸线去守着,要是大军来了,就第一时间来报他。 沧海国四面环海,他的军队所在的这个地方离最近的海边,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来算,也约摸有一日的行程。 终于,这日士兵快马加急来报,援军已抵达沧海国并已靠岸着陆,正往营地这边来。 苏长离正在处理军务,一听哪还有心思批阅军务折子,当即起身便去拿木架子上的衣袍,边道:“传令下去,召兵两千,随我出营接应。” 身边的亲兵立刻下去传令了。 苏长离刚穿上衣服,适逢楼千吟进来,看了看他道:“我奉劝你,派你的得力干将去便可,你最好留在帐中休息。” 苏长离置若罔闻,拿了护腕戴上,将袖摆束紧。 楼千吟皱了皱眉头,道:“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你的伤势还未痊愈,好不容易见好了,要是再骑马奔波、长途跋涉,伤口必然绷坏。你是想让皇后见到一个久伤不愈的你,还是见到一个渐渐恢复的你?” 苏长离道:“没那么严重,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楼千吟道:“你的身体我可能比你更清楚。” 奈何他挡在门口,苏长离出也出不去。总不能为了这事,在门口跟他打起来吧。 楼千吟又道:“你人没去,皇后必然能理解。你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好好休养,还能使她更安心一些。” 于是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苏长离对亲兵道:“把左将军叫来。” 很快,苏长离手下大将左将军便进帐听令。 苏长离令他道:“你即刻带着两千士兵,前往海岸,接应前来援军。” 左将军接令道:“是!” 他转身要去时,苏长离想了想又补充道:“带上我的副将,赵歇和霍权二人。” 第727章 两军相会 自上次在郊野遇袭遭伏,赵歇竭力护苏长离左右,奋力杀敌,一起杀出重围,苏长离醒来后自是留了心,钦点他做自己的副将。 苏长离对他还有印象,早前他在浔阳便剿匪有功,后来他又随船先到了沧海国来打探形势,等回到浔阳以后,有所晋升,而后再随军出征。 他是去年新旧年交替之际参加武举应考的武人,后来落榜了直接便充军入伍了。 没想到此人功夫了得,为人也十分沉着冷静,就是不知当初是因何落榜的。 苏长离着人去调查了一下才得知,原是他跟对手过招时,遭了些暗道。 这个人从小小的伍长,一路立功往上爬,杀敌无数,方才做到苏长离手下大将的副将位置。 能有他这般功夫和应对能力的,恐怕以往经历也非比寻常。 后来苏长离又着人在军中查他的过往。 因为参加武考的武人最后或当官或入伍的,朝廷都会将其生源底细详细地摸查一遍并记录在案。 由此,苏长离也得知了有关他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赵歇立有大功,最后苏长离直接将他提做自己的副将,直系听命于自己。 而霍权跟着他一起,也是杀敌有功的,当然也跟赵歇一起。 苏长离派遣一员大将去接应敖雨辛,敖雨辛自也识得他的大将,这样一来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而赵歇此人有勇有谋、作战英猛,有他一起若是路遇突发状况也能应对。 霍权虽比赵歇弱些,但也远胜过普通将士,他和赵歇一直又是形影不离的,当然也就一起行动。 赵歇和霍权正在操练士兵,左将军就来传令召他们俩了。两人即刻去准备。 很快,两千兵马都准备就绪,左将军带着赵歇和霍权为首,领着兵马就出营。 毕竟霍权的老子霍都尉在朝中是掌管军事的,朝廷一帮兵武大将都晓得霍都尉这个不成器的幺子。 以前霍权还在军营最底层摸爬滚打的时候,上面的人难以注意到,可现在他都立功当了皇上的亲副将了,营中的将军们很难再不注意到。因而霍都尉不在的时候,大将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帮忙照应一二。 以往平日里,霍权见了他们不是叫叔叔就是叫伯伯,而今在军营中当以军纪为首,霍权便没再那般称呼。 路上霍权问了一句:“左将军,我们这是去作甚?” 左将军道:“奉皇上之命接应援军。” 霍权知道京都有另一批援军到来的消息,但由皇后领军这事整个军中都鲜为人知,故就连左将军一时也不知晓。 他们带着兵马加紧赶路,而海边那头,敖雨辛的大军靠岸着陆以后,运着粮草辎重等,已经在前往这边营地的半路上了。 故而最后,左将军他们行了半日路,两军于半路上打了个照面。 确定是己方军队以后,左将军带着赵歇和霍权连忙骑马奔上前去拜见。 他们皆以为,来的这位领兵主将是哪位朝中重臣,甚至于路上霍权还开过玩笑,不知来的会不会是他家老子,然而近前一看,骑在马背上的人,着一身肩甲护身,长发高挽,乍一看身形和武家男儿相比纤细去了,一张脸不加修饰却显得十分清丽柔美。 霍权不用管左将军,但他一下马连忙拽着赵歇就跪了下去。 霍权虽不在朝中混,可以往宫中宴会什么的,他也得以目睹过皇后尊容。 皇后乃侯门将女,当年亦是领兵打仗,不可轻视。 下跪那一刻,赵歇也明白了来者身份。 就算他不识得皇后,可同样骑马跟在敖雨辛身边的照华郡主楼千古,他却识得。 照华郡主与皇后关系极为要好,她都随军出现在这里了,那马背上的这位正主不难猜测。 参见过后,左将军便向敖雨辛禀明了来意。 第728章 终于到了 日头西斜,敖雨辛和楼千古、姜寐一道骑马前行,她们初来此地,免不了新奇;敖雨辛在船上的时候便觉煎熬了,着陆以后她更是焦急,很想快一点到达苏长离身边,但心知沧海国不安稳,也不得不谨慎行事。 眼下遇到了苏长离派来接应的人,敖雨辛草草与左将军寒暄两句后,双方人马便毫不耽搁地往左将军来的方向去。 行路途中,敖雨辛尽管心里再迫切,面上也从容,问道:“左将军,我听闻皇上负伤,如今伤情如何?” 左将军道:“当日皇上中了埋伏,身中数箭而负重伤,好在天命护佑,又有景安侯在侧调养,成功渡过了难关,眼下已经渐渐好转。今日皇上的伤势不得长途跋涉,故遣末将前来接迎皇后。” 现下听到左将军这么说,敖雨辛也着实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楼千古和姜寐安安静静地跟在敖雨辛身边,只眼神留意着这沧海国的地理风貌。 但楼千古总感觉,有一道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投向自己。 楼千古循着抬头去看,总算给她捉到了。 霍权看她时被她给发现,连忙友好地朝她一笑。 楼千古便与旁边的姜寐小声道:“姐姐,那人是不是有病,老是偷偷看我们。” 姜寐回道:“不必搭理。” 骑马走在楼千古和姜寐后面的周叙适时来了一句:“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把阿寐扯进去。” 楼千古道:“我和我姐姐聊天,跟你有关系吗,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把你自己扯进来。” 霍权哪是在给自己看,他是在替赵歇看。 自打发现这照华郡主来了以后,霍权比赵歇本人还激动,对赵歇挤眉弄眼、疯狂暗示,怎想赵歇都不为所动,目不斜视,一直看着前面的路。 后赵歇对霍权的小动作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低低道:“你抽风了?” 霍权不由回头看楼千古两眼,同是小声回赵歇道:“你瞎了吗,郡主来了啊,你就不想回头看看?” 说着怎想他再回头看时,就被楼千古给发现了。 赵歇微微凛着声色,不容置喙道:“管好你的眼睛,老实赶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沉入了山坳里,天边的霞光也淡去了。 队伍还在加紧赶路,头顶的天空蔚蓝如洗,星月的影儿已经早早地升上当空了。 随之暮色四合,蔚蓝的天空一点点加深,最后变成夜色无边的浩瀚苍穹。 将士们不敢停歇,披星戴月地往前。 而大营这边,随着天色黑下来,苏长离派出好几拨斥候出营打探援军的消息。 后来援军总算是越来越近了,离营地已不足十里的路程。 苏长离动身就往外走,眼下他就是出营也走不了多远,楼千吟索性懒得管他了,同他一起往大营出入口那边去。 早前苏长离就吩咐下边,将营地拓宽出来,给今晚到达的援军们歇脚。眼下他边往外走边询问进度,下边的将领禀报,营地搭建已经接近尾声了。 苏长离又命令伙头营那边加紧造饭,等将士们到后,需得先填饱肚子。 一时间整个营地里火光明亮,各方都在忙碌准备。 伙头营那边飘出了蒸煮食物的香味,随风散开。 等苏长离和楼千吟到了大营门前的空地时,听斥候快马回来禀报,援军离营地已不足五里。 苏长离负着手,站在原地沉着性子等待。眼睛一直望着漆黑的夜色里、斥候们往返传达消息的那条路。 终于,有一抹微光在黑夜里忽然跳跃出来。 紧接着便是星星点点的光火,不断呈现,越来越多。 将士们举火照路前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依稀可见火光下攒动的人影。 第729章 她竟也来了 苏长离定定看着,眼里波涛暗卷,道:“给我牵马来。” 旁边将领便劝道:“援军近在眼前了,皇上还是再耐心等等吧,切勿骑马绷坏了伤口。” 他们当然不知道主子在焦急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沉不住气了? 楼千吟亦道:“你的部下都知道你此刻不宜骑马,好话还是要听。这半日都忍过来了,还忍不了这一时片刻的吗?” 苏长离回头沉沉看了楼千吟一眼,道:“你故意跟我作对是吗?” 楼千吟好难得洗涮到苏长离头上,悠哉道:“哪里,都是为你好。不过看你这么着急,我倒是觉得好玩。” 苏长离转回头继续盯着前方,道了一句:“自己一堆破事没完,还有闲心看别人夫妻重聚,你也是很有趣。莫不是羡慕嫉妒,才处处这般阻碍我。” 楼千吟道:“随你怎么说。” 眼看着长长的将士队伍越走越近了,苏长离眼力好,已经依稀能看见骑马在前方领路的左将军和赵歇、霍权等人,但他们和一些前锋士兵把来的那条路都挡完了,以至于苏长离怎么都看不到他们后面去。 终于,前锋士兵到了跟前,左将军率先下马,近前向苏长离禀道:“启禀皇上,末将已接应援军顺利抵达。” 苏长离挥挥手,让他起身一边去。 左将军多少明白点苏长离的心情,连忙带着先锋士兵们都撤开一边去。 彼时敖雨辛刚准备翻身下马,抬头就看见苏长离的身影高大挺拔地站在营口火光下。 敖雨辛勾唇朝他笑了笑,可心里却感到酸涩。 想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如愿见到他的这一刻,看见他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便别无所求了。 转眼间,苏长离便阔步走到她战马前,用不着她自己翻下马,径直被他伸手握住了腰肢,将她抱下马来。 苏长离微垂着眼,一直看着她,声色沉沉的却也饱含着什么,道:“不好好在家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敖雨辛眼角微红道:“你不再往京去信,我放心不下,着人打探,才知你是受了伤。所以我就来了。” 营口的众将先前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这般着急,此刻见到皇后其人了,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行拜见之礼。 楼千吟才懒得看人家夫妻两个久别重逢的画面,故而他压根没抬头看,而是在苏长离过去接敖雨辛时,他便让左将军将后方的援军从侧边分引过来,先带进营地去安顿。 后面还有数万将士们,舟车劳顿的,总不能在后面停着不管。 光是分批入营就得要好一阵的时间。 怎想,他正侧身站在大营入口安排事情时,对面冷不防传来一道使气的呼喊:“混蛋楼千吟!我来了你看都不看一眼是吧!” 楼千吟身形一顿。 从声音到语气,他从小听到大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回头看去,便看见闪烁的火把下,楼千古正骑坐在马背上还没下来,目光明亮地把他瞪着。 楼千吟有些发愣,继而又莫名来气。 他收到消息说京都援军到来,可消息里压根没说楼千古会来!而且楼家也没有任何风声提前知会他。 想必是这臭丫头是故意隐瞒着他,才不让任何人给他传信的。 难道以为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 然,楼千吟还来不及发火,当他眸光略略一转,落在了楼千古身旁的马背上骑坐的女子时,整个人彻底失神了去。 许久不见,她竟也来了。 姜寐。 猎猎火光在旁边闪烁,如旗帜般招摇。夜风微微拂起了她鬓边发,被火光淬了一层温黄的光泽。 她衣着简单,挽着的发丝也清素,没有过多的修饰。 可那张脸,却是无数次出现在他记忆中的模样。 还与以往一样,却又已经不一样。 第730章 就是想揍他 楼千古虽然语气里有些气呼呼的,但神情丝毫掩饰不住高兴地叫了楼千吟以后,姜寐跟着抬起眼帘朝他看了一眼。 然而,也只是温温淡淡看一眼,如同只是看一个认识的却已经不怎么相熟的人,看过以后就略过了。 楼千古将楼千吟的反应看在眼里,在她的记忆中,还极少见过他对谁有这般反应。 楼千古知道他是对着姜寐的,不由又回头看了看姜寐,却发现姜寐压根没在意,只专注着自己该怎么从这高高的战马上下去。 姜寐踟蹰着问:“千古啊,是直接跳下去吗?” 楼千古道:“别跳别跳,你等等啊。” 说着楼千古就要先下去,赵歇往前一步,自然而然地将手臂横着给她搀扶。 楼千古注意力都在姜寐那里,也没多看,扶着他手臂就轻巧地翻身下来了。 这时楼千吟回了回神,正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姜寐后面的一匹马的马背上有人利落地翻身下来,而后走到她的马旁边,比楼千古的动作还快一步,伸手搀扶她下马。 楼千古见状恼道:“你不许动!” 他道:“阿寐本就不习惯骑马,在马背上已经提心吊胆了一天,还不让她先下来么。” 说罢,也不等姜寐主动要他搀扶,径直就手臂挽了她的腰,把人抱了下来,让她双脚稳稳当当地落地。 楼千吟当然识得,那是姜寐的青梅竹马,周叙。 以往的一幕幕重新浮现,而今再见,楼千吟脸色差极了,袖中的手握紧成拳。 这一次他没再大度地走开,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做不到大度成全。 于是楼千吟直接大步往姜寐和周叙走来,楼千古见他神情,觉得不妙,开口道:“哥……” 楼千吟已然站在两人面前,二话没说,突然一把揪住周叙的衣襟,猛地将他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掷,直接就一拳往他面上狠狠招呼过去。 当时场面有些混乱,在场的熟悉楼千吟的将领们,无不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人前一向清贵端方的景安侯,从不与人磕绊,亦或是说不屑于与人磕绊,也从未做出过任何惊世骇俗之举来,而今却当着这么多将士们的面儿,直接就过去暴揍那人。 别说将领们看呆了,就连姜寐和楼千古还有敖雨辛也看呆了。 苏长离最为了解楼千吟,也知道他都经历些什么,所以无所意外。楼千吟真要是看得过去,那说明他心里的人也能够就此放下了。 可事实是,他要是真的能够放下,也不会差点为了块做琴的木头而丢了性命。 苏长离没阻拦,也没让任何人阻拦,只命将领们把援军都引进大营,随那两人打个够。 楼千吟一拳便将周叙打出血来了。 他总归不是苏长离,他心里藏着事情的时候,他总是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让人看笑话的举动来。 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揍周叙一顿,是他老早以前就想做的事了。 对,就是想揍他。 揍到他只剩半条命也好。 周叙一来就被楼千吟揍,他吐了口血,但是却一点都不恼羞成怒,这样也好,这样他也可以把楼千吟伤害姜寐的统统还回去了。 于是周叙被楼千吟揍了两拳,而后奋起反击。 两人在空地上你来我往地斗狠,捏紧的拳头俱是全力往对方身上挥去,一人夹杂着怒气,一人满是不甘地回击。 地上沙尘扬起,两人打得甚是狼狈而又凶狠。 最后还是周叙输了一筹,落得下风。楼千吟挽着他的衣领,又往他侧脸上招呼了两下。 周叙不作反抗,只是笑,啐了一口血污道:“你以为你打赢了我就真的赢了吗?” 第731章 我们聊聊 下一刻,姜寐见场面上周叙落败后就成了单方面地挨揍,连忙快步跑过去,从侧面把楼千吟推了一下,而后横挡在了周叙面前。 楼千吟愣了愣,回眸看着她。 他喉结滑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姜寐先说道:“他只是受朝廷所托,帮忙载送军资货物前来,不知何处得罪了景安侯,景安侯需得下这么重的手打他?如若是有得罪之处,我且替他赔罪,还请景安侯高抬贵手。” 楼千吟充斥心头的万般情绪,有想痛揍周叙的愤怒,也有……与她重逢的……但都在她的话语之后,一点点冷却清醒了过来。 楼千吟也挨了几拳,他握紧的拳头,在与她的对峙中,终是一点点松开了。 他道:“就是看不惯他想打他不行吗?” 姜寐道:“景安侯若是看不惯,最好还是别看吧。不然看不惯谁就要去打谁的话,到底有些不可理喻。” 楼千吟定定看着她。 姜寐却是转身去把周叙搀扶起来,问道:“阿叙你怎么样?” 楼千吟吁了一口气,眼神冰冷的,他大抵是疯了一样,突然一把扼住姜寐的手,硬是拽着她就往大营里面去。 姜寐惊了惊,挣脱不开,他的力道大得吓人。 周叙见状,凛着神色立刻上前阻拦,楼千吟头也不回地吩咐楼家人道:“把他拦下,若是不知死活,那就打死了了事。” 姜寐连忙回头看向周叙,敖雨辛安抚道:“阿寐放心,他没事。楼大哥,别惊着她,有话好好说吧。” 今晚一来就出了这事,敖雨辛也始料未及。眼看着楼千吟把姜寐带走了,敖雨辛和楼千古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庆幸。 大营门口这才陆陆续续散开了。 将领们都很摸不着头脑,私下里讨论,看景安侯那架势,活像人家抢了他媳妇似的。可他媳妇不就在他面前吗,但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夫妻重逢的样子啊,要像皇上皇后那样才算是重逢之喜吧。 眼下楼千吟走在前面,姜寐趔趔趄趄地不得不跟在后面,楼千吟终究是怕吓着她,低低道:“姜寐,我们聊聊。” 姜寐很快也镇定下来,想来从前到底夫妻一场,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吧,遂道:“侯爷请松手吧,我自己知道走。” 可楼千吟闻言非但不松,手指握着她的手腕愈加紧了两分。一直把她带进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里没点灯,只掩映着外边营火的依稀光亮,也显得里面有几分昏黑。 楼千吟终于才松开了她的手,她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相沉默。 姜寐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想要聊什么,便只好先开口道:“我们已经不比从前,如今无婚姻关系在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不妥。不知道景安侯想聊什么,今日已晚,明日白天聊也可。” 说着朝他福了福礼,转身便走。 楼千吟哑声唤道:“姜寐。” 姜寐身影顿了顿,无言。 楼千吟低低道:“你和周叙怎么回事,我想听你说说。这一次,只要你肯亲口告诉我,每个字我都相信。” 姜寐转回身面向他,神色温然而平静,声音也十分柔和,道:“侯爷带我到这里来,便是想聊这个么。” 还是一如既往称他一声“侯爷”,可是楼千吟听来,却是天差地别。 姜寐道:“只是我与周叙怎么回事,是什么关系,似乎都已经与侯爷无关了。侯爷给了和离书的那天起,我便恢复了自由身,我自认为侯爷的一切我都再不能强求,我的一切侯爷也不应再干涉。那是我的事。” 第732章 此后应是一别两宽 楼千吟看着她的眼睛,定然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他看不见她眼里有光了。 他有些慌。 他道:“在浔阳的时候,你不是还有话没对我说完么,我要听你说。我走的时候,你追了那么远,若是当真从此两不相干,那你追我做什么?” 他最后语气变得很轻,“姜寐,我们能不能,彼此坦诚地好好聊一聊?” 姜寐想了想,道:“在浔阳的时候,我莫名其妙被和离,是想要跟你说清楚的,只是一直没能有那个机会。后来听我娘说,前一晚你到我家去找我了,所以我才追到江上去。” 她看向楼千吟,不悲不喜,心平气和,“我看见你站在船头,你应该也听见我喊你了,但最后你转头离开了。我想,任我再怎么想与你说什么,对你来说也是困扰吧。 “而今,都过去了。与你夫妻一场,也算缘分,只是这缘分未见得有多深罢了。但我仍是感念,夫妻一年里受了你诸多照拂,往后若是侯爷需要我尽力的地方,只要不涉及个人感情的事,我也会尽力而为。” 她反过来劝慰楼千吟道:“往事已休,侯爷勿要再放心上。照理来说,当初侯爷与我断得很爽快,理应是我执着不休。所以只要我不给侯爷添困扰,侯爷便能轻松如意。 “现在既已放下了,也请侯爷安心,我万不会再纠缠困扰侯爷。此后应是一别两宽、互不相扰,便是再见也能各生自在。” 楼千吟哑然半晌,道:“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些。” 姜寐道:“至于千古,以前是将她侯爷的妹妹来疼爱,而今我将她当自己的妹妹来疼的。当初我病了一场,是她将我治好的,唯有此事我实在难以割舍,才与她义结金兰,还请侯爷莫怪。 “除此以外,我与侯爷应该再无别的牵连了。今日聊聊也好,往后如侯爷所说彼此都体面些,以免像今日这般侯爷上来便动手。” 最后,姜寐再问他道:“我已说完,侯爷可还有话讲?” 她停顿了一会儿,面前的人笼罩在阴影里,清寂寥落,沉默无言,她便再道:“如此的话,我便先离开了。” 可将将侧身,手腕便再次被他捉住了。 他扣得很紧。 楼千吟低低缓缓地问她:“你割舍不下千古,难道,就能割舍得了我?” 姜寐闻言抬起头,回头看他时却是笑了笑;她的笑容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想要报复他的快意恩仇,单单只是莞尔,如往事过眼云烟。 她陈述一件事实道:“不是我割舍了侯爷,是侯爷割舍了我。” 楼千吟绷着唇角,道:“那我若不想割舍你呢,我若想留下你,想一直留你在我身边呢?” 姜寐摇了摇头。 他有些希冀落空的惶然,道:“也不可以么?” 姜寐道:“总是追在侯爷身后,侯爷未曾回头,我也倦了。” 他怔怔失神,那种失魂落魄的倾颓之感,浮荡在眉间心上,被夜色遮挡。 楼千吟喃喃地问:“你真的,把我放下了?” 姜寐想了想,神色安然地轻声回道:“应是放下了吧。” 最终他握着她手腕的手,颓然松落。 姜寐抬脚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徒留他一抹身影,比往时更加冷冷清清。 往时是不识情滋味,而今是难留心间人。 第733章 玩得一把好心机 大家都进营地里安顿好了,营帐也都分配好了,随后便是给将士们接风洗尘、用晚饭了。 周叙被揍得不轻,苏长离念在他也是为朝廷运送物资的,还是叫了军医来给他看看。 苏长离要带敖雨辛回营帐去用饭,敖雨辛也想好好与他叙叙,都还没来得及过问他的伤势情况,可另一边又有些放心不下楼千古和姜寐。 楼千古对敖雨辛挥挥手道:“小辛你快去吧,这里你就不要操心了。” 敖雨辛便道:“那我先去,一会儿就出来找你们。” 可想而知,她这一跟苏长离回营帐,就哪还有再出来找她们的机会。 敖雨辛走后,楼千古就和周叙一起,围着营火火堆而坐。 周叙拿着军医给他的药布团,用来敷敷脸上的伤。 楼千古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瞅瞅他,道:“我看你也该遭揍。当初肯定是你引起我哥嫂之间的误会,揍你一顿算轻的。” 周叙看了看她,道:“吃你的吧。” 楼千古道:“看你这猪头,比平时人模狗样的倒顺眼一点。”顿了顿又道,“你就是故意让我哥把你揍得这么惨的吧,好让我姐姐怜悯你,真是玩得一把好心机。” 周叙没再理会她,频频转头看向楼千吟和姜寐的去向。 他没什么耐心,没坐一会儿就起身要往那边营帐去。楼千古见状,连忙伸手拽住他,道:“你干什么去?” 周叙冷眼看她道:“你哥嫂已经和离,枉你称呼阿寐一声姐姐,却能够放任她与男子独处一室?” 楼千古道:“那是我哥,他什么心性我会不知道?他绝不会强迫伤害姐姐的,有你什么事?何况他们和离的事不清不楚的,难道不应该好好聊聊把话都说清楚吗?” 周叙继续盯着那边,用布团敷着脸,道:“你无非就是想他们还能破镜重圆罢了,可阿寐决定放下的事,她便是真的放手了。” 楼千古道:“既然那样的话,你还担心什么?你还千里迢迢跟着跑到这沧海国来干什么?” 周叙被怼得一时哑然无语。 随之,就看见姜寐从营帐里出来了。 就她一人出来的。 楼千古心下沉了沉,忙对姜寐挥手道:“姐姐,这里!” 姜寐走了过来,在楼千古身边坐下。楼千古给她留着饭,又准备了湿手帕给她擦手。 姜寐不紧不慢地拭了手,然后拿筷吃饭。 楼千古和周叙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可她神态看不出一丝异常,吃饭也吃得和平时一样。 姜寐注意到两双视线,不由抬起头,看向他俩,问:“怎么了?” 楼千古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姐姐,你和我哥……谈得怎么样?” 姜寐道:“我觉得谈得甚好。” 周叙抿了抿唇,楼千古又问:“那你们把话都说开啦?误会也解除了吗?” 姜寐点点头,道:“话都说开了,误会,应该也没什么可再误会的吧。只要你哥别再像今晚这样一上来就动手,往后还是好相见的。” 楼千古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姜寐又道:“别担心,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往后各自都往前走吧。” 周叙望着面前的火堆不言语,只有光在他眼里跳跃。 姜寐看了看周叙的脸,一张俊脸很是鲜艳。她觉得弄成这样,多半是因自己而起的,她也感到很愧疚。毕竟要不是她,楼千吟压根都不识得周叙是谁。 姜寐道:“阿叙,你这些伤,要怎么弄?” 楼千古道:“他皮糙肉厚,养两天就没事了。也不光是他受伤,我哥不也受伤了。” 周叙道:“不碍事。” 姜寐道:“还是上点药吧。” 周叙点头道:“嗯,军医说等敷完消肿以后再抹药。” 姜寐道:“那一会儿我替你上吧。” 第734章 这都是你自找的 结果还没等用完晚饭后回应去准备,就有两名楼家人走了过来,对周叙道:“家主吩咐,我等来替周公子疗伤。” 楼千古本想着一会儿由自己代替姜寐去给周叙上药的,这下好,有人代劳了。 周叙淡淡道:“伤人的是你们家主,疗伤就不必了。” 楼千古怎会不了解这厮的心思,恐怕就想着让姜寐去给他疗呢,便道:“你不要疗伤的话,一会儿我姐姐也不用去给你上药了哦。” 周叙皮笑肉不笑道:“呵,旁人我信不过。毕竟前一刻你哥还想要了我的命呢。” 楼千古道:“我哥打你是打你,可他既然说要给你疗伤,就绝对不会害你。楼家还做不出一边打着疗伤的名义一边行害人之举的事,我哥也不屑做那样的事。” 姜寐道:“千古说得对,楼家家主我也略了解,就让他们帮你吧。” 最后周叙去了营帐,面对的是两名替他治伤的楼家人。 楼家人不苟言笑,也各司其职,替周叙处理得甚是妥当。 周叙随口道:“你们家主专程叫你们来,就没有什么话要传达给我的吗?” 楼家人道:“家主未有话传达,周公子若是有话传达,我等必然带给家主。” 周叙没再说什么。 他不知道今晚楼千吟都跟姜寐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姜寐的态度,似乎当真没有打算回头。 楼千古和姜寐一个营帐,就离主帐那边不远。 楼千古到底有些放心不下楼千吟,道:“我来这里以后还没来得及跟我哥说说话,我想去找找他。” 姜寐道:“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再睡。” 楼千古眉梢松快了些,道:“那我去去就回来。” 楼千吟的营帐也不远,中间就隔了一两顶营帐。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叙的营帐被安排得很远,离姜寐所住的营帐中间都隔了六七顶。 楼千古在楼家人的指引下到了楼千吟帐外。帐中本来没点灯,楼千吟听到说楼千古来了,良久才点了灯来。 楼千古进去时,见他坐在案前,若无其事的样子。 到底是她亲哥,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楼千吟是真的若无其事还是装的,楼千古又岂会不知。 楼千吟淡声道:“你来这么干什么,是家里闲得慌吗?” 楼千古在他对面坐下,道:“我陪小辛来的。”顿了顿又道,“又想带姐姐过来,跟你把话说清楚。” 楼千吟垂着眉眼,神情寂然,道:“那我真是该感谢你,你自己不着边到处乱跑便罢了,还带她来这乱世。”他掀起眼帘看她,“是觉得打仗好玩?” 楼千古也不恼,道:“也不知之前姐姐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但你若心中有怨气,大可不必撒在我身上。我觉得你也不冤,这都是你自找的。” 楼千吟低语道:“是我自找的。” 楼千古道:“当初,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跟她和离,要赶她出家门,她那般求着你想让你把话说清楚你都不肯。而今你看见她身边的周叙,受不了了就要动手打人,你早干什么去了呢。” 楼千吟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 他脸上也有瘀伤,手背上也有磨破的血痕,狼狈如斯,哪还是以往那般清贵的模样。 楼千古道:“你们的事一看就是因为那周叙而起,可你却一味地伤害她。后来听周叙说是因为你不相信她,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你不相信她,但你离开她祖宅的那天晚上,你可知她一直在后面追你,追着你的马车跑了整个镇子。” 楼千吟神情间满是愕然。 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那时候他因为浔阳有急事,加之心绪起伏难安,片刻都不想再留在那个地方,所以他在撞见了那样的事后,从周家大门一出来便连夜离开了。 那个时候……她一直在后面追他么? 可是他坐在马车里,没听没看,他真的不知道。 第735章 我再也不伤害她 楼千古还道:“姐姐被你给了和离书离开楼家以后回去就生病了,没让通知楼家人,她吃不下东西,吃什么便吐什么,人消瘦得不成样子。 “后来我也听说,你去的那天晚上,正好周叙也去了,他陪着姐姐吃了点东西,可最后还是全都吐了。 “第二天她听说你要出征,身体那样不好,还硬是追着出来,划船到江上仍追着你。那时候你站在船上看着,最终也还是没有停下。” 楼千吟垂着眼,眼里的痛色浓郁。 楼千古眼睛红红的,道:“可是你走后,她就哭了。她独自在江上失声大哭,你可知道?” 楼千吟桌案下的手攥得紧紧的,骨节发青发白。 楼千古道:“在楼家待的一年时间里,她何时不是乐观积极的。便是我们被山贼掳去,最难熬的时候,我也不曾听她那样哭过。 “我不知道你怎么忍心,你心里要是在意她,你怎么忍心总是让她在后面追你而你却头也不回。她喜欢你的时候,哪一次不是精疲力尽。你对她而言,可能是人间美好,也可能是万念俱灰。” 楼千吟听见自己的声音仓皇道:“你跟我讲讲,这段时间,她都是怎么过的。” 楼千古道:“那日回到江边,她就倒下了,发了一场大病,每日昏睡,发烧,汤水不进,断断续续持续了大半个月。 “后来终于醒来,她跟我说她梦到了鬼门关。梦里听到我说我要跟她结拜做姐妹,她方才努力醒过来的。 “再后来我们便做了姐妹。她大抵是失望透了,再也不会抱有任何幻想了,所以决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她跟着周叙学习经商,经常在外应酬忙碌,我们还一起去京都找过小辛玩,一切看起来都挺好的。 “我想着,要是最后她还能重新再回到我们家该多好,要是她还能继续当我嫂嫂该多好,所以我总想着你们还有机会能解开心结;可如果最后她心里真的放下了,不再因此而伤心难过了,这样也挺好的。” 楼千古看着楼千吟苍白的脸,唇上也无一丝血色,她记得有姜寐在他身边时,他身上是有种意气在的,而今却枯败如垂垂老者。 楼千古最后道:“所以我不管你们说了什么,你要是再伤害她,我也绝不会原谅你的。” 楼千吟只是枯坐着,没有回答。 楼千古便起身去了,不过刚转身走了两步,忽听他在身后喃喃道:“我不伤害她,我再也不伤害她。” 楼千古顿了顿,走到营帐门口时,他又道:“既然现在你们已经做了姐妹,你这个当妹妹的别总是让她照顾你,你也多照顾一下她。营中你比她熟悉,你多看着些,别让她感到不安。” 楼千古眼眶一酸,眼角便湿了,道:“我自是知道。” 楼千吟道:“这里总归比不得浔阳安全,我会尽快送你们回去。” 楼千古带着鼻音道:“谁要你安排这些。”说罢就掀了帘帐出去了。 楼千吟独自坐在案前,坐到灯油熬尽,呲溜一下熄灭了去。 帐中陷入昏黑,不知不觉,便是一宿。 楼千古回到营帐中时,姜寐把床铺好了,一直在等她回来。 见她眼圈红红的,姜寐道:“怎么了千古,你哥骂你了?” 楼千古过来和姜寐坐在一处,歪头就往她肩上靠,道:“你知道他这个人,又烦又凶。” 姜寐搂着她的肩宽慰着,道:“你哥也只是担心你才这么凶的。” 过了一会儿,楼千古还是有些难过道:“姐姐不是已经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了么,怎么还替他说话啊。” 姜寐道:“但那也不妨碍他于你而言是个好哥哥啊。” 时候不早了,两人随后草草洗漱过便睡觉了。 第736章 夫妻重聚 敖雨辛这边,诚然,自晚饭时候被苏长离带回营帐过后,后来也没机会再出来和姜寐、楼千古再叙叙了。 苏长离的营帐里,里边是床,一副桌案,外间便是挂衣裳和佩剑的木架,和中间的沙盘等,处处透着一股他身上的凌厉简练的气息。 敖雨辛在桌案边坐,苏长离去给她倒水。 敖雨辛软声道:“二哥你也坐,我自己来。” 苏长离放了一杯水在她面前,她两手端起来喝完了。 这里的天气比京都热,赶了一天的路,不渴才怪了。 她喝完,苏长离就又给她倒了一杯。 她一连喝了几杯水,口唇水水润润的,道:“够了够了。” 苏长离看她的眼神莫名有种让她提不起气来的感觉,他道:“我一时间没往家里去信,只是近来有些忙,等事情过后,我便会再给你写信。你长途跋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敖雨辛道:“我知道你受伤了,我还怎么放心得下。二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苏长离道:“是哪个给你乱传消息,我虽受了点伤,但都是小伤。” 敖雨辛望着他道:“你都中了好几箭,还是小伤吗?我在京都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你回来了,可是却在码头上被人埋伏,浑身都插着箭……” 苏长离眼神顿了顿,她又道:“要是我不派人去打探,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敖雨辛眼睛有些红红地瞪他。 他哪里受得住,手臂一卷,便猛地将她卷入怀抱住。 敖雨辛贪恋地埋头在他怀中,亦是伸手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气息有些颤抖,涩然道:“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想很想来找你,见不到你,也只能靠着看你写的信支撑。” 苏长离沉声道:“就这么想我么。” 敖雨辛道:“我每天都担心,害怕你受伤,你怎么还能瞒我呢。” 最终苏长离还是拿她没办法,只得软了声气道:“真的只是小伤。” 敖雨辛连忙从他怀里出来,道:“给我看看。” 苏长离见她这紧张担心的模样,扶着她的后颈,俯头就吻住了她。 很久没尝到她的味道了,这一碰到温软的唇,便如久逢甘霖一般,越吻越着迷不可控,最后将她压在桌案间厮磨不休。 敖雨辛亦很久没与他亲近了,他气息一袭进感官里,她便软了腰身,根本无力招架,轻轻气喘着,从嘴角溢出娇喃道:“一会儿有人来……” 还真有人来,因为敖雨辛这会儿还没用晚饭,苏长离为了等她也一直没用,因而这时亲兵送了晚饭过来。 亲兵就在门外候着,等了一会儿,苏长离才让人进去。 敖雨辛便若无其事地与苏长离对坐着,背对亲兵。 她微微抿着红肿的唇。 亲兵放下饭食后就退下了。 苏长离拿了碗筷,营中伙食也不精细,他便一如既往地挑出比较可口的那部分进敖雨辛碗里,剩下的他自己吃。 两人用饭时,苏长离又问她道:“来的一路上还平顺吗?” 敖雨辛应道:“一切都很平顺。” 苏长离低低道:“瘦了。” 敖雨辛愣了愣,弯着眉眼笑,道:“那肯定不是在来的路上瘦的。” 苏长离深深看了她一眼,她望着他又轻轻道:“眼下看见你,我就开心了。” 晚饭后,苏长离让人打水进来,给敖雨辛洗洗风尘。 外面士兵多,冲凉的澡房这时候都有士兵轮番排队去洗,敖雨辛在苏长离营帐里也只能用水盆擦洗身子。 挂着他衣袍的木架子暂且用来当屏风,敖雨辛解了衣裳,草草洗了一遍,才觉浑身清爽。 她本来想好好看看苏长离的伤势的,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就被压到床上去了。 她抬头便看见他如狼似虎的眼神,顿时心眼狂跳,张了张口道:“不行,二哥你身上有伤……” 第737章 根本不知道度在哪里 可眼下这美餐都送到口了,苏长离岂有放过的道理。 他顺手摘了她的发髻,只见青丝如瀑,铺散在他枕上。她眼里流光闪烁,极是动人。 苏长离俯身便去吻她,吻溢出下巴,流连脖间。 敖雨辛气喘吁吁,扭身轻轻挣扎,道:“真的不行,得等你好了来。” 苏长离嗓音低沉晦哑:“我很好。” 敖雨辛软软地瞪他:“你的伤要紧,必须得养好了唔……”怎想他的手一下滑入了她的衣底里。 顿时她颤得不成样子。 最后敖雨辛推推拉拉,还是没能制止这头饿狼。 床头轻晃,他一点点将自己挤进去时,沉而有力。 她情动极了,他岂能感觉不到,湿润地欢迎着他。 可是久没云雨,她身子骨又紧细了去,差点让他发疯。 苏长离眼角堆砌着吓人的情潮,咬着她的耳朵道:“我感受到了,你有多想我。” 敖雨辛没忍住,一松口便是凌乱的轻喘。 他哪能控制得住,极力盘桓厮磨她。 敖雨辛咬着他的肩,还是溢出几声轻叫。 她在浪潮里起起伏伏,心里始终担心着他的伤势,情至浓处时不由得也蹬蹬腿,沙哑呢喃道:“轻些,伤……” 可她这一蹬腿,反而叫他吃得更深,那酥骨呢喃将要破喉而出时便被他吻了去。 苏长离没禁住,头一次没多久便交代了。可他不知餍足,又索取了第二次。 敖雨辛连日奔波赶路,又被他这样折腾了半宿,倦极,枕着苏长离手臂安然睡去。 苏长离搂着怀中女人,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手穿过她青长的发丝,亲了又亲她的额头。 分别半载数月,他又何尝不想她。 眼下她到了他身边来,他既有两分气急,可心里清楚,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 他又亲了亲她的唇瓣。 敖雨辛有所感应似的,微微翘起了唇角,也回应地亲了他一下。 翌日,苏长离的伤处绷带上见了血。 彼时他坐在外间,楼千吟过来给他换药。 解开他绷带一看,伤口果真还是破开了,又淌出新鲜的血液来。 楼千吟手里毫不忙乱地替他止血换药,敖雨辛在一旁终于也得以看见了他身上的几处箭上。 伤得很深,敖雨辛见之一下就红了眼眶,心疼极了。 她很后悔,昨晚不该由着他胡来。 苏长离握了她的手,尽管伤血淋淋的,也一脸常态,低低安抚她道:“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 楼千吟看他一眼,道:“就你这折腾法,养几天还想好?”随即又垂下眼帘去继续处理,“不过你们夫妻久别重逢,我也没抱希望你这伤口不会绷坏。凡事得有个度,可看你这样子,恐怕兴奋得很,根本不知道度在哪里。” 苏长离道:“我见你两眼乌青,怎么,失眠了吗?” 苏长离一戳就戳他痛处,敖雨辛连忙岔开话题道:“楼大哥,我二哥的伤口绷坏了,情况要紧吗?” 楼千吟道:“这次不要紧,但要是多来几次就不一定了。要想早些痊愈,最好就叫他要节制。” 敖雨辛有些窘迫,但为了苏长离的身体能更快复原,也不得不认真看待。 楼千吟原本那张冷清俊美的脸上还挂着瘀伤,他在营地里走动时,将领们见了免不得惊疑不定。 想劝慰两句的,可他们这些武人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们说怎么不见景安侯和他夫人有什么重逢的喜悦呢,听说他夫人昨晚都没睡在他帐里,而是和郡主一起睡的。 后来私下里向楼家人一打听才得知,原来夫人已经不是他夫人了,而是他前妻了啊。 多半是跟昨晚他揍的那个姓周的人有关。 第738章 舍不得我打他我便不打 楼千吟昨晚失态拉了姜寐进营帐聊聊以后,后来便再也没为难她,也尽量避免在她面前出现。 只是姜寐与楼千古和敖雨辛要好,时常走动的,而楼千吟也要来看顾苏长离的伤,有时候就难免会遇上。 便是见了面,也无甚话说。姜寐微微福礼算是打招呼,楼千吟亦不再纠缠她,各自安好。 楼千吟脸上的瘀伤他自己也不管不顾,苏长离道:“看来你这张脸,要不要也无所谓了。” 楼千吟道:“总归会好。” 周叙比他严重些,每日有抹药,刚开始有楼家人疗伤,后来楼千吟把楼家人撤了。如果姜寐要去给周叙疗伤,他也没再有意无意地拦着。 反正接下来的几日,营中气氛是很有些怪异。 毕竟景安侯和前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光如此,还要时不时撞见和前妻一起来的青梅竹马。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要说景安侯是被抛弃的那个吧也不太对啊,听说是景安侯写给了前侯夫人一纸和离书断了这婚姻关系,当初前侯夫人还执着不休地追着景安侯呢。 现如今前侯夫人想通了,怎么景安侯却想不通了呢? 不管怎么样,将领们还是尽量避免楼千吟和周叙撞见。 周叙帮朝廷运送军资来此,营中负责他的安全,才暂留他在营地里走动,没把他丢去外边。 何况他是和姜寐一起的,姜寐也不能只顾借用他的船,借用完了以后就不管了。所以若是让他离营了,姜寐可能也不会留下。 实在不巧,楼千吟和周叙狭路相逢的时候,两相对视,便又有种无形的杀气荡开。 周叙挑起一边嘴角,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道:“怎么,侯爷还没打够,还要来打我吗?” 楼千吟与他相反,浑身清冽,面容冷如腊月寒霜,只是看着他不语,但袖中的拳头已然又握紧起来。 周叙又道:“侯爷要是还想来,那周某自当也奉陪到底。反正以侯爷的医术,就是把我打个半死,也能将我治好如初。” 随行的将领就劝道:“算了算了,军营里禁止私斗,不然回头皇上得追究了。侯爷我们这边走。” 那厢,周叙的人一看见自家公子和对面侯爷撞上了,生怕又会像之前那样打起来,连忙转头就匆匆忙忙跑回去找姜寐说明这事。 姜寐也是担心他们再打起来,便第一时间出了营帐来看。 结果正好看见楼千吟从周叙身边冷冷错身而过的光景。 彼时楼千吟抬头看见她,脚下滞了滞,目色比从前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更孤寂,开口道:“你安心,你舍不得我打他,我便不打他。” 姜寐愣了愣,也不想解释太多,只道:“多谢侯爷。” 楼千吟便也自她身侧走过了,衣摆拂风,若有若无地沾上了她的衣角,可也只是贴近短短一瞬。 他袍角带起一道微微的风,叫姜寐又闻到,他身上惯来有的那种苦涩的药味。 她低垂着眉眼,一直等他走远。 姜寐抬脚朝周叙走去,见他好好的,神色微松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周叙眼里的心事重,面上却故作轻松,笑着道:“我没事。” 那时楼千吟走出了一段距离,终还是没忍住,复停下,回眸去看她的身影。 却正好看见周叙笑意盎然地抬起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楼千吟便转回身,真的走远了。 恰逢楼千古也从营帐里出来,看见周叙弹她姐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道:“你少对我姐姐动手动脚的,你个登徒子!” 姜寐毫无防备被周叙弹了一下,对他这一举动也不陌生,小时候这家伙一趁她不注意就喜欢弹她,并且以此为乐。 所以姜寐见怪不怪,就劝道:“千古,算了,我就当是被虫子崩了一下吧。” 楼千古对着周叙道:“臭虫!” 姜寐又劝周叙道:“虽说你我从小相识,但毕竟不是儿时,你再做这样的举动也显得不妥。以后还是不要动不动弹我了吧。” 第739章 不老实 楼千古道:“就是!你以为还像儿时那样两小无猜啊,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这样叫轻浮叫浪荡你懂不懂?哪个姑娘家会喜欢你这样的!” 周叙看着姜寐,神色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那我以后不做了,你是不是就会喜欢了?” 姜寐实诚地问:“哪种喜欢?” 周叙道:“我想要的那种。” 姜寐连忙摆手,生怕他误会道:“不不不,肯定还是不会喜欢的。” 周叙:“……” 楼千古道:“你听见了吧,以后你就不要老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出来了好吧。” 然后就挽着姜寐去找敖雨辛了。 诚然,以前敖雨辛和楼千古都随军驻扎过,而今也很快能习惯,但姜寐这是第一次,有时显得局促。楼千古和敖雨辛也在努力地帮她适应。 白天的时候敖雨辛照顾着苏长离的伤势,督促他按时喝药,因为天气暖热,也给他勤换药。 只要不出状况,基本上就用不着楼千吟在跟前了,敖雨辛自己便能做得来。 可前提是苏长离得老实。 商议军机、处理军务的时候也就罢了,他还比较克己,可一旦回到自己营帐里无旁人的时候,敖雨辛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不了多久,就会被他捞到怀里去。 白天虽不能直接抱了她进床帐,毕竟外面时时有将士们经过,一有事情也会到外边禀报,可苏长离也想将她时时困在怀里,亲亲抱抱、捏捏把玩,以慰相思之苦。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大狼狗嘴边的一只小动物,大狼狗现在很餍足,所以吃不吃不要紧,但随时得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想起了就捞过来舔一舔揉一揉。 若是他没受伤,敖雨辛恨不能整日与他腻在一起,可是如今他动作幅度稍大一点,敖雨辛心里就会提一提。 所以与他共处一室时,敖雨辛都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苏长离见她离自己远远的,道:“过来,给我抱一抱。” 敖雨辛道:“二哥的伤才包扎了,抱什么抱,一会儿当心又破了。” 苏长离道:“我就只是抱一抱,能怎么破?” 敖雨辛闷声道:“要是动作过大也会牵扯伤口。” 苏长离:“那我动作小些。” 敖雨辛回头嗔他一眼,道:“也不行。” 苏长离见她态度坚决,便只好以退为进道:“我伤口痛,你过来帮我看一看。” 敖雨辛道:“那我去叫楼大哥过来看。” 见她转头要走,苏长离低低道:“回来。” 敖雨辛好笑道:“所以二哥还是老实养伤吧。” 苏长离道:“我只抱抱,不做其他的。”顿了顿又道,“想抱抱你。” 敖雨辛心头一软,有种被他戳到了软肋的感觉,突然又觉得他可怜巴巴的。他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眼神渐渐也变得水水润润的。 苏长离又道:“我动作轻些,不会压到伤口。” 敖雨辛道:“真的?” 苏长离:“真的。” 敖雨辛这才抬脚向他走了过去,道:“那就一会儿。” 苏长离眼神一直牢牢锁着她:“就一会儿。” 终于如愿抱到她以后,苏长离握着她的腰微微一提,便放了她坐在自己腿上。 起初敖雨辛只是陪着苏长离理一理军务,但是她渐渐发现这男人越来越不老实。 他埋头在她颈窝里轻嗅,将她搂得越来越紧,而后亲她耳尖和脖子。 敖雨辛实在无法忽视他的不对劲,赶紧就要起身离他远些,却被他手掌先一步扣住,紧接着拽过身来面对她,将她困在他怀抱与桌案边缘之间。 苏长离缓缓俯头靠近她的唇,得寸进尺道:“不做别的,只亲一亲。” 敖雨辛来不及拒绝,便被他噙住唇,吻得也越来越得寸进尺。 后来外边有将领禀话,敖雨辛才得以趁机脱身出来。苏长离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又一脸的被人打扰的不悦之色。 敖雨辛平了平气息,道:“二哥有事先忙,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说罢就溜了出去。 第740章 挡到他的路了 这厢,姜寐和周叙分别去营后方整理各自运来的货物,这些是除去在朝廷的军资以外的自己的货物,即将要在这里流通走动的。 姜寐也有自己的打算,这次她随货亲自前来,不是像之前那样走货赚钱就算完,而是趁着机会,在这边建立自家的商号。 这种事周叙岂有落后的,姜寐早前便听说他已经开始在这么干了。 眼下等货物都整顿好,已是黄昏日暮时分。 两人暂且找了个空地坐下歇口气。 远天外,落日半挂半沉在了山坳里。霞光火红,烧着了半边天。 周叙眯着眼,道:“你的货,可以弄到我的商号里流通,赚来的钱我不收你的成,等往后顺畅了我也可以帮你挂你家的商号,怎么样?” 姜寐道:“我还是开我们家的商号一步步来吧。” 听起来是很安逸,可是她又不可能一直依靠下去。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不能久靠。 周叙对她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叹道:“我就知道劝不动你。”停顿良久又道,“阿寐,你是不是再也不会相信和依靠别人了?” 姜寐望着远方的落日,眼里被霞光照得通透,尽管绚烂瑰丽,却没有波动,道:“当然还是会相信,有需要的时候也还会依靠。但是绝大多数时候我能依靠的就只有我自己。该我学习生存本领的时候我若懈怠了,以后再跌倒了,想要再爬起来才觉得艰难。” 周叙黯然笑道:“我记得小时候,同一个把戏捉弄不了你第二次,你也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被绊倒第二次。可你怎么知道,你遇到的这第二个可以给你依靠的人不会帮你把前行的道路铲平,使你再也不会跌倒了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姜寐回头看了看他,道:“阿叙,谢谢你的好意。同时我也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周叙道:“你哪里对我不起。” 姜寐道:“你跟我一起远途而来,与景安侯一见面,却被他无缘无故打一顿,应该有我的责任。” 周叙闻言却笑,眼里落寞,道:“你是在替他向我道歉吗?他打的我关你什么事?” 姜寐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能懂,他为什么要打你。但据我以往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个轻易会动手的人。你们之间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好像就只有我。以后如能有机会弄清误会,也好过一见面就眼红吧。” 正逢楼千吟也往营后方来清点药资,远远便看见了姜寐和周叙两人坐在一起。 楼千吟停了停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本来是应该从两人那边经过的,后来他脚下一转换了个方向,绕了一段远路。 他神色枯寂无澜,便是温暖艳丽的霞光照在他脸上,也只是镀上了一层绯艳的冷。 他不想再伤害她,但是也没人教他,应该怎么做对她来说才不叫伤害。 所以能避的时候他便选择避开。 随行的军医见他突然换了个方向走,一时没反应过来,指着前边出声道:“侯爷侯爷,您走错了,药材在这边儿!” 楼千吟头也没回。 姜寐听见了军医的声音,不由回头去看,只看见楼千吟的一抹背影往另一边去了。 姜寐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她挡着景安侯的路了。 楼千古后脚找到这边来,看到姜寐和周叙在一起,又听说楼千吟绕道走了,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周叙起身和姜寐分开时,最后再道:“你不肯让我帮你就罢了,但有一点,你要走货可以,必须跟着我一起。这里局势混乱,无论如何得小心行事,我答应过姜叔叔在外要照顾好你。” 姜寐想了想,点头应下。虽然她打算在这里立自己的商号,但也不会天不怕地不怕地去独闯。结伴一起还能多个照应。 第741章 给药 楼千吟去清点药资以后,在药营里待了很久,直到天黑也没回。 楼千古用过晚饭后,就去他营帐附近转悠,等了好久,才终于看见他自夜色与营火火光的交错阴影中徐徐回来。 楼千古上前问他:“你怎么才回来?吃过饭了吗?” 楼千吟拂帐走进去,淡淡道:“有什么事?” 楼千古背着手跟在他身后,道:“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呗。” 楼千吟自顾自走到木架子旁,往水盆里净手。 楼千古则轻车熟路地摸了火折子点亮他案台上的灯,油黄的灯火缓缓亮开,听楼千吟忽然道:“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楼千古诧异道:“找我?什么事?” 楼千吟净完手,拭干水迹,方才走回来,在案台对面拂衣坐下。他伸手往桌上放了两样东西。 一只小瓷瓶,一只用油纸包着的丸子。 楼千古动动鼻子一闻便知是药。 楼千吟道:“这沧海国四季暖热,蚊虫多且毒。” 楼千古已经拿过药来看了看,瓷瓶里是搽蚊虫叮咬的药,而那粒丸子便是防蚊虫近身的药,便道:“这是给我的啊?” 楼千吟反问:“你觉得呢?” 楼千古道:“我觉得是欸。” 楼千吟道:“她的血液体质有些特殊,对于蚊虫来说可能更甜,便更受蚊虫欢迎。被叮咬的地方也会起红疹,数日难消。你把这个给她,让她把药丸随身佩戴,涂抹的药可以随时抹。” 楼千古知他说的是谁,道:“你干嘛不自己给她。” 他怕她不要。 只是他没说出口,只是神色淡淡地思忖着道:“便说是你做的吧。” 楼千古道:“你这么晚才回来,莫不就是忙着做这个?” 楼千吟没想讨论这个话题,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楼千古心里莫名难受,拿着药起身,道:“成,我替你给她便是。” 她边往外走边又道,“本来我来找你,是听说今天傍晚你看见我姐姐和周叙在一起就绕道走开了,原想跟你说说周叙的事的,你既然这么不想听急着赶我走,就当我多事吧。” 楼千吟神情一动,低低道:“回来。” 楼千古回头看他,道:“怎么,不赶我走了?” 楼千吟看着她,明知道她是故意捉弄他,但也没关系了,只道:“我想听。” 要是以往,楼千古这般拿捏他,他早就发脾气了,而今只要是涉及到姜寐的事,他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楼千古便走回来,重新在他对面坐下,有些气闷地道:“早知今日,当初你何必要那么决绝。现在都物是人非了,你才明白她有多重要了是吧。” 楼千吟默不做声,只是在等着她说。 楼千古不再拖延,道:“这个周叙,自你和姐姐分开以后,他就一直守在姐姐身边,也是个不肯罢休的。 “我是很讨厌他,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在姐姐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他进进出出帮了很多的忙。后来姐姐学习经商,也是他前前后后帮忙打点,带她上道。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姐姐。” 她看了一眼楼千吟,又道:“而且他也从不掩饰对姐姐的喜欢,他可不像你,他喜欢就去追求,就努力想要拥有。所以上回我们去了京都,在回浔阳的途中,他向姐姐表白了,往后想要照顾她,要姐姐嫁给他。” 楼千吟嗓音有些晦涩,问:“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么。” 楼千古道:“但是姐姐拒绝了他。” 楼千吟愣了愣,抬起眼迫切地看着楼千古,道:“她如何说?” 第742章 是我错了 楼千古道:“姐姐说,嫁人这一生经历一次就够了。这世上有很多比成亲更有趣的事,而她才从婚姻里出来,便不会想要再进去。 “她说把自己交给别人来照顾呵护,永远没有交给自己放心。她说她不需要有人共赴一生,不需要有人知她衣食冷暖,她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她也不会再对虚无缥缈的事情抱有妄想。” 楼千吟垂着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压不下心头之痛。 与她的那段婚姻,到底带给她多大的打击和伤害,才使得她有那样的想法。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大度地成全她,可事实上他却是让她受尽苦楚,再也不会期待。 楼千古继续道:“周叙是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周叙。虽然他们经常在一起,可姐姐对他也只是儿时的情谊,朋友之间的关怀,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我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这些,姐姐对待周叙,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情意。 “所以你就是看见他们在一起又怎样,姐姐也不会真的和他在一起。要是姐姐终究是与你错过了,她应该也不会再和谁走到一起了。 “虽然姐姐说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她也不会阻止自己去尝试接纳,可是我知道根本不会。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憧憬,不会再相信婚姻,也不会相信有什么一辈子的依靠了。” 楼千古看他表情,脸色苍白萧条,这里的天虽暖热,可她却觉得他身上时时冷寂如寒冬。这次在沧海国见到他,感觉他确实变了许多,变得比从前更加封闭了自己。 楼千古吁了口气,道:“我觉得你们之间的事,肯定有周叙掺和,你但凡要是弄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会是今日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后面你看着办吧。”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 楼千吟忽低低缓缓道:“我错了。是我错了。” 以前他只是想不明白,他负气地不愿多想多问,而今心中便是仍有困惑,也不重要了。 楼千古震了震,回过头来看他。他生来骄傲,何曾这样认过错啊。 楼千古鼻子一酸,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她说去啊。” 楼千吟道:“她不愿听我说了。” 楼千古回到营帐里,看见姜寐正在铺整床被,她连忙跑进去,道:“姐姐,交给我来吧。” 姜寐道:“我洗漱过了,那边给你留了洗漱用水,你快去洗吧。” 楼千古站在一边,带着浓浓的鼻音道:“还说让我多照顾姐姐呢,可总是姐姐照顾我多一些。” 姜寐只是笑,后道:“傻千古,你叫我一声姐姐,便该是由我照顾你的。” 出门在外的时候,身边没有丫鬟打点,但是姜寐自己什么都能做,不必假手于人。她不仅能够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楼千古。 楼千古想,像她这样的人,一旦不想身边有人可依靠了,大约就真的不需要身边有人了。 楼千古吸了吸鼻子,拉着姜寐的手坐下来,伸手把东西递给她。 姜寐见是一个瓷瓶一枚丸子,无需问,她便已闻到了药味。 楼千古道:“这个给姐姐,姐姐收好。瓶子里的药可以涂抹蚊虫叮咬的,至于这药丸便随身佩戴,便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蚊虫敢近你的身了。” 姜寐愣了愣,没伸手去接。 忽而想起从前,她还在楼家的时候,楼千吟也给她做过这样的药丸,只是比眼下这只要小巧许多,可以直接放在手腕上戴着的红绳的金珠里。 姜寐问她:“千古,这是你做的么?” 楼千古知道,若她回答是自己做的,姜寐必定不会推辞的。可若她回答是楼千吟做的,就不一定了。 所以楼千吟才不让她说实话。 楼千古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隐瞒,道:“是我哥做的。” 她哥是干什么都想隐瞒着,可是她做不出来抢占别人劳动成果的事。 第743章 一起挤挤 姜寐听后却一点也不意外,她伸手拿起那枚油纸包着的药丸,闻了闻,道:“和你哥从前做的气味是一样的。” 她回想着,又道:“你哥做的药很有效,那时候带在身上,便再也没被蚊子咬过了。” 楼千古道:“那姐姐就收下吧。我看沧海国这边的蚊子,又大又毒呢,这药可解了燃眉之急。” 姜寐摇了摇头,淡笑道:“从前接受你哥的好意时觉得心里踏实,而今却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再要他的好意了。” 她把药丸还到楼千古手上,千古道:“这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你是我姐姐,你一直这么照顾我,现在他只不过是做点药回馈给你,那也是他应该的。” 姜寐道:“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何须要他回馈呢。” 适时,敖雨辛走了进来,见状道:“楼大哥是怕我们初来这里不适应,所以才备了药。阿寐你宽心,我们大家都有,他又不是独独为你做的。” 楼千古一听,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我都忘了说,小辛也有一份的。” 敖雨辛在帐外听见了些头绪,想打消姜寐的顾虑,才这么说。 楼千古赶紧把药丸子放进了姜寐腰间的小荷包里,又道:“姐姐就安心收下吧。” 姜寐这才肯接受,道:“那我是沾了你们的光,既如此,就多谢景安侯的好意了。” 随后楼千古去洗漱,敖雨辛过来给姜寐搽搽药。 这两天,她还真被叮了不少,皮肤上稀稀拉拉留下一些小红疹。楼千古带回来的药正好派上用场。 敖雨辛道:“我也有被蚊子叮,可都没像嫂嫂这般严重的。” 楼千古洗了把脸,顺口就道来:“我哥说她体质有些不同,血对于蚊虫来说可能更甜一些,所以更受蚊虫喜欢。” 敖雨辛了然道:“原来如此。” 姜寐问道:“小辛,景安侯做给你的药丸呢,你带在身上了么?” 楼千古顿了顿,回头看向她俩。 不过敖雨辛却是半点都没虚,搽药的动作也丝毫没停顿,闲话般道:“楼大哥才送去不久,我都没来得及装进荷包里,又过来得着急,哪能带上呢。眼下还在我二哥案台上呢,我更不敢回去拿。” 楼千古心里佩服,小辛不愧是当皇后的,说得她都开始怀疑楼千吟是不是真给了小辛一份儿。 而后敖雨辛话锋一转,又道:“今晚我怕是得跟你们一起挤挤了。” 楼千古好奇地问:“为什么?” 敖雨辛始才露出一丝窘迫之态来,道:“我二哥不肯好好养伤。” 楼千古洗漱完,坐过来问:“为什么不好好养?” 敖雨辛没说话,姜寐一针见血道:“可能就是小别胜新婚吧。” 楼千古霎时也明白过来了,笑嘻嘻道:“也是哦,你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你二哥怎能饶了你。可他有伤不顾忌点吗?” 敖雨辛道:“就是为了让他顾忌点,我才跑过来的。” 楼千古道:“之前我听说你二哥的伤又给绷开了,原来是这样造成的啊。这男人家怎么都不知道痛的,也要先把事情办了来。”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你嘴上也没个遮拦的。” 姜寐道:“还是得身体要紧,身体要紧。等养好了身体,再怎么小别胜新婚,小辛也不用担心了。” 三个女子笑闹了一阵,姜寐的红疹也都搽好了。 姜寐又看看敖雨辛和楼千古有没有被叮到的地方,也都上了点药。 姜寐对敖雨辛道:“你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当然好,只是你二哥会同意么?一会儿会不会还是要来叫你啊?” 敖雨辛道:“我不出去便是。”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时苏长离身边的亲兵就过来了,在帐外禀话道:“皇上有令,天色已晚,请皇后早早回帐歇息。” 敖雨辛道:“你回他话,今夜我且在这边休,便不回了。” 没多久,苏长离的声音就在外面:“敖雨辛,出来。” 第744章 睡前聊聊天 敖雨辛挤在姜寐和楼千古中间,有了些些底气,道:“我不,今晚我想和阿寐和千古聊聊天,就在这边睡下,二哥请回吧。” 苏长离道:“我不动你。” 敖雨辛默了默,硬着头皮道:“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一再拉低底线。我不信你了。” 她何尝不想与他处在一起呢,可是她就怕他的伤老也好不了。白天的时候不老实也就罢了,总归是不会太过分,但晚上就不一定了。 前两天晚上他虽然克制着最后没有实质性地怎样她,可也压着她厮磨了好一阵,而且那样对他的伤势一点好处都没有。 保不准今晚上他就克制不住了。 所以敖雨辛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暂时与他分开寝居最为妥当。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里面的三人就听见有沉稳的脚步声似乎要进来的样子。敖雨辛慌张道:“二哥你别进来啊,我们三个都躺在床上了,你不能进来的!” 楼千古连忙也道:“对对对,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姜寐也壮着胆子:“这……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但这样委实不好吧……” 敖雨辛道:“二哥你听吧,我也就算了,以后千古和阿寐可是要嫁人的!” 苏长离在帐帘前停下,道:“那你就乖乖给我出来。” 敖雨辛觉得有必要坚持自己的立场,鼓起勇气道:“在你伤养好之前,晚上我都不与你同歇,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配合,那我就,我就等你伤好了以后仍是不与你同歇。” 苏长离道:“信不信我叫人来把着营帐拆了。” 楼千古道:“别别别,敖二哥有话好说,我和我姐姐还要地方睡呢!” 敖雨辛软硬兼施,又好言相劝道:“二哥回去睡吧,明天一早我便回去,白天我都在,好不好?” 姜寐道:“小辛没别的,就是一心只想皇上伤情快点复原,不然她就会提心吊胆的放不下。皇上也心疼她,就快些养好起来,让她安心一些吧。” 苏长离没出声,三人等了片刻,他才终于开口道:“明天一早我就要看见你。” 敖雨辛愣了愣,随即轻快地答道:“好的二哥。” 而后他的脚步声便远了。 苏长离自己也知道,只要敖雨辛在他身边,他便时时心猿意马。要想养好伤,就实在不能多碰她。 现如今,他唯有让自己尽快好起来才能去亲近她。 苏长离走后,敖雨辛也放心地与楼千古和姜寐一个营帐歇息。 三人躺在一张床上,睡前聊聊天。 敖雨辛问起姜寐:“现在楼大哥近在眼前,你想说什么都能告诉给他,就真的放弃了么?” 姜寐沉默良久,望着帐顶,道:“那是早就已经决定了的事,不能因为如今看见他,就又摇摆不定了。既然决定了,我便不能犹豫不决,否则只会将自己困住。” 顿了一会儿,她喃喃又道,“我好不容易才脱困出来。” 敖雨辛道:“我只想你们都能够不留遗憾。” 姜寐道:“从前我想着只要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很知足,但那时候他不肯留下我,他心里容不下我。我也不知怎的而今他说又想留下我,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她道,“并不是因为他不好,他还和从前一样好,就只是从他不需要我变成我不需要他了而已。” 她侧头看向敖雨辛和楼千古,淡然笑笑,又道,“我以前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到老的,便是进不去他的内心,能陪在他身边也乐意的那种。” 虽然她说得很温柔,可是她的态度很坚定。 没有动摇,没有犹豫,就只是艰难地走过去了以后,就难以再回头了。 第745章 自己放过自己 敖雨辛和楼千古都有些难过,楼千古吸吸鼻子道:“要是他说他错了,他承认错误,也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了吗?” 姜寐叹道:“是他没给我机会啊。” 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字字诛心。 但即便如此,她也仍想要挽回他。 即便他不给机会,她也仍自己给自己机会。 她努力去追他,直到最后发现真的追不上了,她才从此死心的。 姜寐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因为时间总是在向前的。绝大多数的时候,人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要是陷入某件事情里出不来,其实也是自己不放过自己。只要能与自己达成和解,让自己想明白,就不会出不来了,痛苦不再是痛苦,煎熬也不再是煎熬。” 她神情温和道:“我只是自己放过了自己。” 敖雨辛叹道:“听你这么说,我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遗憾。” 楼千古小声道:“可是明明……”明明她哥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啊。 敖雨辛捏捏楼千古的手,安慰她,又道:“现在在军营里,阿寐你时常会与楼大哥见面,心里会为难么?” 姜寐道:“我倒是不觉为难,都已经过去了。他是千古的哥哥,我自当也敬重他。” 敖雨辛又问:“那你还会想起从前,与他有关的那些过往吗?” 姜寐答道:“会。与他夫妻一年,受他照顾许多,也发生了很多事,我若真不让自己去想,那才是为难自己了。” 顿了顿,她又喃喃道:“即便不在一起了,可过往无错。那些于我而言,都是美好回忆;所谓回忆,就是用来怀念的吧。” 敖雨辛不由想,越是这般,心里才真的越是坦然了。 最终敖雨辛道:“夜深了,都睡吧。” 约摸是身上带有那防止蚊虫的药丸的缘故,姜寐一夜安眠,再无蚊虫扰她。 翌日一早,敖雨辛起身后就回苏长离那里报到了。 白天的时候,苏长离见了楼千吟,道:“听说大家都有驱蚊虫的药丸,怎么我没有?” 楼千吟一听,就晓得昨晚交给楼千古办的事情给泄露了。 楼千吟道:“你皮糙肉厚,要什么药丸?” 苏长离道:“那敖雨辛怎么没有?做戏要做全的道理,你不懂?” 楼千吟绷着冷脸,道:“稍后我给弄来,行不行?” 苏长离道:“楼大夫说行那就行。” 随后楼千吟坐下检查苏长离的伤,敖雨辛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楼千吟便道:“看来还是夫妻分帐更有利于伤势恢复,今晚继续,直到好了为止。” 敖雨辛不敢马虎,暗暗记下。 苏长离扫了楼千吟一眼,“你这是公报私仇?” 楼千吟道:“哪里,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楼千吟从苏长离那里出来,看见楼千古,就问她:“她都收了么?” 楼千古道:“收了呀。” 楼千吟道:“我不是让你说是你做的么,怎么别人都知道了?” 楼千古道:“哪个知道了?不就我和小辛知道了嘛。” 楼千吟面色古怪,敖雨辛都知道了,离苏长离知道还会远么。 楼千吟问:“你都是怎么说的?” 楼千古道:“我才不想抢占别人成果,我就跟姐姐说是你做的。起初姐姐不收,正好小辛来了,就告诉姐姐我们每人都有,所以姐姐才收了。” 楼千吟其实并不是很想让姜寐知道,他冷冷看了楼千古一眼,道:“你不想抢,那要是让你抢当家主你又溜溜的?” 楼千古道:“这是两回事好吗。” 楼千吟道:“多事。”说罢他便往药营那边去了。 起初他并没有想很多,只是单单觉得姜寐的体质吸引蚊虫,需要用到那种药,但敖雨辛和千古也是姑娘家,皮肤都比较嫩,自然都得防蚊虫。 下半天里,他又做了两份药丸,一份让人送去苏长离那里,还有一份给了楼千古。 第746章 我不会准你去 后来在营地里再见到姜寐时,他也想回避的,只是旁边没有别的路可选。 姜寐上前几步,向他见礼,道:“昨晚千古拿了药回来,说是侯爷做的。在此谢过侯爷。” 楼千吟道:“不用,只是顺便做的而已。” 姜寐想了想,又道:“昨日,侯爷见了我择道而行,可是我让侯爷感到不适了?” 楼千吟道:“没有,只是抄了个近路而已。” 姜寐怎会不了解他,军医都说他是走错了,又岂会是抄个近路。 姜寐道:“如若是我让侯爷不适,理应回避的人是我而不是侯爷。下次遇到那样的情况,侯爷只需差人说一声,我便避开。” 楼千吟道:“不关你的事。” 姜寐道:“不给侯爷多添麻烦,过两日我便走。” 楼千吟沉默片刻,道:“也好,我派人送你和千古回浔阳去。你们不适合到这里来。” 姜寐摇摇头,道:“暂时不回浔阳,既然来了,我还有两船货物要走,先了解了解这沧海国,以后也好谋进展。” 楼千吟皱了眉头,道:“这里到处都在打仗,兵荒马乱,你要去哪里走货?” 姜寐道:“我也是初来乍到,周叙他比我更熟些,我且跟着他的地图走走看吧。” 楼千吟看着她的眼睛,她眼里平如寂静山湖,无风无澜,也没有滟潋湖光;他记得从前,镇上流淌的小河、伸入水中的柳条儿,和她一起坐在乌篷船里,她眼里风光那么好,浮光碎波漾开来,一碰就要坠落一般。 而今,夜里看不见她眼中有光,白天也看不见了。 楼千吟低低道:“外面很危险,不要去。” 不等姜寐回答,他又定定道:“我不会准你去。” 这时身后有人走来,说道:“她要去何处,要与谁一起去,那是她的自由,景安侯干涉不了。” 来人是周叙,楼千吟略抬眼帘,冷若冰霜地看着他,忽扯了扯嘴角嗤笑,道:“是她的自由,但你让她来这烽火战乱之地也就罢了,还想带她拿命去涉险,当初成全你们的时候我可没答应这一点,你自己要去死自己去,我不会让她去。” 姜寐道:“侯爷多虑了,我……” 楼千吟复垂下眼帘看她,再道:“你给我好好待在军营里,稍后我送你回浔阳。你要是非得要走你的货,你的货物我买下了,等你回浔阳以后,我会让楼家结算账目给你。” 姜寐愣了愣,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见他转身离去了。 周叙摇着折扇,嘴上浮着笑意,道:“那敢情好,不管什么货,景安侯都买,就是不知道景安侯能有多少家产,能买下多少船的货?” 这厢,苏长离把楼千吟送来的药丸也让敖雨辛装在随身佩戴的荷袋里。 敖雨辛道:“我正愁阿寐要是再问起我不好交代,二哥就让他给我也做了一颗?”她笑起来,又道,“哪是阿寐沾我们的光,分明是我们沾阿寐的光。” 苏长离在营帐里看看地图,算是比较闲的时候,敖雨辛想起昨晚与姜寐聊的话题,便问道:“你和楼大哥在沧海国一起待了这么久,他的情况肯定你最熟悉。二哥,楼大哥有没有向你表现出什么异常,或者说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什么,有关他和阿寐的事?” 苏长离道:“有。” 敖雨辛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据她了解,楼千吟便是有什么事也多是藏在心里,没想到居然还真有情况。 敖雨辛连忙问:“楼大哥都说什么了?” 苏长离没说话,在敖雨辛连番追问下,方才抬起头来看她,道:“很想知道?” 敖雨辛点头道:“要是能知道楼大哥怎么想的,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苏长离道:“那你今晚留在这里,我告诉你。” 敖雨辛:“……” 第747章 知道了一些内幕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道:“你的伤还想不想好了?” 今天才决定这段时间里为了让他好好养伤和他分开寝居的,结果这会儿他就用此事做为筹码了? 苏长离道:“你若不肯我又不勉强你,等我养好了,你再回来问我,我也是会告诉你的。” 楼千吟谗言搞得他和敖雨辛夫妻分居,相应的他也不能以德报怨。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从不插手干涉楼千吟的个人私事。 所以这事苏长离便是知道了,也不打算做多余的。 但敖雨辛哪能等那么多天,软磨硬泡,想让他说。 后来苏长离放了放手里的地图,看她道:“你离我那么远,我怎么说?” 敖雨辛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往前一步道:“那二哥不能乱来。” 苏长离道:“你过来就知道我会不会乱来。” 敖雨辛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朝苏长离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苏长离没对她怎么,似乎在看她诚意一般,她便又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腿上去。 他略略扬了扬眉头,一手便将她腰肢掌住。 敖雨辛倚身靠在他怀中,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避免碰到他的伤处,双手搂着他颈项,软声道:“二哥,就跟我说说吧。”她何其了解苏长离,又道,“我保证不胡乱插手。” 她这一磨,苏长离最后还是告诉她了。 从楼千吟离开浔阳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心中有事说起,后来去寻了梧桐木想做一把琴赔给姜寐,只是遭了道儿遇到埋伏,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敖雨辛听得十分震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二哥信上不说?” 苏长离道:“他自己不肯说,我说什么。” 敖雨辛道:“明明那般在意阿寐,为什么又狠得下心说和离就和离呢。” 而后苏长离又说起楼千吟一直困惑挣扎的原因,他亲耳听见姜寐说不愿意嫁给他,也亲眼看见她和周叙树下亲密纠缠,他还收到周叙写到楼家给姜寐的情信,便以为他们才是两情相悦。 他选择和离原是想要成全姜寐和周叙,只是没想到他压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爽快。 他一直也很不明白,既是对他无意,这夫妻一年来何苦还要对他曲意逢迎? 以至于深陷其中的竟是他自己。 敖雨辛听完苏长离讲的前因后果以后,都不可置信,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明眼人一看便知阿寐是钟情于他的,唯有他自己不知。” 苏长离道:“现在他知道了。” 敖雨辛道:“可也晚了。” 她又道:“我看平日里阿寐和周叙相处,远没有达到那种地步。这其中必定是有误会,得说清楚了才行。二哥,你知道这些你怎么不早说啊。” 苏长离道:“旁人说再多有何用,他自己不开口,就等于零。” 敖雨辛恍然道:“原来二哥是在等楼大哥自己开口去问。” 诚然,楼千吟有事都是放在心里,他的情意放在心里,困惑同样也放在心里。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如果他自己不表达出来,他的情意不说给她听,他的困惑也不向她求解,便是旁人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晚间,敖雨辛和姜寐、楼千古一个营帐。 姜寐说起过两日想要去走货一事,她有些忧愁,因为景安侯似乎管得太多,不仅不让她去,而且还要把她送回浔阳。 楼千古一边也觉得楼千吟管太多但一边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便道:“姐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闲的。” 敖雨辛思忖着道:“不想回浔阳也可,阿寐想在这里发展商路,就随大军一起,待大军接管下一个城池地方以后,你便在那地方开展,也能保障安全。” 楼千古赞同道:“我觉得小辛说的这个好。” 敖雨辛道:“明日我去跟楼大哥商量一下。” 姜寐想着才来,就这样回去委实有点不划算。而且她的船队一抵达沧海国,顺利把军资货物搬上岸以后,便又返回浔阳去运货了,这样才能确保后续的货物能及时衔接上。 听敖雨辛这么说,她觉得可行,便应了下来。 后敖雨辛想了想,还是道:“阿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姜寐看她:“嗯?” 第748章 果然没有那些事 敖雨辛斟酌着,问出了口:“你和周叙,自在祖宅重聚以来便一直来往着,你们自小情谊厚重,你对他无意,可却看得出来他对你有心,他可曾对你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或者轻薄过你?” 姜寐诧异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楼千古也疑惑:“小辛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啊?” 敖雨辛道:“我对周叙不了解,就是想看看他的为人。” 不等姜寐回答,楼千古便嫌弃道:“那个人简直讨厌的,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前两天还弹我姐姐额头来着,轻浮得不行!” 敖雨辛好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轻薄可比轻浮严重多了,比如……”她顿了顿,又道,“亲吻之类的?” 楼千古道:“他敢!看我不把他嘴缝起来!” 姜寐便老实地回答道:“在祖宅遇到他那会儿的时候,我还是有夫之妇,虽然久别重逢很高兴,但也不能忘乎所以,我对他发乎情止乎礼,他亦与我保持些距离,不曾有过亲密举动,也不曾轻薄过我。 “后来回到浔阳以后我和离了,他对我诸多照顾,但也没有逾矩。他说想娶我,只是我无法回应他,若我只是想找个人陪着,轻易应了他,对他来说都是耽误和伤害。 “既没回应他,他就更加不会强人所难对我做什么。阿叙他人不坏的,小时候他喜欢捉弄人,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他虽然时而也想捉弄我,但都没有坏心思。” 姜寐想了想,又道:“若说我与他之间最亲密的举动,应该就是我难受的时候他扶过我,他醉酒的时候我扶过他,而后便是千古说的他弹我额头。” 敖雨辛又问她:“那你回浔阳以后,周叙随之也去了浔阳,他事先可有写信通知你?” 姜寐摇摇头,道:“我不知他也来了浔阳,等我离开楼家回了自己家以后,他到我家来我才知道。” 敖雨辛心想,果然,根本没有她从她二哥那里听来的那些事。 原本她还以为,真要是发生过什么,会不会是周叙行为不端轻薄了姜寐,现在看来连轻薄都没有过。 可楼千吟压根不屑于在这些事上撒谎,否则他也不会兜了这么久都不说,还差点弄得自己没命了。 那事情的症结所在,可能就在周叙身上了。 看来确实得找个时机,好好对质一下这件事。 可这总归是他们三个人的事,敖雨辛再着急也没有用。 她二哥说得对,既然是楼千吟的疑惑,得楼千吟自己开这个口。 敖雨辛考虑了一下,还是没将此事告诉给楼千古,以免她气性上来,反倒于事无补。 随后她们又聊了些别的才睡下。 第二天还不等敖雨辛跟楼千吟商议一下,让姜寐随军同行、在大军辖境内走货一事,楼千吟动作也忒快,就已经召集了楼家人,要护送姜寐和楼千古到海边登船回浔阳。 姜寐的船队已经回浔阳运货去了也不要紧,另外的船他都给找好了。 因为到沧海国来的商船货船不在少数,便也有不少本国来的商贩,跟着军队的足迹到辖区的关隘城池来贩货的,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所以楼千吟便命人去城中找本国的商人,问到有船停靠在海边的愿意搭载一程,便立刻召集了人手准备随行护送。 楼千吟态度坚决得很,谁都劝不动。 楼千古气得大骂:“你这么专横,难怪没人爱,难怪孤独终老!” 楼千吟面容冷淡,道:“等回浔阳后,随你们怎么折腾,但是不许再来这里。” 楼千古跑去挽着敖雨辛,道:“我不走,今天我说什么都不走!” 敖雨辛连忙才跟楼千吟说了昨晚提出的计划,只是楼千吟还是不为所动,道:“这里非久留之地,便是在大军辖区内走动,也保不准动乱。” 姜寐道:“退一万步讲,我的事,应该用不着侯爷操心吧。” 第749章 溜之大吉 楼千吟侧了侧身,面向姜寐,看着她片刻,开口道:“虽然不是夫妻了,但你是我前妻,这也是一种关系。缘分一场,我便应尽我所能地确保你的安危。” 姜寐张了张口,发现居然无从反驳。 楼千吟又道:“我也退一万步讲,皇后可以不回,因为她夫婿在此;楼千古也可以不回,因为我在此; “但你必须回,这里没有牵绊你的东西,在乱世里赚钱,你一个姑娘家,不想要命了?你父母在浔阳,膝下只你一女,只要你回去了,随便你做什么,我都管不着。” 姜寐道:“没想到景安侯也是这么强词夺理的人。” 楼千吟道:“我是,你第一天才认识我吗?” 最终姜寐道:“好,我回。那就劳景安侯派人护送一路了。” 楼千古急道:“姐姐!你不要听他的!” 姜寐看向楼千古,笑笑道:“不碍事,别处天大地大,我总不能在这里一头撞死。” 姜寐的货物已经整整齐齐地拉到了营地空处来,随时等待出发。 周叙听说她要被楼千吟送回浔阳,自也不会在这军营里久留,随后带着自己的人和货,也准备一同离开。 楼千古死活劝不动楼千吟,也万分着急为难,她一边放心不下姜寐,又放心不下敖雨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留下来还是该一起回去好。 姜寐便道:“千古,你留下吧。本来我也打算和你们一起来这里了以后,就要分开去做我自己的事的。而今我也算是去做我自己的事了,你们有任何需要,就去信给我,我会替你们准备的。” 敖雨辛道:“阿寐,你别走,我让我二哥去跟楼大哥说,把你留下来。” 姜寐摇摇头,笑道:“我本来就要走的。我来做生意,总不能一直待在军营里吧。” 于是道别以后,不再耽搁,姜寐和周叙就带着自己的人和货,跟着楼千吟派的队伍一起离开了。 货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带回浔阳去,便在关隘城池中发散了,姜寐和周叙轻车从简地上路。 两人各骑一匹马,周叙知她不娴熟,路上替她牵着马缰。 姜寐侧头看了看他,道:“你确定你要跟我一起回浔阳?你好不容易亲自来一趟这里,不留下来拓展自己的商业版图吗?” 周叙挑唇笑,太阳下他眯着一双好看的黑眸,道:“做生意重要,但人更重要。” 这前前后后都是楼家人,对姜寐也毕恭毕敬。 到了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能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确实晒,队伍便找了个树荫地儿坐下来休息休息。 周叙和姜寐一起坐在树脚下,把水囊递给她喝水,又拿出一卷地图来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与姜寐讲说着什么。 姜寐认真地听,时不时点头表示记住了。 沧海国的地图他知道得最详细,随后姜寐问他这份地图哪里弄的,周叙摇着折扇,以扇子微微挡着,笑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早先在城中留的人手,不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学着点,想要熟悉一个地方,还是看地图最快。” 后来姜寐就腼腆地说要去小解,楼家人都是男子,哪能跟随。只先确保周遭都安全以后,守在姜寐五十步开外等着。 哪想,姜寐这一去,时间委实久了点。 楼家人起初唤她也没个响应,后来便扬声说过去找她她也不应声儿,楼家人察觉到不对,连忙过去找,只是附近一片哪还有人。 楼家人根本不关心周叙这人的存在,他要走要留随便他,他们只关心把姜寐安全送回去。 结果楼家人一股脑去追寻姜寐踪迹了以后,周叙立马带着自己的人和姜寐家的人一齐撤了。 周叙抄了近路去与姜寐会合,家随们都各自散开,然后去找藏身之所。 楼家人对附近地形不熟,方圆搜了几里地都没找到姜寐的踪迹。这下事情严重了,不由得立刻遣人快马回去禀报。 第750章 眼皮子底下 此时姜寐和周叙已经避开了主路,骑马走在另一条小路上。 从这里去到海边,沿途没有城镇,故而没什么可去的;倒有通往其他城池的其他方向,周叙给她看了地图,了解到最近的城池以及所在方位、距离等,然后询问她的意见:“阿寐想往何处去?” 姜寐道:“就回我们出来时的那座关隘圭城吧。” 周叙道:“你确定你要回?要是再被景安侯找到,可还得被送回去。” 姜寐比较保守,道:“其他各处都不够稳妥,还是大军后方城池最为安全。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才出乎他的意料。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周叙道:“那成,咱们就回去。”他看了看她,又笑道,“不过你这身装束得换一换。” 随后姜寐找个地方,换了一身男装,把头发高高束起。周叙还拿了乔装用的两撇胡须给她贴上,又给了药水让她把脸色抹得暗沉了一些。 对于常在外行走的周叙而言,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 周叙满意地看了看她,道:“现在像个男人家了。” 而后一行人就分批又进了那座圭城。 这厢,楼千吟把姜寐送走以后,楼千古气不过,还去找他吵了一架。 结果到傍晚的时候,楼家人就急匆匆地去而复返,回禀他说姜寐不见了。 当时楼千吟的脸色十分骇人,道:“你说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 随之楼千吟就带着人手快马奔出大营,马蹄紧蹙激昂,掀起沙尘漫天。 敖雨辛和楼千古这边也很着急,仔细询问过那个楼家人,说是姜寐要去方便,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敖雨辛又问起周叙,楼家人回答一时顾不上,后来也不见了踪影。 等楼千吟带着人出营以后,苏长离也命人传令下去,让各路斥候回话,看看有无敌兵出没迹象。 楼千古坐立难安,也想出去找人,敖雨辛比较冷静,道:“千古你先别急,楼家的人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且阿寐去方便之前他们也事先排除过,阿寐一不见以后紧接着周叙就不见了,说明他们可能是预谋的,想甩开你哥的人。 “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在一起,周叙在外行走那么多年,算是个有头脑的,阿寐跟着他,相信暂时不会有危险。” 楼千古道:“我就说不要让她走不要让她走,楼千吟非不听!现在好了,姐姐人不见了,要去哪里找她?” 敖雨辛道:“我们对这里不熟悉,先让楼大哥出去找找,而且我二哥也吩咐下去打探消息了,千古,我们耐心等消息。” 此时,姜寐正和城里的一位婶婶议下了这临街铺面租赁事宜,忽听闻铺子外面的街道上响起重重紧蹙的马蹄声。 这兵荒马乱的,这位大婶也想赚些钱粮维持生计,听说姜寐要租赁她的门面,她便高兴爽快地答应了。 眼下听见马蹄声,大婶生怕影响她的生意,连忙对阿寐道:“公子莫怕,这都是士兵们在巡逻,保护城中百姓安全的。” 铺子的门虚掩着,此时楼千吟带着人正快马加鞭地从铺门前经过并匆匆出城。 那厢马不停蹄地去,这厢姜寐付了租金,就把这铺子定下了。随后开始着手把铺子打理干净,过两天就挂商号上货。 另外,姜寐让周叙帮她一个忙,楼千吟不是在海边定下了船么,下午的时候她便让周叙遣人继续往海边去,买通那边,让船先行离开,如若是楼千吟的人问起,便说已经载着她回去了。 之前在城里要散贩的货,明面上继续散贩,等铺子都收拾整齐了,便暗中迁至这铺面来。 楼千吟纵马跑到姜寐失踪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听了楼家人的汇报,又亲自检查各处,听楼家人说白天的时候姜寐和周叙一起坐在树脚下看地图,眼下又齐齐不见了,便基本确定他俩是偷偷跑掉了。 家主气息慑人,楼家人不敢轻易靠近,还是壮着胆子请示道:“家主,现在该何去何从?” 第751章 还是低估了他 楼千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星月,又看了看远方朦胧的山影夜色,随后将人手分成几路,分别连夜前往各路城池查探姜寐下落,同时也派人前往海边探寻。 从这里通往海边,就只有一条路,沿途没有城镇,楼千吟想她继续往海边去的可能性极小,可总共就只有这么些个方向,他一个都不能放过。 吩咐下去以后,楼千吟勒马调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而后又快马加鞭地往回跑。 剩下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他来时的城池。 到底是跟他做了一年夫妻的女人,楼千吟也多少知道姜寐的习性,她是个稳中求妥的人,如果别的方向对她来说风险太大,那大军驻扎后方的圭城目前却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可能会以为他发现不了。 他也晓得,内心的那些想法,只不过是他仅存的一丝丝侥幸。 可是但凡有任何一点可能性,他都要去证实。 楼千吟在回去的路上,很是气急败坏。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转眼之间就跑了! 这里不是浔阳,而是战火连天的沧海国,她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就算是当地的百姓也可能立场所属不同,也可能是敌方细作,稍有不慎都会对她造成危险。 而他自己,当初在城郊遇伏,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以为他是在害她么。 他只是……怕她在这片土地上行走,会出事。 楼千吟马不停蹄地返回到圭城城门处,询问守城的士兵,有没有看见姜寐和周叙进城。他形容了一下两人的外形特征,试图从士兵这里得到线索。 然而,士兵仔细回忆,都说没有见到。 殊不知周叙有经验,他和姜寐是分别进城的,而且也乔装打扮过了,士兵如何能知道。 姜寐原打算着,往后大军前往何处,她便暗中随之跟往何处,这样既安全,又不用跟楼千吟多纠缠。 只可惜,她还是低估了楼千吟。 这人心思也缜密,眼皮子底下半寸地方都不肯放过。 于是乎这两日,圭城里士兵出没频繁,姜寐也没法露面,便一直回避在铺面里,打扫打扫,又规整规整柜台架子等。 周叙时常过来走动走动,都是从后门进的。 他过来搭把手,帮姜寐理理柜台划分划分经营区域什么的。 他一手摇着扇子一手干活,道:“阿寐,这景安侯似乎比你想象中的更难缠啊。” 姜寐道:“他以前不难缠的。” 他应该是后来才变得难缠起来的,只是后来的时间她没和他在一起,所以也不知道他的这一变化。 眼下想出城也出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避着。 姜寐问:“让海边的人传消息说我已经坐船离开了,传到他那里了吗?” 周叙道:“怎么没传到,但也得看他信不信。” 摆明了是压根不信的。否则也不会在这城里这番搜寻。 姜寐想了想,道:“那铺子里先不开张吧,等风头过去了以后再说。其他的货也先别运到这里来。” 周叙道:“他要是一直这样找你,你便要一直躲着不开张?” 姜寐道:“也不会,他还有他的事要做,大军不会停留太久的。” 周叙也不再说什么,眼下这个局面,也只能这样了。 可是两人刚一起把铺子里的经营范围规划完,台面上也收拾整齐,正值下午,怎想外面来了人敲门。 姜寐神经顿时就紧了紧,周叙问:“谁?” 外头的人答道:“东家,快开门,货给运过来了。” 姜寐听出了声音,是跟着她从浔阳来的伙计,便出声道:“不是让你们先不要动等歇两天再看么,怎么直接运过来了,为什么还不走后门呢?” 伙计应道:“呔,一言难尽,东家开门就知道了。” 第752章 纵马而驰 现在人和货都来了,姜寐哪还有关着门的道理,连忙开门迎他们进来。 结果打开门一看,几个伙计都在,一车货物也堆得满满当当的,旁边还站着个冷冰冰的……景安侯? 姜寐吓了吓,继而还算比较镇定,她想着自己已经是男儿装扮,抹黑了脸又贴了胡子不太容易辨认,就是这些个随她来的姜家的伙计们暴露了…… 姜寐一言不发,楼千吟率先动手,把车上的货物搬卸下来,提着进了铺子,放在相应的台面位置上。 姜寐见状,很是惶恐:“这……还是让我的伙计来吧。” 楼千吟置若罔闻。 伙计们也动手搬货,来来回回几趟,很快就搬卸完了,然后又在铺子里把货物都分类安顿整齐。 后来大家都是没事找事地瞎忙活,以缓解这铺子里莫名的诡异气氛。 楼千吟虽一言不发,也冰冷着一张脸,可他还真帮忙做了不少事,随后他直起身,回头看着姜寐,问:“还有哪里要做的吗?” 姜寐摇头:“没有了。” 他便抬脚朝她走来。 周叙凛着眉色,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姜寐拉到身后去护着,只是他动作却慢了一步,叫楼千吟先抓住了姜寐的一只手腕,倏而往自己这边一带。 在握住她这只手腕的时候,他动作微微滞了滞,抬眸看向周叙时,眼里瘆人,道:“你自己要找死随你去,你若是带着她涉险,我会提前先送你一程。” 说罢,他拽着姜寐就转身往外走。 姜寐挣脱不开,转眼间楼千吟的士兵牵了马来,她就被楼千吟抱起放在马背上;他自己也翻身而上,不由得姜寐挣扎跳马,便将她困在怀里,在周叙快步追出来时,他已经策马而去。 这马跑得很快,径直跑出了城,往城郊的营地跑去。 天边落日半挂,余晖洒照城池土地、苍翠雄山,淬了一层醉人的暖金。 姜寐很有些恐慌,她是横坐在马背上的,被楼千吟揽着腰身,只见旁边的风景飞速地往后倒流,她僵硬地道:“侯爷能不能停下?” 楼千吟没应她。 姜寐手里紧紧抓着马的鬃毛,紧了紧声音又道:“侯爷别这样,我,我对骑马还不是很熟……” 她可能害怕了。 楼千吟纵使满心火气,可终于也勒了勒马缰,把速度放慢下来。 他道:“你抓它的毛做什么,把它抓痛它跑得更快。” 姜寐道:“请侯爷放我下去吧。” 楼千吟不听,继续驱马前行。 姜寐脾气再好,也还是有些气急,道:“以前被山贼掳走的时候,我也跳过马的。” 楼千吟道:“你跳一个给我看看。” 姜寐看见前方路边有茂密的草丛,吸了口气,暗暗做准备。真到了那地方的时候,她竟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可是楼千吟早有准备,手臂紧紧箍着她,不仅没让她跳得下去,反而还提一提她的腰身,径直将她由侧坐着变成分腿坐着,面向自己。 姜寐愣了愣,被他一臂揽入怀紧紧拥着。 他身上那苦涩的味道顷刻又往鼻子里钻,连呼吸都是苦的。 楼千吟看着前方,面上没有表情,可是话语里终究还是放柔缓了两分,与她道:“要是害怕,你不要看,抓紧我便是。” 说罢,他又猛地扬鞭,马匹撒蹄往前狂奔。 姜寐不可避免地靠在他怀里,两边快速倒流的光景也再看不见。她只听见急促的马蹄声,有风从身后拂来,掠起了她的发丝,尽数扫在他的臂弯里。 马蹄声像是踏在她心上一般,她慌张,不得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微微捻着。 她始终垂着眼帘。 这分明是……从前最让她留恋的怀抱了。 可似乎,终究是来得太迟了些。 第753章 并不是你一个人当真了 等到耳边的风声和马蹄声都停了下来之际,姜寐才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周遭都是一顶顶营帐。 原来已经到大营了。 敖雨辛和楼千古又是高兴又是着急地在唤她。 她回过头去看见她们俩,她们俩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楼千古见她形容,道:“姐姐,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姜寐道:“这……说来话长。” 楼千吟下了马,就把她抱了下来,此时夜色笼罩,营火升起。 楼千古有很多话想跟姜寐说,只是姜寐才脚一沾地,就被楼千吟拉着进了营帐。 楼千古和敖雨辛赶紧追上去,楼千古想进去的,被敖雨辛拉住了,摇了摇头。 于是楼千古就只能贴着营帐偷听。 里面沉默了许久,楼千吟先开口道:“为什么弄成这样子,就这么怕我找到你?” 姜寐道:“侯爷多虑,只是为了避免许多麻烦。” 楼千吟道:“我对于你来说是麻烦吧,你既然不想惹麻烦,那你半途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消失?你为什么不好好回浔阳,只要你回去了就不会再见到我。” 姜寐垂着眼帘,道:“本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见侯爷。” 楼千吟低低道:“你当这里很太平吗,外面到处都是诸侯乱军,我是在害你吗?你回浔阳去过你的安稳日子有什么不好?” 姜寐忽而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抬头看着楼千吟,眼里依稀是凉薄色,道:“侯爷身在其位便要谋其政,所以要到这沧海国来。 “而我也要谋生,要发展家里的事业,我需要历练,需要当得起家,将来我爹娘年迈以后,我才可以接下家里的事情,照顾好他们,这是我的责任和目标。 “早前侯爷是没听清楚怎么的,我如何选择,我要走什么路,与侯爷何干?我的安危我自己会权衡,我知道怎么寻求庇佑,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最大限度地安全,我应该也没有失去理智要往明知道危险的地方去。” 楼千吟不再言语。 姜寐平了平心绪,又道:“只要侯爷莫纠缠,我便一切都好,真的。” 说完,姜寐转身要走,楼千吟却是固执得握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她手腕上有一道从前留下的疤痕,一直都在,他一摸就能摸得到。可是他却摸不到另一样东西了,他轻声问:“那条红绳呢?” 他记得她是戴这只手的,下午在铺子里拉她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 不等姜寐回答,楼千吟又道:“我以前不太懂,因为甚少听曲子,一天里很多时间都是待在药阁里,所以以前你弹给我听的那些曲子,我只是觉得好听,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也是到了这里以后,偶然遇到一个弹曲子的,是她告诉我,那些曲子都是表达爱意的。我也不明白,既然爱着我,为什么却和别人……” 敖雨辛在帐外听得着急,他终于开了口问,可是却又停下了。 敖雨辛心里也明白,今晚周叙没有回来,不是最好的时机。还是要等周叙在的时候,他把话说出来,才能得到答案。 姜寐抽回了手,亦轻声回他道:“以前的时候,我是爱着侯爷,想与侯爷一直在一起。可也是侯爷亲口告诉我,证明我的所有念头都是妄想。那场婚姻本也是彼此配合着过日子罢了,就我当真了,最后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可笑下场。” 她道:“我可以不要自尊,可以不心怀哀怨,我也可以不再纠缠,可是我总得要活下去吧,总得要重新树立目标,重新找到努力的方向和意义吧,不然怎么办呢,难道我要在原地把自己困死吗?” 楼千吟神情有些苍然,道:“可事实是,并不是你一个人当真了。” 第754章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姜寐叹口气,眼眶终究是微微有些泛红,说出的话却如斯冷静,道:“以前拼命想要表达的情,拼命想要解释的话,还有拼命想要挽留的人,我也不是真的就忘了,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像发生在昨日。 “但就是,人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从今天回到昨日去。 “那红绳,我很喜欢,只是再戴在手上,就像是内心里还给自己留着一点幻想似的。所以我便剪断了,从此以后,与侯爷便算再无纠葛了。” 楼千吟问她:“你心里,对我再无半分情意,是吗?” 姜寐张了张口,喃喃道:“侯爷放过我吧,我们都让彼此好受些可好?” 最终楼千吟没再阻拦她,让她离开。 只是她将将掀开帘帐时,楼千吟蓦然又道:“你可以不回浔阳去,往后我不再强行送你回。但如你所说,你尽量往安全的地方靠,往后就在大军的后方城池做生意,行吗?” 姜寐点头道:“我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多谢侯爷理解。” 随后敖雨辛和楼千古就拉着她一起回营帐去洗洗风尘,然后用晚饭了。 她和楼千吟的对话,两人在外面都听了个大概,但一时间谁也不多说半句。 晚饭后,敖雨辛和姜寐两个人的时候,敖雨辛才试着问道:“阿寐,假如你和楼大哥,真的有误会,且是因为第三人刻意造成的误会,你还会原谅楼大哥吗?” 姜寐摇了摇头,道:“我本就不怨他不恨他,谈什么原谅?至于真的有误会的话,如能解开彼此的困惑,那也是好的。” 敖雨辛看了看她神色,忽而了然,道:“不管什么误会,于你来说都已经结束了么。” 姜寐转头看向外面的夜色,沉默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意识到,我不可能永远能在他身后追,而且没办法每一次都能追得上他。 “我以前只想哄着他顺着他,其实是哄着顺着我自己吧,我只是让我自己沉浸在那种眷恋他、爱慕他的满足里。 “我便是再糊涂也知道一个道理,破镜重圆不可能光整如新,都会留下裂痕。我肯定不会选择破镜重圆,那段故事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敖雨辛与她坐在一起,道:“那就不谈破镜重圆。”她转头看着她,问,“你会重新爱上楼大哥吗?” 这次,姜寐沉默得更久,然后认真地回答敖雨辛道:“这世上肯定还有比爱来爱去更有趣的事吧。” 后来楼千古回来了,晚间三人又是一起聊聊天然后睡觉。 翌日一早,没想到楼千吟主动把姜寐送回了铺子里。 现在被楼千吟逮到了,姜寐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于是乎收拾收拾,铺面就开张了。 她原还想着,为了不让楼千吟发现,要不要开一个新的商号,现在就无需有这样的顾虑,用的还是姜家在浔阳的商号。 白天的时候忙忙碌碌,姜寐无心管其他,可到了傍晚,铺子闲下来了以后,姜寐才发现楼千吟不知何时来了。 他就站在门外斜阳里等着。 等到了时候,让士兵牵马过来,要送姜寐回大营。 姜寐道:“真的不用了,这里有后院,我完全可以住在后院里的。” 楼千吟面色清淡道:“你的铺子可以正常开,往后我有时间便来接你,没时间便派人来接你。” 姜寐:“……” 周叙站在她身后,道:“她都说了不想跟你走,景安侯如此强人所难有意思吗?” 楼千吟直接忽略,只是看着姜寐道:“或者还有第三个选择,你这铺子不想开了。” 最后姜寐抬脚走了出去,吩咐伙计到了酉时就将铺面锁好。 第755章 破罐子破摔 这回士兵牵了两匹马来,楼千吟把姜寐半扶半抱上去,自己也骑着马,就牵着她的马离开了。 姜寐道:“没想到景安侯也是如此死缠烂打之人。” 楼千吟道:“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以后我慢慢展示给你看。” 要是在以前,他绝对是个不屑于纠缠的洒脱之人,可如今,谁也不知道,他这层平静的假象下,只是无计可施之下的破罐子破摔。 两匹马穿过街道,出了城,他又道:“感情上我奈你不何,但其他方面你也奈我不何。做为我前妻,我有必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确保你的安全,相信你远在浔阳的爹娘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姜寐道:“你也说了是前妻。所谓前妻,就是从前是你妻子,但此后和你没有丝毫关系,也不需要你来看顾。” 楼千吟理所应当道:“你我都是第一次成亲,不要说得你好像很懂的样子。便是前妻,里面也有一个‘妻’字。” 姜寐实在无言以对。 后来姜寐道:“侯爷以前说放就放,相当干脆洒脱,而今是怎么了。” 良久,楼千吟道:“我后悔了行不行。” 姜寐垂了垂眼,亦是沉默许久道:“侯爷就不怕这样下去,真的会讨人嫌吗?” 楼千吟道:“嫌就嫌吧,便是你我再也不可能了,我也得保证你安全。” 姜寐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便不跟他争了。 两人便一直沉默着直到回营。 看见楼千吟和姜寐一起回来,敖雨辛和千古却是高兴的。 白天的时候楼千吟去做自己的事,傍晚就去接她回来,这样一来也就让人放心了。 姜寐回来以后,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天边还有霞光,离天黑也还有一阵子。 天空是广袤而静谧的蓝,浮着的月影也淡。 楼千古连忙拉了姜寐进营帐里,说道:“这些日洗澡什么的都很不方便,就只能躲在帐里潦草擦洗,今天我和小辛发现了有个地方可以洗澡,姐姐你去不去?” 姜寐见她眼神亮晶晶的很是兴奋的样子,应道:“去。” 楼千古赶紧去准备换洗的衣裳,笑嘻嘻道:“那太好了,我现在就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敖雨辛和楼千古发现的地方就在大营后方,穿过一片树林,便有一条小溪流。 白天的时候两人去勘察过了,溪水清澈,附近也都树林环绕、十分安静。 这片营地后方的山林,早在大军安营扎寨的时候就已经排查过了,并且安排得有暗哨,随时探测情况。 今日苏长离已命亲兵在树林附近巡查看守,并且小溪附近的暗哨都往外沿撤出数十丈的距离。 敖雨辛她们三个进树林时,苏长离也在林子里,正安排好亲兵。 苏长离叮嘱道:“莫要耽误太久,天黑之前洗完出来。” 敖雨辛应下。 苏长离又道:“我就在这里,如有情况,便大声叫我。” 敖雨辛道:“我知道了。这里都被二哥安排得如此缜密,二哥就放心吧。” 随后她们三个就往小溪边去了。 一进这树林的时候便感觉比外面凉快两分,地上铺着松软的落叶,三人脚步很是轻快。 穿过树林后,光景便敞亮开来。 只见一条溪流横在眼前,静静流淌。并且这处地势正好往下凹陷,使得形成了一个小水潭,水潭里着实清澈,能清晰地看见水底长满青苔的石头和柔软的水草。 第756章 他放不下才是应该的 她们三个将衣物放下,楼千古连忙小跑着上前,伸手往水中探去,喜道:“还有余温,正正好。” 姜寐赞叹道:“你们竟找到了这样一个好地方。” 敖雨辛笑道:“这里天气本就热,千古憋不住了,必须得找个地方洗澡。只是营中将士们众多实在不方便,我们也是运气好才找到了这里。” 楼千古道:“哎呀快别耽搁了,赶紧下水呀,一会儿天就要黑了。等下水了再慢慢说。” 于是三人赶紧解了衣衫,但也没全部褪光,留了薄薄的一层里衫,毕竟在这野外洗澡也得预防有意外情况发生。 溪水温温凉凉的,三人下水以后,小水潭的深度刚好没在她们的肩颈处。 楼千古解了发带,整个沉进水里,咕噜噜地冒了几串泡泡,然后冒出头来,长长换了一口气,道:“终于凉快舒坦了。” 敖雨辛和姜寐不禁笑,两人也解了头发,沉入水里。 她们洗洗闹闹,玩了好一阵的水。 苏长离就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离得不远,他耳力又好,还能听见她们隐隐的笑语声。 敖雨辛问姜寐道:“你的铺子进展一切都还顺利吗?” 姜寐点头:“都挺好的,之前就已经准备就绪了,今日正式开张了。” 楼千古也问道:“开张得怎么样?” 姜寐道:“大家最缺的就是粮食,便是不缺也想尽可能多的囤一些,所以粮食很快就卖光了。不过要不了多久,后续的货物就会补充上的。” 敖雨辛道:“之所以能一天卖光,必然是你定的粮价不高。” 姜寐道:“这战乱时期,百姓本就疾苦,只要我不亏本,还有得钱赚,又何须太过为难于他们。 “虽说战时对我们商人来讲确实是个发财之机,可我本来也不是想赚完一笔过后就不赚了,还得顾以后我的商铺能不能在这里立足。” 楼千古道:“早前姐姐运到这里来的一船船货物,都没有卖高价,都是为了满足这里的百姓正常所需的。周叙那个混蛋让她稍稍提些价,姐姐也没提。” 姜寐只是笑。 敖雨辛认真地道:“阿寐,以后你一定是个厉害的商人。” 姜寐道:“我当不了厉害的商人,像周叙那样能走南闯北、游刃有余且还能赚很多钱的才是厉害的商人,我最多就只是接起家里的事情,不做亏本买卖,能让家里人过得衣食无忧就行。” 敖雨辛道:“便是你这般心态,放在人群里就少有人及,更遑论争逐利益的商人。” 她心想,楼千吟遇到这样的女子,他放不下才是应该的。 敖雨辛又道:“往后就让楼大哥负责接你回来吧,这样我和千古也安心。” 姜寐沉默一会儿,道:“以前没觉得侯爷是一个这般执拗专横还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楼千吟接姜寐回来过后,回自己营帐淡淡洗洗风尘,又处理了一些琐碎,出来发现找不到楼千古她们,就连苏长离也不见了。 一问之下才得知苏长离在这边林子里。 楼千吟便一路找了过来,见了苏长离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长离道:“等人。” 楼千吟问:“等什么人?” 不等苏长离回答,楼千吟便听到了林子那边的笑声还有水声,大概也知道了,原来是她们在那边洗澡。 楼千吟道:“你在这里偷听,好意思吗?” 苏长离道:“她们背后说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意思。” 楼千吟顿了顿。 第757章 突发情况 这厢,楼千古听闻姜寐的话后不禁问道:“姐姐,是不是我哥做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了?他是不是去你铺子捣乱了?” 姜寐道:“没捣乱,他只是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你们不要担心,其实我在铺子的后院住也是挺好的,跟他来回奔波我觉得很勉强,而他也累,彼此都不舒坦。” 敖雨辛道:“你不想跟楼大哥一起回来,那要是换个人去接你呢,你愿意回来吗?” 姜寐道:“我有生意做,最方便的话应该还是住在铺子里吧,不过隔三差五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楼千古道:“那回头我定好好说说他。” 姜寐想了想,道:“要是能劝得动他也好,我从来不想给他造成困扰,而今他却是千方百计给我造成困扰。” 后来夜色渐渐笼罩下来了,水潭里的水也变得清凉了去。 她们不知不觉就聊天聊晚了,还是林子里苏长离的声音在问敖雨辛洗好了没有,她们三个才回过神来,连忙从水里出来,穿上干净衣裳,又用发带将湿发胡乱束起来,等先回营帐再说。 三个草草收拾妥当后,把脏衣裳包起来,就朝林子里去。 此时树林里已经变得相当昏暗,但还不至于完全漆黑下来,依稀看得见路和大致的轮廓。她们手牵着手,踩在落叶上,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 只是还没走多远,就在勘勘从一处树脚枝桠下边经过时,哪想枝桠上攀着的一样东西,突然脱落了下来,直直就掉在了姜寐的肩上。 姜寐当时浑身一僵,不由顿着身子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第一时间就放开了和敖雨辛、楼千古牵着的手。 敖雨辛和楼千古往前走着,见姜寐突然放开了她俩,便也停下脚来,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 然而,这一看,两人大惊失色。 楼千古惊唤道:“姐姐……” 她立马就想朝姜寐靠近,可是刚一挪脚步,姜寐肩上的东西便盘旋了起来。 姜寐不敢轻举妄动,尽量平缓道:“千古,先别过来。” 敖雨辛亦是慌张无措,可也知道这时候乱动不得,连忙拉住楼千古,张了张口,又不敢很大声地叫道:“二、二哥,你快来……” 那厢,苏长离听见了敖雨辛的声音,立马转头就朝这边飞奔而来。 楼千吟跟着一起,脚下动作也非常迅速。 当两人跑到前面,才发现有事的不是敖雨辛而是姜寐。看清姜寐的情况时,两人神色顿时十分凝重。 楼千吟几乎从没露出过这样紧张的表情,他很着急,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半分都不能急。 要是一不小心,可能姜寐的命就没有了。 敖雨辛和楼千古求助地回头看向他们,楼千古看见楼千吟时稍稍冷静一些,问:“哥,现在该怎么办?” 姜寐站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苏长离和楼千吟都来了。对于楼千吟的到来,她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眼下根本来不及想别的。 只见她的肩上,盘桓着一尾蛇。便是方才她从树下走过时,好巧不巧掉落下来的。 那蛇约摸是也受到了惊吓,绕着她的肩颈盘旋了两圈,还只是松松盘着,蛇头支撑在她的肩膀上方,吐着蛇信子! 仿佛在告诫其他人,不要靠近。 真要是冲动行事,那么等待姜寐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被这蛇一口咬住咽喉,要么被它生生缠到窒息,最后都是没命。 而且,苏长离和楼千吟到来以后,姜寐身上的这蛇约摸感受到了危险,稍稍收紧了两分蛇身。 姜寐浑身僵硬着,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动也不敢动。 第758章 她还是很相信他 这种情况下,便是苏长离和楼千吟又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当即救下人来。 楼千吟深吸一口气,极力镇定下来,对敖雨辛和楼千古道:“你们两个,先往后退,动作不要太大,不要惊吓它。” 楼千古颤声道:“那姐姐怎么办?” 楼千吟不容置喙道:“先照我说的做!” 苏长离低低平缓地出声道:“通常蛇怕人,只要让它知道不伤它,它便也想快些逃之夭夭。” 敖雨辛牵着楼千古,轻声道:“我们先退,阿寐莫怕,有楼大哥在。” 随着两人一步步地往后退,吸引了姜寐肩颈上盘着的蛇的注意,那蛇果真稍稍松懈了两分。 冰冷瘆人的触感不停在姜寐肩颈边上蠕动,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袖中的手紧紧掐着,让自己保持冷静。 而楼千吟趁着敖雨辛和楼千古吸引蛇的注意时,他则一步步从另一个方向不动声色地朝姜寐靠近。 只是在离姜寐还有两丈距离时,那蛇察觉到了,突然又变得万分警惕,重新收紧蛇身,信子也吐得更加频繁。 姜寐呼吸急促,楼千吟不敢再往前一步,眼里情绪汹涌起伏,嘴上低声安抚道:“放松,放轻松一些,别怕。” 姜寐望着他,大抵还是被他给安抚到了,袖中掐着的手渐渐松开了,听他的话,尽量让自己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一放松,明显感觉到蛇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可哪晓得,周遭的亲兵在苏长离和楼千吟往这边跑了过后,立马汇拢,这时候后脚也迅速往这边跑来。 而且他们一个个还擒着火把! 当时火光将附近一片地方都照亮。 后方突然涌来动静,楼千吟神色一变,立马压着声线紧紧绷着低喝道:“熄火!” 那些亲兵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掐熄了火把。 林子里重新陷入昏暗。 可这时候蛇已经感觉到了危险讯号,立时变得十分警惕,盘桓着的蛇身也不住蠕动收紧,往姜寐的脖子上绕。 姜寐不由得仰了仰脖子,明显感觉到一股勒窒感。 楼千吟刚要奔过去,可那蛇头正正贴在她脖子的血脉处,只要一口下去,她当场就没命! 姜寐眼角的视野里依稀也看见自己颈边的蛇头,不敢妄动,更加不敢贸然去捉那蛇头。否则就算是能捉到,蛇身也必定会在第一时间里将她缠死。 她惶然之际,忽听见楼千吟在对她说:“姜寐,别怕,再放松……” 她看着他,意识游离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什么都不想,只是继续听他的话,极力让自己放松。 楼千吟定定看着松松绕在姜寐脖子上的蛇,对苏长离道:“让他们全部后退。” 所有人均往后退。 那蛇便也从姜寐脖子上松了下来,像一开始那样盘在她的肩上。 敖雨辛和楼千古心里虽然万分紧张,但是看明白了,只要不惊到这条蛇,貌似它就不会激烈反应伤到姜寐。 现在楼千吟离姜寐离得最近,只见他提了提自己衣角,缓缓蹲下身,对姜寐循循善诱道:“现在试着缓缓蹲下身来。” 姜寐照着他说的做,也跟着平缓地一点点蹲下身。 虽然他们不在一起了,可是她还是很相信他。因为她总是知道,他是很厉害的。 他说可以那就是可以的。 楼千吟又道:“伸手接触地面,让它可以顺利下地。”说着他便斜斜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以手触地,让姜寐效仿他。 姜寐跟着他做。 果真,那蛇见可以下地了,于是僵持片刻后终于缓缓地一点点从姜寐肩上松开来,蛇头离渐渐离远了她的颈边,并试着从她的肩上往手臂慢慢往下爬。 第759章 被咬 然而,眼看着蛇将要爬下地了,所有人都还来不及松口气,这时林子里也不知是何处突然响起了动静,大概是夜间出没的动物一窜而过,将旁边草木窜得婆娑作响,这蛇再次受惊,突然撑起头来,几乎是本能反应地非常矫捷迅猛地回头就往姜寐的咽喉处咬去! 当时姜寐只感觉有一道人影极快地朝她掠过来,带起一道林间的晚风,清然中又夹杂着些许苦涩的药味,她瞠了瞠眼,人影转瞬即至,在那蛇离她喉咙不足咫尺之距时,猛地一把抓住了蛇身,立时化去了那蛇的所有冲力。 最终蛇没能成功咬到姜寐,却是再极其灵活地扭身一口咬在了抓住它的那只手背上。 楼千吟眼皮都没眨一下,另一手立马将蛇身挽起来,动作凌厉而干脆拿捏住了它七寸,它剧烈挣扎,被他捏着七寸一手重重挥摔在树干上。 啪的一声,便将这蛇摔得丧失了纠缠之力,软哒哒得落在地上,没了生气。 姜寐惊魂未定,浑身冷汗湿透,此时还满头大汗的,垂着的眼神落在楼千吟的手背上。 楼千吟回过头来看她,同样是有些惊魂未定地低低问她:“你怎么样?” 话音儿一落,姜寐却忽而拿起他的手,借着极暗淡的最后一丝暮光,看见他手背上有蛇的咬痕,还沁出了血。 楼千吟愣了愣,下一刻便见她低下头去,唇碰到了他的手背,用力吸他伤口的污血。 楼千吟震了震,看着她偏头吐了一口血,又埋头去吸。 如此反反复复好多次。 直到楼千吟回过神,开口道:“不碍事,这蛇没有毒。” 姜寐忽也才如梦惊醒,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来,有些呆滞的模样,喃喃道:“我方才明明看见流的血是黑色的。” 楼千吟心头情绪万千,突然很想,将她拥入怀里抱一抱,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只低低道:“天色暗,看起来就是黑色的。” 姜寐有些茫然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松开了他的手,约摸是方才紧张过头,脑子里还空白飘忽的,恍惚觉得自己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 后来等出了这片林子,外面夜色如水,迎面风吹来,她稍稍清醒些后,才发现是楼千吟抱着她在走。 姜寐下意识挣了挣,他道:“回去以后再说。” 敖雨辛和楼千古紧步跟在后面,看着楼千吟抱着姜寐进营帐了,楼千古也要急急忙忙地跟进去,却忽然被敖雨辛拉了一把。 敖雨辛小声道:“我们先不急着进去。” 楼千古急道:“进去看看姐姐怎么样了啊!” 敖雨辛看她道:“有你哥在,你还不放心吗?” 楼千古一听,这才反应过来敖雨辛的用意,拍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我都糊涂了,这个时候我去凑什么热闹,坏他们好事。” 于是两人就先在外面逗留了一阵。 楼千吟把姜寐放坐在床边,她惭愧又感激道:“今晚给侯爷添麻烦了,多谢侯爷相救之恩。” 楼千吟还蹲在她面前,道:“可有伤着?” 姜寐摇了摇头,道:“就是有些被吓着了。” 楼千吟沉着清然眉目道:“这里天气热,树林里又相对潮,你们出入那种地方本应该小心些,之前我给你的可以驱避蛇虫鼠蚁的药呢,怎么没带身上?” 姜寐如实道:“去那边是去洗澡的,所以就没带。那蛇,”她回想起来时还有些头皮发麻,“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好从树上掉到我身上来的。” 楼千吟看了看她,忽伸手朝她探去。 姜寐不解其意,下意识地移身往后躲开了。 楼千吟顿了顿,道:“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姜寐看了一眼他的手背,道:“我真的没事了,谢侯爷好意。倒是侯爷的手,被蛇咬了,才要记得上药处理。” 第760章 不曾见他这么紧张过 楼千吟见她如此排斥,最终只好收回手去,只问道:“脖子真的没有觉得不舒服?” 姜寐摇头道:“真的没有。” 楼千吟道:“蛇本身虽没毒,但毕竟常在阴暗潮湿的环境爬行,身上必然不干净。”他看了看她纤细洁白的脖子上呈现出淡淡的红痕,又道,“稍后记得把肩上脖子上都好生清洗一遍。” 姜寐应道:“好,谢侯爷提醒。” 楼千吟张了张口,道:“你不必随时把‘谢’字挂在嘴边。” 说着他起身往营帐外走去了,又道:“以后不论去哪里,都得把我给你的药带上,便是去洗澡也不能落下。” 他掀了帘帐出来,敖雨辛和楼千古正在外面等着。 楼千古连忙问:“哥,姐姐她怎么样?” 楼千吟顿了顿脚步,淡声道:“好好照顾她。”然后便又抬脚走远了。 敖雨辛和楼千古进去,敖雨辛问道:“阿寐,你感觉怎么样?” 姜寐道:“都还好,就是还有些后怕。” 楼千古和敖雨辛分别坐在她两边安慰她,也是一阵后怕。 原本她们三个去洗澡回来,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可哪晓得最后会这么刺激。 姜寐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没注意,害得你们为我担心了,今晚还闹得这样大的阵仗,真是过意不去。” 敖雨辛道:“事情来得突然,那蛇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就在我们从树下经过的时候掉在你身上。 “天色晚了也难以发现它在树枝上,更何况走路也不可能仰着头看着上方走啊,我和千古都没能帮得上忙,幸好是楼大哥来了,否则我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制服那条蛇。” 在姜寐的印象中,楼千吟遇事不慌,他总是知道应该怎么做。好像只要照他说的做,最后就能够化险为夷。 姜寐想了想,道:“他说前妻里也有一个‘妻’字,所以他不留余力地帮我救我。可侯爷只是看起来性子清冷些,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便是我与他毫无相干,他也会帮我救我。” 敖雨辛道:“是的,但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楼大哥一定不会这么紧张地抱她回来。” 顿了顿又道,“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不曾见他为谁这么紧张过。” 楼千古亦道:“别说小辛你了,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没见过呢。” 姜寐道:“那……大概就真有前妻的因素在里边吧,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一年。” 现在姜寐浑身都被汗湿了,一会儿又得换身衣服,重新擦洗一遍。 敖雨辛方才已经命人去准备了热水,没多久就送了进来。 姜寐洗完更衣后,热水一熏,脖子上的红痕就更加明显了一些。 楼千古担心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脖子不舒服,疼不疼?” 姜寐道:“不疼,倒是有点痒。” 她想伸手去挠,楼千古连忙阻止道:“你别挠。肯定是那蛇往不干净的地方爬过带有湿毒,所以才会这样。上回我哥给你的搽蚊虫叮咬的药呢,拿来我给你搽搽。” 楼千吟从姜寐营帐出来以后,径直去了药营。 他点着灯,在里面忙活,配制药材时手指能精准地掂量各味药材的分量,然后碾磨、制作。 他手背上的咬痕,咬得有两分深,流了不少血,这会儿已经止血了,但咬痕一片乌青,看起来十分醒目。 楼家随从见状劝道:“家主,先将伤口清理一下吧。” 楼千吟忙着手里的,淡淡道:“稍后我自会清理。” 他从药营出来时,已经颇晚了,自姜寐所在的营帐前经过里,里面已经熄了灯了。 他停留片刻,还是出声道:“楼千古,睡了吗?” 一会儿,楼千古才惺忪地问:“什么事?” 楼千吟道:“你出来。” 她们三个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楼千古还是磨磨蹭蹭地爬起来,下床出营帐去。 第761章 肯定没来得及处理 楼千吟走远了一段距离,楼千古跟在他后面,不爽地道:“大晚上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啊?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楼千吟在一处营火边停下,然后抬手给她一只药瓶,道:“这个拿回去,三分药兑一分温水调配成药泥,给她敷脖子上的红痕,可排湿祛毒、活血化瘀。” 楼千古揉揉眼睛,伸手接过瓶子,不由道:“姐姐脖子上的红痕沾了热水后更重了点,她说痒,我给她抹了上回你给的药,虽然能缓解一些,但也只能维持一会儿。我这就拿回去给她敷。” 不得不说,他这药送得很及时。 楼千吟一听沉了沉脸色,道:“沾热水干什么?还嫌不够严重?” 楼千古道:“那她总得洗洗吧。” 楼千古走两步,又回头看他道:“你的手呢,严不严重?上过药了吗?” 楼千吟道:“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操心?” 他这冷淡的态度很是让人上火,楼千古道:“真是为好不念好。你有空真该好好学学周叙那个心机玩意儿,你是不想让姐姐担心你,可他却是一丁点小事都巴不得让姐姐担心他!” 说罢她就转身小跑着回去了。 她进了营帐后重新点了灯,找了一只碗来兑制瓶里的药。 敖雨辛和姜寐都被她给吵醒了来,见楼千古正在碗里搅拌着什么。 敖雨辛便问:“千古,你在做什么?” 楼千古道:“我哥拿了药来,让我兑水调配,给姐姐敷脖子用,可以排湿祛毒、活血化瘀,姐姐脖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姜寐愣了愣。 楼千古又道:“他这个时辰送过来,肯定是临时才做好的药。” 敖雨辛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看着楼千古那边,道:“那必然是楼大哥从这里离开以后,便去配药了,忙到这会儿才回来吗?那他自己手上的伤呢,有没有处理啊?” 楼千古撇撇嘴道:“我问他了,他回我一句不需要我操心,态度很差,还不识好人心。” 敖雨辛点点头,道:“我想他多半是来不及顾自己的,所以才那么回你。” 楼千古回头,与敖雨辛眼神一对,连连点头道:“小辛你说得对,我哥往往就是这样嘴硬的。” 姜寐微微攒着眉头,也坐在床上,沉默不语,可眉间不免有些担心。 敖雨辛叹了一声,又道:“我以前也被蛇咬过,被蛇咬很疼的。虽然蛇没毒,可它经常捕猎吃各种各样的猎物,我听说就是因为这样它的嘴才不干净,它的牙钳进肉里才会觉得格外的疼,而且伤在皮肉里面,要是处理不仔细还不容易好,更容易从肉里腐烂掉。” 姜寐吓了吓,抬头看向敖雨辛,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敖雨辛亦看着她,道:“你看你这脖子,才只是被蛇缠了一下,就这般淤红起疹子,可见这个地方确实很毒,就更不要说被它的牙深深咬两口了,肯定不能大意的。” 楼千古道:“我哥肯定自恃医术高超,不当回事呗。等他的手从里到外烂了他就知道厉害了。” 这厢,楼千吟回到自己营帐,随手点了灯,在案前落坐,才终于有空闲来看看自己这手。 手背上一直火辣辣的,皮肉里面血管破裂,血色晕开,便显得乌青一片。 他看着看着,一时就有些失神,想起在树林里时,她捧着他手不管不顾给他吸污血的那一幕。 仿佛手背上还存有她的嘴唇碰到时的触感。吮吸的感觉伴随着血液的流动,他浑身每根神经都感受得如此清晰。 对他来说足够了。 至少她也会感到紧张。 第762章 过来看看 楼千吟倦了,一时懒得动身去拿营帐里常备的伤药,便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阖了双目休息片刻。 如墨的发丝流泻在他衣襟上,又顺着椅背流下来。 灯火下,他那张脸显得有两分疲惫的苍白感。 后来帐外隐约有说话声,似乎也没能惊扰到他。 他的随从又在外面禀报,说是有谁来见,但他意识惺忪,听得模糊,懒得答应。 直到有人掀了帘帐进来,风把烛火轻轻摇曳,扰了一室宁静,他才动了动眉头,有些不悦地缓缓支起头来睁开眼懒懒看两眼。 不想看见进来的是姜寐,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姜寐想着他手上的伤,虽然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可最终她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毕竟他是因为救自己被咬的,又听敖雨辛和千古形容得那般严重,她要是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 他真要是不当回事,恶化了怎么办? 遂姜寐到这边来,看见外面守着的楼家人,便询问了两句。 一问之下,果真他一直都没处理自己的伤。 随从隔着帘帐向他禀报时,里面又没人答应,姜寐不免有些担心,就先进来看一看。 原来他只是靠着座椅睡着了。 姜寐一眼便看见他的那只手,手背上的血瘀扩散开,似乎更触目惊心了些。 她近前来,拿着他的手仔细看两眼,他手背上留下的蛇牙印像两只小窟窿一般,不由关心又凝重道:“侯爷为什么不好好处理这伤?” 楼千吟怔忪道:“你怎么来了?” 姜寐垂着眼帘,轻轻将他手放下,道:“听说侯爷压根没管自己这伤,所以我便过来看看。”顿了顿,又补充,“我看看就走。” 楼千吟眼神落在她脖子上,知道她体质特殊,皮肤较寻常人更敏感,听楼千古说又沾了热水,所以她脖子上的红痕疹子才更严重了些。 楼千吟道:“我给了药给千古,让她帮忙兑水调配,给你敷一敷脖子,怎么没弄?” 姜寐道:“她正在帮我调,我一会儿便回去弄。侯爷这营帐里可有药?” 楼千吟抬手指了指一边,姜寐便过去找到了药箱,拿过来,又让楼家人烧了水来。 他的伤口首先得清洗一下。 楼千吟默默地看着姜寐做这些,两人都不说话。 药箱里的药很齐全,姜寐知道以往他在药箱里放药的顺序和习惯,取出来打开闻一闻,可能用得上的话便放在桌案上。 待烧开的热水送进来,姜寐取出两粒药丸,化入水中搅拌,又用冷水镇凉,下面用盆接着,给楼千吟清洗伤口。 以前在楼家的时候,他没少教,而她也认真在学。 眼下派上用场,大约彼此也没料到过会是这般情景。 暂时找不到可以给他清洗伤口的巾子,姜寐用的是自己的手帕,先谨慎地用开水泡过以后,才浸到药水里的。 她一手拿着楼千吟的手,一手拿着浸满药水的手帕,先让药汁滴淌在他手背上,又轻轻擦拭,最后洗掉手帕,再浸满药汁,给他伤口捂了一会儿。 楼千吟只是一直看着她。 姜寐做得细致温柔,开口道:“侯爷应该先顾好自己再去救别人。” 楼千吟道:“便是有毒的蛇也轻易要不了我的命,这点小伤更加无碍。” 姜寐道:“再无碍也得妥善处理。” 他的手本来生得极好看,只是眼下手背这么大片乌青,看着就很疼。 清洗过后,姜寐小心翼翼地将周围水渍擦拭干净,开始给他上药。 她抬头问他:“是用这几样药,对么?” 楼千吟点头。 她便又专注在他的手上。 楼千吟忽然问:“你很担心我吗?” 姜寐应道:“担心。” 他微微一震。 第763章 我不喜欢听你说谢 姜寐道:“侯爷是千古的哥哥,若是有事,往后千古怎么办?侯爷这伤,也是因我而起,侯爷自己不在意,我却是于心难安。” 楼千吟道:“以前你对千古好,只因她是我妹妹,而今你对我好,也只因我是她哥哥么?” 姜寐想了想,道:“毕竟夫妻一场,能照应的还是照应吧。就如同今晚侯爷还是愿意帮我救我一样。” 她给他敷好了药,又道:“这样的天气,且侯爷伤势特殊,应该不用包扎了吧。” 楼千吟道:“不用。” 姜寐起身道:“那我便先告辞了,侯爷好生休息。” 楼千吟看着她的背影,道:“回去也要记得敷药,如果你不想明日红肿着脖子见人的话。” 姜寐脚下停了停,再次谢道:“今晚多谢侯爷相救。” 楼千吟道:“我不喜欢听你说谢。” 姜寐便抬脚走出去了。 回到这边营帐,楼千古已经调好了药,正等着她回来。 楼千古给她敷了一遍,到第二天起来,脖子上的红痕和疹子已经褪去不少。 早上的时候,楼千吟空出时间来,送了姜寐去铺子里。 他送她到了以后就走了,只是在街角远远看见她的铺子正常开张以后,方才真的离开。 周叙到姜寐这里来,见她脖子上有红痕,不由肃下神色问:“阿寐,你颈子怎么了?” 他凝着双眉,伸手要来碰,姜寐连忙往后退开了。 想着昨晚的事过都过去了,说出来也只让人平白担心,姜寐便只道:“没事没事,只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可能被虫子爬过了,过两天就好。” 周叙一看便知她是在胡诌,沉着眉目道:“是不是景安侯伤你了?” 姜寐看他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弄伤我?他虽有时候不可理喻,但却不曾对我动过手。” 后来她忙起来了,便无暇再理会周叙。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寐听见他与进铺子来的客人的说话声,回头去看时,见他正在帮忙接待。 送走了客人以后,姜寐才诧异道:“阿叙,你怎么还没走啊?” 周叙挑眉道:“就这么赶着我走?” 姜寐道:“你自己的铺子不去照看么?” 周叙道:“我那边有人照看。你这里新开张,不得撑撑门面?” 姜寐想了想,道:“我们好像应该是竞争的关系吧?” 周叙笑了笑,道:“竞争中求共存,这不矛盾。” 中午的时候周叙弄来的食材,就在后院里做饭吃。 平时他身边虽有随从跟着,一日三餐都无需担心,可是身边没有随从的时候,他自己解决温饱问题也不在话下,而且还能顺带解决姜寐的温饱。 周叙能下厨烧饭,烧好了饭,叫姜寐到后院来吃。 彼时姜寐进后院时,看见他扎挽了双袖,往桌上摆饭菜。 他抬起眼来也看见了姜寐,顿时笑得黑眸弯弯,道:“虽没你手艺好,但应该还能吃。” 姜寐问他道:“你天天来这里,不怕我抢你生意吗?” 周叙笑道:“你要是能抢了去,那是你的本事。” 不过她想要又何须抢,只要她开口,只要是他有的,都可以双手奉上给她。 可惜,她从来都不想要任何他想给的东西。便是她需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也必须是明码实价,这样才不欠他什么。 下午的时候周叙离开了一阵子,后来他从后门回来了,差伙计去前堂铺子里向姜寐回话。 伙计到姜寐跟前道:“东家,周公子回来了,眼下人在后院,请东家过去一趟。” 姜寐不明所以,走到后院去,看见他正坐在绿藤架子下。 他对姜寐招手:“阿寐,过来坐。” 姜寐走过来道:“伙计说你找我。” 周叙净了手,取出一只瓷瓶来,道:“这是雪花膏,有生肌化瘀之效,你过来,我给你上药。” 第764章 到底要她怎么呢 姜寐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给我上药就免了吧,我昨晚和今早都有敷药,已经好很多了,过两天就能全消了。” 周叙神色有些黯然,嘴上若无其事地笑笑,道:“也是,景安侯的药肯定比我的好使,毕竟是楼家家主,医术了得。不过这雪花膏也有养颜之效,你留着寻常也能用。”说着就放在了石桌上。 他看着姜寐,又问她道:“今日你还要跟他回去吗?你们已经和离了,他还如此纠缠不清,你便任由他纠缠?” 姜寐老实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还没想出个应对之策。” 这时,楼千吟骑马到了铺子门前,轻车熟路地进了铺子,问起伙计姜寐她人,伙计说是在后院,他便径直穿过前堂,到这后院来。 周叙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姜寐问道:“什么法子?” 周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说道:“如若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还会纠缠你么。我愿意配合你演一场戏,哪怕是假的也没关系。” 姜寐讶异地仰头看他,可他眼里分明是认真的神色。 姜寐刚摆手要拒绝,怎想身后忽然清风过,有人大步而来,直接将她拉开。 她一回头就看见楼千吟清冷的容颜。 楼千吟看着周叙,对姜寐道:“便是想摆脱我,你也不需要勉强自己跟他逢场作戏。” 周叙眯着眼道:“你怎知道阿寐勉强?” 楼千吟道:“那她为什么没有嫁给你?” 周叙冷笑道:“景安侯真是好有底气,难道你以为你这般死缠烂打,她就可能回心转意吗?你不要忘了,是你舍弃了她,你又有什么资格纠缠于她。” 姜寐也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要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道:“你们俩到底要我怎么呢?” 两人这才停下。 楼千吟侧了侧身,面向姜寐道:“我不要你怎么,只是来告诉你,往后你不愿意跟我回营的话,我便不强迫你回。” 他是无计可施了,他也确实是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可他不想以后姜寐再谈论起他的时候,只剩下嫌恶。 姜寐很意外他改变了主意。 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可意外的。 因为自打到了沧海国以后,便总是他一开始强硬,后来在一步步做出退让。 他准许她不回浔阳,他准许她开铺子,而今他也准许她不用回营了,她可以凭自己意愿,想住在这后院里便住下。 姜寐道:“那就多谢侯爷的理解了,我感激不尽。” 楼千吟从怀里取出药瓶给她,道:“这是药,三分药兑一分温水进行调制,然后敷脖子。” 他这次来,原来真不是来接她的,而是来给她送药的。 姜寐看着那药瓶,在他手上,上面的青釉瓷纹十分温和细腻。 她还没伸手去接,周叙便道:“她已经有我送来的雪花膏了,便不需要景安侯再给药了。” 楼千吟见桌上还有一瓶药,便走了两步去拿上手,打开闻了闻又放回原处,道:“这药倒也能用。随你喜欢用哪样都可。” 说着,他将他的药也放在了桌上,离开的时候思忖着再道:“你若想回去看千古她们的时候,你便与你铺子外面巡逻的士兵说一声,我再来接你。” 姜寐点了点头,道:“谢谢。” 楼千吟没再说话,转身便走了。 他走以后,周叙继续再留在这院子里便显得很无趣。 周叙也准备告辞的时候,姜寐叫住了他。 周叙回头时,显然面上明朗了两分,道:“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姜寐沉默片刻,简明扼要地开口问道:“阿叙,你还想娶我吗?” 周叙一震,眼波翻卷,又深又明亮,看她道:“你……愿意嫁我了?” 然,姜寐却道:“不愿。” 他眼里的光亮顷刻熄灭了去,苦笑道:“不愿就不愿吧,那也用不着这样逗我。” 姜寐看着他道:“我只是想再告诉你一次,我和景安侯不可能回到过去,我与你也不可能有未来。我将你当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朋友、甚至是亲人,但无关男女感情上的事。所以当初我不会答应嫁给你,将来也不会。” 周叙扯了扯嘴角,苦涩道:“阿寐,也不用说得这么绝吧。” 第765章 想不明白 姜寐道:“要是你对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想法了,我很愿意和你继续做朋友做亲人做玩伴,可要是你只是在等我答应的那一天,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肯定有别的姑娘爱护你、珍惜你,将来那姑娘嫁给你肯定是一件特别圆满的事。” 周叙低低道:“到底是我不如他么。” 姜寐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嫁人,不想谈别的事,我就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做好我自己的事。这次再与你说明一次,也好过白白耽误你吧。” 周叙道:“可你不能因为他,从此就再也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去尝试了。我不会像他那样让你伤心难过,一定不会。” 姜寐肯定道:“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我一个人真的挺好。” 周叙对她笑,笑容脆弱又温柔,道:“可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着自己能够独当一面、有能力可以照顾好你了以后来娶你。” 姜寐突然感到很难过,是感同身受的难过,可是却无法回应他,最终只能道:“对不起阿叙。” 周叙固执地喃喃道:“你还是爱他对不对,我就不该让你到这里来。” 说罢,他转身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离开了。 姜寐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藤椅上坐下,歪头靠着藤绳,轻轻晃着,自言自语道:“你们一个以为我是因为他,他又以为我是因为你。明明是他自己不要我,为什么却把原因归于你身上;明明是我拒绝了你,为什么你也要归于他身上。” 以前或许是有一心为谁过。但那都是以前。 现在想起这些纠葛,姜寐也想不明白,理不清楚。 在院子里独坐,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 天边的霞光淡去,暮色四合,等姜寐回过神来之际,夜幕已经悄然拉上。 伙计关好铺子,到后边厨房来弄吃的,姜寐道:“累了一天都歇歇,我去做吃的。” 伙计随从们都受宠若惊,但又很高兴。 姜寐给大家做卤肉面,有伙计进来帮忙烧火打下手,道:“东家,今日你真不跟景安侯回去?” 锅里热气氤氲,姜寐道:“是不是我在这里你们不自在了?” 伙计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咱们铺子外头,景安侯虽走了,可他留了人看顾呢,还说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 到吃晚饭的时候,后厨里飘出阵阵令人垂涎的香味。 管事伙计们都洗手等候,一碗碗卤肉面端出来,姜寐在厨房里吩咐道:“给外面守着的人送过去,让他们吃饱了就回去吧。” 楼千吟留下的人都是他的楼家亲随,都换下了士兵服,着便衣,一丝不苟地看守着。 没想到铺子里还有人给他们端面出来吃。 楼家随从拒绝道:“多谢阁下好意,我等不用。” 伙计道:“这是我们东家让拿出来给你们的。” 楼家随从愣了愣。 以前姜寐是楼家主母的时候,也经常照顾他们。 伙计又道:“而且还是东家亲自下厨做的,你们到底吃不吃?” 楼家随从接了过来,道:“谢夫人。” 伙计道:“什么夫人,现在咱们东家已经不是你们夫人了,东家心善,不忍心你们挨饿而已。快吃吧,一会儿我们回来收碗筷。” 等伙计送完面回来,他们的份儿也都端出来了,大家吃得香极了,食量都比平时大许多。 伙计夸赞道:“东家的手艺真是一绝!这比咱们在浔阳的时候吃到的面还好吃!” 姜寐走出来笑道:“锅里烧着水,不够一会儿再下。” 说着她便又在藤椅上坐下。 第766章 不甚安稳 管事伙计见她自己却没拿碗筷,不由问:“东家怎么不吃?” 姜寐道:“还不太饿,等饿了的时候我再吃。” 大家伙吃饱了,便将厨房收拾干净,管事的去算算账目,伙计们则回去洗洗睡了。 管事把账目算好以后交到姜寐这里来给她看。石桌上点着盏灯,姜寐便就坐在藤椅上,将账本放在膝上,就着淡淡灯火浏览。 管事道:“这院里晚上蚊子多呢,东家早些回房吧。” 姜寐道:“外面凉快些,不碍事。管家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管事伙计们住的地方没在这后院,而是姜寐租赁下旁边的一户院子,专给他们居住用。 平日夜里铺中都会留伙计轮番值守,不过今晚姜寐在这里,便留了她的随从在前堂铺子里歇。 她起身去洗了澡,回来重新坐下,将所有账目都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偶尔听见外面有马蹄声踏过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十分空旷。 虽说夜里蚊子多,可是那些蚊虫都避之不及,没敢往她身上叮咬。 姜寐听见有蚊虫嗡嗡嗡的声音,就在耳边不远处,她抬起头来,看见灯火下飞虫从自己身边绕开飞过,她知道是因为她身上带着楼千吟给她的药的缘故。 她想起以前,楼千吟刚把这种药放在她红绳上的金珠里,她好奇,还特意挑了个有蚊子的时候,拿去试试,结果看见蚊子惶恐地飞走了。 她一直觉得她家侯爷厉害极了。 她对他不仅仅是爱慕,还有满心的崇拜、敬畏。 所以她甘愿当个虔诚的信徒,不敢奢求可以彻底拥有那样一个人。 果真,当她以为她可以尝试着拥有的时候,顷刻就被打回了原形。 原来一个人在愿意拥抱你、亲吻你的时候,你以为他是和你一样有着甜蜜的心情,转瞬间他却能头也不回地离开你。 他却能够口口声声地对你说,他心里装着的是别人。 姜寐想,在这一点上,她应该比楼千吟和周叙要看得开些。她才不会把原因归咎于他心里面装着的那个别人,她只是清醒地意识到了是自己的原因,原来自己不足以让他动心而已。 姜寐看着手里的账目,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等她醒神的时候,才觉自己又想多了。 她合上账本,提了桌上的灯,便回房去了。 她回房的时候,终于觉得有些饿。可是又没什么胃口,便没去弄吃的。 姜寐对镜一照,看见自己脖子上还有红痕,看样子还得再上药。 她看着面前放着的两只药瓶,一只是楼千吟给的,一只是周叙给的。 她伸手拿了那雪花膏,打开来闻,气味清雅芬芳,很是宜人。 她又拿起楼千吟给的那只,还没打开瓶塞,便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味。她打开瓶塞以后,那股味道便愈苦愈浓郁了些。 随后姜寐还是起身去找了碗和搅拌的勺子来,虽然麻烦一些,但对物不对人来讲,她好像更能适应那苦味。 她把药粉倒出来,兑水搅拌均匀,渐渐搅成了药泥,对镜仰着脖子一点点敷上。 清清凉凉的感觉很能缓解脖子上的不适感。 敷好了药,她便熄灯上床去睡觉了。 只是这一晚,她却睡得很不安稳。 因为她总是听到外面有马蹄的声音踏过,隔一阵便响起一遍,又隔一阵再响起一遍,有时候从前边的街道跑过,有时候又从后门边的小巷里经过。 姜寐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便起身披了衣裳出房门,又不敢轻易开后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甚至连灯都不敢点,走到前堂铺子里,叫了自己的随从询问:“外面可是有事发生?为何一直有兵马经过的样子?” 第767章 频繁夜巡 随从应道:“应该是城中的士兵在夜巡,平时夜里也有,只不过整夜才只一两趟,今夜却是格外频繁,半个时辰便一趟。” 姜寐道:“那着实有些异常。” 随从道:“小姐稍候,我们已经有人先一步出去摸摸情况了。” 屋外月色皎洁,透进铺子屋门,照得里边朦胧而清爽。姜寐在铺子里等了一会儿,就见一名随从回来了,屋里的人连忙开门,他迅速地闪了进来。 姜寐问:“怎么样,外面什么情况?” 这随从见姜寐也出来了,神情莫名,如实禀道:“没什么情况,就是有人带着士兵在夜巡。” 姜寐道:“可听说之前夜巡一夜不是才一两趟么,今夜怎么这么多趟?” 随从默了默,道:“带兵夜巡的是景安侯。” 姜寐:“……” 这时,又一队马蹄声,就往铺子外面的街上奔驰而过。姜寐透过门缝,依稀看见为首骑马的人,月下衣袍翻飞、冷清绝尘。 姜寐只好让随从们继续休息,她则回到后院。 可没过多久,那马蹄声就从街头的街口绕了一圈,绕到了后门外的小巷来。 就在队伍勘勘从后门经过时,怎想冷不防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楼千吟听到开门声,勒马回头,见那门框里站着的,不是姜寐是谁。 于是小巷中,有一阵诡异的沉默。 姜寐先开口问:“侯爷在干什么?” 楼千吟:“巡逻。” 姜寐道:“会不会太频繁?” 楼千吟:“我觉得还好。” 果然,他看起来虽在一步步退让,可想让他景安侯彻底退让,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准许她不回浔阳,但必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准许她开铺子,但必须早晚接送她回营;而今他也准许她不用回营可以住在这铺子里,但就是整夜都在她门外晃而已。 姜寐无言片刻,还是好言相劝道:“百姓们会受惊,他们不敢出来一看究竟,还会被吵得整晚睡不着觉,侯爷这么做不妥吧。” 楼千吟思忖着道:“虽只是这附近一条街巷巡逻次数多了些,但你说得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下一次巡逻,我便步行巡,应该就不会吵到他们了。” 姜寐默了默,道:“时候也不早了,侯爷不如回去休息?” 楼千吟道:“你管我。” 姜寐:“……” 姜寐想,她确实管不了他,言尽于此,她便准备关上门。 楼千吟见她要关门,忽道:“有水吗,我渴。” 姜寐道:“侯爷快些回去歇息,便有水喝了。” 楼千吟道:“远。”他又道,“给我的人马都补充点水,他们随后便歇班。” 姜寐权衡了一下,给他们提供水,他们喝饱了以后赶紧回去,自己也还能睡个安稳觉。否则再这样闹下去,这附近的居民也没法睡了。 思及此,姜寐道:“那你们等等。” 姜寐转身进院里取水,怎想她前脚刚进,后脚楼千吟翻身下马也跟着进来了。 姜寐从厨房里提了专门烧水的大壶出来,里面都是傍晚烧好的凉白开,楼千吟便让他的亲随进来拿去给外面的兄弟们喝。 姜寐的随从听到后院有动静,连忙过来一看,见是景安侯兵马,且自家小姐请他们喝水,随从就自觉地退下去了。 没一会儿,大家就喝光了,还回一只空空的水壶。 楼千吟挥挥手,夜巡的队伍就撤了。 院里,姜寐看看楼千吟,又看看后门,道:“侯爷不走?” 楼千吟道:“我水还没喝。” 姜寐只好又进自己房间,把屋里的一瓷壶水拎出来,顺带拿了个杯子,给他喝。 他约摸真是渴坏了,姜寐见着他一连饮了数杯水,有半壶。 他仰头饮水时,可见喉结在滑动。 第768章 在这里安心 楼千吟早看见她脖子上敷过药了,放下水杯时道:“感觉好些了么?” 姜寐不解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自己脖子,又道:“这里。” 姜寐道:“好许多了。侯爷水也喝了,请回吧。” 楼千吟没反应。 姜寐只得再说一句:“侯爷请回吧。” 楼千吟:“我不回。” 姜寐:“……” 姜寐道:“侯爷说过喝完水就回的。” 楼千吟道:“你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我的马,这么远,你要我走回大营?” 姜寐还真老实地去后门那望了一眼,小巷里空空如也,确实没马了。 等她回过头来,发现楼千吟已然在藤椅上躺下了。 姜寐走回来,站在藤椅边,道:“侯爷,这样不妥。” “可是我累了。”他阖着眼,眉间满是倦色,发丝从藤椅边流泻而下,那张脸在月色下显得苍白。 他又低低道:“安心回去睡,我不吵你了。” 姜寐无言,只是低头怔怔地看着他。 约摸他真的很累,很快就安静地睡着了。 他在大营里不安心,可此刻只是睡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他却能够很安心地入眠。 想他楼家家主,以前对自己的生活条件要求那般挑剔,而今却是什么心高气傲都没有了。 姜寐轻声道:“这里真的不适合侯爷屈尊降贵。” 楼千吟似睡得沉,没应她。 最终她只好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屋顶。 这里天气虽然暖和,可夜里会降露,后半夜里会稍稍有点清凉,他那般就在藤椅上睡着,也有可能会着凉。 他不愿走,可这后院里只有她住的一间房。 后姜寐还是又起身来,将自己床上的这张薄毯抱了出去,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楼千吟忽而睁开了眼,她弯身替他盖薄毯时,他便安静地看着她,眼里似惺忪似清醒。 他眼睛仿佛倒映着苍穹里的星月,深沉得无底无边,就只是想将她纳入眼底,忽低哑地唤她道:“姜寐。” 姜寐垂着眼帘,始终没看他,也没应他,盖好以后便转身回屋了,声音轻得若有若无:“侯爷睡醒了就请离去吧。” 她回房后,重新躺在床上,拿了自己的外衣搭在身上,侧着身子面朝里,闭上眼睡去。 夜里静谧极了,草丛里有蛐蛐声,仿佛还能听见夜露沉下的声音。 姜寐还没睡到一个时辰,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她朦朦胧胧间细听了听,好像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姜寐坐起身,想着会不会是厨房有耗子。她厨房里还留了晚上下面剩的卤肉酱呢。 思及此,姜寐赶紧下床趿鞋,准备打耗子去。 结果到厨房门边一看,姜寐就沉默了。 耗子没有,倒是有个点了灯正觅食的人。 楼千吟回头看见姜寐,两相沉默片刻,他道:“我饿了。” 姜寐道:“侯爷习惯半夜里要吃顿夜宵?” 她记得以前他是没有这习惯的,只不过他忙到很晚的时候她才会做夜宵给他吃。而他也会很给面子地吃得干干净净。 楼千吟道:“我没吃晚饭。” 姜寐愣了愣。 又僵持了片刻,她终于还是抬脚进了厨房,将水缸里镇着的装卤肉酱的盆端出来,又将晚上没有下完的面条取出来。 楼千吟敛衣坐在灶膛前,生了把柴火。 姜寐往锅里加了水。 两人虽不怎么说话,但是却相互配合得很是默契。 不一会儿,水沸腾开,姜寐放了蔬菜和面条进去,一股清香味蔓延开来。 等煮熟以后,她捞起来装了两只碗。一只碗多些一只碗少些,随后又煎了一只鸡蛋铺在多的那碗面上,最后用汤勺舀了卤肉酱,分别浇在两只碗里。 姜寐将多的那碗给他,道:“侯爷这碗够么?” 楼千吟点头。 第769章 还是以往她做的味道 姜寐就端了少的那碗走出厨房,去院里的石桌那边吃。 她也没吃晚饭,既然要下面条,就顺道给她自己也做了点。 楼千吟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一起吃面条。 一口就尝出来,还是以往她做的味道。 他吃得很缓慢,低低道:“很好吃。” 姜寐垂着眼帘,手里的筷子微微顿了顿。 想在最初她嫁人之前,她并不是十分喜欢钻研厨艺,只不过在家里跟着娘耳濡目染,掌握了些技巧和精髓。后来嫁人后,因着夫婿常常熬夜,他口味又挑,她便想方设法地做些合他口味的东西给他吃。 没想到给自己喜欢的人做吃的,也是一件会上瘾的事情。 她便喜欢上了厨艺。 只不过再后来和离以后,她下厨不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生活所需。 没想到现在又听到同一个人说好吃,她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料到,自己还会做吃的给他吃。 她不由又想起,以前听他说好吃的时候自己着实很欢喜,可眼下没有那种欢喜,只是感到莫名的悲哀。 姜寐默默吃完了面,才道:“侯爷吃过后,还是回大营吧。” 楼千吟道:“你说过我睡醒了就离开,眼下我还没睡醒。” 姜寐道:“可这里并没有给侯爷安睡之地,在外面容易着凉。” 楼千吟道:“我没那么容易着凉。” 姜寐说不过他,起身去收碗筷,楼千吟却先给收走端去厨房了。 然后他对着碗筷皱眉头。 还是得洗,总不能留到明天吧。 只不过刚要动手洗碗筷,姜寐从后面快步上前拉住他,道:“侯爷不要碰,我来吧。” 她连忙将水盆和碗筷拿开了。 姜寐又道:“侯爷手上有伤,碰不得这些。”他的手,适合治病救人,适合拿银针,适合翻书,适合执笔挥剑,但不适合碰这些油污。 她将碗筷洗了第一遍,可楼千吟还是单手用清水过第二遍,道:“又不是两只手都伤了,我一只手也能做。没道理你做了吃的给我,我只看着你受累。” 姜寐道:“侯爷言重了,只两副碗筷而已。” 她没能阻止得了他,好在清洗第二遍的时候已经不油了。 楼千吟还是皱着眉头,道:“明天我找个厨娘来给你。” 姜寐道:“不用了,这些琐事我自己能做。” 她很快将厨房收拾整齐,楼千吟后脚跟着她出来,出来的时候顺便熄了灯。 姜寐走到自己房门前,停了停脚步,回头看见他果真没走,又在藤椅上躺下了。 姜寐不由得问他:“侯爷没自己的事情做吗?” 楼千吟道:“我白天做事,晚上是睡觉时间,做什么事?” 姜寐道:“侯爷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睡?” 楼千吟阖上眼,低低道:“我高兴。”他只是想,要是这里有什么事发生,他能在就好。 姜寐跟他说不通,便进了屋子,关上房门。 她后背贴着房门,站了良久。 后来楼千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不上床去睡,站在门边做什么。” 姜寐回了回神,道:“侯爷怎知我没上床去睡?” 楼千吟道:“我没听见你的脚步声。” 姜寐连忙才移步到床边去,躺下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外边的天色已然亮开。 等她再打开房门一看时,见藤椅那边已经空了。他不知何时离开的,她给他的那张薄毯被他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藤椅上。 姜寐过去把薄毯抱回了屋里放着。 早上伙计们都过来了,开了铺子做营生。 没想上午楼家随从就领着一个厨娘来了,说是来给大家伙做饭的。早中晚三顿饭食,厨娘负责做好以后便离开,其他的什么都不耽误。 管事伙计们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只不过都看姜寐的意思定夺。 可姜寐还没答应或者拒绝呢,楼家随从就领着那厨娘穿堂而入,到后边径直进了厨房,热络地忙活起来了。 姜寐想想,这样也好。反正大家也是要吃饭的。 姜寐问好了这位厨娘的工钱,便留下了。 第770章 有些缘分不必强求 白天的时候,敖雨辛和楼千古也到铺子里来看看。 彼时楼千古把铺子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总感觉少了点什么,随之终于想了起来,道:“我说怎么少点什么,原来是没看见周叙!他人呢?” 姜寐腼腆道:“他也有他的生意铺子要做,他忙吧。” 楼千古道:“不会啊,他就是再忙,肯定也会到姐姐这里来走动的,那厮什么习性,我还不知道?这事委实有点蹊跷。” 姜寐道:“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吧。” 楼千古一听,问:“怎么啦?姐姐和他吵架啦?” 可周叙那个人,千古多少了解一点,是撵都撵不走的那种,而且他又那么喜欢她姐姐,怎么会吵架呢? 姜寐摇摇头,道:“也不是吵架,就是旧事重提,我又跟他聊说了一遍。从心生期待到期待破灭,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我不想伤害他,不想让他将来那么难过,所以这次我可能说得很重。” 敖雨辛和楼千古对视一眼,大抵明白了。 姜寐看向别处,又道:“若是从小的情谊和缘分止步于此,也愿他往后海阔天空。” 楼千古觉得,周叙那个人虽然挺心机挺讨厌的,可他也确实是个用情至深的人。 敖雨辛道:“有些缘分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姜寐道:“是的,并不是人与人喜欢、交好,就得要朝夕相处在一起,便是远在天涯,偶尔怀念一二,也挺好。” 敖雨辛和楼千古回去的路上,楼千古道:“周叙那个讨厌鬼终于走了,这下子总算清静了。” 敖雨辛道:“他也是个长情的可怜人。” 楼千古道:“小辛可怜他?” 敖雨辛道:“楼大哥是这几十年来第一次开窍这般要命地在意一个人,而他是从始至终只在意那一个人,千古,你觉得谁更可怜些?” 楼千古沉默片刻,道:“至少我哥和姐姐曾是两情相悦的。” 敖雨辛道:“周叙的讨厌之处在于他用的方法手段不那么光彩,不过若是换做其他人,经历这么长的时间,满怀这么久的期待,最终也不一定能做得有多好。” 楼千古思考了一会儿,道:“大概也是。” 两人回到营地时,正逢遇到士兵在操练。 斜阳洒满整个教练场,将士们挥汗如雨,斗志昂扬。 敖雨辛和楼千古就站在边上看了一阵。 苏长离也站在那高台上,审阅士兵。 将领们在下边带兵过阵,队伍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待到日头将落时,将士队伍才分批撤离了教练场。 苏长离从高台上下来,看见了敖雨辛,楼千古便掇掇敖雨辛手臂道:“去吧去吧,你二哥在看你呢。我在这儿再看会儿。” 敖雨辛便暂时与楼千古分开了。 楼千古自己找了个边上的台阶,随地一坐,垂着双脚,眯着眼继续看。 落日红霞渲染着她的脸颊,镀上一层绯艳色。 教练场上大部分士兵都撤走了,不过还留有两支队伍在继续操练。风往那场上一拂,可见黄沙漫漫如烟。 负责带兵操练的正正是赵歇和霍权两人。 赵歇对下要求非常严格,所以苏长离会将亲兵的操练任务交给他。 只要是身在营中没有出任务,每日这个时候基本上都会分批次由他操练。 霍权以前都不怎么吃得消,大约是在这战场上拼杀习惯了,硬是将他一个纨绔公子哥给锻炼成了个铁汉。 赵歇就更不必说了,在霍权看来,仿佛他就是个永远都不会倒下的人。 眼下教练场上空旷得紧,霍权累得汗流浃背,他叉着腰喘口气,怎想抬头不经意张望一眼,结果发现有人正坐在台阶上观看这边。她手支着下巴,看得正聚精会神。 霍权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又看看赵歇,他全然没发现,只顾背着身继续训练士兵们。 霍权心思一转,手里挽着长枪,突然朝赵歇的后背袭去。 第771章 你不要太老实 赵歇虽没料到,但反应也快,那长枪勘勘要刺中他后颈时,他倏而一偏头,使那长枪刺了个空。 赵歇回身便以佩剑剑鞘抵挡。 紧接着霍权又继续猛攻。 赵歇一边防守一边冷色道:“你抽的什么疯?” 霍权道:“兄弟这是在给你制造机会。” 这种对练在营中是准许的,到了场上,光明正大地过招,便算不得私斗。 楼千古本来看他们操练得好好的,怎想其中一个家伙突然趁其不备从后方偷袭另一个人,而且下手也狠,还招招攻其要害。 要是稍有不慎,可能对方就会被他给重伤。 便是平时对练,也没有这般凶狠的吧。 赵歇见霍权丝毫没有罢手的趋势,而且还是来真的,便也不客气地回击他。 楼千古不由得替被偷袭的那人捏了把冷汗,但紧接着她发现那人在反应过来了以后,化守为攻,劲道非凡,也是非常厉害。 甚至于他比偷袭他的那个还要技高一筹,打得对方连连后退,险些都招架不住了。 霍权打着打着往楼千古这边退,楼千古终于也认出了他来,不就是她和敖雨辛、姜寐刚来那日,去半路接应她们的那人? 当时他骑马走在前头,还频频回头朝她望。被她发现以后,他就投以一笑。 楼千古对他没个好印象,不像个正经的好士兵。 眼下他突然偷袭他同伴,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楼千古出声道:“背后捅人,非君子所为。没个真拳实脚,只想着趁人不防,便是取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她一出声,赵歇才发现她在那台阶上坐着,手里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滞,慢了半招。 霍权看在眼里,立刻趁势而上,道:“兄弟,人家一说话你就慢了。这样可不行。” 赵歇总算明白这厮说给他制造机会是什么意思了。 这家伙显然非常起劲,几乎是拿出了全部本事来攻他,赵歇只好有来敬往。 最后霍权毫无疑问地落败,一跤摔在地上,滚了满身的尘。 霍权翻仰过身体,扶着腰唏嘘:“你这下手也忒黑了,我老腰快被你给摔断了。” 楼千古走下台阶来,道:“是你先偷袭他,结果打不赢他,还埋怨他。方才我可看见了,你直接用长枪刺他后颈,要是他没能及时躲开,说不定就死在你长枪下了。” 霍权笑着朝赵歇抬抬下巴,道:“你问问他,我能干得过他不。” 赵歇不冷不淡地睨了霍权一眼,还是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霍权拍拍身上的灰,随赵歇一起朝楼千古抱拳,道:“见过郡主。” 楼千古看向霍权,道:“我记得你。” 霍权笑道:“那在下荣幸之至。” 楼千古道:“你们同是作战的兄弟,何故你要突然背后偷袭他?” 霍权道:“兵不厌诈,唯有多方练习,真等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才能应对自如。” 楼千古道:“可既然是共同作战的兄弟,不论是在这教练场上还是在战场上,他背后都应是你,不是守望相助才更好吗?” 霍权没料到她如是说,道:“郡主所言有理,所以这临时一场,我模拟的不是敌人么。” 楼千古道:“你确定不是趁机挟私报复吗?” 霍权举双手道:“郡主,我真冤枉,谁能报复得了赵兄啊!” 赵歇声音低沉,开口道:“霍权,收兵去。” 霍权立马笑呵呵道:“得勒!郡主,回见啊。” 说罢他就转头利索地往士兵那边跑去了。 楼千古眯着眼看了看他的背影,对赵歇道:“这人嘴上会说,还不知道揣的是什么坏心眼,你不要太老实,吃了他的亏。” 反正今日一见,这个叫霍权的口蜜腹剑,而眼前这个人又是个沉闷木讷的性子,可不就很容易吃亏? 赵歇微微侧身,看着楼千古。 最后一抹落日的光辉洒照在两人身上。 赵歇声调也是沉而利落的,道:“我老实?” 第772章 真的是很厉害 楼千古收回视线,亦看向赵歇,道:“他那般斗狠地攻击你,你也不吭声。” 待看清他的模样,楼千古愣了愣,一时觉得面善,但又想不起来,便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赵歇道:“大抵是我跟霍权奉命前往接应皇后援军的那日见过。” 楼千古点点头,道:“难怪我觉得有些眼熟。” 这时太阳已经完完全全沉入远方的山坳里了,火红的云霞也淡去了,楼千古正准备告辞,赵歇先一步道:“天色不早,我送郡主回营。” 楼千古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就行。” 赵歇已然抬脚走在前面,道:“这里离住营有些距离,我也要回去复命。” 楼千古见顺路,便跟在他后面走去,问道:“为什么其他将士们都操练完收兵了,你们却还要留下来多操练一阵?” 赵歇道:“那是直隶于皇上的兵,自是需要更加严格的训练。” 楼千古道:“你也是直隶于皇上的吗?” 赵歇道:“是。” 楼千古道:“难怪,我见你功夫很厉害。” 后来两人一路上都无话。 他对这营地的布置比楼千古熟悉,便一直在前面带路。只是楼千古见他带自己走的路似乎不是平时她回营帐那边的路,便出声问他:“是走这边吗?” 赵歇道:“这边近点。” 楼千古心有疑虑,不过他们走的也不是无人的地方,一路上都时不时可见巡逻士兵,还有将领与赵歇打招呼,她一时也就按捺住心绪。 楼千古不由打量起前面这人来,见他背影高大宽厚,十分强健结实的样子。只是和军中其他战惯沙场的将军们相比,他算是很年轻的。 楼千古又想,他看起来年轻,也可能是因为他将自己打理得干净清爽的缘故,不像军中其他战惯沙场的将军们,个个在军营里混得久了都是老油条了,压根懒得打理自己,胡子拉碴、三大五粗的,可不一下子就对比出来了? 思及此,楼千古便道:“你是不是才没进军中多久?” 赵歇答道:“一年有余。” 楼千古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当皇上的直系部将,真的是很厉害。” 后来路上遇到赵歇有其他事他需得去处理,楼千古道:“将军去忙吧,我自己回去便是。” 赵歇回头来看了看她,然后指向前面营火明亮的那个方向,道:“那里就是了。” 楼千古一看就眼熟,再一看可不就是她住的营帐,而且距离很近了,便道:“果真走这边要近许多,要是我原路走的话,得绕一大圈。” 然后楼千古便向赵歇道谢告辞,往前去了。 赵歇看了片刻她的背影,见她走到了那边明亮的营火火光里,方才转头去干别的事。 后来霍权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兄弟好地搭上赵歇的肩膀,朗然笑道:“怎么样,兄弟够不够仗义?” 赵歇冷睨他一眼,挥开他的手,道:“多事。” 霍权道:“喂,你都送人家回营了,怎么转头就翻脸不认人呢?” 转眼间,苏长离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他身体底子好,在军营这些日敖雨辛又时时照料顾忌着,不让他动作太大,晚上也没与他歇在一起,果然就恢复得快。 这两天,他的伤处已经没包扎了,敖雨辛仍是每日用药给他擦拭伤痂,加速他痊愈。 晚饭后,苏长离坐在案前,看着敖雨辛给他擦药,道:“今晚回来住。” 敖雨辛头也不抬道:“不行,等伤痂脱落了以后我再回来。” 苏长离是彻底没脾气了,道:“我保证不做什么。” 第773章 就只是为了引她来 敖雨辛这才掀了掀眼帘,看他一眼,道:“我不信。”她垂下眼帘,继续专注他的伤处,软声又道,“二哥自己没数数,都保证过多少次了?” 苏长离道:“你信不信我不让你出这营帐半步。” 敖雨辛好气又好笑道:“你想闹到你的部下将领们都知道吗?” 苏长离见她态度丝毫不软,只好又退一步道:“这次我若再说话不算,你再搬出去住多久我都不拦你。” 他像一只一步步诱哄小猎物的大尾巴狼一样,只不过大尾巴狼不能再食言了,否则小猎物都不敢来他窝里了。 敖雨辛道:“真的?” 苏长离:“嗯。” 敖雨辛见他态度真诚,想了想,道:“你要是老实的话,今晚权且就试试。” 给他上完了药,苏长离还要去议事营召集将领们议事。 敖雨辛身在军中,对战事并不陌生,便跟着去一起听。 这次苏长离在关隘要塞之地圭城外郊遇伏,全是因沧海国皇室这边出了奸细、谎报军情,苏长离将守城的皇室的人全部斩杀,此事皇室敢怒不敢言,且苏长离也没法再全部信任他们,再要将他们的人置于自己的后方,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沧海国皇室原想着坐观虎斗、借力打力,怎想皇室的人被敌军策反,也是意料之外的事。这下子双方的信任关系陷入低谷。 苏长离计划着大军继续前行,接手皇室的下一座城池云城。 此时,东阳侯的阵营里,紫陵侯堂而皇之地来。 她也不避讳,着一身女子裙裳,丰胸细腰,身姿勾勒得妖娆至极。随着一步步往前走着,摇曳生姿,媚色无边,裙摆下依稀还能见着雪白的腿。 到了东阳侯的营帐前,她径直掀帘进去。 东阳侯正处理军务,她自己在座椅上倚身一坐,柔弱无骨似的,两腿交叠起来,足尖轻勾,裙下风光更是遮挡不住。 紫陵侯道:“如你所料,那外来的援军已至,这下就更加棘手了。” 东阳侯道:“我跟你说过,慢慢来。” 紫陵侯笑了一声,慵懒道:“你是说慢慢来,可那圭城的守军是你策反的,袭杀苏长离也是你主张的,这跟一边当婊丨子一边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东阳侯不置可否。 紫陵侯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眼里有些冷意,红唇依然勾着,又道:“现在好,敌方又来援军,以后怕是难缠得很。不过我听说,这次率领援军来的,是海外国的皇后,那个苏长离的发妻。” 她媚眼瞥见东阳侯手里的笔锋一顿。 紫陵侯试探着道:“你可别跟我说,那位皇后,你识得。你千方百计谋划这一切,就只是为了引她来?” 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话说出口很不可思议,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东阳侯会干? 可她实在想不到他走这一招棋引来敌方援军对己方不利,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也只是有这样的揣测。 东阳侯抬起眼来,看着她,道:“一个女人,能抵天下?” 紫陵侯笑,挑眉道:“也是,要是真有哪个男人为了个女人宁愿将天下拱手让人,那我这个女人还如此穷心竭力地打天下作甚。” 她款款又道,“我听来的消息,似乎这外来的帝后二人伉俪情深、恩爱不疑,苏长离为了他的皇后,多年来后宫只有她一人。历朝历代以来,这一点倒是极其难得。 “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不知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能得他这般相待。” 她想要的男人,必然是只能独属于她的。这个男人只能强不能弱,即便是君临天下,身边也只有她一人,且与她平起平坐,共拥天下。 而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这个男人足够强悍,而他又只有一妻,他对待自己另一半的态度和方式,无不符合她的标准和设想。 东阳侯道:“我劝你,要想得到一个男人,最好就从那男人身上下手,而不是动他心爱的女人。否则他只会想将你千刀万剐。” 第774章 来者似故人 紫陵侯笑道:“你到底是怕我被千刀万剐,还是怕我对那女人下手?” 东阳侯看着她,目色不辨喜怒。 紫陵侯道:“说笑而已,东阳侯不必如此紧张。” 她起身,曼妙地走到他案前,软身往他怀里坐。 伸手来抽他腰带之际,他忽阴沉道:“该说的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紫陵侯丝毫不恼,愈加笑意媚然,道:“说完了说完了,东阳侯不必动怒,我走便是。” 她手指若有若无朝他肩膀上轻轻抚过,撩人得紧,转身走出了营帐。 出了营地,紫陵侯自有她的人前来接应。 她坐上马车,车里明玥侍候。 明玥声音细细柔柔道:“侯爷可探到想要的答案了?” 紫陵侯懒懒道:“果真,来者似故人呢。这下有趣了。” 苏长离营里,议完军机后,将领们都散了。 敖雨辛去跟楼千古说一声,然后便回了苏长离的营帐。 苏长离案前处理手里的事务时,敖雨辛便去衣架后面擦洗身子。 等她洗完,苏长离事情也做完了,便掐了灯,比平时还早些时候就寝。 敖雨辛还很警惕,生怕苏长离又说话不算话,苏长离朝她甫一靠近,她便道:“今晚二哥说过的啊,可要算数。” 苏长离道:“抱也不能抱了?” 敖雨辛明亮的眼神望着他,道:“我怀疑这又是你的步步为营之计。” 她就在身侧,苏长离也不客气了,径直将她拽入怀里来抱着。 他埋头在她颈窝里,气息温热。 仅仅只是如此而已,敖雨辛等了一阵,后来他果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由才慢慢松懈下来。 可她被他的体温给煨得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轻轻扭身想从他怀里出来。 苏长离道:“你再乱动。” 敖雨辛沉默片刻,道:“我热。” 她能感觉到,他身躯又硬又热,恨不得将她碾化成水一般。虽然他没乱来,可这样也不行啊……她便又小声道:“你放开我好好睡,不然对你身体哪能好。” 苏长离置若罔闻。 敖雨辛道:“又说话不算数了是不是?” 后苏长离才松了松她。她自己从他怀里出来,踏踏实实地躺在他身边。 她一时无睡意,侧卧着,张着眼,静静地将他望着。 苏长离本是闭着眼睛的,怎想突然也睁开眼,与她撞个正着。 她眼神颤了颤,外面营火闪烁,衬得她眼里柔光滟潋。 苏长离有些难忍,微微凑过去,想吻她的唇。 只是敖雨辛急忙闭上了眼,提醒道:“记得你说的话啊。” 他的唇便勘勘碰到她唇沿之际,勉力停了下来。两人呼吸缠在一处。 苏长离低低道:“我自己的女人,还看得碰不得了。” 最终他也还是没纵着自己吻上去,而是又撤开了。 敖雨辛虽闭着眼,嘴角却是微微翘了起来。 姜寐的铺子一到酉时就关门,一切顺利,楼千吟没来纠缠,周叙也没出现,对于姜寐来说,是难得的清静自在。 厨娘做的晚饭热腾腾香喷喷的,姜寐十分随和,管事伙计也不需在她面前拘谨,大家叫上厨娘一起吃饭十分热络。 饭后,厨娘勤快利索地收拾好了厨房,出来道:“东家,洗澡水温在了锅里,蒸笼里也蒸了些宵夜点心,东家饿了可以拿来吃。” 姜寐道:“大娘今日辛苦了。” 厨娘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厨娘走后,姜寐听管事说起后续从浔阳运来的货物进程,接下来还得为下一个铺面做准备,姜寐与大家在院里商议,初步将未来的计划定得十分充实。 管事道:“这皇上的大军来了这里,应该也不可能倒退回去,下一个与这圭城相连的,就是云城了。” 姜寐还与大家研究了一下地图。 这地图虽然没有周叙的地图那么详尽,但也还是能看个大概。 这圭城里暂时开一个铺面就足够了,下一个铺面还是得开在下一个地方才行。 第775章 还想图个清静 后来有伙计踟蹰着道:“东家,周公子那边,咱们要不要还是去慰问一声啊?” 姜寐抬起头来,问道:“他不好了吗?” 伙计道:“听说他人是在自己的铺子里,可这几日谁也没见他再出来走动过。他那边的管事也挺担心的,今天还来传话,想让东家去开解开解。” 姜寐又低下头去,道:“只有他自己想明白过来,否则没人能够开解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但明日我会过去看看他的。” 她想着,从前自己陷入死局里的时候,是他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她能像今日这般诸事上手,也全赖他的帮忙和指导。 而今,要是他需要有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陪着,她也愿意陪着的;只是这个让他难过的人是她自己,因而她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还想再见到自己。 如若是不想,她也愿意此后尽量少在他面前出现。 只有亲身经历过一次的人才知道,这样真的很伤人。可她除此以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才是真的对周叙好。 而今,她也算做了一次当初楼千吟做过的事,体会了一次他当初的心情。 她想,他那时应该也是一心想为她以后好的吧。 既然不能回应,就不要再彼此耽误。 姜寐对管事道:“明天你先找人在城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熟悉云城的人,先了解一下情况。” 管事的应下。 姜寐又道:“不早了,大家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今晚厨娘做大家的饭,比昨天她做面条吃要繁琐一些,因而饭点本就比昨天晚。加上饭后大家还商议了一阵子事情,确实不早了。 众人这才散了。 随后姜寐独自点着灯,坐在藤椅上看看今天的账目。 看完账目,她又将账面作了一些归纳划分,为来日做准备。做完这些后,她合上本子,便去房里拿衣裳,打水洗澡。 结果才进去澡房洗了没多久,姜寐就又听到后院外面的小巷里有队伍经过的错杂的脚步声和盔甲的金属摩擦声。 姜寐原本以为今晚能图个清静的,毕竟天色这么晚了,先前一直都没动静,要知道昨前晚早些时候外头就已经有人在巡逻了。 结果眼下这动静真一响起来时,她整个头都绷紧了。 前几晚,楼千吟都是借着要喝水的由头进她院里的,姜寐想着总不能由他这个烂借口一直用下去吧。 所以姜寐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尽量忽略外面的动静,继续洗澡。 她洗完了头发身子,拭干身上水迹,穿上衣裳,出澡房时边走边用巾子擦拭自己的头发。 怎想刚一走出澡房的门,冷不防看见院里立着个黑影,姜寐吓了一跳。 可不就是楼千吟站在她后院里。 姜寐看了看后门闩得好好的,又看了看楼千吟,沉默片刻问:“侯爷怎么进来的?” 楼千吟道:“今晚营里议事,我来得晚了些。” 姜寐道:“我不是问的这个。” 楼千吟道:“只要我有时间,我都会过来。” 姜寐劝道:“侯爷过来干什么呢?这里实在没有侯爷的落脚之处,侯爷回吧。” 楼千吟看着她,道:“为什么没有落脚之处,我现在双脚是飘着的吗?” 姜寐发现他强词夺理起来的时候,是没有办法跟他说通的。 她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径直从楼千吟身边走过,走到后门边去,打开门闩开门,道:“侯爷请离开吧。” 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这樽神还是自己要跑到这里来的。 于是乎楼千吟压根不理会,自顾自地准备在藤椅上坐下。 第776章 不肯放过 姜寐见状,也不晓得哪里来的气性,又快步走回来,在他坐下之前,拉住了他。然后她一言不发,用力把他往后门那边拉。 楼千吟站着动也不动,当然只要他不想,她就拉不动。 姜寐放开他手臂,转而走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抬手推他。 她双手手指蜷曲成松松的拳头,不得已只用靠近手腕处的一小部分手掌撑着他的胸膛,卯足力,往外推。 楼千吟还是站着不动。 她像是与什么抗衡着,不服输。 楼千吟终是一步步被她推得往后倒退,一直退到了门边。 可是他不想出这道门,出了以后,她便会把门关上了。 楼千吟道:“我还没吃饭。” 姜寐道:“侯爷回自己的营地去吃。” 楼千吟道:“我想在这里吃。” 他不想离开,可姜寐也不想他留下。 遂一个着力想把人往外推,一个又卡在门框里不肯再退,两相僵持了一会儿。 这时巡逻的队伍将将又转进了这条小巷,举着火把整齐有序地步行巡逻而来。 结果闪烁跳跃的火光将这小巷一照就通透,然后一双双眼睛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门口拉锯不下的两人身上。 很明显的,他们家主这是要被赶出来了,只不过家主死赖着不走。 这样很不好看,姜寐连忙收了收手。 可楼千吟却还双手扶在门框上,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巡逻经过的他的亲随士兵们,冷清道:“好看吗?” 姜寐缓了缓心绪,对士兵们好言说道:“你们来得正好,请带你们侯爷一起回去吧。” 亲随士兵们回了回神,继而全然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一个个梦游似的从门前走过了。 姜寐还想再叫他们,楼千吟却是往里进两步,转身就把后门关上了,几根门闩都插上。 楼千吟道:“闹得大家都知道了,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姜寐不服,跟他讲道理道:“侯爷还知道这不是件光彩的事,现在是侯爷擅闯民宅,不肯离开,不光彩的好像也不是我而是侯爷吧。” 楼千吟看她道:“我是说我不光彩,所以我把门关上了。” 姜寐被噎得无言。 最终她叹了口气,道:“侯爷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呢?” 楼千吟看着她,良久道:“你就当是我不肯放过自己,总觉得前面还有路可走。真等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再说吧。”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以不理会,也可以视而不见,我便只在这院里待着。” 姜寐道:“以前侯爷不是这样的。” 楼千吟问:“我要是还是以前那样,你还愿意爱着我吗?” 姜寐无言应他。 他又道:“那我为什么还要像以前那样。” 最终姜寐垂着眼帘转身离开他身前,喃喃道:“侯爷就是不想让我安生吧。” 她经过后厨门口的时候,折了进去,将蒸笼里的点心装出来,放在石桌上,又回房拎了一壶水出来给他喝。 她进出房间两趟,将他昨夜盖的那床薄毯又带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放在藤椅上,便回房闩上了门。 她躺在床上,微微蜷缩着身子,面朝里。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翌日一早,当她出房门来时,照例看见薄毯整整齐齐地叠在藤椅上。 她就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前堂响起开门的声音,她才回了回神,走过去将薄毯抱回屋里。 上面依稀留有他身上的苦涩气息。 姜寐不由想,大抵是他身上太苦了,连日沾染,心头也跟着微微泛苦起来。 以前怎么追都追不上,而今怎么赶都赶不走,她没有半分欢喜,她只是感觉到苦。 第777章 来看看他 上午的时候,姜寐打算去周叙那里看一看。 上一次他从这里离开,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 如若是他一切都好那还好说,姜寐也不会去给他多添困扰,可好像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不然他那边的管事伙计也不会传话到这里来。 姜寐只去过周叙那里一两次,之前基本都是周叙每天往她这里跑。 眼下到了周叙的铺子门前,管事见了她,连忙请她进去。 管事愁眉不展道:“姜小姐总算是来了,快进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他自打那天回来,也不知是怎么的,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一步。送去的一日三餐,十有八九他都没动过,倒是酒喝了一坛又一坛。” 姜寐道:“管事带我去看看吧。” 管事在前引路,道:“公子除了应酬,平日里少有喝酒。只有他心里不好时才会喝酒,可是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却从不曾见过他像这般喝。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姜寐心里很难受,道:“我该早些过来的。” 她怕周叙不想见到她,所以一直不主动来找他。可她经历过一次明明也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孤立无援的感受。 她跟着管事快步走到后院,管事就先退下了。 姜寐不难找到周叙的房间,光是顺着那股酒气指引,就把她引到他门前。 姜寐刚要抬手敲门,怎想这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她敲了个空。 门框里站着一个人,浑身酒气,姜寐抬眼看清了周叙的脸,愣了愣。 几日不见,他俨然变了个人似的,没再有以往那风流倜傥之姿,面上也没有笑意辗转的神采,便只是苍白憔悴,满是消颓。 他才似大醉一场后醒来,还有些醉意阑珊的样子。 周叙也没想到,一开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人,且还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他便挑起嘴角笑,笑容里满是枯败色,道:“阿寐,莫不是我又做梦了?” 他微微朝她探身来,凑近了看她,忽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周叙愣了愣,道:“居然是真的。你怎么来了?” 姜寐看向他房里,到处都是歪倒的酒坛,道:“我听说你回来后就没出房门,所以过来看看你。” 周叙终是怕自己满身酒气熏着了她,连连往后退了两步,道:“谁给你瞎说的?我要是不出这道门,那我怎么解决三急,我还不至于这么邋遢吧?” 不等姜寐说什么,他又道:“阿寐你快让让,我现在就有一急急需解决。” 姜寐连忙往门边让了让,他跨出房门来,结果脚步虚浮踉跄得紧,两步没走稳,一头撞在廊柱上。 姜寐去扶他,道:“你怎么样?” 周叙捂着额头,朝她摆摆手,便脚步凌乱地往盥洗室去了。 姜寐进他屋里,将满地散乱的酒坛一个个拎了出来,还有几个摔碎了的,她把碎裂的瓷片都清扫了干净。 她把房里开窗通风,将浓烈的酒气散去。 姜寐听见盥洗室里的水声响起,便又去叫周叙的伙计来,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热水,给他送进盥洗室去。 伙计送了两桶热水。 周叙洗了很久。 姜寐给他找了一身他的衣裳,整齐地放在盥洗室外的椅凳上,想着或许他只是不想面对自己,便道:“阿叙,衣裳就在门外。我还是先回去了吧。” 周叙在里面应道:“等等,别走。” 姜寐便坐在他屋檐廊下的阴凉处等着他。 盥洗室里的水声停了,周叙伸手出来拿了自己的衣物。 没多久,门打开,他从里面满身湿气地走出来。 他黑发滴着水,随意懒散地擦了几把。 他走在太阳底下,姜寐看见他总是少了许多从前的意气。 第778章 无法谅解自己的悔罪 周叙在自己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意外道:“这是我的房间吗?” 姜寐点头:“应该是吧,你刚刚不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吗?” 周叙道:“你收拾的?” 姜寐指了指廊边一个个排列得整齐的酒坛:“都在这里了。” 周叙咋舌:“你也太贤惠了吧。”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应该没有那么浓重的酒气了,他又进屋去灌了半壶水,出来才在姜寐的身边坐下。 两人许久都没说话。 后来周叙先开口道:“你别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宣泄的方式,宣泄完就没事了。” 姜寐侧头看他道:“你的宣泄方式就是喝这么多酒吗?” 周叙道:“这和你当初一睡就是昏昏沉沉大半个月相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好吧。” 他眯着眼,看着院里的阳光,又道:“而今我也算亲身感受了一回,你当时的绝望。” 姜寐想了想,道:“现在想来,也没有那般严重。” 周叙却忽然道:“阿寐,对不起。” 姜寐愣道:“你没有对我不起,倒是我对你满怀歉意。” 周叙道:“我只是消沉几天罢了,却不知你在昏睡的那大半个月里,整日整夜,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若非绝望,又怎会那么多天都不愿醒来。” 姜寐道:“我当时的情况和你又有些不一样,那时我不是生病了么。所以才躺了那么多天吧。” 周叙蓦然问她道:“你是不是想过,从此再也不醒来。” 姜寐一滞,道:“都过去了。” 周叙道:“那不然为何梦到了鬼门关。” 姜寐没回答。 周叙又道:“以前我以为,你只是会受伤,只要有我陪着你,过一阵子,总是会好起来的。但是我却不曾去细想过,那伤痛里的含义。” 姜寐道:“没有含义。就是因为已经找不到任何含义。” 周叙眼里痛苦,道:“原来你果真想过。是我失算,没料到从小热爱生活热爱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的你,竟也会生出那般万念俱灰的念头。” 姜寐道:“说来我很惭愧,也很自责。我不应该是那样的,我爹娘养育我、教导我一场,我不应该将一场偶然的缘分就当做我的全部意义了,我更不应该为了谁就轻易放弃我自己的人生。 “那样的想法着实黑暗,哪怕是有一刹那的念头也要不得,我对不起我爹娘,对不起我自己。” 她喃喃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一直没人知道,她也从不曾对任何人启齿过,她的内心里,原来压着这样一份无法谅解自己的悔罪。 她这么努力树立新的目标,这么努力地找到新的意义,除了是在放下过去,原来还是在自我救赎。 姜寐道:“阿叙,你不要像我这样。人生这么长,还有很多精彩的事情,以后你肯定还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我是真的很想你过得幸福。” 周叙道:“你没有对不起你爹娘,也没有对不起你自己。你只是对某个人……太过投入执着了而已。” 姜寐道:“第一次是没有经验,但我长了教训。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改。阿叙,如果你看见我会感到为难会触景伤情,以后我可以少出现……” 周叙打断道:“没有。”他往后仰了仰身体,长舒一口气,直接随意地倒在了地上,望着天空,道,“你说过,我们还可以做亲人,做朋友,做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的吧。” 姜寐点头。 周叙道:“不一定只有做夫妻才能在一起,做亲人、朋友、玩伴,也是能够在一起的吧。” 姜寐神情安静道:“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 周叙道:“你已经跟我说得很明白了,往后,我便再也不强求了。只是你说的人生这么长,还有这么多精彩的事情,在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独自去探寻之前,允许我陪着你一起去找好么。” 第779章 你会不会恨我 姜寐看着周叙,道:“你真的想通了么?” 周叙惨白地笑笑,道:“能不想通么。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本来你今天就算不来,我也会出房门,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再去找你说清楚的。” 姜寐道:“是该这样的。你真的这样想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她又陪着他坐了一会儿,看见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这廊下的风倒也暖,她便悄然起身,不想搅扰他,准备离去。 只是姜寐刚走两步,忽听周叙在问道:“阿寐,你会恨我么?” 姜寐回头不解:“我为何要恨你?” 周叙道:“要是我做过让你伤心的事,你会不会恨我?” 姜寐想了想,道:“那你的本意应该也不是刻意为了让我伤心,而且这次我着实也让你伤心了,就当抵了吧。” 周叙扯了扯嘴角,叹道:“真是个傻姑娘。” 今早楼千吟离开姜寐后院以后,时间尚早,他骑着马在城里巡了一圈。 这时候城里的一些铺子已经零零星星开门了,但因为战乱时期,有不少的铺子都已经关门了,剩下来的便是一些关系百姓生活所需的铺子还坚持着。 楼千吟去到一家铺子前,敲了门。 这铺子有些日子没开了,但铺主还在。 许久才有人开门,铺主看见他来,连忙请道:“公子来了。” 楼千吟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卖琴棋书画的铺子,以往很是受城里的文人追捧。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是解决温饱问题要紧,这铺子开着也无实在意义,索性就关门了。 但城中若是有需要的,也可以直接登门来找铺主,只要是铺子里有的便可以交易。 楼千吟也是着人打听了以后,才找上这铺主的。 这已经是他第二趟来了。 铺主让他在铺子里稍坐,自己则匆匆往后边去。 不一会儿,铺主就捧着一只细长的木盒子来,交到楼千吟手上。 楼千吟打开一看,见里面整整躺着几缕细韧的丝弦。 铺主道:“公子要的这上等丝弦,已经制好,公子看看满不满意?” 楼千吟手指拈了一缕来看了看,道:“我也不知道满不满意,且拿回去试试看。” 铺主道:“这已是最好的丝弦了,以往城里贵客们要的都是这种。公子拿回去一试,好弦配好琴,保准音色极佳。” 楼千吟付了钱,带着东西便回营了。 白天在营里忙完事务,他便足不出自己营帐,便是楼千古要进他营帐,也得被外面的亲随给拦上一拦。 那琴身,日复一日被他雕琢打磨,已然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只是还未上弦。 桌案上放着相关的书籍,他早已翻烂了,将每个步骤都熟记于心。 只不过在做这个东西时,他还是异常谨慎,书籍就在手边,时不时还得翻来看看。 后面楼千古果真来了,被楼家随从拦在外面,就隔着帘帐不客气道:“楼千吟,你一回来就躲在里面不出来,是不是见追不回前妻,躲在里面哭鼻子呀?” 楼千吟正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嘴上道:“你说是就是,得到满意的答案,可以别来烦我了吗?” 楼千古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我姐姐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了。” 楼千吟道:“她很好。” 楼千古见楼家人不放她进去,她也就转身准备走了。楼家人见她转身,便也放手松开了阻拦。 可怎想,她趁人不备,突然又飞快地折返身来,立马就从两个楼家人的空隙间钻了过去,楼家人阻止不及,使得她一把拂开帘帐就跑到里面去了。 她直觉这里面有猫腻。 结果进去一看,果真如此。 第780章 她是不会要的 楼千吟丝毫没料到她会突然闯进来,案上的琴也没来得及收,看见楼千古时,面色颇有些不好。 楼千古走过来仔细看了两眼,赞叹出声道:“你哪里弄来的这个?这不是和当初小辛赠给姐姐的琴一模一样吗,就颜色上有点差别,哦,还没安上琴弦。” 楼千吟冷眉不语。 楼千古看了看他,又道:“你做的?送给姐姐的?” 楼千吟道:“关你何事?” 楼千古道:“可你以前哪做过这些啊,莫不是现学现做的吧。” 楼千吟烦不胜烦:“你可以走了吗?” 楼千古非但不走,还在案头对面坐了下来,支着下巴看。 楼千吟见赶她不走,也懒得再赶,一边安弦一边冷冷道一句:“不许说出去。” 楼千古道:“你是什么都不让人说,可也得看看人家要不要。” 他不言语。 楼千古看了一会儿,忽又道:“姐姐她是不会要的。” 他动作滞了滞,良久道:“她不是最喜欢琴,以前那把烧坏了,这新的可替旧的。” 楼千古道:“你还不知道吧,姐姐她封琴了,自与你和离以后,便再也没弹过,以后也不会再弹了。她对外都说她弹不来琴。” 楼千吟动作停了下来,楼千古又道:“我大概是知道,大抵琴音都是寄存着某些情意的,所以她才不再碰这个。” 楼千吟以前怀疑过,在祖宅的时候她弹过的琴曲他以为是弹给那周叙听的;后来他醒悟了,原来都是给他听的。 但是现在他才知道,她碰都不会再碰了。 楼千吟停顿了好一阵,然后又继续安弦。 楼千古见他这样,没阻止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看了一阵后,就起身出去了。 黄昏的时候,楼千古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教练场边去看看,这里空旷,她独坐在台阶上,吹着风,心里才好受些。 教练场上又有在训练士兵。 楼千古看着看着,突然也想下去比划比划才痛快。 遂楼千古对着那抹高大结实的背影道:“你也能教我两招吗?” 霍权掇了掇赵歇肩膀,赵歇回过头去,见她确实是在对自己说话。 赵歇问她道:“郡主想学什么?” 楼千古道:“我会一点点,你再教我点容易学的,成吗?” 赵歇点头,道:“可以。” 楼千古甩开那些烦心事,起身就下台阶朝教练场走去。 楼千古想要一杆长枪,赵歇给了她一杆。 她拿上手,颇有分量,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这个了。”然后她照着记忆中的样子,蹩脚地挥了几下。 旁边的霍权憋着笑。 楼千古一枪朝他刺过去,倒是有模有样的,刺得他跳脚。 楼千古老早就看不惯他了,追着他打。 赵歇见她拿长枪的手法是对的,只是失了力道和招法,不由道:“郡主以前学过?” 楼千古道:“啊,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叛军压城,有人担心我不能自保,临时非要教我的。” 她说这话时,若无其事,可眼里却是空旷的。 正如那日长街上他初见她时一般模样。 后来赵歇当真教了她两招容易学的。 楼千古兴致勃勃地练了一会儿,直到敖雨辛找到了这边来,才发现她在教练场上呢。 敖雨辛走下来唤道:“千古。” 楼千古回头看见她,霎时笑道:“小辛,你看我使得像不像样?” 赵歇和霍权立马后退,行跪礼。 敖雨辛让他们平身,问楼千古:“是谁教你的?” 楼千古回头看向赵歇,道:“是这位将军。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赵歇简练道:“赵歇。” 楼千古却是愣了愣,道:“好巧,你也姓赵啊。” 随后楼千古便和敖雨辛一同离去了。 敖雨辛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舞枪弄棒的了?” 楼千古长吁一口气,道:“就是想动动,出了一身汗,现在感觉好多了。” 敖雨辛道:“明早你可别浑身酸痛到起不来啊,平时都不见你这样拼的。”顿了顿又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第781章 知道一些眉目 楼千古不瞒她,道:“还不是因为我哥,烦死了。” 然后她就把看见楼千吟做琴一事告诉给敖雨辛,又道:“他就知道自己闷不吭声地做这些,可也得看姐姐接受不接受。” 敖雨辛道:“让楼大哥做吧。到时候阿寐若是不要,我们再想想办法。” 楼千古道:“可是姐姐再也没弹过琴了啊,她不会弹的。” 敖雨辛道:“将来她若是再愿碰那琴弦,便是她与楼大哥重新开始之时。”顿了顿又道,“何况这琴木,楼大哥得来不易。” 楼千古讶异道:“你知道他怎么弄来的?” 敖雨辛道:“那是块难得的梧桐古木,听我二哥说,最初他去找琴师造这琴,遭到伏击,差点一去不回。我二哥找到他时,浑身没一处完好的,他却还死死护着那琴木。” 楼千古呆呆的。 敖雨辛道:“先前没跟你说,是因为阿寐在这营里,不方便说。想必楼大哥也不想让她知道那些。” 楼千古闷声道:“那个混蛋,他要是早点醒悟,又哪里至于有今日。” 赵歇和霍权收兵回营,一转眼的功夫霍权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等再见到他时,都到了就寝的时候了。 霍权兴冲冲跑回来,跟赵歇一起去冲凉,回到营帐道:“兄弟,知道郡主为什么要说‘好巧,你也姓赵’么?” 赵歇不予理会。 霍权道:“我知道。” 掐灯歇息时,霍权与他道:“楼家人的嘴都严实得很,打听不出什么来。不过好在兄弟我自有办法,今晚我去找了浔阳籍的士兵来询问,他们却是知道一些眉目。” 霍权说到此处就不说了。 许久,赵歇出声问道:“下文?” 霍权道:“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呢。听浔阳籍的士兵说,多年前叛军围攻浔阳城,负责守城的乃是浔阳侯,最终侯门一家战亡。其中侯世子便是照华郡主的未婚夫。” 霍权摸了摸鼻子,不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这种事也确实玩笑不起来,清了清喉咙又道:“听说那位世子,是为了护郡主,于城门前当着郡主的面被乱刀乱枪穿身而死。” 赵歇微微一震。 霍权还道:“那世子便是姓赵。战后郡主于浔阳修筑一座寺庙,专门供奉赵家牌位。端午前后她不是被山贼掳走了么,便是去那寺庙进香时被掳的。 “你和那世子同姓,所以她说好巧。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必然也是以前她未婚夫教她的。” 后来营帐中再无言。 周叙将自己关在房里几天后出来,管事伙计们见到他都非常高兴,道:“请姜小姐过来一趟果真凑效,她一来,公子就愿意出来了。” 周叙拿着折扇敲了敲说话的伙计的额头,道:“谁让你们去打搅她的,多事。我不过是倦了,在屋里睡几天,醒了自会出来。” 跟着他久了的人就会知道,他的习性是如此,人前总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潇洒姿态,在遇到低谷和失意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关起来自行消解。 以往一天两天,也有过。 可这次一关就是好几天,而且酒也不断,便是身边多年的管事也从未曾见过他这般酗酒的,所以才令人担心。 现在他出来了,照常过问铺子里的事情,以及来往货物的线路进程的,一切与平时无异。 只是消颓了几日的缘故,他人看起来更清减了两分,眼底里也更沉郁了两分。 他笑着的时候,并不是真的在笑。 周叙又往姜寐的铺子里去,姜寐的管事伙计们见了他都热络地打招呼。 伙计道:“周公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走动了啊?” 周叙直言不讳道:“你们东家才拒绝了我,总得容我消沉几日吧。不然也显得我太没心没肺了不是?” 伙计干笑:“哈、哈哈……周公子真会开玩笑。” 第782章 暴风雨将来 周叙在铺子里往椅子上一坐,姜寐正在清点货物没空搭理他。 他悠悠道:“听说你们在打听云城的情况?” 管事道:“周公子有门道?” 周叙道:“那边有我的铺子,应该多少还是知道一二吧。” 姜寐闻言,直身回头看他,道:“阿叙,你愿意分享消息给我们吗?” 周叙笑眯眯地探手,道:“给我五两银子,我就把消息卖给你。” 姜寐看向管事道:“给他银子。” 管事很快支来银子奉到周叙手上,道:“周公子收好。” 周叙道:“云城不是乱军诸侯的地盘,乃是沧海国皇室的辖地;皇室与咱们国的大军又是联盟,所以那边眼下还算安稳。总的来说,皇室领地内都算安稳,许多渡海来的商货都有在领地内流通。” 周叙看了看姜寐,又道:“你可要做打算?” 姜寐道:“当然是要的,且看看大军下一步走向,再做打算吧。” 周叙发现他数日没来,这后院里竟然安排了一位厨娘。 他与姜寐在后院里坐时,随口问了一句:“景安侯还有没有到这里来?” 姜寐道:“他每晚都来。就睡在院子里,也不肯走。” 周叙笑了一声,道:“没想到,他却能死缠烂打到这等程度,早干什么去了。阿寐,要不要我帮你?” 姜寐看他一眼,道:“算了吧,你想的也都是些馊主意。你不要去惹他,忘了上次你被他揍得那么惨了?” 姜寐又劝道:“何况民不与官斗,咱们是民他是官,要是惹恼了他,他一句话咱们就在这地儿待不下去。我与他至少还有一段往日的情分在,他兴许不会太过为难我,但你就不一样了,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你。” 周叙道:“那你就由他这么纠缠啊?” 姜寐思量着道:“回头我便问问小辛她们,是不是也要去云城,等得到确切消息后,实在不行,我便先一步去。” 周叙道:“八九不离十,大军此时往后退无益,往前便是云城了。云城再往前经数城,交通便捷通达,不仅是昔日繁华之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处。”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拂了拂衣摆又道:“既然有这打算,那我便去准备。” 他将将转身,姜寐道:“阿叙,谢谢你。” 周叙道:“谢什么,只要你有需要,我就不会袖手旁观。”他边往前堂走边又道,“便是最后你我不在一处,至少我得看着你过得好我才安心吧。” 只要是楼千吟有时间,入夜以后他便总是会来。 有时候来得早,姜寐赶他不走,便只好尽量忽略他。 有时候来得很晚,姜寐已经睡下了,他也不去吵醒她,只是在她屋外的藤椅上暂歇,姜寐偶尔起夜的时候才会发现藤椅上躺了个人。 这日下半日的时候,天就阴了下来。 浓云密布,太阳隐匿在了云层里,很有些闷人。 傍晚的时候房东大娘就来提醒说,这样的天气可能是要下大暴雨,最好将能收捡的都收捡进屋里去,夜里关好门窗。 姜寐就让伙计们尽早收拾,晚饭也让厨娘尽早做,吃完厨娘也赶得及回去。 果然,大家还在后院里吃晚饭的时候,就听见闷沉的天空里荡起滚雷阵阵,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很是一番吓人阵仗。 随之又起风了,风势颇大,吹得后院里墙头花草翻摆,随之竟还有房上瓦砾滚落下来,险些砸到人。 大家草草吃过饭就散了,回自己住处收衣服,早早洗漱回房。 姜寐让厨娘也快些回去,她自己收拾厨房,而后又打水去盥洗室洗澡。 外面风声大作,雷声滚滚,平时这个时候太阳虽落山了,但离彻底天黑还有一阵子;而眼下却是昏沉与入夜差不多。 第783章 你怕不怕打雷 下午时军营里也忙忙碌碌为即将到来的暴雨做准备。 光是营帐没有办法完全阻挡雨水,将士们往营帐顶上又斜铺一层草木树叶,一直陆陆续续忙到了天色昏黑下来。 楼千吟记挂着姜寐,在夜色里纵马驰来城中,头顶闷雷乍响,他马不停蹄往前跑。 姜寐将后院都闩好了,进房没多久,她却听见院里除了风声还有其他动静。 她连忙披衣出来看,便看见楼千吟已经翻进了她的后院,正将后院里闩着的门打开,把他的马牵了进来。 他将马拴在了屋檐下的柱子上,回头就看见姜寐在门边站着。 两人头顶忽劈开一道闪电,雪亮的光将院子照亮了一刹。 楼千吟开口道:“今夜会下大雨。” 姜寐道:“我知道。所以侯爷还来干什么呢?” 楼千吟道:“来看看你这里都防护好了没有。” 姜寐道:“前边铺子里早早就关好了门窗,该收捡的东西也都收捡好了。这后院里也一切都安好,若是侯爷没来,我此刻已经在房里休息了,有哪里没防护好,需得侯爷大老远跑一趟操心呢?” 楼千吟道:“那你便继续回房休息,不用管我。” 姜寐道:“难不成今天晚上侯爷也要留在这里?” 楼千吟道:“便是防护好了也难保夜里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姜寐道:“我前边铺子里留了人,真若是夜里有什么状况,亦能及时处理。侯爷今晚真的不必留在这里,现在走说不定还能赶在大雨之前返回大营。” 他看着她,又问:“你怕不怕打雷?” 姜寐应道:“我不怕打雷,刮风下雨、打雷下冰栗子我都不怕。今夜这里真的没有可以给侯爷栖息的地方。侯爷身份尊贵,夜夜露宿这里还不够,还想来受风吹雨打么。” 她轻下声音,喃喃又道:“侯爷回吧。” 适时又一记响雷在空中炸开。 可是他始终不肯走。 他道:“姑娘家都怕打雷。” 姜寐强调道:“可是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大风掀过屋顶,又掀下一些细碎的瓦砾来,就落在屋檐下的地方,离姜寐不足两尺的距离。 楼千吟快步上前,不由分说便把姜寐推进屋里去,帮她把门关上。 他在外面隔门道:“不怕就好,那你便好好待在屋里,不要出来。大雨来时我自有避处,你以为我会傻到在这院子里风吹雨打么。” 姜寐对着房门,忽万般心绪涌上喉头,她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语气,对外面的楼千吟道:“那你走啊,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你为什么总是要让我这么为难?我只是个寻常商贾之女,侯爷金贵之躯,就当是我不配还不好么。” 楼千吟身形顿在屋檐下,良久道:“你要怎么做我管不了你,可我要怎么做你也管不了我。” 姜寐道:“可是你影响到我了。” 楼千吟道:“如若,你心里对我再无半分以往的情意,我又如何能影响到你。” 姜寐怔了怔神,站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她依稀听见瓦砾在狂风下持续不断地往院子里坠落的声音,雷鸣闪电持续不断,那一闪即逝的光将门扉掩映。 廊下的灯早已被吹灭。 她还听见,头顶的屋脊上,传来轻细的动作声。 再后来,大雨如约而至,倾盆一般泼下,哗地一下,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雨声给淹没。 这房舍,到底年久失修,光是大风便掀下了不少瓦片,大雨再一侵袭,免不了会漏水下来。 是有几处已经滴滴答答地往屋里渗水了。 姜寐抬起头去看,却是愣住,因为那些渗漏的地方很快又不漏了,像是有人给及时补上了一般。 姜寐反应了一会儿,随即转头便夺门而出。 第784章 快要喘不过气了 门外的屋檐下也已经被大雨给全部冲湿了,细密的雨沫不断溅上来,姜寐只觉一股潮意扑来而来。 她目光在院里四处搜寻,根本不见楼千吟他人。 可是他的马仍旧还拴在柱子边。 檐外的夜空里,雨声哗哗,雷鸣闪电,她一时心慌,不管不顾就往外冲,直接跑到露天的院子里,回身仰头去寻那抹身影。 果然,他人正在姜寐房间的屋顶上,暂时用从盥洗室的屋顶卸下来的完整的瓦片帮她将漏雨的地方补上。 她看见他脚踩在屋瓴上,身形灵活。可是闪电劈下来时,她看见他满身风雨水光。 她看得胆战心惊,那闪电蜿蜒曲长,仿佛要把漆黑的天幕陡然劈成两半,她视野被雨帘遮挡得模糊朦胧,分不清那闪电末梢到底离他近还是远…… 就好像,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劈到他身上去了。 姜寐失声大喊:“侯爷!”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可是楼千吟正好翻到屋瓴背面去了,又是打雷又是暴雨,他专注在手里的事情上,一时间没有听见。 等他将屋子背面的几处漏雨的地方都补齐了,正要返回的时候,终于才听见似乎有人在叫喊他的名字。 他快步折返至屋瓴正面,却见姜寐站在院子里,浑身淋透,她仰着头望向他的方向,在看见他终于回来以后,也不知是冷还是大雨打在脸上身上有些微生疼,她微微颤抖着大声在叫他:“楼千吟,你下来!” 楼千吟快几步走到屋顶边,纵身往下跳,利落且稳稳地落地,整个人亦是满身淌着雨水,大步朝她走来,一手扼住她手腕便迅速将她往房檐下拉。 楼千吟回头看了看她,冷声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屋里,你出来做什么?” 姜寐大口大口地深吸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的东西是什么,好像一天一天堆积起来,压得她分外难受,到眼下,就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抬头看着他,问道:“那你又在我屋顶做什么?” 楼千吟道:“这屋顶的瓦失修不全,一时半会还只是漏雨,可放任不管,漏得会越来越……” 姜寐打断他,颤声道:“那又关你什么事呢?楼千吟你告诉我,这一切都关你什么事!” 楼千吟看着她,回答不上来。 在他认识她以来,她性子极好,从来没对谁发过脾气,甚至没与谁大声说过话。她更不曾直接叫过他的名字。 可眼下,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姜寐深呼吸,极力压着喉间的颤音,又道:“到底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我早已经过去了,我尽可能地做到不去纠缠你搅扰你,可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为难我!” 她望着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快摇摇欲坠,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是不是要我从今往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 楼千吟动了动喉头,见她这般尖锐地张开了满身刺想要隔绝他的样子,心上突然似被她的刺给刺着了。 他道:“我只是……” 姜寐转身就匆匆进屋去,她在屋里很有目标很清晰明确地翻开一只自己的行李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件来,又匆匆转身走回来。 她双手都是湿的,在那信封上留下几道浸润的指痕印。 她走回到楼千吟面前,手忙脚乱地打开信封,颤抖着手展开信纸在他眼前,道:“看清楚了么,这是你当初写给我的和离书,你看清楚了么?” 楼千吟瞠了瞠眼,原来她竟一直都带着…… 她红着眼眶一字一顿道:“是你亲口说好聚好散,是你亲口要与我了断从此以后再不相干,亦是你亲口说你对我……我接受,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接受,你还要我怎么样!” 说这些话,仿佛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她趔趞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问他道:“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过啊?” 第785章 最后悔的一件事 楼千吟看着眼前的这份和离书,那是他当初亲笔一字一字写下的。他记得他写的时候,每个字都下笔艰难,但他也不知道为何,最后竟真的写出来了。 那些话,也是他亲口对她说过,明明心里那么不想,可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或许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尽量洒脱些;可从始至终,说什么成全,他更多的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些,所以将伤痛都转移由她来承担。 现在再看这份和离书,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 墨迹被手上的雨水给晕染,楼千吟低头看着,忽而将这和离书当着姜寐的面儿撕碎了去。 姜寐见之却笑,眼眶通红地轻笑,道:“侯爷便是撕了,可字字句句,我都熟记于心。要不要我背给侯爷听听?” 下一刻,他一步逼上前,一手往她后腰拦过,在她没反应过来之际,猛地将她狠狠扯入怀里。 姜寐微微仰着头,下巴抵着他肩头,身子被他紧紧拥住。 他俯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犹如涸泽之鱼渴望甘露,垂着眼帘低低道:“姜寐,以前是我错了。” 两个人靠近的时候,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陌生又熟悉。 她脸上满是雨水,眼眶也是潮湿的,身子被他扣在怀里,她仿佛失去了自主的权利,只是僵垂着双手,动也不动。 她张了张口,嗓音沙哑得像哭泣,缓缓道:“对你来说,结束一段关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却好不容易从那困境里走出来。即便是你不再与我在一起,我也只愿你过得好,而你,却只是想折磨我,对吗?” 楼千吟在她耳边应她道:“我不想折磨你,我只是……不想结束。” 姜寐道:“可,已经结束了啊。往后,我不需要你为我守夜,不需要你为我补屋檐,不需要你与我共进晚饭,亦不需要,你与我共度余生。” 最后她哑声再道:“我谁都不需要。” 她喘了两口气,蓄了蓄力,抬手将他推开,她低着头一直将他往屋檐下拴马的屋檐那头推,声音涩哑不堪:“等雨停了,你就走。” 后来,她转身便匆匆回了屋里,将房门关起来,蹲着身子抱着双膝躲在房门后。 浑然不觉,她在房门那里蜷缩着待了一宿。 雨什么时候停的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只是听见有人到后院来,她听见了说话声,方才缓缓从膝盖间抬起头来,朦朦胧胧朝窗户看了一眼,原来天亮了啊。 又有人来敲她的房门,在外问:“阿寐,还没起么?” 听起来似乎是周叙的声音。 姜寐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想起身给他开门的,只是将将一站起,身体却找不到任何知觉,她都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眼前便彻底黑了去。 昨天周叙那边忙着清点货物收拾仓库准备避雨,没顾得上到这里来,今早一大早他就亲自过来看看。 结果姜寐还没出房门。 周叙听见房里似有动静的,可门还没开,就冷不防听见一道闷咚声。 周叙惊了惊,又唤了姜寐两声,见她不应,于是顾不上许多抬脚一脚就把门闩给踹断了,房门大敞开来。 只见姜寐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周叙连忙抬脚进去,然近前一看,以及抱起她时触手可知,她浑身湿淋淋的泛着股凉意。 伙计管事听到动静过来,俨然没想到会东家会是这副样子,都吃了一惊。 周叙第一时间把姜寐放到床上去,管事的问:“怎么回事?东家这是昨晚淋了雨?” 周叙摸了摸她额头,正发着烧,便沉声道:“去城里请个大夫来,她烧得厉害。” 管事连忙叫伙计风风火火跑了去。 第786章 耽搁多日 姜寐身上的湿衣裳必须得换下来了,可里里外外都是男子怎么方便,周叙又问:“你们厨娘来了没有?” 伙计应道:“应该快了,我这就去门口守着,等她一来立马就叫她快些进来!” 周叙道:“去厨房里烧点水。” 周叙一一安排,管事伙计们都照着去做。 厨娘每日是来得早的,还要给大家做早饭,而且今早雨已经停了,故而比平时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伙计一看见她,连忙快跑上前,说了一句“大娘快些,我们东家有事得靠你帮忙”,然后厨娘也快步跑了起来。 她跑到后院,周叙已经给姜寐褪了外衣,给她裹了一层薄毯。 随后周叙就出了房门,由厨娘给姜寐换下了浑身湿衣裳,又用烧来的热水替她擦了一遍身子。 厨娘出房门之际,唏嘘道:“昨晚东家是淋雨了吗?湿淋淋的衣裳怎的不早换下来就睡了呢?” 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周叙去叫来夜间看守铺子的姜寐的随从询问,才得知昨天夜里景安侯又来过了。 因为他基本上每天入夜后都会来,随从不便干涉,所以也不知道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后大夫来了,开了药,厨娘又照着大夫给的方法给姜寐降温,一上午进进出出,颇为忙碌。 楼千吟自雨夜离开回营以后,便没再到铺子里来。 姜寐的情况,管事伙计也都没往大营那边透露任何风声。 一场大雨过后,蚊虫更多的滋生,且环境潮热,军中人数又多,要格外注意防止有病疫传播的可能性。 因而这几日楼千吟很忙,楼千古也没有歇着。 他想忙些也好,忙些就能控制自己再去搅扰她。 他以为他每天晚上到她那里去守着能让自己安心,也能让她安全,却原来真的是在给她制造困扰。 原来他的出现,对她来说,真的是种折磨。 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感到欢喜高兴,她只会觉得痛苦为难。 军中有部分士兵有寒热病的症状,主要是通过蚊虫感染传播给人。士兵们都是集中在营帐里住宿的,这样一来稍不注意就能传播一大片。 军队本应按照计划赶往云城,却因为这场暴雨以及接踵而来的寒热病而耽搁了数日。 楼千吟每日奔走于兵营之间,及时将传播范围控制下来,这才避免更严重的后果出现。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往城中铺子去了。 当初他给姜寐的驱赶蚊虫的药,也该换一换了。那药丸佩戴一段时间过后,药效就会慢慢淡去,原本半月换一次为最佳。 楼千吟想了想,或许她根本就不想看见他,便没有亲自过去,只让一名楼家人将药带过去给姜寐。 楼家人往铺子里送药时,发现姜寐没在铺中,便问伙计:“姜小姐呢?” 伙计见是楼家人,嘴上客气而疏远道:“东家自是在后院里休息,这铺子里要是事事都让她操心,那她岂不是操不完的心?阁下有何贵干?” 楼家人道:“家主让我来,将随身药带给姜小姐。还请通报一下。” 伙计道:“你给我吧,我替你拿到后院里去给东家。” 楼家人没动作。 伙计又道:“东家不想见到你们楼家的人,阁下也得理解。” 最终楼家人不得已把药交给了伙计,临走出铺子大门前,又回头看了这铺子一眼,方才匆忙回去。 到下半日的时候,楼千吟才得空问起这事,道:“药送去了吗?” 楼家人应道:“送去了。”顿了顿又道,“是交由姜小姐的伙计转交的。” 楼千吟闻言掀起眼帘看他,道:“你没亲自给她?” 楼家人办事素来严谨,他说要交给谁,楼家人便应面对面交给谁。 楼家人道:“姜小姐不在铺子里,伙计说她在后院休息,不让打扰。” 楼千吟不置可否。 第787章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楼家人想了想又道:“属下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家主命属下附近守卫时,每日都能看见姜小姐出来亲自操持铺面。今日姜小姐不在,铺子里也只有几个伙计,属下留意了一下,就连姜小姐身边的管事也不在。” 楼千吟之前有安排楼家的亲兵在铺子附近守卫,只是在他知道她是真的很厌烦之后,就将人撤了,只在这铺子前后附近的街口设置兵哨。 现在听回来的楼家人禀报,才觉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随后楼千吟腾出空来,又亲自往城里去了一趟。 彼时铺子里正打烊关门,不想还没来得及把门面全部关起来时,伙计就看见楼千吟来了。 伙计顿了顿,连忙动作更利索些,在关最后一扇门时,楼千吟一手撑住了门扉。 伙计道:“小的见过景安侯,景安侯怎么过来了?” 楼千吟扫视了一眼铺面,问:“你们东家呢?” 伙计一时不好回答,楼千吟径直大步跨进门来,穿堂往后院去。 伙计阻拦不及,他到了后院里见得院中空荡荡的,他往姜寐屋门前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抬手敲门。 只是门里没人应。 楼千吟便顺手推开了房门。 只见房间里也是空荡荡的,连她的箱笼行李都不见了。 确实,楼千吟一踏进铺子里时就觉不对劲,伙计比往日少,管事人也不在,就连姜寐素日的随从也一个人影不见。 现今留给他的,就是一座无人居住的院落。 楼千吟回过头看向那名伙计,神情骇冷,问道:“她往何处去了?” 伙计见瞒不过了,只得道:“东家,东家在周公子那处……” 楼千吟道:“带我去。” 几个伙计踟蹰着,楼千吟又道:“怎么,我不能去吗?”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伙计道:“侯爷别白费力气了,便是现在去到周公子那里,也找不到东家的。东家她已经不在这城里了,她走了。” 楼千吟滞了滞,问:“她去哪里了?” 伙计道:“东家已经去云城了。” 片刻,楼千吟回过神,定定看着伙计问:“什么时候的事?” 伙计道:“大概得有五六天的时间了,便是上次那场大雨过后的事。” 话音儿一落,伙计面前掠起一道微风,只见楼千吟已然大步疾速离开了。 他出了铺子门,上马便狂奔而去。 伙计在门边看着他绝尘的背影,也只余叹息。 楼千吟回了大营,当即要带自己的亲兵离营前往云城。 苏长离得知这一消息后,将他拦了下来。 这时候敖雨辛和楼千古才得知,原来姜寐已经先一步往云城去了,而且已经走了多天了。 敖雨辛道:“早前的时候阿寐就问过我,她也说过会与我们一起走的,怎么会突然就先行一步也没与我们说一声。” 她又问:“楼大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楼千吟面色沉寂道:“没什么。” 楼千古道:“肯定有事,这连着几天你都没去姐姐那里,我竟还真以为你是忙起来没时间去。” 楼千吟看向苏长离道:“我带人先行一步,到云城探个底,大军随后来便是。” 苏长离道:“你忘了上回你带人于城郊遇伏一事了?” 楼千吟道:“我自会隐蔽些。” 苏长离道:“原定大军先锋部队明日拔营行军,且将时间提前一晚,今夜开始准备,由你带去,后半夜离营。” 楼千吟带兵前行的话,速度必然没有他只带一队亲兵随从来得那样快。 从这里到云城,起码得三五日的时间。 楼千吟道:“你麾下部将众多,你随便点个将便能带。” 苏长离道:“我点的你。” 楼千吟与他僵持片刻,最终还是翻身下马来,连夜前去点兵。 楼千古跟在楼千吟身边,道:“哥,我跟你一起去。” 楼千吟头也不回地冷声道:“你给我老实待着。” 第788章 真的没戏了么 楼千古十分担心,敖雨辛想了想道:“如果阿寐是五六日前动身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云城了。路上有周叙在,云城也不是敌方的城池,应该还比较安全,再者我二哥每日都有发斥候出去,如若是途中出了什么事,也早该发现些蛛丝马迹了。” 楼千古道:“我就是怕……” 敖雨辛道:“认识阿寐这么久以来,她何曾是个任性妄为的人,这次她选择不告而别,想必是有原因的。千古你先别急,等我们到了云城,再好好问问她。 “就让楼大哥先行一步,你随我后面一起,他才能无所顾忌地全速行军,总共也就前后一两天的事。” 先锋部队上半夜清点完毕,下半夜楼千吟便带着军队离营了。 他没辙了,破罐子破摔也不行了,他不知道他还能够怎样做。 或许不管做什么他都无法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 那晚大雨里,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她心里那么痛苦。 他越想找回从前,她便只会越痛苦。 明明她说她放下了,便是再相见也留有情面,彼此好相往来。可终究是他逼得太紧,她才选择默默离开的么? 是他逼得太紧,让彼此之间仅剩的夫妻一场的情面都没有了么。 他现在就只想她平安而已。 楼千吟离营以后,楼千古还很不踏实,敖雨辛陪她说会话。 楼千古叹口气,道:“我本以为,我哥每天去姐姐那里,他们两个相处,总能拉近一些距离,说不定就能慢慢找回从前了。可没想到却是现在这样。” 她又问:“小辛,我哥是真的没戏了么?” 敖雨辛道:“那是因为你和楼大哥都总是想让阿寐找回从前,可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会回到从前。” 楼千古道:“她真的对我哥一点点情意都没有了吗?我以前希望她过好自己,可是而今发现我哥比想象中更在意这段感情以后,我又好希望还能挽回。” 敖雨辛道:“阿寐的性子,莫看她脾气很软很好说话,可平日里她越是这般温顺,在遇到某样自己最执着的东西的时候,才越会展现出刚烈的一面。 “大抵她对楼大哥的感情和付出就是如此,她喜欢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喜欢,毫无保留地付出,可一旦她觉得对方根本不需要了,她决定放下了,就很难再回头。” 敖雨辛思忖着又道:“至于你说她对楼大哥还有没有情,那晚楼大哥为救她而遭蛇咬了一口,看阿寐的反应,你觉得她紧张么?” 楼千古肯定地点头,道:“她很紧张。” 敖雨辛道:“那是她本能的紧张。要是哪天她连关心他紧张他的那种本能也消失了,那楼大哥就真的没戏了。” 敖雨辛摸摸千古的头,又道:“不过我觉得那种本能是不会轻易消失的。在那种本能的影响下,她失去了再去爱第二个人的能力,所以才宁愿从此自己一个人,千古你应该能明白。” 楼千古恍然道:“我懂了。” 敖雨辛道:“他们之间有些误会,我原以为要是楼大哥主动开口问,能解开误会就能重归于好,可是后来我发现,在楼大哥那里兴许是误会,但在阿寐这里,便不是误会了。解与不解,对她来说都无足轻重。” 楼千古问:“什么误会?” 敖雨辛道:“有关周叙的。恐怕你哥现在也早已不在乎误不误会这回事了,他只关心阿寐这个人。其实这样也好,让他意识到自己真正辗转难安的是人而不是事。 “既然如此,等下次见到周叙,你哥不开口问清楚,我们就去弄清楚。” 随后敖雨辛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第789章 回到当初 楼千古急道:“小辛你还没说到底是什么误会呢!” 敖雨辛笑笑道:“我现在要是跟你说了,你怕是得连夜追去云城砍了周叙了。等我们去云城见到他再说吧。” 五六日前,姜寐烧了一场,烧得厉害,仿佛又回到当初在浔阳她人事不省的时候,吓坏了周叙。 大夫诊治开药,厨娘擦身降烧,伙计们又手忙脚乱地煎药,到下半日的时候,姜寐的烧热才终于降下去了。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醒来,侧头看见是周叙守在她床前。 周叙摸摸她的额头,连忙问她道:“阿寐,现在感觉怎样?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厨房里熬了粥,我去给你拿。” 他刚转身要走,姜寐忽然拉住了他的袖角。 她脸色苍白,张口的第一句话便嘶哑道:“阿叙,我想离开这里。” 周叙应道:“好,你说离开咱们就离开。” 姜寐道:“现在就离开。”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只要她想要的,他便去做。 随后周叙就让备了马车来,停靠在后门巷子里。伙计们帮忙把姜寐的行李箱笼搬上车,还有姜寐路上要吃的药、一行人的干粮等等,全部备齐。 管事和厨娘都很是放心不下,道:“东家这样子怎么上路?要不还是等她好些了来吧。” 周叙知道,要是让她再待在这里,她好不了。 周叙很快将这里的事情打点妥当,带上管事和几名伙计,还有姜寐和他自己的随从,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便上了路。 周叙做事稳妥谨慎,反正过两日商货队伍也是要启程去往云城的,而且云城那边他早先已经派人去打点了,他带着姜寐现在动身前往,并让铺子里的生意照常经营。 路途中,姜寐很多时候是昏昏沉沉睡着的,偶尔清醒时,便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不语。 她整个人也似乎被拉回到当初的那般困境里,失去了平日里的生机与朝气,只有沉默和沉郁。 便是周叙一个字不问,也知道是与楼千吟有关。 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一个人能让她如此。 到了有水源的地方周叙就停下来休息,将炉子拿出来,给她煎药煮汤。 队伍分班,日夜兼程地驾车赶路,并且周叙还派了个探子走在前面,以焰火为讯号传达前路消息,如此一路还算平顺,日赶夜赶花了三天半的时间终于抵达云城。 周叙在宅子里把姜寐安顿下来,第一时间又去请了大夫来给她看诊。 这几日在路途中她也一直在发烧,只没烧得那么厉害,周叙也有每日给她熬汤药,能够稍稍稳定一些她的情况。 大夫给她看诊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 大夫诊完以后,道:“夫人这是风邪侵体,加之思虑太重、心气不顺,所以病情反复。我这里先开一剂药给夫人调养试试,要想尽快痊愈,还是得解了思虑、打开心结才行啊。” 周叙蹙着眉头看着床上的姜寐,道:“大夫先开药吧。” 随后送走了大夫,周叙便坐在门前屋檐下熬药,苦涩的药味飘进了房门里,姜寐恍恍惚惚闻到了,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后半夜的时候她发了一场汗,她也不知具体什么时辰,只看见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但周叙却是随时都在,他叫了个丫头来给她换了身衣裳,又把熬好的药送到她面前。 周叙柔声哄着她道:“快喝了,喝了睡一觉后明天就能好。” 姜寐深信不疑,接过来便一口气不停顿地喝干了。 周叙手指拈了一颗梅子喂她,解她口中的苦味,姜寐自己伸手拿来放进嘴里,道:“谢谢。” 周叙道:“跟我说什么谢。” 顿了顿他终还是说道:“你若是想找个人倾诉,我可以听着。” 姜寐摇摇头,道:“没有。” 周叙见她不想谈,便也不问了。 第790章 想出来走走 姜寐在宅子了养了两天,白天的时候周叙除了照顾她,还带着她的管事伙计在城中了解情况准备开铺子的事,晚上便几乎整夜都守着她。 她昏昏睡着却是不知,他便直接在外间坐榻上将就睡。 后来周叙和管事在城里定下铺面的位置时,姜寐经周叙的随从指引便找过来了。 周叙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姜寐道:“来了此地,还没来得及好好在城中转转,我想出来走走。” 她身体还没全好,脸色也很有些苍白,周叙想着让她透透气是不是心境就会开阔些,遂道:“也好,既然出来了,那一会儿忙完这里的事,我便带你到处走走。” 姜寐点了点头。 随后周叙与这临街铺子的主人商议租赁事宜时,姜寐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听,静静地看铺面门前时来时往的人。 要是平时,这些事自当是由她自己来操办打理的,只是眼下她也知道自己有心无力,便不勉强自己了。 周叙一边与铺主商议,一边时不时就回头看看她。 她神色安静,微微靠着椅背,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盏茶也未动,就只是望着外面,便是周叙看她她也毫无察觉。 她的眼神里沉淀着说不清的郁色,仿佛平时的积极乐观都已被那抹郁色所笼罩。 或许是新添的困顿烦扰,又或许是被牵扯出来的从前的病根,表面的伤疤是长好了,可里面从未曾彻底痊愈过。 以周叙对她的了解,她比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看得开,可她也比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温柔细腻。 可有时候温柔细腻并非好事,难过的时候,她会比常人更多地品尝到苦楚。 她是拿得起放得下,她心里再困苦她也必须放得下,她便是这样的姑娘。 周叙一连唤了她几声,她才似听见,回头看他道:“你在叫我吗?” 周叙道:“我这里事情弄完了,我带你在城里逛逛。” 姜寐点了点头。 走出铺子时,她惭愧道:“阿叙,谢谢你啊,这些事原本该我自己来的,却还要麻烦你。” 周叙道:“你真要是想谢我,就等你好起来了以后,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慰劳慰劳我。” 姜寐应下道:“好。” 两人走在城中,街道宽敞,青石路面,四通八达。 不难想象,要是以往非战时时期,这座城理应是更加繁华的。 不过眼下这城里的光景也比圭城里好得多了。 街道两边许多铺面都还开着的,有卖日用杂货的,有买布匹缎子的,也有卖点心小食的,算是比较太平的了。 姜寐有些头重脚轻,周叙走得很缓慢,问她道:“要不还是坐车?” 姜寐道:“我感觉已经很久没走路了,走走也不错。” 周叙道:“那你可有想买的东西?有没有想吃的点心?” 姜寐一路走一路看,道:“好像没有。” 她又道:“你帮忙选的铺面挺好,虽不是最繁华的街段,但也临着十字街口。你的铺子在哪里呢?” 周叙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在最繁华的街段。你还是不适宜在那条街上开铺子,那里铺面租金高,而你定的货物价格低,短期内能不能赚钱不说,在同行那里是要树敌的。” 姜寐道:“初来乍到总要先扎扎脚跟。我觉得你现在选的这处铺子就挺好,等圭城囤的货物过几天运过来,就可以开张了吧。” 周叙道:“等你身体精神都好些了以后再开张吧。所以你要是想早点开张,就让自己快些好起来。” 随后转过街口,周叙又问她:“阿寐,你可知这云城里最出名的是什么?” 迎面风来,姜寐闻到了空气里漂浮的一股醇香,道:“莫不是酒。” 第791章 有些奇怪 周叙笑笑,道:“你鼻子倒是灵。这云城地界里的黄土,极适合用来窖藏好酒,这里产出的酒甘醇芬芳,和别处相比就是多了两分别样的好滋味。” 姜寐道:“听你这么说,那肯定是不差了。” 周叙道:“我记得你们家以前最早就做酒生意,不妨考察考察这里的酒,说不定姜叔叔会喜欢。” 姜寐道:“最初我们家确是靠酒生意起家的,只是以往我接触得少。唯一了解的,就是以前听我爹偶尔说起一二皮毛,真要是其中酿酒藏酒的精髓,我却是知之甚少。阿叙你懂么?” 周叙笑道:“我喝过的酒有不少,但若要我说我也说不出来。回头去买点来尝尝就知好与不好。” 姜寐思量着道:“真要是好酒,销往浔阳,说不定是条好路子。” 周叙叹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随后周叙带着姜寐去了这城里最大的一家酒庄,打了几种酒庄里招牌卖的酒。 一进酒庄,姜寐就闻到那股酒香愈加浓厚,而且每种酒的香味不同,杂糅在一起,却一点不觉混杂,反而有一种亘古绵长之感。 周叙提着几只酒罐,和姜寐一同走出酒庄的大门。 正好遇到酒庄门前有车来,车上装的都是一坛一坛用黄泥封严实了的酒。酒坛颇大,大概有半人那么高。 像这样的酒庄,基本都是晚上酒客更多,白天相对而言更冷清些,所以都是白天装酒卸酒。 酒庄里的伙计见车来,连忙快步从里面出来,对门前的姜寐和周叙道:“两位客官让让,让让啊。” 两人连忙往边上让开。 伙计们便几人一组地往车上搬酒坛子,从马车上搬到人推的板车上,然后推去酒庄后面的酒窖那边。 姜寐多问了一句:“这些运来的都是已经酿好了的酒么?” 伙计答道:“哪能,好酒得窖藏,咱们酒庄的酒可都是精心酿制,除了一些不需窖藏的酒以外,其余的最起码得窖藏三年五年的才能上客人的酒桌。当然还有窖藏了十年二十年的上等好酒。” 姜寐问:“那每天都有新的酒送来,怎么确保都是窖藏了三年五载的呢?” 伙计道:“客官是才来云城的?” 姜寐点头。 伙计道:“难怪客官不知,咱们酒庄的酒窖可超乎客官的想象,这新酒老酒循环交替,完全足够。客官放心,酒庄卖出去的酒,绝对都是好酒。” 车上负责看酒的人看见伙计与两个酒客拉扯半天,很有些不满,道:“速度麻利些。”然后又给自己人使了个眼色,把姜寐和周叙隔远些。 姜寐险些被人粗鲁地拂倒,幸好周叙将她及时拉到自己身边来。 很明显别人并不想他们俩留在这里观看,他们又初来乍到不宜与当地人起冲突,周叙便牵着姜寐转身离去了。 可走了两步,身后两个伙计搬酒时,姜寐忽听到了酒坛里有液体震荡的声音,不由住了住脚,回头又看了两眼。 姜寐看那些酒坛,个个坛口盖着黄泥,而后又转头跟着周叙走了。 走出许远以后,周叙才问她道:“方才你回头看什么?” 姜寐道:“就是听见酒坛里的酒声,觉得有些奇怪。” 周叙道:“坛里的酒类不同,成色品质不同,发出的声音也就不同,这个得是行家才能听得出来。” 姜寐道:“以前我们家经营酒的时候我却是经常听到,我爹也给我讲过,不过方才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酒的声音。” 她想了想又道,“还有,要是他们酒庄的酒窖确实十分大的话,窖藏的酒肯定不止一种,为了避免混淆,应该会在坛子上做标记。我们家以前经营的酒,每坛都有贴标,标上注明酒类的。今日见的这些,我见却无一处标注,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第792章 再去那地方 周叙道:“我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都还病着,这会儿脑子里想得倒是多。他们酒庄有自己的经营方式,别人不清楚那是什么酒,只要他们自己清楚就行。或许不标注,是为了避免同行窥探到个中奥秘,你没见人家急着赶我们走么。” 姜寐道:“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姜寐回想了一下那个送酒的人的眼神,又觉得好像不仅仅是那样。 回到宅子,周叙把管事伙计都叫来,尝尝酒庄里带回来的好酒。 姜寐也陪着坐了一会儿,道:“这些日辛苦大家了。” 管事道:“东家千万别这么说,大家平日里就受东家照应着,理应出力的。倒是东家的身体,当好好保重才是。” 伙计道:“就是,东家早日好起来,咱们大家才能同心协力,在这片土地上把咱们家的商号发扬光大。” 姜寐笑道:“好。” 姜寐见他们都说这酒滋味好,也想尝尝,周叙拿了其中一罐给她斟了一杯,道:“其他的你就别尝了,等你好了再慢慢尝。这凤梨酒可以浅尝一杯。” 姜寐光闻起来便觉芬芳香醇了,她端起来饮了一口,周叙问:“味道怎样?” 姜寐品了品,道:“以往没喝过。” 周叙笑了笑,道:“我们那边自是没有。” 姜寐问:“这是什么酿成的?” 周叙道:“凤梨酒便是凤梨酿成的。” 姜寐问:“那是水果吗?” 周叙道:“是。” 姜寐道:“酿酒尚且这般美味,那一定是很好吃的水果。” 周叙道:“等以后,你亲自尝试一下便知。” 姜寐道:“原来你也没吃过。” 周叙道:“当下特殊时期难以供应流通,便是平时,听说也多是供应于显赫官贵之间。”他笑眯着黑眸,又道,“我也才来这里,哪有机会吃到。早前看过沧海国的风土日志,还有许多我们那边不曾见过的物产,往后定有机会尝试。” 姜寐点头。 周叙看了看她,好像有话可说有事可做的时候,她眉间郁色看起来才会稍稍淡开点。比她一个人总是沉默的时候好多了。 下午的时候姜寐睡了一觉,周叙给她熬了药,喝下以后就瞬间被苦清醒了。 她看了看外面天都黑了,问:“我睡了多久啊?” 周叙道:“两个多时辰,成功地错过了晚饭,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姜寐道:“有点。” 周叙道:“想吃什么?厨房里熬了粥要不要?” 姜寐道:“不想吃粥。” 周叙挑眉道:“你还挑。” 姜寐道:“白天的时候喝的那凤梨酒还有么?” 周叙道:“没有了。” 姜寐想了想,道:“那要不我们再去白天那酒庄?” 周叙道:“你身体才好一点,就贪酒?” 姜寐道:“那不是果酒么,稍饮两杯应该无甚大碍。” 今天白天出去转了一遭后,明显她的精神好些了,最后周叙一边念叨着,一边还是带了她出门。 姜寐出门前把头发束了起来,贴了两撇胡子。 毕竟那酒庄是城里生意最好的地方了,晚上酒客还是多的,这样更方便些。 周叙看她这样子,怕是真动了心思,想找个机会把这里的酒引回浔阳去。 周叙道:“咱们那地方来的商人,可不止你一个想把这里的酒带回去。可这云城最正的酒几乎都在酒庄那里,他们的酒不愁销,也就不肯放价,你便是要大批购他们的酒,也还是那个价,如此加上来回的运输价钱,便无利可图。” 姜寐道:“我知道,我就是去看看。” 两人走在路上,姜寐思忖着,忽然又道了一句:“这里战乱不止,各个地方几乎都是粮食紧缺,他们还拿什么酿酒?” 第793章 不同寻常之处 周叙愣了愣,道:“他们有酒窖,自是储量充足。” 姜寐道:“可今天运来的那些酒,看样子是才封上的泥封,理应是新酒。” 周叙道:“我却是没你想的这么仔细。” 姜寐道:“以前我家干这个的,所以想到了这些。”顿了顿又道,“而且今日运送的那酒坛里的酒声确实很奇怪。” 周叙道:“你还在想这事?”他看了她一眼,“你真是去买酒的?” 姜寐道:“还想观摩一下那个酒庄,不知道他们的酒窖究竟有多大,听伙计说得那么夸张的样子。” 周叙道:“那你就不要想了,人家的储酒之地,岂会让你随意进出。” 两人到了酒庄,只见酒庄里里外外灯火明亮,这时候尚早,时有酒客往大门进。 里面隐隐听得一片喧哗之声。 姜寐仰头观望了一番,道:“没想到战乱时期这里也很有一番热闹。” 周叙道:“若是和太平时候相比眼下这样的光景肯定差远了,但要是战乱时期和其他地方相比,战火还没烧到这里来,这里又是沧海国皇室的腹地,也就相对安稳些。” 两人随后进了酒庄大门,由伙计引着进去入座。 周叙问了问他们这里的特色酒,都让上一小壶来尝尝味道。 姜寐环视四周,这大堂里还剩了些空位,但有酒客们坐的地方都很喧哗,他们免不得谈论当下时局,姜寐多数时候是安静地听。 “这海外来的援军,说是援军,可也是狼子野心。他们进圭城的时候,把守城的将士们全都杀了。” “想必很快就会到咱们这里来了。” 有人问:“那我们老百姓会遭殃不?” 有人答:“倒是没听说他们对城里百姓下手的。” “现在看来,皇家无能,向海外求援,无异于是引狼入室。等平了诸侯叛乱,肯定就会转头对皇室下手。” “我要是皇室,就让他们自己去斗个你死我活。” “这战乱,最后苦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周叙给姜寐斟了两杯果酒,温声道:“尝尝。” 姜寐回了回神,才端起来品尝一番。 周叙道:“怎样?” 姜寐道:“很有地方特色。” 再坐了一阵,恰逢伙计给别桌上酒来,姜寐就问伙计:“你们厕房在哪里?” 伙计道:“出了那道侧门,走过回廊左转就是了。” 这酒庄里最热闹的两个地儿,一个就是眼下这酒堂子,还有一个就是厕房了。 酒客在这里喝多了,跑厕房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姜寐起身要去,周叙怎放心她一个人,亦起身道:“我陪你去。” 姜寐道:“这……不好吧。” 周叙道:“都是兄弟,怕什么。” 于是姜寐只好跟着他一起,往回廊那边走去。 寻到了厕房,周叙道:“我在外面守着,你去吧。” 姜寐道:“我……感觉突然又不是很急了。” 周叙眯了眯眼,心道她果真不是来如厕的。 正逢有酒庄的伙计抱着酒坛子往附近另一条回廊经过。姜寐和周叙站在阴暗的廊柱边没动,等他们走过去了以后,她便快步穿到那一条回廊去。 周叙压着声音道:“阿寐,你想作甚?” 姜寐道:“我看他们是从那边抱酒坛过来的,那边是不是就是他们的酒窖啊?” 周叙道:“你想观摩人家的酒窖也不是这么观摩的,一会儿被逮到了还会被误认为是贼。” 姜寐道:“眼下无人,我过去看两眼就走。你要是怕的话,就在这里等我。” 说着她就要走,周叙没能拦住她,只得抬脚跟上。 他晓得她之所以这么执着,恐怕是想去验证白天她觉得不同寻常的地方。 周叙边走边道:“要是寻常时期也就罢了,眼下特殊时期,咱们又才来这里,在这里尚未打好关系,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姜寐道:“正因为是特殊时期,我才觉得有必要去看看。” 第794章 果然有问题 话音儿一落,又有两个酒庄的人经过,周叙眼疾手快,立马拽过姜寐,一起躲在柱子背后。 等那两人走远了,姜寐才小声地道:“现在粮食紧缺,他们怎会有那么多酒可酿。而且今日那酒坛里的声音,我想起来我以前听到过。” 随之姜寐和周叙一路躲避摸索,终于摸到了后院的酒窖那边。 酒窖的入口一片漆黑,正有伙计从里面出来。 两人配合也默契,周叙向那伙计问路,姜寐就趁机在伙计锁门之前偷偷溜进去。 伙计道:“客官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是不能进客的,快快离去吧!” 伙计转头锁好了门,就抱着一坛酒带着周叙离开了。 周叙半途又折了回来,在附近看着那酒窖的入口。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好好地到酒庄来买酒结果却变成了来偷鸡摸狗,而且还是姜寐带头的。 姜寐下了一段台阶,走到酒窖下边,里面一片漆黑。 酒窖里通常都有良好的通风环境,藏酒又是一坛一坛密封好的,空气里多是一股陈年的酒窖的味道。便是散发出来的一点酒气,也很快被流动的空气给冲散了。 姜寐点了个火折子,依稀看见两边都是一只只硕大的酒坛子。 只不过这酒坛子和白天送来的不一样,已经启了泥封的,外面的酒客们喝的那些酒,应该就是从这里用小一点的酒坛分装打出去的。 她往里走了一段,才看见封着泥封的酒坛。 通过泥封干湿新旧程度,可以分辨出哪些是陈年窖藏的,哪些是新近才送进来的。 后来姜寐摸索着找到了白天送来的酒坛,分散在其他陈年酒坛中间,她再确认了一遍,果真坛身上是没有标注的,她使劲地扒着晃了两晃,重新再听一遍那声音。 紧接着她又去扒着一只陈年酒坛晃一晃,两种声音果真不同。 姜寐便动手扒那泥封,想核实一下。 这时周叙在地窖门口压声唤道:“阿寐!有人来了!” 姜寐心下一沉,在离开之前手上迅速地揭开封子,然还不待她凑上去闻,里面一股气味漂浮上来,使得她脸色顿变。 来不及耽搁,她又把封子塞了回去。 这时周叙在门外用自己的发簪把锁掏开了,对她道了一句“快出来!”,就在酒庄的人转过廊角之时,姜寐跑到了门口,周叙一把将她拽出来,两人瞬时闪身隐匿在墙边夹角阴影处。 来的是酒庄里的几个伙计,有两个是再来搬酒去前边的,还有两个是来清点入账的。 结果到了发现地窖的锁开着,领头的伙计不由脸色冷下来,道:“上次搬酒是谁没锁好这里的?” 伙计挠挠头,道:“我分明记得锁好了呀。” 随后伙计就提着灯进去清点,大坛的酒轻易搬挪不动,看着都还好好的,小坛的酒数目都还对,领头的就将伙计训斥了一顿,道:“下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也趁早别干了!” 随后伙计们又搬了两坛酒,道:“今晚这些,堂子上的客人应该够了。” 领头的往里处走了一段,检查了一番,又记下今日进出的账目,一行人才退了出来,把门锁上走了。 阴影里藏匿的两人几乎是屏着呼吸,等他们走远以后,周叙才拉着姜寐出来,迅速回到廊上去。 周叙见这次来的伙计多,幸好是提前把姜寐拽出来了,否则伙计在地窖里清点,很有可能会发现她。 从厕房那边回到酒堂上,周叙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便没再多待,带她出了酒庄,往暂住的宅子方向回。 外面的风吹来,周叙摸了摸姜寐的额头,她额上凉津津的。 周叙道:“怎么样了?偷偷摸摸进人酒窖里,证实了你的疑问了吗?” 片刻,姜寐沉着心绪道:“果然不是酒。” 周叙问:“那是什么?” 姜寐道:“是一坛子火油。” 周叙微微一震。 第795章 令人心惊 姜寐自顾自道:“如果只是酒庄里日常用来点灯的油,又何须以酒坛和黄泥封做遮掩。伙计说他们的酒窖很大,方才我进去还没机会摸清那酒窖究竟有多大,可如若里面不止一坛那样的火油,如若这期间送来的都不是酒,而全都是火油……” 周叙神情凝了起来,道:“阿寐,你确定你没闻错?” 姜寐肯定道:“虽然匆忙,但绝对不会错。白天那声音,以前家里送灯油时,我有听过,那是油的声音而不是水。方才又亲自闻到了那气味。” 她又道:“寻常怎么可能会备大坛大坛的火油在酒窖里,本来酒就是易燃的,这样十分危险,酒庄怎么可能不知道。千古和小辛还有将士们随后也会到这里来,我怕是为他们准备的。” 说到这里,姜寐抓住周叙的衣袖,心神不宁道:“不行,阿叙,我还得去弄清楚。” 周叙道:“今晚恐怕不行了,今晚在那里混了个脸熟,要是再回去必会引人怀疑。明日白天我着人打听一下,晚上找机会再去。” 随后周叙又道:“你胆子也是真大,才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便上门去求证。这里比不得浔阳,要是犯了他们,难以脱身。” 姜寐道:“下次我该更谨慎些,今晚要不是你在外面接应我,可能要么我就被发现了要么我就会锁在酒窖里出不来了。” 周叙侧头看了看姜寐,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有问题?” 姜寐道:“若要是平时,我可能也就不去管这么多了。可眼下特殊时期,我觉得他们有点反常,就不能不当回事。 “小辛她二哥最初不就是在圭城城郊遭了暗算么,所以我想着弄清楚总没有坏处,不然真要是等大军进了城才发现这些,就迟了。” 周叙不得不承认,她当真是心细如尘,平日里她确实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有些时候又较真得不行。 周叙叹道:“敢情你是给大军当斥候来了。” 姜寐道:“那说明这一趟没算白来,等明日摸清情况后,我们最好立刻往圭城传递消息,好让小辛他们知晓。” 周叙道:“在外奔波这么晚,你身子还好么?” 姜寐道:“感觉还好,没事做的时候就觉浑身犯懒,现在有事情做反而精神点。” 两人回到宅子,周叙道:“今晚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再说。” 第二天白天,周叙把随从派了出去,暗自打探昨日那酒庄的情况。 到下午时,随从回来禀报消息,原来那酒庄在城里有好几个酒窖,日常都是白天往酒窖里运酒,近来也一直没断过。 只是不知道运的到底是真酒还是和昨日一样的东西。 不管是真酒还是假酒,都是白天运送,这样便是有人看见也觉得实属正常,若要是晚上偷偷摸摸地运送,反倒令人起疑了。 周叙弄来一幅云城里的简易地图,标注了一下几个酒窖的所在位置。 在地图上一看,有些令人心惊。 就几个地窖的分布来看,占据了云城的各个方位,似乎形成了一张网点。这张网的起点,便是从圭城入云城的那道城门内附近的地底下。 毕竟云城就是以酒酿发展起来的,这里的环境适宜,酒窖的条件必然也很成熟。 只是目前不知道这些点上的酒窖究竟有多大。 姜寐脸色发白道:“如若各个酒窖中都混有火油,和着里面的存酒一起,到时候恐怕整个云城都会化作一片火海。” 周叙拧着眉头,道:“光是火油和酒,还不足以让火势瞬间爆发。酒窖里虽然有通风透气,但酒窖里除了酒就是火油,再无其他可燃物,如此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形成大范围的火势。” 可真要是烧起来,把城烧塌了,火也迟早会蔓延开来,那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随后他又道:“具体情况还得今晚再探。只是昨晚那个酒庄是万万不能去了,我们可以从其他的酒窖地点着手。” 第796章 找到异常 周叙当即分配了一下随从人手,入夜后便前往查探。 各处都分配下去了,最后要紧的一处,也就是城门附近的那处酒窖,周叙打算亲自去探。 姜寐道:“阿叙,我跟你一起去。” 周叙声音放柔了两分,看她道:“你好好休息,我去不过半夜就回来,外面太危险了。我探到结果便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姜寐道:“你让我等我是等不下去的,我想跟你一起去。” 周叙笑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去冒险怎的?” 姜寐道:“一是不放心你,二是我想亲自去看看。到了地窖里,多个人一起查探,能更详细快速地了解到情况。” 周叙见她神情坚定认真,无奈地低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行吗?” 姜寐摇摇头。 最后,周叙夜深人静里出门时,还是带了姜寐一起。他怕不带上她,她随后自己也会偷偷跟上来。 说到底,她想做的事,周叙就总是想帮她完成。 两人都乔装打扮过了,谨慎地往城门那边方向摸去。 找到了地窖的具体方位,入口处坐落着一处房子,门前道路宽敞,毕竟平日里来来往往有酒运送。 白天晚上这里都有人看守。 周叙和姜寐在暗处蹲点儿了一阵,看见那些看守的人大多比较懒散,桌上的酒和夜宵杯盘狼藉,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倚在廊柱边,就这样睡了。 晚上蚊子多,还时不时听见他们边拍蚊子办骂骂咧咧的声音。 听他们言辞之间,好像是酒庄每天排班到这里来轮值的。 这完全不像是把守森严的样子。 姜寐很是出乎意料,又结合昨晚在酒庄的情形,想了想道:“难道昨晚我发现的火油只是个例外吗,看起来他们丝毫不紧张且毫无异常的样子。” 周叙道:“是不是例外,一会儿进去看看便知。” 再等了一阵,这些看守的人基本都或趴或倚着睡去了,周叙先往里扔了两个迷烟弹,助他们睡得更熟些,然后拉着姜寐潜了进去。 周叙找到地窖入口,看了看那锁,不是什么精密的锁,亦是用个尖锐之物几下就掏开了。他和姜寐进去之前,将锁规整了一下单插在门把里,夜色里不太容易看得出是打开的样子。 两人进了地窖后,往下走了一段台阶,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周叙打开了火折子,一点微光将附近一片地方照得昏暗朦胧。 姜寐抬眼看去,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酒坛,全都封着黄泥。 她靠近去辨认,见坛子上贴了标注是哪一类的酒,一时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只是她自己太草木皆兵了。 这酒窖中间留了一条可供通行的路,大概有半丈来宽。周叙先发现地面上有板车拉过的痕迹,道:“眼下这些都是陈年老酒,我们再往前走走看。” 火折子照亮的范围很有限,这酒窖一时间摸不清有多大,两人只得一路往前走,却发现一时竟走不到头。 微光照过的地方可见,这酒窖里有石柱支撑,俨然像一个地下殿堂一般。 后来又走了一会儿,姜寐终于发现比较新的黄泥封。她快步上前去查看,见果真就没有标注了,她又搬着坛身晃了晃听那声音,道:“是这个。” 然后她动手扒开黄泥封,启了酒坛封子。无需刻意凑近去闻,那股气味便自己飘了出来。 姜寐和周叙对视一眼,均是神色严肃。 姜寐盖好封子,环视一周,又去启其他的。 一连起了十数坛,发现竟都是火油。 姜寐道:“是不是酒庄的这些伙计或许根本不知道他们守着的地窖里混进了火油,否则他们怎还那般懈怠。” 周叙道:“看样子应该是,他们只负责看守、搬运,否则知道的人太多,便越容易走漏风声。像这样一如平常,便是有所动作也是混在他们的日常劳作中,不动声色,才压根没人会怀疑。” 第797章 黑火药 姜寐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身后已是一片漆黑,她也无法估算已经走出了多远。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姜寐发现那些火油都是一批一批分散在真正的酒坛之间的。 酒和火油很好区分,贴了标注的就是酒,没贴的便是火油。 真要是烧起来,后果不可估量。就算如周叙所说火势不能在短时间内大范围迅猛蔓延,但要是几个酒窖都烧起来的话,也能把整座城给烧毁了去。 姜寐正想着这些,走在前面的周叙忽然身形一震停了下来。 姜寐问他道:“怎么了?” 周叙没说话,而是侧了侧身,将火折子移向侧边,抬脚往酒坛间走去,避开一个个的酒坛,最终走到靠墙的地方。 姜寐跟着,看见墙脚堆积的东西后,亦是万分震惊,喃喃道:“这是……” 周叙方才往前走时,无意间发现了视野里的酒坛空隙间似有异物,眼下仔细一看,只见这靠墙的地方,堆放着一个个方正的药包一类的东西。 他十分谨慎地把火折子交给姜寐,让她后退几步。 他则敛衣蹲下身,将其中一个打开,用手蘸了,摩挲着手指放到鼻端闻了闻,声色极为沉肃,道:“是黑火药。” 以往姜寐几乎没怎么接触到这类东西,因而不是很了解。 可她也听说过这个名字,道:“是不是制烟花的那种火药?” 周叙道:“确是制烟花的主要原料。这种东西一点即燃,会剧烈燃烧、释放浓烟热气产生冲击力,若在酒窖这样的封闭空间里,用量足的话会产生惊人的破坏力。” 他神色万分凝重,又道:“之前我还说光是火油和酒,没有其他可燃物的情况下不可能短时间里让火势蹿猛,可现在有了这些黑火药,又是在这样的空间里,一旦烧起来,势必能在瞬间将酒窖炸塌,让整座城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一片火海。” 他们不知道这地窖前面还有多远,周叙起身靠着墙边继续往前走,发现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这样的一堆黑火药。 随后两人便没再往前走了。 周叙道:“我们先出去再说。” 他俩沿着来时的路又往回走,走到酒窖入口时,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动静,周叙自己先出去往上走几步看了下状况,而后才回来带着姜寐一起。 出酒窖的门时,把锁重新锁上,两人就夜色和树影作掩,成功地溜了出去。 一路不耽搁地回到宅子,不一会儿派出去的随从也都相继回来了。 他们照姜寐说的方式去探查,结果是一样的,各个酒窖均有那样的火油。而且他们也发现了黑火药。 姜寐道:“眼下不仅仅是威胁到后面的大军,全城百姓的安危也系在其中。必须要尽快传消息回去,也得让百姓们知道这件事。” 周叙道:“这会儿城门紧闭出不去,等明早城门一开我便立刻遣人快马加鞭回传消息。想让百姓知道这件事不难,可关键是看怎么让他们知道。稍有不慎,会引起城中恐慌,而我们也会暴露。” 姜寐思量着,问:“你觉得城守可信吗?” 周叙凝眉道:“难说。有人暗中做这些谋划,城里守兵却无知无觉,可能是对方太过隐秘,也可能是城守视而不见。” 姜寐道:“那也不能贸然通知城守。”顿了顿又道,“能不能匿名书信通知?倘若城守收到信件,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是抓寻写信的人的话,那他必然是有问题的;倘若城守第一反应是去查看那几个酒窖,那他应该就是没问题的。” 周叙点点头,道:“这事交给我来办。” 第798章 送信出城 姜寐又道:“如能解决酒窖里的火油和黑火药,是不是就解除危险了?” 周叙道:“说起来是,只是做起来很困难。火油和黑火药的量很大,如何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搬运走,基本不可能。” 姜寐问他道:“那要是趁着有人点火之前,先从上面给他炸塌了呢?那些东西便就此埋在地下了,也无人能够再进得去。” 周叙道:“上面便是城里了,有城中街道也有百姓屋舍,谁能允许炸塌?再者,也根本保证不了下面的火油和黑火药不会被点燃。” 姜寐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道:“说来,在危险解除之前,最稳妥的做法还是尽快疏散城中百姓。” 周叙道:“时候不早了,阿寐你先回房休息,等明日再说。” 大家也都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姜寐回到房里,却担心得了无睡意。 她想着,照之前敖雨辛跟她说的大军启程的日程计划,他们现在铁定已经从圭城出发在路上了。 再要不了几日,便会抵达这里。 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为他们准备的,就等着他们进城而引爆,到时候不光将士们还有全城百姓都会葬送在火海里。 眼下最好的情况便是,等明天一早就传信回去,只要能及时通知到他们,阻下他们的行军进程,城里这边暗中想对付他们的人应该暂时就不会轻举妄动,如此也为城中百姓争取了时间。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周叙遣了一名随从携了急信早早出门,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便快马出城去。 那名随从出城后,一路往圭城的方向狂奔。 而云城里,周叙也没闲着,又写了另一封匿名信件,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行踪的情况下送到了城守那里。 回头城守发现自己书桌上有一封信,不知道谁写的,他打开看了看,问左右的人:“这封信谁送来的?” 左右答:“并未发现可疑人物。” 城守的心腹便问:“大人,这是何信?” 城守道:“有人说,南城酒庄的酒窖里藏有火油和黑火药,怕是要对城中不利。”说着他把信纸给心腹看。 城守又道:“我倒是经常去那酒庄喝酒,怎么没听说这事?”他哼笑一声,不以为意,“真要是有此事,怎不敢直接现身去衙门报官,而是这般偷偷摸摸地传信?这非常时期,传谣言者无非就是想蛊惑民心,引起官民恐慌,才好趁虚而入。” 城守心腹道:“确实可疑。南城酒庄是云城里生意最好的,眼下这时期,他们也向官府衙门缴纳了足额的税收,可是咱们云城的一大支撑;再者南城酒庄在云城经营多少年了,他们岂会干这等自己抄自己家底的事。” 随后就有人来报,说是酒庄的管事来了,专程来送酒的。 城守好酒,这管事就给城守送了几坛酒窖里年份最久的老酒。 城守十分高兴,听管事隐晦地说起,南城酒庄有对家竞争,竞争不过就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又逢城守才收到那样的信,顿时就心中了然。 只不过城守没拆穿,因为这云城靠的就是酿酒,各大大小小的酒庄都得向官府上税,只要没一纸诉状直接告到官府,城守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所以这事儿城守压根就没管了。 姜寐和周叙在等城守的反应,结果却是城守既没有派人捉拿传信之人又没有派人前往酒庄查看情况,一切皆风平浪静。 姜寐难免着急道:“城守不出面,百姓们想必也不肯轻易相信,那要如何疏散百姓?” 周叙道:“只要我派出去的人能及时把消息送出去,让大军停止往此处行军,到时候再派人来与城守交涉,应该也能化去危险。” 第799章 偶尔也需要放手一搏 殊不知,今日一早周叙的人出城以后,就在他将将纵马跑过一处山坡拐角处时,冷不防从山坡上射出一支利箭,命中要害,直接将他射倒马下。 马儿受惊跑远了,他却栽在路边草丛里。 不多时,山坡上下来一人,探了探他已气绝,便往他怀里摸索,搜出了那封染血的急信。 于是到傍晚时,周叙他们非但没能等来派出去的人的消息,而是等来了大军先行部队的斥候通报,道是先行部队已在三十里开外,今夜半夜前就能抵达云城。 这消息是全城通报的,以便城中百姓提前得知,避免不必要的慌乱。 姜寐在得知这消息时,神色慌张地连忙去找周叙。周叙在外面盯情况,显然也知道了,匆匆赶了回来。 姜寐道:“不是说送了消息出去了么,为什么还是有军队前来?他们应该先派人查探清楚啊,而不是这样贸然进城的!” 周叙拉着她就上马车,神色凝肃,道:“这些一会儿再说,我们现在就出城去。” 姜寐被拽上了马车,随从立马驾车往城门口奔去。 她问:“管事和伙计们呢?” 周叙道:“他们已经先一步去往城门口了。” 姜寐眼神急切,又问:“那城中百姓怎么办呢?” 周叙道:“只要我们出了城,往外奔出三十里,见到大军的先行部队,述明情况,一切都还来得及。” 虽然不知道今早出城传信的人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但眼下看来周叙的安排无疑是最稳妥的。 只要出了城阻止大军先行部队进城,城里的百姓也能暂时无虞。 然而,当马车跑到城门口时,发现城门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却已经早早地关上了。 周叙和姜寐没能出得了城,管事和伙计们也全都被拦下了。 周叙下车去,好生和气地问守城士兵:“军爷,这还没到宵禁时间,为何却关上城门了?” 守城士兵道:“你们还不知道吗,今夜外来国的友军就要到了,城守大人下令城门提前一个时辰关闭,百姓们都闭门不出,以免友军到时城中秩序混乱,也防止有敌方细作出入传递消息。” 周叙道:“可我们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急着出城。” 守城士兵看了看他们,面色凛然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难道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吗?!还不速速离去,否则以敌方细作论处!” 姜寐和管事伙计都很着急,可也不得不按捺下性子。 周叙善于与人打交道,都是由他去向城兵交涉。 结果还是交涉失败了。 马车调头回去的时候,姜寐吩咐随从道:“立刻去弄两面大锣来。” 随从当即去办。 周叙正色道:“你是想要广而告知全城百姓酒窖里的事?” 姜寐镇定下来,道:“眼下出不了城,百姓们也还一无所知,想让他们提高警惕做好防备,除了这样,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周叙道:“可这样一来,我们便也无处遁形。那背后筹谋之人想对我们下手也轻而易举。” 姜寐道:“我们知道危险尚且可以想办法躲避,可城中百姓却不知道,真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们躲都没法躲。” 周叙看着她道:“阿寐,可我们是商人,商人的根本就是趋利避害,我们可以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去帮助他人,但如果确保不了便去顾他人,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姜寐回应他道:“我没有打算只顾他们不顾我们自己,当下局面,要是城中人不想办法自救,便谁也救不了他们。而我们也在城中,我们也是他们当中的人。 “只有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此事,才能尽快撤离危险之地。而城守不想引起城中混乱,就必须查明此事给百姓一个交代。我们兴许是会冒险一点,但这个险值得冒,输了可能是血本无归,可赢了那便是一本万利。” 马车窗帘晃动,她眼睛里依稀透着外面的一丝目光,隐隐发亮,坚韧而果决,又道:“阿叙,我们是商人,倘若进退两难时,商人偶尔也是需要放手一搏的吧。” 第800章 奔走呼告 周叙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轻叹一声,拂帘吩咐随从道:“那就多找几面锣,分头进行。” 姜寐道:“谢谢。” 周叙道:“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我有责任。” 姜寐转头看向窗外,道:“幸好你带我来了。” 她先来一步,又碰巧发现得早,眼下还能竭尽所能地做些事情,否则真等大军进城了,那才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想着让城里百姓警醒过来有危险,百姓们能紧急撤离,也还有机会将大军先行部队阻在城门外。 城中百姓们都知道夜里会有军队进城,城门关闭后,大家都早早归家,街上没多少人。 可随着有人分头骑着马往城中各个街道当街而过,敲着铜锣,锣声阵阵,这一条街的人都能够听见。 百姓们又纷纷出来一看究竟。 只见有人扯着喉咙竭力呼喊:“这城中地下酒窖埋有火油火药!大家尽快疏散!” 百姓们听了都很狐疑,有些人紧张起来,有些人压根不信,还有人扬声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有火油火药?” 敲锣传报消息的人没时间回答,就匆匆往前跑去了,边跑便对沿街的百姓们重复同一句话。 附近相邻的街道上也同样是这等情况。 百姓们将信将疑,讨论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有一小部分人已经迅速回屋里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家当,就出门往外跑。 其他百姓见了就问:“喂,你真信啊?” 要跑路的百姓道:“今晚军队就要进城,偏偏这个当口传出这样的消息,你们说能不能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真要是烧起来,陪葬的还不是咱老百姓!要是消息是假的,大不了过了今晚再回来就是,又能有什么损失。” 其他人一听,十分在理,于是附近的街邻赶紧回自己家里收拾。 百姓们犹如徘徊的蜂群一般,一旦有人带了这个头指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立刻就会蜂拥而去。 前方听到消息的百姓们还来不及去细想,看见后方街道上跑来的百姓们,就自动地认为消息是真的了,便也跟着收拾往外跑。 不一会儿街上秩序就乱了起来,人们背着包袱,拖家带口地出街,一股脑往城门涌去。 他们奔赴的城门方向,正是与大军进城相反的方向。不然与大军冲撞个正着,那也没好果子吃。 城守本以为今晚在大军来之前能安安生生的,可哪晓得突然城里就乱了起来。 有一伙人分头在各街上敲锣打鼓散布消息,煽动百姓,人心惶惶。 城守非常生气,当即命城兵前往围堵追拿那伙人。 姜寐和周叙的随从都派出去了,但他俩也没闲着,姜寐奋力敲锣,周叙就扬声喊话,配合得当。 只是还没来得及奔走告知完所有的街道,城里的士兵便分批出动,围追堵截。 姜寐他们必然不能让士兵给抓住,因而分头行动的马和马车都在街上奔驰。到最后从各个街头穿出,于约定好的云城里最繁华的十字街口汇聚一处。 所有百姓想疏散到城门口,都得从这里经过。 因而四面八方全是涌来的百姓。 这也是姜寐和周叙事先计划好的,这里人多,这些城兵们便是想对他们下手,也必须得给满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再者,一旦出现混乱,人群里也是最好的掩护。 很快,姜寐和周叙以及随从伙计等一伙人就被城兵给围截住。 周遭里里外外百姓们都围得水泄不通,将街口中间围成了一个圆圈。 大家都知道传消息的就是他们一伙人了。 城兵从人群里分开一条道路来,城守便从那外围走进来,面色铁青,怒道:“尔等在这个时候散布谣言引起恐慌,究竟意欲何为?莫不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姜寐和周叙从马车里出来,城守立刻下令道:“将这一干人拿下!” 第801章 爆炸混乱 周叙不卑不亢道:“大人还没问清事情原由,一上来便要拿人,这众目睽睽之下,要怎么服众好?” 姜寐亦道:“早前便已书信告知大人城中有异况,可是大人置之不理,更没有派人去调查清楚是不是真有这事,如果早点调查清楚,我们也不会用这种办法告知百姓们。” 城守眯了眯眼道:“原来靠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与酒庄对家竞争的就是你们!” 姜寐道:“那城守就查一查,我们到底是不是做酒生意的,又是哪家酒庄的人。如果我们不是其他酒庄的人,又没有生意可抢,若不是关乎全城人性命,我们又如何会冒这样的风险招摇过市?” 城守怒道:“我看你们就是敌方的奸细无疑!” 姜寐道:“奸细这样做除了暴露自身又有什么好处?” 城守恼怒,正欲喝令左右动手,姜寐又道:“既然大家都很疑惑,大人在定我们的罪之前,何不先去把地下酒窖里的情况探查清楚?如果是真的,大家也能尽快撤离,如果是假的,那要治我们的罪我们也无话可说!”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百姓们无不赞成。 关乎身家性命,有百姓出言道:“大人,我看她说得有道理。” 一人开口,百姓们纷纷附和。 周叙道:“早前的信城守大人可以不理会,可是现在城中百姓皆在此,大人要是再不予理会,那可就得怀疑大人的用心了,到底是为何要将大家的生死置之不理?” 最后百姓们一致要求,必须得先查清楚酒窖里到底有没有火油和火药。 面对满城的百姓,城守也感到莫大的压力,真要是不理会,怕是百姓们暴乱起来,城里的这些兵力也镇压不住。 何况城守心里也有了一丝疑虑,这些人不管是奸细还是什么人,这么大张旗鼓,确实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倘若他们说的是真的,地窖里一旦爆炸烧起来,那么大家都可能全部葬送在城里。 遂僵持了片刻,城守分派了一队城兵立刻前往就近的一处酒窖查探。 在出结果之前,城兵仍旧将姜寐等人围住,不得放他们离开。 周叙考虑周全,要求也让一些百姓们跟随前往,这样一来,兵民都能同时见证,不存在谁欺瞒谁的情况。 他还是不太信得过这城守。要是城守的人只是去做做样子,回来却依然隐瞒实情,那情况就会对他们这方不利。 城守冷冷地看了周叙一眼,还是准了。 随之百姓们就自发组织了一支队伍,由一些胆大的人跟着士兵们一起去。 这厢,一处宅子里,屋中椅上慵懒地坐着个人,交叠着双腿,微微翘着雪白的脚尖。 另一人匍匐在她脚下,恭恭敬敬地禀道:“主子,城里闹起来了。” 她素手展开城中的地图,笑语嫣然道:“闹起来好啊,这样才热闹有趣啊。”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夜色已经铺陈下来,天空中浓云密布不见一丝星月之光,又探了白皙的手出窗外,柔声道:“今夜有风,是个好时候。” 匍匐的人应道:“是。” 她素手往地图上指了指,道:“那就先点一处来玩玩,热个场。” 那语气轻松得就像在玩个游戏,而不是拿捏着城中这么多人的生死。 匍匐的人应声,立马去办。 十字路口处,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除了这处路口闹闹哄哄十分嘈杂以外,城中其他地方显得安静极了。 因为城守大人在此处,绝大部分百姓们都往这边靠拢了,大家都很茫然,仿佛只有抱团凑堆才会稍稍踏实一些。 姜寐和周叙坐在马车里等待,夜色昏暗,外头燃烧的火把将车里映照得影影绰绰。 然而,城兵和百姓队伍才去没多久,突然地上有些震颤感,人马皆慌。 下一瞬,猎猎火光平地而起,从某处方位爆裂开来,直冲夜空。 后一瞬便是接踵传来的浑厚巨大的爆破声响,犹如头顶翻滚的惊雷一般。 所有人循声看去,见熊熊燃烧的火光下,城中的街道屋舍,顷刻一片片全塌陷了下去,顿时陷入火海之中! 那处地方离这十字街口并不远,爆炸坍塌的火势迅速蔓延开来,附近的百姓们全遭殃及,一时间惨叫声求救嘶喊声传来,这街口的秩序一下子暴乱起来。 百姓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窜躲,因为人实在太多,无法骑马驾车,姜寐和周叙他们的人只好下马来,招呼大家立刻往城门口撤离。 第802章 全部撤离 城守反应过来,亦是召集所有城兵维持秩序,疏散百姓。 事到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求证的。 再待下去,一会儿大家都得死。 紧闭的城门也不能够关着了,打开后方那道城门,就是打开一道逃生的出口。 可那火势已经烧过来了,百姓们要想顺利出城,还得绕着另外一条路走。 这时,那宅子里的人早已经撤出城外,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欣赏着城中的混乱景象。 她身边跟着近侍明玥,不是紫陵侯又是谁。 火光依稀照亮了紫陵侯美艳的脸,她眼含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城里的人四处窜逃,与明玥道:“你看他们想不想一窝蚂蚁,蚂蚁窝被烧了,就四处乱爬逃生。” 明玥神色平静,既不幸灾乐祸,也不心生悲悯,只道:“眼下大军还未进城,侯爷为何提早动手了?侯爷的目标应该是城外的大军而不是这些人吧。” 紫陵侯举目望向另一边城门方向,这边火光冲天、水深火热,但那边城门就显得寂寥冷清了,道:“军队很快就到了。等他们一到城门口,看见冲天的火光,听见百姓煎熬的呐喊,还以为是敌兵袭城,你说他们是进城还是不进城?” 明玥恍然,道:“他们理应是会迅速进城营救。” 紫陵侯惋惜道:“可惜这来的只是一批先行部队,只有区区数千人。这要是等大部队一起进城,还会更有趣些。” 明玥道:“可也等不了那么久,等下去也是夜长梦多,还可能功亏一篑。” 紫陵侯道:“所以说,这男人就是狡猾,净派些马前卒来。” 转而她又笑叹道:“但我不费一兵一卒,便损他数千人,听起来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更何况,听说带兵来的还是那位景安侯。”她眉眼一转,睨了明玥一眼,“你可舍得?” 明玥只微微顿了顿,道:“侯爷宏图伟业,必然有牺牲。他是敌军之将,没有舍得舍不得之说。” 紫陵侯笑了笑,道:“你真要是跟我说你对他动情了,我也是会放你去他那里的。” 明玥道:“也只区区相识数日而已。” 城中混乱不堪,姜寐他们都帮忙一起疏散百姓,由于人们太慌乱,还发生了踩踏事件。 被推倒在地踩踏的是身体弱小的姑娘,姜寐当时在周叙身边,远远看见里,立马拔腿跑了过去,一边叫自己的随从来帮忙一边奋力拨开人群,才将那弱小的姑娘拉了起来。 姑娘虽受了伤,但好在救的及时,才避免了受更重的伤。 那姑娘吓傻了,惊魂未定,姜寐连忙拉了拉她,叫她快些往前跑。 姑娘来不及向姜寐道谢,就匆匆跑去了。 周叙看这火势越来越大了,一把抓住姜寐的手,转头道:“走,我们也该出城了。” 姜寐跟他一起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去,身后大火漫天,同时她也看见城守和各路城兵也正全部往城门口方向撤退。 姜寐神色微变,忽然挣开了周叙的手,跑去拦住了城守。 城守见她突然跑来拦路,有些懊恼,一时也没把她怎么样,道:“城内失火,还不速速离去!” 姜寐问:“所有的守城将士们都撤回来了吗?今晚不是有大军将要进城么,城门那里可有留人传信呢?” 没等城守回答,一名将领迅速上前禀道:“启禀大人,各处守军已全部召集撤退!” 姜寐心下猛沉了沉,道:“你们没留守士兵传信?” 她下意识就紧紧抓住城守的官袍袖角,凛声又道,“若是大军赶来贸然进城怎么办?大人不能不在那边城门处留人!还请大人现在派人赶往那边去,及时把消息传出去!” 城守冷冷拂开她,道:“城里百姓尚且顾不过来,将士们也自顾不暇,城中所有兵力首要任务就是护送百姓安全出城!你再在这里捣乱,休怪本官将你就地处决!” 说着他又立刻命令所有城兵撤出城门。 姜寐又要去拦他,声色亦夹杂了些许怒气,道:“两军同盟,不说有难守望相助,但也应通一声气!你们这般走掉了,倘若友军前来,看见城中失火,以为有敌军进犯,他们一旦进城便是步入死地!” 城守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们一进圭城便杀城守灭守军,何曾讲过义气!” 姜寐道:“那是因为圭城城守先算计袭杀他们的主帅!是圭城城守守军背信弃义在先!” 城守不再与她废话,只道:“你们要走就走,不想走,留在这里送死本官也不拦你们!” 说罢让士兵将姜寐推开,她踉跄摔倒在地,所有守城将士们都匆匆护着城守撤离了去。 第803章 她只是怕 姜寐要是再阻拦,士兵得城守令会直接将她杀掉,可她就是执拗地爬起来还要去拦,周叙一把将她拽开不准她再上前,姜寐挣脱不了,就此才眼睁睁看着士兵队伍自眼前走过了。 周叙拉着她也继续往城门口走。 姜寐脚下却没动。 周遭烈火灼灼,落后的百姓也拼尽全力地往前逃,周叙回头看她,她嘶哑地开口出声道:“阿叙,他们不肯去,我去。” 周叙紧皱眉头,看着她的眼神焦灼,低低应道:“我不许。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达到了我们想要的结果,最大可能地降低了百姓伤亡;大军也并未入城,他们会分析情况,先行派人打探,不见得会轻易入城。” 姜寐看着他的眼睛,道:“万一呢。万一探兵打探过后误以为是安全的,军队便大举进城了呢。” 周叙动了动喉咙,答不上来。 他看见她的眼神灼然生亮,看见她眼里有光火闪跃,热浪一样的风撩起了她鬓边发丝。 她忽然用力再次挣开了周叙的手。 周叙惊了一惊,连忙要再抓住她,她却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姜寐道:“你不要拦我,如果我知道却不尽我所能去通知他们,致使他们陷入绝境,往后我都无法面对千古和小辛。” 周叙脸色变了,几乎是冲她低低咆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有多危险?可能没等你顺利到达那边城门,你便有可能会被吞噬在火海里!” 姜寐命管事伙计们迅速出城,她连随从都没带,急忙往墙边跑去牵了一匹先前随从骑的马,不甚熟练却毫不犹豫地爬上去。 周叙见状就快步追来,立刻伸手要拉住她的马,而她手里却用力扬鞭,就在他拉住之前,马儿便撒蹄狂奔了去。 周叙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光冲天的方向奔去,双目赤红,吼道:“姜寐!你给我回来!” 这种事情,她都不与他商量一下。 她不知道那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吗? 姜寐紧紧抓住马的鬃毛,驰骋在火光里。 身后的呐喊、哭叫,还有离乱,都离她越来越远。 她一往无前,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她从未自己骑过这么快的马,以前仅有的一次还是被山贼给掳了扛在马背上的那次,眼下她也很紧张很害怕,可她总是这样,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能保持清晰的头脑。 必须是要去的。 只有把消息传出去了,才能避免更多的将士们葬身在这场灾难里。 她都不知道小辛和千古她们是不是也在随行的军中,还有小辛二哥,还有……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们,打仗的事情她是不懂,她只是怕,万一他们要是来了呢? 前面大火拦住了去路,两边屋舍以及后巷都烧了起来,火海借着今晚的风势正不断地扩展蔓延。 她没办法再绕路而行。 热浪扬起她发丝,她脖子鬓角皆汗湿,脸上留下脏脏的污痕,眼神里却是有火光在跳跃。 姜寐骑着的马很是不安,似乎不肯再往前跑了。 可是身后没有退路,她也没想过要倒退回去。 姜寐见得两边房屋熊熊燃烧,她很惶恐,可是却还是紧紧攥着马缰,咬紧牙关就扬鞭策马。 马仍旧是在原地焦躁地踢着蹄子,不肯前行。 姜寐着急道:“拜托拜托你,快走啊,再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这时马听到后面有隐隐的急促马蹄声传来,似给了它鼓舞,姜寐再猛地扬鞭,这马终于撒开马蹄极是张狂迅猛地往前面的火海里奔去。 姜寐只觉迎面而来的大火似要将一切都烧成灰烬,她匍匐在马背上,埋头抱着马脖子,什么都来不及去想,周遭热浪滚滚灼来,无数燃烧坠下的火点犹如星辰陨落,砸在她的衣背上。 她热汗淋漓地痛得轻哼,却只有强力忍耐着。 后来这马终于从大火里一冲而出,外面陡然清凉下来。 姜寐抓着的鬃毛被烧焦了不少,她身上也满是焦痕。姜寐艰难地直了直身子,后背上的火炭碴子才稀稀拉拉往下掉。 姜寐抽了抽气,也听见了身后有马蹄声,她回过头去看。 片刻就见同样有人策马从那大火里一跃而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 耀眼的火光下她虽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可是却很熟悉,带头跑在前面的正是周叙。后面跟的是随从。 周叙看见她就在前面,又往马背上抽了几鞭子竭力加快马速,终于追赶上她后,气息起伏不止,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看了看她沉声道:“你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去。” 第804章 来的人竟是他 姜寐愣了愣,便见他当即驾马跑在了前头,她不及多想,忙不迭跟上他,后方随从断后。 周叙对这云城比她熟悉,地图都印在了他脑海里,他带着姜寐穿街走巷抄近路,避开大火蔓延的地方,越往前,终于渐渐远离了火势中心,前方便是仿若安静沉睡的另一半壁城池。 偶尔见得还有人影在街巷里窜过,在夜里喊叫,终究还是有些人被阻在了城里,没能顺利逃出去。 楼千吟带着兵马,在离云城还有两里路时,便远远看见云城方向的夜空里有火光升起。 楼千吟命斥候前往查探。 斥候回来禀报,道是城中似起了大火,城门紧闭未得入内,故详情暂且不知。 楼千吟立刻加快行军速度,当队伍终于抵达云城城郊时,可见城中火光冲天,夜里隐约传来百姓的喊叫声。 副将惊疑不定道:“侯爷,莫不是敌军袭城了?” 楼千吟沉着眉目,道:“这云城非关隘非边城,如有敌军大肆袭城,不可能一点风声不透。” 另一将领道:“有可能是山贼掳掠或是散兵奇袭。” 楼千吟按捺心绪,举目看了看云城紧闭的城门,城楼上本该有城兵把守的,只是眼下却空空如也。 整座城楼上也不见半点火光,在城中火光的背景色下呈现出巨大的城楼轮廓阴影。 楼千吟先派人道:“去叫城门。” 骑兵骑马跑到城门底下,叫了半天,无一人答应。 骑兵回来道:“启禀侯爷,城门里无人。” 这种情况也好理解,城里情况恐怕不容乐观,所以守城的兵力可能都调过去了。 城门紧闭,大军没法进去,楼千吟眼下都到这里了,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城门外,而且还不知道城里的情况究竟怎么样,遂当即命士兵拿绳索,绳索上套着铁钩,扔上城楼,勾住城楼上的石栏往上攀爬。 这是奇袭攻取敌方城池时用的手法。 十数名士兵同时行动,先后顺利爬上了城楼。 而后他们立刻下得城楼,从里面打开城门。 随着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城内的光景也一点一点地呈现在眼前。 夜色被火光照得稀薄,城外的兵马能清楚地看见城里道路宽阔,直直往前延伸,前方两边坐落的屋舍静若无人,和火光冲天的那边相比,此处安静得出奇。 楼千吟左右副将先命一队骑兵进城探路,发现附近确实空无一人。 楼千吟忧心城中境况,当即命众将士进城,直接火速前往着火的地方。 可楼千吟刚刚带着大军进城,军队才只进了个头,忽闻前方有马蹄声响起。 周遭士兵立刻戒备。 楼千吟抬眼看着,有人纵马疾驰而来,看不清模样,但能看清夜下翻飞的发丝和纤细的身姿。 他只觉看来熟悉,心口一窒。 姜寐终于接近了城门,却发现城门已经打开了,将士们也已经进来了,她声嘶力竭地朝对面惊惶叫喊道:“不要进来!停下,不要再进来!” 楼千吟抬手示意,将士们及时停下了脚步。 待到姜寐一直骑马跑到通往城门直道的这一头,她大口喘着气,瞠着双眼,终于才依稀看清,带兵而来的人竟是他。 周叙也看清了,只对姜寐道了一句“去告诉他吧”,他当即带着随从往侧边街巷口奔去,去往那酒窖方向。 他想,既然带兵来的人是景安侯,姜寐应该是用不着自己操心了。她说的话,景安侯会听的。 当下,他带人去酒窖,兴许还能来得及阻止有人点燃酒窖里的火油火药。 楼千吟当即就要纵马朝她奔来,姜寐失声恐慌叫道:“侯爷你别过来!” 连日在路上奔赶,此刻终于见到了她,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朝她冲过去,可听到她的话,楼千吟终还是勒了勒马,见到她狼狈模样,抑着声色道:“好,我不过去,那你过来。” 姜寐道:“侯爷先让他们全都撤出城去!” 将士们不解,她又道:“这地下面埋了火油和火药!快!” 将士们闻言神色大变,楼千吟立刻命军队后撤,紧紧盯着姜寐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过来!” 她很清楚,想要全身而退,眼下跟他一起撤退到城外去最安全。 因而,在楼千吟话音儿一落,姜寐便毫不耽搁,又奋而扬鞭朝他奔去。 第805章 还回来做什么 姜寐的马蹄声在那宽阔直道上显得急促而又清晰响亮,就像踏在人心上一般,让楼千吟绷紧了心神。 将士们正迅速往城门外撤,姜寐才跑到直道的一半。 忽然间,脚下传来震颤感,越来越强烈,地动山摇一般。 将领厉喝道:“快!跑起来!” 可左右将领抬头一看,不由得大惊:“侯爷!危险!” 那时楼千吟非但不退,便是地动山摇,他也毫不犹豫地纵马狂奔出去接应她。 姜寐还没能靠近城门,知道酒窖里定是烧起来了,她来不及多想,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跑到城门口,抬头却见一人衣袍翻飞,凛然如清风寒月,直直冲她而来。 她心下恐慌极了,用尽力气颤声吼道:“你不要过来!” 然,话音儿一落,周遭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入目可见,这条道路的侧边,房屋一片一片坍塌而去,地面裂开了缝,火光从缝隙间迸射开来。 姜寐的马所奔跑的这条直道也迅速被殃及,犹如墙上的泥块剥落一般,纷纷往下塌陷。 马的嘶鸣声,周遭的爆破声,充斥于耳。 滚滚浓烟下,她再看不清对面的人影。 可是马蹄声激踏而来,未曾停歇,仿佛就近在咫尺,瞬间穿过重重迷雾。 姜寐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来的马便勘勘从身侧错身而过,就在那一瞬间一只手臂横来便一把掳过她的腰,将她从马背上拽过来扣进怀中。 后路已无,紧紧搂着她的人只得极力往前驰马。 身后兵荒马乱顾不上,空气里有股浓烈的硝火气,可是都掩盖不住那道缠绕而来的苦涩药息。 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烈火烧灼,城楼塌陷,姜寐匆匆回头,看见那坍塌的范围就在马蹄后面紧追不舍,仿佛再慢眨眼一瞬,她和楼千吟就会连人带马地掉进火坑里! 后来马蹄踏了空,眼看着要掉下去了,极度的混乱中她依稀在叫他的名字,正如那天晚上的雨夜那般,那么惶恐慌张…… 当时两人骑的那匹马后蹄踩了个空,楼千吟反应极快,当即抱着姜寐提气往侧前方奋力一跃。 强劲的冲力下,两人直摔出两丈远。 楼千吟将她稳稳护在怀中,她亦是本能地抬手护住了他的头。 那马一下卸了力,浑然轻松,前蹄用力地往地面刨,后腿亦是用力蹬,挣扎几下后蹄就踩上了地面,脱离了危险。 那地窖再大也总归是有限的,那强大的破坏力已经殃及了一大片,再到这个地方时终于是强弩之末停下了塌势。 可大火冲上来,借着夜里的风,胡乱地蹿个不停。 滚烫的瓦砾从屋檐上掉了下来,姜寐及时从楼千吟怀里蹭起身,颤颤得以纤弱的身躯替他挡下。 有一片瓦砾砸在了她的额角上。 楼千吟先前为护她,整个人摔在地上正发昏,却忽而有黏稠的血液,滴答在了他的脸上。 他醒了醒神,起身一看,才见她破了额头,满身烧灼狼狈的痕迹。 有一些是先前来的路上留下的,有一些是才留下的。 先前远的时候他看不见,眼下看得清清楚楚。 楼千吟眼里风卷云涌,这里火烧起来了,便起身拽了她起来,往其他方向走。 两人都没说话,楼千吟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走。 一直走到一处堆着废旧桌柜的巷道,才得一个暂避之地。 楼千吟提着姜寐的腰就把她放坐在桌柜上,撕了一片衣角来给她包一包额头。 数日不见,却如久别重逢。 可是两人之间没有重逢的欣喜。 她声音十分破碎嘶哑,道:“侯爷明明可以顺利出城,还回来做什么?” 他没什么反应,继续给她包扎额头。 第806章 忘不掉也放不下 姜寐一直努力压抑着自己,想用平缓的声音跟他说话,可此时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道:“你都能够安全出城了,为什么还回来呀?我都已经告诉你下面埋有火油火药了,你为什么还回来!” 他手里的布条在她脑后系好一个结。 姜寐手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深吸气,拼命抑制可还是抑不住,再颤声道:“你知不知道,烧起来的只是一处酒窖,这城里底下还有好几个这样的酒窖!一旦烧起来就难以再逃脱了,你难道想被困死在这里面吗?!” 楼千吟抬起眼帘,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这是怕我死了?” 姜寐动了动嘴角,却终是什么都答不上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怕啊,她怕极了。 他气息陡然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猛地欺近她,一字一顿道:“你不是厌恶我缠着你,你不是避我如蛇蝎?你一声不吭地逃了,既然你要逃,那你何不逃得远远的?你若是已经不爱我了,若是再也不想看见我了,我死了岂不如你的意?你又为什么回来?” 她摇头,嘴角微微抖着,不知是生气还是被刺痛,道:“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死了从来都不如我的意。” 楼千吟咬牙切齿,如困兽一般想冲她咆哮,却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道:“姜寐,我不信,你从前那般在意我,我不信,短短数月半载,真的能让一个人彻底放下彻底忘掉!” 姜寐垂下眼帘,极力平静着,声音里是浓浓的鼻音,道:“你不信又能怎么样。” 一路风尘,他马不停蹄地从圭城赶到云城。他寝食难安,他焦灼攻心,他路上想过无数遍,等找到她以后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可想来想去,都没有个头绪。 他又着实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而火大,他不得不按捺自己,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唯独害怕再将她吓跑。 可最终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让他失控了。 姜寐不得不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道:“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找其他的出路。” 就在姜寐要从桌柜上下来的时候,楼千吟突然抬手,一掌朝她侧边推来,掌风凌厉扫过她鬓间耳发,实实撑在她耳边的墙上。 姜寐着实吓了一跳,身子跟着抖了抖。 他将她困在臂弯里,恨恨地道:“便是你能忘你能放,可我不如你,我忘不掉也放不下。” 姜寐抬头望着他,也不知为何忽然间眼泪夺眶而出。在脏污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泪痕。 她蹙了蹙双眉,努力想理清这个思绪道:“我始终不太明白,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以前你要离开我的时候,我多想你听我说,可你告诉我你对我从不曾上心过,是我妄想一场是我错了。 “而今你又告诉我是你忘不掉放不下,好似我放下了就又是我错了。那侯爷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楼千吟见她落泪,心疼如绞,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一手揽过她,将她狠狠揉进怀里抱住,道:“是我错了,我错了。” 姜寐眼泪无声地只顾往外涌,神情却依然平静,只是声音有种沙哑的哭音,道:“即便你是侯爷,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以前说不喜欢不需要我,现在又说喜欢了需要了,然后就要求我回头呢?你让我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从过去里走出来,决定一步步踏实做事……你却要我当做都没发生过吗?” 她一直垂着眼帘,嘴角颤抖得厉害,吸着气想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道:“我就是见不得你不爱惜你自己,所以我想我还是走了好。我也怕你死了,我对你别无所求,最大的心愿就是想你好。 “也是我不好,我不该贸然来到你面前,你只要不见到我就都还好好的,我没来这里之前你不也一样好好的……” 第807章 还有话没说完 楼千吟恨不得用尽力气拥抱她,道:“你怎么就知道你没来之前我好好的?” 姜寐道:“因为毕竟是侯爷不要我了,我或许会痛苦些日子,但侯爷当初走得那般坚决,应是问心无愧。 “以前我喜欢我就努力去追,只可惜终究是没追上罢了。你说你放不下,可你却一次都不曾回头看看我。” 她挣扎从他怀里出来,泪眼朦胧地笑笑,努力做出以前那般憨实模样,可她笑里实在太苦了,“你说你要是放不下,你怎么可能会舍弃我呢。侯爷醒醒吧,你兴许,只是习惯了从前有我在侧而已。” 姜寐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止不住地流泪。 她连忙抬袖擦了擦脸,结果本就脏脏的脸上越擦越花。 姜寐边擦边道:“让侯爷看笑话了。”她看看自己揩下来的满指泪痕,又是眼眶通红地笑,“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多的眼泪可流。” 楼千吟朝她探了探手,多想给她拭去泪痕,她躲开了,若无其事地吸吸鼻子道:“好了,我已经没事了。” 楼千吟苦涩道:“我分明记得以前,你没这么会说。而今说起来的时候却是有条有理,叫我无法辩驳。” 姜寐道:“以前还是侯爷叫我要有自己的主见。”她看了看周遭渐渐围涌上来的火光,又道,“现在还说这些委实不合时宜了,侯爷,再待在这里,火很快就烧过来了。” 楼千吟低低道:“我还有话没说完,剩下的就等出去以后再说吧。” 说罢,他牵过姜寐的手,不容她挣脱,扣得死紧,拉她从破旧桌柜上下来,而后牵着她便往巷口出去。 大火烧近了,入目全是燃烧的房屋,垮塌的街道,楼千吟拉着姜寐只能往还没着火的方向跑。 也不知什么方向,时不时还传来吓人的爆炸声。 楼千吟问她:“你还记不记得这城里的大致布局?” 姜寐惶然看了看四周,道:“我看过地图,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身在哪里。” 后来脚下的地面烫得都难以下脚。 楼千吟不由分说揽了她的腰身就将她横抱起来。 姜寐惊了惊,双手撑着他胸膛,道:“侯爷放我下来,这样还能跑得快一些。” 楼千吟道:“别乱动我就跑得快。” 随后他抱着她左躲右闪地跑了一阵,他脚下速度飞快,有飞火溅下来他也一应全替她挡了。 姜寐手里捻着他的衣襟,明明……他用不着回来的。 前面传来马的嘶鸣声,姜寐听得分明,回过神,连忙指向那边,道:“侯爷,那边有马!” 楼千吟也听见了,立马循声而去。果真看见前面有匹马,正是先前混乱之际逃脱的那匹,只是遇到前方都是大火阻了去路,它便急得原地打转。 楼千吟跑过去把姜寐放马背上,自己也翻身而上,驱马就往另一头火小的方向疾驰。 马有些不好控,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本能地焦狂,胡乱冲撞,楼千吟一手搂着姜寐,一手手臂紧紧挽着马缰,还要躲避时不时飞落下来的焦石瓦砾和燃烧的横木。 也不知跑了多久,所至之处无一例外是大火。 终于,姜寐见得这条街道有些眼熟,指着前方的房屋铺子,与楼千吟道:“那里是我刚租赁下来的铺子,现在我大致知道我们在哪处方位了!” 楼千吟停了下来,勒着马在原地转了一圈,以给她辨认。他道:“现在好好想想,避开你说的那几个酒窖,还有何路可走。” 姜寐还记得周叙给她看的地图,上面都有做了清晰的标记,可面对偌大一座城,要把地图用活,在这城里对号入座,她眼下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又是大火又是黑夜的,根本就很难辨认。 姜寐回头看他道:“我不太确定我能指对方向。”她连忙拿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画她所见过的地图,道,“但酒窖就布在沿途的这些地方。” 她害怕她指错了方向,致使他们两个都无法再逃出去了;可如果是交给他来定夺,好像逃得出去逃不出去,都没什么怨言。 她潦草画完,楼千吟手臂勾着她的腰肢,一夹马腹,就又驾马跑了起来。 然而,其他几个酒窖都相继炸了开来,夜风把火势极大地扩开蔓延,不管他们怎么绕路避开,四处的路好像都已经被大火淹没了…… 第808章 无路可走 大军进城的时候,紫陵侯便一直站在高处看着,原以为能轻轻松松把数千先行部队尽数困在城中烧死,可没想到临了竟还有人从城那头穿梭跑了回来通风报信。 结果进城的大军又往后撤了。 紫陵侯眯眼看着,城门口附近的酒窖爆炸时,只见那为首骑在马上的人身边皆是兵将护卫,当是景安侯,结果他非但不撤,还纵马跑进城里,只为救那名前来报信之人。 瞬时大火如洪水猛兽一般侵袭而来,大批将士得以撤出城门,却还有少部分的兵将被困城中而四处逃散。 浓烟滚滚,紫陵侯顿时就再看不见那景安侯的身影。 她又站着看了一会儿。 城中各处酒窖都已经相继点燃,大火很快将各处吞没,这样的情况下,饶是那景安侯再能耐,也插翅难飞了吧。 紫陵侯叹道:“我听说那景安侯性情清高孤冷,没想到他竟放弃生路不走、甘愿舍掉性命也要去救那人。虽然很遗憾没能让他全军覆没,但网住了他一人,也算有所收获。” 不管是景安侯还是那报信之人,反正都已经没有活路了,紫陵侯便带着明玥转身离去。 紫陵侯边走边又道:“我猜那应该是位姑娘。我记得闹事的那伙人中,不就有位姑娘。” 明玥道:“他们发现了城中的秘密,侯爷却没有杀他们。” 紫陵侯柔柔道:“让城里的这些百姓尽数死于睡梦中,可没有看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么有趣。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若是百姓们能活的,我也不能不让他们活,那不然等仗打完了,人却都死光了,有什么意思?” 她话锋一转,又惋惜道:“不过还是应该杀了的。要是没人通信,今晚那些士兵便能全数干掉了。” 明玥跟着紫陵侯下山,走到半途,忽而停了停脚,再回头往那城中的大火处看了两眼。 那大火像伫立于天地之间的一盏明灯,发光发热,誓要将周遭山河都照亮。 今夜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卷着热浪,掀起火势如潮涌一般。 夜空浓云更甚,又有浓烟升腾而起,漆黑闷沉一片。 楼千吟试过了,不论带着姜寐往哪个方向跑,最终都会被阻了回来。 火太大,他们根本没法穿过去,而且火的那边还是火,没有出路。 姜寐被浓烟呛得说话都费力。 楼千吟用自己衣角掩住她口鼻,她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被蒸成一抹水汽消散在这大火里。 她有些意识不清,楼千吟拥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道:“姜寐,你给我再坚持一会儿。听到没有!” 姜寐依稀听见,不知何处还有人的哭喊求救声。 不知是不是她产生了幻觉,她又有些难过,自己都救不了了,就更无法去救别人了。 后来马也走不动了,所幸楼千吟找到一处还没烧起来的房舍,在后院里发现了半缸水。 两人一马都靠那半缸水,喝过以后,楼千吟又把他和姜寐身上都打湿,用自己的湿衣袍掩住她口鼻。 本打算再带她离开,可是这会儿外面已经无路可去了,一出门上街,可见周围全都已经被大火给包围,再无去路。 最终楼千吟又不得不抱着姜寐退回了这小院里。 彼此都心知肚明,火势一点一点地烧过来,这处屋舍被吞没也是迟早的事。 他们跑不出去了。 也没有力气再跑了。 姜寐脱力地靠着楼千吟,两人一同坐在谁家屋檐下休息。 她仰头看着屋檐外的夜空被烧得通红,闭了闭眼,忽然涩哑道:“你以前都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为什么这次偏偏不走啊,这次你也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楼千吟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住。 姜寐歪头枕着他肩膀,终究是见不得他同自己一样狼狈,她动了动喉,夹杂着哭音道:“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像从前一样,转身就走,不要回来。不管我怎么样,你都不要回来……明明你以前就做得到的啊。” 这样,他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第809章 明白得太迟了 楼千吟下巴蹭着她的鬓发,虽然无路可走了,可对他来说,心中却已经好久都没这般平静过了。 他道:“那你呢,明明也是可以出城的,却不要命地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便是她一个字不说,他后来也明白了,城里的人基本上都逃了,原本她也是能安全离开的,可是她却选择冒着危险往相反的方向跑回来报信。 楼千吟问她:“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姜寐喃喃道:“我并不知道带兵来的会是侯爷,我只是担心将士们落入陷阱。所以我并不是为了侯爷才回来的,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楼千吟抬手轻抚了抚她额角,道:“是么。” 姜寐眼帘颤了颤,又道:“侯爷为什么还会带着大军连夜赶来,我们不是一早就派人快马出城传消息了,侯爷没收到吗?” 楼千吟道:“确实没收到。” 姜寐道:“原来如此,怕是途中出了什么差错。” 周遭火光越来越艳浓,姜寐还是很不甘心,道:“侯爷如果不用管我,侯爷这么厉害,一定可以自己找到出路的。你先放我在这里,带着这匹马,快走好吗,其他地方兴许火已经烧过了,可以有容身之处的……” 想到这里,她强支撑起身体,就将楼千吟往外推,又道:“你快走吧,好不好?” 可她推不开他,他只会将她抱得更紧。 楼千吟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走不了。” 姜寐推不走他,便蜷着手指无力地打他,有些崩溃,喃喃道:“走得了,一定走得了……” 他听见耳边是她沙哑隐忍的哭声,她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以前你便能说走就走,怎么现在就走不了了呢。你怎么能同我一起困死在这里呢……” 明明他已经拥抱到她了,可是当听到她的哭声的时候,感觉到她极致的难过,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痛,道:“现在走不了了我也不走了,困死就困死吧。” 她手里捻着他臂间的衣裳,一声声哭得破碎又痛楚。 楼千吟揽着她的腰,将她更紧地钳在怀里,低低又道:“不是你错了,也不是你的妄想。是我错了。” 他字字与她说道:“我以前心里是有别人,只是后来,除了你便再无旁人。可我明白得太迟了,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写下的和离书,都非我真心所愿。” 他道:“我只是,不想让人发现,我用心了,却又觉得我可笑。我想着我好歹是楼家家主,不能栽在你一个女子手里,我要面子,说是为了成全你,其实是怕我自己太狼藉收场。” 她眼窝里的泪痕,滴淌在他的衣襟里,沾在他颈边,比火还灼人。 他道:“我以为你喜欢你的青梅竹马,我以为你与他阔别重逢以后便迫切地想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听你说,又怕听你说,我不知道这种到底是生气还是嫉妒。” 周遭的火烧过来了,外面的屋舍已经起火了,浓烟滚滚。 要不了多久,就会烧到这里来。 楼千吟道:“我以为让你离开,我一个人就可以恢复到从前旧时,只是我发现不可能回得去。” 姜寐泪眼寂然,终于是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道:“你也知道不可能倒回去的吧。” 若是生命最后一刻,此生就此了却,她想,她也无需再要求自己总是保持清醒了吧。 楼千吟涩然笑了笑,道:“说来也是,我竟忘了。我自己尚且不能回到从前自己一个人生活的那时候,而你在被我伤害以后,我又怎么还能强求你回到从前还跟我好的时候。以己度人,我确实做得很混账,也难怪你总是想着要逃离我了。” 他抬手抚过她脑后的发丝,又道:“这样吧,如若最后,你我都能活着的话,我便答应你,就过往从前与你做个了结,从此以后再不强求你。如若没能活着,也只好委屈你与我死在一处了。” 可彼此都知道,彼此还可以活着的可能性,渺茫至极。 姜寐忍着,手里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埋头在他怀里失声大哭。 她哭得嘶哑绝望,他听得肝肠寸断。 她不想死,可真正令她痛不欲生的是,她不想他同自己一起死。 第810章 绝处逢生 楼千吟倚着廊柱,扶着她的后脑压在自己怀里,指缝间穿过她的发丝,他皱了皱眉头。她的头发都有一些被烧焦了。 楼千吟将自己袍角拉了拉罩在她头上,将她更好地纳入怀中抱好。 上方的屋顶烧了起来,满世界都是熊熊大火燃烧的声音。 楼千吟安抚她道:“怕什么,到了地底下,你若还需要我,我也能尽全力照顾好你。” 姜寐侧着头枕着他肩膀,依稀看见他抬手抚她头发时,他手腕上的红绳金珠,眼泪汹涌,道:“侯爷怕是不知,到了地底下,都是要各自前往投胎重生的。到时候谁也不再记得谁。” 楼千吟听来有些难过,却又无可奈何,道:“你不愿再与我纠缠,也是正常的。” 屋梁上的横木落下来时,姜寐声音极轻或许他根本听不见,呢喃道:“我只是不愿与你再纠缠从前。” 大火铺天盖地而来,明知逃不了,她还是胆战心惊地叫他小心。 楼千吟勘勘躲过了落下来的横梁火木。 前前后后都已经烧起来了,跟着他们的马也嘶鸣不已。 浓烟完全掩盖住了头顶的夜空,两人先前忙于一路躲闪求生,夜空里一闪一烁的他们看不见,荡开的低沉的轰鸣声他们也没看见。 原本大火涌上来他们再难有立足之地,只是突然间烈火势头乱窜,飘摇不定,却又给了他俩片刻喘息之机。 是风向在变,所以火势也跟着在变。 姜寐以为自己会被烤熟,她不由自主地想护住抱着她的人,可抱着她的人却将她护得稳稳的。 他未曾松开半点。 她想,便是被烧焦了,有人发现他们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这般抱着的姿势? 后来她感觉到稍稍凉快了一点,迷蒙地睁眼一看,原来是近在咫尺的大火又飘向了其他方向。 她看见屋檐上的火飘摇不定,紧接着浓云里的雷声滚滚绵绵,她依稀是听见了。 还没张口说什么,烈火燃烧的声音陡然便被另一种恢宏苍茫的声音所抗衡。 姜寐歪头看着,有水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紧接着哗地一片兜头罩下来。 那苍茫雨声所至之处,尽将烈火浇湿,雨声里不断发出水与火碰撞发出的滋滋声。 这大雨陡然倾盆而来,持续不断地往下浇灌,城中大火仿佛挣扎着想要继续霸占一席领地,可也抗不过天意,而一点点被压制住了势头。 他们所待的这处角落里避不了雨,随着大火慢慢灭去,可见各处破破烂烂,大雨淋在她和楼千吟的身上,顷刻两人尽湿。 她仰头看向夜空,雨水浇在脸上生疼却又久旱逢霖,渐渐才反应过来,这是绝处逢生的一场雨。 下雨了啊。 太好了,他便不用与自己一起共赴黄泉了。 那匹马伤痕累累,此刻却似从中获得了生命力一般,高昂地嘶鸣着。 整座火城,都慢慢地被压下了猖狂气焰,大火变成小火,苟延残喘,小火又一点点化作青烟虚无。 与此同时,身在别处的周叙等人,躺在废墟里,有的尚存一息,有的早已死去。 雨水拍打在他脸上,顺着下巴不断往下淌。良久,他才动了动手指,勉力一点点撑开了眼帘。 黑眸看了看这雨夜,又缓缓地闭上了去,沉寂在万物毁灭过后的宁静里。 就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是他想,她和景安侯在一起的话,应该还不用他怎么太担心吧。 长夜漫漫耗尽。 大雨将笼罩在城池上空最后一抹烟尘都洗去。 待到黎明结束,朝阳从东方破云而出,光芒万丈。 金色的阳光一束束地自云城里斜照下来,照亮这座城。 黑色的废墟被洗得湿亮,微微反射着水光,烧灼的破木石堆上,凝结着还未干去的雨珠,凝得饱满而圆润,晶莹而纯净。 雨珠摔落下来,滴答,滴答,仿佛是这座废墟里唯一的声音。 第811章 亲眼看见才安心 兵马铁骑从夜里大雨过后便不断在这里穿梭搜寻,后来逃离的百姓们也陆陆续续地返回了来,看见城中惨状,哀嚎恸哭者不绝。 兵马在城郊安营扎寨。 姜寐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也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光怪陆离,唯一不变的就是到处都是火。 她一直逃,脚都快走不动了,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听见到处都是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来来去去的说话声,身旁还有东西拿起或放下的声音,渐渐将那场漫长的梦纷纷扰扰地搅了去。 终于,她睁开眼醒来。 床边守着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床边人便惊喜道:“小辛,姐姐醒了,醒了醒了!” 姜寐一听,是千古的声音。 一时间她还不知身在何处,脑中茫茫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犹在梦中。 她记得好像周遭大火包围,她已经无路可逃了的,又哪里还能听见千古的声音呢。 敖雨辛和楼千古上前来,小心地把姜寐搀扶坐起来。 姜寐看了看她们,又伸手去摸摸她们的手,是暖热的,不由怔愣。 楼千古眼圈红了红,道:“姐姐昏睡了几日,总算是醒来了。你看看,弄得浑身都是伤。” 姜寐额头上包着布条,只着了单薄的衣衫,衣衫底下前前后后都上了许多处药,尤其是后背,烧伤多处,也已经做了上药处理,严重的地方薄薄地包扎了两层,却几乎将她满背都要全包住了。 除了后背,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姜寐看着自己两只脚也缠了绷带,她说怎么梦里也感到刺痛呢,原来是真的痛。 敖雨辛道:“阿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姜寐张了张口,道:“侯……” 刚说一个字,便觉喉咙似在荆棘里滚过一般,发声艰难而又疼痛。 她嗓音嘶哑不堪。 敖雨辛连忙道:“你被浓烟熏伤了嗓子,快不要说话了。” 姜寐拉着楼千古的手,还是执着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哥……” 楼千古道:“放心吧,我哥他没事。姐姐都睡了好几天了,我哥他身体比你好些,前两天就已经醒来了。” 姜寐又道:“那阿叙……” 知她放不下,敖雨辛道:“周叙我们也找到了。你放心,他也还活着,眼下就养在别的营帐里。” 姜寐神情这才松了松。 随后楼千古端来药给她喝,喝完便放她侧躺下了。 可还没多久工夫,楼千古和敖雨辛一会儿没看着,姜寐就自行起身,艰难地穿鞋,缓了缓周身传来的疼痛,然后起身走出营帐。 她想着光听敖雨辛和楼千古说,还是不太放心。 她还是得要看一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还好才行。 结果她才出来没走多远,就被楼千古和敖雨辛发现了,连忙过来扶着她。 楼千古急道:“姐姐你怎么跑出来了!” 姜寐四下望了望,不难发现楼家随从守着的那顶营帐,就一直把那边望着。 敖雨辛道:“阿寐这是想自己去看看?” 楼千古道:“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她俩搀扶着姜寐,一步一步朝那处营帐走去。 她站在那营帐外面,依稀听见里面有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嗓音有所受损也有些沙哑,但她听得出来是他的声音。 如此便真的放心了。 姜寐没打算再进去,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声音,嘶得像小兽一般,道:“回吧。” 楼千古着急,刻意冲着营帐里扬声道:“来都来了,怎么又不进去了呢?” 果真,下一刻里面便有人拂帐而出。 他帐中溢出一股浓浓的药气,桌案上摆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药材。原本他正配药,姜寐的伤势用得上,忽听楼千古的声音,当即脚下如风地走了出来。 楼千古回头看一眼,与姜寐道:“姐姐,你不是不放心我哥么,你回头看看。” 姜寐停了停脚,缓缓回头去看。 见得营帐前,他身披长衫,脸色有些许苍白,衬得他黑发如墨,双眸如冷星。 只要看见他还好好地活着,她确实就已经安心了。 百般心绪都归于宁静,故姜寐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准备离去。 第812章 先养伤 楼千吟却皱起眉头,道:“不好好在帐中休养,出来乱跑什么。” 话音儿一罢,他已大步走到姜寐身边。 紧接着他直接将她拦腰打横抱起。 姜寐愣了愣,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手攀着他的肩。 等她回过神来时,楼千吟已然抱着她又大步往前走。 姜寐慌了慌,道:“侯爷放我下来,侯爷也有伤。” 楼千吟道:“你不要说话,若是这期间嗓子用得太多,以后便很容易是这副声音,难以再恢复成以前。” 姜寐这才闭了闭嘴。 楼千吟径直将她抱回了营帐,放回到床上去。 她坐在床沿,楼千吟拿住她脚腕给她摘鞋,姜寐极力躲闪,她不得已再道一句:“我自己来。” 楼千吟是想看她脚底的伤,褪了鞋袜后一看,果然是沁出些血水了。 她的脚伤也该换药了,他转身去拿药,回来坐在床边,给她拆了绷带,重新在脚底心涂抹。 是很疼,疼得她时不时就抽躲两下,楼千吟径直将她的脚扣在自己膝上,不容她躲。 她蜷着脚趾,双手撑着床板,一点点抓紧了床褥子。 楼千吟道:“在养好之前,不能再下床走路。否则创口反复压坏,不仅好不了,还会更严重。” 半晌,姜寐问:“那侯爷呢?” 楼千吟低低道:“我无碍。”想了想又道,“周叙那边你也不用担心,还有你的那几个随从,都有人仔细照料着。你只管养好你自己便是,等你好了再去见他们。” 姜寐极轻细地应道:“谢谢。” 等给她弄好以后,楼千吟方才起身,回头对进来的楼千古道:“你好好照看着,不许她再轻易下床。” 楼千古连忙点头。 随后楼千吟便离去了。 楼千古坐过来与姜寐道:“我们比我哥晚来一步,路上收到消息,立刻就加急赶来了。我哥把你从废墟堆里抱了出来,直到第二天中午我们赶到时他们也正好扎好营寨。 “我见姐姐伤成这样,一时手足无措,姐姐脚上被烙出一个个水泡,是我哥帮你挑了上好药,又安排好药材嘱咐我给你身上其他的烧伤包扎用。 “等他安排完,他才肯回自己的营帐治疗,结果一回去就支撑不住倒下了,昏睡了两天才醒来。” 敖雨辛适时圆回来道:“好了千古,你不要说这么多,还是让阿寐休息的好。” 楼千吟脚下也有伤,本来不应走路的,他这抱着姜寐走了一趟回来,可把楼家医者急坏了。 他一回自己营帐,在门口对楼家人道:“叫个人进来给我换药。” 楼家医者匆忙入内,见楼千吟解了衣袍,身上包扎好的伤很明显又沁出了血水。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伤绷开了。 苏长离过来时,楼家医者正在给楼千吟包扎。 苏长离看了一眼换下来的血绷带,道:“往时候你提醒我要时时处处小心,谨防伤口绷坏恶化,现在落到你自己头上就成了句空话了吗?” 苏长离在桌边落座,一边呷两口茶一边又看了看他那些正上药的烧伤,只见他前胸后背新伤旧痕遍布,谁又能想到他表面上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脱了衣服身上却如斯惨烈。 苏长离道:“你这满身的伤,比我麾下武将身上还要精彩些。不能不承认,你确实够命硬。” 楼千吟冷声道:“我是不是还得多谢你夸奖。” 姜寐那边的用药都是楼千吟亲手配好了让人送过去的。 所以便是他待在帐中养伤,他也没闲着。 这几日苏长离也很忙,除了处理军务,还接手了云城这个烂摊子。 云城原来的城守见城池被付之一炬,害怕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便逃了。 这里的百姓们该如何安顿,都是苏长离在做主。 虽然不是他本国的百姓,可好歹也是靠他本国的人积极奔走努力才挽救下来的人命,要是让他们自生自灭,不就白忙活一场了? 第813章 做个检查 姜寐也在积极地养伤,接受治疗。 楼千吟那边每日有人给她送伤药来,除了治疗外伤的,还有给她喉咙用的药。 那是一粒粒的药丸。需得她含在嘴里不得吞咽,等药丸一点点融化,药力作用在喉咙上方才起效。 姜寐喉咙是觉舒服了不少,可口中却苦得厉害。 只是她这种苦,对她来说,仿佛已经习惯了。苦也是一种味道,总比什么都再尝不着要好得多吧。 晚间的时候敖雨辛也过来陪着姜寐一起睡,和楼千古轮番照料她。 姜寐很是过意不去,每每想说什么的时候,敖雨辛就劝她道:“楼大哥不是说了,你要想嗓子恢复好,就不要说话。留着等你好了以后慢慢说。” 如此过了五六日,她肺腑浊气排出,喉咙的疼痛感也消了,只是声音还没有恢复完全。 这日楼千古从外边进来,对姜寐道:“我哥过来了,要给你做个检查。” 姜寐愣了愣,道:“不了吧,我挺好的,千古你也可以帮我检查,就不用麻烦侯爷了吧。” 结果话音儿一落,楼千吟就已微微低着头跨进了营帐门口。 两两相对,一时均是无言。 楼千古便从旁道:“我学艺不精,到底比不上他,还是让我哥给你仔细看看喉咙吧,可莫要留下后遗症才好。” 楼千吟抬脚走来,吩咐楼千古道:“去打水来。” 楼千古非常配合地打了盆清水。 转眼间楼千吟已在床边落座,又低低与姜寐道:“手伸出来我看看。” 姜寐沉默地僵持着,他也不催,只是等她自己配合。最终她还是抬了抬手腕,伸了出去。 楼千吟手指落在她腕脉上,给她诊脉。 姜寐道:“有劳侯爷。” 他手指微微捻着她的脉搏,她细白的手腕肌肤上,清晰可见透明的血管。 良久,他方才收回了手,又去盆里先净手,用巾子擦干水迹,而后来拿姜寐的手臂。 她手臂上有两处严重的烧伤,观其恢复程度,基本也能判定她后背上的伤势恢复程度。 楼千吟捞开她袖角,轻轻解了送送缠绕的绷带,见得那红红的伤痕,已经在结痂了。 楼千吟皱了眉头。 这种烧伤,是受滚烫燃烧的物体所烙伤的,皮肉之痛非同一般。可她身上这样的伤不止一处,他也是后来抱她回营以后才发现她背后很多这样的伤。 便是好了,也会留下疤痕。用去疤药也得许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消掉。 还有她的额角,伤口较深。 楼千吟又给她额头做检查,姜寐跪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轻垂着眼由他靠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额头上。面上不做表示,可垂在身侧两边的手无处安放,不由轻轻捻着被角。 楼千吟道:“这处若留疤,往后能消,但可能会留下印记。” 对于姑娘家的脸来说,这是相当要紧的一件事。 楼千古道:“啊,那岂不是破相了?” 姜寐问楼千吟:“伤口很长吗?” 楼千吟道:“半寸长。” 姜寐道:“那应该没什么吧,平日里额发遮挡下来,也难以发现的。” 楼千吟低头看了看她,她不与他对视。 随后楼千吟给她额头重新上了药,又道:“我再看看你的喉咙。” 姜寐想,这个应该怎么看? 下一刻他手指便伸来,轻轻掂着她的下巴,她自然而然地微微仰头。 楼千吟让楼千古给他从旁拿灯照着,他再对姜寐道:“张口。” 姜寐只好配合着张口。她一直低垂着眼帘,手指下的被角丝丝捻紧。 她唇色有些淡,贝齿整齐,还可见口中粉嫩的小舌。 楼千吟视线缓缓掠过,而后尽量往她喉咙处看去,期间用小竹片压了压她的舌根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第814章 去看看他 楼千吟收回动作,后道:“身上的伤,如都像你手臂上的这样,可以不再包扎,稍后我会另外调配药给你用,如若还差些时候,就再包扎两次,千古一会儿帮你身上看看。喉咙也能说话,但尽量少说,我给你的药丸,需得每日含服,连续服一月才行。” 姜寐道:“要那么久么?” 楼千吟道:“清肺排浊,本就是个缓慢的过程。不然你想以后落下肺上的病症?” 姜寐问他:“那侯爷呢,侯爷比我先醒,也比我先开口说话,侯爷的喉咙应该和我一样被浓烟熏呛了,可有遵照自己说的这么做?” 楼千吟看她道:“我如何与你一样,你早前从一边城门穿到另一边城门,早就吸入不少浓烟,后又大声叫喊不止,你比我严重得多。何况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用药,你只是没看见而已。” 姜寐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楼千吟要再给她检查脚底的伤时,姜寐将双脚缩回,不再给他碰到。 姜寐道:“脚上基本已经好了,就不用看了吧。” 楼千吟问:“结痂了?” 姜寐道:“结了。” 楼千吟便不再勉强,道:“药膏继续涂,直到完全愈合为止。” 他起身离去时,姜寐试着问:“我……可以去看看周叙了么?” 原本周叙自己是可以安全离开的,可最终还是跟她一起返回城中了,还在前方给她开路。 这几日他的情况她都是听楼千古说,楼千古也帮忙过去看了几回,但是她总归理应去看看的。 楼千吟身影在营帐门口顿了顿,道:“可以。别走动太久,去看过了就回来。” 姜寐轻轻“嗯”了一声。 楼千吟走后,随之楼千古扶着姜寐出来,一步步朝周叙所在的营帐走去。 路上楼千古道:“他前几日就醒了,要是以往他准往姐姐这里来看望赶都赶不走,而今却是要姐姐主动去看望他。” 姜寐道:“我也是耽搁了这么多日才能下床的,他又怎能勉强呢。” 楼千古没再说什么。 到了周叙所在营帐,外面有楼家的人看守着。楼千吟安排了医者负责照料他和旁边营帐里的随从的伤势。 姜寐表达来意,想进去看看,楼家人便侧身请她和楼千古入内。 彼时周叙醒着的,正卧床休养。见得姜寐进来,他缓缓撑身坐起。 姜寐道:“你不要乱动,现在感觉还好吗?” 周叙看着她,片刻道:“你没事就好。” 本来醒来以后就想去看她的,只是他行动不便,又听说她的伤都是景安侯亲自在照料,那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叙见她还包着额头,走路也比较僵硬,又道:“你都还没好,怎么就出来到处乱跑?” 姜寐在他床边座椅上坐下,道:“我可以出来走动的,只不过要尽量少走,这几步路还是没问题,我过来看看你。” 周叙抬手指了指她包着的额头,问:“怎么弄的,疼么?” 姜寐老实应道:“应该是不小心被瓦片砸到了吧,当时太混乱也不太清楚。刚才上过药了,这会儿不怎么疼。” 周叙道:“姑娘家破相了可怎么好。” 姜寐笑了笑,道:“你不要担心,我额发能挡的。” 楼千古在旁听着,难得没有打岔。她虽然不喜欢周叙,可他此时的心情,她约摸能够理解。 本来是非常恼恨他一声不吭就带着姜寐去云城的,可回头一想,若不是他们先去了,也不会发现城里的秘密,到时候死伤势必会更严重。 随后姜寐听周叙说起,那天晚上他带着随从跟她分路后就直往酒窖那边去,只可惜还是没能赶得及。 才进到那座宅院,还没来得及下酒窖,就感觉到了地面震动,酒窖口里有火光闪现,周叙当即与随从们立刻骑马奔逃。 好在是他们避开了主要的爆炸燃烧范围,又下了一场及时的大雨,才能勉力支撑到有人来搜救。 第815章 两人一马 姜寐道:“阿叙,谢谢你。” 周叙莞尔道:“谢我什么?谢我把你带去云城弄得这一身伤痕累累?” 姜寐认真道:“是我要求走的,准确来说,应该是我连累了你。” 周叙道:“你我难兄难弟,也谈不上谁连累谁。” 姜寐道:“但你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你原本可以出城的,可却还是追上来给我开路。” 周叙看着她道:“你原本也可以。”他挑了挑眉,又道,“阿寐,还是你赢了。虽说有所伤亡,可也算做到了你说的一本万利。” 姜寐只是笑。 随后姜寐又去隔壁看望受伤的随从,这期间都是楼家人在照料他们,事事皆周全妥当。 姜寐从这边营帐里出来,楼千古便道:“我哥只说可以少许走动,现在姐姐该回去休息了。不然脚伤破了,又得重来。” 姜寐扶着她的手,走得缓慢,且一瘸一拐的,道:“放心吧,我都尽量避免磨到伤处。” 还没等回到营帐,姜寐忽听见附近有马的吭哧声,她不由驻足观望,看见那边果然有一匹马,旁边还站着两个人有些棘手的样子。 那马也很是焦躁难安。 姜寐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 楼千古道:“姐姐你干什么去呀?” 姜寐道:“咱们过去看看。” 到了近前,姜寐才见站着的这两个是楼家的人。而这匹马,原是之前跟着她和楼千吟一起被搜救出来的,当时伤得很重,整个身上到处都是烧伤烙伤,可见血肉。 前些天的时候它都是躺着的,伤势也好处理,可近两天它稍稍有所好转了,自己能够站立起来以后,楼家人想给它上药,约摸是疼,它就很是惶恐不安。 姜寐见着马身上伤痕遍布,那天晚上是它载着她和楼千吟到处奔逃,不由上前两步,缓缓抬手去摸了摸它的头。 她纤细的手臂上缠着白绷带,神情却是温暖亲和的,一边抚摸它一边道:“上药的时候是有点疼,可若是不上药就迟迟好不了,便会一直疼。” 这马儿到底与他们一同历经生死,好似姜寐一来,它就下意识地亲近,慢慢地也温顺了下来。 这时有人从身后走来,两名楼家人便恭敬地退后。 姜寐见这马儿肯配合了,连忙回头对楼家人说道:“我安抚它,你们趁此机会给它……” 结果话没说完,就看见是楼千吟站在她后面。 楼千吟从楼家人手里接过了药泥,正着手给马的伤处敷去。马又吭哧两声,姜寐连忙摸摸它的鬃毛,继续安抚。 显然它没有方才那么抗拒了,楼千吟给它敷药时它也没烦躁不安地挪动马蹄躲开。 一是有姜寐时时安慰它,二是在楼千吟手上它也不太能躲得过去。 那晚的种种,都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一直藏于心里的话也都说了出来,他们便是以为再也出不去了,若是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但最后他们两人都活了下来,也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和心情。彼此之间,不说大彻大悟,却都有些释怀。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明白了,与其纠结于过去,或许将来会更好。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打破这种平静。又或许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虽然两人没怎么说话,却也配合得当,一人施药一人安抚情绪,两人一马相处得十分和谐。 这马是楼千吟的战马,而今也是救了他和姜寐性命的马。 后来楼千吟弄得差不多了,方才道:“去看过周叙了?” 姜寐轻轻“嗯”了一声。 楼千吟道:“不是让你看完就回去休息么,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姜寐道:“就是方才听见它在哼,所以就过来看看。” 随后又是一阵无话。 第816章 变得如此微妙 楼千吟处理妥当后,就把马交给随从看管,发现跟着姜寐一起来的楼千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便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寐也没找到楼千古,便只好应声道:“侯爷有事先忙吧,我自己能回。” 楼千吟道:“这会儿不是很忙。” 他伸手过来,微微搀扶着姜寐的手臂,道:“慢点走。” 这厢楼千古去叫了敖雨辛来,两人躲在某处营帐角落里,看着楼千吟扶着姜寐一步步离去的背影,楼千古感慨道:“小辛,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看见他们这样子和睦相处了。” 敖雨辛笑而不语。 楼千古道:“在云城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吧,不然他们两个之间的态度怎会变得如此微妙。” 她想了想又给敖雨辛形容道:“这种微妙就体现在我哥似乎不再对姐姐有紧迫之感了,而姐姐似乎对我哥的态度也有很大的转变。小辛你感觉到了没有?” 敖雨辛道:“自是感觉得到。” 楼千古道:“先前,姐姐去看周叙之前,还问了我哥她能不能去,很显然她是将我哥的话放在心上的。” 敖雨辛道:“若不是被逼至绝境,又怎么可能将心中所想所求都表达出来。唯恐是怕等不到天亮了,所以才想要把自己的全部心情都让对方知道。大概这就是坦诚的结果吧。” 楼千古不由喜从中来:“那他们是不是已经互通心意啦?是不是距离又拉近了一大步?” 楼千吟扶着姜寐的时候,她本还觉得忐忑,想自己快几步走掉的,可奈何被他及时拉住了,皱眉道:“你脚上还没好利索,你是想全都又磨破了去吗?” 不等姜寐开口说什么,他又道:“别着力在有伤的地方,你用没伤的地方慢慢走。” 于是乎,姜寐就又变成了先前楼千古搀扶着她时那般的一瘸一拐的样子。 姜寐一边看着脚下的路,一边道:“真的不耽误侯爷的事情么?侯爷去忙自己的吧,我这样慢慢走能行的。” 楼千吟只潦草道了一句“不耽误”,就一直将她送回到营帐门口。 姜寐在门口向他道谢。 楼千吟看着她,片刻才道:“此前在城里的时候我说,如若我们都能活着出来,便将前尘往事做个了结,此后都不再强求你。还记得吗?” 姜寐点了点头。 楼千吟道:“那就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吧,叫上周叙一起。” 姜寐愣道:“我们之间的事,为何要扯上他?” 楼千吟道:“是我们之间的事,但他至少是其中一个起因。” 这时敖雨辛和楼千古也后脚跟着回来了,楼千古满腹疑问想要问,敖雨辛拽了拽她示意她不要问,只道:“我看也好,解铃还须系铃人,等把过往一切说开了,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敖雨辛和楼千古就来扶着懵懵懂懂的姜寐进营帐了。 姜寐随后上床休息,楼千古给她检查了一下脚底,道:“还好没蹭破,只是有点红。”随后拿药来抹上。 之前姜寐嗓子不好,不宜说过多的话,眼下才将她在云城的所见所闻详细地跟敖雨辛和楼千古说来,包括他们怎么发现运送的酒有问题,再怎么去探查酒窖,以及后来传递消息、城中大火等等详情。 大概情形,早前苏长离就已经去询问周叙和那些随从们了。 敖雨辛道:“我二哥说,你们派出城传消息的人,后来士兵在路上巡查时发现了他的尸体。” 姜寐愣道:“那就是说,我们可能早就被发现了?” 敖雨辛点了点头,道:“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对方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你和周叙都很危险了。” 姜寐先前养伤的时候就听敖雨辛说起了,眼下云城被毁于一旦,城守逃了,满城的百姓也暂是由苏长离这边安顿的。 苏长离已遣了人马带着沧海国皇室的王爷前往附近城池调取百姓用度。 沧海国皇室不可能不管,否则将会失了人心。 第817章 听说今晚有个会 楼千古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悄悄地离开呀,万幸这次是捡回性命了,真要是有个什么,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姜寐道:“对不起,我……当时就只是不想再留在那里了。原以为云城是安全的,却不料会发生这些事。”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又庆幸自己是先一步过来了,才有机会发现这些端倪。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阻止他们烧毁这座城。” 敖雨辛道:“城可以重建,只要人还活着就行。当时倘若只要城守留守城兵于城门,就可说明缘由阻止大军进城,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惨烈。” 姜寐点点头,道:“可是城守把所有城兵都紧急撤离了,我无法,只能自己跑回来报信。” 敖雨辛道:“阿寐,虽然我很不赞同你不辞而别,但平心而论这次确实多亏了你和周叙,否则后果难料。” 姜寐道:“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万一你们都在大军队伍当中,我若是知而不报,岂不是危险了。只没想到……” 敖雨辛接她话道:“只没想到,带兵来的会是楼大哥吧。” 楼千古道:“我哥发现你离开了以后,他急得不得了,姐姐,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姜寐道:“侯爷一有空闲便会去我铺子里,夜间宿在院中藤椅上。那夜暴雨他也来,上房给我修屋顶,”她抬头看着她俩,笑了笑,笑里满是苦涩,“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不辞而别让你们担心的,我实在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了。” 楼千古也有些酸涩,道:“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帮你修理他啊。他这人就是太不解风情了。” 敖雨辛听出来了,道:“阿寐你是在担心他。” 姜寐叹口气,道:“担心吧,他要是因为我而有个什么,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敖雨辛道:“可你走了,他更担心,可能会关心则乱而失了分寸,做出不顾自身危险的事。” 姜寐沉默片刻,道:“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她想,他确实能做出不顾自身危险的事情来。 姜寐轻声又道:“我能做的,就是顾好我自己,这样应该就能让他也不再担心吧。” 楼千古终是按捺不住,问道:“在云城里的时候,你和我哥都发生了什么呀?” 姜寐应道:“就是四处躲火啊。” 楼千古:“不是,就是你们两个之间……”她也不能向对敖雨辛那样太直白地形容,一时找不到个准确的措辞。 姜寐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敖雨辛便代为解释道:“她的意思是,你和楼大哥两个之间的氛围与之前有所不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导致的。”说着便好笑地看向千古又道,“千古你是不是问太多了?” 楼千古道:“我就是好奇嘛。” 姜寐想了想,道:“大概就是想着人之将死畅所欲言吧。” 她见楼千古神情,不免又道:“但你若问我具体都说了些什么,这……就当是秘密吧。” 楼千古笑嘻嘻道:“不问不问。” 反正看起来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晚间,大家都出营帐来,空地上围着营火坐。 楼千吟、姜寐和周叙三人在也就罢了,楼千吟看了一眼楼千古和敖雨辛,就连苏长离也出帐来,在敖雨辛身边坐。 原本是三个人的事,一下子就变成了六个人。 楼千吟看向苏长离道:“你很闲吗?” 苏长离道:“一般闲,听说今晚有个会,白天我就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了。” 楼千吟又看向楼千古:“伤兵都照料好了吗?” 楼千古道:“照料好了呀,下午我就和其他军医一起弄完的呀。” 楼千吟又看向敖雨辛,敖雨辛连忙道:“楼大哥别看我,我纯粹是被拉来凑数的。” 姜寐也看看他们,楼千古道:“姐姐莫怕,我们是来替你评评理的。” 第818章 并未听到全部 姜寐踟蹰道:“还是……不用了吧,本来应该也没什么事可评的。” 敖雨辛拉拉楼千古道:“我看我们还是走吧,给楼大哥他们自己留空间说。” 楼千古很是恋恋不舍,但还是被敖雨辛给拉走了,敖雨辛回头见苏长离还不为所动,连忙叫道:“二哥,还不走?” 苏长离这才起身去了。 没片刻,就在离楼千吟和姜寐他们不远的地方又支起一堆营火,便是敖雨辛、苏长离和楼千古三个一堆,并且时不时向这边投来观望的眼神。 这边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楼千吟先开口道:“姜寐,今日过后,过往恩怨便两消,我再不会拿往事纠缠于你,你我彻底两清。” 姜寐望着闪烁的火苗,轻轻“嗯”了一声。 楼千吟道:“既是要了结清楚,那从前一直困扰着我的事情,也是你我和离的起因,应该也没有再说不出口的,既然今日周公子也在场,还请做个解答。” 周叙早就料到要说什么了,笑了笑道:“景安侯无需客气,有话就问,周某必为景安侯答疑解惑。” 楼千吟沉吟片刻,低低与姜寐道:“那日重阳,在菊园里你和周叙饮酒,我亲耳听见你亲口说,本不愿嫁我,才刻意在脸上扮丑,是这样吗?” 姜寐应道:“是有这回事。” 楼千吟道:“你本对我无心,大可明言,又何须欺瞒于我?” 姜寐颤了颤眼帘,遮掩了眼底神色,道:“后来想与侯爷解释,奈何侯爷不愿再听。” 楼千吟道:“你若一开始便告诉我,我不会强迫你嫁我。” 姜寐道:“你是侯爷,我是民女,没有我说不愿意的份儿。”她又问,“那侯爷一开始可愿娶我?为何又要蒙上双眼随手一指才指定了我?” 她声色平和道:“我与侯爷素未谋面,我一开始不喜欢侯爷也是应当吧,正如我嫁进门以后,过去了许久侯爷却还不曾知道过我的名字。” 她抱着双膝而坐,下巴抵着膝盖,又道:“既然侯爷听见那日我和周叙说的话,也应该知道了我的心意才是。” 周叙笑了两声,道:“可惜了,景安侯只听完个开头,便负气地离去了,并未听到全部。” 楼千吟微微一震。 他笑眼看向楼千吟,又道,“侯爷心高气傲,只允许自己不喜欢她,却难接受她不喜欢自己,所以只听两句就匆匆离开,从此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心意了。” 虽是笑着,眼里却又哀沉着。 周叙道:“景安侯要不要听听看,后一段我至今还记得。” 楼千吟笃定道:“我要听。” 周叙便缓声道:“她说成亲之初,她夫婿就已明确地告诉她,他不喜欢她,他们可以试着先生活一段日子,不合适也不会勉强; “她说她夫婿虽然性子冷些,但是却不曾让她受过一丝半毫的委屈。 “她说夫婿很温柔,虽然不会说温柔的话,但他都是在实际行动。他帮忙照顾着娘家爹娘,他嘴上说着讨厌做的一些事,却愿意陪她去做;他愿意陪她逛街,愿意和她一起去赏灯。 “她说他夫婿医术极好,身怀大义、以身作则。 “她还说他夫婿对待朋友,也是真心相待,不计付出,却也恪守自己,从未逾矩。” 楼千吟一点点收紧手指。 姜寐道:“阿叙,算了吧,别说了。” 周叙看了楼千吟一眼,依然笑着道:“景安侯不是想要我答疑解惑吗,既是要弄个清楚,不说怎么行。” 故而周叙继续道:“她还说,便是一开始她不愿意不喜欢,可是往后的每一日相处,这样一个人,有谁会不喜欢? “只可惜,那个口口声声都把她夫婿挂在嘴边的人,就因为景安侯听了两句不想听的,便将她的一切都否定。” 第819章 他那时没有信她 周叙涩然道:“你若是问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我记得她说起她夫婿时满心满眼都是他,那字字句句发自肺腑,还有她倾慕他的神情,我一边嫉妒着一边竟会被感动。” 姜寐又开口道:“阿叙,别说了。” 最后周叙仍是道:“她还说,她想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除了他,便无人再使她想与之共赴一生。” 楼千吟瞠着双目。 营火闪烁,烧灼着沉默。 后来姜寐忽道:“阿叙,侯爷离开的时候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周叙莞尔道:“你又没提醒我要我告诉你。” 姜寐无言。 周叙又道:“那是因为他根本不懂得你的好,他也没有耐心去懂。景安侯只是固执地听自己想听的,压根容不得自己不想听的。” 楼千吟有些失神,与姜寐道:“我那时若是多停留一会儿,便能多懂你一点了是么。” 姜寐也恍然,道:“原来如此,以前我也有些不明白,侯爷明明听见了我和周叙说的话,却怎的还要与我和离。那时我以为,侯爷是厌恶我生出这等妄想,才告诉我对我不曾用心过,好让我及时醒悟。” 楼千吟低道:“我未曾厌恶过。” 他抬眸定定看着周叙,又问:“在她祖宅那里,她来与你道别那晚,我去找她时,看见你与她在树下……亲密,又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明白了,有了她的那番心意,她是不会与周叙做出任何亲密举动的,一切都是周叙在从中搅合。 果真,姜寐愣道:“亲密?什么亲密?” 楼千吟回眸看着她,忽真切地道:“对不起。” 他那时没有信她。 姜寐恍然想起,道:“侯爷指的是……阿叙表演的那个戏法么?” 楼千吟攥紧了拳头,看向周叙道:“怎么回事?” 隔壁营火堆的三人竖着耳朵,苏长离只听不看,敖雨辛和楼千古却是忍不住双双看向这边。 周叙叹道:“就是早年间学到的一个戏法罢了。” 楼千古忍不住在隔壁叫道:“那你表演一个给我们看看?” 随后周叙捞了捞衣角起身,懒懒道:“既然是要替景安侯答疑解惑,那我就只好再献丑一次了。” 他甚至还向大家展示一下具体的动作和诀窍,道:“要这样,这只手放在后颈这个位置,这只手则放在后背的位置,微微低头。据我行走江湖的多年经验,这简直是摆脱痴男怨女的最佳戏法。” 然后他背过身去,立马便呈现出两个人拥吻的错觉来。 楼千古一点就炸,站起来便撸袖子要去开揍,被敖雨辛拦住了。 楼千古怒道:“放开我!让我爆捶他丫的!简直太可恶了!” 敖雨辛劝道:“冷静,冷静一点,他们还没说完。” 姜寐终于意识了过来,恍然道:“当时侯爷也来过了?所以阿叙突然拉我到树下说给我变戏法,原来不是变给我看的,而是变给侯爷看的。” 周叙重新坐了回来,道:“我虽从小喜欢阿寐,却也知道越喜欢她便该越珍爱她的道理,在她不同意也不愿意之前,岂会轻慢于她。” 楼千古道:“可你却伤害她,离间她和她喜欢的人,让她痛苦难过!” 周叙道:“难道你这位兄长一点问题都没有吗?他就只会决然离去,毫不在意的样子,阿寐追了他整个镇子摔破了手脚都追不上。但凡他要是能上前问个清楚,便不会有后来了不是吗?” 一直没出声的苏长离忽然来一句:“那确实。换做是我,怎么的也得先把你弄死再走。” 周叙道:“真要换做是皇上,恐怕第一关就过不了了。” 第820章 你又有什么资格动手 周叙看了姜寐一眼,又苦笑道:“原以为她这般看得开的姑娘,拿得起放得下,便是难过也只是一阵子罢了,过后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可到底,也不知是我太高估她了还是太低估她了。” 楼千吟压着声线再问:“一名小乞儿送到楼家的信,信中内容也是子虚乌有的?” 姜寐道:“原来还有信,我却是一概不知你们竟还有这么多的戏码。” 周叙有些不堪被她知道,但还是道:“那信原也不是写给阿寐看的,以景安侯的性情,看到那封信后,还会给她看质问于她吗?” 楼千古问:“那信上是些什么内容?” 周叙道:“当然是些子虚乌有的内容了。” 楼千古:“啊我受不了了,让我灭了这个渣渣吧!” 敖雨辛抱住楼千古,道:“坐下坐下,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楼千吟看着周叙,眼里杀气冷冽:“所以从始至终都是你在从中挑拨吗?” 周叙道:“我与你不过才见面,你与她却是夫妻一载,结果你信了我却一点都不肯信她,何其可笑。” 下一刻楼千吟顺手拿起一根火棍,便起身朝他走去。 周叙不为所惧,动也未曾动一下。 姜寐见状,回过神连忙起身拦住他,道:“侯爷别打。” 她拦不住他,不由双手按住他的手臂,听她喃喃又道:“侯爷身上有伤,别打。” 楼千吟这才顿住脚步,垂眸看着身前这女子,万千心绪都绕做一团。 周叙又大笑,笑得苍凉,后道:“真正让她痛苦的人难道是我么,倒真是我也就好了,那我定舍不得让她难过。 “可惜是你拥有了她却不曾珍惜她,是你不愿弄清楚事实真相就只知道一味逃避,亦是你亲手将她推开不要她的。 “能问责于我的,只有阿寐自己,她便是将我打杀了,我今日也无半句怨言。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动手?” 姜寐摸到楼千吟手上,将他手里那根火棍拿了下来,她才松口气。 她听见周叙道:“这些年我不娶妻,不近别的女色,我以我最大的能力尽快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然后打算去寻她,向姜叔叔姜婶婶求娶她,殊不知重阳重逢,她却已嫁给他人。” 周叙笑着道:“我想捧在手心里呵护照顾一生的女子,却满心都顺着宠着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并没有同等地那么喜欢她,这叫我如何甘心啊。他不想珍惜的姑娘,却是我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人。” 停顿片刻,他道:“但我也没想到,会使她伤得那么深。” 姜寐垂着眼,道:“原来之前你问我会不会恨你,指的是这件事。” 周叙道:“你恨我是应当的,你应该也很后悔吧,明明我是始作俑者,可这段时间以来你却将我当做自己人。” 他轻叹一口气,“真是个傻姑娘。所以今晚你便是要打死我,我也任由你动手,当是我欠你的。” 姜寐看着手里的这根火棍,片刻还是又放回了营火堆里去。 最终她看着闪烁的火光,道:“算了。” 楼千古道:“姐姐,名正言顺的机会可以揍他,姐姐为什么不揍他!” 敖雨辛一直拉着楼千古,生怕她冲动跑过去动手。 姜寐道:“既是要了清,说清楚了就好,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只是我打你一顿又能奈何。能让时间倒流么。” 周叙顿了顿,苦笑道:“你倒不如打我一顿让我好受些。” 姜寐想了想,道:“你心里不好受,便已经是惩罚了。真要是说你原本欠我,这次你冒着性命危险帮我,就算作是偿还了吧。 “我很惭愧以前我不知道你的心情,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更加无法回应你。只是,这种事情强求不来。” 第821章 真的没关系了 周叙眼神枯寂,道:“我知道,之前在云城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让我死心了么。” 姜寐道:“以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恨你。” 周叙问她:“那你可怨他?” 姜寐道:“我也不恨侯爷。” 周叙道:“我问的不是恨,阿寐,你心思太细,知道如何避重就轻。我问的是你可怨他?” 姜寐一时没回答。 周叙笑了两声道:“我明白了。果然是,不曾放在心上、不怎么在意的人,连让你恨的资格都没有。只有让你放在心上的,你才怨他对不对?” 姜寐坦诚道:“真若说怨,以前也不怨的,毕竟当时侯爷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只是到了这里以后,不明白侯爷为何当初那么决绝后来却如此纠缠,便多少有一些吧。但而今也不怨了。” 她又道:“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一定非得要用拳头说事。既然该说的都已说清楚了,此后就各自释怀吧。”她抬头看向两人,“侯爷,阿叙,可以么?” 两人都不吭声。 姜寐也没法了,道:“你们做出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却又不肯放下来么,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见楼千吟似乎还很仇视周叙,又怕他还想打人,现成伤都还没好,哪能再动手呢,于是便又道:“阿叙,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僵持了一会儿,周叙还是缓缓起身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也是多余的。 楼千吟的眼神果然追着他,还是很想收拾他的。只是姜寐一直拦在他面前,不想他去。 等那厢周叙已经走远了,姜寐回过神来,稍稍退开两步。两相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今晚既解了侯爷的惑,也解了我的惑,那从今日过后……” 话没说完,冷不防面前的人欺压过来,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她惊了惊,因着他突如其来,动作也大,使得她气息一促不由轻吸一声。 楼千吟微微弯下身,将她擒入怀里。 姜寐瞠愣着神情,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仰着头,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脑后的青丝尽数流泻在他臂弯里。 夜风拂来,营火堆飘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便消散。 她袖中的双手不由蜷曲着,僵着动也不动。呼吸里都是那苦涩的药味,让她失神。 后来她便听见,他俯头靠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跟她说着“对不起”。 姜寐听得眼帘轻颤。 她缓缓抬起手来,停顿在半空中,良久,终还是轻轻放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着他,回应道:“没关系。” 她轻轻道:“真的没关系了。” 敖雨辛悄然拉着楼千古起身离去,回头看了苏长离一眼,苏长离也没道理继续留着,那边很快便只剩一堆营火了。 姜寐望着那遥远深邃的苍穹,呢喃道:“都过去了吧。侯爷说,今日做个了清,应该也了清了吧。” 楼千吟低低道:“从今往后,我再不强求你,我若让你不适,让你难过,只要你告诉我,我便及时罢休。” 她应道:“好。” 她又等了许久,终于才轻声踟蹰道:“侯爷……先放开我吧。” 楼千吟这才缓缓放开了她。 姜寐从他怀里出来,后退一步道:“天色不早,侯爷早些歇息。”说罢朝他福了福礼,也准备回去。 楼千吟道:“我送你回。” 姜寐轻轻“嗯”了一声。 楼千吟先过去熄了两堆火,然后才扶着她回营帐。 敖雨辛拉着楼千古先一步回了营帐,楼千古抓心挠肺地要去找周叙算账,敖雨辛道:“你可别去添乱了,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挺好的。” 楼千古气愤道:“那厮来阴的,专玩些阴谋诡计,实在可恨!我就说我感觉得没错吧,我哥哥嫂嫂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他搞的!要不是他,说不定我哥哥嫂嫂现在都已经圆房了,我嫂嫂肚子里都有我的小侄子了!” 第822章 他抢不走的 敖雨辛道:“话虽如此,千古,你也别全一股脑怪周叙,这件事楼大哥就没责任?周叙虽然用了手段,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真正伤阿寐心的人是楼大哥。你能否认那时候楼大哥更在乎的是他自己的感受吗?” 楼千古沉默了下来,片刻道:“我看那两个人都该揍!” 敖雨辛道:“很多事我们局外人说不清楚,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千古,你就别烦恼了。” 楼千古吁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敖雨辛道:“那你就想想方才,楼大哥抱阿寐的场景。” 楼千古回想了一下,神奇地道:“我心态果然就没那么暴躁了。”然后她又有点小激动,掇掇敖雨辛道,“方才看见那一幕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好相配。” 敖雨辛笑道:“所以你急什么。周叙便是再能耐,他也抢不走的。” 随后敖雨辛需得回苏长离那边休息去了,她走的时候一再叮嘱:“千古,你可千万别去找周叙啊。” 楼千古道:“放心吧,我不去了,我就等着姐姐回来。” 敖雨辛回去后,楼千古自己洗漱完,又心情颇好地准备好一会儿要给姜寐换用的伤药,热水也在炉上烧着了。 后来她看见楼千吟送姜寐回来,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不急的呀。” 姜寐道:“事情说完了也就回来了。” 楼千吟问楼千古道:“她今夜要换药,你准备了么?” 楼千古道:“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不放心啊?不放心你自己来啊。” 楼千吟冷冷看她一眼,然后叮嘱了一下注意事宜,便先离开了。 楼千古先兑了温水给姜寐擦身,后背上的伤她自己看不见,还得楼千古帮忙。 姜寐道:“千古,谢谢你了啊,这些日子照顾我。” 楼千古道:“姐姐跟我说什么谢,以前不都是你照顾我的,现在你伤得这样重,难道不该我照顾你嘛。” 只是解了衣衫后,楼千古看见她后背上,不由眉头一揪,道:“楼千吟那混蛋,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啊。” 姜寐愣道:“侯爷他很小心的,也不曾对我用力啊。” 楼千古道:“可是都磨红了。” 好不容易这两天消了红肿慢慢结痂了,眼下又是一片发红,有两处还有磨破的趋势,隐隐有些渗了血迹。 姜寐道:“许是之前我自己动作过大,自己拉扯到了。” 楼千古道:“疼不疼啊?” 姜寐笑道:“不疼的,就是有一点点绷扯的感觉。” 嘴上是这么说,可楼千古用巾子稍稍挨着点边缘,她就隐隐一紧,岂是不痛的。 姜寐只让她帮擦后背看不见的,其余她自己能自理。她自己擦身时,楼千古就去备药了。 等她换了衣衫坐到床上,楼千古便一一给她的伤口上药,磨破的地方还得重新包扎。 楼千古问:“姐姐,你和我哥都好了吧?” 姜寐道:“谈好了,既然过去的事已了,往后便相见好相处。” 楼千古却失望:“啊?真了了啊?可你们以前在一起一年呢,也是因为周叙那厮才分开的,现在误会解除了,也不能重归于好了吗?” 姜寐道:“真了了。” 楼千古给她换好了药,扶她卧床休息,自己则借着出去倒水的空当,急冲冲跑去楼千吟的营帐。 营帐之间隔得又不远,就一段小跑的距离。 结果守在外面的楼家人没来得及阻止,被她一顺溜冲了进去。 里头楼家的医者也正替楼千吟疗整伤势,哪晓得她突然进来,楼千吟背着身,迅速地将宽下的衣衫拉拢。 尽管他反应快,可也还是被楼千古窥去了一部分。 第823章 有说过要放弃了吗 楼千古呆了呆,楼千吟已然系好衣带,转回身来面色不善地道:“你来干什么?” 楼千古快步走上前就要扒他的衣服,道:“我看看。” 楼千吟冷声道:“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楼千古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 除了这次的烧伤以外,他几乎满背都是伤痕。这些伤痕不是陈年旧伤,虽是痊愈了,可伤痕的创面还是淡粉色的,一看便是近来新添的。 她问出口后自己就反应了过来,抬头又问他,“是不是你去城郊找人做那把琴结果不小心遇伏时留下的?” 楼千吟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反应十分冷淡道:“你把她一个人丢在营帐里,跑来跟我说这些?” 楼千古来气道:“该你珍惜的时候你不知道好好珍惜,却为了块木头差点命都没有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要是人没了,你还怎么再见到她!” 楼千吟道:“我有没有病你能治?” 楼千古道:“我真要是跟你一般见识,早被你气死了!你既这么在乎姐姐,在云城里死都不肯舍弃她,那为什么现在你又要跟她说了就了了?现在好不容易你们关系缓和一点了,姐姐对你的态度也大大转变了,结果你却要放弃了?” 楼千吟道:“你懂什么。” 楼千古道:“我是不懂,所以我才来问你。” 楼千吟道:“以前的事是了了,但我有说过我放弃了吗?” 楼千古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楼千吟背过身去规整了一番桌案上的各类药材,道:“难道我不能重新好好来过么,非得要一头死磕在那条不通的路上?” 楼千古一听,顿时豁然开朗,哼道:“谁说你先前不是一直在死磕,眼看着快把路磕通了,你却要换条路走了。” 得到了他的答案,这会儿她总算舒坦了,又道:“随你怎么走,反正最后你俩走回到一块儿去就行了。” 她转身往外去,“我回去了。” 楼千吟道:“等等。” 他给了楼千古一枚药丸,楼千古闻了闻,可不是之前他做的那种防蚊虫的药,他道:“把这个拿去她随身带着。” 上回本也叫人给姜寐送了一颗去,只是那时候得知她人已不在圭城,就没能交到她手上。 眼下当然得补上。 楼千古道:“行,我拿去交给她。” 她刚一转身,楼千吟又道:“今晚你看到的,不许往外说。” 楼千古清楚,他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姐姐知道罢了,道:“谁稀罕往外说。” 楼千古拿着盆儿回到自己营帐,看见姜寐还没睡,正睁着眼等她回来。 姜寐道:“千古,你倒水怎么要这么久啊?” 楼千古道:“本来一会儿就回来的,可谁知被我哥叫了去呢。” 她放下盆过来床边坐,将药丸递给姜寐,又道:“我哥让你随身带着的。” 姜寐闻到药丸的气味,伸手接下,道:“谢谢。” 楼千古道:“你要谢的话,就明日自己谢他吧。” 随后楼千古也脱了外衣解了头发,上床来和姜寐一起躺下。 姜寐侧卧着身子,面朝外,伸手摸到旁边放着的自己外衣的荷包,拿过来,将药丸装进去,再把荷包放在自己的那叠外衣上。 但是她想着放太远会不会达不到驱赶蚊虫的效果,迟疑了一下,又摸过来放到了自己身侧。 楼千古道:“我哥也伤得蛮重的,但他就是有时候不顾及自己多休息,谁说了都不听,姐姐向他道谢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叮嘱一下他。” 姜寐应道:“他若是愿意听我的,我便说说。不早了,千古快睡吧。” 楼千古语气轻快道:“好,姐姐也赶紧睡。” 第824章 洗澡 敖雨辛回到营帐里,心情也颇好,又遇到苏长离今晚比较闲,她觉得每日都是在营帐里擦身洗漱有些难受,便小声跟他说道:“二哥,我想洗澡。” 苏长离坐在案前抬眼看她。 她鼓起勇气又道:“你们平日里用的澡房,这会儿还有人么,要不我去洗,二哥在外面帮我看着,怎么样?” 苏长离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她都不敢与他对视。 见他无所表示,敖雨辛以为不妥,便打算放弃了,道:“不行的话,就算了吧。” 她将将一转身,便听苏长离吩咐外面的亲兵道:“去看看澡房那边还有人用没有。” 亲兵立刻领命就去了。 敖雨辛回头看他,他又低沉道:“去拿好要换的衣裳。” 敖雨辛顿时眉眼生笑,明媚如春,道:“好。” 她备好了衣物,亲兵也来回了话,将澡房那边都清出来了,暂无将士使用。 亲兵也很懂变通,在澡房里备好了水。 苏长离随口问了亲兵一句,因为这军营里的男人在这个天儿冲凉无疑都是用的冷水,亲兵自然备的也是冷水,苏长离就让亲兵再去兑点热水。 随后苏长离带着敖雨辛出了营帐,往那澡房里去。 这澡房也是临时用木料搭建起来的简易澡房,苏长离拿了一只火把,将澡房里一照无余,敖雨辛也看见了两桶满满的水,她伸手探了探,温温的,很是舒服。 敖雨辛软声道:“二哥,你出去吧,我要洗了。” 苏长离看了看她,见她眼神清亮明润,道:“我就在门外。” 她含笑点头。 他转身出去,将木门合上,果真就守在门外。 火把的光亮正好透过木门的缝隙,将里面照得比较明晰。 敖雨辛完全能够看得见,不用摸索着来。她窸窸窣窣解了衣裳,苏长离在外面不一会儿便听见了水声。 过一会儿敖雨辛小声问:“二哥,你在外面吗?” 苏长离:“嗯。” 她便与他聊起今晚的事,道:“万万没想到楼大哥与阿寐之间的误会,竟是这样来的。” 苏长离道:“不管怎么来的,他当时要是想着弄个明白,也就造不成误会。” 敖雨辛好笑道:“话虽如此,不过他和阿寐,与我们又怎能一样。他们相识不过才一年,而我与二哥却是从小一个屋檐下长大;二哥出身军营喜欢单刀直入,而楼大哥却不是这样的性子。所以遇到同一件事,处理的方式也就不同。” 苏长离道:“以后总该长记性了。” 敖雨辛由衷高兴道:“不过今晚既然弄明白了也就好了,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澡房里这两桶水足够敖雨辛洗好头发和身子,她洗完出来时擦着湿发,只觉浑身清爽,神色也惬意。 苏长离先带她回营,随后他自己也拿了衣裳去冲澡。 敖雨辛自己在营帐里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收整一下苏长离的案头,看看兵籍。 等苏长离回来时,她头发已经半干了。 苏长离进营时吩咐亲兵退离营帐数丈守夜,敖雨辛刚抬起头就见他掐掉了营帐里的灯火,只剩下她案前的一盏小灯。 苏长离大步走来,敖雨辛闻到他身上有股清润又特有的硬朗男子气,接着案上的灯也被他顺手一拂。 营帐里便昏暗了去。 苏长离在她耳边道了句:“睡觉了。” 下一刻径直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敖雨辛心头一窒,紧着又怦怦乱跳起来。她刚一被放躺下,男人就毫不客气地压了下来。 苏长离看见她眼里,依稀是娇润颜色。 敖雨辛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吻了去。 这回她总没话阻他了。 第825章 又打起来了 自来了这沧海国,也近一月了。除了初来那一夜他没忍住以外,其余这么多天都没有碰她。 眼下他的伤也已经痊愈了,留下几道新的淡色疤痕。 前些日因着暴雨,又要准备行军,后来到了云城,又要着手安顿军中和城里百姓,敖雨辛也要照顾姜寐的伤势,所以两人便一直无暇亲近。 忍了这么久,眼下人就在他怀里,他岂还有忍着的道理。 敖雨辛搂下他的颈项,他硬实的身躯将她碾得柔弱无骨,她主动亲咬他的唇角下巴。 总不能一直晾着他吧。 而今他伤好了,她也放心了。 苏长离见她主动,恨不得直接撕掉她身上的裙衫。 但也晓得这战时,撕一件就少一件,哪那么方便再去备新的,所以他不得不打住,只不过褪她裙衫时,还是比较粗横地扯断了她的一缕衣带。 敖雨辛眼神颤颤,气喘吁吁地盈盈水润地望着他。 他亲她颈边,身体感觉到她早已万分情动。 听她呢喃娇唤着他,他便掐着她的腰,不客气地沉着有力地直入了进去…… 苏长离听到她变了声调的叮咛,他快活得浑身骨血都在叫嚣。 这一夜他肆无忌惮,狠狠讨要着,敖雨辛挠着他后背求饶,生怕被人听见,不得不咬着他的肩膀细细呜咽。 可这男人只会更兴奋,将她厮磨得仿若化作春水,神魂飘然,头皮发麻。 翌日,敖雨辛在帐中休息,苏长离神清气爽地出营,去云城查看情况,并安排组织百姓们准备重建城池的事。 上午时,姜寐也在营帐里休养,楼千古去熬药了,结果半途匆匆忙忙跑回来,道:“姐姐,我哥和周叙那厮打起来了!” 姜寐愣了愣,连忙起身,就慌慌张张往外跑。 她和楼千古跑去周叙的营帐外面,看见楼家人都比较着急的样子,里面还传来不小的动静。 楼家人见姜寐来了,长舒一口气,连忙禀道:“侯爷不让我等插手,姜小姐快进去劝劝吧!” 姜寐一进帐中,就看见地上一片狼藉,楼千吟和周叙互不相让,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打得难分难舍。 姜寐连忙趁空当拦到两人中间去。 两人都没想到姜寐会突然到这里来,又担心伤着她,这才双双停手。 周叙半仰躺在地上已无攻击之力,可楼千吟分明不会放过周叙的样子,姜寐着急,只好拥拦着他一齐往后退数步,道:“侯爷别打了。” 楼千吟低头看了看姜寐,这才作罢。 等两人都稍稍平息下来,姜寐道:“不是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么,为何还打架?” 楼千吟道:“是过去了,我是今早看他不顺眼才打的。” 姜寐问:“侯爷如何看他不顺眼了?” 楼千吟道:“那就要问他如何让我不顺眼了。” 周叙抹抹嘴角的血迹,嗤笑道:“你不顺眼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怎么不把自己眼珠子挖了?” 姜寐回头看看周叙,见他不仅嘴角破了,身上的伤还沁了血迹,不由问:“阿叙,你怎么样?” 楼千吟立即叫了楼家人进来,冷声吩咐道:“给这周公子好好疗伤。” 楼家人过来把周叙搀扶到床上去,然后检查他的伤势。 毕竟要脱衣检查,姜寐也就回避了,和楼千吟先出了营帐。 出营帐后,他神情和语气都缓和了不少,对姜寐道:“怎么跑出来了,脚伤都好了么?” 姜寐看见他袖袍上有血,不觉蹙着眉头,轻声问:“侯爷可要紧?伤口破了?” 楼千吟道:“不碍事,回去上点药便是。” 可是她见他肩上也有沁血的痕迹,道:“得快些回去处理才好。” 第826章 帮忙走一趟 楼千吟先送了姜寐回营帐,而后才回他自己的营帐。 姜寐有些担心,可他营帐里有专门的楼家人照看他的伤势,她想着应该能妥善处理吧。 楼千古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等她回来时,进营帐就风风火火地道:“我才从药营那边回来,听说我哥帐中药材短缺,才给他拿了这些。不过我还忙着去照料伤兵,没空去,姐姐,你帮我去我哥那里走一趟吧。” 姜寐抬头看见她带回来不少药材,便老实应下道:“好,反正也不远,我就去。” 楼千古道:“谢谢姐姐,那我先去忙啦。” 说罢她转头就跑出去了。 跑出营帐后,楼千古赶紧找个角落里躲起来,偷偷瞄自己的营帐口,然后就看见姜寐带着她刚拿回来的那些药材出来,往楼千吟的营帐方向去了。 楼千古心情美丽地哼着小曲,在营地溜达,遇到霍权和赵歇,霍权远远打招呼道:“郡主好像很高兴啊。” 楼千古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说着她就溜达进敖雨辛营帐里了。这会儿苏长离不在,她便进去和她说话作伴。 姜寐到楼千吟的营帐前,楼家人向她礼道:“姜小姐。” 姜寐道:“千古让我带这些药材来给侯爷,他的伤还好吗?” 楼家人道:“侯爷正在里面疗伤。” 姜寐便道:“那劳烦你帮忙把这些送进去吧。” 楼家人也不知该不该接啊,这要是接下了,姜小姐不就走了么。 楼千吟听见了说话声,问:“什么药?” 姜寐便隔着门帘答道:“千古说是侯爷这里短缺的药。” 楼千吟面容淡淡,他营帐里要是有短缺的药,要么他自己去药营取,要么楼家人替他去取,何曾叫过楼千古去取? 而且她哪里知道他短缺什么药,他自己捣药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楼千吟一面觉得楼千古实在是多事,一面道:“你且稍等。” 他让给他处理身上伤势的楼家医者动作快些,结果医者只来得及弄完他后背以及肩头上的伤,他就不耐烦地赶人。 楼家医者道:“侯爷,手臂上还有两处也坏了,尚未上药啊。” 楼千吟道:“稍后我叫你,你再进来。” 楼家医者:“可是……” 楼千吟拉好衣襟起身,走到门口拂开帘帐,看见外面背着身等着的姜寐,她身姿有种女子特有的纤薄,具体来说比一般女子更要纤柔一些。 楼千吟眼里神色动了动,出声道:“进来吧。” 姜寐回过身来,微微颔首,随即抱着药材走了进去。 甫一进他营帐,迎面便是一股浓浓的药味迎面而来。 楼千吟冷冷淡淡扫了一眼楼家医者,楼家医者一个激灵,不得不退下,只是退下时还是不甘心地唠叨一句:“家主手臂的伤真得及时换药才好……” 楼千吟眼神冰凌凌的,楼家医者赶紧溜了。 姜寐回头想问的,只是没赶得上,只来得及看见楼家医者灰溜溜的背影。楼千吟将帘帐一放,就把外面明亮的日光给遮挡了去。 姜寐只好问他:“这些药材,放哪儿?” 他桌案上素来凌乱,眼下根本没地方放。楼千吟几步走来,把案上乱七八糟的药类都往一边推,空出一块角落来,道:“就放这里吧。” 虽然都是一堆可有可无的药材。 姜寐放下东西后,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楼千吟的手臂,见他袖袍上血迹斑驳,道:“方才听他说侯爷手臂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么?” 楼千吟看着自己的桌案,皱着眉头,约摸是他自己突然也觉得挺乱的。奇怪的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能是之前他营帐里少有人来吧。 他想着要收捡一下,可眼下她进都进来了,再收拾也晚了。 楼千吟道:“无碍,稍后处理也一样。” 姜寐想了想,还是轻声询问道:“能不能给我看看?” 楼千吟顿了顿,道:“伤有什么好看的。” 姜寐抬起眼帘看他,又问:“很严重?” 楼千吟道:“不严重。” 姜寐道:“那为何不能看?” 可能到底是了解他的,晓得他在这类事上惯来喜欢藏着掖着的,不想让人操心,自己一个人消化处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若是不愿意,她也没道理强求,便只道:“不方便的话,那我药材也送到了,这便不打扰侯爷,我出去叫侯爷的医侍来。” 楼千吟一听,见她要走,道:“能看。” 第827章 酸讽得来劲 姜寐愣了愣,回头便见他撩开了袖袍,露出小臂来。 他手臂上有两处接连着的烧伤,本来伤口已经在结痂了,可今日他跟周叙动手,毫无疑问又给绷开了。 伤痂处流出血水,在手臂上蜿蜒,滴在了袖袍上。 那伤痂很是不平整,她依稀记得,在云城四处躲逃的时候他抬手替她挡下过飞溅的木火,应该是那时留下的。 她见之触目惊心,轻细道:“这还叫不严重么?” 随后楼千吟坐在桌案边,她便在桌面上找药,楼千吟具体告诉她都要用到些什么药。 姜寐蹲在他身前,他手肘支在膝上,小臂自然而然地往下倾斜,她便轻轻托着他的手腕,先用兑来的药水擦拭过他的创面,再仔细地上药包扎。 两人都没说话。 楼千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神色认真,全专注在他的手臂上。 姜寐给他包扎好以后,问:“还有没有哪里没上药的?” 楼千吟想了想,还是将另一只袖袍也撩开。 另只手上还有,只不过不严重,因为伤口小,伤面绷开,只微微有些沁血。 姜寐见得他手腕上的金珠红绳,动作滞了滞。 他腕骨明显,骨形又极好,那金珠正好别在他腕骨处,红绳金珠的色泽明艳,与他的手相得益彰。 她帮他将这小伤口也重新上了一遍药,忽道:“往事已了,侯爷为何还戴着这个?” 楼千吟看了一眼那红绳,道:“戴习惯了。懒得取。” 她便没再多说什么,低着头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上药的动作极轻。 等都处理妥当了,她才又道:“侯爷和周叙都伤情未愈,如何又打起来?昨日不是说好不打了么。” 楼千吟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份的。” 姜寐轻声道:“那打得这样旧伤复发,就好了?” 楼千吟不做声。 她又问道:“侯爷能不能……以后别跟他动手啊?” 楼千吟片刻道:“以后我不打他便是。” 姜寐道:“打来打去,你让他难受,他也不让你好过,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凡事好商量,侯爷若是不想与他商量,就不与他说话便是。” 楼千吟只顾看着她。 随后姜寐放开他的手,将用的药都收整了一下,又道:“昨晚千古给我拿了防蚊虫的药回去,谢谢侯爷。” 楼千吟道:“不谢。” 她道:“侯爷伤得不轻,还是应该好好休养,不能再动其他干戈。要是能让别人去做的事,可以都交给别人去做,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劳心费神吧。” 楼千吟应道:“我知道。” 姜寐看了看凌乱的桌案,道:“那这些……要不也收去了?侯爷平时多多休息,等好了再慢慢钻研可好?” 楼千吟道:“不好。” 姜寐抬头看他道:“方才侯爷不是才答应了么。” 楼千吟道:“我又没有整天钻研,只没事的时候弄弄。”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在亲手给她配制伤药。 顿了顿,他还是看着她又道:“我每天尽量少动这些便是。” 姜寐移开眼,道:“多休息。” 他应道:“好。” 她想了想,道:“那我替侯爷收拾一下吧,当做是谢侯爷赠药之恩。” 随后姜寐便跪坐在桌案前,将他案台上凌乱的各种药材归纳收整,楼千吟就坐在一旁看着。 她整理得很是有条理,也总是能把杂乱的桌面收捡得整整齐齐。 等她收整完以后,给楼千吟空出了半张桌来。 姜寐道:“那我便先回去了,侯爷好好休息。” 楼千吟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苏长离回来了,进楼千吟的营帐里坐了一会儿,也听说了上午楼千吟跟周叙打架一事,道:“这养伤时要注意的事,你以前劝别人劝得头头是道,而今到你自己身上却全然不起作用了? “人家都是用手段,你却只知道跟人打架?到底是纯情少男、年轻气盛,以前就知道捣药,现在被人摆了一道,咽不下这口气也正常。” 楼千吟黑着脸,看他酸讽得来劲,道:“是比不得你。” 苏长离道:“我肯定跟你不同,不是我的人我也会让她变成我的,原本是你的人你却要让她变成不是你的。现在误会是解开了,媳妇儿却没有了,楼大夫是何感想?” 楼千吟道:“你很闲吗有空在这里说风凉话?” 第828章 感觉他快内伤了 苏长离道:“我也不至于忙到跟你说几句风凉话的时间都没有。那周叙,于军有功,且又是你前妻的发小,他没犯到我手里我自是不能处置他,而且看你跟他不对付还很有趣。” 他看楼千吟一眼,又道:“至于你前妻,虽说你一张和离书把人打发了,但你俩的婚姻到底是报备朝廷,要是我说你这和离书不生效,你俩就还是夫妻。怎么样,要不要这么干?” 楼千吟没好气道:“我谢谢你啊,以前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爱多管闲事。” 苏长离道:“我好心,你不要就算了。” 楼千吟道:“我当然不要,这对她如何公平。我便是想让她回到我身边,那也是我该努力的事。倒是有一事,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你,楼千古怎会知道我城郊遇袭?” 苏长离撇得干净:“又不是我告诉她的。” 楼千吟逮着了机会亦是不客气地嘲讽他:“那也是从你口里传出来的。没想到你也跟个长舌妇似的。” 苏长离道:“你以前跟你前妻不说说私房话的?也是,成婚一年连房都没圆,又怎会有这等夫妻情趣。” 楼千吟冷笑道:“你拿我说私房话,当夫妻情趣?” 苏长离道:“毕竟我妻子感兴趣。要是你妻子感兴趣你也可以拿我说话,不过你现在可没妻子,也无从说起。” 楼千吟:“……” 他感觉他快内伤了。 楼千吟道:“你到底是来看望我的还是来中伤我的?” 苏长离起身道:“当然是来看看你,看完了我也去忙我的了。” 楼千吟还想扳回一局,冲他背影道:“你现在是吃饱了满足了晓得来消遣别人了,也不看看之前你那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苏长离道:“我至少还有个满足的时候,你却压根没机会体会。” 楼千吟:“……” 苏长离召集将领议事,敖雨辛也去旁听。 随后各部领了任务下去,各行其是。 到晚间,苏长离手里的军务比平时更早料理完,就要跟敖雨辛睡觉。 敖雨辛是一见他眼神就胆战心惊的,昨晚狂乱导致上午她都没能出营帐,到下午方才好些,可这会儿也是腰酸得紧。 敖雨辛道:“二哥,我今、今晚去和千古她们睡吧。” 苏长离只是看着她,不语。 敖雨辛鼓起勇气又道:“千古跟我说了,晚上我们有事情商量……” 苏长离直接起身去掐熄了灯,抱着她上床去。 窸窸窣窣衣料摩挲褪去的声音,她气息不稳,后来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又被他霸占了去。 昨晚让他销魂蚀骨地快活了,他身体强健,哪能够,今晚当然还要再来。 敖雨辛手极力攀着他结实的后背,香汗淋漓,缠绵之至。 苏长离一连数日都要与她盘桓厮磨,他精力充沛得很,白天照常无误地做事,晚间翻来覆去地将她品尝,将这段时日以来欠下的全都补上。 这女人尽管与他的身体已经极为契合,她身子骨娇小细窄得很,便是已经替他孕育了四个孩子,也还是一如从前,缠得他要命。 后来敖雨辛实在招架不住了,苏长离才肯放过。他毫不见外地去问楼千吟讨药,楼千吟一边骂他不知廉耻,一边还是给了他生肌活血的药膏。 沧海国从别城调来的粮草物资已经到了,云城也正在加紧重建。 楼千古每日照料姜寐的伤势,她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复原。偶尔她会出来走走,不过多数时候还是待在营帐里休养。 楼千吟路过她的营帐前时,遇到了正去煎药的楼千古。 楼千古道:“我姐姐正在里面,趁着我去煎药期间,可以准许你进去看看她。” 说完也不等楼千吟如何答应,径直就走了。 楼千吟就叫来楼家人,询问并安排了一下药营的事情,然后他转头看看营帐那边,略略迟疑一下,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门前的把守的士兵向他行礼。 楼千吟隔帘问:“我能不能进来?” 第829章 替她剪发 片刻里面传来姜寐的声音,应道:“可以的。” 他掀帘入内,怎想抬眼却看见姜寐正站在木架子那边,背对着他,手里竟是拿着一把匕首,一手又捻着自己的发丝,用匕首削发。 被削断的发丝从她手里丝丝飘落在地上。 楼千吟吃惊道:“姜寐,你在干什么?” 姜寐娇躯一颤,回过头来,还维持着一手拿头发一手拿匕首的姿势,看向他。 楼千吟当即大步走来,从她手里夺过匕首。 她面前放着一盆水,这营里又没有镜子,所以只能对着水盆勉强照照。 楼千吟也是惊疑不定,问她道:“好端端的你削发做什么?” 姜寐见他反应似乎过大了,连忙解释道:“是我头发之前在云城里的时候被大火烤焦了不少,很是毛躁,且又容易打结,所以我就想把烤焦的部分给断去……”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该贸然断自己的发,只是毛躁的头发实在不好打理,她想要是她娘在的话,应该也会帮她把毛躁的部分修理掉吧。 所以她才找来一把匕首,自己动手。 楼千吟听到她说的缘由,不由吁了一口气。他看见地上掉的发丝,是有不少都是焦躁的,可也有被她误伤的柔顺的发丝。 楼千吟声色微冷道:“即便如此,你自己这么弄怎么行。” 姜寐道:“平日里千古照顾我就已经很辛苦她了,又怎还能就这点小事麻烦她。我想着我自己慢慢弄,也是可以的。” 楼千吟将匕首收了起来,低低道:“划伤自己怎么办?” 姜寐轻声道:“我有很小心。” 他看了看她,道:“你等我。” 姜寐抬起头,就看见他转身大步走出了营帐去,同时也带走了她好不容易找来的那把匕首。 不过,没一会儿,姜寐就见他去而复返了。 楼千吟提了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姜寐不明就里,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 随后他便拿出一把剪刀来,伸手来掬她脑后的青丝。 姜寐下意识躲了躲,道:“侯爷这……” 楼千吟道:“又没铜镜给你照着,你自己怎么弄,好好坐着别动。” 而后他手里抚过她的发丝,她便坐着没再乱动了。 姜寐听见他手里的剪刀断发时发出的整齐细密的声音,缕缕青丝缓缓自鬓边飘落,她垂着眼帘,双手规矩地垂放在腿上,却不由轻轻抓着自己的衣角。 楼千吟一边用手指给她梳理头发,一边认真地挑选出烤焦毛躁的部分,只将毛躁的发尾去除,其余的都尽可能地保留。 他记得,原本她的头发又柔又顺的,都长至腰下了。而今修理下来,却是留下了很明显的断发痕迹。 楼千吟最后再替她梳理了一遍,方才道:“好了。” 姜寐回过神来,不由自己伸手去摸摸,果真柔顺了不少,轻轻道:“谢谢侯爷。” 她看了看楼千吟手里的剪刀,又问:“侯爷怎么会有剪刀?” 楼千吟道:“士兵在城里废墟堆找出来的,我见可能有用,就留下了。” 顿了顿他又道,“往后你有什么事就告诉给千古,让她帮你做,她怕什么麻烦,整天让她闲着她才难受。再不然,你就告诉我,不要像这样一个人偷偷做。” 姜寐点了点头,道:“我差点忘了问,侯爷来找我可是有事?” 楼千吟道:“没事,就是路过,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姜寐道:“好多了,只要不动作太大,寻常这样走动走动,没有问题的。侯爷的伤呢?” 楼千吟敛了神色,尽量平淡道:“只要不打人,恢复得也还算好。”他走的时候,替她把地面的发丝都清理了方才离去。 第830章 是不是很苦啊 姜寐还是经常往周叙那里去看看,他和随从们的伤势也都好转了不少,只不过还得好好在营中将息一段时日。 苏长离下了令,让他们好好休养一直到痊愈。 姜寐还每日都要去看看那匹马。后来她才知这马是楼千吟在沧海国时的战马,她在的时候,便自楼家随从那里接手,给马身上的伤换药。 马儿看见她来,便尾巴甩个不停。 但换药的时候却是温顺得很。 马身上结了大块大块的伤疤,姜寐伸手去摸,很是疙瘩不平,便问它:“现在还痛不痛啊?” 马儿粗哼两声。 她便笑,道:“等这伤痂完全脱落了,你就彻底好了。” 楼千吟过来撞见了,就也来搭把手。他比她高些,马背高的地方他换药更方便。 姜寐让士兵提桶水来,楼千吟换药之时,她就用刷子给马洗刷一下没伤处的地方,马儿舒服得直哼哼。 楼千吟见状与她道:“你能这般动作了么,不要拉扯到伤口。” 姜寐应道:“我注意着。” 后来楼千吟有事去了其他地方,姜寐又梳理了一下马的鬃毛,去拿草料来喂它,像老友一般聊说道:“上次多亏了你载着我和侯爷逃命,原来你是平素追随侯爷打仗的马,那以后就拜托你多多关照了啊。” 等楼千吟忙完了又到这里来,发现姜寐将这马已打理妥善,他便送她回营帐去。 楼千古正熬好了药,打算去寻她回来呢,看见他们俩一起回来,便笑着招呼道:“姐姐,快来喝药啦!” 楼千古给楼千吟也滤了一碗,递给他道:“反正也是疗伤的药,既然你来了,就顺便喝了呗,省得还要另外叫人给你熬。” 楼千吟便接了过来,听楼千古道:“哼,记着啊,你完全是沾了我姐姐的光。” 楼千吟冷冷看她一眼,道:“难道我不是你亲哥?” 楼千古道:“当然是我姐姐比较亲。” 姜寐道:“千古与侯爷是割舍不断的亲兄妹,与我是结拜姐妹,只不过因为我们都是姑娘家,才较亲近些。” 楼千古瞥了瞥楼千吟道:“姐姐,你用不着跟他解释这些。” 姜寐含服的排浊祛瘀的药丸,楼千吟已做好了一瓶新的,在夜里入睡前亲自送到楼千古和姜寐营帐前。 这时姐妹两个已经洗漱完,准备入睡了。 楼千古适时提醒姜寐道:“姐姐,这药丸别忘了含着。” 说着就倒了一粒给她,又道:“没有两颗了,明日我去我哥那里拿。” 姜寐道:“侯爷平日里也忙,要不明日去问侯爷要了药方来,我们自己做吧。” 楼千古道:“我没问题啊,但也得看我哥准不准。姐姐用的药,一律全是由他经手的,他怎么可能交给旁人。” 楼千古看了看姜寐神色,又问道:“姐姐,是不是很苦啊?” 姜寐摇头,道:“不苦的。” 楼千古道:“还说不苦,你脸上都已经皱成了一个‘苦’字。”她又唏嘘,“我哥的药就是这样,丝毫不考虑服药人的感受,就是比寻常的药更苦些。” 姜寐又笑,道:“侯爷医术那么好,这应该就是良药苦口的道理吧。” 楼千吟站在营帐前边听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这瓶新药,最后还是没进去,又转身走了。 第二天楼千古去找楼千吟拿药,才得知他一早便出营去了。 结果这一去,就是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他不在营中,也没跟苏长离一道去看云城的重建事宜,姜寐问起他营帐前守着的一名士兵,士兵答道:“景安侯只说要出去找药,但没说去了什么地方。” 姜寐踟蹰着问:“会有危险么?” 这个士兵也无法回答。 后来楼千古从别处回来,对姜寐道:“我问过敖二哥了,他说我哥去山里找药了。那片山里也有我们自己的士兵巡查,应该没有问题的。” 姜寐点点头,道:“那就好。” 第831章 日落归营 楼千古也很不解,道:“他到底是要什么药,需得自己去山里找,药营里难道没有么?” 下午的时候敖雨辛从云城那边回来,道:“这次云城虽毁了,但百姓们都得到了及时妥善的安置,他们哀痛之余,也非常感念阿寐和周叙,挽救了大家伙的性命。” 她叹息道:“只是那座酿酒的古城,说毁就毁,不知又需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姜寐道:“小辛你和皇上耗费人力物力帮助他们,待他们如己国百姓,一定能够度过难关的。” 敖雨辛道:“真若是袖手旁观,怕是又有许多人会流离失所了。何况,大军到了沧海国来,这里的百姓多少有些抵触不服,眼下也正是以真心换真心的时候。” 这里的城守丢下满城百姓逃了,别国援军接手后却是悉心安顿,这确实能让百姓们摒弃先前的成见。沧海国皇室会失去一部分民心,援军这里必然则会收拢一部分民心。 傍晚的时候,敖雨辛和楼千古、姜寐到教练场边坐着,观看将士们操练。 将士们操练完了以后,照例有将领继续操练苏长离麾下的直系队伍。 进出兵营都要从教练场附近经过,于是姜寐看了一会儿将士们训练,便要不由自主地看一眼那边。 楼千古见场上士兵要散,兴致勃勃道:“先前我有跟着学,小辛,姐姐,我这就去给你们露一手。” 说着就撸了袖子往场上去。 场上赵歇正指挥士兵撤场,他身影高大结实,衣背汗湿,很有种铮铮铁汉的硬朗之感,霍权掇了掇他的手臂,使眼色道:“郡主下来了。” 赵歇回头一看,见女子兴冲冲地下来。 约摸是皇后和她姐姐都在边上坐着看,她才如此起兴,落日霞光洒照在她脸上,皆是盎然明媚色。 楼千古唤道:“赵将军。” 赵歇微微颔首致意,抱拳道:“郡主。” 楼千古道:“前阵子多谢你教我不少招式,现在我来练练。” 赵歇问:“郡主是想用长枪还是用剑?” 楼千古见眼下也没长枪,便道:“把你的剑给我用用。” 霍权笑道:“郡主,将士的剑皆是随身保命之器,岂可轻易拔给旁人?” 话音儿一落,却见赵歇已然将自己的佩剑带鞘递给了楼千古,楼千古当即拔来就追着霍权砍。 敖雨辛和姜寐在上头看着,姜寐道:“千古好厉害啊。” 敖雨辛道:“确实进步很大。这阵子她努力在学,赵将军教得也很尽心。” 适时有兵马奔跑着入营,姜寐连忙转头去看,结果看见是一位将军带着一队部下回来了。 敖雨辛道:“别担心,楼大哥应该很快也会回来的。” 姜寐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看着天快黑了。” 敖雨辛笑了笑,道:“所以在天黑之前总会回来的,他不可能在山野里过夜吧。” 随后又陆续有几支队伍回营了,姜寐坐得规规矩矩的,远远看去,好像都不是楼千吟。 后来苏长离还先一步回来,看见敖雨辛在教练场这边,便翻身下马,手里的马鞭随手丢给亲兵,朝这边走来。 楼千古累得个气喘吁吁,从教练场上来,问道:“敖二哥,我哥他怎么还没回来?” 苏长离道:“在路上。” 楼千古又问:“那敖二哥知道他去找什么药了吗?新近营中也没有疑难杂症需得让他额外去找药啊。” 苏长离道:“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心里边想什么,素来又不会轻易告诉旁人。 姜寐道:“小辛,要不你同皇上先回吧,我跟千古随后也回。” 人家夫妻俩相处,姜寐和楼千古也不能去凑热闹啊。 只不过刚说完,就听那边又响起了兵马匆匆回归的动静,几人纷纷回头看去。这回没差了,可不正是楼千吟带着人马回来。 他纵马跑在前头,衣袍猎猎,身后黄沙飞扬,天边淡淡的霞光淬亮了他的侧面轮廓。 第832章 你这张脸挺精彩 楼千吟刚翻下马,听到楼千古在叫他,还顿了顿,抬眼看来,没想到都聚集在教练场边上。 不过楼千吟却是没过来,直接就朝营帐的方向走了,手里还似拎着个什么东西。 楼千古见状哪肯,连忙就跑过去拦住他的路,道:“我们叫你呢,你看不见吗,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这一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她见着他手里拎的这个东西,椭圆的一个,灰溜溜的,像个小坛子。 楼千古又问:“你这带回来的是什么?这是什么药材我怎么不知道?” 看起来哪像是药材,而且她也没闻到药味儿啊,与其说是药,倒不如说更像…… 楼千吟不搭理她,自顾自走开,冷冷淡淡道:“我还有事,别挡道。” 楼千古一听就有些来气道:“亏我们还担心了你一整天呢,你真是不识好人心!”说着就瞪他一眼,然这一眼看见他的脸后,却是震了震,又问,“哥,你的脸怎么了?” 楼千吟就是想回避,眼下却没法回避,他哪里知道他们都在这呢。 他当即抬脚就要往前走,楼千古却不如他意,又一把扯住他,细看了两眼,道:“你这像是被什么东西蛰的呀!”她又看了看楼千吟手里的东西,福至心灵,“这……莫不真是个蜂窝?你出去一天,居然是去捅蜂窝?” 那厢苏长离和敖雨辛、姜寐都已经过来了。 姜寐看见楼千吟原本一张冷清出尘的脸上,此刻竟依稀散布着几道微微红肿的痕迹,正是楼千古说的像是蛰痕,圆形的,扩散得有指甲盖那么大。 姜寐也很吃惊,道:“侯爷这是……” 楼千古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把人家的蜂窝都捅回来了,肯定是蜜蜂蛰的呀!楼千吟,我说你出去找什么稀世珍材呢,好端端的你捅蜂窝回来干什么呢!这下把你蛰成了个猪头了吧!” 楼千吟也很窝火,要不是她,他说不定直接就回营帐了,谁都别想看见。 现在好,这一双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的。 楼千吟冷声道:“你管我,蛰你了吗?碍着你了吗?” 楼千古道:“又不是我蛰的你,你凶什么凶!” 苏长离朝他脸上看了两眼,挑眉道:“你这张脸挺精彩。”又朝他手里看了两眼,“这就是你出去找的药材?蜂窝是什么药材?” 楼千吟道:“你又不是大夫,说了你也不懂。” 楼千古咂咂嘴道:“蜂窝里面是不是有蜂蜜?我看看。” 她要来拿,楼千吟抬手避开,道:“你想都别想。” 苏长离道:“难道你要的是这里面的蜂蜜?” 楼千古道:“这也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药材啊。” 楼千吟道:“营里有伤兵需得用到。” 说罢,为了避免他们追问出更多的问题,便绕开他们径直走了。 刚走两步,苏长离冷不防道:“一会儿军帐议事。” 楼千吟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睨他,道:“早不议晚不议,这会儿议事?” 苏长离道:“早不议晚不议,就是这会儿议。” 楼千吟道:“那你们议便是,这阵子我养伤不也照样没去。” 苏长离道:“今日你不是都能出营了,说明伤也养得不错,可以去议事了。” 楼千吟冷笑道:“你这是自己看热闹嫌不够,还要召集你的麾下战将都来看看热闹吧。” 苏长离难得也笑了,道:“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楼千吟拂袖离去。 敖雨辛好笑道:“二哥,我看楼大哥被蛰得蛮惨的,你就不要叫人来笑话他了。” 苏长离心安理得道:“我是正经议事。” 楼千古道:“想以前都是我去捅蜂窝被他臭骂,而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然后再想想方才那张各处红肿的脸,突然就忍不住“噗”地一声爆笑起来,“他楼千吟英明一世,可曾想过被蜜蜂蛰成这副熊样儿啊,还躲着躲着不敢见人呢!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想起来就觉好笑。” 楼千古抓着敖雨辛的手,边笑边问:“小辛你方才看见没有,好不好笑?” 敖雨辛冷不防被她逗笑。 楼千古道:“敖二哥肯定也觉得好笑吧哈哈哈,不然怎么会叫大家伙都来看他笑话呢,哈哈哈哈哈……” 姜寐就劝道:“千古你别笑了,他毕竟是你亲哥。” 第833章 尽情笑吧 楼千吟回到营帐,只来得及洗洗风尘喝杯水的工夫,就有苏长离的亲兵还真来请他去议事帐议事。 楼千吟道:“请皇上和诸位将军们先议不行吗?” 亲兵道:“皇上说等侯爷到了再开始,眼下将军们已齐,就差侯爷一人了。大家都在议事帐中等侯爷。” 楼千吟脸色很有些不好,以往议事他没参加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一次苏长离还真逮着不放了。 他冷色道:“我稍后就来。” 议事帐里,苏长离坐在主位上,麾下将领们分坐两边,还真在等楼千吟。 亲兵在帐外禀道:“皇上,景安侯到了。” 大家伙都回头往门口看。 只见楼千吟掀了帘帐走进来。 将军们正想打招呼来着,可是一看见他的脸后都愣了愣。 将军们都是性情豪爽之人,于是下一刻立马就有人憋不住,发出笑声。 有将军憋着笑问:“景安侯,你怎么弄成这样子?” 楼千吟眼神冷飕飕地怼回去,道:“很好笑吗?” 将军咳了咳尽量掩饰笑声,道:“没有没有,就一般般好笑。”刚一说完就又笑了两声。 后来大家都憋得挺辛苦,发出压抑的哄笑声。 楼千吟道:“想笑就笑吧。” 下一刻,议事帐里都是“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楼千吟冷笑道:“尽情笑,诸位以后有个伤痒病痛的,就知道了。” 将军们一听,连忙收敛,这会儿是笑舒坦了,万一以后景安侯记仇怎么办,大家伙不是还得靠他施药疗伤么,于是有人道:“咳咳,快别笑了,都别笑了,大家都是同僚,如何能相互嘲笑呢。” 很快众人就憋了回来。 只不过今晚的议事就显得格外欢乐,只要不看楼千吟那张脸尚且还能忍,一看他就憋得辛苦。 对上楼千吟的眼神时,将领立马道:“苍天可鉴,我绝对没笑。” 这厢,楼千吟的医侍去准备一会儿要用来敷蜇伤的药,楼千古也要去给姜寐煎药,两人就凑到一堆去了。 楼千古眼瞅着医侍在备药,除了敷蜇伤,还有外伤换用的药,便道:“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医侍恭敬道:“二小姐请讲。” 楼千古便道:“一会儿你把这些拿去给我姐姐,让她去给我哥弄,怎么样?” 医侍道:“这……我倒是没问题,就是不知姜小姐愿不愿意。” 楼千古道:“你傻呀,不知道找个迫不得已的借口?” 医侍若有所思。 于是医侍把药都备齐全了以后,经过姜寐帐前时,正逢姜寐出来,他便急色匆匆的样子上前道:“姜小姐。” 姜寐识得他是楼千吟身边疗伤的楼家人。 不等姜寐开口说话,医侍便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请姜小姐帮忙。 “这些是给侯爷疗伤要用的药,本该我去给侯爷疗伤的,可临时伤兵营那边有伤兵的情况恶化了,又有一些士兵不知道是怎么的上吐下泻,伤兵营那边需要人手,我得过去。能不能劳烦姜小姐帮忙把这些送到侯爷帐中?” 姜寐一听,道:“没问题的。” 医侍把托盘交给她,感激道:“那就麻烦姜小姐了。这会儿侯爷还在议事,等他议完事回来,我若还没腾出空来,就请姜小姐代劳。” 姜寐愣道:“让我给侯爷疗伤么?” 医侍道:“也不知伤兵营那边何时能稳定下来,可侯爷的伤总归耽误不得。不过我也会尽快回来的。” 姜寐便老实应下道:“那……好吧。你快去忙吧。” 医侍交代妥了以后,赶紧一溜烟就匆匆忙忙跑掉了。 姜寐看着他着急背影,看样子伤兵营那边的情况确实有些严重。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托盘,想着一会儿真要是这楼家医者赶不回来,她若做不好的话还可以找楼千古,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后来都没看见楼千古,姜寐向楼家人问起她时,楼家人说她也去伤兵营帮忙了。 第834章 我只知道很疼 等议事帐里议事毕后,将军们都陆陆续续地出来。 楼千吟走在最后,冷冷看了苏长离一眼,道:“以后你总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苏长离道:“我好像没对你做什么过恶的事,你看我今晚上笑你了吗?不过你今天这副尊容委实难得,不纪念一下说不过去。” 楼千吟懒得搭理他,转身大步离去了。 他回到自己营帐时,脸色还是冷冷的,然一掀帘进去,看见姜寐竟在他帐中,他没想到,一时顿了顿。 姜寐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桌案边等,桌面上放着托盘,托盘里全是各类伤药。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来看,恰恰对上他的视线,道:“侯爷回来了。” 楼千吟其实不是很想在这时候见到她,微微偏开头,径直走到架子旁洗手,背对着她道:“你怎么过来了?” 姜寐道:“侯爷的医侍临时在伤兵营那边,让我给侯爷上药。我不知侯爷议事何时结束,所以就……善作主张过来等了。” 她边说着,边自顾自地拿起了药瓶,用小银匙舀了些药膏,用小碟装着。涂抹蜇伤和治疗外烧伤的药都在这托盘里,在楼千吟回来之前,她便一一闻辩过了。 只不过又担心自己辨识得不准确,便又道:“侯爷来看看,是不是用这个药?” 楼千吟道:“你放着吧,一会儿我自己来弄。” 姜寐道:“可侯爷看不见自己的脸,要怎么弄?” 楼千吟一时没说话。 姜寐想了想,又道:“上次我整理自己的头发时也是自己看不见,只能对着盆里的水整理,侯爷看见便帮我整理了,眼下我帮帮侯爷也在情理之中吧。不过侯爷若是不想我来的话,我去找千古来。” 她说着便敛裙起身准备去。 楼千吟道:“不用找她。” 她回头看他,见他拭干手上水迹,转身走过来,于桌案前坐下,伸手拿起小碟闻了闻,道:“是这个。” 姜寐便也跟着跪坐在侧,看他将其他药瓶打开闻了一下,又兑了一点药粉在那药膏上,姜寐便用小匙搅拌均匀。 她用无名指蘸了,仰头望着他,而后伸手来,动作极轻地抹在他的一处蜇伤上。 楼千吟低垂着眼看着她,她却是专注着他的伤,一处蜇伤要反复均匀地涂抹两三次。 她的指腹很是柔软,又温温的。 搽药时不可避免地离得近,一人半低着头,一人仰着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姜寐手指轻轻抚过他嘴角处的蜇伤时,他忽低低开口道:“你觉得好笑么?” 姜寐愣了愣,微抬眼帘却一下陷入他眼神里,又及时飞快地移开,只是看着他的唇角,道:“什么?” 楼千吟问:“他们都笑,你觉得我这样好笑吗?” 姜寐轻轻道:“不好笑。” 被蛰得这么惨,应该很疼,这怎么会是一件好笑的事呢。 楼千吟看着她的脸,她认真地给他抹药的神态,真的无一丝觉得好笑之意,甚至于,她眉头若有若无地轻轻攒着。 楼千吟抬了抬手,指端蓦然抚在她眉间。 姜寐顿了顿,听他道:“不好笑就不好笑,也不用皱着眉头。” 她低下头去,无名指若无其事地在小碟里匀着,暗暗吸了口气,又平缓地吐纳,再仰头往他脸上抹去时,神色已然恢复平和。 她边道:“侯爷去山里寻蜂窝,可是为了里面的蜜?” 他“嗯”了一声。 她轻问道:“真是一味不可或缺的重要的药吗?” 楼千吟道:“是。” 姜寐道:“可蜂蜜虽在药理上有某些疗效,但应该也能找到可以替代它的吧。侯爷伤势本就还未痊愈,出去一整天,还弄得这般伤痕累累地回来,怎么值呢?” 楼千吟低低看着她,她唇色粉润,说话时一张一翕的,他便一直盯着看了,道:“你怎么知道就不值。” 姜寐轻轻道:“我只知道很疼。” 他心口一窒,道:“不疼。” 第835章 不能随便给女子看 姜寐给他脸上的蜇伤都抹完了,道:“侯爷可还有其他地方被蛰了的?” 楼千吟偏了偏头,她便看见他脖子上还有。 她又指腹蘸了药,直了直腰身靠上前去给他搽脖子。 他这一偏头,若有若无地贴近她的肩上,见得她肩后的一缕发丝参差不齐很是明显。 他不由伸手掬在手里。 姜寐愣了愣,侧头便见他皱眉道:“这头发被你削得乱七八糟的。” 她眼帘动了动,应道:“以后还会再长出来的。” 姜寐继续手里的,又道:“侯爷既是知道要去找蜜,便应该提前做好防护,也不至于被伤成这般。” 楼千吟道:“做了防护,只是蜂群太多,难免有误伤而已。” 搽好了脖子,她见他手背上还有两处,又细心地给他搽手背。 等全部弄完,刚好小碟里的药膏也用完了。 她不放心地问:“侯爷的蜇伤全部都处理好了么,可还有哪里疏漏的地方?” 楼千吟道:“暂时没有了。” 她便又去拿托盘内的烧伤药,道:“那便给侯爷换之前的烧伤药了吧。” 楼千吟坐着没动。 姜寐不解地抬头看他,他才道:“不用你给我换,一会儿我让别人换。” 姜寐想了想,问:“侯爷是怕我做不好么,要不还是去找千古来。” 楼千吟低低道:“不是。”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伤,但更不想她误会,道:“上次你给我处理手臂就做得挺好。”顿了顿又道,“只是身上的伤,需得宽衣,不方便。” 姜寐倒没想过这一点,道:“可行医,不是以救命治伤为本么,以前得幸跟着侯爷入这行时学习到的。不过侯爷别误会,我绝无偷窥侯爷的意思。” 楼千吟道:“是这样没错。”他看了看她,“但我过不去。我的身体不能随便给女子看,如果你肯为此负责,我就宽衣让你治。” 姜寐:“这……” 见把她唬住,楼千吟又道:“我身上的伤无碍,晚一两个时辰换药也不影响。等我身边的人回来,我让他换便是。” 说着他撩起袖袍,再道:“不过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先帮我把手臂上的伤料理了。” 姜寐连忙动手准备,应道:“不麻烦的。” 她托着他手臂,先给他清洗了一下,这伤疤很有些狰狞,白天似乎有隐隐绷开的痕迹,不过不是很严重,只渗了少许血迹。 正处理时,外面楼家随从送了晚饭进来。 楼千吟让他放在桌上,淡淡扫了一眼,是两人份的。 等姜寐给他弄完,他道:“去洗手,洗完手吃饭。” 姜寐道:“我回去吃。” 楼千吟道:“已经送过来了两个人的量。” 姜寐向门边楼家随从问起楼千古回来了没有,楼家随从说没有,她便只好去洗手,然后到桌边和他一起用饭。 楼千吟随口问起一句:“我的医侍有没有跟你说起伤兵营什么情况?” 姜寐应道:“他说有伤兵伤情加重,还有士兵上吐下泻,不知染了什么疾。” 今天一天他都不在营里,也不知详情,就叫了随从过去看看。 结果随从也一去不回了。 随从当然是去找到了医侍,结果伤兵营里根本没什么情况发生。 医侍说,这都是二小姐的意思。 随从想着,这会儿要是回去如实禀话的话,不就坏气氛了么。于是随从干脆也不回去了,跟医侍在伤兵营里到处溜达。 楼千古不能回去打扰她哥和姐姐,也不能去打扰敖雨辛和敖二哥,但她还有一个好去处,那就是去烦周叙啊。 她去了周叙营帐里,还跟周叙一起吃晚饭。 第836章 怎么刺激怎么来 周叙道:“有生之年竟难得见你主动往我这里来,还主动跟我一起吃晚饭。” 楼千古道:“那不是没有办法了么,但凡要是还有别处比你这更好的选择,我也不会来这里。” 周叙道:“你来了,阿寐呢?” 楼千古睨他一眼,道:“你就别想了,我姐姐在我哥的营帐里,帮他上上药疗疗伤,我也让人送了两份晚饭过去,此刻他们俩应该在一起共进晚饭。” 周叙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楼千古又道:“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指不定哪一瞬间就擦出了火花,说不定今晚我姐姐就留宿在我哥的营帐里了呢。往后他们两个相亲相爱,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周叙道:“无名无分、不清不楚的,你以为这就是对阿寐好?”他懒洋洋道,“以前你哥和阿寐做夫妻的时候尚且没擦出火花,你好歹也认识阿寐这么久了,觉得她现在在和离的情况下还可能会留宿在你哥那里?” 楼千古道:“你别酸,现在他俩你有情我有意,反正你没戏了。” 她怎么刺激怎么来,又道:“便是现在和离了又怎样,以后我哥必须还会再娶她。等他俩圆房做了真夫妻,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有小侄子了,我们一家过着幸福和乐的日子,再看看你,啧啧啧,孤独冷清,寂寞可怜。” 周叙看着她,也是竭尽所能地刺激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么关心我,那不如我也娶了你吧,我们大家都一起过着幸福和乐的日子,怎么样?” 楼千古一听,有些炸毛了,二话不说过去就冲他的伤处拧了一下。 拧得周叙色变,咬牙道:“如此蛮不讲理的女子,谁愿意娶你!” 楼千古爽哉道:“像你这等黑心黑肺又阴险狡诈的男人,谁愿意嫁给你!我早该痛揍你一顿的,现在还只是揪你一下算是轻的!” 周叙怒极反笑道:“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手下留情?” 楼千古道:“不用谢。” 周叙气得指着门口:“你走,我可没要你到我这里来。” 楼千古笑嘻嘻道:“嘿,我偏不走,气死你。” 等楼千古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方才从周叙这里离开,回去自己的营帐。 营帐里点着灯,她进去一看,姜寐果然已经回来了。 还不等姜寐开口询问,楼千古就一脸唏嘘道:“伤兵营那边真是太忙了,我都抽不出时间来,哎哟,有的士兵上吐下泻的,棘手得很!” 姜寐就担心地问:“很严重吗?” 楼千古道:“说严重也不算太严重,但也不能置之不管。我们楼家人出马,岂有治不好的,放心放心,都稳定下来了。” 姜寐也跟着松了松,道:“千古,那你吃过饭了吗?” 楼千古道:“吃过了呀。哦对了,姐姐的药还没喝吧,我这就去给姐姐滤来。” 姜寐喝药时,楼千古又问道:“姐姐吃过饭了没呀?” 姜寐一口气喝干,苦不堪言,又去喝了半杯水漱漱口,才道:“我也吃过了。” 楼千古故作不知道:“姐姐一个人吃的吗?” 姜寐道:“我跟侯爷一起吃的。” “哦——”楼千古拉长声音,又道,“听我哥身边的大夫说,他都没来得及给我哥治伤,姐姐帮我哥治了没?” 姜寐应道:“侯爷的蜇伤上好药了,只是其他伤侯爷不让我帮忙,他不好意思。我便只给他手臂上的伤换了药,其他的还得等他的大夫回去做。这会儿他的大夫应该已经回了吧。” 楼千古撇撇嘴,他哪是不好意思,他分明是不想给她姐姐看到他满身的旧痕新伤罢了。 这个脑子不开窍的,她好不容易制造了机会,可以给他卖惨一番,结果他居然不珍惜! 这要是换做周叙,恐怕苦肉计早就上演得比谁都轰轰烈烈了。 第837章 新送来的药 这厢,楼千吟的医侍和随从,在伤兵营溜达过后也回去了。 没等楼千吟问,两人也是一唱一和,含糊说了说伤兵的情况,又忙着处理伤情所以一时耽搁了,没能及时回来回话。 说得跟真的一样。 楼千吟神色淡淡地听完,然后掀了掀眼帘扫他俩一眼,道:“是么。” 这一记眼神,两人心里头就不禁一凉。家主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么拙劣的谎言哪能蒙过他啊。 于是医侍当即就招了,道:“这……都是二小姐的意思。” 楼千吟看向随从,随从立马也招道:“姜小姐在家主帐中,属下不便回禀,故而……也耽搁下了。” 楼千吟声色微冷道:“楼千古多事,你们也跟着多事?” 两人垂首道:“属下不敢。” 楼千吟道:“下去思过。”又对医侍道,“先给我换药再去。” 随从退下后,楼千吟宽了衣,医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不由道:“家主这伤本就没痊愈,不宜在外奔走,家主非不听。” 本来已经见好的伤口,难免又有些破开了。 医侍又道:“侯爷可千万不能再外出走动了,否则这伤反反复复不得好,对侯爷没半点好处。” 楼千吟道:“不用你多嘴,我知道。” 随后医侍刚给他处理妥当,楼千古睡前就又往他这里来了一趟。 楼千古掀帘进去,道:“我差点就忘了,今天你一天都不在,我姐姐含服的药快没有了,我来找你要。”结果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见他的脸,没能憋片刻,“噗哈哈哈哈哈——” 楼千吟冷声令随从道:“把她给我丢出去。” 两个随从进来,只能汗颜地左右架着楼千古把她带出去。 楼千古笑得很是乖张肆意:“哈哈哈哈你赶人归赶人,总得把药先给我吧哈哈哈哈……” 楼千吟没好气道:“明日我自会送过去。” 然后楼千古就被拖出去了,老远都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楼千吟坐在桌案前,将白天带回来的那个蜂窝拿来,将里面的蜜都取出来,用器皿盛着。 他仔细地挑走了蜂巢杂质,又将先前制好的那瓶药倒出来,碾碎成粉末备用。 营帐里的灯一直亮到了夜深人静时分。 期间随从不止一次地提醒道:“家主,夜深了,当注意歇息。” 楼千吟道:“我自有分寸。” 随即他又命人拿了一只平时熬药用的炉子进来,就让营帐外面守夜的随从全退下了。 楼千吟制好了药丸,后半夜里便置在炉上烘干水分。 他营里的灯火很晚才终于熄灭了去。 第二天上午,楼千吟让随从把一瓶药送去了姜寐那里。 楼千古道:“上一瓶的最后一颗姐姐昨晚就服用了。还好是衔接上了。”随之她把上次装药丸的空瓶子交给随从带回去给楼千吟。 后来姜寐打开瓶塞,放出一粒药丸来准备含服的时候,楼千古见之道:“我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这药之苦了。” 姜寐笑笑,道:“这是侯爷费心做出来的,苦些也没什么。” 楼千古抖抖肩膀,道:“噫,要是让我每天含服几次这样的药丸,我恐怕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要是平时,我还能去城里找找蜜饯果脯什么的给姐姐去去苦味,可当下云城一片废墟,上哪去找。就连我哥想要蜂蜜,也只能自己上山去捅蜂窝……” 说到此处,楼千古精神一振,道:“对了,我哥那里不是有蜜么,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点来啊!” 说着她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姜寐无奈,楼千古走后,她坐在窗边,手里拈着那枚药丸,凑到鼻端细闻了闻。 感觉气味与之前的有些微的不同。 只不过究竟何处不同,她经验浅薄,一时却是分辨不出。 姜寐便将药丸缓缓放入口中含着。 浓浓药味在口里慢慢扩散开来,和以往不同的是,竟卷着丝丝的甘甜。 随着嘴里的甘甜味越来越明显,姜寐神情怔怔的。 第838章 只有她才能知道 楼千古跑去找楼千吟,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你昨晚提回来的蜂窝呢,把蜂蜜给我点?” 楼千吟一口冷淡地拒绝:“没有。” 楼千古不依:“怎么会没有呢,昨天那么大个蜂窝,你匀点蜂蜜给我怎么了?我又不是自己吃!” 楼千吟:“都用了。” 楼千古:“你给谁用了?” 楼千吟扫她一眼,道:“用得着告诉你?” 楼千古来气道:“你到底给谁用了,全用了一点都没剩?” 楼千吟道:“剩了一点,被我吃了。” 楼千古气得不知说他什么好,道:“啊啊啊,你个臭男人吃什么蜜,竟不知留给我姐姐,你说你这孤独终老的烂性子怎么还不知道改改!” 楼千吟冷冷道:“我高兴,突然就想吃点甜的怎么了。” 等楼千古气冲冲地出去了,楼千吟淡淡吩咐随从:“我要补觉,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要吵我。” 楼千古回到这边营帐,进来时还愤愤不平,道:“真是气死我了!混蛋楼千吟,一窝蜂蜜居然一星半点都不给留,还说他吃了,怎么不齁死他!” 她再看姜寐的时候,才发现她还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手里捧着楼千吟送来的那只药瓶,便是听见她的唠叨也无所反应,一脸怔愣失神的样子。 楼千古不由问:“姐姐,你怎么了?” 许久,姜寐才回了回神,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手指温柔地摩挲着瓶身,眼角若有若无地微微发红,轻声应道:“千古,这药真的不苦。” 他不愿开口与谁说,可是却只让她知道,苦药里的这抹甘甜。 也只有她才能知道。 果然,后来敖雨辛过来聊说起此事,谁都不知道楼千吟把昨晚带回来的蜂窝怎么处理了。 楼千古还去问了楼千吟的随从,也无人知晓。 反正就是他带回营帐以后,就没有下文了,也不见他真的拿去给哪个入药用。 楼千古甚至愤愤地怀疑,是不是全被他给吃了。 他不曾对任何人说,姜寐也有了自己的秘密,没与楼千古和敖雨辛分享。 她想,这应该算是他与自己之间的秘密吧。 楼千吟一直还睡着。上午他的蜇伤没顾得上上药他就睡下了,到下午医侍便积极地准备药物,只等他睡醒了便送过去。 只是没想到姜寐找了过来,有礼地请问道:“能让我来么?” 医侍求之不得,赶紧全都移交给她,并叮嘱道:“家主要用的汤药还得准备,上午家主也没来得及服用就一头睡下了。” 姜寐问道:“那他可有用午饭?” 医侍道:“一直没醒呢,哪能用呢。” 半下午的时候,楼千吟睡思渐消,依稀闻到了木火燃烧的气味混杂着药味,在空气中萦绕不散。 想也知道,是有人在他的营帐外熬药。 后来楼千吟醒了,就隔帘问外面的随从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随从没回答,下一刻却有人掀帘而入。 他没想到进来的会是姜寐,一时愣了愣。 姜寐将托盘里的伤药放在桌面上,才应道:“眼下已经是申时了。” 楼千吟沉默。 她又道:“外面的药快熬好了,侯爷稍等,我去滤来凉一会儿就能喝了。” 他还是不说话,直看到她走出去了,他方才回了回神,披衣下床。 等姜寐端了一碗药进来时,他已经穿好衣袍,洗了一把脸清醒清醒。 他坐在案桌边,姜寐便跪坐在他身前,一边照昨晚的方式调配药膏一边道:“先给侯爷上药,然后再喝药吧。” 楼千吟只是看着她。 她调配好了,用手指匀了,便往他脸上伸来。 指腹轻柔地碰到他的脸,她仰头望着他的伤处,神色虔诚而认真,轻轻又道:“是比昨晚要好些了。” 楼千吟问她:“你怎么来了?” 姜寐道:“侯爷的医侍这会儿不得空,所以……” 话没说完,他便冷不防欺身而近,手臂揽过她的腰肢,便将她完全拥钳入怀里抱住。 大概是他人虽已经醒来,但自制力却还没跟着醒,只知道醒来就能看见她的这种感觉太好了。 脑子里想抱她,身体便诚实地这么干了。 第839章 应常怀感激 姜寐一手拿着药碟,一手还沾着药膏,一时猝不及防,两只手只能僵在半空中。 他身上苦涩的味道这么浓。 她额头抵在他胸膛上,垂了眼掩了神色,深吸两口气却都是他的气息。 她半点不敢乱动,生怕蹭坏了他身上的伤,口里喃喃道:“侯爷,上药了。” 他恍若未闻,姜寐又轻唤他:“侯爷……” 楼千吟也怕她心生抵触,这才缓缓放开她。 姜寐平了平心绪,方才再抬起头来,继续给他上药。 她细致且温柔极了,忽道:“谢谢。” 虽然没说为什么谢他,但是她知道他能懂。 楼千吟道:“我不喜欢总是听你说谢。虽不再是夫妻,可相互照应也是应当。” 姜寐道:“便是应当,也应常怀感激。从前与侯爷做夫妻的时候是如此,而今更是如此,不能理所当然的。” 楼千吟不由想起,好像以前与她一同生活的时候,她也时常说谢谢。 姜寐又问:“侯爷昨晚很晚睡么?” 楼千吟道:“没有很晚。” 姜寐道:“那为何今日睡了这么久?” 楼千吟道:“不是你说要多休息,所以我是在多休息。” 姜寐说不过他,就不说了。 等给他的脸和脖子还有手背上都抹好了药,她再伸手摸摸药碗,道:“不烫了,侯爷喝药。” 适时随从又送了饭菜进来,楼千吟没什么胃口,道:“这会儿吃什么饭。” 随即就让随从拿走。 姜寐却道:“侯爷要吃。” 楼千吟默了默,道:“这会儿吃了晚饭吃不下。” 姜寐轻声道:“总不能空着肚子吧,那便少吃些好不好?” 于是楼千吟便敲敲桌案,让随从把饭菜放下了。 一旁的随从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家主对自己和对姜小姐简直是两种天差地别的态度啊…… 随从放下饭菜,赶紧麻溜地退了出去。 姜寐看着他进了些饭食,总算放心了,道:“那侯爷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在楼千吟脸上的蜇伤彻底痊愈之前,基本都是姜寐来替他上药的。 只是这日到了时间,楼千吟却等不到姜寐来,来给他上药的竟是医侍。 他已经习惯姜寐来了,眼下看见医侍,就满脸嫌弃。 医侍硬着头皮汗颜道:“家主该上药啦。” 楼千吟道:“怎么是你来?” 医侍道:“姜小姐她这会儿不得空。” 楼千吟问:“她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得空?我的脸一向都是她在上药,有你什么事?” 医侍:“……” 医侍连忙道:“那我这就去请姜小姐来。” 楼千吟道:“你这去请有什么意思,让人家误以为我是等她来才肯上药吗?” 医侍:难道不是这样吗??? 帐外的随从适时地帮忙解围,禀道:“家主,姜小姐她……在周公子那里。” 楼千吟一听,脸色更差了些:“她去那里干什么?” 随从:“听说是周公子突然身体感到很不舒服。” 楼千吟哪里还等得下去,起身就出了营帐。 路上将领们见他来者不善,都自动地避开了。 将领看了一眼楼千吟的背影,道:“景安侯这几天心情不好啊。” 另一将领道:“好好的一张脸被蛰成那样,谁能心情好得了。都理解理解。” 这种情况下不理解还能怎么的,毕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啊。 那除非不生病不受伤也不用看病吃药的。 这厢,姜寐在周叙营帐中,倒水给他喝,又陪着坐了一会儿,问:“阿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叙靠着床头,有气无力道:“还是有点胸口闷。” 姜寐道:“我看还是去叫军医来吧。” 周叙道:“不用,本来就挺麻烦他们了,要为这点小事再叫他们,实在过意不去。” 话音儿一落,便有一道声音道:“既怕麻烦,你怎么不忍着,要告诉她?” 楼千吟边说着,边拂帘走了进来。 第840章 看看是个什么毛病 姜寐回头看见他道:“侯爷怎的过来了?” 周叙道:“我要告诉谁好像是我的自由。在这里阿寐便算是我至亲,我若连她都不告诉,还要告诉其他外人吗?” 楼千吟看着他道:“她是大夫吗,你告诉她她就能让你好?” 周叙笑了笑道:“那还不是多亏了景安侯,以前教过她一些药理,她正好可以帮忙看看我哪里不舒服。” 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 周叙脸上笑意更甚,又道:“之前听说景安侯的脸遭了殃,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啧啧啧,好看得很。” 他原以为楼千吟脸上有伤不会轻易出营帐,没想到知道姜寐在他这里,却还是顶着张花脸找来了。 楼千吟抬脚就朝他走来,周叙道:“阿寐,这景安侯好可怕,你看他莫不是又想打我?” 姜寐也感觉到了,连忙起身去拦他,劝道:“侯爷别冲动。”她又回头对周叙道,“你也少说两句吧。” 楼千吟又往前走两步,她不得不伸手扶住他手臂,不能让他再往前了。他低头见她离自己这般近,心里头这才稍稍满意了。 楼千吟道:“我答应过你,不打他。” 姜寐道:“那侯爷……” 楼千吟冷冷看了病弱的周叙一眼,道:“他不是怕找军医过意不去吗,眼下我来了,我给他看看。” 周叙道:“谢景安侯好意,不必麻烦了。”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我不麻烦。来都来了,可以帮忙看看你是个什么毛病。” 姜寐便道:“既然侯爷过来了,阿叙,就让侯爷帮你看看吧,他医术很好的。”她不确定地又看向楼千吟,“侯爷真的不打他?” 楼千吟道:“真的不打。” 于是姜寐就往周叙床边摆好座椅,请楼千吟入座。 姜寐又说道:“先前我诊他脉象没能诊出什么来,有劳侯爷再帮他诊诊。他说他很不舒服,饭食难进,精神也差,胸闷气短、浑身无力,今日用了饭还吐了,不知是何缘由。” 周叙交叠着双手没动。 姜寐便催促道:“阿叙,快伸手给侯爷诊断。” 周叙道:“无需劳烦他。” 楼千吟目光直直看着他,道:“你几次三番玩弄心机手段,拆散我婚姻家庭,我尚且还不计前嫌给你看病,你却万般矫情起来了。难不成你想让她一直担心你?” 说着,楼千吟主动伸手就去拿捏住周叙的一只手。 周叙大约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主动,一时躲闪慢了一步。 周叙面色微微变了变,看他面上一副大度之态,可手上的力道却恨不得捏碎自己的手腕骨似的! 果然大度什么的,都是做给阿寐看的。 周叙也不能白白让他拿捏,当即一副痛苦色,毫不保留地痛呼出声。 姜寐见状问:“阿叙你怎么了?” 周叙唏嘘道:“景安侯便是要公报私仇,也用不着这般下手狠吧。难道扭断我的手,才是景安侯非要给我看诊的目的?” 楼千吟道:“怎会,我都没使力。周公子不要无病呻吟。” 周叙吃痛道:“阿寐,这景安侯的力道也太大了些。” 楼千吟冷冷道:“周公子惯于耍心机是众所周知,眼下装得也很像。” 姜寐一时不确定,他到底是真痛还是假痛,也不确定楼千吟到底是真没使力还是假没使力。 姜寐只好劝道:“还是好好看诊吧。” 随后楼千吟扣住周叙的手,硬是搭上他的脉给他诊了诊。 这一诊之下,楼千吟眯了眯眼,哪有什么毛病。 姜寐问:“侯爷,他怎么样?” 楼千吟看了看周叙,哂笑一声,道:“周公子确实身体染恙,可能是水土不服,导致肠胃不调,所以才会有饭食难进、精神不济,以及呕吐之症状。” 周叙嘴角僵了僵,一时难以辩驳。 到底是不是那样,恐怕只有他和楼千吟两个知道。 他不过是见着进来姜寐频繁往楼千吟的营帐去,都忘了来看他,所以故作羸弱之态,编出个不舒服的症状来,甚至于姜寐担心他来看他时,他还扣了扣喉咙做出呕吐的样子,姜寐便信以为真。 眼下楼千吟非但没拆穿他,还替他圆了这个谎。 所以周叙才有口难辩。可就算是用脚趾头也能知道,楼千吟这么说绝对是不安好心。 第841章 他也是为你好 姜寐疑惑道:“早前在云城的时候他都没有水土不服,怎么现在才水土不服呢?” 楼千吟道:“他可能是对这军营里的水土不服,军营里气氛压抑紧张,难免对他身体产生不适,只要把他送出军营,应该症状很快就能好。” 周叙嗤笑道:“多谢景安侯出谋划策想把我赶走啊,只是得皇上隆恩,准许我在这里养伤至痊愈。而且我本人并没有觉得这里的气氛压抑紧张。” 姜寐道:“云城正在重建,眼下把他送出军营也不知安顿在何处,在军营里可能调养好他的症状?” 楼千吟道:“当然能,稍后我开个药方,给他好好调理调理肠胃。这药五到七天一个疗程,调理期间,不得随意进食其他东西,空腹疗效最好。” 周叙:“……” 周叙怒极反笑道:“五到七天不能进食,景安侯这是想饿死我吗?” 姜寐道:“这……侯爷,他真的什么都不能吃么?” 楼千吟一脸平常地道:“照理说,不进饮食,保证水分充足的话,五到七天也饿不死他,何况我还会在药里加足够维持他身体机能的成分。不过鉴于要完全不进食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困难,所以最多早晚进点稀粥。” 周叙道:“你早晚只进点稀粥试试!” 楼千吟道:“我又没有肠胃不调。” 周叙道:“阿寐,他这是在乱下药!” 楼千吟道:“她以前好歹也跟着我学过,我有没有乱下药,一会儿她看药方便知。” 姜寐道:“侯爷应该是想让你将肠胃排空,然后才能好好调理修复吧,这样药效才能被最大化地吸收。阿叙,侯爷在治病救人上从不马虎的。” 周叙:“……” 是,在治病救人上他确实从不马虎,可在没病装病的人身上就不一定了。 可周叙又不能拆穿他,除非他先向姜寐坦白他是在装病博取同情。这样一来,姜寐以后还怎么相信他啊。 楼千吟就是料定如此,才拿住机会这般整治他。 转眼间,楼千吟已写好了药方,交由楼家人去抓药煎药,并且吩咐两名士兵道:“从今日起,周公子这里的饭食就免了,只早晚各一碗薄粥,不得有误。 “等周公子一个疗程结束以后,方才可以多进食物,你们负责照看好他,不准他偷吃任何东西,否则病情加重,我唯你们是问。” 士兵应下:“是!” 周叙闭了闭眼,咬牙道:“景安侯,我谢谢你。” 楼千吟回头看了看他,依然一脸大度道:“不用谢。” 周叙眼神不禁斜斜往桌几上瞟了瞟,桌几上还放着他刚刚“不想吃”的饭菜,对姜寐道:“阿寐,我突然觉得我又有些胃口了,帮我端来我吃点吧。” 姜寐:“这……” 她看向楼千吟,询问道:“侯爷,他能吃么?” 楼千吟道:“你要是想他早点好,就不要给他吃。现今他的身体,多吃一点都会对肠胃造成莫大的负担。” 周叙深吸一口气,道:“景安侯未免太危言耸听!” 楼千吟道:“周公子肝火不要太旺,否则肠胃还没好,这心肝脾肺又出问题。” 姜寐便对周叙好言相劝:“阿叙别生气别生气,还是听侯爷的医嘱吧,他也是为你好。” 周叙真不知该说什么了,道:“你觉得他会为我好?” 姜寐道:“侯爷是大夫,便是以往与你有恩怨,他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的。” 楼千吟叫了士兵进来,道:“将桌上的饭菜都撤走。” 于是最后周叙眼睁睁看着士兵把他突然觉得十分可口的饭菜给端走了。 楼千吟丢下一句:“周公子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 然后就拉着姜寐出营帐了。 出营帐后,姜寐轻轻挣了挣,楼千吟就自然而然地松了手。 姜寐道:“侯爷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楼千吟道:“听说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她才道:“是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去看看他。” 楼千吟道:“我知道。” 姜寐又问:“侯爷的脸上过药了么?” 楼千吟道:“还没有。” 姜寐道:“可是医侍不是到侯爷帐中去了么?” 楼千吟道:“伤兵营里忙,他又去了伤兵营。” 于是姜寐就随他一道回去,替他上药。 结果一到楼千吟的营帐,进去一看,发现医侍还候着呢。 医侍唏嘘道:“侯爷你可算回来了。” 第842章 你忘了你有肠胃病啊 楼千吟便冷飕飕扫医侍一眼,道:“不是伤兵营忙吗,怎么还没去?” 医侍:“伤兵营忙?”下一刻反应过来,“哦对,我懂,忙!姜小姐既来了,那我就先去忙了!” 说罢赶紧退了出去。 姜寐轻车熟路地用小匙舀出药膏,调配了少许药粉,兑均匀以后给他上脸。 她神态认真,看着他脸上的伤处道:“已经好大半了,再上两次药,应该就能全好了。” 周叙这里,楼千吟吩咐下去以后,还真就不给周叙送任何吃的了。 随后汤药熬了送过来,周叙一端上手,热气扑面,就让他闻到了一股泥巴味儿。 他看了看这碗褐色的“药”,他妈的,他敢用人头保证,绝对是泥巴熬的水! 什么药方,什么让军医按时熬药,说得比唱得好听! 周叙自知自己本来就没病,也不会傻兮兮地真的喝这药。 而楼千吟也晓得他没病,就更加不会浪费药材在他身上了。 所以一个用泥巴水来糊弄,一个端起泥巴水就怒摔了去。 药碗咕噜噜滚到地上,士兵听到动静进来看,见周叙靠在床头,闭着眼压着火气。 士兵询问:“周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肠胃不适又严重了?” 周叙:“我饿。” 士兵尽心竭力地规劝:“周公子再忍忍,等治好了就能进食了。” 周叙道:“给我送饭菜来。” 士兵:“周公子不可,景安侯吩咐,为公子的身体着想,不可进食。” 周叙冷嗤:“我没病,景安侯不过是想害死我罢了。”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转头出去守着了。 士兵甲对士兵乙道:“通常真正得病的都说自己没病,还觉得大夫这是在害他,讳疾忌医就是这么来的;反而那些没什么大病的人才时常担心自己是不是得病了。周公子这是病得不轻啊。” 周叙:“……”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士兵竟真的只给送一碗薄粥来。 周叙看着那碗薄粥,脸色发青。 什么粥,他拿着调羹搅了搅,里面粥米都没有几颗,完全就是一碗米汤好吗! 周叙眼神也在冒青光了,看士兵道:“这是粥吗,粥米呢?” 士兵道:“景安侯说,怕周公子肠胃不好消化,这粥也尽量稀薄的好。” 周叙端起来,士兵以为他又想摔了,赶紧又道:“周公子若是泼了,今晚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叙虽然极度嫌弃这碗没几颗粥米的粥,可也聊胜于无,于是还是喝了。 后来周叙让随从偷偷去帮他找食物,但随从在进他营帐之前,无一例外都被士兵给搜了出来。 这头,楼千古听说了这事,就兴冲冲地到周叙这里来看他。 这时周叙已经两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楼千古道:“啊呀,听说你生病了,肠胃不调,什么都不能吃,真可怜。” 周叙闭了闭眼,决定省点力气。 然后楼千古就对士兵道:“你们去拿点饭菜来,我今天中午就在这里用饭了。” 士兵应下,不一会儿就送来了楼千古的午饭。 楼千古自顾自地在桌上摆开,拿了筷子就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津津有味。 她边吃还不忘边给周叙讲说是什么食材什么味道,讲得非常诱人。 周叙仿佛从来没觉得这军营里的饭菜有这么香过。 周叙道:“你光说有什么意思,有本事给我尝尝。” 楼千古笑嘻嘻道:“你哪能尝,你忘了,你有肠胃病啊。” 周叙深吸几口气,道:“你们兄妹俩没一个好东西。” 楼千古幸灾乐祸道:“瞧你说的,是你自己先觉得不舒服的嘛,我哥好心给你看病,你怎么还骂人呢。” 她觉得无比舒坦,又道:“你看你,玩弄心机,迟早玩弄的是自己吧。这叫什么,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楼千古在周叙营帐里吃得饱饱的,摊在座椅上,道:“啊,我有点吃撑了,不行,我得摊着消消食。” 周叙闭眼深呼吸。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他才不要气死了自己好让这兄妹俩如意! 不过楼千古气他归气他,晚上再来的时候,还是给周叙带了一个馒头。 她把馒头递给他,道:“虽说得饿着你吧,但真要是饿坏了你,担心的还不是我姐姐。” 周叙馒头就粥,才勉强填了填肚子。 第843章 我信你个鬼 这日,苏长离的亲兵去在附近山野里猎了头野猪回来,敖雨辛和千古、姜寐便去摘了野菜回来,晚上准备围着篝火吃火锅。 军营的伙食都不怎么好,因此为了这顿火锅,她们是卖力地寻找食材。 晚间,空地上支起了篝火,夹着一口祸。 敖雨辛和楼千古、姜寐将洗好的野菜拿了过来。 苏长离用刀削了猎物的肉骨进锅炖汤。 没多久,一股肉汤的香味就在夜空里飘散开来。 这野猪颇大,其他将领们也都支着锅熬着汤,有说有笑,气氛热烈。 于是周叙在营帐里,便已闻到了香味。 等他闻着味儿找出来时,就看见大家围着篝火坐,锅里肉汤翻滚,极是诱人。 想他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这些年,从不缺银钱和酒肉,但是却从来没觉得食物竟有这般香过。 好想吃。 楼千吟看见他,道:“你不来我也会让人去叫你。” 姜寐便问道:“阿叙他可以吃这些食物了吗?” 楼千吟:“不可以,只是叫他来闻。” 敖雨辛道:“短短几日不见,周公子怎的清减了一圈?” 姜寐就道:“他肠胃不好,这些日都吃不下东西,侯爷正给他用药调理。” 敖雨辛听姜寐如是说,还差点就信了。随之楼千古又把前因后果都给敖雨辛讲了一遍,敖雨辛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奥妙。 苏长离让周叙过来坐,周叙见礼后在旁边坐下。 姜寐问道:“侯爷,阿叙已经调理四五天了,还是不能吃点么,我担心他把身体拖垮了。” 她既然都开口了,楼千吟便像模像样地再给周叙理了理脉,道:“嗯,这几日调理是好多了,可以适当喝汤,吃点野菜。” 周叙恨恨道:“我信你个鬼。” 后来汤好了,周叙简直像恶鬼投胎一般。姜寐不住劝他慢点吃。 楼千古小声跟敖雨辛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耍心机骗我姐姐的同情。” 敖雨辛好笑地小声回道:“看起来真的挺饿的。” 虽然楼千吟说他只能喝汤和吃野菜,可这肉就摆在眼前,周叙又不傻,岂有不动筷的道理。 于是他吃肉喝汤,这几天以来,终于感受到了食物美妙的滋味。 姜寐道:“阿叙,你这样肠胃会受不住的。” 周叙吃了肉汤有力气了,冷睨了楼千吟一眼,道:“难道让景安侯日日磋磨我,我肠胃就受得住了吗?早晚一碗米汤,期间还煮了泥巴汤,景安侯这是在对待犯人还是在对待病人?” 姜寐疑惑:“泥巴汤?” 周叙道:“可不就是景安侯口口声声说开的药方?现在我营帐里还有一碗,要不要端来看看?” 姜寐看向楼千吟。 楼千吟放了放碗筷,一本正经道:“我不否认,那药方里确有一味材料是泥土。” 周叙道:“敢问景安侯,泥土能治什么病?” 楼千吟道:“过肠胃能带走你肠胃的毒素,为你清理肠胃内的环境。” 周叙气得发笑,道:“反正什么都有景安侯一张嘴说了。” 楼千吟道:“这土又不是不能吃,土里还含有一些人体所需的营养,又能耐饥饿。不然你说这‘肚’字,为什么半边都是土,可见古人的智慧早已看透这一点。” 周叙道:“既然景安侯觉得这土能吃,要不我营帐里的那碗吃吃看,我便相信你所言。” 楼千吟看他一眼,道:“我又没有肠胃不调,食欲不振,精神不济,还胸闷想吐,我为什么要为了让你相信就吃吃看?你爱信不信。” 姜寐就劝道:“阿叙,侯爷不会害你的。虽说这治疗的过程难受了一点,可你看不是挺有效的么,你今晚就吃得很多啊。不管什么药材,只要能治好你便是好药材。” 周叙:“……” 楼千古和敖雨辛两个偷偷笑。 第844章 听起来竟有点歪理 楼千吟道:“周公子感觉自己现在好了吗,没好的话,可以再加一个疗程。” 周叙咬牙道:“我可真是谢谢景安侯操心,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楼千吟用公筷给姜寐夹了菜,姜寐双手捧着碗,轻声说谢,然后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吃。 楼千吟又道:“往后你有病,不用找她,你可以来找我。看在你们是青梅竹马的份上,我也会尽心尽力替你治。” 周叙道:“那怎么好意思,毕竟景安侯现今只是阿寐的前夫,与她非亲非故的,我也不好麻烦景安侯。” 楼千吟理所当然道:“前夫不也是夫,就好比水果都是果,野菜都是菜,野猪都是猪。这么浅显的道理周公子也不懂吗?” 一直没出声的苏长离开口道:“听起来竟有点歪理。” 周叙道:“就是太不要脸了点。” 楼千吟道:“在这方面我经历得少经验也不足,当然只能讲这些拙劣的道理,自是比不得周公子,经验老道丰富,都知道用什么戏法赶走痴男怨女了。若不是阅人无数,又怎能积攒起这等精粹。” 周叙笑了笑,道:“我玩弄的只不过是区区戏法,不像景安侯玩弄的是人心。” 楼千吟道:“我从未想过要玩弄谁的心,倒是周公子,连自己嘴里口口声声最在意的人,都要将她耍得团团转。我肯定赶不上周公子这做派。” 楼千古吸着野菜,与敖雨辛道:“小辛,听他们掐得,我觉得今晚的菜特别的香。” 姜寐抬起头来,道:“这些……不是已经都过去了么?” 楼千吟道:“是过去了,所以才能坐在这里闲聊一二。” 周叙亦道:“我也如此作想。” 苏长离道:“要不要给你二人搭个台子,上去说,好让我的将领们边吃边听个乐子。” 适时,旁边篝火堆的将领听见了,朗声道一句:“嘿,要说的话,还是上回景安侯与这周公子按架那次,我等看得更过瘾些。” 姜寐道:“你们还是不要再说这些了,让人看笑话。” 两人这才打住。 楼千吟继续时不时给姜寐碗里夹菜。 他夹了一块瘦软的肉放进她碗里,见她停顿了一下,便问:“不想吃这个?” 姜寐应道:“我够了,觉得肉有些腻。” 楼千吟便又给她夹走,放到自己碗里自己吃。 楼千古见状,就笑嘻嘻道:“楼千吟,给我夹块肉,我要吃!” 楼千吟态度截然不同:“你自己没手吗?” 楼千古唏嘘:“姐姐,你看他哦,这么凶!” 姜寐忙道:“我给你夹,我给你夹。” 周叙见着他们其乐融融,仿佛只有他是个局外人。 只是,心里已经没有从前那般或是愤愤不平或是嫉妒。 他看见姜寐吃饭,看见她神色轻柔地跟楼千吟说谢谢,也不再觉得有多么不甘了。 只要她高兴就好吧。 他明白了,有些人不是靠计谋和手段就能抢到手的。有些人也不是靠误会和离间就能够拆散了去的。 不管曾有多痛苦多难过,可再来一次的时候,她该在意谁还是会去在意,该喜欢谁也还是会去喜欢。 周叙叹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姜寐歪头看向他,认真地跟他说明道:“阿叙,军营里禁酒的,你不要想了。” 这一顿肉汤火锅大家都吃得非常满足,至晚才散。 楼千古和姜寐回到营帐里,楼千古撑得还脑袋放空地摊了一会儿,侧头看见姜寐将药瓶拿出来,抖出一粒药丸来,缓缓放进嘴里含着。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药瓶,手指轻轻摩挲着。 楼千古道:“姐姐,你含的到底是糖丸还是药啊?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吃的是糖丸啊?” 姜寐只是笑。 楼千古也跟着笑,便不再多问了。反正她现在越来越有信心,姐姐迟早又会变回她嫂嫂的。 第845章 以后的打算 等再将养些时日,姜寐身上的伤已经完全结痂了,有的伤痂也已经脱落,露出粉嫩的疤痕。 楼千古皱着眉头给她检查身上的伤疤时,道:“这些疤得什么时候才能去掉啊。” 姜寐顺其自然道:“慢慢来吧。” 她额头上还有一道,额发确实能挡住,只是偶尔还是能够看见。 楼千古比姜寐自己还着急,道:“我去问问我哥,药营里有没有药材可以做祛疤药的。” 姜寐连忙拉住她,道:“千古,先不用吧。” 楼千古道:“怎么不用呀,姑娘家破相哪能是小事呢!” 姜寐道:“眼下特殊时期,药营里的药都尽可能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而我的情况并不紧急,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祛的。” 楼千古有些迟疑,姜寐又道:“你哥身上的伤也还没全好,也需要好好休养,不宜再操心劳累。而且我这疤等过阵子,说不定自己就会慢慢淡些了。” 楼千古道:“那好吧。且等我哥再休养几日再去烦他。”她又问,“姐姐,你是不是心疼我哥啊?” 姜寐神态间露出一丝腼腆之色,垂着眼帘道:“此前已经很受侯爷照顾了。” 楼千古笑道:“那他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嘛。姐姐你不要怕麻烦他,有什么事就尽管去找他,他是男人,哪有那么娇气。” 楼千吟和周叙的伤也基本好得差不多了,都在同一个营地里,基本上每日都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几回。 一见面两人就要冷嘲热讽几句。 周叙自知留在这营中非长久之计,他又不是军人,于是他便打算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试图拐跑姜寐。 周叙去找姜寐道:“阿寐,往后还打算随大军沿途去开铺子拓展商路么?” 姜寐想了想,道:“要的。后面浔阳的货物会持续送来,我还是得做生意。” 周叙笑道:“那便跟我一起离营吧,我带你开铺子去。” 姜寐道:“可是眼下云城已经没有了,百姓们生活困难,我们的铺面和货物也没有了啊。” 周叙道:“下一批浔阳来的货估计也快到了。云城不是在重建么,等建成以后,选铺面倒是不难。” 还不等姜寐点头,楼千吟就闻风杀了过来。 楼千吟一把将姜寐拉到自己身后,冷睨着周叙道:“你没死够你自己去,她就不陪周公子冒险了。” 周叙笑道:“景安侯,我与阿寐皆是商人,你把她一直留在军营里,她如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楼千吟道:“她想做的事也不必要跟你一起。” 周叙道:“可腿是长在她身上,她要去哪里,跟谁一起去,那都是她的自由。” 姜寐拉拉楼千吟,道:“别吵,你们别吵。” 周叙又道:“景安侯不妨问问她的意思,看看她究竟怎么想的。固执地把她困在身边,不见得就是为她好。” 楼千吟盯着周叙,问姜寐道:“现在我伤好了,可以揍他了吗?” 姜寐连忙拉住楼千吟,劝周叙道:“阿叙你先回去吧。我有决定我会去告诉你的。” 周叙也不想叫她为难,这才先行离去。 周叙走后,营帐里只剩楼千吟和姜寐。 楼千吟先开口问她:“你想跟他一起离营?” 姜寐想了想,道:“我的管事和伙计们,眼下还同云城的百姓们安顿在一起,我还一次没得机会去看看他们。现在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侯爷,我可以去云城里看看吗?” 楼千吟道:“可以,不用他带你去,我带你去。” 姜寐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道:“那之后呢,什么打算?” 姜寐道:“浔阳的货到以后,我总是要去走货的,还是想到一个地方便盘下铺面一步步扎实安顿下来。” 她又解释道:“但我不会再不辞而别,自己偷偷前往下一个地方。我便只在大军驻扎的后方城池里走动。”她声音十分轻细,像是与他喃喃私语一般,“我可以时常回营来看看千古和小辛,我现在会骑马了,每日骑马回营应该也不难。” 末了,她轻问:“可以么?” 楼千吟半低着眼帘看她,她低着头始终不与他对视。 两相沉默许久,楼千吟才出声道:“那下次再找铺子的时候,能不能找后院有两间房的,我巡城经过可以有个地方落脚。” 姜寐应他道:“可以的。” 楼千吟抬了抬手,手指蓦然抚上她的额角,指腹碰到一抹半寸来长的伤疤。 姜寐惊觉过来,下意识躲了躲。 她连忙拨了拨自己的额发挡住,道:“这样很明显么?” 楼千吟只是看着,不说话。 姜寐自顾自又道:“才刚开始长好,在颜色上可能是有点显眼,不过等久了以后,肤色一致了,这疤肯定也就越来越淡了。” 楼千吟没多说什么,道:“一会儿吃过饭后,下午我带你去云城看看。” 姜寐道:“好。谢谢侯爷。” 第846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用过午饭后,听说姜寐要去云城,楼千古和敖雨辛便跟着一起去,周叙和随从们也得以出去与其他的管事伙计们会和。 一行人驾马出营,往云城去。 云城的百姓们暂且安顿在城外的一片平地里,每日都有人在那里施粥发放粮食。 到了地方后,敖雨辛就去了苏长离那里,楼千吟带着姜寐前往安顿她管事伙计的地方。她和周叙的管事伙计都是安顿在一处的。 安顿百姓的帐篷都罗列得整齐,中间空出的过道有一丈来宽,来来往往都是人,就不便骑马。 姜寐紧紧跟着楼千吟走,周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要往前凑,这个时候楼千古就在后面拖住他,故意拉开距离。 但凡楼千古以为周叙想去打扰,就不客气地掐他。 楼千古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有你什么事?” 周叙看了看手臂上被她掐出来的淤青,深吸一口气压压火,道:“走的都是这一条路,去的也是同一个地方,为什么我就不能走快两步了?” 楼千古道:“可你太煞风景了知不知道?你跟我在后面慢慢走不好吗?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横刀夺爱?我告诉你啊,以前我哥是没经验受你蒙骗,现在有我在,你什么招数都不好使!” 周叙气极反笑道:“说归说,你要是再动手,我便不客气了。” 楼千古不信邪,又掐他一把。 周叙忍无可忍,突然也往她手臂上拧了一把。 楼千古顿抽一口凉气,周叙看得爽哉道:“现在知道有多疼了?” 楼千古忍下大骂他的冲动,以免打扰到她哥和她姐姐,但也不能就此放过这厮,于是跳起来抓住他手臂就一口咬了下去。 周叙脸色变了变,“嘶”了一声,甩都甩不掉,恼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楼千古道:“我姐姐也是女子,你骂我也骂了她!” 周叙嗤笑道:“你不同,你两者都占了。” 楼千古道:“要论小人,谁能比得上你周大公子啊。古语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仅小人,还缺德。” 姜寐回头,看见楼千古和周叙两个落在后头,面色各有不忿,你一嘴我一句不知在说些什么。 姜寐问:“你们怎么了?” 楼千古立马笑嘻嘻道:“我们很好,我就是跟他聊聊天。姐姐你们走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正好对面有百姓经过,扛着什么东西,怕撞到人,就一路叫道:“让让啊,快让让!” 楼千吟及时拉住姜寐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又往边上站,给人让了路。 姜寐若有若无地靠在他怀里,他手臂护着她。 等人经过以后,后来这过道上的百姓就多了起来,都是前往附近定点拿救济粮食的。 楼千吟便一直牵着姜寐走,也一路上都在避免她被人撞上。 姜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抬头就见得他高大的背影挡在她前面,又替她开路。 她便一直神情怔怔地望着这抹背影。 周叙和楼千古在后面掐归掐,但有人群从对面蜂拥而来的时候,周叙还是一边嫌弃一边把楼千古往旁边拉了一把。 等到了地方,见到了管事伙计们都安然无恙,姜寐放心了,管事伙计们也都松了口气。 随即大家坐下来,姜寐听大家讲了讲这连日以来的事情。 周围的百姓们早前就已经知道是这群管事伙计们的两位东家积极传播消息救了大家,眼下见到人来,就围上来表达感激。 若不是楼千吟让士兵维持这里的秩序,怕是得围个水泄不通了。 围观的百姓群中,有一人观摩着情况,然后问其他的围观百姓,道:“他们是谁?” 百姓指着姜寐道:“那位姑娘,就是那天晚上与城守对峙,告诉大家城里有危险的人。城守逃了,听说是她跑回城里去,及时通知友军,才避免了友军也遭殃。” 其他百姓们说起来不免激愤,道:“一位友国姑娘尚且如此尽心竭力,我们云城的城守竟还不如一介女流之辈!” 那人再围观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去。 姜寐对管事和伙计们道:“等云城重建好以后,便有了新的安顿之处。浔阳来的货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到,到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当下只要大家人没事就好。” 眼下这片百姓营地里,多是老弱妇孺,他们当中的精壮男子劳力,都去城里参与重建了。各家各户的百姓们,以前居住在什么位置,现今还是在什么位置修建房屋。 因此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出至少一个人到城里去。 和管事伙计们叙完,楼千吟便打算带姜寐再进城里看看。 第847章 活着太好了 周叙也要跟着一起,楼千古就揪着他道:“这云城这么大,你总不能还跟我哥和我姐姐一条路吧。我们去别的方向看看。” 于是进城门以后,楼千古便拖着周叙往其他地方去。 周叙道:“你想去其他地方你可以叫你们家的随从陪你,我就想跟他俩一起去。” 楼千古道:“你休想。” 她又对前面的楼千吟和姜寐道:“姐姐你们去吧,我跟周叙去别的地儿转转。” 姜寐回头看看她和周叙,道:“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吗?” 楼千吟则爽快地点头道:“注意安全。” 周叙还不肯,楼千古就让随从推搡着他往另条路走了。 周叙十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跟着楼千古一起,转进了另外一条街巷。 周叙拂了拂袖摆,嗤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非得跟我在一处。我不愿意,你便强要把我跟你拴在一起,与那些欺男霸女的禽兽行径有何区别。” 楼千古干呕了一下,道:“我喜欢你?拉倒吧。我只是嫌你太碍事。” 周叙道:“那你可千万别喜欢我。省得这世上又多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 楼千古道:“不晓得你哪里来的自信,那你放心啊,便是我为情所困,也不会为你所困。” 这厢,楼千吟带着姜寐往城中主干道走,只见脚下的地面都是乌黑的,重建进度还没到这里来,因而两边还是废墟。 楼千吟与她说起,要想重筑好这座城,还需得先打好地基。之前城里地下那么大的酒窖都炸毁了,而今想在上面修建房屋,需得先将地下填瓷实。 经过这次的事件,这种大范围的酒窖,是不能再轻易挖的了。 否则百姓们住在酒窖上面,又怎能踏实。 姜寐道:“任何东西都有它的两面性,最主要的还是看使用它们的人。这云城原是座酿酒古城,倒是可惜了。” 她边走着,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楼千吟,又道,“听说是这里环境尤其适合酿造和窖藏酒,之前得幸去过酒庄,品尝了那里的好酒,确实十分甘醇美味,只可惜侯爷没能尝到。” 楼千吟道:“等这里休养生息的时日一长,说不定以后又有了酿酒的条件。还会不会有大的酒窖说不准,但家家户户酿几坛好酒也不是问题。” 姜寐道:“侯爷说得对,以后还有机会的。” 走着走着,她看见有百姓们在废墟堆里掏掏捡捡,不由又问:“侯爷,他们在找什么?” 楼千吟道:“找一切可能还没被大火烧毁的东西。比如铁器,甚至还有金银铜钱。眼下这些人还算少的,刚开始那几日,城里百姓纷纷回到自己家宅的位置,将废墟堆都刨彻底了,想找回家中储存的余钱。” 虽是一座座废墟,姜寐还是找回些当时熟悉的感觉。她记得她当时就是骑着马往这条街上奔跑着想去城门那边传信的。 再往前走,她又依稀认了出来,她和楼千吟在这街上四处躲逃过。 如今重回此地,一幕幕都还如此清晰。 最后两人还在一处破败烧焦的门前停留了片刻,又走进去看了看。院里都是烧灼痕迹,姜寐还记得,当时他便抱着自己,躲在那屋檐下的廊柱边。 本以为会就此与他一起死在这里的。 楼千吟问她:“在想什么?” 姜寐应道:“就是觉得活着太好了。”停顿良久,忽又轻声道,“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很好的感觉了。” 楼千吟侧身看着她,见她神情怔忪,忽而揽过她的肩,将她纳入怀里。 姜寐额头抵上他的胸膛,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可她又确切地知道她是被他拥抱着。 第848章 引狼入了室 楼千吟想,她说的很久,大抵就是自他离开她以后吧。 他记得他离开她以前,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每天也都有热衷的事情做,那个时候她那般热爱与他一起的生活。 而今,她终于又慢慢地感到好起来了。 姜寐深吸一口气,一边觉得这样兴许有些不妥,毕竟她与他目前已经和离,可以说是无名无分,始终不好再如从前那般可以肆意亲近;她虽不是正统的大家闺秀,却也知道礼俗,所以便是心中再……,也应克己复礼。 可心里这么想着,她却一边终是缓缓侧了侧头,侧脸不禁轻轻枕上他的胸膛。 哪怕片刻也好。就片刻。 她一点点抬起双手,刚停顿在半空中,却不料有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在暗处偷窥,冷不防被楼千吟给发现。 楼千吟忽出声道:“谁在那里?” 那人影见被发现,连忙转头就跑了。 姜寐醒了醒神,连忙收回双手从他怀里出来。楼千吟快步追了几步出去,外面出了淘捡废墟物品的百姓以外,再见不到其他可疑人影。 姜寐想,许是有百姓恰好要到这里来淘捡东西,结果正好看见了她和侯爷在院里,所以就偷偷地看了一会儿吧。 思及此,她实在有些无地自容,轻轻拉拉楼千吟的袖角,道:“侯爷,我们快走吧。” 楼千吟叫了附近的一队士兵,将此地的百姓排查一下,然后才带着姜寐走了。 一直走出很远,姜寐还有些无所适从。 再往前,便能看见百姓和将士们重建城池的成果。 地面已经被填平,街道重砌,两边的屋舍也都呈现出崭新的轮廓。 男人们有的赤膊有的光着上身,正卖力地扛着砍伐来的木材搭建房屋。 楼千吟没让姜寐走近去瞧,道:“远远看便是,那里全是男人。” 沧海国皇室临时调派了新的云城城守到任,只是这城守也接不了这么个烂摊子,因而事事还得听从苏长离这边的。 这云城一事,沧海国皇室也头疼恼火得很。 他们原本做好了打算,让外来援军去与诸侯厮杀,他们只需坐收渔人之利即可。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与援军的信任不仅被破坏,甚至于民心也在向援军那边靠拢。 如此下去,皇室势力与援军势力便是此消彼长,皇室失去的那部分必然会助长到援军那里。 便是将来除去诸侯、天下统一了,只怕皇室也根本无力量与这批外来援军相抗衡。 皇室渐渐意识到,或许他们不是找来了帮手,而是引狼入了室。 从早前援军主帅斩杀圭城大批皇室官员守将便可以看出,他们压根没将皇室放在眼里,也根本毫不担心会使双方生猜忌。 年轻的沧海国皇帝沉不住气,道:“早知如此,倒不如与其他诸侯联盟,看他们还能不能如此猖狂!” 说到此,皇帝立马就想派使臣去联络东阳侯紫陵侯那边,如是能与他们中的任意一方达成联盟的话,再联合起来夹击这外来的大军,也就容易多了。 只是他的这一想法被谋臣及时制止。 谋臣道:“皇上万万不可!倘若皇上撕毁与援军的盟约,必定会信义全失,到时将再失民心!现如今,援军已深入我沧海腹地,这个时候再与诸侯联盟,只怕诸侯大军还没夹攻而来,这援军便能立刻直捣我沧海皇室都城啊!” 皇帝这才如梦惊醒,道:“原来他们深入朕辖境腹地,是来挟制朕的。” 谋臣赞同道:“如今看来,只怕对方打的是这个心思,想先在沧海国扎稳脚跟。” 皇帝道:“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谋臣道:“当下盟约切不可废,眼下至少援军中还有楼家的后人与那统帅关系交好,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他们应该也会不赶尽杀绝;可真要投向东阳侯和紫陵侯那里,他们一旦赶尽杀绝起来就毫无顾忌。当下我们唯有等交战之时,再谋出路。” 第849章 他心中本有惦念之人 这厢,紫陵侯在殿中倚坐,旁有明玥侍奉,替她沏茶切水果。 紫陵侯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原以为景安侯必死无疑,可怎知,临到头了,却又一场瓢泼大雨浇下来,让他绝处逢生。看样子,是老天不忍亡他。” 结果她苦心谋划的一场局,城是毁了,却没能多拉上几个陪葬的,还真是白忙活一场。 紫陵侯睨了一眼明玥,道:“他没死,你可是心生窃喜?” 明玥道:“侯爷这样的玩笑竟还没开腻么。” 紫陵侯似笑非笑道:“你若是向我开口,说不定我真会成全你。” 明玥道:“真要是开了这个口,侯爷怕是也就不会再将我留在身边了。我本风尘中人,侯爷看中了我,不就是因为我从不上心么。” 紫陵侯道:“那是因为你经历的男人,全都是冲着你的美貌和身子来的,又有何值得你上心的?”她笑语嫣然把玩着明玥的头发,又道,“罢了,以后我不开这玩笑了。真要是送你走了,又是我舍不得了。” 明玥垂首忙着手里的。 紫陵侯懒洋洋又道:“不过据说景安侯身边多了一名女子,便是当晚跑去城门向他报信之人,我说当晚景安侯明明有机会撤出城却还去救她呢,原来是英雄救美啊。 “原以为那只是个心中颇有正义感的姑娘,却不料竟与景安侯有一段渊源。他似乎,非常喜欢她,那晚你也看见了,连命都可以不要。” 明玥垂眸想了想,道:“他心中本有惦念之人。” 紫陵侯道:“我听说那姑娘也是海外来的,似乎是个商贾之女。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姑娘,一个是景安侯的妹妹,还有一个么……”她眯了眯眼,“是他们国家的皇后。” 也是她看中的那个男人的妻子。 她神色恢复如常,“就是不知那是个怎样倾国倾城的人物。” 明玥道:“侯爷以后定有机会见识。只是这次侯爷想重创那海外来的大军,不想最后反而助他们收拢了人心,皇室那边该着急了。” 紫陵侯道:“着急归着急,却是无计可施。” 明玥道:“如若他们盟军信义全失,就不怕皇室另寻盟友,转过来对付外来援军吗?” 紫陵侯闻言好笑道:“另寻盟友?那也要他寻得到才行。” 明玥道:“寻咱们,亦或是东阳侯那边,不可么?” 紫陵侯道:“他要是寻我或者东阳侯任意一方结盟,那么另一方就可能与外来援军结盟。皇室与外来援军,孰强孰弱?” 明玥道:“援军强,皇室弱。” 紫陵侯勾着红唇道:“那不就得了,所以我肯定不与皇室结盟,而将强者推给对方为盟友。东阳侯想必也如是想。我倒希望东阳侯答应呢,这样我不就能与那援国皇帝结盟了么。” 明玥恍然,想了片刻,又道:“那如若是皇室想同时与两方诸侯都结盟,先将援国驱逐出去呢?” 紫陵侯道:“那就更好办了,送上门来的一块软肉,不先吃进肚子里,难不成还等它发霉发臭? “只不过援国大军当下就在皇室辖境腹地,但凡要是皇室有什么动作,只怕援国大军立马就能端了皇室的窝,所以他们除了乖乖履行盟约,还能如何?” 第850章 拔军前行 东阳侯这里收到了皇室的消息。 皇室当下虽不敢轻举妄动,但暗自里还是派人来探东阳侯的意向。 东阳侯和紫陵侯之间,紫陵侯是个女人,要是结盟的话皇室自当首选东阳侯。 东阳侯看了皇室国书,半晌没表示,旁边的谋士不由问:“侯爷以为如何?” “如何,”东阳侯将国书直接用案台上的灯烛点燃了去,道,“紫陵侯怕是求之不得,我若应了,她立马便欢天喜地去找新的盟友。” 紫陵侯再不济,但也比与皇室为盟强。 随后东阳侯又问:“苏长离那边的情况如何?” 谋臣道:“探子来报,眼下他的大军在云城,正收拢民心,立足越来越稳。待穿过皇室辖境腹地,迟早与我军交接。这次紫陵侯烧了云城,也没能使他们有多大损失。” 东阳侯沉吟片刻,又问:“他的皇后如何了?” 谋臣道:“一直随在军中。据打探来的消息,那位皇后也是能征善战,在军中颇有威望,来日侯爷真若见到,不可轻敌。” 谋臣跟了他这么久,怎会不知,他对于那位援国来的皇后格外的执着。但却无人知道是为什么。 东阳侯若无其事地处理军务,淡淡道:“能征善战又如何,只要有他苏长离在,又岂舍得让她带兵出战。” 转眼间云城重建好了,百姓们回到城池安下住处。之前的住房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幸运的还能在地窖里刨出些口粮,只不过大多数百姓都仍需要救济。 苏长离已经帮忙重建了城池,后续的粮食供给仍是由沧海国皇室提供。 而苏长离本国朝廷运输来的粮草也已经到达,用的是姜寐和周叙两家的货船运输,因而他俩的几船私货也在随行的粮草队伍当中。 货物先补给了圭城的铺子,再运往云城。 姜寐在云城里之前的老位置盘下铺子,重新上货。随船还来了不少伙计,都是姜父指派来这沧海国拓展生意的。 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姜寐安排好云城的铺子事宜后,大军正好也要拔军前行。 姜寐收拾好东西,从铺子里出来,就看见楼千吟牵着马,正在她铺子门前等她。 见她来,他就把其中一匹马的缰绳给她。 给她的这匹马十分温顺,在军中战马群里算是很矮小的,甚至于都算不上是一匹合格的战马,原本是要淘汰的,但楼千吟专留了下来给她用。 楼千吟与她道:“往后这是你的马,你走哪里都骑它。” 姜寐愣了愣,道:“我的马?” 楼千吟点头道:“它做不了战马,但给你日常骑行不是问题。” 姜寐摸摸它的鬃毛,它显得十分乖巧,不由道:“那以后就拜托你了啊。”她回头又对楼千吟道,“谢谢侯爷。” 楼千吟道:“走吧。” 两人骑上马,便朝城门外去。 路上姜寐一直在抚摸这马儿的毛发,没想到她在这里也能有一匹自己专属的马。楼千吟见她神情动作,感觉到她是很喜欢的。 姜寐忽又问他:“侯爷,平时我应该怎么喂养它?” 楼千吟道:“就照你之前照料我的马时那样喂养它即可。” 等驱马至城门,楼千古他们以及一队将士们正在城门口等着。 周叙比姜寐先一步到,眼下也在队伍里。 随后一行兵马到城郊与大军会和,便往前行军了。 楼千古很是嫌弃地睨了周叙一眼,道:“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 周叙道:“那有什么办法,我的船都被朝廷征用了,运输的我自己的货物量大大减少,路上要是再出什么岔子,那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所以皇上允我随军同行。” 大军白天行军,晚间扎营休息,吃的都是干粮加临时熬的清米粥。 行军条件异常艰苦,苏长离早在出发前,便想着派人护送敖雨辛她们回浔阳去。 只是敖雨辛既然来了这里,哪有离开他的道理。不管他怎么说,她就是不肯,在营帐里抱着他不撒手。 敖雨辛道:“以前我也不是没在军营里待过,在野外行军的时候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我也吃过虫子睡过树林,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二哥能吃的苦我也能吃,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休想赶我走。” 苏长离低低道:“听话。” 敖雨辛仰头去亲他,他微微偏头躲开,又道:“说正事,别闹。” 她就又去亲他下巴,蹭他脖子,勾得他吸了一口气,后忍无可忍,将她抵在营帐中央的柱子上反客为主地吻她。 她星眸剪水,红唇滟潋,朝他笑道:“你看,你这么舍不得我走,还赶我。” 最后苏长离只好将她带上一起。 至于楼千古,敖雨辛要随军一起,姜寐也要在这边做生意,她就更加要留下来了。 于是才有了眼下,大家围着篝火,篝火上架着铁锅,锅里煮着米粥,三个女子没人叫苦叫累,还去找了野菜来煮进这锅里。 第851章 凭本事当回单身汉的 苏长离和楼千吟、周叙用树杈穿着干粮烤,烤好了就分给三个女子。 楼千古看了看周叙分给她的干粮,怀疑道:“你没下毒吧?” 周叙道:“下了,有本事你别吃。” 楼千古一把抓过来,用力地咬下一口干巴巴地嚼着,忽道:“我发现有你跟着也挺好的。你看啊,敖二哥照顾小辛,我哥照顾我姐姐,就剩咱俩同病相怜啦。” 周叙:“吃你的饼吧。” 如此行军些时日,终于抵达下一座城。 城守打开城门,迎大军穿城而过。城里的百姓们知道是友军,也没再像之前圭城云城的百姓们那么心生抵触。 大军在城郊安营扎寨。随即城守又派人来请苏长离及麾下部将进城入宴。 结果苏长离只派了数名将军带着兵马进城应酬,他则留在军营里,一面要处理诸多军务,一面不放心自己去了留敖雨辛一个人在营帐里。 将军们去之前,楼千吟让他们帮忙带个话,他要一些不常见的药材,让城守方便的话帮忙准备一二。 结果将军听后挠挠头,道:“景安侯,你要的这些我等也记不住啊。你不妨写个单子给我等,我等照着单子问城守准备也就不会弄错了。” 楼千吟道:“那诸位稍等。” 他进营帐拿了笔墨,草草列了一张单子,交给将军。 将军拿过来一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就更糊涂了,道:“这……不是我等不识字啊,而是景安侯你这字也太……” 正逢姜寐经过,将军们看见她,立马道:“前侯夫人,你与景安侯相处过,应该认得他的字吧?他这写的是些什么呀?” 楼千吟皱眉:“前侯夫人是个什么称谓?” 姜寐道:“我姓姜。” 将军连忙改口:“哦哦,姜夫人,失敬失敬。” 姜寐沉默。她想着她与侯爷和离以后便没再嫁人,应该还称不上夫人吧;不过军中人都不拘小节,她便没解释太多,先接过单子看了看,应道:“认得的。” 她见上面列的都是药材,又得知是楼千吟交给将军们让他们进城去准备的,便道:“将军们请稍等,我去重新誊一遍吧。” 楼千吟让她就近进自己营帐里用了他的笔墨。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誊抄,字迹十分端正工整。 誊好以后再交给将军,将军一看,朗声笑道:“姜夫人的字好,我等这就能认了。”然后便策马风风火火而去。 晚间,三个女子和苏长离、楼千吟一个营帐里一起吃晚饭。 虽是粗茶淡饭,但每到一个地方,还是能备一些当地的特有食材,伙头营里的大锅猛火一炒来,还是香喷喷的十分下饭。 这对于敖雨辛她们在野外行军吃了好几天的野菜粥的人来说,这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楼千古道:“这个菜是什么菜,以往我都没有吃过。” 敖雨辛和姜寐表示也都没有吃过,敖雨辛道:“应该是这里才有的菜吧。” 楼千古道:“真好吃,姐姐再帮我夹一点。” 楼千吟嫌弃道:“是没吃过饭吗,这些就能把你馋成这样?” 楼千古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苏长离问楼千吟道:“这里的饭菜是不如城里,那让你去城里入宴,你怎么不去?” 楼千吟反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苏长离:“我又不需要让人去给我弄药材。” 楼千古问:“弄什么药材?咱们药营里缺药材吗?前不久不是才到了一批吗?” 姜寐道:“侯爷要的应该是药营里没有的吧。” 楼千古道:“哦我明白了,就像上次药营里没有蜂蜜所以他出去捅蜂窝一样是吧,结果还自己把蜂蜜全吃了。”她讥讽地又问楼千吟,“这次你又要让人弄些什么药营没有的药材来自己偷偷吃啊?” 楼千吟冷冷看她一眼,不语。 姜寐劝道:“千古,少说两句吧。” 楼千古道:“那上次的蜂蜜是不是他一个人偷偷全吃了?” 楼千吟冷笑道:“我凭本事去捅回来的,不自己吃了还留给你?” 楼千古道:“我看你也是凭本事当回单身汉的。” 姜寐动了动口,想解释什么,但他都未曾说半个字,最终她还是没说,只急着辩解道:“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敖雨辛好笑道:“好了千古,你看把阿寐急的。” 楼千吟看了看姜寐,神色稍霁,兄妹俩也不相互抬杠了。 楼千古又问:“姐姐知道他这次都要些什么药吗?” 姜寐点头道:“知道的。”然后她便一一说了出来。 楼千古一听,恍然道:“果然都是些药营没有的,也不是弄来他自己吃的。他应该是弄来打算给姐姐做祛疤药的。” 楼千吟很有种被人拆穿戳到的感觉,有些恼火道:“我若不是给她做祛疤药的,你这一开口,我是不是也得做了?你不多嘴是不是会死?” 楼千古见他反应,八九不离十了,暗爽道:“不是就不是呗,又没人逼你给姐姐做。” 第852章 你是有什么毛病 用完饭后,三个女子满足地坐在营地前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想洗澡。 在野外走了好些天,遇到有水源的地方还可稍稍擦洗一下,没水源的时候就只能忍着。这里条件有限不能强求香汤沐浴什么的,只要能舒坦冲个澡就很好了。 敖雨辛便与两姐妹道:“上回我就用了将士们用的洗澡房洗澡,是我二哥帮我在外面守着。” 楼千古一听,很是激动,道:“那今晚能不能我们也用用?” 敖雨辛道:“应该能吧。一会儿我去问问我二哥。” 于是敖雨辛就起身进营帐里询问。片刻她又跑出来,与她们说道:“可以的,只是我二哥说眼下澡房那边很多人,让我们稍晚一些再去。” 楼千古喜滋滋道:“别说稍晚一些了,半夜去我都行。” 三人便回营帐里先备好换洗的衣物。 澡房那边,将军们不讲究,都是赤丨裸着上身,穿着条底裤,肩上搭着块巾子就进澡房了。 里面男人们扎堆冲澡,热火朝天,一边洗还一边大嗓门地说话。有的洗好了出来,有的又赶着进去。 将军们去澡房的路上看见楼千吟,就笑着招呼:“景安侯,走啊,一起洗澡啊。” 楼千吟神色淡淡:“你们去吧。” 他不喜与旁人一起洗澡,这些糙汉们也不勉强。 将军们就自顾自聊说道:“自打在军营里这么久,就连皇上都跟我等一起洗过几回澡,唯独这景安侯,一次都不曾一起洗过。” 另一将军唏嘘道:“可不是,管他天气有多热,大家伙热得都恨不得把裤衩都脱了,他却还穿得整整齐齐,捂得严严实实的。” “这只能说作风不同,作风不同。想必除了他重伤之际他的医侍见过他的身体以外,没哪个再见过。” “这景安侯精致得简直像个媳妇儿!” 然后就是一阵“哈哈哈哈哈”的笑声。 正逢这些将军们边说边从楼千古和姜寐的营帐前经过,叫楼千古听了去,楼千古就冷不防回应了两句:“嘿,他的身体当然是要留给我嫂嫂看的。旁人哪能看。” 将军们听了,又笑着道:“郡主说得在理。我等这些糙汉,就只能相互看看了。” 他们的大笑声便渐渐飘远了去。 这厢,赵歇和霍权也正从冲澡房出来,浑身清爽。 就是霍权这眼神时不时就往他胯丨下瞟去。 赵歇终于忍无可忍,睨他道:“你是有什么毛病?” 霍权道:“我说我羡慕,你信吗?” 赵歇:“……” 霍权嘴不把门儿,唏嘘道:“早前你我时间不同,我还没机会跟你一起冲凉,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赵歇觉得还是不要理他比较好,于是大步往前走。 霍权连忙快步跟上,又道:“兄弟,你说你冲个凉还背对着人,我叫你你都不肯转过身来,你这到底是不自信啊还是怕我们自惭形秽啊?” 在澡房的时候确实,他背对着所有人面向墙壁,也不多话,迅速冲完澡就穿衣服,要不是霍权突然抢他衣服他才转过身来,还发现不了他的某处体征。 霍权当时看看他,再看看小一号的自己,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一对比之下,霍权感觉自己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霍权摇着头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觉得我在男人当中还算正常偏优的吧,没想到还是得看跟谁比。”他拍拍赵歇的肩膀,不得不承认,“看来这家伙,与男人的体格还是成一定比例的。” 赵歇比他高大,体格也比他强壮结实,所以有些地方比他壮观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霍权还是感叹:“在军营里一起洗澡的兄弟们,就是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我见他们都不如你。” 赵歇走得更快了些,道:“你是闲得慌吗?闲得慌就巡逻去。” 第853章 撞到人了 霍权得小跑两步追上他,道:“兄弟,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是男人的本钱好吗。你看那些将军们,在冲凉的时候相互比对的声音都快把澡房屋顶给掀翻了,可见哪个不想要想你这等的家伙事啊。” 他搭上赵歇的肩膀,又道:“不过以后跟了你的姑娘,刚开始怕是得吃些苦头喽,就你这样的,有几个姑娘能受得住?我看郡主体型娇小,到时候恐怕更是……” 赵歇看他的眼神终于沉了下来,道:“你再胡说八道,就不怕我拔了你的舌头。” 霍权连忙捂着嘴打住。意识到这玩笑估摸有点开过头了。 正值赵歇继续大步行走如风之际,勘勘经过一排营帐,怎想突然一道人影从营帐里蹿了出来,来不及收势,直直就撞了上去。 赵歇一眼认出是楼千古,当即反应迅速地扶了扶她,可还是没能避免她一头撞在他怀里。 楼千古是毫无防备,哪里想到她一跑出来迎面就撞上一堵墙呢,而且还是堵温热的肉墙。她撞得她是头晕眼花,脑仁儿晃荡不已。 赵歇问道:“郡主怎样?” 楼千古是正正撞在他胸膛上,感觉鼻子都要折了,她听到对方声音熟悉,边揉着红红的鼻子边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他,总算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可不就是赵将军。 赵歇见她形容,微微顿了顿,嗓音也放得低沉了些,道:“撞痛了?” 楼千古也不见外,毕竟先前见过那么多次了,她吸着气带着浓浓鼻音道:“原来是赵将军啊,你这胸膛是铜墙铁壁造的吗?我要是再用点力,是不是就能直接一头撞死在你身上?” 霍权在一旁不禁笑,道:“他是比一般人都要结实,他胸膛上的肉也硬朗得很,便是用手指头也摁不动,不信你试试。” 楼千古瞪他一眼,道:“试你个头哦。我是疯了傻了,要对人这么耍流氓?” 赵歇也看他一眼,霍权连忙举手投降:“得,当我什么都没说。” 赵歇问千古道:“郡主要不要找个军医来看看?” 姜寐在营帐里听到动静,连忙出来看,才知是楼千古撞到人了。 姜寐拉楼千古过来,看她鼻尖比撞得通红,帮她摸了摸鼻梁骨,至少鼻子没撞坏,还是担心地问道:“千古,你还好么?” 楼千古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姐姐不要担心。”她吸吸鼻子,又问,“赵将军怎么在这里?” 赵歇道:“路过。” 楼千古道:“对不住啊,我没有撞痛赵将军吧?” 赵歇道:“没有。郡主下次当心些。” 霍权道:“他耐撞得很,你撞他十回八回的他什么事都没有,倒是郡主,撞一次都够呛。” 赵歇再看他一眼,道:“走了。” 然后两人才向楼千古和姜寐告辞,大步离去。 楼千古望着他俩的背影,心想,他俩应该是刚冲完澡回来的。 他们身为苏长离的麾下副将,所住营帐在苏长离主帐的另一边,澡房又在这个方向,所以想去冲澡,就需得从楼千古她们的营帐前经过。 方才她一头撞上去的时候,就依稀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不是男人的汗臭味,而是一股子清爽的味道。 楼千古还有些晕,姜寐帮她揉揉额头,她才想起来道:“对了,我不是要去问我哥拿驱蚊虫的药的嘛。” 姜寐道:“你可别急了,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她扶着楼千古进营帐里坐下,楼千古吁了一口气,感叹道:“真是太硬了。” 姜寐疑惑:“什么太硬了?” 楼千古:“赵将军的胸膛啊。比我头还硬。” 姜寐道:“可能赵将军是武将的缘故吧,他常年习武,身体就长得结实。”然后又帮楼千古揉揉额头,劝道,“你以后别那么急急燎燎的,幸好只是撞上个人,要是撞上更硬的东西,怕是头都要撞破了,那可怎么好。” 楼千古见她担心,便应道:“我知道啦。” 第854章 一起洗澡 后来再等了一阵,澡房那边渐渐没那么多人了,苏长离就下令把澡房空出来。 敖雨辛抱着衣物,跑来楼千古的营帐叫她们,于是三个女子就兴冲冲地往澡房去。 澡房附近一派清静,士兵们都远远地把守着,十丈范围以内再见不到多余的人。 苏长离过来守着,楼千吟放心不下,也过来了。 三个女子到地方时,苏长离和楼千吟已经在了,且澡房里热水也已经备好了。 楼千古这会儿看见了楼千吟,不由想起先前将军们在营帐前经过时说起的话,就拉拉姜寐的衣角,跟她小声嘀咕道:“姐姐你看,这么热的天他还真是捂得很紧,是在捂虱子吗?” 姜寐被楼千古话题牵引着也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见他衣襟确实交叠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 她飞快地挪开眼,又拉着楼千古匆匆自他身前走过。 这次苏长离没像上次那样就在澡房门外守,和楼千吟离得稍远一点。 她们摸索着进了澡房,便开始解衣洗澡。 过了一会儿,澡房里就发出楼千古羡慕又垂涎的赞叹声:“哇,小辛,你好美啊。” 敖雨辛很是窘迫,道:“我有的你没有吗?之前也一起洗过澡好吧。” 楼千古道:“之前在山里洗的时候大家都是穿了一件薄衣裳的,哪看得这么清楚啊。” 而后三人便边洗边嬉笑在一处。 楼千古和姜寐身子骨娇美则娇美,可毕竟还是女儿身,与敖雨辛相比便是青涩和成熟的区别。 楼千古毫不掩饰道:“小辛身段这么好,姐姐腰又这么细,我要是男人,又有你们两个,那我都要幸福死了。” 敖雨辛见楼千古说得实在太直白,好笑又羞窘道:“千古,你小声一点。” 毕竟外面还有人守着呢。 楼千古再看了看自己,失望道:“和你们比起来,我真是像块木片一样又扁又直。” 敖雨辛小声道:“我与你们不同,我嫁人许多年了,又是孩子的娘,你们还未真正为人妇呢,等以后你们也会变得越来越美的。” 楼千古就问:“是不是有了男人以后能让身材变得更好,皮肤更细腻光滑,胸也变得更大?” 敖雨辛:“……” 姜寐轻声道:“千古,你这样问,让小辛怎么回答你啊。” 楼千古笑嘻嘻道:“反正我以前认识小辛,我们在一个军营里的时候也有一起洗澡过,那时候她身子就特别美,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发现更加美了。那肯定是有她二哥疼她,才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那等你以后实践实践,就知道了。” 三人在澡房里嘀嘀咕咕,又有水声掩护,寻常人听不清内容,可苏长离耳力好,就不一定了。 楼千吟非礼勿听,又往前走了几步,但还是隐隐能听见嘀咕声,不过尽量忽略了她们聊说的内容,冷着一张脸道:“洗个澡怎么有这么多话聊吗?” 苏长离道:“下次你跟那群将军一起洗个澡,就知道有没有这么多话题聊了。” 楼千吟:“我没兴趣看别人的身体,也没兴趣给别人看。” 澡房里,姜寐细心地帮楼千古擦背,楼千古想起来又问敖雨辛道:“对了小辛,男人的胸膛很硬吗?” 敖雨辛:“啊?” 楼千古道:“先前我撞着了赵将军,结果感觉比我头还硬,姐姐说可能是习武之人的缘故,你二哥的胸膛也这么硬吗?” 苏长离在外面听着,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敖雨辛难为情的回答:“应该……也硬吧,但我也没用头去撞过……” 楼千古道:“那你用手指头摁一摁,能摁得动吗?” 敖雨辛:“……也没摁过。” 楼千古就怂恿道:“那今晚你摁摁。” 楼千吟不想听的,奈何楼千古的声音实在是太肆无忌惮地传进了他耳朵里,他忍无可忍道:“楼千古,洗澡就洗澡,你叽叽歪歪地说些什么?还不快洗完了出来!” 她自己没羞没臊,还敢教坏别人! 楼千古一听,在澡房里回嘴道:“混蛋楼千吟,你偷听还有理了!” 第855章 他在外面 姜寐帮楼千古擦完背,自己才慢条斯理地清洗自己。 结果敖雨辛和楼千古都洗完了,她还没洗好。 楼千古道:“姐姐,我来帮你。” 姜寐腼腆道:“不用吧,我自己很快就好了。你们先穿衣吧。” 姜寐也不需楼千古帮她擦背,她后背上新长出来的皮肤还很嫩,自己才知轻重,于是楼千古也不勉强,就先和敖雨辛一起穿好衣裳。 楼千古拉拉敖雨辛,对她使了个眼色,道:“那姐姐,我们先去门外等你。” 姜寐应道:“好。” 两人就先出去了。 听到开门声,楼千吟回头看,少一个人,刚想问,楼千古就道:“姐姐还没洗好,我们来外面等。” 姜寐起初能听见敖雨辛和楼千古隔着门说话的声音,但是后来说话声没有了,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姜寐试着唤道:“千古?” 她唤了两声也没人应,不由有些慌张。 她连忙胡乱地擦身,却听外面有一道声音忽道:“别急,慢慢来,我在外面。” 姜寐动作一顿,她自是听了出来,是楼千吟。 姜寐迟疑了一下,问道:“她们呢?” 楼千吟道:“皇上皇后先回了,楼千古也跟着跑了。” 知他在外面守着,姜寐心里就不慌张了,她拭干了身上的水迹,再有条有理地穿上衣裳。 基本都收拾妥当了以后,她才开门出来。 黑发湿湿的滴淌着水珠,姜寐用巾子吸水,抬头看见楼千吟时,蓦地有些局促。 他手里多拿着一块巾子,给她擦头发用的。 姜寐谢过后就接了过来,微微侧着身擦拭了一会儿。 楼千吟道:“我送你回去。” 楼千吟一直把她送到营帐外。她一进去便看见楼千古正在整理床铺,楼千古回头看见她回来,顿时一脸夸张道:“姐姐回来啦?姐姐别怪我呀,我方才湿着头发吹了风,连打几个喷嚏,所以才先回来哒。” 姜寐问道:“要紧么,是不是风寒了?” 楼千古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回帐里来吹不着风以后又好了。” 随后苏长离要去冲澡时,看见楼千吟,问:“要一起吗?” 楼千吟拒绝道:“我没那癖好。” 后来天色较晚了,外出应酬的将军们才打马而归。 他们先去了苏长离那里回话,然后才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这厢楼千古和姜寐都要准备睡了,敖雨辛又跑过来找她俩,进来就眼神明亮地笑道:“你们可要吃宵夜?方才将军从城中回来,带了几个城守送的这沧海国的物产,说是叫凤梨。我见它外形奇怪,但闻之异常芬芳,要不要一起尝尝?” 楼千古一听有好吃的,在这军营里何其难得啊,顿时瞌睡就醒了,拉着姜寐一起往敖雨辛的营帐去。 路上姜寐道:“我先前得幸喝过凤梨酒,委实十分美味。” 楼千古馋道:“你们说得我就更想吃了。” 到了营帐一看,桌案上正摆着几只凤梨。空气里都是那股香熟的味道。 苏长离这会儿也在营帐中,随后楼千吟去冲完凉,后脚也过来了这里。 三个女子正对着凤梨不知该如何下手,楼千古回头见楼千吟来,就问:“你知道这东西怎么吃吗?梨子通常不是连皮都能吃的,这个皮怎么却这么硬?还带刺的。” 楼千吟道:“凤梨?” 楼千古咽着口水道:“你知道啊?” 楼千吟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楼家的珍藏典籍有载,只不过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实物。 楼千吟过来,提了提衣角在桌前坐下,拿了把匕首,在旁边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将表皮切开,顿时一股更加香甜芬芳的气味袭来。 他切完皮,又用匕首摘掉了里面的一个个小疙瘩,再将金黄色的果肉整齐地切下装盘。 楼千古和敖雨辛都眼巴巴地盯着那果肉时,姜寐却不由自主地盯着楼千吟削果肉的手。 他手里拿着匕首,手指修长,筋骨线条很是流畅好看,那手指上也沾满了凤梨的汁水。 等切好以后,敖雨辛和楼千古都伸手拿来尝尝,结果却见姜寐没动。 楼千古掇了掇她,她才恍然回神。 楼千古道:“姐姐发什么傻,吃凤梨呀。” 楼千吟抬眸时注意到了姜寐的眼神,她连忙躲闪开了,他不由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第856章 水果能有什么坏处呢 姜寐已经收回视线,听见敖雨辛和楼千古赞叹这凤梨美味,也拿了一块来,咬了一口,认认真真地品尝。 先前喝到的凤梨酒甘甜香醇,而眼下这凤梨果肉却是滋味愈加浓郁,酸甜可口。 敖雨辛拈了一块喂给苏长离,道:“二哥尝尝。” 苏长离不好这些,但也吃了一块,敖雨辛问他道:“好吃吗?” 苏长离品了品,道:“水果不都这样?” 姜寐见楼千吟也没动,不由问:“侯爷也不尝尝么?” 楼千古连忙撺掇道:“姐姐快帮他拿一块!” 姜寐念他帮忙削了果肉,就一手又拈了一块递过去给他,道:“侯爷也尝尝吧,好吃的。” 楼千吟看了看她,他手里还拿着匕首,另一手黏糊糊的也不想动,就没伸手接,直接低头来衔了去。 姜寐轻声问:“好吃么?” 楼千吟反应与苏长离差不多,道:“就是水果味。” 于是三个女子就不管他俩了,兴致勃勃地吃凤梨。 楼千古对楼千吟道:“还有呢,你快削啊,这个我们都要吃完了。” 楼千吟道:“此物适量食用有生津止渴、解暑助消化之用,但过量食用会造成肠胃不适,口舌夹涩,以及上火之症。当少食。” 楼千古道:“我们又没过量。” 然后三人吃完了一个凤梨,就眼巴巴地把楼千吟看着。 敖雨辛道:“楼大哥,就再削一个吧?” 楼千古道:“你看吧,不光我还想吃,小辛和姐姐也还想吃。都说了这是水果,再吃一个又不会怎么样,是吧姐姐?” 姜寐踟蹰着点点头,道:“是……是吧。” 楼千吟看了看她,没说什么,但还是又拿起一个凤梨,削来给她们吃。 这一晚三人分食了两个凤梨,方才心满意足,各回各营去睡了。 晚上睡觉时,敖雨辛又被苏长离困在了身下。 苏长离全身心感受她的美好,她肌肤的柔滑,身子骨的曲线弧度,还有那溺得死人的温柔乡,无不让他难以自拔。 苏长离低沉的嗓音咬着她耳朵道:“以后少跟她们一起洗澡,只能给我看。” 敖雨辛浑浑噩噩的,如在云端,却还记起楼千古说的话,手指颤颤地抚上他胸膛,轻轻摁了一记。 他胸膛的肌理确实十分硬实,简直烫手,她又恍恍惚惚地想,但也不至于有头那么硬吧。 不过他非常结实的身躯,与她柔软的身子骨,彼此纠缠交融,却契合极了。 夜深了,赵歇和霍权交替巡查。 赵歇回营休息时,霍权又带兵出去。 赵歇平时便精力充沛,只是今晚躺下后,却格外难以入眠。 他脑子里想的,总是那姑娘冒冒失失一头闯进他怀里时的那一幕。 敖雨辛和楼千古姐妹俩,晚上吃了两个凤梨,第二天还回味惦记着呢,于是又把剩下的两三个全吃了。 到了晚上,她们三个果然都上火了。 一个肚子疼,一个舌头疼,还有一个牙龈疼。 敖雨辛肚子疼清淡饮食在帐中歇歇就好多了,姜寐和楼千古却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楼千吟冷着脸,敖雨辛他不敢教训,便教训楼千古道:“以为我让你们少吃是害你们,现在知道不舒服了?” 楼千古捧着脸,牙龈疼得抽气,道:“那这么热的天,我们要是不吃了,放着它不就坏了吗?” 楼千吟冷笑道:“这么硬气,还找我看什么,自己凭本事吃的那就自己受着。” 楼千古挨训的时候,姜寐在旁听着,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楼千吟转头又看向姜寐,语气缓和了不少,又道:“把嘴张开,我看看。” 姜寐弱声道:“我……没事,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楼千吟走到她面前来,道:“若是不当回事,口舌生疮了只会更疼。” 不等她反应,他便一手托住了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微微仰头,又道:“张嘴。” 相持片刻,姜寐见他也不肯作罢,只好缓缓张了口。 第857章 她眼里又有了光 楼千吟问:“哪边?” 姜寐指了指左边。 他一看,见她小舌头左侧,确实长了一道小小的疮口,红红的。 姜寐只给他看了一小会儿,就连忙闭上了口。 楼千吟视线便稍稍落在她的唇上片刻,没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晚些的时候,他拿了药来,上药的时候姜寐很是踟蹰,道:“我让千古帮我上吧。” 可是楼千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营帐里除了他俩就没旁人。 姜寐又道:“我……我自己上也可以。” 楼千吟道:“你自己又看不见,怎么上?” 姜寐:“我可以对着水盆上。” 楼千吟不置可否,手里却已经打开药瓶,从里面取出药膏来了。 姜寐眼睁睁看着,等楼千吟准备妥当以后,再抬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她眼神有些闪烁,但就是僵着不动。 楼千吟道:“今晚上了药,明早起来便不疼了。” 姜寐不吭声。 他又低声道:“我很快就好。” 于是楼千吟一手托起她下巴时,她抿着唇角,僵持不过他,终于还是张了张口。 楼千吟见得她舌头上的红疮,手指蘸了药膏,便探入进去。 姜寐半低着眼帘,在他手指探入口中之时顿了顿身子,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角,下意识卷着舌头。 楼千吟见得她小舌头卷着,眼神莫名,却极其有耐心地等她放松。 姜寐微微仰着头,反应过来她这么卷着舌尖,他没法给自己上药,于是在两相沉默里,终于试着一点点舒展开。 他的指腹碰到她的舌头。 姜寐颤了颤,也不禁往里轻轻缩躲。 他亦微不可察地滞了滞。指腹上的那抹触感极其温软,猝不及防直击他心头,让他不由想起他曾亲近她时的感觉。在他的意识里,那时只是亲吻她的唇瓣,便已足够让他反复流连。 她屏着呼吸,半掩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他的唇角和下巴。 楼千吟动作果然很快,没两下就将药膏敷在了她的红疮上,收回手指的时候,他看了看她半低着的双眼,以为她紧张害怕,然而,他微微震了震,却是看见她低垂的眼帘里,依稀重新又有了一丝醉如流霞般的浮光。 楼千吟伸手去抚她眼角,那一刻姜寐才如梦惊醒,连忙偏头躲开。 姜寐不知所措道:“侯爷我……”千头万绪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楼千吟心里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她的眼里曾因为他而溢满光彩,后来是他让她眼里的光熄灭了。 而今,哪怕只有一丝丝那般滟潋明媚的光亮,也足以照亮他。 楼千吟收拾好东西,低低叮嘱她道:“今晚就不要饮水了,明早起来再看。” 姜寐莫名慌乱地点点头。 楼千吟又道:“这剩下的药,等楼千古回来,你给她敷一敷。”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起身要走的时候,又道:“还有,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要贪口,这里天气热,容易火气重,尤其要注意。” 她又点头。 楼千吟道:“我走了。” 姜寐道:“谢谢侯爷。” 楼千吟在姜寐营帐里的时候,楼千古就在外面四处溜达。看见苏长离从营帐里出来去跟他的部下说事去了,楼千古就去找敖雨辛唠几句。 她捧着肿痛的牙印那边侧脸,唏嘘道:“周叙那厮一进城就待城里了,我发现我突然有点想他。” 敖雨辛道:“你怎么会想他?” 楼千古道:“以前我哥和我姐姐处在一起的时候,我还可以去折磨周叙解解闷,现在周叙不在,我竟没有消遣的了。” 敖雨辛听来好笑,道:“莫不是你还对他折磨出感情来了?” 楼千古品了品,道:“你别说,可能还真是。不过绝对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啊。其实他这个人吧,也不是那么坏,虽然有时候也确实很欠揍。” 敖雨辛道:“他最大的不妥,应该就是在感情上不择手段,除去这一点,平时为人还是不错的。” 楼千古道:“看在他为了帮我姐姐也差点丢命的份儿上,其实我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他了。现在我哥哥姐姐挺好,他也还算识相,以前的事,唔,我大度些,就算了吧。我也祝他早日找到新欢。” 第858章 准备日常所需 随后楼千古听说楼千吟已经回去了,她便告辞敖雨辛也回了营帐。 姜寐正等着她回来,给她红肿的牙龈敷药。 姜寐问:“千古,你方才跑哪里去了?” 楼千古道:“还不是小辛,她肚子疼,我去看看她。” 姜寐道:“那她现在好些了吗?” 楼千古:“放心放心,我去看过以后就好多了。” 姐妹两个都敷了药,等明早起来,果真就好多了。楼千古消了肿,姜寐也感觉不那么疼了。 姜寐休整过后也没闲着,紧着去城里寻铺面准备开铺子。 如今她有了经验,也不需要周叙事事帮她打点了,她和新来的管事伙计们先熟悉城里,选定一处地址,然后去与屋主商议租赁事宜。 浔阳虽随货来了一批伙计,但如若是每到一处,就将一些伙计留下打理铺子的话,总共开不了多少铺子就会人手不足了。 是以姜寐想着,往后每家铺子都留两个自己的伙计配一名掌柜,其余铺子所需人手便招募城里的本地人来做工。 姜寐是想租赁后院有两间房的铺子,她在与房主商议租金和租期之前,便先去后院看了看房间。 是有两间房,还有一间厨房,侧边有盥洗室,这院子里没有圭城那样的藤椅,却有树下石桌,院中花草也繁盛。 姜寐当日便租下了这铺面,又带着伙计们里里外外地打扫干净。 周叙那边听说她铺子要上货比较忙碌,还是派了人手过来帮忙。他自己也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便没有亲自过来。 或许是知道,即便他没来,楼千吟也会来。 楼千吟上午下午,都往姜寐的铺子门前路过了两趟。 他下马走进门,抬头便看见姜寐在铺子里打理,便替她搬挪一些重物。 姜寐烧了开水,去拿了浔阳运来的茶叶,沏壶茶给他喝。 楼千吟半下午离开的时候问她:“今晚可回军营里歇?” 姜寐想了想,道:“这两日就要开张,可能有些忙,就暂时不回了吧。” 楼千吟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带着队伍离开了。 姜寐的管事及时提醒道:“东家,这铺面都收拾得差不多整齐了,东家若要在后院歇夜的话,房里的日常所需看看是不是还得准备。” 伙计道:“还有后厨,粮食咱们自己有,就是菜还得自己买。” 姜寐道:“一时忙着打整铺子,倒把后院里的事忘了。” 于是她去后院厨房看了看,要买什么东西都让伙计们趁着天黑前去买齐。 两间房里倒是有配备的床寝之物,不过这里平时无人住,都收在了柜子里。 姜寐见那寻常人家的青花床单都很老旧了,便带着管事出门寻去了街上的布庄铺子,买了新的床单被套回来。 傍晚时分阳光还比较足,姜寐在院里将买回来的床单被套过了一下水,在院里搭好竹竿晾晒。然后又将房里桌椅床木等都擦拭干净,在床板上铺了薄薄的褥子。 又等大家都忙完了,天色也不早了。夜幕铺陈下来,天空里可见繁星点点。 大家都还没吃晚饭,伙计们就进灶房烧火,姜寐做卤肉酱下面条来吃。 一起经历了云城一劫的管事伙计还有随从们,对这样一碗卤肉面无不回味。 姜寐在给大家做卤肉面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将卤肉分了一碗出来,镇在了水缸里。 剩下的也足够大家伙吃饱了,因着卤肉面滋味好,大家伙连汤都没剩,全喝光了。 随后伙计们帮忙收拾好厨房,就回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去歇了。 随从照例守在前边的铺子里睡。 姜寐忙碌了一整天,这会儿才总算闲了下来,便坐在院里安安静静地纳凉。 她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几乎连坐姿都没变,规规矩矩,握着双手放在自己腿上。 这城里的晚上也颇安静,若是外面有什么动静,她便凝神静听。 倒是有两回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要么是匆匆经过的行人,要么是稀里糊涂的醉汉,还有人骑马但都是路过的。 后来她回过神来,天已经这么晚了,可能也不会有人来了,便起身准备去打水洗澡。 结果刚进厨房,便听见后院外面马蹄声,紧接着是敲门声。 第859章 他来了 姜寐连忙出来听,听得清晰,确实是敲门声。 她局促地站在门里,出声问:“是谁?” 默然片刻,门外应道:“姜寐,是我。” 姜寐自是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便拨了院门的几道门闩,打开门一看,见稀薄的月色下,楼千吟牵着马,正站在她的院门外。 这条后巷里寂寥无人,两人相对,楼千吟先开口道:“今晚有些事耽误了,来迟了些,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他以为这会儿她应该是已经睡下了的,还得出来给他开门。 原本不想打扰她,可他心里放不下,不管多晚都想着过来看一看。来都来了,一时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他想着先敲一敲门,若是她没应便可能是她睡熟了,他再考虑要不要偷偷翻进去看看她再走。 姜寐闻言只是摇头,侧身让他进来。 楼千吟牵着马低了低头走进这后院,然后经姜寐指引,将马拴在院墙角落里。 姜寐问:“侯爷可吃过晚饭了?” 楼千吟道:“回房去睡,不用管我。” 姜寐这才道:“我本也还没睡,厨房里还剩了卤肉酱,侯爷若是饿了,可以给侯爷下面吃。”停顿了一下,她又轻声问,“侯爷可要吃?” 楼千吟应道:“要吃。” 她便转身进了厨房点灯,楼千吟随后跟她进厨房来,她去准备食材,他便也轻车熟路地坐在灶膛前生火。 锅里烧起了水,面条是之前就已拉好的,整齐地摆在案板上;她把卤肉酱从缸里端出来,又舀水洗菜蔬。 楼千吟看着她做这些,有种甚是安宁之感,忽问:“今日忙得很晚吗?” 姜寐应道:“不算很晚的。” 楼千吟道:“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姜寐道:“我在院子里纳了会儿凉。”顿了顿又补充,“一边消食一边看账簿。” 锅里的水沸腾开了,升起氤氲水雾。她将菜蔬和面条放了下去,又转头拿了只鸡蛋,打了个荷包蛋进里面,小声提醒道:“侯爷不要放柴火了。” 等灶膛里的余火燃完,锅里的面条也已经熟了。 她熟练地挑进碗里,将卤肉酱铺在上面,方才抬头看他道:“侯爷,好了。” 楼千吟道:“就一碗?你不吃?” 她神色腼腆道:“晚间我已经吃过了。” 楼千吟便起身净了手,过来端起碗筷,姜寐掌着灯带他去院里的石桌边坐着吃。 楼千吟挑着面条尝了一口,道:“好吃。” 姜寐眉间眼角有些笑意,道:“那侯爷慢慢吃,我先去洗漱了。” 她去厨房打水,提进盥洗室时很有些费力,楼千吟起身过来帮她提进去的。 而后她在里面洗澡,他便在外面吃面。 他从前对食物很挑剔,而今在军营里久了,对食物没有要求,既不会嫌弃但也不会觉得美味。 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已经非常适应姜寐做给他的食物。 他唯一就觉得她做的很好吃,即便只是寻常的面条和荷包蛋,也能让他这么有胃口。 他听见盥洗室里传来的水声,不由想起以前和她同住一间房时,她迁就他,总是他洗漱完以后她才去洗,他便常常在床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她在耳室里的水声。 他以前从来不是个害怕孤独寂寞的人,可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就觉得空荡荡的,眼下听见她在,心里方才踏实些。 姜寐洗完出来时,鬓发微湿,身上穿得整整齐齐,见楼千吟已经吃完了,便问:“侯爷今晚可还要去巡城?” 楼千吟道:“不去了。” 她问:“那要在这里歇脚么?” 楼千吟:“嗯。” 姜寐道:“那侯爷可打水洗漱,锅里还有热水可以兑。” 就这天气,楼千吟已经习惯冲冷水了,随后他提了桶冷水便进了盥洗室。 姜寐回头看了看盥洗室的门,然后就去院里搭起的竹竿那里,摸摸傍晚晾晒的床单被套。料子本就很透气轻薄,傍晚晒了一个时辰,晚上又有风,这会儿已经全干了。 她便趁着楼千吟冲澡时,收了床单被套,抱进屋里去,先给他的房间床上把床单铺整齐,又将被套套在薄衾里,再抖得平整些,想让夜间在这里就寝的人能睡得舒服些。 第860章 重新开始的意思么 当楼千吟洗完走到房门口时,抬头便看见姜寐在替他铺床的身影。她动作娴熟而认真,将床单上的褶皱都抚平整了去。 那背影很是纤薄,微微弯腰下去时,见得那抹腰肢仿佛细得一手可握。她脑后青丝袭肩而下,柔顺如一缕青烟。 姜寐给铺好了床,见一切都妥当了,便欲转身出去。 可怎知,刚一转身,冷不防一道清润苦涩的味道袭来,楼千吟赫然就站在她身后。 姜寐猝不及防吓了一吓,连忙往后退,却是被床沿抵了一下膝盖窝,整个人就往后仰去。 楼千吟手臂伸来,拦住她的后腰,又将她揽了回来,顺势带进怀里。 姜寐呼吸一窒,便被他俯身紧紧拥住。 她埋头在他衣襟间,一时都忘了反应。 腰间被他手臂箍着的地方隐隐发烫,让她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楼千吟低低在她耳边道:“你今晚可是在等我来?” 姜寐喃喃开口道:“我……”想找个借口掩饰过去,可是话到了嘴边,辗转片刻,却还是轻声承认了,“侯爷说晚上巡城可能会来,但我不知道侯爷何时会来,我怕你来的时候我睡着了,听不见你敲门……” 话音儿一罢,她感觉拥着她的人又紧了两分,她不禁轻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那种常年浸染的苦涩药味不曾变过。 钻进鼻息里,她不觉苦,却是涩到了心头。 楼千吟道:“你等什么,我来你若是睡了,我翻墙也能进来。” 良久,她涩声道:“我与侯爷已经和离了,还能……再这般亲近么。” 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动了动垂着的手,一点点缓缓抬起,终于是放在了他腰间,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衣裳。 楼千吟顿了顿,听她又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算合适,但若已经无婚姻关系却还与前夫亲近,总归是……不太妥吧。” 礼数上是这样的没错,可是,她却不舍得推开他。 不舍得,却也克制着不敢太回应。 这也是先前一直困扰着她的一件事。 之前在军营的时候,她想要关心他、照料他的伤,她也感受到他那么关心照料自己,可是她又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份关系。 她也不知,如今她与他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楼千吟闻言也没放,更是一手锁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头,将她紧紧擒在怀里,道:“那我还是听皇上的,你我的婚姻是经由朝廷报备,我私自解除不算数。那你我就还是夫妻,我便可以这么亲近你。” 姜寐闷闷道:“还是不要了。”她沉默片刻,又道,“既然往事已了,我不想再与侯爷旧情纠缠。” 楼千吟神情黯淡下来,松开了姜寐,道:“对不起。” 姜寐道:“上一次我稀里糊涂就嫁给侯爷,侯爷也是稀里糊涂地娶了我。我心悦侯爷,却害怕让侯爷知道,害怕侯爷会与我拆伙赶我走。 “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与侯爷重新认识,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侯爷,侯爷同样也可以多多了解我。” 楼千吟愣了愣,定定直直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暗涌,动了动喉道:“你这是要与我重新开始的意思么。” 姜寐道:“我不想总是回头去看我们的过往,我想往前看看将来。我也不想把以前拼命想放下的东西再捡起来,如果还想与侯爷在一起,就只有重新再努力了。 “我想以前之所以会造成许多误会,也有原因是因为侯爷不够了解我,而我也没能更了解侯爷。如果有机会可以相互多知道彼此,那以后,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了。” 她抬起头望着他,轻声问他道:“侯爷觉得这样好么?” 第861章 只好好对待现在和将来 楼千吟应道:“好。那就你我重新认识了解。”他看着她的眼睛道,“等下次再娶你的时候,我不会再随便敷衍了事。” 她眼神颤了颤。他又见到她眼里有淡淡莹莹的光亮。 姜寐忙移开眼,道:“那,往后与侯爷相处,还是应该从发乎情止乎礼开始吧。” 楼千吟道:“我尽量。” 事情说完了,又是两相沉默,姜寐便踟蹰道:“那……我先回房了,侯爷早些歇息。” 楼千吟就看着她转身走出房门了,她走的时候还替他把房门关上。 楼千吟仍旧是看向门那边,回味了许久。 然后他不自觉便笑了。 不同于平时的酸讽嘲笑亦或是冷笑,而是真的舒心愉悦的笑容。 只不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只是想着,能与她重新开始,也很好。也算弥补了以前,还没与她好好相识便已草率娶她过门的遗憾。 姜寐回到自己房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地,心悸得慌。 便是从前真的放下了,不管再来多少次,她也知道自己一旦与他接触,还是会心悦他…… 只是之前她没有勇气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要去靠近他。 直到亲耳听到他说,他的心里,原来她早已经住进去了。 如果她还可以再去尝试的话,她不想在明明可以抓住的时候却放手了,她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不问过往,只好好对待现在和将来。 第二天楼千吟一早就离开了,姜寐继续在铺子里忙碌,准备开张。 等到半下午以后,她才总算有空当歇一歇,便想着去街上逛一逛。 姜寐带着随从,又去了昨日的那个布庄。 掌柜的看见她,自还认得,就笑呵呵地迎她进来,问道:“姑娘还需要买何物?” 姜寐看了看铺子里的各种料子,道:“我想买些布料。” 掌柜道:“做什么用的?” 姜寐答道:“做衣裳。” 掌柜道:“那当然有,我们这里什么花色图样的料子都有!姑娘过来看看!” 说着掌柜就带她往那些颜色纹样各异的布料展台去看,然后又去叫自家的妇人出来接待姜寐。 毕竟女人更了解女人,妇人眼光更好些,知道什么样式的料子适合什么样的姑娘。 妇人摇着扇子出来,笑容可掬,道:“姑娘看看这些可有喜欢的?” 姜寐见那些布料基本都是适合裁姑娘家裙裳的,又见女掌柜出来招呼了,也比较好说话,便道:“我想买做里衣用的料子。” 妇人笑道:“那姑娘得随我往这边来。” 她带着姜寐往里走了走,里间的料子就比方才那些裁剪裙子的料子更香艳明媚两分,显然是合适用来裁剪女子的肚兜儿的。 妇人道:“姑娘看看喜欢哪种,随便挑。若是拿不定主意,我可以帮姑娘挑挑。” 姜寐踟蹰了一下,还是道:“我是要买做男子里衣的料子,要柔软透气一些的,夫人这里有么?” 妇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笑道:“男衣料子我们这里当然也有,姑娘这边请。” 随后妇人又带她去看男衣布料,做里衣的料子有好几种,妇人见她认真地挑选,每一种她都伸手触摸看看是否柔软舒适。 妇人道:“店里最透气轻薄的料子就这两种,穿着保准舒服。不信姑娘摸摸看。” 姜寐对比一番,确是这两种料子最好,便道:“那就这两样吧。” 妇人问:“姑娘要裁多少?” 姜寐买的尺寸,一种料子足够裁一身里衣。妇人给她包起来时,顺口一问:“姑娘是给家里父亲做衣裳?” 姜寐老实摇头道:“不是。” 妇人便笑道:“那就是给夫婿做了。” 姜寐忙摆手,解释:“他还不是我夫婿。” 妇人道:“不是姑娘夫婿那肯定也是姑娘心上人。女人这辈子,就想着给两个男人做衣裳,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就是自己心里的男人。” 姜寐只是腼腆地笑。 第862章 两相欢喜 妇人正将布料包好,姜寐不经意看了看那些裁剪男子外衣的料子,忽又指了指其中一匹黛蓝色的,道:“夫人,再给我包一匹那个料子吧。” 妇人便又给她包了足够裁剪一身男子外裳的黛蓝色料子。 晚间,楼千吟来之前,姜寐点着灯在房里等。当然她也不知道他何时来,今夜会不会来。 后来听见院里有敲门声,姜寐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跑出房门,站在院门里,开门前还是轻声问了句:“是谁?” 听见外面回应的是楼千吟的声音,她便开了门,见他冷冷清清地站在门框外,夜色将他的身量淬得很是深邃修长。 姜寐让他进来,闩好了门,便脚步轻快地转身往厨房去,道:“我给侯爷留了饭。” 楼千吟随后进厨房里,就看见她揭开盖子,饭菜正温在锅里。 他看着她把饭菜都端出来又去备碗筷的忙碌样子,不由道:“今晚可是又等了很久?” 就是怕她久等,所以他手里的事情一完便匆匆往这里赶。 姜寐道:“没有,今晚我在房里等,不觉得久。”她回头对他笑,道,“侯爷先洗手吧。” 楼千吟站在门边看着她的笑容,不舍得动,只是问她:“我可以抱抱你吗?” 姜寐愣了愣,随即飞快地撇开眼,踟蹰道:“还是……先吃饭吧。” 楼千吟这才转身去洗手。不然他要是再多看两眼她这般反应,怕是要忍不住不顾她的意愿直接过去抱她了。 随后姜寐就在树下石桌上放了灯台,将饭菜端去那里。 楼千吟在桌前落座,见桌上是一道青菜,一道炒鱼丸,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姜寐又去提了水壶来,先倒了杯水给他喝。 他吃饭的时候,她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看着他吃。 姜寐见他尝了半个鱼丸,便轻声问:“好吃么?” 片刻,楼千吟才道:“还是我从前吃到的味道,很好吃。” 她神色满足。 楼千吟忽又夹了半只鱼丸,喂到她口边。 眼下也没有公筷,他就是用他的筷子喂她。 姜寐忽又有些慌乱,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楼千吟道:“想你与我一起吃。” 她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试着微微倾身过来,张了张口,衔住了他喂来的鱼丸,吃进口里,细细嚼着。 然后她听见楼千吟忽道:“你说,便是夫妻间也应心怀感激。以前我不太懂,觉得夫妻相互照料是理所当然的,我照料你,便心安理得地受你的照料。而今才觉得,哪有什么理所当然。你现在还在我身边,就已经是一件足够让我心怀感激的事。” 姜寐双手垂放在膝上,规规矩矩坐着不做声。 楼千吟又道:“以前我心里是有过一个人,我亲眼见过她对她所爱之人的忠贞,我有些怜惜,又有些羡慕,大抵是因为我得不到,所以存放在心里这些年。 “但真正让我感到人间烟火好的人是你;与我朝夕相处,让我觉得舒服自在的人是你;让我觉得生活不仅仅是活着就好,让我想要靠近想要拥抱触碰的人,从始至终也都是你。” 她不禁紧紧抓着自己膝上的衣角,轻垂眼帘。 楼千吟道:“以前从不曾觉得,身边有个人相伴,是这么好的事。我也想过,要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要与你相守一生。可我还是做错了,我也怕被你背弃,我怕被人笑话,所以我宁愿选择负你,也不要等你来负我。我却无暇去想,你根本就不会负我。” 他道:“姜寐,所以我好高兴,也很感激,你还愿意与我重新开始。” 姜寐忽然站起身来,有些慌乱的样子,连忙转头就往盥洗室去,道:“我……我该去洗漱了,侯爷慢慢吃。” 她胡乱地关上门,盥洗室里陷入一片昏暗,然后她在门后缓缓蹲下,手里捂着自己的胸口,暗暗喘几口气。 眼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那股酸涩滚烫。 昨晚才说要与他重新开始,可是她明白,她对他的喜欢……不会重新开始。 她是曾因他而难过痛苦过,也曾因他而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过。可能是因为她把所有只要是她觉得的绚烂和美好全都给他了。 即便是最后他决定要负她,她也不舍得怨恨他,她也满心希望他能一生顺遂。 那是因为……真的很喜欢他啊。 即便是后来好长的一阵子,对他的喜欢都深深封存着,但也不会消失啊。 她到现在,还是很喜欢。 还是只认这一个人,除了他,别人都不会再让她有那样的感觉。 早在云城的那场大火里,她心底里一直封存着的东西便一丝丝解封了;如今还可以与他重新认识了解,也是她觉得很好很好的事;所以看见他来时好欢喜,看着他吃自己做的东西时好欢喜,听见他说的话时……也好欢喜。 可是又不能太失态,所以她下意识地跑进来躲着了。 第863章 你可以在我怀里哭 姜寐下巴抵着双膝,手里紧紧捻着襟口,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门外,楼千吟在问:“你在里面洗漱么?” 姜寐“嗯”了一声。 沉默一会儿,他道:“没见你打水进去,也没听到水声。” 姜寐哑声道:“我……这里面本来就有水。” 楼千吟道:“也没见你拿换洗的衣裳进去。” 姜寐不吭声了。 楼千吟放低了声音,安抚着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哪里说得不对?”他思忖着又道,“是不是我不应该跟你说起心里有别人的事,你听了不舒服?” 她生怕他误会,连忙起身开了门,道:“没有,我没有听了不舒服。” 楼千吟看见她眼神微微有些湿亮,不由得顿了顿。 他伸手来抚她眼角,她眼帘轻轻颤了颤,他便见她眼里又蒙上了一层湿光。 下一刻楼千吟径直将她带入怀里,俯身抱住。 苦涩的味道袭来,姜寐呼吸都在颤抖,埋头在他怀里,不禁抬手紧紧捻着他臂弯里的衣料,侧脸蹭着他的衣襟。 楼千吟低低道:“别哭,我不说那些了。实在想哭,也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你可以在我怀里哭。” 他衣襟很快传来温热的湿感,姜寐带着一丝隐隐的哭腔,喃喃道:“侯爷我只是……只是有些感触。” 楼千吟微微俯头,下巴抵在她颈窝里,手上将她拥得更紧。 以后都还能拥抱到她的感觉,太好了。 姜寐额头轻蹭了蹭他胸膛,万般留恋,但还是道:“侯爷先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楼千吟抱着她没松手。 她等了一会儿,又轻轻柔软地唤道:“侯爷。” 她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很是好听,就像下雨的时候听雨从檐角落下的声音,很是让人心生安宁,却又能在心里泛开涟漪。 她柔声再道:“侯爷吃饭了。” 楼千吟这才舍得将她稍稍放开,他垂眸看着她,手指抚过她润润的眼角,她低着头微微有些闪躲。 他衣襟上还残留着她哭过的淡淡湿痕,有丝丝凉意,沁入皮肤却是让他感到莫名发烫。 随后姜寐真的要去洗漱,楼千吟帮她提了水,她自己回房拿了换洗衣裳。 后来楼千吟便坐在院子里吃饭,她在盥洗室里传来清脆的水声。 楼千吟用过饭后,等姜寐洗完回房,他也去冲了澡。 他从盥洗室出来时,看见她房里的灯还亮着。 楼千吟回房前,在她的门外站了一会儿,而后出声问道:“还没睡吗?” 姜寐正挑灯缝衣裳,怎想门外他突然说话,她吓得手里的针不慎一下戳到了手指上,当即沁出一粒血珠。 她忙吸了吸手指,应道:“侯爷快回去睡吧,我也正要准备睡了。” 楼千吟道:“不早了,那你早点休息。” 他回房以后,她也并未熄掉房里的灯,而是坐在灯下继续做了一阵针线。 楼千吟躺在床上,却久没睡着。他枕着双手看着那面墙,想着她就在墙壁那边,然后就越想越清醒。 想他以前,能让他彻夜精神的唯有捣药,捣各种药,他也从没想过,后来他会因为想一个女子而失眠。 他更不明白的是,以前她不在身边时他常常想起也就罢了,可现在她就在隔壁,他们又可以重新在一起,他为什么还会这么想? 后来楼千吟起身出房来透透气,不想却见姜寐房里的灯仍还亮着。 楼千吟隔门问她:“怎么还没睡?” 姜寐惊回了回神,踟蹰着开口道:“侯爷……还没睡吗?” 楼千吟道:“我已经睡醒一觉了。你很忙?” 姜寐道:“不忙不忙,我……这次真的要睡了。” 楼千吟站在门边道:“姜寐,你出来。” 姜寐问:“侯爷有什么事吗?” 楼千吟沉默片刻,道:“没什么事,反正你还没睡,出来我再看看你。” 姜寐道:“侯爷看我做什么?” 楼千吟道:“不看看你睡不着。” 姜寐拿着布料和针线的手猝不及防颤了颤,险些又扎到手指。 她亦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应道:“侯爷等等,我就来。” 她这才终于收了针线篮子,起身去开门,一抬头就见楼千吟站在门框外。 楼千吟总算如愿看见她了,心里总算舒坦了,可又见她红红的双眼,不由皱了下眉头,道:“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 姜寐缩了缩脖子:“没……忙什么。” 楼千吟道:“那怎么还不睡?” 姜寐道:“真的马上就要睡了。” 楼千吟看了看她,低低道:“不要熬夜。” 姜寐老实点头道:“我知道了。”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望着他,关心地又问,“那侯爷现在看着我了,能睡着了么?” 楼千吟顿了顿,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道:“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这么说时,他已然抬起手指,轻轻捋了捋她耳边发,微曲的手指指节若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脸颊。 姜寐下意识想躲,可是又不舍得躲。 只是又将眼帘垂下,她轻细道:“侯爷快回去睡吧。” 楼千吟回房之际,脚下略一停顿,问:“你房里有水吗?” 姜寐道:“有的。” 他道:“我房里水壶没水,我有点渴。” 他这一提,姜寐才恍然想起,道:“那茶具是今日才置的,我后来有事耽搁了就忘了灌水。” 她记得他睡前习惯饮水的,连忙又道:“侯爷等等。厨房还有烧好的,我去给侯爷拿。” 她说着就要出门去,楼千吟却堵在门口,道:“算了,麻烦,将你房里的水倒一杯给我喝即可。” 姜寐记得他睡前习惯饮水,就折身去给他倒。 他就站在她门前,喝了两杯水,把水杯还回给她,道:“进去睡,我看着你把灯熄了。” 他等她房里的灯灭了,方才回到自己房间,再躺下时也能够睡着了。 第864章 感情这回事 大军在城郊只停留数日。 姜寐的铺子顺利开张后,负责铺子的管事和伙计也都安排好了,还在城中雇佣了两名人手,一切慢慢步入正轨。 只不过才安顿短短数日就又要前往下一个地方,对她来说委实有点仓促了些。 周叙得空过来坐了坐,见她铺子里里外外井然有序,不由笑道:“而今不用我带着你了,你也能得心应手,唔,可以出师了。” 两人在廊下坐着聊天,姜寐沏了茶,端一杯给他,道:“若是我一个人,也做不下来的。侯爷有时候也派了人手来帮忙,才能很快安顿妥当。” 周叙黑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院子,道:“我见这后院有两间房,他现在晚上还来你这里吗?” 姜寐手里握着茶杯,垂着眼帘,约摸是有些烫,所以无所适从,但也肯定地应道:“他来的。晚上我给他留饭,然后他会在这里歇夜。” 周叙闻言,许久后方才笑了笑,叹道:“罢了。” 他缓声道:“以前我不相信他有我这么喜欢你,因为我们认识了很久,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份情谊无人能比。而他,也只不过与你相识一载,娶你过门时也是那么随随便便。” 他放下茶盏,双手往后撑着回廊地面,微微仰身,眯着眼看廊外青空,又道:“最初我见到你和他在一起时,总是你在迁就他在哄着他顺着他,而他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好,我也不相信他有像你喜欢他那么喜欢你。” 他寥然笑着道:“但后来我才明白,感情这回事,讲的不是公平对等,也不是看谁喜欢谁更多一点。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长,你与他认识的时间短,可我便是陪着你一辈子你也不会喜欢我,而你与他相处一年半载你却会喜欢他。 “我觉得他不值得你那样去付出,我也以为他根本没太将你放在心上,可他对你仅有一年半载的感情,却能做到和我们多年的情谊一样,甘愿在云城的大火里与你同葬也不舍下你。 “可见,时间无法衡量感情的深浅,终究还是得看对方是谁。” 姜寐喝了一口茶,不做声。 周叙吁道:“我虽不甘心他后来居上,但也不得不承认,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比我轻。如此,以后你跟着他,我也就可以放心了。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能让你开心。也只有他一人,能让你想与之共赴一生是吧,换了是谁都不行。” 而他从一开始便希望她能够开心。只是在她心里,非那个人不可,他明白得太晚了。 姜寐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阿叙,你很好,以后肯定会有姑娘,你在她心里就是千般万般的好。” 周叙挑了挑眉,莞尔道:“景安侯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姜寐垂着头,道:“是的吧。” 周叙道:“即便他让你难过的时候,你也仍觉得他好吗?” 姜寐想了想,道:“也不是他让我难过,是我自己处理不好才难过的。总不能因为我喜欢他,而他不喜欢我,我就怪他吧。一开始,不就是因为觉得他好才喜欢他的么。” 周叙道:“真是傻丫头,景安侯遇到了你,那是他的福气。那你们现在是怎么相处的?” 姜寐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隔了一会儿才小声老实地道:“我们已经达成一致,要重新认识了解。” 周叙道:“这之后呢,怎么打算?你这里才安顿下来,大军很快就要离开了,你也要跟他一起走?” 姜寐点点头,道:“我答应过他,以后不会偷偷自己走,所以他往哪里走,我就往哪里吧。我这里差不多已经安顿好了,应该也是要跟他一起的。” 她又看着他问,“阿叙你呢?” 周叙道:“我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姜寐愣道:“你要和我们分开?” 周叙笑道:“我跟你不同,你是跟着心上人走,可我又无牵无挂的,还随军作甚?我还是留在富饶繁华之地专心致富吧。你放心,我随后也是要往你们的方向去的,只不过没这么快罢了。” 周叙坐了一阵,也该起身离开了。 只不过他走的时候,想起什么,又倒回来,叮嘱姜寐道:“阿寐,相信我,男人都是贱骨头,你可不要对他太好,不然他习以为常了以后有得你累的。” 姜寐只是笑。 周叙站在院门口,深深看着她,再道:“你可以全心全意去喜欢他,但你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好好爱护你自己。你要好好爱自己,才能与另一个人共建将来。” 姜寐应道:“我知道。谢谢你阿叙。” 周叙转身,摆摆手道:“走了。你不在的时候,你家的铺子,在不妨碍我生意的情况下,我会替你关照一二的,要是妨碍着我了,呵,我肯定就让它关门大吉。阿寐,生意上的道理,你懂吧。” 姜寐道:“我懂我懂。” 于是他前脚一走,姜寐就赶紧叮嘱自家的管事伙计,她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周叙那边抢生意,和气生财为最好。 第865章 如今时局 两日后,姜寐就收拾好行李,跟随大军一起去了。 大军行经途中,有遇不少村庄城镇,但都不去打扰,只在郊野安营扎寨。 如此一路行径数座大的城池,都只是作短暂停留,就继续赶往下一个地方。 每一座城池,苏长离都留下了自己的人马,以随时掌控皇室这边的动向。 大军经过城池时基本上只停留短短一两日,只临时补给些物资。这样一来,姜寐也来不及在城里选铺子经营,她便一路随军,一路让管事伙计将现有的货物运往城中销货。 她想着,便是一时半会儿定不下铺子,她也可以趁机挨个地方挨个地方地熟悉这里,她让管事伙计在城里销货的时候,多打听打听当即的风土人情,姜寐及时记录在册,等这里的局势稍稍稳定些以后再来因地制宜商定铺子也可以。 大军最后抵达的是忠城,这座城交通便捷通达,乃是通往东阳侯和紫陵侯辖境的必经之地。 早前苏长离兵马从紫陵侯后方进攻,这样一来东阳侯想助力也得越紫陵侯辖境相助,给两侯联盟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可这样也有很大的弊端,皇室的压力减轻不少,得以稳守繁华腹地,只要东阳侯没主动进攻,皇室便也一直没有大动作,只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 皇室给出的理由是,他一方难以匹敌东阳侯战力,唯有等援军大军征战完紫陵侯以后,再两军合击东阳侯。 所以苏长离大军苦苦征战消耗敌军时,皇室则趁机保存蓄养自己的实力,目的不言而喻,便是想让援军替他灭敌,他则坐收渔利。 皇室将所有兵力都用来守,东阳侯就是要攻,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还损耗自己兵力。所以他先前遣了部分军队去助紫陵侯。 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趁机攻紫陵侯背后,若是两侯再相争,局势于他们自己也会大大不利。 苏长离留守部分兵力在紫陵侯后方制衡,大军往皇室腹地行军时,紫陵侯和东阳侯的兵力也在往回调动。 待紫陵侯与东阳侯大军在与皇室的辖境边界会和时,就先一步合力而攻。 因而苏长离大军还在路上,就收到了皇室数次求援。 部将们道:“一群什么东西,早的时候无所动作坐看我们替他卖命,现在打到家门口终于晓得着急了!” 急也没用,苏长离还是命大军照常以平时速度行进。 等终于到了忠城时,他才分派两支兵马趁着两侯合击皇室城池时,分别袭击两侯各自的辖地城池。 辖地与辖地之间的边界线甚广,一旦紫陵侯和东阳侯得知后方被袭,立马就会调头回护自己的地盘。 如此也大大缓解了皇室前线的压力。 但皇室那边,对此仍是十分不满。 皇帝无比震怒道:“战事当前,他有那精力去重建云城,眼下乱军都打过来了,朕几次三番让他加速出兵,他却还不慌不忙,分明是有意拖延,想消耗朕的兵力!” 谋臣道:“当下局面,援军那边改变了策略,我们也无法单单坐观虎斗了。如今,恐怕也不能将他们当做是援军看待了,他外来国大军实力雄厚,却不仅仅是来助我们平叛的,而是与诸侯一样的狼子野心!所以他们并非是全心全意帮助我们,我们也不得不防他们。” 早前以为可以借力打力,可现在引来的这头狼已经不可控了,他分明也是想来分块肉的。 皇帝道:“东阳侯未曾响应朕的结盟,如今该怎么办?” 谋臣道:“他们毕竟还在我们辖境以内,真要是打起来,我沧海国繁华腹地沦为战场化作一片焦土,那才是完了。何况眼下两侯才是首敌,我们还得借助外来国的力量。只能先对抗两侯,再另寻时机对付。” 第866章 初来乍到 眼下战事还没有蔓延到忠城里来,但忠城里却是各方运送物资,来来往往,十分频繁。 城中百姓也感受到了战时紧张的气氛。 大军到了忠城,在平定两侯乱军之前要长期驻守此要地,不仅能及时往两侯各方及时发兵,还能统筹整个战局。 这忠城便相当于是一道关口,关内百姓也得以庇护。 皇室大军与苏长离大军两军交接,苏长离完全接掌了忠城这座关隘之城,控制各方往来要道,又命人修筑城防工事。尽管皇室这边心里很不服气,面上却不得不和气为贵。 城中兵将守卫森严,还算安稳,大军分数个兵营驻扎城外,因为停留的时间可能比之前其他地方都要久,所以苏长离及麾下部将驻守城中,敖雨辛她们也搬进了城里,不必再住营帐了。 这忠城衙府很大,苏长离和楼千吟及三个女子暂时分住在衙府主后院中。 这后院方方正正,中间有个方形露天小院,四面皆是回廊,各面都有一间卧房。 除了主院以外,还有其他各后院,都由部将们挤着住了。 本来大家在军中也是如此住的,但这里总比军帐里要好不少。 城中重兵把守,将士们也只是晚上在这里歇宿,白天都出去各忙各的。 敖雨辛她们初来乍到,这城中气氛虽紧张,可大军到来之后又给这里的百姓吃了定心丸,城里仍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颇为繁华。 毕竟这座城可是通往沧海国各地陆路最为通达的地方。 遂刚来这里休整一番过后,姜寐去安排管事伙计销货去,敖雨辛和千古也跟着到城里逛逛,看看有没有需要买的日常所需之物。 这里的货币与她们自己国家的不一样,但银子是流通的。姜寐到底在沧海国走了这么多货,手里有银子也有沧海国本地的货币。 敖雨辛和楼千古却是没几个钱,便是浔阳和京都都有频繁运送军资过来,但那也多是用银子换好的粮草药品之类实物的啊。 因为这沧海国本就物资有些紧缺,商人们都是往这里卖货而不是买货的,所以朝廷直接运银子来也可能凑不齐足够庞大的军需,还是得把钱换成实物更稳妥。 因而三个女子在逛街的时候,遇到想买的,姜寐就掏钱买给她们。 敖雨辛惭愧道:“阿寐你到这里来赚钱本就艰辛,结果还得要你花钱买东西给我们。” 姜寐腼腆地笑,道:“不怕,我有钱。” 她说这话时,神态语气丝毫不是那种有钱人的豪横,而只是在说一件可以让她们放心买东西的事实。 她还道:“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没有顾虑地使用它,来达到更好的目的。不然钱放在口袋里,也只是钱。” 敖雨辛亦笑道:“那便先借你的,等回去以后,我再还给你。” 姜寐摆摆手,道:“这不用的。” 敖雨辛道:“我自不是还你多少钱,我让你赚更多的钱。” 姜寐便笑着应下道:“那好吧。” 楼千古道:“我也先借姐姐的,回头让我哥还。” 傍晚的时候,楼千吟从外面回来,骑马经过街边的一家铺子时,不由勒了勒马,稍稍放慢了速度,侧头往那家铺子里看了一眼。 铺里的掌柜见他在看,连忙吆喝道:“公子要买什么啊,我这里琴棋书画样样有,公子不妨进来选选看看。” 楼千吟都走过了铺子门前,终于勒停了马,回头看向那掌柜,问:“你这里卖琴?” 第867章 送夜宵 晚间,苏长离和部下众将议事,迟迟没结束。 姜寐便在厨房里熬了些汤,和楼千古、敖雨辛一起送到议事堂上来。 众将平时在军营里的伙食就那样,只要不会饿就万事大吉了,驻扎在这城里才一天,衙府的伙食稍有改善,但也还是以填饱肚子为主。 眼下汤一送进来,大家闻到那香味,都直咽口水。 将军们就问:“姜夫人,这是什么汤这么香?” 姜寐道:“鱼片汤。” 大家都围拢过来看,只见汤汁乳白色,香甜扑鼻,极是诱人。 楼千古道:“诸位将军们可有口福了,我姐姐手艺超好,像我哥那等口味挑的人,也喜欢我姐姐做的东西。” 随后她们三个就拿碗来,舀了鱼汤挨个递出去。 苏长离和部下将军们人手一碗,敖雨辛、楼千古都不约而同地没往楼千吟那里递,于是最后一碗姜寐才捧着走过去,弯身放在他桌案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侯爷请用。” 苏长离让大家开动,一时间满堂上都是将军们粗犷豪爽的吸汤的呲溜声。 然后坐在楼千吟左右的将军不由凑过来往他碗里望两眼,惊奇道:“我等都没吃着几片鱼肉,景安侯碗里的鱼肉片怎么这么多?” 楼千吟顿了顿,旁的将军就笑道:“姜夫人给他盛的,这还用说!” 姜寐听了连忙局促地解释道:“大家的都是一样的,只是侯爷那碗是最后一碗,所以可能才鱼片多一些。” 她这一开口,惹得满堂将军们哈哈大笑。 姜寐很是踟蹰不安,敖雨辛悄然握了握她的手,小声与她道:“这些将军们都是不拘小节惯了的,阿寐别放在心上。” 楼千吟抬头看向她,面色是惯有的冷清,可眼里却是有些柔和之意,道:“不用跟他们说这么多。” 姜寐点点头也就不说了。 将军们大赞:“景安侯真是好福气!姜夫人这汤熬得太好了!” 楼千吟旁边的将军又笑道:“既然都是一样的,那景安侯分两片鱼肉给我等吧。” 楼千吟道:“我碗里的凭什么分给你?” 于是大家笑闹哄哄地吃完了夜宵,姜寐和楼千古又将碗都收了方才离去;部将们继续议事,敖雨辛则留在堂上听了一会儿。 楼千古和姜寐回到院里,收拾了洗漱,便回了房。 这院里房间够,楼千古便没与姜寐同房。 要像之前在军营的时候楼千古当然恨不得姐妹两个同吃同住,可当下情况又有些不同了,万一她哥来找她姐姐,有她在房里杵着,岂不是让两人不好发挥? 所以她还是得避开一点。 当晚议事结束得很晚。 楼千吟回来,经过姜寐的门前时,见她房里的灯还亮着。 楼千吟停顿了片刻,还是出声问:“还没睡?” 姜寐在屋里正将手里缝制的衣物收了针脚,低头咬断了线头,忽听见他的声音,连忙回答道:“我马上就要睡了。” 楼千吟道:“你等等。” 他回了自己房间,没一会儿便又来敲门。 姜寐收拾好针线篮子,便起身开门。 他身量修长地站在门框外,抬手递给她一只药瓶,道:“祛疤的,早晚涂抹。” 姜寐愣了愣,忽想起早前他让进城应酬的将军帮他带药,原来竟真是给她用的。后面一路上多数时候都是在行军,他还得挤时间来做药给她。 姜寐伸手接过来,仰头看了看他,轻轻道:“谢谢侯爷。” 楼千吟默了默,又低低道:“军中那些将军,都没脸没皮,口无遮拦,以后他们说什么笑什么,你别搭理就是。” 她点头:“嗯。” 楼千吟又问道:“你房里可有镜子?没有的话我去叫楼千古起来给你抹药。” 天色不早,楼千古房里熄了灯,她早就睡下了。 姜寐见他还真要去,连忙伸手了拉住他袖角。 楼千吟回头看她,她眼里浅浅光亮,道:“不着急的,我从明日开始叫千古帮我。侯爷别操心了,快回去歇息吧。” 第868章 极为相似的琴 院中月下朦胧,两人在门边喁喁私语,似有情人之间的流连不舍。 楼千吟让她关上门睡觉,要等她熄了灯方才从她门前离开。只不过刚一转身,就看见苏长离站在斜对面的房门前,也不知看了多久,仿佛看得很起劲。 楼千吟面容顿时就是一冷,隔着中间的露天小花园,冲对面廊下道:“偷窥别人有意思吗?” 苏长离道:“我堂堂正正在这看。” 楼千吟道:“有什么好看的?” 苏长离挑眉:“我去冲澡的时候便见你在门前徘徊,冲完澡回来你还恋恋不舍地杵在人门前,我就看看你要磨蹭到几时。非要问我有什么好看,大概就是你这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的别扭样子好看吧。” 楼千吟光听他的语气都是满满的戏谑。 苏长离又道:“楼大夫要是不知道怎么和心上人相处,我可以给你想办法。上回你能扛得住守身如玉,这回不一定能扛得住。” 楼千吟冷笑道:“我谢谢你,不用。” 那厢敖雨辛在房里应该也听见了,好气又好笑唤道:“二哥,这么操心人家的事,你不睡觉的吗?” 苏长离这才转身回屋了。 楼千吟不禁回头看了看姜寐的房门,怕她也听见了,便隔门道:“以前他和他的皇后相处时,我没少消遣他,他现在纯属是报复我。你不要放在心上。” 片刻,姜寐的声音才踟蹰传来:“我……我要睡了,侯爷早些歇息。” 姜寐白天去城里销货,盘下一个铺子,将管事和伙计们都安顿下来。 后来敖雨辛和楼千古来找她,傍晚时三个女子又沿街逛回衙府去。 路上经过一家铺子,掌柜的卖力地吆喝:“进来看看喽,看看喽,小店生意难做,全部低价售卖,卖完便回老家喽!琴棋书画样样有,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喽!” 姜寐循声看去,见还真是一家颇为雅致的经营书画丝弦的店铺。 要是平时,这城里繁华,交通便捷,这样的铺子很受城中文人墨客的欢迎。可当前特殊时期,人们更多的是解决温饱,这忠城来来往往最多的也都是粮食物资的运输。 所以这样的店铺生意比以往差也是难免的。 楼千古道:“姐姐,我们进去看看吧。” 姜寐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眼下也用不上。” 那掌柜极力劝道:“姑娘就进来看看吧,不买没关系,看看也好!” 敖雨辛也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 于是敖雨辛和楼千古两个就一左一右拉着姜寐进了铺子。 先随意看看书画,然后敖雨辛和楼千古就有意无意拉着她去看丝弦琴类。 姜寐纯属是抱着欣赏的心态,边走边看,结果看到那案上摆放着的最后一架琴时,脚步蓦然一顿,停了下来。 那琴身,线条,还有上面雕刻的纹样,根根丝弦,竟……像极了她之前的那把琴。 只是整张琴的色调上有些许的不同。 姜寐不由伸手去抚上面的纹样,看得出打磨此琴的人必然是用尽了心思的,精雕细琢,十分细致。 掌柜的就问:“姑娘莫不是看上了这把琴,看中即是缘分,我可以便宜点卖给姑娘!姑娘仔细看,这琴木可是上百年的梧桐古木,极为难得,声色必是极佳的; “还有这琴身大气,弦也安得正,就我们行家来讲,虽然这造琴的人手艺不怎么样,但也不能否认它是一把好琴!姑娘不信,不妨上手试试,音色绝对是瑕不掩瑜!” 姜寐摆摆手,道:“我就不试了。”她抬头惊奇地看向敖雨辛,又道,“小辛,你快过来看看,这把琴是不是与你当初赠我的那把极为相似?” 敖雨辛过来看了两眼,道:“岂止是相似,就是一模一样。” 楼千古怂恿道:“姐姐,以前那把烧坏了,不如买了这把吧。” 姜寐尚在疑惑道:“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把琴。” 敖雨辛道:“外观一样也不难理解,以前我赠你的那把是名家古琴,说不定与这里制琴的最早就是一家呢。” 敖雨辛也劝道:“阿寐,买下它吧。” 姜寐审视了一会儿,笑了笑道:“还是算了,我很久都没碰这个了,何况以后我要一心行商,就更加少接触到这些了。还是留给更懂得它的人吧。” 她对琴的感情说不清,从前是她最好之物;只不过后来她的琴上烙了伤痕,她奏的音律却并不能传达给她想传达的人,所以她才就此封存。 她并不想给从前那把旧琴找一个新的替代。 掌柜愁兮兮道:“姑娘既然肯为它停留,那就是最懂它的人啊。小店生意本就艰难了,姑娘若是放弃它了,以后它也只有蒙尘的份儿了。姑娘我求求你买下它吧,不然它太可怜了。” 敖雨辛和楼千古都劝不动她,她只是摇摇头转身要走。 楼千古都快憋不住了,正打算要开口跟她摊明了,却见楼千吟这时进了铺子里来,俨然一副刚打马经过发现她们在这里的样子。 楼千吟走进来看了一眼那琴,直接对姜寐道:“买下它。” 姜寐道:“侯爷不用了,我买来可能也用不到……” 楼千吟看着她,有些固执地道:“你得买下它。” 掌柜的连忙应和道:“买买买,难得遇到了都是缘分,我给算便宜一点!” 于是楼千吟给了一块银子给掌柜,直接抱起那琴,掌柜找来块料子给他包着,他一手牵着姜寐的手,就带着她出了铺子。 姜寐不由回头看看掌柜,迟疑道:“侯爷,那点钱够买这把琴么?应该不够的吧。” 掌柜道:“够够够!我这里都是低价处理!” 随后楼千吟与姜寐一起回,敖雨辛和楼千古一起回。 路上,楼千古唏嘘:“我哥怎么是这么个别扭的人,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一把琴,居然要拿去店里转一次手才给我姐姐,生怕被我姐姐知道是他做的一样。” 敖雨辛却很理解,道:“楼大哥的性子如此,想之前给阿寐做药的时候都叫你转交,还不能说是他做的。 “而今为了做这把琴,他险些丢了性命,他又怎会让阿寐知道?阿寐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难过,如今他又怎么舍得让她难过?” 楼千古道:“想想也是。” 敖雨辛看看她,笑道:“算了,只要他们两个现在挺好的就行了。阿寐现在已经很心疼楼大哥了,她这几天白天忙自己的事,晚上变着法儿地给大家做夜宵,实际上她只是想做给楼大哥吃你不知道?” 楼千古道:“我当然知道。” 敖雨辛道:“所以阿寐这么想楼大哥好,要是知道楼大哥为了给她做琴付出的艰辛,她一定会难过胜过感动的。 “不过就算我们不说,阿寐也迟早会知道的,楼大哥那满身的伤痕可做不了假,不如就让她自己去发现吧。” 第869章 过两日要出征 楼千吟把姜寐送回了后院,将琴给她时,想了想还是道:“你可是怪我,从前弄坏了你的琴,所以看见这把一样的,你也不肯要。” 姜寐道:“不是的,就是觉得我已经有一把一样的琴了。” 楼千吟道:“可那把已经坏了。” 姜寐道:“我以后可能用的机会少,忙起来没有时间再打理它,给我放着也是浪费了。” 楼千吟沉默片刻,低低问道:“我听说,后来你都没再抚琴了,可你不是喜欢吗,以后都不想再抚琴了吗?” 没等她回答,他又道:“你以前奏给我听的时候我不懂,只觉得很好听,你弹得极好。是不是因为我不懂,所以你以后都不再弹了?” 她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他道:“但我现在懂了。” 姜寐眼里都是他的身影,随后她还是抬起双手接过他手里的这把琴。 楼千吟道:“以后你有时间想弹就弹,没时间就把它放在你房里也好。以前那把琴是别人送你的,这把是我送你的,虽是一样,但又不一样。” 姜寐轻轻应道:“好,这是侯爷赠的,我便收下。” 楼千吟道:“以前那把坏了就坏了,以后你就只弹这一把,这把要是再坏了,我再给你找新的。” 姜寐颤了颤眼帘,望着他片刻,眼角微涩,却是笑了,道:“嗯。” 随后她转身捧着琴回房。 刚走到门边,还不及推门进去,楼千吟在她身后忽又道:“过两日我要出征。” 她推门的动作一顿,身子也僵了僵。 姜寐回头看他,他亦看着她道:“这次是去打仗,不能带你了。” 她眼里有些惶然,道:“那……侯爷要去很远么,何时能够回来?” 楼千吟道:“不远,打完就回来。” 廊下一阵风起,吹得树叶婆娑,拂起两人的衣摆裙角。 他分明见得她眼角又红了些。 楼千吟低低又道:“忠城有重兵把守,大军都是从这里派出,我们走后,还有其他将军士兵们镇守此地,这里相对别处比较安全。” 他抬脚朝她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又道:“你好好留在城里,开铺子做生意也好,但早晚还是回这里住,我放心些。身边随从不能少,我也会留一队人马给你,平时护你周全。” 姜寐垂了垂眼帘,眼眶湿润地看向别处,良久咽了咽喉咙,应声道:“侯爷不要担心我,我都知道的。” 她知道他有他该做的事情,她不能妨碍他,她能做的就是不让他担心,安生等他回来。 姜寐深吸一口气,只嗓音有些哑,道:“那,侯爷定要平安归来。” 楼千吟袖中的手微微蜷着,道:“好。我一结束立刻就回。” 姜寐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再说。 这时又有亲兵来请他去议事,楼千吟深深看了姜寐一眼,与她道:“你回房休息,我先走了。” 而后便转身离去。 她一直站在廊下望着那抹背影,修长冷清,衣袍拂动,直到他走过廊角消失不见了,她仍还站在原地观望了一会儿。 敖雨辛和楼千古回来,出声叫她,她方才醒神。 这两日军中部将都议事到很晚,他们必然是要为战事做详细部署。 早前已经发兵奔赴前线分别突袭两侯辖地,使得两侯不得不迅速做出反应回护自己的后方,如此有效阻止了两侯联盟合攻。 但这样的局势也只是暂时的,东阳侯和紫陵侯那边必在筹谋,这边也不能坐以待毙。 大军驻扎在这忠城,不仅仅是要击退两侯联军,更是要将他们取缔。 所以军队出征,是不可避免的。 而且重要战役的话,必是苏长离亲自主战,楼千吟随他出征。 当晚敖雨辛去议事堂里旁听,也知道了苏长离即将带兵出征的事。 但她只是安静地听,并不干涉苏长离的任何策略和决断。 晚间楼千古送了宵夜来,却是她带着两个楼家随从送来的,姜寐没有来。 有将军就问:“今晚姜夫人怎么没来?” 毕竟大家都乐于以她和景安侯两人说笑呢。 楼千古道:“我姐姐今天有点累了,所以就我来啦。” 宵夜还是姜寐做的,楼千古在旁帮忙打下手,只不过她做好以后就嘱托楼千古帮忙送,她自己却回房了。 姜寐回房里点了灯,就看见那把琴还放在桌上。 她打开包裹的布料,见得完整的琴身,不由伸手去抚上面雕刻的花纹。 这琴上安的丝弦是好弦,可是做这把琴的人显然手艺不是很成熟,安好的弦能看出些许数次修正的痕迹。 造琴的人有一块好的梧桐木,有一副好的琴弦,但手法却是生疏的。 可看得出来也是呕心沥血,全心全意。 姜寐手指抚过上面的琴弦,神情温柔。 她手指轻挑,不由想试试这弦音,只是刚手指刚刚触到琴弦时,顿了顿还是又停了下来。 她低眉再看了两眼,便将琴收起来了。 大堂那边议事完毕已是很晚的时候。 苏长离和敖雨辛回来便回房了,楼千吟看见姜寐房里的灯竟还亮着。 近来她总是很晚睡。 楼千吟在她门前停留片刻,终是出声道:“还不睡?” 里面片刻才传来姜寐的回答:“正准备睡,也请侯爷早些歇息吧。” 随后她熄了灯。 楼千吟便没再打扰,回房洗漱睡下了。 没多久,姜寐房里的灯又亮了起来,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方才熄灭。 第870章 就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第二日很早,苏长离携若干部将动身前往大营,敖雨辛随后也跟着去了。姜寐知道他们都忙,后来她一整日都没见到楼千吟他人。 楼千古跟着姜寐到城里铺子里待了半日。 楼千古坐在铺子里,捧着下巴看着外面街道上时不时就有兵马穿街而过,姜寐则坐在柜台里端,看账簿,而后又认真地在册子上记下这忠城里她或从管事伙计那里听书或自己亲身了解到的一些风土人情。 楼千古道:“姐姐,敖二哥和我哥要出征了,小辛肯定是恨不得想跟着她二哥一起去的,你呢,想跟着我哥一起去吗?” 姜寐执笔书写的动作顿了顿,应道:“我不去。” 她就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楼千古回头看她道:“你放心我哥吗,为什么不想一起去呢?” 姜寐低眉顺眼道:“小辛她会功夫,懂带兵打仗,她自是想跟着去分担。我什么都不懂,我也不会功夫,跟着去做什么呢,让侯爷保护我么。” 顿了顿又道,“那样会让他分心。” 楼千古想想觉得也是,她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办,小辛要是去的话,我是该跟她一起还是该留下来。” 姜寐想了想,道:“那就想一下,如果去了能帮助到小辛的话,便应该去,如果可能会妨碍她的话,那便不去。” 楼千古道:“我有努力跟着赵将军练习的,我虽然比不上小辛那样,但要是遇到了敌兵,我应该还是能对付一两个的吧。还有啊,我再不济也比得上军营里的军医吧,敖二哥身边有我哥,小辛身边也得有个适当的人照应才行。” 她自顾自又道:“这么想来,我还是有点作用的。” 姜寐只是笑。 楼千古又叹道:“可是我又很不放心姐姐你留在这里呀。” 姜寐腼腆道:“眼下担心这些还为时过早,首先得皇上答应带上小辛,而侯爷也答应你随同前往再说。” 光这两点就挺难的。 眼下这忠城已修筑城防工事,城外又有各方兵营驻扎,易守难攻。而且城中兵防全是苏长离这边的人,先前还有各路货物粮草往来运输,但这两日已经严格限制了进出,且高处设岗哨无数,全无死角,便是为了保障城里的安全性。 可要是去往前线战场,那就是生死厮杀,可想而知,苏长离和楼千吟会不会让她们跟着去。 昨日楼千吟在跟姜寐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便知道是不能强求的了。 这时有一队兵马勘勘往铺子门前的街上跑过,楼千古认出了领兵的首将,眼神一亮,连忙起身跑出去,叫道:“赵将军!” 策马跑在前面的赵歇闻声勒马停了下来,回头看去果真是楼千古站在铺子门前。 赵歇满身风尘,在烈日下颇为英姿勃发,问:“郡主何事?” 楼千古道:“你从哪里来,要去哪儿啊?” 赵歇道:“东营点兵完毕,眼下去西营传令。” 楼千古道:“也是去点兵吗?那我能去看看吗?” 赵歇想了想,道:“景安侯当下应该也在西营,郡主要去的话也无不可。” 楼千古一听,连忙回头跟姜寐打招呼道:“姐姐,是赵将军路过,我在这里也没事做,先跟他去军营里看看啊。” 姜寐抬头应道:“去吧,当心些。” 楼千古出了铺子,赵歇让士兵给她一匹马,她翻身骑上,就跟着赵歇一道去了。 楼千古侧头看向赵歇,问:“这次赵将军也会一同出征吗?” 赵歇点头道:“嗯。” 楼千古道:“也是,你们是皇上的副将,肯定是要一起的。” 出了城,楼千古知道,他只是为了将就她而刻意放慢了马速,于是楼千古就扬鞭策马往前跑。 赵歇也不吭声,见她快了起来,随之也一夹马腹,毫不费力地跟上。 第871章 原来真的是他赠的 姜寐在铺子里待到半下午,便离开要回衙府了。 在回去的半途中,又经过昨日那间书画弦琴铺子,她驻足观看,只见铺子里安安静静,却没昨日那般掌柜在门前亏本吆喝的景象了。 姜寐便抬脚朝铺子里走去。 彼时掌柜正坐在柜台里,一边拨着算盘,眼里余光见有人进来,嘴里一边就道:“客官随便看啊,只要是文房的那一套,小店什么都有。” 他说着就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姜寐时不由顿了顿,满脸堆笑又道:“原来是昨天那位姑娘啊,姑娘还想买什么?” 姜寐走走逛逛,走到摆卖琴的地方,与掌柜道:“还想看把琴。” 掌柜乐呵呵道:“好好,姑娘随便选!” 不多时,姜寐便选中了一把琴,掌柜不由赞道:“一看姑娘就是懂行的,这把是小店里现存最好的琴了。” 姜寐也没问多少钱,只付了一小块银子。 掌柜的一看便很为难:“这……姑娘出的这点钱别说买这把琴了,就是单买这琴上的几根琴弦都不能呢。” 姜寐道:“可昨日掌柜不是说卖的都是缘分吗,我觉得我与这把琴一见如故,颇有缘分。何况昨日买琴的时候,与我一起的那位公子给的价钱还没有我现在给的多。” 掌柜干干道:“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哪能天天遇着有缘琴呢……” 姜寐认认真真跟他讲道理道:“昨日那把琴的琴木是极好的梧桐木,琴弦也安得中规中矩,即便不是名家所造,也不应值那点价钱。如果掌柜昨日那么低的价都能卖,那今日我出的这个价理应也能买走这把琴才是。” 掌柜便唏嘘道:“姑娘不要太较真,小店本就不景气,再低价卖给姑娘那岂不是要血本无归啦。” 姜寐道:“那为何昨日那把琴就可以低价卖给我?生意不景气的时候,有时候温饱尚不能解决,又谈何缘分。” 掌柜一时语塞。 姜寐又问:“那把琴,是这铺子里的琴吗?” 掌柜叹道:“看来姑娘也不是来买琴的,而是来归根究底的。” 姜寐神情恳切道:“还请掌柜的告知。” 掌柜道:“罢,那把琴本来就不是我这店里的。是昨日那位公子,拿来我店里的,指明要求只能卖给姑娘。他又不卖钱,所以小店只收取适当的转卖费,如此怎能向姑娘漫天要价。” 姜寐闻言,半晌没有言语,只有些失神。 她就知道,这世上两个相距如此遥远的地方,哪那么容易有两把一模一样的琴,而且还都被她遇到了。 原来真的是他赠的。 掌柜的又道:“我看呐,那位公子明明想送姑娘琴,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送,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转圜的办法。但没想到还是被姑娘给看穿了。”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白了,我觉得还是昨日那公子给的钱给少了,他若是能多给我一些,也不至于让姑娘产生这样的怀疑。” 姜寐喃喃应道:“可能是吧。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总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掌柜道:“那公子为了赠姑娘琴,甚是费心,姑娘知不知道是他送的不要紧,他无非就是想让姑娘高兴。可见他对姑娘也是赤诚一片。既然现在姑娘知道了,就好好接受他的这份心意吧。” 掌柜不免又有些感慨和遗憾:“那般好的材料,那块琴木起码有上百年,如果找位名家来造此琴,必能造出一把绝世好琴来。可惜了,造琴的是位生手。” 姜寐回了回神,神情有些坚执道:“琴之所以为人弹奏流传,便是因为它能寄情达意,不然再好的琴也只是琴而已。我就觉得那琴造得极好,它所传达之意我已经收到了,所以在我眼里它就不仅仅是一把琴而已。” 掌柜的笑道:“姑娘这番见解甚好。如此我应该也算办了件好事吧。” 姜寐行礼道:“多谢掌柜解惑。” 第872章 你是不是想我 姜寐走出铺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忽然好想见他啊。 她心里这么想,也就鼓起勇气这么做了。 她回去牵了自己的那匹马,让楼千吟留给她的随从带她去西营。之前听楼千古和赵将军说话时她记得,他好似在西营的。 这厢,楼千吟点兵清将,完毕后已是日暮西山。 楼千吟大步走回营帐,掀帘入内时,不想抬眼就看见姜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帐中。 姜寐听见动静亦是侧头来看,半掀的帘帐外,晚霞溢进来,照进她的眼里,是温暖而又明媚绮丽的光彩。 楼千吟愣道:“你怎么来了?” 姜寐没作声,就只是望着他,眼波里起起伏伏,皆是深重。她蓦然想起,昨日他把琴交到她的手上时说的,琴虽一样,却又不一样。 以前的是别人赠她的,以后的都是他赠的。 他赠她的琴不是从前的替代,而是真正属于她的开始。 只是她张了张口,一时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楼千吟见她形容,眉头微凝肃下神色,低低又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最终,千头万绪,关于那把琴,她一个字都没有再提。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只要他们彼此明白,这已经是一个新的开始就够了。 遂姜寐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停顿片刻,她又轻声道,“我只知道,我只是想见到侯爷。” 楼千吟顿了顿,若不是自己出了一身汗,他立马就想将她卷进怀里抱住。 楼千吟道:“想见我也不用跑这么远,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姜寐仰着头望他,眼里浮光浅浅,依稀又对他笑,道:“我不觉得远的。我想着,我可能等不了一会儿,片刻都不想再等,就想下一刻便能看见侯爷,所以就善作主张地过来看看了。” 楼千吟闻言,抬手拢了拢她耳边发。姜寐不禁微微歪头,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她又小声地道:“现在看见侯爷了,我心里便舒服了。” 楼千吟猝不及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似的,嘴上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寐摇头:“什么都没发生。” 他斟酌着又问道:“你是不是,想我?” 姜寐愣了愣,随后眼里霞光在依稀闪烁,她心里有个很清晰的答案,便肯定地回答他:“我有很着急地想。” 想看见他人,想听见他的声音,此时此刻他就在自己面前,才算踏实。 楼千吟神色不明。正这时,外面有人在叫他去处理事情,随后楼千古也闻讯赶来。 楼千古还在外面问楼家随从道:“我姐姐也来了?她什么时候来的啊?” 营帐里,楼千吟突然便倾身过来,在姜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姜寐瞬时呆傻在原地。 他便对姜寐道:“我还有些事要收尾处理,耽误不了太久,你先等等,一会儿再一起回去。” 说罢楼千吟前脚出,楼千古后脚就进来找姜寐。 楼千古见她表情呆滞,问:“姐姐,你怎么啦?” 姜寐忙有些慌乱地掩饰道:“没,没怎么。” 随后姜寐在他营帐里又坐了一阵终于才缓过神来,便把楼千吟的马牵到空地上去,打水来仔仔细细地给它刷洗。 楼千古就坐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看见她姐姐对待她哥的马也可以这么细致温柔,一时间她没有上前打扰。 姜寐神情认真得仿佛在透过这马对待她心里的人一般。 这马也很亲近享受于她的照顾。 傍晚天不那么热了,风沙也大了些。 给马洗刷好了以后,姜寐就一边投喂粮草,一边柔声道:“等吃饱以后养足了精神,侯爷出征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载着他平安归来啊。” 马儿粗哼两声,一边嚼着马草一边拱了拱她的手心。 第873章 交到他手上 等楼千吟那里的事情忙完过来,姜寐已经将他的马照料好了。 随后他带着姐妹两个一起回城。 苏长离和敖雨辛与他们分开走的。路上楼千古说,今天敖雨辛为了出征的事对她二哥寸步不离,就是想要跟着一起去。 回到院里,大家也没一起用晚饭。 楼千吟送完姐妹两个回来,就去堂上与诸将会和了。 夜色笼罩下来,晴朗的夜空里浮上星月的光影。 院中灯火初上,后厨那边升起一股烟火的气息,青烟盘旋在屋瓴,久久不散。 当晚议事毕后,将领们都连夜返回军中,随时准备拔营。 姜寐一直在房里等着,终于等到门外边有动静时,她连忙起身就开门出去。 结果看见楼千吟真的回来了,他抬手正准备推他自己的房门,见隔壁房门忽然打开时,手里的动作勘勘停了下来。 廊下灯火阑珊,两人站在两下,相对片刻。 姜寐细声道:“侯爷回来了。” 楼千吟点头:“我先去冲凉,今日出了一身汗。” 她便也点点头,他又道:“等我回来再找你说说话。” 她轻轻道:“一会儿我去找侯爷吧。” 楼千吟应下道:“好。”他便推门进自己房间去,拿了换洗衣裳就去冲澡。 后脚苏长离和敖雨辛也回来了,平时这院里大家凑在一起的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聊说几句,今夜却格外的安静;姜寐见两人回来,怕自己打扰到他们,便下意识往廊边阴影里站了站,没让他俩发现。 苏长离和敖雨辛径直回了房。 姜寐想也知道敖雨辛的心情,她很想随她二哥一起去,他们必是有很多话说的。 对面苏长离和敖雨辛的房门一关,随后姜寐也回了自己房间。 姜寐在房里安安静静地等着,继续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直到楼千吟洗漱完回来,她听见他在隔壁的开门声。 楼千吟回到房间,满身清润,一手胡乱擦着头发,一手拨开火折子点了灯。 温黄的灯火缓缓将房间照亮,他发现自己不是很有耐心等姜寐过来,便打算自己过去找她。 只不过将将走到门边,正要抬手开门,却不想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姜寐站在他门前,没想到才叩响一声,房门便忽然打开,她的手冷不防叩到了他的胸膛上。 姜寐愣了愣,连忙收了回来,问:“侯爷是要出门吗?” 楼千吟看着她道:“去找你。” 姜寐道:“我说过我会过来的。” 他侧身让她进门,她踟蹰了一下,还是抬脚跨了进去。 楼千吟道:“随意坐。” 姜寐捧着一叠衣裳而来,而今总算能够交到他手上。 她站在楼千吟面前,神色虔诚,将衣裳双手递给他,道:“这是给侯爷的。” 他垂眸看着她,眼神不明,低低道:“你做给我的?” 姜寐道:“之前侯爷在我铺子后院歇夜的时候,我见侯爷没有换洗的衣裳,便想着做两身备用。只是没想到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久。” 只是她不知道,楼千吟每每去城里找她之前,都会先冲凉换衣,到了她那里以后身上出了汗才又洗一次。 他们总共没在城里停留多久,后来很多时候都是在路上行军,姜寐也没法做衣裳,但只要一有时间她便在加紧缝制。 楼千吟忽然也明白了,难怪这阵子她总是熬夜晚睡,原来竟是在给他做衣裳。 楼千吟一时没伸手来接,姜寐有细声地与他说道:“这是昨晚才做好的,好在是能赶在侯爷出征前……” 话没说完,楼千吟倏而手臂勾过她的腰,终于如愿将她卷入怀中抱住。 第874章 也有例外的时候 姜寐手里还抱着衣裳腾不开,便由他这样抱着。 她微微仰着头,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灯火的光亮溢进她的眼里,那般温润莹亮。 呼吸里都是他身上苦涩的味道,便像是刻进了她的身体意识里一般,她极是喜欢。 片刻,姜寐继续未完的话,轻细如耳畔呢喃:“今天白天我已经洗好晾干了,干净的,侯爷随时都能换着穿。侯爷先收下吧。” 楼千吟置若罔闻。 她眸中流光缱绻,又轻唤:“侯爷。” 许久,楼千吟才舍得放开她。 她道:“上面是两身里衣,下面是一身外裳。我还是照着侯爷往日的尺寸来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楼千吟道:“我试试便知合不合身。” 眼下他刚洗完澡回来,身上只着一件长衫,外袍正好可以穿上身试试。 他将两身里衣暂放在一边,取了那件外裳轻轻抖开。 她叠得十分平整,上面连褶皱都没有,只有淡淡的几道折痕。 姜寐稍稍犹豫,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微微踮着脚替他整理衣襟和袖摆。她帮他把发丝从后襟里拿了出来,动作温柔,又将前襟交叠整齐,抚平他肩上和手臂上的折痕。 楼千吟一直把她看着。 姜寐整理好以后,再看整体看一眼,而后腼腆又知足地笑:“看来合衬的。” 虽然黛蓝色深了一些,可当初在选的时候她便觉得这种冷淡又清贵的颜色,很是适合他;眼下看他穿着,果真好看极了。 话语一罢,姜寐便觉眼前笼罩下依稀阴影,她不由抬头去看,却见是他逆着光缓缓俯身而下。 姜寐慌了慌,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就又被他困在了臂弯里。 他收紧手臂,重新把她拥住,俯头在她颈窝里,深深浅浅地呼吸。 姜寐不敢乱动,但是却能感觉得到,他抱着自己越来越紧,紧到她心头发窒,有些混混沌沌、难以呼吸。 在她的记忆中,从未被他抱得这般紧过。 从前试着彼此亲近相拥的时候,两人都是初学者,她总怕亵渎了他,而他又总是端着,以为拥抱只要是两个人靠在一起就算是。 可事实上不止。 因为越来越喜欢,才忍不住想越来越靠近,总是觉得不够,还想更近一点。 他便是这样想的,想更多地触碰到她,想靠得更近才可以。 因而楼千吟下意识地缓缓收拢。 两人身体毫无间隙地依偎,姜寐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还有他身躯的隐隐轮廓,她很是慌张,手足无措。 楼千吟终于切身地感受到,她的腰好细,她身姿比看起来更纤薄,她柔软极了,能够很好地完全嵌入他怀中。 “侯爷……”姜寐推了推他,他非但不松开,反而愈发箍紧她,她呼吸一下子乱了,眼里浮光闪烁。 楼千吟低低道:“发乎情止乎礼是不是,我知道。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希望你能理解。” 本想推拒他的手,微微蜷缩着放在他腰间。 她知道,例外的时候,大抵就是情难自禁的时候吧。 因为她亦是在克制自己。可却总是被他给轻易击溃。 姜寐无言,眼角却是嫣然,她呼吸都有些颤抖,终于还是埋头在他衣襟间,侧脸枕着他胸膛。 放在他腰间的手僵着,没僵多少时候便松动了,她试着缓缓绕过他腰际,亦是抱住了他。她小心翼翼,双手不敢过于肆意地抚在他后背上,只是松松握成小拳搁在他背脊处。 光是这样就已经让她好满足了。 脑子里热热的,她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双脚如踩在云端似的,轻飘飘。 她浑浑噩噩忽然听见楼千吟说道:“我想亲一亲你。” 第875章 侯爷适可而止吧 姜寐脑子反应慢,还没转得过来,楼千吟稍稍松开她时,她只是茫然地仰头望着他。 他便见得她眼角绯红,眼里有光流动,他有些沉溺在她的眼神里。 楼千吟手指抚过她眼角,她眼帘轻颤,如湖里春光般滟潋。 他像傍晚时那样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姜寐只觉被烙了一下,额头滚烫,她脑子里更加热烘烘的了。 楼千吟眼神泛深,盯着她的唇,不禁咽了咽喉咙。 想碰到她,他想什么就做什么,便又俯头而下,微微侧头缓缓朝她唇上倾轧而来。 他的模样近在咫尺,呼吸两厢错缠,姜寐终于回了回神,在他将将要碰到她的唇瓣时,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可呼吸全然乱了,她不由口唇微张,微微偏了偏头细喘两口气。 楼千吟并不放弃,又去逐她的唇。她瑟缩着,又稍稍躲了躲,可也无法避免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当他与她鼻尖相抵时,她再无法躲开了,在他怀里轻轻颤栗。 她张口轻声唤道:“侯……” 刚一启口,楼千吟便侧头就亲上了她的唇瓣。 那唇上温软极了,他依稀听见她轻轻抽气的声音,搁在他背脊上的双手,本能地一下紧紧抓住了他背上的衣料。 亲她的感觉还是这么美好,甚至比从前更让他迷恋。 他舍不得放开,失控一般,一遍遍摩挲亲吻着她的唇瓣。 口齿间都是他的味道,姜寐颤抖得愈加厉害。 她手里抓着他的衣裳抓得极紧,也不知是想继续拥抱他还是想推开他。 楼千吟食髓知味,手指穿过她发丝,扶住她后脑,他竟有些不知足了还想进一步感受她的滋味,姜寐却是紧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动。 最终他只能在她唇上流连,但光是这样也足以让他辗转反复。 她眼波漫开在眼角,摇摇欲坠,似傍晚的霞光明艳,又如暮夜的星火朦胧。 她半撑着眼帘,眼里全都是他。 她脚下都有些站不稳,口里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侯爷……不要了……” 楼千吟终于才如梦初醒。 他稍稍离了离她的唇,垂眸看见她眼里的光,还有她气喘吁吁的模样,那绯红的眼角依稀是情动的模样,他开口时莫名嗓音都有些哑了去,道:“还想。” 他再度低头来亲,姜寐颤着手软绵绵地堵住了他的唇。 她眼神湿润,只是摇头,后来声音与平常也变了,像是花朵被层层剥去最终只剩下里面最娇嫩的芯子,听在楼千吟的耳中,娇媚温软,能软去人骨头一般,道:“侯爷适可而止吧。” 楼千吟看着她一张一翕气喘的唇瓣,被他亲得红润娇艳,他喉头滑动,最终没再勉强,而是手里将她往怀里一揽,俯身将她紧紧抱住,埋头在她颈边平息。 姜寐脸颊蹭着他柔软的衣襟,各自气息都有些散乱。 她在他怀里深深浅浅地呼吸,良久才闷声有些沙哑道:“那战场定是万般凶险的,侯爷一定要当心,不要让敌人伤着。”顿了顿,又道,“我会在这里好好等侯爷回来的。” 楼千吟下巴蹭了蹭她的发丝,道:“战事一结束我便回,不让你久等。” 姜寐脸颊轻蹭他衣襟,道:“我等多久都没有关系,只要侯爷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又过了一阵,姜寐道:“我……我该回去了,侯爷也该早点歇息了。” 可是她好不容易来了他这里,他一时不舍得放她走。 后来,门外响起些动静,惊扰了彼此间的氛围。 第876章 打起来了 对门有比较大声的开门声,紧接着有人在院子里活动,仔细听听,似是……在打斗? 姜寐也听见了,还有偶尔的话语声,她忙从楼千吟怀里出来,惊疑不定道:“好像是小辛的声音。” 两人出房门一看,见中间庭院里的确实是敖雨辛和苏长离。 敖雨辛当即冲过去就跟苏长离动手打了起来。 苏长离没主动还手,只是退守躲闪。 姜寐吓了一跳,道:“小辛,这是怎么了?” 因为看起来敖雨辛是动了真格的,平日里她都舍不得她二哥受一点点伤,眼下却是用尽全力去攻。 楼千吟道:“这是他们的事,我们看看就行了。” 姜寐就是想去劝也根本没法上前,见敖雨辛身姿虽娇小但身形动作却十分灵活,且她腿脚和手上也颇具力道,姜寐还是第一次看她跟人动武,而且还是她二哥。 平日里她脾气极好,必然是有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着急。 姜寐看得眼花缭乱,不由轻声问楼千吟:“是因为皇上要出征的事么?” 今天整个白天敖雨辛都与平时不太一样,姜寐也只能想到这件事。 楼千吟道:“我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事能让他们夫妻反目。” 敖雨辛虽不遗余力,但苏长离还真是半点没还手,便是有机会还手的时候也只是将她挡开,丝毫不会弄伤她。 姜寐也看得出这一点,便不必担心敖雨辛会受伤;但看见敖雨辛跟苏长离过手的招数,姜寐赞叹不已,道:“我从没见过女子有这般厉害的。” 而且还是一国皇后。 以前她以为一国皇后要母仪天下,必然是端庄贤淑的,她也见过敖雨辛的端庄贤淑之态,还见过她能歌善舞,但没想到打架还这么厉害。 楼千吟道:“皇后本是将门出身,她父亲是拥兵数十万的一方军侯,最初皇上与她以兄妹相称的时候也是她父亲一手教导出来的。” 姜寐道:“原来如此,我听千古说,以前皇上征战天下时,她也率一方将士上阵杀敌,护一方疆土。” 楼千吟道:“是有这回事。” 姜寐道:“便是出身将门,也不是一出生便如此厉害的。小辛是女子,与男儿不同,她要想变得厉害,要想让人服众,必然会经历比常人更甚的艰辛。所以她值得皇上将她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着。” 苏长离不舍得伤她,那是必然的。 敖雨辛努力攻他十余回合,也没能攻克他,只要他退守得当,对他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 敖雨辛满头大汗,眼神坚韧地看着苏长离,道:“你说的,只要我能跟你打成平手,你便带我一起去,你为什么不出手?” 苏长离道:“我让了你十招,也不见得你与我打成平手了。” 敖雨辛道:“谁要你让了,有本事你就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说罢她又抬脚朝他攻了过去。 后来楼千古听到动静,也从房里出来,看见正打斗的两人,顿时瞌睡就醒了,惊道:“小辛,你怎么跟敖二哥打起来了呀?夫妻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就算要打也是从床头打到床尾呀!” 姜寐安慰道:“千古,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看皇上也不会伤了小辛的。” 楼千古侧头一看,见她哥和姐姐一起站在廊下,道:“你们也在啊。” 然后她就走到姜寐身边来,一起观看。 楼千古看了看姜寐,没过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她。 姜寐就问:“千古,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楼千古道:“没有,就是姐姐你的嘴唇好红。” 姜寐:“……” 她微抿着唇角没说话,眼神有些闪烁地看向庭院里的敖雨辛和苏长离。 楼千古又问:“姐姐你是上火了吗?” 姜寐脸颊和耳根都若有若无有些泛红,含糊应道:“是……是吧。” 楼千古道:“我哥那里肯定有治上火的药,你一会儿问他拿点。” 姜寐脸颊更熏热了两分,只得应道:“嗯。” 第877章 就想一起去 敖雨辛后力不继,最后被苏长离捉住手腕,她反手再攻,被他微微一拧,但苏长离又怕弄疼了她,顺势将她往前推了推。 她脚下不慎,便往前摔倒。苏长离见状又及时将她拽了回来,一把扯进怀里。 敖雨辛不服气,道:“再来。” 苏长离道:“再来你照样敌不过我,只要我不想,你就没法与我打成平手。” 敖雨辛喘着气抬头瞪他道:“那是因为你只是躲!你根本就不和我打!” 廊下有人围观,苏长离也不能白白给人看了去,于是当即将人扛起就大步往对面廊下走,低低道:“还打,让人看了笑话吗?回屋去。” 敖雨辛踢着腿,手里捶着他的肩,气道:“你放我下来,你要是答应了我就跟你回屋去!” 苏长离道:“我不答应,也不妨碍我带你回屋。” 到房门口时,敖雨辛死死扒着门框,道:“苏长离你说话不算话!” 苏长离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因为气愤而晶亮的眸子,道:“怎么不算话,我没还手的情况下你尚且不能赢我,你要我还手怎的,真要把你打伤你才高兴?” 敖雨辛不服气,道:“可以前在大营的时候,我能跟你坚持数十回合!” 苏长离道:“那是因为我让着你。” 敖雨辛眼眶发红:“那你今晚为什么就不知道让让我?” 苏长离神情深晦,一手扛着她一手将她的手从门框边扒下来,脚下也没闲着,扒下她的手后下一刻抬起后脚跟就将房门勾过来,啪地一声合上。 他低低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好叫你跟着我去前线拼杀?” 敖雨辛张了张口,喉间一片酸涩,哑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去杀敌,以前没有过吗?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人不也照样支撑过来了,凭什么现在就不行了?” 她挣扎着要从他肩上下来,又倔强道:“你来这沧海国的时候,我是没法跟着你一起来,朝廷有事要理,孩子也需要有人看管,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结果呢,才过多久,就听说你重伤的消息!” 苏长离见她挣扎得厉害,只好将她放下来,她又道:“现在我既没有朝务要理,又没有孩子们在跟前,你休想丢下我!” 他见她像只凶蛮的小野兽一般,仿佛下一刻就急眼到恨不得咬他一口。 她说完后喘着气,眼神水润地看着他,只是等了片刻都不见他有何答应,不由再道:“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没道理所以无话可说了?” 话语一罢,苏长离突然欺上来,直接将她按在门扉上,俯头噙住她的唇。 他的气息猛然侵袭,使她呼吸一窒。他却是霸道得很,撬开她齿关,肆意席卷横扫,她还想说话,双手不由捶着他的胸膛试图保持理智,他却是吻得愈加蛮横热烈。 渐渐她捶他的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变得绵软无力,最终只是抓着他的衣襟。 口齿纠缠间,溢出声声凌乱的轻喘。 苏长离手掌径直解了她的衣带,扯掉她的衣裳,将她抵在门上强势进攻。 敖雨辛阻拦不了他,他在她颈窝里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硬是把着她的腰艰难而用力地挤了进去。她抽着气,下意识缠得他极紧。 他嗓音低沉晦哑,又有些发狠道:“我要你留在这里,不光是为了你的安全,你还能在此替我掌控全局,好让我后方无忧,知道吗?” 敖雨辛咬着牙道:“你麾下猛将无数,有的是能人可以掌控全局!” 苏长离一路吻她厮磨她,语气强硬不容辩驳:“敖雨辛,听话。” 房里尽是纠缠不休的喘息和旖旎。 后来,她哽声颤颤道:“要是再像上次那样伤得那么重……怎么办……” 苏长离道:“上次是中了策反埋伏之计,你觉得我还会中第二次?等我收了一方诸侯的辖地便回来。” 房里满地都是凌乱的衣裳,他在她身上感受到销魂蚀骨的滋味,鸣金收兵后抱她进浴桶里清洗之际,又将她抵在浴桶壁上要了一次。 第878章 打不开房门 这厢,苏长离扛着敖雨辛回房以后,庭院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姜寐和楼千古也准备分别回房。 只是楼千古还记着事,道:“姐姐你不是要去我哥那里拿药吗?”她对着楼千吟挤挤眼睛,“降火的药你那里肯定有的吧!” 楼千吟没说话,姜寐的唇怎么回事两人都心知肚明,没必要和楼千古说太多。 楼千古就拽着姜寐进他房里,道:“姐姐在这等等,等他拿给你了你再回去。”她小声又嘀咕,“我哥明日出征,姐姐趁此机会还能与他好好说说话。” 姜寐心想,她之前就已经和他说过话了。只不过楼千吟没开口,她便也没开口与楼千古明说。 楼千吟只看着姜寐道:“我确实有药给你。” 楼千古打了个呵欠,连忙转身出去,道:“我很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走出时,还好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楼千吟忽然冷冷开口道:“不是很困了吗?” 姜寐吓了吓,还以为楼千吟是在对她说,结果他又道:“还躲在门外干什么?” 姜寐回头看向门边,外面果真传来楼千古的声音:“嘁,这么小气。”她最后再拉了拉门把手将房门关严实,“你们放开了聊吧,我真回去了啊。” 她刻意将脚步放得很夸张,好让房里的两人相信她是真的走了。 该说的先前就已经说完了,一旦这房间的门关起来,姜寐便又有些慌张,道:“侯爷早些歇息吧,我也先回去了。” 楼千吟道:“等等。” 他转身去拿了一只药瓶来,与她道:“祛疤的药早晚涂抹,应该能坚持到等我回来。这是防蚊虫的药,十天至半月换一次随身带在身上。” 她伸手接过,轻轻摇了摇,里面有好几粒,不由抬头望着他轻声问:“是不是我用完这些,你就会回来了?” 楼千吟被她眼神看得心头异样,却没有办法准确地回答她,只道:“我会尽量。” 姜寐点点头,道:“那愿侯爷和皇上此行一切顺利,早日凯旋而归。” 楼千吟“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再无旁话可说,姜寐便道:“我回去了。” 楼千吟道:“回去也早点休息。” 随后姜寐走到房门边,伸手开门。 然,她拉了拉门里面的门把手,发现打不开。不由又用了两分力,还是打不开。 她一连试了几次,皆是如此,楼千吟见状走上前来,站在她身后亦是伸手替她开房门。 他用力拽了几下,门外像是有什么东西也在拉拽着一般,着实难开。 显而易见的,外面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随着房门因大力拉拽而颤动,房门外面的门把手上缠着的那条布带却是越拽越紧。 先前楼千古在门外偷听之际可没闲着,大方地贡献出了自己的腰带,把两边门的门把手都来回缠得严严实实的。 只要她把房门给他们锁死,今晚谁都别想出去。那房间就算有窗,对出去也是后庭的一方池塘。 这时候楼千古还没睡,正在自个房门边,开着半扇门,观察楼千吟房间的动静。 见里面的人果真打不开门,她也就放心了。 她依稀还听见楼千吟冷声道:“楼千古,你是不是在外面,给我开门。” 楼千古掏掏耳朵,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形容。 楼千吟房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明显楼千古已经不在门外了,两人皆沉默。 后来姜寐问:“现在该怎么办?” 楼千吟斟酌道:“今晚你就睡我这里。你与我还像以往那样各睡各的,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睡椅子上,你睡我的床。” 姜寐不做声。 他低低又道:“再要不了三个时辰我便会走,你看这样行不行?不行的话,我便将这门拆了。”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斜上方,气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颈边,她心下慌乱,想着要是拆了门的话,他今晚怎么休息? 总共没有多少时间了,明日还要行军,路途定是劳累,眼下不抓紧时间睡觉,还要费力气拆门,实在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 故姜寐踟蹰道:“我……我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也行。” 楼千吟道:“你去睡床,我在桌边睡。” 姜寐连忙摆手,只好又退一步:“那……那就像以往那样各睡各的,我……我定不会越界冒犯侯爷的。” 第879章 同床而眠 楼千吟让姜寐先上床去,她心慌意乱地走到他床边,褪了鞋,爬上去之前迟疑了一下,不免轻声问:“我,我可以不脱衣裳么?”她连又补充,“今晚才换的,是干净的。” 楼千吟道:“可以。” 她便和衣小心翼翼地在他床上里侧躺下,面朝里侧卧着。 今时不同往日,心境自也大不相同。 从前是因为成亲的关系,两人理所当然地生活在一起,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一直是生活伙伴的关系。可而今,没有了夫妻关系,却也彼此心意相通更甚。 她又怎能安然处之。 楼千吟见得她背对着自己,微微蜷缩着身子,发丝铺散在他的枕上。 楼千吟多看了一会儿,方才熄了灯。 片刻后,姜寐便听见身后有他躺上床来的动静。 他声色温和,道:“睡吧。” 姜寐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当真各睡各的,互不相扰。 姜寐起初很紧张,可是鼻尖萦绕着他身上苦涩的味道,又觉得那么满足和踏实。 她连日熬夜,昨晚更是到了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睡去,其实已经很是疲乏,没过多久,她终于扛不住困意来袭,慢慢便熟睡了去。 她睡着了的时候终于放松了。 外面夜色静谧,露水和着月光悄然降下,凝在屋檐上、草木间。 楼千古强打着精神,看见楼千吟房里的灯熄了,她又等了一阵,方才悄咪咪地摸回去,将缠在门把手上的腰带给抽解回来。 这作案工具当然得及时收回,否则明日就会成为证据了。 只不过缠的时候她使劲缠,眼下解的时候却是有些难解。楼千古蹲在门边,腿都蹲酸了手也解酸了都还没能弄下来。 她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姜寐熟睡了不知,楼千吟却是立马就醒了。 楼千吟一听就知道是楼千古在搞她的鬼把戏,他要是这会儿出去定能把她逮个正着。只是他侧头看了看枕边的人,最终还是没有起身吵醒她。 楼千古好不容易收回自己的腰带,挪着发酸的腿子猫着腰,又悄悄回了去。 后半夜里有了些凉意,楼千吟将薄衾被轻轻盖在姜寐身上。 她睡姿极是规矩,顶多是翻一翻身。 她平躺着的时候,到底是从前的习惯和依恋使然,她下意识地微微歪着头靠向他这一边。 脸颊碰到了他肩处的衣料,她不禁轻蹭了蹭。 楼千吟侧眸看着她,还是没忍住,伸手将她轻轻揽在自己怀里来。 他听见她在呢喃,“侯爷……” 楼千吟应了她,却又没有后话了,才知她是在梦呓。 到了黎明时候,楼千吟如时起身。 他不想吵醒姜寐,起身前只轻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多看了两眼她的睡容。 大抵他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遇到一个女子让他如此放不下。 随后他敛了敛衣角,下床更衣。 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离了床榻,忽而衣角便是一紧。 楼千吟不由回头去看,见她睁开了眼,眼里惺忪却固执,手里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她喃喃道:“要走了么?” 楼千吟点头。 她缓缓坐起身来,青丝铺肩,睡眼朦胧,看起来温柔又美好。 楼千吟抬手,手指拢了拢她的发丝,道:“我走后你可再多睡一会儿。” 姜寐摇头,道:“我也要起的。” 楼千吟道:“外面天都还没亮,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姜寐眼巴巴道:“我要送侯爷的。” 楼千吟顿了顿。 随后她也赶紧起身,想回自己房间去洗漱一下。她想着昨晚门打不开,又试着开了开门,没想到这次却能毫无阻碍地打开了。 姜寐回头看向楼千吟,愣愣道:“它开了。” 楼千吟穿上衣袍,正是姜寐昨晚送来给他的那一身,他理了理衣襟一脸正色地道:“开了就好,省得一会儿真要把门拆了。” 姜寐来不及多想,便先回了自己房间洗漱。 随之苏长离也开门出来,他收拾整齐了,一身束腰束袖的深色衣裳,身姿高大英挺,后面跟着敖雨辛。 楼千古没偷懒,后一步也起了。 营中响起了浑厚的号角。 不多耽搁,一行人驱马赶往大营。 将士们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第880章 送行 此时天还没大亮,只天边镀上一层灰白的边儿,天空中的星辰月影儿尚在。 苏长离随之下令将士队伍分批拔营前行。 苏长离临行前,身后将士万千,除了身边一些亲兵将领以外,那万千将士们都背对着面向即将行军的方向。 苏长离手里牵着马,也即将披星戴月而去。 敖雨辛走上前,站在他面前,将手里肩甲披风给他系上,为他送行。 苏长离低头看着她,她认认真真给他系着披风带子。 敖雨辛系好后,仰头看着他,道:“横竖现在我也在这沧海国,想去找你比从京都渡海而来要方便容易得多。我便等你回来,但若是你有个差池,也拦不住我去寻你。” 苏长离见她眸光坚定,忽扶过她的后颈,俯身下去便侧头亲上她的唇,只片刻松开,道:“我走了。” 敖雨辛看着他翻身上马。 楼千吟看了看姜寐,又看向楼千古,叮嘱楼千古道:“好好待在城里,别惹事。” 楼千古道:“我你就不用担心了,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姜寐道:“侯爷一路平安。” 随着苏长离策马调头,楼千吟和若干亲兵将领也都跟着调头而去。 赵歇挽着马缰紧随其后,将将转身之际,目光淡淡扫过楼千古,只停留一眼。 不想楼千古却是发现了,亦是抬眼看去,与他视线对上。她愣了愣,而后笑笑道:“赵将军也一路平安啊。” 三个女子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直到大军队伍走出很远,渐渐看不见影儿了。 敖雨辛回到军帐,苏长离不在期间,由她代理军务。姜寐和楼千古就在军帐中陪着她。 有人一起说说话,总比一个人闷着要好。 姜寐想起昨晚的事,便问了楼千古一句:“千古,昨晚你从你哥房里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把门锁上了?” 楼千古坚决不承认:“没有啊,我锁门干什么。姐姐为什么这么问啊?” 敖雨辛闻言也从案头上抬起头来看向姜寐。 姜寐想着说得多也就交代得多,便踟蹰道:“也没什么,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敖雨辛也比较好奇:“千古为什么要锁楼大哥的房门?” 楼千古狡辩道:“昨晚我姐姐去我哥那里拿降火药,随后我就离开了,什么锁门不锁门的,我一概不知。” 然后楼千古又明知故问道:“昨晚姐姐和我哥在一起啊?” 姜寐道:“后来房门又能打开了。” 敖雨辛看了楼千古一眼,一看就晓得她恐怕是出了很大的力吧。 楼千古还帮忙分析道:“唔,也有可能是房门木料变形了,等后来夜深更凉快些了,木料就收缩回去便又能打开了吧。” 姜寐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楼千古便掇了掇姜寐肩膀,眉飞色舞地问:“那昨晚姐姐和我哥是怎么度过的?” 姜寐:“这……” 敖雨辛好笑道:“千古,你就别这么好奇了,那是阿寐和楼大哥两人的事,哪能都说给你听。” 姜寐只好解释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借了侯爷一半的床铺,各睡各的。” 楼千古不免有些失望:“就没亲亲抱抱什么的啊?” 姜寐垂着眼帘,搓着衣角,应道:“没有吧,我很快就睡着了。” 她很有些心虚,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该亲的该抱的在那之前就亲过抱过了。 这不去想还好,一想起来她便慌乱紧张。 敖雨辛见状给了楼千古一个眼神,楼千古这才不问了。 镇守忠城的还有不少苏长离麾下猛将,在期间都听从敖雨辛的调遣安排。 苏长离的大军是往紫陵侯的辖地去了,眼下东阳侯的地盘离这忠城还有一定的距离,那边有皇室大军制衡着,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敖雨辛很清楚,皇室的立场不坚,两军联盟也没有牢固的基础,所以一旦局势发生变化他们也有可能做出改变。 苏长离让敖雨辛坐镇忠城,那她便得守好这个地方。 敖雨辛召集一批普通的士兵,命他们卸下盔甲,混入到忠城里的寻常百姓当中,熟悉当地的口音,了解当地的民俗,而后再将他们派遣去往靠近东阳侯辖地方向的皇室大军驻地,随时关注着那边的动向。 姜寐见敖雨辛需要,就将她这段时日以来所经之地记录当地情况的册子给敖雨辛,希望能帮得上她忙。 只有了解到的情况更多,才能更好地乔装成本地人。 第881章 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议事时,将领道:“皇室那帮东西向来是忘恩负义的,当下除了守住忠城,还应该避免和阻止他们另投盟友,要是他们不仅不制衡东阳侯反而与之为伍,那情况则会对我们大为不利。” 敖雨辛道:“就当前来说,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早前听说紫陵侯有意与我军结为盟友,如此东阳侯必不会轻易答应皇室而促使我军与紫陵侯靠拢。 “再者,皇室若是这么做了,一旦我军从忠城往后退守,那他境内的繁华之地便会沦为战场化作焦土,他们必须得衡量衡量。皇上之所以命我等镇守在此,他能安心亲率大军伐紫陵侯,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敖雨辛又道:“我们要防的是等皇上的大军荡平紫陵侯军队以后,东阳侯审时度势可能会与皇室为盟,想先对付我军,最后再来对付于他来说不足为惧的皇室。” 将领忧虑道:“到那时,我军以一敌二,只怕我军会处于劣势。” 敖雨辛道:“此次虽是伐紫陵侯,但紫陵侯的军队如能收归己用,倒也没将军们想的那么糟糕。皇上战惯沙场,他自是知道如何能让我军立于不败之地,我们只需要守好这个地方,待他凯旋而归即可。” 这些早前苏长离议事时也提到过,但当时议事的主要内容还是如何伐紫陵侯,皇室与东阳侯这边的局面,他既然留了敖雨辛统筹此地,便交由她来与诸将详议。 眼下分析清楚了局势,也彻底打消了将领们的疑虑。只等出征的大军一凯旋,再谋后续。 每隔几日,敖雨辛就会收到苏长离前线传来的战报。 大军一切进展顺利,忠城的将士们无不欣慰。 紫陵侯若是向东阳侯请援,敖雨辛这边随时留意着动向,必第一时间派兵阻挠。 忠城的地理位置在此,能有效阻断两侯联盟,这也是苏长离必须接手忠城,并让猛将听命镇守的主要原因。 他留敖雨辛在忠城,一是在各方制衡之中可以护她安危,二便是真将他大军的后方交由她来统筹。 这样一来,紫陵侯便孤立无援,只要苏长离集结兵力专一对付,紫陵侯势必撑不了多久。 在后来的战报中,历经数次战役,大军犹如燎原之势涌入紫陵侯辖境内。 紫陵侯确也派人向东阳侯请援,东阳侯派遣两支兵马,却都被敖雨辛这边的将领带兵挡了回去。 带兵出城的将领回来,骂骂咧咧道:“妈的,东阳派出的兵马不过数百,被我军一堵上,还没交战,那数百兵马就回头跑了。我怕他们有诈,没往前追。” 敖雨辛道:“无需追,只要不让他们通往紫陵侯境内即可。” 将领道:“这区区数百兵马能增援个什么劲!这不是过家家吗?” 敖雨辛思忖着道:“他知道我军驻守此地,必不敢贸然率大批人马前往,可能只是想先探探风。”顿了顿又道,“再或者,不过是这东阳侯的表面工夫,他可能根本没打算派兵增援紫陵侯。” 其他将领道:“东阳侯肯定是想看紫陵侯和我军相互消耗,待到紫陵侯被灭而我军疲乏之际再出手!” 敖雨辛一直知道紫陵侯是位女侯,听说也是能征善战、号令麾下群雄的一个人物,但是她却甚少了解到东阳侯这个人。 后来敖雨辛向将领们问起,将领们都知之甚少。 因为到沧海国以后,东阳侯虽有出兵助过紫陵侯,但两军却不曾正面交锋过。而且这东阳侯相当神秘,也未曾探到有他什么动作。 再后来,苏长离那边捷报频传。 敖雨辛也是在和将领们议事的时候,将领们一时高兴说漏了嘴,才叫她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这紫陵侯生得美艳,功夫也好,先前还和苏长离在阵前单枪匹马地打过两场。 敖雨辛看将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以后,其他将领们皆三缄其口的样子,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于是她就详问,将军们就跟蛤蟆似的戳一下跳一下,她问一句他们就吞吞吐吐地答一句,最后她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原来紫陵侯自跟苏长离交过手以后,就看上眼了,后来屡次三番求好与苏长离,不仅仅是两军结盟那么简单,她还想让苏长离做她的男人。 敖雨辛坐在上首,不辨喜怒。 她平日里脾气甚好,可到底是一国之后,是个曾与皇上一起历经杀伐、开创盛世的女子;她亦能在特殊时期坐镇朝堂、震住百官;眼下兵营里还有她带来的一批徽州军,正是当初追随她一同征战的将士们,她的那股气性不会被磨灭。 她虽没表现出愤怒,但凤威凛然。 第882章 紫陵侯的事迹 将领们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但这都是紫陵侯单方面的行为,打起仗来的时候皇上未曾有过任何手下留情,皇上乃一国之君,岂会被个区区女人所惑!” 另有将领附和道:“正是!不然皇上也不会率军伐紫陵侯!” 敖雨辛看着诸将一门心思为苏长离辩解,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大家倒是解释得许多。” 将领们汗颜道:“我等随皇上征战,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有半句虚的。若是皇后因此与皇上心生嫌隙,那才是我等的罪过!” 敖雨辛道:“我也只是今日偶然听将军们提起才多问了两句。此事与战事无关,就此揭过。” 等从议事堂出来,敖雨辛去找了楼千古和姜寐,与姜寐道:“阿寐,帮我个忙。” 姜寐老实应道:“好。” 敖雨辛糟糕的心情不禁一松,笑了笑道:“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你便应了?” 姜寐道:“你找我帮的忙肯定是我能做的,我当然要应。” 敖雨辛道:“城里应该没少讨论战事时局的,这里本就靠近紫陵侯封地,你让你的伙计随从等人手去打听打听,那紫陵侯是个什么人。” 楼千古道:“她不是个女人吗?” 敖雨辛道:“要越详细越好。” 随后姜寐就让随从去铺子里传话,让大家都往城里人群聚集的地方去打听打听。 楼千古问道:“小辛,你为什么突然对紫陵侯这么感兴趣啊?” 敖雨辛道:“至少我得知道,惦记我夫君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楼千古和姜寐对视一眼,这个消息可真是震惊了。 楼千古道:“不会吧,你是说紫陵侯竟然喜欢敖二哥?” 敖雨辛嘴角勾出一抹泛冷的笑意道:“岂止是喜欢,还想着要招夫了。” 姜寐道:“消息属实么,毕竟紫陵侯是敌方的主将,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敖雨辛道:“方才从诸位将军们口中知道了此事,能有假的吗?” 楼千古问:“那敖二哥是什么反应啊?” 敖雨辛道:“将军们说他未曾有任何回应,但我也未曾听他提起过一字半句。” 姜寐便道:“皇上未提,可能是觉得这件事于他来说根本不足挂齿,他没当是一回事。” 楼千古道:“就是,外面那些野花野草岂能迷得住敖二哥,这些年他身边可就只有小辛你一个,旁的人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小辛你可千万不能乱想。” 敖雨辛好笑道:“他是什么人我怎会不知,我当然信他。”她眼里一派温沉静深,“我只是不容旁人惦记我的男人。” 楼千古不免有些担忧,又道:“这次敖二哥就是去伐那紫陵侯,怕就怕她使什么阴谋诡计。” 姜寐道:“皇上那么英明,岂会中她的计。” 楼千古道:“这类事话本子里不是有挺多的吗,有图谋不轨之女觊觎男主人公,于是就下药使计什么的……” 姜寐掇了掇她手臂,道:“千古你少说两句吧。” 楼千古道:“话本来源于生活,我说的都是真的,先使计让自己与男主人公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设计男女主人公从此决裂什么的。而且眼下你二哥已经和她那边交战了,都在一个地方,小辛你不得不防。” 敖雨辛:“……” 姜寐道:“虽说是在一个地方,可也分属两方阵营,皇上身边还有那么多将士在,岂会有这些事发生。” 没出几日,姜寐派出去打听的人就打听到了紫陵侯的大致事迹。 那女侯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美艳且狠辣,她的侯爵乃是承其父,原本怎么都轮不到她头上的,但她干死了两个哥哥才顺理成章地继位。 她不仅狠辣还风流放纵,她的入幕之宾不在少数,她具备一个王侯一切好的与坏的特质,但独独是个女子。 可她却从不遗憾自己生而为女,而是以此为傲。 楼千古唏嘘道:“没想到是个狠角色。” 敖雨辛道:“不是狠角色岂能走到今日与群雄争锋。” 姜寐问:“那小辛你打算怎么办?” 敖雨辛想了想道:“且先看看我二哥那边的战况而定。” 随后她将得来的讯息命人快马加鞭传去苏长离那里。 彼时,苏长离清点完战场回来,进营帐就听说皇后有情报传来。 诸将以为是重要情报,连忙全都聚集在议事帐里,等着看情报。 苏长离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来看,大家都以为是忠城有军情,这类军情反正也是要相互传阅的,不如都一个个凑拢来,抻着脖子看。 结果大家围拢来看了一阵,发现不是忠城的情报,继而又发出“哦哟”之类的语气感叹声。 第883章 习惯性互踩 将领道:“皇后送来的全是紫陵侯的情报唷。这是何用意呢?” 另一将领指着信件末尾,道:“不是说了,要皇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众将又恍然地“哦——”了一声。 楼千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戏谑的机会,道:“皇后这是在提醒,她已经知道了皇上与紫陵侯不打不相识的光辉事迹。” 将领道:“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给说漏嘴了。” 苏长离把信纸收起来,不置可否,道:“开始议事。” 议事毕后,众将都散,苏长离和楼千吟最后走出议事帐。 楼千吟道:“你竟不写封回信回去解释解释,就不怕她误会你了吗?” 苏长离道:“我跟她夫妻多年,她知道我。” 楼千吟:“花花草草都长到家门前了,你看她介不介意。” 苏长离道:“等我把花花草草都铲平了,再回去解释也不迟。横竖是她眼下没在我跟前,信上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见了面该说的我一字不漏地说。我总归不像你那么爱藏着掖着。” 苏长离说着这些也不忘踩他一脚。 楼千吟就跟他互踩:“你这么坦白,怎么不见你早说紫陵侯对你示爱还想招你为夫的事呢?啧,现在你在此攻打紫陵侯,死活不让你的皇后跟来,也不知她知晓了你和紫陵侯的这点破事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东阳侯大军和皇室的军队一直都没有大动作,皇室自然是乐于见到援国和紫陵侯那边鹬蚌相争的场面,而东阳侯数次收到紫陵侯的求援之后却反应平平,也根本没有强烈的意愿派遣军队前往支援。 他的谋臣道:“当下紫陵侯被攻,我们何不趁机将皇室取而代之,等到紫陵侯与那外来援国两败俱伤,我们也好坐收渔利。” 东阳侯看谋臣一眼,道:“将皇室取而代之,不费兵力就能做到吗?紫陵侯那边两败俱伤,我这里又如何?” 这时候对皇室出兵全力进攻,皇室兵马必全力抵抗。虽然东阳侯大军的胜算更大,但最后难免也会伤了元气,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时候他又拿什么去跟苏长离的大军斗? 东阳侯又道:“别忘了,忠城里还有一批苏长离的大军镇守。” 即便是到时候他和苏长离势均力敌,他也可能斗不过他,更何况苏长离当下还有一定积存的实力。 所以他要做的必须也是保留自己的实力,他甚至需要借助更多的力量才有可能斗得过那个人。 谋臣思虑再三,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不可能与紫陵侯做永远的盟友,毕竟这沧海国的王者只有一位。 “我们可以考虑与皇室再结盟,皇室势弱,等紫陵侯与那援国两败俱伤以后,借助皇室的兵力灭掉他们,我们也能轻松不少。再者,最后剩下来的皇室可比紫陵侯好对付。” 东阳侯并没有否决,沉吟道:“还不是时候,再等时机。” 皇室那边本有些恐慌东阳侯也会趁机出兵攻打自己,毕竟他和紫陵侯是盟友,但东阳侯却是按兵不动。 皇室的谋臣也在出谋划策,现在有两方已经打起来了,皇室最好就是先观望,就目前的局面来看,紫陵侯多半不是外来援国的对手,如最后援国灭掉了紫陵侯,那这片大陆就只剩下三方势力了。 任何两方结盟,都能轻而易举地灭掉另一方。 皇室本与援国有盟约在先,如若再与东阳侯暗中往来,可使两军龙争虎斗,皇室则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皇帝认为此计甚好,故只要东阳侯按兵不动,皇室大军便按兵不动。 忠城里,姜寐白天照常经营自己的铺子,偶尔去军营里看看敖雨辛,楼千古则是在她和敖雨辛之间两头跑。 姜寐在营中看见将士们操练,就站在教练场边上观看了一会儿。后来她若有所思地问楼家随从道:“我也能像他们那样学两招吗?” 随从愣了一愣,她又道:“我没有基础,资质愚钝,不知道现在想学的话会不会晚?” 随从道:“不晚,姜小姐想学的话,可从简单的着手。” 于是乎,晚上敖雨辛和楼千古回到衙府时,就看见姜寐在庭院里比划,旁有楼家随从指导。 她学得十分认真又卖力,汗水打湿了鬓发。 楼千古出声道:“姐姐,你……是在习武吗?” 第884章 她不想拖后腿 姜寐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她们,惭愧道:“我肯定比划得特别滑稽,你们别笑话我。” 她们一回来,随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随后三人在廊下坐了一会儿,敖雨辛道:“阿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习武了?” 姜寐道:“我看见大家都在练,小辛功夫好,千古也会,我想我也练练总不会有坏处的。” 毕竟这里是战场,她想着她一个弱女子,极有可能会拖别人的后腿。 她不想拖后腿。 顿了顿,她又道:“我想起来营中很多的士兵也不都是武功高强的人,他们中很大一部分入伍前都是寻常的老百姓,和我一样没有基础的。 “我看他们统一训练,然后就能上战场杀敌,想必敌方的士兵也是一样的情况。如此的话,我若也勤加练习,要是将来遇到个把敌兵,我是不是也能够对付得了。” 姜寐拧着手,双手因为拿兵器比划练习而磨得通红,她又道:“反正我白天在铺子里,傍晚回来也没事,正好可以练习。” 敖雨辛道:“也好,如能学个一招半式,也能备不时之需。以后傍晚的时候,我和千古可以陪你一起练习,怎么样?” 楼千古满口赞成道:“我同意!小辛再叫个得空的将军来给我们传授经验!” 敖雨辛笑道:“千古的这个提议甚好。” 姜寐歇了一会儿,还想去比划,敖雨辛道:“阿寐,今日就到这里吧,不然明日你可能都起不来。” 楼千古道:“你才初学,身体还不适应,要适量才行。不然明天肯定浑身酸痛了。” 楼千古搬去了姜寐的房间里与她同住,晚间洗漱后,姜寐宽衣,千古帮她涂抹祛疤膏。 结果她太累了,坐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如楼千古和敖雨辛所言,姜寐动一下都觉酸痛难当,下床也有些困难。 但她还是照常去铺子里,伙计们搬挪货物时她也尽可能地动手搬一些较轻的东西。 姜寐将一罐茶叶搬上货架时,怎想手上酸软地抬不起力,她一时没能抱好,打滑了一下,使得茶罐盖子跌落在地,眼看着茶叶就要倾撒出来,正好这时有客人进铺子来,见状连忙上前帮她扶住了去,最终只撒了一些细碎的茶叶沫。 姜寐连忙道谢:“谢谢你啊。” 帮她扶茶罐的是一双柔美细嫩的手,姜寐道谢时抬头去看,不由得一愣。 这是位好漂亮的姑娘。 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眼睛顾盼流兮,让人一见就不由得心生两分怜惜之情。 她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姜寐把茶叶放在货架上便转身招待她,道:“姑娘想买些什么?” 她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指,道:“好清雅的茶香,便买些茶吧。” 姜寐道:“这里茶分好几种,姑娘想要哪一种?” 她道:“方才那种闻起来就很香,还有比那更好的吗?” 姜寐腼腆道:“自是有的。姑娘帮了我忙,如不嫌弃的话,就请姑娘喝两杯茶,姑娘也好仔细品品。” 她嫣然一笑,道:“也好。” 随后这位姑娘就在铺子里坐下了,姜寐拿了茶具和茶叶来,开始着手沏茶。 姜寐沏茶时,姑娘就一直打量着她。 茶香芬芳,姑娘道:“在这沧海国可没有这么香的茶叶。掌柜的破费,给我沏的怕都是上好的茶。” 姜寐道:“平日里买茶的少,这些茶又是渡海来的,价格难免比当地的茶要贵一点,所以卖得少。” 说着斟了一杯放到姑娘面前,道:“姑娘尝尝。” 姑娘品了一口,唇齿留香,一时有些怀念,道:“还是故乡的茶好。” 姜寐愣了愣,道:“姑娘是我们国人?” 姑娘笑道:“我看起来不像吗?” 姜寐道:“我只是没有想到,眼下这沧海国不太平,来这里的基本都是商人货船,像姑娘这般人物,怎会来这里呢?” 姑娘反问道:“掌柜也是姑娘,为何要来呢?” 姜寐道:“我也是商人。” 姑娘道:“都是谋生,我来得更早些,早些年便在此了。” 姜寐道:“原来如此。” 第885章 谈判 姜寐没再多问,只将铺子里的几种好茶都一一泡来给这姑娘品尝。 姑娘总是看着她沏茶的娴熟动作,又看看她的模样,有时候被姜寐察觉,姜寐抬起头与她视线相对,便腼腆地对她笑笑。 姑娘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问她道:“你这里怎么弄的?” 姜寐道:“不小心被块飞石砸中的。” 她又奉了杯茶给姑娘,道:“来,再尝尝这个。” 姑娘饮罢,赞道:“你沏茶的手艺很好。” 姜寐只是笑。 姑娘又问她:“你就不怕我是坏人么?” 姜寐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姑娘若是坏人,是要来打我的劫吗?” 姑娘道:“那也不排除我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姜寐便问她:“是哪方派来的?” 姑娘饮了口茶,亦有些笑意道:“那我不能随意告诉你。” 随后姑娘放下茶杯,买下了姜寐推荐给她的茶叶,便起身离去。 等姜寐收拾完茶具直起身来,再往铺子外看去,见那位姑娘已经走远了。 铺子里的伙计凑过来道:“东家,方才那位姑娘着实貌美,但这里正乱着呢,她独自在外行走不说,还出现在这关口之地,着实有些可疑。” 姜寐道:“来者是客,但大家也要谨慎些,除了铺子里的货品以外,若是有人打听其他的,都留个心。” 过了好几日,姜寐浑身的酸痛感才慢慢散去。身体适应了以后,就没再有那种酸痛感了。 每天姜寐都会练习一下,不求自己像敖雨辛那么厉害,也没有楼千古那样的进度,只希望自己能有点应变能力。 后来前方战报持续传来,紫陵侯不敌,节节败退。 苏长离大军已然攻占下了紫陵侯的大半个辖境。 这一次紫陵侯颇为狼狈,接连败仗数次,还有两次险些被擒。东阳侯那边迟迟不出兵,她的势力大大折损。她晓得要是再不想想计策,她就会被苏长离彻底制得死死的再无反败为胜之机。 休战之际,紫陵侯派遣使臣与苏长离谈判。 使臣道:“今日贵军要将我军赶尽杀绝,我们若拼死抵抗,贵军也占不到分毫便宜,到时候落得个两败俱伤,便是贵军胜了又如何,后面还有东阳侯大军和皇室大军虎视眈眈,他们趁着贵军元气大伤之际,岂会手下留情!” 苏长离道:“那你方是如何打算的?” 使臣道:“两败俱伤实乃下策,这场战争对于贵军来说最好的结果,应是填补自己的损耗,壮大自己的兵力才是。可紫陵侯麾下将士们个个愤慨激勇,忠心耿耿,便是战败侯爷杀了她,也无法使军心归拢于贵方。现有一法子,可使两军合二为一共同发力。” 苏长离不置可否。 使臣便又道:“只要主帅与紫陵侯永结为好,两家便是一家。到时候紫陵侯的大军也可供主帅驱策,扫荡东阳侯平定沧海国不在话下。 “眼下贵军全力攻打紫陵侯,同为贵军盟友的皇室那边却作壁上观,毫无同仇敌忾之意,想必是等着贵军消耗了实力,再等着倒打一耙吧。如此看来,贵军与我方合二为一,岂不比与皇室那等假仁假义之辈为伍更好?” 苏长离思忖着,道:“所以紫陵侯这是打算投降于我?” 使臣强调道:“并非投降,而是两家结好。但为此紫陵侯愿意退一步,来日沧海国之主是主帅,她愿意屈居于主帅之下。” 苏长离道:“我若不应,要不了多久就会亡了她。她派人来求和,却跟我提条件?” 使臣道:“这本是共赢的事,主帅既收了兵力又享了齐人之福,私以为这对主帅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苏长离道:“我已有妻,怕是不能如她的意。” 第886章 谁能消受得了 使臣道:“男子三妻四妾是为常态,何况主帅乃帝王国君,更不能免。紫陵侯宽宏大量,能够理解这一点,故她可以接受主帅有妻一事。” 苏长离看着使臣,说出的话不容置喙:“但我不能接受。” 使臣本以为如此好事,苏长离必会答应,他甚至心里都已经做好准备签订两军盟约了,却不料被当头一棒打了回来,一时口才再好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苏长离又道:“这确实是件有利无弊的事,我虽享不了这个福,但我麾下战将个个威猛彪悍,紫陵侯可任意挑选为夫。” 使臣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愤懑道:“紫陵侯诚意谈和,岂容你方如此折辱!堂堂一方军侯,麾下亦猛将无数,她又怎能匹配于区区凡夫俗子!” 最终此事没能谈拢,使臣气冲冲地回去了。 使臣走后,营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将领们都在,一时讪讪的,既松了一口气,不免又觉得有些惋惜。 方才苏长离说紫陵侯可以在他们当中选夫时,可把这帮汉子冷汗都给吓出来了,他们面上不敢违逆,但心里是一百个拒绝的。 再美艳的女人,可是个风流狠辣的主儿,谁能消受得了? 连亲兄弟她都能干死了去,还怕她干不死亲男人?何况她裙下之臣不知有多少,就是嫁人了恐怕也不安分,哪个男人又想头顶一片绿? 好在是使臣言辞拒绝了,大家伙心里头才松了松。 可又不得不承认,要是她携她的军队嫁过来,无疑是件如虎添翼的事情。真要是联姻结盟,可比皇室那般空头盟约要靠谱太多了。 紫陵侯那样的娘儿们,他们这些为将的人消受不起,恐怕也只有上座的君王主帅能够降服得了。 不然那紫陵侯也不会屡次三番向他求好。 从大局出发,帝王者本就三宫六院,便是多娶一个也无妨,就算看不上娶回来当个摆设就行了,何况还能为军中带来巨大的利益。 只可惜,他不娶就是不娶。 所以说,众将觉得有点惋惜。但平心而论,他们自己都不愿碰的女人,又如何配嫁给这位君王。 他们当然也不能强劝苏长离娶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边就只有一位皇后,其他女人是沾都没沾一下,众将哪个不服。 今日他要是应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用意,恐怕与皇后也就远了。 苏长离身边甚少用文臣谋士,要不然,谋士恐怕得劝他大局为重了。 将领们摸摸鼻子,讪讪道:“那咱们就照原计划继续打吧,打到她肯无条件投降为止!” 又有将领分析道:“紫陵侯真要是联姻,并不见得是有利无害的,咱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留下她始终是个祸害。” “对对对!” 然,当日使臣回去以后,不久却传话来,道是紫陵侯决定考虑一下苏长离给出的提议,如此两军暂且休战。 这下苏长离麾下的将军们傻眼了,也紧张了,很是愁云惨淡。 紫陵侯这是没有退路了,所以打算降低自己的要求了吗? 她素与东阳侯为盟,可如今东阳侯并未多响应她,恐怕也是想借机灭掉她,所以她得为自己谋出路也不难理解。 可谁都不想摊上这么个烫手山芋。 第887章 战报 这厢,紫陵侯遣使臣过去谈判,使臣回来以后,义愤填膺地将过程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 苏长离不愿为了收拢她的势力而娶她。 紫陵侯闻言面上看不出丝毫恼怒。 野心勃勃而又能力有所欠缺的男人,要是她提出那样的条件,对方肯定就应了。但他苏长离不接受,因为即便是没有她主动求好,他也会打得她要么投降要么全军覆没。 当皇帝三宫六院何其正常,可他身边只有一妻,他只是不愿背叛他的皇后。 这时,有士兵匆匆而来,禀道:“侯爷,成功截获敌方战报一封!” 紫陵侯伸手道:“拿来。” 对此她的谋士也不解,道:“侯爷不惜派出精兵只为去截敌方战报,这是为何?” 紫陵侯从信封里取出战报,打开来看了一眼,上面无非是近两场战役之经过,她道:“为何,当然是此路不通,得另寻他路了。” 随即她将信纸铺在桌案上,执笔蘸墨,对比着此战报的字迹笔力风格,在另一方空白的纸页上缓缓书写起来,边道:“传我话给对面,就说我答应考虑一下他的提议。他如此强悍,想必他的战将也差不到哪里去,我也不是不能退而求其次。” 使臣很是迟疑不忿:“这……侯爷请三思!若真答应了他们,那便是自降身份,即便与他们结成了同盟,也会叫人看低一等!” 紫陵侯抬眼看他一眼,天生柔媚中又带有暗刺般的犀利,道:“你照着传我话便是。” 谋士恍然道:“此为缓兵之计。” 使臣一听,便奉命去办了。 没过多久,紫陵侯放下了笔,再来整体观她所书的这封信,字迹与那份战报一模一样。 这紫陵侯一路走来,也不全是靠武力和美貌,她也精通文墨,尤其是这一手字,可随意变幻。 若非造诣高深的书墨大家,根本看不出她的字与战报上的字有何区别。 不过两份信上的内容却是天差地别。 紫陵侯将她书写的信装进了原先的信封当中,着人送出去。 送信人前脚一走,紫陵侯后脚便出了营帐召集兵马。 忠城里,敖雨辛之前频繁收到前线传来的战报,但是近来隔了好些日,却一封战报都没有收到。 敖雨辛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派人出去打探。 初步打探来的消息,似乎是大军与紫陵侯那边的大军休战了,具体情形暂不得知。 她还想再派人细探,这时终于有前方的战报传回了忠城来。 报兵到了跟前,风尘仆仆,将战报呈上。 敖雨辛坐在上首,打开来看,里面的内容却让她面容不定。 从前线传来的每一份战报都是他亲笔所书。眼下这份也确实是苏长离的笔迹无疑。 战报上的内容述明了当下两军休战的局面,并提及原因,是紫陵侯有意求好。 信上从笔迹到内容,简练的文字用语,无一不是苏长离平时的作风。 但是他没有说明,紫陵侯究竟想怎么个有意求好法。而且他也没说,他将会如何回应。 敖雨辛心下沉了沉,如若他早有回应,也不至于一直休战。 敖雨辛看向下面传报的士兵,以往传报来的都是苏长离的亲兵,是她见过的,而眼下却是个面生的脸孔,便道:“你是哪处的,为何让你来传报?” 那士兵郑重答道:“小的是营中普通卫兵,随皇上的亲兵大人同行,但在回来途中遭到伏击,最后只有小的一人得以逃生,受亲兵大人之命务必将战报送于皇后娘娘之手!” 敖雨辛了解,亲兵传报是会带上数名卫兵。只不过之前都是亲兵前来复命答话的,卫兵并未有机会面上。 眼下她打量这名卫兵,见他灰扑扑的,身上盔甲也有两分破烂,隐约沾了血迹,俨然十分狼狈。 第888章 是何回应 敖雨辛便询问道:“紫陵侯有意求好,你可知详情?” 那士兵将头垂得更低。 敖雨辛道:“说话。” 士兵应道:“小的不敢妄言。” 敖雨辛令道:“那你便照实说。” 士兵只好禀道:“小的只知,紫陵侯好像是想携她的军队来与皇上永结为好。” 果然,她的求好之意岂会是普通的求好,而是想以此联姻,名正言顺地站在她二哥身边。 敖雨辛听见自己的声音又问:“皇上作何答复?” 士兵吞吞吐吐:“皇上……并未有任何答复。” 敖雨辛见状道:“你可有隐瞒?如有半字不实,军法处置!” 士兵连忙伏地道:“小的不敢!小的离营时两军尚在休战,皇上与紫陵侯已会过面,于……” 敖雨辛道:“于什么?” 士兵:“小的夜值,皇上与紫陵侯于帐中彻夜长谈。” 敖雨辛静坐良久,低低道:“下去。” 那士兵连忙退了下去。 敖雨辛左右将领也觉此事不可思议,虽说与紫陵侯结好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紫陵侯的势力归为己有,但帝后多年情深,皇上如为了大局接纳紫陵侯,那早些年他为了大局早该扩充后宫了。 故左右进言道:“皇后切勿先入为主,这其中恐怕有蹊跷,还有待皇上亲自与皇后说明才是。” 敖雨辛面色冷然,道:“来人,将方才那报兵给我看起来。” 门外立刻有士兵奉命而去。 后来敖雨辛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复命,他们于半路上还真发现了送报的亲兵和几名卫兵的尸体,显然是遭到了伏击,也证实了那名卫兵所说的话。 将军们讨论道:“那此事就更蹊跷了,既然紫陵侯与我军交好,那她为何还袭击我军的报兵?” 可在敖雨辛看来,如果紫陵侯想趁机抢占她的男人,便不想让她知道前线的情况。紫陵侯不得不担心,她若赶往前线,便会坏她的好事,会使得她功亏一篑。 所以紫陵侯截杀报兵,应该是不想让战报传到她手上。 敖雨辛命将军们都散了,她独自坐在座上,垂眼看着桌案上的这封信,白纸黑字,笔锋沉稳有力,字字遒劲清晰。 还有那报兵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回响在脑海。 很久以后,她才回神,起身从议事堂走出去,路过前衙广场时却听见有将领犹还在议论此事。 “皇上对紫陵侯无意,但紫陵侯的大军却是十分吸引人。皇室如今按兵不动,显然早有异心,如我军合并了紫陵侯的大军,能使我军势力大涨。” “此次皇上率军亲伐紫陵侯,执意将皇后留守忠城,也不知是否早有此先见之明。” “休得胡言,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岂是区区紫陵侯所能替代的。即便真有此事,那定也是一时权宜之计。” “那必然是如此,皇上这么多年后宫只皇后一人,可见一斑。” 敖雨辛并没有回避,直接走了出去,几位议论的将军吓了一跳,连忙噤声见礼。 敖雨辛道:“都没有事情做了吗?” 将军们道:“属下等这便马上要去营中!” 说罢,他们立马就向敖雨辛抱拳退散了。 后来楼千古和姜寐回来听说了这个消息,连忙去找敖雨辛。 敖雨辛正无所耽搁地处理忠城军务。 她案头上堆着不少军务文书,她挨个处理,效率惊人。 楼千古和姜寐不免有些担心。 后敖雨辛抬起头来看向她俩,神色平静,道:“今日你俩回来得比寻常早。” 楼千古唤道:“小辛……” 敖雨辛道:“这里事务有些繁琐,我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时间陪你们练习了。” 姜寐和楼千古也没就此离开,自己找了座位坐下来。 第889章 反客为主 楼千古忍不住担心道:“小辛,你没事吧。” 敖雨辛手里动作一顿,片刻道:“你们也听说了紫陵侯与我二哥的事了是吗?” 楼千古道:“那一定是假的,不属实的!小辛你不要相信,敖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会不清楚!” 敖雨辛道:“我当然清楚,他不会喜欢紫陵侯。”顿了顿又道,“但紫陵侯的军队谁不喜欢。” 姜寐道:“小辛,你不相信他么?” 敖雨辛道:“我信,所以在我亲眼所见、亲自向他求证之前,我不会下任何定论。” 又过了一会儿,敖雨辛看向姜寐和楼千古,问道:“你们今天还练习吗?” 楼千古忙道:“我们不急的,晚点再练。” 敖雨辛道:“那在这里坐着也是坐着啊。” 姜寐道:“我们陪你。” 敖雨辛一直平寂无波的神色缓了缓。 半日时间,敖雨辛将所有军务都处理好了,又即刻召集诸将议事。 期间她只来得及和楼千古、姜寐匆匆用上一顿晚饭。 晚饭后她去议事,姐妹两个就在庭院里练习。 敖雨辛与众将商议,此前皇室大军制衡东阳侯军队,双方一直按兵不动,既然他们不想打起来,就让他们打起来。 此前众将就担忧皇室那边积存实力,要是皇室与东阳侯能消耗起来,那最好不过了。 之前敖雨辛是想苏长离能够战败紫陵侯将她的势力收为己用,但不是以如今这样联姻的方式,她不允许,也不接受。 既如此,只要皇室和东阳侯那边开战,大家势均力敌、一耗俱耗,那紫陵侯的军队收拢与否都无足轻重,灭掉紫陵侯一方势力还能早日促成沧海国一统安定之局面。 早前与皇室尚且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但也不可能一直纵容皇室作壁上观。 就算没有紫陵侯这回事,近日敖雨辛也要打算有所动作了。 敖雨辛与众将道:“即日起,放出话去,我军最初只是受皇室求助来此,助皇室平叛诸侯,而今我军平叛紫陵侯,皇室却未曾对叛军东阳侯发兵,是何道理?何以服天下众? “我会遣使臣向皇室传达文书,倘若收到文书三日内无所动作,那我军便彻底抽身事外,再不协助平叛。 “另外,皇室大军所需粮草,需得经由忠城运输,运输粮道,也帮他们断了去,他们想自寻死路就送他们一程。” 将领们早对皇室的不作为很不满了,如今敖雨辛策略一下,将领们无不振奋。 敖雨辛当即分配各部将执行相应任务,这时有部将道出担忧隐患,道:“倘若皇室拒不出兵,试图联合东阳侯对我军倒戈相向怎么办?” 敖雨辛道:“那他得先担上个背信弃义之名,一个毫无信义的皇室又如何令天下人信服拥护。扼住了粮道,他们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皇室宗族人士尚在后方坐镇京都皇宫,他们要是敢倒戈,便先将那帮皇室中人拿来,挂在城头示众。他们要是继续履行盟约,尚有生存之机,要是反目,便将他老巢也端了。” 部将道:“末将明白了。” 敖雨辛又令道:“将紫陵侯与我军休战的消息也放出去。” 另外,送往苏长离前线的粮草队伍也得加紧准备了,敖雨辛吩咐安排下去,点将负责,部将们立即行动起来,各行其是。 文书快马加鞭地往皇室那边送了过去,该放的消息也放了出去。 很快,皇室便收到了敖雨辛传达的通牒文书,文书内容让皇室又惊又怒。 他们本想等两方大军消耗了实力再伺机动作,眼下看来计划落了空。 皇帝将文书大力掷在桌案上,满脸怒容道:“岂有此理!他何来的底气,竟敢命令朕出兵!” 谋臣也感到十分棘手,道:“他们传达了文书,便是在告诉天下人,盟军当守望相助,我们若是不响应,便成了背信弃义之辈,将失信天下、皇威不存。” 皇帝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要任由他们牵着鼻子走吗!” 此时外面消息已经大肆传扬,百姓们皆在讨论,明明是皇室求援于外来国,外来援军到此之后先后帮着平叛诸侯,又重建城池,眼下正攻取乱军一方,而皇室却无所作为,更不想着积极平叛、早日稳定局面,如此实在是有失国之风度,颇有忘恩负义之嫌。 消息传进了皇帝耳朵里,皇帝愤怒之余又不得不生起一丝恐慌。 乱世之中,倘若民心尽失,皇室必将更加风雨飘摇。 谋臣分析利害道:“一旦援军如文书所言当真抽身事外,不再助我们平叛,那他们将没有理由再与紫陵侯、东阳侯为敌,目前已经有消息称援军与紫陵侯休战了,恐怕他们不是儿戏。这样一来,我方的处境将会更加糟糕,皇室当真岌岌可危矣。” 随后忠城又有消息传来,援军扼住了忠城运送军需粮草的要道,皇室大军所需粮草皆被拦下了。 皇室何时对东阳侯出兵,粮道何时放行。 第890章 亲自前往 皇帝脸色变了又变,就连指责叱骂都显得那么没有底气,道:“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皇帝问谋臣道:“那朕现在就与东阳侯交涉,一齐发兵夺回忠城怎么样!” 谋臣摇头,道:“忠城后方皆是繁华沃土,皇上就算拿回来了,同时也是引东阳侯的兵马入境。 “其次,忠城的援军若是再往后方撤,早前说过的,我皇室境内的繁华之地则沦为战场化作焦土。 “再者,皇上不要忘了,我们这座都城也在忠城后方,真要是彻底决裂,拼个鱼死网破,他们转头就能来攻取我们的国都。” 皇帝顿坐在龙椅上,良久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对付他们了?” 谋臣亦是思虑良久,道:“他们既要我军出兵,从盟约信义到切实利害,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了。 “倘若照原有盟约我军出兵,尽量拖缠住东阳侯,待援军平叛了紫陵侯再调头合攻,定能将乱侯诛杀,到那时,如能与援军和谈的就尽量和谈吧,只要能保住皇室。” 皇帝很不甘心,道:“仅有此法了吗?” 谋臣道:“皇上,先保住皇室为重,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愁没柴烧啊。” 忠城即将发往前线的一批粮草已经准备就绪,明日一早便出发。 敖雨辛忙完事情回到院里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姜寐下厨做了晚饭,给她补补身子。 这连日以来她十分忙碌辛苦,姜寐和楼千古都看在眼里。她有做不完的事情,眼里和神情里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轻快之感。 姐妹两个知道,虽然她相信她二哥,但不可否认,前线紫陵侯的消息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影响。她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还不至于胡思乱想。 眼下三个女子坐在饭桌前,敖雨辛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道:“好丰盛啊。” 楼千古道:“都是姐姐做的,我只是打个下手。” 姜寐给她舀了汤,道:“小辛,你多吃一点吧。” 敖雨辛尝过饭菜,不由赞道:“真好吃。难怪楼大哥那般挑剔的人都能被你这手艺给拴住了。” 只是没吃多少,她就放下了碗筷。 楼千古道:“怎么不吃了呀?” 敖雨辛道:“吃饱了,吃不下了。” 可以往她胃口显然更好些,而今却是才吃一点就不吃了。 楼千古和姜寐这才有些担心。 敖雨辛看了看她俩,好笑道:“你们放心吧,我还会亏待了自己不成,我是真的吃饱了,后面饿了我也会吃东西的。” 顿了顿,她又道:“对了,明日押运粮草往前线去,我会亲自押运。” 姐妹俩抬头看她,楼千古道:“你要去前线?” 敖雨辛点了点头,道:“那边什么情况,总得去弄清楚吧。我走以后,你们俩就尽量留在这里少外出走动,不过将军们都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楼千古道:“那怎么行,我们不能放心你一个人去。” 敖雨辛好笑道:“我怎会是一个人,我有部将有军队。” 楼千古道:“那我也不放心。”她转头问姜寐,“姐姐,我们跟小辛一起去吧?这一去顺便再看看我哥怎么样?” 姜寐当然也想,只是有些踟蹰:“我才开始学习功夫,还不太熟练,我去的话,会不会妨碍到你们啊?” 楼千古道:“咱们刚来沧海国那会儿,还不是我们三个一起来的,那时都能行现在肯定也行。” 姜寐便看向敖雨辛道:“那……我能去么?” 姐妹两个放心不下敖雨辛,敖雨辛本来也不太放心留她们俩在城里,如此商议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三人同行。 当晚姐妹俩就回房去收拾东西,敖雨辛让人拿了两套士兵盔甲来给她们,明日要穿的。 盔甲虽有些厚重沉闷,但可以防身护体,所以对她们来说必不可少。 翌日一早,三人就骑马去往军营。 敖雨辛提前没与部将们说起她要亲自押运粮草一时,部将们也是临时才得知,纷纷劝道:“皇后三思,此去长途跋涉恐还会涉险,皇上留皇后在忠城便是想护皇后周全!” 敖雨辛道:“我意已决,若只是想求个周全,那我留在金陵岂不是更周全?” 她早前就已点好随行之将,只等出发,又吩咐守城众将道:“皇室那边如有消息,快马来报我。” 众将再一番劝谏,可还是劝她不住。 大家心里应该都明白,她是打定主意要去前线的,否则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排好所有事。 紫陵侯的全军势力是很诱人,可只要敖雨辛反客为主制衡住皇室去消耗东阳侯,那她的一方势力也就没什么可稀罕的了。 敖雨辛这一去,是铁定要灭掉她的。 最后敖雨辛带着楼千古和姜寐骑上马,队伍整装出发。 第891章 可疑人物 敖雨辛的队伍没走两日,忠城将领们就收到了皇室的回函。 随着皇室回函一同到达的还有发往前线大军那里的君令,大军当即刻讨伐东阳侯。 得由忠城放行,君令方才可传达至前线皇室大军的阵营。 忠城将领们不由得大喜,道:“皇后这招果然精准利落,之前他们一心想着借力打力、坐收渔利,而今给他点颜色,就不得不老实出兵了。” 另有将领道:“事到如今,能由得他不出兵吗,要是再不出,人心和同盟俱失,怕是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 将领立即将消息快马向途中的敖雨辛传报。 敖雨辛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得知以后,便继续前行。忠城那边她已经布置妥当,并且与将领们商定了各种可能情况的应对之举,便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去前线。 敖雨辛虽有地图在手,但对这里的地形总归不了解,故她行军十分谨慎,先后会派遣数拨斥侯打探前路。 如此一连行军数日都比较稳妥顺利。 这日,敖雨辛命队伍原地停顿休整,她派斥侯往前探路,后斥侯折返回来向敖雨辛禀道:“前方发现可疑人物,挡住了去路。” 敖雨辛道:“有几人?” 斥侯道:“一人带两个仆从,尚停在路中央。” 敖雨辛的副将道:“皇后,末将先带队人马前去看看。” 敖雨辛点点头,道:“当心些。” 遂副将带着一支兵马就快跑着去了。到了地方,果真看见道路被阻,横在中间有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两个仆从,车里坐着的是一名男子。 副将一问才得知,是这马车的轮轴坏掉了。 但副将不敢掉以轻心,立刻命士兵上前,将三人拿住,并往周边查看,发现并无敌兵埋伏的痕迹。 于是副将就仔细盘问这三人,又将其连人带车马地押了回来。 副将回来禀道:“好像是从紫陵侯辖境内逃难出来的,马车途中坏了,末将派人搜了他们的马车和身上,也未搜出什么来。” 敖雨辛骑在马上,远远看去,那马车被她的士兵们团团围住,马车上的三人皆毫无反抗之意。 她便驱马往前,走近了一些,但离马车也有数丈之距。 这时,车里的人缓缓拂起窗边锦帘,探出半个头来,目光正正与敖雨辛对上。 刹那间,他眼神里仿若风卷云涌,又于无形间归于深寂。 他只道:“你来了。”那语气平常得如同老友寒暄一般,声音也低得若有若无。 敖雨辛或许根本就没能听见,但看清楚了他的半张脸,棱角分明、轮廓深邃,自是张陌生的脸孔,但他那眼神,让她没来由地心头微微一滞,仿佛似曾相识。 这样的念头也只不过是短短片刻便被她挥去。 远在这沧海,又怎会有她相识之人。 有将领道:“他们有可能是敌方的奸细,不可大意。” 车里的男子也不辩解,只有他的仆从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并非什么奸细。” 敖雨辛想,他们若是奸细,也不至于守着辆坏了的马车等着束手就擒,但也不像是普通逃难的穷苦人家,又出现在这荒野之地,还是有些蹊跷。 她的人搜查过了,马车里除了行李和盘缠,没有其他的可疑之物。 这时男子开口道:“若能帮忙修好这车轮,当感激不尽。” 敖雨辛的副将有些来火:“好大胆狂妄之徒,你们阻了我等行军赶路,却还敢要求替你修马车,没当场杀了你们就是好的!” 副将正要命人把三人揪下来,敖雨辛忽开口道:“给他们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还能不能修。” 于是几名士兵就上前检查,其中一个轮轴榫卯坏掉松脱了,便勉力给它复原了回来,用旁的东西固定,还能将就暂行一段路程。 车里的男子道:“多谢将军。” 第892章 透露一个消息 敖雨辛道:“你别谢得太早,便是这马车修好了,你既知晓了我军行踪,我也不能随意放你离去。你和你的仆人、马车,随军同行,待到于我军再无威胁的地方,自会放你们离去。” 她吩咐副将,“好生看着,如有异动,便就地诛杀。” 这男子的两名仆人面容有些愤愤,但他却不为所动。 随后军队休整完毕,敖雨辛下令继续前行。 这辆马车本是从对面的方向来的,眼下又得往原方向回去。 车里的男子隔窗又道:“为回馈谢意,我可以与将军透露一个消息。” 敖雨辛的副将道:“有话就说!” 男子看向敖雨辛:“我与她说。” 敖雨辛目视前方道:“你说,我听得见。” 男子道:“在来的路上,倒是发现了另一拨兵马。” 敖雨辛缓缓转头看向他,他一直也在看着她,目光有些深,但眼下还看不出有什么恶意。 他又道:“将军感兴趣吗?” 敖雨辛抬手示意军队停下,她直言道:“当然感兴趣。消息属实?” 男子的仆从道:“当然属实,不然我们的马车也不至于跑得太快而跑坏了。” 敖雨辛问:“对方有多少人?” 男子支着头思忖了一下,道:“兵马人数应该不比将军的少。前路多山中腹地,甚好埋伏。” 敖雨辛又问:“离此地有多远?” 男子想了想,道:“应该不出五十里。” 敖雨辛看他道:“你所言若虚假,应当知道后果。” 男子道:“当然,毕竟现在我人在将军手里,只要将军一声令下,随时都能了结了我。” 五十里路,也够行军队伍走上一天的了。 敖雨辛不耽搁,立刻又遣斥侯快马往前五十里的距离去打探。 后面的大军队伍则照原速度继续前行。 楼千古和姜寐策马紧挨在敖雨辛身边,楼千古探过头小声跟敖雨辛道:“这人是有些可疑,我见他一直看你,怕不是有什么坏心眼。” 敖雨辛道:“要是想活,他最好不要有。” 楼千古道:“万一他们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呢。” 姜寐道:“他们来路不明,又透露那么大个消息给我们,是有些蹊跷。” 敖雨辛自也知道这些,所以十二分警惕。要是她就地把这三人杀了,那前路什么情况都得知不了,眼下留着还可能探出点什么。 傍晚天黑前,队伍找到安营扎寨的地方。 夜里轮番值守,将士们都打起精神。 三个女子围着火堆烤一些干粮吃。这干娘又干又噎人,可比忠城里的饭菜难下咽多了,但敖雨辛都尽量逼着自己多吃。 白天要行军,她需要补充体力才行。 另一边,那男子和他的两名仆从也在另一堆火附近,靠着树干坐着休息,周围全是看守他们的士兵。 仆从从行囊里拿出油纸包好的吃食,给主子食用。 男子伸手接过,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点心之类的。比军营的干粮看起来可口得多。 男子正欲起身,看守的士兵立马横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男子看向敖雨辛,敖雨辛听到动静也正看过来,他将手里的纸包往前递了递,道:“这些应该比你的干粮适口些。” 敖雨辛道:“不必了。” 男子若有若无地挑眉:“你怕我害你?” 楼千古道:“谁敢吃陌生人递来的东西啊。你还是老实点吧。” 他也就不勉强了,又在树脚下坐了下来,自顾自拈了点心食用,佐着另一个油纸包里的肉干。 第893章 我们见过 敖雨辛本也有意想探探他的话,开口道:“你们从什么地方来,要去往何处?” 男子应道:“逃难出来的,想去个能避战火的地方。” 敖雨辛道:“既是逃难的,为何看见兵马而不想着先躲,而是直接横在路上,就不怕被当成奸细杀了?” 男子道:“一路躲逃,车马疲顿,没法再行赶路。何况听说援国大军从不滥杀当地百姓,便只好碰碰运气。” 敖雨辛眼神直直看着他:“你知道我们是援国大军?” 男子道:“在紫陵侯的封地有幸见过援国大军的盔甲和军旗,所以认了出来。” 敖雨辛道:“既然知道我军不会滥杀无辜,为何还要逃难?” 男子道:“战乱之地毕竟不宜久留。” 且看他不紧不慢的语气,以及不卑不亢的态度,此人定是不简单。 敖雨辛又问:“你识得紫陵侯吗?” 男子神情自然地答道:“识得吧,毕竟天下不识她的又能有几人。” 敖雨辛道:“你既然认得援国大军的盔甲和军旗,那应该也认得紫陵侯的了?” 男子点头:“认得。” 敖雨辛便道:“那依你所言五十里境内有兵马出入,是何方兵马?” 男子看着敖雨辛,片刻道:“紫陵侯。” 敖雨辛心下微沉,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一丝莫名的熟悉,再问:“我们见过?” 这回隔得久了些,男子才道:“未曾。” 顿了顿他又道:“但却一见如故。我不会害你。” 如果他说的前方有紫陵侯的军队属实的话,那他确实不会害她。 但敖雨辛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并不能确定他说的就是真的。 随后敖雨辛又问他前路的地形情况,他说不说是一回事,她信不信可自行判断。 他还当真闲聊一般,与她说了不少。 敖雨辛地图上记录得也不十分详细,但他说的与地图上是不矛盾的。 但要说他独自带着两个仆从,说是出来逃难的,可马车里就只有那几个行囊,任谁谁都不太会信。 随着天色晚了,敖雨辛和楼千古、姜寐一起靠着树休息。 敖雨辛睡眠浅,脑子里绷着根弦,总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 她睁开眼,循着看去,可不就是那男子一直在看她,便是被她发现,他也毫不收敛。 他后背靠着树干,微微侧着头,火光在他侧脸上轻轻闪烁,衬得他眼里尤其深重。 等得太久了。放不下这份执念。 敖雨辛实在有些烦,冷声道:“是要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吗?” 男子闻言,竟是轻轻挑唇笑,而后才转开头去。 到半夜,前去探路的斥侯回来了,禀明前路地形情况,但是并未发现有埋伏。 男子道:“既是埋伏,会这么容易让你发现吗?” 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敖雨辛派出去的人手不止一个两个,还有别的斥侯,照敖雨辛的命令,在靠近四五十里的地方之前,往别的小路方向悄无声息前往查探。 那附近山地多,未免打草惊蛇,必不能再骑马,所以花费的时间也会更久。 敖雨辛让斥侯下去休息,继续等下一拨斥侯的消息。 到后半夜的时候,后面几拨斥侯才陆陆续续回来。 因为天太黑,他们没有发现有伏军踪影,但斥侯除了探路还善于查探周遭环境情况,据后面回来的斥侯禀报,山中过于寂静,连虫鸣都没有。 且有斥侯发现了大批的足迹印。 可见那男子说的也是有迹可循之事。 后来敖雨辛再无睡意,连夜召集将领们议事,重新规划行军线路,做足作战准备。 等议完事后,再不久天就要亮了。 敖雨辛经过那树脚附近时,见那男子还醒着,不由住了住足,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道:“当真是个过路人。” 敖雨辛道:“你说你出于感激方才告诉我这个消息,可我虽让人修好了你的马车,同时却也挟持着你同行,你何来的感激?这样对你又有何好处?” 第894章 有埋伏 男子道:“当然有好处,我现在被要求和你的军队同行,倘若有埋伏,我也会有危险。” 敖雨辛眯着眼看他:“还是不肯交代实话?” 男子道:“我说实话你未必信。我若说我看将军对眼,舍不得将军赴险,你信不信?” 敖雨辛不再多言,神色冷然地从他附近走过。 楼千古和姜寐正等着她回来,方才的对话姐妹俩也听见了。 敖雨辛一坐下,楼千古就戒备地小声说道:“小辛,这人是不是对你一见倾心了?” 敖雨辛看她一眼,道:“他一派胡言,你也跟着糊涂了?” 楼千古道:“我就是见他老看着你,男子总是盯着女子看,要么是喜欢要么就是图谋不轨。 “他若真是奸细,他又暴露了紫陵侯的伏兵的话,他就不可能是紫陵侯那边的奸细,而且东阳侯和皇室肯定也不会帮咱们,那他到底是哪头的,又图什么?” 敖雨辛一时也还没弄清楚,所以答不上来。 至于说什么一见倾心,更加是无稽之谈。 她行军带兵,一身盔甲满脸灰的,有什么能让人一见倾心的条件? 这个人身上满是秘密,他一定有所目的。 姜寐亦小声道:“不管图什么,小心他些则是。” 楼千古点头道:“我看他长得倒是不错,但就不像什么好人。” 敖雨辛道:“你如何看出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脸上又没写。” 楼千古道:“首先气质上就不是好的。他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天色蒙蒙亮时,敖雨辛就下令行军。 行至途中,见荒野土地里杂草疯长,敖雨辛命将士们停下脚步,去将那些杂草割来备用。 楼千古问:“小辛,这些草是用来喂马的吗,这么糙这么老,马不喜欢吃啊,而且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敖雨辛道:“不是用来喂马的。” 因着白天割草耽搁了,及至那一带山中地形之时,又是一天黄昏将尽。 他们将要通行的那条主道要深入山中腹地,两边山林确实寂静得很。 入夜以后,队伍缓缓行进到那片山里,渐渐深入。夜里有稀薄的月色,但并不十分明朗,远远看去,依稀可见那道路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两边密林一阵风起,林叶间的沙沙声有些鬼哭狼嚎般的渗骨的突兀。 突然,林中传来一声高喝“放!”,下一瞬,乱箭如雨一般从密林中疾疾射出,一股脑全射向中间那条道路上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利箭无情,射得噗嗤作响。 腹地里响起一声长啸:“有埋伏!快撤!” 一番激烈迅猛的箭雨过后,两边伏兵岂能轻易放过,立刻从山上冲杀下来,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然而当伏军一股脑冲到道路上,举刀砍杀之际,近前定睛一看,却都震住了,继而秩序有些慌乱。 只见这黑压压的一片,哪里是人头,分明就是一个个用枯草扎成的草人!方才一拨箭雨攻击以后,这些草人上全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 而运送这些草人的士兵们慌乱呼喊着“有埋伏”以后转头就跑了,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引得伏兵无暇多想,就马上往道路上冲。 紫陵侯埋伏在此地等了敖雨辛的粮草军队不少时候,她便是要看看,苏长离的皇后究竟是何等人物。 此次如能擒住这位皇后,便等于是拿捏住了苏长离的软肋,是她反败为胜的绝好机会。 再者,人到了她手上,是死是活,是好是歹,还不是她说了算。 紫陵侯的将士们冲杀在前,她后一步现身,却有将士禀道:“侯爷,中计了!这些全是草人!” 紫陵侯神色变了变,难不成对方还神机妙算,知道她会在此袭杀,所以事先做了准备? 当即紫陵侯神色一厉,令道:“撤!” 然,几乎是与她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道路一头粗犷而豪迈的呼喝:“杀——” 话音儿一落,兵马呼啸奔腾而来,那些靠两腿冲下山的敌兵岂能跑得过战马,一时两军交接,厮杀了起来。 月色从浓云里钻出,依稀照亮了这片腹地。 洁白的月色亦被染成一片血红。 敖雨辛军队中火光亮起,熊熊燃烧,将士们英勇无双。 她本观战,但是却看见敌兵首领乃是一女人,便是身着盔甲,那也是为女人量身打造的盔甲,衬得其丰胸细腰,身段尤为婀娜妩媚。 那女人也看见了她。 敖雨辛一观便知,那应该就是声名显赫的紫陵侯了。 因为紫陵侯军中只有她一名女将,且敖雨辛所见到的这个女人容貌气场妖艳凌厉,除了紫陵侯还能有谁。 第895章 看谁技不如人 电光火石之间,紫陵侯亲率部将直接杀了过来。 她就是为截敖雨辛而来的,眼下人就在她眼前,她岂能放过! 今日要么生擒,要么就地斩杀! 苏长离杀她那么多兵,让她的军队大大折损,那她收拾他的女人总行吧。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到时候苏长离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她想一定会很有趣。 且在看见敖雨辛以后,不得不说她有些许的失望,还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没想到灰头土脸的,个子又小,苏长离究竟喜欢她什么? 失望之余,心里头又涌起与之相应的不甘。 她样貌好身段好,功夫好又善领兵,依附于她的男人哪个不疯狂,可那个男人就是不肯臣服于她,却对这样一个无甚出奇的女子忠心不二。 她觉得这传说中的援国皇后比她不及却拥有她想要得到的男人,是该杀了好。 一时间紫陵侯杀意更甚。 敖雨辛也是憋着一口气,这会儿遇到这紫陵侯,对她来说也正好。 省得她还得花力气去找她! 当即,敖雨辛亦是带了自己的兵将,策马杀出去。 紫陵侯半途夺了一匹马,手里一把鲜血淋漓的刀,两马相近,直接杀斗起来。 周围兵荒马乱,将士们各护其主。 楼千古和姜寐慌张地在原地看着,敖雨辛有命,让一队士兵保护她俩,她俩也不得擅自往前。 紫陵侯跟敖雨辛正斗得难舍难休,紫陵侯没想到,这个女人看起来娇小,却是有点能耐,她一时竟奈她不何。 后来紫陵侯眼角余光看见那边的楼千古和姜寐两个,为分散敖雨辛注意力,当即命自己的将士道:“把那两个给我杀了!” 紫陵侯部将便拼命想突出重围,被敖雨辛的部将阻拦。 然,还是有几敌兵得以冲破阻碍,直直朝楼千古和姜寐奔去。 敖雨辛惊了惊,回身便欲去护她们,紫陵侯得此机会,立马对她下死手,被敖雨辛勘勘惊险地避过。可同时,紫陵侯那边的士兵突破防守,突然从侧面偷袭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突然从厮杀的空隙中窜出来,冷不防窜到敖雨辛身边,一手揽住她身,带她飞快地避开偷袭,一手扼住那名偷袭的士兵握刀的手,反手一拧,拧断了其手臂,又就着其手抹去了其脖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他在护敖雨辛之际,紫陵侯士兵见状又冲他后背攻来,他身形迅速一侧,虽避开了要害,可那锋利的刀刃还是往他手臂上划过,顿时染开血痕。 敖雨辛回头见是白天跟随的那男子,不由得愣了一愣。 而紫陵侯于火光下看清了他的脸,霎时脸色大变。 敖雨辛分毫不耽搁,立刻撇开那男子,抬头看见楼千古那边的兵将暂时能守住,便当即反攻紫陵侯。 紫陵侯尚未回得过神,她又彻底把敖雨辛惹毛了,敖雨辛手里长枪如游龙惊凤一般,招招又狠又准,将紫陵侯逼得节节后退,最后直接将她给掀下马来。 敖雨辛没给她一丝喘息之机,立马奋起直攻,那枪头凛冽扫过她身上的盔甲,直接锋利地将她的盔甲削出槽痕来,依稀沁了血迹。 紫陵侯在地上数个翻滚,才勉力躲过致命一击。 可敖雨辛手里长枪杀气正烈,一阵横扫,将她扫得伤痕累累,紫陵侯试着数次反攻,奈何被她长枪挟制。后来她总算抓住机会也夺了一杆长枪相抗,才终于给自己争取些喘息之机。 但紫陵侯被她压制得狠了,很难再占据上风。 她的长枪虽有扫到敖雨辛,可她仿若不知疼痛一般,一心只是要弄死她。 敖雨辛不辞辛苦亲运粮草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成王败寇,谁技不如人,谁就会成为枪下亡魂。 楼千古和姜寐这边,有兵将掩护,紫陵侯的士兵冲过来时,双方也杀了个正着。 姜寐是一直随军,但她从未见过如斯惨烈之境。 她第一次得以亲眼所见,这便是战场,是人间炼狱。 入目所及,皆是血色。 她一时六神无主,这种时候楼千古却是要比她更镇定一些,毕竟从前经历过,楼千古道:“姐姐别怕,你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陆续有敌兵冲破防守,试图攻杀姐妹俩,楼千古之前好歹跟着赵歇学了那么久,手里的长枪飞快地刺了出去。 枪头将敌兵刺个对穿,热血喷涌,那噗嗤声近在耳边,鲜血飞溅,姜寐惨白着脸也跟着颤了颤。 楼千古和兵将与敌兵对抗,姜寐见敌兵从后面包上来了,便极力稳住心神,亦是用手里的长枪回击出去。 她脑子里一片乱麻,大约只是这阵子每日练习身体所产生的本能,以至于她虽没能杀掉一个敌兵,却也稀里糊涂地击退了他们数个回合。 楼千古和兵将们则立刻前后掩护,将敌兵斩杀。 只是姐妹俩和护卫的兵将原本是在战场外的,可随着被敌兵屡屡攻袭,他们渐渐也被迫涉进了这一片战场之中。 紫陵侯那边伤亡惨重,残剩军队见自己主帅被将要落败,一时间全往敖雨辛这里涌,敖雨辛的兵将见状亦全部撤回来抵挡。 一时敖雨辛和紫陵侯所在之地,战况极其激烈。 正这时,这条道路的另一头,突然响起雄浑的马蹄声,来势汹汹,动静极大,仿佛要震得此处山崩地裂一般。 第896章 交接混战 来者是敌是友,谁也不知。 若要是对方的援军,那己方则会处于危险的境地,被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敖雨辛心下微沉,一时摸不清这紫陵侯还留有什么狡猾的后招,而紫陵侯心里比敖雨辛还更没底。 来的多半不是她的人马,因为她怕调动兵马太多被苏长离察觉,所以未曾做这样的后续安排。 如果是苏长离率军追来,那她要是再不逃,很有可能就逃不了了。 于是乎紫陵侯再不恋战,使出浑身解数,并让自己的士兵全力拖住敖雨辛兵马,终于让自己脱离出来。 这时紫陵侯的兵将慌声吼道:“是敌军!” 果然! 紫陵侯厉喝一声:“撤!” 对面将士如洪水一般涌上来,所至之处,席卷紫陵侯的残兵败将,皆化作一地血尸。 彼时楼千古抬头看去,猎猎火光下终于看清对方领兵之人,十分惊喜道:“是敖二哥和我哥!” 兵马冲入腹地,分成两路,苏长离带着大部分兵马往敖雨辛那边杀去,楼千吟则带着一分支队伍往楼千古和姜寐这里来。 姜寐喘着气,望着对面马背上狂奔的人,颤了颤眼帘,心头狂跳。他月下衣袍翻飞、发丝长扬,手执长剑,一路杀过来,所至之处血肉横飞。 苏长离断了紫陵侯后路,紫陵侯和她的残剩兵将奋力厮杀,前后虽无路,可两边都是山势密林,他们一旦抓住空隙,便往密林里逃窜。 敖雨辛见紫陵侯要逃,誓不罢休,立马就要跟着追进去。 后面一人直接快马冲进林中追上她,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命令麾下将士全力追击。 敖雨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稳稳当当箍在男人怀里。 她回头就看见了苏长离的模样。 她大口喘息着,大汗淋漓,执拗地看着他,道:“为什么不让我去追?” 苏长离道:“让他们去追。” 陆陆续续将士们冲进来,擒着火把,立刻全力搜山追拿残兵败寇。 而楼千吟这边,也将敌兵清扫了干净,他策马走到楼千古和姜寐面前,扫了她俩一眼,眼神冰冷又严厉,携着满身杀伐血气,道:“怎么,好玩吗?” 楼千古和姜寐都很是狼狈,平时楼千古还会跟她哥顶上几句,可眼下竟慑于她哥的气势,一时不敢还嘴。 姜寐还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像脱离了现实还没找得回来一般,也怔怔地缩着脖子不吭声。 可哪知这时,地上躺着的一个敌方兵将突然间动了动,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剑。继而他趁着楼千吟注意力都在姐妹两个身上,突然窜起,手里的剑狠狠朝他刺了过去。 姜寐眼尾的余光里率先看见,惊呼一声:“侯爷小心!” 这时楼千吟身边的将士都分散开去清点战场了,楼千吟反应过来,当即闪身翻下马,那兵将刺了个空。 楼千吟转身欲挥剑斩杀,却没想到,姜寐也翻下马来,听得皮肉穿破的声音,楼千吟震了震,眼看着姜寐在那兵将身后,长枪攻击范围更广些,在兵将猝不及防之际她使出浑身力气将长枪贯穿其身体。 她刺得很快,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毫不犹豫,那枪头上染满鲜血,正黏稠地往下淌。 最终那兵将没能近到楼千吟的身,就彻底毙命,身体下坠,姜寐满脸惊惶地颤颤松了手,她的长枪和敌方兵将一并跌在了地上。 她有些哆嗦的样子,早前脸颊上不知何时溅了点点血迹,兵甲上也依稀是斑驳血污。 她的人生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帆风顺的,后来在嫁给楼千吟以后,她的人生轨迹才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被山贼掳过,楼千古杀那二当家时亦是满屋子飞溅的血迹;她也见过城池陷入大火、活生生的人逃不出去,那些都是她这辈子在遇到楼千吟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理应是见过了大场面的,可说到底,见过和亲手做过又是两回事。眼下是她第一次杀人。 虽然前阵子她决定习武就是希望自己也能对付一两个敌兵,可是说起来容易,只有等这一刻真的到来的以后,她才知道远没有说的那么轻松。 因为看见敌人对楼千吟刀剑相向的时候她害怕极了,她什么都没多想,只知道不能让敌人伤到他。 可杀了人以后,又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全都是惶恐。 姜寐茫然无措地抬头看向楼千吟,浑身抖得厉害,那一刻他真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如何能够想象,姜寐跟着他以后,性子温顺柔软如她,有朝一日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她哪里经历过这些,若不是遇见了他,她本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到这战火连天之地来双手沾满了血。 她吓坏了也是应当。 下一刻,楼千吟走两步上前,倏而手臂往她腰后一拦,猛地将她揽入怀里抱住。 姜寐瞠着眼,他身上有股血气的腥甜与本身的苦涩交织,她觉得惊心动魄,却又似什么都不怕了。 “我……”只是她声音还是抖得厉害,“我……看他对侯爷使坏……所以我……” 楼千吟扶着她的后脑,压在怀里,微微俯头在她发间重重亲了一下,道:“我知道。我知道。” 第897章 回城安顿 一旁的楼千古看得亦是瞠目结舌,姜寐初涉战场吓得不轻,先前畏畏缩缩的一直不敢杀人,原来是还没遇到足以让她疯狂反击的情况。 后来苏长离和敖雨辛从林子里出来了,该去追拿的去追拿,清点战场的清点战场。 一时间彼此重聚,却无暇说什么话。 楼千古和姜寐看着敖雨辛分头去清点自己的将士,这次战役有所伤亡,但重创了紫陵侯的军队,除了逃走了一些残兵,其余的皆在这山中腹地里阵亡。 敖雨辛想起之前救过她的那男子,回到先前与紫陵侯打斗之地,四下寻找一番,却没找到他的踪迹。 想必是趁着混乱之际逃了。 也罢,如不是他,她也不会事先有准备地重创紫陵侯,他确实帮了她很大的忙。便是他此刻没走,她后面也是打算放了他的。 还有那一车车的草人,上面扎满了无数的箭矢,将士们收捡下来,数量惊人,完全可以收归己用。 苏长离的兵马将这片地方清理完以后,随即两军整合,一同前行。 苏长离留下足够的兵马去追拿紫陵侯,一旦有了消息,他们会到离这几十里开外的一座城池里复命。 路上敖雨辛和苏长离都不发一言,楼千古觉着气氛有些僵,便开口问道:“敖二哥,你们怎么来了啊?” 苏长离没答,楼千吟冷色道:“要是不来,你们还打算怎么,还想去征战杀敌闯天下吗?” 前些日与紫陵侯两军休战,可紫陵侯却迟迟没给答复,后苏长离试探紫陵侯阵营,诱他们出战,结果都不见紫陵侯其人。 由此苏长离才想,可能她是另有动作。派人详细打探才得知,几日前她就带着兵马偷偷往另个方向潜去了。 于是苏长离连忙召集自己的兵马,日夜兼程地追赶而来。 没想到正好赶上了两军厮杀,紫陵侯竟是来截他的粮草队伍。可他更没想到的是,此次押运粮草的竟然就是敖雨辛。 若不是他的兵马及时赶到,这场混战可能还没这么快结束。 楼千古道:“你们不来,那紫陵侯也被小辛打得够呛,方才小辛险些就要擒住她了。结果你们一来,她就赶紧跑了。” 楼千吟道:“她有能耐跑,自不会让你们轻易擒住。还敢大言不惭,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楼千古撇撇嘴道:“你就知道凶我一个,你有本事凶我姐姐试试?” 楼千吟看了看策马走在他身边的姜寐,她还有些余惊未消的瑟瑟模样,察觉到他在看她,姜寐便也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很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胸口发闷,确实凶她不得。 楼千古见敖雨辛和苏长离一直不说话,有些着急,又道:“我们在忠城里听说紫陵侯求好,两军联姻休战的事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及时打住了。 总得让敖二哥知道,小辛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吧。 没走多久,天色就渐渐亮开了。 熹微的晨光淬亮了敖雨辛的身姿轮廓,依稀见得盔甲上都是干了的血,还有不少被利器所划坏的痕迹,颇是狼狈。 良久,苏长离开口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有没有受伤?” 敖雨辛道:“无大碍。” 她又问:“你对这里熟悉,离下个适合落脚的地方还有多远?” 苏长离道:“天黑前能到。” 敖雨辛点点头。 两人路上说的都是有关这里的战事情况。 到黄昏之际,军队抵达城池。 将士们进营地安顿,由军医处理伤兵。粮草也及时地补充到后营。 城中守将们出来迎接,都很震惊,没想到竟是皇后亲自前来了。 到了地方以后,来不及与将领们打声招呼,苏长离翻身下马以后,直接将敖雨辛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敖雨辛猝不及防一下自马背一边跌落,稳稳地落入苏长离怀里。 苏长离抱着她便大步往前走。 敖雨辛又惊又慌,因为大家都还看着呢,连忙推着他胸膛,踢着腿小声道:“你放我下来。” 苏长离置若罔闻。 敖雨辛也不知是羞还是气,脸都红了,瞪着他道:“你让他们看见了成何体统。” 苏长离步履沉稳,管她如何推拒,他都自己走自己的,俨然不会把她放下来。 最后敖雨辛径直被他抱去了暂住居所,进了房间,苏长离动作极轻地把她放在座椅上。 还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苏长离便动手解她身上的盔甲。 敖雨辛紧紧捂着,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苏长离终于抬眼看着她道,“你打算穿着这身到过年?” 敖雨辛气闷道:“我自不会穿到过年,稍后我也自己会脱的。” 苏长离道:“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敖雨辛道:“没受什么伤,不然路上赶这么一天路,我早就撑不住了。” 实际上,也快到极限了。 昨晚一晚没睡,她又跟紫陵侯斗狠了那么一场,早就精疲力尽,勉力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 她只想休息,不想被打扰,也不想跟苏长离多说什么话,只轻声又道:“让我歇会儿吧。” 第898章 你不信我 苏长离停下手里动作,敛衣蹲在她座椅前,抬目看她。 见她小脸脏脏的,她阖着眼,像是睡去了。可在他看来,她就只是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跟他说话。 苏长离道:“歇会儿是你这么歇的?先检查身体,再好好洗洗,床上去睡。” 敖雨辛疲惫道:“我知道,我一会儿会去的。” 可闭上眼以后,便是很累很累,他就在面前,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只是觉得眼睛有些泛酸,又不想被他看见而已。 片刻,苏长离低低道:“敖雨辛,你别跟我说,你不计后果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只是对我视而不见的?” 敖雨辛闻言,忽而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 后她道:“怎会是不计后果,我所计的此行的后果,便是替二哥灭了紫陵侯。如若昨晚你不来,说不定我就能杀了她。” 苏长离顿了顿,眼神莫名道:“你信紫陵侯与我联姻之事?” 敖雨辛道:“此前我收到你的战报,你不是已经说了两军已休战,且紫陵侯有意求好一事么,为何却问我信不信? “可二哥信上却未曾说,你打算如何处理,到底是接受她的求好,连带着接受她手里的兵力,还是拒绝她?” 敖雨辛又道:“听报兵说,紫陵侯于营中找你,你们俩于帐中彻夜长谈,可有此事?” 苏长离道:“听哪个报兵说?” 敖雨辛道:“眼下人我也带来了,就在随行军中。” 苏长离站起身,当即叫了门外的亲兵来,照敖雨辛说的去把那报兵找来,下令道:“给我审他,就是把他牙全部撬掉也得从他嘴里撬出他所知道的全部。” 亲兵奉命去后,苏长离又缓缓弯下身来,双手扶在她的椅把上,将她困于方寸之间,低低道:“敖雨辛,你不信我?” 敖雨辛目光坦然平直,道:“我若不信你,也不会带着那报兵前来弄清楚事实。”她对他笑笑,又道,“紫陵侯的军队谁不心动,二哥若迟疑了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我原也想着若是能将她势力归为己用,于我们大大有利。 “只可惜,她若是想以与你联姻的方式归顺于你,我无法接受,也不可能会接受。横竖如今皇室与东阳侯那边已经开打起来了,紫陵侯的军队便是全灭了也无不可,我便是要来灭她的。” 她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二哥不会以为我有这么大度,可以为了大局就容忍别的女人惦记我的丈夫吧。” 苏长离亦是肯定地告诉她道:“我不曾写过那样的战报,也不曾与她彻夜长谈。你觉得紫陵侯敢来我军营?我借她一百个胆,你看她敢不敢来。” 敖雨辛眼角有些微的泛红,他又道:“紫陵侯便是有求好之意,她也只敢遣她的使臣前来和谈。” 敖雨辛固执地道:“我只想听你说,你是怎么应她的。” 苏长离道:“我是有妇之夫没法与她联姻,她可以考虑在我的部下当中挑选为夫。紫陵侯答应考虑,故两军方才休战。你要不要去问的部将,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敖雨辛便是再迟钝,也回味过来了,道:“那封战报是假的吗?” 如若是假的,恐怕就是紫陵侯为了乱她心神,将她引出忠城,再半途袭之。 苏长离道:“原战报不是你所述的内容。” 敖雨辛望着他道:“所以你原本也压根没打算告诉我,你在这里跟紫陵侯的这些揪扯是吗?” 苏长离眼神深沉地看着她,她又倔强道:“就如同最开始我来这里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你跟她阵前交手,她对你看上眼了,喜欢你的事。” 苏长离道:“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你我久别重逢,难道见面我就告诉你,有别人喜欢我?” 第899章 为什么不能吃醋 敖雨辛没想到他还反驳得这么理直气壮,一时来气了,眼眶红红道:“你就是怕我知道!以前有女子喜欢你的时候,你也这样一声不吭的!” 苏长离道:“哪个以前?” 敖雨辛道:“就是那个千芙,梅城里的那个花魁,对你念念不忘,还跳舞给你看!你不要以为我忘了,我记得清楚得很!” 苏长离见着她有些炸毛的样子,喉结动了动,一时无话。 敖雨辛扭开头,又道:“昨晚我也亲自会过那个紫陵侯了,她确实长得美艳逼人、体态婀娜,不比那个千芙差。” 苏长离抬手轻轻抚过她眼角,有些无可奈何,却又眼底温柔,道:“敖雨辛,是不是谁的醋你都吃?” 她比他离开忠城的时候消瘦了。 敖雨辛躲开他的手,蛮横道:“那她们都喜欢你,都费尽心机想得到你,我为什么不能吃醋!” 这时候楼千吟带着千古和姜寐姐妹俩后脚也回来了,苏长离房门虚掩,话语声不可避免地传了出来。 楼千吟对房里的苏长离道:“早前我让你写封回信,你却说等见了面该说的都会说,怎的还吵起来了?” 敖雨辛没想被人听见,一时抿着唇闷不吭声。 楼千吟又善意提醒道:“还是关紧门再吵。不过紫陵侯这回事,军中将领都可作证,他确实是清白的。” 楼千古也不甘示弱,在外头道:“敖二哥与小辛相隔这么远,小辛收到的战报上又确实是敖二哥的笔迹,再加上那个报兵所言,谁还能保持平常心态啊。 “小辛那阵子在忠城,从早忙到完,等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就是一心想来找她二哥弄清楚的。她虽相信她二哥,可心里能不在意吗,她那些日被困扰得茶饭不思,我都再没见她笑过。” 苏长离直直看着敖雨辛,敖雨辛有些嫌楼千古多嘴,一时不想面对他,便一直偏开头,垂着眼不去看他。 他俩僵着,外面楼千吟难得没阻止楼千古,楼千古又叹道:“她只能靠忙碌来让自己少胡思乱想一些,同样的事情,要是放在我身上,估计我早就方寸大乱了。小辛这般喜欢她二哥,不知得多努力才能镇定地处理这些。” 楼千吟嫌弃的语气道:“废话这么多,还不赶紧走。” 然后楼千吟就带着姐妹俩从苏长离和敖雨辛的门前走过了。 房里,两人相持着,敖雨辛还是不肯面向他,苏长离道:“敖雨辛,看我。” 她咬着唇不动。 苏长离便直接将座椅转了一下,把她转到自己面前来。 苏长离动手来解她盔甲,她实在无可回避,只得红红的眼睛瞪着他道:“你干什么?” 苏长离停了停动作,道:“同样的问题问两遍,这很难理解吗,自是替你解了这盔甲。不然你还想我干点其他的什么?” 敖雨辛倔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会。”苏长离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动,这回便不再跟她客气了,径直揽了她的身子入怀,一手扣着她一手强硬地给她解盔甲。 敖雨辛挣了挣,挣脱不开,不由轻抽一口气。 苏长离动作当即一顿,似乎是弄痛她了,不由低头循着手里的动作一看,见那破损的盔甲下衣裳也破了,还沁出了血迹。 苏长离眼里晦色不明,强横道:“你再乱挣一下,我全给你脱了。” 敖雨辛又急又气,这下无计可施,只得闷闷地靠在苏长离的肩膀上。苏长离动作极轻,总算将盔甲从她身上拿了下来。 他又动手来剥她的衣衫,忽在她耳畔低低开口道:“我对别的女人从不感兴趣,别人喜不喜欢那是别人的事,我不会多碰一下。 “管她是千芙万芙还是紫陵侯红陵侯,我的女人就只有一个,尚且还顾不过来,有空去管其他的?” 他说着,俯头便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又道:“你要吃醋到我这里来随便吃,我把醋坛子给你抱着喝都行,可我不在的时候,你只要信我,我就绝不会对不起你。” 第900章 你哪来这么凶 敖雨辛鼻尖持续发酸,额头贴着苏长离的脖子,传来他的体温。 在此之前,她一直感到很不安心,不管做任何事,心里都总是没有着落。而今,虽然嘴上硬,可实际上早在昨晚在看见他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时,她的心就终于落下来了。 良久,她涩声酸苦道:“信不信你又如何,你离我那么远,别的女人对你使什么阴谋诡计,我也看不见。” 苏长离一手扶起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道:“我营中那么多兵将看着,能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在军报上尽量简洁,也没回信与你解释,便是不想出岔子,以免有人借此迷惑你。但只要见了面,我都会好好跟你说明白。” 他看着敖雨辛鼻尖眼睛都红红的,眼里噙着一片水雾,一时心都揪着了,又道:“不许哭。” 敖雨辛本来以为自己能逼回去的,可不想他这一说,顿时泪珠儿一串一串地自脸颊滚落,在她脏脏的脸上洗出道道痕迹。 她哽声道:“你哪来这么凶?你这是跟我好好说的样子吗?” 苏长离更心疼了,语气缓了缓,哄着道:“我错了,不要哭。” 敖雨辛抽了两口气,心中越发感到酸涩,苏长离拥过她就重新揉进怀里抱住,手里也没闲着,解了她衣带,一手揽着她靠着自己,一手将她的外衣褪下。 敖雨辛泪眼婆娑,终于是满腹相思依恋又委屈地蹭他脖子。蹭得他脖子湿湿的都是她的泪痕。 她那浓密湿润的睫毛又总是若有若无地扫在他的喉结处,跟挠他心肝似的。 苏长离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亲她鬓间,而后看了看褪下来的她的外衣,上面血痕依稀,大致就能知道她伤在了何处。 苏长离喉结轻轻滑动,解她中衣时更加小心轻手了些,只是却被她按住了手。 苏长离低低道:“疼?” 敖雨辛摇摇头,嗓音有些哭后的沙哑,道:“没大碍,就只是些皮外伤。” 苏长离道:“给我看。” 她拧不过他,就被他给剥了中衣,可见她裹了胸,身姿十分纤细,那腰下赫然有一道一掌来长的伤口。还有后肩亦有伤痕两道。 好在是有盔甲护体,伤得不深,已经自行止血了。不然哪禁得住赶一天的路。 苏长离触目所及,眼神晦得有些可怕。 起初敖雨辛还遮遮掩掩的,但怎能瞒得过他,他强横地解开她衣襟,便可见除了见血的伤痕以外,周身还到处都是淤青和擦痕。 可见她当时跟紫陵侯打得有多激烈。 苏长离声色不定道:“把自己弄成这样,高兴了吗?” 敖雨辛见她二哥眼神,有些气短一截,小声道:“那紫陵侯比我惨,我好歹大多数没怎么破皮,但她身上可都是见血的。” 苏长离看着她,有些恼恨道:“她是什么东西,你拿自己跟她比?” 敖雨辛继续小声辩驳道:“若我能杀了她,受点伤又何妨。只可惜最后让她给跑了。” 趁着苏长离发飙之前,她连忙又道:“二哥,我想洗澡。” 这房里没有浴桶,而且她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合泡浴,苏长离就叫人往盥洗室里备了水,然后抱她去。 苏长离要帮她洗,可这院里又不是只有他俩,楼千吟和姐妹两个都在,敖雨辛怎么放得开,非得要苏长离出去。 他不出去她就捂着衣裳不肯洗。 最后苏长离才走了出去在外面等,又叫楼千古去帮她。 帮敖雨辛擦洗身子时,楼千古才发现她受了好几处伤,且满身都是淤痕,颇有些触目惊心。 可白天路上赶路时她竟若无其事一声不吭。 楼千古小心翼翼的,破皮的地方不能沾水,边唏嘘道:“你都受伤了怎么不说呢,小辛你也太能忍了吧。” 敖雨辛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白天行军赶路要紧。” 话音儿一罢,楼千古不慎碰到了敖雨辛手臂的一处淤青,敖雨辛猝不及防,轻抽了一声。 楼千古连忙收手,心疼道:“对不起对不起,都这样了还说不严重。” 苏长离一直在外面听着动静,这时隔门对楼千古道:“你动作轻些。” 楼千古应道:“轻轻轻,一定轻。” 第901章 就怕被人惦记跑了 等敖雨辛洗完,穿好衣衫,苏长离就大步进来,避开她伤处,将她抱着回房间。 敖雨辛依偎着他,底气不足道:“我脚又没伤,能自己走。” 怀里的人褪下盔甲洗去了满身风尘,着一身裙裳,随着他的步子,她裙角在廊下轻漾,头靠在他胸膛上,柔嫩嫩如个玉人儿一般。 她身子骨靠着他时便极香软,神态娇媚,眼波流转,岂有不美的。 她与紫陵侯最大的区别便是,紫陵侯举手投足将万般风情都体现在身上恨不能让天下人知,而她却是收敛得极好,唯在苏长离这里方才一点点从骨子里流露出来,淋漓尽致只给他看。 若要是她没受伤,恐怕这头狼已经将她狠狠绳之以法了。 眼下苏长离只得将她放在床上,动她不得,又去问楼千吟拿药。 随后苏长离便坐在床边,仔细地给她上药,腰下和肩胛处还需得包扎一下。 敖雨辛靠在床头,微微捻着衣衫,只是将他望着。 平日里这人是蛮横霸道,可是给她做什么的时候他却又如斯细致耐心。 他生怕弄疼了她,时而轻轻给她吹一下,注意到她的眼神,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道:“看什么?” 敖雨辛笑,他沉着脸道:“你还好意思笑?” 敖雨辛软软道:“那你要我哭啊?” 他又垂下头去,伤口上完药后用薄薄的绷带包缠了两圈。 而后他解开她衣襟,再来处理她这到处都是的淤青和擦伤。 敖雨辛皮肤本就嫩,肩头细圆,锁骨挂着一缕肚兜儿细带,极是美丽。 只是肚兜儿也没能完全遮住她胸前勒出来的红痕,她之前为了方便行军是裹了胸的。眼下洗了澡,细白的肌肤上因跟人打斗留下的瘀伤更加醒目。 苏长离眼神在她胸口的红痕处定了定,敖雨辛连忙将胸口捂了捂,却被他捉住手腕不准她捂。 敖雨辛胸口起伏,被他看得脸颊染上红霞。 苏长离沉声道:“谁让你这么糟践的?” 敖雨辛小声道:“为了赶路方便,所以才裹的。过两天便消了。” 苏长离沉着脸,随后先给她胸口红痕抹化瘀的药,再一一抹周身的瘀伤。 敖雨辛见他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不由伸出手指去抚了抚,也抚不平。 苏长离狠声道:“你下次要再这么乱来,看我不收拾你。” 敖雨辛近在咫尺地看着他,喃喃道:“我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天,我终于安心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就怕你被别人惦记跑了。” 苏长离手里的动作慢了慢,抬头看她道:“腿长在我身上,除非我自己跑,否则谁能惦记跑我。女人我有了,孩子也给我生了,我还能跑哪里去?” 他虽好色却又不盲目好色,好的只不过是眼前这一口罢了。尽管外面形形色色争奇斗艳,与他又何干。 他是需要女人,但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他有叼回窝里的这一个就够了。 苏长离见着她眼眶又泛红了,鼻尖也红红的,水水润润,娇软明媚,很是如一只迷途小兽那般惹人怜爱。 苏长离道:“还哭。” 敖雨辛含着泪娇声道:“二哥,我疼,浑身都疼……” 苏长离神情不禁柔和下来,哄着道:“上完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后边都是一边上药一边给她吹气的。只是眉头始终皱得紧紧的。 看着自己女人这伤痕累累的光景,他心里又能舒坦到哪里去。 敖雨辛见抚不平他眉间褶皱,便蹭身靠过去,亲亲他的眉心。 苏长离顿了顿,勒令道:“别闹,好生靠着。” 敖雨辛满心满眼都是他,道:“你别皱眉好不好。” 他自己倒是没感觉,闻言方才眉头稍稍舒展,道:“不皱。” 可敖雨辛仍是想缠他,娇唇轻轻下移,自他鼻梁滑下,自己的小鼻尖与他相抵,又去亲他的唇。 第902章 是为了守护 苏长离一时没动,一只手上还沾着药膏,一只手上拿着药瓶。 敖雨辛搂上他脖颈,歪头固执地亲他唇角,轻轻描摹舔咬他的唇瓣。 苏长离喉头滑动。 敖雨辛稍稍离了离他,眼里水雾朦胧地看了看他,而后又专挚地去亲他。 苏长离终是忍无可忍,倾身过来,将她抵在床头,反客为主,极是霸道又热烈地席卷亲吻。 吻到她呼吸急促凌乱,最后无可招架了,他方才停下退离,见得她软软地靠着床头,胸口起伏不止。 她眼里都是明媚娇色,唇瓣红醴非凡,微张着口,轻声喘息着。 要不是见她浑身是伤,苏长离岂能饶了她。最后深晦得有些化不开的眼神在她面上停留片刻,又顺着她起伏的胸脯看了两眼,衣襟散着,肚兜儿香艳,肤色雪白,那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真真是春色动人。 敖雨辛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脸颊滚烫。 可最终他也只得收敛自己,继续替她抹药。 抹完了上半身,敖雨辛轻捻衣襟穿好,紧着苏长离又着手去解她裙底亵裤。 敖雨辛抓着不让他解。 苏长离道:“给我看看腿上。” 敖雨辛瓮声道:“腿上还好。” 苏长离看了看她模样,虽然对她的身子已极为熟悉,可她的反应还是会害羞。只不过她根本拗不过这本质里都是流氓气息的男人。 苏长离道:“信不信我给你撕了。” 敖雨辛:“……” 最后苏长离褪下她的亵裤,看了看她双腿。 原本纤细修长如嫩笋的腿上,亦有好几处十分明显的瘀伤。 那是被紫陵侯给踢的,还有长枪杆子给扫的,不过敖雨辛当时浑不知痛,更躲也没躲,这样才能以枪头刺她肋下狠狠回击她。 敖雨辛能感觉到,那枪头是刺穿了她的盔甲,刺进了她的皮肉里的。如此自己有赚不亏。 苏长离轻揉时,敖雨辛不禁颤了颤,但也没吭声。 苏长离知她疼,一手握着她的小腿,一手动作轻了又轻。 楼千吟安顿楼千古和姜寐两个,士兵把她俩的行李都送了过来。和在忠城时一样,这是一个回形小院,院里有多余的房间,千古和姜寐各一间。 敖雨辛洗完澡以后,姐妹两个也一起去盥洗室洗,相互看看有没有伤需得注意的。 好在之前战役的时候,姐妹俩都是骑在马上,不像敖雨辛翻下马去跟紫陵侯那样打斗,周围又有士兵们替她俩护卫,所以两人没敖雨辛那般伤得严重。 但就是姜寐总感觉身上沾了血的地方像是没有洗干净似的,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所以她就一遍一遍地清洗。 楼千古看在眼里,见她搓洗的地方通红一片,还不住在搓手心,不忍道:“姐姐别洗了,再洗就要搓破皮了。” 姜寐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样子。 楼千古又道:“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姜寐这才回了回神,后还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千古道:“我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侯爷,所以我肯定要杀他的……到了这战场,凡事都有第一次,没事的。等后面肯定就慢慢习惯了。” 楼千古光听着都感觉到莫名的辛酸,道:“姐姐拿起刀,只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幸运的是,姐姐想保护的人最后没事,姐姐最后也没事,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她又道:“我很能明白姐姐心里的感受,因为我曾经也是像姐姐这样嘛。只不过都是别人来保护我,等我学会杀敌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保护我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连想保护他的机会都没有。” 姜寐怔怔地看着楼千古,楼千古对她笑笑,道:“所以姐姐比我幸运,现在学会一点都不算晚。姐姐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边呢。” 姜寐眼圈浮红,用力点了点头。 楼千吟心里始终惦念着,见姐妹两个许久没出来,有些担心地在廊下徘徊,随后开口道:“怎么样,有受伤吗,怎么这么久不出来?” 姜寐听见他的声音,心头一动,楼千古回嘴道:“你是在问姐姐还是在问我啊?” 楼千吟声色微沉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楼千古哼了一声道:“姐姐受伤了,腿上好长一道伤。” 第903章 想来寻侯爷 姜寐一听,怕他担心,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千古瞎说的。” 楼千吟沉默片刻,道:“洗好了就快出来。”随后他就转身回房了。 等姐妹两个出盥洗室时,楼千吟已将伤药备好,有治外伤的也有治跌打损伤的。 他拿出房间,递给楼千古,神情板肃道:“拿去,你们看着用。” 结果楼千古接了就回房,转头还把姜寐给关在了门外。 姜寐踟蹰道:“千古,不用我帮你么?” 楼千古道:“我这点伤我自己擦就好了,姐姐,你让我哥帮你上药吧!” 姜寐:“这……你还是让我进来,你帮我上吧。” 楼千古道:“你不是很想我哥么,先前行军的时候你想他也只能捧着他给你的药瓶子看,眼下终于见到他了,你就没话想跟他说啊?” 姜寐生怕被楼千吟听见了,身子一僵,耳朵都红了。 楼千吟也确实听见了,深深看着她的背影。 楼千古便隔门对楼千吟喊话道:“她右小腿肚上好长的一道伤,楼千吟你可别漏了!” 姜寐慌张地拍拍门,可楼千古压根不会给她开,楼千吟在身后低低道:“我再给你拿药,你跟我来。” 姜寐回头看去,便见他转身进了房间。 她站在原地又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挪着步子一步步往他那里去。 楼千古自个则在房里找了个地方坐,宽了衣,打开瓶子取药出来,自己又看不见自己后背,手里沾了药莽莽撞撞就往后背摸去,结果戳到了伤处痛得呲牙咧嘴。 不过她也非常乐观,反正也不是多严重的伤,自己给自己上完全没问题。 她这么做当然是想给她哥和姐姐留相处的空间。 她都看得出来,她姐那么想念她哥,那她哪还能霸占她姐姐啊。 这厢姜寐刚走到楼千吟房门边,还不及踏进门口,约摸是楼千吟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来,又正准备出来,两人在房门口撞个正着。 他低眸看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可那白皙的耳朵却是红透了。 楼千吟侧了侧身,与她道:“进来。” 姜寐最终还是踏进他的房门口,他顺手将房门轻掩。 他问:“伤了腿?” 姜寐连忙轻声应道:“就是不知被什么挂了一下,不严重的。” 他往屋里走,姜寐只好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 楼千吟指了指窗边的坐榻,道:“到那里坐。” 姜寐老实地过去坐下,抬眼便见他打开药瓶取出一粒药丸,兑成了药水,然后和着另外两只药瓶一起拿了过来,放在坐榻边的小几上。 楼千吟拂衣在她身旁坐下,看了看她道:“让我看看你的腿。” 姜寐抿着唇,他伸手来捋她裙下右边裤腿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躲闪,楼千吟缓缓给她裙下裤腿挽了起来,先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再是细嫩的小腿。 只是楼千吟微微侧头看见她小腿肚上果然很长的一道伤痕时,眉头就蹙了起来。 伤痕破皮了,看样子约摸是她骑在马上的时候被敌兵的兵刃给划到的,好在划的伤痕很浅,虽没有大量流血,但也殷红显目的一条。 而且伤痕的长度从她的膝盖窝贯穿到了脚踝上两寸的地方,几乎是蔓延了整个小腿肚。 楼千吟脸色有点差,手里动作却没闲着,先用兑好的药水给她擦洗一下伤处。 药水沾上伤处时她僵了一僵。 楼千吟声音轻极了,道:“疼?” 姜寐手里紧紧抓着坐榻边,摇了摇头。 他这样也不好弄,便索性将她的脚抬起来,放在自己膝上。 姜寐惊了惊,连忙缩了缩。可惜没躲得开,被他一手握住脚踝,硬是托在了他膝上。 窗外的光线照在她腿上,他侧着头看得更清楚一些,手里也更妥当些。 她一只手里攥着自己的裙角,垂着双眼。 楼千吟道:“你以为这战场是儿戏么,现在亲眼见识了,轻则受伤重则殒命,知道危险了?” 姜寐闷不做声。 楼千吟又道:“楼千古要胡来,你也跟着她涉险,她尚且知道怎么胡乱挥两下,你呢,敌人三两下就能把你解决,你知不知道?” 姜寐小声反驳:“我有练习的。千古和小辛每天都在帮我练习,我……我会一些可以应付的招式。” 楼千吟动作顿了顿,看她道:“莫不是你还想上阵杀敌?” 姜寐抬眼之际,冷不防与楼千吟视线对上,霎时她眼里流光璀璨,似春里山水湖光般明媚滟潋。 楼千吟心头异样,冷不防荡了一荡。 姜寐摇头,又慌忙垂下眼帘去,片刻才道:“不是想上阵杀敌,就是……想来寻侯爷。” 第904章 就是好想他 楼千吟猝不及防被她的话给撩乱,好一阵都没再说话,只是给她清理伤,又涂抹药。 他一手拿过药瓶,手指挑开瓶塞,借着空隙才若无其事地又看她一眼。见得她一直低着头,耳朵还是淡淡的嫣粉色,他这斜着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耳后那颗红痣,愈加的艳丽漂亮。 而她抓着膝上的裙角,紧张不安的模样。 抹药之际,楼千吟低低道:“以后不许这般冒险,听见没有。” 姜寐老实道:“听见了。”过一会儿她又补充一句,“我会认真学的,让敌人三两下不能把我解决。” 楼千吟看了看她,道:“你只要好好待着,多半就不会遇到敌人。” 姜寐又不吭声了。 可是她心里想着,她很羡慕敖雨辛,可以义无反顾地奔赴她二哥身边。 直到楼千吟给她处理好,两人都没再多说话,但彼此之间的氛围却一点不显寂寥。 大抵因为心里想的人近在眼前,就已经是件很好很好的事了。 楼千吟见她伤处没再出血便用不着包扎,问:“身上还有其他地方伤了吗?” 姜寐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将手臂的瘀伤露给他。 他脸色又沉了下来,没说什么,用了跌打药给她揉了上去。 姜寐道:“再没有了。” 便是有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伤,而且也不便再给他看。 楼千吟把药都收回托盘里,随手放在旁边小几上,便起身道:“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 他刚抬脚要走,怎想忽然袖摆一顿,回头一看,见是姜寐有些忐忑地抓住了去。 她仰头望着他,眼神虽有些慌乱,却也固执。 楼千吟被她看着心头发窒,道:“我去洗洗便回。” 他也满身风尘,身上还沾了不少血。 姜寐却不放他,自己胡乱踩在鞋上就站起身。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小两步到他身前离他更近一些,由着身心本能地缓缓抬手,想抱他的样子。 楼千吟眼神当即晦沉下来,低低道:“我身上脏。” 姜寐置若罔闻一般,一点点依偎到他怀里,侧脸枕上他衣襟,有些固执地双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腰,喃喃道:“一会儿就好,我就是……” 就是好想他啊。 可话没说出口,忽而腰间一紧,是楼千吟手臂横来,他微微俯下身,一手扶着她头一手锁住她纤细的腰,将她狠狠地拥入怀。 姜寐埋头在他怀里,身子有些微的颤抖。 听他在耳畔低低道:“千古说,你想我便拿着我给你的药瓶子看?” 姜寐轻轻沙哑地应道:“我很想侯爷。” 楼千吟深吸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 她手蜷缩成小拳,规矩地搁在他的脊背处,可终究是情难自禁,手里松了又松,试着轻轻攀上他背脊上的衣料。 她发丝很柔顺,身子骨也很软,她身上的味道也很温暖,一切都是他心里想着的模样,他抱上后就不舍得松手了。 姜寐深深浅浅地呼吸,他身上有风尘的气息,衣角上的血风干了,那股腥甜的气味散去,留下的依然是他才有的那种苦涩。 可是她好喜欢。 她又呢喃道:“侯爷给的药我还没用完,可是却觉得已经有很久都没见到侯爷了。一天过得很漫长,来的途中也很漫长。” 良久,楼千吟才道:“姜寐,你是不是傻。” 姜寐环着他腰的手不禁也紧了紧,脸在他衣襟间迷恋地轻轻蹭,小声道:“侯爷说傻就傻吧。” 她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所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情,从她决定要跟着一起来找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变得很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终于楼千吟放开她时,见得她眼角绯红。似醉了一样,平日里温顺的眉眼,绽放出旖旎温柔又绚烂的光彩。 那是因为她眼里只有他的身影,那双眼睛里浮光流霞,美丽极了。 楼千吟早已明白,她眼里的光因自己而生,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她情动的模样。 他手指轻轻抚过她眼角,那浮光碎华也跟着轻颤,仿佛要流溢到他指尖上来。 她模样生得温柔,是那种让他一旦沉溺进去便再不舍得出来的温柔。 他有些失魂一样,定定看着,而后缓缓俯下头来朝她靠近。 鼻尖轻轻触碰,他略略侧了侧头,想吻她的唇。 第905章 看破不说破 姜寐眼里更加霞彩醉人,他气息迫近,她似难以呼吸一般,微张了张口。 正当近在咫尺,这时外面冷不防传来苏长离的说话声,使得楼千吟如梦惊醒。姜寐也回了回神,再看他时,眼里不由得心虚闪烁,连忙往后退了退,一时没反应身后就是坐榻,结果一下跌坐在了坐榻上,边沿恰恰压到了她才上过药的小腿肚。 姜寐冷不防抽了口气。 楼千吟蹲下身,一手握住她脚踝托起看了一眼,见有些压红了,道:“别乱动。” 他将她腿平放在坐榻上,又道:“就在这休息,我先出去。” 姜寐慌张又无措,耳根绯红地轻轻点头。 楼千吟安顿好她,便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她心慌意乱地转头看向窗外景致,见外面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暮光,头顶的天空呈灰蓝色,庭院中栽种的草木青翠茂盛。 等楼千吟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发现姜寐已经靠在坐榻边睡着了。 眼下心里安定下来,便觉疲倦极了。 不光是她,敖雨辛和楼千古各自在房里也都睡着了。 楼千吟没吵她,自行去拿了换洗衣裳冲澡,临出门前,又将一件自己的干净外袍搭在她身上。 她隐隐嗅到了衣袍上的气息,似有知觉一般,在楼千吟弯身给她搭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歪头蹭了蹭他的手臂。 楼千吟顿了顿,一时没多动,由着她轻蹭,而后她又安稳地睡过去了。 随后他才出去冲澡。 苏长离和楼千吟去处理了城中军防事务,苏长离看了看他冷清的脸,道:“与你前妻重聚,你不高兴?” 楼千吟:“你哪里见我不高兴。” 苏长离见他话里带刺,道:“我惹你了?莫不是方才叫你出来,正坏了你的好事?” 楼千吟睨他一眼,道:“你的皇后受了伤,不然你怕是没空叫我出来。” 晚上,三个女子连饭都没出来吃,还一直睡着。苏长离就跟众将在堂上一起吃晚饭。 将领们问:“皇后没误解皇上吧?” 苏长离道:“皇后贤良淑德善解人意,误解什么?” 将领挠挠后脑勺,道:“先前看皇后娘娘那般懊恼皇上的样子,还以为会和皇上吵架呢。” 苏长离面不改色道:“皇后何时跟我吵过架。” 将领们宽下心道:“我就说皇上皇后感情深厚,没问题的。” 楼千吟道:“便是吵架也不会让你们听到,不然皇上颜面何存。” 旁边的将领就小声劝道:“景安侯,看破不说破啊。” 苏长离也不跟他计较,用过晚饭以后,没耽搁,安排好部下明日将那报兵的审讯结果报与他,并派人去留意着追拿紫陵侯那边的消息,然后就早早回院里休息了。 回来又草草冲了澡,换了身衣服才回房。 苏长离回到房间径直上床在敖雨辛身侧躺下,拥她入怀。 敖雨辛一个劲往苏长离怀里钻,迷迷糊糊撑开眼皮朦胧地问他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长离道:“离天亮还早。” 他低声问:“身上还疼不疼?” 敖雨辛脸蹭着他胸膛,娇声可怜地呢喃道:“还疼。” 苏长离手掌抚着她的后背,轻拨了拨她衣襟,就着廊下熹微的光看见她肩上的伤痕,还有肚兜儿遮不住的隐隐红痕,他亦心疼得很。 他俯头去,唇轻轻碰上了那勒出来的一道道红痕。 敖雨辛轻扭腰肢,手里推了推他,含糊道:“又有点痒。” 苏长离知她累极,便不扰她了,将她好好地收拢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安心地继续睡。 楼千吟一进自己房门,抬眼便见姜寐仍还歪头靠着坐榻一边睡,姿势与他走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变过。 她这样怎能睡得舒服,只是架不住太累了,她甚至都忘了躺下能睡得舒服些。 楼千吟走到坐榻边,看了看她,而后弯身将她抱起,往床榻间去。 姜寐动了动眉眼,双眼依稀眯开了一条缝,灯火下光泽莹莹浅浅,望着眼前模糊的轮廓,却犹在梦中,但知道是他,喃喃轻唤:“侯爷。” 楼千吟低低应她:“嗯。” 她歪头靠着他臂弯,就又睡了。 楼千吟将她放在床上,躺在她身侧,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她习惯性地侧身微微蜷着身子,头枕到他的肩膀处方才安稳。 他盯着她的唇看,眼神有些深,后来像受了引诱一般,缓缓倾过身去,鼻尖轻抵,呼吸瞬时纠缠。 他停住好一会儿没动,见她熟睡了没有反应,不由再微微侧头,终于是如愿亲到了她的唇瓣。 是很溺人的那种软,她身上有足以慰藉到他的幽幽的香味,他忍不住流连辗转了片刻。 直到听见她轻细叮咛,他方才及时退离。 第906章 想要亲近 半夜里,姜寐睡醒了一觉,惺忪地睁开眼,见周围一片昏黑。廊下有灯,窗外有月,将房里映照得影影绰绰。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然后侧头就看见枕边有人。 姜寐看得朦朦胧胧,是楼千吟。 然后平静的心突然泛起波澜,开始悸动不安地怦怦跳。 她生怕自己的心跳声把他给吵醒了,紧着心口一动不动,只是巴望着他。 之前见不到他的时候,她只能借着他给的东西想他,日想夜想,眼下终于可以好好地看看他了。 他睡着的时候,她壮着胆子看得最久最认真。 明明这般真实,却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忍不住偷偷伸手去摸了摸他枕边的头发,动作很轻很轻,眼里满是温柔的眷恋。 却不料,安睡的楼千吟忽然也睁开了双眼,正正对上她眼睛,将她所有眷恋他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他眉间有一丝惺忪意,可眼底如一汪夜潭深不可测,姜寐慌了慌,张口喃喃:“我……” 刚一开口,他便猛然欺身过来,一把揽住她细腰卷进怀里,歪头便吻住她的唇瓣。 那苦涩的味道袭上心头,悸得她颤栗。 唇上的触感让她心慌意乱,手里下意识就攥紧了他的衣襟。 他拥得她很紧,在她轻喘之际便探入到她口中。 依稀听得她婉转轻叹,眼里如坠满天星辰,那般美丽。 他也想她,原来想一个人想得狠了以后,不光心里想要靠近,就连身体也想要触碰她亲近她。 这种滋味美妙极了。 他有些失了分寸,手里扶着她的后脑,指缝间流泻着她柔顺的发丝,他愈加吻她得深,两人都没有太多的经验,磕磕碰碰,却是缠绵。 姜寐手里抓着他臂弯里的衣裳,抖得厉害,有些招架不住,喉间溢出一声浅浅的变了声线的轻吟。 她眼角潮润,沙哑地颤声唤道:“侯爷……” 整个人如一朵半含半放的花一样,带着露水,极是昳丽动人。 楼千吟被她这一声轻唤,也不知是要将他拽入深渊还是要将他拉回清醒,只觉浑身气血都有些活泛起来。 他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些变化颇有些不雅,虽然曾也被她见过自己那狼狈的一面,可还是不想眼下让她发现,便流连着从她唇上退离,稍稍拉开些许与她的距离。 他看着她眼眸潮湿,轻轻气喘的模样,就愈加躁动,不由平躺着缓了缓,喉结滑动,深吁一口气,平日里清冷的嗓音也带着两分哑色,道:“把眼睛闭上,不许看我。” 姜寐老实听话地闭上了眼,就是睫毛还在颤个不停,心绪难休。 她嘴唇红肿,眼尾那绯意也迟迟未褪,像把钩子,能时时钩着他。她呼吸也不平整,但已在极力调整。 楼千吟侧眸看她这模样,觉得她好美。 从前他一直以为女子的容色无非就是顺眼和不顺眼之分,却从没觉得哪个女子有她这般美。 她忽然声音温柔极了道:“侯爷不让我看,为何又一直看我?” 片刻,楼千吟道:“你闭着眼睛,如何知道我在看你?还是你是假闭着?” 姜寐道:“我不让看我就真没看。”她闭着眼伸手,顺着他的气息摸去,摸到了他的唇和鼻尖,手指缩了缩,还是又鼓起勇气摸到他的眉眼,“侯爷面向着我,果然是睁着眼睛的。” 楼千吟盯着她那张朱唇,一张一翕,她话音儿将将一罢,他便又有些失控地亲了上来。 枕边缠绵不尽的是她凌乱的轻喘声。 楼千吟声色愈哑,道:“睁眼,看我。” 她终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九天银河里独是他的样子。 第907章 舍不得划清 楼千吟身体没有太靠近她,只是一再沉迷地亲吻她。直到后来,姜寐软软地推他,他方才停下。 她亦听见昏暗中他嘴角溢出的一声喘息。 听得她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继而浑身都又悸又软。她手里紧紧抓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他的衣角,因呼吸急促许久都还有些颤抖。 很久以后,两人虽躺在一张床上,却都还清醒着。 习惯使然,楼千吟便是闭着眼睛听她呼吸的频率也知道她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的,低低道:“还不睡?” 姜寐轻声应道:“睡不着。” 她才睡半宿,身体很累,精神也还没养得回来,但就是和他躺在一起的时候,睡不着,可能也不舍得睡。 她沉默一会儿,又踟蹰道:“侯爷,我还是回其他房间去睡吧。” 楼千吟也不舍得放她回去,一时没回答。 姜寐想了想,又道:“之前与侯爷重新开始的时候,说好要发乎情止乎礼,但好像,事情并不是说的那样,而是如眼下这样难以说清了。” 楼千吟心下清醒冷静了几分,道:“你还是想与我划清些相处么?” 姜寐摇摇头,道:“我只是发现,并没有说的那么容易,不是侯爷一个人,我也有情不自禁。我思念侯爷,想听见侯爷说话,想侯爷就在我身边,我……”她也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自处,“是我不舍得与侯爷划清。” 她残存的理智觉得这样或许不对,可是她身体和意识里都只想要紧紧抓住他,不想推开他。 楼千吟如何不知,亲她时她的反应动人极了,她若不愿,便不是那般反应。她的话语又似一道无形的撩拨,他动了动喉头,道:“那你还要走。” 姜寐道:“我也不知到底应怎么与侯爷相处才好。” 楼千吟道:“既不舍得与我划清,便不用刻意划清。顺其自然好不好?” 她眼神朦胧地望着他,他又道:“你的名声坏在我这里,我会负起责来,等回浔阳,我择良辰吉日,重新迎娶你过门。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亦不会让你离开,我若负你,随你如何处置。” 她没应。 “如何?”楼千吟便侧头看她。 然一看之下,却见她眼角星光凝落,自眼角不住溢出,沾在他的枕上。 楼千吟皱眉,手指抚过她眼角,道:“哭什么。” 姜寐落泪落得无声,安静地应道:“名声坏在侯爷这里也无妨,我反正也不会再嫁其他的男子。” 她没有想到那么远,便是将来他没能重新将她娶回去,她心里也没任何怨言和遗憾,她只是在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对待他就够了。 “那你便是应了我了。”楼千吟轻轻将她拥了过来,她习惯性地轻蹭他肩膀。 他肩膀微湿。 姜寐道:“侯爷说什么都好。” 楼千吟道:“你这性子,若不是了解你,这话听起来又像是敷衍。” 姜寐认真道:“我是真的觉得侯爷说什么都好。” 隔了一会儿,她还是轻声又重复道:“我还是回别的房间睡吧。我心里跳得慌,在这里睡不着。” 楼千吟也给她磨得睡意全无,最终尊重她的意思,起身道:“我带你去。” 他先点了灯,灯火温然,淬亮他修长的身形,他长发袭肩,眉眼惯来略显冷清。 姜寐连忙跟着下床来,看见自己的鞋子还在坐榻那边,本想光着脚过去穿,结果刚一动身却见他几步走过去帮她拎了过来。 姜寐无所适从地坐在他床边,轻轻道:“谢谢侯爷。” 随后楼千吟端着一盏灯带她出房,去了隔壁,将灯盏放在桌上照亮,道:“在这睡吧。” 姜寐点头。 楼千吟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敲墙叫我,我便来。” 姜寐轻细地“嗯”了一声。 可后来姜寐躺在床上,还是很久都睡不着。 心口一直辗转发烫,她脑子里浮现的,心里想着的都是他。 直到窗外天色快亮了,她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908章 想她快点好 翌日,敖雨辛还没醒,苏长离便已起身,解她衣裳,先检查她那两处外伤,再给她周身的瘀伤上药。 敖雨辛睡思间本就觉得浑身酸疼,似乎有人还反反复复在揉她酸疼处,她挣了挣,被一只大手扣住身子。 敖雨辛睁开惺忪的眼一看,果然是她二哥正在给她敷药。 他力道不大,手掌又温热,但就是酸疼得不是很舒服。 所以她躲了躲,被苏长离扣在他腿上不让她乱动。 他身上穿了一件里衣,衣襟松散,依稀可见硬实的胸膛肌理。他身上的热度和男子气息将敖雨辛的脸颊也熨热。 她扭腰还想起来,苏长离皱眉拍了一下她臀丨部,道:“腰上还有伤,你乱动什么?” 敖雨辛气短一截,恼道:“你欺负人。” 苏长离道:“你说我欺负你也无妨,我也是想你快点好。” 敖雨辛叫道:“疼。” 苏长离手下动作连忙放轻,她娇声道:“还疼。” 苏长离语气也放轻道:“那上药总得忍一忍。” 敖雨辛道:“不上药等过些日子,它自己也会散了。” 苏长离道:“等过些日子,这些青青紫紫的挂在身上好看吗?” 敖雨辛闷闷哼了一声,他又道:“疼的话你咬我。” 敖雨辛不客气,还真埋头隔着衣料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只不过她哪舍得真的用力咬他,一口咬下去当即松了牙齿,蹙着眉尖儿道:“你肉这么硬,别磕坏了我的牙。” 她又怕真咬痛了他,见他衣料上留下自己湿湿的牙印子,不由又用下巴去蹭蹭。 等苏长离给她揉完了药,才一手提起她没伤到的那边腰肢,将她提起来,放坐在自己腿上。 敖雨辛两腿一分,就亲密无间地跨坐在了他腰际。 于是敖雨辛立时就感觉到比他腿还硬实的地方正气势勃勃。 敖雨辛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连耳朵尖子都红了。 想当初他受了伤,敖雨辛来到他身边时,他都不管不顾不带禁的,但现在是敖雨辛受了伤,他这种时候就禁得好,只是抱着她没有乱来,道:“先放过你。” 随后他放敖雨辛去洗漱更衣,外头楼千古也一觉睡到饱,开门出来,在廊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吁道:“睡得可真舒服啊。” 然后她就捂着肚子,“好饿啊。” 敖雨辛后脚出来,看起来精神都比较饱满的样子。 随之楼千古和敖雨辛看着出门来的姜寐,显然精神头差许多去了,下眼睑还有一些泛青。 敖雨辛问:“阿寐,昨晚没睡好吗?” 姜寐道:“睡得……挺好的吧。” 楼千古道:“姐姐的嘴唇好红,肯定是上火了,先前在路上总吃干粮,不上火都难。” 姜寐愈加忐忑:“是……是吧。” 敖雨辛看在眼里,只了然笑笑,并未拆穿。 她们三个昨晚都没吃晚饭,正饥肠辘辘,眼下苏长离让人送了早膳过来,白粥佐各种早点,还配有各色小菜。 对于行军了这么多天的人来说,这看起来着实美味可口。 于是三个女子也就不客气了,吃得很香。 苏长离给敖雨辛夹早点布小菜,楼千吟也免不了拿公筷夹来放在姜寐的碟子里,姜寐咽下口里的粥,不忘小声道一句:“谢谢侯爷。” 楼千古捧着碗,看向楼千吟道:“你给姐姐夹,都不给我夹,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 楼千吟冷睨她一眼,道:“东西就在你面前,要我喂到你嘴里吗?” 然后他捡了一个馒头就塞住了她的嘴。 楼千古差点跟她哥干起来,姜寐就劝道:“千古,先吃吧,吃饱了饭最重要。我给你夹。” 姜寐知她口味,夹的都是她爱吃的。 楼千古想起来,对楼千吟道:“我姐姐上火了,你给她……”一边说着,她不经意瞥了一眼楼千吟,顿了顿道,“你也上火了吗,嘴唇这么红?” 姜寐缩着脖子,鬓发间依稀可见耳朵通红,只顾埋头吃粥。 她心里慌乱地想着,大概是她不太会,所以不小心咬了他吧…… 楼千吟冷冷道:“吃你的饭吧。” 第909章 回来复命 苏长离和敖雨辛都不说话,后来楼千古在这诡异的气氛里看看楼千吟又看看姜寐,忽福至心灵恍然道:“哦我明白了。” 而后楼千古就不找茬儿了,香喷喷地吃她的饭,脸上始终挂着荡漾的笑。 楼千吟瞧着碍眼,道:“把你这恶心的笑收起来。” 楼千古笑得更甚:“我高兴,我乐意,我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你管我。” 随后便有亲兵来禀,道是昨日审讯的那个报兵全都招了。 说着向苏长离呈上了供词。 据那报兵所招供,他确是紫陵侯的细作,派往忠城传报的,原本的苏长离这边的传报队伍都已经被袭杀了。他传给敖雨辛的那份战报,也是紫陵侯命他传的。 果然是紫陵侯的计谋,想以战报把她骗出忠城,再中途设伏对付她。 紫陵侯深谙其道,即便是敖雨辛不全信她设的局,也定然会被扰乱,所以极大可能会离开忠城去找苏长离弄个清楚。 亲兵请示道:“那名紫陵侯的细作该如何处置?” 苏长离道:“挂上城楼。” 亲兵下去以后,楼千古道:“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都是那紫陵侯的诡计,也都是那细作满口胡言,小辛你跟敖二哥就别吵架啦。” 敖雨辛嘴硬道:“没吵。” 楼千古道:“昨天我们都听到啦。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夫妻嘛,谁还不拌两句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我看小辛你和敖二哥今天就挺好的。” 苏长离给敖雨辛碟子里又放了一只早点,道:“把粥喝完。” 敖雨辛吃完早点和粥,道:“那封战报我也带来了。” 她起身便回房去拿,回来展开给苏长离和楼千吟看,道:“你们看看,这可是我二哥的字迹?” 楼千吟扫了一眼假战报,又扫了一眼苏长离,道:“拿捏得挺准。若非笔墨功底深厚,怕是仿不到这等天衣无缝的程度。” 敖雨辛道:“收到这战报后,听细作说紫陵侯一心想与二哥结好,后来我又探到二哥大军与紫陵侯休战的消息,虽不知二哥究竟作何回应,但两军局面肯定大致不差。” 楼千吟对苏长离道:“带着报兵和战报一同来,显然是来清问你的。” 敖雨辛想起来还是有点气,道:“那紫陵侯都要跟二哥求好了,我为什么还不能来问问。” 楼千古道:“就是,这种事情最怕误会,当然要问清楚了。不过以敖二哥的做派,肯定昨晚就已经跟小辛说清楚了,我们也就不需担心了。” 下半天的时候,受命前往追击紫陵侯残兵的赵歇带着人马回了来,到堂前复命。 敖雨辛就等着消息,听说他们回来了,连忙跟着苏长离第一时间到前堂去。 楼千古也好奇,后脚拉着姜寐一起去,不过堂上诸多将领,又在商谈正事,姐妹俩不便入内,便扒在门边偷看。 只见赵歇带着一干兵将,曲单膝跪于堂上,背影挺得笔直,向上方的苏长离禀道:“末将搜寻了方圆两百里之地,最终没能追拿住紫陵侯,是末将失职。” 楼千古还以为有赵将军出马,必能擒住那紫陵侯呢。结果没想到还是让她给跑了。 堂上的敖雨辛不免有些失望,这次如此好的机会都没能灭掉她,实在可惜。 但她也知道,这绝非赵歇无能,而是那紫陵侯太过狡猾,这里本就是她的辖地,她比赵歇熟悉。 其他将领们也是如此见解,道:“我等早前与紫陵侯交手,此女便阴险狡诈得很,她又对那一片地势熟悉之至,想必早已替自己谋划好了后路,所以赵将军才没能拿住她。” “此次让她跑了,她也必会回到她的本营。待到战场上,我等灭她兵势,再将她拿住也不迟!” 赵歇声音沉着有力道:“请皇上处置。” 虽说紫陵侯狡猾是共知的事情,部将们也都替他说话,但他始终是没完成苏长离交代的任务,若不处置则难以服众。 苏长离道:“下去领五十军棍。” 其他将领有些惊疑不定,五十军棍会不会太重了?但也不敢出声质疑。 向来苏长离的处置决定,还无人能更改的。 赵歇坦然领受,而后起身下去。 走出门口之际,他目不斜视,径直大步远去。 第910章 受刑 苏长离对赵歇的处罚,楼千古大概知道就是用军棍打他五十下,但她随后才得知,那军棍实韧得紧,又是由兵营里的人动手,不得偷减力道,五十棍能将一个普通汉子去掉大半条命。 楼千古道:“姐姐,我先去看看啊。” 她连忙也小跑着去了。 赵歇负责领苏长离麾下亲兵,平日里时有见面;楼千古与他虽没有特别深的交情,但他也确实教了她不少功夫;她还了解到他这人话少但做事却毫不含糊,而且他也姓赵。 种种因素结合,楼千古便还是有些担心他。 楼千古跑去他受刑的空地,见烈日下,他褪了上半身的衣物堆系于腰间,身上肌肉块块分明,麦色皮肤,线条明晰流畅,一看便结实精壮得很。 他跪在地上,依然是背脊挺得笔直。 执棍的是苏长离的帐前亲兵,一棍下去,只见那棍身韧颤,吃肉得紧,听得闷响一声,顿时赵歇绷紧了后背肌肉。 没一会儿,那军棍打过的皮肤之下就浮现出一道猩红的棍痕。 一棍棍打得实沉,楼千古看得触目惊心。没一会儿,他满背都是那种棍痕。 这些武人,都是有技巧的,尽量不让他破皮,但皮子下头却是沁血沁得乌紫肿胀。 打到一半的时候,霍权才闻讯赶来。 这次他是和赵歇分开行动的,也没想到一向干事稳妥能耐的赵歇这次会失败。 霍权看见楼千古也在,显然她有些惊吓住了,那军棍往赵歇背上每敲打一下她眼帘就颤一颤。 那满背乌紫的血痕,看得她脸色微微发白。 霍权站在她身边,道:“照这个打法,要是个普通士兵说不定就被打死了。不过郡主放心,他命硬得很,他拿命去拼战功的时候都死不了,这区区一顿棍子岂能要了他性命。” 楼千古张了张口,道:“那再命硬,也不是铜墙铁骨,也是血肉之躯,会痛的吧。” 霍权道:“郡主不忍心?” 楼千古理所当然道:“我又不是他的敌人,更不是狼心狗肺,而且他还是我们营的将军,看他受苦遭殃,我不忍心不是很正常的吗?你是他兄弟,难道你忍心?” 霍权道:“忍不忍心都没用,他都得受着。” 后来五十军棍打完了,赵歇后背还是不可避免有些破皮之处,他那交错的棍痕,更是惨不忍睹。 日光下,他汗流浃背,顺着他的肌理线条淌下,淌过他破皮的棍痕处,染得血红。 赵歇缓了缓,方才动手穿衣。 霍权上前去扶他,被他抬手拂开。他自己穿好衣服,系好衣带,动了动双膝缓慢而沉稳地站起来。 而地上他双膝跪的地方,分别是两滩湿痕,是他湿淌的汗水。 他回身准备离开,却不料抬眼就看见楼千古站在不远处,不由身形顿了顿。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也是暖热的,日光刺眼,她便极力眯着眼,却见得他轮廓深邃,就连表情和眼神都不辨深浅。 楼千古问:“赵将军还好吗?” 赵歇道:“我没事。”随后他从楼千古身侧经过之际又道,“日头大,郡主还往阴凉处去。” 楼千古见他要走,道:“不先处理一下伤势么?” 赵歇道:“回营再处理。” 然后他便和霍权一道离去了。 回了营地,还要安顿好随他这两日日夜搜寻、到处跑都没空当歇口气的士兵们。 事实上,就赵歇这般办事能力和效率,便是紫陵侯对地形再怎么熟悉,她和她的残兵败将想要逃出去也是有难度的。 然,有人助了紫陵侯,路上她的兵将又分数路吸引追兵,才使得她最终销声匿迹、无处可寻。 她心如明镜,助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东阳侯。 第911章 是你出卖了我 此时紫陵侯暂达安全之地,是一座快出她辖境的别庄。 有人指引她进庄,去了堂上,只见东阳侯坐在圈椅上。他一边袖角挽起,露出一截手臂搭着椅把,臂上赫然一道皮肉翻卷的赤红的伤口,身边人正给他换好药,用绷带缓缓包上。 紫陵侯看了一眼那伤,又看了看东阳侯的脸,一时神情莫辨。 紫陵侯连夜赶路,狼狈如斯,脸色也苍白,一时毫无风情可言,直到侍从收了伤药和换下来的血绷带退下,她方才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究竟何时与援国皇后勾搭上的?” 当时要不是他出手护那个女人一招,还指不定谁胜谁败! 东阳侯看了看她,道:“还能从苏长离手里逃出来,也算你命大。” 紫陵侯在路上就已想明白了,两军交战之时,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且这东阳侯又恰巧在对方阵营里,极有可能,便是他透露了自己的行踪,使得那援国皇后才打了一场有准备的仗。 紫陵侯厉色道:“是你出卖了我?” 东阳侯眼神平寂却深不可测,道:“早前我便已告诉过你,想虏获男人就该从男人身上着手,而不是从她身上下手。” 紫陵侯道:“她既要来送死,难道我还会放过她?她要是没那能耐,就别出来领兵,既然出来了,便是敌军之将,我为何杀她不得!” 她逼近东阳侯,眼里有戾气,道:“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要这么护着她!” 东阳侯与她对峙片刻,轻描淡写道:“没关系,就是见她比见你顺眼些罢。” 这句话如一根刺直接扎进紫陵侯心中。她向来独占风头惯了,岂容有别的女人比她更得男人心! 而且她喜欢的男人也就罢了,眼下这个与她渊源已久的男人亦是如此! 紫陵侯也不是傻的,以往与他往来那么多遭,男欢女爱各取所需那么多遭,他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十分空远,似在看另一个人,她不是不懂,他心里住得有个女人,只是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她也怀疑过,他费心筹谋,是为了把援国的皇后引来,而今似乎终于得到了印证。 当初联盟的时候说得好听,说什么让她成为沧海之主,而他的志向不在沧海,可如今却是袖手旁观要将她逼入绝境! 不仅如此,她靠自己本事试图擒住苏长离软肋以争取反败为胜之机,却偏偏被他破坏,还救了那个女人! 紫陵侯心头怒火中烧,然面上平静之极,突然间朝他出手,直取东阳侯要害。 东阳侯伤了一条手臂,反应必然慢一步,只可惜东阳侯身体后仰,直接连人带座椅往后翻了去,紫陵侯就差一点便能得手,却被他躲过。 紫陵侯盔甲下也浑身是伤,精疲力尽,这一招失手以后,便再无抗衡东阳侯之力,被东阳侯两招内制住,一手擒她脖子,转身便大力地将她脖子摁在旁边的茶几上。 旁边椅凳翻倒,几上茶水四溅,杯盏碎裂。 东阳侯眸里杀气几许,紫陵侯再无反击之力,苍白的脖子上青筋浮动,直爬上她的脸颊额头。 他低低一字一顿道:“我再告诉你一遍,你再敢动她,下次就不是这么好收场了。” 紫陵侯喘息着,不惧反笑道:“那你怎么不现在杀了我?” 这次没杀她,还助她逃脱,紫陵侯知道,那是因为自己于他还有用,还能耗住苏长离的兵力。 既然先前没杀,那这会儿就更不会杀了。 她眼眶因为窒息而涌上一抹红意,陡添两抹媚色,又道:“你既不动手,那我可要动手了。”说罢手里也没闲着,直接就去拉扯他的腰带。 他衣裳一松,人却是不为所动。 第912章 疗伤 紫陵侯又道:“怎么,不想象一下,那援国皇后也是我这样穿一身盔甲,任你玩弄时是什么样子?” 她看见东阳侯平寂的眼神里果然起了风浪。 后来他也没客气,直接将她腰身按在茶几上,没脱盔甲,只褪了盔甲下的底裤,便将自己狠狠贯入进去。 紫陵侯两腿立时缠上他的腰。 茶几晃荡得厉害,他手里把住她身上受伤的地方,用力按去,疼痛使得她愈加敏感。 在痛伴随着快活里,紫陵侯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对另一个人又爱又恨,可终究是爱更多一些,因为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滚烫凶猛,疯狂地想要占有,想要留下他的痕迹。 她很清楚,他这样的表情从来都不是给她的,他想要疯狂占有的人也不是她。 这堂上光线明亮,有的却只是肉体纠缠的淫糜声。 完事后,东阳侯抽身出来,道:“将你的伤处理一下,我着人护送你回去。” 紫陵侯半晌才挪腿下地,脸上还留有潮红,道:“没想到东阳侯也有这般生猛的时候,连我都险些快吃不住了。” 她站在地上,扭了扭酸软的腰身,暖热浊流顺着腿不住往下淌。 她亵裤都撕坏了,也根本懒得再穿上,径直步态妖娆地走出去,到门口时顿了顿,道:“你总归是背叛了我。那下次,就别怪我也翻脸无情了。” 紫陵侯前脚一走,后脚东阳侯的亲随便进了堂上来,凛色禀道:“侯爷,皇室那边与我军开战了。” 东阳侯方才动了臂力,包扎好的伤口此刻破了,流出鲜红的血,不得不重新处理一番。 亲随迅速拿了伤药来重新包扎,一时很是费解,道:“侯爷大老远来此,刻意放出消息,还于险中救下那援国皇后一命,可眼下,正是那援国皇后给皇室施压,才使得皇室向我军开战。侯爷这么做,吃力不讨好,还不如……” 还不如让紫陵侯将那皇后或擒或杀了来得干净利落。 只不过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自家主子的眼神投来,无端吓得他一个激灵,不敢再乱言。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救那援国皇后。也没人能懂他的心思。 东阳侯处理完伤,就匆匆离开了别庄。 这厢,日头西斜,赵歇安排好了士兵们,就回了自己的营帐。 不想一掀帘入内,抬头便见楼千古正跪坐在他的案头前,桌案上放着各种伤药,她正着手调兑。 楼千古亦抬头看他一眼,道:“赵将军先去洗洗吧,洗完回来我替你上药。” 霍权跟着在侧,见赵歇一时没动,连忙掇了掇他手臂,道:“人家郡主亲自来给你疗伤,还不快去。” 赵歇便入内拿了衣服,就大步走出去了。 等楼千古将药调配好,没等多久,他便冲完澡回来。 楼千古招手让他过来坐,他顿了顿,还是大步走来,身上携着一股湿气,男子气息拂面而来,让楼千古嗅出硬朗又清爽的味道。 他落座,身上穿着一件薄衫,道:“郡主怎么来了?” 楼千古理所当然道:“来给你治伤啊。赵将军便是身体再硬,那也是血肉之躯,你那满背的伤不处理一下怎么行。” 赵歇道:“营中有军医。” 楼千古道:“我知道啊,那你觉得我还不如军医吗?” 赵歇看着她,一张容颜在灯火下显得娇美明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楼千古道:“权当是谢前阵子赵将军不遗余力教我功夫吧,幸亏是跟着赵将军学了几招,在那谷地里交战时我才能杀几个敌兵。赵将军请转过身去。” 眼下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赵歇无法,还是转了身背对着她坐。她又道:“脱衣裳吧。” 他顿了顿,便低头解了腰带,宽衣露出上半身。 楼千古在营中也经常料理伤兵,对于男子的身体见得已是稀疏平常了,而且在她眼里,都是伤者,一视同仁。 可她看见赵歇后背那道道紫胀的血痕时,还是吸了口气。颜色比下午时见到的更深了,破皮的地方皮子也被打得稀烂。 第913章 绷得这么紧 楼千古定了定心神,道:“下午行刑时,赵将军声都不吭,我敬你是条汉子。” 赵歇道:“郡主过奖。” 楼千古秀眉堆簇,“可你这也太严重了,就不疼么?” 赵歇道:“还好。” 随即她用药水帮他清洗伤口,他还是没声儿,但沾到破皮处时,她肉眼可见他后背上的肌肉绷紧起来了。 她给他抹药时,手指沾满药膏,触碰到他的背脊,结果他绷得更甚。 楼千古连忙抽了抽手,问:“可是我下手重了,很疼吗?” 片刻赵歇声音低沉地应道:“没有。” 楼千古道:“我尽量轻些,赵将军放松。” 她手指缓缓轻抚,所至之处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唏嘘道:“这五十棍也打得太狠了。”他整个后背都快没一寸完好之处了。 赵歇道:“不狠。” 过了一会儿,楼千古又道:“这药膏接触伤处理应不疼,我下手也最轻了,赵将军为何还是绷得这么紧?” 她手指软软去戳他后背的几处穴位,“放松放松。” 赵歇低低吁了一口气,背上隐隐起了汗,喉结滑动,语气里有些许的无奈,道:“郡主把药给我吧,我稍后叫其他人帮我上就行。” 楼千古道:“你别乱动,我来都来了,不得给你弄好了再走么。” 抹药抹到他尤其严重的地方时,她也特别小心轻柔,指腹在他后背肌理上轻轻摩挲而过,又不忘说点其他的转移他的注意力,道:“皇上很是器重赵将军,不然也不会让赵将军率领他的亲兵。 “这越是器重,可能就越是责罚得狠吧,他得让其他将军们服气才行。不然将军们要是以为他不公允,就不和气了。” 赵歇听着,应道:“嗯。” 楼千古道:“所以赵将军可不能灰心,不能辜负皇上的厚望。我可觉得你将来前途一片大好。” 赵歇低问:“你想怎么好?” 楼千古出于鼓励他,随口道:“当然是越往上走越好啊,你们武将最大的官不是大将军吗,不想当大将军的将士不是好将士。” 赵歇应她:“好,那就往上走。” 楼千古道:“那看在我给你疗伤的份儿上,以后你要是发达了,你罩着我吧。” 赵歇应道:“好。” 楼千古笑眯眯,又道:“等你好了,我还是得继续跟着你学功夫,那你还会教我吧?” 他有求必应:“教。” 楼千古想了想,道:“我也不能白让你教,不如我拜赵将军为师怎么样,以后定会好好孝敬师父。” 赵歇这次没应了。 楼千古问:“你可是觉得我资质愚钝不好教?” 赵歇道:“我可以教你,想学什么教什么,但不需你拜我为师。” 楼千古道:“为什么?” 赵歇:“不为什么。” 楼千古只好作罢,道:“那好吧,做为回礼,以后你若是受伤生病了什么的,我都来帮你治。我可不是想咒你啊,我就是先跟你提前说好。” 他道:“好。” 说起话来,确实分散了注意力了,楼千古很快就给他抹完了药,又将破皮的地方包扎了起来。 她手里拿着绷带,往前延展,双手从他腰后环过,一直延展至他腹部,绕一圈又绕了回来。 他身形顿滞,任她来来回回用绷带给他绕了好几圈,她靠近往他腹部绕绷带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就散落在自己后背上。 赵歇声音更沉了些,问:“昨晚可有受伤?” 楼千古道:“没怎么受伤,有赵将军亲授我功夫,对付区区几个敌兵不在话下。赵将军这背这几天可得注意,少大力动作,有事就交给霍权将军去做吧,你多多休养。” 赵歇应了一声。 第914章 回来陪着她 天色已晚,楼千古也该回去了,随后赵歇就让霍权帮忙送她回城去。 下午的时候,敖雨辛随苏长离一道议事,楼千古又去了大营看顾赵歇,她们都不在,姜寐便一个人在院里,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便独自坐在廊下长椅上,一边等她们回来一边打瞌睡。 也是后来楼千吟得知楼千古去了大营,而留下姜寐一人在院里,他才匆匆回来看。 楼千吟大步走过回廊转角,一入这回形小院抬头便见得一抹身影正靠着廊柱,裙角温温柔柔地自长椅边滑下。 风自檐下吹拂而来,缓缓漾开那裙角和一缕青丝。 楼千吟步子稍稍停滞,方才继续抬步朝那走去,脚下轻得无声。 走近一看,果真是她。 昨晚没休息好,她睫毛覆着一层淡影,此刻是睡思朦胧,只是圆形廊柱她不能完全靠得住,如何能睡安稳,她总是歪着头往一边,像小鸡一样一啄一啄的。 结果她身子越歪越厉害,眼见着就往廊椅外栽了去,这时姜寐才猛然惊醒,可是身体已经控制不住了,整个人直接栽下廊椅。 却并没有预期而来的摔跌和疼痛,廊下的风里忽而卷过微微苦涩的身息,姜寐心间一动,下一瞬就跌入了一个怀抱。 她愣愣抬头一看,看见了楼千吟的脸,一时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有些回不过神。 楼千吟道:“怎的在这里睡,不回房去睡。” 说着便将她抱起,姜寐本能地顺手便搂着了他的肩,头靠着他衣怀,轻轻道:“我就是在这坐会儿,没想到睡着了。” 转身走两步就是他的房门,楼千吟抬脚轻踢开门扉,便抱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是要抱她去床上睡的,姜寐这时全然清醒了,看见那张床就心慌意乱,忙道:“我……我不睡。” 楼千吟顿了顿,她又小声道:“侯爷放我去坐榻上吧。” 楼千吟没勉强她,便将她放在窗边坐榻,给她拿了个软枕靠着,道:“你不愿去床上,那倦了就在这睡。” 姜寐问:“侯爷怎么回来了?” 楼千吟道:“回来配点药。” 正说这话时,屋外楼家随从就到了,楼千吟到门口,将随从送来的药材拿进屋,随从就又退了下去。 姜寐看着他桌案上摆满了药材,心知他不一定非得回来做这些的,还让随从特地帮他送药材来。 他嘴上没说,他只是回来陪着她。 姜寐问:“要不要我帮侯爷?” 楼千吟道:“你好好歇着就是帮我。” 姜寐便不说话了,只是靠着软枕侧卧着,眼巴巴地看着楼千吟的身影。 他在桌案前弄药材时她的目光便停留在桌案前,他去别处拿药用器皿容器时,她便眼神随着他往别处。 后来楼千吟回眸,与她视线撞个正着,她便眼神闪烁,有些心虚被他捉住,又不免寸寸生出莹润的光来。 楼千吟道:“怎的还不睡?” 姜寐老实地轻声应道:“睡不着。” 楼千吟道:“你都挂着两只黑眼圈了,还睡不着?” 她道:“看见侯爷在,我就睡不着。” 她身体是觉得很困,可是整个脑子却是十分活跃,心口又跳动得那么快,哪里睡得着。 她一门心思就是想看他。 楼千吟冷不防又被她一句话给钩着了,心头有些异样,如隔靴搔痒一般想挠又挠不着。 他吁了一口气,还是难以平静,索性放下手里的药材,转身朝她走来。 她立马又紧张起来,惴惴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楼千吟在坐榻边坐下,看在眼里,他目光上移,不由自主地在她唇上停住。 那一抹唇色不点而朱,是因为昨夜被他采撷过,娇嫩的唇瓣还有些红肿。 姜寐心头悸颤,却还是鼓起勇气望着他。 后他手指抚过她唇角,食髓知味地俯下身来,亲吻她。 第915章 只有用这样的办法 在他唇覆上来的时候,呼吸缠在一起,她娇花一样,耳根漫上嫣然之意,眼里凝着潮润的水露摇摇欲坠。 好喜欢他啊,这样的念头和心情充斥着四肢百骸,骨子里都是对他的眷恋,那股悸动涌上眼眶,堆簇在眼角,缓缓绽开繁花。 她生怕咬着了他,怕他被人笑话,她不敢动,只是极力仰着下巴,想要更亲近他。 她又何尝不是,一旦尝着了与他亲近的滋味,就想着能跟他永远这么相好。 永远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是他给了她这样的期望。 楼千吟手掌抚上了她的后颈,指端倏而点了致她昏睡的穴位。 姜寐忽觉眼帘有千斤重,再撑不开,便一点点往下拉,口中喃喃唤道:“侯爷……” 楼千吟流连片刻,抬起头来,见她睡去的模样,眉眼温温润润,眼角依稀绯红,唇上娇艳,别有一番勾人滋味。 怕是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才能使她熟睡了。 不然她一直睡不着,身体如何吃得消。 楼千吟坐在坐榻边,手指拢了拢她鬓边发,低低叹道:“以前日日同床共枕对着我的时候,怎不见你睡不着。” 嘴上这般说,他心里也明白,以前日日对着她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这般难以自持。 大抵就是入了心里,只要一看见一想起,便会动心。 他不由想起她从前刻意扮丑的事情,那时他也没觉得她丑,再看眼下,她五官也不是倾国倾城的那种惊艳,但是却极其温柔耐看,他觉得美,从此旁的女子再难入他的眼。 楼千吟看了她一阵,方才起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忙一会儿便侧头看一眼她是否睡得安稳,直到他配好了所有的伤药,她还安然睡着。 外面日渐黄昏,余晖满照,她侧身卧着,头枕着软枕,金色的光淡淡淬亮了她的侧脸,显得睫毛覆下的阴影更浓密了一些。 楼千吟拿着药过来,细看了看她,得到睡眠补充了以后,她眼底的乌青却是淡了不少。 楼千吟轻轻抬起她的一只腿,将裤脚挽到她膝间,一手握着她脚踝一手轻缓地给她上药。 药碰到伤处时,她只若有若无地动了动眉头,却没有醒。梦里闻到一股药香,她好像是被只蜜蜂给蛰了一下。 苏长离那边议事会散了以后,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姜寐也一直睡到天黑,颇晚了。后来楼千古从大营那边回来,大家都还没用晚饭,正好又凑到一处。 楼千古和敖雨辛他们在膳厅等饭时,楼千吟便回房去叫姜寐。 她醒来时还一片茫然,楼千吟声色极其温和地问她:“饿不饿?” 姜寐睁眼就看见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应道:“饿。” 楼千吟道:“那起来跟我去吃饭。” 姜寐缓缓坐起身,下意识便伸手捂了捂后颈。 楼千吟道:“怎么?” 姜寐揉了揉脖子,老实道:“就是有点酸。” 楼千吟一本正经道:“可能是你的睡姿不对。” 随后她下床穿鞋,跟着楼千吟一道出房,将走出门口之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他的房间里睡着了,而且下午她明明记得…… 姜寐踏出房门口时小声地问道:“侯爷,我是何时睡过去的?” 楼千吟道:“太累了就睡过去了。” 姜寐见膳厅的灯亮着,还有千古和敖雨辛的说话声,便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了。 楼千吟带她进了膳厅的门,敖雨辛和楼千古双双看来,楼千古道:“姐姐你睡醒了呀?” 姜寐点头。 楼千古笑嘻嘻道:“听说下午我哥议事议了一半就回来了,是不是一直在陪姐姐?” 姜寐连忙摆手道:“他回来一直在忙着配制药材。” 楼千古眉飞色舞道:“方才我可看见他是进他的房间里去叫姐姐的,姐姐睡在他房里,他肯定也是在他房里配制药材的,怎么不是陪呢。” 姜寐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脸都红了。 第916章 那个男人 楼千吟在姜寐身边坐下,冷冷睨了楼千古一眼,与她道:“不用理她,越说她还越来劲。” 随后楼千吟及时岔开话题,问楼千古道:“你一下午又跑到哪里去了?” 楼千古道:“我当然是去军营干正事去了。” 楼千吟冷笑:“你?干正事?” 楼千古道:“你别瞧不起人,赵歇将军下午挨了顿军棍,还是我去帮他疗伤的。不然他要是不能及时恢复,敖二哥岂不是少了个得力战将,这么说我是不是干了件正事?” 敖雨辛笑道:“不可反驳,确实是。” 楼千吟敏觉道:“他挨了军棍自有军医料理,你去凑什么热闹?你何时与他这么熟的?” 楼千古白他一眼,道:“要知恩图报你懂不懂,以往赵歇将军有空就教我几招功夫,不然我这次能把那些敌兵打得落花流水吗?”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对敖雨辛道:“啊呀,我都忘了问赵将军,去追拿紫陵侯的路上有没有发现那个救你的男人了!” 她要是不提,苏长离和楼千吟都还不知道有这号人。 苏长离抬眼看楼千古道:“救她的男人?” 楼千古道:“就是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一个男人带着两个仆人,他的马车在半路上坏了,我们也不能滥杀无辜,但又不能排除他可能是来探取我们行踪的奸细,所以小辛就带他一同上路了。还是他告诉我们,他在途中遇到前方有大批兵马出没迹象的事呢。” 说着就看看敖雨辛又看看姜寐,“这事我们是不是忘了说了?” 还真是,自发现他逃了以后,敖雨辛一时也没再多想起这个人来。 眼下楼千古一说,敖雨辛才想起是该问一问赵歇将军的。 苏长离看向敖雨辛,显然是在等她说。 敖雨辛道:“是有这事,那人有些可疑,所以一路上我让士兵们都看着他。紫陵侯的行迹也是他透露给我的,我才得知紫陵侯半路设伏,并提前做准备。” 敖雨辛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那人,她可能还没有这么顺利。 苏长离问:“他说他是什么人?” 敖雨辛道:“说是逃难的路人,但看起来不太像,我也询问过两次,他不肯交代。” 苏长离道:“你就没让人审讯他?” 敖雨辛道:“当时行军赶路为主,而且他提供了消息,我忙于打探消息真假,以及做作战准备,便暂时没顾得上他,我原打算等对付过这一遭以后再说的。结果他趁乱跑了。” 楼千古道:“那个人不晓得什么来头,小辛派人押他一同上路时,他也丝毫没反抗。而且路上他还总是盯着小辛看。” 敖雨辛桌子底下拉了拉楼千古,小声道:“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楼千古亦小声回她道:“总不能老让你吃你二哥的醋,偶尔也让他着急着急嘛。” 敖雨辛哭笑不得,还来不及阻止,楼千古就一顺溜全交代了,道:“我瞅着觉得他对小辛不是一见钟情就是图谋不轨,可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做出伤害小辛的事情来,还提供消息帮了她。 “而且就在小辛和紫陵侯打斗时,紫陵侯使诈,她的人险些就中伤小辛了,结果是那个男人及时冲过去,不仅带她避开惊险,自己手臂还被割了一刀呢。就是当时场面太混乱,他跑了我们都不知道。” 苏长离沉吟片刻,问楼千古:“你说他路上一直看她?” 敖雨辛不住拉楼千古衣角,楼千古不为所动,道:“那可不是。之前我怀疑他图谋不轨,但现在看来,我觉得他一定是喜欢小辛。” 敖雨辛实在无奈,小声道:“千古你别说了。” 苏长离却道:“你继续说。” 第917章 一不小心说多了 楼千古道:“我们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见小辛吃的干粮不好,还将自己的肉干点心给小辛吃呢。” 苏长离看向敖雨辛。 敖雨辛头皮有点发麻,当即解释道:“我没吃,我也不会吃的。” 楼千古道:“敖二哥放心,小辛防着他呢,岂会吃他递来的东西。不过我看他也不像使坏,小辛不吃,他自己就吃了。反正他老是盯着小辛看,也不是偷偷看,就是肆无忌惮地盯着看。” 敖雨辛看她二哥的神情就知道,要是那人落到他手上,恐怕是没顿好了。 楼千古最后还总结道:“我看他束手就擒,还一路上都在帮助小辛,最后还偷偷地消失了,你说他真要是图个什么,那他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啊,只能是他心甘情愿。 “不过他也可能是看出来敖二哥与小辛是一起的,他知道自己肯定斗不过敖二哥,所以才提前跑了。” 罢了,楼千古还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那人长得轮廓挺拔,还挺俊朗的。” 苏长离又看身边敖雨辛,敖雨辛立马正襟危坐,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一个劲地摇头。 适时晚饭送了过来,苏长离道:“先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与平时不同,让人感觉压力很大,三个女子都埋头啃饭。 楼千古小心翼翼地与敖雨辛和姜寐眼神交流,她是不是说过头了? 她本是想激发敖二哥的醋意,不能老让小辛因为他担惊受怕的,可没想到,现在反倒是她有点担惊受怕的了。 敖雨辛莫名地也怂得慌。 饭桌上大家都没再说话,直到用完晚饭,苏长离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便起身往门口走,道一句:“敖雨辛,吃完饭就出来。” 然后他前脚刚一踏出膳厅门口,三个女子就看见苏长离刚刚用过的那只茶杯裂开了…… 楼千古瑟瑟道:“它、它它裂了。” 敖雨辛也瑟瑟道:“我知道啊,都叫你少说两句啊。” 楼千古:“我没想到敖二哥吃起醋来会这么可怕。小辛,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敖雨辛望向门口,道:“我还是回去吧,不然感觉后果会更严重。他,他总不至于动手打我。” 随后她就壮士一样地起身跟了出去。 楼千古很是担心又愧疚道:“小辛,你需要帮忙就叫我们啊,都怪我都怪我,一不小心说多了。” 楼千吟冷冷道:“你还知道自己口无遮拦。” 楼千古道:“你跟敖二哥关系好,他们要是吵架了你得去劝。我本意是想他们更好,可不是想他们吵架的。” 楼千吟道:“你自己摆的烂摊子,我为什么替你收拾。” 姜寐道:“我看不用吧,皇上要动怒也是动那个人的怒,不会舍得气小辛的。” 晚饭后,姐妹两个就坐在院里廊下歇凉,苏长离与敖雨辛的那间房就在斜对面。 房里灯火亮着,也没传出个声响,楼千古实在不放心,所以在这时时关注着。 楼千古道:“我没想到敖二哥会是这等反应,他可千万别为难小辛啊,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姜寐道:“应该不会的吧,他们没吵架,要是吵架肯定就听见了。” 楼千古道:“姐姐你也看见了啊,敖二哥杯子都捏碎了,万一他控制不好情绪,他武力又那么高,想想都觉得可怕。” 顿了顿又道:“你设想一下啊,要是我哥当着你面暴力捏碎了杯子,你怕不怕?” 姜寐还真设想了一下,老实应道:“怕吧。” 楼千吟从屋里出来,正好听见姐妹两个说这话,身形在门边稍稍停顿。 姜寐又道:“我怕侯爷生我气。” 楼千古唏嘘道:“唉我不是指这个,我指的是你本身的恐惧。” 姜寐自顾自又道:“我还怕万一伤了侯爷的手……” 楼千古道:“你就不怕我哥暴躁脾气一上来,会伤害你什么的?” 姜寐肯定道:“侯爷脾气很好,不会伤害我的。” 第918章 套她的话 楼千古不甚赞同道:“他还叫脾气好啊,姐姐你忘了他以前动不动就摆脸色,罚我们俩骂我们俩,甚至还把我们俩赶出过家门呢。” 姜寐只是笑,后道:“便是以前侯爷脾气没那么好的时候,他也不曾对我动过手。而今我觉得他脾气极好。” 她说这话时,神情温柔极了。 她抬头望向敖雨辛与苏长离的房间,又道,“所以皇上也不可能会伤害小辛的,就是因为他不舍得伤害小辛,才将脾气都撒在别处吧。” 楼千古想了想,道:“姐姐成功地说服了我。” 楼千吟又收回了脚,没出去打扰。 “姐姐,你看,天上好多星星。” 姐妹两个正相互依靠着,仰头望着夜空。 楼千古道:“很快,你又会当回我嫂嫂的吧。我哥要是重新娶你,你还会嫁给他的吧。” 楼千吟站在房门里,依稀听见姜寐肯定地答应道:“要嫁。” 楼千古笑着吁道:“可真好。那你们成婚以后,我就可以等着带小侄子了,想想都很有趣。” 姜寐踟蹰着小声道:“那……应该得先圆房吧,侯爷要是不愿意,那我就等他愿意,他要是愿意,我也会努力的。” 楼千吟隔门听着她的声音,咽了咽喉咙。而今只要想起她来,他便有两分心气浮躁,是真被她给勾缠住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对她有了念头。怎会不愿意与她圆房,他甚至想……早点拥有她。 这厢,敖雨辛忐忑地跟着苏长离回房。 她在门口还磨蹭了一会儿,苏长离回头看她,道:“打算在外面站一晚上吗?” 他那眼神看得她莫名心颤,最终还是识时务地抬脚踏进门口来。 苏长离道:“把门关上。” 敖雨辛又转头关门,硬着头皮先缓和气氛道:“二哥你手没事吧?我方才见那杯子裂了……” 不过在他的注视下她声音越来越小,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气短一截。 苏长离道:“你觉得那人如何?长得可俊朗?” 敖雨辛立即摇头,道:“不俊不俊,可没二哥好看。” 苏长离眼神一沉:“你还真看他了?” 敖雨辛:“没有没有。” 苏长离道:“没有你知他好不好看?” 敖雨辛:“……” 敖雨辛解释道:“我只跟他说了几句话,说话的时候难免会看到他,但都是关于战事消息的,他来历不明,我也没有掉以轻心,除此以外就再也没别的事了,千古和阿寐可以为我作证。” 转眼间苏长离已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量极具压迫感。 苏长离道:“他总是看你?” 敖雨辛小声道:“千古都是瞎说的。” 苏长离道:“你该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敖雨辛连忙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苏长离眯了眯眼,气势更加吓人了,道:“这么说他确实一直盯着你看了?” 敖雨辛:“……”她又被他套话了。 敖雨辛道:“他行为确实古怪,我……我也还没探清。不过路上我也一直派人看押他,他没机会作出于我军不利的事情来。 “二哥,这人总共才出现不过一日光景,没有那么多事,我除了一直怀疑他可能是奸细以外,再没想别的。” 她说着伸手就去抱住他,闷头在他怀里,抱得紧紧的,生怕他生气将她推开似的,又道:“我当时满心想的只有你,我只想着快些来找你,我哪顾得上别人。” 苏长离低头看了看她,稍有缓和,片刻道:“那你为何早不说此事?” 敖雨辛道:“当时发现他跑了就算了,他好歹临时也救了我一把;后来就真的没有想起。要是他人还在这里的话,那还值得与二哥说一说是他提供的消息,可他现在都跑了,而且其他的事根本不值一提,又有何可说的。” 她闷闷又道:“二哥别生我气,我没有多看他一眼,没有多跟他说一句废话,你要是生我气那你就是不讲道理。” 第919章 岂容别人惦记 苏长离一手捧起敖雨辛的脸来,她眼神明亮,小脸柔美,下巴微尖,光是她这神情模样,便让他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里。 他回想着,当日接应到她时,她穿着盔甲,灰头土脸的样子,可也难掩她本身容色。即便是那番形容,只要一想到被别人盯着看,他心里就很不爽。 这是他的女人,岂容别人惦记。 敖雨辛看着他眼神阴晴不定,一时踮起脚去亲他唇角。 他道:“我不讲道理,你不讲道理的时候呢。” 敖雨辛道:“我什么时候不讲道理了?” 苏长离道:“那你昨日为何跟我吵?” 敖雨辛不由又想起那紫陵侯的事,气闷道:“我现在是明白了你对紫陵侯不值一提的心情,那你应该也明白了我当时的心情吧。我害怕你被人惦记,我害怕她得逞,你懂了吧。” 苏长离目光紧紧盯着她,恨恨道:“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确实不会跟他讲道理。” 敖雨辛被他看得心头发紧,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正是这一动作,瞬时激到了这头狼,他俯身下来就噙住她的唇,霸道蛮横地探入,扶着她的头像要把她吃了一样凶狠地吻她。 敖雨辛呼吸都被掠夺,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了,苏长离方才放开她。 她后背软软地贴着墙,胸口起伏,喘息不止。那眼神娇媚湿润,红唇又嫣然,正一张一翕地喘着气,水润润地瞪着他。 苏长离指腹抹过她柔软的唇角,眼神深得化不开,又道:“我是男人,你是女子,别人要是对你使坏比对我使坏容易得多,你知不知道?” 敖雨辛胆战心惊,可嘴上不甘示弱,道:“那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啊,不要再留下我一人。不要再让我担惊受怕,只要有你在,哪个还敢再多盯着我看,还敢对我使坏啊?” 两相对峙片刻,而后他再不忍耐,欺身而上,一手护着她受伤的肩头,将她抵在墙上亲吻。 敖雨辛有些招架不住,被他强势的男子气息侵袭,身子骨寸寸软了去。 他提了提她的腰身,将她拽进怀里来,狠狠揉着,与她耳鬓厮磨。 她小声叮咛,眉间眼角俱是情动。 后来苏长离念及她身上有伤,忍了又忍,都没再多动她。她却是在他怀里扭着腰肢,勾得他发狂。 苏长离眼底都是一抹浮红,离了离她唇瓣,道:“伤不疼了?” 敖雨辛迷离地眯着眼缝,眼里有些茫然,娇娇道:“你别碰到我伤口就不疼啊。” 苏长离喉结滑动,她便歪头来咬他喉结。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躲开了去,她忽觉失落极了,道:“你还生我气是不是?我都尽量不生你气了,只要你跟我好好说,我就讲道理的;我也跟你好好说,我才不管别人,我就只想着你……啊……” 最后的尾音陡然变了音调。 苏长离终究是没能忍住,趁她说话之际,撕扯掉她的亵裤,又解了自己腰带,一手握着她细腰将她提起,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揽着她身,冷不防将自己挤进去。 她猝不及防,两顿立时紧紧缠住了他的腰。 那动作很缓,她每一根神经都被挑起,蜷着脚趾,不禁沉腰下去,一点点将他吞没。 苏长离气息沉得厉害,他能感受到她很想他,她越想便缠得越紧,险些将他缴械投降。 与她夫妻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经验丰富了,可再多的经验也还是会在她这里显得像个愣头青一样。 他偏偏顾及着她的伤又不能乱来,只得在她耳边低喘道:“放松些。” 敖雨辛双手搂他得紧,声音娇得能滴出水,道:“我不要。” 她才不想放开他。 苏长离深呼吸,最终捉着她的腰肢狠狠下压,往深了碾磨。 敖雨辛哆嗦着一口咬住他的肩。 他不能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更不能将她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便只能这样搂着她,极力探取她那销魂蚀骨的甜蜜。 第920章 心里的不适应 敖雨辛浑浑噩噩,也怕弄出太大动静,更怕叫出声,她神魂飘荡之际,就咬他肩膀,含糊地在他颈边细细呜咽。 忽听他哑着嗓沉着道:“只准你吃醋,就不准我吃醋?谁敢惦记你,我让他不知道怎么死的。” 敖雨辛眼角嫣然绯红,缓缓抬起头来,与他鼻尖相抵,喃喃道:“那我要看看二哥吃醋的模样。” 他看着她情动的模样,身体里像关着一头猛兽,急于挣脱牢笼。 “可真好看。”偏偏这女人还不自知,主动来亲他眉眼,下巴和嘴唇。 他拂灭了灯火,两人抵死缠绵。 …… 与紫陵侯交战前线那边,早前苏长离一道令下,前方将士们已经与紫陵侯再次交战。 苏长离在城中停留两日,稍作整顿,便带着兵马赶往前线。 这次敖雨辛来了这里,他也不能随意再将她留下,自是带她一起。 姜寐和楼千古自然也随军,姜寐想着虽然她不能够上阵杀敌,但是她可以在后方营地里帮忙料理伤兵,也算有点用武之地。 前线战火连天,场面与那晚和紫陵侯的伏军拼杀的惨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寐在营地里,连空气中都笼罩着一股腥锈味和焦糊味。 每天都有伤兵被送回来,伤重程度不一,但大都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那股血腥气令人作呕。 还有那焦糊的味道,起初姜寐不知,但后来她亲眼所见,是清点战场过后,怕浮尸太多引起瘟疫,所以将战死的尸体全都拖进焚烧坑里焚烧了去,所以那股焦糊味就是皮肉烧焦的气味。 姜寐刚看到的时候,脸色蜡黄,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去吐了。 敖雨辛和楼千古好些,见她这般反应都有些担心。 后来她不沾荤腥,几乎是一看见荤腥就作呕。 楼千吟从战场上回来,听说她不好,又不能这样满身血气地直接去找她,便先冲了澡换了衣服,方才去伤兵营找她。 结果见她脸色很是不好。 他拿住她的手腕摸了摸她脉象,清冷的面上眉头一蹙,道:“不要勉强,你太累了,跟我回去歇歇。” 姜寐道:“我没事的,等把这里弄完了以后我再回去休息吧。” 楼千吟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就将她带出伤兵营,身后楼千古正给伤兵疗伤,满手是血,她面不改色道:“姐姐先去休息吧,还是需得时间来适应,可千万别累垮了。” 楼千古很清楚,比起身体上的疲惫,心里的不适应往往更糟糕。是该及时排解疏导才行,当然最能帮她疏导的只有楼千吟。 姜寐跟着楼千吟回到营帐,她坐在他桌案边,他帐里只有微苦的药香,却总能使她心下渐渐安定,神思也慢慢平静,眼神不由追随着他移动,紧巴巴地问:“侯爷今日可有受伤?” 楼千吟道:“没伤。” 但今日出战有将军受伤了,这会儿楼千吟在帐里配制伤药,姜寐坐在一旁看着。 他又道:“你去我床上睡会儿。” 姜寐轻声道:“不用了,我这会儿应该也睡不着。” 他见她歇了一会儿后脸色稍稍好一点,便没勉强她,她现在对药理也更熟悉了,还能给他打打下手。 等弄好了伤药,楼千吟得亲自去一趟,与她道:“你就在这里,我很快便回来。” 姜寐轻轻应了一声。 等楼千吟去给将军疗完伤回来,一进帐就见她趴在他的案头上睡着了。 只有在他这里,她才能得到短暂的踏实和安宁。 楼千吟过来将她抱起,走到床榻边,姜寐醒了醒,下意识地抬手圈着他颈项,头靠着他胸膛。 第921章 心里负担太重 姜寐蹭了蹭他衣襟,安然道:“营中还有许多伤兵要处理,我已经休息好了,侯爷,我一会儿还是过去吧。” 楼千吟道:“伤兵有军医处理,你再去给他们疗伤之前,先将自己调整好了。” 姜寐抬头看着他道:“可我没受伤啊。” 楼千吟将她放在床上,道:“你心里负担太重。” 姜寐愣了愣,怕他担心,道:“其实还好,只是刚开始不习惯,但我很快就能适应的。” 她诚恳地又道:“凡事只要踏出第一步,后面就会慢慢好了,幸好我以往跟着侯爷学过,虽不能随侯爷上阵杀敌,但至少还能发挥一点作用,给伤兵们治伤。不然我在这里,就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楼千吟道:“我不阻止你去帮忙,但你得留待观察,让我确定你没大碍以后才能去。” 说着他便直了直身,又道:“那边还要议事,我先去一趟。你在这好好休息,不能出去,我回来得要看见你。” 姜寐只好老实地点点头,他方才转身而去。 只不过他还没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身大步走来,抬眸就见她眼神果然专注地看着自己。 她问道:“侯爷还有什么要叮嘱的么?” 转眼楼千吟便已站在床前,没多耽搁,俯身下来便侧头亲住了她的唇。 她身子僵了僵,还未回得过神他已退离,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又利落地离开了。 姜寐望着他冷冷清清的背影一直出营帐门口。 他走以后她确实没出他的营帐,只不过她也没一直靠在床上休息。 军机帐议事前后花了半个时辰,等楼千吟回来,发现她将他案头收拾得整整齐齐,营帐里的一切也都有条不紊。 她正收拾他平日里穿的衣袍,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他时神态温柔道:“侯爷回来了。” 楼千吟道:“不是让你休息么。” 姜寐道:“我休息好了。” 外头天色渐晚,亲随送了晚饭进来。楼千吟叫姜寐过来用晚饭。 她和他一起在桌边坐下,见着送来的饭菜虽然简单,但还是有些荤腥油水的。 楼千吟将碗筷递给她,她接过来却放下不动了。 楼千吟见状,也不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结果见得她脸色又一丝丝泛白,道:“不合胃口?” 姜寐连忙道:“没有,我只是不觉得饿,有些吃不下。” 说罢她起身就避开了。 楼千吟道:“这样如何能尽快适应?” 姜寐踟蹰道:“我真的是不饿,饿了肯定会吃的。” 楼千吟最终还是没有勉强她。 这厢,楼千古正和军医们一起忙活,霍权过来找她,楼千古一见他便问:“可是赵将军受伤了?” 霍权道:“是有些旧伤复发,他说不打紧,我过来帮他拿点金疮药即可。” 楼千古这才想起,道:“他棍伤未愈,又是行军打仗的,本就该及时换药的,这里伤兵一多起来,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霍权就道:“没关系,我就是比较担心,他的伤起初是郡主料理的,眼下所有军医都腾不出空来,我们这些不懂行的人也看不出他伤势究竟如何。” 楼千古道:“我早前也应过赵将军要帮他疗伤的,他那边能等么,再等我半刻时辰,等我把手里的这点处理好,我便去看看他。” 霍权摸摸鼻子,道:“不急不急,他肯定等得。” 楼千古处理完两个伤兵,叫了个楼家医者来接她的手,然后她便去洗手备药,匆匆忙忙往赵歇的营帐去。 结果到他营帐,赵歇正好冲完澡回来。 楼千古也不跟他客气,将装药的托盘都放在他桌案上,招呼道:“赵将军过来坐。” 赵歇顿了顿,道:“霍权不是去拿药么,怎么是郡主过来。” 楼千古道:“他哪懂,我都说了以后我替你疗伤的,赵将军过来宽衣。” 赵歇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过来背对着楼千古坐下,解了上身衣衫。 楼千古一看他后背,不由脸色变了变。这连日行军打仗,不得消停,他必然是杀敌时不留余力的,以至于后背破损处更多了。 那青紫淤痕也还没退。 楼千古皱着眉头道:“我之前给你的伤药,你有早晚涂抹吗?” 赵歇沉默,片刻道:“想起来的时候会抹。”营中出兵频繁,事情又紧急繁杂,他自己皮糙肉厚本也没当回事,也就有时间以及正好想起来的时候才叫人帮忙上上药。 楼千古严肃道:“你这样怎么行,这一上战场,都快全绷坏了。还有,你方才去冲澡,有这么多破口的地方你怎么能冲水呢。” 赵歇不吭声。 第922章 一起吃饭 楼千古有些生气道:“你要是自己都不注意,就是再好的大夫再好的药,你也难以好起来。” 赵歇低低跟她解释道:“身上沾了血,得冲一冲。” 楼千古用药水给他擦拭伤口,道:“你要是因此伤势恶化发起了烧,你就知晓厉害了。” 赵歇沉默一会儿,又道:“下次我一定注意。” 楼千古像个小老太婆一样教训道:“这是赵将军自己的身体又不是别人的,你自己都不爱惜怎么能行。你只有身体养好了,你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然后她又给他举了好几个例子,都是起初小伤不放在心上,后来越来越严重,因此丧命的情况都有。 他以往都是自己一个人,也没谁在他耳边念叨这些。 眼下楼千古说着,他就安静地听着。 楼千古见他无话,怕是他听得厌烦了,便不再唠叨了,只道:“说了这么多,赵将军当谨记于心。” 赵歇也配合着答应:“嗯。” 上好药后,她又展开绷带,身体微微前倾,拿绷带自他前腹一圈圈绕过,在他后背薄薄地包缠了一层。 随后楼千古收拾好正要走,恰逢士兵送了晚饭进来,赵歇开口道:“郡主没用饭的话,可以留下来用过再走。” 楼千古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她还要赶着去伤兵营,所以估计后面也没时间吃饭,于是就不客气道:“那我就在这吃吧。” 她坐了回来,赵歇递给她碗筷。她还没动筷开吃,就见赵歇将粗简的菜肴里挑出好的部分,放进她的碗里。 楼千古一时愣在了那里。直到赵歇把菜肴里全都挑完了,他方才道:“吃吧。” 楼千古回了回神,就见他大口地吃饭菜。 她还从没被不相干的男子给这般照拂过,她道:“你都给我了,你吃什么呀?” 赵歇咽下一口,道:“剩下的都能吃。” 后来楼千古在吃之前又夹回一部分给他,道:“我也吃不了这么多,这些够了。” 楼千古在他这里吃完饭,就径直去了伤兵营了。 等忙完回来时,天色已漆黑,营中点着营火,各路士兵们来回巡逻。 这时营地里飘起一股烤肉的味道,不是白天那种尸体焚烧的焦糊味,而是真真切切的烤肉味。 楼千古循着味道一路走去,见空地上将士们果然正在烤肉熬汤。 敖雨辛也在火堆边坐,看见楼千古,招手道:“千古,快这里来。” 苏长离和楼千吟正烤肉,锅里咕噜噜冒着汤汽,楼千古便过来坐在敖雨辛身边,道:“怎么还有肉吃啊?” 敖雨辛道:“这是马肉。” 楼千古瞬时明了。 两军交战,必然会有战马伤亡,清点战场的时候不管是己方还是敌方的亡马以及难以痊愈的伤马,都会带回营地来,给将士们补充体力。 楼千古看了一圈,问楼千吟:“我姐姐呢?” 楼千吟道:“在里面休息。” 敖雨辛和楼千古都知道,这边战场的情况超出了姜寐的适应范围。她每日接收了许多伤兵,见着各种各样血淋淋的伤况,起初还能勉力支撑,但是后来她跟着敖雨辛去了一次战场,看着那些战亡的尸体被一车车拖去丢进坑里焚烧,回来以后就有些难以承受了。 楼千古道:“她在你那里有好些吗?” 楼千吟道:“只能慢慢来。” 后来楼千吟烤好了一片肉,装进碟子里,切成小块小块的,又舀了一碗汤,便先起身回了营帐里。 楼千古见状,想来她姐姐那里不用她操心,有她哥在,自会帮姐姐快些适应的。 楼千古也舀了汤来尝两口,突然想起道:“我给赵将军也送点去,他那伤况,还是喝点肉汤比较能补。” 敖雨辛道:“新近你和那赵将军倒是走得近。” 楼千古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他的伤是我在帮他治的。好歹我的功夫是他教他的,这次我是切实感受到了他教我的东西全都用在了实处,虽然我没拜师,但他也算是我师父了。他早点好起来,也能更好为敖二哥效力啊。” 说着她便端着汤往赵歇营帐去了。 第923章 捏疼了她 楼千古跟赵歇帐前的兵都已经混了个脸熟,轻车熟路地掀帘进帐去,就看见赵歇正侧卧在床休养。 楼千古心想,这次他还比较老实听话。 她把汤放在桌上,便过去叫他,然走近一看,发现他脸色不太对,连忙伸手去探了探他额头,果然滚烫得很。 赵歇闭着双眼,突然感觉相对凉润的触感搭上他的额头,让他十分舒服。可同时,他又是个生性警惕的,当即本能反应地抬手就猛地扼住了对方。 楼千古吓了一跳,没想到赵歇眼都没睁,就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而且他力气大,自己手腕完全扣在他灼热的手掌里,捏得她生疼。 下一瞬就见赵歇睁开了眼,眼底腥热赤红。 他看清楼千古受惊的面容,立马就松开了她,吁了口气声音粗哑道:“对不起。” 楼千古道:“我说什么来着,你都发烧了。” 霍权后一步也带了肉汤回来,结果看见楼千古正在给赵歇擦身降温。楼千古回头对霍权道:“你要是得空的话,就去军医那里给我拿副银针来。” 霍权迅速就去了。 期间楼千古又吩咐楼家人给他熬药。 后楼千古给赵歇施了银针,才降下他的烧,他人也清醒了不少。 药熬好以后,楼千古端到他面前来给他喝,他垂眼就看见她白嫩的手腕上有明显的指痕,是他先前捏出来的。 他要是再用力一点,怕是能将她捏骨折了去。 赵歇高烧后补充了足够的水分,声音还是发哑,低低问:“痛么?” 楼千古顺着他视线也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道:“赵将军力气够大的。不过还好,只是掐红了,筋骨没坏,也不很痛。” 赵歇喝过了药,楼千古又叮嘱道:“你这背伤可不能再沾水了。那马肉汤,你可以喝。” 她走后,随之霍权在走了进来,把肉汤端给赵歇,斜着眉毛睨他道:“你好歹也怜香惜玉些,姑娘家的皮嫩,哪禁得住你那么粗鲁地拿捏。方才她出去的时候还在揉手腕呢。” 赵歇不吭声。他也没想到会是她,否则他又怎会下重力。他不由动了动手指,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抹温腻的触感。 霍权又笑笑道:“不过你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赵歇不理会他,喝完两碗汤就又躺下了,道:“今晚你替我值夜,我需要养伤休息。” 霍权道:“看来郡主的话比我们谁的话都好使。得,我替你值,你好好养。” 霍权也出去了,帐里就他自个。赵歇闭着眼,兀自又摩挲了一下掌心,继而皱了皱眉头,他是很粗鲁,捏疼了她。 姜寐待在楼千吟营帐里,听到帐外很热闹,但她一直没出去。 后来楼千吟拿了烤肉和汤进来,放在桌上,姜寐下意识有些排斥。 他在桌边坐下,看她道:“过来。” 姜寐坐在床边僵着没动,道:“侯爷怎的回来了?” 楼千吟道:“外面太吵。”顿了顿又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在外面也没吃,回来与你一起吃。” 姜寐看了看碟子里的肉,没有半分食欲。 楼千吟看着她,语气有些不容辩驳道:“姜寐,过来。” 姜寐最终还是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去坐下。 楼千吟道:“这是马骨汤,喝两口试试看。” 他舀了一勺来喂她,她不张口。他便自己喝了半口,道:“味道不差,试试。” 姜寐见他这般,不舍得让他失望,于是还是试着张口来喝他喂的汤。 一股肉味入口,她双眉一蹙,味觉很是难受,只不过还没等她吐出来,楼千吟忽而倾身过来,亲住她的唇。 她眼帘颤了颤,一时有些呆傻。 第924章 努力克服 接着楼千吟自己喝了一大口汤,手扶着她的后颈,便一点点渡给她。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手抵着他胸膛,有些不知所措,也顾不上去辨认那汤是什么味道就往喉间吞咽了去。 罢了他在她唇上流连了一会儿方才撤出来。 姜寐眼里湿润润的,张口喘息,眼帘颤颤地见他又喝了一大口,下一刻再覆上她的唇。 如此反复,一碗汤见底,姜寐手里抓着他的衣角,喂到后来,她渐渐主动地咽下去,也尝到是肉汤的味道,还有他的气息。 楼千吟喂完了,见她眼神蒙了一层水雾,唇上娇艳,他神色黯了黯,手指拭了拭她唇边,低低道:“还反感吗?” 姜寐不说话,只是轻喘。 他手指拈了一块肉,自己先咬去一大半,剩下一小块喂给她先适应,道:“我也在吃。” 她呆呆地配合着张口吃了去,后来柔软的舌尖卷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楼千吟顿了顿,她下意识就舔了舔他的手指。 他身形一滞,喉结微动。 姜寐还不明所以,抬起湿漉漉的眼望着他。 碟子里的肉基本都是他吃一半再喂她一半,用自己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诚然,这确实很有效果。 因为她对他总是毫无抵抗力的,就算她排斥所有东西,都不可能会排斥他。 只是楼千吟被她看得心间有些浮躁,道:“不要这样看我。” 姜寐也不知道不要这样看那应该怎么看,反正就是不由自主想多看看他。 楼千吟端着空碗空碟就起身出去了,出去以后他方才定了定心神,而后没多久又重新添了烤肉和骨头汤拿进来。 他道:“战争残酷是残酷,正因为残酷,才显得食物弥足珍贵。想要活下来就得吃东西,只有你本身坚持住了,你才能帮助更多的伤兵,将他们拯救回来。” 姜寐道:“我知道,我只是……” 楼千吟道:“只是你闻到战场飘来的气味,便会想起那些画面,吃不下是不是?” 姜寐点了点头。 楼千吟道:“战后焚尸是为了不让战亡的人曝尸荒野,焚烧以后会将骨灰埋葬,也算有个归所,同时避免疫病发生,这是最妥善的处理办法。” 她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眼下听他说出来又不一样,他的话总是能够抚慰到她。 楼千吟又道:“伤兵营里血气重,军医们唯有倾尽全力给伤兵疗伤止血,才能最大限度地驱散血气减少伤亡。” 姜寐有些恍然,后来道:“楼家的军医们都不留余力,身为医者,见惯血腥应是常态,最重要的是将他们挽救回来。以往侯爷教我那么多,我也曾算是楼家人,也要竭尽全力才不愧侯爷所教。那血气笼罩的不应是死亡,而是大家生还的希望。” 楼千吟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眼里神情却像是拨开迷雾,逐渐坚定。他道:“你是我的人,以前是楼家人,现在以及往后也都是楼家人。” 姜寐愣了愣,随即眼梢微弯,腼腆地朝他笑,道:“那我定然不要给侯爷丢脸。” 楼千吟道:“若是不习惯外面那些气味,往后就到我帐里来吃饭。我在和不在的时候,你都要认真吃。” 说着他舀了汤喂给她,姜寐配合地张了口吃进嘴里。 他又拈了烤肉送到她嘴边,她只咬了一半,他便自然而然地吃掉另一半。 她细细咀嚼,仔细品尝肉的味道,心里在努力克服。 食物是食物,与白天她闻到的那股焦糊味是截然不同的。多少人想活下来都不行,而她何其幸运,她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最后她同楼千吟一起又吃完了一碟烤肉。 楼千吟问:“还要吃么,我去取。” 姜寐道:“够了,我是真的吃饱了。” 第925章 有没有这个本事 轮番几场战役下来,紫陵侯的势力急剧缩减,仍在苦苦支撑。 敖雨辛一直想随苏长离上战场,亲自与紫陵侯再斗一番,这次定要将其做个了结。 可惜没那机会,苏长离一直不准她去。 她兵服盔甲都穿好了,苏长离总能在出发之际将她逮回来,又把她扛回营帐里。 敖雨辛趴在他肩上,踢腿捶他肩膀都没用。 苏长离进了营帐把她放下,她气急道:“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苏长离道:“你去做什么,好玩吗?” 敖雨辛气呼呼道:“上次没能和那紫陵侯决个胜负,这次当然是去做个了断。” 苏长离看她有些炸毛的样子,面上不动,声音里却是不自觉地柔了一截,道:“我去替你了。” 敖雨辛瞪着他道:“原本你惹出来的烂桃花是该你自己去了,可她既然设伏袭击我,我就得亲自回敬她。” 苏长离道:“烂桃花?那就等我把烂桃花砍回来了随你剁碎了便是。” 敖雨辛气鼓鼓的,他俯头噙住她的唇,辗转反侧地品尝了一番,松开她之际,见她唇色娇艳地还瞪着自己,他便舔舔嘴角,依稀笑了笑,嘴上不容辩驳道:“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你想怎么着我都依你。” 最后敖雨辛还是没去得成,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长离领兵离营了。 与紫陵侯这场交战,打得她甚是狼狈,率领残部只得退逃。再这样下去,再要不了几个回合,她必定惨败收场。 苏长离的部将屡屡想擒杀她,但都被她狡猾地给逃过了一劫。 眼下,紫陵侯军中,伤亡惨重,紫陵侯此前受过伤还没痊愈,一身细皮嫩肉亦是伤痕累累。 谋臣别无他法,只得劝道:“侯爷,不如咱们降吧。” 紫陵侯嗤笑一声,眼里桀骜,道:“降?投降他苏长离,你当他还能让我有活路么?” 上次伏击失败,而今这局面,他分明是要将她灭杀。 东阳侯和皇室那边已经开战了,她现在所剩的残兵败将便是降于他,对他来说又有多大的意义? 她桀骜的神情里又有几分戾色,缓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亡我。” 明玥在忠城里住了些时日,将城中情况基本已经熟悉。 城外有鹰夜间飞过,停靠在明玥的窗棂上。她取下信筒里的信,看了一眼便烧掉了。 此前跟随苏长离大军的皇室王爷,负责传递皇室那边的消息,也一直留守在了忠城里。 他基本等同于个摆设,维持着援国与皇室的表面和气。 只是近来皇室与东阳侯开战,是为形势所逼,这皇室王爷从中丝毫没起到点作用,忠城的将士们没将他当回事,皇室那边也对他甚是失望。 他正郁郁,不得不担心,再这样下去,他可能迟早得为皇室所抛弃。 皇室王爷暂住在忠城衙府旁边的一座别院,外出回别院之际,手下人来报,道是有位姑娘来拜访。 “姑娘?”他疑惑,在这忠城他可不识得什么姑娘,有时候倒是往青楼里去了两回,莫不是青楼里的女子找到了这处来? 那姑娘正在厅上等候,由这王爷的手下看着。 王爷进门直往厅上去,远远抬头就见确有一姑娘正静坐在那里,待走近了一看,一时不由神魂荡漾。 他当然还记得明玥,当初是某个城里花楼的花魁,生得是十分美艳动人,身姿又袅袅婀娜,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当初他还想一亲芳泽,可惜没得手,被援国的景安侯给坏了好事。 没想到眼下这姑娘竟亲自送上了门来。 明玥见他回来,便起身福礼,道:“明玥见过王爷,王爷别来无恙。” 第926章 有事相商 皇室王爷踏进厅上,道:“原来是明玥姑娘,没想到姑娘竟亲自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明玥道:“自上次一别,妾身被挟,流落在外,几经辗转方才来到此地。又听闻王爷所居此处,便斗胆前来问候,还请王爷勿怪。” 皇室王爷道:“这事本王倒是听说过,上回景安侯遇刺,明玥姑娘也被歹人给挟持了前去,可有吃苦头?” 他上下打量她,见她楚楚动人,毫无落魄狼狈之态。也不像是逃亡出来的样子。 明玥道:“实不相瞒,那次城外遇伏,乃是紫陵侯精心设计。妾身被掳以后,紫陵侯素不怎么为难女子,故妾身也暂得一时安隅。” 皇室王爷诧异道:“紫陵侯?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明玥道:“现今紫陵侯与援国大军死战,妾身不宜再久留那战乱之地,方才辗转到此。此次斗胆来拜访王爷,亦是替为传达紫陵侯之意,有事想与王爷相商。” 皇室王爷十分震惊,“传达紫陵侯之意?” 明玥道:“事关重大,王爷若方便,不妨换个地方谈。” 此话正中王爷下怀,于是便带她往自己内院去。 在进门之前,皇室王爷又让下属搜过她的身,确无对他不利之物傍身,甚至于连她头上佩戴的尖细发簪都摘了,方才携她进了房间。 所有护卫都在门外听命等候。 进房落座后,皇室王爷问:“紫陵侯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明玥道:“当初沧海国诸侯大乱,紫陵侯一介女流之辈,也不过是随波逐流顺势而为,如今紫陵侯明白,天下一统于皇室乃是大势所趋,已有归顺降服之意,奈何被援国大军步步紧逼,也根本不理会紫陵侯归降皇室之意,欲趁此时机置之死地。” 皇室王爷震了震,听明玥又道:“倘若紫陵侯归顺,必能助益于皇室;故妾身来寻王爷,若是能将消息传达至京都皇室,便能收服紫陵侯和她的兵力,于皇室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而王爷,促成了紫陵侯归降,此后在军中必也大有威望。” 她说完,室内安静了许久。 皇室王爷后问:“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明玥道:“妾身那里有紫陵侯的亲笔文书,只要王爷肯携妾身回京面圣,促成此事功劳则都是王爷的。 “届时皇上大可昭告天下问紫陵侯此事,紫陵侯必有所应答。倘若妾身所言有假,紫陵侯不肯归降,那也即将被灭于援国大军手上,皇室这边没有任何损害,也不必费任何力气。” 她所言句句清晰,条条在理,皇室王爷暗忖,此事不论真假,确实都对皇室有利无害。 真要是紫陵侯降了,能增强皇室的实力,而他也是一大功臣。 心下做了这样的计较,皇室王爷再看向明玥,道:“说白了你是来替紫陵侯说项的,本王若不允你,紫陵侯恐怕也就必死无疑了。你凭什么让本王答应带你面圣?” 上回到嘴的肉都能飞了,眼下她自己送上门来,还能飞了不成? 明玥面容镇定,道:“王爷想如何?” 皇室王爷这会儿是丁点都不怕她心怀不轨了,毕竟是她有求于自己。 于是他起身就两步走去,弯身就将明玥抱起,抬脚往床榻走去。明玥任由他抱着,也未有任何反抗之举。 一将她放上床,他便急不可耐地压了上去,一亲芳泽。 衣料窸窸窣窣地散落,皇室王爷两眼放光,不愧是花魁姑娘,这身子细嫩柔滑,吹弹可破,任哪个男人怕都是要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他也就不客气了,埋头在她身上,急急莽莽寻到桃源,就耸了进去。 她曾是花魁,自有本事让男人在她身上快活得欲仙欲死。 这皇室王爷是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人,身下的女子白嫩娇美,两相交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心里喜爱得紧,大汗淋漓却也通体舒泰。 事后,两人皆沐浴更衣,准备出城。 第927章 伤亡较大 忠城虽戒严,但更多只是面向两侯辖地戒严,后方物资频繁运送,加上忠城将士们对皇室王爷看得不紧,他想要出城回京都去也不算难。 他带着明玥,随着后方恰好运完粮草回京复命的队伍一并就连夜出城了。 离开忠城回京需得有些日行程,明玥每日都和这皇室王爷同车而行。皇室王爷对她为所欲为也无需有顾忌,等不及到驿站或是客栈,在马车里便反反复复馋她身子。 紫陵侯那里的局势等不得,明玥只能哄着皇室王爷日夜不停地赶路,也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终于抵达京都,皇室王爷第一时间带她面圣,禀明情况。 这厢,紫陵侯营中,兵马损失大半,可她丝毫不显颓败绝望之色。她素来是个狠人,便是身处逆境也绝不坐以待毙,而她麾下兵将亦都是勇猛凶狠的,且对她十分忠诚,也不甘心就此伏诛,就算是死也得狠狠撕下敌人几块肉来。 故紫陵侯鼓舞士气,她的兵将们基本全都是自己辖地土生土长的人,眼见着故土即将沦陷,如何肯休,是以战场上血性勃勃、同仇敌忾地与援国大军拼命厮杀。 紫陵侯军队的疯狂反扑,使得近来一战苏长离这边的将士们损伤不小。 鸣金收兵,将士们归营。 姜寐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战场营地的生活,她和楼千古俨然与军医无异,每次战后都积极接收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兵。 姜寐不再排斥抗拒自己满手的鲜血,亦不再惊惧于那些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伤况,她只知道只要她多努力一点,就能多挽救回一些性命。 所以身体和意识都已经达成了一致,她第一眼看到那些血淋淋的画面,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该如何治,才能最快地止血保命。 楼千吟说她若是不适应,就到他的营帐里用餐,起初两日姜寐确实如此,但后来忙碌起来根本抽不开身,以至于她和楼千古一样,一得空闲,就草草洗了手上的血迹,到伤兵营外面去吃点东西。 彼时楼千古叼着馒头,侧头看了看姜寐,她也拿着一个馒头认认真真地啃。 楼千古道:“看来现在姐姐已经完全适应了。” 姜寐点点头,看着手里白花花的馒头,道:“侯爷说,战时食物得来不易。有很多人尚且挣扎在生死的边缘没法自己选择,可它能让我活着,我理应感激和敬重,岂还能嫌弃它。” 顿了顿,她又道,“我手里染了别人的血,也是因为我想救他们,我现在不再觉得自己的双手很脏。” 楼千古道:“对,沾满鲜血的人不一定是恶人,还有大夫。姐姐能这样想,就已经是个好大夫啦。” 姐妹俩啃完馒头喝碗汤,就又进伤兵营去忙活。 楼家医者和京都的军医们每天和姐妹俩一起共事,已然熟悉之至,而且伤兵营里的这么多士兵,也都对她们十分崇敬。 两个女子在军营为医,这已经实属难得,而且她们经手的伤兵们,除了极其严重最后没能挽救得回来的,绝大多数伤兵的情况都有所好转,从伤兵营恢复并走出去的士兵们不在少数。 故而姐妹俩在伤兵营甚是得人心。 眼下这次战役,送来的伤兵们尤为惨烈,楼千古和姜寐忙得晕头转向。 后来有士兵到伤兵营里来,请两名楼家的医者过去给今日受伤的将领们疗伤。 楼千古问:“谁受伤了?严重吗?” 士兵含糊道:“好几位将军都受伤了,不过都不严重。” 楼千古和姜寐无暇顾及,也没空闲再多问几句,士兵带着两名楼家医者就匆匆跟着去了。 等姐妹俩和军医一起将那些情况紧急的伤兵处理完,已是夜色渐深。 大家都还没得歇口气,军医们便道:“郡主和姜小姐先歇歇吧,剩下的我等可以处理。” 随后军医也分批去休息进食,然后再回来替换。 第928章 受伤了 楼千古抬起头,活动活动僵掉的肩膀,道:“姐姐,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来弄。” 姐妹俩出了伤兵营,楼千古又趁着吃饭的空当,跑去赵歇那里给他送趟药。 姜寐坐在空地上,周遭都是燃烧的明亮的营火,她抬头望向天空,天空却是漆黑的。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有些想侯爷,想回去看看他,但又想到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他们才回营这会儿想必也还很忙碌。 她想,他若是有空闲的话,应该也会到伤兵营里来看看的。 姜寐也想快些治理完这里的伤兵,于是稍歇片刻吃点东西就又进营地去了。 没多久,楼千古就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喘着气,神情有异。 姜寐看着她,还没开口询问,她便先说道:“姐姐,我听赵将军说,我哥受伤了。” 姜寐整个人呆滞了一瞬,喃喃问:“严重么?” 楼千古眼圈有些浮红,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跑去他那里看,结果被他叫人拦在帐外不准我进去。我只看见他的随从换出来很多血水……” 想也明白了,难怪先前要叫楼家的医者过去,原来受伤的将军们当中,也包含了他们的家主。 楼千古话音儿一落,姜寐就丢下手里的东西,转头便拔腿朝帐外奋力跑去。 营地的路都是泥路,不是石板路,她跑得急,跌跌撞撞,用尽力气。 她这一生,唯一拼命跑得最快的几次,约摸都是用来追逐他了。 路上撞到巡逻的士兵,她给撞翻在地,手肘膝盖有些麻木,抽口气又忙不迭爬起来,继续往那边营帐方向跑。 终于她憋着一口气跑到了楼千吟的帐前,亲随见她形容还怔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拦还是该放,道:“姜小姐……” 亲随只来得及开了个话头,姜寐便莽莽撞撞直接掀帘往帐里冲。 他帐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气,与药味混杂在一起。 她眼神急急忙忙寻去,就看见楼千吟倚在床头,正理好自己的衣衫。 楼千吟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明明他已经格外叮嘱,任何人不得告诉她,对楼千古他也是三令五申,可还是不起作用。 他原打算歇会儿便去找她的。 姜寐几步上前,便蹲在他床前,抓着他的衣角,眼神慌乱地看看他身上,他换了衣裳,也处理好了伤势,一时看不出头绪,她便惶然地仰头望着他,声音有些颤哑道:“侯爷受伤了?伤哪儿了?” 楼千吟怔愣地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汗水打湿了鬓发,不知道在哪里摔了跤,身上有些尘土,眼眶红红的,脸色却惨白惨白的。她仰着头看他的眼神害怕极了,生怕她眼里的人会倒下或者会消失一样。 那她这眼里从此就会空了。 明明没有伤到胸口,楼千吟却忽觉心头泛疼。 姜寐又颤声道:“我、我听千古说,你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你怎么不说话……侯爷……” 她边说着,眼角就毫无意识地往外涌出泪意,一颗一颗的眼泪只顾往外冒,手里茫然去摸他手臂,又摸他肩膀,带着哭腔,“你到底伤哪儿了啊?” 楼千吟回过神,伸手抚过她眼角,微微倾过身便扶着她的头压在了自己胸膛上。 他脸色亦有些苍白,感觉到她有些微微发抖,下巴不由轻轻摩挲着她发丝,低低道:“我无甚大碍,就是点皮肉伤,已经处理好了。楼千古你知道,她向来咋咋呼呼小题大做,我没事。” 他胸口被她止不住的眼泪濡湿了去,有些温热,灼到他心头。 姜寐深吸几口气,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道:“我看看,侯爷伤哪儿了我看看。” 楼千吟不太想说,可迫不住她的眼神追问,只好道:“在背上。” 姜寐蹭起身就要来拨他衣襟,被他握住了手。 她又仰头望他,鼻尖也红红的,整张脸沾着湿湿的泪痕,很是可怜,她道:“我看看。” 第929章 来得不是时候 楼千吟道:“已经包扎好了。”为了让她相信,他拿着她的手伸进自己衣底,摸到从后背绕到前腹缠着的绷带,她手指缩了缩,他又道,“摸到了么,是不是已经包好了?” 他拭了拭她眼角,又拢了拢她鬓发,道:“你急什么,我横竖不会丢了命去。你匆匆忙忙跑来的时候可是摔跤了?” 姜寐不说话,只是脸蹭着他的手心。 楼千吟问:“摔疼了没有?” 她摇头,满心都是担忧和后怕,道:“侯爷真的不严重么,不要骗我。” 楼千吟道:“那要不你自己诊诊。” 他大方地将自己手腕伸给她,姜寐就真替他摸了摸脉象。 眼下他有些气血虚,其余的倒是一切稳定。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温柔道:“现在信了?” 姜寐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往回落了落。 随后有将领到这边来,大大咧咧地出声道:“景安侯怎么样,我等过来看看。” 帐外随从一时没能拦住,将领话边说着,就边大步掀帘走了进来,嘴上还道:“景安侯,这次还真多亏了……” 话没说完,那将领甫抬眼一看,怎想就见景安侯他前夫人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虽然两人听到动静也当即拉开了距离,可也抵不过这武将进来得突然啊,还是瞧到点苗头,两人前一刻似乎正额头相抵在床前说着话。 武将嘴里的话立时就卡住了,可哪知来的还不止他一个,随后还有三五个将领也跟着进来了,姜寐慌乱无措,将领们也感到非常尴尬。 于是乎咳嗽的咳嗽,清喉的清喉,挠头的挠头。 就楼千吟冷着一张脸。 武将们连忙打哈哈道:“出去吧出去吧,我看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一群人正要簇拥着出去,姜寐小声与楼千吟道:“侯爷可用过晚饭了?我去给侯爷拿点吃的吧,侯爷和将军们先聊。” 说罢她就起身埋着头往外走。 楼千吟见得她红透的耳根子,而后那颗红痣更是鲜艳欲滴,心知她脸皮薄,便没留她。 将军们连忙侧身给她让路,姜寐就低着头快速地走出去了。 楼千吟冷飕飕看了看将领们,道:“诸位来有什么事吗?” 一将领干干道:“就是来看看景安侯伤势如何。景安侯也是为了替我等掩护,那刀口子本来也该落到我身上,是景安侯替我挡了,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姜寐还没走远,里面将领的嗓门又大,她听得个大概,这才得知原来他是这样伤的。 她询问了楼家随从,他从一回来就在疗伤,确还没吃晚饭,又过问了他的汤药,也还熬着。 虽她便先去拿晚饭来。 等她回来时,将领们已经从楼千吟的营帐里出来了。 姜寐进了营帐,楼千吟考虑到她的感受,便叫了外面的亲随进来冷声吩咐:“何人来都得先向我禀报,否则你们也不必守在外面了,去先锋营好了。” 亲随汗涔涔地应下。 方才那些将军们来他们也不好阻拦,而且来的人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呢,就有人先进去了。 遂亲随们领命出去,一丝不苟地把守着。 姜寐将晚饭摆放在桌案上,正端碗拿筷给他夹了菜,准备送到他床边去,却见楼千吟自己下了床来。 姜寐连忙上前去扶他,忧心道:“侯爷能下床么?” 楼千吟道:“别担心,伤在后背没在腿上,走两步没事。” 她便扶他在桌前缓缓坐下,又布好菜,将碗筷递给他道:“侯爷快吃饭吧。” 楼千吟见只有一副碗筷,看她道:“你呢?” 姜寐道:“我吃过了。” 他慢条斯理吃饭时,她便又给他舀汤。军营里的饭食比较粗简,他没有味觉上的享受,但也没有半分挑剔,只是例行填饱肚子。 只不过刚吃完最后一口饭,就又有人一声不吭地突然掀帘进来了。 第930章 故意磋磨他 来的是苏长离,外面的亲随们可不敢随意阻拦。苏长离动作也快,随从们都还没来得及禀明帐中的情况。 于是苏长离进来抬头一看,见帐中是两个人,道:“打扰到你们了吗?” 楼千吟今晚除了面对姜寐以外,脸色就没好过,道:“你觉得呢。” 姜寐将碗筷收了,道:“皇上与侯爷聊吧,我先出去看看药。” 临走的时候,她不忘倒了杯水放在楼千吟的手边。 苏长离看了看他,道:“还有精神跟我摆脸色,看来不是很严重。” 楼千吟饮了两口水,冷声道:“那你还浪费时间来探望我?” 苏长离扬扬眉,道:“听你这语气,果然还是在怪我打扰了你和你前妻。不过这次你好歹是以身犯险救回了我手下一员大将的命,我若是不来看你,显得我太不近人情。” 这厢,姜寐在外面的空地上守着楼千吟的药,敖雨辛和楼千古随后也过来了。 楼千古问:“我哥情况怎么样啊?” 姜寐道:“他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气血亏损,身体有些虚弱,但没有性命危险,千古你别担心。” 她话是这般安慰着,可楼千古和敖雨辛一眼便看出,她自己都担心忧虑得很。 两人坐下来陪了她一会儿。 敖雨辛对姜寐道:“你也别担心,听军医说楼大哥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这受了伤需得养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姜寐“嗯”了一声,道:“我没能看到他的伤口,不知道多长多深。”顿了顿,自顾自又道,“侯爷脸色苍白,定是很疼。” 楼千古道:“他一个男人家,怕什么疼。只要不丢命就好。” 随后药熬好了,姜寐小心翼翼地滤出来,浓稠深黑的一碗。 姜寐回头看了看楼千吟的营帐那边,好像皇上还没出来。这药又还烫,她就多等一等。 苏长离在营帐里,楼千吟实在是很烦他,很想让他快点走;可苏长离明知他心思但偏偏就不如他愿,不仅在营帐里待得久,还召了负责疗伤的楼家医者来细细询问楼千吟的伤势如何。 甚至连养伤这期间,楼千吟应该注意些什么,以及饮食上有什么调整,苏长离都过问了一遍。 楼千吟忍无可忍,冷笑道:“问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亲自照料我呢。” 苏长离道:“反正我这会儿闲,也就随口问问。” 楼千吟道:“你要是实在闲,不妨去伤兵营慰问慰问。” 苏长离道:“早前已经安排人去了。” 楼千吟道:“那你不妨召集部将商议军机。” 苏长离:“也已经议过了。” 楼千吟黑着脸:“赖着不走,你莫不是还想留下来在我这过夜?” 苏长离道:“你要是有这需求,我也不是不可以陪你。” 楼千吟:“……” 这厮还真是不放过一切机会来磋磨他。 明知道他这会儿就只想要那一人陪,他还死赖着不走。 后来敖雨辛的声音响起在帐外:“二哥,你要在里面待那么久吗,人家阿寐熬的药都凉了,你还不快出来!” 苏长离这才准备动身,楼千吟反倒不急了,哂道:“急什么,有本事你再坐会儿。” 苏长离道:“没听见么,你药凉了。” 楼千吟:“天气这么大,我不介意喝凉的。”说着他就冲着帐外又道,“他不太情愿走,他说他还想留下来陪我过夜。” 苏长离看了他一眼,见他告状过后神色显然比先前舒坦得多。敖雨辛还在外等着,苏长离也没再跟他耗,随之还是转身出去了。 一出营帐,敖雨辛便嗔怪道:“楼大哥哪用得着你陪,你在这里杵着,阿寐怎么办?你紧着不出来,人家药也没法送进去,有你这样耽误事的么。” 苏长离道:“他是我兄弟,我也是担心他。我又没拦着不让送药来。” 敖雨辛瞪他一眼道:“可你在这里,人家怎么好意思送来。你不觉得很煞风景么。” 第931章 我想抱你 楼千吟听见帐外的话语声,只觉神清气爽,无比大度道:“皇后言重了,我也没怪他。” 苏长离还想回两句的,随后敖雨辛就把他拽走了。 楼千古瞅着呢,掇了掇姜寐的手肘,道:“好了,敖二哥走了,姐姐快给我哥送药去吧。” 说着楼千古也没杵着了,起身道:“我先回营帐啦,我们一会儿要去洗澡,等姐姐一起。” 姜寐应道:“好。” 等楼千古也走了,楼千吟帐前冷清了下来,她方才端着药过去。 亲随还算有点眼识,姜寐进出,也无需他们通报,只守得远远的。 姜寐近前把药碗递给他,汤药已经温温凉了,楼千吟接来,跟喝白开水似的,眉头都没动一下,便喝干了。 姜寐连忙倒水给他漱漱口,见他容色淡淡,问:“侯爷不觉得苦么?” 楼千吟道:“长期跟药打交道,有什么可苦的。” 姜寐道:“我扶侯爷上床休息。” 楼千吟本不用人扶也能几步走到床边,他还不至于这点事都不能自理,可有她在就又不一样了,总想离她近些。虽是由她扶着,但他也没将自己的身体重量往她身上靠。 他不由想起以前,刚与她成亲那会儿,他被狗咬了还是怎的,休养了几日,那几日里他对她颐指气使,她来搀扶他的时候他还真就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了。 可她身子骨这般纤细单薄,他当时竟然忍心。 回想起自己干的那些事,楼千吟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混账。与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她处处包容,没有撂挑子不干了,还真是她脾气够好。 姜寐扶着楼千吟上床靠在床头,见他神情,又紧张道:“侯爷可是哪里不舒服?是伤口疼么?” 楼千吟这才回了回神,道:“伤口不痛,就是想起以前刚成婚时,我对你百般使唤,是我不该。你却还能忍我。” 姜寐愣了愣,随即腼腆地笑。 楼千吟又问她:“那时候你并不喜欢我,为何却能忍我?” 姜寐道:“我没有刻意在忍侯爷,我只是能够接受侯爷的脾性。我想着,侯爷身为家主,医术又那么好,寻常人都很难接触得到,像侯爷这般高人,性情有些古怪也是情理之中的。 “虽然刚开始只是与侯爷搭伙过日子,但我总归是担着侯爷妻子的名分,理应尽自己分内之事。” 顿了顿,她眉眼温柔地看着他,眼梢弯弯,对他笑,她笑起来时眼里有星辰,满室生辉,又道:“何况后来在与侯爷的相处中,侯爷待我很好。” 楼千吟看在眼里,心头被什么东西撞得悸痛,他缓缓倾身过来,想将她纳入怀里抱着。 姜寐却是有些躲闪,手里轻轻抵着他道:“侯爷别乱动,还是好好休息吧。” 楼千吟直接表达心里的想法:“我想抱你。” 姜寐抿了抿唇,轻轻道:“今日治理了伤兵,出了汗,身上还有尘,等我……我先去洗完澡,再给侯爷抱。” 没等楼千吟作答,她连忙又道:“我和千古她们约好了,我……一会儿就去。” 正这时,楼千古的声音还真应景儿地在外面道:“姐姐,这会儿洗澡房那边没人了,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姜寐答应道:“要去的。我马上就来。” 她又对楼千吟道:“侯爷先躺好吧。” 今晚总是在被接二连三地打扰,以至于楼千吟不知憋着口什么邪气,也不是不满和窝火,而是某种欲求没得到满足的感觉。 他若无其事道:“那你去吧。” 姜寐扶他躺下以后,方才转身往外去。 楼千吟还是道:“你还会回来吗?” 姜寐停了停,回头望着他道:“要回来的。” 楼千吟问:“今晚都守着我不走了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道:“今晚都守着侯爷。” 楼千吟顿觉那口邪气消了,心里也舒坦了,阖着眼道:“那你快去吧。” 姜寐回自己营帐拿了换洗衣物,随后就跟楼千古和敖雨辛一起去澡房洗澡。 她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洗干净,从澡房里出来,又将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方才去楼千吟营帐里。 没想到一进营帐她就看见楼千吟正倚在床头醒着的,便问:“侯爷怎的还没睡?” 楼千吟总不能说是在等她吧,嘴上道:“已经睡醒了一觉,一时无睡意。你过来。” 姜寐老实地走了过去,刚在床边坐下,便被他一手给拽入怀里抱住。 可这一下,楼千吟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身子有点僵。 楼千吟问:“怎么了?” 姜寐头枕在他怀里,轻声道:“没怎么。侯爷不能动作这么大。” 第932章 情绪不太好 楼千吟心细如尘,察觉到自己刚刚勒到了她的两只手肘,蓦然想起她之前好像摔了跤,连忙松开她,动手来捋她袖角。 姜寐缩了缩,想躲开,却是被他握住手腕,不容她挣脱。 楼千吟看她一眼,将她袖角推起至肘弯,仔细一看,见她手肘通红一片,都擦破了皮。因着洗澡沾水的缘故,眼下有些微微浮肿起来。 楼千吟又捞起她另一只手肘来看,同样是红肿一片。 他皱起眉头,道:“是先前摔的?” 姜寐接触到他眼神时,气势立马就弱一大截,缩了缩脖子,点头。 楼千吟道:“摔成这样,你还去洗澡?” 姜寐小声吭哧道:“以为不碍事,洗澡房里比较暗,我没看见是这样,所以便……将就着洗了。” 楼千吟起身就要下床去,姜寐连忙拦住他,神情有些急切,喃喃道:“侯爷不要生我气。” 楼千吟看了看她,实在没法生气,声色柔和两分道:“我去拿药。” 姜寐道:“那侯爷歇着,我去。” 她说着就起身到桌案边找伤药,她也知道这药是要给自己上的,于是就老老实实地拿到床边来。 楼千吟一手握着她的手腕,重新捋开她袖角,面上微微冷着,可给她上药的动作却是极轻。 碰到的时候姜寐还是瑟缩了一下。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现在知道疼了?你莽莽撞撞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你沾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 不过他一边说着,却一边给她吹吹。 姜寐只是望着他,也不吭声。 等两只手臂都上好药了,楼千吟看她道:“身上可还有别处伤着了的?” 姜寐摇头。 楼千吟一看就知她很心虚,道:“老实交代最好,别等我给你找出来。” 姜寐踟蹰片刻,还是默默地支起双膝,将裙下的裤腿缓缓卷起,露出圆圆的膝盖。 楼千吟一看,脸色更加不好,两只膝盖上亦是红肿一片,也都擦破了。 但他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动作轻柔地给她处理好。 随后楼千吟将伤药往床头一放,拂灭了灯,就拥着她一同躺下。 姜寐有些僵僵的,这次他避开了她的伤处,臂弯收紧她的腰肢,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两人都侧卧着,她腰上被他手臂搂着的地方隐隐发烫,良久,她也试着伸手碰上他的腰,前后都缠着有绷带她不敢多动,轻轻地问:“侯爷腰上可有伤着?” 楼千吟在她耳畔答道:“伤在后背,腰没事。” 她闻言,便满是眷恋地环着他的腰际,脸不由轻蹭着他的衣襟,明显感觉到拥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她手里轻拍着他的腰际,道:“侯爷快睡吧。” 楼千吟气血亏损,又撑了这么一晚上,或许是她有节律的轻拍太能安抚人,故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便安稳入睡了去。 姜寐悄然从他怀里抬起头,借着帐外的营火看了一会儿他的睡容,自己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翌日楼千吟醒来时发现身侧空的,姜寐已经没在他床上了。 楼千吟难免有点起床气。 一早外面又有将军进来探望,开口道:“景安侯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楼千吟冷泠泠地看对方一眼。 将军虎躯一震,明显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挠挠头干笑着又道:“哈、哈哈……我想起我还有事,稍后再来。” 然后赶紧就又麻溜地出去了。 遇到其他将领,其他将领就问:“你一大早去探望景安侯,怎么样了?” 将军摆摆手,唏嘘道:“景安侯的表情都要吃人了。我想他可能还在记恨昨晚我等打扰了他和他前夫人的事。” 正逢姜寐熬好了药从附近路过,将军见状打招呼道:“姜夫人,景安侯似乎情绪不太好,你快去看看吧。” 姜寐向他们回了回礼,连忙就匆匆往营帐去了。 一进帐,她就看见楼千吟醒来了,确实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放下托盘上前,关心地问道:“侯爷怎么了?不高兴么?” 楼千吟也不说话。 姜寐便有些着急了,道:“是不是伤口疼啊?” 楼千吟垂了垂眼帘,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片刻还是开口道:“你不是说要整晚守着我的?” 姜寐愣了愣,道:“我整晚都在的。” 楼千吟道:“那我醒来时你怎的不在?” 姜寐老实地道:“我早半个时辰起了,去给侯爷熬药了。” 第933章 她不知道的事 楼千吟也看见了姜寐端进来的托盘里的药,知道自己这起床气有些没道理。 楼千吟又问:“你可有觉得我脾气差?” 姜寐哄着他道:“没有,侯爷脾气很好。” 她神情真诚,没有敷衍,在她眼里,他就是千般万般的好。 楼千吟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道:“把药给我。” 姜寐便将汤药端给了他,在送过来之前她已经用冷水镇过了,他接过来就一饮而尽。 这两日姜寐在他营帐里进进出出,熬药送汤,无微不至。 两日后楼千吟的伤需得换药,他临时让姜寐去药营里拿些什么药过来。姜寐本想着自己帮他换药的,这阵子在伤兵营里接触得太多,她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应该能够处理得来。 可等她拿完药回来,却发现楼千吟已经叫楼家医侍帮他换好药了。 姜寐在营帐门口恰好看见医侍端着血水和换下来的染血的绷带出来。 她给医侍让了让路,等医侍走后,方才进营帐去,抬眼就见楼千吟正拢好衣襟。 姜寐愣道:“侯爷换好药了?” 楼千吟道:“嗯,换好了。” 姜寐道:“不是说等我回来给侯爷换的么?” 楼千吟道:“恰逢我的药侍来查看情况,我就让他顺便换了。” 她想看看他的伤势,这下又没得看了。 姜寐心思细,虽然嘴上没说,但她心里清楚,应该是侯爷不想让她看到,所以才故意将她支开的。 可刚换了一次药后,楼千吟便开始发烧了。 姜寐守在他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给他降烧,喂他汤药。 她累得很了的时候就趴在他床边睡了,睁眼醒来一定要第一眼能够看见他方才安心。 不管是谁想劝她去休息一下都劝不动。 楼千古道:“姐姐,你歇一歇吧,还有其他的军医轮番守着照料,不然你会拖垮自己的。” 姜寐只是固执地摇头。 她抓着楼千吟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蹭着他喃喃道:“只要侯爷醒来就没事了。醒来就没事了。” 因为这次楼千吟是为救一位将军而受的伤,所以那位将军一有空就过来探望。 将军来探时,楼千吟还睡着没醒。 这日,将军刚探望完出来,正好与同行的几个将领们聊说了几句。 一将领安慰道:“景安侯福大命大,又有姜夫人那般仔细照料,理应是没问题的。” 另一将领道:“这次是伤得不轻,但和之前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之前景安侯都能挺得过来,没道理这次挺不过。” 又有人道:“确实,就说之前景安侯中了埋伏那次,伤得都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有求生的意志,又有楼家高超的医术,最后还是慢慢好起来了。所以这次肯定也行。” 将领又道:“将军切勿忧心,听楼家军医说,当前景安侯只是烧热,其他情况一切稳定。这也是他正慢慢恢复所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话音儿一罢,将军们正要离开,忽不远处一道颤颤的声音问起:“中了埋伏那次……又是哪次?” 将军们一顿,循声看去,就见姜寐从附近一顶营帐的阴影处缓缓走出来,脸色出奇的苍白。 先前她熬好药正从附近路过,听见将军们在谈论楼千吟的伤情,就停下来听了一听,却万没有想到,竟听到一些她一无所知的事情。 姜寐又问:“他何时中的埋伏,为什么都没听说过?” 这原也不是什么秘密,身在战场,流血受伤乃是家常便饭。但之前一直没人提,主要是也没人问起,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眼下姜寐问了,将领就道:“那是在姜夫人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了。还得追溯到皇上中箭受伤以前哩。” 姜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他那时……怎么样?怎么会中了埋伏呢?” 将领道:“呔,这还得从咱们攻下凤凰城说起,凤凰城有棵梧桐古树,景安侯就砍了一段那梧桐古木随军带着。后来又听说是到城郊去造什么琴,他带着那木头去城郊寻那造琴师,怎知里里外外都设了埋伏。” 姜寐瞠着眼,听将领又道:“后来皇上察觉到不对,带人去寻他,结果就见他带去的骑兵全部战死,他也只剩一口气了,浑身鲜血淋漓,没一处好的。他带去的那块木头,都被鲜血浸得通红。” 姜寐手里的托盘没端稳,药碗翻倒,药汁烫了她满手。 将领见状道:“姜夫人你没事吧?” 姜寐手忙脚乱的,应道:“没事,我没事。” 虽然这些糙汉并不知道后来那块木头是怎么处理的,但想来要拿去造琴,多半是给姑娘家的玩意儿。 而景安侯身边的姑娘,也就眼前这姜夫人一个。 可看样子,她压根是丝毫不知。 第934章 他的伤痕 于是将领就表情夸张地继续道:“皇上找到他的时候他支撑不住,跪着哩,手里边一直抱着的那块木头死死不放。后来回了营,他也不肯松手,给他疗伤的时候,他也还抱着。” “说起他那一身伤,”将领露出唏嘘之色,“真是肉眼所至,全都血肉模糊、皮翻肉卷,没一处是完好的。那等情况下,我等都以为多半可能是救不回来了的。” “这景安侯,有时候脾气是有些古怪,为了块木头差点丢了性命,实在有些不值当。” “话也不能这么说,可能那块木头在我等眼里是木头,在他眼里就又不一样了。” 将领们见姜寐脸色更加苍白毫无血色,都不多说了,挠挠头道:“姜夫人还要去给景安侯送药吧,这药……” 姜寐回了回神,道:“这药泼了,我得重新再去熬一碗。”她向将领们一福礼,便仓皇转身而去。 将领们看了看姜寐背影,也转头去往别处,道:“回头景安侯可别嫌我等多嘴才是。” 另一将领就没这样的顾虑,摆摆手道:“不会不会,大不了我等不承认便是。” 姜寐重新熬了药,送去楼千吟营帐里时,他还睡着。 姜寐摸摸他的额头,还有些低烧。她便用巾子浸了冷水,搭在他额头上,又端了药来喂他。 她这两天发现,他睡着的时候,用调羹喂药给他他不太爱喝,她像之前他喂汤给自己的那种方式喂给他时,他就总是很配合地吞咽。 楼千吟虽然睡着,但其实他的意识并未完全丧失。 他知道床边有人整日整夜地守着他、照顾他,他也知道她给他喂药喝汤,她贴着他的唇渡给他的时候,他依稀能感觉到她的唇瓣很软,而她喂得极是温柔小心。 就是这日她喂来的药,不知道添了什么药材,竟是苦中带咸。 他不由暗暗思忖,有哪些药材是味咸而又有助于外伤复原和退烧清热的?只是除了有些许咸味,他却没能品出其他多余的药味。 姜寐喂完一口药,便恋恋不舍地舔舔他的唇角,她始终垂着眼帘,口里咸苦,只是她自己都无心去追究是为何。 她只知道眼前这张脸,从清晰到模糊,眼前总是蒙着一层雾水。 姜寐隔一会儿就给他换额头上的巾子,又给他擦手心,还有汤药也起了作用,到下半日的时候,他就已经暂时不烧了。 但也可能夜里又会重新烧起来。 楼家军医来给楼千吟换药,这次楼千吟没法再把姜寐支走了,姜寐对楼家医者道:“我来给侯爷换吧。” 是以军医放下一干伤药物品,就退了下去。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姜寐打好水,在营帐里点好灯,而后伸手来解楼千吟的衣带。 她解开了他的衣襟,微微拨开,垂眼可见他胸腹上缠着些绷带,是为了方便后背的伤口包扎。没有缠绷带的地方,露出他本来的皮肤肌理,上面留有一些错落的伤痕,一时不见全貌。 姜寐跪坐在他身边,深吸几口气,方才颤着手指去解他腹部的绷带结。 绷带结松了松,她便极力抑制着颤抖,一圈圈将绷带拆了去。 越到后面,他后背露出的地方越多,她依稀可见,那些伤痕错乱遍布,她脸色惨白,眼睛却通红,安静无声,只是手上哆嗦得更厉害一些。 还没等她全部拆卸完,那绷带上已经浸些他伤口沁出来的血色,她继续拆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楼千吟仿若也有感应一般,倏然抬手,一把掐住了姜寐的手腕。 他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帘,只依稀见得她的身影,哑声问:“你在干什么?” 姜寐应道:“给侯爷换药疗伤。” 他闭上了眼,可手里却没扼着没放,吁了口气,道:“叫其他人来。” 姜寐问:“侯爷是不想让我看见新伤还是不想让我看见这么多的旧伤?” 楼千吟震了震。他重新睁开眼,见得她亦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终于才看见,她双目垂泪,眼里如星河陨泻一般,那湿亮的光从眼眶里涌出来,汇成涓涓细流,顺着下巴不住滴淌。 温热的水滴,一滴一滴,砸落在他握着她的手背上,灼得他心慌。 她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害怕惊扰到旁人,所以她紧紧咬着唇,将唇瓣咬出了血印子。 楼千吟终于是松开了扼着她的手,撑着坐起身来,温凉的手指探去,抚她泪痕。 姜寐喉间翻滚着,被她狠狠咽下,她仍是坚持道:“侯爷别乱动,我给侯爷换药疗伤。” 她说着,便继续手里拆卸绷带的动作。 第935章 看清了全貌 楼千吟还想说什么,她忽又道:“侯爷不必瞒我,也不必再怕让我知道。我都听说了。” 最终,他坐着没再动。 直到姜寐将所有绷带都拆下,她也终于看清楚了他整个后背。 一道狰狞的伤口,斜斜从他后肩一路延伸下来,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后背。 伤口定然是深的,不然不会进行缝合。 他一直说不严重不严重,这便是他说的不严重。 除了他的新伤,她也终于看见,他满背都是曾留下的疤痕。有许多都是条横错落的刀剑伤痕,还有一些是烧伤的痕迹。 她不知道,他身上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的伤痕…… 姜寐极力瞪着双眼,死死咬着唇,哆嗦着嘴角,手里也抖得厉害,缓缓抚上他的后背。她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指腹下的寸寸肌理都因为伤痕遍布而显得很不平整…… 她再也抑制不住,忽而呜呜哭出了声。 楼千吟听来,心头一阵钝痛发麻。 好像自从她跟了自己以来,本来从小到大就不爱哭的她,却总是被他给弄哭。 楼千吟低叹一声,道:“哭什么,哪个上阵杀敌的身上没点伤疤的,这很正常。眼下我醒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姜寐只是呜咽。 他回头看她,才见她为了压着自己的哭声,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 楼千吟脸色变了变,连忙去拿她的手,但她本能地咬着不放,楼千吟低低道:“姜寐,你给我松口。” 姜寐十分茫然,最后硬是被他扳开,下一瞬揽着她的腰将她揉进怀里,他道:“你要是想咬,可以咬我。” 可她不舍得咬他,他便听见她极力压抑隐忍的嘶哑的哭泣。 他知道她定是伤心难过极了,所以一直以来就总是瞒着她,不想叫她知道。 因着宽了上衣解了绷带,赤丨裸的肩膀和胸膛上一片温热湿痕,全是她的眼泪。 他侧脸蹭着她鬓发,轻细又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你要是再哭,我就要不好了。” 姜寐哭着问:“侯爷哪里不好了?” 他道:“心里不好。” 她极力收敛心绪,也是过了好久才终于渐渐地收敛下来,她抽噎着,从他怀里出来,双眼红肿,哑声道:“我给侯爷换药。” 他身上她方才靠过的地方都是湿的,那泪痕直淌到了他腰间,没入他腰间堆簇着的衣衫里。 姜寐顾不上羞怯,她只是觉得好难过,这么多的伤痕,像是生生割在她心上一般。看着他身上的湿痕,她又捏着袖角去帮他擦擦。 楼千吟拭她眼角,心疼地抚了抚她唇上咬出来的痕迹,见得她眼眶里又涌上湿光。 姜寐深吸几口气,将心绪都往下咽,伸手去拿盆里的巾子,吸了水拧干,道:“侯爷转过身去。” 楼千吟只好背过身去,低声道:“你不要再哭,哭得我心乱。” 姜寐见得他背上光景,不由哽了哽喉,嘴上应道:“我不哭了。” 只是他看不见,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极其温柔小心地用巾子擦拭他背上的伤痕周边,将血污和药渍都擦拭干净,再重新给他上药。 等上好了药,薄薄缠了一圈绷带,楼千吟将衣衫穿好,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姜寐又去给他拿汤药。 敖雨辛和楼千古已经知道她听说了楼千吟一直瞒着她的事了,见她出来,她双眼红肿得厉害,不由有些担心。 楼千古道:“姐姐,你没事吧?” 姜寐看向她俩,勉强地笑笑,道:“没事。” 楼千古之前是千方百计想让她知道,可现在她知道了,楼千古忽然又有些理解为什么她哥要一直瞒着她了。 她这么喜欢他,知道了真相,心里肯定会很受煎熬。 姜寐滤药时,楼千古便蹲在旁边问道:“我哥醒来了吗?” 姜寐应道:“醒来了。” 楼千古便劝道:“姐姐不要难过,这不都过去了,我哥现在醒来不就好了嘛。以前的事,你和我哥心里都不好受,也都吃了不少的苦头,这才是公平的。 “只不过他一直瞒着你,这事确实是他不厚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能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啊,等以后你们圆房的时候,不照样全看见了。难不成他为了继续瞒你,以后还不跟你圆房不给你看?” 这么一想,楼千古自顾自又道:“还真莫说,他还真有可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第936章 还以为她不来了 敖雨辛道:“千古,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楼大哥的性子,阿寐你知道,他对谁好嘴上从来不说,他都是去付出行动的。 “他找到一块可以做好琴的琴木,他千方百计想做一把一模一样的琴赠给你,意义也不仅仅在于那把琴,而是他想弥补的心意。他弄坏了你喜欢的东西,他就努力想赔给你,他不想让你难过,想让你开心。 “像楼大哥那样的人,他从前也没有过喜欢的姑娘,不知道怎么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往往是这样,他单纯较真地想要弥补一件事,才显得难能可贵。 “你在他心里,必然是极其重要的;哪怕只是一块木头,只要是他觉得那是对你好的,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他也不会轻易松手。” 姜寐冷不防眼泪又大颗大颗往下掉。 敖雨辛和楼千古都有些劝不住。 她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是如果可以让她选,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弥补,她也一定不让他那般伤痕累累。 姜寐嗓子干哑,又道:“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 敖雨辛道:“眼下你们两情相悦,还来得及好好在一起,不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么。往后,你们有的是一生的时间来相守相伴,又怎怕会抹不掉那些旧日的伤痕呢。” 姜寐点点头,深吁两口气,而后擦了擦眼角,道:“我先去送药了。” 她端着药起身离去,敖雨辛和楼千古看着她的背影,楼千古讷讷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姐姐把眼睛哭得这么肿。” 姜寐送药进去看着楼千吟服下以后,又去给他拿晚饭。 楼千吟下床来坐在桌案前,与她一起吃晚饭。外面有将领们听说他醒了,都前来问候,只不过全被楼千吟让随从给拦在了外面。 他们听说姜夫人在里面,而且姜夫人进出拿药拿晚饭之际,似乎都哭肿了双眼,于是众人连忙悻悻地散了,唯恐景安侯追究到底是谁跟姜夫人说了那些。 姜寐给楼千吟布菜,然后自己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吃。 楼千吟道:“你的眼睛,一会儿敷一下。” 姜寐声音还是沙哑的,应道:“我不碍事。” 用过饭以后,随从来把餐具撤了出去。姜寐让楼千吟稍坐一会儿,她去帮他整理一下床铺。 楼千吟的眼神便一直看着她。 随后随从打水进来给他擦身,姜寐便也先出去洗澡。 这两日虽说她总是守在他床边照顾,可擦身这样的事还是他的随身近侍来做的。 姜寐离开时,楼千吟蓦地问她:“你一会儿还来么?” 姜寐顿了顿脚,道:“侯爷已经醒了。” 楼千吟明了,尽管心下有些落差,面上还是大度道:“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 姜寐一走,他就冷声问自己的随从:“是谁将我的事擅自告诉给她的?” 随从们一致否认:“家主明察,属下等绝无提半字。” 楼千吟想,既然不是身边这些楼家人,那定然就是军中那些知晓此事的武将了。 楼千吟十分不爽地草草擦身更衣,可能是这两天睡得太多的缘故,这会儿哪睡得着,一闭上眼睛就又想起姜寐那双红肿的眼睛,心里很是浮躁。 她要是不敷一敷,明早起来肯定难受。 楼千吟这般想着,刚上床靠着没多久,就又坐起穿鞋,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下床走两步,忽有人微微掀着营帐帘子入内,惊扰了一室烛火。 楼千吟抬头一看,不是姜寐是谁。 她洗漱好了,换了衣裳,温温柔柔地站在灯火里,望着他张了张口道:“侯爷要到哪儿去?” 楼千吟忽而心里的浮躁烟消云散,他慢条斯理地又脱了鞋,倚身靠回到床头,道:“不到哪儿去,就是渴了,想喝水。” 姜寐便过来倒水给他喝。 他道:“你不是不过来了么。” 姜寐轻声应道:“我没说不来。” 楼千吟不由一回想,她还真是没说过之类的话,可先前就给他造成了那样的错觉以为她今晚不来了。 楼千吟道:“你能不能帮我把那巾子浸了水拿过来我搭一下。” 姜寐抬头看他,眼里有些急色,道:“侯爷又发烧了?” 她说着就伸手来摸他的额头。 楼千吟低低道:“放心,没烧,就是有点热。” 姜寐微微松口气,道:“那侯爷先躺着,我去拿。” 盆里有清水,她过去拿了巾子浸水拧了拧,就回身朝床边走来。 楼千吟又道:“把灯灭了吧,有光我睡不着。” 姜寐又顺带吹熄了桌案上的灯。 她一到床边,还没来得及把巾子搭上他额头,怎想忽然被他捉住了手腕,一收手臂就拽上了床来,同时脚上蹬去了她的鞋。 姜寐惊了惊,立马蜷缩起双脚,便听他道:“好好躺着。” 说话间,他又拿过了她手里的巾子,又道一句:“闭上眼睛。” 她很听话地闭上眼,那水润清凉的巾子就覆在了她双眼上。 第937章 就是见她好欺负 楼千吟将姜寐搂在回怀里,俯头亲了亲她鬓间,道:“虽没法冰敷,但用水敷一敷也能好受些。” 她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要巾子不是给自己搭的,而是给她搭的。 不知是不是流泪过多的缘故,她双眼干涩到有些火辣辣的,眼下凉润之意袭来,确实缓解了不少。 她眼前看不见,便老老实实地躺着没乱动。 楼千吟看着她唇上自己咬出来的红痕,伸手去摩挲了一下,低道:“你咬的时候自己不疼吗,还下口这么重。” 姜寐只是轻轻摇头,不说话。 他在她耳边又道:“你这般顶着一对眼泡子出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没想到她涩声道:“侯爷就是见我好欺负吧。” 楼千吟一听,道:“我何时欺负你?” 她道:“当初是侯爷一定要离开我,何苦又要将自己伤成这样。”她叹口气,苦涩地笑笑,“侯爷就是铁了心不想要我好。杀人还要诛心,侯爷便是这样的人。” 楼千吟顿了顿,道:“我有这么狠么。” 她唇角微微颤抖,缓了缓又道:“以前那把琴,我虽是喜欢,可终究是物,坏了便也坏了。可侯爷若是回不来了,与诛我何异。” 楼千吟微微一震。 她道:“你明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与侯爷在一起,不在一起,我都只想侯爷能够安好,但侯爷偏偏就想让我痛苦难过。” 他不由收拢手臂将她拥紧,她带着哭颤的音调又道:“你就是觉得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么欺负我。从没哪个能像你这么欺负我。” 楼千吟扶着她的头紧紧依偎着自己,自己亦埋头在她颈窝里,道:“对不起,我的本意不是想让你痛苦难过。我也不是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去,而是去了才知中了埋伏,但我不会甘心死在那里,就是剩最后一口气我也会回来,赔给你的东西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才行。” 姜寐手里攥着他的衣襟,用力得有些发抖,最终还是没认出,喉咙里冷不防又溢出一声哭泣。 楼千吟道:“我还想你抚琴给我听,还想听你用琴声对我诉说心意。我初次见你抚琴时候的样子,游刃有余,有悠然自在,很是……”他思忖着合适的话语来形容,“吸引人。” 她深吸几口气,又苦苦压抑,道:“所以侯爷才亲手做了那琴,托琴铺的老板转卖给我。” 楼千吟诧异道:“你都知道?” 她细细的哭音,道:“我都知道啊,侯爷非要替我买那琴,可给的银子不足,琴铺老板也太过殷勤。后来我便去找那老板问了,他都告诉我了。” 他一时不说话。 她喃喃又道:“哪有这么巧合,刚好让我遇到两把一模一样的琴啊。造那把琴的,一看便没什么经验,是个初学的造琴师。” 楼千吟道:“后来路上打仗,造琴师难寻,我便自己上手做了。” 姜寐道:“侯爷最初知道怎么造琴么?” 他道:“找了相关的书籍来看,慢慢磨出了琴身,又去买了琴弦来安上,不就弄出来了。” 顿了顿,他又道:“便是以后你再也不弹了,我也不能使烙下伤痕的那把琴恢复如旧,但我想让你心里的伤痕抹平。” 不知不觉他衣襟处又湿了,温温热热,不光是巾子上的水。 他松了松她,低头看去,外面的营火闪烁,他见得她覆着双眼的半张脸极是温柔,唇上朱痕若蕊,鼻尖红红,他手指去摸她眼角,摸得满指湿润。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再哭,你这双眼睛还想不想要了?” 姜寐冷不防被他语气吓得轻轻一缩颤,而后反而伤心地呜咽出来。 第938章 主动 楼千吟无可奈何,又盯着她的红唇,下意识就俯头去噙住她的唇瓣。 他动作很轻地舔呧她唇上的痕印,她不禁收了声。那巾子从她眼上脱落,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霎时闯进他眼里,颤颤惊惊的,如晨间的林中小兽一般。 楼千吟喉头一动,扶着她后颈便探入她口中,尝到她的味道,顿觉思之如狂一般,本能深入地探取她的甜蜜。 她再也没法哭了,唇齿被他扫过,口中被他席卷,他碰到她小舌时,她手里紧抓着他衣角,喉间禁受不住溢出一两声轻轻低咽。 眼里泪光浮华交织,颤颤欲坠。 楼千吟见她快难以呼吸了,终于流连不舍地放了放她,便见她微张唇齿,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唇缓缓上移,碰到她的鼻尖,眼窝,在她额头上停留,又碰到她绯红的眼角,吻去她的泪痕,忽而神思一动,恍然道:“这两日我药里的咸,原来是这样。我看不见的时候,你也哭?” 姜寐颤了颤湿湿的眼帘,不吭声。 楼千吟亲了亲她鬓间,皱眉看她道:“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还偷偷哭,我要怎么安慰你?” 话音儿一落,姜寐却是忽然抬手勾住他颈项,微侧仰着头便蹭上去亲他的唇。 楼千吟身体猛地一滞,眼里有些震惊。 她不得其法,生涩莽撞,亦是凭着本能亲咬他的唇瓣,她不小心齿关轻轻往他唇上蹭过,又麻又痒。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主动而又热烈地亲吻他。 她亦试着探入他口中,与他纠缠。 楼千吟暗吸一口气,瞬时周身气血都开始游走起来,一侧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反客为主。 她仰着下巴极力回应,浑身颤颤,却不愿退缩,手里搂紧了他,誓要与他纠缠不休。 她眼里满是他,呼吸里也都是他身上苦涩的味道。 她嘴角溢出凌乱的轻喘,声声娇细又撩人。 楼千吟溺在她的温柔里,身体一点点绷紧。 他知道该适可而止了,他好不容易艰难地撤了出来,却偏偏她的眼睛像能勾魂似的,她轻轻喃喃地沙哑唤道:“楼千吟。” 楼千吟神色陡然深暗了去,他再缓缓压上来,将她抵在身下,吻滑过她嘴角,他试着亲她下巴。 又试着顺着她下巴,吻轻轻落在她纤细的颈子上。 她猝不及防,婉转轻喃了一声,瞬时将他溺得更深。 她没有闪躲,只是情难自禁丨地将他搂得更紧。 楼千吟在她颈上流连亲吻,辗转到她耳边,亲她耳朵。 她寸寸软了腰肢,他依稀感觉到她的身子柔弱无骨一般绵软。 他依稀看见了她耳后那颗红痣,便反反复复地亲吻触碰,他见得那红痣如朱砂般鲜艳明媚,像极了寒冬去后为他绽放的第一抹春色。 她那眉眼间,有星辰,有潮汐,嫣然绯彻,皆是情动。 这是只有他才能见到的光景,是只为他独独绽放的美丽。 楼千吟难以自持,她声音娇哑,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道:“侯爷有伤在身……” 后来他便埋头在她颈窝里,呼吸灼热,烫得她轻颤不止。 她被压在身下,良久,松了松搂着他的双手,从他腰际环过,轻轻攀上了他的后背。 正在她平息之际,楼千吟在她颈窝低低喘息了两声,这次终于没有避开她,而是将自己身体的变化缓缓抵上她,让她知道自己的感受。 姜寐毫无防备,眼角红潮仿佛能挤出水来,她张了张口,娇媚颤声道:“侯爷……” 他对她起了欲念,很强烈的又不得不压下去的欲念。 隔着薄薄的衣料,叫她感受得清晰彻底。 他压着她也根本没法平息自己,后来便侧卧着身,将她重新纳入怀里。把那方湿巾子拿来重新搭在她的眼睛上。 第939章 擦洗身子 楼千吟低低道:“谁说我不想与你圆房。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忍到回浔阳娶你的时候。” 姜寐怔怔地窝在他怀里,心眼狂跳,听他又道:“这两日都没好好休息,快睡觉。”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总算才睡着了。 楼千吟拿了巾子起身去换了次水,重新搭在她的眼上。他在她身侧躺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安睡的样子,后又拿起她的手来,看着她手背上的咬痕,微蹙着眉头,缓缓凑到自己唇边,低头亲了亲。 楼千吟醒来后养伤这些日,姜寐白天在他营帐里进出,夜里也与他同榻。她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就是想每晚都守着他。 营中将军们也见怪不怪,反正这两人原本也是夫妻,而今不过是重归于好罢了。 白天的时候,楼千吟在帐中,她一边陪着他,一边将他的衣衫收整一番,破损的地方还拿了针线来一一细致地给他缝好。 彼时楼千吟看她规规矩矩坐在桌案边,膝上铺着他的衣衫,手里正拿着针线熟稔地缝补,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现,只顾埋着头做手里的事情。 楼千吟见她眼睛还有些浮肿,道:“你这么使眼睛不累吗?” 姜寐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道:“累了我会休息的。” 最后她给楼千吟所有的里衣外袍都收整了一遍,整齐地叠好放在箱笼里。 这两天她眼睛确实有些干涩难受,一有时间楼千吟就给她敷一敷双眼,把她困在怀里不准她离开,往往她都倚着他踏实地睡着了。 姜寐给他换药之际,看见他满身伤痕,眼角不免还是有些红红的。 隔两天换一次药,换药的时候是晚上,这晚姜寐又仔细给楼千吟检查伤口愈合的情况,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等她帮楼千吟料理完以后,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原想去洗澡的,可是这会儿楼千古和敖雨辛都已经洗完回营睡下了,洗澡房那边也有夜巡的士兵们在使用。 楼千吟道:“澡房便别去了,今晚就擦洗一下将就吧。” 姜寐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楼千吟便叫随从送了热水来,拎到挂着他衣袍的木架子后边去。 姜寐可以将木架子当屏风,在后边擦洗身子。 这种情况以往同住一室时也常有,姜寐便到木架子后面解了衣衫。楼千吟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听见清脆的水声传来,还如从前让他觉得分外安宁。 只不过才没一会儿,水声就停了。 楼千吟缓缓睁开眼来,就听姜寐踟蹰着唤道:“侯爷……” 楼千吟道:“怎么。” 她小声道:“我好像忘了……拿换洗的衣裳。” 她的衣物当然都在和楼千古一起的营帐里。 楼千吟便出声问外面的随从:“去看看二小姐那边的营帐灯可还亮着?” 随从就匆忙前去,片刻便来回禀道:“二小姐已经歇下了,家主可是要叫二小姐来?” 楼千吟道:“算了,无事,退下吧。” 随从又退得远远的。 楼千吟便对姜寐道:“这会儿也不便再去拿衣服,你穿我的吧。” 姜寐躲在木架子后面不吭声。 楼千吟以为她不愿,就又道:“那我叫人去把她叫醒,让她给你送衣服来。” 他正要吩咐下去,姜寐连忙道:“还是别吵醒她吧。”顿了顿,她鼓起勇气又轻声道,“那我……我就穿侯爷的。” 楼千吟便下床去拿了一身自己的里衣衣衫,走到木架子外边,伸手递给她。 他垂眸就看见里边也弱弱地伸出一截纤细的小臂和手腕来,平时她藏得严严实实的肌肤,灯火下看起来十分细嫩白皙,肌肤下还有淡淡的青色血管。 她接了衣衫,楼千吟怕她不自在,便先转身回去躺着了。 第940章 你是想折磨死我吗 隔了好一会儿,姜寐方才踟蹰着从木架子后边出来。 他的衣裳对她来说太大了,她双手紧紧抓着衣襟,走到桌边时连忙就熄灭了灯。 可尽管如此,外面有火光,楼千吟侧身还是见得她轮廓,捻着衣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低低道:“过来。” 姜寐慢吞吞走到床边,还没站定,就被他拉上了床。 他翻身便将她柔软的身子骨压在了下边。 姜寐头枕在他的枕上,枕边堆满青丝,她眼里浮光流转,莹莹浅浅。 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便被他俯头而下,噙住了唇瓣。 那一刻,她几乎也下意识地仰了仰头,主动迎上他。 唇齿厮磨,呼吸里全是她迷恋的苦涩的味道,汇聚心头,一阵比一阵悸得慌。 她脑子里浑浑噩噩,嘴角溢出轻喘,眼里娇润迷离,只顾倾慕地望着他。 本就宽大的衣襟微微散开,纤细的脖底露出一截挂着的红绳,亦露出单薄而异常精致的肩胛和锁骨。 楼千吟没想到,从前这么多年他不近女色,也不觉得有何可吸引人的,可有朝一日他也会深陷其中。 想要亲吻她触碰她,想要更近一步地拥有她。 她像娇花一般,带着朝露,随着层层绽开,都是不一样的风骨和颜色。 之前只是觉得她眼里因自己而起的光好美,而今再看,她眼角的绯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娇媚,还有些微凌乱急促的轻轻喘息,无一不是撩拨着他的所有感官。 她身子骨软极了,又纤细,他半臂就能将她完整地圈入怀里。 她的手臂也又细又滑,软软地搂上他的脖颈,微微往下勾,瞬时能将他溺进温柔乡里。 楼千吟好不容易克制着停下来,结果她便是神情迷蒙地搂着他的头,主动抬着下巴去亲他唇角,娇娇软软,一下子就又让他有些失控。 衣襟滑散开,他亲到她的颈边,她细细战栗,沙哑呢喃。脖底鲜艳的红绳衬得那肌肤如三月的桃花一般,红绳末端仍在衣襟下,想来应是她贴身佩戴的纳吉饰物之类的。 楼千吟亲到她的肩胛锁骨,她不禁轻轻地扭了扭腰。 顿时他浑身绷紧,一手握住她腰,咬了一口她的细圆的肩头,低哑道:“不许乱动。” 姜寐茫然,他埋头在她肩窝里深喘两口气,缓了缓又道:“我还有伤,你是想折磨死我吗。” 他气息散落在她肌肤上,姜寐不由歪头蹭着他,乖乖地搂着他不敢再乱动,连忙娇声道:“我不动我不动,我不想折磨侯爷。” 说着他隔着衣料,往她身下一抵,让她感受感受。 姜寐瞠着眼,眼帘颤了颤,冷不防口里溢出轻喃,心头悸热酥软,眼角柔润极了,仿佛轻轻碰一下,那缱绻的光便会摇摇欲坠。 后来两人都没再动作。 楼千吟只是拥着她的腰,在她颈边平息。 他身躯仍旧是瓷实地压着她。 姜寐仰着头,下巴靠着他的肩膀,抬眼便看见营帐的帐顶。 外面火光朦胧,但室内一片安然。 彼此紧贴的身躯,两颗跳动的心也贴得很近。她听见了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怦乱不止。因为能与他这般亲近,真的好好啊。 大概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美好的事情了吧。 许久,姜寐嗓音里还有些娇哑,轻轻开口道:“侯爷,我可以摸摸你么?” 楼千吟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探到自己的衣底下去。 她手指碰到了他的腹部,不由缩了缩,随后又壮着胆子,抚上他腰际,停顿了一会儿,方才缓缓绕过他的腰,攀上他的后背。 第941章 啪啪打脸 姜寐脸蹭了蹭他胸膛,手里寸寸抚过那一道道伤痕,指腹轻轻摩挲着,有些颤颤巍巍的,动作却温柔极了,满是疼惜。 她喃喃道:“侯爷以后,定要好好爱惜自己。这么多伤,很疼。” 楼千吟道:“不疼。” 姜寐道:“我疼。” 他顿了顿,道:“我答应你,以后好好爱惜自己,尽量不让别人有机会伤到我。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大问题。” 他亲了亲她额头,侧身将她揽在怀里,姜寐轻轻捻着衣襟,安稳地靠在他臂弯。 近来些日,楼千吟养伤没出战,紫陵侯已是强弩之末,也无需苏长离亲征,他麾下大将将紫陵侯残存势力打个支离破碎。 苏长离命将领们将紫陵侯的各支残兵全都驱逐到一个固定的地方,最后再全军歼灭。 白天的时候,苏长离得空又到楼千吟的帐中来坐了坐,见他精神有些不济,道:“听说这几日你和你的前妻夜夜同帐就寝,看你这伤势紧着没复原,想必是晚上没少折腾。” 楼千吟:“……” 楼千吟冷声道:“我受伤到现在,这总共才几日,你当我是大罗金仙,这就复原好了吗?” 苏长离道:“我倒是听说你的伤口反复出血了两次。你要是夜夜都折腾,确实几天好不了,别说几天,怕是几个月都好不了。 “不过你们感情正浓,这也可以理解。可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恐怕都是晚上精神得很。当初你怎么说我来的,养伤之际,还是要克制,得有个度。” 这可是当初楼千吟拿来教训苏长离的话,现在被他还回来啪啪打脸。 楼千吟冷笑着反驳道:“夜夜折腾?我总归不像你欲求那么旺盛,我也未曾折腾谁。” 苏长离看了看他,心下明了,道:“憋久了,当心憋出病来。” 楼千吟:“……” 苏长离又道:“以你的性子,真要是憋,恐怕得憋到回去重娶她过后才行事也说不定。你也单了这么多年,以往从没沾过这种事,真到了新婚夜的时候,头一次尝到荤怕是冲动得很,就你夫人那点身板,你也算高高大大,到时候受不受得住你还另说。” 楼千吟想着,这话怎么听来有点熟悉? 后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可不就是当年他戏谑苏长离找了个娇小女子时的话,虽不是原话,但也大概是那么个意思。 楼千吟黑着脸,道:“这么点陈年旧账你还翻,有意思么?” 苏长离挑眉道:“怎么没意思。我有生之年能见到老铁树开花,感到稀奇得很。现在看见你这欲求不满的样子,再想想以前你一脸不屑的样子,就很有意思。” 这个楼千吟实在无法反驳,感觉脸真疼。 苏长离又继续戏谑他道:“以前对女人没兴趣,现在是不是觉得比你整天就知道捣药更销魂?” 适时姜寐送了药进来,楼千吟冷冰冰对苏长离道:“你闭嘴吧,没事可以走了。” 苏长离便起身道:“也罢,你怕是嫌我打扰到你的好事,我就不在这煞风景了。你也悠着些,再想怎么着也得伤养好了来。” 姜寐侧身给苏长离让路,闹了个红脸。 等他出去以后,姜寐端着药到楼千吟身边来。 楼千吟见着她脸颊和耳根红红的,又见那唇上朱润,实在难以不联想起夜里亲吻她的时候,他手指伸去,抚了抚她唇瓣。 是啊,以前一点也不知道会有这般令人着迷的滋味啊。 姜寐身子顿了顿,抬眼看他时,眼里便也水水润润的,轻轻张口道:“侯爷该喝药了。” 楼千吟收了手,道:“你别听他瞎说,他纯粹是在报复我。” 姜寐问:“皇上报复侯爷什么?” 楼千吟郁闷道:“报复我以往嘲损他。” 第942章 一线生机 转眼间,紫陵侯及其手下所有兵将,只剩区区不足三万人,全被苏长离的兵马给驱逐至一处腹地内,腹地各出入口皆被堵死,再无出路可逃。 紫陵侯才经一场硬仗,勉力支撑自己没被苏长离大将所擒,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浑身浴血,伤痕累累,脸上无半分血色,已是快到了极限。 被迫逼入腹地中,麾下仅剩几员部将护她左右,士兵们也伤的伤亡的亡,苦苦支撑,十分狼狈。 周遭拥围上来的,全是苏长离雄兵,从四面八方断去了他们的生路。 紫陵侯看向敌方,要最后送她上路的无疑是主帅苏长离,还有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在她觉得普普通通的他的皇后。 紫陵侯喘着气,手里的剑杵在地上,笑容妖冶地对苏长离道:“这男人征战四方打天下,无非就是想要权力,只要有了权力,便可敛天下之财,可享天下美人如云,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你身为一国之君、天下霸主,却不见你享三千美人,你身边就只有这着实平平无奇的女子,又有何乐趣?” 苏长离一句没与她废话,喝令左右:“杀。” 此令一下,鼓声连连,将士们呐喊震天,如黑压压乌云一般朝中间涌去。 紫陵侯的兵将奋力抵挡,可也挡不住那来势汹汹,士兵们一片片倒下。 眼见着今日紫陵侯在劫难逃,她的人马转眼就伤亡过半,却在这时,外围有马蹄声急切嘈杂奔腾而来。 敖雨辛本是和苏长离在观战,听闻那动静不由神色一变,她循着看去,只见烈日下兵马狂奔,扬起滚滚沙尘。 这群兵马是从战后方急急而来的,且看那飘扬的大旗,不管是苏长离这边还是紫陵侯那方,皆是一眼认出,是皇室的兵马。 苏长离的兵马大军在紫陵侯的辖地后方肃清了乱军势力,然却没料到皇室那边竟会冒险从皇室与紫陵侯辖地的中段接壤城池入境,直接切入到这片战场。 苏长离原在紫陵侯辖地内置了兵马,可此番夹击紫陵侯,与原先置的兵马会和以后,后方战线没有拉得那么长。辖地后方无重兵戒卫,又与皇室眼下尚为盟军暂时相安无事,不想却因此遭皇室钻了空子。 敖雨辛心下沉了沉,皇室本就想灭诸侯平叛乱,而且更想着借别人之力达成目的。他们一向喜欢当缩头乌龟的,如不是非常情况,绝不会贸然出现在这里。 敖雨辛凝重道:“皇室的兵力不是被东阳侯给拖住了吗?” 苏长离声色沉着,道:“从后方来,应是临时召集的兵马。” 那厢紫陵侯亦看得分明,绝境之中又来了一拨人马,一片厮杀血色里她笑得桀骜,对苏长离道:“很遗憾,你今日怕是不能亡我了。” 黄沙漫天,将视野都渲染得朦胧。 随着对方兵马越来越近,风携着沙尘拂面,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息。 待那沙尘散去,可见皇室兵马整齐列于旷野之上。 有将士声嘶力竭地喊话道:“留紫陵侯!” 苏长离抬手示意,这边的兵马暂停了厮杀。 随即皇室兵马那边有兵将策马而来,叙明来意道:“皇上收到紫陵侯投降归顺朝廷的消息,故我军奉皇命前来,向紫陵侯本人确认此事真伪。” 苏长离手下部将个个变色,眼看他们即将把这方势力给消灭干净了,结果临到头却又整出这等幺蛾子? 紫陵侯归顺皇室朝廷? 开什么玩笑! 然,那兵将话语一罢,紫陵侯却是缓缓屈单膝跪下,她麾下残兵便顺应地纷纷下跪。 紫陵侯凛声道:“天下群雄纷争,我随波逐流险些酿成大错。如今早有意归降,奈何援军咄咄相逼!往后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紫陵侯这话一出,她的残兵们齐声震吼:“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第943章 留了这么个后手 皇室兵将朝苏长离抱拳,道:“吾皇有令,降者可留其性命,还请友军手下留情。” 苏长离不置可否,他手下部将们也都没撤,场面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肃杀。 皇室兵马本就战斗力不强,何况还是临时召集的。眼下便是那拨兵马和紫陵侯的残兵加起来,也不够实力应付苏长离。 今次将他们一并灭除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室兵将见状,额上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极力镇定又道:“紫陵侯受降一事,有她的亲笔文书和章印,吾皇已然昭告天下! “我军途径紫陵侯原辖地城池,所有百姓们也已人人皆知!紫陵侯受降,战事结束,百姓们欢呼不已,倘若友军仍不饶人,怕是有损于两军联盟,将难以再让我沧海国百姓信服!” 诚然,他们来沧海国这么久,攻占下大片的城池领土,又收服了沧海国百姓民心,才得以立足。 紫陵侯受降,有利于早日结束战乱,是百姓们众望所归之事,倘若仍旧诛杀她于此,必让百姓质疑,也必会落下把柄为皇室那边大做文章——虽为联盟援军却一再挑起战乱杀戮必定居心叵测,如此先前所奠定下来的基础怕都是白费了,而且还会为皇室倒打一耙。 这就是皇室打的算盘,如能留下紫陵侯归顺自己,则多一分助力,可如果救不下她,也要将苏长离大军的声望扫除。 不得不承认,这紫陵侯委实狡诈,竟还留了这么个后手。她归降于苏长离不成,便另择栖枝,暗地里联络上了皇室,以此制衡苏长离,为自己谋得生机。 三方僵持了一阵,最终苏长离下令,命己方将士后撤。 紫陵侯骑上马,看向苏长离道:“我这招化敌为友,你可还满意?以后都是同盟军,可得多多指教了。” 敖雨辛紧了紧手里的长枪,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把她脑袋削下来,任她带着她的兵将走出了己方将士们的包围,去到皇室那边的阵营。 皇室兵马得以接应到紫陵侯和她的残军,片刻不可耽搁以防生变,当即便往来路撤回。 苏长离将士们眼睁睁看着那伙残兵败将扬长而去,气得破口大骂:“他娘的,到手的人头给飞了!” 部将怒气冲冲道:“呸,皇室里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而后又向苏长离请示,“皇上,不如我等带人途中解决了那娘儿们!看她还如何嚣张!” 苏长离道:“收兵。” 收兵回营后,苏长离安排好辖地的接管事宜,而后带着将士们返回忠城。 皇室生怕制不住苏长离大军,事先放出紫陵侯归降的消息,此时确已天下皆知。紫陵侯一降,乱军便只剩下东阳侯那一方兵马。 东阳侯在收到这消息后,面色阴沉。他手下谋臣汇集,皆神色凝重。 谋臣分析讨论局势,当前局面无论怎么看都对他们这边极为不利。 东阳侯听够了,方才开口道:“此前皇室算计了援国大军不少,眼下局面,援国大军怕是不着急了,也罢,眼下趁着皇室只是出兵做做样子,便送他们一程吧。” 苏长离大军回忠城驻扎,而皇室那边,紫陵侯也得以顺利地面见皇帝。 降书已签,从此紫陵侯也不再是割据一方的军侯了,皇室暂保留其侯爵,待战后再论功过处置。 皇帝此前虽痛恨她,可如今她已投降归顺于自己,又是如斯美艳的女人,皇帝先前的愤恨便也烟消云散了。 紫陵侯请命,愿为皇室披甲上阵,征讨东阳侯。 皇帝道:“朕若没记错的话,早先你与东阳侯乃是盟友。” 紫陵侯道:“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东阳侯为一己之利,坐视盟友受难而不理,最终向我伸出援手的还是朝廷。此等忘恩负义之人,不征讨他征讨谁?” 皇帝心中欣喜,也知道早前东阳侯对紫陵侯生死置之不理的事;紫陵侯屡次派人请援,东阳侯都无所动作,而紫陵侯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旦有了机会岂会放过他。 她与东阳侯决裂,皇帝乐见其成,且她又颇有作战之能,丝毫不输男人;此番捡回了个敌人的敌人,以后多少能为自己所用。 紫陵侯抬起眼来,媚眼如丝地看着皇帝,红唇勾起道:“我虽是女流之辈,可也略懂兵家之道,能为皇上分忧。” 当晚皇帝的谋臣就谏言,这紫陵侯阴险狡诈,虽已受降,但不得不防。 又怎知,皇帝刚与谋臣议完事回到寝宫,就见紫陵侯着了一身女子裙裳,正等着他。 那衣衫轻薄,勾出她婀娜的身体曲线,裙下一双修长的白腿,走路之际若隐若现,竟没穿亵裤。 皇帝一阵气燥,没说两句话,就厮缠上床。 皇帝从未沾过这等极懂风月解风情的女人,长得又美艳,不得不说,在床上简直是个尤物,让他销魂入骨。 第944章 炫耀示威反遭辱 事后,紫陵侯轻笑道:“战场和龙床我皆能上,皇上可还满意?” 皇帝餍足道:“自是满意。” 紫陵侯点点他的胸膛,道:“皇上敢和我鱼水之欢,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皇帝看着她那张脸,道:“你还需得依靠朕,若杀了朕,那你也死期已至。那东阳侯背信弃义,援国大军将你逼入死地,你理应想向他们寻仇。” 紫陵侯道:“那皇上可准我再上前线?” 皇帝道:“你不输男儿,如能为国效力,朕如何不准。” 紫陵侯附耳道:“我既已降,那必然是全心全意帮皇上打赢这场仗的。当下情况该急的是东阳侯了,皇上不妨就让他们耗去。” 皇帝也是有此意,顺口问道:“援国大军恐怕也想坐看朕与东阳侯耗,如何能让他们耗起来?” 紫陵侯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过我与援国皇上怕是有些误会呢,而今都是友军,还请皇上帮忙周旋一二。” 随后皇帝以收服紫陵侯、结束辖地战乱、共商友好大计为名,设宴邀请苏长离及其将士们,也是想着化解一下援军与紫陵侯双方的恩怨,此后协力征讨东阳侯。 但苏长离以军务缠身为由,拒绝了。 皇帝十分气恼,紫陵侯劝道:“皇上无需动怒,那援军主帅是这么个人,干脆直接。既然他不来,那便将设宴场地安排到他那里去,他总归还是能抽出时间来赴个宴的。” 眼下敖雨辛得知紫陵侯要来忠城的消息,她尚无表示,却是气坏了楼千古。 楼千古道:“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还敢来啊!” 敖雨辛道:“怎么不来,让她捡回一条命,她当然要来炫耀示威。” 楼千古安慰道:“小辛你别生气啊。” 敖雨辛看了看她紧张的模样,好笑道:“我不生气。走投无路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是她又不是我。” 皇室置办的晚宴十分气派,一方诸侯的战乱一了结,皇室便颇有庆功之喜。在宴会的皇室中人兴高采烈,道是接下来只要齐心协力,不日便能拿下东阳侯,一统沧海国。 席间,紫陵侯容光焕发,已无先前狼狈落魄之态,屡敬苏长离酒,笑容妖娆道:“我与援国皇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后还得联手合作,望援国皇上多多关照了。” 苏长离不为所动,他的部将就举杯道:“我们主帅从来不喝败将敬的酒,主要是以往败在主帅之手的人也都亡于主帅之手,不像紫陵侯,还有这等死里逃生的运气。我等替主帅喝!” 又有武将毫声粗犷道:“早前紫陵侯被我军打得节节败退,意欲求好于我军主帅以休战,可惜被主帅无情拒绝。眼下紫陵侯转投你们沧海国的皇室,也不知你们皇上可有消受得了这美人恩?” 另有人道:“听说紫陵侯裙下之臣可无数,风骚且毒辣,贵国皇上可得小心了。” 紫陵侯此行入宴,本就有向苏长离挑衅炫耀之意,但没想宴会上,众多武将议论的却都是她的生平事迹,且都不是什么光彩事,说得就连入宴的皇室代表都脸上无光。 那厢东阳侯与皇室僵持割据之地,早前皇室确实对东阳侯出兵了,但打得并不激烈,而且都是以拖延时间为主,皇室兵马又散怠,加上紫陵侯受降一事使得他们愈加无所顾虑。 现在就只剩下东阳侯一方乱军,荡平叛乱那是铁上钉钉的事。故而前方将士们对待东阳侯兵马的态度就从懒散拖延变成了倨傲不屑。 殊不知,忠城正歌舞升平吃酒宴,于夜黑风高之时,一直留存实力的东阳侯兵马却突然对前方皇室兵马发动猛攻。 皇室大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四分五散,一夜时间浮尸遍野、血流成河。 这一战皇室大军伤亡极其惨重。 前线连夜派报兵八百里加急将战报传回,并请求援军助战。 皇室收到消息后十分着急,当即文书传达给苏长离,要求苏长离立刻发兵援助。 然苏长离大军才从紫陵侯辖地的战役中抽身出来,正需休整一番,便丝毫不急。 军中上下看皇室急得尿裤子,无不大舒一口气。 早前他们想着耗别人,现在自己耗进去了,怎能不急。前方将士被东阳侯打得狼狈逃窜,又能经得住几时耗? 皇室见苏长离这边迟迟没动静,不由怒斥,身为同盟却坐看盟友受难,实非援国所为!援军到沧海国来到底是来援助平叛的还是来看戏的! 苏长离回复,早前援军扶助沧海国百姓、修筑城池之际,皇室在休整军队;援军平叛紫陵侯之际,皇室亦在休整军队。而今援军历经战乱正需休整,且已帮皇室平叛了各方诸侯,只剩一方叛乱,皇室若连这一方之乱都平不了,又谈何收复沧海为天下之主。 皇帝气得快吐血。 不得已只能召集所有能召集的兵马,立刻火速前往支援。 这其中也有紫陵侯的残余收编部队,皇帝命她领兵前往。 遂紫陵侯照样上战场,只不过以前是为自己,而今是为主效力。 将士们需得由忠城这道关卡通过,苏长离命人开城门放行。 第945章 脸上笑眯眯 紫陵侯抬头望去,见苏长离站在城楼之上,他身边总是站着那个她想取而代之的女人。 虽然是他手下败将,但紫陵侯败给他也算心服口服。她对他的心思还是一成不变,越是无法轻易得到的强悍的男人,她越是难以打消念头。 紫陵侯勒马在城门下稍稍停顿,嘴角勾起妖娆的笑,看了看敖雨辛,便又媚眼看向苏长离,道:“下次再见,可能还是得在战场上。无妨,你先整军,我去前线等你。” 敖雨辛闻言亦笑了笑,道:“听说紫陵侯的残军败将被安排成了冲锋队伍,紫陵侯此次虽是带兵,可战前也得冲在最前面。皇室命你为将,却也安排数名参军监控你,看你还能这般泰然自处,果非常人能及。” 紫陵侯嘴角的笑意有些冷戾。 敖雨辛又道:“但愿下次再见,紫陵侯还能像现在这样谈笑风生。” 紫陵侯对苏长离道:“你的女人倒是伶牙俐齿,莫非你就是舍不下她这一点?” 敖雨辛挑挑眉道:“只能说他什么妖艳贱货没见过,舍不下我也不出奇。就是不知紫陵侯何来的自信,又有何出奇之处,觉得他会对你青睐有加? “带兵打仗的女将他身边就有,漂亮的女人他也见过无数,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难不成你以为他会看中你风流?” 紫陵侯眼里有些阴鸷,道:“那我也想请教请教你,是如何能把得住他的?” 敖雨辛笑笑道:“那很简单,从一而终,紫陵侯做得到吗?” 城墙上的将领们都算大开眼界了,皇后骂起人来脸上笑眯眯,可字字句句都是带针带刺的,扎得人脸面生疼。 将领便道:“赶紧走吧,我等都感到臊得慌!” 苏长离道:“半个时辰后便关城门。” 说罢他就携敖雨辛离开了城楼上。 紫陵侯看着苏长离方才所站的地方空荡荡的,手里紧紧掐着马缰,心里对敖雨辛燃起恨意。 还没有哪个敢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折辱她,可他的女人,他的部下,个个皆能辱她! 若是再不抓紧行军,半个时辰军队可没法全部从这城门通过,遂紫陵侯猛夹马腹,快马驰骋了出去。 苏长离牵着敖雨辛的手下城楼,看了看她面色,道:“方才说得挺起劲,现在却生闷气?” 敖雨辛没好气道:“她还对你贼心不死,难道这是什么让我高兴的事情么。” 苏长离道:“我看你方才句句说到了点子上,很在理。” 他见她一路都还气鼓鼓的,在下城楼的阶梯上,刚拐过转角,于阴影之处,敖雨辛犹还在郁闷中,怎想他突然侧身欺过来,强横地将她按在墙上。 敖雨辛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俯头吻了下来。唇舌纠缠,吻得她快喘不过气。 后来听见有将领的说话声和上阶梯而来的脚步声,敖雨辛着急,伸手推他推不开,捶他肩膀他也不放,眼看着将领将将拐过转角,苏长离终于才放开了她。 苏长离身量高大,将她笼罩在阴影里,像狼尝到了荤一般舔了舔唇。 敖雨辛看得眼神软颤,湿润润地瞪他。 将领抬头看见苏长离,道:“见过皇上。”而后才发现苏长离身形遮挡下的敖雨辛,“见过皇后。” 敖雨辛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打过照面。 将领发现敖雨辛气息有些凌乱,就道:“这城楼是高,上下楼台阶多,有些累人。” 然后苏长离就牵着敖雨辛一起下楼了。 将领不由回头看看,挠挠头嘀咕道:“上楼是累,这下楼也累得气喘吗?” 敖雨辛闹得个面红耳赤,抿着红红的唇,手里掐了一下苏长离的手。 苏长离道:“什么人都值得你生闷气?你要是想生,等回去以后,进房里我们慢慢生。” 敖雨辛小声:“谁要跟你进房里生。” 第946章 许长时间不见 傍晚的时候,楼千吟去姜寐的铺子里接她回衙府。 就在姜寐铺子外的街口,人来人往,楼千吟还没来得及进铺子的门,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背后唤他道:“景安侯。” 楼千吟驻足,回头望去,神情不由一顿,继而下意识蹙了一下眉头。 只见那街口出,站着一抹柔柔的身影。他自是还记得,便是以前要带他去城郊寻访造琴师的明玥姑娘。 她款款走近,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像老友一般寒暄道:“许长时间不见,怕是侯爷已将我忘了。” 楼千吟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铺子里的伙计先看见了楼千吟,就跑去告知姜寐。姜寐放下手里边的事情出得铺子来,结果抬头就看见一姑娘正站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楼千吟得随从提醒,回过头来也看见了姜寐。 这一动身,姜寐便得以看清与他说话的姑娘,不由愣了愣,道:“是你?” 明玥温婉笑着,道:“姜掌柜。” 楼千吟眼里神色莫名,问明玥道:“你来找过她?” 明玥道:“之前是来过一次,问掌柜买了些茶叶。” 姜寐亦道:“上次她帮了我的忙。” 明玥道:“掌柜也款待我喝了好茶。” 姜寐腼腆地笑,眼里神色却分明,问:“侯爷与这姑娘认识吗?” 明玥道:“这说来就话长了。”她看向楼千吟,又道,“早前侯爷应过我,待战后带我回故土,不知可还算数?” 楼千吟心下有计较,也不宜在这街上久久停留,便道:“先回去再说。” 入夜之际,敖雨辛和楼千古他们都在等着楼千吟和姜寐回来一起吃晚饭,却没想到,除了他俩,竟还带了一个姑娘回来。 当时楼千古眼睛都直了,心里有种很不好的直觉,人肯定是楼千吟带回来的。 她姐姐平日里十分谨慎,怎么可能会带个她们见都没见过的姑娘回来。就算是有什么内情,她肯定也会事先跟她们商量一下征求她们的意见。 遂楼千古直接问楼千吟道:“她是谁?” 楼千吟淡声道:“她叫明玥。” 楼千古急躁道:“我是问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们怎么不知道?还有你们什么关系,你要把她带回来?” 楼千吟冷冷看她一眼,对她一连串问题烦不胜烦。 苏长离便言简意赅道:“她是流落至此的本国人,早前景安侯答应等战事结束以后带她回故土去。” 楼千吟牵着姜寐过来坐,明玥站在院里,又对苏长离福礼。 苏长离开门见山道:“说说那日城郊景安侯遇伏一事。” 楼千古本来还义愤填膺的,闻言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她哥遇伏竟与此女有关? 明玥不卑不亢道:“当日妾身与景安侯一同至城郊造琴师居所,遇贼人行刺,景安侯受围,妾身便被其中贼人掳去,就此与景安侯失散。 “后来流落多地,终于逃了出来,打听到景安侯化险为夷,方才踏实了些。妾身便一路寻到忠城,却始终没有机会与景安侯当面说清楚。景安侯遇袭,也有妾身之责,妾身委实不该贸然带侯爷出城。” 苏长离又问:“掳走你的是何人?” 明玥道:“他们乃附近流窜的一伙山贼恶匪,应是受紫陵侯的指使,让他们袭杀景安侯。” 苏长离道:“他们如何知道景安侯会去城郊?” 明玥道:“妾身自为景安侯所救,便一直随在军中,未曾再去往别处,故妾身也不得而知。知晓景安侯会去城郊的也不止妾身一人。” 苏长离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军中出了奸细?” 第947章 把她留下 明玥道:“妾身不敢,妾身的意思是当日景安侯出城之际,城中也有不少人看见了。” 顿了顿,明玥又道:“景安侯于妾身有恩,妾身愿以性命相报,如若皇上和景安侯怀疑是妾身有意致景安侯于险境,妾身也甘愿承担任何后果。” 说着她便又福下身去,道:“此事系妾身之责,妾身无可推脱。皇上和景安侯如何处置妾身,妾身皆无话可说。妾身之所以一路找来,也是想找到景安侯,将事情说清楚,否则妾身也于心难安。” 说罢,她也维持着福礼的姿势没动。 苏长离看向楼千吟,问:“你怎么看?” 楼千吟沉吟片刻,对明玥道:“当日我本该救你,却无瑕顾你。” 明玥抬起头来,眼里神色温和,认真道:“无怪侯爷,是妾身使侯爷犯险的,是妾身的错。” 楼千吟看了看身边的姜寐一眼,又问明玥道:“你之前是专程去铺子里找她,是为何?” 明玥亦看向姜寐,道:“妾身没有恶意,就只是想看看,让景安侯放在心上的姑娘究竟是怎么样的。” 姜寐这才恍然,原来她一开始就是知道自己的。 楼千吟心下不定。若是这明玥真有恶意,而他又不在忠城的话,只怕姜寐就危险了。 最终,苏长离不打算插手的样子,楼千吟便道:“早前答应过你的事也仍旧算数。既然你现在找到了这里,便留下吧。” 明玥应道:“妾身谢过侯爷。” 楼千吟道:“先起来吧。”而后又吩咐随从带她去,安排她的住宿和饮食。 明玥再福了福礼,方才跟着随从一并去了。 她一走,楼千古便十分不满,道:“你干嘛要留下她啊,我分明看她就很可疑!她竟还偷偷去接触我姐姐,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楼千古又问姜寐道:“这事姐姐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姜寐道:“我只以为她是到铺子买东西的客人,便没提。” 敖雨辛抓住重点,问:“她怎么知道阿寐就是楼大哥的心上人?” 苏长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此女善琴,当初弹曲之际,正逢他听到过,由此才得知他往日在房里听到的琴曲都是何意。后来他搭救了人家,又向她请教了琴上之道,这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敖雨辛道:“所以她才带楼大哥去找造琴师。” 楼千古还是愤愤的,道:“你以前从不跟外面的野花野草走得近,你干嘛还答应她要带她回去?那样岂不是她一路上都得跟着你?” 楼千吟冷睨她一眼,道:“你懂什么。” 楼千古有些炸毛道:“我懂什么,我懂你不能有了我姐姐,还跟别的女人揪扯!你没看见上回那紫陵侯觊觎敖二哥,小辛有多生气吗?一山不容二虎你知不知道?我们女人的直觉,她就是很可疑!” 楼千吟道:“你既知道她可疑,难道放在明处不比放她在暗处更好?” 楼千古气结,却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 楼千吟又道:“细想起来,当日伏兵是在她鸣琴以后发动袭击的,且也是她的琴声掩盖了伏兵前来的动静。” 苏长离道:“掳走她的真若是山贼恶匪,恐怕她不能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 楼千吟道:“她有出入紫陵侯辖地城池的令牌,说是贵人所赠,可究竟是哪个贵人也未可知,现在看来也有疑点。如此,不妨先留她看看,说不定有所用处。” 随后楼千吟又告诫楼千古道:“没事你少去招惹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心里有个分寸。” 第948章 有点不舒服 楼千古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你都一次性给姐姐解释清楚。” 楼千吟冷冷道:“没事我解释什么。” 楼千古道:“那她怎么不赖上别人非得要赖上你?” 敖雨辛捏捏楼千古的手,道:“你就不要多管了,稍后楼大哥若不想阿寐误会,自会跟她说清楚的。” 楼千古道:“我要是姐姐,这突然冒出个跟他不清不楚的女人来,我气都要气死了。” 正逢晚饭送了过来,一直安静的姜寐及时劝道:“先吃饭吧。” 楼千吟侧眸看了看她,见她认认真真摆碗筷布膳食,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的样子。 饭后消了会食,姜寐又跟着敖雨辛和楼千古练习比划了一阵功夫,然后才去洗漱回房。 不想推门一进去,她抬头便看见楼千吟正坐在她房里,不由愣了一愣。 他们回到忠城以后,楼千吟的伤也渐渐痊愈了,不像在军营时那样需得整日整夜要人守,而且这院里他俩的房间就在隔壁,隔了一堵墙,所以夜里还是各睡各的房。 楼千吟虽极想她留下,但心知又不能将她留下,否则夜里他怕是难熬了。 姜寐问:“侯爷怎么在这里?” 楼千吟道:“我不能在这里吗?” 姜寐连忙道:“能能,只是侯爷有什么事的话,我过去找侯爷便是了。” 楼千吟斟酌着道:“我就是来问问,今晚明玥的事,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姜寐一时没回答。 楼千吟便道:“她是在我们攻下凤凰城以后遇到的某个楼里的花魁,将士们喝庆功酒的时候,我正好听见她弹琴,其中一首曲子是以往你在房里常常弹与我听的,我就问了她两句,才得知那是什么曲子。” 顿了顿又道:“我也才得知你以往的琴声都是在向我表达情意。” 姜寐眼里神色闪了闪,那莹润的光温温柔柔。 楼千吟道:“后来宴会结束后,皇室那边的王爷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欲行不轨,我替她解了围。她做为回报,便帮我寻造琴师,我才答应战后带她回故国。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他看着姜寐又问:“你是不是生我气?” 姜寐摇摇头,道:“我没有不高兴,但也不是很高兴。”她认真地想了想,又改口,“不,应该还是有些不高兴吧。” 楼千吟眼神有些深,低低道:“过来。” 姜寐站着不动,道:“我知道侯爷不会与旁人纠缠,侯爷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那明玥姑娘只身流落在外,需要帮助,侯爷理应帮助她;我也知道,以前在浔阳就有很多小姐们喜欢侯爷,那时不觉有什么,但现在就是……有点不舒服。” 她望着楼千吟,又道:“以前我不在意浔阳的姑娘们喜欢侯爷,可能那时候我不喜欢侯爷,而侯爷也从未回应过她们;可是现在我喜欢,而侯爷也回应过了明玥姑娘,我就比较在意。 “我喜欢的东西,要是别人也喜欢,我会很愿意与她们分享,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分享。” 楼千吟道:“我何时回应她了,你过来说话。” 姜寐神情间有些倔意道:“你与她同行,你带她随军,侯爷兴许没当回事,可对她来说那就是回应。” 楼千吟起身就朝她两步走过去,一手捉了她手腕,带她走回来,落座之际将她往怀里一拽,便拽得她跌坐在自己腿上。 姜寐僵了僵,他手臂已箍上来,锁紧她腰身贴向自己。 只稍一片刻,她便倚身枕在他胸膛上,侧脸蹭着他衣襟,伸手环住他的腰,喃喃道:“是侯爷先问我高不高兴的,我如实回答了,侯爷不能不高兴。” 第949章 不想分给别人 楼千吟下巴蹭着她鬓发,道:“你不高兴就与我说,那么安静做什么。你看皇上皇后二人,皇后都知道找他吵,你就只知道闷在心里?” 姜寐只是摇头。 她好不容易才与他在一起了,怎么舍得跟他吵。 她道:“但我有些明白小辛在知道紫陵侯的事以后心里的感受了。” 楼千吟道:“紫陵侯是费尽心机想横插一脚,我们还没到他们那程度。” 姜寐道:“也是差不多的。明玥姑娘虽没有紫陵侯那般直接,可她喜欢侯爷。” 楼千吟全然没想过,听她说出来,只有一丝诧异,道:“你才见过她几面,就知道?” 姜寐将他抱紧,固执地道:“我就是知道,她喜欢侯爷。不然也不会特地去铺子里看我。” 楼千吟低头便亲了亲她额头,道:“我不喜欢别人,也不会喜欢别人。” 姜寐有些涩然道:“我明知道,可我心里还不舒服,可能是我太狭隘了。” 她想了想又道,“以前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想着可以留在侯爷身边就好。可近来与侯爷相处我越来越贪心,我不仅想留在侯爷身边,我还想侯爷身边只有我。” 她轻轻道:“我……我想独占侯爷,不想分给别人。” 楼千吟微微瞠了瞠眼,手里将她用力揉在怀里,俯头在她肩窝,咬着她耳朵低低道:“没有别人,往后给你独占便是。” 姜寐亦是怔了怔,更加贪恋地蹭着他,软语呢喃地“嗯”了一声。 随后楼千吟又道:“这次带她回来,是因为她本身很可疑。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多半是带着目的来的,往后你留心些,少与她接触,也别让千古去惹事。” 姜寐点头记下。 两人相互依偎着坐了一会儿,楼千吟也不知该怎么哄她,道:“以后我不回应别人,如有需要我就派人去接触,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商量解决,你要是感到不舒服也不要闷在心里,可以跟我说。” 姜寐轻轻应道:“嗯。” 楼千吟低头看她闷在自己怀里,问:“那现在呢,心里可好受些?” 她还是轻轻地“嗯”。 楼千吟便抱了她起身往床榻走去,道:“睡觉了。” 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姜寐侧头望着他,眼里流光盈盈,张口道:“侯爷……不回自己房间睡么?” 楼千吟道:“不想回。” 他这么直接,姜寐一时也找不到应对之言,便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握成小拳,搁在自己胸口。 楼千吟侧卧着面向她,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后来姜寐也鼓起勇气侧卧着面对他。他伸手来,轻柔地抚弄她耳边发丝。 她长发细滑柔软,从手指间穿过,如绸缎一般温顺。 以往多数时候都是她到自己那里去过夜,他却甚少到她这里来过夜。 她的床榻间都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女子幽香,楼千吟嗅觉又灵敏,一直萦绕不去。 还有以前都是姜寐跟他处在一起时睡不着觉,现在他也压根无心睡眠。 姜寐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他霎时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由喉结微动,勒令道:“好好睡觉。” 姜寐伸手搂着了他的颈项,近在咫尺地望着他一会儿,轻声踟蹰地问:“我可以……” 楼千吟又不自觉有些溺了进去,低道:“可以什么?” 姜寐没再说了,只是蹭身靠到他怀里去,微微仰起下巴亲到了他的嘴唇。 只要他一在眼前,没旁人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亲近他。 她亲得温柔极了,反反复复地舔呧着他的唇,像只小猫儿一般。 第950章 你少勾引我 楼千吟哪能忍,当即将她压下,与她鼻尖相抵,呼吸紧紧相缠,他嗓音有些绷得发哑,道:“不老实睡觉,惹我做什么。” 姜寐张了张口,眼里柔润得能掐出水来,轻喃道:“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话音儿一罢,他俯头便噙住她的唇瓣,她几乎同时亦仰着下巴主动应承他。 他吻得有些激烈,恣意倾轧她的双唇,探入她口中汲取她的甜蜜。 姜寐下意识地搂紧他,指缝间流泻的都是他的发丝。 她呼吸一乱,溢出轻喘。 楼千吟掐着她的腰,咬着她耳朵,极力克制自己。 她抱着他的头,浑浑噩噩地望着床帐,轻娇软媚:“侯爷若是想,也可以。” 楼千吟咬牙切齿道:“什么可以,姜寐,你少勾引我。” 姜寐眼角嫣然绯红,只是笑。 她知道他是极为看重此事,他不想轻慢她,所以才忍耐得这般辛苦。 她轻细却笃定道:“反正我也只许侯爷一人。从前是,如今和以后也是,永远都是。” 楼千吟顿了顿,随即有些发狂地亲吻她,亲她眼角下巴,亲她颈项锁骨,手里隔着衣料揉着她的细腰,恨不能将她揉成一滩水一般。 她软若无骨,对他绽放出骨子里的媚色,她眼里有钩子,勾得他难以自持。 他也知道,从发乎情止乎礼到顺其自然,再到如今主动亲近他,是因为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一次次打破了预设的准则礼法。 可最终,楼千吟还是没解她衣带,只是反复流连在她颈边,嗓音哑得不成样子,道:“给我睡觉。” 姜寐安然枕在他臂弯里,青丝堆在他手臂间。 她的手环在他腰上,忍不住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 自从知道他身上那么多伤以后,比起害怕违背礼法,她更怕来不及好好与他在一起啊。 翌日,楼千吟起身,一早便去大营了。 敖雨辛和楼千古来找姜寐,见她神色一如平常,楼千古就问:“姐姐,昨天那个明玥的事,你没生我哥的气吧?虽然我也挺生气的,但回头一想,我哥可不是会乱来的人。” 姜寐腼腆地笑,道:“起初是有点的,但后来侯爷都与我说清楚了。” 敖雨辛亦笑道:“我就说,两个人关起门来,有什么话是不能说清楚的。” 楼千古道:“就是,要是实在说不清楚,姐姐你就像之前小辛和她二哥那样,吵我哥。” 敖雨辛苦笑不得:“千古你是在笑话我吗?” 后来明玥过来了,三个女子笑闹的氛围一下就淡了下来。 明玥站在回廊口,没贸然过来打扰,只是向她们福礼。 敖雨辛问:“明玥姑娘可是有事?” 明玥摇摇头,道:“妾身就是过来,想与姜姑娘说说话。” 姜寐愣了愣,道:“姑娘想说什么话?” 明玥淡然笑了笑,道:“上回贸然去你铺子里,实属是我唐突冒犯,也没与你明说。眼下向你赔礼,还望海涵。” 姜寐道:“姑娘虽未明言,但也没什么冒犯的地方,不用如此多礼。” 明玥道:“你莫怪我就好。我只是想看看景安侯喜欢的女子,是何等人物。” 姜寐道:“那肯定是让你失望了。” 明玥摇摇头,道:“看过方知,难怪是景安侯心心念念之人。早前初见景安侯之际,他似乎不解情之一事却已为情所困,而今再见,他与姜姑娘已两情相悦,如此甚好,这世上也少一双伤心人,多一双有情人。” 她神态语气温婉,不紧不慢,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 楼千古便道:“还得多谢明玥姑娘,帮我哥意识到他对我嫂嫂的感情,现在他们俩如胶似漆,好得不得了。” 明玥有些讶异道:“嫂嫂?” 楼千古道:“那当然是,我哥可是明媒正娶我嫂嫂过了门的,只不过是先前闹了点小误会,而今解除误会,感情更甚从前。” 明玥道:“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 随后她自知没趣,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第951章 送消息来 皇室大军在东阳侯那里损失惨重,军心不稳,紫陵侯率军加紧抵达,重整旗鼓。 领战的主将见她一来,便命她率领她的先锋部队冲锋陷阵。 从来都是她命令别人,可这主将命她打头阵,她也未曾懈怠,出战时果真率自己的部队冲在前面。 她的部队都是生死场里拼出来的,休整过后,说是虎狼之军也不为过。 随着先锋冲上前去,忽变换主攻方向,如一把利刃,从侧面在东阳侯大军那边割出一道口子。 紫陵侯也总算得以在战场上与东阳侯正面交锋。 她骑在马背上,看着对面的东阳侯,周遭兵荒马乱、杀喊连天。她满身桀骜,对东阳侯笑着道:“如何,惊喜不惊喜?” 东阳侯沉着脸色不语。 紫陵侯道:“我说过,既然你先背叛了我,那就别怪我也翻脸无情。”她红唇妖冶勾着,又道,“不知道现在你有没有后悔,早该在那日别庄的时候就杀了我的。” 宁可她负天下人,负她之人她必穷心竭力也要让其百倍偿还。 所以投靠皇室,不仅仅是救她危急存亡的一个法子,还是她可以报复东阳侯的一招法子。东阳侯敢背叛她,她就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东阳侯道:“真要是打起来,你不敌我。” 她又道:“不敌你又如何,两军相耗,即便是最后你赢了,你又剩下多少力气去跟援国大军斗?”她满脸讥诮,“你斗不赢援国的皇帝,就更别提抢他的皇后了。” 东阳侯看着她的眼神十分阴鸷。 说罢,紫陵侯高举长枪,吼道:“给我杀——” 原本皇室大军的士气十分低迷,这一来,顿时被前方将士给点燃传染,一时间战事十分激烈,东阳侯大军大有被遏制气焰的势头。 这一战,皇室大军未曾败,东阳侯也未曾胜。 这些皇室军中将领们眼高于顶,根本瞧不上紫陵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娘们儿委实厉害。 一场战役便使她在军中站稳脚跟。 不过后续战役中,皇室大军确实不敌东阳侯的大军,渐渐又显出了颓势。 皇室十分着急,一天发数道急书给苏长离,要他应战。皆石沉大海。 后来苏长离夜里收到前方急报,有将领亲自到他房门外禀报,道:“前线来人,送来了东阳侯的消息。”顿了顿又隐晦道,“现在人就在大营,皇上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苏长离起身,敖雨辛本要与他同去,被他按在床上,道:“好好睡,我一会儿便回。” 门外武将之所以提得隐晦,也是考虑到皇后也在的缘故。 苏长离刚一出门,楼千吟听到动静也从房里出来。 等他们去往大营一看,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紫陵侯。 她被众多武将围着,身披一袭披风,摘下了兜帽,火光下露出一张妖艳的脸。 要不是得等苏长离来决断,恐怕武将们当即就把她人头拿下了。 彼时紫陵侯远远听见了马蹄声,举目望去,见那马背上的男人驰骋而来。 她未语先笑,待那马蹄近在眼前,苏长离勒马停下,她方才开口道:“好歹是友军,我来给你送消息,你的人便是这样对待友军的?” 苏长离道:“那要看是谁,他们平时不这么对待友军。” 他翻身下马,环视了一眼一众围堵的武将,开门见山又道:“看听听你带来的消息,值不值得他们放你一命。” 紫陵侯道:“我快马加鞭连夜赶来给你送消息,难道连杯水都没得喝?” 武将怒道:“你这臭娘们儿有话快说,耍什么心眼儿!” 苏长离便让她进了一个空置的议事帐。 紫陵侯笑道:“这事还是你单独进来听听的好,毕竟事关你的皇后。你应该不想你皇后的事迹闹得人人皆知吧。” 第952章 被人设计好的局 众武将道:“你少卖关子!皇上,我等看这娘们儿就是在诈人!” 最终苏长离只和楼千吟一起进去,留众将在外等候。 将领们在外道:“皇上千万要小心,这娘们儿狡诈得很!” 紫陵侯进了军帐,回头看着苏长离,媚眼含笑,道:“这景安侯委实是多余碍眼得很。” 楼千吟道:“听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紫陵侯知苏长离耐心有限,本来这次到他军营就已然是冒险,奈何她就是要冒这个险,好好与他谈一谈。 遂也不再耽搁,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来,递给苏长离。 苏长离打开一看,见上面是一幅男子人物像。 紫陵侯道:“回头你不妨拿回去问问你的皇后,我伏击她那次,半途与她同行、给她透露消息,甚至救她于危难的人,是不是这画中人。”顿了顿,又道,“此是东阳侯之画像。” 苏长离神色讳莫如深。 紫陵侯又道:“那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见东阳侯救的她。”她笑容妖艳,“东阳侯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挡险,看起来也不止像是萍水相逢的样子。像你这样的男人,甘心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就是不知你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你会是个什么感觉?” 苏长离声音平寂,不辨喜怒:“你给我送来这个,便是想激我出战?” 紫陵侯道:“你若不战我也没法,确实皇室大军都是一群养废了的东西;而东阳侯养精蓄锐十数年,他的军队兵强马壮,要是没有你相助,皇室大军迟早亡于东阳侯。不过我想着,还是有必要来告诉你实情,以免你的皇后被谁人给惦记着你都不知道。” 紫陵侯又道:“另外,你难道不想知道,诸侯纷争本是沧海国内乱,又为何会将你们给牵扯进来吗? “据我得来的消息,景安侯的本家虽是沧海国皇室一脉,可早已失联久远,皇室并不怎么清楚景安侯的情况。但是有人告诉皇室,浔阳楼家声名显赫,且与皇室交近,楼家家主与开国皇帝乃是并肩作战、亲如手足的生死之交。” 楼千吟神色变了变,听她又道:“只要找到浔阳楼家,便可攀上援国这层关系。沧海国诸侯反叛,皇室正急得团团转,这才派出人出海寻探。” 楼千吟道:“你的意思是,这暗中主使之人是东阳侯?” 紫陵侯笑了两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他一心想将援军引来沧海国,徐徐图之,起初我以为他是志不在沧海,而是在那天下,可后来,”她眼神看向苏长离,“我发现他似乎对你的皇后别有衷情执着。” 苏长离眼神莫测地看着画上之人,确定这是个陌生人,以前未曾见过。他开口道:“他出海离开过沧海国?” 紫陵侯道:“他当诸侯十数年,具体行踪我不得而知。不过他对你们那边的情况如此熟悉,便是出海去过也不足为奇。”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从头到尾便是一场被人设计好的局。 楼千吟冷声道:“照你这么说,一切都是东阳侯设计的,那他设这个局图的又是什么?将援军引到沧海国来加入混战,除了对他更加不利还有什么好处?” 紫陵侯看向苏长离道:“如果是为了你的皇后呢?我没记错的话,我跟东阳侯曾在圭城关隘外袭击过你,虽要不了你的命,却中伤于你,事后他放出了消息去,不就顺理成章地引你的皇后前来。” 此事当时苏长离军中消息封锁得紧,结果却还是走漏了回去。原来症结在此。 第953章 未经考证 紫陵侯又道:“我虽不了解他的全部,可也知晓一二,他深藏不露,惜命得很,极少有事情能让他亲自出马。 “可上次为了你的皇后,他不惜冒险随在敌军军中,给她透露消息,助她来对付我,危难之际又不惜以己身替她挡刀。我却是从未见过他为了哪个能做到如斯地步。试问你们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就为她鞍前马后?” 她再道:“在虏获男人心这方面,和你的皇后比起来,我确实甘拜下风。她能不声不响地就收服了这沧海国最强的诸侯。 “再者,在男人这方面,我与东阳侯也算私交甚久,他跟我好,什么时候只是图身体需要,而什么时候又把我当成别的女人,我清楚得很。” 她笑中带媚,笑里甚至有一丝快意,“就好比上次,东阳侯在救了你的皇后以后,在别庄我跟他草草见过,顺便试探了一下。让他将我当成你的女人,你猜怎么着,我也是久经沙场的,却连我都险些受不住。” 这样的话,恐怕只有她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口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东阳侯也非常想得到那个女人。 紫陵侯道:“我想你应该回去问问你的皇后,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东阳侯的。莫非是东阳侯早前出海到你们那里时,他们便已经结识上了?”她啧啧又叹,“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便是你再好,该偷的还是得偷。” 苏长离道:“我要是你,就该小心做人。” 她遗憾道:“明明我可以帮你。” 苏长离抬眼看着她,那眼神依然是不动声色,却似虎狼蓄势,随时都能撕烂她的咽喉。 那种眼神令人头皮发麻,纵使紫陵侯见惯了世面的,也不禁心下一怵。 紫陵侯心生去意,便起身道:“也罢,总之我在前线,恭候皇上兵马到来。皇上就算能忍头上一顶绿帽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天下人耻笑、戏说你的皇后与东阳侯那点风月事?” 她刚一走出军帐,就又被苏长离的将领围了起来,不得去路。 紫陵侯回头对苏长离笑道:“怎么,你还想杀我?眼下前线将士们皆知我连夜来你这里求援了,你杀了我,如何服众?真要杀,上次你就该杀我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你之所以没动我,无非就是得稳住民心、图以后好收服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不是?我知你,也懂你,率雄师来我沧海,必然不是为了援助腐朽的皇室这么简单。 “当下我尚且能帮你耗住东阳侯,真要是杀了我,于你们可就丁点好处都没有。” 确实,要杀她早该杀,这会儿再杀也没什么用了。 苏长离的声音从军帐内传来:“让她走。” 紫陵侯走后,苏长离又传令下去,部将们各归各位。 至于紫陵侯究竟来说了些什么,苏长离并未示下。 后来将领们私下里问过楼千吟,楼千吟只道:“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求皇上出兵应战。此事皇上自有考虑,我等听候号令便是。” 眼下,部将们散去过后,苏长离把画像不紧不慢地卷起来,他虽不露声色,可楼千吟知他心性,未必毫无波澜,便道:“今晚紫陵侯所言大多未经考证,你勿要受她影响。皇后的事,她也完全是想扰乱你的心智。” 苏长离动作顿了顿,看他道:“那你觉得有几分真?” 楼千吟道:“我只知皇后对你是真,她若真与东阳侯相识,早前就会告知。何况这些年你们形影不离地在一起,她身边能有旁人? “还有,楼千古与她在一起,她们认识了多少年,千古也没认出东阳侯来。所以这事必有蹊跷。” 他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了,至于其他的,到底是不是有人暗自设的局,他们横竖都早已经到这沧海国来了,又有什么所谓。 第954章 他的女人他最清楚 眼下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苏长离拿着画像从军帐出来,就骑马回城。 这厢房里,自苏长离走后,敖雨辛一直不很踏实。 他一回来,她立刻就醒了,看着披星戴月回房来的男人,她坐起身道:“二哥,你回来了,营中可有紧要的事情?” 苏长离道:“都处理好了。” 他去冲凉回来,敖雨辛惺忪道:“是什么事啊?不是说有关东阳侯的?” 苏长离拥着她躺下,又道:“是前线派人来求援的。快睡,还能再睡一会儿。” 敖雨辛一挨上他便不由蹭到他怀里去,手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寻个舒服的姿势,安然睡去。 苏长离想起,这些年她是都在他身边,没有机会结识到旁的男人。再往前追溯,征战那些年,他却没能在她身边。 可他的女人他最清楚。 他蓦然又想起,当年她落入敌营,为他守清白,险些连命都没要了。 苏长离低头亲了亲她发间,将她揉紧在怀。 他又怎会信别人说的。他只信她,信自己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 但是他的女人,谁敢惦记,他必让他尸骨无存。 天亮起身以后,苏长离将画像展给敖雨辛看,敖雨辛初见画中之人时,不由愣了愣。 苏长离问她道:“那日你半途遇到的男人,后来给你提供紫陵侯设伏的消息的人,是不是他?” 敖雨辛答道:“正是他。” 她又疑惑道:“二哥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画像?” 苏长离道:“他抱了你?碰你哪儿了?” 敖雨辛道:“他并没有抱过我啊。” 苏长离目色紧盯着她,道:“仔细想想,他救你的时候。” 敖雨辛只是望着他,一时没说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些。 但她那有些受伤的眼神却是不容忽视。 苏长离便又解释道:“我得要知道,下次见了面才知该砍他什么地方。” 敖雨辛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抱了我什么地方,你就要砍我什么地方呢。” 随之她回想了一下,又道:“当时他拉了我一把,自己替我挡了敌兵一刀。我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当时情况又混乱,现在你问我这个,我也答不上来。不过我穿了盔甲,便是他在救我的前提下抱了我,那也没能碰到我身上。” 顿了顿,她小声道:“他总归是救了我一命,也未曾非礼于我,二哥若见到他真砍他,会不会有些不讲理?” 苏长离眼神有些沉:“你在替他说情?” 敖雨辛道:“这件事我们不是早就已经说清楚了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又说这个呢?”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而后突然反应过来,道:“不对,二哥怎么知道他抱了我?” 她再一回想,神情莫名,看着苏长离问:“你说昨晚前线来人,来的是何人?” 苏长离没回答,她又问:“是紫陵侯?你去见了紫陵侯?” 那晚敖雨辛只和她离得最近,当时什么情况只有她看得最清楚。 敖雨辛脸色淡了淡,站起身就往外走。 苏长离一手将她拽了回来,扣在怀里。她用力挣扎,反应与平时不同,是真的用尽力气推拒他,用力到眼眶发红,可也挣不开他。 敖雨辛气极反笑道:“你明知道我厌恶她,你昨晚还去见她!你昨晚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你是去见了她!她来找你,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吗!” 苏长离臂弯紧紧将她箍着。 敖雨辛气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也不松手。 敖雨辛道:“是她告诉你我与那个男人有什么的?你之所以来问我,你是信了她的话了?” 苏长离道:“我不信。” 敖雨辛咬牙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反倒质问我?” 苏长离手里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道:“你哪里听出来我是在质问你。” 敖雨辛亦望着他,忽而涩声道:“你就是去信那紫陵侯,不信我。” 苏长离也有些来火,却偏偏不能拿她怎么样,气得也往她颈子上咬了一口。他咬得不轻不重,敖雨辛吸着气捏着粉拳捶他两下。 第955章 不肯好好说就好好做 这时楼千古和姜寐听到了动静,在外面不确定地问:“小辛,你们又吵架啦?” 敖雨辛一时没回答,两人在屋里僵持着。 苏长离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的,但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楼千吟也在外面,道:“是因为紫陵侯还是因为东阳侯?若是紫陵侯,他昨晚去之前并不知道来的是紫陵侯,谈事之时我也在。紫陵侯透露了不少东阳侯的消息,我看也未必是真。” 楼千古一听,霎时就一连串炮轰道:“什么紫陵侯东阳侯?紫陵侯昨晚来了?你们还去见了?那女的怎么如此阴魂不散,你们居然还去见,简直太可恶了!要是我我也生气!” 楼千吟冷声道:“闭嘴吧你。” 楼千古道:“那东阳侯又是怎么回事?” 苏长离与敖雨辛道:“这画上男人,正是东阳侯。到底是真是假,待我会过便一清二楚。” 敖雨辛闻言,瞬时都忘了跟他赌气,只是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苏长离抬手捋了捋她的耳发,嗓音低沉道:“我是要查清楚他是什么人,他若是想图谋你,我让他不知道怎么死的。” 敖雨辛眼帘颤了颤。 他亲了亲她粉红的鼻尖,又俯下头来,亲她的唇。 敖雨辛抿着嘴唇,他顿了顿,随即将她抵在桌边,强横地撬开她的唇齿,一阵激烈席卷。 敖雨辛气息一乱,推又推不开,胸口起伏不止。 后来她手里的力道越来越弱,到最后一点点捻紧了他的衣襟。 苏长离放开她时,见她眼里水水润润,他又亲她颈项,敖雨辛偏头闪躲,身子却是不争气地软了去。听他气息温热地咬着她耳朵道:“敖雨辛,我不信天下人,我也不会不信你。从你跟我的那天起,身上烙了我的印,谁敢把你抢走。” 敖雨辛偏着头不看他,眼里湿雾迷蒙。 苏长离最是受不得她这番模样,便又将她按在桌上,一边亲她一边褪她裙裳。 敖雨辛惊了惊,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声道:“他们都在外面。” 苏长离态度十分明确:“你不肯跟我好好说,我便与你好好做。” 敖雨辛只好道:“怎么不好好说,先把事情说清楚。” 苏长离直直看着她,身体也抵着她未动。 敖雨辛推了推他,实在有些无地自容,道:“你还不快起来。” 苏长离听见外面楼千古还在担心地问话:“小辛,你没事吧?”他这才起身放过她,又将她揽回到怀里坐着。 敖雨辛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裙裳,含糊应道:“唔,没事。” 随后敖雨辛收拾好心情,随苏长离一道出房门,大家到厅上坐。 那画像交由楼千古和姜寐看了看,楼千古道:“对,那天我们遇上的人就是他。”然后又有些不可置信,“他就是东阳侯?不可能吧,他堂堂一方诸侯,竟敢跟着我们的军队安心上路,就不怕万一一个不慎,将士们杀了他啊。这对他来说也太冒险了。” 楼千吟道:“到底是不是后面有的是机会验证。” 敖雨辛道:“不管是不是,紫陵侯送这画像来,怕是没少说我吧。”她看向苏长离道,“她跟你说我与这画中男子搂搂抱抱不清不楚?” 苏长离道:“再看看这画中人,仔细想想,此前你可曾见过他?还有没有别的印象?” 敖雨辛不明所以,道:“我确是第一次见他,我们不是第一次来这沧海国吗。” 苏长离道:“不限于沧海国,以前在其他地方有没有见过,比如徽州,浔阳,亦或是京都。” 敖雨辛看了看他,又仔细观摩起画中男子来。 楼千古和姜寐都凑上去仔细观看。 敖雨辛看了半晌,道:“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他。” 楼千古道:“这确实是个陌生人啊,我也没印象。他怎么了?” 楼千吟道:“他可能识得皇后。” 敖雨辛愣了愣。 楼千古回想道:“难怪我总觉得他看小辛的眼神怪怪的,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不是第一次见面相识的眼神。” 然后三个女子又凑堆看了好一阵,敖雨辛和楼千古还是没有头绪。 第956章 人手不够 楼千吟见姜寐也看得认真,便拉了拉她道:“她们都不知道,你就更不知道了,你还看这么仔细做什么。” 姜寐道:“我就看看,说不定可以帮忙发现点什么。” 楼千吟:“那你发现点什么了?” 姜寐老实道:“还没有。” 楼千吟道:“坐过来。” 姜寐只好走到他身边规规矩矩坐下。 最后敖雨辛道:“便是他认识我,可我也不认得他。” 此事也只得暂时作罢。 等大家都散去后,敖雨辛看着苏长离,追着不放道:“二哥还没说,紫陵侯究竟都说我些什么了?” 苏长离道:“她说什么,难道你要信?” 敖雨辛张了张口,他又道:“狗嘴吐不出人话,我不信,也不值得你入耳。” 后苏长离命人随时留意着前线那边的情况,尽管皇室屡次求援,他也不着急出兵。 紫陵侯有意拿东阳侯来激他,也不见多少成效。 而紫陵侯在军中也没有闲着,起初皇室很是限制她的权限,可到军中不久她作战能力强,能对抗东阳侯,后来又勾上了军中主帅,她在军中行事就更加便利了些。 后来紫陵侯便命大军退守至忠城,这样一来,东阳侯打到了忠城城门口,援军总得率军抵抗。 实则,就在皇室大军一路打一路退时,苏长离率大军从紫陵侯原辖境与东阳侯辖境接壤之处突破,从后方夹击东阳侯。 让皇室无比慌乱的是,援国大军竟全部撤出了忠城。 苏长离大军的物资也直接从海港穿过原紫陵侯辖境送到前线,这样一来节省了时间和路线。 可同时,一旦让东阳侯大军打到了忠城来,后方皇室将岌岌可危。 皇室大军务必全力死守忠城。 东阳侯一时腹背受敌,却也紊然不乱。 进入东阳侯辖境之后,苏长离也得以确认,那画像中人确是他无疑。 将士们休整过后投入了新一轮的战场。 敖雨辛也随苏长离出战,楼千古和姜寐则在军营里充作军医,每场战役下来,她们都忙得天昏地暗。 伤兵营中血腥弥漫,伤势严重的伤兵被抬进来,大家呼喝着需要人手。军医的人手确实不够。 “快!快给他止血!” 楼千古和姜寐正在治理手里的伤兵,又一浑身浴血的士兵被抬了进来,正当大家腾不开手时,从外面进来一人,抓过一旁的棉布就按压住伤兵的伤口,随即又用绷带把血脉处紧紧缠起来。 两人看得清楚,来的不是别人,正正是一同随军的明玥。 平日里她们不与明玥往来,只要她安分守己,楼千古也尽量忽视她,可此时伤兵营里乱成一片,暂时是顾不上她了。 她手法还比较熟稔,动作也快,对军医道:“我会包扎,我来帮他们包扎止血吧。” 便是军医还来不及上药的,也得先给他们止血,所以明玥这时候过来帮忙很能起到作用。 所有伤兵们也不能全靠人数有限的军医救治,他们能行动的就相互帮忙。 姜寐给一个伤势不算重的士兵处理好,然后让他去帮助明玥。 姐妹两个在这伤兵营里声望不小,楼千古给那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也比较机灵,连忙就去了。 与其说是去帮忙,不如说是看着明玥。 这一番混乱忙碌一直持续到夜色很晚时分方才慢慢过去了。 楼千吟到伤兵营里来寻姜寐,见她满身满手都是血,走到她身边道:“还有多少?” 姜寐听到他声音,不由抬头一看,看见他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由一松,眉眼微弯,道:“没多少了,很快便处理好了。” 楼千吟问:“吃过饭了么?” 姜寐道:“一会儿吃。” 楼千吟道:“我来替你,边上去歇一歇。”他不由分说就从姜寐那里接过手。 第957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有楼家家主亲自来给士兵们疗伤,士兵们都受宠若惊。 姜寐在他身边,不舍得去一边休息。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惯有的苦涩夹杂着狼烟风沙的味道。 他定然回来也没得歇,就过来了。 姜寐轻声道:“侯爷歇着吧,还是我来。” 楼千吟道:“无妨,我比你快些。” 他无疑比姜寐更熟手,且伤势拿捏得精准,上药包扎也都利落如行云流水。 后来两人形成了默契,他负责疗伤,姜寐负责包扎,两人配合得十分妥帖,效率也快。 楼千古见状,便是疲惫中也觉得心头舒畅,道:“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应该就是这样了。你看你一来,我姐姐心里就美。” 楼千吟忙着手里的,只眼尾的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女子。 姜寐有些无措,道:“千古,你少说两句吧。” 楼千吟声色清冷道:“那要不要我给你找个男的跟你搭配搭配?” 楼千古道:“我就不用了,我又没有情郎。就算有,我情郎也不跟我一样是大夫。” 虽然条件艰苦,伤兵们也都很乐观,闻言哄笑。 那厢明玥也在伤兵营,从她来帮忙以后,就一直留下来了。 楼千吟进来时,她抬眼朝他那里看了一眼,而后便又垂下头去了。她离得不算远,他与姜寐说话时,她也都能大致听得到。 楼千古的说话声以及伤兵们的哄笑声,就更加听得清晰了。 她若无其事地直到把最后一个伤兵都包扎完。 楼千吟忙完以后,才发现她也在,隐隐蹙眉,道:“你为何来这里?” 明玥身上沾了不少血水,她温然道:“妾身见大家都很忙碌,妾身也想帮些忙,所以就过来了。” 楼千吟道:“你非医者,不宜出现在此处。” 楼千古便道:“明玥姑娘虽非医者,但我见她包扎手法熟稔,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做,倒像是以往常做的。明玥姑娘以往也常给人疗伤吗?” 明玥道:“这战乱不休,到处都有人受伤,渐渐习得些自救方式而已。妾身也很庆幸眼下能派得上用场。” 楼千古道:“原来如此。今日确实多亏了姑娘帮忙,忙起来就未曾停歇过,姑娘想必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明玥草草收拾了一下,经过楼千吟身边时向他福了福礼,道:“如若有妾身出力的地方,还请景安侯与妾身说,妾身自当竭尽全力。” 楼千古赶紧窜过来,挡在了她面前,道:“这里暂时没有你帮忙的啦,去歇着吧歇着吧。” 楼千吟也没理会她,径直携了姜寐去查看一番重伤伤兵的情况。 他一走,楼千古便也走开了,明玥眼前一空,只好先行离去。 她回到居住的营地,营地里也有将军们受伤的,被指派过来疗伤的军医也是手忙脚乱,各个营帐地来回奔走。 明玥经过其中一个营帐时,正逢里面有话语传来:“这光自己包扎恐怕是不行了,还是得去给我找个军医来。” “将军稍等,小的这边去看看有没有军医有空的。” 然后便有一名士兵匆匆忙忙而出。 明玥见状便上前道:“你先别急,我才从伤兵营过来,军医们眼下都还腾不出手来,我能看看,需要什么药你再去问军医拿。” 士兵一听在理,就带着明玥进了营帐去。 彼时霍权正坐在里面,露着一条膀子,膀子上赫然一道鲜血淋漓的刀口,颇深,皮肉都翻卷了起来,满臂都是蜿蜒的血痕。 他失血颇多,但此刻神情自若,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 霍权自是识得明玥,虽没有什么交集,但早前也是见过的,道:“明玥姑娘怎的来了?” 第958章 看人倒是蛮准 明玥上前一看霍权的伤,秀眉微蹙,道:“将军这伤,光是包扎上药怕是不行,得及时缝合。”然后她便吩咐士兵尽快去拿相应的针线、绷带以及药物过来。 士兵就近跑去给其他将领疗伤的军医那里拿了东西,明玥神情郑重道:“将军若信得过妾身的话,妾身能帮将军疗伤。” 霍权道:“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那就麻烦明玥姑娘了。” 遂明玥开始动手,先给他清洗伤口,再进行缝合。 霍权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道:“没想到明玥姑娘还会这些。” 明玥道:“将军见笑了,天灾人祸,普通百姓只能自救,妾身这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霍权受了伤所以先一步回来了,随后赵歇整顿完军队,方才回来看他。 他掀帐大步入内,抬眼就见明玥正坐在霍权床前,缝合伤口也到了尾声。 缝合好以后,明玥又给他上药包扎,每个步骤都做得稳当妥帖。 后来,楼千古从伤兵营回来,路过霍权赵歇营帐时,正巧听见明玥在里面的说话声,然后便看见明玥从里面出来。 明玥也没想到与楼千古撞个正着,愣了愣,便福了福礼,先行走开了。 楼千古没客气,大步走到营帐前掀帘就进去。 怎想遇到赵歇正脱下满身血气的盔甲,鲜血浸到了里面的衣裳上,他宽衣只宽到一半。 一时两人都顿住,唯独霍权倚在床上,不怀好意地笑。 赵歇若无其事地把衣裳拉起来,楼千古看见他衣上的血迹,问道:“你受伤了吗?” 赵歇道:“没有。” 霍权道:“郡主,受伤的人在这里好不好。” 楼千古斜睨他,道:“刚刚我看见明玥从这里出去,她来干什么?” 霍权道:“她替我疗伤了。劳郡主帮忙看看,这伤处理得可妥?” 楼千古走过来,很不爽道:“你找军医看不行吗,非得叫她弄?也不怕她使坏给你越整越严重。” 霍权道:“这不是军医都不得空么。” 楼千古看了一眼他伤处,翻了个白眼道:“这都包好了我怎么看,我又没有透视眼。” 不过她也不能大意,又问:“你且说说,她都是怎么给你整的。你有没有看着她用药?” 霍权道:“她先替我清理伤口,然后缝合,再行上药包扎。至于用的药嘛,这我又不懂。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犯不着对我使坏,且我若是坏在她手上,那她不也难辞其咎了么。” 楼千古冷哼道:“那你就让她给你治吧!” 明玥走在营帐之间的空地上,两边营火飘摇,她抬头便见前面,似乎是景安侯。 他身边跟着姜寐。 景安侯牵着她的手,她仰头神色关心地与他说着什么,楼千吟也应了她什么。 明玥便驻足在原地,远远看着那一幕。景安侯确实未曾对其他人展露过那般柔和的神情。 后楼千古从霍权那里出来了,便走到明玥身边,顺着她的视线亦看向那两人,忽出声道:“你也觉得他们很般配,是吧。” 明玥回了回神,坦然道:“姜姑娘让人处之觉得很舒服,相信像景安侯那般的人,要的也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色,而是要一个让他觉得舒服的女子吧。” 楼千古道:“你觉得我姐姐不美吗?” 明玥道:“她确实不算让人惊艳的美人。” 楼千古道:“可能是吧,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哥肯定觉得她是最美的。” 明玥淡淡笑了笑,道:“太貌美也不是好事,姜姑娘模样宜室宜家,能与相爱之人相守,是世间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的事。她眉眼温和,性情温顺,将来定然多子多福,喜乐无忧。” 楼千古愣了愣,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暗含不甘愤恨的话来,却没想到说得如此中肯。 明玥向她微微福礼,而后抬脚往前走去。 楼千古道:“没想到你看人倒是蛮准。” 明玥道:“身在风尘已久,便学会了看人。” 第959章 得有危机感 姜寐和楼千吟一起进了营帐,随从打水进来净手。 两人都将手泡在一个盆里洗洗,姜寐便只顾垂眼盯着他的手。他洗好拿了巾子拭去手上水迹,见姜寐还泡着手在水里,便道:“怎的不动?” 姜寐这才回过神,老实地道:“侯爷的手真好看。” 楼千吟动作顿了顿,心头莫名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一般,有些发痒。 不过他面上端着,拿起姜寐的手,给她擦拭,道:“好看能当饭吃吗?” 姜寐想了想,道:“能吧。” 楼千吟看了看她,道:“还能?” 姜寐踟蹰道:“要是在一顿饭和侯爷之间选择,我应该会选多看侯爷一会儿。” 楼千吟道:“做什么选择,两样都有。” 姜寐仰头望着他,眉眼弯弯地对他笑。 后来随从送了晚饭进来,两人对桌而食。楼千吟看见她认认真真地吃饭,这军营里的粗茶淡饭,他忽然也觉得有了胃口。 饭后,楼千古和敖雨辛一起来叫她去洗澡。 姜寐忙起身去找换洗衣裳。 早前,楼千古可不想给某些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故而大家随军出征的时候,楼千古就让楼家人把姜寐的行李全搬到楼千吟的营帐里,并嘱咐姜寐道:“姐姐,以后你还是和我哥住吧,正好我一个人住习惯了,我自己一个营帐也宽敞些。” 姜寐:“这……” 楼千古道:“这什么这,现在军中多出一个女人来,而且还是视我哥为恩人的女人,你得要有危机感。” 姜寐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驻扎的当天晚上,她就跟着她的行李一起,出现在楼千吟的面前了。 姜寐踟蹰道:“千古说她一个人睡习惯了,所以叫我来跟侯爷睡。” 旁边还有搬行李的楼家随从在,尽管大家都尽量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可楼千吟闻言还是心头异样。 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反正心里是舒坦的,但有旁人在他又有些挂不住,遂一脸的面无表情。 楼千吟就把锅甩给楼千古,不悦地冷声道:“什么叫一个人睡习惯了,这里是军营,由得着她随心所欲?” 姜寐连忙摆手,帮楼千古说话道:“不是不是,不是千古要这样,是我自己,得有危机感。” 楼千吟冷冷扫一眼随从:“搬个行李要这么久吗,是乌龟投胎还是怎么的?” 随从们连忙放好箱笼就利索地退了出去。 姜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吓得缩着脖子,拧着衣角忐忑不安。 随从一走,楼千吟面色便缓了下来,嗓音也放得柔和,道:“过来。” 姜寐走了过去,便被他一把拽到怀里,搂她坐在自己腿上。 楼千吟道:“要有什么危机感?” 姜寐鼓起勇气望着他,道:“就是明玥姑娘,之前不在一个院里可以不必时时见到,可现在在一个营里,就会时时见到。我……我得跟侯爷在一起,避免她有想法。” 楼千吟深深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道:“我,我应该不是个爱拈酸吃醋的人,但就是……就是……” 楼千吟低低道:“就是怎么。” 姜寐轻轻道:“就是不想旁的姑娘靠近侯爷。” 话语一罢,姜寐便觉腰上一紧,被他扣着紧紧靠向他。 楼千吟臂弯收紧,抱着她道:“那便与我在一起,不让别人有机会。” 由此两人方才同住一顶军帐。只不过白天不是行军就是打仗,姜寐在营里也全副心神地照料伤兵,夜里两人同床共枕,也多只是依偎而眠。 第960章 他心有所属了 眼下夜深了,三个女子先去洗澡,等洗完出来,不想碰见了明玥。 明玥也不扭捏,向敖雨辛请明来意道:“不知妾身可也能用这澡房稍作洗漱?” 敖雨辛便道:“听说今日你在伤兵营帮了不少忙,想必也满身污浊,眼下趁着其他将士们还没用这里,你先进去洗吧。” 明玥福礼道谢。 敖雨辛叫了一个亲兵给她守着。三个女子就先行离去了。 楼千古虽对明玥千万个防备,可也没说什么。防备归防备,同为女子,在军营里洗澡本就不易,她还不至于蛮不讲理,连洗澡都不让人家去洗吧。 楼千吟议完事洗漱完,回到营帐里,姜寐浅眠,听到动静便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道:“侯爷回来了。” 楼千吟“嗯”了一声,便解了外衣,上床在她身侧躺下。 姜寐自然而然地依偎上来,手抱住他的腰,侧脸枕着他胸膛。她倦极了,很快就又安然入睡。 霍权手臂的伤需得养两日,动不了力。而且明玥一回生二回熟,后来都是她来给他照料的。 霍权也很快与明玥熟悉起来,有说有笑的样子。 霍权道:“就姑娘这疗伤手法,我都用不着军医了,日日只盼着姑娘来。有劳姑娘这几日照顾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楼千古正巧从帐前路过,冷不防闻言,呕了一下。 明玥回以一笑,道:“只要能帮上一点忙,妾身也不至于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话语一罢,楼千古就掀帐往里头看了看,道:“霍将军,没想到纨绔公子的那一套你玩得挺溜啊。” 霍权微笑道:“过奖过奖,在充军之前怎么说我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公子哥。” 楼千古翻了个白眼。 随后明玥出去帮忙煎药,楼千古抽空进来坐了坐,嫌弃地看看霍权道:“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霍权道:“明玥姑娘温柔美丽,又善解人意,很难不招男人喜欢。” 楼千古冷笑一声:“呵,是吗?” 正逢赵歇忙完营中事务,也进了营帐,楼千古就问他道:“霍权说男人都喜欢明玥姑娘那般温柔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子,赵将军也喜欢吗?” 赵歇看了一眼一脸欠揍笑意的霍权,应道:“我不喜欢。” 楼千古冲着霍权哼一声,道:“听听,你听听,你兄弟都一百个清醒,我看就你是遭猪油蒙了眼。” 霍权道:“他哪是清醒,他是心有所属了。” 楼千古一听,立刻八卦地竖起耳朵,道:“有心上人了?哪家姑娘?” 赵歇又看向霍权,这回眼神不喜不怒却颇有压迫感,霍权摸摸鼻子,讪讪道:“那我不能说,说了他得把我打个半死。” 楼千古便揣测道:“莫非是他充军入伍前就喜欢上的姑娘?那必然是,不然这军营里也没姑娘给他喜欢啊。” 霍权道:“难道郡主不是姑娘?” 楼千古瞪他一眼,他连忙又道:“不过确实是充军入伍前就认识喜欢上的,这个不假。” 楼千古道:“等功成名就以后再回去娶人家?” 霍权看看赵歇,道:“应该是。” 楼千古便对赵歇道:“那赵将军可得努努力。” 随后她瞥瞥霍权,又道:“人家赵将军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再瞧瞧你,一个花魁就能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 霍权莞尔道:“俗话怎么说的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楼千古道:“那明玥我看不是个善茬儿,你还是少接触为好。我也是看在与你相识一阵的份儿上,才提醒提醒你。不过转念一想,你要是能收了她,那也是做好事,起码她不会再去破坏我哥和嫂嫂。” 第961章 一对有情人 霍权道:“她好像也没做出什么破坏景安侯和姜小姐感情的事来吧,郡主这是对她抱有偏见,将她当成了假想敌啊。” 楼千古气道:“果然是色令智昏。那你就等着栽她手里吧。” 她刚转身准备走,怎想明玥就端着药进来了,也不知究竟听到了多少。 霍权便安慰道:“明玥姑娘莫往心里去,郡主向来如此行事作风。” 明玥落落大方道:“不碍事,郡主对我有成见也是难免的。药好了,妾身且放在这里,等凉了可以喝。” 楼千古气得冒烟,都走到营帐门口了,又倒转回来,几步走到霍权床前,然后伸手就往他受伤的手臂上揪了一把。 霍权脸色一变,冷不防痛得“嘶”了一声。 楼千古这才舒坦了,挑挑眉道:“就让你的明玥姑娘好好陪陪你吧。” 霍权指着楼千古背影,向赵歇告状道:“她、她她简直泼辣蛮横,不可理喻!” 赵歇懒得搭理他,后脚也出了营帐去。 明玥一看他臂间,双眉一蹙,担心道:“沁血了,看来得重新包扎了。” 随后明玥拿来伤药和绷带,重新帮霍权处理了一番。 霍权问她道:“你的故乡在哪个地方,等这次战后带你回去,我可以送你回你的家乡去。” 明玥语气淡然:“未见得我就想回到家乡去,当初我不就是因为家乡无我容身之地才漂流至此的么。我只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罢了。” 霍权点点头,道:“到时候你想去什么地方告诉我,我也可以送你去。” 明玥笑了笑,道:“那就有劳霍将军了。” 两人关系越走越近,明玥照料霍权的伤,霍权也时时袒护照顾她,看起来仿若真是一对有情人一般。 明玥时常出入霍权的营帐,就连其他将领们见了,也开玩笑打趣道:“霍小将军,你爹要是知道了你和明玥姑娘的事,回去恐怕得打瘸你。” 毕竟明玥出身风尘,乃是青楼花魁,岂能进得了霍家的门。 霍权满不在乎道:“我真要是想做什么,我爹也管不着。不然我祸全家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将军们就哈哈哈地笑。 明玥此时正在霍权帐中,照顾他汤药,霍权安抚她道:“管别人说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明玥神色动了动,道:“妾身也已习惯了。” 楼千古没再往霍权这里走动,以往跟他还算有点交情,要是明玥没照顾他,她肯定也是要来管他的伤的,只不过现在有明玥在他跟前,她看着胀眼睛,就没来了。 反正劝也劝过了,那厮鬼迷心窍,能有什么办法。 赵歇白天也基本不回营帐,只有等晚上休息的时候方才回。回来的时间也挺晚,那时候明玥已经不在了。 后来一次战役中,赵歇也挨了两道口子,不过伤得不深。 正逢明玥给霍权换了药,便对赵歇道:“妾身帮赵将军也包扎一下吧。” 那厢楼千古听说赵歇受伤了,才抽空过来一趟,结果一到营帐门口就听见明玥柔柔的声音,她本能的十分不喜这把声音,当即掀帘进来,就见明玥正在准备绷带和伤药。 楼千古神情冷淡道:“明玥姑娘还是一心一意照顾好霍将军的伤吧,赵将军就不用你操心了。他是我师父,他的伤向来都是由我看顾。” 明玥不卑不亢道:“妾身只是见有现成的伤药可以用,赵将军又流血了,所以才提出来。如若是触犯了郡主,还请郡主海涵。” 楼千古看看赵歇,又道:“还是说你也愿意让她看?那倒好,给我省事了。我还节省出时间去照顾其他伤兵呢。” 赵歇看着楼千古,言简意赅道:“你给我看。” 楼千古道:“我看赵将军还是换个营帐的好,给他俩腾个地方,免得打扰到人家。” 赵歇道:“好。” 第962章 军机不可外传 霍权一听,脸色当即垮了下来,道:“兄弟你不厚道啊,我跟你都睡熟了的,你要是搬营帐我会没有安全感的!” 楼千古回头瞥了瞥他,道:“都多大的人了,你都有明玥姑娘了,怎么还找别人要安全感呢,应该是你给人家安全感啊。” 说着她就跟赵歇一道出去了。 两人换了个营帐,楼千古拿了伤药来,给他处理伤口。 伤口在手臂上,他挽起了袖子,楼千古一手轻轻拿着他的手腕,一手给他臂上撒药。赵歇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托着的那只手白皙又纤细。 为了方便给人施医用药,她手指甲修理得干净整齐,指甲粉润。 楼千古道:“师父功夫虽然厉害,可上阵杀敌的时候还是小心些啊,刀剑无眼,不可大意轻敌。不然你看落了些口子回来,就是你不怕痛,这流掉的血可宝贵着呢。” 赵歇默了默,道:“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 楼千古看他一眼,瘪瘪嘴道:“你是嫌我把你叫老了吗?” 赵歇不语。 楼千古又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刻意去针对明玥,而是我以我女人的直觉来看,她一定有问题。而且我哥和敖二哥都觉得她有问题,之所以带着她就是因为她可疑。” 她愤愤道:“这个霍权,看着吧,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真是掉进了色眼眼里了,气死我了。” 赵歇道:“他虽吊儿郎当,但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楼千古道:“你觉得明玥姑娘可美?” 赵歇道:“不觉得。” 楼千古笑道:“那你心上的姑娘可美?” 赵歇看着她,又不说话了。 楼千古道:“你这般不苟言笑,可别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这晚,赵歇和霍权都去议事帐议事,很快才散。 霍权回到营帐时,不料明玥还在帐里,便道:“姑娘怎还没回去休息?” 明玥道:“将军还有一道药没喝,妾身便送了过来。” 明玥见他神色,又关心地问道:“将军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难题?” 霍权欲言又止,道:“我虽早已将你当成了贴心人,可军机要密不能外泄。” 明玥道:“妾身能理解。妾身只是想为将军分忧。” 霍权斟酌良久,才蹙眉道:“咱们再往前便是东阳侯辖境的腹地,对那里地形不熟悉,极容易吃亏,本应该小心行事才是,可皇上不知为何对东阳侯十分难以容忍,我觉得此次行动委实是冒进,奈何劝谏皇上,皇上却听不进去。” 明玥诧异道:“我们要深入东阳侯腹地?” 霍权道:“可不是,我们的探子查探到东阳侯有一批兵力在转移,如若我们加紧前去拦截,大获全胜的话,定能大大折去东阳侯的势力。” 明玥恍然道:“如此看来,此举虽冒险了些,可收获却十分可观。”她又问,“可将军有伤在身,也得要去么?” 霍权道:“我不必去,皇上另委派了重兵前去。” 明玥想了想,便道:“妾身早年间也在东阳侯的辖地流落过,对那边地形应当还是熟悉一二的。将军可知将要行军至何处,妾身若知道那边详情,也好给将士们做个参谋。” 霍权便道:“得西北出一两百里去了,东阳军大概会从一个峡谷经过,我们查探到那里有一条东阳军的粮道。” 他看向明玥,问道:“姑娘可曾去过那一带?” 明玥道:“那边崇山峻岭颇多,妾身也曾从中经过,但很多时候是在城中流转,所以……对不起,可能帮不上将军。” 霍权道:“无妨无妨,今日所言皆乃军机,勿要外传。否则军法下来我可吃不消了。” 明玥点了点头,道:“妾身谨记,总之将士们无论如何都要小心才行。” 随后明玥从帐中出来,看见武将和士兵们调动频繁,确实是在连夜调兵准备行军的样子。 第963章 他说他以后罩着我 当夜,赵歇身为领军之将,一袭盔甲披身,将士们都整军待发,他便骑马准备离营。 楼千古跑出来,在后方对他喊道:“师父,一路当心!” 赵歇勒马回头,见她对自己挥挥手,终是没说什么,一夹马腹就往前去了。 敖雨辛和姜寐在她左右,敖雨辛好笑道:“你什么时候拜他为师了?” 楼千古道:“虽然还没正式拜,但在我心里他已经是我师父了。我寻个厉害的师父做靠山,他说他以后罩着我。” 姜寐道:“千古,可我看赵将军似乎……不太愿意收你为徒啊。” 楼千古道:“这不打紧,只要他还愿意教我愿意罩我就行。” 待军队离营过后,营中各行其是。 敖雨辛和楼千古姜寐也都回了营帐休息。 夜空漆黑深邃,偶有夜鹰盘旋,士兵发现,用火光驱逐,它便飞远了去。 这厢,紫陵侯收到了消息,也加紧派了兵力绕开敌人眼线,前往目的地。 苏长离派大军断东阳侯粮道? 她可不是去帮哪一方的,她是去看他们两军杀斗的,等他们一方败亡以后,她再出手灭掉另一方。 两军相交,不管最后谁胜谁亡,胜的那一方必然也元气大伤,到时候她可不费力气将其歼灭。 坐收渔利,这是最好不过的局面了。 只是东阳侯那边也有探子,自己粮道被暴露,他们也探到援国大军的行迹,于是迅速做出反应。 东阳军并未往那峡谷捷径中去,而是在附近设伏。 紫陵侯的兵马一到,自然也不会轻易往峡谷中去,得等两军厮杀过后才可现身,于是也在附近潜伏。 然而这一伏就是数日时间,却始终未曾见援国兵马出现。 后来东阳军和紫陵军在那附近一带出没,终于狭路相逢打个照面,虽未插军旗,可一看身着不同的盔甲就知是哪方阵营的。 对东阳军来说,虽没能等到援国军,可皇室军也是敌军,当即一声令下,冲杀过去。 皇室军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赵歇带着军队出现在高处,看着两军厮杀惨烈。 皇室军落败,抬头间看见援国军大旗飘飘,勒令他们助战。然无人响应。 直至最后皇室军被东阳军全歼,东阳军也损失惨重,赵歇传令备战,亦将对方全歼。 随之,赵歇率将士们截得东阳侯粮道,截获大批粮草。 赵歇离营半月才归。 回来时将士们收获满满、无不喜气洋洋。 敖雨辛随苏长离一起,与众将在营地口迎接。 楼千古眯着眼,阳光太刺眼,她抬手搭在眉骨上,才勉强看见烈日下赵歇骑马回来。 他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然后到苏长离跟前禀话。 此次剿灭东阳军数千,截获战马数百,粮草尚未来得及清点。 将士们立下大功,苏长离命大家回营地休息,又命伙头营加紧造饭,犒劳将士们。 队伍中有伤兵,立刻送去伤兵营料理。营地里各处都忙碌起来,上空笼罩着一股烟火气息。 楼千古在伤兵营料理完伤兵,听说赵歇立功,军职又往上升了一级,现在是御前正三品参将。 将领们都在讨论,他现在是皇上身边猛将,早前苏长离损失了两员身边大将,眼下赵歇补了其中一个空缺。 营中除了苏长离主战,还有大将军领战,赵歇早前是苏长离左右副将,直接听命于苏长离,立下战功无数,而今封三品参将,名副其实,军中也无人不服。 将领们不由谈论起赵歇的来历,道:“听说早前武考的时候,这赵将军也是落选的,后来才充军入伍,一路摸爬滚打才有的今天。” “他当时要是不充军,可不就损失了这样的领兵之才。” “所以这是丑是卯,还是得丢到兵营里来练练才知道。” “皇上器重他,大将军也看重得紧呢,不是还想给自家未出阁的闺女相女婿么,总之那小子以后前途一片光明。” 将领们都笑哈哈地走开了。 第964章 带给她的东西 这军中大多数的将军将领们都是当年跟苏长离一起打天下的,也基本都已成家,且年长于赵歇。 像赵歇这样年轻又当了御前参将的,他还是第一人。 军中人才更迭,将领们很能接受,只有涌进新鲜的血液,才能长盛不衰。真等到年轻的将才齐聚且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们便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赵歇领了加封后,又去休整他带回来的军队,而后方才回自己的营帐。 没想到一进帐,楼千古已经等着他了,他步子不由顿了顿。 楼千古笑眯眯道:“恭喜你,已经是御前参将啦,官职三品呢。” 赵歇走进来,在桌案对面坐下。 帐前亲兵送了晚饭进来,因着今晚苏长离犒劳将士们,因而晚饭比平时都要丰盛。 赵歇道:“吃过没,一起吃。” 亲兵也很有眼识,见楼千古在这里,当然备的是两副碗筷。 楼千古也就不跟他客气,他拿过一副碗筷,给她夹了菜,然后放到她面前,自己才吃剩下的。 饭食间两人都不说话,楼千古只时不时瞅瞅他,他没抬眼,却道:“看什么?” 楼千古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的挺厉害。这一路去可还顺利吗,师父你可有受伤?” 赵歇终于也抬眼看了看她。 楼千古立马改口:“好好好,赵将军,赵将军行了吧。” 赵歇道:“没受伤。” 楼千古点点头,吃完了饭,放下碗筷,神秘兮兮地道:“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听见其他将军在谈论你,赵将军,你被盯上了。” 赵歇道:“被谁盯上了?” 楼千古道:“大将军。听说他想招你做他的乘龙快婿。” 赵歇:“……” 楼千古又道:“要你心里没人的话,我估摸着这也是一件好事,可你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么,所以你得好好权衡。”她又一脸八卦,“你跟我说说呗,你是想当大将军的乘龙快婿还是想回去找心爱的姑娘?” 赵歇看着她,道:“回去找她。” 楼千古眉眼弯弯盈笑,道:“好样的,不愧是我师父,不改初衷,也不为富贵强权所动。那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感动死了。” 赵歇动了动眉,不置可否。 楼千古又道:“对了,我是来恭贺你的。”她说着就倒了两杯水,递给赵歇一杯,“这里条件有限,也没什么贺礼赠你,我就以水带酒,先恭喜你晋升了。” 赵歇升职,其实心里没什么感觉,可此刻楼千古一说,他才终于感受到一丝她带来的愉快之意,端起水杯与她碰了碰,道:“如果有,你打算赠我什么贺礼?” 楼千古想了想,道:“我就只会搓药丸,要不等回去以后我赠你一盒雄风大力丸?” 赵歇:“……” 楼千古:“对你们男人来说可是好东西。” 赵歇道:“也好。” 楼千古这会儿吃饱了饭,很是满足道:“除了给你庆贺,我也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的,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啦。” 楼千古起身正要走,赵歇忽道:“等等。” 她不解地回头看去,见他也起身,走到挂他盔甲佩剑的木架子旁,那里有个布袋,他取了下来,拿过来给她。 楼千古一边伸手接,一边问:“这什么呀?”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就先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 赵歇道:“听当地人说,这叫蜜望果。” 楼千古打开布袋,伸手往里掏去,掏出一个来看,甚是小巧喜人,像鹅卵石一般饱满圆润,尖端有个小巧的钩尖儿,通体金黄。她凑到鼻尖闻一闻,果香气更加浓郁。 楼千古眉开眼笑,问道:“这是这沧海国的水果吗,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你专门带回来给我的吗?” 赵歇点了点头,道:“路遇此果树,便摘了一些。” 楼千古道:“那就谢谢赵将军啦。” 赵歇见她只从中拿了三个,道:“都给你。” 楼千古愣了愣,道:“赵将军不吃吗?” 赵歇道:“我不吃这些。” 楼千古眨眨眼:“那我都拿走啊?” 赵歇应道:“嗯。你若喜欢,下次遇到,我再给你带。” 楼千古笑起来,道:“你辛辛苦苦给我捎一路,怎么能自己一点都不留呢。”说着她就放了两个在他的桌上,“赵将军也尝尝什么味道呀。” 赵歇没再多说什么,就见她捧着布袋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她走后,他又看了看桌上两只金黄的果子,只将它们收起来,自己没吃。 第965章 这个怎么吃 楼千古从赵歇那里出来后就去找了敖雨辛和姜寐,三人一起坐在营帐里的桌边,她郑重地把布袋放在桌上。 敖雨辛动了动鼻子,道:“好香。” 姜寐也点点头,“酸甜的香味。” 楼千古嘿嘿地笑:“这是赵将军给我捎回来的东西。” 她把布袋打开扒下来,金黄色的果子就呈现在灯火里,她眉飞色舞又道:“听他说,这叫什么蜜望果,是这里的特产。” 姜寐咽了咽口水,道:“我想起上回吃过的凤梨,甚是可口美味,不知这个有没有凤梨好吃,但闻起来很香,想必味道定然不差。” 敖雨辛拿了一只在手,道:“这个我在上次皇室举办的宴会中见过,但未曾尝过。这个不知道怎么吃,看起来倒没有凤梨外壳那般坚硬,应该是直接咬的吧。” 楼千古道:“先别吃,我去找我哥来问问,他知道得多。” 她说着就派个士兵去叫楼千吟,吩咐道:“你就说我姐姐有事找他。” 士兵去后,她们便暂等一会儿。 敖雨辛看了看楼千古,笑问:“赵将军怎的给你带果子回来了?” 楼千古道:“他说是路上遇到的,就摘了回来。他又不喜欢吃这些,所以便给我了啊。” 敖雨辛挑了挑眉,道:“他不喜欢吃,还专想着摘回来给你吃啊?” 楼千古道:“那都是礼尚往来的嘛,我平时给他治伤,他有好吃的也想着我,这不很正常嘛。” 敖雨辛笑道:“是是是,你说正常就正常。我只是没想到,赵将军领兵打仗厉害,却也如此的细心周到。” 事实证明,只要是有关姜寐的事,楼千吟都来得快得很。 他进帐一看,三个女子正眼馋地对着一袋黄澄澄的东西咽口水。 楼千古招呼道:“你快来看看,赵将军说这是蜜望果,这个怎么吃?” 楼千吟冷声道:“叫我来就为这事?” 楼千古掇了掇姜寐:“是姐姐要吃。” 姜寐踟蹰道:“这……”她点点头,“确实是我要吃。” 楼千吟神色缓了缓,便道:“剥皮吃。这东西哪儿来的?” 楼千古道:“当然是赵将军路上摘的。” 然后三个女人就不再耽搁,一人一个上手开始剥皮。 这蜜望果都是熟透了的,金黄色的皮一剥就来,然后便看见里面颜色更深两分的熟黄色果肉,芬芳扑鼻。 她们试着咬了一口来品尝,奇特的香甜味道蔓延开,味道不输上次吃到的凤梨,竟也十分美味。 苏长离到处找不到敖雨辛,随后寻到了这处营帐里来,便看见她们三个正津津有味地吃果子。 苏长离看了一眼,是沧海国的物产水果,道:“哪里来的?” 敖雨辛道:“赵将军带回来的,二哥要不要尝尝,很好吃。” 苏长离和楼千吟都不好这些,尝了两口就不吃了,三个女子却是吃得十分兴起。 一只蜜望果吃到最后才见核,是椭圆形的长长扁扁的一只核。 吃完一只,又动手剥第二只。 楼千吟提醒道:“这个火气重,多了上火,最好适可而止。” 三人俨然当耳旁风了,和上次吃凤梨一样,当晚就消灭了一半。 第二天上午还惦记着,又把剩下的一半消灭掉了。 于是下午症候又出来了,肚子疼的肚子的,牙龈疼的牙龈疼,舌头疼的舌头疼。 第966章 她有这么磨人 晚上,楼千吟给姜寐看看她的舌头。 她上火了,嘴唇朱红,他手里托着她下巴,让她张口,看见她小舌尖上长了个小疮。 楼千吟神色微沉,一边手里蘸了药给她敷去,一边道:“说了那个火气重,怎的还吃这么多?现在知道不舒服了?之前吃凤梨还没长教训么。” 姜寐眼里莹光闪闪的,安静地听他说教,他手指碰到她舌尖时她便下意识闪躲。 他又道:“这里天气所致,这里的许多物产水果都带有火气,再好吃的东西也当节制,否则舌头还会长疮,我之前没跟你说过?” 敷好了药,楼千吟正欲收回手,却不料她忽舔了舔他手指。 楼千吟顿了顿。 姜寐又不经意间齿端轻轻地擦过他指尖,他神色难辨,她就默默地吐出了他的手指。 姜寐道:“知道了知道了,侯爷别生气。” 楼千吟暗吸了口气,道:“我没生气。”随即他便掐了灯,声色微微绷着,“睡觉。” 躺在床上以后,姜寐便自然而然地往他怀里靠拢,额头抵着他的下巴。不一会儿,她又蹭了蹭他颈边,微微抬头就亲在了他脖子上。 楼千吟又吸一口气,搂着她的手臂有些发紧。没能忍多久她的这些小动作,他翻身便将她压在了下面,抬眸就见得她双目盈盈,眼里的光比九天银河里的星辰还美。 楼千吟低低与她道:“不好好睡觉,想干什么?” 姜寐张了张口,轻轻道:“我就是想多亲近侯爷。” 楼千吟一直在尽量对她克制,但她却小动作这么多,他以前没发现她有这么能磨人。 他的唇落在她眉眼间,忍无可忍,与她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方才紧紧拥着她命令道:“睡觉。” 姜寐侧脸枕在他胸膛上,轻轻蹭他衣襟。 楼千吟又咬牙道:“不许有小动作。” 姜寐便不敢再乱动了。 她亲近了他以后是满足地睡去了,楼千吟搂着怀里绵软的人儿却是久久无法入眠。 霍权的臂伤日渐好转,前几日明玥给他拆了线,伤口虽然长拢了,但仍旧不可用力,否则还会绷开。 白天的时候,明玥来给霍权换药,道:“昨日将士们回营,听说皇上犒劳了他们,可是此去打了胜仗?” 霍权感慨道:“是打了胜仗,还截获了大批的战马和粮草。早前我还担心,这一去必然冒险,就眼下结果来看,看样子还真值得冒险。” 明玥垂着眼,若无其事地换药。 霍权又道:“皇上英明,想必他做出这样的决策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又派赵歇领兵前去,胜算就更加大了两分。看来之前确实是我多虑了。” 明玥道:“这委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明玥处理完伤势就下去了,霍权又去赵歇帐里走动走动,看见赵歇正从外面回来,啧啧道:“赵参将,真是,升了军职,都不屑与我同个帐了,好歹我们还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嗳!” 赵歇看他一眼,道:“你有美人恩消受,我在显得多余。” 霍权唏嘘道:“要是往日,我肯定好好消受,可如今这膀子成这样,我怎么消受?”他在他帐里转悠两圈,“听亲兵兄弟们说,你还摘了蜜望果回来,什么味儿我也没尝着过,你就不拿来兄弟尝尝?” 他眼尖地瞅到赵歇床头有两只那样的果实,连忙就走过去拿,却被赵歇快一步给拿开了。 霍权道:“两个果子而已,你不至于吧?” 赵歇道:“你吃这个做什么,这也不是给你吃的。” 霍权道:“你不可能只带了两个回来,其他的呢?”见赵歇一脸常态的样子,瞬时明了,“都给郡主了?” 赵歇不回答,也不理他。 第967章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霍权就有些痛心疾首:“你都给郡主了,留两个给我你都舍不得?” 赵歇被他吵得烦:“姑娘家才喜欢吃酸甜果子,你也喜欢?” 霍权:“我喜欢啊!我喜欢得不得了!” 赵歇:“那你自己摘去。” 霍权:“……” 后来霍权从赵歇那一出来,就看见楼千古捧着侧脸路过。 霍权问:“郡主这是怎么了?” 楼千古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和你的明玥姑娘在那边营帐里吗,怎么出来乱蹦跶?” 说句话她就抽口气。 赵歇后一步出来,见状也问:“怎么了?” 楼千古唏嘘道:“蜜望果吃多了,上火牙龈疼。” 霍权叹道:“唉,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后来楼千古连着喝了两天草根熬制的降火汤,这牙龈红肿才总算消下去了。 这日她一进赵歇营帐,就动了动鼻子闻了闻,问他道:“你帐里怎么还有蜜望果的气味?” 赵歇沉默,这丫头鼻子灵。 然后楼千古就想了起来,道:“啊,上回我留给你的那两个果子你还没吃啊?” 她又东闻闻西嗅嗅,“你放在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呢?” 赵歇便去架子上倒挂着的头盔里找出了那两个果子。 楼千古眼神亮晶晶:“哎呀你怎么不吃呢,再不吃就坏掉啦。” 赵歇道:“我平时不喜欢吃这些。” 楼千古道:“那我帮你吃了吧。” 赵歇看了看她:“牙不疼了?” 楼千古道:“已经好了啊,再吃两个没问题。” 于是她就坐在赵歇桌边,开始兴冲冲地剥皮,边又道:“来了这沧海国,我发现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的水果都很好吃。虽然火气重吧,但我尝到了美味,也值得啊。” 赵歇在她对面坐下来,她剥好了黄澄澄的一个,汁水丰沛,沾满了她纤细的手指。 她本打算自己一饱口福的,但一掀眼皮一看,见赵歇正看着自己呢,于是就大方地递了出去,道:“赵将军也吃一个吧。” 赵歇道:“你吃。” 楼千古道:“你就尝尝,说不定你喜欢呢。” 这好歹也是他辛苦摘回来的,他一点不吃也显得对自己太苛刻了啊。 遂她说着就半起身,朝对面探过身子去,将手里剥好的果子递到他嘴边。 赵歇微不可查地震了震,见着她递上来的,一脸真想让他品尝的样子,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还是张口吃了一口。 楼千古问他:“味道怎么样?” 赵歇道:“就是水果的味道。” 楼千古道:“男人可真奇怪,我们觉得好吃的你们觉得一般,你们就喜欢干饭。” 赵歇道:“吃饱了就行。” 楼千古道:“那这个你都已经吃了一口啦,你得把整个都吃完。你自己拿着。” 赵歇抬手,从她手上接过这只果,一脸常态地吃。 楼千古开始动手剥第二只,提醒他道:“里面有一个扁扁的核啊,你别硌上了。” 轮到楼千古吃第二只的时候,反应就与赵歇截然不同。赵歇看着她露出享受的表情,又看了看手里的果肉,若有若无地动了动眉头。 他对吃不感兴趣,但看楼千古的神情,蓦然也觉得这果肉更可口了两分。 他看见楼千古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核,他便也跟着吃了个干净。 这厢,明玥在军营里,每天也往伤兵营去,尽可能地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晚间,她回到营帐,营帐里一片昏黑,后又出来了。正好楼千吟从附近经过,她贸贸然一出来,差点撞进他怀里。 楼千吟反应快,侧身闪躲开,明玥也及时收住脚步。 她向楼千吟福礼道:“险些冲撞了景安侯,是妾身冒失。妾身帐中的灯不明何故点不燃了,正不知该找谁帮忙看看的好,所以这一时出来才没看见是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楼千吟淡淡道:“无妨。”说着举步便要走。 明玥张了张口,又道:“能请侯爷帮妾身看看营帐里的灯么?” 第968章 试图努力了 楼千吟闻言回头看明玥,见她神情温和诚挚,大抵正常人都不太能拒绝她这般神情下的请求,只可惜楼千吟也不能归类为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于是干脆地拒绝:“我还有事。” 明玥也不觉尴尬,只有些惭愧道:“那是妾身打扰侯爷了。” 楼千吟皱皱眉,道:“以后你还是就叫我‘景安侯’吧。”从她口中听到“侯爷”二字,让他听起来不太舒服。 可能是因为姜寐是时常这么唤他的,他听习惯了姜寐的声音,再听别的女子这么唤他就不习惯了。 明玥愣了愣,道:“是妾身唐突。” 随之楼千吟叫了两个士兵来,吩咐道:“进去看看,里面的灯为何点不燃了,帮她弄一弄。” 说罢他自己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明玥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吁了一口气。看吧,她也试图努力了,只是这结果与她想象中的一样罢了。 士兵进去给重新换了灯烛,明玥的帐中便又亮了。 后来明玥在营地里走动时,遇到了姜寐。她正在营帐后面,把白日里晾晒的楼千吟的衣袍给收叠起来。 明玥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姜寐回头看见她,问:“明玥姑娘有什么事吗?” 明玥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就是路过,看见你给景安侯收衣,即使在这军营里也颇有寻常夫妻之态。” 姜寐怀里还抱着楼千吟的衣袍,腼腆道:“让姑娘见笑了。” 明玥道:“应是让人艳羡才对。” 姜寐先进营帐把衣裳都放一放,出来时没想到明玥还未离去。 明玥道:“因为景安侯的事,姜姑娘大抵也不愿与我再像那日在铺子里闲聊时一般相处了。” 她看着姜寐,直接又问:“姜姑娘是不愿景安侯救助我,还是嫌弃我是个风尘女子?” 姜寐道:“我未曾这般想过。你一介女子,侯爷当初救你是他的担当,而你流落异乡本就身不由己,我又何来嫌弃你之说。” 明玥道:“倘若,没有景安侯与我之间的这些事,你是否愿意与我做朋友?” 姜寐认真道:“你与侯爷本就没什么事。” 明玥愣了愣,失笑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姜寐摇摇头。 明玥轻吁一口气,道:“我们聊聊吧。” 姜寐想了想,便与她到不远处的空地坐了一会儿。 明玥仰头望着夜空,眼神有些空洞迷茫,忽道:“我沦落风尘已久,很久都不见光了。突然有人给了我一点光,我确实心生向往。所以,像景安侯那样的人对我伸出援手,我不动摇很难吧。” 姜寐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明玥道:“但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自己又是什么人,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所以便是短暂的动摇过,最后也会打消那样的念头。”她看了看姜寐,温和地笑了笑,“何况我还一开始便知道他心里有人,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姜寐看向远处,道:“那你为什么又一定要去铺子里看我是什么样的?” 明玥道:“实在好奇,他那般冷性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心。” 姜寐回头看她,营火的微光在眼里闪烁,衬得双眼明亮而清醒,道:“你在这么做的时候,便已经是自寻烦恼了。你既已打消了念头,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与你又有何关系?” 明玥顿了顿,笑里有些暗淡,“只剩下最后的好奇而已。抛开别的不谈,姜姑娘性情温和,如若我不是眼下这般不堪的身份,如若我没有与景安侯扯上关系,我们应该,能成为朋友的吧。” 她又道:“回想起那日铺子里相谈甚欢,我倒时常怀念。” 第969章 她的话不可信 姜寐道:“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如若,其实我也没有你说的那般温和友好,我不大度的。至少当下,我知道你对侯爷有意,而我也很喜欢他,我便无法和你做朋友。” 明玥道:“我知道。能与喜欢的人两情相悦,这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是我这辈子都羡慕不来的事。” 姜寐道:“等战乱结束以后,你随我们一起回去,到时候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你也仍可以找到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这辈子还很长,又怎会羡慕不来呢。” 明玥道:“姜姑娘还愿意带我一起回去么?” 姜寐道:“这是侯爷答应过你的事,自然要办到。” 明玥点点头,笑笑道:“但愿吧,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而后她又认真道,“上回景安侯城郊遇袭一事,我真的很抱歉,一切非我所愿。” 姜寐没说话。 明玥道:“他那时一门心思想造琴,他想赠给你的。我猜你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他嘴上不说,但其实他很想让你开心的。” 姜寐道:“这个我比明玥姑娘清楚。” 明玥道:“只不知那块上好的梧桐木琴料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他可有造成想造的那把琴赠给你。” 姜寐点点头,道:“赠了,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琴。” 明玥道:“找了一个很好的造琴师么?” 姜寐道:“嗯,很好很好的造琴师。” 明玥道:“姜姑娘的琴艺一定很好,才能让景安侯那般记挂在心。” 姜寐道:“谈不上好,就只是平时偶尔碰一碰罢了。” 明玥道:“一直没有机会听到你的琴,若是有机会,倒想以琴会友切磋一二。” 姜寐道:“我也很久没碰了,可能比不上明玥姑娘那般擅长。” 明玥笑道:“你又没听过,怎知我擅长?” 姜寐道:“我听说的。” 这时楼千吟回来了,看见姜寐和明玥在那边空地坐,皱了皱眉头,唤了姜寐一声。 姜寐听到声音,回头看去,连忙与明玥道:“我要回去了,明玥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她起身拂拂裙摆,就朝楼千吟跑过去。 明玥回头,看见两人站在一起,姜寐仰头望着他,他亦垂眸看她,两人说着什么话。 他面上神情……可真是她永远都羡慕不来的。 随后楼千吟携了姜寐就转身回营帐,始终都不曾抬眼多看明玥一眼。 进帐后,楼千吟道:“你怎会与她在一起?” 姜寐踟蹰道:“就是正好无事,就一起坐了一会儿。” 楼千吟道:“她的话不可信,不管她与你说什么。” 姜寐老实道:“她说想与我做朋友,但我不会与喜欢侯爷的人做朋友。”她见楼千吟脸色有点难看,“别生气别生气,我没信她的,我什么都没信。” 楼千吟垂眸看着她生怕自己会生气的模样,抬手拢了拢她的耳边发,道:“我没生你气。下次她若来找你,你不要去,你可以告诉我,知不知道?” 姜寐点点头。 楼千吟顺手就将她揽进怀里拥住,在她耳畔又道:“别让她接近你,她没怀好意。” 姜寐伸手亦抱住他,手里捻着他后背的衣料,轻轻道:“我,是不是让侯爷担心了?” 楼千吟道:“你还知道。” 姜寐连忙顺着他道:“我都听侯爷的,什么都听侯爷的。” 第970章 玩弄于股掌之间 霍权养伤期间与明玥频频往来,两人很快建立起感情,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 霍权很喜欢明玥,也很想让她喜欢和崇拜自己一般,所以后来他去议事帐议完事回来,都会跟明玥讲,军中接下来有何动作,又将发军往何地对付东阳军,以及他对这些决策的看法等等。 明玥无不是耐心地倾听。 营中又接连出兵了两次,结果都是打了个幌子,说是去打东阳军,却又不及时现身,反倒使得闻讯赶来的皇室军与东阳军打得激烈,往往最后援国这边的将士们只需要收尾,将两方人马都收个干干净净。 如此凯旋而归两三次,明玥每每听霍权说起结果,是一次比一次神色僵硬。 她没有办法得知前线将士们的作战情况,也无法得知皇室军如何了,回来的将士们关于皇室军的消息是一点风声都没透,仿佛皇室军根本未曾有过任何动作一般。 但是她清楚,紫陵侯若是收到了消息,不会不有所行动的。 直到后来,半夜里,一只黑鹰盘旋停靠在了明玥的帐顶,扑腾着翅膀,她瞬时惊醒,出了营帐趁人不备取得黑鹰脚上的密信。 一看脸色变了又变。 她才得知,原来这几次她传了消息回去,紫陵侯那边派出兵力试图在援国军和东阳军两败俱伤之际出手,结果都只是弄巧成拙。 援国军根本没出现,倒是皇室军和东阳军打得惨烈。直到收尾的时候援国军方才出现,最后使得皇室军和东阳军都损失惨重,而援国军却直接坐收渔利。 谁都想当那在后的黄雀,就看谁的安排和预谋更胜一筹。 难怪这几次援国军出兵都次次凯旋,原来竟是如此。 原来她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一个。 翌日,明玥端着药进了霍权的营帐。 霍权已经自行拆了手臂上的绷带,见她进来,笑容可掬道:“我心里正惦记着明玥姑娘,不想你就来了。看来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 明玥看向他,面容有些苍白,神情与平时有异,淡然笑了笑道:“是我不如霍将军。” 霍权不解道:“姑娘此话怎讲?” 明玥道:“我自认为与人周旋还算游刃有余,却不料早已落入他人圈套。” 霍权一听,便知她心里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明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又道:“我原以为霍将军与别的男人不一样,但现在看来是我眼拙了。我身在风尘已久,也已经很久都不曾信过男人的话,不想到头来却为霍将军的真诚所欺骗。” 霍权笑着道:“明玥姑娘过奖,在下不才,以前也是混迹各大花楼、听惯了各家花魁姑娘唱过曲儿的纨绔,可能是花魁见得太多,所以惊艳之余,才没沦陷进去。否则我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只要明玥姑娘一勾手指,恐怕我就已经如狼似虎地扑过来了。” 明玥抿着唇角,片刻,温澈的眼神看着他道:“所以之前那些知己之言,都是逢场作戏?” 她那般眼神,不凄楚不可怜,却真正地惹人怜爱。 就仿佛与她逢场作戏才是伤她至深。 霍权反问道:“明玥姑娘有几分真?又可曾把我当知己?” 明玥不做回答。 霍权笑了一声,又道:“都是明白人,所以就不要问这些话了。明玥姑娘接近我总不至于是被我的个人魅力所吸引吧。” 真要是当知己,他告诉她那些重要的军机,她又怎会往外传消息,要知道一旦追究下来,他必然是死罪无疑。 所以一个不怀好意地接近,另一个只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两人才“情深义重”了这么些日子。 话说到这里,再无甚可说,明玥起身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霍将军送药了。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便转身走出了营帐。 后来营地里出现了小小的混乱,有士兵来报,敖雨辛他们才得知,明玥在营地里抢了一匹马,直接就往营地口冲出去了。 因为平日里她在营中走动频繁,大家也都知道她,所以一时没戒备,才叫她得逞。 随即一队骑兵迅速出营去追,楼千吟随后而至。 楼千古知晓了个大概,也要去看个究竟,敖雨辛和姜寐就打马陪着她一同去。 营地外有一条河,明玥出营后没能跑多远,就被那条河拦了下来。身后骑兵很快就到了,她回头望去,也不慌不忙。 骑兵一字排开,明玥不为所动,似乎在等谁。直到看见楼千吟的身影出现,她的眼神方才动了动。 第971章 你还有理了 敖雨辛她们紧跟着也到了,但只在后面看,没有上前。 明玥看了看她们,又看向楼千吟,道:“我在景安侯这里,自始至终只是个笑话对吧。你们答应我要带我回故国,也只不过是一时稳住我,并未是真心想帮我,实则只是为了利用我。” 楼千吟道:“你若安心待在营地,答应你的事战后自会办到。” 明玥嘴角有一丝讥诮:“那景安侯觉得,我现在还能安心待在营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那些军机也是你们有意让我知道的,这样我才能替你们把马前卒引来,让他们两两相斗,最后唯你们得利。 “你们之所以肯留我在营中,只是因为我于你们而言还有些许利用价值,可是?但现在,景安侯这么做,使得我既无法再留在这军中,亦无法再让紫陵侯信任我,连我仅有的容身之所都要剥夺了去,这便是景安侯的大丈夫所为?” 没等楼千吟回答,后面的楼千古就气得不行,道:“你果然是紫陵侯的奸细!一个奸细,居然还说得出这番大义凛然之词,不知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楼千古道:“现在搞清楚了,你和紫陵侯一伙的,那之前我哥在城郊受伏击,也是你传消息搞的鬼了!我哥帮过你,你是怎么回敬他的,你是要他死!说得还你像个受害者似的,你自己想,我哥哪里对不起你!” 明玥神色不变,仿佛楼千古说的不是她一般。 楼千古又道:“你自己问问你自己,这次回来找我哥,是当真一心想让他带你回去吗?恐怕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 “军营里怎么没给你容身之地了?你要是安生留下,谁又欺负你给你难过了?分明是你有意打探军机再往外传递消息,你背叛人在先,眼下还觉得旁人对不起你!” 明玥轻描淡写道:“我本风尘女,不过是求个生存罢了。” 楼千古冷笑道:“不要总把风尘女当借口了,风尘女是真可怜,是真想脱离苦海,而不是你这般做惯了忘恩负义之事还赖在别人头上的!” 楼千吟道:“无需多言,不过是你细作身份暴露,技不如人而已。” 明玥道:“那现在景安侯打算对我如何?把我抓起来处死?” 楼千吟道:“听候皇上处置。” 明玥看着他,失笑道:“你该对我好些的。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说罢,她忽然从马背上翻跃而下,衣裙飘飘,直接就跳进了河里。那河水湍急,一下子就将她往前冲远了去。 她在水里起起伏伏,像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却经受不住流水的冲刷,时而没入水里时而艰难地冒出头。 骑兵见状立刻要去追,楼千吟道:“罢了。” 这条河的源头是从山里汇聚而来的,眼下这里是上游,这般疾速流水,水又深,便是水性很好的人也不一定能扛得住,何况是她那等弱质女流。 她这一跳河,凶多吉少。 她不想被抓住才跳河,也表明了决心,她宁愿淹死在河里,也不愿被他拿住带回去发落。 明玥跳河,三个女子也吓了一跳,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视野里流走。 回去的路上,楼千古还愤懑不平:“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她还有脸怪别人。跳河能起什么用,做个淹死鬼就好了吗?要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她先前好歹也帮着治理过伤兵,虽然往外传了消息但我们也因此胜战了几场,如此留她一条性命也说得过去吧。” 敖雨辛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姜寐道:“她应该最不想的就是被侯爷抓住吧。不想让侯爷看见她最落魄狼狈的一面。”顿了顿又道,“她本来可以重新开始,有一个好的结局的。” 敖雨辛道:“阿寐可怜她?” 姜寐摇摇头,道:“虽然可惜,却不可怜。” 楼千古道:“也不知道那紫陵侯有什么好,她要死心塌地地给她办事。” 回到军营,楼千古见到了霍权,霍权就问:“你们没能把明玥姑娘带回来?” 楼千古道:“她跳河了。” 霍权愣了愣,唏嘘道:“她怎的这么想不开?这一来,倒像是我们欺负了她似的。” 楼千古道:“可不是,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霍权叹道:“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还真是可惜。” 之前楼千古不知道霍权与明玥走得近是别有用意,现在她知道了,撇撇嘴嫌弃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花言巧语骗取女人心的浪荡子。” 霍权哭笑不得:“郡主,早前你说我色令智昏,现在我没有色令智昏,你却又说我花言巧语了?” 楼千古道:“总之爱演戏的人都很虚伪。” 霍权道:“那我也是有任务在身,我也很无奈的。” 楼千古道:“一看你就长了副多情花心脸,所以这样的任务才能落到你头上。你看怎么没落在赵将军头上?” 霍权:“……” 赵歇也在,霍权转头就向他有些告状的意味道:“你听听,郡主好生伶牙俐齿。” 第972章 战事吃紧 这次因为明玥传递的消息反被利用,紫陵侯吃过一次亏,后面几次尽管心生警惕却还是吃亏中计,为此损耗了不少兵马。 情况对紫陵侯不利,但紫陵侯偏偏能在皇室兵营里游刃有余,略施计谋便能让皇室将帅们心生嫌隙。 后又在一场战役里,主帅被围困,紫陵侯以调兵救援为由哄得主帅交出兵符,最终主帅战亡,而紫陵侯却得到了皇室大军的兵符。 皇室军中一片混乱,军心也七零八散。 因为将领们明争暗斗,使得紫陵侯抓准时机排除异己,同时她又有将帅之才,后面两场战役中击退了东阳军,赢得部分军心。 皇室当下正值用人之际,若是杀了她,万一军中将领们难以抵抗东阳军,一旦东阳军冲破忠城关隘,那皇室也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只能以战事为先,提拔两名军中将领,分散限制她的权力。 明玥自跳河以后,被冲到了下游的岸滩搁浅,于附近的百姓所救,九死一生真捡回了一条命。 她自己也知道,唯有跳河,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明玥传了信回去,便有人前来接她,带她回去见紫陵侯。 彼时紫陵侯从外面归来,就见她跪在帐中。紫陵侯走到上座慵懒倚身在卧榻上,看了看明玥,叹道:“原本你可以跟着他,不必再回来的。” 明玥道:“他身边没有我的位置,何必强求。”顿了顿又道,“我送出来的消息都是真,只没想到他们已经识破了我,所以将计就计,才使得侯爷蒙受损失。” 紫陵侯并不意外,道:“料想也是如此。你若是真背叛了我,大可跟着他们远走高飞,又何须回来找我。” 紫陵侯对她招手,又道:“起来吧。你救过我的命,我又岂能怪你。” 明玥道:“能为侯爷分忧,是明玥之幸。” 她起身到紫陵侯榻前伏身跪坐,紫陵侯挑了挑她的下巴,眼里依稀有疼惜之色,道:“我明明要放你走,你怎么却不走呢?” 明玥神色淡然,道:“我无处可去。侯爷也救过我的命,这些年若无侯爷庇佑,我过的,理应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吧。” 紫陵侯道:“就真的不想回你从前来的地方去重新开始?” 明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紫陵侯道:“也罢,你眼下回来得正是时候,军中有块硬骨头我搞不定,你去帮我收服他,可愿?此人是个鳏夫,一腔忠勇,你若能把他收服到我麾下,来日许你个将军夫人,也算有个好归宿。” 明玥道:“我自当尽力。” 转眼间,援国大军和东阳军、皇室大军的战争进入白热化。 援国大军已打入东阳侯腹地,东阳侯不得不回撤顾自己战后方,皇室大军亦趁势迎击,三方都想对方彼此消耗,而战场也越来越收紧。 后来,敖雨辛和苏长离于阵前,终于见到了敌军首将东阳侯。 虽距离隔得远,而他又在城楼之上,看不大清楚,可敖雨辛隐隐感觉,他就是那日半路她遇到的那名男子。 两军交战,城楼下一片混乱,刀光剑影之下,敖雨辛迎上那东阳侯屡屡投来的目光,莫名的让她陌生又熟悉。 就好像她已经认识了他很久很久,可她却清楚地知道她以前并不认识他。 那种感觉不是什么好的感觉,便是有那么一丝丝熟悉,那也是让她下意识排斥和嫌恶的熟悉。 她也不知道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有东阳侯坐镇,这座城门久攻不下。 又怎料天公不作美,没过几日,头顶轰雷而响,紧接着就下起了暴雨。 雨势过大,放眼望去,旷野山林间,一片模糊朦胧。 第973章 太过冒险 雨水浸过了营地,营地不得不往高处搬迁。 这场雨下起来便没个休止,一天时间里或许有短暂雨停的时候,可没一会儿就又会接着下。 如此情形下,苏长离率军攻城就更加困难。 正相持不下时,探兵来报,紫陵侯亲率皇室大军也已进入这片土地。 援国大军与皇室大军虽表面上维系着盟军的名头,可实际的战役中也没少发生相互消磨的事情来。如若是有机会,不管是援国大军还是皇室大军,都会毫不犹豫地灭掉对方。 现在三头齐聚这片土地,苏长离不得不考虑皇室大军那边的意图,倘若他们只是观战又或者趁援国大军不备而从后方偷袭,那都将对援国大军十分不利。 再考虑到连日的暴雨天气,一时半会儿攻不下东阳侯的城池,苏长离权衡之下便派出使臣与皇室大军协商,皇室大军那方做出回应,待这场暴雨听后,便出兵助战,共同对付东阳侯。 随后苏长离前苏长离麾下将领道:“皇室绝不可信!说不定他们嘴上这般答复咱们,暗地里又在设什么陷阱!” 苏长离当然知道不可信,他一边派出使臣去商谈,一边做另一手准备。 当夜议事帐里直到后半夜会议方才散。 从议事帐出来,敖雨辛神情凝重,道:“二哥,那样太冒险,我不同意这么做。” 苏长离站在高地,看了看远方夜色,到处淅淅沥沥皆是雨声,他回头又看向敖雨辛道:“不是总想着与我一同出战,现在机会来了,我把我的后方交给你,你见机行事,唯有如此方能引他们出战。何况后面还有景安侯带兵前来,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心意已决,敖雨辛劝不住他,心里也知道,此法虽然冒险,但却是打破僵局最有效的办法。 僵持了两日,苏长离下令撤军。 大军若往后撤回大本营,则正好与前来的皇室大军以及东阳侯的方位处于相对平衡的三角地带。 眼下他和敖雨辛拔军在前线,后方大本营离此地不足两百里,楼千古和姜寐不能上战场凑热闹,便都留守在后方城池。 苏长离此征只抽出一半兵力,剩下一半兵力则镇守后方。 撤军途中,也是滂沱大雨,路途难行,且满是泥泞。 行军的速度比平日里慢了一半不止。 后苏长离派出去的探兵来报,皇室大军那边果真有异动。 不过这一带地形复杂,又受大雨所限,军队掩藏去了何处,探兵暂未探到最新的消息。 眼下苏长离率大军行了两天路,前路茫茫,又是一场大雨过后,山野里十分寂静,就剩下不知何处传来的流水的声音。 又或者不是一个地方传来的,而是各处雨后,雨水量太大而发出的水流声。 地势稍低一点的地方,雨水汇聚,一脚踩下去,被浸泡得松软的泥浆都能没过小腿去。 将领们骂骂咧咧,道:“啐,下这么大雨,还连着下,是要将这沧海国淹没了不成?” 大军队伍到了一处峡谷入口。 走这条路线他们必须得通过这道峡谷。 苏长离先派探兵前往打探,探兵回来禀报峡谷并无异常。 随即苏长离便命大军进入峡谷,缓慢有序地行进。 前方持续有探兵打探前路。 然而,就在军队深入峡谷腹地,已经穿行到峡谷中央的时候,这时前方探兵慌慌张张地快马奔回,远远便高声疾呼道:“报——前方有皇室大军出没!” 前两日大雨时探兵失去了皇室大军的踪迹,他们在这片复杂的山势中移动,竟是赶着来掐住了苏长离大军的必经之路! 第974章 两军夹击 苏长离命大军暂停前进,果真不多时,便有皇室大军的军队排头缓缓出现在峡谷那头的出入口。 为首领军的赫然就是紫陵侯。 她骑着马,一身盔甲,她率她的部队驱马前行时,发出淅淅洼洼的杂乱的马蹄声。 雨后四周静得连个飞鸟走兽的声音都不见。 紫陵侯笑着冲对面道:“好久不见我的援国皇上,别来无恙否?” 还不等苏长离做出任何举措,后方又有士兵快马来报:“报——东阳侯大军从后方包抄而来,阻了我军后路!” 很快,重重兵马声亦响起在苏长离的军队后方。 将士们回头看去,见那高举的军旗和来兵的盔甲,可不就是东阳军! 而且领军之首,也正正是东阳侯。 今日看这两军一前一后分别阻去苏长离大军的前路与后路,分明就是商议谋划好了的。 紫陵侯面上打着皇室大军的旗帜与援国这边虚与委蛇,实则暗地里早已经联络上了。 苏长离这边的大将怒发冲冠,喊话道:“好你个紫陵侯,早前东阳侯对你袖手旁观害你险些被灭,而今你竟还与之为伍!你投靠皇室却背叛皇室,你这种人,就是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乱刀宰了你!” 紫陵侯道:“兵不厌诈,这是亘古不变的理儿,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些才是。何况咱们沧海国的诸侯之争,最后还是由我们自己人来解决比较妥。” 说罢,紫陵侯传令下去,大军准备备战。 今日和东阳侯夹击这援国大军,必能将这支援国大军的主力部队剿灭于此。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当日所受之屈辱,得加倍讨回来才行。当初苏长离将她逼至绝境,而今也该让他尝尝那等滋味了。 而苏长离便是被两军夹住,他和他的麾下将领们也都浑然不乱,军令很快传达下去,军队分前后两部分,分别应付前后的敌兵。 各领兵将领们也第一时间策马各就各位。 场面瞬时变得严峻起来。 东阳侯那边也很快进入备战状态。只不过东阳侯这人十分谨慎,他不由细想苏长离这个人,绝不是冒进大意之人,今次将苏长离围堵于此,会不会显得太过容易了? 遂东阳侯迟迟未动。 谋士见状却是心急,道:“等他们分配调整好作战计划,我等则又失两分先机。眼下与紫陵侯两军夹击他们,此乃绝佳时机,主公还在等什么呢!” 确实,苏长离那边军令层层下达,他的将士们紊然有序。要是再不出手,等他们准备好了,再想将他们全歼则又会耗损更大的力气。 紫陵侯那边也在以军旗传递讯息,催促东阳侯出战。 几番催促之下,东阳侯终于还是下达最后的命令出兵进攻。 大抵是以往被打怕了,他内心里对苏长离有着潜在的忌惮感,所以这一路他步步为营,极其小心谨慎。 可眼下,苏长离和他的军队都已经被困在这峡谷中插翅难飞了,他总不能还畏首畏尾。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有等他亲手灭掉了苏长离,才能彻底消除这样的阴影和恐惧。 随着前后两军发动进攻,这场峡谷之战拉开了序幕。 苏长离腹背受敌,情况本对他十分不利,好在他的将士们反应够快,分别与前后两军兵刃相接。虽处于下风,但将士们英勇,硬是能勉力抗住了两军的激烈进攻。 兵马混乱,血光弥漫,峡谷中响起震天的厮杀声和兵刃声! 东阳侯和紫陵侯的军队已然全部杀进了这片峡谷。苏长离军队还远没有突出重围,故而东阳侯和紫陵侯都在各自那边轻松观战。 紫陵侯才抵达这片地域,对苏长离的出征情况尚不熟悉,可东阳侯此前已然与苏长离大军交战数回了,知道敖雨辛也随他一同在前线。 可前面厮杀得太过混乱,东阳侯视线十分受阻,起初并没能看见峡谷中心苏长离那边的情况。他若是早些时候看见的话,定然就会发现不同寻常了。 第975章 突发情况 东阳侯一直在援国大军中搜寻敖雨辛的身影,直到后来,他终于看见苏长离策马征战的身影,然而,其中并不见敖雨辛她人! 为此他确认了好几次。 苏长离那般紧着敖雨辛,怎么可能没把她放在身边?除非她另有任务! 这样一想,东阳侯心下猛沉,恐怕是有诈。他就知道,今日这事过于容易! 正这时,在东阳军和皇室大军全部冲杀进了峡谷中以后,峡谷两边高地,还未出现人影,就先有一道道的利箭突然从上往下射。 利箭如暴雨一般,纷纷全部射向两头的东阳军和皇室大军。 紧接着高处人影乍现,除了乱箭,还有滚石而下,所至之处伤亡一大片! 紫陵侯脸色变了变,中计了! 苏长离这边的将士们顿受鼓舞,士气暴涨,疯狂反击。 原来苏长离这是以自己为饵,来一招诱敌深入。 紫陵侯这时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就在这片峡谷厮杀惨烈之时,这里的杀喊声成功地掩盖住了后方的行军动静;而楼千吟带着另一支兵马从后方赶来,顿时堵住了紫陵侯的退路。 原本是紫陵侯夹击苏长离的局面,现在一下变成了她受前后夹击。 皇室大军伤亡惨重,又慌乱无比。 东阳侯那边见势不对,便毫不恋战,立马往自己的后方撤。 然而,敖雨辛亦是率领一支兵马,从后包抄,阻其去路。 这是出乎在苏长离意料之外的计划,他原本安排敖雨辛就在高处远程伏击,可要她眼睁睁放东阳军就此成功撤出去,实在可惜。 这次放跑了他,下次要再想这般堵住他恐怕就更加困难了。 故而敖雨辛当即做出决断,主动领兵狙杀。 这次敖雨辛总算得以彻底看清东阳侯的模样,不由想起上回挟他半路同行了一两日的光景,以及与紫陵侯打斗时危险之际为他所救的事。 虽然不知何故他要帮她救她,可眼下两军交战、是敌非友,更加不是谈个人私交的时候,故而敖雨辛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士们杀过去。 刀剑血光之中,敖雨辛看见东阳侯看自己的眼神,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场景下,她终于发现她对那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以前在什么地方她定然见到过。 只是来不及细想,东阳侯正朝她这边杀来,而苏长离见到她竟从高地下来了,不由神色变了变,立即也调头往她这边杀过来。 转眼之际,东阳军和皇室军被这场突袭攻得毫无章法,整个峡谷中血腥弥漫,横尸遍野。 可不管是东阳侯还是苏长离,最后都没能成功地杀近到敖雨辛身边,突然这时,不知什么方向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乍听之下还以为是又要打雷下雨了。 然而不是。 东阳侯率先停了下来,循声望去。 那轰隆隆的声音不绝。 渐渐峡谷中的将士们也都慢下了动作,最后停止了厮杀。 那浑厚的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是从峡谷上游的山体那边传来的。 这道峡谷十分狭长,两边都是高地山体,最初的形成大概就是流水冲刷而成。 眼下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将士们骑的战马率先惶恐躁动起来,后来高处有人看见远方的上游山体那边,大片大片的山林树木坍塌凹陷! 接着有人声嘶力竭地呼喊:“是山洪!山洪来了!” 山洪过处,寸草不留。 顿时人声、战马的嘶叫声乱成一片。不管是哪方阵营的将士们,都再顾不上厮杀争斗,而是第一时间逃命去。 那上游崩溃而来的山洪,声势极为浩大,所至之处能吞没一切! 跑慢了的士兵们,瞬间就能被卷进山洪里,深陷其中,再难以脱身! 敖雨辛拼命想朝苏长离奔去,她看见他也极力想来接应自己,可是人太多,两人无可控制地距离被越拉越大,敖雨辛咬咬牙,便只好自行带着人马与他分头而逃。 只有先从这场山洪里逃生出去了,才有可能再重聚团圆。 第976章 岂有放过之理 来不及跑出峡谷出入口的士兵们便只能拼命往两边山地斜坡攀爬,尽可能地离山洪中心越远越好。 轰隆隆,山洪呼啸而过。 无数活人死人皆被卷入其中。仿佛整个天地间都是那泥流灰褐的颜色。 那条灰褐的泥流贯穿了整个峡谷,待那汹涌猛烈的势头终于渐渐平息以后,几乎整个峡谷都已被填平。 山体坍塌,树木被连根拔起,满目疮痍狼藉,山河一片哀寂。 天空阴沉得像要塌下来一般,周遭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敖雨辛仰头望去,眯着眼,细密的雨水直落在她狼狈脏污的脸上,凝着污浊的水珠不住从脸颊边滑下。 她整个人亦是像从泥泞里爬出来似的,全身上下唯有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是干净的,却也不复往时的清亮。 雨水浇在敖雨辛脸上,有种微微的疼感,她渐渐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逃出来了,与她一起的还有一批为数不多的士兵们,大家散坐在山脚下歇口气,俨然还没从方才那场天灾里抽回神来。 她的队伍损失了不少,落在后面的士兵们基本都没能幸免。 眼下什么时辰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大家都精疲力竭。 然后敖雨辛撑着身站起来,她不能停在这里,她得去找其他人。 她得去找她二哥。 苏长离一定没事的,她都能逃出来,他也一定已经逃出来了。 只是现在她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士兵们草草整顿一下,就跟着敖雨辛一起沿着山脚一直往前走,搜寻其他可能还活着的人。 一路上零零碎碎遇到些散兵,有自己这方的士兵,也有皇室或者东阳侯那边的士兵。阵营立场不同,难免有杀戮。 敖雨辛也不知找了多久,双腿走得麻木,只有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能停下脚步。 可万万没想到,她在找到苏长离之前,竟然先一步遇到了紫陵侯和她的一队残兵。 两队兵马都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狭路相逢,立即相互警戒起来。 先前还要千方百计诱敌深入,而眼下,敌人自己就送上了门来,岂有放过之理。因而敖雨辛当即一声令下,先声夺人道:“取紫陵侯首级者,赏千金,加封三级!” 此令一出,将士们当即士气大涨,冲过去便与紫陵侯的兵马杀斗起来。 紫陵侯的士兵们都还来不及做出备战状态就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应对。 如此一来,敖雨辛的将士们以绝对的气势压住了紫陵侯的士兵,紫陵侯的兵力不敌,步步溃散。 紫陵侯见状,立即着士兵掩护她迅速撤退。 敖雨辛亦是带着兵全力去追。 到最后紫陵侯只剩孤身一人,而敖雨辛身边的士兵也一时被拖缠住。 但敖雨辛誓不能放过她,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 两人跑出山脚下,跑过旷野,也不知跑进了哪处山林里。 不想林中雾气弥漫,充斥着一股潮腐之气。 山间下雨已久,这林子里又遮天蔽日,湿浊堆陈,以至于形成浓雾。 敖雨辛进了林子以后,才发现这浓雾对身体异常刺激,随着呼吸进入肺腑,肺腑都灼得生疼。 不仅如此,她的眼睛接触到雾气,也有明显烧灼刺痛感。 敖雨辛尽量避免喘气,紫陵侯就在前面,她已经跑不远了。 几丈距离,敖雨辛一口气掠上前,手里长剑狠狠朝她身后刺去。紫陵侯不得不回身艰难地挡开一击,气喘不迭。 她看着敖雨辛,笑容肆意得有些扭曲,道:“你我这次运气都不太好,误入了瘴气林。你或许不了解,这深山里的障毒可是常年沉积的,便是你杀了我又能如何,你也会死在这里。要是苏长离知道他的皇后最后陪我一起死在这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第977章 胜者王败者寇 敖雨辛不说话,尽量放缓呼吸,直接招招发狠,拼尽全力击杀她。 只有尽快把她料理掉了,自己才能尽快地离开这片瘴气林,而不是浪费时间在这跟她废话。 紫陵侯没想到,这个援国皇后看起来娇小细弱,却有如此强的耐力和韧劲儿,追了自己一路非但没使她放弃,她反而还留存有这等爆发力。 紫陵侯招架不住,只能靠言语分散她注意力,可她压根毫不受影响,一门心思要弄死她。 最后紫陵侯不敌,被敖雨辛打趴在地上,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敖雨辛反手一剑刺穿她盔甲,穿透她左肩。 可惜紫陵侯及时闪躲避开了要害,否则那一剑是直插她心口的。 顿时鲜血涌出,将盔甲染红。 紫陵侯极力反击,却被敖雨辛压制得死死的,敖雨辛一膝落在她受伤的肩头,紫陵侯痛得闷哼,再无力反抗。 敖雨辛横着鲜血淋漓的剑便贴上她的脖子。 紫陵侯面对死亡之际却也坦然,依然笑得妖冶道:“看来你真是对我恨之入骨啊。” 敖雨辛终于回答了她一句:“你有什么值得我恨,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 说罢,她手里的剑往下一抹,鲜血溅在了她的盔甲和脸上。 紫陵侯就此命丧她手。 敖雨辛毫不留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提着剑便拔腿往回走。 瘴气浓郁到看不清前面的路,她也不知到底是雾太浓看不清还是她的眼睛本身已经看不清了。 有液体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淌出。 她以为是被瘴气灼得流眼泪。 实则却是流出了殷红的两道鲜血。 她还没能走出这片瘴气林,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脚下步伐越来越混乱,直至最后身体如同灌铅一般沉重再走不动了,停下脚来,眉头紧蹙,忽张口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缓缓坠地,手里的剑杵着地面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然眼前一黑却已经先一步失去了意识。 敖雨辛的士兵被紫陵侯的士兵给拖缠得落后了一步,当他们解决完紫陵侯的兵马,一路寻到瘴气林时,天已经黑了。 他们打着火把冲进林子去找人,找到了紫陵侯的尸体,脖子被剑给割开了一道豁口,血都已经流干了,周遭的血液也呈黑色,而紫陵侯的尸体早已僵硬。 他们搜索各处,然却怎么也找不到敖雨辛其人。 这场战役没能分出个胜败,真要论谁胜谁败,只能说都败给了天灾。 各方军队因着逃命都被分散在各处,也都在着急寻回各自的阵营。 半途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敌兵,那便只有强勇者活。 敖雨辛在找苏长离的时候,苏长离也在找她。 只不过山洪来时他不得已往另一边山上撤了,所以与敖雨辛分开在不同的山野。他带着主力部队一路搜寻敖雨辛的踪迹,并召集其他分散的兵力。 他搜遍了峡谷两边的山地,却始终没能找到敖雨辛。 后来苏长离命武将回大本营调派兵力,手里将士们分成各支队伍,一边清剿敌兵一边搜救自己人。 苏长离的后方大本营乃驻扎在东阳侯境内征战下来的一座城池,赵歇带着一支兵马回城时,楼千古和姜寐都来迎接。 然而开城一看,将士们无不浑身泥垢,灰头土脸,十分疲惫狼藉。 楼千古看见赵歇,心下沉了沉,急声问:“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其他人呢?小辛他们和我哥呢?你们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赵歇先命士兵们下去整顿,他顾不上歇口气,立刻携苏长离交给他的兵符去营地后方调集兵马。 等营中兵马迅速调动起来之际,赵歇终于才抽这空当,洗把脸吃点东西,再来回答楼千古的问题。 留守后方的将领们惊疑不定,此时也都在议事帐中等候。 第978章 跟他一起去 赵歇进议事帐中与众人言简意赅地说道:“此番峡谷之战遇到了山洪,将士们都被冲散了,故皇上命我回来调兵救援。” 将领们惊道:“那皇上可安然无恙?” 赵歇点了点头。 楼千古着急地问:“我哥呢?小辛也都还好吗?” 姜寐也在旁着急地听。 赵歇顿了顿,看向姐妹俩,道:“景安侯与我们分散了,暂不知身在何处,还有皇后,与皇上也分散了。” 姐妹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楼千古道:“那山洪……很凶猛么?” 赵歇点头:“嗯,等平息以后,峡谷已经被填平。” 在那种情况下,人力根本无法和天抗。可想而知,真正能活着逃出来的只有少数。 楼千古脸色发白道:“那我哥和小辛……会不会有事情啊?” 赵歇道:“事发之时,景安侯在峡谷末端,他理应有时间撤退;而皇后,皇上虽没能接应上,但也见她往对面高处去了。” 姜寐稳了稳心神,紧紧挽着楼千古的手臂,拍拍她的手喃喃安慰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侯爷和小辛肯定都已经逃出来了,只是还没会和而已。” 赵歇道:“他们若找不到主力军会和,也可能会直接返回到这里来。” 当夜赵歇调好兵,毫不耽搁,便又准备动身。临行前,他需要调派一部分军医,前方还不知有多少丨将士们伤亡,必须得有军医随行才行。 楼千古对营中的军医熟悉,她很快就去安排好军医人数,姜寐则第一时间去调集药资,都准备妥当以后再告与赵歇知晓。 楼千古道:“我也一起去。” 赵歇正要翻身骑马启程,不由回头看了看楼千古。 楼千古又道:“我把我自己也算入到军医人数当中了。”说着看向姜寐,这件事姐妹俩早就一起商量过了,姜寐站在原地没走,楼千古也知道她的答案,但还是又问了一遍,“姐姐当真不跟我一起去?” 姜寐摇头,道:“千古你去吧,你若是找到小辛和侯爷,就差人回来告诉我一声。”她目光灼灼而坚定,“我就留在这里,万一,万一侯爷没能与你们会和,先回到这里来了呢。” 她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她又道:“若是侯爷他们先回到了这里,我也会立刻派人去知会你们的。” 赵歇道:“后面搜救的伤兵也会送回来,由留下来的军医收治。” 姜寐点点头道:“赵将军放心,大家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前线离这里已经不远,大概只有百里的路程。如有情况,也能及时传达。 姐妹两个便就此分开,楼千古跟着赵歇一起骑马出城。 这天时不时就下雨,走到半夜的时候,天又下起雨来,不过比之前的暴雨小了很多,淅淅沥沥,雨丝却很细密。 将士们没法再举火前行,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可山洪的阴影还在,大家不敢贸然找山脚停靠,便找了个空旷又有树木遮挡之处躲避。 士兵们穿着盔甲,能挡一些雨水,不过露在盔甲外面的部位还是淋得透湿。 楼千古也是如此,不过行军条件只能这样,她路上一声也没抱怨过。 后来在树脚下休息,周遭都是树叶间响起的沙沙的雨声,空气十分潮湿,还有些闷热。 楼千古摘下头盔透透气,林间的雨水滴淌下来,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发间,还有身上。 外头雨声正密,赵歇与她道:“先歇会儿。雨停了我叫你。” 她平时又不跟着行军打仗,都是在营地后方料理伤兵,所以这般强度的行军对她来说还是非常辛苦。普通士兵尚且可能吃不消,更别说她一个女子。 楼千古听赵歇的,心里很是踏实,反正她休息就行了,到了时候他自会叫她的。 于是楼千古便歪头倚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起来。 前半夜行军时她骑坐在马上倒也精神,但这会儿停歇下来很快便觉得困意袭来。 虽然坐着睡不太舒服,她没多久还是睡着了去。但就是倚着树干老是打滑,几次差点栽到地上,被赵歇及时揽了回来。 楼千古顺势就歪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赵歇维持着姿势半宿没动,任由她靠着自己睡。 后来雨停了天也快亮了,赵歇让将士们进食补充体力,然后上路。 赵歇这才叫醒楼千古道:“醒来了。” 楼千古朦朦胧胧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靠在他肩膀上,连忙正起身来,揉着眼惺忪道:“我不是靠着树么,怎么又靠着你了呢。” 赵歇道:“树干湿滑,你靠不稳。”说着就递了水囊和干粮给她,“先吃一点,一会儿继续赶路了。” 楼千古便吃了点干硬的干粮,又接过水囊喝了小半囊水,递回给他。 她便看见赵歇也吃了干粮,然后将剩下半囊水都喝了。他仰头喝水时,很明显的喉结滚动。 虽然用的一个水囊,但两人都下意识地没有接触到嘴唇。 第979章 找个安全之地 随后队伍继续行路,越往前走,越是能够看见,暴雨过后,河水暴涨,山体滑崩,随处可见一番被肆虐后的惨烈景象。 时而能看见被水流冲到岸边的浮尸,有的泡得发白发胀,有的则浑身裹在泥垢中。死态各种,让人见之发怵。 赵歇沿途留下士兵,将这些死尸收拢来集中焚烧。 后来赵歇的部队与苏长离的主力部队会和,又分派出各支队伍,前往各个方向去搜寻尚可能活着的人。 苏长离还是没能找到敖雨辛,他的兵马分散开,挨个山头挨个山头地找。 楼千古将带来的军医安排进各支队伍里,每支搜救队伍必须配备一名军医,她则跟着赵歇这支队伍,漫山遍野地去找敖雨辛和楼千吟的踪迹。 楼千古当着苏长离的面不敢问,他的神情太骇人了,连她都感到胆战心惊的,遂当她从别的将士们那里听到些风声,只能私下里问赵歇:“我听说小辛追着紫陵侯进了瘴气林,紫陵侯被杀,小辛却不见了,是这样吗?” 赵歇“嗯”了一声。 楼千古脸色苍白地道:“我还听他们私下里偷偷说,小辛……小辛可能是给野兽叼走了……赵将军,你觉得这事可能性大吗?” 赵歇道:“那瘴气林里的障毒非同一般,林子里理应不会有走兽。” 楼千古道:“那,她如果没在瘴气林里,有可能是她自己走出去了是吗?” 赵歇没法肯定地回答她,道:“我们先找。” 后来也找到了许多尚存生机的伤兵,但就是没找到敖雨辛和楼千吟。 楼千古忽然感到无比泄气。 她每天都很麻木,只知道跟着赵歇一起出去没日没夜地寻找。 赵歇见她太累,想让她歇一歇,但赵歇每次出行她都是跟上的,有时候一出去便是好几日,风餐露宿十分艰辛。 这日,赵歇带兵正行走在山间,忽闻前方有动静,赵歇的兵马迅速隐蔽。怎想遇到的竟是东阳军。 而且对方的人数远超过赵歇这边的两三倍人数不止。 看样子他们也在到处找人。 赵歇认得,那领兵的武将正正是东阳侯身边的第一猛将。 那支队伍理应是东阳侯的精锐主力部队。 彼时赵歇很快制定了作战计划,将自己的兵马分成几队,趁着对方尚未发现之际准备突袭猛攻。 楼千古也打起精神来,可哪想赵歇回头却拽着她往林子深处里走。 楼千古愣了愣,道:“我们不是准备杀敌吗,这是要去哪儿?” 赵歇道:“是要杀敌,但不是我们。” 楼千古反应过来,以为赵歇这是留下将士们杀敌,而他却带着她先一步撤了,不由挣了挣手腕,不想却被他握得更紧。 楼千古气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是留下他们杀敌,好争取时间给我们跑路吗?” 赵歇不说话,只顾拖着她大步往前走。 楼千古懊恼道:“我们怎么能这么做!你是将军,是他们的头儿,你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你放开我!” 楼千古挣脱不开,低头就去咬他的手。可他手臂也绷得极紧,仿若不知痛似的,任由她咬。 赵歇留意着周围的情况,走到一处树荫浓密的地方,抬头看了看头顶茂盛的树干枝叶,然后不由分说一手强硬得箍着楼千古的身子,一手攀着树干的枝桠,脚下有力地蹬踩,一口气直攀上两三丈,将楼千古放在枝叶最茂密的树桠上。 赵歇低低道:“好好待在这里,稍后我来接你。” 楼千古愣愣地望着他,张了张口道:“你要回去?” 赵歇道:“你说的,我是将。” 楼千古突然才明白,原来他根本就不是要带着她逃,而是先把她送来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楼千古见他转身就要跳下去,连忙伸手就抓住他的衣角,摇头道:“我跟你一起去啊,我好歹也学了这么久,我会杀敌。” 赵歇回头看了看她,道:“你是军医,遇到战事保存自己为上,才能替伤兵治疗。何况那是东阳侯的主力军,不是一般的虾兵蟹将。你的这点功夫,还不足以应对。就在这等我回来。” 第980章 我会回来接你 楼千古抓着赵歇袖角不放手。 赵歇又道:“听话,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自己下来。我会回来接你。” 楼千古张了张口,道:“是不是带上我,你还得分出精力来顾及我,这样便不能全身心投入杀敌了?” 赵歇只是看着她,目光定定。 楼千古自己心里也明白,最终她松开了抓着的袖角,兀自点点头又道:“我确实不能给你添乱。不能让你为了照顾我反而陷入危险。” 以前这种事不就发生过一次吗,她不能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大抵是因为他也姓赵的缘故,楼千古便对他格外多了一丝惺惺相惜。 她真要是不管不顾地跟着跑出去了,若是应付不来敌兵,也真的会害得他束手束脚的。她哪能再成为别人的拖累,哪能再让保护她的人因她而丧命呢。 遂楼千古镇定下来,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赵将军快去吧,千万要当心。” 赵歇转头就跃下了树桠,稳稳地站在地上。他走的时候与楼千古道:“晚些时候我若是没回来,你便在树上待一宿,明日天亮以后再出去,找回去的路。” 楼千古固执道:“你说过你会回来的,我便等你回来接我。” 赵歇脚步顿了顿,沉声应道:“好。” 楼千古坐在枝桠上,透过林间树叶,看着赵歇的背影,很快便越走越远,消失不见。 后来她隐隐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 楼千古心如擂鼓,依稀闻到了从林子外面渗透进来的血腥味。 敌军出没,尽管赵歇的人数远少于对方,局面对自己很不利,但除了应敌别无他法。他率他的将士们有备突袭还能夺得先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可如果一味躲逃很容易被发现不说,一旦被发现,那便真是一点优势都不占了。 将士们都斗志昂扬,要知道眼下碰到东阳侯的主力军,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能把他们歼灭于此,更是功不可没的一件事。 赵歇领兵冲杀出去时,东阳军队伍确实乱了一番。 各支分队从不同方向突袭敌军,又有效地将敌军分散开来。 赵歇一路杀过去,那东阳侯猛将迎战,两人打得不相上下。 这片泥泞里,很快便洒下一层又一层浓厚的血色。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楼千古听见那厮杀声由惨变淡,一点点消弭了下去。到最后只依稀听见兵刃交接碰撞的声音。 再之后,天地俨然一片死寂。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她一直等,却始终不见赵歇回来接她。 她心想,赵歇武功那么好,杀过那么多敌,打过那么多场仗,从小小的士兵当上如今的参将,岂会那么容易被敌人打败呢。 他说过会回来接她的,她相信他说的话。 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 楼千古却越来越茫然,心里也越来越惶恐。 她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了,是要继续等他回来,还是从这里下去看看前边的情况? 她在树桠上如坐针毡,后来再也没办法一个人待下去,便准备顺着树干往下爬。 然刚一转身动作,楼千古就突然听见了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楼千古身子一顿,出于谨慎,她僵在树上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 她仔细地听,来的好像不是一个人,还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楼千古越发一动不动。 她透过树叶缝隙间,看见了走来的人影,但只能看见边角,却看不完全。 随着这伙人来,一股血腥气更加浓烈了一些。 直至最后,有人停在了那树脚下,仰头往上望。 第981章 找药疗伤 楼千古这才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他一身盔甲,浑身浴血,正是赵歇。 他身后都是征战归来的将士们。因为一场激战,人数锐减,个个都是满身杀伐血气。 楼千古后知后觉心口狂跳,看着赵歇张了张口,喃喃道:“我以为……” 赵歇道:“以为什么,以为我不来接你了?” 楼千古连忙顺着枝桠往下爬。 爬到最后分岔的一根树枝处时,下面就是光秃秃的树干,离地面还有一丈来高。 赵歇在下面伸了伸手臂,对她道:“跳。” 也不知道为什么,楼千古就是完全地信任他,很有踏实感,他说跳,她便提口气就往下跳。 赵歇接了她个满怀,大抵是有两分冲劲儿,楼千古撞得他往后踉跄了两步。 赵歇将她放下地来,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伤兵被抬进林子里来。还有一部分将士们在外面清理战场。 楼千古随行带有金疮药和绷带等物,先把严重的伤口处理一下。药显然不够用,将士们一些能自己先止血的伤口,就自己撕下衣料布条来紧紧缠住血脉处。 大家都很疲惫,可这场仗打得值。他们以远少于敌方的人数,将敌方一支主力军给全歼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楼千古顾着治理伤兵们,赵歇倚坐在树下休息,后来楼千古听到士兵说他受伤了,她回头一看,方才看见赵歇已然用布条将自己的一条腿紧紧勒了起来。 她连忙快步近前一看,只见他盔甲下的裤腿早已一片濡湿,不是敌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 楼千古陡然想起,难怪方才她跳下树时,险些把他撞倒在地,原来他腿上有这般严重的伤。 她拧着眉头,看他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赵歇道:“这点伤无碍,先给受伤严重的兄弟们看。” 他裤腿紧紧绑着,楼千古也没法给他看,而且伤药也快用完了,她得尽快去找药回来才能给他疗伤。 将士们也要去找吃的,今晚怕是得在此山中度过一晚,于是赵歇就安排没有受大伤的将士们和她一起去,她找药,将士们就找食物。 在去的路上,楼千古听将士们说起,赵歇与敌军首将杀斗,那敌军首将是东阳侯麾下猛将,也是十分能征善战的一号人物,两人阵前生死对决,打了上百回合,赵歇才终于稍占上风,最后将敌军首将斩杀。 赵歇的伤当然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楼千古从将士们的叙述中可想而知,当时打得有多么狠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方使出浑身解数,赵歇必然也是拼尽全力。 她想着,说不定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她得快些找到草药回去给他治疗才行。 赵歇叮嘱过,她不能走太远,可这附近看起来似乎没有食物,将士们不得不走远一些,而她则在附近寻找寻常可见的草药,有几名士兵负责留下来与她同行。 她找了一阵,趁着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总算让她找到了可以止血疗伤的草药,连忙叫士兵帮着一起采摘。 几人都背对着分散在几处树脚下,正忙活着时,一名士兵突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他停下动作回头一看,瞬时吓破了胆,直往后缩。 只见后面站着一只走兽,依稀可见通体土黄色,形体似犬更似狼,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是常年积累起来的野性和凶性! 那士兵脱口大叫:“有野兽!” 话音儿才一落,那东西就极其灵活,当即朝他一个狠扑过去。 其他士兵见状立刻上前帮忙,然而那家伙狡猾得很,见其他人都冲过来了,而楼千古落了单,它似乎盘算出楼千古和其他士兵比起来算是最能成功捕获的猎物了,它身形又极其灵活,遂趁人不备,猛从士兵空隙间一穿而过,直直朝楼千古扑来。 楼千古连忙转头就往前跑。 其他士兵急声喝道:“保护郡主!” 第982章 是豺 士兵正要去追,可哪想这时,又从昏黑的林子里陆陆续续地钻出好几头方才那样的野兽来。其中又有一两只调头就往楼千古的方向奔去。 这仿佛是它们定好的战术,其中一只先出来吸引注意力,其余的伺机而动。一旦将这群人中分散出了一个,就会成为它们的锁定捕猎目标。 士兵们拔刀去砍这些东西,它们与士兵们周旋,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楼千古没能跑多远,就被三只野兽从不同的方向围堵住了。 她喘着气,看样子是没路可逃了,这种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歇,看着野兽步步朝她逼近,她也步步后退,下意识就慌声道:“赵将军……赵歇你快来啊,它们要吃我!” 要她对付敌兵,她还晓得使什么招式,可是对付这些东西,她做不来。 就在其中一头野兽朝楼千古生扑而来时,它看起来体型不大,但是却十分精悍彪猛,楼千古一下就被它给扑倒在地。 其他两只野兽也直接凑过来,然这时一道黑影自林间疾速窜来,还未逼近,先是一柄剑极具张力地掷射而来,那力道十分迅猛,直接插穿了扑倒楼千古的那头野兽的身体。 野兽嗷呜一声,倒在一旁直抽搐。 另外两头野兽见状闪躲了一下,又不甘心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继而又朝楼千古扑来。 这时赵歇已至她身前,暂且逼退了它们,一把将楼千古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他气息沉喘起伏,显然是来得太急了。 一时对面两头野兽竟不敢轻举妄动。 楼千古惊魂未定,看着野兽那冰冷得冒光的眼睛,道:“它们是狼吗?” 赵歇一边防备着,一边与她道:“是豺。但凶性不输于狼。你可有受伤?” 楼千古摇头道:“还没有。” 赵歇又道:“它们本不敢轻易犯人,恐怕是这连日暴雨,到处山崩,林中没有可捕食的,饿狠了。” 楼千古道:“那山脚下战亡的敌兵那么多,它们怎么不去?” 赵歇道:“前边人多,它们不敢贸然出现,应该也还没有发现山脚下有可吃的东西。” 他说着就从脚边豺的尸体里拔出剑来,交到楼千古手上,又道:“拿好。” 果真,这两头豺就是不死心,随之又从两边分头攻击赵歇。趁着赵歇无暇顾及的空当,还试图扑向楼千古。 它们大概看出来了,只要攻击楼千古,赵歇就会露出破绽。它们便一头虚张声势一头主攻,赵歇对付这两头凶猛的野兽,楼千古也没闲着,挥着手里的剑一次次逼退它们。 两头豺伤痕累累,也不知是它们畏惧了还是自知今晚捕猎失败了,后来它们突然就停止了攻击,开始步步往后退。 继而它们转头就朝漆黑的林子深处跑去,并发出急促的叫声。 别处的豺群其他成员听到号召也第一时间调头就往黑暗中跑去了。 楼千古累得直喘气,丝毫不敢大意放松道:“它们……这是放弃了吗?” 她也看出来了,那些野兽确实十分狡猾,在确保安全之前不能松懈。 可就在她话音儿一落,四周又响起了动静。 她很是慌张地抓着赵歇的衣角,赵歇伸手便紧紧牵住她。 漆黑的树影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遭受风雨摧残一般。可同时还有些声音,像是树木被连根拔起而绷断了根茎一般,从远而近,迅速蔓延。 楼千古心下一沉,下一刻立马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不好,是山崩! 因为先前楼千古慌不择路地跑到了这里来,天又黑了,根本看不清各处的路,也分辨不了所处的方位,殊不知她身后几丈开外就是一处山体斜坡,斜坡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这里的泥土松软,白天又在持续下雨,已经到了极限,怎料这边缘处的山体崩塌时正好被他们给赶上了。 第983章 寻找生机 赵歇拉着楼千古就奋力跑,可每一脚都是踩在失去了支撑的泥土上,两人正迅速往外滑的边缘接近! 最后楼千古先一步掉了下去,她知道要是赵歇一个人的话一定能够跑出去的,可是他抓着自己硬是没松手。他一手攀着一根横倒出来的树干,支撑住了两人的身体。 楼千古当机立断,要松手。虽然之前有危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的是他,可眼下她都没法逃了她总不能还连累他和自己一起去死吧。 可赵歇仿若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低头目光紧紧盯着她,让她觉得比方才那豺的眼神还吓人。 他道:“你敢松手试试!” 然那树干也没能支撑多久,就往外坠了去,赵歇再无支撑,猛地把楼千古擒入怀里,一手护住她腰一手护住她头,两人一齐往下坠去! 楼千古依稀还听见上方有士兵们寻来的呼喊声,但顷刻全被淹没在一片山崩地裂里。 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有多深,这一摔下去,怕是得粉身碎骨吧,楼千古想。 可有人陪着她,她竟不觉得被埋葬在此是件多么恐怖的事。 两人是随着山体滑坡往下坠,而不是直线下沉。赵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是个认命的人,而是拼尽一切可能地寻找生机。 后来他看见下方有个地方有断裂的树枝堆簇,应该可以承点重力。于是卯足了劲将自己和楼千古往边靠,终于得以暂且落脚时,那断裂的树枝扎穿了赵歇的肩膀,他也不觉痛。 他始终以自己的身躯撑在楼千古的上方,替她抵挡上面滚下来的泥土。 楼千古反应过来也想去护他,却是被他困住身体,低吼道:“别乱动!” 他像个泥人,但却异常坚固牢靠,始终屹立不倒。 后来楼千古无意间摸到横乱的树干后面竟是空的,她便伸手进去摸摸索索,似乎摸到了平坦的地面,于是便回头奋力扒开那些堆簇的木枝,终于扒出个洞来,自己率先钻了进去,回头对赵歇伸手道:“这里面是空的,你快进来!” 这堆簇的树木承载了太多泥土的重量,眼见着也摇摇欲坠了,就在脚下的树木晃动之际,赵歇蓄力纵身一跃,终于接触到乱木后面掩藏着的一方空地。 正是因为有这块地面,从上方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滑下来时才刚好卡住了,枝干相交,才堆簇得越来越多。 外面仍旧是稀稀拉拉泥土滑塌的声音。 而这一方漆黑的小天地仿佛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楼千古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她和赵歇大口大口地喘息,彼此的呼吸声回响在这方空间里。 这似乎是个半山壁上的洞口。 楼千古缓了缓,便撑着身体爬起来,挪向赵歇,问道:“你怎么样啊?” 赵歇声色有些嘶沉道:“还死不了。” 楼千古连忙往腰间的荷包里摸去,荷包里有她随身携带着的火折子等物,在山野里行走最得备上这个。 好在是没有掉。 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来,打开盖子,吹了吹,小火苗便闪闪烁烁地冒了出来。 一点点微光没法将这个地方完全照亮,她急忙去照赵歇,发现他浑身泥泞,伤痕遍布,肩膀还被断裂的树木尖端给扎穿了,他脸上除了泥,就只剩下隐隐可见的从皮肤底下渗出来的苍白。 他的情况一点都不好,还很糟糕。 楼千古甚至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声音颤抖道:“什么叫死不了?啊?你都这样了……” 赵歇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安慰道:“放心,死不了就是死不了。” 楼千古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慌,她得要冷静下来才知道该怎么救他。 第984章 给他处理 楼千古拿着火折子没有办法给他看伤,她得先找东西生火照明。 外面虽到处都是淅沥湿濡之感,可这方空间里却显得干燥多了。她拿着火折子去边缘的墙壁照了照,发现壁上是岩石,但爬满了藤株植物。 之所以这里面很干燥,是因为这是一个岩壁山洞。 楼千古往里走了走,发现一些盘根错杂的枯藤老枝,连忙捡了来堆在地上生火。 她手忙脚乱地生好火,这山洞方才明亮几分。 楼千古过来搬扶赵歇靠近光亮处,而后动手解他身上的盔甲和满是血污泥垢的衣衫。 赵歇多动一下都显艰难,楼千古脱掉他衣服一看,见他身上多处伤痕口子,便是有盔甲也没能护他周全,那肩头的伤还插着木枝,尤为严重。 楼千古又往自己怀里掏掏,掏出些零星的药草,那是她先前在林子里找到的,可是……根本不足以用来治疗他的伤。 楼千古茫然四顾,怎么办,要是不给他用药,任凭他再强悍的身体,也会撑不过去的。 正有些绝望时,楼千古望向岩壁上的藤蔓,发现那些不是普通的藤,连忙爬过去拿住藤叶细看了看,喃喃自语道:“这是岩青叶,可以止血解毒的岩青叶……” 她边说着,边连着根茎带藤叶摘了许多,捧回来放在赵歇身边,她定了定心神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赵歇看着她,道:“那就有劳你。” 楼千古查看他的肩伤,流了很多血,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她道:“我要帮你把这木枝拔出来。” 赵歇低低道:“尽管做。” 她先准备药,暂时没有用具来将岩青叶细细碾碎了,就放进嘴里嚼烂备用,然后又细心地将露在他后背外面的那部分木枝给点燃。 因为这木枝一会儿往外拔的时候是要过他皮肉的,火灼烧过后的高温能尽可能地避免后续的恶化感染。 楼千古做好了准备工作,一边深吸一口气,抓住露在他前肩外面的一截木枝,后肩的那截尚在燃烧。 她与赵歇道:“你忍忍,我得慢慢拔。” 赵歇简洁道:“无妨,受得住。” 楼千古便沉着心,缓缓将木枝往外拔,那拉皮带肉的噗嗤声听起来尤为醒耳。后肩燃烧的木枝往前没入到他皮肉里,冒起一股青烟。 赵歇没吭声,但他呼吸陡然变得厚重粗沉,必然是狠狠忍耐着。 等她将木枝全部拔出来时,烧灼的那头已经血肉模糊。 她害怕他血肉里清理得不够仔细,这样后面会极不利于他的复原。 于是她狠了狠心,又将一根燃烧的药藤从他前肩的伤口处缓缓伸进去。 伤处皮肉被烧焦,赵歇胸口急剧起伏,闷哼出声。 楼千古一手撑着他胸膛,满头大汗道:“别乱动,很快就好,很快……” 楼千古掌握着分寸,终于将药藤抽了出来,而他的伤处经过高温烧灼,基本已经止血了。 楼千古最后将备好的药再敷在他的创面上。 她帮他敷完前肩又敷后肩。 这里的条件很恶劣,没有精细的用药坏境,也没有水给他清洗,她只能这样做最为稳妥。这岩青叶能解毒,根茎能止血,茎叶一同入药,在止血的同时还能抑制伤口不恶化。 除了肩伤,他身上的各处伤口都在流血,楼千古一直埋头给他处理。 赵歇侧身靠着岩石,楼千古处理完他前身,又去弄他后背的伤。 方才他用他的背给她挡险,他背上也伤痕累累。 她开口跟赵歇说着话,可是赵歇没有答应,楼千古说了好大一堆都听不见他一个响,她抬起头来,才惊觉赵歇已经不知何时昏死过去了。 第985章 她太信赖他了 楼千古颤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尚有一缕,苍白的脸上显得双眼通红,道:“赵将军,你不能睡过去,你知不知道?” 赵歇没有应。 楼千古也已经精疲力尽、汗透衣背,但她不得不强撑着,又道:“你说过你受得住的,赵歇你醒醒!” 可他一直没醒。 后来她就一直跟他说话,手里也不能耽搁,一边又动手检查他下半身的伤势。 她知道他的腿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她解开他先前牢牢捆着大腿的布条一看,见他腿上的伤几乎蔓延了他整个大腿,从膝盖上方一直到大腿根。 伤口一直在流血,又沾满了泥,将他缠着的布条都湿得透透的。 无法,她只能先解了他的裤头,褪下外裤,见伤口创面太大,又满是泥垢,她便只能用同样的办法,拿燃烧的药藤给他烙过创面,然后敷药。 等她全部给他处理好以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她狼狈得很,本想解了身上穿着的盔甲的,可实在太累,靠着就睡着了。 后来,她恍惚听见了流水声,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楼千古醒了醒,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她爬起身来循着水声到洞口一看,竟真的有水! 外面的山体滑崩也已经停止了,山上汇聚来的水流在这洞口外形成了一束小小的瀑布。 楼千古双手接水,先洗了手,自己喝了几口,山泉水甘冽清甜,她连忙捧着水走到赵歇身边,小心翼翼地喂了些进他的唇缝里。 如此来回好几趟,虽然多数都洒出来了,但他好歹是喝进了一些。 楼千古探探他的呼吸,又摸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 这时她瞌睡也醒了,连忙解了身上厚重的盔甲,洗了把脸,然后在洞里翻翻找找,找到个石窝子,又动手用石块把石窝凿得更深些,然后用石头架了个灶生火煮水。 她先用山泉水帮赵歇擦去身上大部分的泥垢和污血,再用拿岩青叶烧开放凉的水替他清理伤口。 岩青叶藤重新采来被她用石窝捣碎,这次更细致妥帖地敷在他伤处。 做好了这些,楼千古望着他道:“你可说过的啊,你不会死的啊。” 她最后再给他一点点擦干净脏污的脸。 以前楼千古都没怎么细看过他的脸,眼下细看才发现,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眉宇间自带武人的两分凌厉英气,他的轮廓模样很是具有男子成熟阳刚的特征,倒也甚是俊毅。只是这张脸失血过多,显得十分苍白虚弱。 在楼千古的记忆中,自认识他以来,仿佛他总是精力十足的,就没见他这般虚弱过。 擦完脸后,楼千古到洞口飞流的山泉边洗了布巾。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回头看看他还睡着,趁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便侧身背对着他,悄悄解了自己的衣衫,擦洗自己身上的泥垢。 她浑身都疼,不知道撞哪儿磕哪儿了,反正身上五颜六色,满是淤青。 但和赵歇相比,已经是好太多了。 擦洗好身子后,楼千古就穿着一身勉强还算干净的里衣,将外衣都洗了,挂在岩壁上用火烤干。 她又将给他换下来的里衣衣衫都洗了烤干,然后撕下一块块布条来当绷带用,给他身上该包扎的地方都包扎起来。 楼千古跪坐在他身旁,他在发烧,她便频频给他换额头上的巾子,又反复给他擦身降温。 楼千古一边细细擦拭,一边与他聊天道:“赵将军说要罩着我,果不食言。只可惜却因为我变成现在这样。我当时,是不是不该叫你的,这样你便不会赶来救我,也就不会和我一起落到这个地方,更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想来还有些后悔,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叫他了。 可能是她觉得他太厉害了,她也太信赖他了,以为有他在,就没有他应付不来的事情。 第986章 赵歇我害怕 良久,楼千古又缓声轻浅地说道:“以前,好久以前,也有一个人,他跟你一样姓赵。但是他功夫没有你厉害,身体没有你强健,却总说要保护我。后来城破的时候,他没有食言,真的保护了我,但却当着我的面被敌人乱枪穿身。” 她像讲着一个久远的故事一般,神情平静,擦完赵歇一只手臂,又给他擦另外一只,继续道:“后来也没人再像他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过要保护我。赵将军耿直讲义气,殊不知这样是很可能会害死你自己的。” 楼千古道:“是不是我跟你们姓赵的人都特别有缘,受你们的恩惠,被你们所救;可约摸对于你们来说,我可能专是你们赵姓人的克星,拖累你们,让你们受伤,让你们丧命。” 擦完身后,她给他换了额头上的巾子。 又捡了他的盔甲和衣衫,蹲去山泉瀑布那边,仔细地将他的盔甲擦洗干净,上面破了好几道口子。又给他把满是泥血的外衣洗干净,然后铺在岩石上烘烤。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楼千古又累又饿,打了个盹儿,醒来后连忙又去查看赵歇的情况。 他烧得更厉害了。 楼千古手里没有银针,只能用山泉水给他降温,又配合着掐他身上的穴位。 他浑身滚烫,像要燃起火来了一般。 楼千古很慌张,有些手忙脚乱,口里喃喃道:“赵歇,你千万别死啊,你说过你死不了的。等你挺过去就会没事了,你别放弃啊……” 她神情憔悴又无助,她看见赵歇原本十分苍白的脸色异常的红,她也知道常人要是受了他这么严重的伤可能熬不住,可是他比常人要厉害不是么。 楼千古带着浓浓的鼻音又道:“赵歇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想想,你好不容易当上参将,以后前途一片光明,可不能折在这里。还有啊,你不是还有喜欢的姑娘吗,等着你功成名就以后回去娶她呢,你要是半途而废了,人家姑娘可不会等你了……” 她正囫囵说着鼓励他的话,赵歇到底是若有若无地听见了。 他动了动眉头,睁开眼时,眼底里也一片烧灼的绯意,但不妨碍他渐渐看清楚身边的姑娘。 他见她鼻尖通红,微垂的眼眶里兜着两汪水雾。 好像在因他而难过。 楼千古正在擦拭他的手臂和腋下,怎料突然他抬起另只手臂,朝她伸手来。 楼千古僵了僵,抬眼就见他醒来,还来不及惊喜,他手指便轻轻抚过她的眼角,沾了满指的泪痕。 楼千古刚长舒一口气,喃喃说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话音儿一落,他那只手却猛然捉住她手臂将她用力地往下扯。 楼千古猝不及防,一下跌趴在他胸膛上。她瞠了瞠眼,俨然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他一翻身便将她强横地压在岩石上。 压根没有她说话的机会,他浑身滚烫,俯头就噙住她的嘴唇。 楼千古瞪大了双眼,死死咬着牙关挣扎,可赵歇浑然不动,嘴上更是极力撬她唇齿,想要将她生吞了一般。 楼千古胆战心惊,用力推拒他,一时间山洞里都是彼此交缠凌乱的呼吸声。 她身上很凉快,他很渴望贴近她,仿佛能从她身上汲取到足以让自己活下去的源泉。 楼千古慌乱之际,抬眼看见他半低着的眼帘,他那眼里分明还神志未清。 他是烧糊涂了! 他见她始终不肯松口,便转而咬她小巧的下巴,将她下巴磨得通红,又厮磨她耳鬓颈窝,楼千古仰着下巴,因着用力挣扎而呼吸不匀地起伏气喘,眼泪冷不防从眼角横落,颤声道:“赵歇,我害怕……” 他整个人犹如在烈火焚烧中,模模糊糊,依稀听见姑娘在他耳边哭。 他听不太真切,停下动作,埋头在她颈边热气灼灼地喘息,十分恍惚地嘶哑道:“你说什么?” 楼千古哽咽道:“我害怕。” 这回赵歇听清楚了,手臂用力地抱紧她,潜意识地轻哄着回应道:“不怕。” 他没再继续,楼千古也没再挣扎,任由他抱着,眼角的泪珠子却是止不住。 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别的什么。 第987章 打定主意 赵歇抱着楼千古就又昏昏沉沉地晕睡去了,他身上的热度将她都煨出了一身汗。 许久等他睡沉了以后,楼千古方才敢动一动身子,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自己从他身下抽出来,又扶他靠好,自己抹了一把眼角,继续给他擦身降温。 后来他都很老实。 楼千古知道他,根本不是对她心怀歹念的人,他是烧得神志不清了,才会那样。 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经过楼千古坚持不懈的努力,还有他本身的意志力撑着,烧了一天半夜以后,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有降烧的趋势了。 他的高烧慢慢转成了低烧。 楼千古将烘干的干净衣衫搭在他身上,又捧了水来喂给他补充身体水分,等安顿好他以后,她便远远地坐在这一边洞壁,抱膝坐着,怔怔出神。 楼千古抿了抿发麻的嘴唇,依稀还残留着他的男子气息,她胡乱地想着,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也是为了救自己才伤成这样的,这件事她要是不提的话他兴许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可要是提出来,以后大家都得尴尬。 他还有他喜欢的姑娘,她总不能就此要他对自己负责吧。 而且她也不需要他负责。 所以,算了吧,只是一场意外,就当是被狗啃一下好了。 只要她不说,这件事就没有人会知道,也保全了彼此的颜面。 这样说服自己打定主意后,楼千古心下才稍安,然后歪着头靠着墙壁打算小睡一会儿。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对先前的事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只是她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这一睡就又是天亮了。 她揉着眼睛醒来,看见赵歇还安分地靠躺在石头边。 她去洞边掬水洗脸清醒清醒,然后就警惕又谨慎地朝赵歇走过去。 见他睡得沉,她方才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蹲下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怎么烧了,又把了把他的脉象,脉象也趋于平稳,总算彻底松了口气。 果然他身体强悍异常,竟真的成功地度过了难关,开始渐渐好转了。 她和赵歇在这里两天了,都没人找来,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来。她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从这里出去,要是他能尽快醒来,她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两人还能一起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 随后楼千古高兴地开始生火,往石窝里烧水,一会儿再给他擦一次身,又去石壁上扒藤蔓茎叶来捣碎了备用。 她把准备工作都做好,然后蹲到赵歇身边来,解开他身上包着的布条,那药泥混着血水都呈了青黑色,是得换了。 于是她把他伤处的药泥都小心仔细地清理干净,又用放凉的开水轻轻擦拭伤处周围,然后再给他重新敷上药泥。 换下来的布条是不能用了,她得先洗了烤干才能再给他用。 这会儿放松下来了,她又想起自己之前找到的少许草药还可以用来煎服,这样有助于他更快地恢复,她在墙边角落里找到了,便洗洗干净,用石窝熬煮起来。 她往石灶里添好了枯藤柴火,就去洗布条,洗完回来正好一边看药一边烘烤。 一时山洞里都是一股微苦发涩的药味,仿佛也多了两分人间烟火味。 赵歇动了动眉头,缓缓掀开了一条眼缝。外面天光雪白,他适应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侧头,便看见楼千古的身影。 她坐在石灶前,时不时看着石窝里的药汁,手里挪着布条烘烤。却全然没发现,她已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等药熬好了,她手里的布条也烤干了,便起身朝赵歇走来。 第988章 没多看 楼千古坐在赵歇身边,将他身上需要包扎的地方一处处包起来。这山洞里比外面清凉得多,伤口是需要包扎的,也不用担心因为天气热而感染。 楼千古动作轻柔,正缠了一根布条,微微倾身靠去,摸索着在他另一边身侧打个结的时候,怎想这时闭目养神的赵歇突然睁开了眼。 楼千古察觉到,不由抬起眼帘,冷不防就与他视线咫尺相对。 赵歇的眼神与昨晚不同,他眼里的绯红灼意已经退散干净,也显得十分清醒,只是瞳仁漆黑如墨,看她时十分深邃。 楼千古眨眨眼,然后才反应过来,不由一喜,笑意浮上眉梢,道:“你终于醒了!” 赵歇没说话,视线落在她有些红肿的嘴唇上。 楼千古却是连忙离他远了些,手里继续给他包扎,又道:“你都昏睡了两天,眼下醒来了就好。还是师父厉害,说受得住就受得住,师父诚不欺我。” 赵歇闭了闭眼,嗓音嘶哑道:“谁是你师父。” 楼千古道:“你不是我师父谁是我师父。”好像把“师父”二字挂嘴边就没那么尴尬了,也能很好地掩饰过去。 后来楼千古还是若无其事地试探着问了他一句:“你还记得住昨晚你怎么熬过来的吗?” 赵歇反问她:“怎么熬过来的?” 楼千古一听,看来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连忙语气稍稍松快道:“就是你一整晚都发烧,烧得可厉害了!” 对于昨晚之事,谁都绝口不提。 赵歇虽不再看她,但她那红肿的唇瓣,还是映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还没有失忆,只是他当时头脑不甚清醒,只记得看见她哭,便将她拉了下来。继而又觉得,能与她这般亲近压根就不是真实的,恍如梦境之中。 他烧灼得厉害,浑身气血翻腾,既是梦境之中,他便再无顾忌,肆无忌惮地吻她。 但其实,糊涂之际,他心里隐隐又有些清楚,即便不是梦,那一刻他也没法再克制自己。 假如明天就会死去,他能够触碰到她,也足矣。 可事实是,他不甘心死,也不放心死。他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里,也得要抽回来,不能留她独自一人在这里。 赵歇滑动了下喉结,楼千古瞧见了,道:“你是不是渴了呀,你等等啊,药熬好了凉着呢,我先给你包扎好了再喝啊。” 她动作麻利,很快将他上身和腿上的伤都包扎好了,又将他的衣服拿来扶他缓缓起身,给他穿上。 赵歇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被她脱得个精光,只剩下半身穿着一条亵裤,且因他腿上有伤,亵裤裤腿还被她给撕烂了。 那腿伤又延伸至他的腿根,之前在林子里时就是不想让她碰才自己绑起来的。 赵歇顿了顿,吸了一口气。 楼千古见状,连忙保证和解释道:“你放心,我只动过你受伤的地方,其他地方我看都没看的。我是大夫,你在我眼里就是病人,我绝不会趁人之危的。” 赵歇看了看她。她模样憔悴,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 她心头沉了沉,又道:“你……不会是想要我负责吧?” 赵歇道:“我什么都没说。” 楼千古垮着脸道:“那你想说什么呀?” 赵歇道:“看了也不要你负责。” 楼千古松了一口气,又摆手:“没看没看,我真没看。” 继而赵歇发现,楼千古给他穿的衣服都是洗干净了的。她让他不要乱动,她小心翼翼地给他套上,系好衣带,又动手给他穿裤子。 赵歇道:“我自己来。” 他一条腿是好的,自然就伸进裤腿里了,另条腿动作就慢些。要是他没醒的话,楼千古肯定帮他穿的,但现在他醒了,还是避嫌着点吧,便嘴上道:“你慢慢来啊,别拉扯到伤口。” 第989章 查看周围情况 随后楼千古就去给他拿药,赵歇转头便看见,他和她的盔甲都放在一边,而且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的。 楼千古犯了难,这里又没有碗,石窝子又太沉搬着费力,她要怎么把汤药给赵歇喝? 她看了看他,问:“我捧给你喝成么?” 赵歇点头:“嗯。” 就只能这样了,她去洗了手来,双手伸进石窝里,捧起一捧汤药就快速朝他走来,蹲在他身边就连忙喂给他,道:“快喝快喝,不然就漏没了。” 赵歇没客气,低头便埋在她手心里,几口将药汁喝了,还一手托着她的手,好让他喝个彻底干净,一滴都不要浪费。 他的嘴唇若有若无地碰到楼千古的手心,仿佛在轻轻地啄她的手心一样。 他神色认真地看着她磨得通红的手心,动作轻柔得满是疼惜,只是他始终垂着眼帘掩着,楼千古便以为他是渴坏了,才喝得这般专注认真,便道:“别急别急,还有呢。” 赵歇抬起头,她便转头又去捧第二捧来,边快步走来边道:“快喝快喝!” 反复来回好几次,楼千古把汤汁全喂给他了。她看了看石窝里的药渣,道:“还可以再熬一两次,没有多余的药了,只能将就将就吧。” 赵歇问道:“我睡了两天?” 楼千古道:“足足两天。” 这山洞里没有吃的,楼千古饿了的时候就去喝点水。如此还能撑个三五天的。 她又道:“一直没人来找我们,我猜他们以为我们掉谷底了,可能去谷底找了,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摔下去以后就被埋了,就以为我们死了。现在该怎么办啊,你受了伤,我又没飞檐走壁的功夫,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赵歇道:“你先去洞口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楼千古照他说的挪到洞口去,又听他道:“看看我们离下面有多高。” 楼千古这两天忙着照顾他,压根没时间也没想起要查看周围情况,眼下便抻着脖子往外望,赵歇道:“小心些,抓着藤。” 楼千古道:“我小心着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道:“下面好高,有雾气笼罩,都不见底。” 赵歇道:“那往斜上方看看,可能看得到顶?” 楼千古又稍稍往外探了探,好不容易看到了,道:“咱们离上面,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有宫里最高的阁楼那么高!” 赵歇又问:“附近可有生长的长藤之类的东西?” 楼千古道:“才山崩了,都是新鲜的土呢,哪有藤。” 她正要收回脖子来,怎想一瞟眼蓦地发现旁边有个毛乎乎的东西,当即惊吓一声。 赵歇以为她没抓稳,顾不上自己的伤,立马掠到她身后,一把逮住她就将她拽了回来。 楼千古猝不及防,回身一下就跌进他怀里。 她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以后,到底是与以往有些不同,她下意识慌了慌,连忙从他怀里抽出来,后背紧紧贴着石壁。 楼千古道:“你,你不是有伤么,怎么能乱动呢,你怎么过来了?” 赵歇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道:“我以为你有危险。” 楼千古愣了愣,突然感觉自己这般防备他的反应是不是有点伤人了,他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担心着她有危险,故她有一丝丝愧疚,道:“我,我没事,就是看到个东西,吓了一跳。” 赵歇问:“什么东西?” 楼千古指着洞口左边:“那里,挂着个毛乎乎的东西。” 赵歇探出头看了看,然后伸手去拿,片刻便拿住了一条尾巴,往洞口里一逮,逮了进来。 第990章 解决温饱问题 楼千古定睛一看,这满是泥土的毛东西,可不是就是之前赵歇一剑扎穿的那只豺? 赵歇还发现一抹雪亮在光在日光下反射,他手臂比楼千古长,伸手出去拿。 楼千古见状,连忙抓住他这边胳膊,道:“你小心点啊。” 赵歇掏了两把泥土,终于把闪烁着雪光的东西捡了回来。楼千古愣了愣,竟是他射杀这头豺时的那把剑。当时山崩来得突然,剑被她不知给遗落到何处了。 没想到现在豺落到这里了,剑也找到了。 楼千古不由想着,他才一醒来就找到了这些,这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啊?好像有他在,再糟糕的事情也会慢慢变好起来。要是没有他,她自己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楼千古看着地上的豺,默了默道:“依你看,这个能吃吗?” 他们已经被困这里两天了,眼下解决温饱是首要问题。 赵歇翻了翻豺的皮毛,道:“山中天气凉,还没腐,能吃。” 别说没腐,就是已经开始腐了,眼下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填饱肚子的,想要活下去,也必须得吃。 随后赵歇拿剑准备动手剥了这头豺,楼千古忙阻止他道:“你别动手了,给我来吧。” 赵歇道:“不碍事。” 楼千古道:“怎么不碍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伤给治住了,你本就不能再乱动的。”说着她就不大意地拨了拨他衣襟,看见里面的布条有沁血的痕迹,便严肃地指给赵歇看,“你自己看,是不是又流血了?” 她不禁有些懊恼,肯定是方才他跑过来拽她的时候弄的,她还跌进他怀里撞了一下,能不撞坏么。 赵歇没说话,见她皱着眉头,比他自己还紧张的样子。 楼千古从他手里拿过剑,板着个脸,又道:“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好好休养不要乱动。我还指着你休养好了以后带我一起出去呢。” 她以前也几乎没干过给猎物剥皮料理之类的事,但眼下只能由她做。 赵歇在一旁告诉她怎么弄,剥好皮以后又给这豺开膛破肚,将内脏取出不要。 平日里见惯了血腥,楼千古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这豺身体里的血也都凝固了,没多少流出来的。 等她处理好以后,就拿去山泉水边冲洗干净,边道:“我估计这个味道不会好。” 赵歇道:“填饱肚子就行。” 楼千古道:“也是。” 她去找了藤枝来,把豺肉切成一块一块的,架在石灶上烤,道:“不过医书有载,豺肉有补虚劳体弱、长力气之效,归肝肾脾胃经,食之对身体是有裨益的。不过医书又说,此肉味酸,性温,应该不太好吃。” 赵歇安静地听着,她又道:“不过我也没试过,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东西。” 火苗舔着豺肉,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楼千古回头看了看赵歇,道:“之前你都睡着,我一个人在这山洞里活动,眼下好了,你虽话少不怎么理我,但也总能做个伴的。” 赵歇道:“我没有不理你。” 楼千古道:“你好半天都没说话啊。” 赵歇看着她那边道:“只是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所以我听着。” 没多久,山洞里便散发着一股肉味。 楼千古烤好了,就拿到赵歇那边给他吃,自己又转身忙活着往石窝里加水,就之前熬过的药渣再熬一次药。 等她回来时,发现赵歇已经帮她把豺肉一片片撕下来,放在岩石上铺着的藤叶里。 楼千古眨眨眼,他道:“吃吧。” 她看着赵歇拿了一块吃,她便也拿了一块,尝了两口,囫囵咽下道:“果然肉味是酸的。” 但是填饱肚子最重要,她还是横下心大口大口地吃。 第991章 他叫什么名字 一顿不怎么好吃的烤肉填饱肚子以后歇了一会儿,楼千古终于才感觉到身上有些力气了。 她侧头看看赵歇,道:“我们现在上不去更下不去,是要等人来救我们吗?” 赵歇道:“嗯,便是你我凶多吉少,也应有人来找你我全尸。” 楼千古想着,他说得也是。如果山里的将士们没能找到他俩,也一定会回去上报的。她是郡主,赵歇是三品武将,无论如何也应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才对。 赵歇又道:“这一带可能还有敌方士兵出没,我们的人才经一场死战,伤亡重,为谨慎起见,不能在山中大肆喊寻,可能才没发现我们。”他把自己的盔甲递给楼千古,“这个拿剑鞘顶着,插在洞口。如若是寻我们的人看见,自会知道我们在洞中。” 楼千古一听,十分有道理,连忙就拿着去弄了。 赵歇道:“当心些。” 她把盔甲和剑鞘支扎在了洞口比较开阔显眼的地方,回头问:“你看这样可以吗?” 赵歇点了点头。 洞外的光线一点点昏暗下来,又快天黑了。 楼千古把汤药捧给赵歇喝完,因着他伤口流血了,她又去采了藤叶根茎来捣碎了准备给他换一换药。 她揭开布条一看,秀眉当即皱起。那些药泥里混杂着血迹,又变成了青黑色。 楼千古先将多余的药汁血色清理了去,再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道:“你可不能再有大动作了。” 赵歇应了一声。 楼千古又道:“你这身伤可真是,之前我觉得我哥身上的伤已经很惨了,可你这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随后一人敷药治伤一人就低头看着,彼此许久没说话。 后来赵歇忽然问:“他叫什么名字?” 楼千古疑惑:“啊?你说谁?” 赵歇低低道:“也姓赵的那个人。” 楼千古动作顿了顿,赵歇又道:“上次你说的时候,我能听到一些。” 楼千古沉默了一会儿,才一边忙着手里的动作,一边轻声道:“赵长乐。他叫赵长乐。” 她从前从没与外人提起过他来。而今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姓赵的缘故,而且赵歇也是为了救她才落得这般田地,她觉得不妨说与他听听。 楼千古嘴角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与平时赵歇所见的笑容皆不同,唯有想起她心底里的那个人,她才能露出这般神情。 她又道:“我俩很早就定下婚约了,他是我未婚夫。不过那时少不更事,总觉得他缠人得慌,总是躲着他避着他,但他却从未抛下过我。 “后来城破,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前面,说要保护我。不过那一次过后,他便永远地抛下了我。” 楼千古想起他来,心口还是空荡荡的疼。 她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对赵歇笑笑,又道:“但也没关系,便是他死了也休想摆脱我。我与他结了冥婚,我还是他的妻子。” 赵歇无言。 楼千古又问他道:“等这里战事一了,赵将军回去以后,见到了喜欢的姑娘后,是决定立马要娶她的对吗?” 赵歇看着楼千古,道:“她若要嫁,我立马就娶她。” 楼千古点点头,心里微微又轻松了不少。他有他非常喜欢的姑娘,而自己也已有归属,那昨晚那事彼此都无意,就当真是意外了。 这样的结果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她也不至于太有压力。 楼千古又有点八卦,问他:“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赵歇道:“街上认识的。” 楼千古道:“英雄救美?是不是她被小流氓缠上了,你解救了她,由此才相识的?” 赵歇看她一眼,道:“只是她坐在马车里,从我面前过去了。” 楼千古眨眨眼:“就这样?” 赵歇:“就这样。” 楼千古亦看着他,道:“所以你都没来得及跟人家姑娘打个招呼说上一句话?” 赵歇:“嗯。” 楼千古:“那你知道她姓甚名谁,是哪家的么?” 赵歇:“知道。” 楼千古唏嘘道:“万万没想到,你喜欢的姑娘,你竟还没和人家有过半分交集。你这纯属是一见倾心,然后默默地单相思啊。那万一,人家有喜欢的男子,在你回去娶她之前就先嫁了怎么办?” 赵歇笃定道:“她短时间内不会嫁。” 楼千古道:“看样子你还去打听过。只要她没嫁人就好,你就还有机会。”她仗义地又道,“这样吧,等回去以后,要是用得着我,我就帮你上门提亲去,让那姑娘高高兴兴嫁给你。” 洞里的火光摇曳闪烁,衬得赵歇眼神也深浅不定,他道:“你能说动她高高兴兴地嫁给我?” 楼千古道:“那师父的婚事,我不得竭尽全力么。” 赵歇靠着岩石,略显苍白的脸上,微微动了动眉头,道:“也好。” 第992章 有他在不方便 楼千古给他敷完药,把布条拿去洗了烤干,再给他用。 弄完这些外面便已是夜色如墨,漆黑得无边无际了。 这山里又寂静极了。 楼千古道:“你快歇息吧,好好睡觉,才能养好精神。” 赵歇道:“你也早点休息。” 楼千古道:“你别管我,我知道呢。” 她安顿好他,方才去到山洞另一边靠着休息。 她原想擦擦身再睡的,她白天光是生火烧水熬药以及烤肉之类的,就感觉沾了满身灰,还采藤捣药敷药,忙来忙去就是一整天,若是擦完身再睡也能睡得清爽舒服些。 之前赵歇没醒的时候她自己擦身倒方便,可是现在他醒了,这就很不好操作。 最后楼千古想着还是算了算了,好在这山洞里不热,将就将就着睡吧。 只是楼千古闭上眼睛的时候,莫名就回想起昨晚的场景,甚至还想得起他的气息和味道。楼千古心下跟着惊慌起来,连忙甩甩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她又有些小小的气闷,赵歇他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带给她的阴影可就大了。 她都没给人这样过。 赵歇将她的动作神情看在眼里,忽出声问:“怎么了?” 楼千古侧身背对着他,道:“没什么。” 赵歇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在今日睁开眼看见她红肿的嘴唇时他便知道。 他轻薄了她。 这实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不能以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做为借口。 若是平时,他倒能忍,只是昨晚,是他高烧不退、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使得他的念想和渴望就占据了上风。 而今清醒过来,他也有些懊悔那么欺负她,只是这事没法开口跟她提。 他很想要对她负责到底,可重要的不是他想不想。而是她根本不愿。 她反而在以为他稀里糊涂一无所知以后而稍稍松口气。 行将半夜的时候,楼千古醒来了,有些憋得慌。 这两天白天她饿的时候就喝水,喝水多了自然而然便要解身体之急。可问题来了,赵歇没醒的时候她很好解决,现在他清醒了,她就觉得非常不方便。 楼千古辗转了一会儿,更加憋得慌。这必须得解决啊,不然会憋死她的。 故她抬起头来偷偷看向赵歇,见他还睡着,便动作极轻地偷偷起身。 可哪想赵歇耳力好得很,她刚要起,他便醒来了,转头看向她。 楼千古一时也僵在了原地。 洞外难得晴朗起来,依稀有一片白月光将洞口照亮。 赵歇在那月光下,看得她的眼神十分闪亮,又带着局促和窘迫。 赵歇只是目光询问她,不说话。 楼千古气闷道:“看什么看,你好好地睡你的不行吗?” 赵歇大概料到她是有什么私密事不宜让他知道的,便又转过头去靠着岩石不说话了。 楼千古抬脚往山洞里边走,走到最里处,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之前就是在里头解决的。 不然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在洞口解决吧。 楼千古心头七上八下,又慌乱又难堪,人站在最里边靠墙了才停下来,回头看向赵歇,见他仍是侧身背对着她靠着,半分没有要回头看的意思。 但楼千古还是道:“你,你不许回头。” 赵歇低低应道:“我不回头。” 楼千古道:“也不许听,把耳朵堵上。” 她见赵歇很配合地伸手捂住了双耳。 她实在没法了,只好解了裤子,缓缓蹲下身去。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解决完以后,楼千古迅速地穿好裤子,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走回自己的地方去靠着坐下。 第993章 我也不会让你死 后来楼千古平静下来,也不管赵歇能不能听见,便自顾自道:“你我流落这个地方,这种事难免的,唯有我解急的时候你不看不听,你解急的时候我也不看不听。 “等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不会说出去,你也不能说出去,就当度过了一段同甘共苦的日子,其他的一切全都忘掉。” 片刻,赵歇应道:“好。” 可紧接着楼千古又感觉自己有点划不来。 因为赵歇总是比她敏觉,她趁他睡着了才去解决事情时,他总能够及时醒来。而他什么时候解决的,她居然睡得沉沉的半点都不知道。 白天的时候楼千古实在忍不住就问他:“赵将军就不解内急吗?” 赵歇道:“解过了。” 楼千古:“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赵歇看向她,道:“你想知道?” 楼千古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我什么时候解决你都知道,你什么时候解决我却不知道。” 赵歇道:“你要是想知道,下次我可以叫你。” 楼千古瞅了瞅他,道:“我谢谢你啊,还是不必了。” 两人在山洞里又待了几天,那头豺也已经被他们给吃光了。如此在被饿死之前,约摸还能再支撑个三五天的。 赵歇与她道:“从这里回去搬救兵,来回差不多也要好几天,再等等,应该快了。” 楼千古道:“要是还是没人来,那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了。” 赵歇看着她道:“你怕不怕?” 楼千古想了想,回答道:“说起来是件可怕的事,可奇怪的是,我心里竟不觉得怎么怕。就是觉得有点可惜,赵将军你战功赫赫,没死在战场上,最后竟和我个小女子一起死在个山洞里。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应该死在战场上的意思啊,我只是觉得好可惜。” 赵歇道:“不可惜。”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会让你死。” 楼千古愣了愣。 他养了几天身体,稍稍恢复些力气了,如若救兵再不来,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送到上面去。 后来赵歇审视着洞里的藤蔓,约摸生长好多年了,洞壁上攀爬着的老藤有两三根手指那么粗,也很是坚韧。 赵歇便让楼千古砍下来,他削成一个个尖锥一样的形状,再扎成一束一束的,更加结实牢靠。 他削藤的时候,楼千古便蹲坐在一旁观看,道:“这个拿来怎么用?” 赵歇道:“爬上去的时候用。” 楼千古道:“肯定要花很大力气,可你的伤还没好。” 赵歇道:“先活着出去再说。” 楼千古大概知道了,这些东西做来是要边往上爬边打进山壁上以借力的,离山顶那么高,就靠这些往上攀爬,光想想都很难。 她下巴抵着膝盖,道:“不过要是你的话,我觉得你一定能办到的。” 两人在山洞里忙活了半日,赵歇削藤条时,楼千古就捣药给他换敷伤口,两人各有分工。 这厢,外面的将士们自他俩当晚随着山崩掉下去以后,便一直在寻找。 夜里天黑,也确实不能大声喊叫,以免吸引了敌兵来,眼下将士们都已经极度疲惫又带着伤,要是再与敌兵杀一场,怕是没个好结果了。 故他们只能在附近徘徊,小声地搜喊。 只是楼千古和赵歇落进了山洞里,听觉受阻,又有土崩声和水声混杂着,压根听不见。 士兵们立刻往背山崖下摸索,等到背面山崖底部的时候都已经天亮了。 将士们所看到的景象便是崖底里一片狼藉,山土和树木杂乱堆积,头顶又有山雾笼罩,一眼望不到顶。 将士们心下一沉,到处找不到两人的踪迹,还当真以为两人都被崩塌下来的山土给埋在下面了。 于是一边有人在下面挖,一边有人立刻回去搬救兵。 这一去一回就花去不少时间了。 第994章 发现了他们 救兵是霍权亲自带队来的,士兵们一到便兵分两路,一路往山上寻,一路往崖底搜。 他到崖底一看,赵歇手底下的将士们正在挖山土,一时脸色有些难看。 他不信,赵歇和楼千古还真就被埋在这底下了。 以赵歇的能耐,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交代了,他可是一路披荆斩棘杀过来的。 霍权尽管生气,可也无法阻止将士们挖土,任何一点可能性都必须得排除。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天灾面前,再能耐的人也可能斗不过。 霍权的人也都山上崖下全部搜索过一遍了,均无发现两人的踪迹。 后来,老天开眼,连日阴雨过后天气总算开始放晴。 山间弥漫的浓雾也正一点点淡了散去。 霍权和将士们终于才看见半山壁上似乎有东西闪烁着点点金光。 看那地势,显然离山上更近,于是霍权当即带着人迅速往山上去,到那正上方往下一看,霍权神情大动。 身边将士也认了出来,惊道:“那可是赵将军的盔甲?!” 霍权道:“废话,当然是!” 然后他就冲着那盔甲之地大声喊:“赵歇!赵歇!” 他喊了几声,不由有些气急败坏:“我靠你要是还活着,倒是答应老子一声!” 洞口有水流,且水流声哗哗作响,楼千古正给赵歇敷药,她尚未察觉,赵歇凝神静听,而后与楼千古道:“外面好像有人声。” 楼千古愣了愣,赵歇又道:“去看看。” 楼千古连忙爬起来就往洞口挪去,水声之下她听不清晰,但她生怕错过了救援,必须得找一样很容易辨识的东西,跑回来四下一看,连忙抓起赵歇的剑,就伸出洞口去不停地挥。 长剑在日光下会折射剑光,这是最容易被发现的。 果真,霍权和士兵们一下就看见了闪闪发光的东西,不由得大喜:“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霍权大舒一口气,道:“还不快去搬绳子来!” 霍权专程跑来救援,自是命士兵们带上了粗麻绳一类的东西,以免后续用得上。 楼千古趴在洞口看见他们上面正在做准备,亦是惊喜非凡,回头对赵歇道:“他们发现我们了!这下有救了!” 随着牢固的麻绳扔了下来,霍权等不及,率先顺着麻绳爬下来查看情况。 他也是近了以后才看清楚,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乱木横挡的洞口。 他手里挽着麻绳,提气腿脚往山壁上蹬了几蹬,便朝那洞口纵身而下。直到双脚稳稳落在洞口,他才松了麻绳,暂把麻绳套在旁边的树杈上,连忙进洞来看。 他一探身就见楼千古正趴在洞口,赵歇坐在里面靠着石壁,长吁了一口气,问:“你俩都还好吗?” 楼千古道:“我很好,但赵将军不太好,他伤得很重。” 赵歇道:“无甚大碍。” 霍权道:“没死就好,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命硬得很,不会轻易在这里玩完的。其他的放一边,先从这里上去再说。” 他借着绳子下来的,当然还得借着绳子上去。 上面有士兵守着,得到信号以后便会使力往上拉。 霍权原是想让赵歇先上,他背着楼千古随后。怎想赵歇不同意。 赵歇看了楼千古一眼,又看向霍权道:“她不用你背。” 霍权道:“怎么的,你还想亲自背?我是看你有伤,兄弟才帮你的。” 赵歇道:“她不用你操心。” 楼千古看看赵歇,又看看霍权,心慌慌地道:“怎么的,你不让他背我,你们是想丢下我啊?” 霍权哭笑不得,道:“你现在怕我们丢下你了?你放心,他先前都没丢下你,如今更加不会。” 赵歇对她道:“我背你。” 楼千古摆手:“不妥不妥,你身上有伤,这样会伤势加重的。” 赵歇道:“他平日里就吊儿郎当,做事不甚牢靠,你就不怕他背你半路大意让你掉下去了?” 霍权道:“喂,不带你这样踩兄弟的。” 楼千古一想,不得不有这样的顾虑,道:“还真是。毕竟他一看就不是很靠谱。” 霍权:“……” 赵歇缓缓起身,走到楼千古身边,又道:“所以我背你。” 第995章 你抓紧我就是 楼千古很是担心赵歇的伤势,但他说上面的人拉绳子,不必他费太大力气,她只要在他背上趴好便没问题。 霍权晓得他性子,只要是他想守着的,他就不会轻易交给旁人。一路走来,能让他这般较真的事情真不多,霍权也就由着他去了。 赵歇在楼千古面前蹲下,楼千古便趴到了他宽厚的后背上,晓得他身上哪处有伤,都尽量避免勒到。她手避开了他那处严重的肩伤,小心翼翼地单手搂着他另一边肩。 楼千古不太放心道:“怎么样啊,我重么,要不,我自己栓绳子往上爬吧。” 赵歇将麻绳把自己和楼千古栓在一起,道:“不重。你抓紧我就是。” 霍权在后面收捡起两人的盔甲,又往上头挥剑示意,上面的士兵便开始合力往上拉绳索。 楼千古和赵歇一出山洞,她便感觉整个身子都是悬空的。 赵歇靠着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手臂以及没受伤的那条腿使力,在山壁上竟也能攀爬得稳当。 在士兵拉绳以及他自己配合的动作下,两人正一步步往上移。 楼千古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低头往下瞧了一眼,只见脚下是百丈山渊,而她双脚凌空不着地,仿若人也失去了重心一般,吓得当即紧紧抱住了赵歇的脖子,双腿也本能地缠住了他的腰。 赵歇顿了顿,就是担心她会害怕,才不舍得将她给霍权。他低低道:“你把头靠在我肩上,把眼睛闭上,不要去看。” 楼千古连忙埋头在他肩窝里,整个人老实地趴在他后背紧贴着他,道:“还有多久才能上去啊?” 赵歇道:“你说的十层楼已经去掉五层了。” 每往上一截,他便与她说道:“只剩下四层了。” “还有三层。” “两层。” “最后一层,马上便到。” 有他报着距离,真的能使她平复下来,渐渐从他肩上抬头,果真见得上面拉绳索的将士们就在不远处了。 终于到了头,将士们连忙把两人拉起来。 楼千古双脚落地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回头就来查看赵歇的伤势,询问道:“你怎么样啊?” 她看见他衣裳里缓缓沁出了血色,脸有些苍白,伤口都绷破了。 楼千古先扶他坐在树脚下休息,他需要重新包扎,可他的里衣都被她给撕布条撕得差不多了,她顾不上许多,便转身背对着众人,将自己的里衣布条给撕出来,先给他包扎止血再说。 没多久霍权也攀着绳索上来了,大家不多耽搁,当即下山回程,与大队伍会合。 苏长离的军队在山野里扎了营寨,赵歇回营以后,楼千古便全力给他救治。 那场山洪过后,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多天雨。 大片大片的山地郊野里,都是湿沥沥雾蒙蒙的光景。 雨光水珠汇聚在草木叶尖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敖雨辛自意识渐渐苏醒以后,首先听见的便是外面的蒙蒙雨声。 她恍惚还以为自己置身于那片瘴气林里,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去摸索,摸不到自己的剑,然而却摸到了一片床褥。 她是在床上醒来的。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端着药进来的人抬头便见她十分警惕地坐在床上。 她双眼被瘴气给灼坏了,此刻覆着绷带。衬得那张脸娇小极了。 她肤色苍白,在窗外的雨光映衬下,又显得十分温润。 敖雨辛意识到她是被遮了双眼,连忙就伸手欲摘下障碍物来,怎想一把醇厚的男子嗓音蓦地道:“你这眼中了障毒,至少得休养半月才能见光。你现在便是摘了也什么都看不见,还会为光线刺伤,那你这双眼也不用要了。” 第996章 以防万一 敖雨辛动作顿了顿,她仔细听辨,这声音她不曾听见过,不由沙哑地问:“你是谁?我现在在何处?” 他没回答,只是端着药上前,坐在她床边,喂药给她喝。 她紧闭口唇。 他道:“你身体里的障毒还未解,这药可解毒。” 敖雨辛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道:“你不信我,早已死了。” 敖雨辛五脏六腑都灼烧得厉害,她与他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张口喝了他喂来的药。 不管这人是谁,也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总归是救了她回来。如果要害她,又何必要救她。 她想去找她二哥,前提是她必须得先好起来。她得身体能走,眼睛能看才行。 心下这般计较着,她道:“你给我自己喝吧。” 她抬手摸索着,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便仰头大口喝光了。 男人坐在床边看着她,因着药苦而微微敛着眉头。等她喝完,他声色听不出起伏,只问她道:“有青梅要不要?” 敖雨辛愣了愣,他却忽然喂了一粒梅子进她口。 这是山里的野青梅,他出去的时候顺路摘的。 敖雨辛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酸中带甜的口感蔓延开来,一下就驱散了汤药的苦涩,她还满口都冒酸水。 他欣赏了一会儿,便拿着药碗起身出去了。 她靠着床头歇了一会儿,那药果真是对她有好处的,她胸口里的烧灼感渐渐被压下了一些。 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眼下什么时候,更没法对救她的这个人完全放松警惕。 倘若他只是个普通人,那么救了她回来以后肯定会询问她来自何处、因何闯进瘴气林之类的问题,可他什么都没问。 他不在意么?还是说他原本就知道她是谁? 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出山野,听外面的雨声,周遭应该全是树木。 再者,敖雨辛听他的声音,像个成熟男子的声音,且语气沉稳利落,俨然也不像是山里的村夫野人。 在摸清楚他的意图之前,她暂且不轻举妄动。 后来敖雨辛摸索着下床,她看不见,只有在房间里一步步摸索,试图摸清楚这房间的布局是怎么样的。 她慢慢摸到桌边,桌上摆放着茶器,有一只茶壶和几个杯子。 后来她脚下被凳子给绊了一下,人就往桌边栽倒,她伸手去攀住桌沿时,不慎将茶盘里的茶器拂落,摔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稀稀拉拉碎了一地。 男子快步到门口一看,便见她摔倒在地,黑发如云铺散在纤薄的肩头,她手撑在碎瓷上,划破了口子。 他踏进房来,径直弯身将她抱起就大步走回到床边。敖雨辛僵了僵,袖中的手上握紧了一块碎瓷以防万一。 他将她放下以后,看了看她流血的手,冷声道:“你起来干什么?” 敖雨辛道:“我只是想喝水。” 他道:“想喝水你可以叫我。” 他起身走开,片刻又回来,敖雨辛感觉手心有些刺疼,却是被他强行按着手不容她多动。不一会儿,布料缠上来,她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上药包扎。 包扎完以后,他放她在床上靠着。敖雨辛细细地听,听见他似乎扫走了地上的碎瓷器。 而她袖中还有一片。 只有摔碎的茶器够多,才能不被发现她拿走了一片。 她现在看不见,她必须得找到个利器防身才行。 没多久他又进来了,站在她床边,道:“水。” 敖雨辛怔了怔,他就拿着她的手,将一杯水放在了她手上。 第997章 对她没有恶意 后来敖雨辛靠在床头,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男子拿了吃的进来,搬了张座椅坐在床边,将托盘放在床板上,便动手拿里面的烤肉,撕碎了,一点点喂给敖雨辛吃。 敖雨辛好一会儿没动作,随后还是张口吃掉。 他又适时地喂给她一口米饭。她从米饭里吃到了野菜的味道。 敖雨辛咽下后,试着问他:“你是住在这山里的么?” 他又喂了她一口,方才答道:“以前常在这山中打猎。” 所以这处房子里才备得有米粮。 敖雨辛又问:“那你家住何处?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男子道:“我既什么都没问你,你便也不必知道我。” 敖雨辛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他没回答,她便没再问了。 后来约摸是到了晚上,敖雨辛听见他进房里来,就再也没出去。 许久,男子道:“不睡?” 虽然她蒙着眼睛,可她浑身充满了戒备警惕,根本就没法入睡。 敖雨辛道:“你不出去?” 他道:“天黑了,这里只有一间房。” 他没靠近床边,只在椅子上将就一宿。 敖雨辛身体有些熬不住,后来眯了一会儿,但她睡眠极浅,脑子里始终隐隐绷着一根弦。 如此度过了一个晚上,他也不曾做个什么。 后来敖雨辛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她立刻清醒过来,问道:“天亮了吗?” 他应了一声:“嗯。” 敖雨辛养伤之际,除了给她送一日三餐和汤药以外,其余时候他基本不会离她很近。即便有时候他与她共处一室,也多是在桌边、窗边坐。 敖雨辛渐渐压了压心里对他的戒备。 她虽看不见,却总能感觉到有一束视线落在她身上,她靠坐在床头,微微侧头,道:“你在看我?” 确实,他坐在窗边,一直在看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他道:“你双目不能视,如何知道我在看你?” 敖雨辛道:“感觉,希望是我的错觉。”她觉出他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顿了顿又道,“谢谢你救了我。” 后来两人的相处比最初融洽了一些,敖雨辛也很配合他给自己疗伤。 只有尽快好起来,她才能看清楚救她的这人究竟是谁,她才能尽快去找她二哥。 她发现,就算看不见,这人也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下意识里想到了东阳侯,可又觉得不对,听声音不像是他。而且他身边肯定有兵将,不可能孤身一人跟她在这里耗。 这夜,男子拿了药进来,给敖雨辛的眼睛换药。 他探身过来,伸手在她脑后解开绷带的结。这是他离她最近的时候,敖雨辛感觉到他坐着也比自己高出不少,他的呼吸从斜上方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她收敛了呼吸,微微侧过头,稍稍避开了去。 随着绷带一圈一圈解开松懈下来,敖雨辛感觉眼周也松了松,有些凉凉的感觉。 她双眼本敷了药的,眼下他帮她将周围的药渍拭去,她迫不及待想睁开眼。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低沉道:“你若非要睁眼看,慢慢来。” 她颤了颤浓密的睫毛,不得不听他的,缓缓抬起眼帘。 这一动,双眼还是有刺痛感,她发现即便是她睁眼了,眼前也依旧是模糊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就连眼前的人影她都看不见。 她只能依稀感觉到房间里有一丝微末的温黄的光,仅此而已。 敖雨辛脸色有些苍白,问他道:“我这样还能好得起来么?以后还能看得见么?” 他道:“急不来。我说过,少则休养半月稍能视物,多则得休养数月。”说着他双手覆在她双眼上,让她闭上眼睛。 第998章 摸出他是谁 敖雨辛心里有些焦灼,那她得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苏长离要是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啊? 她一时间,心里掠过许多念头,甚至想到可不可以让救她的这个人去帮她向苏长离传个信。 但那样的想法刚一冒出头就被她给掐了去。 她自己尚未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以及救她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又怎能让他轻易去接触苏长离。这两日她虽与他和平相处,但不代表她心里全盘放下了对他的怀疑。 她没记错的话,她在瘴气林里支撑不住晕过去时,她身上是穿着盔甲的。所以这个人捡到她时,理应知道她是个军中之人,对此却不闻不问。 寻常人救回一个身穿盔甲的人,又怎会是如此反应。 怕就怕这人救她是另有目的,如若她疏忽大意,最后使自己成为威胁苏长离的筹码,那才是最坏的结果。 敖雨辛平下心,在他重新给自己敷药、缠绷带时,她蓦然抬手,循着他的呼吸摸到了他的下巴。 男子动作一顿。 敖雨辛道:“我虽看不见你,你又不愿说,那我摸一摸你的脸,总可以的吧。” 她边说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而是双手摸索上他的脸,顺着下巴往上攀爬,碰到他的唇,又摸到他的鼻梁。 他垂着眼帘看她,神色讳莫如深。 尽管知道自己或许应该躲开,可她既然要摸,就给她摸好了。 敖雨辛手里摸得细致,他的眉眼五官她都一一摸索过了,脑子里就一边尽可能地勾勒出他的模样来,看自己究竟是不是见过。 不然那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一直摸到后来,约摸是终于觉出了什么,她神色渐渐就变了。 他却始终如一地深深看着她。 敖雨辛身体一点点绷紧,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低问:“如何?” 片刻,敖雨辛唇上无血色,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是东阳侯。” 她原以为不大可能会是他,可她压不下心头的疑虑,这一摸,竟是与她记忆中见过的模样重合! 竟真的是他! 她下意识往后拉开与他的距离,手撑着床榻,一下子摸到枕头底下的瓷器碎片。 他没说话。 敖雨辛又沉声笃定道:“你刻意变了声。” 两相僵持许久,他终于才开口道:“很高兴你还能记得我的模样。” 这次他没再掩饰,换回了本来的声音,确确是东阳侯本人无疑。 他伸手朝她探来,敖雨辛除了视线受阻以外,身体其他感官都被调动起来,在他还没碰到之际,她冷不防出手,手里发了狠,直击他咽喉。 东阳侯轻松地偏头躲过,敖雨辛拼尽全力跟他过了几招,可她别说有伤在身,本来也毫不占优势,没多久她便被东阳侯给制服。 床榻一片凌乱,东阳侯将她紧紧抵在床头,一手扼住她手腕,在她割伤自己的手之前,将她手里的那片瓷器给取走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藏了这么个东西。 敖雨辛后力不继,被他压制得直喘气。 东阳侯近在咫尺地看着这张容颜,是他朝思暮想了好久的一张脸。 他动了动喉结,贴着她的耳朵道:“你若不想我对你用强,就乖些。” 敖雨辛动弹不得,最终他只是继续帮她给眼睛上的绷带一圈圈缠绕上,在她的脑后打了个结,收手时,不由轻轻抚过她的青丝。 他将她脸上的神情收在眼底,道:“就这般厌恶我?” 敖雨辛冷声道:“你若想以我挟持苏长离,我劝你趁早死了这心。” 东阳侯道:“我不会害你。” 她记得他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东阳侯说罢以后,微微松了松压制着她的力道,见她不再有任何动作,方才缓缓直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第999章 你只是想逃离我 敖雨辛凛着心神,听见东阳侯即将出房门之际,她蓦地道:“你对我费尽心机,到底想干什么?” 东阳侯脚下停了停,道:“自是想弥补。” 敖雨辛心下莫名沉得慌。 在上次半途遇见他之前,她与他素未谋面,更不曾有过任何恩怨往来,他想弥补什么? 东阳侯将换药换下来的绷带之类的东西拿出房间后,不久他又回了来,熄了灯,仍旧与她同室休息。 可敖雨辛始终靠坐在床头,这次是彻底没法入眠。 东阳侯道:“你现在目不能视,身体也虚弱,你要是想做什么,也得等你好了来才能做。我若想害你,你早就不是现在这样。” 敖雨辛无言,但后来还是缓缓躺了下去。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约摸是半夜里,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敖雨辛忽出声道:“我饿了。” 东阳侯没应她。 敖雨辛又道:“你不是说想弥补我吗,我想吃粥。” 过了一会儿,东阳侯终于动身站起来,看了一眼床榻那边依稀侧身背对着他躺着的柔丽身影,道:“我去给你做。” 而后敖雨辛便听见他开门出去的声音。 她细细听着他的脚步声已走远,毫不耽搁,当即也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穿好鞋。 她知道房里除了门,还有一扇窗,白天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外面凉风从哪个方向吹进来,于是便朝那边摸去。 敖雨辛尽量不莽撞,不弄出动静,她摸到墙边窗扇,打开便往外翻。 窗外不知什么情形,她毫不犹豫翻出去后一脚踩在松软的地上,忙不迭往前跑。 没跑多远,脚下的地面铺着一层湿软的落叶,头顶是沙沙的雨声。 细长的叶子零落下来,她看不见,只能摸索到树干,一根根树干却是光滑细长的,原来是一片竹林。 她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可她不能停下,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又奋力往前跑。 这片竹林很大,她跑了很久,都好像还没能跑出去。 身后风声混杂着雨声,飘飘摇摇。 黑影掠来,速度比她快多了,追上她时,见她正摔到在地,满身狼狈。 她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 东阳侯大步上前,弯下身一把扣住她手腕。 她卯足了劲反手攻他,奈何她现在弱势极了,没几招就又被他挟制住,身体被他抵在竹杆上,那力道惊得头顶的竹枝乱颤,雨水打着竹叶簌簌落下。 她满脸都是雨水,溅了几许泥浆,衣发全都湿了。 东阳侯一手掐着她的脖子,浑身都是张狂之意,似气极怒极,却又始终无法对她下狠手。 两人鼻尖相抵,她气息凌乱,身子后力不继阵阵孱弱无力,东阳侯沉着嗓,字字阴鸷:“你不是想喝粥,你只是想逃离我。” 她微仰着头,鼻尖凝着雨水,一张脸在漆黑的夜里只呈现出隐隐的轮廓,可光是这样也显得极为柔美动人。 东阳侯说罢,当即拦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大步往回走。 他扣着她的腰,箍着她的手臂,使她根本无从发力。敖雨辛只能抬腿踢他手臂,可他手臂如铁箍似的,无论她怎么蹬,他就是不松半分。 东阳侯抱她回到了竹屋,房里灯火昏黄,照得两人皆是狼狈。 东阳侯满身都是她蹭上的泥,她小脸苍白,青丝乌发上黏了一层细密如蛛网的雨丝,看起来极是凄弱。 东阳侯滚了滚喉结,将她丢在了床榻上,抬手解了自己身上被她弄脏了的外袍,当即便欺身而来扯掉她身上衣裳。 东阳侯低低咆哮道:“敖雨辛,我一直在忍你,你却总是在挑衅!” 那咬牙切齿又气急败坏的语气似曾相识,敖雨辛脑中的弦随着衣料的撕裂声,砰地一下被拉扯断。 她拼命挣扎,可她如今这副虚弱身板怎敌得过这个男人的力气! 第1000章 终究还是认出他了 两人纠缠着,东阳侯狠狠压着她,手里不客气地将她身上衣裳一件件撕了抛至床下。 敖雨辛身上一凉,衣不蔽体。 东阳侯身上长衫亦是凌乱不堪,衣襟散开,滚烫硬实的胸膛碾压着她,身下更是雄势待发。 他像一头被唤醒了的猛兽,看着眼前女子,他眼眶通红,满是渴望占有的兽性。 她细白柔嫩,脸颊脖子上都是雨水,几缕发丝黏在纤长脖颈上,更是撩人。 她胸口一起一伏,唇上毫无血色。 他知道她已无力抵抗他,她身上没有任何利器可以用来抵抗他。 只要他想要,便能彻底拥有她…… 但就是,她约摸会恨死了他。 东阳侯还是难以忍耐,死死压制着她的身子,缓缓俯下头去,亲她颈项。 他动作与方才撕她衣裳时的粗暴俨然不同,他亲得温柔。 手里却没闲着,将她亵裤也撕扯了去。 敖雨辛觉得腿间一凉,她没再反抗,而是细细地吃痛闷哼了一声。 东阳侯抬眸之际,看见她嘴角突然横流出来的一股鲜血,双眼瞬时被染得猩红。 他有些发狂地掐着敖雨辛脖子将她拽起身来,恨极了道:“你便总是拿这招来对付我!” 她咬了自己的舌头,咬得极狠,才能涌出这么多血来! 疼痛使得她舌头下意识往喉间缩堵,她难以呼吸。 她便是咬舌自尽了,也不想让他得逞! 东阳侯捏着她下巴,伸手进她嘴里,用力按住她舌头,让她呼吸顺畅。 她毫不客气,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咬得他手指亦是鲜血淋漓。 东阳侯也不松手,面容有些狰狞道:“你以为你死了,我便不要你了?便是你只剩下副尸体,我也照样要!” 敖雨辛只是惨白地笑,因着他强行按着她,呼吸顺畅了些,鼻腔里也涌出鲜血来,舌头失去了知觉,她艰难又含糊地道:“那你就要我的尸体吧,魏凌渊。” 他浑身一震。 她终究还是认出他来了。 敖雨辛想不到还有其他任何的缘由,能使从前素未谋面的东阳侯这么对她。 他说话的语气,他的动作,以及对她咬牙切齿的恨意…… 一切都似曾相识。 她想来想去,能想到的,就只有魏凌渊。 只有魏凌渊会这么疯,他是个疯子! 尽管当年,是她亲手杀了他,可她很清楚,她自己都有重生一次的机会,魏凌渊也可能会有! 当她叫出这个名字时,东阳侯的反应便知,她猜对了。 他真的是她曾痛恨到了骨子里的那个人。 他最终还是怕了。 他千方百计把她引到这里来,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她,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的。 他是要报仇,是要雪耻,是要向苏长离宣战,重新斗个胜败死活,可他没想要她的命。 哪怕是他还记得她拿长枪穿透他身体时的滋味,他也没法要她偿命。 这个女人,他是恨她,可终究好像还是渴望更多一点…… 东阳侯一直按压着她的唇舌,提起她身子让她靠坐着。 他一手拿过自己脱下的长衫裹在她身上。那鲜红的血滴顺着她下巴滴淌在他的长衫上,宛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东阳侯慢慢平静下来,道:“你要是死了,就永远都再见不到苏长离。你们不是还有四个孩子么,那孩子也会没娘了。” 敖雨辛终于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嘴边的血衬得她脸色苍白极了。 东阳侯抽出手来,离了床边。敖雨辛便听得他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拿了药来,手里蘸着,强行捏开敖雨辛的嘴,伸手进去抹在她舌头伤处,想给她尽快止血。 敖雨辛也不知是痛还是抗拒厌恶,挣得直喘气。 可他沉重的身躯抵上来,让她无半点退路。 第1001章 又是怎样的恩怨 东阳侯道:“你要跑,等你眼睛好了,身体好了,你若能从我手里跑掉算你本事。” 上完了药,他又拿了巾子来,拧了水,将她脸上脖颈上的血迹都擦去。 又用干巾子将她头发上大部分的雨水拭去。 她紧紧绷着身体,仿佛浑身每根汗毛都充满了敌意。 她虽厌恶他的衣袍,可再无他物可遮身,唯有捻紧他的衣袍,紧紧裹住自己。 东阳侯看着她抓着自己的衣衫掩体,遮不住她脖颈下一片细白的肌肤和锁骨,他目色幽深,道:“敖雨辛,也就只有你,知道怎么治我。” 他转身去拿了一身干净衣裳来,这处林间小屋中备有他的日常物品,他把衣裳丢在床上,抽走了她身上那件染血的衣衫。 敖雨辛以为他又要做什么,立刻炸毛起来。 东阳侯却是没动她,抽走脏衣的同时,拉过衾被盖住了她,只哑着声音道:“不想我再碰你,就乖乖把衣服穿好。” 说罢他就捡了地上的一堆脏衣起身走开了。 敖雨辛只能将他拿来的衣服摸索着穿上。 那显然是他的衣裳,她将衣带系到最紧,可还是松松垮垮的。 后来东阳侯仍旧回屋来,与她同处一室。 他熄了灯,敖雨辛靠在床头,他便倚在椅上。 后来,东阳侯先开了口,道:“过了这么多年,我换了副身体,你竟还能认出我来。换做是常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我与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联系在一起。但对你敖雨辛而言,却是例外。” 敖雨辛不说话。 他又道:“我以为我死在你的枪下,从此你我恩怨就此两消,却不料睁眼醒来,又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发现自己重获新生以后,仔细想了想,当年你指使敖琬的许多事,都是未雨绸缪。你便是靠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将我致于败地的。说明你可能也是和我一样的情况。” 夜色若有若无地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道:“当年最初的时候我想要你而不得,后来你我为敌,立场和阵营不同,不过是各凭本事,我设计过你,你也重伤过我,但我以为那些纷争都不足以使你对我恨之入骨。 “所有人在你手里要么被你谅解要么被你杀死,就连敖琬从始至终都在从中作梗也不见得你有多恨她,你唯独就对我恨之入骨,连亲手杀我之际,那眼神看来也永远不会原谅我。是为何?” 敖雨辛依旧不答。 他道:“是不是在你重获新生之前,我与你有过恩怨?如若有,又是怎样的恩怨?” 敖雨辛闭了闭眼,动一动舌头便钻心的疼,口里不断漫开腥甜味,但也一字一字缓慢艰难地道:“不过就是我想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罢了,我睚眦必报,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设计我,我便要千百倍地偿还于你。这就是恩怨。” 她以为她早已经将那段噩梦亲手了结,可如今噩梦的源头却和她一样,借尸还魂,重新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若是在当年,她不愿去回想,也不愿去揭开往日的伤疤,只想彻底了结,从此将她所经受的过往统统都埋葬。 眼下再面对重生后的魏凌渊时,她除了感到震惊和嫌恶,她发现她的心中再无从前那种戚戚惶恐之感,也再无让她自己感到不堪、拼命想要掩盖的羞耻之感。 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这辈子与苏长离在一起,过得很好。 心里受过再大的创伤,她也还是被苏长离那个男人给治愈了。 但她对自己的坦然,不代表她就能放下对魏凌渊的厌恶。 东阳侯道:“我觉得很遗憾,一开始跟你相识便已充满了勾心斗角。如若再来一次,我想试试,若是我认真地与你相识,你会不会不那么恨我。” 敖雨辛讥诮道:“再来一次,你便没有勾心斗角了么。那你为何要让皇室来向我们搬救兵,为何要设计引我和我二哥到这沧海国来?我杀过你一次,以前的恩怨就算两清,但如若让我抓住了机会,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东阳侯道:“你恨我也无妨,等我解决了苏长离,我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耗。” 第1002章 士可杀不可辱 不知不觉天便亮了,敖雨辛感觉自己似乎一夜未眠,又似乎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儿。但她始终紧绷着,丝毫不得放松过。 直到后来东阳侯那边响起了动静,她立刻警醒,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屋里横着走动,而后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她感受到光线好像豁然亮开了两分。 东阳侯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女子,道:“你若再逃,这次我定然不会对你客气。”说罢他便走出了房间去。 敖雨辛也没力气再逃,她身上紧裹着宽大的衣衫,不方便行动不说,昨夜失血过多,身体比之前更加虚弱,又加上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脑子里阵阵晕眩。 东阳侯回来的时候,拂衣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东阳侯端着一只碗,搅了搅调羹,道:“不是想吃粥么。”说着他便舀了粥,喂到她嘴边去。 敖雨辛闻到了米粒和野菜的清香味,那粥沾到了她的唇边,十分软糯。 僵持了片刻,东阳侯道:“不吃?不吃可没有力气来抗争我。” 敖雨辛终于还是张口吃了去。 粥是温温的,他熬好以后显然镇凉了的,只是她舌头有伤,入口时还是传来异常尖锐的疼痛,提醒着敖雨辛自己的处境。 那疼直传到了脑仁里,使她吞咽都感到十分困难。 她吃得很慢,东阳侯却极有耐心一勺一勺地喂她。 东阳侯忽低沉道:“你昨夜在咬舌的时候可有想过现在这般痛苦?” 敖雨辛吸了几口气,说话也甚是吃力含糊,道:“倒是来不及想这么多,只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顿了顿,她又坚决道:“我落在你手里是我倒霉,要杀要剐我阻止不了,但我不会受你辱。” 东阳侯道:“可我要辱你,你也阻止不了。” 敖雨辛道:“也是,那你也就只能辱我的尸体。只是你费心将我掳来这里,给我疗伤,就只是为了让我死后受辱?” 他不再多言。 为了能再与她相见,他等了好多年,也未雨绸缪了好多年。 而今她就在眼前,他又怎会让她轻易死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碗粥,东阳侯细细看了看她,忽伸手拭去她嘴角的粥渍。 敖雨辛躲闪不及,但他手指碰到她嘴唇时,她立刻厌恶地偏开头去。 可东阳侯还是给她擦了干净,若无其事道:“在好起来之前,往后都得喝粥。” 随后他又熬好了药来喂她,喂完了药,便给她的舌头上药。 他欺身压着她,敖雨辛抗争不过,被他强行捏着下颚迫使她张口。 敖雨辛本能地又咬他手指,口里的腥甜味道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他手指上的。 他也仿佛不知痛似的,一直等给她上完药,方才收回手指,一看,满指鲜血。他伸进自己口中,将鲜血吮去,就见手指上赫然一道深深的牙印。 东阳侯也不生气,他了解她的脾气,她向来是满身利刺,不将他扎出血来不痛快。 两人又共处了几日,东阳侯每日照料她的伤势,敖雨辛渐渐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气,只要她不跟他硬来,他便也不会对她做个什么。 甚至于,她要去如厕,他也是牵着她把她引去了厕房。 进了厕房,她把门闩好,摸索着周围都是木板遮挡,他在外面也没有要破门而入或是偷看的意思,而是转身走开了,声音随着他的步子渐远,他道:“你不用这么防我,我若要硬来,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敖雨辛不做声。 她从厕房出来,听到屋子侧边有锅碗瓢盆一类的动静,应是他在做饭。这会儿趁他没在,她想了想,却还是没不管不顾地转头就跑。 眼下她这般情况跑不远,要是被他给抓到,这次一定会彻底惹怒他,就不是上次那般轻易好让他罢手的了。 如果不是到了不可转圜之地,她不想死,她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苏长离。 所以她尽量不要再惹怒他,一切等她眼睛好了,体内的障毒也清了,再谋后续。 她站在空地上,良久,终于还是转身,一步步摸索着往竹屋檐下走去。 这竹屋的厨间就是在侧边,但不是专门一间屋子,而是敞着的,敖雨辛不知道的是,他虽在忙活,可也一直看得见她。 她站在屋前站了多久,他就眼神莫测地看了她多久。 大约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还要逃。 她若当真还想要逃离他,他或许就再不会对她客气半分。 可结果,她还是走回来了,在屋檐下伸手扶着竹墙,一步一步朝庖厨这边缓缓走来。 第1003章 只是听来可笑 东阳侯便收回了视线,手里一边给她熬药一边给她做粥。 敖雨辛站在边上,闻到了药和粥混杂着的味道。 东阳侯道:“怎么不回屋?”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愿意开口跟他心平气和地说话:“屋里待得久了,想出来透透气。” 她又主动问:“有水么,我想洗手。” 东阳侯打了一盆水来放在地上,敖雨辛缓缓蹲下身去,正要把手伸进盆里,他也敛衣蹲了下来,一下拿住她的手腕。 没等敖雨辛挣脱开,他就拿了巾子,给她擦洗手指。她才反应过来,她那只手先前被瓷器划伤过,所以包扎起来了。 敖雨辛抽了抽手,道:“我自己来。” 东阳侯却是扼着她没松手,直到给她洗好了,方才放开她。 屋檐下放着一把竹椅,东阳侯抬脚勾了过来,给她坐。 敖雨辛便摸着椅把,缓缓坐下。她捻着宽大的衣袍,形容消瘦苍白,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有两分安生养伤的样子。 敖雨辛道:“你以前是大魏的皇帝,而今再不济也是一方诸侯,却还要亲自做这些。不得不说,为了我这个筹码,你也是煞费苦心。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东阳侯滤好药,用调羹搅着吹凉,走到她身边来,道:“你的印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一味地强取豪夺?” 敖雨辛道:“那还是说得好听了。” 东阳侯试了试温度,然后将汤药喂给她。她吃了一口,舌头便疼得不行。 他看了看她紧皱的双眉,道:“你却是一点都没变。” 敖雨辛在屋檐下坐了好一阵,随后又吃了粥,这屋外空气潮湿,但比屋子里新鲜,她便坐着久久不愿动。 东阳侯拉了把竹椅过来,陪她坐。 敖雨辛忽道:“你的兵马失散,他们应该到处在找你,你却耗在这里。你对你的辖地地形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不回城去?” 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你可能已经错失时机了,一旦从这里出去,便有可能在你的将士找到你之前,先被我二哥所擒拿,我二哥现在应该到处在寻我。” 东阳侯道:“无妨,等你的伤养好些了,我想带你回去自是能够回得去。如你所说,没人比我更熟悉我自己的地方。” 当初他在瘴雾林里找到她的时候,瘴毒入她体内已深,她命悬一线,片刻都耽搁不得。 他只能就近安置好她,先给她解毒调养身体,等她醒来好转以后再说。 敖雨辛道:“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地成为你要挟他的筹码吗?” 东阳侯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拿你去要挟他。把你留下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敖雨辛侧头面向他,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道:“把我留下?” 东阳侯道:“不可以?” 敖雨辛讥诮道:“只是听来可笑。” 后来屋檐外又飘起了细密轻盈的雨,细雨黏在竹林的枝叶上,发出密密麻麻如蚕食一般的声音。 敖雨辛起了身,却不是要回屋里,而是伸手往屋檐外掬去。 绵密的雨丝飘落在她手上,凉津津的。 她又摸索着想往屋檐外走去。 东阳侯没有阻拦她,只是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周遭都是青翠的竹子,就屋前这一小块露天的空地,她站在空地上微微仰着头,细雨落在她眉间发上。 略显暗淡的天光下,显得她那被覆着双眼的半张脸柔润至极。 没多片刻,她头发上便都是晶莹的细雨珠。 敖雨辛问他道:“我能在竹林里走走吗?” 东阳侯道:“想熟悉周遭的环境?” 敖雨辛道:“怎么,是怕我熟悉以后逃了你再追不上?” 说罢,她转头一步步朝竹林里摸索着前行。 他知道她想要逃,可她也很清楚眼下绝不是个好时机。 她在林间慢吞吞地走着,走了许久,脚下是松软的竹叶,不知不觉打湿了衣角。这身衣裳对她来说太长了,她已经尽量一只手提着走了。 她另一只手扶着身旁的竹子,尽管走得缓慢,可还是一脚不小心踩到了衣角,给绊了一跤,眼看就要摔倒往前面的竹杆撞去,却忽然她面前光影一闪,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敖雨辛猝不及防撞到了东阳侯怀里。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却一直在她左右,她竟都不知道。 第1004章 你莫不是对我上了心 东阳侯低头看了看她湿掉的鞋子和沾了竹叶、泥渍的衣角,道:“走得够久了,今日到此为止。” 没等敖雨辛开口说什么,他便弯下身来,径直将她拦腰抱起。 敖雨辛僵了僵,下意识挣了挣身体,他手臂却是收得更紧,稳稳当当地抱着她,脚下步子迈得十分沉稳。 敖雨辛不由心想,她应该没有激怒他,他这也不像是被激怒了的样子。 但她始终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敖雨辛道:“你的上一世,是我杀了你,如今你重活一世,理应是要向我们报仇雪恨。我若真死了,岂不如你的意?可你不仅救我,还照顾我的伤,是为何?”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又问:“你说你想留我,又是为何?” 东阳侯抱着她走回了屋门前的空地,道:“是回屋里还是屋檐下坐?” 敖雨辛道:“屋檐下坐。” 他便把她放回了竹椅上,方才回答她道:“想留你,便是想一直留你在身边,这很难理解吗?” 说着他起身,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剪子,将她衣裳剪了。 敖雨辛只听得嘶啦一声,惊得立马浑身戒备,本能反应动手便朝他挥来。 东阳侯轻而易举接住了她的招儿,沉声道:“别乱动,衣角太长,剪下一截。” 敖雨辛愣了愣,随后发现他果真只是捉住她过长的衣角,不紧不慢地给她剪了去。 敖雨辛心下沉了沉,思及多年前她亲手戕杀他的那一幕,又结合如今他的种种异常反应,忽道:“你莫不是当真对我上了心?” 她觉得这样的想法,比方才听见他说想留下她时更可笑。 他是魏凌渊,心里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的魏凌渊,又怎会对他人上心? 他只是对他得不到的东西抱有深重的执念而已。 东阳侯将她整个拖地的衣角都剪了下来,拿在手里,方才抬头看了看她,道:“有何不可?” 敖雨辛一时语塞。 东阳侯道:“重来的这一局,你若待我公平些,他苏长离能爱你到什么程度我为何就不能。你给他生孩子,你留在他身边,我为什么就不能想你也留在我身边给我生孩子。” 敖雨辛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都没有反应。 东阳侯看了看手里的布料,又将干净的部分挑出来,剪成一缕衣带,他蹲身在她面前,忽然倾身朝她靠过来。 敖雨辛有些猝不及防,瞬时回神,他双臂自她腰间绕过,就将她宽大的衣裳拢好,用衣带系着。 这样她便不用总是时时刻刻紧捻着,尽管他知道是为了防他。 敖雨辛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是魏凌渊吗?还是说这只是你的缓兵之计?” 东阳侯道:“魏凌渊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就当你我是重新相识也未尝不好。” 后来东阳侯准许她在这竹屋前后附近活动,她待在屋子里的时间就少得多了。 只要她清醒着的时候,卧床休息对她来说是浪费时间,她都会想要出去走一走。 眼睛还没恢复,但对光线的感应愈加明晰了两分;东阳侯每两日就会给她的眼睛换一次药,她视野里朦朦胧胧,依稀看得见眼前坐着的人影,但却似蒙了许多层纱,看不真切。 换好药后,东阳侯暂没在屋里,敖雨辛便又往门口去。 她对这房里已然熟悉,不需要缓慢摸索前行,只手虚虚扶着旁边的桌椅便能顺利走到门口。 只是她打开门,正要一步踏出去时,不料东阳侯恰也站在门口,她一下子撞到他身上。 敖雨辛立刻往后退,奈何脚跟绊在门槛上,人就往后仰了去。 东阳侯手臂勾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将她带了回来,虚虚搂在怀里。 敖雨辛当即拉开两人距离,眉间都是排斥。 东阳侯拿住她的手,不待她挣开,就递了一样东西在她手里。 她怔了怔,他道:“试试。” 那是一根竹柺杖,把手的地方往内弯曲,以方便她好拿握。用柺杖可以探清楚周围的地面,以及有无障碍物等,便不必她再用手去一一摸索,也不那么容易摔跤。 敖雨辛握了握柺杖,拿着往前杵了杵,不想一下子杵到了他的脚背上。 敖雨辛便用柺杖点了点他的脚,道:“让让。” 东阳侯负着手,侧身给她让开了路。她便自个用柺杖磕磕绊绊地走下台阶,在空地上行动无碍地走着,只是动作比能看见的人慢一些。 第1005章 她还活着就行 这处林间竹屋地势虽极为隐蔽,但没过几日,还是有动静慢慢围到了山脚下。 敖雨辛感觉一定是她二哥的人,不然东阳侯不会在竹林里放兽夹做陷阱。 敖雨辛虽然看不见,但东阳侯会告诉她那是兽夹,她也感知得到氛围与之前有所不同,东阳侯不再让她随意在竹林里活动。 敖雨辛迅速回屋,在屋里试图给苏长离留下点线索,可随之东阳侯也进了屋来,直接将她带离了那竹屋,两人一路往后山去。 敖雨辛磕磕绊绊,东阳侯自是知道她在拖延时间,不由分说扛起她便步履稳阔地往后山去。 苏长离带着兵找到那处竹屋时,竹林里的陷阱不可避免地伤了一些士兵,他也确实花了一点时间排除其他陷阱,当他一脚踹开竹屋的门,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他心里或许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可他脸色还是充满了狠厉,气息慑人,十分可怖。 手下的兵将连日来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大家一致默契地分散开,四下去寻探。 苏长离扫了一眼屋中,很明显有人生活的痕迹,士兵来报,侧边厨房有米粮,还有煮过的药渣,这里的人应是还没走多久。 还有士兵在竹屋后面的阳沟里发现了盔甲和一些破碎染血的衣裳。 苏长离看见那些盔甲和衣物时,眼底赤红,戾气上浮。这几天以来,他不眠不休地搜寻敖雨辛的踪迹,生怕遗漏了地方,基本是挨个山头地找。 他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他把瘴气林搜了个遍,都没能发现她的下落。瘴气林里没有飞禽走兽,如果她没能走出去,那必然能找到她,可是林中没有,她要么是自己走出去了要么是被人带走了。 只要没有她的尸体,她就有可能还活着。 他就算把整个沧海国倒翻过来,也定要找到她。 他找了这几日,眼下终于发现疑似敖雨辛的踪迹。 她还活着,但她的情况可能不太好,苏长离压抑着焦灼狂躁,嗓音低沉至极,道:“继续找。” 他心里已经一再地退而求其次,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还活着就行。 可他心里又清楚极了,敖雨辛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若遇屈辱,性情比谁都刚烈。 苏长离召集所有兵马,迅速以此地为中心,向各处进发搜寻。 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觉,眼睑乌青,衬得那双通红的眼睛像野狼猛兽一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发狂吃人。 兵将们丝毫不耽搁,立刻全力行动起来,将整座山头都包围。 可搜索了一天,仍是没有发现敖雨辛的踪迹。 东阳侯挟着敖雨辛往后山去后,径直寻小路下了山谷,去了别地。 一路上敖雨辛试图给苏长离留下线索,可惜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留在路上让苏长离找到的东西,连挽发用的东西都是一截竹枝。 她被东阳侯扛着走,整个人趴在他肩头上,都快脑充血了,不由道:“你这样我不舒服,可以放我下来吗?” 东阳侯便将她往怀里放了放,只能抱着她前行。 敖雨辛挣扎了一会儿,手里趁着她挣扎的空当,有意无意地往他腰间摸去,想看看他腰间有没有系佩饰一类的东西。 东阳侯道:“你要是这么想解我腰带,我不介意就在这山间野地里解了衣裳与你快活一番。” 敖雨辛抿着唇,冷声道:“你想多了。” 东阳侯道:“你也想多了。苏长离往日行军打仗之际,你见他身上有戴什么佩饰的?” 原来他将她的意图摸得透透的。 敖雨辛道:“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东阳侯道:“放你自己走,走到天黑恐怕都走不出几里路。” 敖雨辛不知道他在往何处走,只能感知到他是先上山再下山,路边似乎杂草丛生,草木都及腰那般高了,雨后一派潮湿,她能听见他行走时脚踩泥泞的声音,亦能感觉到草木上的雨水拂在衣裳上染开的润意。 白天一整天他都在走路,敖雨辛道:“你抱着我走一天不会累吗,累了你可以停下来歇一歇。” 东阳侯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真是为我着想。” 后来周遭的光线暗淡了下来,敖雨辛问:“是不是天黑了?” 东阳侯答道:“是。” 苏长离那边的速度很快,大抵东阳侯也没想到,他们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追上来。 东阳侯不得不带着敖雨辛继续往偏僻的地方走,两人在深山里东躲西藏了两日。 连敖雨辛都能察觉到,东阳侯被苏长离追得有些狼狈,敖雨辛道:“你带着我不容易逃,你若是自己一个人走,兴许还能逃出去。” 东阳侯道:“我带着你全身而退的机会才更大些。” 眼看着后方有人追上来了,又是深夜时分,东阳侯对这里的山势地形十分熟悉,他挟着敖雨辛便走到一处山背断坡,借着藤蔓往下滑一两丈的地方,翻进了一个土洞里。 第1006章 就这样错过了 这土洞口子全是茂盛的藤蔓作挡,从外面看,完全是一面藤蔓爬绕的土墙,看不出任何端倪。 何况又是晚上,极难被发现。 敖雨辛被他抱着一头栽进土洞里,一股阴暗潮湿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带着泥土的冷腥味。 她听见上方有脚步声,还有隐隐的说话声,当即要出声。 东阳侯却是先一步欺压过来,捏着她下颚捂住她的嘴,使她发不出丁点声音。 敖雨辛屏气凝神,依稀听见有人在说:“皇上,这一片都找遍了,没有发现。” 另一道低沉冷厉而又让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道:“再找。” 是苏长离。 即便她没给他留下任何线索,他也真的找来了。 敖雨辛瞠大了眼,极力想发出声音,可东阳侯就是死死压制着她,漆黑中,她胡乱踢着腿,试图踢到洞壁,试图碰到洞口的藤蔓,不说有多大力气,只要勾住一根藤蔓,发出一丁点摇晃的动静也好。 她二哥那么警觉,一定会发现的。 只是东阳侯越是知道她想干什么,越是将她狠狠困住,使她丝毫动弹不得。 他双腿固住她的腿,一手反剪着她的双手,一手捂住她口鼻。她看不见,也动不了,甚至连呼吸都受限。 到最后,她只能生生听着上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一点点渐行渐远,而她却无能为力。 这是连日以来她和苏长离离得最近的一次啊,就这样错过了。 良久,外面再无一丝动静,搜寻的人早已经走远了,敖雨辛也放弃了挣扎,东阳侯方才缓缓从她口鼻间抬开手。 新鲜的空气在她窒息之前重新流淌进胸腔里。 好一阵,这狭小的土洞里都是她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她愤怒不已,但又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惹怒这个疯子,最终忍无可忍,只抓了一把土,朝他身上扔去。 这点动作还激怒不了他。 东阳侯只是起身往边上坐,信手掸了掸自己衣上的泥土。 敖雨辛道:“你还和以前一样的卑鄙狡诈。” 东阳侯道:“一点都没变么,我还以为我变了不少,至少对你有了很大的耐心。” 土洞里一片漆黑,茂密的藤蔓间只露出丝丝缝隙,恍若有极淡的月光照射进来。他执着地看着她,只呈现出若有若无的轮廓,唯一比较好辨认的便是缠着她双眼的白色绷带了。 东阳侯看着她又道:“不然你哪还能像现在这般仍是完好之身。” 他靠着洞壁,滚了滚喉结,他想着眼前这个女人想了许多年,这些年里他碰过的女人,他都将她们想做是她的样子。 过了这么多年,她真是没怎么变,大抵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已嫁作人丨妻是几个孩子的娘,相比于从前的稚嫩身上更添几分成熟妩媚的风韵。 现在她真的落到了他的手上,尽管心里很想,也一直在忍耐,可终于还是没碰她。大抵是比起她的身体,他更想得到的是她的心,至少让她别像以往那般厌恶憎恨自己。 敖雨辛冷静下来,觉得这次与苏长离错过虽然很可惜,但她并不沮丧。至少她知道苏长离还好好的,也知道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只要她好好保护自己,就总有重逢之日。 后半夜里,山间气温下降,这土洞里又阴冷潮湿,敖雨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意识有些僵钝之际,冷不防身上一暖,她一摸,身上多了一件衣裳,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是东阳侯将自己的外袍脱了裹在她身上。 不等她反应,他用衣袍裹紧她,然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敖雨辛仍是十分排斥抗争,只是他却抱得紧,不容她挣脱。与其说是他在给敖雨辛取暖,不如说是他试图在她身上汲取自己渴望了好久的东西。 从前,他总是一门心思想得到她,因为想得到她父亲的兵力,可后来盘算着计划着,不知道怎么的,他便真的想要得到她,不再是因为兵权,而是想要得到她这个人。 是他自己不知不觉就当真了。 东阳侯埋头在她肩颈边,手臂用力地将她嵌在自己怀里,低低道:“我也是会变的,不是只有苏长离一个人肯对你好,我也可以对你好。” 她的身子骨柔韧极了,他可以把任何女人当成是她,果然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真的像她。 敖雨辛僵着没动。 东阳侯道:“你不信?” 许久,敖雨辛才答道:“我不信。你若想对我好,便不会把我带到这里来不让我二哥找到我。” 东阳侯道:“我首先得确保自己活下来,方能继续对你好。” 敖雨辛道:“你只是自以为你对我很好,可我却不觉得好,说白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狂妄自大。” 他没再与她争辩什么,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敖雨辛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暗自又挣了挣,挣脱不开,道:“你放开我吧,我不冷了。” 他纹丝不动。 敖雨辛道:“你方才还说想对我好,便是这样强人所难的?” 东阳侯这下动了动,缓缓松开了她。 她欲把身上他的衣袍揭下来,他道:“衣服裹好,不然你若想脱,我会给你全脱了。” 敖雨辛便裹紧衣袍,道:“最好冻死你在这里,我也好自由了。” 东阳侯没说话,就在她旁边倚着休息。 第1007章 食肉果腹 到第二日天亮,东阳侯便探身拂开洞口的藤蔓。顿时明亮的光照射进来,敖雨辛有些不适应。 她的眼睛已经越来越能感应到光线强弱了,她想着再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看得见了。 东阳侯出去时,把敖雨辛一个人留在土洞里,回头看了看她道:“这洞外是长坡,滚下去便是断崖,你若不想摔得个粉身碎骨,就老实待着。” 说罢他就钻出土洞,抓着藤蔓几步往上掠去了。 他前脚一走,敖雨辛立刻后脚也摸到了土洞边,拽了拽那些藤蔓,又伸脚出去探了探,外面果真是悬空的。 她现在身子还没养好,又一天滴水未进,早就有些虚脱了,别说眼睛看不见,就是看得见她也得掂量着来。 而且东阳侯在上面一定不会走远,她这时候能逃走的可能性极小,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放心地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殊不知,她这般计较时,东阳侯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上方注视着土洞洞口,看看她究竟是何反应。 他那平静的眼神里一片幽深。 如若她当真不顾一切想逃走,他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大抵他会不顾一切先得到她了才能甘心。 他看见她在摸索洞口的环境,但最后她还是缩回去了。东阳侯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去附近找吃的。 他确实没有走出很远,以保证敖雨辛没法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没多久,敖雨辛就听见他回来了。 他率先丢了一样东西进土洞里,摔在地上发出梆的一声闷响。 敖雨辛摸过去,先摸到一层短毛皮,而且还是温温热热的,应是他打来的猎物。她一路摸到这东西的头部,摸到了两只角,愣了愣道:“鹿?” 东阳侯随之弯身进了来,手里拿着根尖锐的木枝就扎穿了这鹿的喉咙,送到敖雨辛嘴边。 敖雨辛闻到扑面而来的腥甜气味,往后躲了躲。 东阳侯道:“不喝?” 敖雨辛道:“就只有这个可食?” 东阳侯道:“就只有这个。” 敖雨辛还是拒绝:“我不喝。” 东阳侯也不勉强她,他需要补充体力,便将鹿血都喝了。然后又剐皮,撕了生肉来给敖雨辛吃。 见敖雨辛不动,他道:“这也不吃?” 敖雨辛想着,她也不能真饿着,不然后面哪有力气伺机而逃? 反正她也看不见,于是乎咬咬牙横下心便张口接了去。 满口的腥甜味,她囫囵嚼了两下就强迫自己咽下去。 在山野生存,没法生火的时候这是必须要咽下的,只是距离她上次这般生食血肉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只吃了几块就不吃了,勉强果腹就行。 敖雨辛道:“先前在竹屋时你还能摘到野青梅,现在这山林里就没有别的野果了吗?” 东阳侯道:“没走太远,随后要是遇到,你想吃可以摘。” 这土洞里实在是太潮湿,敖雨辛问:“我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 东阳侯道:“天黑以后。” 他自是得等苏长离搜寻的士兵走远了方才行动。 两人在土洞里休息,等恢复体力。 两人没什么话说,多数时候是沉默。 那鹿肉本就是燥物,敖雨辛吃了几块以后,这山间土洞里再阴冷潮湿,也渐渐不觉得冷了。 可东阳侯身体本就比她强健,不仅吃了鹿肉,又饮了鹿血,这会儿觉得渐生燥热。 他将衣襟拉了拉,松敞了一些,可这土洞里遮挡严实,又不通风,丝毫没感到缓解。 他身上开始冒汗,呼吸也比之前灼热几分。 空间十分有限,敖雨辛察觉到了异常,隐隐绷起身,道:“你不妨出去透透气,我不会逃。” 东阳侯又扯了扯衣襟,看着她时眼神里泛起一丝红意,一时不置可否。 敖雨辛又道:“这里面本就狭窄,你只会更加不舒服。” 先前东阳侯食肉饮血之际只是为补充体力她未曾多想,她虽不通药理,可以往在宫中也略知一二,鹿血鹿肉乃是大补之物。她暂不知食用过多会有什么影响,但她感觉到东阳侯有所不妥。 因为燥热,东阳侯声音都有些哑沉了下来,道:“你担心我?” 敖雨辛一听更是不对劲,心下沉了沉,神经也绷了起来,尽量顺着他的话道:“担心你也是担心我自己,你若有个什么,我也无法独善其身。” 东阳侯似听得满意了,仰头靠着洞壁休息,不再言语。 可那股燥劲久久不熄,他满身大汗,滚了滚脖上凸出的喉结,眼里的燥红之意愈加浓烈。他侧头看着敖雨辛,那眼神如狼似虎,如同盯住了一只小绵羊一般。 在他看来,她身姿纤薄,乌黑的头发衬得肌肤细白柔润,那脖颈修长,身子骨虽被裹在宽大的衣袍里,可他那晚碰到过,就是一副他渴之不及的冰肌玉骨。 第1008章 生不能同寝 东阳侯汗湿衣背,一直在忍耐着对她的渴望,可眼下那股渴望更加汹涌如洪水一般,就快要冲破了闸门。 敖雨辛浑身绷得极紧,再沉声提醒道:“我劝你出去走走。” 东阳侯声色嘶哑:“你怕?” 敖雨辛道:“大不了今日这洞穴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东阳侯与她僵持了片刻,再难压抑,突然欺身便倾轧过去。 这土洞实在太过狭窄,他一下堵死了敖雨辛的所有退路,将她狠狠抵在洞壁上。他的呼吸都仿佛要烧起来了,道:“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听起来也不错。” 他扼住她下颚,俯头便吻上她的唇。 陌生而浓烈的男子气息袭来,敖雨辛紧咬牙关,握紧拳头便反手朝他挥去。他接住了她的手腕,强横地压制住。 他吻得激烈,她不肯张口,他便伸手扯她衣裳,敖雨辛舌头上的伤还没好,可是她意志不变,宁愿死也不愿受他欺辱。 她自知抗衡不了他,这狭小的洞穴里,她没有他这般力气,更手无寸铁,他如此张狂,她毫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大不了她死了,他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就在她松动牙关狠咬自己的那一刻,东阳侯抓准时机冷不防袭入她口中,狠抵着她舌头。 敖雨辛气短,却是用力狠狠咬下去。 她也不知她咬到的是自己还是他,口中涌出一股腥甜,更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他的。 后来她舌头痛得发麻,可也渐渐意识了过来,她咬到的不是自己。可那腥甜气味犹很浓烈,那是他的血,即便他源源不断一直流血,也没能使他退缩,而是狂烈地将她口中每个角落都席卷! 他手里掐着她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也不知是浴火燃烧还是爱恨纠缠,他眸里晦色一片,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拧断她脖子。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不管不顾,用双膝强行顶开她的双腿。 他盯着敖雨辛的眼睛,尽管缠着绷带,却仿佛能看见她的双眼一般,终究是舍不得捏断这脖子,手里下意识松了松。 敖雨辛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仰头迎上他骇人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若碰我,只会恨你入骨,消磨我对你仅有的一丝转变!不管你重生多少次,我都绝不会原谅你,誓要杀你多少次!” 她喘了几口气,转而又笑,嘴角鲜血横流,道:“或许不对,什么原谅不原谅,我死了就死了,哪有那么多重生的机会,不过是一把腐朽的尸骨而已。” 她的话刺痛到他了,他低低咆哮道:“住口!” 敖雨辛道:“谁又会想和你纠缠,我甚至都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东阳侯将她压在身下,发疯一样得猛顶撞她。他没褪她衣裳,也没褪自己的,只是擒着她,在她腿间反复顶撞,最后倾泻而出。 空气里都是那热烈灼烫的气息。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抬头就看见她脖子上有一道他掐出来的十分明显的指痕印。 他伸手去抚了抚,动作轻柔,眼底的红意渐渐淡去,道:“我没有愧对你对我的一丝转变。” 敖雨辛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靠着土墙。 他又道:“敖雨辛,你信不信,我同以前相比,终究是变了的。” 后来她蜷缩在角落里,他亦再没有碰她。 到天黑之际,东阳侯带她出了土洞,避开漫山遍野到处搜寻她的士兵,抄了后山小路而行。 路上遇到了有野果树,东阳侯让敖雨辛站在树下等,他去给她摘果子。 摘来的果子,他剥了皮,方才喂到她嘴边,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他道:“只要你不想着逃,好好待在我身边,我都可以满足你。” 事实证明,东阳侯的野外生存能力极强,便是带着敖雨辛东躲西藏,也能活得好好的,最后还成功地绕开了苏长离的搜索追寻,从谷底而出,逃离了那大片的深山野林和荒地。 离开那片山域过后,他与自己的兵马会和,挟着敖雨辛便回营。 第1009章 终于等到他的消息 这厢,苏长离的后方城池里,楼千古跟着赵歇离开以后,守城的将领们继续留在后方镇守城池;随后每日都有伤兵被送回来,姜寐和部分军医在城中忙着接治,亦有后方部队不断调遣出去寻找失散的其他队伍。 楼千古和赵歇运着军资前往与苏长离的军队会和以后,随即就给姜寐传了信。 楼千古帮着去寻找敖雨辛和楼千吟的踪迹,而姜寐在城里一直在等消息。 白天的时候姜寐忙着治理伤兵,唯有等夜深人静了以后,她方才闲下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住处。 她洗漱完回到房间,却了无睡意。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怔怔出神。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着脖底下的红绳结,像在虔诚地祝愿和祈祷。 她不知道楼千吟现在在哪里,但她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他那么厉害,如赵歇所说,山洪来时他又是在峡谷的尾部,理应有更多的时间来撤离的。 等他那边休整下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就在这里等,定要等到他回来才好。她其实也好想和楼千古一起出去找他,可是她又怕与他错过了,他要是回这里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如若千古那边早日找到他她也就安心了,如若他先回了这城里来,她也能第一时间见到他。 她力所能及地帮助受伤的士兵们,她也尽量不让自己有时间多胡思乱想,可心里却一刻都没停止过期盼,楼千吟,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啊? 伤兵营里很快就人满为患,姜寐告知给守城将士们,紧接着又辟出另一个地方来安顿。 几日后,姜寐正在营中给士兵包扎,一名军医急匆匆跑进来,道:“姜小姐,又有伤兵送来了,好像不是皇上那边送回来的!” 姜寐回头,愣愣道:“不是皇上那边送回来的……是什么意思?” 军医道:“好像是别的失散部队里送回来的,看起来那些伤兵不是从山洪逃出来而受伤的,更像是打了仗后才受伤的,不过我也没来得及细问,你这里……” 姜寐以最快的速度包扎完,那军医话还没说完她便起身就往外跑去。 她一口气跑到城门那边一看,见伤兵们正被或抬或搀扶着回城,她连忙上前去,拦住一个被左右搀扶着尚还清醒着的伤兵,眼里急切,开口问:“你们是从哪处回来的?是哪个营的,领兵的是哪位将军呢?” 伤兵答道:“我们原是景安侯率领的尾翼兵。” 姜寐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样,一下下有力地回荡着,她急忙又问:“景安侯呢?他怎么样,他可还好吗?” 伤兵道:“我们从峡谷撤退以后,四分五散,景安侯一路搜救还活着的将士们,没来得及与主力军会和,又数次遇到皇室的兵马,交战数回,伤兵不好处理,所以皆送回城里。” 旁边的将领也听得着急,道:“那景安侯没大碍吧?” 伤兵道:“景安侯在前方领兵,直到我们回来时,他暂无大碍。” 姜寐一直拉紧的一根弦,随着伤兵的话忽然就松了,然后便蓦地觉得有种头重脚轻之感。她忙扶着旁边的墙缓了缓,也给伤兵们让开了路。 姜寐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了几下。她再抬起头时,已将情绪敛下,眼眶微微泛红,不免有些润意,又急忙抬步往伤兵营查看这些新送来的伤兵的情况。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了他的消息。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她便再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等她忙完这一遭,暂偷个空闲,赶紧叫人给楼千古传信,说明楼千吟的情况。 彼时楼千古也正和赵歇度过险关,楼千古收到姜寐的信以后,也给了她回信,道是苏长离也已经发现了敖雨辛的踪迹,正全力追寻。 眼下暴雨已经过了,天也一日日地放晴,信兵快马来回一趟路要好走得多,但也得花去两三天时间。 姜寐收到楼千古的回信,得知敖雨辛也活着,总算是彻底安下心了。 她调整好自己以后,便心无旁骛,与营中军医们一起全力救治伤兵。 营地后方的将士们频繁调动得太大,以至于这城中留守的兵力较以往来说,算是最为薄弱的时候。 眼下当务之急,当然是全力支援前线,三军将帅们都在前线,岂容有失。 后方纵然空虚,但守城将士们料想皇室军和东阳军也同样遭受的山洪侵袭,想必自顾不暇,据前方得来的消息,紫陵侯已被杀,东阳侯也下落不明,那两军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偷袭。不过城池各方,明面上依然一副重兵把守的光景。 殊不知,早有人在城外各处连日窥视,以探城中全貌。 第1010章 召集先锋人马 这日,城中刚又调离了一批将士,赶往各方前线。 白天天气阴沉不见日,傍晚日落以后,夜色将临。 城池内各处城防,都照常换兵交接。 随着夜色铺陈下来,城中亮起了朦胧灯火,那城楼上依稀可见重兵林立。 城郊外,视野高阔处可将整座城池尽收眼底。 明玥从山脚上山来时,就见将军盔甲加身、手扶佩剑,威风凛凛地远眺城池的方向。 她款款走到将军身边,道:“翟将军要的人都已经在山脚下汇集齐当了。” 随后将军派出去的各方探子都来回报,城中看似重兵把守,实则内里空虚。加上这几日紧密观察,见城里连番派军队出城接应前线,合计一下便知,城里确实已经不剩多少兵力。 另有探子来报,这援国的大军都汇往东阳侯的那条战线去了,好像是东阳侯掳了援国的皇后,援国军皇帝亲率大军兵临城下。 如此一来,就更加顾不上自己的后方。 这翟将军,正是此前紫陵侯降服不了的那名皇室将军,此人忠于朝廷,在战场上也还骁勇善战。 后来紫陵侯就派明玥接近他,此人虽不吃紫陵侯那一套,但明玥却有本事一直留在了他身边。 在紫陵侯率军出征之时,这翟将军的任务本是留守后方,看现在这情形,援国军后方正空虚,且大军也与东阳侯对阵,正是重创援国军后方的大好时机。 原本突袭援国军后方的计划是在紫陵侯出征之前就已定下了的,紫陵侯留了后手,一旦捣了援国军的后方,便能釜底抽薪,断其军资粮草,即便后来援国军战胜了东阳侯,也会处处受制于皇室。 此次万没想到,紫陵侯亲率皇室军拦截援国军,结果遭遇援国军夹击不说还遇到了山洪,伤亡极其惨重。 眼下被冲散的皇室军还没能全部召回,翟将军得到的消息是紫陵侯已战亡。 紫陵侯虽亡,但战事还没结束。 翟将军担心自己的突袭兵力不足,直接攻城有一定的难度,而且兵力损耗还会很大,还是明玥替他想了法子,临时召集了一批先锋人马。 乱世之中,落草为寇者不在少数,他们多盘踞在郊野山头,净干些烧杀掳掠之事,这些日翟将军观察城池情况之际,明玥就四处奔走游说,她一弱质女流,极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并且对她心生信任。 而且她带有一队士兵跟随,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有她在中间牵线搭桥,那各处山头匪寇便成功与皇室军队联系在了一起,都汇聚来了这处山脚下。 翟将军需要这伙人给他充当先锋,去帮他打开城门。 随后翟将军携明玥下了山,道:“你很聪明,可惜跟错了人。” 明玥道:“将军是指妾身跟随紫陵侯么,若非跟着她,今时今日也不会留在将军身边。” 翟将军看她一眼,她说话不卑不亢,磊落坦然。他就喜欢磊落坦然的人。 翟将军道:“想给紫陵侯报仇吗?” 明玥道:“紫陵侯战亡,乃是为国争光,这战场上拼杀的是家国天下,又岂是个人私怨。上了战场,胜败生死,皆是寻常。” 到山脚一看,聚集的人数大抵有三四百人之多。其中一两个大的帮派,就有上百号人。 另外,突袭进攻的军队也已准备就绪。 这些日,城池里除了接收到大批的伤兵,还陆陆续续有逃亡而来的难民。 住在方圆百里的百姓们,因为暴雨的影响,山洪来袭,土崩滑坡,还有河水暴涨,房屋埋的埋、淹的淹,死伤亦是惨重。能从这场天灾里逃出来的已是万幸。 他们走投无路,只能一路流亡到城池来寻求帮助。 守城的将士们也不能置之不理,任由他们饿死病死在城门外,遂一边准备安顿他们的地方,一边按时给他们发放粮食。 特殊时期,守城的将领也不能轻易放他们全部进城,如若不然,这些人里若是混进了奸细,则有可能将城中空虚的情况暴露出去。 夜里,镇守城门的城兵发现城外有一群人影移动,起初以为是敌兵,顿时警戒起来。 可待那些人近了以后,借着火光仔细一看,似乎又是一群难民。 他们衣衫褴褛,行动迟缓,有的伤得不成样子,有的饿得行走艰难,看见城楼上有火光,就如见到了救星一般,纷纷哀嚎求救。 第1011章 破城 城楼下本就聚集有一批难民,因为城外安顿的营地还没搭好,还需得等候。 结果这后一批难民一来,与城下的难民同病相怜,得知不能进城,又颇有两分同仇敌忾之感。 于是难民们情绪被煽动,大家一致要求立刻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姜寐正在给伤兵们治伤,隐隐听到外面的呼喊声,问起换防回来士兵才得知,原来是难民被阻城外,正聚众闹事。 关于难民的事,姜寐知道已经有士兵们在城外着手搭建营帐了,并不是置他们生死于不顾。只是眼下城里的情况,需得要格外谨慎些。 所以难民们不能即刻进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姜寐只能管好伤兵们的伤势,那些事就交给守城的将士们操心了。 可城门下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所有人都拥挤在城门处,拍门叫喊。 这动静闹得大,以至于守城将士们注意力全被这些难民们给吸引了去。 守城的将军站在城楼上见此情形,也有些焦头烂额。 听下面的难民们哀嚎着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无法,守城将军只得命人准备馒头等吃食,一会儿给他们送出去。 等他们吃饱了以后再将难民们引去安顿的营地那边,暂时能安顿多少是多少。 没多久,士兵就送来了一筐筐白花花的馒头,楼上士兵呼喊道:“都不要抢!人人都有!吃饱了以后,就带你们去住处!先排好队!” 下面难民们一听,赶紧在城门外排好队。 随着城门掀开了一条缝,两名士兵推着一辆板车出来,板车上装着馒头。 难民们都眼里冒光,直咽口水。 士兵道:“一个个上前来领,都有!” 起初三五个难民倒也老实,连忙上前,接过馒头就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后面有难民见之目光灼灼,而后突然有那么几个不守规矩,当即冲上前去就抢馒头。其他难民见有人去抢,哪里还能再安心排队,全部一股脑蜂拥上前,奋力抓抢。 顿时一筐筐馒头不禁抢,倒滚在地上,洒得满地都是。 士兵根本压不住场面。那群疯了一样的难民更是抓准时机直接去冲没来得及完全闭合的城门,高声吼道:“拿两个馒头休想骗我们,我们要进城!这里是沧海国的地盘,不是你们的!” 难民见难民全都去挤城门,也顾不上地上打脏的馒头了,于是全都斗志昂扬地扑过去。 一时间城门口愈加混乱不堪。 城门后的守兵没有难民这般多的人数,而且也敌不过难民这等竭力奋勇,更加没有想到他们会作乱,于是难民们一鼓作气,竟将城门给冲开了去。 楼上将军见状颜色大变,立刻命士兵们阻拦。 然,冲进来的难民突然变了副脸孔,目露凶光,从腰间抽出软剑,就对这些士兵们大开杀戒。 那批难民各个手执刀剑,见人就杀,岂是真正的难民! 城门处叫喊声厮杀声大盛。 正这时,先前借着难民们的动静和夜色掩护,潜伏至附近的敌兵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一批敌兵从夜色中冲出,直杀向城门。 这批敌兵打头阵,后续还有主力军加速而至,城门大开,他们一冲而入,与里面的守城兵激烈交战。 城门血光遍地,守城将士们毫无准备,生生被敌军破了城! 将军立刻召集城中各处留守的士兵们紧急应战,殊不知所有将士们都来支援过后,另一处城门却是空虚,另一拨敌军同样在外猛烈进攻。 城门那边火光冲天,姜寐还在伤兵营,就有士兵慌张匆忙地跑回来报道:“有敌兵来袭!有敌兵来袭!” 后方将士们大惊,第一时间集全部之力护住后方的军需粮草及药资等物。 一旦让敌兵得逞,掳掠或是烧毁了粮草,那将会对援国军大为不利。 眼看着杀喊声越来越近,伤兵营里所有伤兵只要是还能站起来还能拿得动刀剑的,全部备战;姜寐和其他军医们则匆忙转移其他的伤兵。 城破了,这回皇室军是有备而来,守城的兵力大大不足,皇室军杀进城以后,便朝后方囤积粮草的地方攻来。 那伙伪装成难民的几百号贼匪,死伤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则犹如老鼠进了米仓一般肆无忌惮,不管是士兵还是城里的普通老百姓,只要是被他们遇上,统统免不了成为刀下亡魂。 翟将军在后面骑着马,踩着满地的尸体和血污进城。 明玥跟在他身边,亦是骑着马。入目之处一派惨烈,可她早随紫陵侯见惯了战场的残酷,面上波澜不惊。 第1012章 阻了去路 进城以后,翟将军立即率兵往后方援国军的粮草囤积处进发。 将士们奋力死守,杀斗惨烈。城中火光冲天,哀嚎遍地,沦为一片炼狱。 军医和伤兵们互帮互助,在敌军杀过来之前就已转移开,他们转移的地方不在后方囤积粮草之地。 那里必会成为战场,而他们这些人帮不上忙,还会成为拖累。 只是半路上,姜寐回头看了看后方,两军交战上了,她心头震荡。 一旦让敌军得逞了,那可怎么办呢?等前线的将士们回来,这里就会是座空城了,新一批的军需还没抵达之前,将士们可怎么办? 一场混乱过后,她见着满目疮痍,反而有些清醒冷静了下来。 军医们见她停下了,急忙催促道:“姜小姐!快走吧!” 姜寐又回头看了看他们,从伤兵营转移出来的伤兵们都望着她,远处的火光在他们眼里跳跃闪烁。 姜寐沉着地开口道:“我需要些人手,尽可能地将粮草和药都转移些。前方他们正杀敌,应该一时半会敌军还无法突破。” 眼下将领都去领兵杀敌了,没人指挥他们,她这一开口,正是伤兵们心中所期盼的。 伤兵们响应道:“我等宁死不做逃兵,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也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于是除了躺着不能动的伤兵以外,其他哪怕是一瘸一拐的士兵,都跟着绕路往后方去。 姜寐把他们分成两批,一批搬运粮草,一批搬运药资。 他们去解了城中的马,套上板车,驱往后方仓房。 大家紧锣密鼓地搬运转移,哪怕只是成功地转移一部分也好。 然,正在搬运路途中,不想那批进城就乱窜的匪徒四散开,有一伙几十人的匪徒赶巧提刀杀到了这边来,阻了去路。 他们见得大批的军粮,两眼冒光,又见运送的都是一些伤残之兵,极好对付,于是乎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手里刀起刀落,血光弥漫! 士兵们不得不奋起反抗,虽勉力杀掉一些匪徒,可对方下手凶残狠辣,士兵们又带着伤,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姜寐眼睁睁看着伤兵们一个个横死眼前,她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染血的刀,紧紧抓在手里。 有匪徒率先发现了她,有些惊喜道:“没想到这军中居然还有娘儿们!” 这人一说,其他匪徒不由回头,一双双冒着精光的眼神纷纷朝她射来。 他们以为姜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不过是受到了极致的惊吓,所以才抓着一把刀护在身前。 匪徒露出一抹渗人的笑来,道:“瞧瞧,拿刀的手都在发抖呢。” 他们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打算等收拾完这些伤兵残兵,最后再来对付她。 姜寐眼见着附近的伤兵死伤一大片,还有几人顽强支撑,她什么都没想,身体比思绪更快一步,提着刀就上前去,趁着几个匪徒背后空虚,一刀横着劈了过去。 鲜血四溅,衬得她脸色惨白,可手里半分没有停顿,那受伤的匪徒回转身来,怒目而视,手里的动作也迟缓了一瞬,她立马再一刀狠狠劈下去。 以前她学过的,知道怎么在一招之内取敌人性命,只是她还从来没有使用过。 她以为不会有这一天的,只要她跟在楼千吟身边,或者只要她留守在后方,就是安全的。 可是眼下,平常在她手里养伤的熟悉的这众多士兵们,都一个个在她眼前倒下,没有人能够保护得了她,她只能靠自己。 她和伤兵们一起,将几个匪徒都斩杀了。 鲜血溅了她满身,是腥热的。 握刀的手是在发抖,可她却握得死死的,不能松懈。 第1013章 你不配他哪怕回头一顾 那些匪徒丝毫没料到姜寐还有这等胆子,回头看见自己人转眼就又倒了好几个,不由恼羞成怒,提着血刀大步走来。 伤兵把姜寐护在后面,厉声喝道:“姜小姐快走!” 等姜寐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被几名伤兵护送着往前逃,后面的伤兵则与那些匪徒死命拖缠。 可没能跑多远,后面那伙匪徒就追了上来,有七八人,解决掉了护送姜寐的伤兵。 他们从四面围了上来,姜寐将自己所学的招数全都用上了,却再也无法对他们造成杀伤力。 其中一名匪徒打掉了她手里的刀,另一人啐了一口道:“臭娘们儿,虽然长得没那么好看,但也不难看!” 说着就上前,一把拎住了她,往旁边拉运粮草的板车看了一眼,直接就把她往那板车上拖! 咚地一声响,板车晃了晃,姜寐被摔在上面,撞到了头,眼前一阵昏花。 紧接着是衣裳被撕烂的声音响起,她本能地,抽出发间的簪子,就拼命往那撕扯她衣裳的人狠狠扎去! 先是扎穿了他的手臂,匪徒恼羞成怒,一巴掌摔在她脸上,她疯了一般一口咬在他手上,手里的簪子狠狠扎进他脖子里。 鲜血迅猛地喷溅出来! 她眼眶赤红,从前性子有多软,眼下她就有多刚烈。 可即便她再无畏,她也太弱了。匪徒没料到她还会用簪子,一旦把她簪子卸了,她便再无可趁手的利器。 这些人面露凶相,一把揪住她头发,将她头上所有的发饰都摘掉了,身上衣衫被撕烂得不成样子,怒道:“臭娘们儿,你越是反抗得激烈,老子越是来兴!你放心,后面的兄弟们排着队搞烂你!” 姜寐用尽一切力气撕打抓咬,那种决绝,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绝不会让对方好过。 这时旁边响起了马蹄声,姜寐被按在甲板上,她侧头看去,眼神定定,看见那马背上骑坐着的人,并不陌生,正是之前跳河逃走的明玥。 明玥开口对这些匪徒道:“她是景安侯的人,你们若是伤她,回头景安侯若找上门来,你们恐怕吃不消。” 姜寐明白了,是她把他们带来的。 这些匪徒直勾勾地看着明玥,垂涎道:“怎么,你要来替她?那倒好,你比她漂亮,肯定比她好玩!” 明玥道:“妾身是翟将军身边的人,你们若还想靠着翟将军飞黄腾达,就该知道分寸。” 匪徒道:“那你最好滚得远远的,少多管闲事!”说着又捏着姜寐的脸残忍地笑起来,“我说怎么军中还有女人,原来是那什么景安侯的女人,正好,老子还没搞过侯爷的女人,肯定带劲!” 后来明玥没有再阻止。 姜寐始终侧着头,死死盯着那边的明玥。 明玥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道:“我也无能为力。我命如草芥,风尘之身,景安侯自是看不上。可你若与我一样,他也仍对你初心不改,那便是真的爱你。我也终于可以相信,一直以来他不多看我一眼不是因为我的出身,只是因为没入得了他的心。” 此前姜寐一直没吭声,不管别人怎么对待她,她都没有露出绝望凄惨的模样,只是用尽力气去抗争,眼下她终于开口道:“你不配他哪怕回头一顾。他看不上你,也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出身。” “就当我是不配吧。”明玥骑着马转身离去。 布料撕拉的声音,姜寐衣不蔽体,破碎的衣衫下露出一片洁白的肌肤。裙子亦被肮脏的手给撕了去。 这伙匪徒中的头目率先解了自己的裤头,正要对她施暴,这时,突然利器从背后破空而来,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噗嗤一声。 第1014章 别怕我回来了 那匪徒头目始料未及,身形倏地一顿,只觉胸膛一凉。 他缓缓低头一看,赫然看见一把刀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胸膛,刀刃上血迹遍布。 其他匪徒均是一震,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火光下兵马汹涌而至,那骑马而来的为首的人,衣袍凛然,那把贯穿匪徒头目的长刀正是自他手里脱出,他满身张狂气势还未来得及收敛。 此时城中杀喊震天,与之前的惨烈有所不同,更添几分雄浑气势。 匪徒们一看对面兵马的盔甲,便知不是皇室军,而是援国军,看这架势,应是从城外回来的援军! 匪徒见势不妙,想到这个女人可是他们景安侯的女人,于是第一时间要拿她做人质。 可当他们再回过头来一看,板车上空空如也。 她竟趁着他们分神震惊之时,翻下板车就逃走了。 于是匪徒们一时没有人质可拿,当即便往一边逃窜。 那些兵马驱马奔上前,从四面八方包抄,不费什么力气便将所有人围堵起来。 姜寐其实并未逃跑,她只是趁他们不备的时候,翻下板车以后,躲在了板车的另一边阴影里。 她知道要是拼命往前跑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匪徒看见并抓住,她有可能会被当成人质,还会被更多的人看见。 她蹲在阴影里,蜷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握着脖底的红绳坠子,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也听见有脚步声正一步一步朝她这边走来。 她极力压着身体的颤抖,一动不动。 终于,那脚步声绕过板车,停顿片刻,又朝她走来。 她颤抖得更厉害了些,抱着自己双膝,安静地垂着头。 脚步在她身前停下。 忽而身上一暖,一件衣袍缓缓披在了她的身上。 衣袍上携着淡淡的让她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苦涩味道,又依稀满是风尘与杀伐。 她顿了顿,忽而再也绷不住,整个人哆嗦起来。 回来的确是楼千吟。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眼前蜷缩着的女子,他眼神阴沉,脸上的表情如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骇人至极。 此前他从未有过想将那些人都拖入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的想法。 可此时此刻,他就是这样想的。 所有欺负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楼千吟生怕惊到她,给她披上衣袍后,缓缓蹲下身来,低低嘶哑地唤道:“姜寐。” 姜寐胡乱抓着一抹袍角,良久,终于一点点抬起头。她脸上溅着血污,衣衫破败,发丝凌乱,脸上有被掌掴的指痕印,能看得见肌肤的地方都是淤青。 当她看清楼千吟的模样以后,嘴角哆嗦得愈加厉害。 她受欺负的时候没哭,她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轻易落泪,她也不想让他担心,极力想给他一个笑容的,可努力了再努力,却还是眼眶通红如兔子。 终于等到他回来了啊。 只要他好好地回来就好,她原以为再见不到他了。 她吸了几口气,握着红绳坠子的手蓦然就松开了,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心里念着你,你就会回来的。” 她哆嗦得不成样子,眼眶里噙着水光,道:“真的是侯爷回来了,不是我的错觉吧。” 楼千吟看得清楚,她抓着的是个什么红绳坠子,只觉心头悸痛,也仿佛被她给紧紧抓住了一般,有些喘不上气。 他缓缓朝她倾身而来,将她一点点拥进怀里收紧,抱住她的那一刻,他低头亲了亲她凌乱的发丝,忽然才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被救赎的感觉。 他一生治病救人无数,原来他也是需要被救赎的。 她只是在他怀里颤抖,头枕着他的肩膀,红着眼眶。 楼千吟道:“别怕,我回来了。” 一句话,她再也压抑不住,泪珠子成串地汹涌而出。 第1015章 如何处置 皇室军在今晚突袭进攻之前,观察了多日,也打探了各方消息,知道前线的援国军将士们一时半会赶不回来,然他们却没有探到楼千吟所率领的这支军队。 楼千吟的尾翼军队本就和大本营失去了联络多日,他清理完分散的敌军,正好赶在这两日回城。 因为心里有所牵挂,所以日夜行军,半夜里抵达城郊,一看城池中火光冲天,隔着几里路都还能听见城中隐隐的杀喊声,将士们顿知有敌军袭城,于是立刻整军杀了进去。 翟将军率皇室军正猛攻后方守粮草的将士们,眼看就要突破,怎想自己的后方突然又有军队杀了上来。 死守的将士们见状十分激昂,浴血奋战,皇室军有些慌乱,首将翟将军本想将城中粮草都掠过来,可眼下对方援军已达形势对自己不利,已经没有办法再杀光城中将士抢掠全部粮草了,于是翟将军当机立断,命己方将士投掷火把,将后方粮草全部烧光。 进城的将士们直奔粮草营地,两军交战,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将士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看见到处都是守城将士们的尸体,不由愤慨至极,杀敌时皆是英勇难当。 楼千吟进城以后得知姜寐帮忙转移伤兵和粮草去了,两军交战以后他做为首将定下作战策略,命自己的副将率军全力迎战。 皇室军方寸大乱,胜败已成定局。 后方粮草营燃起了熊熊大火已无力挽救,楼千吟带着侧翼便迅速往姜寐转移伤兵和粮草的方向寻去。 当他终于找到姜寐时,便看见她正受人欺负的那一幕。 他不敢想,如若他再晚来一步,会造成怎样无法挽回的结果。 姜寐哭也哭得安静,只是瑟缩着靠着他的肩膀,他肩上一片温热濡湿。 楼千吟心疼极了,用力将她揉进怀里。 姜寐带着哭音细细地道:“侯爷,我手疼。” 楼千吟垂着眉眼,这才看见她被错开的手腕骨处肿得老高。 他一边紧紧抱着她,一边手里轻轻托起她的手腕,下一刻便十分利落地将她腕骨归正。 尽管很疼,她也咬着唇齿没吭声,只是呼吸急促了几下,在他衣襟间喘息。 士兵们处理了现场,还有各处乱窜、烧杀掳掠的匪徒,全部都被士兵们追围起来,带到了这里来。 楼千吟的亲兵走过来,不敢太过靠近,只在两丈开外,目不斜视,请示道:“家主,那些贼人如何处置?” 楼千吟和姜寐处在板车罩着的阴影中,他不紧不慢地将姜寐身上的衣袍给她拢好裹紧,低哄着她道:“别怕,就在这等我。” 姜寐从他衣襟间缓缓抬起头来,惶恐地紧紧抓着他袖角。往日流光霞彩的双眼红肿不堪,他轻抚她眼角,又道:“我不走远,你看得见我。” 姜寐这才慢慢地松了手。 楼千吟亲了亲她的额头,担心她害怕,再道:“我离你不出十步,就在旁边有光的地方。” 姜寐老实地点点头。 他安抚好她,方才起身,从板车后面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看向那伙贼匪时,面上就又变了一副鬼神勿近的神情。 原本几百人的贼匪队伍,已经消磨得只剩下几十人。 先前在城里四处烧杀的时候十分疯狂起劲,眼下全部被将士们围截起来,那嚣张的气焰灭去一大半。 随后又有亲随兵将匆匆来报,向楼千吟禀道:“粮草营战事已经结束,共俘虏敌方八百余人,该如何处置,请景安侯示下。” 所有人都沉默,等着楼千吟发话。 第1016章 她和你怎能一样 楼千吟道:“好歹也曾是友军,便留两分薄面,将那八百余人关在一处,如能杀出重围,活下来的一百人放出城去。如不愿动手,到明日午时,全部活剐了挂在城楼上。” 他声色极为清淡,说出的话却是阴冷渗人。 兵将连忙就跑回去传话了。 楼千吟微微侧目,眸光再次落到这伙贼匪身上,将他们身上最后一点气焰都无形熄灭了去。 欺负姜寐的那些匪徒,对于楼千吟来说,活剐了都算便宜了他们。 这时,又有士兵押着一人过来了。 士兵们押着人上前,禀道:“禀景安侯,我等清理城中时发现此女骑马欲逃,便擒了来。” 明亮的火光下,女子被士兵押跪在楼千吟身前,她一抬头,并不陌生。 除了明玥还会有谁。 明玥曾在援国军军营里待过一阵子,还是有一部分士兵识得她。就算清理城中的士兵们没认出她来,她深夜骑马欲出城,而且一看见士兵们便调头奔逃,实在太过可疑。 她见皇室军今夜全军覆没,她再待下去也是身陷险境,还不如趁着混乱时刻逃出城去。 只不过她还没能逃到城门处,就被抓住了。 楼千吟睥睨着明玥,没说话,明玥先开口道:“景安侯,上次匆匆一别,别来无恙。” 楼千吟道:“你是跟着皇室军一起来的?” 匪徒们一看两人相识,并且听两人的对话,还似老朋友一般。 匪徒们不由啐声大骂道:“贱女人,当初你特意上山来说服我们归顺于军队,助你们攻城,结果你他妈居然和他是老熟人!” 楼千吟看向他们,道:“是她说服你们?” 明玥上山说服他们时,只说城中守兵空虚,可没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因而这些人恼羞成怒,又想要推脱,既然大家都被捉了,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遂方才欺负姜寐的那几个匪徒连忙把祸端全推到她头上,道:“可不就是她!我等在山上为匪,她挨个山头地找来,与我们谈条件,说只要我们肯归顺皇室军队,等攻破了城门,就能由匪变成军,还能论功行赏,飞黄腾达!” 明玥脸色有些苍白,道:“难道这群乌合之众的话,景安侯也要信?” 匪徒道:“方才我们抓住那女人时,你不也在?你说她是景安侯的女人,可你也没阻止我们!” 明玥道:“我提醒过你们不要乱来,是你们不听!且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奈你们何!” 匪徒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你还说什么景安侯看不上你,你想让她变成和你一样!” 火光映照着她一张惨白的脸,连唇上都无半丝血色。 最终明玥凄然笑了笑,道:“再次落入景安侯手中,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楼千吟平寂地看着她,可那眼神森然阴冷,道:“你拥有一副再好看的皮囊,里子也一样是恶臭的。她和你怎能一样。” 明玥道:“没想到我在景安侯眼中竟如此不堪,也是我太过失败。” 楼千吟不再理会她,命士兵拉城防用的木桩来。 楼千吟对这些匪徒道:“那八百俘虏能活一百人,你们几十人也有一人能活着出城。谁最后活着出去,就看你们的本事。” 说罢,士兵就将一排排木桩推上前,将这几十号匪徒都圈起来。 木桩一头被削成了尖锥,紧密排列,不易越过。外围还有士兵手持兵器严阵以待,谁若敢越过木桩,则当场擒拿活剐。 那些匪徒手无寸铁,只能徒手相博,到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有个结果。 楼千吟从前从不喜欢这种虐杀的游戏,可今时今日不同。他定要他们悔不当初。 楼千吟转身之际,脚下忽顿了顿,回眸看了明玥一眼,那眼神实打实的冰寒彻骨,命亲兵道:“还有她,也算在其中。” 明玥神色一变,猛抬头看向楼千吟。 第1017章 你不能这么对我 两旁亲兵得令,当即上前左右押住明玥。 明玥挣了挣,挣脱不开,失声对楼千吟道:“我并无功夫,如何与他们搏斗!景安侯未免太强人所难!” 楼千吟道:“你会不会功夫与我何干。” 亲兵押着她就往那木桩围成的圈里走去。那圈里的几十号匪徒见她也要被送进来,不由眼神都亮了,如狼似虎地盯着她。 明玥脸上平静的表象终于被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惶然和绝望。 她不愿朝那木桩口靠近半分,可现实是容不得她不愿。任她如何退缩,亲兵都能轻而易举地拖着她走。 明玥回头看着楼千吟的背影,道:“景安侯堂堂七尺男儿之身,忠正仗义之辈,难道也要做出这般恃强凌弱的事吗?!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处死我,但你不能这么对我!” 楼千吟不作回应,只是走回到板车后面,看着蜷缩着的姜寐,缓缓蹲下身,动作温柔地替她拢了拢衣袍,而后将她抱起。 他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在昏黄的火光里。 姜寐瑟缩在他怀中,看不清容颜,只有一头青丝垂在他的臂弯外。 楼千吟抱着她脚步沉稳地自木桩栏前经过,没再多看一眼围栏里面的光景。 明玥被关了进去,她扒着木桩用力摇晃,拼命想要出去,眼睁睁看着楼千吟离开,他怀中的姜寐始终拥有着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是的,从她第一眼见到楼千吟,他的心里就住着姜寐。 尽管动了真心,却也一直不敢太过沉迷,而是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 可能说来没人愿意相信,她是对他动过真心的。 明玥哀声道:“初见时景安侯为我解围尚且怜惜一二,如今便一定要这么冷血无情么?我纵使命如草芥,也不容景安侯如此践踏!” 说罢她发狠往木桩上用力撞去。 可后面几十号人哪能如她的愿,她的额头还没能挨上木桩,就被人往后拽了去。 一时这些匪徒全都如饿久了的野兽见了肉一般拥上去。 明玥固执地朝楼千吟离去的方向叫喊道:“是我不该,还请景安侯放过我!明玥愿当牛做马以回报!” 可惜楼千吟压根不理会她,背影渐行渐远。 随后就是她一身素雅的裙子被撕碎的声音,以及混杂着男人们垂涎的声音。 虽说要搏斗,可眼下一个美人送了进来,哪还顾得上其他,倒不如先快活了再说。 “装什么贞洁烈女!以前是听说过你,艳名远播,说得好听点以前还是个花魁,说得难听点不就是个妓丨女,傍上了将军才显得高人一等似的!” “不怪人家瞧不上你,还不是个只要有钱就能玩的货色!” 有肮脏的手捏着明玥的下巴,审视着她这张脸,撕碎了她的裙子后,又肆无忌惮地审视着她这副身躯,道:“是比刚才那个干巴巴的女人看着爽利些!” 这人口无遮拦提及到景安侯的人,外围的士兵一记长枪冷不防刺过去,将其脖子刺个对穿。 明玥发髻散乱,有发簪掉落下来,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就毫无章法地往扑到她身上的匪徒一阵猛刺,顿时鲜血四溅。 其他匪徒见状,也没有太多恼怒的反应。反正到明天中午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眼下死一个是一个。 其他人混乱地夺去了她手里以及发间一切尖锐的利器,藏于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木桩栏里面一片叫嚣混乱,明玥再无反抗之力,被这些匪徒包围淹没了去。 楼千吟带姜寐回了在这城中平日里居住的府衙院子里。 城中还十分混乱,还有很多善后事宜需得楼千吟处理,各路兵将都等着向他汇报情况。 一路沉默的姜寐忽而开口说道:“侯爷去忙吧,我自己知道处理我自己的。” 楼千吟抱着她走在廊下,垂眸看了看她,道:“怎么处理?” 姜寐老实道:“先沐浴,然后回房休息,等侯爷忙完了回来。” 楼千吟不置可否。 他走到房门前,抬脚轻踢开了房门,抱她进去放在坐榻上。房中没点灯,只看得见彼此的轮廓。 姜寐坐着,楼千吟便蹲在她面前,低低与她道:“我就在外面议事,我把我的人都留在这里。” 姜寐点头。 他扶着她的后颈,自己额头抵着她的,又道:“别怕,有事就叫人,我立马就回来。” 眼下城中诸事乱得很,需得有个主事的人,因而他不得不去处理。 只是他又真的很不放心她。 第1018章 不会想不开 楼千吟想了想,又叮嘱道:“别胡思乱想。” 姜寐知道他在怕什么,轻轻“嗯”了一声道:“侯爷别怕,我会好好等侯爷回来的。” 是了,好像他比她更害怕。 她哑声又道:“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好不容易等到侯爷回来了,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看见侯爷,我不会想放弃的。” 她本想伸手碰一碰他的,可又想起她的手很脏,刚抬起便又蜷着手指默默地缩了回去。 楼千吟注意到,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腕上都是淤青,他不敢太用力,只轻轻托着,挨上自己的脸。 姜寐也紧紧收着手指,不肯打开手心触碰到他。 楼千吟道:“你等我。” 姜寐点头应道:“好。” 他起身准备去点灯,她又急忙道:“别……” 楼千吟身形顿了顿,她喃喃道:“别点灯,我,我就想这样待着。” 她不想让他看得太清楚自己狼狈的模样啊。 楼千吟眉间痛惜隐忍,最终还是罢了,道:“好,我不点。” 楼千吟出了房门,将亲兵都安排守在院落里,又命人烧水准备吃的,都安排妥当以后,他方才出院子去处理事情。 他刚一走,姜寐便在房里瑟缩在坐榻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将自己蜷起来。 楼千吟去到就近的一处厅堂议事,此时各部将都已在堂上等候。 他得知城中伤亡情况,原守城将士们兵力不足,此次狠战,几乎折损了七八成。 守城将领惭愧请罪道:“此次护城不力,是我等之过,我等甘愿接受军法处置。” 楼千吟道:“城中兵力匮乏,难以抵挡,能坚持到我回来已经实属难得。况你并非我下属,我无权军法处置你,一切等皇上从前线回来以后再论。” 楼千吟又问:“城中粮草情况如何?” 部将答道:“敌方见攻不下来,我方又有援军赶回来,他们便纵火烧毁了粮草。万幸的是,两军交战之时,后方伤兵组织搬运粮草,及时搬运转移出了一部分,才免了化为灰烬。” 顿了顿,部将又凝重道:“原本能支撑一个月的粮草,而今最多只能支撑十天,如若后方粮草能及时赶到还好,如不能……” 楼千吟道:“明日且打探后方运送军需的队伍到了何处。” 另外,楼千吟重新安排城防、安顿伤兵,以及处理战亡的两军尸首等等,各部将士们都各行其是。 今夜城中消息,楼千吟也第一时间传信于前线苏长离那里。 接下来在苏长离率军回来之前便由他镇守后方城池,不容敌方再踏足城门半步。 等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天已经快亮了。 城中战火熄去,残烟犹在。 整座城池满是战后的疮痍。 天边掀开鱼肚白,一丝丝霞光浮照上来,将城池淬成了淡金色,却也显得十分萧条。 城中居住得有百姓,昨夜战火袭来时,都紧闭家门不敢出,但也有几条街上的百姓们受到了波及,那些山匪贼人烧杀掳掠,不少百姓死于他们的屠刀之下。 街上从晚上到天亮,都不停有将士们在收拾残局。 楼千吟回到院里时,天色将将有一丝蒙蒙亮,周遭夜色还朦胧。 廊下灯火温黄,他的亲兵都一丝不苟地守在院中,见他回来,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楼千吟看了看虚掩着的房门,还不待询问,亲兵就压着声音禀道:“姜小姐在盥洗室里。” 亲兵顿了顿,又道:“已经洗了一个多时辰了。” 楼千吟让他们全都退守院外。 他独自在盥洗室门前站了许久,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的轻细水声,后来终于开口道:“姜寐,还要洗多久?” 里面的水声陡然停了停,她的声音里仿佛也夹杂着水汽,有些沙哑:“就快洗好了。” 他再等了一会儿,便径直转身回了屋,片刻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件他的干净衣袍。 他叩了盥洗室的门,道:“开门。” 姜寐小声道:“我还没好……” 话音儿将将一落,楼千吟就大力地推开了盥洗室的门,将门后的木闩给震断了去。 盥洗室里颇有几分昏暗,只依稀可见她抱着自己躲在角落里。 因为楼千吟突然进来,她很是受惊。 楼千吟垂着眼没多看,只走到她面前,将手里衣袍罩在她身上,拢好,而后便将她抱了出去。 他要是不进来,还不知道她要在这里面待多久。 第1019章 他不在乎 姜寐身子骨僵硬,手里紧紧捻着衣襟,在依偎进楼千吟怀里的那一刻,惊惶渐渐散了去,人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亦垂着眉眼,眼角通红。 楼千吟将她放在床上,拿了巾子来给她擦湿润的头发。 一丝丝熹微的晨光将窗扉镀得微微亮。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了抬眼帘,看着坐在床边给她擦头发的人。 她眼里水光隐隐,忽开口道:“他们还没有得逞,我还……我还是完璧之身。” 楼千吟动作未停,低低道:“我知道。” 停顿了一回儿,他又道:“我不在乎。即便你已不是,”他看着她的眼睛,惯来清冷的眼神里却是灼灼之色,定定道,“也休想离开我身边。” 姜寐颤了颤,倏而轻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冷不防夺眶而出,落在他的手背上。 楼千吟手上滞了滞,道:“我知道非你所愿,不是你的错。你比谁都害怕,是我太久没能赶回来,让你受了欺负。” 姜寐呜咽着摇头。 楼千吟手指抚上她眼角,道:“怪我,是我不该留你一个人这么久。以后我改,绝不会再有下次好不好?” 姜寐歪头一个劲地蹭着他的手心,道:“可也不是侯爷的错。” 他细致地拭干了她的头发,依稀看见她脖子边的淤青,还有衣襟没遮掩完全的一片肌肤,都被她洗得通红快破皮了。 楼千吟轻轻拿起她的一截手腕,拂开袍角一看,手臂上皆是被她洗得发红。 楼千吟的眸子也跟着有些发红,道:“谁让你这么对自己的?” 姜寐喃喃道:“我想洗干净。” 楼千吟声音轻柔极了,道:“皮都要洗没了,你还想要多干净?难道我平时不比你更爱干净么,我都觉得已经干净到没什么可洗的了。” 姜寐吸了吸鼻子,眼角酸涩得只顾掉眼泪。 他手指给她抹去,又涌出了新的来。 他一直觉得姑娘家哭是件很麻烦的事,只有她哭的时候,他才满心都想哄好她。 楼千吟亲了亲她额头,道:“不哭,是我不好,你别哭。以后都不会有这些事了。” 楼千吟看见她脖底里的红绳,他伸手想拿起来,起初姜寐有些遮掩着,但最终那红绳坠子还是躺在他手心里。 外层的金丝镂空珠子里又镶嵌着一颗小巧的金珠,上面刻有他的生辰,还有他的发丝。 正是她曾戴在手腕上的金珠。 他后来亲口问过她,她说红绳被她亲手剪断了去。 只有他一个人还戴着。 他一直以为她那时是彻底死心所以扔掉了。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只是换了个地方,她也一直都随身戴着。 楼千吟道:“不是说扔掉了么?” 姜寐埋着头,小声道:“我只说我剪了,但好像从没说过我扔了。” 顿了顿抽噎着踟蹰又道,“何况刻有侯爷生辰还有发丝在里边,这种东西应该不能随便乱扔的。我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所以,所以我就挂着了。” 他忽然明白,原来她心里一直都保留着那份对他真挚,那时候即便是努力要彻底放下,也永不会对他忘怀。不管他爱她也好,不爱她也好。 姜寐喃喃道:“我握紧它的时候,我心里想什么,总希望通过这件信物传达到侯爷那里,尽管我知道不可能的,但就感觉还有个支撑和念想。” 楼千吟好想用力抱紧她,但这会儿又顾及着自己满身风尘血腥还没来得及清洗,便道:“好好躺着睡会儿。” 姜寐伸手就抓住他衣角。 他又道:“我去洗洗就来。” 她这才老实地躺了下去,楼千吟给她掖了掖被角。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去拿了衣裳便利索地出门去。 第1020章 有了结果 楼千吟冲澡很快,没一会儿就回房来,一边擦着头发。抬头一看,见姜寐还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房门这边。 他心头异样,关好房门,再胡乱擦了几把头发,便上床去在她外侧躺下,伸手就一把揽过她,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抱到她的这一刻,心里的急切躁动才终于得到平息。 他埋头在她颈边,道:“怎的不睡?” 姜寐嗓音哭得沙哑道:“我想等你回来再睡。” 她怯怯地伸手,探上他的腰,而后又一点点将他也抱紧,轻细又道:“我很想你。” 他又何尝不想,他没想到这次在外耽搁了这么多天。他本想快些回来的,但一路上都在清剿敌军,就暂顾不上。 姜寐闷声道:“我没有你的消息,怕你出事。” 楼千吟道:“我遣了人回来报信的,想必是中途遇到了其他敌兵,遭遇了不测。”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低低又道:“睡吧,我就在这里。” 姜寐累极了,此时此刻终于才彻底安下心来,蜷缩在他怀里,不一会儿就安然熟睡了去。 楼千吟也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这会儿暂睡了两三个时辰。 临要到了午时的时候,亲兵在门外还不见他出,只好硬着头皮压着声音唤道:“家主,昨晚的俘虏和山贼那边有了结果,请家主指示。” 楼千吟听到动静便醒了来,手轻轻捂着姜寐耳朵,避免吵到她。 他淡声应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开,让她平躺着睡。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给她拉被子时,看见她裸露出来的肩头一片,细圆的肩膀,还有一副十分漂亮的锁骨。 他不由动作顿了顿。 她身上就只一件裹身的他的衣袍,他哄她入睡时不曾多想,自己也足够累了,所以只是与她一起好好睡一觉。 眼下他稍清醒了些,不及多往下看,手上便迅速地拉了被角遮了去。 他见她青丝堆枕,睡着了也显得眉眼那般温柔。 楼千吟弯下身,在她唇瓣上轻轻碰了一下,便先转身去了。 院里照例有亲兵守着,他先去城里关押俘虏的地方一看。 那率领偷袭的皇室军首将翟将军,此次也在俘虏当中。 八百多人的俘虏,被围在木栏里,这片场地俨然是个修罗场。 楼千吟到时,只见里面早已浸着一片深黑的血色,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他说过,这八百人里,可以活下一百人。所以这些人不得不自相残杀,否则最后都得死。 翟将军和他的一批部下在厮杀里活了下来,但个个也是精疲力尽。 翟将军半跪在地上,手里杵着剑,满身都是血色,正留存体力。 他如困兽一样,紧紧盯着楼千吟,开口道:“景安侯本可将我等全杀,但既然放出话要留活百人,当言而有信。” 楼千吟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令道:“来人,放他们出城。” 士兵们果真打开了围栏,要放这些人出城。 这些人起初十分警惕,可一直到走出城门,都没有人对他们动手。 而这边,关押匪徒的地方,也是场面惨烈。 只要能活下来,他们对自己人下手也从不留情。残肢断臂的有,满地肚肠的也有。 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也浑身是血,靠在木栏边,只有进气没出气了。 木栏的另一边,躺着赤身裸体的明玥,在日光下肤色如雪一样白,身下淌出一滩污血,身体也早已经僵硬了去。 只是她半睁着眼,瞳孔涣散,死不瞑目。 第1021章 我们圆房好不好 楼千吟命人把尸体全都处理了。 明玥并不例外,和这些男人一并处理,便是她死后也依然在男人堆里。只不过是给她身上裹了一张草席方便抬动。 最后活着的这名匪徒也被放了出去,和那些俘虏兵一起出城。 出到城门以后,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前方兵马已然候在那里。 翟将军自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他的部下恼怒不已,道:“说好了放我们出城,岂能言而无信!” 领兵的楼千吟的副将道:“眼下尔等已然活着到了城外。景安侯并未食言。” 其实这样的结果对于翟将军而言并不意外。他们是皇室兵将,袭城失败,这援国军又岂会轻易放他们回去东山再起。 之所以他还是挥刀斩杀己方的俘虏,不过是搏一搏。如若能活着出城最好,如若不能,自己的将士们死在自己刀下也总好过被活剐了挂在城楼上。 楼千吟的副将说罢,不多耽搁,一声令下,将士们便拥上前,攻向这苟延残喘的近百人。 早前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早已经精疲力尽,眼下楼千吟的将士们杀起来毫不费力。 这无异于一场实力相差悬殊的屠杀。 而楼千吟便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幕。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城门外的场地上血色斑驳。 楼千吟回到院子时,亲兵们便默默地退下了。 他甫一推开房门,就见姜寐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神情茫然。 她听见开门声,连忙有些惶恐地看过来,见得楼千吟逆光的身影进屋,面上方才踏实了些许。 她道:“我醒来不见侯爷。” 楼千吟道:“我只是去外面处理了一点事情。” 他让姜寐先睡着,他才从污秽之地回来,在上床之前当然是又去冲了一遍澡。 他回房来在她身边一躺下,她便着急地往他怀里钻。 楼千吟伸手抱她时,手里冷不防顿了顿。因她身上衣袍松散,半滑半落,以至于他手接触到的是她后背一片滑腻的肌肤。 只停滞了片刻,他便由着本心地将她收紧在怀里,俯头便吻上她的唇。 她还有些睡意惺忪,冷不防被他气息欺近,渐渐睡意被磨去,眼神也越来越湿亮迷离。 她不由抬手勾着他的头,极力仰着下巴回应他。 好些日子未与他亲近,她好像又有些生涩了,可不妨碍她的热烈,磕磕盼盼地与他耳鬓厮磨。 她呼吸一漏,错乱开来。 楼千吟辗转反侧,终于恋恋不舍地离了离她的唇,两人的呼吸交缠得此起彼伏。 姜寐望着他,只片刻,他再吻下来的同时,她亦不管不顾地迎上去。 她扭身蹭着他,楼千吟暗吸一口气。 她身上衣袍已然散乱开,他手下触碰到的都是她绵软细滑的肌肤。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碰她哪里。 不是不愿毫无间隙地碰到她,而是怕自己会克制不住。 姜寐搂着他的头,忽然道:“楼千吟,我们圆房吧。” 楼千吟震了震。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微微撑起身,眸里晦暗无边,似要将她卷进去一般,无边无际。 姜寐躺在他枕上,似迷离似清醒,专挚地亦望着他,又道:“我们圆房好不好。” 说罢,不等他的回应,她便主动去亲他唇角、下巴,又莽莽撞撞地去轻咬他喉结。 第1022章 侯爷也疼吗 楼千吟又吸气,手里抓紧了床褥,似在极力忍耐。 片刻,他哑声道:“我们可以等成亲的时候。” 姜寐眼角红红的,伸手抚他眉眼,固执道:“我就只想给你碰。” 要是昨晚她失了清白,就再也来不及将最好的自己交付给他了。 所以她害怕。 他说他不在乎,可是她在乎。 她喃喃道:“我就只想与你好。” 一字一句,都敲在他的心头,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他所有的克制。 下一刻,楼千吟所有自制力都没有了,俯头再度吻上她的唇,比方才更加激烈,身躯亦缓缓覆了下去。 触目所及,她身上错落着淤痕,楼千吟一一亲过,亲得她战栗,抱紧了他的头。 楼千吟抚过她的腰肢,她情难自禁丨地蹭着他,主动地亲咬他。 他衣裳散开,那微微苦涩的味道袭扰鼻尖,她心动极了。 床帐间都是彼此缠绕错杂的气息。 她温润美好,眼里都是醉人的霞光,独独只装得下他的身影。 彼此极是痴缠,他终是按捺不住,缓缓沉身而入。 他见得她眉尖轻蹙,他停下,姜寐半撑着眼,眉间眼角皆是情动,她忽勾下他颈项,亲他唇角,试着探入他口中与他纠缠。 楼千吟怎禁得住她这般撩拨,一手掐着她细韧至极的腰肢,一边反客为主有些激烈,趁她浑浑噩噩之际,冷不防便闯入她幽闭的那扇门。 姜寐轻哼一声,全都被他吃了下去。 楼千吟亲着她耳珠,浑身绷紧道:“很疼么?” 姜寐缓了缓,摇头道:“不疼的。” 他能感觉到,她狠狠缠着他,却还不知足,动了动腿,试图让他更进一步。 她身子骨不太能消受,可也不管不顾,只想全都给他。便是她其实很疼,也不会告诉他。 楼千吟却是按着她身子,道:“别乱动。” 他很温柔,渐渐抚平她的难受,她亦如水一般,与他狠狠契合。 姜寐轻喘着,看着楼千吟的脸,见他缓缓进出之际,他眉头紧皱,可脸上神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身体不是很能适应,可心里却觉得十分满足。 她又有些担心,伸手抚上他眉头,喃喃道:“侯爷也疼吗?”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她真正的滋味,似痛又似快,可更多的是销魂蚀骨一样的感受,他眼角情潮涌动,面上神色里染上了令人心颤的欲念。 她未曾见过,所以不知该如何形容,可他那眼神看得她心里狂跳,她知道自己极是喜欢。 楼千吟与她鼻尖相抵,嗓音哑得不成样子,道:“你还担心我疼不疼?” 姜寐搂着他,轻声道:“我担心。” 楼千吟吸了吸气,低低道:“我不疼。” 他沉下身,手臂用力抱着她,缓缓将自己埋到最深。 姜寐疼痛中夹杂着酸胀,不禁轻扭腰肢,缠得极紧。 楼千吟喘息了一下,在她耳畔道:“你是要折磨死我吗?” 之前他说着这样的话时尚有点意志力能忍,可眼下他确实快忍不了了。 姜寐眼神娇媚水润,红唇微张,紧巴巴道:“我不想折磨你,我想你好。” 他扣住她的腰,无法克制地开始发力,那力道使她晃晃荡荡如江上小舟,她攀紧他后背,沙哑动情地轻唤道:“楼千吟。” 她美好得几近让他发狂,楼千吟再激烈地吻上她的唇,衾被间两人狠狠纠缠,旖旎无限。 她是初次,经不起几番折腾,事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楼千吟想起已是午后时分了,他低低问她道:“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姜寐叮咛两声,就又睡着了。 第1023章 以后都由不得你反悔 楼千吟见她累极了,也不舍得再吵醒她,便将她搂在怀里,亲亲她眉间鬓角,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唇瓣红肿,身上肌肤原本的淤痕上,多添了几分暧昧的痕迹。 这约摸是她到沧海国来以后睡得最沉的一次,天昏地暗。 楼千吟下午再睡了一会儿便已养回了精神,可见怀里的人犹还人事不省,他摸了摸她的脉象,这阵子她也是太累了,加上又来这事,难免吃不消。 等姜寐终于睁开眼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一片漆黑。 她感觉得到她躺在人怀里,两人毫无间隙地紧紧依偎。她伸手摸索着上去,环住了他的腰。 楼千吟开口道:“睡醒了?” 姜寐声音有些沙哑,仿佛那股子媚意还没有完全散去,轻轻应道:“嗯。”她又问,“侯爷也睡醒了吗?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楼千吟道:“我比你早醒一些。” 而后两人便只是相拥着沉默。 姜寐现在清醒了,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有些不知所措,躺在他怀里,接触到他身体的温度,不敢多动一下。 她只鼓起勇气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楼千吟手指抚过她的头发,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楼千吟道:“我们已有夫妻之实,这下你便只能做我的妻子了,以后都由不得你反悔。” 她轻轻道:“嗯,我不反悔。” 楼千吟本是个十分保守的人,一直想等重新娶她的那日才彻底拥有她,一直想给她一个圆满,可如今还是打破了他原有的准则。 他只是觉得愧对于她,没能在给她最好的情况下,让她跟了自己。 楼千吟道:“等回浔阳,我还是要重新登门提亲,婚礼还是要办,我会去郑重迎娶你。” 姜寐应道:“嗯。” 两人又静静依偎了许久,姜寐忽又问道:“侯爷可以一直陪我在这里么,城里的事还要不要侯爷去处理呢?” 楼千吟道:“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眼下天色已晚,剩下的等明日再处理。” 姜寐又问:“那城中伤兵如何?我们的粮草都还在吗?” 楼千吟道:“伤兵有军医收治,至于粮草,大部分烧毁了。”他下巴抵着她额头,又道,“不过你带着伤兵们一起搬运粮草,临时搬出了一部分,使得军中还能支撑数日,立下大功一件。” 姜寐仰头望着他问道:“那数日以后该怎么办呢?” 楼千吟道:“别担心,军需运送应该已经在半路上了。” 两人的视线冷不防对上,廊下灯火依稀,她看见他眸里深邃,他亦见得她满目流光。 她那红唇微肿,像娇嫩的蔷薇花瓣一般。 楼千吟不由从额头顺着往下亲了亲她鼻尖,到她唇边时停顿下来,见她没闪躲,只是颤了颤眼帘,他便侧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唇齿纠缠,没有先前的激烈,他吻得温柔,她极力回应,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楼千吟身体又有抬头的趋势,不得不及时打住,她迷蒙地睁着眼湿漉漉地把他望着。 他抱着她,低头在她颈窝边本想平息,可不料她身上的味道更是扰得他不得安宁,脑子里便下意识回想起先前的销魂滋味。 他以前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可万万没想到,竟会让他如此身心愉悦。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想。 姜寐感觉到他的复苏,更加不敢多动,片刻,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喃喃道:“侯爷还要来吗?” 楼千吟道:“不来了。”她本就吃不消了,要是再来,不得把她折腾坏么。 姜寐踟蹰道:“可是……可是它……” 楼千吟道:“你别理,一会儿自己就消了。” 只是姜寐等了许久,都不见它消啊。而且还愈加的灼烫,让她心眼乱跳,呼吸都有些颤抖。 楼千吟道:“饿了没,要不要起来吃东西?” 姜寐点头,道:“饿了。” 他便松了她,捡起床边散落的衣裳,先披衣起身。 第1024章 拥有和责任 姜寐终于动了动身,冷不防抽了口气。 楼千吟回头看她,有些歉疚,道:“难受么?” 姜寐道:“就是有些酸痛。”腿间还黏黏的,又有丝丝火辣辣的,不过她没好意思说。 楼千吟道:“是先吃东西还是先沐浴?” 姜寐小声道:“我想先洗。” 楼千吟让人备了温热的水进盥洗室,而后回屋来便见姜寐正捻着他的衣袍裹身,而后撑着身子下床来。 两腿乏力,还颤了颤,她觉得身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便间衣角没能完全遮挡的腿间淌出红红浊浊的液体来。 正好楼千吟也看见了。 红的是她的元红,浊的便是他的。 姜寐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一时心慌意乱,张口道:“侯爷别看。” 楼千吟抬脚朝她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姜寐顺手就圈住了他的肩,分外窘迫地埋头在他衣襟里。 楼千吟径直抱她去盥洗室,放坐在一张矮凳上,问她道:“你自己能行么?” 姜寐小声应道:“能行的。” 楼千吟道:“那我就在外面,你有事便叫我。” 姜寐应下,他便转身先出了去。 姜寐在里边清洗身子时,他便在院里叫了个随从来,吩咐下去备晚饭。 随从退下去了,他听见盥洗室传来的水声,心下安宁,又回头看了看房间,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进去,想将床铺收拾一下。 还有大半晚上要睡,床上一派凌乱,总得要换下。 他收床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见床单上的浸湿痕迹,夹杂着落红。这是两人结为夫妻之实的印证。 虽然有些不是时候,可他还是彻底拥有了她。不仅拥有了她的人,还有对她往后一生的责任。 他早前就揽起了对她的责任,可而今,这份责任实打实地烙上了他的印记,就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他看了片刻,压下心绪,而后将床单被褥换了去。 后来姜寐在盥洗室里鼓起勇气叫他。他快步走到门外,应道:“怎么?” 姜寐踟蹰了一下,道:“我,我没拿衣裳。” 楼千吟道:“你等等。” 他很快便拿了衣物来,轻车熟路地打开门,里面光线昏暗,他径直走进去,将衣裳裹在她身上,就照例抱她出来。 姜寐发现楼千吟给她裹的还是他自己的衣袍,便小声道:“我的衣裳在箱子里。” 楼千吟道:“一会儿上完药再穿。” 他放她在床上,便转身去拿了药膏来,给她涂抹身上的淤青。 她抓着袍角,只肯露出腿和手臂上以及肩膀上不太紧要的位置,让他给自己上药。 楼千吟想给她上其他地方,姜寐就弱势但又坚持地道:“其他地方没事的。” 最终楼千吟也没再勉强她。 随从将晚饭送到了门口,不敢贸然入内。 楼千吟起身出去把晚饭拿进来,放在桌上,又抱她坐在桌前的座椅上,道:“你先吃,我片刻便回。” 他一直在顾着她,都还没来得及顾到自己。 等安顿好她以后,他才去冲澡。 没过多久,等楼千吟洗完回到房里时,抬头看见姜寐正规规矩矩坐在桌前,身上却换了她自己的衣裙,发丝用一根发簪简单地挽起,十分整洁。 她双肩单薄,露出一段细长的脖颈,那静坐的仪态也无可挑剔。 柔和的灯火衬得她的脸也干净柔和,眉眼温润。 她看向楼千吟的眼神,温柔极了,碎光滟潋,胜过星月曜辰。 桌上她摆好了两副碗筷,都还没动。 楼千吟道:“不是让你先吃么。” 姜寐老实道:“等你回来一起。” 楼千吟过来坐下,两人一同用晚饭。 姜寐捧着碗,只顾埋头吃饭,楼千吟给她夹菜,她小声说谢。 饭后漱完口,姜寐也不宜出去走走,便又上床休息了。 楼千吟在门外廊下,听人汇报城中情况,又下达处理了一些事。 姜寐躺在床上,听到他在门外的说话声,听不很清晰,可也觉得好踏实。 第1025章 就是想你 等楼千吟进房里来时,看见姜寐还醒着,便闩了门掐了灯,上床来躺下就自然而然地将她捞进怀里。 她枕在他衣襟间,有种飘飘然不真实的感觉。 她回想起白天的时候,与他纠缠在这榻上的光景,他的喘息近在耳畔,还有他那眼神和神情,她的心跳便急促跳动。 两人亲近相偎,她又害怕自己的心跳声被他给听了去,不由偷偷伸手捂了捂心口。 楼千吟问:“不舒服?” 姜寐连忙道:“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睡不着?” 姜寐小声答道:“嗯,白天的时候睡好了。” 楼千吟道:“那你在想什么?” 她老实道:“想侯爷。” 楼千吟心头冷不防像被她抓挠了一下似的,也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从心头一直蔓延进骨子里,痒。 他何尝不是在想白天的时候,他后背上仿佛还留有她手指紧紧攀捻着时的触感。 楼千吟低低道:“想我什么?” 这下姜寐不肯说了。 他有些难忍,唇从她鬓间游离到耳朵边,再到颈边。 姜寐敏感到呼吸一下就乱了,身子骨也软在了他怀里。 楼千吟微微侧身便将她压了下去,低头便见得她眼里浮光缱绻,她红唇微张,喃喃道:“就是想你。” 话语一罢,他覆在了她唇瓣上,辗转反侧地吻她。 姜寐轻喘着抬手搂着他,唇齿间时有溢出两声醉人的呢喃。 虽然他想,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知道她眼下需要休养。真要是不管不顾再来,她身子骨肯定消化不了。 不光眼下他没乱来,接下来姜寐休养的日子里,他都克制着没再碰她。 而且后来楼千吟一边要打理后方城池里的事务,还要时时掌握前线和敌营那边的情况以便做出应对之策;姜寐也整日在伤兵营里进进出出,两人各自都忙碌起来。 眼看后方粮草支撑不了几天了,还没能等来后续军需运送的进程消息,将领们议事之际提及这事都不免神情凝重。 皇室军的主力军上次被紫陵侯带去峡谷后损失惨重,便是后来有从夹击和山洪里逃脱出来,也只剩下一些残兵散将,遭楼千吟一路清剿。 再加上这次翟将军率军突袭遭全军覆没,皇室军那边更是雪上加霜。 将士们议下策略,倘若后续粮草仍未抵达,那只好去突袭皇室军的后方抢掠粮草了。 只是城中兵力目前也大有损耗,这是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 城中整军正在谋划这事,后来有报兵快马回城汇报,道是有粮草正往城中运来。 将士们不由大松一口气。 大家还以为是朝中的军需运送总算抵达了,然开城迎接时一看,竟不是朝廷的队伍。 彼时姜寐也跟楼千吟一道去城门处观看了,她率先认出了骑马走在前头的人,有些吃惊。 那马背上的青年,身上携着一股见惯风霜雨雪的老成之感,但又不失风度翩翩,在走近城门以后,姜寐看清晰了他的脸,果然是,不由道:“阿叙?” 周叙翻身下马,黑眸如曜,噙着笑意,道:“阿寐,好久不见了。” 姜寐道:“怎么是你呢?” 周叙笑容可掬道:“怎么不能是我呢。我听说军中粮草紧缺,正好我有两船粮食运来,看看够不够。” 将领们都识得周叙,见状不由大为欣喜,道:“周公子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楼千吟面容平淡,一直没发话,周叙道:“这些粮草,景安侯接收吗?” 楼千吟道:“既然送来了,自是接收。” 周叙道:“做普通老百姓的生意是做,做朝廷的生意也是做,还请景安侯给我拟个票据,待我回去以后向朝廷兑现。” 第1026章 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楼千吟点了点头,便命人将粮草全部运进城,随后命左右将领们清点,将清点来的结果报与他,他再拟票据给周叙。 舟车劳顿,楼千吟还命亲兵带周叙和他的商队人马去休息。 姜寐本来还有些担心的,毕竟这两人从前向来不对付。可她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两人这次见面没有动手,更没有冷嘲热讽,只是公事公办。 姜寐跟着楼千吟一起回去,路上一直在偷看他。 楼千吟侧眸攫住她的眼神,她眼里顷刻生起滟潋的光,腼腆地对他笑。 楼千吟道:“怎么?” 姜寐摇头道:“没怎么。”顿了顿又道,“就是觉得侯爷这次对阿叙客气了许多。” 楼千吟思忖着道:“是不是我还是应该对他恶劣一些比较好?” 姜寐连忙道:“没有没有,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楼千吟自是不会承认,以前他是因为嫉妒。嫉妒周叙与她从小相识,嫉妒他们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情谊。 可是现在不了。 现在他很清楚周叙再也无法插足他和姜寐之间,他与姜寐的感情同样也是周叙所没有的,要嫉妒也应该是周叙嫉妒他。 楼千吟一本正经道:“他是你从小的玩伴,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容不得他。” 姜寐只是笑。 以前他有多容不得周叙,也就不提了,反正大家伙又不是没见过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揍人家。 他伸手来牵她的手,两人的手相互碰到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紧紧交握在一起。 楼千吟忽问:“这几日身子可还有不适?” 姜寐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耳根淡红,轻轻应道:“没有了。” 稍后楼千吟还有军务要处理,姜寐不打扰他,便与他分开去了伤病营。 在伤兵营里忙了半日,下半日有空的时候,她就去看看周叙。 彼时周叙已经安顿了下来,他的商队也都吃饱了饭然后安排去休息了。 见到姜寐时,周叙道:“你不来我正想去找你。” 姜寐便和他就近在楼千吟处理军务的府衙前的台阶上坐下来说说话。 周叙道:“我听说之前敌军袭城,当时你在城里么?” 姜寐点了点头,道:“不过侯爷及时回来了,我没有大碍的。就是粮草被烧毁了,所以你这次送粮草来,真是帮了大忙。” 周叙道:“你没事就好。我也是路上听到消息,才往这里赶来。” 姜寐道:“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周叙笑了笑,道:“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各处奔走,谋生糊口。” 他看了看姜寐,又道:“你呢,在军中过得可好?景安侯对你可好?” 姜寐腼腆地笑道:“我很好,他待我也很好。” 周叙细细看了她两眼,只是察觉到她的笑容里与往常又有了一丝丝的变化,似乎眉间眼角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韵致。 她的笑由心而发,周叙见之也就放心了,知道这里的条件不管多艰苦但她和她深爱的人在一起心里觉得踏实满足就行了。 她提及景安侯时的那种眼神,骗不了人。 周叙道:“那就好。”说着又看了看她,“阿寐,我觉得你变了。” 姜寐问:“哪里变了?” 周叙道:“说不上来。”他斟酌着,“可能就是更美了。” 姜寐道:“可我的容貌一直未曾变啊,许是你的错觉。”她又提醒他,“不过这样的话你以后别说了吧,要是让侯爷听见又得不待见你了。” 周叙道:“我又没有亵渎你的意思。”他双手搭在膝上,眯着眼看天边的落日,“不过景安侯心眼那么小,确实我以后得注意。” 姜寐辩解道:“他心眼才不小。” 提到景安侯时,不仅她眼里有光,连声音语气都变得极其温柔。 周叙笑了两声,道:“是是是,有情人之间,他时时紧着你生怕别人惦记,那都是人之常情。” 第1027章 前去会和 楼千吟听说姜寐和周叙坐在外面台阶上说话,中途出来看了看。 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和睦。但和以前相比楼千吟却没再觉得有多碍眼。 但他还是走过去,在姜寐这边坐下来。 碍不碍眼是一回事,他较不较真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寐回头看见他,弯着眉眼,道:“侯爷忙完了吗?” 楼千吟道:“歇一歇。” 然后就变成了三人一起看落日。 楼千吟扫了周叙一眼,道:“方才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吗,莫不是嫌我打扰到你们了?” 周叙道:“景安侯心里没数吗?” 楼千吟道:“要是有我在,你就说不出话了,那以后我都跟她在一起,这样的情况你以后总要面对,最好还是克服。” 周叙嗤笑一声,道:“可我跟你又没话说。”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又道:“算了,我看我初来此地,还是先去转转熟悉熟悉城里吧。” 周叙走后,姜寐便和楼千吟两个再坐了一会儿。 楼千吟道:“方才你跟他说话时笑得很开心,眼下跟我一起就不笑了。” 姜寐轻声道:“可我心里很开心。跟周叙是久别重逢,跟侯爷是朝朝暮暮。侯爷跟他不一样的。” 楼千吟一下子就被她哄好了,心里受用得很。 随后前线有报兵快马进城禀报情况,楼千吟便让姜寐先回去休息,他则起身去处理事情。 报兵来报,前线苏长离率军已攻破了东阳侯的关隘城门,东阳侯不得不往自己的后方撤退。 当晚楼千吟回到院中,姜寐正等他一起用晚饭。 他道:“皇上那边来了消息,东阳侯的关隘城破,后方需押运粮草补给。” 姜寐愣了愣,问:“那小辛的情况怎么样了?” 楼千吟道:“应该仍在东阳侯手中。” 姜寐道:“这可怎么办,侯爷是要亲自前往么?” 楼千吟点了点头,姜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他便道:“自是带上你一起。” 他不会再把她一个人留下了。 姜寐也想去与千古会和,便应下道:“那,那我现在便收拾东西。” 楼千吟与将领们商议决定,整个军后方都得随着转移。 只不过他押运粮草先行一步,留下一部分将士带着伤兵们随后前往。 此次东阳侯的兵力也是伤亡惨重,能据守城中多日实属不易。 后来苏长离大军破城之际,东阳军不得不连连往后撤退。 这厢,别说苏长离了,楼千古在军中也感到十分着急。 苏长离的麾下大将折损好些,就连大将军也在战乱里断了一条腿,没法再上阵杀敌了。 赵歇养了几日后,便带伤上阵。 每每他回来,楼千古都得帮他处理伤口,还焦急地问他道:“怎么样,今天有没有看见小辛啊?” 赵歇摇了摇头。 楼千古火急火燎,道:“这个东阳侯,究竟想干什么,小辛要是在他手上,他为什么不让她露面?还是说……” 东阳侯肯定知道小辛就是援国军的皇后,他为什么不拿她出来做人质?明知道那样对他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除非小辛在他手上情况并不好,受到了什么伤害,甚至于…… 她不敢往下想。 赵歇道:“东阳侯是个明白人,他应该不会不计后果。他只是沉得住气,想逼皇上自乱阵脚,另外皇上的人也已经潜去打探了。” 楼千古向来对他的话十分信服,闻言不由踏实了两分,道:“按照你们男人的想法来看,那东阳侯暂时不会伤害小辛的是吗?” 赵歇缓缓点了点头。 后来楼千吟押运粮草与主力军会和,楼千古和姜寐也得以姐妹重聚。 第1028章 姐妹叙话 楼千吟一到,就去议事帐议事去了,姜寐则去了楼千古的营帐里暂做休息。 姜寐问道:“小辛现在怎么样了?” 楼千古道:“她被东阳侯抓去了,现在一直未曾露面。我就是担心。” 姜寐拉着楼千古的手,回想道:“上次东阳侯给小辛提供紫陵侯埋伏的消息,虽不知是何目的,但我见他对小辛似乎并无恶意,而且他若挟制小辛来威胁皇上,小辛眼下理应是安全的。” 楼千古道:“赵将军也是这样说的。”她又问,“先前听说有敌军袭城,还烧毁了粮草,姐姐你在城中可还好吗?” 姜寐道:“城中不少丨将士伤亡,粮草转移出来了一些,后来周叙还把他的两船粮食运了来,侯爷说应该是能够坚持到朝廷的军需运送抵达的。” 她对自己所遭受的经历只字不提,顿了顿,只道:“我也没事,侯爷及时赶回来了。” 姜寐亦问道:“千古,你呢,在这边也还好吗?” 先前楼千古在送回城的信上没多说,眼下见了面,她便絮絮道来,从她和赵歇一起巡山之际遇到东阳侯主力军说起,到后来在山林里找药时又遇到了豺,好不容易赶跑了豺,还山崩了。 结果她和赵歇流落到山崖的一个石洞里,两人在洞里待了好几天。 姜寐听得紧张,问:“千古,那你有受伤吗?” 楼千古道:“我没怎么受伤,都是伤在赵将军身上。他本就伤得重,还一路护着我,一进山洞以后就重伤昏迷了两天,可把我吓死了。” 姜寐道:“那,那几天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吃什么呢?” 楼千古道:“说来天无绝人之路啊,山洞里有岩青叶,可以给赵将军止血疗伤,洞口又有山泉水可以喝。 “赵将军好不容易醒来以后,我们又在洞口发现了豺的尸体,所以就用来充饥了。过了几日,霍权才找到我们。” 一些赵歇意识混乱之际发生的插曲,楼千古也没说。 姜寐道:“赵将军真是个有担当的好人。” 楼千古点头道:“除了我哥和敖二哥以外,我就没见过比他还仗义的人。 “回来以后他还没养几天呢,现在又在带兵上阵了,我就是担心他的伤,反反复复迟迟好不了。 “不过我会看紧他的,他的伤现在是由我在负责。他为了照顾我受了这么多伤,我有责任照顾直到他痊愈。” 姜寐亦点了点头。 楼千古抱着她手臂,歪头就靠在她肩膀上,又道:“现在姐姐和我哥都到这里来了,我心里就有底多了。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救出小辛,一切就都要结束了。” 姜寐搂着她道:“一定会的。” 姐妹两个叙完话,那厢诸将也议完了事。 随后楼千古就去赵歇营帐里,给他看药。 赵歇虽然领兵上阵,但答应过她,他有伤在身,只负责领兵,在无需自己亲自动手的情况下尽量不亲自动手。 他的伤势有所反复,但也不是全部都绷坏了。 不过楼千古每次给他换药,还是换下不少沁血的绷带。 眼下她端了药进来给赵歇喝,又着手给他处理伤势,道:“我知道你闲不下来,但等这战事尘埃落定了,可以不用你再去领兵了,你必须要好好休养,知不知道?” 赵歇应道:“嗯。” 楼千古道:“你就是仗着自己身体好。可再好的身体,如不顾惜自己,也是会慢慢一点点被拖垮的。” 赵歇伤得最重的两处地方还是肩膀和腿上,楼千古每每都得着重帮他看这两处。 肩上还好,只是腿伤伤在大腿,离大腿根又比较近,多有不便。 第1029章 不知她来历 赵歇起初本想叫其他人来帮忙,可当时营里的军医本就少,楼千古又是最为了解熟悉他的情况的,便道:“你浑身上下哪里有伤哪里有疤我都知道,叫其他军医来有我好吗?” 赵歇:“……” 当时霍权在旁听了直笑,道:“郡主,他可能只是不好意思。” 赵歇简洁道:“男女有别。” 楼千古道:“我给你治伤的时候,你在我眼里不是男人,只是病人。” 霍权道:“我看就让郡主治吧,她对你的身体最清楚。” 赵歇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楼千古道:“你就是要叫其他人,我也是不会允许的。” 赵歇无法,只得由着她了。 楼千古帮他看腿伤之际,他只穿底裤,且裤腿被剪开了,只露出伤处,这样才能方便她,也没有太失礼。 没过多久,东阳军不敌,再败两城。 东阳侯的院子里住着一名女子,但知晓她身份的人不多。 替他征战守城的将士们不知道,他院里伺候的婢女也不知道,就只有他身边几名亲近的谋臣知道。 敖雨辛的身份,在东阳军这边几乎是个秘密。 起初东阳侯把她掳回来的时候,他的将士们只知道他捡回一个女人,而后便深藏入自己的宅院里再也没露过面。 军中无从探得那女子是何来历,只知大概是他们侯爷看上的一个女人。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从前东阳侯身边也不是没有过女人。 过一阵子腻了就会扔在一边。 只不过,只有东阳侯内院的婢女知道,这回东阳侯带回来的女子,与众不同。 她目不能视,东阳侯待她小心翼翼。 战事一毕,东阳侯就会回到院里来,询问婢女今日她可有进食,有没有出来散散步之类的。 她若没进食,他便会亲自拿了慢火熬制的好消化的粥食进房间喂她。 敖雨辛偏开头不吃,东阳侯也不恼,只是搅着调羹道:“我辖境内的饭菜口味与别的地方又有所不同,你不吃吃看,就白来了沧海国。” 敖雨辛淡淡道:“我不饿。” 东阳侯道:“今日苏长离率军攻城,城门处在打仗,你可有听见?” 敖雨辛面上神情微微一动。 东阳侯道:“你吃了我便给你讲战况。” 僵持了一会儿,敖雨辛终于张口吃了他喂来的粥食。 东阳侯问:“味道可好?” 敖雨辛道:“没觉得有多好。” 随后东阳侯也确实跟她讲了大概的战况,敖雨辛能听到的仅有的关于她二哥的消息,竟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后来敖雨辛道:“我既在你手里,做为人质你却没带我去,你究竟想干什么?” 东阳侯道:“我想看苏长离着急。他见不到你人,也得不到你的消息,定是十分着急。” 敖雨辛道:“不管他如何着急,他也不会失了方寸。他只会越挫越勇,猛攻你城池,你不是他的对手,要不了多久便会城破。” 东阳侯道:“无妨,我要是死了,有你陪着一起,也算是件不错的事。” 晚上,东阳侯议完事回来,仍旧抽空给她的眼睛换药。 在他的帮忙疗养下,她已经能看到个大致。只不过还有些许朦胧。 刚回城他就叫大夫给她诊看,大夫说还得再养些日,否则强行用眼,光线容易刺激到眼睛,将来可能双眼都会比较脆弱,留下后遗症。 所以这阵子她也仍是在照常敷药,避免强光。 东阳侯给她敷完药后,又倾身过来,用绷带给她遮住了去。 这天白天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进了屋子,却没有说话。 但敖雨辛知道他回来了,听轻微的动静,他应该是坐在桌边,不知道在弄些什么。但她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出香还是臭。 第1030章 终于能看清 敖雨辛听了一会儿,便问:“你在做什么?” 东阳侯道:“开果子。” 敖雨辛不是很明白,他又道:“这果子比较大,满身是刺,但里面的果肉却很可口。” 说话间,就听得果子被扳开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清香味在房里蔓延开来。 东阳侯道:“这是沧海国的果,叫流连。令人流连忘返的流连。” 他把果肉装进碟子里,端到敖雨辛面前,问:“可能闻得惯这气味?” 敖雨辛不搭理。 他便捡了一小块,喂到她嘴边。 敖雨辛也不张口,他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哄着道:“你尝尝。这个饱腹感强,也能补充身体,你若不爱吃饭,不妨试试这个。” 果肉沾到了她唇角,光闻起来就十分香甜。 半晌她动了动口,尝了一口。不想入口绵软甜糯,非常美味。 东阳侯见她是喜欢的,便喂了她两块。 他垂眸看了看手指上沾着方才喂她时留下的果肉,便缓缓地吮干净。 她说得很对,没要几日,苏长离就率大军破了他的城。 只可惜她仍旧没能与苏长离见着面。 在大军进城之前,东阳侯自知守不住了,便提前带着她往后方撤退。 他不肯让她和苏长离见面,苏长离便势如虎狼,一路猛攻。 到了下一座城里安顿下来以后,东阳侯处理完军务,就回来找她。 给她的眼睛拆绷带。 她的双眼已经基本痊愈了。 时值晚上,东阳侯选择这个时候给她拆,是因为夜里光线不强烈,她还可以有一晚上的时间来慢慢适应。 绷带一圈圈从头上解下,最后她感受到温和的光线,不由缓缓睁开眼。 首先入目的是案台边温黄的灯火。 随即她移了移眼,床榻边坐着的男人便缓缓呈现在她的视野里。 正是她当初在竹屋里所摸到的模样,也正是在战场上所遇见的模样。 东阳侯眼神深邃地看着她,问:“感觉如何?” 敖雨辛觉得恍如隔世。 是他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了她,若他只是个平常普通的人或者他哪怕只是东阳侯,她都会心生报答之意。 可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在提醒她,他骨子里是魏凌渊。 一个不可能让她放下全部敌意和戒备的人。 敖雨辛道:“托你的福,我现在看你看得很清楚。” 东阳侯道:“那就好。” 敖雨辛眼睛能看见以后,她便时常在院落花园里走动。一直想寻一个逃走的机会。 她被拘禁在这深宅后院里,却能听见战争的声音,也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硝烟味。 院子周围全是东阳侯布下的眼线,甚至于他安排来照顾她的婢女也都身怀功夫。 府门里里外外都是东阳侯的重兵,她很难逃得掉。 战事对东阳侯这边极为不利,东阳军溃败连连,转眼间已失去数城。 东阳侯从战场回来,都会到院子里来看敖雨辛。 他会给她带流连,还有沧海国其他比较美味可口的果实。 他的谋臣终于按捺不住了,东阳侯前脚到她这里来,谋臣们后脚就斗胆到了院子里,看见敖雨辛时,眼神是嫉恶如仇。 敖雨辛面不改色地坐在廊下长椅上。 谋臣们看了看她,又看向东阳侯,急切质问道:“主公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是援国皇后,是咱们最有利的人质!只要挟她定可令援国皇帝马上退兵!主公为何将她深藏在此,却不挟她去前线!” 敖雨辛亦看向东阳侯,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结果东阳侯却道:“她是援国的皇后,但我说过要拿她做人质了吗?” 谋臣一噎,道:“不拿她做人质,主公为何还挟持她!明明她就是最好的武器,为何却不用!主公,都这个当口了,莫要感情用事!” 东阳侯抬眼看向谋臣,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谋臣们当即闭嘴。 第1031章 伺机而逃 东阳侯道:“除她以外,其他的办法都可以想,还有别的事吗?” 最后谋臣们只得不甘地退了下去。 而后敖雨辛便见着东阳侯在廊下不紧不慢地扳开了一只流连果。 她也总算能够看见,这果子的表面布满尖刺,里面的果肉却是金黄色的,香甜诱人。 敖雨辛道:“你是想和我二哥公平较量一场吗?” 东阳侯看她道:“不行?” 敖雨辛道:“行,只是你注定不是他的对手。又是何必。” 东阳侯道:“你放心,倘若最后我输了,就要你陪我一起下黄泉。留他孤家寡人在世,想想也很解恨。” 敖雨辛道:“疯子。” 他慢条斯理地取果肉装进碟子里,而后才起身端到敖雨辛这边来,放在她身边的廊椅上,道:“吃吧。” 平时敖雨辛都尽量与他和平相处,她爱吃这沧海国的水果,他就每天都给她送新鲜的回来。 他或许还不知道真心对一个人好应该是怎样的,他只知道给她送好吃的,还有漂亮的新衣裳,好看的新首饰。 尽管这样,敖雨辛还是一次都没放弃过逃离他身边。 后来一次打仗时,敖雨辛知道东阳侯的谋臣很不甘心,便以此为契机,趁着东阳侯在前线打仗,她鼓动他的谋臣把她也送去前线。 她并非是要真的去前线,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先离开重兵把守的宅院。 再在半途中找机会逃跑。 谋臣本就有意带她去阵前做人质,于是自作主张派兵押送她出府宅。 苏长离的人早就潜伏进城中,只是东阳侯的重兵严防死守,他们也没能打探到敖雨辛下落。却不想东阳军竟押送着敖雨辛出来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苏长离的人来不及多做筹谋,便半路上杀了出去。 两方交战,场面混乱,敖雨辛也很出乎意料,但她当机立断趁乱制住押送她的东阳兵,夺过一把刀便奋力杀敌。 然,很快便有附近的东阳兵闻讯赶来,而且苏长离派来的探子有限,便是能以一敌十,也难与众多士兵抗衡。 敖雨辛见状,想必今日是走不了了,第一时间命他们立刻杀出重围撤退。 可他们好不容易接济到了她,正拼命朝她靠近,以至于错失了杀出重围的机会。 最后东阳兵越来越多,堵死了他们所有的去路。 东阳侯骑马赶来,神情阴冷渗人,直勾勾地盯着敖雨辛。 敖雨辛和苏长离的探子全被东阳兵团团包围住。 敖雨辛沉了沉心绪,对他道:“你若放他们离开,我跟你回去。” 东阳侯道:“由得你选择吗?” 最后他非但没放过潜进城中来的这些探子,还当着敖雨辛的面,下令将他们全部剿杀。 他们拼死抵抗,不少东阳兵死于他们剑下,可没能坚持多久,弓箭手围上来,将他们全部射成了刺猬。 东阳侯把敖雨辛挟持上马,禁锢着她的身体让她坐在马背上,睁大眼睛看着。 东阳侯在她耳边森然道:“这就是下场,你再逃跑,你就跟他们一样。” 敖雨辛狠狠压抑着怒火,越是愤怒越是沉着,她突然扬手,手里寒光一现,转身便毫不犹豫地朝东阳侯的胸膛上扎去。 那是一把凛冽锋利的匕首,是先前探子接近她时不着痕迹塞给她防身用的。 东阳侯仰身闪躲,勘勘避开要害。可两人距离太近,那匕首锋刃从他手臂上划过,划破他的衣袍,顷刻沁出一道血痕。 东阳侯面容有些狰狞,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想杀我。” 敖雨辛狠声道:“你呢,难道你就会放过我?” 话音儿一罢,她手腕翻转,在被他夺去匕首之前,再一把狠狠插进马背上。 马吃痛,高亢地嘶鸣一声,随即疯狂地横冲直撞起来。 第1032章 他就是个可怜虫 东阳侯见状,立马用力地收挽马缰。 可一时收不住,那马直突突地往街边石墙上撞去。 敖雨辛无所畏惧,道:“你不是要一起下黄泉么,现在就可以!” 东阳侯神色一变,眼见着那石墙近在咫尺,他倏地横臂捞过敖雨辛的腰身,纵身就跳下马背。 马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两人猛地落地后,缓不了那股冲劲,东阳侯手臂紧紧搂着她,一手护着她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衣裳都擦破了,满身血污夹杂着灰尘,颇有些狼狈。 他阴冷着脸,拎着敖雨辛起来以后,一言不发,换了另一匹马,直接把敖雨辛横放在马背上,翻身骑上,就扬长而去。 在场的东阳兵和将领们都不由重新审视敖雨辛的身份。 东阳侯回到府宅前,翻下马来,扛着敖雨辛就大步入内,一路往后院去。 敖雨辛又回到她居住的院落,之前的房间。 东阳侯粗暴地一脚踹开房门,径直走进去,便将她扔在床上。 敖雨辛头晕眼花,也不知在何处撞破了额头,渗出殷红的血迹。 他欺身而上,手里掐着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咫尺相对。 他的眼神如一头即将发狂暴躁的野兽,阴狠咆哮道:“你就这么想去找他,不管我对你多好,我把一切捧到你面前,你始终都不屑一顾,都不会对我这里生出半分留恋,是吗?!” 他眼眶赤红,又道:“我未曾亏待过你,我尽我可能地对你好,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丝迟疑。哪怕只有一丝你都不肯给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掐死这个女人。 只要掐死她,自己也就再无顾虑,自己也就解脱了。 可是当他的手扼住她脖子的时候,终究是无法下狠手。 敖雨辛眼前昏花,头重脚轻,艰难地喘了两下,道:“你派重兵看着我,照看我的婢女也都身怀功夫,你以为凭我一己之力,能轻易逃离这个地方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凶狠中又是可怕的占有欲,仿佛即刻就要暴走。 敖雨辛意识到放任下去,即将面临的可能是什么,她无力跟他抗衡,只能以退为进,闭了闭眼,十分疲惫,也终于软了声音,有些沙哑地道:“魏凌渊,我头晕。” 那一道轻软的声音,如和风细雨一般,顷刻浸润他干涸的心。 他眼神动了动,像被唤回了神志一般,眼里的狠色也一丝丝退散了去。 他看着她额头上被撞出来的血痕,又有些恼恨,明明他已经尽量护着她了,却还是撞破了头。 那夺目的血迹,衬得她的脸色苍白。 僵持没多久,只要她不剑拔弩张,他便愿意退守,终于也起了身,整了整衣袍,冷声唤道:“来人!” 随即婢女和看护院落的士兵领队就到门口跪地应话。 东阳侯询问才得知,是他的谋臣将敖雨辛带出去的,想带她去阵前做人质。 后来东阳侯处置了带头起意的谋臣,以及看守院子的所有人。 敖雨辛靠坐在床边,冷眼旁观。 眼下战况本就对他很不利,眼下因为她,他和他的谋臣离心,这虽非她本意,却也意外地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等东阳侯遣散了众人,回头又拿药来动手给她包扎额头。 敖雨辛那种晕眩感更甚,偏开头,但躲不开他的手,他强行给她上药包扎,哪怕将她弄疼也不停手。 就是要让她知道疼。 敖雨辛无意间看见他手臂上沁血了一大片,衣袍也破了,但没来得及处理他自身。 东阳侯沉着嗓音,一字一顿道:“你这么想逃,下次再让我抓住,我就只好打断你的腿。” 尽管敖雨辛知道他干得出来的,但是却不觉得害怕了。 她突然觉得重生后的他,比起可恶可恨,好像更可怜。 他就是个可怜虫。 第1033章 我敢你敢不敢 良久,敖雨辛柔声开口道:“我们做个约定吧。” 东阳侯动作顿了顿。 她道:“你与苏长离光明正大地分个胜负,我不逃了,我就留在这里等结果,你也不得用我去做人质威胁苏长离。倘若最后你赢了,我便从此留在你身边。”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道:“倘若最后你输了,便放我离去。” 东阳侯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输?” 敖雨辛摇头,道:“既是在赌,就有输赢,也得承担风险。我敢,你敢不敢?” 东阳侯深深地看着她:“我赢了,你便从此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 敖雨辛点头应他:“是。” 东阳侯最终同意了这个约定。 后来他来看她的次数变少,而敖雨辛也始终待在他安排的后院里再没有逃。 东阳侯全身心投入到两军对战中,东阳军的军心也空前高涨,援国军攻城多日未果,两军交战十分激烈。 深夜里,敖雨辛睡意浅,便察觉到床边有人。 他伸手来欲抚她脸颊,手指只咫尺之隔时,不想她倏而睁开了双眼。 借着廊外朦胧的灯火,她看见是东阳侯坐在她床边。 他刚清点完战场回来,先来看看她。 敖雨辛缓缓坐起身,东阳侯道:“怎么醒了?” 敖雨辛平和道:“有人半夜闯我房间,我能不醒么。” 东阳侯道:“今日在战场上我看见苏长离,他想杀过来与我交手。” 敖雨辛眼神动了动,见他半晌没后文,便道:“然后呢?” 东阳侯定定地看着她,道:“自是没能得逞。” 敖雨辛反应平平:“是么。” 东阳侯又道:“不愧是当年横扫天下的人,即便他最爱的女人现在在我的手上,他也照样威风凛凛,方寸不乱。我该说他是在乎你还是不在乎你?” 敖雨辛想起他来,眼底温柔,道:“他是这样的人,谁能威胁得了他。你越是以为拿住了他的把柄,他只会越强,谁也挡不住他的脚步。” 东阳侯道:“你虽相信他必胜,但我也很高兴我能有一次机会。” 敖雨辛道:“你只是得不到的不甘心,是你自己把自己缚住了。” 东阳侯看着她道:“是,所以想要解缚,唯有得到了甘心了才行。” 敖雨辛不再理会他,侧躺下背过身去。 东阳侯只伸手抚到了她脑后的青丝,顺了两下,便终是离开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但敖雨辛知道床畔已经没有了人。 她后半夜未曾入眠。 她反复思考着,当下这样的局面,虽然会给苏长离攻城造成一定的难度,但应该是最好的局面了。 只要她不被拿去做人质,扰乱不了他,军心也上下齐整,攻下东阳侯定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可惜,她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苏长离军中正议事,议完事后各部将下去做战略准备。 他派出的探子潜进东阳侯城中打探消息,后来被东阳侯全杀了从城楼上抛下来。 但探子在城中与东阳士兵激战之时,向高空放了一枚焰火。 这是讯号,一旦他们发现皇后的踪迹,便以焰火为号。 所以苏长离知道,虽还没能见到敖雨辛的面,但确定她还在城里。 只是东阳侯还没向他亮出这最后一道杀手锏罢了。 东阳侯士气大振,他亦攻得愈加狠猛。 只守城不进攻是无法取胜的,东阳侯领兵出城迎战,厮杀连天,目之所及之处,尸横遍野。 然,东阳军虽坚持了一些时候,可被援国军一鼓作气,终于还是步步溃败,破了城池。 东阳侯无法,只得挟敖雨辛再往后退。 眼看着援国大军势如虎狼,一口一口吞下东阳侯的辖地城池,到最后再连退数城之后,东阳军竟退无可退。 大约知道大势已去,东阳军中一片愁云惨淡。 援国军兵临城下,继续猛攻,东阳军手忙脚乱地应对守城。 第1034章 再无退路 敖雨辛已经接连三四天,白天夜里都听到了城门口的厮杀声,战火硝烟弥漫,空气里都是死亡的气息。 东阳侯忙于战事,甚少再到她这里来。 她偶尔出院里走走,恰巧能看见他行色匆匆地从别处经过。 他身上的盔甲上尽是血污。 敖雨辛心知,他应付不了苏长离,眼下已是败势显现。 苏长离攻破这最后一座城池,也是迟早的事。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远远地看向她。 只遥遥望了一眼,他便大步匆匆地带着兵将往别处去了。 东阳军再坚持了两日,这日入夜的时候,城门口火光冲天,仿佛将整个城池都照亮了。 敖雨辛出房间一看,见半边天的夜色都被那火光冲淡,且杀喊声愈加猛烈仿若近在耳畔,她不由心如擂鼓。 看样子要城破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一些东阳侯的兵将纷纷涌进院里来,看见敖雨辛时嫉恶如仇,将她团团围住。 一人吼道:“抓住她!她是援国皇后,只要那援国皇帝敢轻举妄动,定要她当着他们三军的面不得好死!” 敖雨辛的身份早就瞒不住了,只不过先前还有东阳侯镇着,而且也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可眼下他们没有退路了。 要是再不抓住机会,今晚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敖雨辛扫了一眼这些杀得满眼通红的东阳兵将,淡淡道:“我一女子,在天下大业面前,又何足轻重?便是你们拿住了我,以为就能阻挡城外三军横扫的步伐吗?” “那也不能让你们好过!” 只是这些兵将还没能碰到她,东阳侯就回来了。 东阳侯满身浴血,宛如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那表情和眼神俱是冰冷骇人。 这些他的麾下将士,不由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有将士凛色禀道:“侯爷,再不用此女,则我军今夜将会全军覆没!还请侯爷速做定夺!” 东阳侯朝敖雨辛步步走来,灯火下依稀可见他一步一个血印子。 最终站在敖雨辛面前时,他浑身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敖雨辛看着他的脸,眼神里少了许多从前的憎恶和厌恨,只有些许怜悯和复杂。 他们的约定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敖雨辛开口道:“谢谢你近来照顾我。也谢谢你曾两次三番救我。” 东阳侯没说话,忽横臂扫来,扣住她的后颈,一把将她反身扣在怀里。 他挟着她步步往前走,身后兵将们紧步跟随。 走出府宅大门口后,又一路往城门处去。 城门的东阳兵守不住了,随着外面撞击城门的声音一声声如浑厚的钟声一般,城门摇摇欲坠。 那是死亡的钟声。 后来,城门大破,外面军队如潮水一般涌进。 只是先锋军队入城以后,见到城中景象,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随后将士们分列两边,苏长离带着精锐部将骑马进城,他携满身杀伐而来,身后腥风血雨依稀犹在。 风从城门口灌入,夹杂着令人不适的腥甜。 敖雨辛遥遥望着那骑马而来的男人,咽了咽喉咙,咽下万般心绪。 苏长离勒马停了下来,抬眼看着敖雨辛正被挟在东阳侯的手里。 他眼神在敖雨辛身上停留片刻,而后移向挟制她的东阳侯,仿佛在看濒死之人一般,道:“你待如何?” 这城中东阳侯的残兵败将只剩区区数千人。 大军围剿也不过是片刻工夫的事。 东阳侯道:“我还没想好要如何,不如你让你的大军先退出城门,怎么样?” 苏长离这边将士们怒极,可又不敢贸然进攻。 第1035章 想要什么条件 僵持片刻,苏长离对东阳侯字字凌厉道:“你最好保证她毫发无伤,否则,”边说着,他抬起手,对部下们示意,下令撤退,又道,“我也无法保证你会怎么死。” 随着军队缓缓撤出城门,城中又变得空旷起来。 敖雨辛看见苏长离最后一个撤出去。 东阳侯命士兵关好城门,随之他挟敖雨辛登上城楼。 此时黎明将尽,天边翻开了微微的白。 城楼上灯火明亮,她俯头看去,见城外黑压压全是她援国的大军。 她眼神寻去,不难寻到领军主帅。她急切地望向他,发现他也正望向自己这边。 后来,城楼下方有人高声喊:“吾皇有令,倘若尓等放了人质,吾皇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是苏长离开出的条件。 她一人的性命,可比那满城的几千条性命更重。 哪怕是他恨不得痛杀掳走她的东阳侯,只要东阳侯肯放她归来,他也愿意暂放他活路。 此话一出,镇守城门的残剩兵将都不由得意动。 城楼上的东阳将士们不约而同全看向东阳侯。 今天又是个晴朗的天,霞光渐渐爬上来,掀开了最后一抹夜色笼罩在这片山河上的面纱。 尽管斗转星移、历史变迁,但天地山河,依然是锦绣壮阔。 东阳侯对苏长离的条件却不为所动,他甚至站在城楼上放声大笑,而后道:“贵方是不是搞错了,该提条件的好像是我才对。” 苏长离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东阳侯道:“那不如你单枪匹马地进来换,如何?” 敖雨辛脸色变了变,道:“魏凌渊就是魏凌渊,果然我还是不该以为你会有所改变!” 东阳侯道:“兵不厌诈,你岂会不懂,何况我本就没那么磊落。” 敖雨辛嘴角泛起冰冷的笑意,道:“你想着侥幸赢了,就光明正大地享受胜利,可你若输了,也可以毁诺,再以我做最后的筹码,不论进退,你都不吃亏是吗? “你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是磊落之人,只不过是你接受不了自己失败的借口罢了。不管重来多少次,你都照样会败给他!” 东阳侯面容阴翳又有些扭曲,道:“那又如何!你敢跟我下这样的赌,不就是一开始就认定我会输吗!你又岂是心甘情愿地给我机会!” 他挑唇狂佞地笑,又道:“不过无妨,我倒要看看,他愿不愿意为了换你而孤身进城。等他进城了,我会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到时候我再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我想要得到你,便是没法得到你的真心,我也要你的人。你再逃,我便砍了你的腿,让你再也无法从我身边逃!” 他说得疯狂扭曲,掐着敖雨辛的脖子也用力。 东阳侯对着城楼下的苏长离又道:“怎么,不愿意吗?不愿意的话,我不妨让你看看,你的皇后在你的三军将士们面前如何受尽凌辱的!” 敖雨辛看见苏长离的马蹄动了动,他挽着马缰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她冲着他摇头,害怕他随时都会纵马冲进城里。 他身后战将亦竭力相劝。 可苏长离向来是个果决之人,他一旦做好了决断,便无人能阻止。 他道:“三军将士听令,我进城以后,半炷香的时间内,皇后和我若未出,全军屠城。” 话音儿一落,敖雨辛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用尽浑身力气,朝他喊道:“苏长离,我不许你来!我若是你,现在即刻下令,攻城!” 她一连朝他嘶喊了好几声:“攻城——我叫你现在马上攻城!” 可无论她怎么喊,苏长离终究是策马,一步一步朝城门来。 第1036章 你我永不相交 敖雨辛眼睁睁看着,苏长离怎么可能会是个受制于人的人,他应该越挫越勇才对! 他如果真的进城了,他很可能会死的。 可他的决心是,既然找到她了,那就绝不会舍她一人在城里。 敖雨辛气急败坏,又声音嘶哑破碎,厉声道:“苏长离!你再往前一步,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他终于勒马停下了脚步,仰头望来。 敖雨辛眼眶通红,急剧喘息着,忽哑声对东阳侯道:“你先前问我,为什么这么恨你,问我是不是也和你有过一样重获新生的经历。现在我告诉你,是。” 他捏着她脖子的手有些僵滞。 敖雨辛颤了颤眼帘,看见下面苏长离又继续策马往前。 她又道:“我重生前,是你毁了我,你让我们家替你守天下,你让我父亲不得善终,你将他骸骨掘出,你让我替你守第一道城门,将我父亲骸骨镇于我身后第二道城门下,为了守我父亲全尸,我便得为你鞠躬尽瘁。” 东阳侯的手有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敖雨辛定定望着苏长离,眼角泪痕陡然砸落在东阳侯手背上,她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了吗?” 东阳侯有些失神:“我,对你做过那样的事?” 敖雨辛道:“你是魏凌渊,我怎么会对你抱有期望。要是可以选择,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世上,或者我永远不要留在这世上。你我永不相交。” 她再看苏长离一眼,带着恋恋不舍。 虽然很想与他重聚,但她绝不可能让他孤身一人进城里来的。 她不可能真的成为可以要挟他的筹码。 东阳侯为了对付他,甚至都不用等他进城以后,城楼上的东阳兵已经备好了弓箭,只等他进入射程范围以内! 他可以为了她以身犯险,可她不想要他犯险。 遂,敖雨辛嘴上说着这些,手里却暗暗蓄着力,话语一罢,她趁着东阳侯还未回神之际,突然手肘猛力往他胸膛上一顶。 东阳侯猝不及防,被她实实顶了一记,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敖雨辛当即抓住这一空当,整个人翻地从城楼跃下! 东阳侯瞳孔一扩,当即扑上前去抓她。 他动作快极了,然而却只抓到她的一抹裙角。 她裙角翻飞,面朝东阳侯之际,嘴角挂着挑衅的笑容,衬得那张笑脸妖冶极了,仿佛在说:如何,你看,最后你什么都得不到。 可她万没想到,东阳侯在抓她抓了个空以后,一瞬间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跃下城楼! 他极力朝她靠拢,极力朝她伸手。 城楼下苏长离纵马狂奔。城楼上亦是飞箭如雨。 那二三十丈余高的城楼,下面是石面铺就的道路,实实摔下去岂能有活路的。 从跃下到触地,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苏长离终究是没能赶上。 他浑身张狂,眼看着还有一小段距离,马奔跑到极致,他双足往马背上狠狠一蹬,马匹前腿一曲摔倒在地,他则借着猛力朝敖雨辛接去。 只差一点点。 就在敖雨辛触地那前一瞬,东阳侯终于一把抓住了她,往怀里一带,身体猛地一翻,几乎一眨眼,他后背触地,摔得结实。 身躯在地面上猛地弹震了一下,像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一般,鲜血瞬时从七窍涌出。 敖雨辛虽有他垫底,可浑身震荡,大脑意识一片空白。 东阳侯一手护着敖雨辛的身体,一手抱着她的头,瞠着眼,张了张口,口里鲜血直涌,在她耳边最后再低低道了一句:“那,就如你所愿吧。” 敖雨辛缓缓抬起头,就看见他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有些怔怔的。 她张了张口,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第1037章 一梦终了 东阳侯最后的视线亦定格在敖雨辛的脸上,依稀看出她有两分仓皇失措,大抵是没料到他会和她一起跳下来吧。 她就是不肯相信,其实他和以前相比,是变了的。 但这一刻,他感到很满意,至少她的脸上和眼里,没再有对他的厌恶之意。 他胸膛微微起伏抽搐,血淌不止,抬了抬手,手指尖将将碰到她的脸颊,只来得及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便又垂落了下去。 他瞳孔涣散,初升的朝阳落进他眼里,黯淡无光。 他死了。 敖雨辛刚一动身,便一口鲜血喷出,不省人事。 只是睡梦中,她隐隐感觉有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抱起了她。 她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跟灵魂出窍了一般。 耳边充斥着的,是震耳欲聋的杀喊声。 敖雨辛这一睡,便是好几个日夜。 空气里漂浮着浓郁苦涩的药味,时有脚步声在她床前来来去去,也有碗和调羹轻轻搅动碰撞的轻细声音。 她混混沌沌,听得很疲倦,胸口又止不住地烧灼。 她还总是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梦到魏凌渊,一会儿又梦到东阳侯,还有苏长离与他们厮杀。 脸上传来有人轻抚的温热感,折射进她梦境里,却是被鲜血溅染而传来的温热感。 她眉头紧蹙,嘴里胡乱地梦呓着什么。 她被人抱进怀里,许久,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敖雨辛总是噩梦连连,后来又梦到紫陵侯和东阳侯轮番出场,梦到她拼命逃跑的竹林,梦到东阳侯抓住了她。 可转眼之间,竹林侧边的厨间却又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还飘出一股温馨的饭菜的香味。 有人喂她吃粥,她依稀记得自己舌头有伤,应该是很疼的。 可又不觉得疼。 吃完粥,又有人喂她喝药。 药又浓又苦。 她皱紧了眉,但有人在她喝完药后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野青梅…… 她便坐在竹屋屋檐下的竹椅上,静静地听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片竹林。 奇怪,明明她又记得她伤了眼睛不能视物,但她却能看见竹林里的全貌。 下着雨,地上铺着一层松软的竹叶,雨声细细沙沙,十分悦耳。 她的印象里,总有一抹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在那竹屋里进进出出。 但眼前又变得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梦终了,敖雨辛终于醒来,平静地睁开双眼。 嘴里还残留着汤药的苦涩味。 她眼神一时有些难以集中,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床帐,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但脑海里瞬时清醒地记起梦里那张朦胧的脸。 却是躺在城楼下,七窍流血的模样。 “小辛,你终于醒了。” 床畔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唤。 她唇色同脸一样苍白,缓缓转头看去,几分白日的光线淬在她脸上,愈加像在她脸上凝了一层雪光一般。 她眼睛有些不适应,片刻才认出来,是楼千古和姜寐守在她床边。 她们见她醒来,不约而同露出欣喜的颜色。 醒来以后,敖雨辛胸口火烧火燎之感更甚。楼千古按捺不住,起身便欲转头往外跑,道:“我这就去叫敖二哥!” 然刚一起身,还不及往前迈步,手腕上却是一紧。楼千古低头一看,是敖雨辛拉住了她。 敖雨辛开口,哑声道:“别去。” 楼千古愣了愣,还是又坐了回来。 姜寐问:“小辛,你躺了好几天,可想起来坐坐?” 敖雨辛点了点头。 楼千古和姜寐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着坐起身,靠在床头。 楼千古问:“小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敖雨辛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道:“我没事。” 楼千古眼睛一酸,道:“你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掉下来,又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 姜寐道:“你内腑受损,还断了两根肋骨,内伤严重,眼下醒来以后,要好好休养才行。” 敖雨辛道:“难怪我感觉胸口里烧得难受。” 第1038章 都结束了 随即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楼千古还是忍不住道:“敖二哥这些天衣不解带地守着,只是军中有事要忙,他有时候又不得不去,他不在的时候就是我们守着。小辛,真不去告诉你二哥啊?” 敖雨辛道:“不急,先让他忙吧。” 楼千古道:“你下落不明的这段时间,他不眠不休地到处找你,后来得知你被东阳侯掳了去,更是发了疯地猛攻东阳侯的城池。” 敖雨辛喃喃道:“我都知道。” 姜寐便道:“小辛才醒,就先缓缓吧。想必这会儿皇上那边也是很忙的。” 楼千古纵使有满腹的话想要问,可见敖雨辛形容,也不得不咽下去。 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眼下肯定不是个好时候问她。 敖雨辛先开口问道:“与东阳军的战事都结束了吗?” 楼千古连忙点头道:“都结束了。咱们大获全胜,东阳侯的势力彻底被灭了。” 敖雨辛点点头,就没后文了。 姜寐又道:“小辛,你饿不饿?” 敖雨辛道:“有点饿了。” 姜寐道:“我去给你盛粥。” 姜寐起身去,楼千古便继续守在她床边。 楼千古握着敖雨辛的手,着急地道:“小辛,你到底怎么样啊,还好吗?你这样我有点担心。” 敖雨辛看了看她,而后笑了笑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感觉有很多事情得慢慢梳理了来。” 傍晚的时候,苏长离一忙完就回来了。 他大步一进屋里,抬头就看见敖雨辛正靠坐在床头休息,不由顿了顿。 楼千古和姜寐一直陪着她,苏长离眼神扫了她俩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她醒来竟也不去知会他。 敖雨辛道:“你别怪她们,是我让她们不要去打扰你的。” 苏长离一回来,姐妹两个就起身先出去。 苏长离道:“去叫景安侯来。” 苏长离洗了手,在敖雨辛的床边坐下。 一个虚弱,一个疲惫。 苏长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开口。 两人各自沉默。 没一会儿,楼千吟就进来了,苏长离给他让了地方。 他替敖雨辛诊了诊脉象,道:“内伤非一日可愈,当下虚弱是正常,往后好好调养。” 他让楼千古给敖雨辛摸摸胸膛上的肋骨,敖雨辛忍着痛不吭声,楼千古道:“不见畸形,对正了的。” 楼千吟道:“在肋骨长好之前,不得大幅度动作,更不得用重力,以休息、静养为主。” 敖雨辛点点头。 楼千吟问:“可还有其他的不适?” 她又摇摇头。 楼千吟道:“虽受伤不轻,但好在是调养过后可以痊愈的。” 姜寐熬了药送进来。 楼千吟便带着姐妹俩先出去了。 苏长离端着药,拿调羹轻轻搅动着凉一凉,发出细微的声音。 她静静地看着、听着,蓦然回想起,她睡梦中也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他舀着药汁,无声地喂到她嘴边。她微不可查地颤了颤眼帘,片刻还是张口喝进了嘴里。 满口的苦涩味。 原来梦里也是他在喂自己喝药。 期间,他抬了抬手,抚了抚她沾了药汁的嘴角,她也只有些怔神,又回想起自己做的噩梦来。梦见鲜血濡在她的脸上,便是眼下这般触感。 她不觉又有些恍惚。 在睁眼看见他们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仍旧被困在竹林里,身边有一个她看不见的人在照顾。 后来敖雨辛终于先开口问道:“东阳侯,死了吗?” 苏长离动作一顿,道:“死了。” 良久,她道:“你能不能让他有个葬身之所?” 苏长离一时没应。 她又道:“他救了我三次性命。” 第一次是她被紫陵侯偷袭,他提前把消息透露给她,并在她危险之际拉她一把; 第二次是她在瘴气林里走不出去,他把她带了出去,为她疗伤治眼; 第三次便是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而他在最后一刻依然抓住了她,终是以身护了她。 现在想来,这三次,每一次都是在她性命攸关的时候。 第1039章 我才不会原谅你 城楼上的那一幕,将士们只以为是敖雨辛性情刚烈,不愿受辱更不愿苏长离孤身赴险,所以跃下城楼,并决绝地拉东阳侯一起陪葬。 当时只有苏长离当时够近,也看得足够清楚,是东阳侯主动地跟着往下跳,并在触地之前毫不犹豫地反身垫在了她下面。 随后下面的人送了晚膳来。 敖雨辛的膳食和他的膳食是分开的,给他准备的是米饭,给敖雨辛准备的则还是粥。 苏长离忽然沉声问她道:“为什么要跳?” 敖雨辛愣了愣,随即反问他:“那你为什么又要进城?你若不来,我便不跳。” 苏长离抬眼定定地看着她,她亦抬眸,不甘示弱地回视着他。 他其实很后怕,因为他慢了,若是东阳侯没跟她一起跳下去,若是没人垫在她下面,那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摔死在自己面前。 他眼神有些可怕,可眼下再吓不住敖雨辛了。 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嘴上道:“我说过,你要是敢上前,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的。” 苏长离也有些红眼,道:“那要我看着你受难吗?” 她道:“我宁愿死,也不愿看着你送死。如果非有一人去死,你让让我不行吗?” 苏长离阴沉着脸,眼里隐忍着:“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事?” 敖雨辛直直看着他,笃定道:“至少比留下来的那个人好!你可以说我自私,你也可以说我们还有孩子,足以支撑着我活下去,可我不想痛苦地缅怀你一生!” 她声音沙哑,又决绝:“非要选,我宁愿你支撑着活下去,缅怀我。”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退一步。 苏长离看着她,恨声道:“缅怀你,你就不怕你死了,我重新再找个女人?” 敖雨辛笑,咽了咽喉咙,道:“那也挺好。” “你也只有活着,才能这么气我。”苏长离脸上神情出现裂痕,唯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方才有既恼恨又无可奈何的时候。 她笑着笑着,眼泪冷不防夺眶而出。 苏长离瞬时软了性,低声道:“我有分寸,便是孤身一人进城又何妨,半炷香的时间他们要不了我的命。” 敖雨辛道:“城楼上那么多弓箭手,你看不见可我看得见。城里几千人等着把你撕碎,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她吸着鼻子,固执地喃喃又道:“我才不会原谅你。” 胸口堵塞万千,她再忍不住,咳嗽起来。 每咳一下,胸膛里就拉扯着疼痛。 苏长离倾身过来,不敢太用力,只是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发丝。 她恍惚间感觉时隔太久太久,才清醒又清晰地重新接触到让她熟悉又依恋的怀抱,可她就是倔强地不肯往他肩上靠。 苏长离不敢动她的身子,但能扶着她的头硬要往自己身上靠。 敖雨辛伸手推他,推不动就收拢着手指打他。 苏长离任她打,只是埋头在她头发间,道:“才说你不能使力气,等你好些了,再用力打。” 她渐渐放缓了动作,嘴角间绷不住,倏而溢出两声哭音。 苏长离轻轻搂着她的腰,嗅到她身上的气息,感受到她还活着,还有力气打他气他,还有眼泪落下,他感觉,自己终于也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出来了。 苏长离道:“我不气你,你也别气我,我们抵消了好不好?” 敖雨辛道:“不好。” 她埋在他的肩膀上,说不出难过还是什么,只是一声声哭。 苏长离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揉着她的头发,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低低唤道:“敖雨辛。” 敖雨辛泄愤似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用了力气。 苏长离没动,只扶着她的头任她咬,发出呜呜呜的低咽声。 后来苏长离哄着道:“景安侯才说,你要静养。我们可以等你好了,你想打想咬,都随你。” 她的眼泪不断滴淌在他衣襟上,灼烫了他的胸膛。 许久以后,她渐渐平静下来,苏长离喂她吃粥,她伸手来端碗,生硬道:“我自己来。你也吃饭吧。” 苏长离道:“我喂完你再吃。” 敖雨辛道:“我还没有残废,自己还能动。” 苏长离神色滞了滞,她自己拿过粥碗和调羹,自顾自吃进嘴里。 苏长离忽道:“便是再来一次,我也会上前。只是,这次我会跑得更快,你若硬要往下跳,至少我能接住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恨我就恨我,不原谅我就不原谅我。” 敖雨辛倏地哽在了喉。 第1040章 世上最痛苦的事 晚饭后,苏长离要给敖雨辛擦身,他打了一盆温水来,刚拧了巾子,敖雨辛便闷声道:“我不要你擦,你去叫千古来帮我。” 苏长离抬头看了看她,道:“你之前都是我擦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把巾子放回水盆里,起身出去叫了楼千古来。 楼千古很快就进了来,要帮敖雨辛擦身,她当然尽心尽力,只是拧好了巾子,都要准备掀解衣裳时,敖雨辛和楼千古齐齐看向苏长离。 苏长离还直剌剌地站在旁边看。 楼千古多少意识到,敖雨辛之所以叫她来,肯定是和敖二哥闹了别扭,不愿他上手的。 可敖二哥自己却没这样的意识啊。 苏长离道:“怎么还不开始?” 敖雨辛道:“你先出去。” 苏长离道:“为什么要出去,我又不是没看过。” 依然是嘴上这么说,见敖雨辛态度坚持,随后他还是动身出去了。 楼千古就动作轻柔地帮敖雨辛擦身更衣,劝道:“小辛,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不要生你二哥的气了。” 敖雨辛不做声。 楼千古又道:“你不知道,前阵子他真的找你都找疯了,没日没夜的。” 敖雨辛眼角通红,道:“我知道。” 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来梳理一下自己。 楼千古迟疑了好久,给敖雨辛更衣毕后,终于还是担心地问出口:“小辛,东阳侯……有欺负你吗?” 她就是怕她心里有什么,所以才不让她二哥接近的。 敖雨辛摇摇头,想起东阳侯时,心里沉得如压了一块大石。 楼千古舒了一口气,道:“我听赵将军说,他应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想拿你做人质,肯定就会保证你好好的才行,否则敖二哥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尽管最终,他还是死了。 敖雨辛拉着楼千古的手,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楼千古反握住她的手,鼻子一酸,道:“我就是有些怕你想不开。现在你回来了,你和你二哥都好好的,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走到现在多不容易啊。” 敖雨辛对她宽慰地笑了笑,道:“嗯。这段时间我每日都盼着能与他重聚,眼下回来了,我顶多也只是气一气他,又岂会真的与他闹翻决裂,你放心吧。” 楼千古道:“听你这么说,那我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苏长离哪放心走远,此刻正站在房门外的廊下,将她的话听得真真切切。 楼千古叹口气,又道:“其实我很明白你的心情,毕竟我是过来人嘛。” 停顿了一会儿,道:“就像赵长乐,要是再来一次,我肯定也不希望他还像以前那样保护我,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只是以前不懂,后来懂得了,活着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难熬的;尽管如此,却也都希望对方能好好活着。” 她道:“所以小辛,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万幸的是,最后你们都能好好的。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可以珍惜彼此。” 敖雨辛道:“千古,对不起。” 楼千古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呀。” 敖雨辛道:“让你为我担心了。”不该让她因为自己的事而回想起过去的痛苦。 楼千古笑道:“只要你快些好起来,你和你二哥好好的,我就不担心啦。” 照料好敖雨辛以后,楼千古便先起身出去了。她前脚一出,苏长离后脚就又进了屋里来。 眼下东阳侯势力一亡,这场战乱总算告一段落。 苏长离的将士们血性犹在,而皇室兵力尚存无几,早就被打怕了,不敢再造次。 所以这几日军中一边在清理战场、做善后事宜,一边休养生息。 敖雨辛醒来以后,姜寐也总算得以放心地去伤兵营照看治理伤兵了。 不知不觉就忙到很晚。 后来还是楼千吟过来叫她,她方才和他一起回去休息。 回去洗漱完,姜寐放心不下敖雨辛,想去看看,楼千吟道:“先前楼千古去看过,有皇上守着,这会儿应是已经歇下了,你去做什么。明早去看。” 他拉着她的手就带她上床休息,她抬头望着他侧影,眼里光影盈盈,也只有巴巴地跟他去。 两人同床共寝,已是一件彼此默认的事情。 只是两人总共只有上次那一回肌肤之亲,两人都还有些局促。 姜寐解衣时都是背对着楼千吟,楼千吟也侧过身不多看。 等她躺好了以后,他方才去掐灯,然后解衣上床。 楼千吟伸手来抱她的时候,她便钻进他怀里,满是依恋地枕着他臂弯。 她手轻轻放在他胸膛上,又想着被这样压着胸口怕他睡不安稳,便往下移了移,环在他腰际,闭上眼,微微侧头,脸颊在他衣间蹭了蹭。 等楼千吟亲亲她的额头,又一路往下游离,亲在她的唇瓣上时,才发现她已然睡着了。 这些日她很疲惫,可一与他靠近时却还是忍不住心头怦怦乱跳,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还能很快地睡去,说明真的是累极了。 楼千吟怎舍得扰她,只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便好好搂着她亦睡去。 第1041章 你活着就好 这厢,苏长离和敖雨辛也躺在一张床上。 苏长离从身后动作极轻地搂她入怀,敖雨辛不可避免地靠着他手臂,后背紧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她阖着眼,却无眠。 她知道苏长离也没睡,因为他时而下巴轻蹭了蹭她颈边的发丝。 像极了一头狼终于找回了自己心爱的小绵羊,又叼回了自己窝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安抚。 敖雨辛觉得心疼。她始终能感觉到,他比自己还害怕,比自己还小心翼翼。 她终于开口道:“你怎么不问,东阳侯掳走我的这段日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长离在她耳边道:“你什么时候想说,我就听。你若不想说,我就不听。” 敖雨辛心头酸涩,哽了哽喉,道:“你就不怕,万一,我已是不洁……” 腰间的手臂陡然紧了紧,他打断道:“你活着就好。” 太过了解她,也太过恐慌,因为她什么性情他太知道了。 他什么都不求,他唯一的要求,只要她活着。 敖雨辛眼角泪意安静地横落,道:“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苏长离道:“听起来要求很低,却也是最高的。” 因为倘若她受辱,还想着活下去而不是宁死不屈,那样对她来说才是最难的吧。 许久,敖雨辛才道:“那日我追着紫陵侯到了瘴气林,杀了她以后,没能走出去。等我醒来以后才发现被人所救,只是当时障毒入体,伤了眼睛,看不见,后来才得知救我的人正是东阳侯。” 苏长离“嗯”了一声回应她,他在认真地听。 敖雨辛道:“我试着逃,没能逃出去,被他抓了回去。”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他对我用强,只是我咬舌自尽,他还得拿我做人质要挟你,不能白白看我死去,便只好作罢。” 她感觉到腰间的手臂紧了又紧,将她往他怀里揽了又揽。 敖雨辛道:“后来他也在继续给我治眼睛,我在竹林里待了些日。直到你找来,他才不得不挟着我逃跑。” 她没说在他追踪的时候,她离他最近时都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也没说在那狭窄的土洞里她所经历的无助。 一直支撑着她的,何尝不是一心想要与他重逢。 她道:“他带着我回到他的城池以后,一直把我软禁在后院。后来我眼睛好了,也试着逃出去过,还与你派来的探子接应上了,只是没来得及全身而退,便被他拦截住。他把你的人都杀光了。 “为了稳住他,我便与他做了个约定。让他与你光明正大地战一场。” 苏长离道:“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敖雨辛道:“他若输了,便放我回来。他若赢了,我便从此留下。” 苏长离俯头靠在她颈窝里,深吸两口气。 她敢做那样的赌注,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她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赢。” 只是她以为她高估了东阳侯,她以为他是个输不起的人。 可她万没有想到,他会同她一起跳下去。更没有想到,他会反身比她先坠地。 这样的人,若说他不甘心、输不起,那他又何来的勇气与她一起赴死? 或者说,不是一起赴死,而是替她去死。 他最终如了她的愿,此生永不相交。 他们的恩怨,她早就亲手了结了。他重生而来的这一世,却未曾真正伤害过她。 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对她好,又该怎么成全。 她一直说他只是得不到的不甘心,可当她抬起头看见他那张七窍流血的脸时,她恍然才明白她是错了。 敖雨辛终是没提,东阳侯就是重生而来的魏凌渊。 因为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对于谁而言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这一切,都到此结束吧。 第1042章 这是世间常态 敖雨辛张了张口,问道:“东阳侯的尸体,在哪儿?” 苏长离道:“停着。” 半晌,她第二次请求道:“可不可以把他葬了?” 这回苏长离肯定地应她道:“可以。” 之所以一直没动东阳侯的尸体,他本就是要依敖雨辛的情况来处置。 敖雨辛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许久无话。 苏长离轻轻将她的身子骨拥近一些,让她更好地靠着自己。 敖雨辛有些闷闷地道:“我也还是在生你的气,还没有原谅你。” 苏长离低低道:“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你都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别离开我。” 敖雨辛听来心头悸痛。 他可是征战天下的君王,却也能把自己放得这么低么。 苏长离感觉自己的手臂不知不觉又一片濡湿了。 他道:“敖雨辛,转过身来。” 敖雨辛闷声道:“我不。” 他又怕弄疼她的伤,不敢太用力扳她身子。 苏长离无法,只好自己起身翻到她另一边,与她面对面。 他便见得她侧卧着,一双眼睛蒙着湿亮的光,紧紧抿着唇角。 他手指抚过她眼角,她眼帘颤了颤,微微撇开。 可眼角的湿光却更加层层堆簇。 苏长离亲亲她眼角和通红的鼻尖,她躲了躲,他停顿了一下,随即不容抗拒地吻上她的唇。 他吻得并不激烈,却是强横,撬开她的唇齿,温柔地席卷她。 最后她埋头在他怀里,哭湿了他的衣襟。 翌日起来,敖雨辛双眼红肿,很是干涩难受。 早上苏长离给她敷了眼睛,又照看她喝药用早膳,随后要去处理东阳侯的事情。 敖雨辛也要一起去。 在房里躺了这好几天,她也想出去看看。 只要动作幅度不大,她缓慢走两步还是可以的。 姜寐和楼千古陪在她身边,出了门便上马车。 战场上的东阳兵和己方战亡的将士们都已经入土埋了。 苏长离的部将们不是很理解,为何单独停着东阳侯的尸体,既不挂在城楼上,也不把他碎尸万段,就只是停放,且用冰镇着。 后来敖雨辛亲眼去看了。 他躺在城里一间阴冷的冰窖里。 原本被摔得七窍流血的恐怖面容,在敖雨辛来之前也由人稍稍整理了一番,至少丨将面上的血擦拭干净了。 但他身下所躺的地方仍是一片凝固的血污。 敖雨辛不由想起,他几次三番救自己时的光景。 如果不是因她而起的执念,他重获新生以后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吧。 可若不是有执念,又怎会有重生的机会呢。 这一世他是东阳侯,她回想始终,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只有立场的不同。只是她不知他决绝地跟着跳下来时,是否仍旧满怀不甘和遗憾。 敖雨辛看了他一会儿,道:“葬了吧。” 苏长离的亲兵便把他运出城去,在城外埋了座孤坟。 随后楼千古和姜寐陪同她一起回去。 三人坐在马车里,楼千古道:“小辛,东阳侯掳了你,你还让人好好安葬他啊?” 敖雨辛神色坦然道:“要不是他救我,我应该也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吧。” 顿了顿她又道,“紫陵侯那次你们都知道,后来我中了障毒也是他救我替我解毒的,我从城楼上跳下来时也是他垫在我下面。” 楼千古惊得半晌无话。 姜寐拍拍敖雨辛的手,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只是并不是所有事都需得有回应,这是世间常态。” 敖雨辛淡然笑了笑,点头道:“嗯。” 楼千古后知后觉道:“我就说,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觉得他眼里有你。” 敖雨辛轻叹道:“都过去了。” 敖雨辛回去以后便谨遵医嘱,好好休养身体。 而苏长离也忙着整顿军中。 他们到这沧海国来,历时一年多,消耗了大量兵力和物力,终于平息了这场诸侯争霸之乱。 第1043章 吓破了胆 沧海国历经战乱,需得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抚平这创痕。 而如今的皇室,比之前诸侯起乱时还要懦弱无能。 当初皇室军与东阳军相勾结,把援国大军逼至峡谷夹击一事早已传开得百姓皆知。 最初本是皇室求助于外来援国发兵平叛,可到最后竟联合叛军对付盟军,更是趁着援国军正在前线攻打东阳侯之际,皇室还集结剩余兵力偷袭援国军的后方,实乃忘恩负义之举。 百姓们谈论此事,不免提及那场山洪,怕也是皇室遭的报应。 皇室失了民心,本就摇摇欲坠,后来援国军彻底灭了东阳侯,皇室自知无力再与之抗衡,几乎是吓破了胆。 皇室兵力大多都折损在紫陵侯率领的那场战役和山洪里,眼下是所剩无几。 后来偷袭援国军后方不成,还彻底惹怒了他们。 这段时间,这沧海国的皇帝是寝食难安,时时关注着前方援国军与东阳军的战况,得知东阳军被灭以后,皇帝愈加恐慌害怕。 完了,援国军肯定会调头来找他皇室清算了。 统领了沧海国几百年的皇室犹如一座被蝼蚁蛀空了的高楼,虚有其表,内里却早已腐朽空虚,随时都有可能轰塌。 皇帝慌极了,连番召集皇室大臣们讨论对策。 这回,就连谋臣也无计可施了。 朝中渐渐出现了求和的声音。 只是如今的局面,并非是皇室求和就能成的。一旦援国大军兵临城下,灭掉皇室最后一点势力,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皇帝无计可施,只能派人向援国军送求和书。 结果在意料之中,援国军并未有任何答复,或者说根本置之不理。 后来皇帝得知,援国军整顿以后,已经拔军开往皇室都城这方向来了。 顿时整个皇室朝堂,如热锅上的蚂蚁,十分慌乱焦灼。 终于有谋臣敢大胆地向皇帝明言:“皇上,如今唯有一途,可免皇室灭顶之灾啊!” 皇帝急切道:“爱卿请讲!” 谋臣跪地长揖大拜,俯身贴地,道:“唯有我沧海国皇室,向他们投降,方能保全啊!” 这是这朝堂上多少人的心声,只是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眼下大军就要逼近了,终于有人敢先开这个口说出来。 此话一出,朝堂上绝大部分官员全都纷纷跪地。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沉默的朝臣们,只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全都是这样想的。 只有少数一些大臣,傲骨犹在,挺直了站在朝堂上,无比愤慨道:“一派胡言!臣等宁死也不愿做那亡国奴!他们若要攻城,大不了玉石俱焚!” 主降的大臣道:“说得容易!尔一人死不足惜,可城里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也要同尔陪葬吗,他们何辜! “只有投降,才可能有一条出路;否则一旦等大军杀进了城里来,那将是血流成河,皇室也将不复存在!” 那站着的大臣怒极反笑道:“呵,这个时候倒把百姓搬出来了,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皇帝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最后一个法子。 他楼家皇室统领了沧海国这么多年,最后竟要毁在他的手上吗? 皇帝眼神发红,悲愤、不甘还有巨大的耻辱齐齐涌上,使得他面目有些狰狞。 他双手死死握住龙椅的两边扶手,咬牙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臣们道:“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他蹭地站起来,指着下边跪地的群臣,亦是厉声喝道:“住口!朝廷养你们,不是让你们当缩头乌龟的!尔等一个个,全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骂得越凶,声音越大,越彰显他的无能为力。也只不过是为自己留下最后一分体面罢了。 第1044章 都等着彻底结束 朝后,沧海国皇帝的谋臣觐见劝导,对皇帝道:“皇上稍安勿躁,当下处境,我们只能以退为进。如若不然,真与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啊。 “我们若投降,最后的结果,无非是我沧海国甘愿成为他们的附属国,每年向他们上贡,皇室依然是沧海国的皇室,皇上也依然统领着沧海国。 “这海外援国,与沧海国相距甚远,又如何能把手伸这么长,干涉到沧海国的国政呢。” 皇帝神情一动。 谋臣又道:“另外,皇上莫要忘了,当初援国肯出兵,很大程度上是看在浔阳楼家的面上。那景安侯原与皇上一脉同宗,再怎么,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所以投降以后,很大可能,皇室会继续保持现状,治理沧海国。” 皇帝稳了稳心神,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可他当了皇帝这么多年,高高在上,胸中怎会甘愿再向他人俯首称臣,他抑着满腔愤怒和屈辱,又道:“那有没有可能,朕派人去说动那景安侯,请他出面,劝说他的主君,网开一面,此后两国礼尚往来,永结为好。” 皇帝眼神殷切地看向谋臣,谋臣一时无话。 后来谋臣道:“说到底,那浔阳楼家早已脱离宗室数十年,景安侯与宗室并无多深的牵绊,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答应出兵以后,就让宗室长老自刎谢罪了。 “再者,眼下沧海国于他的主君而言无异于到嘴的肉,他为人臣,恐怕也难以劝动他的主君放弃沧海国。” 皇帝也知道希望渺茫,气得一拳砸在了书桌上。 谋臣又道:“不过皇上的意思臣明白了,臣愿尽力一试。” 皇帝道:“无论如何,要将他拉拢过来。他毕竟是楼家的人。” 这厢,转眼间,敖雨辛的伤好转了不少。 她每日都有按时服汤用药,也有好好休息,因内腑受损而产生的那种灼烧感,随着仔细调理而慢慢地消下去了。 只是她身体仍旧虚弱,脸色也还有两分苍白。 前胸肋骨,至少还得休养好几个月,方能慢慢痊愈。 现在战事结束了,料想与皇室那边应该也打不起来了,就算皇室要以卵击石跟大军硬拼,那也是很快就能解决的事。 所以敖雨辛不着急,军中的事情有苏长离在,她只负责养好身体就行了。 事实证明,皇室也是真怕了,大军还在休整期间,他们便送了求和国书来。 不过苏长离置之不理。 都这个当口了,要他们求和有什么用。 就算要要,也该是要他们的求降。 后续运送来的粮草和药资都十分充足,将士们很快调整好,上下军心也十分凝聚。 说来,从一开始到现在,皇室的做派都令将士们十分恼火,之前是顾不上,可现在到了要清算的时候了,将士们怎么都得保持战场上的血性,坚持到最终尘埃落定的时候。 只要主帅想,将这沧海国皇上踏平也不在话下。 因而皇室送来的求和书,别说苏长离看不上了,就是军中上下的将士们也都看不上。 原本到了该行军的日子,但苏长离迟迟没下令。 敖雨辛清楚他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想让她多养几日。 敖雨辛道:“眼下将士们都等着彻底结束这里的战事,二哥不下令,让他们等得着急。你看进进出出的将军们哪个不是急得抓耳挠腮的。” 苏长离看向她,还没开口,她知道他心中所想,又道:“放心吧,我虽然不能快马骑行,但随军还是没问题的。” 行军前苏长离给她备了辆马车,楼千古和姜寐一起,将马车里铺上厚厚柔软的褥子,再在褥子上面铺一层软席,这样既能很大程度上地缓解颠簸,又不会太闷。 随即苏长离才下令行军,将士们立刻军心昂扬,全军进发。 苏长离和楼千吟骑马,随后行着一辆马车,楼千古和姜寐一起陪着敖雨辛乘坐马车。 楼千古提前在马车上准备了很多水果零食,道:“小辛,你要是饿了渴了,咱们就吃这些啊。” 敖雨辛见她把吃的堆满了小桌,好笑道:“我感觉我不是在行军,而是去郊游的。” 楼千古道:“你现在是伤患嘛,当然得小心对待啦。而且现在行军可不比当初了啊,有你二哥和我哥在呢,咱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又有这条件了,肯定就不啃那些干巴巴的干粮啦。” 敖雨辛和姜寐只是笑。 第1045章 心里感觉很奇妙 一路上对于她们三个来说,这是最轻松的一次行军了。 不用再担心战事的紧迫,三人兴致盎然地聊着天,约定好等从这里回去以后,还要一起逛街玩耍,敖雨辛先在浔阳玩,然后她们在一起去京城里玩。 楼千古隔一会儿就问敖雨辛和姜寐要不要吃水果。 都是沧海国这里的水果,在马车里光闻起来都香。 楼千吟在马车外面适时提醒道:“少食。你自己上火也就罢了,皇后的身体不宜过多食用这些。” 楼千古道:“那我就自己上火吧。” 姜寐有些眼馋道:“我觉得我也可以吃点。” 姐妹俩在马车里剥果子吃,过了一会儿,楼千吟的声音再从车窗外传来,声色是对她独有的温和,道:“你也少吃些。” 姜寐小声应道:“我就吃一点点。” 楼千古唏嘘道:“姐姐,你们还没成亲呢,你就这样被我哥管着管着的啊?不应该是你把他管着管着的吗?” 姜寐只是腼腆地笑。 敖雨辛见她笑得温柔,之前都没怎么细看,眼下却是觉得与往常有些不同,很有两分清妩的味道。 不过姜寐在马车上只精神了半日,到下半日的时候她便昏昏欲睡,一路都在打瞌睡。 楼千古与敖雨辛倦了也会小睡一会儿,但都没她这么能睡的。 傍晚的时候,军队寻了个较好的地势停下来安营扎寨、生火造饭。 楼千古扶着敖雨辛下马车走走,直到要吃饭的时候,她们才到马车里来叫醒姜寐。 姜寐揉着眼迷迷糊糊地醒来,楼千古道:“姐姐睡这么久,晚上可怎么睡呀?” 姜寐惭愧道:“这车里太软和舒坦了,晃着晃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去。” 敖雨辛笑道:“好似你近来瞌睡是比较多。” 姜寐亦笑笑,道:“许是之前睡得太少,现在有时间了,就把之前欠下的都补回来吧。” 从马车上下来,她们便去了营火边。 火堆上架着一口锅,锅里熬着些清米粥。随行带有干饼干满头等可以下粥。 将领们这边则备有一些风干了的肉干什么的,苏长离就丢进锅里一起熬。 她们三个在马车上吃了不少零食,眼下喝些粥就饱了。 苏长离对敖雨辛道:“多吃点,这个容易饿。” 敖雨辛无法,只好再就了半个馒头。 楼千吟也递给姜寐一个馒头,她分成两半和楼千古一人一半。 饭后歇息时,三人又结伴去后边林子里解决身体内急。 附近有水源,楼千吟命随从去打水来,可以给她们在马车里擦身洗漱用。 晚间她们三个也是在马车里睡的。 楼千吟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追随着姜寐,看着她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就在眼皮子底下晃,只不过人前他不好过去。 他面上端得很,一派冷清形容,必须得端住了,不然还以为他多紧着似的。 苏长离循着他的眼神往三个女子那边看了一眼,道:“你要是舍不得她去马车上睡,你可以叫她下来陪你一起睡树脚。” 楼千吟看他一眼,道:“你觉得我像是脑子有病吗?” 马车里难道不舒服些,要她来陪自己露宿? 苏长离道:“我是看你一直盯着。” 楼千吟道:“难道你没盯着?” 苏长离道:“我已成家多年,那横竖是我的人,能跟你一样?你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少年。” 楼千吟大度不计较道:“随你怎么说。” 姜寐虽然与敖雨辛和楼千古无话不谈,可似乎也没对她们提及与他之间的私密事,不然苏长离肯定也知道了。 反正他也不是苏长离说的那么懵懂无知,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只不过这个秘密就只有彼此才知道。 所以他面上冷冷淡淡的,心里感觉却很奇妙。 她们三个在马车里稍稍洗漱后,觉得清爽许多。 那厢苏长离在给敖雨辛看药,熬好药后便滤出来,差不多放凉了才给她端过去。 他随口问了楼千吟一句:“你要不要过去,跟你的前妻打声招呼,也不至于心里总是吊着。” 楼千吟道:“我没你这么吊得慌。” 苏长离便自己先过去了。 第1046章 很能适应 马车里点着灯,此刻三人正闲来无事,玩着牌。 这还是沧海国这边的玩法,牌也是民间找来的牌。 苏长离不好进去,只在敖雨辛所在的这边车窗外停了停,嗓音低沉道:“敖雨辛,把药喝了。” 敖雨辛撩起窗帘,就见他站在外面。 她伸手接过来,捧着药碗就一口气喝干净。苏长离见她苦得皱着眉头,不由抬手拭去了她嘴角的药渍,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她的唇瓣。 敖雨辛神情微嗔,怎想他手指一挑,变戏法似的往她口里塞了粒东西。 敖雨辛愣了愣,立时感觉到嘴里一股甜味驱走了药的苦味。 她嚼了嚼,眉眼间笑意漫开来,道:“二哥怎会随身带着果脯?” 苏长离道:“还苦么?” 敖雨辛摇头道:“不苦了。” 楼千古和姜寐一听有果脯,她们的马车里都没有这类零嘴,不由眼巴巴地看着。 敖雨辛就道:“二哥,你再给我两颗吧。” 苏长离道:“下次喝药的时候有。” 楼千古遗憾道:“敖二哥,只有喝药的时候才能有吗?” 苏长离道:“只有喝药的时候有。” 敖雨辛道:“小气,你给她们尝点怎么了?” 苏长离看她道:“没多少,给你佐药还不一定够。” 姜寐便道:“那我们就不用了,不用了。” 楼千古亦道:“算了算了,也不能让小辛喝药后都苦着脸啊。” 苏长离随后又叮嘱她道:“晚上比较凉,睡的时候盖好了睡。” 敖雨辛道:“我知道了。有千古和阿寐在,你就放心吧。” 苏长离想多与她说两句话,又问:“马车里有没有不适?这样的行军速度还能行么?” 敖雨辛道:“马车里很舒适,没多颠簸,所以我能适应的。” 苏长离道:“那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些?” 敖雨辛道:“每天都在比前一天好些。”她望着他,又轻软道,“你别担心了,我很好。” 苏长离点点头,再道:“早些睡,别捱太晚。” 敖雨辛道:“知道知道。二哥也早些休息。” 然后敖雨辛就放下了帘子,将苏长离隔挡在外了。 苏长离顿了顿,只好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就听见马车里传来她们的声音:“刚刚牌走到谁那里了?” “哎呀忘了,重新再捋捋。” 她们三个玩得十分尽兴,只不过敖雨辛和楼千古都没想到,白天的时候姜寐是睡得最多的一个,结果到了晚上她却是第一个打呵欠的。 楼千古道:“姐姐,你又困啦?” 姜寐道:“也不是很困。就是有一点点。” 那厢苏长离也在提醒敖雨辛早睡了,敖雨辛便道:“要不今晚就到这里吧,睡觉了,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玩。” 遂,三个女子一人躺马车的一边,卧着睡完全不是问题。 这山野间的夜色空旷而深静,营火闪烁,点缀连成一串,宛若一条盘桓山间的火龙。 姜寐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说话,就在旁边低低地道:“睡着了么?” 是让她熟悉又爱慕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梦里楼千吟在与她说话。 但她还是醒了醒,睁开惺忪的眼看了看,她仍是睡在马车里,敖雨辛和楼千古都各自熟睡着。 姜寐心里惦记着那声音的主人,鬼使神差地就撩了撩窗帘,结果抬眼一看,竟果真看见窗外有一抹人影。 他正转身欲离去。 楼千吟本也不想吵到姜寐,但就是想来看看,到了马车边又不宜直接掀帘,便先出声问了一句。 想来是她睡着了,并没有应,所以他就罢了。 只是将一转身,他便听到动静,又回过头来,恰恰就见姜寐拂开帘子,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脸,以及一双堪比烟笼辰星的眼。 第1047章 抵不过心头眷恋 姜寐没想到楼千吟真的在外面,抬手揉了揉眼睛,轻声唤道:“侯爷?” 楼千吟回身,站在她窗边,垂眸看着她。 姜寐生怕吵醒敖雨辛和楼千古,便极小声地问:“侯爷怎么来了?” 楼千吟道:“看看你。” 他心里吊了半晚上,此刻见到她,总算是舒坦了。 月色晴朗,姜寐见他身上镀了一层白月光,头顶是闪亮的星子,她亦欢喜极了,弯起眼梢朝他笑。 她笑起来很是温和纯净,带着一股子满足之意。仿佛看见他就是一件再圆满不过的事情了。 她关心地问道:“这夜里是有些凉,侯爷可冷?” 楼千吟道:“不冷。” 她默了默,鼓起勇气伸手去拿他的袖角,他微微抬袖,就被她抓住了。她顺着他的袖袍摸到了他的手,温温润润的,没有很凉。 她又问:“是不是那边不好睡,侯爷才睡不着?” 楼千吟低语道:“不是,来看看你便回去睡。” 姜寐便趴在窗边,拿着他的手缓缓贴到自己脸颊边,轻轻蹭他的手心。 蹭得楼千吟心头又悸又痒。 他手指抚着她的脸颊,她眼神便轻轻动了动,如月如水一般温润。 她只是望着他,睡意全没有了,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楼千吟被她看得难忍,淡淡看了一眼车厢里楼千古和敖雨辛似乎都睡得熟,遂他弯下身,俯头来亲了亲她的唇。 姜寐颤了颤,有些害怕被发现,但也抵不过心头眷恋,她亦胆子有些大地蹭他鼻尖,亲他唇角,两相情长地缱绻亲近。 然而,敖雨辛已经醒了,只是没发出动静,很快她发现楼千古也醒了,同样是动也没动。 两人眼神对上,不由偷偷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继续保持熟睡的姿势。 敖雨辛可不想坏人好事;而楼千古呢,想着她哥能这般主动对她姐姐好,这多不容易啊,她才不去煞风景。 楼千吟亲了她一会儿方才放开,姜寐努力调整自己的有些凌乱的呼吸,低头间额头恰恰轻轻抵在他胸膛上,她便极轻细地喘了两口气。 楼千吟抬手顺了顺她脑后的发丝,低问:“驱蚊虫的药带身上了么?” 毕竟是在郊外,夜里也容易有飞虫蚊蚁往马车里钻。 姜寐声线有一丝娇意,轻轻应道:“带了。” 她伸手去拿了拿脖底的红绳,将坠子握在手心里,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摊开给他看。 自从被他知道她随身戴着这金珠以后,她便又喜欢将他给的药丸放在里面了。 月下只见她手心洁白,那金珠在她手上亦是莹莹生辉。 楼千吟“嗯”了一声,道:“那你好好睡。” 姜寐温柔道:“侯爷也好好睡。” 她缓缓抬起头来,再巴巴地望了他一眼。她晓得自己要是不睡下他是不会走的,便又道:“那,我睡了。” 楼千吟便见着她睡下去以后,替她拢好帘子,方才转步离开。 只是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又悄悄地爬起来,重新拂开窗帘,趴在窗边,满是依恋地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他离得不远,但姜寐睡的马车这边窗是朝向外边的,因而他走了几步以后绕过车身转角她便看不见他了,却还期期艾艾地望着。 直到马车里有声音响起,幽幽道:“姐姐你不睡觉啊?他都走这么久了,还看呀?” 姜寐冷不防吓了吓,回头一看,见楼千古不知何时醒来,正睁着一双贼亮的眼睛呢,不光她,旁边的敖雨辛也是醒着的。 两人皆对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寐踟蹰着解释道:“刚才,刚才我只是……侯爷只是路过,我们说了两句。” 楼千古笑嘻嘻地摆摆手道:“知道知道,姐姐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都懂。” 她颇有些眉飞色舞,又道:“我们也没看见些啥,也才醒来不久呢,是吧小辛。” 姜寐:“……” 敖雨辛好笑地看了楼千古一眼,你这还能更欲盖弥彰一点吗? 第1048章 额外的苗头 姜寐这一转回身来,就叫敖雨辛和楼千古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红绳坠子了。 之前她们三个同进同出的时候,她们知道她戴得有红绳,但她好像却藏得紧,她俩未曾见到她这坠子。 眼下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楼千古玩笑的心情淡了淡,叹口气道:“傻姐姐。” 姜寐有些局促,解释道:“我,我是不知道这珠子该放在哪里,里面刻有侯爷的生辰还有他的头发,我若胡乱丢弃,害怕会对他不好,所以……” 楼千古靠过来就抱住了她,道:“横竖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又不过问。” 姜寐闻言,稍稍放松了一些,轻轻拍拍楼千古的后背,道:“谢谢有你们一直陪着我。” 敖雨辛也靠过来,三人抱在一起。 敖雨辛道:“阿寐和楼大哥以后都苦尽甘来了。” 楼千古觉得,这样的结果最好了,也突然明白了,当初她决定要放下,或许只是觉得以后再也不会在一起了,可她心里并未停止过爱他。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后来还有一阵才天亮,她们三个这才又各自躺下睡了。 姜寐总是能很快入眠,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后来敖雨辛和楼千古也睡着了,只不过楼千古感觉还没睡多久,就又醒了过来。 她是给憋醒了。 外头天还是黑的呢,但她有些急得慌。 她晚上喝粥汤喝得多,又吃了不少的水果,想如厕。 楼千古兀自辗转了一会儿,看敖雨辛和姜寐都睡得很熟,敖雨辛有伤,姜寐又看起来很困倦,她想着要是这时候叫醒她俩陪自己去解决也不太厚道啊。 可她自己一个人又实在不想去漆黑的林子里。 不过后来她感觉确实忍不到天亮了,便只好坐起身来,犹豫再三,还是没叫醒敖雨辛和姜寐,自己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爬下了马车。 结果一下来正好遇到巡夜经过的赵歇。 与其说他是巡夜经过,不如说他就是在马车附近守夜。 赵歇见了她,问道:“怎的下来了?” 楼千古虚虚捧着肚子,莫名想起之前与他在山洞里度过几日、不得不解决内急时的困顿窘迫来,道:“这种时候你就别问了好吧。” 赵歇见她这形容,心下便了然。 然后楼千古就往漆黑的林子里去,赵歇道:“当心些,要不要……” 话没说完,楼千古就头也不回地坚决打断道:“我谢谢你啊,不要!” 赵歇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不置可否。 苏长离和楼千吟当然也在,就坐在旁边不远的树脚下的营火前。 楼千古和赵歇说话时,两人也都听见了,往那边看了两眼。 赵歇从林子方向收回视线,面向苏长离和楼千吟那边时,恭敬地抱了抱拳,便又去别处巡。 赵歇与楼千古的关系有些特殊,早前他教了楼千古一些功夫,楼千古私下里追着他叫一声“师父”的事,大家也都知道。 后来赵歇为救她,两人流落到山崖石洞里待了数日,赵歇还身受重伤,回营以后养了些日子就紧着上阵杀敌,他的伤也一直是楼千古在照料,这事苏长离知道,后来楼千吟与他们会合以后也有所耳闻。 所以两人关系要好不足为奇。 赵歇什么人,什么心性,苏长离也一清二楚,否则又岂会这般重用他。 只是到眼下,好像才看出些额外的苗头。 赵歇转头走后,苏长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楼千吟的肩膀。 楼千吟侧头看他道:“你拍我是什么意思?” 苏长离挑了挑眉,道:“你自己领悟。” 正这时,楼千古进去一会儿了,突然林子里传来她的惊叫声。 第1049章 草丛里有东西 楼千吟闻声当即起身要去,却见有人动作比他更快,先一步掠进了林子里。 楼千吟步子一顿,看得分明,不是赵歇是谁。 楼千吟回头看向苏长离,见苏长离神色如常,便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苏长离道:“一会儿你问他。” 赵歇速度够快,只是林中一片漆黑,楼千古在慌慌张张往外跑的时候,顾着回头去看,仿佛身后有东西在追似的。 结果没头没脑迎面就闯进了一方怀里,脚下还被不知是藤还是树枝给绊了一下。 一只手臂及时稳稳搂住了她以免她摔跤。 楼千古吓了一跳,她刚要本能地挣脱,头顶便有一道沉稳的声音说道:“是我。” 楼千古一听是赵歇的声音,瞬时悬在嗓子眼的心就实实落回了肚子里。 反正每次一有他在,她便莫名地什么都不用担心害怕了。 她躲到了赵歇身后去,歪出半个头,这会儿不怕了,变成又紧张又好奇地盯着自己方才跑出来的那方向。 赵歇问道:“怎么了?” 楼千古道:“那边有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当时一下子就从我身边窜过去,它还发出咔咔咔的叫唤,吓死我了。” 随后楼千吟虽没亲自进来看,但遣了两名楼家随从举着火把进来一看究竟。 火把渐渐将这片林子给照亮,楼千古看见那茂密的草丛里突然动了一下,她眼神亮晶晶的,下意识抓紧赵歇护腕边的袖角晃了晃,道:“那里,它在那里!” 她这会儿别说紧张害怕了,分明还有点小小的兴奋。 赵歇从楼家随从手里接过火把,一手举着,一手握着佩剑,与楼千古道:“你就在这待着,我去看看。” 楼千古道:“那你小心些啊。” 赵歇便抬脚一步一步朝那边走去。 约摸草丛里的家伙也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顿时又发出那种紧迫的咔咔咔的叫唤声。 赵歇站在草丛两尺开外,拔出佩剑,停顿片刻,然后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拨开草丛,那东西见了光,顿时还想再窜,被赵歇一剑挡了去路。 它便张大了嘴,激烈地冲他叫唤。 它的叫声十分奇特,一直是那种高昂的咔咔声,然楼千古定睛一看,却是愣住了。 只见那是一只毛茸茸的家伙,体型较为小巧,一对尖耳朵,脸也十分的细长,看起来竟十分漂亮。 楼千古又走近看了看,惊奇道:“赵将军,这……是不是只小狐狸啊?” 赵歇道:“嗯。” 楼千古道:“我还从来没见过真的狐狸,没想到它的叫声居然是这样的。” 它把楼千古吓到了,可它看样子也被吓坏了,呲牙咧嘴一直不停地冲赵歇叫,仿佛想把他吓退。 楼千古道:“你吓到它啦。” 赵歇回头看她,道:“你是想放了它,还是捉起来?” 楼千古道:“捉它干什么呀,它也没有伤害到我,你看它怕的,放它走吧。” 赵歇便抽了剑,放它去路。 小狐狸一见有空当,立马飞快地窜出草丛,往别地窜去了。 楼千古见它跑走的灵活身影,忽然又觉得有点遗憾道:“看它那身毛发油光油亮的,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手感怎样。刚才应该我摸两把再放它的。” 赵歇道:“你想要的话,我现在还能去把它捉回来。” 楼千古见他动了动脚步还真想去的样子,连忙拉住他手腕,道:“算了算了,我随口说说的。” 现在意外情况一解除,楼千古那股急意就又涌上来了,她才想起她还没来得及解急。 于是她表情有些憋闷,对赵歇和楼家随从道:“你们,先出去。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下。” 楼家随从便退下了,赵歇也拿着火把往回走,只是他走出一段距离以后,就停了下来,背着身站在那里。 楼千古道:“你继续走!” 赵歇哪能放心,低低道:“你快些,说不定着林子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出没。” 他说这话时全然不是调侃逗弄,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和戒备,以及对她的悉心周到。 第1050章 还好有他在 楼千古一听,更急了,确实有赵歇在这里她能安心很多。 她咬咬牙,心想横竖也就那么一会会儿,反正之前又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便又羞恼道:“你不许回头看。” 赵歇道:“不看。” 楼千古还想说,他又道:“也不听。” 她急得没法,便躲进草丛里,蹲下身去,很缓慢地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楼家随从先一步出林子,楼千吟询问,他们便道:“二小姐在里面遇到了一只野狐狸。赵将军已经将其赶跑了。” 没一会儿,楼千古就和赵歇一道出来了。 楼千吟看她道:“一只狐狸把你吓成那样?” 楼千古一听,方才的窘迫顿时全消,愤愤道:“里面那么黑,在弄清楚之前我怎么知道是只狐狸,万一是毒蛇怎么办?哼!” 她哼完,转头就朝马车走去了。 楼千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赵歇,声色淡淡道:“有劳赵将军照看。” 赵歇道:“景安侯言重,举手之劳。” 眼下再过不久就快天亮了,大军也要收整一番准备动身了,楼千吟看着赵歇去做安排,看着他背影时蓦地心有所感,想了起来,最初遇见他的时候好像是在剿匪的时候。 那伙山匪掳过楼千古和姜寐。 他也算间接地跟楼千古扯上了关系。 后来在这沧海国的战场上,回想一下便能知道,好像只要楼千古需要的地方就有他在。 只是楼千吟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时有想法的。 楼千古爬上马车,此时外面的天空还是深邃灰沉的,月亮还没沉下去,星星也还朦胧可见。 敖雨辛和姜寐听到动静已经醒来了,楼千古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之前我去树林里小解的时候,碰到了一只狐狸!” 敖雨辛愣了愣,道:“你一个人去了树林?怎么不叫醒我们呢?” 楼千古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呔,我看你们睡得熟嘛。” 敖雨辛道:“那狐狸可有伤你?” 楼千古道:“没有没有,它反被赵将军赶来,给堵在草丛里吓得瑟瑟发抖呢。赵将军问我是放它还是捉它,我见它可怜,寻思着捉来这路上也不方便养啊,就放走了。” 敖雨辛和姜寐对视一眼,吁口气道:“难怪我看见你和赵将军一起出来。还好有他在。” 楼千古道:“那确实是,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操心。” 不过她心头还是有点小小的憋闷,就是一些男女有别的非常私密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没法掩藏。 比如她解内急的时候,他就知道。 楼千古又道:“早知道先不急着放它走了,先捉回来给你们看看,摸两把再放也不迟啊。那小东西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敖雨辛道:“没伤着就好。要是贸然去捉,说不定它一急起来,还容易误伤人。” 楼千古道:“算了算了。” 随后三人一起下马车走走。 这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趁着天色还没彻底亮开,敖雨辛和姜寐也进了林子方便,随后稍稍洗漱,吃了点东西,敖雨辛又喝了药,方才继续行军上路。 在行军途中,大军便又一次收到了皇室送来的国书。 这次是正式的求降国书。 沧海国皇帝送出降书以后,一直昼夜难安地等待结果。 他心里也不免担心,万一援国大军拒绝他的投降,那他这皇位则真是坐到头了。 谋臣便劝慰他道:“皇上请放心,不出意外,援国军定然会同意我们的投降的。如此能避免再次开战,使百姓免于生灵涂炭,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否则他们若是一意孤行,便是将我皇室取而代之,如此杀伐冷酷,置我沧海国的百姓于不顾,也终是会民心尽失、为百姓所唾弃,必不能长久。” 皇帝想想也是。 第1051章 擒贼先擒王的法子 后来皇室终于收到了援国军那边的回书,由援国皇帝亲笔所回,援国方接受沧海国皇室的求降。 详细事宜,还等大军抵京以后再行商议。 沧海国一帮朝中君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还有得谈,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同时又隐隐绷紧了一根弦。 援国大军抵京以后,一切恐怕都得小心翼翼,也不知道他们会提出些什么条件,若是稍不如他们的意,是不是他们就又会兵戈相向? 只不过朝臣们都把这样的担心放在心里,还是先去准备投降和谈的事宜。 皇帝向来比朝臣还要多心,得知可以谈判以后没能轻松片刻,心里反而更加焦虑。 他想着,一旦对方兵临城下,不管他们提出任何要求,自己恐怕都只有忍辱接受的份儿。 这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自己这方无条件地满足他们的要求。 可偏偏眼下皇室丝毫没有能力再扭转局面。 皇帝恐慌,屈辱,又无可奈何。 他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眼看着大军一日一日朝沧海国的京都靠近,他在焦灼中变得偏激,脾气十分暴躁。 不出一月,大军就已抵达皇都的两百里开外。 再要不了几日,便会抵达城门。 为彰显诚意,皇帝已经派使臣前往接应去了,但也仍是坐立难安,惶恐和耻辱感与日俱增。 皇室楼家的一些宗族长老们,平日里基本不过问朝政,但倘若国难当前,他们也责无旁贷。 早前有宗族长老前往浔阳搬救兵,为此还设计了一场瘟疫之灾,让他们充当医者仁心、治病救人的角色,好为后来借兵铺平道路; 皇室出兵作战之际,军队的药资、军医队伍的组成,也全是来自于楼家宗族。 他们为维护宗族在沧海国的权力地位,也算是拼尽了全力。 到今天这个局面,也实非他们所愿。 宗室里和朝堂上一样,也有激进派。 就在援国大军抵达京都前两日,一名宗室长老去觐见皇帝。 皇帝对长老礼敬三分,道:“不知长老前来有何要事?” 长老道:“听说皇上向外来国送了降书?” 皇帝心头有种被蛰了的感觉,面上无光,道:“皇室兵力尚存无几,不足以与之抗衡,朕沧海国又有这么多的百姓,朕不忍心再让他们陷入战火,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如能与外来国和平谈判,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长老不置可否。 皇帝压着心绪,大义凛然又道:“朕不怕背负骂名留存史册,只要能避免战争,避免血流成河,避免更多的百姓死去,朕愿意担当这样的罪名。” 长老道:“皇上大义,乃百姓之福。那等援国军到来以后,皇上打算如何做?” 皇帝道:“眼下朕已派人去迎接他们了,到时再议两国之事。” 这长老年过半百,但身体依然十分健朗,看起来只有四十几岁的光景,且眼里隐隐闪烁着精光,并非是那种不问世事、顺其自然之人。 他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解决当前困境。” 皇帝一听,不由来了精神,急切道:“长老快快请讲。” 长老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想必皇上知道,到时候就不是他们对我们提条件了,而是该我沧海国对他们提条件。” 皇帝眼神里也不由冒着光,道:“长老有法子擒贼先擒王?” 长老道:“这些年我苦心钻研,已小有所成。我所钻研的东西,只要与外来国那边接触,一旦成功,则大事成矣。” 皇帝闻言十分兴奋,只觉之前的苦闷顿时全消,道:“朕素来知道长老所钻研的方向,而今当真成了?” 长老道:“皇上如有兴趣,我可带皇上前往一观。” 皇帝道:“好!好!” 第1052章 阴森洞府 随后皇帝就随长老一并去到一座府邸,府邸前院看起来与寻常的官邸无异,可后面却是很大的一片地方,有各个药阁,存放各种药材,以及医药典籍等等。 基本上宗室的每一座府邸都是这样的格局。 而皇帝所去的这座府邸后面,除了各个药阁,最里面还有一座洞府。 洞府里半丝日光也不透,一进去便觉里面阴冷渗人,墙壁上只有微弱的灯火以照明。 皇帝有大内侍卫护送着入内,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这长老常年在此地出入,对自己的地盘早已熟悉万分,便是不用灯火,他也能如若平常地在这漆黑洞府里穿梭。 越往里走,里面的空气散发出一股令人不适的冷腥味,夹杂着古怪的药气。 洞府里边深处,凿出了很大的一片空间。 长老在第二道门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皇帝迟疑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里面灯火就要明亮许多,周遭有一根根粗壮的石柱将这洞里的空间撑了起来。 顺眼望去,各柜台各透明的琉璃容器内,摆满了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蛇虫鼠蚁之毒物。 有的体型较大,有的则十分小巧,有的泡在不明液体里,有的只装在干燥的瓶里,当然有的动也不动,而有的还是活生生的…… 皇帝看得后背发毛,感觉头皮都麻了。 这宗室长老平时没钻研医术,而是用尽精力来钻研这些东西。 而这些都是这长老一二十年前钻研的方向了,现在对他来说只是入门时的钻研对象。 往前还有两道门,里面还传来隐隐的动静。 长老带着皇帝继续往前走。 别说皇帝看了发毛,就是这些宫里的侍卫也感到十分不适。 再穿过一道门,里面摆放着的东西都是不透明的容器,也看不见里面是些什么。 但周遭有一扇一扇的铁门,类似于牢房之类的,里面关着的是一个个的活人。 皇帝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宗室里的医药钻研总会需要一些药人,有些朝廷的罪人会直接送到各宗室那里去,药人不够的他们再自己想办法去找,只要不弄出太大的风波,皇帝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铁门里的这些人蓬头垢面,有的是三五个被关在一起的,有的则是单独关押在一起的。 单独的那几个人,似乎十分痛苦,有的蜷缩在一起,有的用力拉拽着铁门,面容狰狞,显然正在经受什么东西的摧残折磨。 这些人看见长老一来,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全都如老鼠一般,竭力往角落里缩挤成一团。 在长老的吩咐下,其中一名被单独关押的人被架了出来,捆在了十字木桩上。 他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想叫却又叫不出声,只能喉咙里发出几声吃力至极的低吼。 他们都是没有舌头的,而且被药哑了嗓子,没法发泄出自己的痛苦。 为了更好地观看效果,药人都是浑身不着寸缕的。 皇帝能清楚地看见,这人身上凸起的经脉血管,因为肿胀而变成了紫黑色,再仔细一看,那血管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在蠕动,形容十分恐怖。 长老道:“这已经是第七天了,也是时候了。” 皇帝没等多久,就看见这人越来越煎熬,整个面目越来越扭曲,他开始浑身抽搐,极力想从十字木桩上挣脱出来。 可惜都无果。 突然他头往前倾,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色污血。 皇帝面色变了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第1053章 荧祸 长老习以为常,不紧不慢地去准备一只小器皿,撒了些药粉进里面,又拿了一支镊子在手上,走了回来。 紧接着那药人开始七窍流血,而且流出来的全是黑色的脓血,他眦眼欲裂,狰狞到极致时突然间就没有了挣扎。 皇帝震惊不已,道:“他是不是死了?” 长老道:“当了七日的容器,已经不错了。” 说着就走上前去,这时皇帝看见有东西在那药人心口处的皮肤底下跳动,没片刻工夫,它终于钻破了药人的胸膛,从他的心窝子里爬了出来。 皇帝见到那是一只十分细小,形体在肉眼看来有点像蚊子又有点像蜘蛛,大概也就只有普通小蚊子那么大一点。 它一爬出来,就被长老精准地用镊子夹住了,他夹着回头给皇帝看得更清楚些,可皇帝却面有惧色地往后退了退。 那小虫子的触角不断爬动,被长老装进了容器里。 皇帝缓了缓神,道:“长老,这是……” 长老道:“这是荧祸,我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使得它从众多蛊虫中脱颖而出。 “在这之前,也试了多个药人,但都没人能超过七日的。七日是他们的极限。倘若七日内无解药,便如这般下场。” 皇帝问:“那长老可研制出解药了?” 长老道:“自是研制出了,不然也不会带皇上到这里来。那解药也已尝试过多次,稍后可演示给皇上一观。” 器皿里撒了药粉的缘故,那虫子一进去以后就一动不动休眠了。 长老道:“这荧祸对人的体温异常敏感,一旦接触到人体,便会本能地往肉体里钻,又对人的血液极其渴望,随着人周身的血液运行一周,它便会在心脏里进出一次。” 皇帝光是听着都感觉心口隐隐闷疼。 后来他还是强忍着心头惧意,耐着性子看长老再挑选出一个药人,将休眠的荧祸放在那药人的皮肤上,结果荧祸瞬间醒来,顿时就钻破皮肤,进到血肉里去,整个过程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随后长老又用解药把它给顺利引了出来。 那药人却是经历了生死变换,脸上的恐惧之色犹在。 皇帝回到自己宫里,回想起在洞中所见种种,还觉后背阵阵发凉,久久不能平息。 可同时,他心里又不禁蠢蠢欲动起来,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打破被动求降的局面的法子。 尽管这个法子十分危险,但只要成功的话,荧祸蛊一旦进了援国那边的人的身体,他们想要解药,就只能听自己的。 诚如长老所言,到时候要提条件也该是自己向他们提。 这样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狠狠出一口恶气! 想到这里,皇帝眼神有些疯狂,按捺不住起伏的心绪。 大臣们都冠冕堂皇地劝着他为百姓着想,劝他投降,说是从大局考虑,实际上只不过是贪生怕死,故而满心想着怎么保全自身。 他们从没考虑过他这个君王。 他是九五至尊,是一统沧海国的皇帝,他高高在上不容侵犯亵渎,而今却要他忍辱负重向别国皇帝俯首称臣! 他的骄傲和自尊心不允许! 所以当朝臣们别无他法劝他只能投降的时候,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 现在终于有一个法子可以解救他了,可以保全他身为帝王的千秋之名。 宗室楼家世代都是为统领沧海国而努力的,只有天下安泰了,他们才能更好地生存发展。 所以整个楼家宗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既然长老提出这样的法子,那就一定是可行的! 只不过后来,有楼家其他的长老听说皇帝去了那洞府,便也来觐见。 第1054章 精心挑选的女子 言谈中其他长老得知,皇帝跟着那位长老去洞府里观摩过施蛊的过程以后,纷纷劝道:“皇上,他素来喜欢钻研蛊道,然这绝非正道,皇上万不可取。” 皇帝道:“在朕看来,非常时期用非常之道,并无不可。” 长老们道:“他可是劝皇上对即将到来的援国军用蛊道了?” 皇帝没否认。 长老便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万望三思!若真是用了,即便是得一时胜利,他们不得不做一时的妥协,可在那之后呢?我沧海国便彻底与他们交恶,一旦他们解除忧患,必然不会再留情面,到时才是沧海国之难啊!” 皇帝问:“那长老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长老们道:“我等没有更好的法子,但也深知这绝不可取,否则后患无穷。” 皇帝有些烦闷道:“既然没有更好的法子,长老们又如何断定这不可取。如担心有后患,那将后患消除了便是。” “皇上要知道,他痴迷蛊道已久,已经不满足在普通的活人身上做试验,而是想将目标放在对他来说更有挑战性的活人身上啊!他并不是在帮沧海国,只是想满足他自己!” 皇帝道:“好了,长老们所言,朕都知道了,朕会仔细考虑的。” 长老们走后,皇帝又见了那位钻研蛊道的长老一次。 思来想去,皇帝说出自己的顾虑,道:“一旦蛊种下了,援国那边不得不妥协于朕,可也只是一时,用解药引出蛊以后,恐他们还会报复。长老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解除这样的后患?” 那长老道:“那便不能用解药引出荧祸。” 皇帝眼神灼灼道:“朕也是此意,不引出蛊的同时,又能保全其性命,使其一生受制于朕。” 长老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难事,只是我需得一些时间来重新调整解药。” 皇帝大喜,道:“如此甚好,甚好!种了蛊以后不是还有七日时间么,等援国军还有两日抵京以后,朕还要安排宴会替他们接风洗尘,总的时间加起来应是有十日之多,可够长老调整解药?” 长老自负道:“别说十日,区区五日足以。” 皇帝抚掌道:“好极!那朕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这厢,援国大军离京都还有百里之遥时,皇室派出的使臣便已经接应上了,在来的一路上都已打点好各个落脚扎营之处。 晚间,援国军驻扎在一座城池落脚,使臣给军中将帅都安排好了住处。 行军多日,能有一张床睡,一顿饱饭吃,那便是再舒坦不过的事情了。 苏长离他们暂住在城中府衙内,城中里里外外都是大军。 天色不早,楼千吟携姜寐回房休息,甫一推开房门,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迎面拂来,姜寐无所察觉,但楼千吟却是敏锐得很,对姜寐道:“先等等,我去点灯。” 姜寐点点头,便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 楼千吟抬脚踏进房门,点亮了桌上灯火。 姜寐得以看清房内的光景,不由一愣。 楼千吟侧身也看见了,眼神清淡,如霜一般,没有波澜,但就是浸着一股子寡寒。 只见那床榻边散落着女子的裙裳,颇有两分香艳,而床榻上则躺着一名女子。 女子掩着薄被,只露出半个香肩,肩上一缕肚兜儿细带,无限惹人遐想。 她不是那种风情万种的妖艳女子,而是长得十分清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见楼千吟进来以后,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 但她没有想到,与楼千吟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姑娘,此刻就站在房门口瞧着。 她连忙坐起身,慌张地掩着薄被,道:“是,是王大人叫我来服侍景安侯的……” 这王大人便是皇室派来的使臣,女子也是他精心挑选来的女子。 毕竟在战场上已久,哪个男人不渴望女人。 他知道身在高位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那些貌美妖娆的女人恐怕入不了景安侯的眼,反倒是这种清秀灵俏的女人更赏心悦目一些。 诚然,他考虑的方向是对的,只可惜他事先并没有打听清楚,景安侯不好女色,而且身边已经有人了。 他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别的女人纵使是天仙,也难使他另眼相顾。 女子大抵也没想到,她要服侍的竟是这般清俊的一位人物,又怯懦地道:“我也是自己愿意来服侍景安侯的,只要景安侯高兴……” 楼千吟转身走到门口,吩咐外面的随从道:“叫人来更换床被。” 床上的女子面色一白,他又回头,清淡地看她,提醒道:“在被一起换出去之前,你还有时间穿好衣裳。” 说罢,楼千吟就牵了姜寐的手,暂带她去楼千古的房里坐一坐。 那女子委屈得眼眶发红,不得不伸手捡了地上裙裳来穿上。 第1055章 这是干什么呢 楼千古都要睡了,没想到楼千吟和姜寐会到她这里来,还以为有什么事呢,结果进房以后也只是在桌边坐。 楼千古问:“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来找我只是干坐着啊?” 楼千吟倒了一杯水放在姜寐手边,她双手捧着水杯埋头啜了两口。 楼千吟道:“坐一会儿怎么了。” 楼千古道:“还坐一会儿怎么了,春宵苦短,你们不赶紧回去睡觉吗?就算你俩不睡,我难道不睡吗?” 楼千吟冷冷扫她一眼,道:“你白天在马车上睡那么多,晚上少睡一会儿会死吗?” 楼千古反驳道:“我哪里睡得多,睡得最多的明明是姐姐好不好。” 姜寐抬起头来,就劝道:“是我睡得多,我睡得最多,你们别吵吧。千古,我们就只在你这里坐一会儿,一会儿就会回去的。” 楼千古冷哼道:“姐姐你看他,明明是在我房里,他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说来气不来气。姐姐你要坐多久就坐多久,要不今晚就跟我睡吧,让这猪头独守空床!” 姜寐一听,有些紧巴巴道:“要不下次跟你睡吧,今晚,今晚我还是与侯爷一起。” 桌子底下,她下意识抓着了楼千吟的袖角。 方才房里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子,她要和他在一起,自不是不信他,也知道旁的女子向来有些难以近他身,可她就是不想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楼千古见着姜寐这么紧着她哥,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乐的,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嘛。不过我好久都没和姐姐一起睡了啊,等回浔阳以后,姐姐要常常和我睡才行。” 姜寐答应下来:“好。” 楼千吟冷嗤道:“说话要点脸,这些日行军途中,你哪日没和她一起睡?” 楼千古瘪瘪嘴,道:“马车里能和床上睡一样吗?听你这酸臭的语气,好像在埋怨我不让你和姐姐一起睡似的。” 楼千吟道:“回浔阳以后她便嫁我了,你也别想再让她夜里陪你。” 姜寐抓着他袖角在手里,只是笑。 这时楼家随从到门口来禀道:“家主,床都已经更置好了。” 楼千吟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牵着姜寐要走。 楼千古便问道:“更置?你们的床怎么啦?” 楼千吟道:“弄脏了。” 楼千古一听,突然变得兴奋,道:“你们俩把床弄脏啦?” 楼千吟回头冷飕飕地看她一眼,姜寐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们回来的时候侯爷就让换的。” 楼千古笑嘻嘻道:“姐姐你不用这么紧张,想也不可能是你们俩弄脏的,不然这会儿哪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到我这里来坐啊。快回吧回吧,争取明早再换一次床被。” 楼千吟懒得理她,牵着姜寐就出去了。 姜寐默默地曲了曲手指,反握着他的手。 回房以后,床榻那边已经换置得干干净净。 但空气里隐隐还漂浮着一股脂粉味,楼千吟过去开了窗。 眼下条件有限,也只能将就歇寝。 姜寐知道他很是排斥,便安慰道:“侯爷,我们就当是住客栈吧,客栈的床上也有很多人躺过的,但床被是新换过干净的就好。” 楼千吟回头看了看她,他身后的窗外是茫茫夜色,衬得他身量轮廓深邃,道:“只要你不介意。” 姜寐摆摆手,眼里盈光浅浅,道:“有房间可以睡,又与侯爷在一起,已经很好了,我不介意。” 楼千吟道:“你先去洗。” 姜寐出门去盥洗室洗漱期间,他便随手拈了一枚药丸,放在一只杯碟里,置于灯火上烘烤。 不多时,淡淡的药香味便蔓延开来,驱蚊虫鼠蚁,还驱散了那腻人的脂粉味。 第1056章 拉拢 姜寐洗漱毕后,脱了外衣便上床躺着,等楼千吟洗完回来。 只不过她躺着躺着,才一会儿便倦意袭来,昏昏欲睡。 楼千吟回房时,正好看见她眼皮子在打架。 他站在床畔,微微弯下身,伸手覆住她双眼,温声低语道:“睡吧。” 听见他的声音,眼帘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淡淡清润的温度,姜寐便终于放心踏实地睡了去。 随后楼千吟熄了灯,上床来在她身侧躺下。 她还没睡得很熟,闻到那微微苦涩的气息,便侧身往他怀里靠。 楼千吟搂着她,垂眸看了看她的睡容,她眉眼干净、神态安然,他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忽缓缓低头下去亲了亲她的唇瓣。 还是柔软而美好的感觉。 姜寐轻轻叮咛一声,下意识地舔了舔他的嘴角,他微微一顿,便辗转在她唇上流连了许久。 她意识惺忪朦胧间,亦是仰了仰下巴回应他。 缠绵唇齿间,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原本是怜她白日里随同行军太累了,而且明日还要继续行军,让她睡个好觉是最基本的,所以他没有吵醒她,只是忍不住亲吻一下她。 怎想这一碰上她了,便有些停不住。 他时不时便要往她唇瓣上亲一会儿。 后来,她睁了睁眼,眼里睡意犹在,依稀映着他的模样。她对他娇憨地笑,用自己鼻尖去蹭他的,又主动去亲他唇角,只是很快又阖上眼帘睡去了。 许是白天的时候整日整日坐在马车里,她觉得有些累,身体有些沉,力不从心的感觉。 她好想好想与他亲近,可眼皮重得撑不开。 再次睡着的时候,她手里还搂着他的颈项,侧脸枕着他衣怀。 睡梦中也觉得欢喜满足极了。 她想着就睡一小会儿,这段时间白天晚上都没能与他多相处,等一小会儿以后她醒来再好好看看他。 楼千吟手里轻轻捧着她头,手指顺了顺她的发丝,再没扰她,让她好好地睡。 只不过,她这一睡下,等一觉醒来时就是天亮了。 翌日,皇室来的使臣单独去见了楼千吟,陪着小心道:“昨晚的人可是服侍得不好让景安侯不高兴了?” 楼千吟冷淡地看他一眼,道:“你觉得呢?” 使臣道:“景安侯如是不喜欢那样的,那我再去挑别的,定要让景安侯满意才行。” 楼千吟道:“不必了,我不需要,王大人有这心思,不如想想到时候该怎么与我方谈判。” 使臣道:“实不相瞒,这也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吾皇的意思。吾皇是感念景安侯与皇室一脉同宗,在外流落多年,心中甚是遗憾亏欠。所以吾皇想要弥补景安侯。” 顿了顿又道:“吾皇说了,我此行的职责,首先是定要让景安侯满意才行。只要景安侯满意,什么都好说,等到了京都,不光是美人如云,还有珍宝无数,到时候都请景安侯笑纳。” 楼千吟看了看他,道:“总不是仅仅想表达对我的遗憾和亏欠。” 使臣笑了笑,小声道:“当然,还是想请景安侯顾念同祖同宗,在您的主君面前多多好言几句。” 楼千吟道:“那不如你先劝劝你们主君,让他在我军抵达之际,向我的主君俯首称臣,这样我的主君说不定会为他的诚意所感化而网开一面。” 使臣噎了噎,道:“景安侯说笑了,也甚为难我了,事关国体君威,我人微言轻,又岂能如此僭越。” 楼千吟反问他:“那凭什么你觉得我就可以?” 使臣一时无言以对。 楼千吟又道:“王大人请回。” 使臣碰了一鼻子的灰,却又无法再说动他,只得悻悻离去。 第1057章 一帮降臣尔 回头沧海国皇帝收到了使臣送回的信,得知景安侯拒绝了他的示好,怒其不识抬举。 若是早前他可能还会焦躁一番,但现在他无需着急,既然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也无需客气。 援国大军抵达京城以后,分批在京城外驻扎。 各处城门外郊皆是援国军驻守,将京都围拢了来。 对于满朝王臣和城中的百姓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危机。 不过只要皇室那边不轻举妄动,援国军便也按兵不动。 大军只是驻扎,并未伤及城中任何百姓。 百姓们恐慌之余,又不得不口口相传、相互安慰,道是这援国军自入了沧海国以来,每过一座城池,都未曾大肆杀害沧海国百姓。 他们不仅不杀百姓,还帮助过百姓筑城,接济过百姓的温饱口粮,甚至于天灾来时还收容过无家可归的百姓,不至于让他们饿死荒野。 所以这次来,他们应该也不会伤害城中百姓。 结合以往援国军所为种种,又加之援国军已经放出了话,他们只是来接受皇室投降,不伤百姓,百姓们这才心中稍安。 对于皇室,百姓们已经不抱期望,只余嗟叹,皇室在沧海国屹立几百年,而今终于是要改朝换代易新主了。 沧海国历经战乱,变成如今千疮百孔的局面,说到底,还是皇室无能。 皇室本可以与援国大军携手并进,可偏偏要背后捅刀子,这一来,援国大军怎么可能会就此罢休。 当然也有人说援国大军本就狼子野心,否则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帮助别国平叛。 由此,就又牵扯出另外一桩关系来。 援国那边有一位景安侯,也姓楼,他的祖上本也是沧海国楼家一脉,后来流落到了海外,才在那边安家落户了。 而景安侯又与援国皇帝感情甚笃,所以就着这层关系,援国出兵也在情理之中。 可再听说,这景安侯的祖上原本才是沧海国的正统皇脉,系被旁支犯上作乱给戕害,所以才流落在外的。 另外,援国那边的浔阳之地,早两年前爆发了一场瘟疫,沧海国援助了不少药资,可紧接着好像查出来,那场瘟疫本就是沧海国的楼家人有意为之,便是想借此帮助援国除疫,再顺理成章地借兵。 那场瘟疫,使得援国死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百姓们谈论起时,不由十分唾弃,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枉顾这么多百姓死活,真真是狼心狗肺。 不过各路消息繁杂,真真假假也分不清楚,再去追究前情已经没有意义。 现如今的结果是援国军兵临城下,皇室投降,百姓们阻止和改变不了局势,只能等个结果。 大军在城外安顿好以后,皇室群臣便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然苏长离并不急着进城,虽说如今的皇室已无抵抗之力,但他也得先确保万无一失。 为首的朝臣便和和气气道:“此次助沧海国平叛,贵国真是功不可没。吾皇特地设宴,宴请将军们,为将军们接风洗尘。” 听那语气,简直像是要为自己朝中下面的将士们接风洗尘似的。 苏长离没出面,是他身边的部将出面的。 部将道:“我等平叛之际,你们便虚与委蛇,坐观我将士们出生入死,还看准时候背后偷袭。现在好意思说我们功不可没,一帮降臣尔,何必将自己放那么高。” 一帮皇室朝臣像被抽了耳光似的,颜面无存,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交涉。 他们身上那股酸腐的故作傲气,被苏长离的部将两句话给扫得荡然无存。 另有部将道:“接风洗尘先不急,我等也不跟你们咬文嚼字。贵国降书在此,且备两国议事之地,先谈两国国事。” 简明扼要地把话说完,援国军武将们便回了营地。 皇室朝臣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复命。 第1058章 两国谈判 皇帝得知援国军那边的态度以后,也不由大为恼火。 宫里已经在准备宴会,结果他们不领情,一来就要先谈国事! 皇帝无法,只得命人去准备议事殿。 同时,京都也不得对援国军关闭,援国军军队分批进城,驻守城中各要道。 唯有先把控住城里的情况,方才可进城。 别说城里,甚至于皇宫,苏长离也安排了军队入驻。 皇城中以及宫里,都有一批镇守的沧海国士兵,只是苏长离军队来以后,他们没有能力抗衡不说,只能主动撤退让出各镇守之地。 皇室做为求降一方,没有拒绝的权利。 如此,沧海国皇室才算是全面放弃抵抗,彻底投降。 苏长离大军信守承诺,入城以后只要城中未作乱,他们便也未曾伤过一兵卒一百姓。 待各方都准备就绪以后,苏长离方才带着兵将进城,到皇宫议事殿议两国国事。 沧海国皇帝早早就等候着了,彼时苏长离和他的兵马走进这座皇宫之时,个个盔甲加身,佩剑齐整,往前迈步走路时发出盔甲的浑厚的金属摩擦声。日光下那黑色盔甲冒着寒光。 皇室无权要求他们卸下武器,他们堂皇而来,如入无人之境。 沧海国皇帝坐在座椅上,率先听到了兵甲的声音,而后才看见有人顺着殿前高高的台阶登阶而上,先是冒出了头,随着越登高才渐渐显出身形轮廓来。 来者逆着光,皇帝看不大清楚他们的面容,但他们从战场上带来的那股子肃杀之气,不容忽视,反令人为之一震。 直到他们登上最后一步台阶,站在殿前,足够近的距离,沧海国皇帝终于看清楚了对面援国皇帝的模样。 两位国之君王,然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场。 一位惯来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而一位却是亲临战场、满身杀伐,与自己的部将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这样的王者气势更加能震慑旁人。 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彼时苏长离往殿前一站,抬眼扫视了议事殿一眼,那目光平寂无波,却让沧海国君臣心头一紧。 他抬脚跨进了殿门,脚步沉稳,仿若一脚踏在了众人心上。 沧海国皇帝在座椅上不由微微正了正身,气势上已然弱了半截。 他脑海里下意识有个声音响起:这种人,一看便身经百战,他沧海国是打不赢的。 免去寒暄,苏长离进来以后,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让自己的参议部将们也都围着谈判桌坐。 沧海国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也纷纷就坐。 谈及投降的条件,最基本的便是沧海国从此俯首称臣,成为苏长离的附属国。 沧海国皇帝不能再称之为帝,只能称之为王。 沧海国皇帝手里紧紧握着椅把,满心不甘,但面上也只得忍了。 眼下只是一时的,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 另外,沧海国的物产极其丰富,需得年年向朝廷入贡。除去沧海国百姓本身所需之外,需得向朝廷入贡剩余的七成。 七成的比例听起来很高,但却是在保障沧海国国民的基本需求情况下的七成,如此沧海国朝廷还有三成盈余可以自主调动。 沧海国皇帝坐着不吭声,朝臣们还想再争取一下,道:“贵方这样的条件会不会……太苛刻了些?还能再谈谈吗?” 苏长离的部将道:“那不妨先来算算,从我大军抵达沧海国到现在,总共耗去了多少人力物力,总共有多少丨将士伤亡,要不都记在你们账上?” 朝臣们一时无话。 部将眼神定定看着他们,又道:“再者,我国因贵方投放的瘟疫而伤亡的百姓、士兵,又如何清算?” 知道此事的朝臣并不多,但皇帝以及他的谋臣们清楚。 皇帝面如土色,道:“沧海国才经战乱,需要休养生息,还请你们高抬贵手。” 部将道:“不要说得我们咄咄逼人似的,我朝已保证沧海国百姓的基本所需,如你方觉得多,那便入贡沧海国每年全部物产的五成也罢。” 朝臣们一听,还不如先前的七成呢。 做为投降一方,他们的话语权很少,只有接受与不接受。 可现在援国军队都已经入驻皇宫和都城里了,容得他们不接受吗? 后来双方在议事殿里花了一天的时间来拟定国书,将各方面的事宜全都归纳清楚。 有了这份国书,此后沧海国便是援国国土的一部分,沧海国将忠于援国朝廷,不得有二心。 否则援国朝廷随时都能遣人取代这里原本执政的皇室。 入夜以后,谈判双方才散了。 第1059章 宫宴 苏长离带着部将士兵们先行出宫去,随之皇室朝臣也都散了。 沧海国皇帝坐在殿上,面色铁青。 谋臣劝道:“皇上,他们还愿意保留皇上的地位,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咱们沧海国离他们何止千里,皇上依然是沧海国之主。 “只要我们休养生息,待将来国力强盛,方能一雪前耻啊。 “再者,皇上若是背靠他们,于我们也不是只有害而无利,至少他们能保障皇上的稳固,谁若再有异心,那便是与他们为敌,不需皇上操心他们也必出兵平叛。” 皇帝眼神阴沉地看向谋臣,道:“所以是要朕心甘情愿地当亡国之君,心甘情愿地为他们效力吗?” 谋臣道:“这也只是一时的……” 皇帝突然发飙,掀桌大砸,咆哮道:“滚!都给朕滚!” 后来皇宫里隆重准备了一场宫宴,邀援国众将帅进宫入宴,这下给的理由不是给将士们接风洗尘,而是为议定天下太平而庆贺,更是表达对援国君主和将军们的敬意。 这样的宫宴,也算是给沧海国这边的事一个彻底结束,苏长离这边得要参加。 敖雨辛她们三个一直住在京外的大营内,京中局面已经掌控下来,故而宫宴的时候,她们也可以前往观摩。 下午,她们跟在苏长离和楼千吟后面一并进城,随行将军们盔甲凛凛、铁骑赫赫,那股军威肃杀之气,便是烈日之下,也觉有种渗人的寒意,不容侵犯和亵渎。 一路上可见士兵们整齐罗列,街道宽敞,两边的铺子都大门紧闭,城中百姓不得随意在街上穿梭,便只能躲在自家屋檐窗下偷偷瞧着。 眼下特殊时期,满城萧瑟也是难免的。 但只要没有杀戮和血光,对于百姓们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等进了这沧海国的皇宫,宫里亦是苏长离的将士们在把守,沧海国一帮朝臣在殿前侍立等候。 随着夜色降临,宫中华灯初上。 一座座宫楼被点亮开来,放眼望去,如仙境琼楼,美轮美奂。 准备宫宴的那座殿上更是装点得富丽堂皇。 沧海国皇帝正在殿上等候。 随着苏长离这边的人进殿,那皇帝不得不收敛了神色,起身相迎。 只不过他没想到,随同而来的竟还有女子。 他眼神不由落在苏长离身边的敖雨辛身上,微微停留。 心下也知晓,大约那就是援国皇后了。 早前听说她被东阳侯掳了去,为此援国皇帝率军一路猛攻狂打,而东阳侯也将她藏得紧,直到最后城破之际才不得不将她挟持出来。 最后她和东阳侯一起摔下城楼,东阳侯垫底,她才得以救回一命。 之前沧海国皇帝还不以为意,眼下亲眼见到了这位皇后,见其身姿娇小,模子却生得异常美,不是那种艳烈妩媚的美,而是让人十分想保护怜爱的那种美。 难怪援国皇帝和东阳侯那等征战沙场、英勇难当的人,会这般紧着她。 而她身边的另外两位女子,一温柔清秀,一明媚娇俏,大抵是出现在这满是男人的宫宴场合里,显得她们颇为显眼。 沧海国皇帝以示尊重,他的位置没有设在上方的龙椅上,而是设在大殿上的首位。 如若苏长离要登上台阶去坐那龙椅,沧海国上下也没人敢拒绝。 只不过他没什么兴趣,携敖雨辛在大殿这边的首位上落座, 苏长离落座以后,他这边的将军们便也跟着落座,随后对面的沧海国皇帝和他的大臣们才纷纷落座。 楼千古和姜寐两个跟楼千吟坐在一起,与敖雨辛分开了。 敖雨辛有话只能探着头与她们说。 随着宴会开始,有宫人送了膳食,一一陈列在桌上,又有歌舞上殿。 舞姬们的舞姿十分优美,丝竹声也悦耳,整个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敖雨辛想跟楼千古姐妹俩聊天,隔着楼千吟着实不便,便与楼千吟道:“楼大哥,我们换个位置吧?” 她又回头与苏长离道:“二哥,我跟千古她们坐一起说说话。” 苏长离点了头,楼千吟便跟敖雨辛换了个座。 诚然,这宫宴对于她们三个来说,坐在一起可能会有趣一些。 楼千吟在苏长离身边坐下以后,道:“横插在你们中间,真是不好意思。” 苏长离道:“我看你这表情,向来不懂‘不好意思’为何意。” 他看了看上方空着的龙椅,意味深长又道:“不如你去那上面坐,你要是想,我送你上去。” 楼千吟冷笑一声,道:“在这沧海国替你当牛做马吗?” 苏长离道:“当这里的君王,怕还是比当牛做马要强些,你也不用这么绝望。” 楼千吟道:“我谢谢你,但你还是另找他人,别来找我。” 第1060章 宫中圣品 楼千古一直比较关心这个问题,竖着耳朵听呢,道:“我哥要是留在了这里,那浔阳楼家就只好交给我管了,到时候我就是家主了。 “还有啊,我姐姐娘家可在浔阳呢,她爹娘怎么能放心她嫁这么远呢,我哥在这里那肯定就得当一个孤家寡人。啧,想想还有点期待呢。” 楼千吟冷冷扫她一眼,道:“做你的白日梦吧。” 楼千古冲她哼了一声,嘴角却翘了起来,桌子底下捏了捏姜寐的手。 她哥的态度明确得很,看样子是不会留在这沧海国了。 哪怕是成为这里的君主,也吸引不了他。 殿上笙箫歌舞,将他们的聊天声都恰到好处地淹没。 殿上众人都心思各异地欣赏歌舞,宫人除了送上菜肴,还依次呈上各种这沧海国的美味水果。 敖雨辛她们发现,还有许多都是她们还没尝过的。 楼千古和姜寐看着一盘散发着奇异芳香的金黄色的果肉,动了动鼻子,那气味简直迷人。 若要是平时,楼千古和姜寐铁定眼神发亮,迫不及待地要开口问了。 只不过当下这场合,姐妹俩十分自持,在自己人面前闹笑话不打紧,但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敖雨辛见之微微一愣,不由想起她之前在东阳侯的城池里经常能吃到这果肉。 只不过还不待她说,那厢沧海国皇帝,在舞姬们起舞的缝隙中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她们这边,便适时地说道:“这是我沧海国的地产,名为流连,果肉芬芳香甜,意为食之流连忘返。” 他的朝臣们亦道:“寻常市上没有,此乃宫中专贡圣品。” 随之,宫人往每一张宴桌上都送上这么一盘。 然,有的将军闻之却捏鼻,率直道:“这当真是宫中圣品?为何如此难闻?” 沧海国朝臣解释道:“这流连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习惯它的人品起来会觉极其美味,而不习惯的人光闻起来都觉难闻。但它的果肉十分滋补,对人身体有益。” 那些闻不惯这果肉气味的,宫人就把果肉给撤去了。 楼千古便问姜寐:“姐姐,你能不能闻得惯?” 姜寐道:“挺香的。” 楼千古道:“小辛你呢?” 敖雨辛并不多提其他,只道:“我也觉得香。” 楼千古道:“那我们就试试吧。” 三人都拿了一块上手,咬一口品尝。 满口都是那香甜软糯的味道,楼千古和姜寐都觉得可口极了。 楼千古在人前与平时相比稳重多了,道:“小辛,这个味道不错。” 敖雨辛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又解开一种水果新体验十分高兴新奇,但不好过分流露,敖雨辛淡淡笑道:“是不错,但不可多贪,否则楼大哥又要说上火了。” 这流连果肉饱腹感很强,她们三个吃两块便觉饱了,也吃不下多少其他的膳食佳肴了,但其他的各类水果却是断断续续地吃了些。 她们觉得这沧海国最好的一点就在于这里的果类实在是太丰富美味。 苏长离这边的将军们兴致并不高,场上的舞姬们舞跳得美艳,殿内气氛也看似其乐融融,只不过于他们而言,这并不是真正的庆功宴,而是一场例行公事。 后来沧海国皇帝举杯敬酒的时候品了一口酒,而后皱眉,道:“这酒是礼部所备?” 旁边大臣应道:“正是。” 皇帝有些愠怒,道:“难怪主君和众位将军们都不尽兴,礼部竟用这等酒来搪塞!我宫中有一批老窖酒,启出来给主君和众将军们尝尝鲜!” 那礼部大臣连忙出列请罪,道是此次宫宴上所用的酒是宫中最好的酒了,他先前并不知宫中还有一批老窖酒。 皇帝道:“待宴后再论你的罪。” 第1061章 顺手为之 随之不久,就有宫人将一坛一坛的老酒搬到了殿中来。 每张宴桌旁都放了一坛。 沧海国皇帝最先启封子,太监便拿壶来盛。 沧海国皇帝率先盛了一壶,又斟满一杯,让太监送到苏长离那边去给他品尝。 太监端着托盘,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朝苏长离这边走来。 殿上的歌舞继续,这时便显得十分碍眼。 苏长离坐在位置上不置可否,但他身边的将军们却暗暗警惕起来。 那太监端着的托盘里,酒杯内的酒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搅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不过除了那太监以外,旁人却是半点都看不见。 苏长离身边的亲兵在那太监近苏长离的身之前,先上前拦了一步,要从太监手中接过托盘。 可哪知,还没来得及接上手,那太监突然脚下一绊,不知是踩到了自己衣角还是怎么的,惊呼一声,手里的托盘一斜,连杯带酒直直朝斜前方泼了过去,正正面向苏长离! 当时沧海国皇帝眼睁睁见着,袖中的手因为紧张而攥成了拳头。 只要沾上他的身,这事就成了! 那亲兵也猝不及防,他能轻易阻下太监,可却无法拦住泼出去的酒水。 眼看着那酒水就要泼到苏长离身上去了,就差一点点,万没想到这时坐在他身边的楼千吟眼疾手快,突然给他拂袖一挡。 于是一杯酒全泼洒在了楼千吟的袖袍上。 沧海国皇帝见之,颜色猛地一变,有些抑制不住的扭曲。 苏长离转头看了楼千吟一眼,楼千吟则面容冷清,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袖袍。 袖袍上满是一股醇厚的酒香。 他动作倒是快。 要是他不来挡,苏长离自己也能躲,如果那酒真的有问题,不让酒沾到他的脸便是,打湿点衣裳不值一提。 结果自己没湿,却是楼千吟替他湿了。 只不过这明目张胆的一杯酒,沧海国上下还不敢在酒里下毒,否则这帮人也是活到头了。 而楼千吟有此举动对他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虽然以他的酒量不能给苏长离挡要入口的酒,但给他挡挡这泼来的酒,还是不在话下。 他坐在苏长离身边,苏长离是君,他是臣,私下里两人关系好那是一回事,但在这场合里,护君也是他应尽的职责。 何况他还只是顺手为之。 眼下两国的事基本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没有必要在这个当口徒增事端。 只要没泼到苏长离身上,这事就可以大而化小。 那太监见自己犯下大错,吓得如抖糠筛,当即两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看这情形,这到底是有心想侮辱援国国君还是无意犯错,还未可知。 真要是想侮辱援国国君,这样除了给他们自己招惹来麻烦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答案当然是没有。 那太监一个劲地磕头求饶,显然是怕极。 这事来得突然,敖雨辛她们三个也始料未及。 敖雨辛心知,正因为自己跟楼千吟换了个位置,他才能替她二哥挡下泼来的酒。 她心生感激,又见姜寐微微探头看向楼千吟,看他袖袍都湿了,有些眼巴巴的。 先前聊天时不觉得,敖雨辛这才感觉自己横挡在他们中间了,便又跟姜寐换了个位置。 姜寐拿了自己的手帕,一声不吭地帮楼千吟擦拭袖袍上的酒渍。 楼千吟低声与她道:“没事。” 苏长离这边的武将们亦是愤怒不已,原本表面上维持的和气一下子裂开,变得有两分剑拔弩张。 将军们怒喝道:“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1062章 赔上最后一点体面 沧海国皇帝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不能不作掩饰,连忙起身顺势指着那太监发泄怒火道:“没用的狗奴才,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饶命!奴才知错,求皇上饶命!” 这皇帝怒不可遏,道:“来人,还不把这狗东西拖下去!” 然后便进来两名宫中侍卫,把太监给拖走了。 沧海国皇帝为证明那酒是没问题的确实只是一场意外,他让别的太监把那酒壶拿来,酒壶虽没摔掷在地上但也泼洒了不少出来,里面还剩半壶酒,他便重新斟入杯中,要自罚向苏长离赔罪。 苏长离指了指地上的酒杯,道:“用这个跟我赔。” 殿上陷入一片寂静。 沧海国皇帝面色卡了卡,道:“主君不会是以为我会在酒里下毒吧?” 苏长离再说一边:“用这个。” 与其说是担心他下毒,不如说让他捡地上的酒杯盛酒喝酒,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苏长离面上不动声色,可楼千吟遭泼了一身酒,赔杯酒就算了吗? 当然要赔也是赔上他最后一点体面。 皇帝一时没动,一是他从没受过这等折辱,二是那酒杯他害怕。 苏长离身边的武将见他迟迟不动,便粗生厉喝道:“怎么,难不成真在那酒杯上动了手脚,想毒害吾皇?!” 沧海国皇帝深吸一口气,道:“绝无此事。酒都是一样的酒,只是这只杯子掉在了地上,已经脏了。” 武将道:“酒是一样的酒,可杯子不一定是一样的杯子!今日若是不证明一番,怕是你早有异心!” 沧海国朝臣们亦是吓得不轻,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那一切就功亏一篑了。真要是惹怒了这些援国武将,他们一声令下,外面的将士们就能杀进来把他们剁成肉泥! 朝臣便拱手出言道:“主君明鉴,王上绝不会对主君不利的。如担心那酒杯上做了手脚,不妨让太医验验便可知有无问题。” 苏长离道:“不了,我只是让他用此杯赔罪而已。” 沧海国皇帝算是明白了,他只是单纯地羞辱自己。 殿上气氛愈加僵滞,最后沧海国皇帝不得不捡起那酒杯,压下心怒火和一丝惧意,斟酒之时,眼神紧紧盯着杯中,只见杯里干干净净,除了酒液以外,再无其他杂物。 应该是随先前那杯酒一道泼出去了的。 皇帝定了定心神,想着只要酒水里没有那东西,只是喝杯酒而已,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就算有问题,长老那里还有解药。 思及此,皇帝咬咬牙,看向苏长离和楼千吟那边,他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耀武扬威多久! 遂,他狠一狠心仰脖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宫宴继续,可在场的人的心情却各不相同,之前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和气,到现在整个殿上的气氛异常僵硬,甚至是压抑。 沧海国皇帝忍辱饮了这杯酒,却不能中途离场,而是不得不陪侍到最后。 后来天色不早,苏长离这边的人就结束了这场宫宴,先行出宫去。 宫宴一散,皇帝命一帮朝臣赶紧滚,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叫宫人去叫长老。 那长老就候在偏殿。 方才往殿上送酒之前,便经了他的手。 眼下长老一出现,皇帝就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起身朝他走去,无奈慌慌张张、六神无主,他给一跤绊倒在地上,十分狼狈,伸手在半空朝长老虚抓了两下,道:“快,快看看朕有没有事!” 长老看见当初的一国之帝眼下就匍匐在他脚下,内心里说不出来的感受,面上滴水不漏,连忙快步上前搀扶,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第1063章 发作 皇帝紧紧抓着长老道:“方才朕喝了那杯子装的酒!朕会不会中蛊毒,要不要服用解药!” 长老颜色变了变:“皇上饮了那酒?” 皇帝摇头道:“那杯酒已经泼出去了,朕是不得已饮了用那酒杯装的第二杯酒!” 长老就问道:“皇上饮酒之时可看见杯中有异物了吗?” 皇帝道:“朕检查数遍,确定没有才饮的。” 长老吁道:“那便没事。荧祸虽毒,但也只有进入人身体里见血以后才会发挥它的毒性,皇上与它不算直接接触,没有大碍。” 皇帝瘫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长老眼神灼灼,又问:“那杯酒,可泼到那援国主君身上了?” 提起这事,皇帝面容又十分阴翳,道:“就差一点,没想到景安侯竟坏朕好事,替他挡了一挡。” 长老道:“那是沾了景安侯的身?” 皇帝道:“朕也不确定,但那杯酒确确实实是全被他挡下了。” 长老嘴角有些扬了起来,眼里精光闪烁,道:“那就是了。荧祸对体温十分敏感,只要沾了他的身,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往他身体里钻的!我们等着看就是了,最迟明日便会发作。” 这次没能泼到那援国国君的身上,这皇帝觉得万分可惜,但好歹逮着了一个,总比空忙活一场的好。 那荧祸在往人的皮肉里钻的时候,本身会分泌出一种毒素,麻痹那处皮肉的感知,再加上创口小之又小,所以常人根本无知无觉。 就连楼千吟那般感官敏觉的人,也只是觉得衣袍下有一丝轻微的异样感,就似汗毛被极轻地拨动了一下一般,转瞬即逝。 待回到军中,楼千吟洗漱之际,才发现手臂上有一抹小红点,似被虫蚁叮咬过后的痕迹。 他略略皱了皱眉,蚊蚁虫子向来对他避之不及,竟还有主动对他下口的? 不过他并未感觉到有何异常,便未曾上心。 夜间,楼千吟正在睡思中,突然无故醒来,睁开双眼。 外头夜色正浓。 而他却心悸得慌。姜寐依偎着他,他垂眸看了看,原是她的手臂压在了自己胸口。 楼千吟轻轻拿起她的手,将她一截细滑的手腕握在手心里,有些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而后从胸膛上移开,放在自己腰上。 只是他这一醒后,久久难以平息再入眠。 翌日,沧海国皇帝和长老满心期盼着景安侯发作,可是都没有任何动静。 接下来的好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沧海国皇帝和长老甚至都开始怀疑,荧祸究竟有没有近他的身。 尽管沧海国皇帝是尽可能地延迟将刚签订的两国国书内容昭告出去,他一心想着还能力挽狂澜,但苏长离那边不会给他浪费时间,一边将国书内容昭告天下,一边安排接下来沧海国的接管以及派兵镇守事宜。 这战后许长的时间,苏长离都得派人辅助沧海国皇室一起治理这个属国,可能以后也会一直派人兼治下去。 这几日,楼千吟并不是毫无感觉,他时觉皮肤底下有些痒,感觉并不明显,但就是似有东西轻轻爬过一般,来去匆匆,很快就无从捕捉。 且痒意是从胸膛里面传来,便是想捉挠也捉挠不住。 不过有这样的感觉的时候,多是他面对姜寐的时候。从前与她在一起,也时常觉得心头悸痒,就想靠近她,想拥抱她,只要触碰到她,仿佛才能消退心头那股痒意。 这日,大家在军中一起用午膳的时候,姜寐刚给他摆好碗筷,他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钻心之痛。 楼千吟忍了又忍,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手里拿着筷子,隐忍得手背上青筋直跳,突然啪地一下就掐断了手里的筷子。 第1064章 异物冲撞 姜寐吓着了,扶着楼千吟手臂,满脸慌乱担忧,问道:“侯爷怎么了?” 楼千吟没说话。 姜寐又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侯爷?你说话啊?” 楼千吟眉头一蹙,侧过头去,张口便溢出满口鲜血来。 “哥!” 苏长离面色一变,敖雨辛见状也触目惊心,瞠了瞠眼:“楼大哥怎么了?” 姜寐手足无措,面容瞬时惨白,衬得眼眶通红,她惶恐地喃喃道:“楼千吟?” 楼千吟拭了拭嘴角的血,突然觉得吐口血以后,心头轻松多了,那种闷窒感散去大半,刚想说没事,姜寐反应过来,慌乱地一把抓住他手腕,替他把脉。 她茫然地看向楼千吟,道:“侯爷脉象大乱,气血浮躁,怎么会这样?” 楼千古也急得不行,道:“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楼千吟缓了缓,道:“什么东西能入口什么东西不能,我比你清楚。” 苏长离当即唤了亲兵,令道:“把军中所有军医都叫来。” 楼千吟缓缓移回身,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阖目休息。 姜寐颤手拿着手帕替他拭嘴角血迹。 姜寐自知医术不精,就让楼千古在旁边再给他仔细看了看脉,慌声问道:“千古,他伤的……可是心脉?” 她之前看出一些症结,但却不知道因何而起。 楼千吟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不必担心,我暂且感觉还好,一时半会没有大碍。” 楼千古着急又疑惑,道:“他脉象奇怪,体内像是有东西在冲撞他的脉象,的确损的是心脉,脉象与中毒有些相像。” 敖雨辛问:“中的是什么毒,能看得出来吗?” 楼千古摇摇头,又急切地想诊出个所以然来。 楼千吟若无其事道:“罢了,我也不指望你看出来。平日里学艺不精,眼下知道不够用了。” 楼千古哪还有心情跟他斗嘴。 敖雨辛道:“别着急,等军医来再看看。” 亲兵去得焦急,很快就将营中上下全部军医召集进帐中。 楼家医者得知是家主突然无故吐血,全都十分凝重严肃。可近前把脉,却又与楼千古得出的结论一样:心脉耗损,体内有异常冲撞。 楼千古再怎么学艺不精,也抵得过这些军医们。 楼千古问楼千吟道:“定是你摄入了什么东西而不自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不舒服的?” 楼千吟看了看她,还是道:“宫宴回来以后。” 楼千古面色愤懑道:“是不是皇室那帮人,偷偷下毒了?他们那里一定有解药!” 楼千吟不置可否,忽想起了什么,不由一手撩起自己的袖袍,露出手臂。 他那上臂处之前是道小蛰痕,现在已经愈合,只有些微淡淡的发青。 寻常虫蚁不会咬他,他这才意识到或许是因这而起。 楼千吟抬手对军医道:“拿银针来。” 军医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在他面前打开银针卷。 楼千吟一手抽出三根银针,捻于手指间。 他深吸一口气,仔细感觉身体里游走的那股子微末的异样感,唯有他自己才清楚可能游走到了身体的什么地方。 能伤他心脉,毫无疑问是随着他血脉游走的,倏而他手里的银针极其利落地扎在他另只抖开袖袍的手臂上,十分稳准地阻了自己血液流动。 他手臂上的血管顿时呈青黑色,可见竟有细微的东西在他血管脉络间跳动! 楼千吟毫不犹豫,当即拿过军医的薄刃,往那血脉出划去。 顿时鲜血溅洒出来。 然,流了许多血,却始终没能将血脉中的异物逼出。 楼千吟气血两失,搞得十分狼狈,且整个人一下就虚耗了去。 而那东西也仿佛变得警惕起来,沉寂了下去,再也无从捕捉。 第1065章 如坠地狱 沧海国皇帝一直派人留意着援国大军那边的动静,下午的时候军中总算起了骚动,皇帝不由暗自惊喜,说不定正是那荧祸蛊毒发作了! 皇帝一再派人去打听,的确是援国军中的军医全都被召集到了一处。 此事八九不离十。 沧海国皇帝心想,那景安侯与援国皇帝关系如斯要好,为了解药多少肯愿意做出妥协的。 然而还不等他派人着手重新跟援国皇帝谈条件,苏长离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彼时,随着夜色笼罩上来,皇宫里又点亮三千宫灯,辉煌如昼;苏长离带兵进宫,皇帝正按捺着性子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等候。 皇帝都想好了,要想保住景安侯的命,援国方必须先将之前签订的两国不平等的国书销毁,双方重新拟条件再谈。 皇帝高高在上,眼看着援国的大批兵马涌进殿前的广场上。 他万没有想到的是,苏长离根本没开口说任何一句话,他携着满身血气,直接杀上来。 连滚带爬的太监跑进殿里禀报说:“皇上!他们杀进宫里,将禁卫军全屠了!” 皇帝看着那领兵而来的男人,灯火被满广场的血色映得通红。 他从宫门口到这殿前来的一路上,屠了不少禁卫军,仅剩的禁卫军于殿前护驾,被震慑得连连后退,连手里的刀都快拿不稳。 苏长离的部将们怒发冲冠,随着他一记手势,全部杀。 地上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腥风血雨就在眼前,皇帝吓得瘫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一时间动也动弹不得。 鲜血顺着台阶缓缓淌下,铺满了整个广场,放眼望去,如铺上了一层红毯。 苏长离踩着鲜血和尸骨一步一步走来,形容如地狱恶鬼阎罗一般,只看向那皇帝一眼,就让他犹如身坠地狱。 皇帝惊恐万分,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喃喃道:“你若是杀了我,景安侯也会死!” 苏长离道:“放心,死于你来说,是种奢侈。” 今夜这皇宫灯火通明,有些人难以入眠,有些人就此长眠。 苏长离命将士们,将沧海国满朝官员,以及楼家各支宗室中人,全部拎来。 众人皆以为,可以免去一场战乱杀戮,然万没想到,才签订了两国国约,转头间却迎来这样一场灭顶之灾。 天色渐渐亮开,皇宫里成了修罗场。 沧海国楼家宗室以及朝臣,全都在广场上了。 皇帝面无人色地呆坐在殿前台阶上,像呆傻了一样。 苏长离问皇帝道:“有没有解药?” 皇帝回了回神,胡乱地点点头,道:“有。你、你若是、若是肯……撤退,朕、朕就考虑……考虑……” 话没说得完整,苏长离身边将士就拎出一拨人,下令屠。 皇帝死死瞪大了双眼。 原本朝臣、宫人还有宗室皆不知这场灾难是为何,随之明白了,竟是皇帝给景安侯下了毒! 而事情的发展也根本没按照皇帝最初设想的来。 他压根不了解这援国国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敢轻易给他下套! 朝臣大呼:“本是天下太平,皇上奈何又出尔反尔徒增杀戮啊!难道看到这么多人因你而丧命,因你而血流成河,你就满意了吗!” “君当以天下为重,而不是为一己之私作无谓的牺牲啊!” “皇上,交出解药吧!否则沧海国当真彻底亡了!” 皇帝眼见着这帮朝臣高声疾呼,之前便觉得他们贪生怕死,而今更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不仅如此,连宗室,连整个皇宫的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第1066章 给他试试 宗室长老们摇头叹息,显然是失望到了极点。 皇帝瞒着所有人一意孤行,才落得个众叛亲离的结果。 “皇上今日所为,才真真是将沧海国引向灭亡的罪魁祸首!才真真是彻彻底底的亡国之君!” 皇帝眦眼欲裂,他不甘心。 可是面对所有人的谴责和指骂,他无从回应。 后来宗室长老们见事情难以挽回,为避免更多的无辜牵连,便将与皇帝合谋的那名长老交代出来,并对苏长离言道:“这是我宗室的长老之一,他钻研蛊道,早些日与吾皇来往甚密。 “我等恐他会诱导皇上做出不计后果之举,曾极力劝谏吾皇切不可用他之法。如今看来,恐怕正是他用了蛊法。” 那位长老也在被看押之列。 他见诸位长老都将他供了出来,不由恼羞成怒:“大家同气连枝,没想到尔等却为一己生死而出卖同族!” 长老们道:“主君要解药,便向他要吧。” 苏长离侧身朝那长老看来,那眼神一盯上他,就仿若被毒蛇缠上一般,再也挣脱不开。 天亮了。 最后活下来的宫人、宗室以及朝臣们都被分开关押。 那些宗室长老,算是楼家里最德高望重的一批人,医术也是最精湛的,苏长离让将士们把这些长老带去大营给楼千吟诊治。 若是治不好,全都得陪葬。 长老们不敢怠慢,而今唯有治好了景安侯,大家的性命才能够保得住。 至于那名下蛊的长老,他和沧海国皇帝一起,被带回了自己的府邸,去往平日里钻研蛊道的那个洞府。 苏长离踏足那个幽暗的洞府,将士们熊熊火光把洞府里里外外照得透亮。 里面关押着好一批药人,有的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们看见长老来,下意识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可是渐渐地发现情况不对,长老似乎也成了这些将士们的阶下囚,因此他们的眼神就一点点变了,死死盯着长老,似渴望着什么。 苏长离一一查看洞府里的这些东西,小虫子他没动,而是找了一条不明液体里泡着的蛇一样的长条蠕形物,只不过花纹却异常鲜艳瘆人,不像寻常见到的蛇。 那东西是活的,苏长离看了一眼皇帝,道:“给他试试。” 皇帝瞪大了双眼,挣了挣身体,却被士兵押得死死的。 将军抬脚往他膝窝里踹了一脚,他便站不住,重重跪到了地上去。 皇帝惊恐万分:“你要怎么试……朕不试,朕不试!” 苏长离道:“那解药?” 皇帝扭头看向长老,这会儿什么条件都想不起要提了,只不想让那液体里泡着的东西近自己的身,于是慌声恐惧地对长老道:“给他!快把解药给他!” 然那长老却是不为所动。 长老现在回过神来,心里盘算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道:“今天离种上荧祸已经是第七天了,可他直到昨天晚上才发作,我试了那么多药人,都没一个能坚持这么久的!看来这又是另外一种可能性!” 这般说着,他眼里闪烁着几近癫狂的光芒。 皇帝焦狂道:“你听到朕说的话没有,朕让你把解药给他!” 长老眼神动了动,这才看向皇帝,咧开嘴角道:“不着急,不着急,我还想看看他稍后的表现,不知会是什么变化。” 他能等得,可皇帝等不得。 士兵将那容器捧到了皇帝面前,打开,一股腥气铺面而来,里面的条状蠕形物蜷动了一下身体。 士兵用一把铁钳子,夹住那东西的七寸,顿时它身体扭成了一团,死死卷着那把贴钳子。 苏长离道:“弄开他的嘴。” 第1067章 惨状 皇帝吓得魂飞魄散,冲长老吼道:“朕叫你交出解药!” 长老置若罔闻。 皇帝用力挣扎,脸和脖子憋得通红,青筋直跳,再咆哮:“逆臣!朕命你交出解药!” 长老对这场景丝毫没有吓到,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士兵将那东西塞进皇帝的嘴里。 长老咧嘴笑道:“它饿得太久了。” 那东西的头一接触到皇帝的嘴,当即像是接触到一汪活泉一般,疯狂地往他喉管深处钻! 那场面,纵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士兵们,都觉头皮发麻。 那东西钻进皇帝嘴里过后,只剩下一截尾巴在外面,士兵便立马放开了皇帝。 皇帝面目扭曲,双手抓住那尾巴极力往外扒,可它那身体滑腻不堪,又似在狠力往他肚子里拱钻两下,尾巴便也彻底进了他喉管。 皇帝痛苦万分,身体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血污从喉管涌上来,呛进他鼻子里,眼耳口鼻都淌出殷红的血,十分可怖。 皇帝挣扎着仍还试图自救,伸手往嘴里抠,可除了血水,什么都再抠不出来。 他不由绝望地看向苏长离,艰难地张口道:“救……救我……” 那东西当真像饿久了一般,进了他身体以后,依稀可见它在里边疯狂钻动,甚至在他肚皮上隐隐拱出形状来。 那长老一脸常态,甚至流露出两分欣赏的表情来。 便是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他也觉得十分稀疏平常。 以前他专门钻研这些,又岂会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长老一边看着,还一边讲解道:“这条花斑喜食内脏,一旦让它入体以后,它便会将内脏啃噬了干净方才肯出来。我好久都没喂它了,今日倒是能让它饱餐一顿。” 说着他又看向苏长离,赞赏道:“看样子你还不点自通,知道该怎么喂它。” 他骨子里的麻木和冷漠令人惊叹。 苏长离道:“他是你的君主,也没关系?” 长老道:“在我眼里没有君臣之分,只有药人和非药人之分。” 苏长离道:“那看来我选错了对象。” 皇帝竭力挣扎,挣扎到最后,血手在地上刨出一道道血印子,一双血眼瞪如铜铃,望向长老,仿佛满是仇怨。 只是长老视若无睹。 皇帝断了气。 没一会儿,他下身动了动,随着血水涌出来濡湿了地面,那花斑从皇帝的两股间缓缓钻了出来,钻破他裤裆,在血泊里满足地蠕动。 苏长离随手抽来一剑扎上去,便精准地扎在它身上,把它断成了两截。 那两截滑腻的条身还在血水里挣扎扭曲了一阵,方才渐渐地平寂下来。 苏长离回头再看向长老,道:“那便用你做药人如何?” 长老嗫喏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更甚,道:“宗室的那群废物,你以为他们医术超群吗?近百十年以来,他们在医术上再无所精进,只不过是守着老祖宗留下来的那点东西。 “你难不成真指望他们给景安侯解除蛊毒?哈哈,那只能遗憾地说,做青天白日梦吧。 “他们不了解我的荧祸,也未曾接触了解它的习性,不可能强力将它逼出来。你越是强行逼它,它越是埋得深。唯有我用解药循循善诱,方才能将它引出。” 他有些肆无忌惮,笑着对苏长离道:“若我死了,世上便再无人能救景安侯了。” 苏长离道:“既如此,那自是不能让你一次就死了。” 长老自顾自地说道:“那荧祸,可是经过千锤百炼从众多蛊虫里厮杀出来的,经过我精心培育,已经越来越改善。 “我想着,等它彻底变得完美以后,它就是最好的武器,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只可惜,无人懂我,无人懂我啊。” 苏长离侧目扫视了一眼铁门里关锁着的那些人,道:“他们是你的药人?那迄今为止,你用蛊救过谁?” 第1068章 看看他的表现 长老理所当然道:“这还只是前期的钻研,总得要有所奉献和牺牲。” 苏长离又去看了看存放的那些器皿,问:“荧祸只有一只吗,这些当中还有哪些是?” 长老哼笑一声,道:“那恕我无可奉告。” 苏长离道:“我没问你。”他面向那铁门里的药人,又问,“是只有一只吗?” 长老面色变了变。 药人们也迟疑不定。 苏长离道:“交代了,我随后便放你们出去,不再做他的药人。” 长老道:“你不必白费力气了!他们都被拔了舌头,说不出话来!” 他险些忘了还有这些药人。他们在这里关押得久,看得多知道得也多。 药人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待了多久,每日充斥着的只有绝望。而今来了这么一个人,给了他们希望,可以放他们自由。 眼下这长老的死活都在他身上,他们知道他一定做得到的! 有了这样的意识过后,药人纷纷开始摇头摆手地急切表达。 不是,不是只有一只! 由于他们太热切,还晃着铁门哐当作响,咿咿呀呀地发出枯破的声音。 苏长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道:“不是?” 药人们用力点头。 苏长离道:“其他的荧祸在哪儿?” 这下长老不淡定了,看见药人拼命地指向柜台上某个大致的方向,先前那股肆无忌惮之态霎时烟消云散。 苏长离让士兵去拿墙上挂着的铁门的钥匙,打开其中一扇门,放了个药人出来,由那药人上前去指认。 毕竟以往长老用药人做实验的时候,他们可都眼睁睁地看着,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哪个器皿里取出的蛊虫。 而且蛊虫从人体进出之前,也有药人壮着胆看清楚那蛊虫长什么样子。 药人们比划,那荧祸有十条腿,形体像蚂蚁又像蜘蛛,大概有小手指指甲的四分之一那么大。 在药人的指引下,苏长离找到器皿,里面有一只在药粉的作用下休眠沉睡的十分细小的虫子。 长老被士兵们押着动弹不得,猖狂而自负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慌乱之色。 苏长离又不紧不慢地问药人:“这蛊怎么种?” 那出来指认的药人忙去旁边给他拿了一个小镊子来,示意他夹着放到人的皮肤上即可。 长老情绪激动起来,奋力挣扎,嘴里骂道:“一群畜生!” 药人们骨碌碌地看着他,等待着什么。 毫无疑问,这一双双殷切的眼神,等待着的,无人就是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苏长离用镊子拈起那细虫子,放在长老眼前给他看。 长老身体极力后仰,整个人变得十分僵硬,嘴上道:“你要知道,我若死了,景安侯也得死。” 苏长离道:“不着急,让我先看看你的表现。” 说罢,他将虫子放在了长老的手臂上。 长老拧着手臂拼命想挣脱钳制,可士兵岂容他脱身,最后他甩不掉那虫子,眼睁睁地看着虫子沾上他皮肉即苏醒过来,第一时间奋力往他皮肤底下钻! 只眨眼功夫,那虫子就进了长老血脉,只在表皮上留下一抹小小的创痕。 苏长离看着那虫子在他血管底下游走,情形确实与楼千吟的症状是一样的。 游走片刻以后,那虫子就变得游刃有余,很快肉眼便再难察觉其踪迹。 长老极其仓皇紧迫,他深知荧祸的厉害性,要是让荧祸游走他全身,进出他心脏,那他非死即伤。 他便是再热衷于这玩意儿,又怎么能让它在自己身体里为所欲为! 所以要越早取出来越好。 因而苏长离一放开他,他便连滚带爬地跑去找解药。 尽快服用解药就能尽快把荧祸引出来,这样对他身体所造成的伤害才最小。 第1069章 一定会没事的 只不过苏长离在旁看着,长老刚取出解药,还不及往嘴里送,就被苏长离从旁拿了去。 长老见药落到了他手上,手忙脚乱就来抓。 苏长离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这药如何用?” 长老冲他用力吼道:“给我!” 苏长离打开药瓶一看,里面只有两粒药,便交给亲兵道:“拿回去给景安侯,看看该怎么用。里面有两颗,找个人先试用一颗。” 瓶子里目前只剩两颗解药,长老自己知道,要想再配制解药,至少得半个月以后去了。可他这身体等不了半个月! 长老连忙道:“这药服用后,荧祸会远离心脏,只要把它逼至某处再放血,它就能出来!”他渴望道,“给我留一颗!快给我!” 苏长离对亲兵道:“听清楚了吗?” 亲兵点头,恭敬地接过药便转头走了。 长老眼珠子都快瞪得凸了出来,手在半空中虚抓了两下。 苏长离低头看了看他,道:“不着急,一时半会死不了。” 后来长老被关进了铁门里,而那些药人全被士兵们带了出去,重见天日。 只是有些药人不甘心,对长老恨之入骨,他们还想回去把之前所受的折磨全都向长老讨回来。 不过苏长离的士兵把守洞府,苏长离道:“他现在是我的人,你们想走的便走,不想走的也可以继续回笼子里待着去。” 这些药人这才作罢,由士兵们引着去安顿。 他们多少对荧祸了解几分,在保证楼千吟好起来之前,苏长离暂不会彻底放他们自由。 沧海国皇帝死状极其惨烈,他的尸体被丢到朝臣和宗室们面前时,吓得众人如见了鬼一般看也不敢多看,更丝毫不敢为其发声鸣不平。 事到如今,哪还会为他鸣不平,要不是他,也不可能发展到如今这般不可控的局面。 眼下苏长离军中的军医和楼家的宗室长老都聚集在楼千吟的营帐里外。 这些长老们终于才见到楼家流落在外数十年的楼千吟这一脉。 如果不是当年那场内乱叛变,眼下他应该才是沧海国的正统之主吧。 依援国国君那等暴戾嗜杀的做派,恐怕现在唯有治好他,大家才能免去这场灾劫。 在等来解药之前,长老们丝毫不了解那荧祸,眼下楼千吟的症状也只是心脉受损,得不到更多其他的信息,便也无从下手配制解药。 长老只能施针用药,先给楼千吟护住心脉,再商议,用银针封住他周身大穴,试着将蛊虫强行逼出。 结果逼出不成,反使得楼千吟心脉大乱,又涌出一口血。 这样不行,若强行用外力,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那荧祸不想被逼出体外,便只能一个劲地往心脉里钻。 姜寐守在楼千吟身边,熬得两眼通红,拿手帕给他拭去嘴角血迹时,手都是颤抖的。 她喃喃道:“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皇上已经去找解药了,一定能找到的。” 楼千吟握了握姜寐的手,发现她手指冰冷。 他缓了缓道:“无妨,还有时间。” 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那蛊虫在他体内并不是十分活跃,只要不再这样用强力与它抗衡,他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姜寐拿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点点头,似在安慰说服自己,道:“我知道,我知道……以前瘟疫的时候,侯爷以身试药那般严重,都能好起来。” 敖雨辛恰好在帐中听了,有些怔愣。 姜寐寸步不离地照顾楼千吟,敖雨辛和楼千古则去给熬汤药,准备其他东西。 敖雨辛问楼千古道:“阿寐方才说瘟疫的时候楼大哥以身试药,是什么意思?” 楼千古不知不觉眼眶也有些红红的,道:“就是以身试药。” 顿了顿她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他想快些研制出药来,便让自己也染了瘟疫,这样才能最快地了解那种病。” 敖雨辛很是吃惊。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们竟能瞒着一个字都不说。 那时候他为救苏长离能舍身取义,如今他有恙,苏长离为给他找解药同样也不计代价。 这种情分,不仅仅是君臣,更多是生死莫逆之交。 第1070章 对他无效 敖雨辛搂着楼千古,道:“楼大哥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楼千古道:“我就是怕。”她吁口气,又道,“不过他向来命硬。” 敖雨辛道:“以前楼大哥一个人的时候他尚且能克服,如今有了阿寐在他身边,他应该更加想要努力和珍惜,所以他肯定会比以前更不会妥协的。” 不愧是苏长离,一天时间没到,他就弄来了解药。 苏长离处理好洞府里的事,就匆忙回营。 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到楼千吟这里来看。 楼千吟脸色苍白,一日时间,让他元气大损。 不过他精神头还好,看了看刚回来就掀帐来看的苏长离,道:“你动作倒是快。” 苏长离看了看他,神情说不上轻松,嘴上却道:“我要是动作不够快,也怕你撑不到那时候。” 楼千吟嗤笑一声,道:“那你无需担心,我还能再撑一阵。” 苏长离走进营帐,问道:“怎么样,解药都用了吗?” 楼千吟道:“还没有。” 苏长离道:“我的人没告诉你该怎么用吗?” 楼千吟道:“告诉了也得容我缓缓。还不到整一天时间就折腾了两次,再来放血一次,是想再要我半条命吗?” 他现在这情况本就十分虚弱,服用解药刻不容缓,但需得放血他不得不悠着点来。 楼千古给他熬了一锅补气养血的汤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稍稍稳固住他的元气。 这下子有了解药,原以为万无一失,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且那蛊虫在楼千吟体内一时没再发作,他养了两日,方才准备用解药。 只是万没想到,在楼千吟服用下解药过后,那蛊虫也没有在他血脉之间多浮现出来,楼千吟只能凭借着微末的感觉,用银针将蛊虫逼至手臂间,正放血将它冲出时,却不料它竟又从血脉里钻进了皮肉中。 楼千吟神色一变,眼神冰冷决绝,当即快步走到挂剑的木架子旁,抽出利箭,毫不犹豫便往下挥,欲斩断自己的这条手臂。 当时楼千古和姜寐见状,吓得立马扑过去,但慢了一步。还是苏长离动作更快,身形飞快一掠,一手就用力抓住他握剑的手阻拦他。 苏长离定定看着他,道:“想干什么?” 结果错过了最佳时机,蛊虫重新钻入他心脉,他猝不及防,嘴角再溢出一口血。 那血的颜色比之前略深一两分。 楼千吟失血过多,又内损严重,闭眼便倒了下去。 苏长离再次来到洞府里时,那长老被关在笼中,正饱受蛊毒钻心之苦。 看见苏长离站在铁门外,长老朝他伸出枯败的手,苟延残喘道:“解……解药……给我解药……” 他的手背上,血管已经变成了青黑色,想一条条蜿蜒的蚯蚓,甚为可怖。 苏长离睥睨着他,眼神阴沉不定,随即让士兵把他拖出来,道:“真正的解药在哪里?” 长老十分茫然,道:“那就是真正的解药……” “不说是不是。”苏长离走到柜台边,将那些器皿取来,让士兵把里面的其他蛊虫都往他身体里种。 长老怕极,连忙又道:“我以性命起誓,那绝对是真正的解药!可以引出荧祸的解药!倘若对景安侯无效,那一定是他的体质特殊……” 他怕得浑身哆嗦,又自顾自道:“对,对,一定是受他体质的影响。先前试验了那么多次,种下荧祸的人都没能活过七天!而他却是在第六七天的时候才开始发作……” 他竭力想让苏长离相信自己,又道:“你看看我,再看看我,种蛊当晚就开始发作了,我现在已经中毒了,要是再不用解药就会死的,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第1071章 他体质特殊 苏长离见他形容,确实发作得比楼千吟快,而且也比他更严重。 且看他这反应,那般渴望那解药,应该不像是假的。 同时长老又对他所未知的领域充满着极度的渴望,双眼凹陷,但眼神十分迫切,又道:“带他来,你带他来我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要看过以后才知道……” 楼千吟也有此意。 他想亲自到洞府里来看看,接触这里的蛊虫,查阅这长老以往所记载的典籍,说不定能找到解蛊之法。 姜寐和楼千古非得要跟着,陪他一起来。 敖雨辛便也跟着一起。 没想到这洞中,竟陈列得有这么多的毒物,看得人心头发毛。 当楼千吟与长老见面之际,一眼便可看出,同一种蛊虫,可是在不同的人身上却有如此大的诧异。 长老浑身发黑,已经快不成人样了,而楼千吟也只是气血流失过多、心脉耗损过重,除此以外,他脸色苍白,并无蛊毒毒发之症状。 长老见到他这样子,如见到宝一般,整个人变得异常精神和兴奋,连忙吃力地爬起来,靠着牢门坐着,急切地伸出手来在半空抓了几下,道:“快过来,伸手给我看看!” 苏长离本不打算让他接触长老。 这长老害人在先不说,眼下还蛊毒深入,谁接触都没好事。 楼千吟道:“无妨,我与他一样,情况也不能比眼下更糟糕了。” 姜寐紧紧握着楼千吟的手,要同他一起过去。只是楼千吟松开了她,她有些固执地又伸手来拉他的手。 楼千吟道:“你别过去。” 她好好的没有中蛊,哪能去随意接触那么邪门的人。 姜寐摇头,楼千吟道:“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敖雨辛和楼千古上前一步,搀住了姜寐安抚住她,楼千吟方才继续抬步走了过去,在铁门外敛衣蹲下身,当真伸手要给他瞧。 不管是钻研医道还是蛊道,楼千吟想,那种痴迷的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他也曾有过。 一旦发现一种新的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症状情况,那种狂热和愉悦是无法掩饰的,楼千吟从长老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得清楚分明。 长老渴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手指急忙压在了他的腕脉上。 楼千吟也不急,任由他手指不断在他脉象上拨动,细致入微地诊。 长老眼神熠熠道:“你体质果然特殊,怕是从小浸淫药物,寻常毒物根本近不了你身。” 楼千吟若无其事道:“打娘胎里带了毒,家里人颇费了些力气才除去。” 姜寐颤了颤眼帘,他说者无心,她听者有意。 长老恍然道:“原来如此,从小泡在药里才有的这种体质。难怪荧祸在你身体里与常人不同,因为你体内的药性,抑制了荧祸的活跃性,所以你发作的时间才会晚。 “常人在荧祸的作用下最多只能活七天,而你却至少能活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 长老说到此处,不由又兴奋起来,道:“我以往只顾着钻研蛊虫的蛊性,却忘了原来可以通过药力改变受体的体质从而配合蛊虫的蛊性,如此甚妙,甚妙啊!” 楼千古气愤冷声道:“你别废话那么多,那解药究竟是真是假,真的解药又在哪里!” 长老道:“解药自是真的解药。” 楼千古道:“那为何我哥服下以后毫无反应,那蛊虫也引不出来!” 长老得知楼千吟在服用解药之前,自己还放过一次血试图逼出蛊虫,随后楼家列为长老还联合替他强行施针逼过一次,便道: “我说过,让那帮什么都不懂的人乱来,只会弄巧成拙。一则荧祸已经受到了惊吓,会潜伏得更深,二则可能是受他体质影响,那解药的药力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才会失败。” 姜寐着急地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1073章 态度坚决 这长老自戕被阻以后,脸上的表情有憎恨,有愤怒,还有厌恶、恐惧,但这都不妨碍苏长离把母蛊给他种下。 他被人禁锢着手,那粒小小的母虫接触到他的皮肤,很快便苏醒过来,而后精准地找到他血管处,钻了进去。 在苏长离的吩咐下,这里的士兵会十二个时辰看着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长离道:“我不杀你,还多给你两年活。” 楼千吟昏睡了两日,他睁开眼醒来时,动了动手,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温软软的触感压着。 受蛊毒影响,他身体异常沉重,伴随着一种浓烈的有心无力之感袭来。 他缓了缓神,侧头看去,方才见床边趴着一个人睡着了。 姜寐一直守着他,抓着他的手不舍得放开,歪头枕在他手心里睡。 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一点点。 楼千吟看了她良久,而后伸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她尽管倦极了,却也不敢熟睡,因而他一有动作的时候她便朦朦胧胧地苏醒过来,看见楼千吟醒着的,立刻就清醒一大半,撑起僵麻的身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所有心绪皆绕在心头,出口时只是温柔地道:“侯爷醒了。” 楼千吟看着她的脸,原本前阵子还有些气色的,可这些日迅速地消瘦憔悴了下来。 她熬得眼睛通红,眼睑泛着青,全靠意志力支撑着。 姜寐对他笑笑,道:“你先躺着,我去叫大夫来。” 只是将一起身,姜寐就觉手腕一紧,她低头一看,是楼千吟握住了她。 下一刻楼千吟便往回一带,将她拽倒在床上,跌进自己怀里。 姜寐瞠了瞠眼,楼千吟手臂箍着她的腰将她抱着,缓缓闭上眼,声音有些嘶哑道:“我还想再睡会儿,不想被人吵。” 姜寐枕着他胸膛,眼角绯红,轻轻应道:“好。” 她伸了伸手,亦是紧紧抱住他的腰,万分痴恋地在他怀里轻蹭,闻着他身上苦涩的味道,听见他胸膛里有些缓慢的心跳,哪怕只有片刻的安宁相守,也是难能可贵的。 楼千吟一只手覆在她的双眼上,道:“陪我睡会儿。” 姜寐颤了颤眼帘,而后还是缓缓闭上,道:“嗯。” 楼千吟了解了荧祸的特性以后,只能暂时靠药物压制住体内的蛊毒,尽可能地延缓蛊毒的扩散。 荧祸在他体内不活跃,也就延长了发作时间。 可他在短时间以内,还是难以找到解决之法。 楼家宗室长老们全都在夜以继日地想办法。 那厢,洞里的长老在种下母蛊以后,短短一两日以内,他血管里所呈现出来的青黑色竟然全消,精神也好转,整个人看起来就跟没事似的。 但楼千吟心知,这样的状态也只是一时的。 就算这样能延长两年性命,可他也绝对不会用。 尽管有楼家其他长老提出,或许种母蛊也是一种险中求胜之法,母蛊入体以后,会吸掉血液中的毒,并且为了人体能持续给它们提供养分,它们会尽可能地减小人体损伤。 只要在母蛊吸走蛊毒,并和公蛊产卵之前的这段时间,想办法逼出蛊虫,就能成功。 公蛊一定是会跟着母蛊走的,且母蛊没有公蛊那么大的杀伤力和敏锐力,是有可能逼出来的。 但是楼千吟态度始终坚决,他宁愿跟着荧祸蛊耗死也不愿用那样的法子。 因为公蛊母蛊什么时候产卵人力根本无法控制;体内一只蛊虫尚且难以解决,更遑论那么多虫卵,会生出那么多蛊虫,这又是另一个不可控的局面。 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体变成畜养蛊虫的温床。 最重要的一点,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信不过。 如若他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自己楼家的军医也好,宗室楼家的长老也好,他都不可能把自己完全交给他们来掌控。 第1074章 另藏玄机 夜里,姜寐守着他,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将他的头轻轻搂在怀里,道:“侯爷不想那么做,必有侯爷的道理。 “我能做的便只有尊重,并且不会让其他任何人往侯爷身体再种母蛊的。侯爷放心,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 她喃喃又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好的。” 楼千吟道:“就这么笃定?” 姜寐道:“嗯,侯爷是我见过的医术最好的人,以前瘟疫的时候侯爷不也是亲身试验过来的么。”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他以往从没接触过的领域,且他控制不了时间,也没有有效延缓的药物。 他没跟她说这么多,只道:“只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姜寐抱着他的手紧了紧,道:“你就是有那么好。” 除了相信,也没再有别的办法了。 即便已经这样,她还是全心全意地相信,固执地又道:“我知道,你就是有那么好。” 她低头来亲亲他的唇,楼千吟有些忌惮,知道自己体内有毒蔓延,担心影响到她,便微微偏了偏头,尽量不与她亲密接触。 结果没能躲得掉。 姜寐抱着他的头亲吻上来,一遍遍舔呧着他的唇,满腔孤勇似的探入他口中。 亲了良久,她才放开,与他鼻尖相抵,眼里潮气氤氲,却笑。她知他所想,道:“若真是能转移,倒也好了。” 楼千吟其实不太愿意承认,他没有姜寐想的那么厉害。 但事实是,这次他当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调整了好几次的解药方子,对自己身体的效用都不大,而且那荧祸每每在他用药的时候都沉寂在底无影无踪,却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随着血脉运行而突然冲击他心脉。 楼千吟发作的时候,楼千古用银针使他昏睡。 姜寐没办法再守在他床前,而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找解蛊之法。 她去那长老的府邸和洞府里翻看医籍,她忍着害怕去接触那些蛊虫。 她回头问一同来的楼千古,道:“不是说解药也是用的以毒攻毒之法么,那,那要是再种一种与之相克的蛊虫……” 没等楼千古回答,笼子里的长老便道:“要是能用,早就用了。 “荧祸是从千千万万种蛊虫里厮杀出来的,这里的这些蛊虫全都是它的手下败将,便是种进去了,也只是增加受体伤亡。再者,便是真有能杀得过荧祸的,他也受不住。” 姜寐看向那长老,他的状态与之前相比大不相同,不仅没有了中毒受苦的样子,面色甚至还有点红润。 她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 长老抬起头来,朝她咧开嘴,森然地笑,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像我这样,种下母蛊。你看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么。” 姜寐摇头,道:“他不会的。你这只是暂时的。” 长老道:“那就只有死。”他瞪圆了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她,“那边柜台上就有母蛊,只要你拿回去往他身上一放,他立马就会枯木逢春、死灰复燃。” 姜寐继续摇头,长老见她没被自己说动,就有些面目狰狞:“怎么能我一个人尝这滋味,应该让他和我一样!大家都来尝尝才好!” 后来这洞府被掀了个底朝天,没想到竟发现地底下还另藏玄机。 洞壁有一道石门,姜寐无意间触动了开关,随着石门缓缓打开,便有一截台阶延伸往下,下面漆黑无比。 士兵们立即打着火把将通道照亮,试图下去一看究竟。 那长老见状,面目阴沉,道:“都不想死的话,我劝你们别去。” 下面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的有些尖锐刺耳,就好像……好像虫子的吵闹声。 第1075章 里面有人 后来确实有虫子零星地从黑暗里爬出来,有的似蚂蟥的蠕形体,有的又似蜈蚣的节肢体,在火光下黑得发亮,十分瘆人。 这东西从地底下爬出来,能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都意识到绝对不能让它们沾上身,于是乎刚一爬出来,就被士兵用火烧了去。 虫子煨火,最后又不得不往里退了回去。 原本士兵们正要把石门关上,可这时姜寐细心地听见,里面有呼吸声! 是人吁气的声音,回荡在洞壁之间,似叹息。 姜寐看向那长老,问道:“下面有人?他是谁?” 长老眼神可怕,闪烁的火光衬得他整个人都无比阴森怪异,道:“是魔鬼。” 楼千吟的情况不得好转,众楼家宗室也因此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洞府之中的那些蛊虫,苏长离不介意给那些朝臣和宗室里的人用一用,于是他们为了活命,不得不没日没夜地翻查沧海国的所有医药典籍,试图找到有用的东西。 后来在洞府底下发现还有一个活人一事,被宗室长老们知道了。 长老们异常震惊,道:“恐怕是他,就是他!他竟然还活着?” 继而他们仿佛看见了希望,神情激动地纷纷向苏长离道:“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要是让他来,一定解景安侯的蛊!如果他都不行的话,那这世上就没人能行了!” 只是那地下毒虫无数,谁也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何全貌。 可既然发现了这样一位人物,无论如何也得去一探究竟。 苏长离带着士兵到洞里的机关石门前,再次打开石门,里面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虫嘈杂声再次袭来。 士兵们举着明亮的火把进了石门口,敖雨辛和姜寐、楼千古都在后边观望着,也想上前,但是被苏长离拦住,只得远观。 便是擒着火把的士兵也不敢进得太深,只下了几步台阶,熊熊火光将里面漆黑的空间照得若隐若现。 时不时有毒虫顺着台阶爬上来,士兵早有准备,往台阶上泼了一层火油,随着火光一点,就猛烈燃烧起来。 那些毒虫在火里挣扎,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哔啵声,和蓝绿色的火焰。 于是后面的毒虫便如潮水般往后退。 火油燃烧的火光终于将整个地下的空间给照亮。 敖雨辛她们得以看见,顺着台阶往下,不知有多少森森白骨铺满了台阶和下面的地面,有的完整有的半完整,有的已分散成一块一块的,散落一地。 入目所及,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楼千古触目惊心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白骨?” 笼子里关着的长老幽幽说道:“无非就是些没什么价值了的药人而已。” 楼千古愤怒不已,回头看向长老,道:“这得有多少药人!楼家以药人试药是为了钻研出能够治病救人的药而尽量不损他们的性命,可你这般草菅人命简直是丧心病狂!” 长老看向她,道:“我就是在钻研治病救人的药,只不过我这药是蛊,比寻常的药更烈性一些而已。 “小丫头,你又懂什么,任何医药上的成果都是靠前人的总结和牺牲得来的。” 楼千古道:“你自己走火入魔,不要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我们浔阳楼家立业几十年,也一日没停止过钻研,但也不曾靠这样的牺牲来长进!” 敖雨辛神情不定道:“千古,先别跟他争论这些,你看那下面,阿寐先前没听错,那里果真有人。” 姜寐也正紧紧盯着那边,拉了拉楼千古的手,喃喃道:“千古……” 楼千古回过头来,定睛一看,之间火光照耀下,那最里面靠近洞壁的地方,不仔细看还不容易发现,竟真的有一个人靠着洞壁盘坐在地上。 第1076章 他的来历 那人双手都被墙上钉死延伸出来的粗沉镣铐给锁着,一头苍老的白发长得曳地,毒虫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不知为何,让人觉出一种那些毒虫在他身上十分温顺的感觉。 毒虫往他的鼻孔和耳孔里钻进钻出,都没有伤及他,更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他闭着眼,隐约可见脸上皱纹横生,一动不动,俨然死去一般。 可大家都很清楚他没死,之前这洞口被发现之时,里面还有他吁气的呼吸声。 苏长离对于这样一位老者,毫无轻慢之色。 一个人的道行高低,有时候光是看这一眼便可见一斑。 苏长离开口向他道明来意,想请他出去帮忙解蛊。 只是他一直未有反应。 姜寐终于再按捺不住,出声道:“老人家,求你帮忙救救他可好,他危在旦夕,除了您,可能再无人能救了。” 那老者耳朵里钻出了一条像蜈蚣一样的黑虫,随着镣铐声响,他终于动了动,抬起枯老的手把耳窝里的虫子逮出来,而后像嚼零食一样放到嘴里,一截一截地嚼着,声音在洞里听来异常清脆。 难怪他还能一直活在这地底下,恐怕都是靠吃这些虫子活着的吧。 这时牢笼里的长老鄙夷地笑起来,笑意充满了讽刺和憎恨,道:“别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了,就是他的挚爱至亲,他也能亲手送她们去死。别白费力气了,他又怎么可能会救。” 长老咧着嘴,又道:“要说疯子,丧心病狂,麻木残忍,这世上他敢称第二,那便没人敢称第一。” 老者继续清脆地嚼着虫子。 苏长离道:“如能得老先生相助解蛊,苏某感激不尽。” 老者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亦是苍老,粗嘎道:“我不需要某的感激。” 苏长离道:“那沧海国皇室朝臣也会感激你,你救了人,他们就能活。” 从宗室长老们的话语中基本可以断定,此人应该也是宗室的人,并且曾经还是极具声望的人。 只是不知牢笼里的长老为何如此憎恨他,要将他锁于此处,终年不见天日,只得与满地的白骨和毒虫为伴。 老者抬起头来,看向苏长离,那眼神老而不浊,道:“他们活着还是死了,又如何?” 上面的长老就疯狂笑起来,道:“看吧,哈哈哈,就是你们当着他的面,把全沧海国的人都杀干净,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苏长离见这些毒虫都顺从他,看起来他恐怕是最有希望能救楼千吟的人了,可他却软硬不吃。 别人的生死他不关心,连他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 正是因为无所欲求,才拿捏不到他的软肋。 苏长离权衡之下,先退了出去,命将士们守着。他需得想办法让这老者松口,就得先了解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后来从宗室长老们那里得知,那老者竟是钻研蛊道的长老的生身父亲。 长老们提及这段往事便不胜唏嘘。 “当年,他一心痴迷蛊道,家族长辈屡劝不止,后来终于弄出了祸端。” “他癫狂至斯,竟相继用他夫人和女儿的身体来养蛊,直至最后妻女丧命,只留下个儿子,便是如今的宗室长老之一。” “他儿子同他一样,醉心蛊道,但却恨根深种,待成年以后报复于他,联合族中祖辈将他制裁,自己另立门户。” “后来几十年时间里他都销声匿迹了,他们父子间的恩怨族中其他房并不多管。还以为他早已经死了,却没想到竟是被囚禁着活到现在。” “几十年,他竟能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活下来,简直……是个怪物。” 第1077章 必然困难重重 晚间,楼千吟醒了过来,服了些汤药。 营帐里众多医者来看,却无进展,反让他觉得烦扰,便让他们都走。 苏长离告诉他,现在已经发现了一个有可能治得了他的人,只是得再等两日才能劝服他。 楼千吟道:“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等得。” 随后苏长离没再打扰他,敖雨辛和楼千古也出去了。 楼千吟进了些晚饭,他现在的情况为避免血液循环加快使得荧祸在他体内加快游走,尽量都是卧床休息。 姜寐忙前忙后,先给他打水洗漱,又准备干净衣裳,一会儿给他擦身更衣。 楼千吟心有所感,问她道:“这几日都是你在给我擦身?” 姜寐点点头,道:“嗯,早晚都有给侯爷擦身。” 楼千吟看着她忙碌,她连忙又解释:“我没有多看的。” 楼千吟道:“便是看了又何妨,反正也是给你看的。” 姜寐愣了愣,而后抬起眼来,眼角微红地朝他笑。 他伸了伸手,手指抚上她眼角,指端微凉,道:“辛苦你。” 姜寐歪头蹭着他的手心,脸上的神情分外满足,“不辛苦,只要侯爷好好的,我做什么都不辛苦。” 她没什么用,在这种时候帮不上大忙,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他。 姜寐道:“我给侯爷洗头发吧。” 随后楼千吟横躺在床上,头朝外靠着床沿,姜寐打来温水,手里温柔地掬着他的发丝入水,一如从前,神色认真而虔诚,极为珍视。 给他洗完头发,又拿炉子烘干,然后才给他擦身更衣。 照顾好他以后,她方才去洗漱更衣,回来上床在他身边躺下。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 姜寐枕着他的臂弯,歪头便去听他的心跳。 这是她近来养成的习惯,只有听见了,她方才能安心,才能睡得着。 姜寐紧紧抱着他的腰,蹭他衣襟,告诉自己,都会没事的。 她跟楼千吟讲起这几日发生的事,说起石洞底下囚禁着的那个老人,他一头白发都长得拖地了。 刚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都爬满了毒虫,他还以那些毒虫为食。 楼千吟听后,拥着她道:“这样的人怕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练就这般百毒不侵。” 光是被困在地下几十年,靠食毒虫而活,要么是意志力超群,要么便是无欲无求地活着。 楼千吟没有告诉她,像这般境界的人,如若是他不想出手救的,谁也难以动摇他。 不知道苏长离会用什么法子去劝说他,但必然是困难重重。 姜寐还道:“今日听他们宗室的长老说,他年轻的时候罪大恶极,用自己的妻女身体来养蛊,害得妻女惨死,才会被他儿子给终身囚禁…… “对了,他儿子就是石洞里关着的那个长老……” 她说着说着,眼皮便开始打架,困倦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去。 楼千吟见她无话,便知她是睡着了。他微微拥紧了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低了低下巴亲到她的额头,久久不舍得移开。 第二天,宗室的长老们就纷纷去往石洞,去劝说地下的老者帮忙救治楼千吟。 那老者说来是他们的长辈,他们苦口婆心地劝道: “那蛊毒是令子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人种下的,现在正是因为这件事,整个宗族的性命都拿捏在人手里。” “族叔,此事不仅关乎于我等的性命,乃至整个沧海国的国运也系于此啊。” “还请族叔伸出援手,助大家一起度过此难关吧。” 不管他们如何相劝,下面的老者都无动于衷。 “实不相瞒,令子所下蛊之人,也是我楼家血脉,乃是当年流落在外的一支。说到底,他也是族叔的后人啊。” 第1078章 泯灭人性 铁牢里的长老冷眼旁观,欣赏着他们的这副嘴脸,然后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们竟也会来指望他,看样子是真走投无路了。 “只可惜呀只可惜,就是你们一个个全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呵,一个对自己妻女都能下得去狠手的人,你们又算什么东西,还指望他对你们心生怜悯?” 说着他笑意有些猖狂,“最后谁也别想有个好收场!” 确实如此,那些长老不甘心,又往台阶下面走几步。 洞中毒虫虽可怕,但他们好歹也是精通医术的,自有防范之法,所以毒虫一时也未近得了他们身。 他们想把这老者请出去,老者终于表露出自己的不愿和不耐烦,苍声道:“哪里来的且回哪里去。” 长老们不听,再往前走了几步,怎想这老者却突然发作,一拂袖,铁索镣铐抖动,发出响亮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那些暗处潜伏着的毒虫像受他命令一般,一股脑蜂拥出来,全朝那些长老涌去。 原本对他们退避的毒虫也无所畏惧地突然发动攻击。 长老们猝不及防,走在最前面的一些人退避不及,本身的防范之法也全然失效了,使得被毒虫沾身,不一会儿便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其他后边的长老见状,立刻匆忙慌张地倒退回去。 再回头一看,见那五六名长老几乎被毒虫给裹满,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洞里响起了血肉蚕食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没多久,蜂拥的毒虫又如潮水般退去,地上的几人只剩下一副鲜血淋漓的骷髅! 剩下的长老大骇,连忙退回到台阶最顶上的石洞外。 长老惊声道:“你身为族叔,竟残害族中晚辈,着实,着实泯灭人性!” 老者道:“我没要你们叫我族叔,族中晚辈如何,沧海国运又如何,统统灭于此,又与我何干。” 长老愤怒道:“你就不怕那援国国君杀了你!” 老者道:“我死如何,我活又如何。” 长老道:“令子已然自食其果,同样被种下了那种蛊,你若不出手,他也必死无疑!” 老者道:“那便都死吧。” 铁牢里的长老哈哈狂笑,笑声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和不甘,道:“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来救!” 最后剩余的长老无功而返。 转眼间,长老人数就少去一半。大批被关押的宗室中人还殷殷期盼着他们的解救。 对于苏长离来说,这也相当棘手。 他不能像对付沧海国皇帝和那蛊道长老一样来对付那老者。 现在他有很大可能治好楼千吟,所以不能要他的性命。 可那些毒蛊对他根本无效。 他也无所畏惧,更无所牵系,便是所有族亲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得到他的武器。 如此僵持了几日,还未得结果。 楼千吟的情况急转直下。 那荧祸在他心脉里霍乱,夜间他又吐了几口血。 为稳定他的情况,整个军中的军医很是忙乱了一阵子。 那蛊毒,通过此前以毒血为样本钻研,便是楼千吟昏睡中也没忘记思考,有时候醒来忽然说出一连串的药材,重新整合方子,加上楼家众医者一直在尝试,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可以解那毒性的方子。 只是蛊虫挥发出毒性是持续性的,医者也只能阶段性地为他祛除毒性。 眼下楼千古用药和银针,给楼千吟解毒。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逼出蛊虫来,再这样下去,一旦荧祸将他心脉破坏殆尽,那也无力回天了。 可偏偏那个人就是不肯施救。 第1079章 去哪里都陪着你 楼千吟的精力比之前大不如,终究是与之前瘟疫那次不一样。 那一次他尚且还能及时根据自己的病情做出调整,而如今即便他了解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也无能为力。 他多动几下,便觉蛊虫钻心,在对自己用医就药方面,他没法再亲力亲为,只能由别人来。 他所能延缓症状的最好方式,便是少动用这副身体。 姜寐一直守着他,不敢睡。 楼千吟搂着她,忽道:“我突然感到有些后悔。” 姜寐轻声应他:“侯爷后悔什么?” 他道:“你我同在浔阳,我却没能早些年遇见你。” 姜寐闻言,温润的眼里顷刻泪意汹涌。 她道:“缘分一事,不可强求,它该来的时候才会来。否则便是提早来了,时间不对的话,也是会错过的。” 话说出口以后,她蓦地又觉得这样的说辞很不对,就好像预兆着什么似的。 她不想与他错过,从前不想,现在更加不想。 她连忙又补充道:“所以我们遇见的时间刚刚好,才会有以后。” 楼千吟道:“我还有些后悔。” 姜寐静静地听着。 他缓缓又道:“那天晚上不该应你,与你圆房。” 姜寐心口一紧,就好像也是有小虫子往她心里钻似的,钻出发麻的疼痛,流淌在血液里,荡涤在四肢百骸。 她明明知道是为何,口里却还是喃喃道:“为什么?” 楼千吟道:“若是最后我毁诺了,你还可以清清白白地嫁给别人。” 姜寐身子颤抖,用力抱紧了他,埋头在他颈窝里,他衣襟一片温热的濡湿。 她固执道:“我不要嫁给别人。” 楼千吟扶着她的头压在胸膛上,望着营帐帐顶,深吸了一口气。 姜寐道:“在我心里,我已经与你是夫妻了,我从未后悔过。所以侯爷若是毁诺了也没有关系,我知道那不是出自于你的本心。” 她手里抓紧了他的衣角,良久哑声又道:“倘若,倘若最后你还是要走,一定不要走得太远,等我回家安顿好我的爹娘,我便来寻你。” 楼千吟瞠了瞠眼。 她温柔道:“我没有什么本事,但我可以陪着你,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的。” 楼千吟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姜寐轻声道:“以前我只知道侯爷厉害,是浔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每一个厉害的人物背后一定付出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可我却不知,原来打从侯爷出生开始,光活下来就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千古是侯爷照顾大的,楼家的家业也是侯爷一人撑起来的,一定很不容易。” 她能理解甚至是纵容他性子里的一切冷清孤寡。 她道:“以前我没有办法参与到侯爷的生活里,可以后,侯爷身边就不再是无人陪了,不管在哪里,人间也好,黄泉也罢。” 楼千吟闭了闭眼,眼角红润。 他扯了扯嘴角,一抹笑意变得很脆弱,仿佛一击即碎,道:“听起来是很美好。” 他也很想有人陪,不管去哪里,身边都带着她。 顿了顿,他神色清肃,又道:“可我更想和你一起留在人间。” 姜寐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鼻音道:“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侯爷万不能放弃。那位老者只是一时没答应相救,我相信他后来肯定会答应的。” 楼千吟亲了亲她发间,道:“我不放弃。” 后半夜的时候,他虚弱地陷入了昏沉睡梦中。 姜寐却一直无眠,等他轻浅的呼吸平稳下来,她方才轻轻起身,依恋地看了他许久,微微俯下头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下床去。 她出了营帐,压着声音问外面的亲兵,道:“那些宗族长老现在何处?” 随后亲兵就带她去往关押他们的地方。 第1080章 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军中将领们都知道姜寐是景安侯身边的人,故负责看押的将军见她来,必然是因为景安侯的事,便也没阻拦。 长老们亦是愁云惨淡,姜寐向他们问起那位老者的事,他们知无不言。 楼家毕竟是屹立沧海国数百年的大家,家族庞大,盘根错节,光听长老们讲,也只是得知其中的一小部分。 遂姜寐问他们道:“我能看看楼家的族谱吗?” 楼家的族谱十分宏大,楼千古找到这里来时,姜寐正点灯认真地查看。 楼千古见桌面上堆着一沓沓厚厚的书册,便问:“姐姐,你在找什么啊?” 姜寐抬起头来,脸上难掩疲色道:“千古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看看吧。” 两人花了两个时辰,终于才找到浔阳楼家的这一脉,便是楼千古的爷爷这一脉。 姜寐又去找那洞府里的老者那一脉,相互串联起来,试图发现其中的关系。 结果发现,那老者竟是他们兄妹俩爷爷的幺堂叔。 楼千古震惊道:“虽然一点也不想承认,可那人竟是我和我哥的幺叔祖。” 眼下天还没亮,姜寐道:“千古,快回去歇着吧。剩下的等明天再说。” 楼千古看了看她,拉起她的手道:“姐姐,这些日你也很累了,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也要保重身体,才能照顾我哥。” 姜寐笑了笑,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姐妹两个分开了,然而姜寐却没有回营去睡,而是趁着夜色要出营去。 她有楼千吟身上的腰牌,出入营地自然方便。 只是还没出到营地大门口,就被后面来的楼千古给追上了。 姜寐回头看见她来,有些怔愣。 楼千古神色着急,见追上她以后才终于放了放心,问:“姐姐要到哪里去?” 姜寐一时不说话,看了看跟在楼千古后边而来的赵歇。 楼千古又道:“赵将军跟我说你一个人想出营,我不放心。” 原来她虽能畅通无阻,但她的行踪还是会有人及时往上禀报。赵歇负责整个大营的值守事宜,他当然能第一时间得知。 姜寐要是不说的话,楼千古也不会准她走的。 她便只好道:“我临时想去石洞那边看看。” 楼千古一下猜中她的心思,道:“姐姐连夜查看楼家族谱,便是为了找到石洞里的那个人与咱们家的关系,然后好去劝说他?” 姜寐不吭声。 楼千古道:“姐姐,你没听说么,那些长老们去劝他,都有一半死在那洞里了!他们也是族亲,他都能杀死他们,甚至连自己妻女也能杀,亲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你以此去劝,又怎能劝得动他!” 姜寐认真道:“我想试一试。” 现在能救楼千吟的人就在眼前,她无论如何也得要一试。 楼千古见她有些执拗,道:“可是很危险。” 姜寐腼腆地笑了笑,道:“我不怕。” 楼千古心头微酸,道:“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姜寐动了动口,想说什么,楼千古又道:“那是我哥,你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现在我都知道了,又怎么能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去冒险。” 赵歇正好要往山洞里换值人手,便带姐妹两个一同前往。 到了洞中,姜寐提着灯,打开了那道石门。 许是毒虫都还在睡觉的缘故,里面显得静悄悄的。 姜寐之前都是站在外面的,眼下她试着往里跨了一步,又往台阶下走了几步。 灯笼的光朦朦胧胧,依稀可见台阶下边散落着的白骨,还是新的。 姐妹两个怎会不怕,姜寐定了定心神,开口道:“老人家。” 那声音温温润润,回响在石壁间,甚是好听。 一道风从门口灌进来,自姜寐身边拂过,涌进里边去,似乎惊扰到了里面的东西。 瞬时间,犹如一口锅烧开了水一样,漆黑的角落里叫嚣沸腾起来,异常激烈,如浪潮汹涌,拼命爬着台阶向她们涌来! 赵歇在身后及时拉住姐妹俩,动作极快地拉着她们往后退去。 一只黑色虫子都沾上姜寐的绣鞋了,姜寐甩了几下才将其甩脱。 姐妹俩惊魂未定,那老者这才幽幽苏醒。 后来姜寐开口对老者道:“贸然打扰到老人家了。” 老者抬起头来,看向姐妹俩,道:“这次送了两个女娃娃来。不妨再下来些。” 要是再下去一些,恐怕就和地上的那些白骨一个下场了。 方才幸亏是赵歇反应够快,她俩才没被毒虫沾身。 第1081章 不会放弃 楼千古有些气愤,想开口说话,但被姜寐止住。 姜寐道:“本不该打扰,只是这次人命关天,实在不能再耽搁。” 顿了顿,她又道:“中了蛊毒的是我的夫婿,他叫楼千吟。原本是浔阳楼家的家主,医术高明,为人忠义,救过无数的人。 “现如今他性命危在旦夕,我别无他法,只能来恳求老人家出手相救。” 老者并不言语。 姜寐又道:“老人家可还记得楼霄前辈?论辈分,他应称呼您一声幺叔的。他便是我夫婿的爷爷。” 楼千古道:“我是他的孙女,我该称呼您一声幺叔祖。” 姜寐道:“听说楼爷爷小时候十分受幺叔祖的照顾,幺叔祖喜欢他,他也常常跟在幺叔祖后面。只是后来楼爷爷一脉遭逢内变,楼爷爷远赴海外,方才断了联系。” 老者缓缓抬头,看向姐妹俩,半晌道:“那又如何?” 姜寐道:“倘若幺叔祖能够救救我夫婿,我无以为报,定与夫婿一起侍奉幺叔祖终老。” 老者没再说话了。 久久的沉默里,外面铁笼里的长老蓦然道:“你们竟也指望他顾念亲情,看样子昨天死的那些族亲还不够多。我的死活他尚且不会管顾,又岂会管你们的。 “你们可以指望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但永远不要去指望他。” 再后来,老者似乎不满自己被打扰,无数虫子从黑暗中爬来,顺着门口微弱的光涌动,不管台阶上、地上还是周遭的石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赵歇心知不能再耽搁,便启动机关关闭了石门。 最终姐妹两个无功而返。 姜寐回到营帐,楼千吟未曾醒,她草草洗漱,便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没想到入夜以后,她又来了石洞。 这次她支开了敖雨辛和楼千古,自己独自前往。 到石洞中时,牢笼里的长老正有些癫狂。 因为他发现他皮肤下面的血管里已经开始长了极细小的黑斑。 但那不是黑斑,而是粘附在血管壁上的虫卵。 公蛊母蛊已经开始在他体内产卵了。 看得见的尚且是这些,那血液中流淌着的看不见的就不可估量了。 他被禁锢起来,真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体内的虫卵不断地繁衍生长。 那长老被用布条卡住了嘴,没法咬舌自尽,说话也说得十分含糊,他颇有些穷凶极恶地,冲着姜寐不停地低低吼叫。 姜寐站在石门前,缓了缓神,而后启动机关打开。 里面依然是漆黑一片。 她提着灯,缓缓往里走。 毫无疑问,里面的虫子又像是受了某种刺激,叫嚣沸腾起来。 仿佛恨不得冲过来,将她淹没。 她壮着胆子,径直在空地上跪了下来,道:“求老人家救救我夫婿。” 无人应她,只有外面长老痛苦的吼叫声时不时响起。 以及这地底下此起彼伏的疯狂叫嚣的虫子。 随后楼千古和敖雨辛赶来,见老者无动于衷,便搀扶着她回去。 可只要她一有时间,她就会到这里来,跪地相求。 而且每日都愈往台阶下面走两步。她能感觉到那些虫子十分躁动,恨不得全朝她飞扑过来,但始终未曾真的轻举妄动。 想必它们是要听这老者的命令的。 后来,也不知她跪了多久,终于老者在黑暗中先出声道:“又是你。” 姜寐迷迷糊糊抬起头来,道:“说来惭愧,我又来求老人家救救我夫婿。” 下一次来时,她带了些东西来,道:“老人家在此度过了数十年,整日以毒虫为食,我不知道老人家以前爱吃什么,就准备了些酒水和小菜,老人家可要尝尝?” 一抹微光下,老者眼神异常矍铄,道:“那你往台阶再走几步。” 他眼神和神态皆是冰冷森然,仿佛在诱使她走向死亡的深渊。 如此残忍麻木的人,看见自己的族亲后辈在眼前死去都无动于衷,更遑论她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可她还是抬脚往下走,一步一步,下面的虫子开始变得疯狂,声音极其刺耳。 她走到了台阶底部,灯笼所照之处,发现她已被密密麻麻的毒虫围在了方寸之间。 只要它们群起而攻之,她毫无退回去的可能,只得变成和那些白骨一样的下场! 温黄的光照得她脸色极其苍白,可那眉眼之间,全是坚定之色。 无她可以后退的余地了。 她抬脚,试图再往前走,不想在落地之前,那虫子却分散两边,给她让了一只脚的位置。 她壮着胆子,又走了两步。 灯笼光下,她终于能够看清这老者的模样,而老者也能看清楚她。 第1082章 他只接受她 老者定睛看了看她,闭上眼闻了闻她携进来的气息,恍然之中又带有一丝不可思议,道:“原来如此。” 姜寐浑然不知他在说什么。 老者又睁开了眼,道:“你倒是不怕死。” 姜寐老实道:“若我夫婿不得救,我亦不独活。” 老者道:“那日,是你先发现了我?” 姜寐点点头,敛裙跪下,再道:“求老人家救救我夫婿。我定好好侍奉老人家。” 她把食盒打开,递过去,老者却看都没看一眼。 姜寐便安安静静地继续跪着。 后来敖雨辛和楼千古找来了,一进石门就看见姜寐居然跪在了老者面前,周遭毒虫蠢蠢欲动地围着它,当即吓惨了。 楼千古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姐姐!” 姜寐累极了,垂着头脑袋就有些犯混沌,楼千古一声呼唤将她唤回神来,她回头看去,连忙道:“我没事,你们不要进来。” 敖雨辛和楼千古震惊极了,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姜寐对老者道:“我的朋友来找我了,我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老者似睡着了一般无所答应。 姜寐起身试着朝回走去时,那些毒虫亦如她来时一般,她每踏出一步,它们就给她留出了一只脚的空儿,直至她走上全部台阶,拉住敖雨辛、楼千古的手了,三人方才顺利退了出去。 关上石门那一刻,敖雨辛和楼千古满头的冷汗。 楼千古连忙拉着姜寐检查,震惊之余又不免慌张道:“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虫子咬到你?” 姜寐摇摇头。 她们三个出了洞府,敖雨辛回过神来了,道:“那洞里的人看来是接受阿寐的。他只接受阿寐。” 听起来匪夷所思,可她们亲眼所见,这是事实。 只要那洞中老者有所松动,一切就有转机。 姜寐还是每日都去,去的时候她都会带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酒菜。 虽然她把食盒送去时,老者看也不看,可等她下次带着另一个食盒来换时,里面的酒菜已经没有了。 老者不搭理她,她便继续认真虔诚地跪着求他。 极少的时候,老者会跟她说上一两句话。 他问她:“菜是谁做的?” 姜寐老实地答道:“是我自己做的。但酒是在城里打的。” 老者阖目养神,过了一阵以后又道:“你会下厨?” 姜寐道:“会一点。” 老者哼了一声,道:“你会自己下厨?” 言外之意是,她不是穷苦人家,又怎会亲自下厨做东西,大抵是为了有求于他,所以装作自己会。 姜寐道:“我娘的厨艺很好,我跟她学的。”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喜欢下厨,因为侯爷喜欢吃我做的东西。” 她声音温柔极了,老者虽没睁眼看,眼角却微微一动,像是被触动了什么。 她又解释道:“侯爷就是我夫婿。” 她有求于这老者,她自知没有什么能打动人的地方,只想尽自己所能地诚心以待,所以给他送的菜食又怎会假手于人。 后来老者莫名道:“你这身体,已经不适合再跪着。” 姜寐不肯起,道:“求老人家救救我夫婿。” 老者道:“你便是每日给我送吃的来,便是最后跪死在这里,我不想救人我也还是不会救,你当我还会愧疚不成?” 姜寐道:“我想要的不是老人家的愧疚。我只想换来我想要的,尽管到最后不一定能换来,但我知道我若是不努力,就永远不可能换来。” 老者道:“便是最后我袖手旁观,任你夫婿死去,你也无怨言?” 姜寐道:“我无愧无悔,最后还是无法改变,那我随他一起,也是无憾的。” 她一向通透,她的感情和认知里,有种温柔的坚贞与热烈。 认准了那个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弃。 老者不知是恼还是怎么的,冷笑道:“你以为你伟大,你若为救他而死,他却还活着呢?你以为他往后一生都会念着你?你怎知他不会另娶贤妻,将你抛诸脑后?” 第1083章 他醒来了 姜寐想了想,道:“真要是那样,倒也好。往后一生都念着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人,那得多痛苦。” 老者麻木的面容上极少流露出一丝丝悲戚,仿佛被一语戳中。 微弱的灯笼火光映得姜寐脸色苍白,她额头不知不觉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坚持了这么多日,也快到极限了。 她近来尤其感觉到身子不适,有心无力,千斤沉重似的。 眼下约摸是她跪得久了,小腹有些坠坠疼疼的。 她不由缓缓弯下了腰,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老者见状,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冷声道:“起来,不用再跪我。” 姜寐腿脚发麻,整个人僵僵木木的。 老者信手一拂,将旁边石墩上铺满的毒虫给拂落了去,命令道:“坐下。” 姜寐就听话地在他旁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歇了好一阵后,她腿脚才找回了知觉,小腹的坠胀感也缓和了许多。 老者不再言语,姜寐也不敢贸然地出声打扰他。 再后来,敖雨辛和楼千古来找她,楼千古在石门口对她道:“姐姐,我哥醒来了。” 姜寐连忙站起身,对老者道:“我,我先回去看看他,再来陪老人家。” 老者没说好歹。 她便提起地上的灯笼,先行离去。 洞中满是毒虫,竟也对她温顺了起来,给她让开道。 虽然之前见过这场面,但敖雨辛和楼千古还是看得瞠目结舌。 尽管有些毒虫看起来很想很想沾上姜寐的身,可它们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回去的路上,敖雨辛道:“看样子它们是根据那老人的意志行事的,老人不想伤害阿寐,它们便不敢行动。” 楼千古点点头,道:“我从未见过可以控制这么多毒虫的,那老爷子得多毒才能够办到。” 姜寐有些着急,道:“侯爷怎么样了?之前都没在这个时辰里醒来的。” 楼千古道:“他就是醒来不见你,要找你。” 姜寐匆匆回到营帐,楼千吟正靠在床头,阖着双眼。 他黑发流泻下来,垂落在肩头和襟上,衬得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雪白的衣襟微拢着,腰上搭着薄被,整个人微微仰靠,面容上是惯有的冷冷清清,看起来十分美好而又易逝。 姜寐以为他睡着了,脚步声放得极轻。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他一直在等她,在见到她回来之前,又怎会甘心再昏睡了去。 遂她刚走两步,楼千吟便撑了撑眼皮,缓缓转头看她。 姜寐愣了愣,连忙快脚上前,坐在他床边,去拉他的手。 他手指有些凉。 楼千吟垂了垂眼帘,亦是反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他道:“你去了洞里见那个老人?” 姜寐点点头,抬起头时脸上有笑意,道:“我已经能跟他说上话了,他也没有伤害我。侯爷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能求动他出来救你的。” 楼千吟久久地看着她,忽而抬手,抚过她消瘦憔悴的脸颊。 那厢苏长离也在一日不停地寻求解救之法,楼家宗室在他的掌控之下绞尽脑汁地想出许多对策并一一试验,就是不能立即取出那荧祸蛊,也必须得延长楼千吟的时间。 宗室里保存得最古老珍贵的药材都用上了,也总算得以多争取些时间。 否则楼千吟也不会撑到现在。 他现在基本就是靠药养着的。 苏长离随后也来看他,姜寐便先起身去熬药。 楼千吟道:“沧海国这摊子这么大,一大堆的事等着处理,你还有闲心到这里来。” 苏长离道:“以前没你医不了的病,没想到最后竟真有你解决不了的。” 楼千吟道:“不是有句话说,叫医者不自医。我懂医术毒术,但此前没接触过蛊术,这样的结果也难免的。不是我无能,连种蛊的本人都难解,只能说明我特殊。” 顿了顿他又道:“你莫不是愧疚吧?让我看看你愧疚的样子,也挺不错。” 第1084章 出血了 苏长离道:“都这样了嘴上还不饶人。” 诚然,他心里如何好受。 若不是给他挡那泼来的酒,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人应该是他。 楼千吟道:“你我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患难兄弟了,倘若这次我不行,得劳你替我照看我的家眷。” 苏长离面上有些厉色,道:“你不是自诩命硬么,这就知道自己不行了?你的家眷除了你自己,谁能帮你照看?想把担子推给别人,你怕是想得太好了。” 楼千吟笑了笑。 苏长离道:“你就是吊着口气也得挺着,否则你就别怪我给你身上种母蛊。” 楼千吟那笑意顷刻变冷:“你敢那么干,那我跟你势不两立。” 苏长离道:“等你有那力气跟我势不两立再说。” 姜寐去煎药时,楼千古过来替她的手,道:“姐姐先去帐里歇一歇吧,这里我来。” 姜寐便没勉强,只是眼下苏长离在楼千吟帐里,她不好回去,便先去了楼千古的帐里歇一歇。 她躺下便陷入了昏沉,后来迷糊之际感觉有暖流缓缓从腹下沁了出来,她缓了缓,便撑着沉重的身体起身,到木屏风后面去解了裙裳一看,见亵裤上果真沾了血迹。 姜寐有些茫然,她来月事了? 她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已经好久没来了,具体都记不清是多久了,这下子终于来了? 难怪她觉得近来异常疲惫。 姜寐没再多想,随后回去她和楼千吟的营帐,这时苏长离已经离开了。她便去自己的行李中翻出月事带,准备去偷偷换上。 楼千吟这会儿还醒着,见她有些遮遮掩掩的,便问:“藏的什么?” 姜寐道:“没什么。” 楼千吟道:“给我看看。” 姜寐踟蹰着,回头看向他,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半晌才慢吞吞挤出一句话来:“我就是来,来月事了。” 楼千吟闻言便不再多问。 姜寐就自行去木屏风后面换上。她又很累,爬上床就陪着楼千吟又沉沉睡了一觉。 这次月事来得有些奇怪,出血并不多。 她一直以为是这阵子心力交瘁,所以导致身体有些失调了。 她也暂顾不上,等以后再慢慢调理吧。 醒来便是晚上了,楼千吟正睡着,姜寐又去做了饭菜,装进食盒里带去给洞中的老者。 结果老者见到她出现在石门口时,脸色立即就沉冷下来。 石门口有光,观她脸色,辨她气息,老者就知了个大概,并且她身上带着一股子极淡极淡的血气,足以令洞里的所有毒虫疯狂。 老者道:“你不要进来。” 姜寐顿了顿,提着食盒站在那里,听着洞中尖锐刺耳的声音,有些踟蹰惶恐。 她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怎么老人家突然就不待见她了。 老者又道:“去,把身上血气弄干净。这些家伙闻得到。” 姜寐愣了愣,便放下食盒,连忙就去了。 这府邸很大,她叫府里原来的婢女帮帮忙即可。 好在她身上暂时没有出血了,便把月事带取下,又清洗了身子,方才重新过去。 老者还是不要她进洞里,又让她去找他口述出来的药材,姜寐一一细心地记下。 姜寐正要去,老者道:“你让别人去找。” 姜寐也不知道他要用那些药干什么,都是沧海国的药,药名于她而言也是陌生的。 她只好叫士兵照着名字去这里的藏药阁找,也不用担心会找错了,若是找错了,这老者一闻便能闻出。 士兵找来了药以后,老者又叫他们用外面的医用器具捣碎,最后捣成了粉末,交给姜寐。 姜寐方才送进来。 她还心有余悸,因为那些虫子比之前都激烈疯狂。好在她清理过自己以后,它们似乎也冷静了下来。 第1085章 替她梳理身体 姜寐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过去,顺利到得老者身边。 老者伸手接过药,闻了一闻,无差错,就召来了石头缝里面藏着的几只虫子。 姜寐连忙让了让,看见那几只虫子爬到了装药粉的器皿了,正吃了起来。 姜寐好奇地睁大了眼。 虫也吃药的吗? 原来老人家要药材就是为了喂它们啊。 没多久工夫,这几只虫子就吃饱了,不再进食了。 老者让它们到一旁歇着去,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者突然对姜寐道:“把手伸出来。” 姜寐不明所以地伸了手。 老者道:“袖角撩开。” 姜寐又听话地撩开,露出一截手腕。 然后便见老者拈着一只虫子,准备往她手腕上放。 他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见这丫头虽有些惧色,但却不吭声也不闪躲,便将虫子放上她的手腕。 虫子在皮肤上爬动的感觉,使得她浑身汗毛直立。 老者道:“就不怕我让它们咬死你?” 姜寐道:“怕。但老人家要是让它们咬死我了,就没人给老人家送酒菜了。” 老者哼了一声,连续往姜寐手腕放了七只虫子。 虫子顺着她的手臂就往上爬,不一会儿便蔓延至她周身各个地方。 姜寐很明显地感觉到它们在叮咬自己,就好像银针扎体时的感觉。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叮咬的好像都是她周身几处大穴。大穴过后,又是各个小丨穴。 虽然有点疼,可所至之处,她感觉气血顺畅,仿佛身体沉重了这么多天,终于卸下了重担一般。 姜寐深呼吸,周身气血都被调动起来。 有药性在她穴位处作用,使得她感觉到温暖舒服。 后来,这些虫子就从姜寐的另一边手臂缓缓爬了出来。 姜寐暖洋洋的,小腹的不适感也消去大半,好奇地看着虫子越爬越迟缓,她不由摊开手心去接,见它们爬到她的手心里以后,就再爬不动了。 姜寐看着一动不动的虫子,抬头问老者:“它们怎么不动了?” 老者道:“完成了宿命,也就死了。” 姜寐愣了愣,良久道:“这是叫良药的一种蛊虫么?”她之前翻过这里的典籍,好像有这样的记载,只不过还没见到过。 老者没回答,只道:“吃下去。” 姜寐:“……” 他看了看她,又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叫你吃下去。嚼烂了咽下去。” 姜寐默了默,现在知晓老人家是全然为她好了,便拈起一只,闭上眼放进嘴里,鼓起万般勇气嚼下去。 口感难以形容,外脆里浆,然却没什么怪味,只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她艰难地把七只全咽下去了。 吃完以后,她觉得胃里和胸口里都是暖洋洋的,不知不觉便趴在石墩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酣然,等她揉着眼醒来时,看见老者正在吃她带来的饭菜。 姜寐连忙道谢:“谢谢老人家替我调理身体。” 老者道:“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吗?” 姜寐道:“许是最近太累了,不过现在已经舒坦好多了。” 老者动了动胡子,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等他吃完了,她才收了食盒,准备离去。 待到下次再来时,老者又以同样的法子,先用药粉喂药蛊,再给她梳理,最后再由她把药蛊吃下去。 姜寐明白了,原来蛊真的不尽是伤人的,也有治人的。 只是让她不解的是,明明自己的身体感到轻松了,而这次的月事,只第一天的时候来了那么一点,后来便再也没见红了。 姜寐每日给老者送至少两顿饭,但后来有两日她没来。 老者被她养起了胃口,她没来的时候,他吃这些毒虫吃得毫无胃口,甚至有些脾气暴躁。 后来终于,石门打开了,老者还来不及发脾气,就见姜寐提着灯跌跌撞撞地跑下台阶,朝他跑来。 今日没有食盒,她手里的灯笼光映照着她憔悴至极的脸,以及那满脸泪痕。 她上前来便跪在老者面前。 老者便知,她的夫婿应是等不得了。 第1086章 什么都愿意换 老者不语,姜寐伏身便向他磕头,泪珠子不断砸落在地上,她道:“求求老人家,救救他,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但只要老人家提出来,我定不推辞。” 她磕得咚咚响,老者也无动于衷。 最后她伏在地上,压抑着哭声,又道:“只要您能救活他,什么我都愿意换……” 老者眉头一动,终是道:“什么你都愿意换?” 姜寐抬起头来,一双泪眼湿亮,用力点头:“我愿意。” 老者冷声道:“世上痴情人大多不会有好下场。你若就此悔悟,你还能有个好收场。看在你这些日给我送酒送菜的份儿上,我能保你一生健康长寿。” 姜寐又摇头,跪上前抓住他袖角,道:“我不悔悟,我不悔悟,我也不要好收场,我只要他能好。老人家,您看我还有什么可与您交换的?” 老者怒而拂袖,道:“朽木不可雕!” 姜寐缓了两口气,忽而再抑制不住,顿坐在地上,哑着嗓子哭了起来,道:“我就是朽木,我就是朽木。我没有用……是我没有用……” 她哭得崩溃绝望。 她每天都看见他一点点虚弱,却无能为力。 她帮不了他。 都说这老者冷血无情、残忍麻木,可暗淡的光影里,他有些动容,看着姜寐,忽然眼前浮现出另一张容颜,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在他记忆中却依然光整如新。 她也曾与他说,没有后悔过。 老者闭眼深吸一口气,忽道:“倘若要你用两条命去换他一条命,你可愿意?” 姜寐愣愣地转过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老者,抬袖擦了擦眼角点头哽咽道:“我愿意,可是,我只有一条命,没有两条命。” 老者初见她时,无需诊她脉象,只是辨其气息观其面相,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可眼下她却是一副茫然之态。 眼下老者伸手就捏过她手腕,手指往她腕脉上搭了搭,道:“你已初显孕相,身孕有三月余,但因心力交瘁,胎气不甚稳,你自己知道吗?” 姜寐呆呆傻傻地看着老者,泪意无知觉地夺眶而下,她喃喃道:“您说什么?” 老者收回了手,道:“若不是这胎儿体贴不闹腾,照你这般折腾,早就保不住了。” 姜寐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汹涌。 她不知道啊,她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她腹中,竟有了一个孩子么…… 这下可怎么办呢? 姜寐低头看看自己尚还平坦的肚子,满目惶然。 她前两日不是还来了月事么? 随之渐渐也明白了过来,老者当时给她调理身体是在保她的胎气,所以后来才没有见红了。 良久她艰涩道:“一定要用两条命,才能换回我夫婿么?” 老者道:“倘若他体质特殊,解药对他无效的话,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使荧祸主动离体。” 姜寐急切地问:“什么办法?” 老者道:“蛊喜食气血,找到一个对蛊来说气血比他更芳香的人,它便会舍弃现有的这个容器。自身带香气的血在蛊道中被称之为凤麟血,这种血少之又少,万中无一。” 姜寐神情呆滞,她便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老者拿过她的手,那尖长的指甲忽而在她指腹上轻轻划一下,顿时满洞的毒虫都沸腾叫嚣,仿佛要刺破她的耳膜。 长老拿了个酒杯装了一滴她的血,立即用药蛊给她止了血。他把那酒杯放置在石墩上,顿时毒虫们疯狂地拥上去,抢食杯中的那一滴血。 还有毒虫甚至惦记着姜寐的手指,突然窜起来想咬那伤口,被老者拂袖拈住,掐成了一截一截的。 那些毒虫为了抢食甚至还自相残杀起来。 第1087章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姜寐看着那画面,身体不由微微颤抖。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来,这些毒虫就格外的躁动;也明白了这老者初次见到她时,光闻到她的气息便知道她是这样的血了,所以他才会说“原来如此”。 等到毒虫散开,洞中平静下来以后,老者拿过那空空的酒杯看了看,蓦然又道:“当年,我便没能找到这样的血。” 渐渐的,姜寐整个人也变得异常的平静,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老者道:“只有这一个办法能让他在濒危之际活下来。” 她明白了,如今楼千吟的情况,已经经不得任何一点的内创了,这是最能保全他的稳妥之法。 老者伸了伸手,有东西交给姜寐。 姜寐连忙摊着双手去接,手心里酥酥痒痒的,她见是一些虫子。 老者道:“我可以告诉你做法,但你回去想清楚,如何抉择那是你自己的事。” 姜寐小心翼翼将老者给她的良药蛊虫一只只装进了荷包里,一边听老者说着解救之法。 等到她起身离开之际,老者盘坐在洞壁旁,一动不动。 姜寐走了几步,回头一望,复又回身跪地朝他一拜,道:“无论如何,谢谢老人家肯传授方法,姜寐感激不尽。此等恩情,唯有来世再报。” 老者抬眼看她,道:“你已经想清楚了吗?” 姜寐感觉自己若说出答案,仿佛他会很失望,便道:“我回去再想想。” 她起身往外走,一步步走上台阶,忽听老者开口道:“吾内子,也烧得一手好菜。” 姜寐顿了顿,忽然明白了。 有的人纵使对天下人无情,可内心里也总会有一个柔软的地方,是留给某个特定的人的。 又或许,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别人所传言的那样。 姜寐抓着荷包,有些失魂落魄地从洞府里出来。 刚一走出,外面雪白的光线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这时敖雨辛和楼千古匆匆忙忙找了来。 先前楼千吟蛊毒发作,楼千古手忙脚乱地给他稳定情况,姜寐很想很想陪着他,但她不得不第一时间跑来找这老者。 敖雨辛放心不下,本想陪她一起来的,只是被姜寐拒绝了。 姜寐接触老者这么久,深知他的脾气;老者只愿与她交流,要是有其他人在,恐怕更加难以说动他。 所以敖雨辛也只能按捺着,稍后和楼千古一起找过来。 姜寐抓住楼千古的手,先开口问道:“他怎么样?” 楼千古面色沉重道:“眼下用的千年人参维系着命,最多还能再支撑三五日。”她又急忙问,“姐姐,那老人答应救我哥了吗?” 姜寐吁了一口气,然后眼眶通红地笑着点点头,道:“他答应了。侯爷这下子有救了。” 楼千古一听,不由面露狂喜,拉着姜寐差点高兴得跳起来,道:“真的吗!他答应施救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又道:“那他怎么还不出来,我们现在就去请他出来吧!不对,他不是被锁着么,小辛,是不是叫你二哥赶紧帮他把那镣铐弄开啊?” 姜寐道:“千古,不用了,老人家要是想出来,他早就提出了。他不亲自去救治侯爷,但是他交给了我救侯爷的方法。” 楼千古紧着问:“什么方法?” 姜寐便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药蛊来。这药蛊十分温顺,背壳呈淡淡的青萤色。 楼千古问:“这是解药吗?” 姜寐道:“这是老人家交给我的药蛊,叫良药。他还给了我一个方子,到时候靠这些药蛊把侯爷的蛊虫引出来。” 楼千古不可置信道:“不是说没有蛊虫能够对抗得了荧祸吗?” 第1088章 什么条件 姜寐眼眶里浸着淡淡的湿意,笑着道:“这不是对抗,是疏导。老人家的方子肯定是很厉害的,再加上这药蛊的作用,这次一定能行。” 楼千古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回去吧!” 姜寐小心翼翼地把蛊虫又装回了荷包里,正要和她们一起回去,一直没出声的敖雨辛忽然道:“阿寐,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姜寐微微一滞。 楼千古一味沉浸在楼千吟能够得救的喜悦中,忽略了其他,可敖雨辛心细如尘,却是绕不过她的。 敖雨辛又道:“那人不是个善茬儿,之前没人能劝得动他,还死伤不少,并非良善之人。如今他给出了解救之法,是不是有什么交换条件?” 敖雨辛一提,楼千古才回过神来,双双看向姜寐。 姜寐便踟蹰着道:“那老人家喜欢我做的菜。” 敖雨辛道:“就这样?我不信。” 姜寐道:“他是有条件。” 楼千古急忙问:“什么条件?” 姜寐便面不改色地道:“他说我与他投缘,想收我做他的关门弟子。待侯爷蛊虫一解,我需得进洞中侍奉他三年。” 敖雨辛和楼千古都看着姜寐的脸,没有察觉她握着荷包的手紧到指节泛白,也没有看出她的神情有什么异常。 楼千古震惊道:“你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跟他一起待三年?” 姜寐点点头,道:“我觉得这样的条件不算苛刻吧,至少能救回侯爷,三年以后我也能获得自由。” 楼千古还想再说什么,姜寐又道:“我有些乏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在回去的路上,姜寐望着前方的路,蓦然又与楼千古道:“千古,若是接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就麻烦你帮忙照顾好侯爷啊。” 楼千古张了张口,无法劝她,更无法阻拦她,最终道:“你放心吧,我会的。” 停顿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甘心地又问:“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法子,等我哥好了以后,能不能不去啊?” 姜寐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拜了个厉害的人为师,三年也不算虚度,还能学习本领,总的来说我也不亏的。” 她说来轻松,可敖雨辛听来心里没法轻松,问:“阿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们?” 不知道为何,敖雨辛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姜寐愣了愣,看向敖雨辛时,终于是没忍住,眼里浮上一层湿光。 敖雨辛有些急道:“果真是还有其他的事对不对?” 姜寐吸了两口气,想安慰地笑笑的,眼泪却是冷不防一串串滚落下来,她微微颤抖着唇角,道:“就是想着要与侯爷分开三载,我很是不舍。 “还有,我很幸运能与你们相识、做好朋友,往后,往后三载里也不能再相见了,想起这些我便有些难过。” 敖雨辛和楼千古也红了眼。 姜寐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对她们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恰如雨后见晴光,坚定地道:“但我不后悔。” 回到营中,苏长离得知姜寐已经带了法子回来,就将所有闲杂人等都遣出营帐。 她照着老者给她的方子,让宗室长老去抓药来。 军医们对方子上的药名不熟悉,宗室长老虽熟悉,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方子,故一时也无法断定是有效还是没效,只照方去抓药。 姜寐又将那些药材一一碾磨成粉,按照比例配兑。 苏长离和敖雨辛、楼千古以及若干楼家军医都在帐中候着。 然后姜寐取出几只药蛊,用药粉喂养它们,道:“先前我在洞中,老人家也用过这种方法给我调理,用完以后,我便觉身体疲乏顿消,轻松舒畅了不少。” 第1089章 就是太累了 大家还都是第一次见药蛊以药粉为食的。 姜寐又道:“这药蛊吃了药,再作用到人身上,能最快地发挥药效。之前翻到过相关记载的典籍,只不过一次都没看见过,没想到都养在老人家那里。” 果真不一会儿,药蛊就把药粉给吃完了。 再待一阵工夫,姜寐给楼千吟宽了衣,便将一只只的药蛊放在他手腕上,药蛊自行爬上他身,寻找周身大小丨穴。 待作用过一遍以后,药蛊又原路爬了回来,姜寐一一将它们接住,一到她手心,它们就一动不动了。 姜寐现如今丝毫不觉得惧怕这些虫子,反而满怀感激,手指轻柔地抚了抚它们的背壳。 楼千古问了一个她当时一样的问题:“它们怎么不动了呢?” 姜寐道:“它们只完成一次使命,就逝去了。” 楼千古道:“可我哥现在没动静啊。” 姜寐道:“眼下只是先帮他疏解,那药力对荧祸有遏制作用。等侯爷歇一晚上,明日精神好些,再着手引出。” 大家都信以为真。 因为没多久,楼千吟便醒了醒。 看起来症状确实缓解了不少。 楼千古喜极,连忙把药方得来的前因后果都给他说了一遍,道:“是我姐姐劝动山洞里的那个人的,这些天姐姐每天都给他送吃的,终于让他改变主意了!这次你可算有救了!” 只是她没说姜寐答应的条件,姜寐请求让她和敖雨辛谁都不要对他说,至少在他好起来之前不能。 楼千吟看向姜寐,姜寐关心地问道:“侯爷现在感觉怎么样?” 楼千吟道:“比之前好受许多。” 姜寐高兴道:“那便是了,侯爷先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引出蛊虫以后,侯爷便能好了。” 此消息一经散开,军中多日弥漫着的沉闷感终于消散大半。 平日里共事的将军们都想来瞧他,只不过被拦下。当前帐前还不宜过多嘈杂,大家伙只好等明日他彻底解了蛊以后再来探望。 晚间,楼千古在外面熬药,姜寐则进进出出,给楼千吟送药,照顾他用晚饭,又打理他的起居,帮他擦身更衣。 不知不觉便忙到天色很晚。 姜寐自己才去洗漱,跟敖雨辛和楼千古一起,去澡房洗澡。 怎想她与敖雨辛和楼千古分开,独自回帐时,大抵还是身体负担过重,以至于一时支撑不住,刚一进来,便觉眼前一黑,随即人就失去了知觉,倒了下去。 也就片刻的工夫,姜寐没能感觉到摔倒的疼痛,等姜寐缓过神来,发现楼千吟竟然下床了,并且正抱着她往床上去。 姜寐慌了慌,道:“侯爷不可,快放我下来。” 他现在这般情况,如何能耗力气抱她。 然楼千吟却不放,道:“就几步路无妨。” 若他只是个活死人一样,眼睁睁看着她倒地都无法给她依靠,那他还不如死去。 楼千吟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说着他便下意识要来摸一摸姜寐的脉象。 姜寐很是慌乱,又怕被他看出,当即埋头在他怀里,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转而紧紧抱住他的腰,久久沉默不语。 她缓了缓心中堆积的万千情绪,许久才抑制着尽量平静道:“我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楼千吟不语,她喃喃又道:“我就是觉得连日来都紧绷着,一下子放松了,所以有点累。” 楼千吟躺在她身侧,她一直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 她不舍得松手,也害怕自己一松手,就会被他拿住手腕诊她的脉象…… 明明是件那么高兴的事,可如今,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他知道。 她枕在他的臂弯,忽道:“楼千吟,对不起。” 第1090章 有些事就是难以两全 楼千吟动了动眉头,略略皱眉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姜寐憨实地笑了笑,道:“就是觉得应该对你说这么一句。早知道侯爷会受这么多的苦难,当初我就不该浪费时间与侯爷分开。” 她顿了顿,又道:“要是当初我一到这里便与侯爷和好的话,又能多出一段时间与侯爷在一起了。现在想想觉得有点后悔,虚度了光阴。” 楼千吟亲了亲她的鬓角,道:“往后日子还长。” 他有他后悔的事,她也有她后悔的事。 随后姜寐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让楼千吟以为她睡着了。 楼千吟本身也虚弱,他服用的那汤药里本身也有嗜睡的成分,所以他一觉睡得很安沉。 姜寐睁开眼时,夜还很长。 外面有营火的光亮在微微闪烁,时不时有夜巡的士兵从帐前经过,发出整齐的盔甲声音,以及他们的身影通过营火投映在营帐上,婆娑而过。 姜寐安静地看着楼千吟,下巴轻轻抵在他肩上,恋恋不舍地看他。 仿佛要将余生欠下的都在此时此刻看够一般。 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即便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也要记得,她曾爱过这样一个人。 她也好想好想与他终老,可有时候,有些事就是难以两全。 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他是楼家家主,他是千古的依靠,他是好多和她一样平凡的人的信仰。 他好好活着,往后才能帮助更多的人也好好活着。 而她呢,她兀自想着,在遇到他并与他结为夫妻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她这样一个人。 以前没有她在,他和千古都能很好地生活,和皇上皇后也能很好地相处。 她只是后来才加入进来的。 所以,就当是一切重回到她遇到他之前吧。 姜寐看着看着,就温柔地笑了。 她伸了伸手,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顺着鼻梁往下,眼神里珍视极了。 她真的好喜欢他啊。 若是没有这些事,她一定会很高兴地告诉他,她有了一个孩子。 可惜,眼下不能了。 因为她决定放弃。 她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或者她更坦诚地承认,她爱他胜过了爱这个孩子。 姜寐歪头轻轻蹭着他衣襟,不由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眼泪蓦然安静地滚了出来。 最后,她真的成了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是好难过,可是她又绝不后悔。 她决定要放弃一些东西的时候,是因为她想要得到更重要的东西。 黎明将尽的时候,姜寐终于起了起身,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去点灯。 她拿了银针来,怕晚上那碗药给楼千吟的睡劲儿不足,便用银针封了他的穴,使他彻底陷入沉睡。 这几年来楼千吟教会了她不少,只没想到,最后一次竟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姜寐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爹娘,但想想又无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她知道,便是她不提,楼千吟也会帮她照料好的。 姜寐拿了白天剩下的药粉来,用薄刃割了自己的手心,血顷刻涌出来,将药粉浸透。 然后她再取出荷包里剩余的药蛊,用泡了她血的药粉喂养它们。 它们吃得显然比白天的时候更香,很快就将器皿里给吃得干干净净。 原本青萤色的背壳也因为她血的缘故而变成了红色。 姜寐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就格外招那些飞虫蚊蚁的青睐,原来是因为她的血比别人要香甜的缘故。 她再看看这几只吃得圆滚滚的药蛊,心里莫名地觉得它们有种满足感。 她觉得这药蛊可爱,不由用手指头抚摸着它们的背壳,又有些惋惜于它们帮助过人以后便易逝的生命。 第1091章 就此别过 待药蛊消化得差不多了,姜寐端着器皿走到床边坐下,宽了楼千吟上衣,将药蛊一只只放上去。 道理是一样的,药蛊会活跃作用于他周身大小丨穴,这次是将药蛊携带着的她的血气通过楼千吟的穴位,传送进他身体里,就好像在各处投放饵料一样,得让他体内的荧祸知道,有一种更芳香的血来了。 姜寐耐着性子等了两盏茶的工夫,待药蛊的效用彻底在楼千吟身上发散开了,姜寐终于看见他身上发青的血脉中,有东西在飞快地窜动! 这大抵是荧祸在楼千吟体内最活跃的时候了。 它一下窜进了楼千吟的心脉,楼千吟猝不及防,眉头一动,嘴角便横淌出一缕血来。 姜寐心下颤了颤,连忙割开他的手心,以自己正在流血的手心握上去,又继续用药蛊顺着心脉到手臂步步引诱。 整件事做下来,比她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大抵她的血真的是让蛊虫们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吧。 荧祸极为活跃,速度也极快,姜寐看见楼千吟血脉中的轻微蠕动感一下子就蹿了下来,她丝毫不敢松开握着他的手,她害怕她一松,荧祸就又会窜回他的心脉里。 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损伤。 最终荧祸瞬时钻进了姜寐的手心。 她全神贯注,因而荧祸入体时她是有感觉的,微微发麻,使得手心的伤口都消减了大半的疼痛。 荧祸刚一入体,她也尝试着不让荧祸肆意游走,她早早便紧紧绑着手臂上方,试图强行放血,趁着荧祸还不稳定时把它冲出来。 鲜血只顾往外涌,可她终究是没能成功。 楼千吟当初都没能成功,她又怎么能行呢。 何况荧祸喜欢她的气血远远大过于喜欢楼千吟的。 所以只须臾片刻,姜寐就全然察觉不到荧祸究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荧祸终于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了。 姜寐脸色煞白地顿坐在床边,许久才缓过神来。她低头用布条先缠住血流不止的手,而后再来处理楼千吟的手伤。 她划开他手心时划得不深,用过药包扎以后便止了血。 等一切都处理好以后,外面的天色还没亮。 姜寐坐在床边静静地又看了一会儿,随即俯下身去,在沉睡的楼千吟唇上轻轻一碰,眉眼浮红却温润地道:“侯爷,就此别过。” 她起身就走出了帐外,告诉外面的随从道:“侯爷眼下情况稳定,但我需得去洞里找老人家再讨一味药,你们且守着,等天亮以后千古过来照料。” 她说罢便抬脚要走,随从不放心地问道:“那夫人何时回?” 姜寐道:“天亮以后我就回吧。” 随从道:“属下送夫人前往。” 姜寐道:“不用了,赵将军要往城中换防,我让赵将军找两个人送我便是。” 随从闻言,便没再跟随。 眼下外面还是一片黑蒙蒙的,赵歇也确实正要去往城中,听姜寐说还要去洞府那边一趟,便亲自送了她一程。 两人骑马过去,到了洞府前,姜寐下了马,对赵歇道:“多谢赵将军送我这一段路。赵将军事务繁忙,就此止步吧,我自己进去便是了。” 赵歇点了点头。 洞府里的士兵还没撤,有什么事也能照应。 姜寐走进去几步,想了想又停下,回头看见赵歇也转身走了,便出声道:“赵将军。” 赵歇停下,转过身来,姜寐道:“千古有劳赵将军关照了。” 说罢,她便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缓往里走,脸色白得吓人。 而赵歇以为,她说的是以前,而不是以后。 第1092章 我不是傻瓜蛋 洞口里的火光暗淡,姜寐的背影也显得暗淡。 进了里面,姜寐经过关押长老的那铁门时,驻足看了看长老,见他精神状态有些失常,约摸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蛊虫产卵繁殖的摇篮吧。 他皮肤底下长出一粒一粒的小黑点,乍一看像是黑斑。 他时不时就动手狠狠地挠自己,挠破了皮肤,血肉模糊,可也难以从一片血肉之中挑出那些十分细小的小黑点。 长老抬起头瞪向姜寐,一双猩红的眼睛分外可怖。 只不过已经吓不到她了,她只是分外平静地把他看着。 长老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使他救那景安侯?” 姜寐没说话,抬脚从铁笼边走过。 他急急忙忙就扑过来,把手伸出铁笼外,试图抓住姜寐,只可惜抓了个空。 他面目有些狰狞,极力朝姜寐伸手,又道:“你既然能说动他救他,我是他亲儿子,那你肯定也能说动他救我!你让他救我!” 姜寐打开了石门,她站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身后长老还在咆哮着。 这石洞底下,不知是不是毒虫们又在睡觉,安静得出奇。即便长老吼得那般歇斯底里,它们也没有被吵醒。 姜寐问里面的老者:“老人家要救救他吗?” 老者道:“你希望我救他吗?” 姜寐想了想,然后摇头:“不希望。” 老者淡然道:“那就让他去死吧。” 长老听见老者的话语,眦眼欲裂,将铁笼摇得哐当作响,道:“你歹毒如蛇蝎,不,你比世上最毒的毒蛊还要狠毒!你不仅残杀妻女,你还任由我去死!我咒你也不得好死!” 姜寐一脚踏进了黑暗里,石门里边还有一道机关。 她动手要启动那机关把门合上,以隔绝外面的咒骂声。 将将伸手,老者便道:“想清楚,一旦从里面关上这道门,外面的机关就打不开了。” 姜寐顿了顿,问:“老人家可要想从这里出去?” 老者道:“我不出去。” 她便无所畏惧地启动了机关。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身后的石门亦一寸一寸地关合上,缓缓切断了外面的光。 也将外面的声音基本隔去了。 整个漆黑的洞里,只有她手里的一盏灯笼光火。周遭寂静得出奇。 她走到老者身边,把灯笼放下,规规矩矩地坐在石墩上。 老者问道:“你已经达成所愿,为什么还来?” 姜寐低头搓着自己的衣角,道:“没处可去了,只能想到老人家这里,所以就来了。 “老人家不会嫌我打扰吧?但我应该打扰不了多久的。” 老者明了,她自身的情况没与任何人说,不然她也不会一个人到这里来。 但老者并不意外。 姜寐自顾自弯起眼梢笑起来,面上若有惘然之色,那也一定是喜悦多过于惘然,又道: “多亏了老人家提供的解救之法,那荧祸果真更喜欢我的气血一些,我没花多少力气,便把它引出来了。” 她没有遗憾地轻叹:“侯爷总算得救了。” 老者道:“痴儿。” 姜寐道:“我以前从不知道,原来我的血还有这等用处,这凤麟血果然名不虚传。” 老者道:“傻瓜蛋又怎会知道自己浑身是宝。” 姜寐把被自己搓成一撮儿的衣角又缓缓展开,再继续搓,道:“我不是傻瓜蛋。” 两人干坐着也是坐着,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者忽然说起:“你总是能够让我想起我的夫人。” 姜寐问:“老人家的夫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会被老人家一直惦念在心头。” 良久,他才道:“她是很好,就是傻。” 姜寐静静地听着,他道:“她同你一样,烧得一手好菜。家里厨子一大堆,但她总喜欢亲自下厨。 “她性子好,家里下人喜欢她,一双孩子也亲她。 “她待我……” 老者回忆着,面上那层冰冷的面具终于被一点点剥落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沧桑与悲戚。 他胡子轻轻抖动着,又过了一阵,才继续:“她待我,更是没话说的。有她在我身后,我很安心。 “不过她胆子小,怕蛊。我初初用药蛊给她调理伤寒之际,她便吓得紧闭着眼,呜呜直哭。” 第1093章 就是苦了孩子 老者忆起当年细节,记忆中的女子容颜如此清晰,甚至是她脸上的表情、眼角的泪痕,都让他觉得恍若昨日。 他想起来觉得好笑,眉头也稍稍舒展,道:“她比你胆子还小,我让她吃药蛊的时候,她怎么也不肯吃。后来还是我捣碎了灌的,为此她半天没理我。 “她有脾气,也就半天。后半天里便又不计前嫌地理我了。 “你说她脾气好不记仇吧,有时候又爱记仇。宗族将我的蛊道判定为旁门左道的时候,她一内宅女子跑去跟他们理论,后来几年里硬是没再与他们往来。” 渐渐,他眉间温情就散开去了,后来又道:“只不过,宗族说我迟早害人害己,倒也应验了。 “儿子六岁的时候,贪玩好动,偷偷打翻了蛊瓶而不敢说。烈蛊本应是袭击我,却被他娘给挡下了,最终女儿也没能幸免。” 姜寐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老者。 老者脸上肌肉微微抖动,“当时没能研制出解药,为了保住她母女俩的命,只能往她们身体里不停地种其他的蛊相冲。 “这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你用一种蛊虫杀了另一种蛊,紧接着又需要用另一种蛊来杀死这种蛊,如此无限循环下去。到最后,厮杀不了几轮,身体就垮掉了。” 老者闭了闭眼,道:“我那时才入蛊道不久,能力不足,但我不甘心,便让她母女俩陷入了沉眠。” 这次停顿得更久,他道:“我往她们身体里种了母蛊,可暂缓她们两三年的寿命。我可以有两三年的时间来找解决之法。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没有后悔过,就是苦了孩子。” 原来外面所传言的,也只不过是事情最浅显的一面。 姜寐明白了,原来真正能打动老者的,也只是因为她勾起了他对过去的那份念想。 后来他儿子长大成人、另立门户,让他在族中再无立足之地,他无所谓; 谁生谁死,他也无所谓,反正世上之人皆会死,世上之人皆可杀; 他儿子将他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他也无所谓,即使永远戴着镣铐,不能离开这方寸之地。 就算如今有人可以给他自由,他也不会出去。 他甘愿永远被囚禁在这地底下,直至最后只剩下一副枯骨。 这是他对自己应有的惩罚,生不能安逸死不得好死。 姜寐垂着头,手悄然抚上自己的肚子,轻声喃喃道:“就是苦了孩子。” 她眉头轻攒,心头蓦地痛得慌,慢慢痛到发麻,她抿着嘴角长吸两口气,又道:“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也不会想苦了孩子吧。” 后来她再忍不住,张口便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血色溅在了灯笼上,显得无比凄艳。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恍恍惚惚听老者道:“你与你夫婿是两个极端,荧祸在你夫婿体内受到压制不活跃,但在你体内却极度活跃,你发作的时间也会大大缩减。” 姜寐一直觉得洞中非常安静,到此时才终于觉出不同寻常来,她道:“老人家的那些毒虫,不是想要吃我吗,为什么……却一直没动静呢?” 她看见脚边爬过几只蛊虫,但都是无毒无攻击性的那种。 而之前的那些具有攻击性的毒虫却是一只都不见踪影了。 老者道:“它们要是还在,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好的吗,这么个吐血法,连我都可能控制不住它们,你很快就会和角落里的那堆白骨一样。” 姜寐疑惑地看着老者,问:“那它们都到哪儿去了呢?” 老者道:“死了。”顿了顿又道,“我让它们自相残杀死了。” 姜寐有些茫然,但她通透,很快便想明白了。 原来老人家是怕她来真被吃了啊。 姜寐笑笑,道:“老人家知道我会回来是吗?” 老者道:“诚如你所说,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话语一罢,她手捂着胸口,痛苦至极,又呕了几口血,再坐也坐不稳,便缩在地上,背靠着石墩儿。 她很狼狈,嘴角、下巴还有颈边和衣襟上,全都是血污。 那张脸柔和,但极具惨淡颜色。 她支撑不住,头也一点点歪靠在了石墩上,眼神也渐渐变淡,始终望向那扇石门的方向。 她既不渴望从这里出去,也不渴望外面的人进来。 但她就是留恋着,外面的人啊。 第1094章 遇到他才觉绚烂过 老者在姜寐歪倒在地之前伸手来一把拉起她,耳畔响起一阵铁索镣铐猛烈晃动的声音,也不知是恼怒她还是可怜她,终是忍不住质问道: “你不仅痴傻,还是个狠人,你竟真的丝毫没有与你的夫婿、朋友透露?你没与他们道别?他们怎么会眼睁睁放你过来!” 姜寐神情有些腼腆憨实,轻声而无力地道:“我与他们说,要天亮以后才解蛊,但我夜里便给他解了。我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睡觉。 “说来惭愧,我还告诉他们,老人家答应救我夫婿的条件,是要收我做关门弟子,我要回来在这里陪老人家三载……” 老者动了动嘴角,终是无法恨铁不成钢地骂她几句。 她又道:“要是三载以后,我夫婿若还记得来寻我,他在洞外问起的话,能不能请老人家告诉他,我还没学成出师,还得再在这里学三载。 “再过三载他再来的话……就说我再学三载……直到他不来了为止。我知道我很麻烦老人家了,实在是对不起。” 她阖上眼,温柔呢喃:“我与我夫婿道过别了。虽然我道别的时候他还睡着,但我知道这次过后他就可以好好的,便觉得也够了。” 她说:“我的一生,从前都过得平平淡淡,碌碌无为,自遇到他以后,才觉得绚烂过。” 唯一觉得愧疚的地方,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就是她的爹娘…… 但是她知道,她走以后,侯爷和千古定会帮自己照料他们的。 这样想着,她也就稍稍心安了一点点。 脑海里一时间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这是她自己的人生,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匆匆忙忙回顾了过往,果然,最色彩鲜明的画面,还是全都关于他。 京都的街上可真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人;他拉着她在人潮里穿梭,不至于走散了去。 浔阳的花灯可真好看;升上夜空的,满目都是闪烁的天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他牵着自己的手,可真温暖。 他身上那苦涩的药味,也真好闻。 姜寐缓缓笑了起来,眉间眼角都是温柔。 风花雪月人间最,却是不悔与君逢。 大营这边,随着天色渐渐亮开,楼千古一心惦记着楼千吟的情况,很早就醒了,连忙到楼千吟的帐前。 不光是她,随后苏长离和敖雨辛也早早就来了。 楼千古见帐中还没有动静,便问外面的随从:“我姐姐还没起吗?” 随从却应道:“夫人天不亮就出来了,眼下已经进城去了,还没回来。” 楼千古愣了愣,道:“她去城里了?去干什么呢?” 随从道:“夫人说要去洞里问那老人再讨一味药,让二小姐先照顾着家主。” 楼千古一听,便和敖雨辛、苏长离先行进了帐中。 然,一眼往床那边看去,便发现了异常。 床边的医药用具虽然已经收拾整齐了,可床沿还有地上,溅开了一片血迹。 楼千古当即快步上前,立马就发现楼千吟染血的袖袍间那只手上已经包扎过了,她再抬眼一瞧,见他头上和侧后颈边还扎着几根银针! 楼千古一看便知,他是被封了睡穴。 敖雨辛惊疑不定,连忙招了随从来问:“昨晚一晚上只有阿寐在这帐中吗?” 随从见状亦是震惊,不敢隐瞒,道:“昨晚确只有夫人与家主在帐中,后半夜的时候帐中亮起了灯,属下未曾敢多问。直到后来便是夫人从帐中出来。” 敖雨辛与楼千古对视一眼。 看样子真是姜寐做的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眼下楼千古先给楼千吟解了被封的穴道再说。 她一根根抽出银针,而后又把了把他的脉象,诊了半晌,道:“奇怪,我哥的脉象虽弱,但已经平稳了,脉中也再无冲击感。” 敖雨辛愣了愣,又看着床边和地上的血迹,后知后觉道:“难不成,阿寐趁我们不在,已经给楼大哥解了蛊了?” 楼千古一再切诊脉象,都没发现丝毫异常,不由摇摇头道:“不知道。可姐姐不是说了,等今天再给我哥解么?” 而后想到了什么,楼千古回头与敖雨辛对视一眼,震惊道:“你是说她提前解好蛊,就已经跑去那老人那里闭关了?” 她又回过头去看着楼千吟,张了张口,后知后觉地讷讷又道:“姐姐她是不是不想让我哥知道她答应的条件,所以就一个人偷偷去了……” 敖雨辛神情里有两分茫然和肃重,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第1095章 终于转危为安 楼千吟一时仍还没醒,楼千古就急忙用银针催他苏醒,她现在回味过来了,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慌,自顾自道: “闭关三年没有什么的,连我都觉得没什么,要是我哥知道了,他只会在这里陪她三年……那姐姐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一个人偷偷走掉? “她明明最想看见我哥醒过来,为什么就不能等他醒了以后再走?” 楼千古有些无助地问:“小辛,你说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啊?” 她一边捻动银针,一边看着楼千吟又道:“你倒是快醒啊……” 敖雨辛等不及了,道:“千古,你先在这里等你哥醒,我和二哥去洞里看看什么情况。” 楼千古连忙点点头,道:“好,好。” 随后敖雨辛就和苏长离先过去了,路上才跟苏长离把事情大概说清楚。 之前姜寐要敖雨辛和楼千古先瞒着不说,她俩还以为她是想等楼千吟彻底度过难关了以后再与他坦白的,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她告诉随从说是去洞里讨药,可若楼千吟的蛊当真已经解了,她还去讨什么药? 所以恐怕还有别的事。 敖雨辛最担心的是,她还答应了其他不妙的事。 楼千古在帐中一边催醒楼千吟,一边命随从立刻去请军医和宗室长老来。 后来楼千吟总算是醒了,一睁眼便看见楼千古那焦急的脸,楼千古连忙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楼千吟闷咳了咳,虽觉身体非常虚弱,但自昨晚姜寐给他用药之后,他就感觉轻松多了。 眼下醒来的这种轻松感,更是多日未曾有过了。 没等楼千吟回答,楼千古又道:“我已经摸不到你脉象里有蛊虫冲撞的异常了,不知道是不是姐姐偷偷给你解了蛊。” 然后她立马又叫军医和宗室长老轮番上前把脉诊断,屡次确认以后,宗室长老长舒一口气,道:“脉象虽弱,可已经趋于正常了,也确实没有荧祸作乱了!” “恭喜景安侯,荧祸蛊已经彻底解除了!” 楼千吟揉了揉有些昏重的眉心,这些日躺得太久了,他嗓音有些嘶哑,问楼千古:“你说她偷偷给我解了蛊?” 现在确诊以后,楼千古就道:“听外面守着的人说姐姐昨天半夜就起来点了灯,今早天不亮就离营了。 “她说她去问洞里的人讨药,可你的蛊已经解了还要讨什么药?她恐怕……恐怕……” 楼千吟抬头看着她,“恐怕什么?” 楼千古道:“她恐怕是一个人去赴约了。那老头之所以给了她解救之法,是因为她答应了那老头,解蛊之后会回去给他当关门弟子,在洞里侍奉他三年……” 话没说完,楼千吟便掀被下床。 他蛊虫虽解但内伤犹在,起身之际身形踉跄了两下,伸手捂了捂心口。 众宗室长老见状连忙劝道:“景安侯伤势未愈,正是虚弱之时,还是得先休养才行!” 楼千吟压根不理会,只是眼神冷冽地看向楼千古,道:“就只是这样?” 楼千古慌了神,既担心他的身体又担心姜寐现在的情况,道:“我也不知道啊,她明明说今天才给你解蛊的,可昨晚偷偷就帮你解了,又自己离开了,我怕……我怕她还有别的事没说。” 楼千吟再不耽搁,拂开众人便往外走。 医者都竭力劝他,“侯爷目前最重要的是休养,切不可到处走动!” 楼千吟冷声道:“滚开!” 楼千古连忙上前搀扶他,她知道阻止不了他也不能阻止他,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吗?小辛和敖二哥已经先一步过去了,你慢点。” 第1096章 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一出营帐,楼千吟命人即刻备马。 此时朝阳从远方的山坳里钻了出来,光芒万丈。 他翻身上马,脸色极度苍白,唇上也半点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端的是如漩涡一般晦暗深沉。 他扬鞭驾马就朝营地大门口那边奔去。 楼千古见状,亦是着急上马,紧随其后。 一口气跑到了洞府官邸门前,楼千吟连马都没下,径直扬臂挥缰,直接奔进大门。 他驾马一直跑到洞府门前,方才翻身下马,快步往里掠去。 他这一路来身体动作过大,受了那么重的内伤有些难以支撑,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便步子有些凌乱,不得扶墙缓缓。 楼千古快步上前搀扶他,急道:“哥,你怎么样?” 楼千吟不说话,只是目光定定看向洞府深处,又继续抬脚往前走。 到了关押长老的地方,苏长离和敖雨辛都在。 苏长离看到楼千吟还有力气到这里来,看样子他的蛊多半是真的解了。 楼千古慌忙问道:“小辛,怎么样,我姐姐在里面吗?” 敖雨辛看了一眼牢笼里人不人鬼不鬼的长老一眼,道:“他说阿寐已经进去了。” 楼千古道:“那还等什么,快把门打开!” 楼千吟也看向敖雨辛和苏长离,眼神里带着询问,为什么不开门。 敖雨辛神色有异,道:“这石门打不开。” 楼千古快脚上前,动手就去扭动石门开关,可却像是卡死了一般,无论她怎么扭都没动静。 楼千古用尽了全力,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打不开呢……之前我们往这里来了那么多次,明明每次都能顺利打开的啊!” 敖雨辛看了一眼笼中长老,道:“听他说,这扇门有两道机关,如果是从外面关上的自能启开,可如果是从里面关上的,外面便打不开,唯有从里面才能打开。” 楼千古拍打着石门,叫喊道:“姐姐!姐姐你在里面吗!我哥来看你了,你开开门啊!” 可不管她怎么拍打叫喊,也丝毫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敖雨辛把楼千古拉过来,楼千古红着眼回头看向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啊……” 楼千吟盯着那扇石门,道:“把门炸开。” 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得要见到她。 他和苏长离想到一处去了,苏长离道:“叫人去搬火药了。”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人就在里面,事情没弄清楚也没有就这么罢手的道理。 楼千古六神无主,道:“要是里面的毒虫受了刺激,会不会咬姐姐啊?” 敖雨辛面容凝重,安慰道:“不会的,阿寐很得那老人的喜欢。老人都要收她做关门弟子了,应该不会让毒虫咬到她的。” 笼中长老咧嘴森然道:“炸了好,炸了好,这洞里的石材全都是坚固岩石,要想炸开这扇门就只能把整个洞都炸塌。这样我们大家都被活埋在这里,有你们一起陪葬,挺好!” 即便如此,也丝毫不会吓退楼千吟。 他就是今天被活埋在此,也定要将此门弄开。 在火药送来之前,他们又叫来士兵,拿着斧锤凿子等用具,开始凿这石门。 楼千吟走到长老的铁笼前,蹲下身看着他,道:“当初建这洞的图纸有没有,这扇门的机关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长老咧嘴对他笑,道:“你猜。” 楼千吟便命左右道:“再给他种几对公母蛊。” 长老脸色一变,抓着铁笼,指甲都泛青,长出些细密的小黑点,咬牙切齿道:“那死老头不救他亲儿子,却答应了救你!你以为你夫人在他那里能有个好下场吗!” 真当一对一对的公母蛊被送到他眼前时,他立马又妥协了,说出当初筑这扇石门的机括分布。 苏长离便命士兵们往机括分布处开始凿。 后来,楼千吟自己也去拿了一把铁锤和凿子来,自己动手凿石门开关处。 外面的开关和里面的开关是在同一个位置,这两道开关必然是有相关联系。只要破坏了外面的开关,说不定里面的也会因此而损坏。 那铁锤又重又大,铁凿子也又粗又长。 只是还不等楼千吟动手,铁锤就被苏长离抡了去,道:“我来。” 楼千吟看了看他,最终没有拒绝。楼千吟扶着铁凿子,苏长离一锤下去,便见凿子深深嵌入石门中。 少有人能有他这般的劲道。 再狠来十几二十锤,铁凿便将石门机关凿穿了。 机关坏了,可门还是没打开。 随后士兵带了火药包回来,正好将火药包堆放在凿出来的一些关键点。 等士兵们都堆放完毕,又拉好了导火索,苏长离就将多余的人撤了出去,又让敖雨辛和楼千古往后退。 楼千吟从墙上抽出一只火把,便上前去点。 第1097章 求你应我一声 楼千古不太放心,道:“姐姐还在里面,可别伤到她啊。” 石门各处堆放的火药包经过粗略的估算,宁可多炸几次,也不要一次威力过大而影响到整个洞府的稳固性。 楼千吟看了看石门,支着火把点燃了导火索。 大家又迅速往后再退出一段距离。 随着轰隆声响起,在洞里回荡不绝,地面也跟着剧烈震颤,仿若山崩地裂一般。 敖雨辛和楼千古都怕这山洞会塌了,但爆炸过后,震颤渐渐消去,浓雾也散开,可见山洞并没有塌,而那扇石门满是漆黑的灼痕,有很明显的破坏痕迹,却也没有第一时间被炸开。 如此试了三四次,洞顶有岩石支撑不住被震了下来,随着岩石轰地砸地,好一番地动山摇,扬起如烟如雾的沙尘。 大家都往洞壁边缘躲。 待震荡过后,上方一束天光从洞顶一泻如柱,顿时将整个山洞照得通透敞亮。 而那扇石门终于也被炸开了。一块块的山石有的堆堵在洞口,有的往地下滚去。 楼千吟上前,将堆堵的石头搬开;苏长离让敖雨辛在边上待着,他也去清下台阶的路。 可敖雨辛和楼千古哪待得住,后脚就跟着去,把轻一点的碎石往旁边搬。 更大的重石块还需得好几名士兵合力去抬才行。 随着石门洞口被一点点清理出来,一缕缕光线得以照落进地底下,驱走了几十年如一日的黑暗。 楼千吟满身沙尘,有些狼狈地喘着气,抬眼往洞中看去时,便见得那老者靠洞壁而坐,双手放在膝上,手腕上的镣铐又粗又沉。 仿佛就是外面真的山崩地裂了,也丝毫惊扰不了他。 姜寐与他说起过,老者的须发雪白,已经长得铺地了。 彼时,姜寐就靠坐在老者旁边的石墩上。 她睡着了一般,脸色在日光下白得晶莹,甚至有两分透明。她微微垂着头,下巴和衣襟上的猩红,红得那么刺眼。 楼千吟死死盯着她,脚下不知道怎么走的,只顾往台阶下去,但没踩得稳,还摔了一跤,径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这大抵,是他这辈子以来最为落魄狼狈的时候了。 可他顾不上看清脚下的路,起身就又凌乱地往下走。 终于他走到姜寐面前,缓缓蹲下身去,他抬手,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他的手很久以后才终于抚上她的脸颊。 她的脸凉凉的,他的手同样也是冰冷的,夹杂着微颤。 她下巴和衣襟上的血已经半凝固了,凝结成了深红色。 楼千吟唤她的时候,她听不见。 楼千古和敖雨辛在洞口看见这一幕,两人灰头土脸的,眼泪刷地就淌了出来,在脸上冲出一道道痕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她没跟她们说过,会是这样的…… 楼千古下意识就要走下去,被敖雨辛拉住。 楼千吟缓缓倾过身去,一点点将人收入怀里,头靠在她肩头,一时间,像个一无所有的迷途之人,低低道:“姜寐,求你,应我一声。” 她这么喜欢他,要是她还能应他的话,一定不舍得让他难过。 他抱着她,低埋着头,过了很久,整个人都还在颤抖。 最终,楼千吟将她抱起,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他走上台阶,走出这道石门口。洞顶倾泻而下的光落在两人身上,俱是苍白如雪。 姜寐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眉眼依然温柔,仿若只是入了一场美梦。 楼千吟身体支撑不住,脚下踉跄,楼千古呜呜哭着要去扶他,只是他怕怀里的人摔着,冷不防一腿跪在了地上,硬是撑了下来,没让她摔着或是颠着。 他缓了缓,垂眸看了看她,而后又缓缓站起来,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 到了洞外,阳光愈加明烈。 他眯着眼,却是刺得双眼生疼。 他眼睛刺红了,不知不觉间,一滴一滴的眼泪顺着下巴淌落,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渐行渐远,仿佛每一步迈出的,都是往后余生里颓废苍老的时光。 第1098章 远方来的贡船 转眼过了三年。 浔阳城中,一如往昔的繁华热闹。 特别是遇到赶集天的时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穿绕城中的各条水路,亦是船船相接,有拉货贩货的,也有游人赏景的。 街边与河道边,都有不少的叫卖的小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和零食等。 “豆腐脑!刚出炉的豆腐脑喽,又新鲜又香甜的豆腐脑喽!” “米花酥,来尝尝米花酥!还有刚炒的栗子!” 谁家孩童被大人抱着,手里拿着纸风车,迎风一吹,那五颜六色的纸风车就转动起来;孩童伸出糯糯的小手,试图去抓路边摊贩卖的小食,没长出几瓣牙齿,却是一脸馋相:“吃……吃那个……” 正热闹喧嚣之际,忽闻一道浑厚悠长的号角声仿若从遥远而空旷的天边传来。 一道号角声未消,另一道号角声又起,那苍茫之感,显得沉闷,却又有种能穿破重重雾霭的力量。 正是从码头那边传来的。 有人高声叫道:“定是沧海国的贡船来了!” 沧海国的贡船一年来两次,每年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就会有一次。 且往返于沧海国的商船货船也不在少数,回来都在说,过几天贡船就要到了。 百姓们热衷于看这样的盛况,听说那贡船气势磅礴,大得能装下半条街呢。 虽是形容得有些夸张了,还没来得及见过的百姓们还是纷纷往码头涌去一看究竟,而以前见过了的百姓们也赶着去凑个热闹。 远天江海水阔,烟渺渺、苍茫茫一片。 大船行驶在水上,船帆被风吹得鼓鼓胀胀的。 终于在渐渐靠拢浔阳码头之际,船上便开始收帆了。 百姓们也只能围在码头外围或者寻个视野开阔的高处观看。 码头及各个出入口,都已经被清了出来。 浔阳城的守卫十分充足,景安侯家的护卫随从亦不在少数。 然,做为浔阳封地之主的景安侯,却始终没有露面。 出面接应的,是照华郡主,楼家二小姐。 彼时楼千古一身比较干练利落的长衣,头发简单地用发簪挽着,她站在码头上,风拂起她的衣角,她眯着眼,水天一色在她眼里都是平淡。 她正等着船靠岸。 百姓们不由说起这位楼家二小姐来,也是一位过得坎坷艰辛的主儿。 “要说起别的像二小姐这般年纪的姑娘,早就已经嫁人了,也已经是孩子的娘了,可二小姐如今仍是孤身一人。” “要是以往还好,楼家至少还有景安侯顶着,可自打沧海国回来以后,景安侯就再也没露过面,也没管过任何事,楼家上下不管是对朝廷的公事还是家里的私业,全是二小姐一人在打理。” “就是,二小姐能干,却也辛苦。原本该是一位金枝玉叶,只可惜……” “楼家于我们百姓有恩,不管是景安侯还是二小姐,都是救死扶伤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唉!” 有旁听的百姓听得有些不明就里,问道:“这楼家久负盛名我知道,楼家家主也是个传奇人物,怎么就好人没好报了呢?” 感叹的百姓就看了看他,道:“你竟不知道?” 那百姓道:“我才从外地来的。” “知道为什么现在楼家的担子都落在二小姐一人头上么?” 那百姓道:“难不成楼家家主遭遇了不测?” 略知情一二的百姓说道:“瞎说,人好好的。只是几年前从沧海国回来以后,他就跟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了。” 百姓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有人说他是因为在沧海国中了毒,性情大变。也有人说,是因为他的夫人。” “他夫人怎么了?” “大抵是死去了吧。楼家兄妹两个,皆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也实在可怜。” 第1099章 故人短叙 船靠岸以后,船上的士兵抛下船锚,再往码头搭上延伸的木梯。 这些贡船海上航行了这么久,眼下终于到了国境内的大码头,有缺的补给可以在这里补上。 其它贡船都原封不动,唯有一艘船是要在浔阳码头卸货的。 这是朝廷特批给楼家的船,专运沧海国的珍贵药材,交由楼家自行处理。 因而这艘船在码头最前,停泊下来以后,船上有不少的士兵,负责把一箱箱药材给他们搬下船。 楼千古便让楼家人过去接手。 船上下来一位将军,身穿盔甲,腰佩长剑,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他阔步踩在木梯上,行走时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震得木梯下面的水面漾开道道水纹。 他走到楼千古面前,一手摘下自己的头盔,一双眼在日光底下隐隐发亮,微微一笑时,依稀还有几分从前风流倜傥、吊儿郎当的劲儿。 楼千古亦是朝他淡淡一笑,道:“霍将军。” 霍权道:“郡主别来无恙。” 他多叫了些别船上的士兵来帮楼家随从们一起将搬卸的一箱箱药材送往楼家。 楼千古道:“不必麻烦了,我自己人稍后慢慢搬回去便是。” 霍权道:“郡主还是别推辞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得全部给郡主送到家门口,我才算完事儿。” 楼千古点点头,不再拒绝。 她也知道他是受谁之托。 她站码头上看了半晌,忽问道:“赵将军还好吗?” 霍权道:“那家伙好得很。就是远驻这几年,忙起来的时候他跟头牛似的,只知道埋头苦干。” 楼千古笑着点点头,道:“有得忙也不错。你现在也是定远将军了,总不能是天天耍出来的。” 付出了多少艰辛和汗水,只有自己知道。 霍权让士兵把单独的一只箱子抬到楼千古面前来,道:“他给你的。” 楼千古打开箱盖一看,道:“蜜望果?” 霍权道:“他特地给你摘的。” 楼千古愣了愣,道:“如今我在浔阳也能常吃到那边的水果了,他又何须如此费心给我弄这些。” 霍权看了看远方的天水之间,道:“他说这口感有些许不同,你尝尝就知道。” 楼千古道:“好,你回去的时候替我谢谢他。” 霍权道:“你肯定不知道,他好不容易一有空的时候就是到处去找精心培育的果树,现如今他住的地方,都快成为一片果子林了。 “他自己又不喜欢吃,但又不许别人摘,我吃两个他都不乐意。” 楼千古道:“难不成都烂在地里吗?” 霍权道:“那可不是。” 楼千古道:“拿去卖了换钱也好。” 霍权笑笑道:“回头我把你这话转达给他。” 楼千古就让自己的随从帮忙把这箱蜜望果搬上她的马车。 随后药材箱子都搬送完了,贡船上的淡水及食物补给也都弄好了,霍权便准备继续出发上京。 楼千古知他有公务在身,也不好留他,便又给他送行。 号角声再度响起,一艘艘贡船收到指令,便相继离开码头往前路行去了。 浔阳城百姓们看了半天的热闹,直到船驶出了很远很远,在水面上留下几道船影儿,如停留的飞雁一般;此时已日上中天,百姓们这才渐渐散了。 这街市赶集也赶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纷纷往家里回去,该做午饭了。 楼千古坐着回楼家的马车,她有些慵懒地倚着软垫,看了看边上放着的箱子,空气里透着丝丝甜味。 随后她还是探过身去,又打开了箱盖,顿时浓郁的果香气扑面而来。 第1100章 也不知道像谁 每次霍权从沧海国回来,经过浔阳时,赵歇都总是会让他帮忙带水果给她。 她记得上回也是,他让霍权给她带了一箱的凤梨。 楼千古支着头,看向窗外缓缓往后流走的街景,想着,若要是她和她姐姐两个人的话,不管是一箱凤梨还是蜜望果,肯定要不了几天就会消灭干净。 到楼家家门时,楼千古收回了有些缥缈的思绪。 她下了车,让随从把蜜望果抬进去。 她洗了手,管家过来问:“二小姐是在膳厅用午膳还是回院里用?” 楼千古拿巾子不紧不慢地拭干手上的水迹,道:“小家伙呢?” 管家道:“还在阁楼长老那里,到这会儿还没出呢。” 楼千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都这时辰了,还没结束?” 管家有些怜色地感叹道:“是的吧。” 楼千古道:“我先去看看,一会儿把午膳送去我院里吧。” 管家应道:“是。” 随后楼千古便去往阁楼。 楼家有许多座阁楼,她去的是里面最深的基本不与外界接触的其中一座阁楼,那里都是潜心钻研的长老们的阁楼。 楼千古在阁楼外等了小半个时辰,门方才从里面打开了。 朱红的大门里,一片昏黑,一个小身影趔趔趄趄地走出来,缓缓爬出对他来说略高的石门槛,方才呈现在明亮的光线里。 “楼小忆。” 他本来小脸上有点痛苦的神色,可闻声抬头看见楼千古时,又满是高兴,连忙快脚朝她跑来。 楼千古蹲下身,张开手迎接他,面上温柔地笑道:“慢点跑。” 小家伙跑过来一把就扑进楼千古怀里。 楼千古轻松将他抱起来掂了掂,他还是这么瘦小,小脸也这么苍白。但他那双眼睛生得十分好,黝黑明亮,炯炯有神。 他软软的小手搂着楼千古的颈项,小身板乖乖趴在她怀里。 楼千古问他:“可还疼?” 小家伙扁扁嘴,道:“有点疼。”他抽了两口气,又道,“但我没哭,今天长老还夸我了。” 楼千古抱着他便转身往外走,他因为体弱瘦小,轻得她能轻松抱着他走很长的路,莞尔道:“是嘛,那你可非常勇敢了。当年你姑我小时候被长老扎针的时候,可次次都疼哭呢。” 小家伙软哒哒地搂着楼千古,道:“是不是等我长大了,就会像姑姑这样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楼千古道:“那当然。等你身体好了,姑姑带你到外面去玩。” 回到院子里,不多时午膳就送过来了。 楼千古打来水,放在凳子上,小家伙自己伸双手进盆里搓搓洗洗,楼千古再把巾子递给他。 别的他这般年纪的孩童身上都还留有一股奶香味道,而他身上却是带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他揩了手,自己又爬上桌前的座椅上坐着。 楼千古也擦了擦手,过来给他布菜。 他吃得很香,楼千古笑眯眯地问他:“好吃吗?” 他点点头,嘴角沾着饭粒,道:“好吃的。” 只不过他人小,一顿饭吃不了多少。 饭后歇息时,楼千古道:“赵叔叔给我带了一些水果,你要不要吃?” 小家伙有些眼巴巴的又点头。 于是一大一小便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台阶上,楼千古手里拿着蜜望果,品种确实有些不同,以往都是金黄色的皮,眼下却是黄中带红,闻起来也更加香甜。 她侧头看了一眼,小家伙正瞧着她手上的果子咽了咽口水呢。 她好笑道:“你不是吃饱饭了吗,怎么看起来又馋又饿呢?” 小家伙道:“我觉得,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两口。” 她剥开皮以后,将果肉切下来,他便自己拿着勺子舀来吃。 吃了小半个以后,他还惦记着,楼千古道:“你可不能再吃了啊,吃多了上火的。” 小家伙舔舔嘴角,道:“我知道上火的,我不吃了,我就看看。” 楼千古哭笑不得,后来轻声道:“你这馋模样也不知道像谁。” 还能像谁呢。 想起来只觉得心中不堪苦涩。 第1101章 他叫楼忆卿 午后还很漫长,楼千古哄着小家伙午睡,他靠着她睡着了以后,她便抱他回屋里放在软榻上。 楼千古坐在软榻边,看着这张精致的小模样,不由伸手怜爱地摸摸他的头。 他也很可怜,打从出生,想要活下来便很艰难,现在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日日受煎熬不说,更难以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几乎是她一手把他养大的。 名字也是她给起的。 叫楼忆卿。 但她时常喜欢叫他楼小忆。 等他睡熟以后,楼千古方才轻轻拨了拨他的衣襟,看见他衣裳底下细嫩的皮肤上全是银针扎出来的一粒粒的小红点。 旧的还没消,新的又来。 这都是要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虽然记不大清楚细节了,但也还知道,楼小忆这情况,与当年她和楼千吟出生之时是差不多的,都是从母体带出来的毒。 这样的毒极难清除彻底,需得花费很长的时间。 孩子生命本就脆弱,所以能坚持下来实属不易。 他已经非常勇敢坚强了。 这会儿睡个午觉,到傍晚以后,楼千古就又得把他送回到药阁长老那里。 晚上还有药浴疗养,体内余毒还得继续清理。 楼小忆睡到半下午,朦朦胧胧醒来,楼千古喂他吃了些羹汤,就送他去药阁了。 楼小忆进去之前,小身板顿了顿,回头望着她道:“姑姑,我明天还能吃那个果子吗?” 楼千古笑了笑道:“给你留着呢。” 楼小忆就心满意足地爬进药阁的高门槛,进了那大门了。 楼千古回到自己院里,也拿了个蜜望果来吃。 她已经远没有以前那般馋了,只是觉得,这样香甜的味道进口里,兴许就没有那么苦涩了。 不知不觉她就吃了一整个。 具体却忘了去品尝它的美味,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她们三个在沧海国,刚品尝到那边的水果时的那种新鲜惊艳感。 那时候她们在一起多好啊。 虽然不太平,可也会苦中作乐。 这时,楼家人过来了,将册子呈给她。 楼千古这才回了回神,伸手接过来,翻开来看看,听楼家人禀道:“今日送到的药材已经全部整理好了,这是清单名目,请二小姐过目。” 楼千古问道:“都给家主送过去了吗?” 楼家人道:“已经送去了。” 楼千古点了点头。 楼家人正要退下,她想了想又吩咐道:“备马车,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如今楼家是她当家,楼家人也不敢多问,只照命去准备。 楼千古起身进屋去,忽又想起以前,她总想跟楼千吟争家主来当一下玩玩,眼下这偌大的家业全落在她一人身上,她又丝毫没有了当初那种玩闹喜悦的心情。 这担子很沉重,又岂是那么容易挑的。 随后她将要带的东西让随从一一放进马车,便坐上马车出了门。此时已夜色朦胧、灯火初上。 经过街上时,街道远没有白天的那么热闹繁华了,还有零星的铺子没关,街上行人也都行色匆匆。 穿街入了巷,巷中就愈加显得冷清。 只有各家门前的几盏幽弱的灯将路面照得隐隐约约。 马车在一家家门前停下。 楼千古下车来,上前去叩门。 不一会儿,宅里的管家就开了门,见得楼千古便和气地道:“楼二小姐来了啊。” 然后他一边引楼千古进门,一边叫人去禀老爷夫人。 不多时,家主夫妇就到了前院来,正是姜寐的父母。 楼千古来了姜寐的娘家。 她向他们礼道:“姜伯伯,姜伯母。” 姜父道:“你怎么过来了呢,吃过饭了吗?” 楼千古道:“吃过了。” 姜母温和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你差人来跟我们说一声便是,这大晚上的还多跑一趟。” 他们与几年前相比,变了样了。 以前他们知足常乐,心态好,便看起来很是年轻,可这短短几年,忧思成疾,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不止。 楼千古觉得十分愧疚。 当初姜寐和她一起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却没有好好地回来。 姜父姜母得知姜寐的情况以后,虽然万分悲痛,但却没有责怪他们兄妹俩,只说这是姜寐自己的选择。 孩子大了,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他们尊重她的选择。 姜父姜母对楼千古也一如从前,楼千古隔三差五就要过来一趟,他们知道她事情繁忙,基本不去楼家打扰她,但有时候想起还是会往楼家捎些东西给她。 他们越是这样好,楼千古心里便越是难受。 只不过面上仍是笑着的。 楼千古道:“都在这城里,我过来又没多远。” 她让随从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来。 第1102章 一切还好吗 楼千古又道:“今日贡船到浔阳,我以前识得的朋友给我带了些蜜望果回来,我拿些来给伯伯伯母尝尝。” 姜母叹道:“真是,每次有好东西,你都总是想着往我们这里送。” 除了赵歇让霍权捎给楼千古的,敖雨辛每隔一段时间也会从京都捎不少东西来,楼千古都会往这里送一些。 沧海国的水果渐渐浔阳也有了,只不过市面上的与贡船运来的还是大不一样。 姜父道:“你伯母甚是喜欢这些。” 楼千古笑道:“喜欢就好。”她知道,姜母的口味基本上是与姜寐一样的。 姜父道:“就上次你拿来的果子,我还酿了些果子酒,丫头你要不要尝尝?” 楼千古道:“改天吧,改天一定来好好品尝。” 随后姜母就让人把蜜望果收下了,还有一只箱子,楼千古便道:“这些是沧海国来的一些补材,给伯伯伯母补身子用的。” 姜父打开一看,道:“哟,都是些珍贵的好东西。” 姜母道:“怎么送这么多过来呢?” 楼千古道:“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伯伯伯母放心用吧。” 姜父道:“那我们就收下啦。” 姜母亦道:“多谢你的好意。” 他们若是不收,恐怕这丫头心里更加不好受了。所以每次她送东西来,他们都是大方收下了的。 楼千古道:“天色不早了,我看我就不打扰伯伯伯母休息,这就回了。” 姜母道:“你等等。家里腌了些小菜,我去给你拿些。” 楼千古想了想,没拒绝,道:“谢谢伯母。” 姜母就紧赶着往后厨去了。 每次姜母拿的也都是以往姜寐爱吃的,以往姜寐爱吃的楼千古便也跟着喜欢吃,不过她如今没那么馋,之所以没拒绝,是想着家里还有个小东西也喜欢吃。 关于楼忆卿的存在,以前楼千古好几次来都欲言又止,可终究是没有告诉他们。 因为以前他的出生都是楼千吟费了好大力气才保下来的,出生以后身子实在弱,当时甚至都不能确定他以后能不能活下来。 而今他虽长大了些,情况也好转了,但他还是十分虚弱,在楼家药阁里养着,在彻底好起来以前,不能轻易与外界接触。 当时若是与他们说了,最后却没能长大成人,那该是一件多残酷的事。 眼下楼千古想着,这会儿告诉他们他们也是着急,等那小家伙再长大一点,身子再好一点,她能带他出家门了,一定第一时间到这里来。 又或者他仍是不方便出门的话,便请二老去楼家看看他。 姜母去后,姜父斟酌着,还是问出口道:“景安侯那边……一切还好吗?” 楼千古答道:“我哥已经闭关半年没出了。以往都是一两个月,这次更久一些。” 姜父动了动嘴,道:“没问题吗?” 楼千古道:“药阁外面有人守着,有问题的话他们会及时传达的,姜伯伯不必担心。” 姜父点了点头,吁了口气,道:“不要太过勉强,尽了力就够了。” 楼千古涩然地笑笑,道:“我哥那性子,姜伯伯又不是不清楚,只要是他要做的事,穷心竭力他也要做成。” 随后姜母回来了,带着两个下人,抱着几个陶罐子,到门口去放进马车里。 楼千古动了动鼻子,笑道:“好似有酒香。” 姜母亦笑道:“你伯伯不是提了么,我顺带就打了一罐子果子酒,你拿回去尝尝。” 楼千古摸了摸微酸的鼻子,道:“谢谢。” 姜母道:“谢什么。” 楼千古告辞了他们,便上马车回了。 姜父姜母看着马车驶出了小巷,方才关了宅门。 两人心里虽苦,可也是乐观豁达的性子。 想以前,女儿出嫁以后,也是他们俩住在这家里,与而今没什么区别。 就当是女儿还嫁在楼家吧。 只是不知何时,两人鬓边就已悄然添了几许白发。 姜父姜母见不到姜寐,倒时常是楼千古过来走动,替姜寐尽孝,二老也早已将她当做了半个女儿。 姜父牵着姜母的手,轻轻拍了拍,两人一道回了后院。 楼千古到家后,让随从把腌菜陶罐搬去厨间,她拎了那罐酒回自己的院里。 洗漱更衣完,她睡前看了看那陶罐孤零零地放在桌上,想了想,还是坐过去,打开来尝尝。 酒香浓郁,又泛着一股独特的果香。 她一杯接一杯地独酌品尝着,怎想这酒爽滑好入口,但后劲儿却很足。 以至于她什么时候醉倒的都不知道。 待第二天天亮,光线照射进屋子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才发觉自己在桌上趴了一宿。 而罐子里的酒都被她喝光了。 她一夜睡得实,连个梦影儿都没有。 准确来说,自打她接手了楼家以来,白天忙事情,晚上倒头就睡,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做过梦了。 第1103章 我爹长什么样子 上午的时候楼千古去置办东西,到了中午又去接小家伙。 她陪着楼小忆一起吃午饭,饭后给他切水果。 午后他疼得睡不着,楼千古便抱着他在院子里走走。 后来楼千古抱着他去了花园,在花园里走着走着,忽听见楼家的家墙外边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应是是住在同一巷子的别家孩子在后巷中玩耍。 楼小忆眨巴着眼睛,楼千古见他很是好奇的样子,便道:“想去看看?” 楼小忆点头,软糯糯道:“想。” 楼千古道:“那我们就只能隔着门缝看一看,不能出去哦。” 楼小忆再点头:“好。” 于是楼千古就抱着他坐在后花园的门里边。 木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手掌宽的缝来,楼小忆就好奇地往外瞧。 他瞧见门外的巷道,两边都是高高的石墙,青石板地面铺得整整齐齐,三五个孩童正在巷道里追逐玩耍,争相踢着一个竹篾编织的球,玩得不亦乐乎。 楼小忆看得也不亦乐乎。 后来有大人进了巷道里来,呼叫道:“老大,老二,赶紧的,回家吃饭了!” 被叫的那两个小孩就欢天喜地地朝大人跑去,软哒哒地“爹”“爹”叫个不停。 大人一手抱一个小孩,对剩下的两三个小孩道:“你们也回家找爹娘吧。” 而后巷中的热闹便散去了。 楼小忆蹲在门缝后,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的小膝盖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变得安静的巷子,忽然问道:“姑姑,我爹长什么样子呢?是不是也很高大呢?” 楼千古摸摸他的头,道:“你见过的,你忘啦?” 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记得不太清了。” 楼千古道:“也是,你爹已经好久都没出来了。连姑姑也没能见着他面儿呢。不过肯定的,你爹长得也很高大。” 楼小忆问:“他是不是不想要我?” 她抱起他往回走,道:“他若不想要你,你就长不到这么大啦。姑姑不是告诉过你么,你生下来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是你爹把你从阎王爷手里给抢回来的。” 楼小忆道:“可是我之前都不记得了。” 小孩子的记忆力有限,而且他确实已经很久没见到他爹了,连他爹长什么样子都已经淡忘了。 现在听姑姑提起,他又有了一丝好奇,问道:“阎王爷是个什么人物?” 楼千古道:“那当然是很厉害的人物,天下人的生死都归他掌管。” 楼小忆想了一会儿,道:“我爹能把我从他手上抢回来,那比阎王爷还厉害。” 楼千古笑悠悠道:“那可不是,你爹专干这行的。” 楼小忆问:“姑姑,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爹呢?” 楼千古道:“等下次你爹出关的时候吧,姑姑答应你,带你一起去见他好不好?” 楼小忆应道:“好。” 沉默片刻,他又道:“方才听那个人说回家找爹娘,我怎么没有娘呢?” 楼千古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认真与他道:“你有的。等你长大以后,就能见到了。所以你得要听长老们的话,好好接受治疗呀,这样才能健康地长大。” 楼小忆声音稚嫩又坚定:“好,我要听话,等我长大就能见到了。” 已经过了午睡的时间,楼千古没抱他回后院,而是径直去了药阁,把他交到了长老手里。 楼千古往回走着,也在想着,大家都在等着还能再见到她啊。 话说霍权带着贡船抵京后,朝廷需得花几天的时间将贡船上的所有物品清点好。 霍权也得以回家见见父母家人。 以往他这个京都里有名的纨绔公子,而今却是成了朝廷的一员驻外大将,大抵是谁都想不到的结局。 最初他老爹霍都尉也只是想送他去军营里历练历练,可谁知这家伙一去竟不回头了。 第1104章 霍权的亲事 他是家中幺儿,回到家可让家里长辈们唏嘘想念坏了。 尤其是奶奶和亲娘,天天在霍都尉面前念叨,要他早日把霍权给调回来。 硬要调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霍权自己不愿意。 霍权可不想抛下兄弟,自个回来享福。 霍都尉也就不作打算了。再加上这几年朝中人才紧缺,年年举行文武科举,便是加紧培养新一批人才,外送去治理沧海国。 眼下沧海国仍还是以武将镇守为主、本国文臣兼治为辅,有龙虎将军赵歇做为镇守沧海国的主帅,这三年来沧海国都比较太平。 当前朝中前大将军因为在战场上废了一条腿,回朝以后就主动请命卸去大将军一职。 苏长离也答应也没拒绝,仍以一品大将军的礼制加封礼待他,并准他在家休养。 若遇朝中武家大事,各部也仍是会登门请教。 朝武私下里都揣测着,这下一任的大将军,八九不离十,恐怕就是在沧海国镇守的龙武将军了。 眼下皇上让大将军占着这职,是为了等着他回来呢。 等贡船清点完毕以后,过些天霍权又要离京返回沧海。 家里人见他志向在此,虽然万般不舍,但也没太阻拦他。不过就是他在家的这些日里,颇有些鸡飞狗跳。 他混了这好些年,如今已是三品定远将军,立业在前,他这年纪也是时候该成亲了。 霍权全无想法,道:“以后再说吧。” 他娘和奶奶都不乐意了,道:“什么叫以后再说?你看看与你一般年纪长大的那些子弟,现在哪个不是成亲孩子都能满大街跑了。” 霍权道:“我有公务在身呢,这一时半会的上哪成亲去?” 霍夫人道:“上哪成亲都行。以前别人家只要一听说咱家要给你议亲,都把自家姑娘往深了藏,唯恐遭你祸害了去。如今你也算替我们家扬眉吐气了,又都想着把姑娘往门前送。” 霍奶奶道:“乖孙子,奶奶给你挑了几个好的,你瞅瞅,哪个合适,今儿定下明儿就能成亲,过几天你带着新媳妇儿去沧海,也好有个照应。” 霍权笑着靠坐在椅背上,道:“送上门来的我不喜欢,我喜欢不喜欢我的。” 霍夫人把脸一垮:“现如今去哪里找不喜欢你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霍权道:“所以说,不急不急。” 霍夫人道:“不行,你想走是可以,这次说什么都得把亲成了,把媳妇娶了才能走。就算你不带她跟你一起也成,必须得把房圆了。你自己不挑是吧,不挑我和你奶奶帮你挑。” 于是婆媳俩还真就给霍权挑起了成亲对象。 因为霍权有公职,时间比较仓促,选定了对象也只能草草成亲。 不过只要两家齐心协力,就算只有短短几天,也完全能够办得下来。 霍权如今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便是成婚礼仓促了一些,愿意嫁他的小姐们也不在少数。 很快,几乎没到一上午的时间,婆媳俩还真就给霍权敲定了一门亲事。 主要是在他回来之前,霍夫人和霍奶奶就已经斟酌挑选了很久了,所以才敲定得这么快。 霍权道:“先说好了啊,这婚我不结啊。” 第1105章 我逃婚来的 霍奶奶便安慰他道:“放心放心,奶奶听说对方小姐对你也没有很喜欢,正好符合你的要求。等你们婚后,再慢慢培养培养小两口的感情。” 霍权:“……” 霍权道:“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霍夫人道:“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京中不管是文臣世家还是将门武家,又有几人是婚前便两情相悦的? “最重要的是门楣,只有门当户对方能有同等的认识和见地,方能做到相敬如宾、长长久久。” 霍奶奶道:“你娘说的是,想当年奶奶嫁给你爷爷之前,也未曾见过你爷爷一面呢。” 霍夫人道:“我与你爹的婚事,最初不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不也好好的。” 霍都尉对此没吭声,随她们婆媳俩去操持。 女人家,总是对这些事格外感兴趣。 霍都尉之所以没阻止,也是觉得,霍权而今成熟稳重了,也确实该成家了。 霍权在家整日被念叨,感觉耳朵里都快长出苍蝇来了。 眼看着离京还有几日,正当霍家去跟女方家议亲,相谈甚欢,结果回来发现霍权白天出门以后就没再回过家,到晚上也不见人影。 后来才得知,他向皇上请命,此行去沧海,他要在浔阳登船。 他自个连招呼都不跟家里打一声,就顺江而下去了浔阳。 霍家气得不行,准新郎都跑了,这婚事还怎么继续往下议,这会儿就算追去浔阳把人押回来也来不及了呀。 霍权离京以后,搭了一艘顺风船,优哉游哉地顺江而下了。 白天他躺在甲板上吹风,头顶是高阔的蓝天,船外是茫茫江景;他卸下军甲,眼下不是镇守在外的将军,只是一位闲散游人,性情又爽快,时常与船上其他人谈笑风生,难得的恣意。 楼千古没想到,从京都来的船队还没到,她倒先见到了霍权。 彼时霍权一身公子哥的装束,与楼千古印象中的形容不同,但在气质这块还是一样的欠收拾。 霍权笑道:“我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浪人了,还请郡主收留在下几日。” 楼千古问他:“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霍权眨眨眼,道:“我逃婚来的,你信不信?” 楼千古嗤笑两声,道:“我信。” 楼家也不缺他一双碗筷,客院众多,楼千古便叫人收拾个院子出来给他暂住。 楼千古听他说,他返程去沧海横竖也就这几天的事,可他家里非得要在他走之前给他找个媳妇儿,他没有办法,只好到这里来躲躲。 楼千古道:“家里给你找的姑娘,必然是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人家肯在这当口嫁给你已经是不错了,你竟还不要?” 霍权道:“强扭的瓜不甜。” 楼千古道:“那也总比没瓜吃的好吧。” 随后楼千古引霍权去客院时,发现霍权对这里似乎挺熟悉。 霍权经过一方小池塘时,背着手探身往池塘里瞧了瞧,笑眯眯道:“唷,这里的锦鲤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楼千古看他道:“你知道?” 霍权比划着道:“上回看到的时候还只有巴掌长点呢。” 楼千古愣了愣,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第1106章 什么念头 霍权眯着眼,知她所想,又道:“那时候你和你嫂嫂出门逛街,载了一马车的东西回来,我和赵歇两个还去门前帮忙搬东西呢。” 楼千古更加诧异了。 霍权嘴角笑意更甚,道:“你不知道吧?或者说那时候我俩就在你跟前,你也记不住啊。” 楼千古道:“什么时候的事?” 霍权道:“就是你和你嫂嫂被山贼劫走之后的事。” 顿了顿,又道:“那伙山贼逃窜了,是赵歇请命去追剿。那家伙,简直了,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地一直追,后来总算在江边追上了,又正好遇到你哥沿着水路追来,便一起在船上将那伙山贼收拾了。 “我们本要回去复命,但当时皇上已经在来浔阳的路上了,所以我们就跟着你哥暂来了浔阳,在你们楼家的外院暂住了几日。” 楼千古恍然:“竟还有这些事。” 霍权道:“那你就更不知道了,我俩来帮你搬东西,你下车的时候,伸手给你扶着的人,可不就是赵歇。” 楼千古道:“我还真的没注意到。” 霍权笑了笑,道:“那时候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如今他是当朝二品龙武将军了。” 楼千古玩笑地叹道:“要是当初知道他后来这么厉害,我肯定就早点跟他打好关系了啊。” 霍权道:“也是那家伙让我知道,一个人可以为了一些念头如此拼。常人是不可能有他那般毅力的。” 楼千古随口问道:“什么念头?” 霍权看她一眼,道:“还能有什么念头,当然是为了他心里的人,怎么的也得拼命往上爬,待到建功立业以后,方才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楼千古道:“这我知道。原本赵将军是打算在沧海国战事结束以后回去找人家的,可现在又耽搁了三年,也不知道人家姑娘嫁人了没,你知道吗?” 霍权道:“还没嫁。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在他身上学到了,这要娶的姑娘啊,一定得是自己心尖尖上的,那样自己才会一直有动力,不管是为了她也好,还是为了彼此以后的生活好。” 楼千古道:“人间至苦是情,至甜也是情。” 霍权道:“谁说不是。只不过我不在苦中也不在甜里,不懂你们这些局内人的感受。” 霍权在楼家住了几日,每日都到浔阳各处去游玩,他说以前到浔阳不是匆匆一别就是有公事要办,还从没有时间好好领略一番这里的美景。 楼千古一堆事要做,自是没时间陪他。 不过在京都的船队下来,霍权临要启程出发之前,楼千古也置办了些东西交给他。 霍权挑挑眉,道:“给赵歇的?” 楼千古点了点头。 霍权道:“喂,好歹我也辛苦跑一趟吧,怎么就只有他的没有我的?” 楼千古道:“你有你的家人操心准备,还缺这一点吗?可赵将军就只孤身一人,可惜他喜欢的姑娘又还没与他在一起不能给他置办,我这个当徒弟的帮他准备一点,也算是尽尽师徒情意吧。” 第1107章 龙武将军在女人那方面不行 楼千古交给霍权的,有四时衣物鞋靴,有一些日常的生活需用,还有不少浔阳的特产等。 在来的马车上时,他就已经好奇地掀开箱缝儿瞅过一眼了。 霍权道:“这些,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楼千古看了看他,道:“你觉得我有这么闲吗?自是让人去成衣铺子里找师傅裁的。” 霍权都让自己的亲兵收上了船去,道:“行,你们师徒情深,我只是个跑腿的。” 道别过后,霍权便要登船去了。 只是霍权刚转身走两步,想了想又回头来看看她,忽道:“你可知道他原本已经功成名就,却为何甘愿数年如一日地镇守沧海而不愿归?” 楼千古没说话,他又道:“你嫂嫂的事,他嘴上没说,但心里自责。” 楼千古眼神动了动。 她后来知道,当初她姐姐去往洞府时,是赵歇送她姐姐最后一程的。 霍权转身继续走了,前方江水滚滚,身后楼千古蓦然道:“我从来没怪过他。” 霍权脚下顿了顿,没回头,道一句:“那就够了。” 然后楼千古便目送着他上船,扬帆吹响号角,而后缓缓离岸。 一两月以后,霍权成功抵达沧海国的京都。 赵歇在沧海国有自己的将军府,霍权把楼千古捎给他的东西径直带到了将军府来。 看着赵歇卷着袖管,正从果子林里出来,霍权便唏嘘道:“知道的你是个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将军府里请来的果农呢。” 这位龙武将军,除了平日里忙碌的公务以外,少有的闲暇时间里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去打理他的林子。 他从各地收集了不少好的水果苗子回来,这片小林子基本都是他亲手栽种培育的。 有时候他在外忙到很晚才回家,打着灯笼都得花些时间进他的果子林里看看。 有人说,是因为龙武将军在充军前便是个农夫,现在功业有成了,就又想起了老本行了。 这几年,有不少人想要攀关系巴结他,在各个场合都设过不少酒宴邀请他,只可惜赵歇少有去应酬。 尤其是美人如云的楼里,是无数男人们的温柔乡,就连霍权也醉过几回,只是赵歇始终无动于衷。 他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出于场面应酬极偶尔的时候去了,也是喝两杯酒放下酒杯就走。 这男人,尤其是为将者,想拉近关系,无非就是酒色,所以私下里也有不少的美人被送到将军府里来请他笑纳。 美人们环肥燕瘦的都有,皆是体态鲜妍、风情无限。 听说这位将军眼下还连个枕边人都没有,更加没有妻妾,谁若是能使他意动,那便可能有好日子过了。 彼时霍权饶有兴味地在一旁看热闹,赵歇也有一一审视过她们,然后问她们:“有空吗?” 美人们满心欢喜地回答:“只要将军喜欢,我们自是有空的。” 然后赵歇就让府里人交给她们每人一把锄头,让她们进果子林里锄草去了。 美人们万万没想到,她们风情万种地来,结果却灰头土脸地回。 回去的时候,满身又是汗又是泥巴,纤纤嫩手上还被锄头给磨出了水泡。 数次别人送美人来,都是这样的结果,渐渐的大家也就不送了。 私下里有人议论,可能是龙武将军在女人方面不行;也有人议论,看来龙武将军是真的偏爱务农啊。 只有霍权知道,那是因为他心里的人,喜欢吃这里的水果。 第1108章 省得夜长梦多 眼下赵歇从果子林出来以后,把锄头放一边,看他道:“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霍权道:“顺利,要不是家里人追,我还想再在京中过几天安逸日子再来呢。” 赵歇道:“家里人追你?嫌你在家里烦,想追你快点走?” 霍权道:“是追着给我娶媳妇儿。” 两人进了堂上,赵歇去洗手,霍权又道:“喏,郡主让我给你捎的东西。” 赵歇回头看了一眼,总共两只箱笼。他表情淡淡地点点头。 霍权挑了挑眉,道:“看你这反应,也不太激动的样子,那不如给我好了。” 赵歇便叫了自己的亲兵来,给抬回自己院里的房间里去搁置。 霍权摊在堂上座椅上,喝了两杯茶,赵歇就要赶人了,道:“你还不走?我得回后院去换身衣服,你自便。” 霍权笑道:“我怀疑你是回去看看郡主给你带了什么吧。” 他走出堂门口时,霍权在身后又道:“说真的,京都都送来了好几批人,对这里的事也日渐熟稔了,你还是趁早把你的事了了吧,也省得夜长梦多。” 赵歇没理会。 霍权又道:“她跟我说,从没怪过你。” 赵歇脚步顿了顿,随后走出大堂门口,大步而去。 阳光下那背影高大结实,极是沉稳挺括。 楼家后院林中最深处的一座药阁,药阁直接连接着后山,里面也拓成了一座洞府,是专用来闭关钻研之地。 那座药阁的环境与沧海国的洞府有些相似,沧海国送来的所有药材,全都送到了里面去。 家主这次闭关了半年多的时间。 药阁紧闭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楼千古牵着楼小忆,早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外面阳光灿烂,衬得那大门里边愈加的幽暗,楼小忆眼巴巴地把里面望着,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姑姑的手。 小家伙有点紧张。 楼千古捏了捏他的小手,摸摸他的头,无声地安慰他。 随后,那片幽暗之中响起了淡淡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走得不疾不徐,光是听起来便有种莫名的冷清萧寂之感。 楼千古一听便知脚步的主人是谁,柔声对小家伙道:“你爹来了。” 阴暗里渐渐勾勒出一抹淡淡的轮廓,随着脚步声渐近,那轮廓也一丝丝变得清晰。 阳光斜斜照进了药阁的大门,将门里的一片地方映照得金灿灿的。 空气里悬浮着的细小尘埃也依稀看得见。 楼小忆都不敢眨眼间,炯炯有神地把门里看着。 直到后来,那人影走到光与暗的边缘,而后一脚踏进了光明里。 那衣角浮动,如风起华霜,随着他每往前一步,阳光便从他衣角往上多洒下几寸,他的身形也从脚往上一点点呈现。 楼小忆看见阳光漫到他胸膛处了,看见他衣上垂落的头发,不由瞠了瞠眼。 随即那阳光又漫到了他的脖颈,下巴。 却在将将映照到他半张脸的时候,他脚步蓦然停了停,似乎也正看着楼小忆。 片刻,他终于才又抬脚,再往前一步,整个人便完完全全地呈现在光线里。 阳光在他身上仿若也没有任何温度,与他的脚步声一样,他身上有种隔世的清绝和孤独。 楼小忆看清了他的脸,呆呆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爹,但从他出生以来,他总共与他爹见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眼下见到这张脸,却又能与他早已模糊不清的旧识记忆慢慢重合。 不光是楼小忆呆呆的,楼千古也错愕了好一会儿。 第1109章 能让小家伙进去见见他娘吗 她知道,这三年多以来,他每日都心力交瘁,可在她记忆中,她上回见到他时,好像还不尽是这样的。 楼千吟抬脚踏出药阁的门槛来,阳光很是刺眼,他微微眯起一双眼,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他往朱门前一站,微风拂过,衣袍翩翩,却犹如画中来一般,仿若描绘时的笔墨堆雪,暖意也化不开他身上凝结的清寒。 楼千古张了张口,怔怔道:“哥,你的头发……” 楼千吟看向小家伙,开口问楼千古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楼千古回了回神,应道:“目前挺稳定的。每日都有送去长老那里,可能再要不了个一年半载,他身上的余毒应该就能全清了。” 楼千吟淡淡点了点头。 楼千古便松开小家伙的手,道:“楼小忆,不是想你爹吗,去吧。” 楼千吟看着小家伙,道:“楼小忆?” 楼千古道:“全名叫楼忆卿,我给起的。孩子大了,总不能没有个名字吧。” 楼小忆眉眼长得像他娘,年幼天真之态里又有种他娘从前的柔润之感,鼻子和嘴巴长得像他。 这孩子的五官长得十分精细,完全能看出是他们两人的结合。 许是血缘的关系,楼小忆尽管对楼千吟不熟悉,也觉得这个大人身上好冷,有些难以靠近的样子,可也本能地想要去亲近他。 所以他就迈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走到楼千吟面前仰头望着他。 孩子十分瘦弱,才将将有他膝盖这么高点。 楼小忆软糯糯地唤道:“爹。” 楼千吟抬手,指尖素白,轻轻摸了摸楼小忆的头,应道:“嗯。” 楼千古忍不住问:“姐姐她……能让小家伙进去见见他娘吗?” 楼小忆小脸上也满是渴望之色。 楼千吟看了看他,随后转身往药阁门里走,几步便又走回了阴影中,阳光如潮水般在他身后退去。 姑侄俩本以为无望了,不料他声色清淡传来:“随我来。” 如若他没答应,就连楼千古也不敢贸然往里闯。 但眼下他答应了,楼千古和楼小忆对视一眼,楼小忆高兴地笑起来。 楼千古连忙快步上前,牵了他就往门里走,道:“快,跟上。” 两人进了阁楼,追上去紧紧跟在楼千吟身后。 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药味。 楼小忆动了动鼻子闻了闻,他嗅觉从小就灵敏,闻到那药味有一部分是从药阁里堆放的药材传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他爹身上传来的。 往里走了一阵,药阁里的空间陡然变得宽敞。 壁上燃着幽幽火光。 楼千古之前来过几次,但楼小忆却是第一次来。 越往里走,里面越阴凉干燥,后来楼小忆看见,里面除了药材,那些琉璃容器里还存放有许许多多的虫子。 楼小忆吓得紧紧抓住了楼千古的手。 楼千吟虽然眼下出关了,但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因而他只将姑侄两个带到以后就去做其他的了。 有楼千古和楼小忆来陪一会儿,他比较放心。 姑侄俩进了那扇石门,里面的空间十分宽敞,各处石壁柜台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医药物品,靠里侧有一张床,床上轻垂着床帐。 那张床与楼千吟卧房的床一样,床榻两侧挽帐的银钩上各挂着一只红色的同心结。 半透明的帐中,隐约可见躺着一个人。 第1110章 母子相见 楼千古牵着楼小忆上前,她将床帐分拂着挽起来,床上的人便清晰呈现在眼前。 帐中萦绕着一股药香。 她肤色洁白,青丝如墨,安然平躺着,衾被盖在她胸口,她双手交握平放,眉眼温和,神态安宁,仿若只是睡着了,还入了一场美梦。 楼千古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眼角有些发酸,伸手去握她的手,她手上的温度温温淡淡的。 她这一睡就是三年多。 这三年里,楼千古也不得时时来见她,她有许多次的病危,都是楼千吟闭关给她治疗。 只有她情况稳定下来的时候,楼千吟才会准许楼千古进来看看她。 不用楼千古操心,楼千吟也将她照顾得极好。 他给她洗漱更衣,给她洗头梳发,三年如一日,她都这般干净整洁。 三年里的呕心沥血,全系她一人身上。 楼千古知道,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值得她哥如斯对待。 楼千古摸了摸她的脉象,摸了许久,由衷欣喜,比半年前又好得多了。 楼千古吸了口气,带着淡淡鼻音,对楼小忆轻声道:“这便是你娘。” 楼小忆眨巴着眼看着,楼千古拉他过来,他疑惑地问道:“这是我娘,娘她睡着了吗?” 楼千古道:“她和你一样,生了一场重病。只不过她病得更严重些,所以一时半会不能醒。” 楼小忆踟蹰良久,问:“姑姑,我可以摸摸我娘吗?” 楼千古涩然道:“当然可以啊。” 她托着她的手,示意楼小忆来摸一摸。 楼小忆就伸出软软的小手,试着朝那只手碰去。 他有些胆怯,陌生,可是当他的小手碰到他娘温润的手时,瞬时间所有的胆怯和陌生都没有了,他就只是来回轻轻地抚摸,像抚摸一只小鸟,一支鲜花,带着他这年纪特有的充满了怜惜的童真。 楼小忆认真地道:“摸摸就不疼了。我疼的时候,长老也这么摸我,姑姑也这么摸我,然后就没有那么疼了。” 楼千古听来,险些落泪。 她道:“姐姐,你可听见了?我带他来看你了,孩子都快三岁了。你要是再不好起来,他可就长大了啊,你就看不见他最可爱的小时候了。” 床上躺着的姜寐犹在梦中。 楼千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走到旁边柜台边,打开抽屉,取出一只药瓶,从瓶里倒出一枚药丸来。 他又走到床边,楼千古和楼小忆都给他让了让,他便弯身一手轻柔地捏开姜寐的嘴,将那粒药丸放进她口里含了去。 药在她口中会慢慢融化,顺着喉咙流进她胃里,滋养她的肠胃。 楼千吟每日要给她含服多种药丸,并结合着药蛊的作用,足以在她昏迷期间维系她的性命和身体机能。 楼千吟顺手轻轻拢了拢她耳边的发,楼千古问道:“哥还要闭关吗?” 楼千吟淡淡道:“暂时不用。” 楼小忆便怯怯地问:“那,那我能常常来看看吗?” 楼千吟道:“你就留在这里。” 他这父亲对楼小忆来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威严,明明他没有发脾气,语气也比较温和,但就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他也与楼小忆心中的父亲形象有点差距,丝毫不像巷子里遇到的那样,爹爹可以把孩子抱得老高,还会朗声大笑。 可眼前的爹不会笑。 楼千古愣道:“就留在这里?” 楼千吟道:“随后去长老那里把他治疗的记录拿来,往后在我这里治。” 楼千古闻言高兴,连连应道:“好,好。” 她回头看了一眼姜寐,心中瞬时明了,能让楼千吟把孩子接回手,说明他已经能分出一些时间和精力来看顾了,更说明她姐姐的情况已经大大好转了。 楼千古按捺着心头激动,终是忍不住问道:“哥,我姐姐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楼千吟深深看着她,眼里如古井一般,深极了,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望穿,低低道:“我不知道。” 她何时醒来都好,他等得,只要她愿意醒。 下午的时候,楼千古就去长老那里拿来了楼小忆的治疗记录。 彼时记录的册子就摆在台面上,楼千吟一边手里配比着药材,一边随意瞥两眼。 瞥两眼后,他又伸来沾了浓郁药味的手指翻过一页。 楼千古坐在床边给姜寐修剪手指甲,楼小忆趴在旁边认真地观看。 后来他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爬,他转头一看,竟是一只虫子。 紧接着他又看见那边墙上还有零星的虫子在爬,他有些害怕,对楼千古说:“姑姑,墙上地上有虫。” 楼千古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蛊虫,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 楼千吟若无其事淡淡道:“你不要管就是。” 楼千古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这地方的蛊,可不比沧海国洞府里面的少。 姜寐的身体,一半需得靠药养着,一半需得靠蛊养着。 只不过想当初那地洞里的老者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能驭蛊,而今他短短几年的时间已经能基本控制,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楼千古并不诧异,她知道,她哥本就能力与天赋极佳,又有前人的经验在,他自是能融会贯通。 楼小忆不由自主地往楼千古身边靠了靠,楼千古安抚道:“不要怕,有你爹在呢,它们不会咬你的。” 第1111章 抓在手心里了 楼小忆发现,那些虫子时不时从他脚边爬过,但真的没有要咬他。 他听着楼千古给姜寐修剪指甲发出的清脆声音,认真地看着姜寐。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娘。 自上次楼千古带他去后门偷偷看巷里的小孩们玩耍以后,他后来又去看了几次,有一次还见到小孩的娘来接他们回家吃饭。 他现在边看边想,他的娘与他们的可不一样。 她的脸好白,他去摸她苍白的手,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十分明显,但是娘的手又好软。 他越看越满足,就是觉得自己的娘比别人家的都要好。 楼小忆小声地问楼千古,道:“等我娘醒来,她会像别人的娘那样抱抱我吗?” 楼千古道:“当然会,她要是知道你长这么大了,不知道多开心呢。只不过前提是要等她身体好起来了,能够抱得动你了,你才能要她抱哦。” 楼小忆点点头,小脸郑重道:“我会等的。” 后来脚边的虫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低头看见它们接二连三地缓缓爬过。 他还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起它们。 楼小忆不禁伸手去掬,楼千古回过头来看见不由吓一跳,连忙道:“小忆,不要去摸!” 只不过那虫子已经沾上他的手指了,楼千古当即要挥开他的手,但楼小忆下意识蜷起手指护了护它。 楼千古变了变颜色,那可是毒蛊,不去招惹它它自然不会主动咬上来,可这小家伙主动去招惹它,它要是一口咬下去那也是顺便的事。 一只毒蛊虽然要不了他的命,可给他清毒却是煎熬他的身体。 楼千古惊道:“你怎么不听,还握住它了!” 楼小忆看见楼千古的反应,瑟缩了一下,自觉做了错事惹姑姑生气了。 楼千古转头就向楼千吟又着急道,“哥,他抓了一只毒蛊在手心里了!” 楼千吟回头看过来,神色淡淡地落在他的那只小手上。 这时楼小忆怯怯地松开手,只见那只毒蛊犹还躺在他的小手心里,一动不动。 楼千古立即就给他把那虫子拂落了去。 虫子一落地,便又活动起来,在地上爬着绕开了。 楼千古检查他的手心,白白嫩嫩的不见又任何伤痕,又听他软糯地说道:“它没有咬我。” 楼千古这才吁了口气,道:“以后你不要轻易去碰它们知道吗,万一要是钻进你身体里了可怎么办呢?你知不知道一旦进去了,你爹把它们引出来得花多大的力气。” 楼小忆歉疚道:“姑姑,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 见他这模样,楼千古如何气得起来,她就是心疼,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要是再来可怎么受得住。 楼千古严肃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楼小忆认真地点了点头。 楼千吟无所表示,回过头去继续忙手里的。 楼千古在这里陪了姜寐半日,始终是要离开的。 她走的时候,楼小忆很不舍得,巴巴地送她到药阁大门口。 楼千古拂了拂裙角就踏出门槛去了。 她不经意回头,看见小家伙正站在门框里安静地瞧着她。 楼千古心头一软,笑了笑道:“以往都是我看着你走,怎么,今天你看着姑姑走,心里是何感受?” 楼小忆身上有股子他娘的老实劲儿,道:“就是有点舍不得。” 楼千古笑眯眯道:“你知道什么是舍不得?” 楼小忆点头,道:“知道,就是每次姑姑送我时的心情。” 楼千古神色柔了柔,眼梢也跟着弯起来,道:“那你既然知道,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姑姑。” 楼小忆认真点头道:“我要对姑姑好。” 楼千古道:“那你就得快快把身体养好起来才行,快进去吧,有你爹在,姑姑就无需担心,很快你就能好的。” 说罢,她不再耽搁,转身就走了,也没再回头。她知道她要是回头了,小家伙就更加不舍了。 第1112章 有点情怯 楼小忆站在半丈宽的门缝里,一直安静地看着楼千古走远。 那半丈门缝把他的身子衬得愈加瘦小,他身后是深邃的黑暗,晓得他孤零零的。 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楼千古的身形了,他才终于转身往里面走。 他没跟姑姑说,其实他心里有点没底。 以前都是姑姑或者长老陪着他,他还没单独和他爹在一起过。 所以他一直在门口捱,一直等捱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往回走。 他很喜欢爹,但就是有点情怯。他又不了解他爹,只觉得自己的爹不如后巷里别人的爹那么惹人亲切。 甚至他爹给他的感觉就是他都不太敢去亲近。 楼小忆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小小的心里揣着既欢喜又忐忑的复杂心情。 终于慢吞吞地回到药阁深处,楼小忆磨磨蹭蹭地进了门口。 他爹正站在案台边,手里忙碌着,放了一碟药粉在旁,一群蛊虫不知从什么地方爬出来,陆陆续续地聚集在碟子里,开始进食。 楼小忆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瞧着。 他爹脑后像长了眼睛似的,淡淡道:“回来了,到石床边坐,把衣服脱了。” 楼小忆一时踟蹰。 楼千吟道:“还在等什么?” 楼小忆感觉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有种不可辩驳的威严,他只好老实听话地趔趞走过去,自己爬上石床坐着,一件件解了衣裳。 等楼千吟端着一碟子吃得饱鼓鼓的药蛊转过身来,就见得楼小忆光溜溜的小身板,如此瘦弱,皮肤上全是红色的小点。 他眼神落在那些小红点上顿了顿,问:“疼吗?” 楼小忆摇了摇头,道:“刚开始疼,后来就习惯了。” 楼千吟点了点头,道:“你身上的毒比较顽固难除,长老们是要以此法才能维系住你的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药蛊放在他身上。 看得出来,楼小忆很害怕,但是却强忍着没有乱动。 楼千吟看在眼里,道:“它们对你有益。” 楼小忆身体穴位被打开,药力发挥作用,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紧接着楼千吟又给他施针,双重功效齐齐作用,楼小忆咬着牙隐忍,后来小脸通红,满额头都是汗。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地蜷缩在石床上睡着,又被楼千吟给拎起来泡进了药汤里。 泡完以后他自己会穿衣,楼千吟看了看他,不难从他的模子里看到她的影子。 楼千吟丢了一块毛巾兜头罩下,给他擦了几下头发,就带他去连通的旁屋睡觉。 旁屋还有一张床。 楼小忆见楼千吟转身要走,有些害怕地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袖角,道:“爹不睡觉吗?” 楼千吟道:“你先睡。” 楼小忆僵持了片刻,还是放开了小手,眼睁睁看着他爹走出去了。 楼小忆才到这个新环境,还比较陌生,也没有安全感,他或躺着或趴着就是睡不着。 后来他爬下床,提着有些宽大的衣角和裤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往外瞧。 结果一眼就看见,他爹正整理好他娘的衣襟,手里拿着巾子,慢条斯理地给他娘擦脸和手。 他爹坐在旁边,做这些事时耐心细致极了,显得十分孤寂。 听他姑姑说,爹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楼小忆觉得果不其然,爹将娘的每根手指都擦拭了一遍。 擦完以后,楼千吟又枯坐了半晌,忽抬头看见楼小忆,面上平淡无波,道:“还不睡?” 楼小忆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连忙回去爬上床睡下。 他张着一双大大的眼,时不时就看见墙上有虫子爬过。 他觉得自己的爹和巷子里别人的爹有很大出入,与他想象中的亲热也大不相同。虽然有点点惆怅,但这个爹也还是填补了他心里的某处空缺。 第1113章 父子相处 第二天楼千古去看楼小忆,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很他爹娘一起度过。 楼小忆看见姑姑来,自然而然又生起一股子亲热劲儿。 楼千古一把抱起他,在他小脸上亲了又亲,问他道:“怎么样,昨晚跟你爹一起过得好吗?” 楼小忆眼巴巴地看了看那边正忙碌的置若罔闻的楼千吟,欲言又止,后道:“挺好的。” 也是后来,楼小忆避开楼千吟,私下里偷偷跟楼千古说道:“其实我昨晚过得不是很好。” 楼千古道:“怎么说?” 楼小忆小声道:“爹不仅用针扎我,还用虫子咬我。”顿了顿又委屈又悄悄地说,“咬完我还要我把虫子吃下。” 楼千古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失笑道:“那你吃了吗?” 楼小忆点点头道:“爹冷冷的,我怕我不吃他会不高兴。” 楼千古问:“那难吃吗?” 楼小忆揪着眉头,道:“反正就是苦苦的药味,我都习惯了。” 楼千古整理了一下他的小衣襟,安慰道:“你爹那是在治你,他跟长老们一样,想要救回你的命,你可知道?” 楼小忆道:“我知道的。” 楼千古道:“你爹平时只是看起来冷冷的,他几乎不怎么笑,让你觉得他冷着脸很凶是不是?” 楼小忆点头,有些失落道:“爹可能不喜欢我。” 楼千古笑了笑道:“你爹就是那样,别说你了,姑姑和他相处那么多年,他对姑姑我从来都是冷冰冰的。” 楼小忆眨了眨眼,楼千古蹲在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又道:“你都不知道你爹为了救你花了多大力气。 “你爹深爱着你娘,他便也爱着你。他自打知道有你的存在以后,便想方设法地想留住你。 “你是他的骨血,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他应该非常高兴有你的存在,只不过他夜以继日不仅仅是为了留下你,还想要留下你娘,所以他救回你以后就没那么多时间来照顾你,但不代表你在他心里不重要,知道吗?” 楼小忆似懂非懂。 楼千古道:“他很爱很爱你娘,如果不是你娘生病了,你们一家三口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你爹娘也一定会很爱你。” 楼小忆眼神动了动,道:“我昨晚看见爹在给娘擦手,擦得好认真,他坐着看娘看了好久。” 楼千古压了压心中酸涩,道:“所以啊,等你娘好起来,一切都会好了。 “你也不要觉得你爹不喜欢你,他要不喜欢你哪能把你留在他身边。以前除了你娘,可没人能留在他身边的。” 楼小忆听后,低落的情绪顿消,觉得又有了勇气。 他又用力点头,道:“那,那我会努力留在爹身边的。” 后来楼小忆在他爹面前十分善解人意,努力配合他爹对他的治疗。 他慢慢习惯每天被好几种虫子咬,他也慢慢习惯与他爹的相处方式。 他听进了姑姑的话,爹只是看起来冷冷的而已,实际上做的都是为他好的事。 爹说话的语气也很清淡,但并不能掩盖对他的关心。 相处久了楼小忆发现,爹都不睡觉的。 他睡前总是偷偷看见爹陪着娘,有时候被爹发现,他就赶紧跑回来睡,等他一觉醒来,爹又在忙碌。 楼小忆天真地问:“是不是长大了就不用睡觉了?” 楼千吟道:“不喜欢睡觉?” 楼小忆道:“我看爹就没睡。” 楼千吟道:“你只是没看见,不等于我没睡。”顿了顿又道,“成年人也需要睡觉,只不过不用睡得久。你还在长身体,比我需要更多的睡眠。” 后来楼千吟忙碌时,身后就跟着条小尾巴围着转,楼千吟用药制药时,会淡淡与他讲上几句。 事实证明,楼小忆也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小小年纪记忆力惊人的好。 基本上楼千吟说过一遍的话,他都能记得牢牢的。 于是乎渐渐小尾巴就成了小帮手,偶尔帮他爹拿一拿药材,磨一磨药粉等等。 楼千吟需要什么药,只要一说出口,他就能去精准地找出来。 小家伙挽着两只袖管,跟在楼千吟身边也变得忙忙碌碌,有了事情做以后,他觉得时间过得更快了,每一天除了治疗身体以外也变得更充实了。 第1114章 来探望 楼千吟偶尔要去典藏阁去查阅药籍,楼小忆就负责掌灯,他双手端着烛台,趔趔趞趞地走在前头。 烛光将一大一小两抹身影映照在墙上,显得分外协调。 楼千吟翻看药籍时,楼小忆就也拿了一本他能够得着的书,蹲在地上打开来看。 半晌,楼千吟垂了垂眸,见他看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翻一张书页。 楼千吟忽道:“你会识字了?” “爹是指这上面的这些小蚂蚁吗,”楼小忆摇摇头,道:“我不会。” 楼千吟道:“那你能看懂?” 楼小忆指着书上的图画给他看,道:“我能看懂这是什么药材。” 楼千吟微微愣了愣。 后来他低低思忖着道:“当初你娘记这些花了点时间。她平时不用心,要是用起心来,也很聪慧,就是得有人督促。” 他又道:“你不用人督促,倒也省心。” 楼小忆莫名地受到鼓舞,更加卖力地辨认起药典上的图画来。 楼千吟道:“过几日一个疗程结束,让你姑姑教你习字。” 楼小忆眼神明亮,小脸上满是期待和渴望。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个习法,但有新东西可以接触就够他兴奋的了。 楼千古也很高兴在小家伙的身体稳定的情况下教他一些简单的读书认字。 只不过她没想到,楼小忆好学起来不是一般的好学,他对知识正是好奇的时候,故而楼千古教的他都学得非常认真,楼千古没教的他也要追着问。 楼千古时常对着沉睡的姜寐感叹道:“姐姐,你再不赶快醒来,我可就没东西教楼小忆了啊。” 不知不觉过去一些时日,楼小忆三岁的时候,敖雨辛他们一家来了浔阳。 孩子们也都十分听话,阿梨见到楼千古虽然还是很黏糊但却懂事了不少,道:“我是来看干爹干娘的。” 楼千古笑着道:“好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楼千古在前边引路,敖雨辛一家人跟在后面。 敖雨辛知道楼千吟时常闭关之事,道:“现在去能见到楼大哥和阿寐吗?” 楼千古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哥出关了,而且近来都没再闭关,想来姐姐的情况应该是稳定的。” 敖雨辛道:“那……楼大哥可有说她何时会醒?” 楼千古摇摇头,道:“我想他也不知道吧。” 到了药阁前,为免人多吵到里面的人,敖雨辛把三个哥哥留在了外面,只和苏长离带着阿梨进去。 敖雨辛想着阿梨以往和阿寐亲,小丫头又最是能惹阿寐怜爱,她又一路上念着,带着她说不定能有帮助。 进到药阁深处,还没见到人,就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气。 里面有光火,还有人影投映在墙上,些微闪烁。 楼千古带他们进门,抬头道:“哥,你看谁来了。” 楼千吟手里整掂着药材,回头见得敖雨辛和苏长离,动作顿了顿。 阿梨睁大了眼睛,乖巧唤道:“干爹。” 她觉得干爹变了好多啊,但又还是她的干爹。 楼千吟点了点头,问苏长离道:“怎么想起到浔阳来了。” 苏长离道:“来看看。” 楼千吟放下手里的事,知道敖雨辛和阿梨来是想看看姜寐的,便给她们腾了地方,带苏长离去别处坐。 两人走后,敖雨辛牵着阿梨去靠里的床那边,楼千古将床帐往两边分拂挽了起来。 银钩上的红色同心结轻轻晃动。 姜寐只像是睡着了一般,神情安然。 敖雨辛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日他们炸开洞口以后所见到的她的模样,脸色苍白如冬日里最纯粹的一抹雪,嘴角衣上却都是刺目的深红。 如今的她和那时候比起来,看着已经好太多了。 第1115章 以后要叫我姐姐 敖雨辛每隔一阵子都会来浔阳一趟,有时候运气好能见到姜寐,运气不好正碰上楼千吟闭关的话就只能与千古作作伴。 阿梨却是第一次来,她趴在床边,拉着姜寐的手,软声道:“干娘,干娘,我来看你了呀干娘。” 只可惜干娘不应她。 她回头问:“干娘怎么了啊,为什么叫她不醒呢?” 敖雨辛道:“不是与你说了么,干娘因为某些原因睡着了,你答应过我不吵她的。” 阿梨眼巴巴道:“我不吵,我不吵。” 而后墙角边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阿梨率先回头去发现了他。 两小童面面相觑。 阿梨明显长他几岁,试着唤道:“楼忆卿弟弟。” 楼小忆眨眨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可我不认识你。” 阿梨道:“可我认识你呀,我常听我娘提起你。” 她走过去,想拉楼小忆的手,但楼小忆怯怯的,下意识缩了一下手。 阿梨可是个不轻易沮丧的,见状又去拉他,而且这回是一把实实拉住,不容他缩回去。 阿梨眨巴着眼,仔细瞧着他。 楼小忆从未接触过其他的孩童,此时又是好奇又是有些不好意思,阿梨感叹道:“你长得可真像我干爹啊。” 楼小忆愣了愣:“你干爹?” 阿梨道:“就是你亲爹呀。我是你的干姐姐。你以后要叫我姐姐。” 楼小忆动了动小嘴,半晌才轻声唤了句:“姐姐。” 阿梨笑眯眯应道:“嗯。外面你还有三个哥哥呢,我带你出去玩吧。” 楼小忆转头看向楼千古,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楼千古道:“去吧,你不是老早就想有玩伴了么。” 于是阿梨就牵着楼小忆出去了,随着渐行渐远,两小童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阿梨:“刚刚一起进来的是我爹娘,你也看见了吧?” 楼小忆:“看见了。” 阿梨:“你爹娘和我爹娘很好很好的,等干娘醒来以后就带你去我们那里玩,我们那里可好玩了。” 楼小忆声有向往:“好。” 楼千古吁道:“没想到你还把孩子们都一起带来了,这下有阿梨他们陪着,楼小忆可以热闹几天了。” 敖雨辛坐在姜寐床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孩子生来体弱,好不容易长大这么点了,我便想带孩子来与他作作伴。而且阿梨知道她有个弟弟,也一直念叨着呢。” 楼千古亦坐下来,一起说说话。 敖雨辛又道:“阿寐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她体内的蛊都清除完了吗?” 楼千古点点头,道:“应是完了,我看她脉象都趋于平稳,体内也没有蛊毒霍乱了。不然我哥早就再次闭关了,也不会把小家伙接回到他身边来亲自疗养。” 敖雨辛道:“那阿寐醒来是迟早的事情吧。”顿了顿又道,“楼大哥确实是心力交瘁了,这次一见,他变化颇大。” 楼千古道:“那都是他自己愿意的。” 不管付出多少,他都愿意。旁人又怎能阻止。 敖雨辛和楼千古陪了姜寐半日,不用她们操心打理,楼千吟每日一早都会将她照顾得十分妥帖。 敖雨辛得知姜寐的更衣擦身、梳头理发都是楼千吟早晚亲自在做,楼千古道:“以往都是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哥的起居,如今该我哥还她了。” 敖雨辛握着姜寐的手,叹道:“这个傻阿寐,当初竟将我们瞒得好惨。幸好,幸好是楼大哥保住了与她的孩子。” 这个过程有多艰辛,她们都是知道的。 楼千古与敖雨辛闲聊起来,回想过往,道:“洞里的那个老头,虽然很可恶,但到底也不得不感激他。他给姐姐固了胎气,我哥找到姐姐之前,也是他留住姐姐最后一口气。” 第1116章 唯有此法可用 敖雨辛道:“因为阿寐对人总是认真坦诚,任那老人多麻木的心,也终究是会被阿寐所感动。大抵这就是老天爷怜悯,所以留给她一丝造化。” 楼千古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静躺着的姜寐,涩然道:“姐姐骗我们,还说什么老头要收她做关门弟子,可她万万没想到吧,最后老头没收她,却收了我哥做关门弟子。” 敖雨辛拍拍楼千古的后背,搂着她靠着自己,道:“那是因为那位老人也想救她啊。” 那时因为姜寐的情况,楼千吟在沧海国多留了一年半载,洞里的老者将毕生所钻研的蛊道成果全部传授给他,以便让他能够保住姜寐的性命。 当时想延长姜寐性命唯有一途,那便是当初他自己宁死也不肯用的法子——往她身体里种母蛊。 他别无选择。 老者与他道:“若要是换作我们自身,绝对不可能用,那是因为我们除了自己,再不相信别人的医术足以治疗自己。 “可如今,你妻子需要用此法,你不需要去相信别人,你却也不相信自己吗?” 最终母蛊是楼千吟亲手给她种下的。他双目充血,几乎心力枯竭,一边种植母蛊,一边嘶哑道:“可你同样用此法救过你爱的人,最后也还是失败了。” 嘴上这么说,可他手上未曾犹豫。 比起把她的命交出去,他宁愿自己掌控。 老者道:“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用此法。再一次我就不一定会失败。” 眼下,楼千古与敖雨辛唏嘘道:“眼下说起这些来了,洞里关着的那个长老,你后来是没看见,他苟活了一些日子,到后来蛊发之际,整个人都是乌黑的,全是虫卵。” 敖雨辛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楼千古又道:“后来虫卵长成熟了,他的血液也已经供养不了了,它们就破体而出。当时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黑血里密密麻麻全是幼蛊。” 敖雨辛道:“难怪当初楼大哥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种母蛊延长生命,虽能延缓一时,后面却只会越来越棘手。” 顿了顿又道,“可对于阿寐来说,她命悬一线,楼大哥也只有这个法子可用了。” 楼千古点了点头,道:“这还不是最棘手的,更棘手的是随着蛊虫在她体内活动,她的肚子也一天天显了起来。我哥每天都在想尽办法让蛊不要侵入胎儿。” 敖雨辛道:“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能也只有楼大哥能够办到了。” 楼千古道:“我也挺佩服他的,本来单就姐姐的一种情况就很难很难了,他竟还必须兼顾到孩子。 “之前最凶险的时候,姐姐皮肤上已经出现了黑色的小点,是虫卵附着在她皮肤下。那老头就劝他,要不择其一,放弃掉姐姐肚里的孩子。” 敖雨辛与楼千古头靠着头,相互依靠。 楼千古道:“不过我哥那个性子,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谁都不肯放弃。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嘴上不说,可心里是万分在意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会拼尽全力。 “否则等我姐姐醒来,发现没了孩子,应该会感到格外遗憾的吧。” 敖雨辛大致知道楼千吟和楼千古在沧海国多留一年多的情况。她当时没能留那么久,她跟着苏长离回朝稳固大局,因而都是靠与楼千古通信往来得知的,但都不如今日这般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和苏长离无法在医术上提供帮助,只能提供条件和环境,不管楼千吟是用药还是用人,都必须给他办到。 他需要用到千里迢迢之外的稀有药材,苏长离也第一时间派人去给他找来。 回到浔阳以后,从沧海国来的药材,也都第一时间不计量地往楼家送。 后来敖雨辛来了浔阳几次,正逢姜寐情况严峻,她总共没见到姜寐几面,楼千古当时便也没有说这许多。 随着腹中孩子一天天长大,楼千吟为这个孩子也是用尽了毕生所学,耗尽了全部精力。 孩子虽没被蛊虫入侵,却也不可避免地染了母体里的蛊毒,最后还没足月的时候,楼千吟就不得不将这孩子从母体里取出。 是楼千吟亲自操刀剖腹取子,过程也极其惊险。 第1117章 三岁生辰怎么过 孩子刚出来时也命悬一线虚弱极了,楼千吟数日不眠不休,才终于勉强稳住他的命。 而姜寐的情况,楼千吟给她清除了一部分虫卵,缓解一时,没多久又有了症状,如此反复无常,楼千吟才需要闭关来给她集中清理。 他在沧海国那么短的时间里,习得了老者所有的钻研成果,待姜寐稍稍稳定一些,便带了她回浔阳。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沧海国留存的楼家的无数医药典籍以及保住姜寐性命需要用到的各种药材。 敖雨辛道:“楼小忆这孩子,性子应是像他娘的,极为懂事。阿寐怀他的时候,他也极为体贴,阿寐都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楼千古赞成道:“可不是,不然我们早就发现了。” 敖雨辛沉默了一会儿,道:“说到底,不管是楼大哥还是阿寐,都是受了我们的牵累。那蛊,最初本是冲着我二哥来的。” 楼千古道:“小辛你这么想就不对了,谁也不知道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你二哥和我哥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要是我哥受难,你觉得你二哥会袖手旁观吗?这些都是无法预料的事情,哪能怪到你们头上。” 敖雨辛道:“我们能做的,唯有你和你哥这里需要什么,我们就尽全力准备什么。千古,有任何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楼千古笑了笑,道:“放心吧,何况这几年,我们也没少提要求啊。” 敖雨辛看她道:“你呢,这家主当得如何?” 楼千古唏嘘道:“以前想着法儿要当家主玩玩,现在真轮到我头上了,还真不能玩玩。” 敖雨辛被她逗笑,道:“那以后你应该不想了。” 随后又问:“赵将军呢,可有给你来信?” 楼千古道:“信是没有来,不过霍权每次回来时,他都让霍权捎水果给我。” 敖雨辛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陪姜寐待了半日后,楼千古想着敖雨辛一家舟车劳顿,便去给他们安排一个宽敞的下榻院落。 敖雨辛是来给楼小忆过三岁生辰的,想起来与楼千古道:“孩子马上要三岁了,看起来却如同两岁孩子那般瘦小,不过好在是迈过一道坎了,他外公外婆知道有他吗?” 楼千古摇头道:“暂时还不知,之前是担心他挺不过去,后来又想着他的身体还不宜过多地接触外界,还是等再稳定点以后再说。不过我看小家伙目前的情况也算稳定了,何况还有他爹在呢。” 敖雨辛道:“那他三岁生辰要告诉他外公外婆吗?” 楼千古道:“这事还是得问问我哥,他要是答应,我立马就去把二老接来。” 敖雨辛道:“你不妨问问。” 这几天楼小忆约莫是度过了他小小的人生里最为快乐的日子。 除了他在他爹那里接受治疗以外,其余时候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整天陪着他,给他找各种各样的乐子。 楼小忆说,他向往小巷里的孩童们那样玩球,哥哥姐姐就陪着他一起玩球,他卯足了劲把竹篾编织的一只球从这头踢到那头,阿梨还和他抢,他高兴得直咯咯笑。 彼时敖雨辛和楼千古就站在不远处观看。 楼千古面容含笑道:“你看他这开朗心性也随我姐姐是吧。平时他就很坚强,有玩伴他就更乐观开朗了。” 敖雨辛亦笑道:“可不是,要是随楼大哥可不会这样子笑。” 玩完了球,哥哥姐姐又带着他到池塘边挖蚯蚓钓鱼。 楼小忆蹲在地上,眼见着泥土里翻扭着的小蚯蚓,阿梨伸手就一把去揪住,问楼小忆道:“弟弟,你怕不怕?” 楼小忆摇头。有了之前洞里那些乱爬的虫子给他做铺垫,眼下这蚯蚓就显得再稀疏平常不过了。 阿梨把蚯蚓穿在鱼钩上,哥哥就把鱼线抛进了池塘里,把鱼竿插在楼小忆脚边的地上。 第1118章 天下爹爹一般黑 阿梨上头有三个哥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弟弟,而且这弟弟跟在她身边“姐姐”“姐姐”的叫唤,她感觉当人姐姐尤其好。 因而她也尤其宝贝这个弟弟,小小年纪的她就有了当姐姐的样子,处处都照顾着弟弟。 她让楼小忆坐在小板凳上等,楼小忆就问:“等什么?” 阿梨道:“等鱼儿上钩呀。上钩了我们就可以烤鱼吃了。” 楼小忆问:“烤鱼好吃吗?” 阿梨道:“当然好吃啦。” 楼小忆咽了咽口水。 后来他就老老实实地坐着等,等鱼线 前两次鱼儿脱了钩给跑掉了,但后来总算钓上了两条小鱼,楼小忆觉得惊奇极了。 他看见三个哥哥钓来的鱼更大一些,后来都蹲在桶边顾着玩鱼去了。 楼小忆仰头天真地问:“你们怎么会这么多呀?” 阿梨笑道:“干娘教我们哒。就是你娘教哒。” 楼小忆感叹道:“我娘真厉害。” 只不过楼小忆不适合吃烤鱼,他只能喝几口鱼汤。阿梨便也善解人意地不吃烤鱼了,后来钓来的鱼都熬了汤,大家都一起喝鱼汤。 阿梨随后还教楼小忆捉鸟,楼小忆就和哥哥姐姐当初一样兴奋。 试了几次,终于套着了一只麻雀。 阿梨交给楼小忆,道:“以后它就归你养啦。” 楼小忆爱不释手地摸着麻雀,懵懂地问:“这个要怎么养啊?” 阿梨道:“就把它关在笼子里喂养,偶尔牵它出来遛遛,你实在喜欢它得紧的话,就把它拴在腰上挎着出去,那样显得威风。” 楼小忆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哥哥苏砚听了不由直摁眉头,道:“阿梨,那些你就不要乱教了。” 阿梨道:“怎么是乱教,是真的很威风。” 三哥哥苏奉动了动眉梢道:“那后来爹是怎么处置你的你忘了吗?” 阿梨道:“他给我把麻雀扔了嘛我当然记得,爹就是容不得有人比他还威风。” 她又嘱咐楼小忆:“只要你别盖过你爹的威风就行了。” 楼小忆又点点头。 楼小忆得了这只麻雀,稀奇极了。他向姑姑问了喂养它的办法,每天都仔细喂养它。 如阿梨所说,后来他实在是喜爱得紧,就听了姐姐的话,把它拴在了腰上。 结果他回到药阁接受治疗时忘了摘下,到他爹面前,彼时楼千吟一回头,眼神就落在了他腰上挂着的那只麻雀上。 楼小忆缩了缩,小心肝都跟着沉了沉。 楼千吟看了片刻道:“这些日与哥哥姐姐玩得开心吗?” 楼小忆老实地应道:“开心。” 楼千吟道:“这只麻雀你打算如何?是专程带进来喂蛊的?” 楼小忆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喜欢它才带着它的。” 楼千吟神色淡淡:“那在我替你处理了之前你最好自己处理了。” 楼小忆一听,赶紧才把麻雀带出药阁,暂交给干姐姐帮忙照顾。 阿梨一听干爹也不许楼小忆挂着麻雀,不由唏嘘道:“果然,男人都一个德性,不允许别人比自己好。” 怎想苏长离正好经过,就站在阿梨身后,听见她的这番言论。 阿梨还一无所知,她接过麻雀,又道:“弟弟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鸟的。” 楼小忆就仰头看着阿梨身后的大人,讷讷道:“姐姐,你的爹也好高大啊。”他得极力扬着小脑袋才能看清。 阿梨问:“哪儿呢?” 楼小忆:“就在你背后。” 阿梨回过头一看,也得仰着脑袋才能看全,小嘴一张就顺溜道:“我爹爹真是全天下最英武高大的人!” 苏长离没说话,径直把她手上的麻雀给丢了。麻雀一脱绳就飞走了。 苏长离道:“再乱七八糟整这些,我把你拴起来捆树上。” 两小童可怜巴巴的不敢吭声。 等苏长离走远了,楼小忆才悄悄地道:“姐姐,你爹好凶哦。但刚刚我爹也很凶,要把这鸟儿喂虫子。” 阿梨拍拍楼小忆的小背,安慰道:“天下爹爹一般黑,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第1119章 接二老来见见 楼小忆离满三岁没几天了,楼千古问了楼千吟的意思,得了楼千吟的同意。 只要楼千吟点头,她心里就踏实。 楼千吟肯让楼小忆接触外面的人,说明楼小忆在他手上是彻底稳妥了。 楼小忆三岁这日,一早就收到了哥哥姐姐送的礼物。 尤其是阿梨,知道这次是要来给弟弟过生辰的,老早在京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搜罗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了,还将自己喜欢的不少的玩具忍痛割爱送给弟弟。 在三岁以前楼小忆的生活都过得十分单调,偶尔姑姑是会给他带外面的好玩的东西回来,但都没人和他一起玩。 现在不一样了,有哥哥姐姐陪着,尤其是阿梨,将自己各种各样的玩乐心得一一传授给他,让他切身感受到浓浓的童趣。 今日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玩具,楼小忆还受宠若惊,仰头看向他爹,询问爹的意思道:“这些我可以玩吗?” 毕竟他爹在药阁的时候对他颇为严格,只有治病和学习药理,没有玩乐这一项目,要是爹不允许,他对这些玩具也只能干看着了。 不过楼千吟对他虽然严格但并不苛刻,道:“今日可以玩。” 楼小忆顿时十分雀跃。 随后楼小忆又吃了长寿面,面还没吃完,阿梨就忍不住兴致勃勃地要拉着他一起去玩。 结果楼小忆刚爬下椅子,楼千吟便又道:“不吃完再去吗?” 楼小忆小小的身板一顿,慑于他爹的威严,连忙回来坐好,道:“要吃完,我要吃完。” 阿梨自己也刨过早饭了,便以过来人的老成语气说道:“对哦,你还是先把面条吃完。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不能挑食,要多吃青菜。” 楼小忆一边吸面条一边点头,闻言又笨拙地夹了一根青菜送进嘴巴里。 阿梨又唏嘘:“从小我就觉得青菜最难吃了。” 敖宁道:“你自己百般挑食还好意思教弟弟?” 阿梨道:“就是因为我知道这样不好,才让弟弟多吃呀。但青菜难吃也是事实呀。” 楼小忆捧着碗,吃得小嘴鼓鼓的。他得赶紧吃完,才能去玩。 上午的时候楼小忆就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去玩了,楼千古便动身去姜家接姜父姜母。 姜父姜母还很诧异,问道:“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楼千古不同以往,今日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些,眼里有神采,道:“来接姜伯伯姜伯母去家里吃顿饭。” 姜父姜母见她神色,心里不由紧了紧,带着些小心翼翼道:“可是阿寐好转了?” 楼千古道:“我哥出关了,姐姐也确实好转了,只是眼下还没有醒。我去看过了,最近时常与姐姐作伴。” 姜父姜母闻言十分高兴。 姜母问:“那我们今日过去能见到阿寐吗?” 楼千古实话实说道:“照我哥那性子,估计在姐姐彻底好起来之前还不会让任何人探望吧。今日我来是为另一件事的。” 姜父道:“何事?” 楼千古道:“还有另一个家伙姜伯伯姜伯母需得见见。” 姜父姜母面面相觑,都不知是何人。 楼千古道:“去见见就知道了。” 姜父也很爽快,心态甚好,笑呵呵道:“既然丫头想让我们见,那我们去看看也无妨。” 随之楼千古就邀请姜父姜母上马车。 对于二老来说,自从姜寐出事回浔阳他们匆匆见过一面以后,姜寐就被楼千吟养在了楼家。这两年他们尽管牵挂万千,却是忍着一次都不曾登过楼家的门。 他们心里明白,现在唯有楼家才可能救回她的命。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不去打扰。 比起去怨怪谁,他们更希望姜寐能好起来。 要是姜寐好着,一定不愿意看见他们因为她去怨怪楼家。 而今即将要去楼家,姜父姜母的心情很是感慨复杂。 第1121章 接二老来见见 楼小忆离满三岁没几天了,楼千古问了楼千吟的意思,得了楼千吟的同意。 只要楼千吟点头,她心里就踏实。 楼千吟肯让楼小忆接触外面的人,说明楼小忆在他手上是彻底稳妥了。 楼小忆三岁这日,一早就收到了哥哥姐姐送的礼物。 尤其是阿梨,知道这次是要来给弟弟过生辰的,老早在京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搜罗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了,还将自己喜欢的不少的玩具忍痛割爱送给弟弟。 在三岁以前楼小忆的生活都过得十分单调,偶尔姑姑是会给他带外面的好玩的东西回来,但都没人和他一起玩。 现在不一样了,有哥哥姐姐陪着,尤其是阿梨,将自己各种各样的玩乐心得一一传授给他,让他切身感受到浓浓的童趣。 今日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玩具,楼小忆还受宠若惊,仰头看向他爹,询问爹的意思道:“这些我可以玩吗?” 毕竟他爹在药阁的时候对他颇为严格,只有治病和学习药理,没有玩乐这一项目,要是爹不允许,他对这些玩具也只能干看着了。 不过楼千吟对他虽然严格但并不苛刻,道:“今日可以玩。” 楼小忆顿时十分雀跃。 随后楼小忆又吃了长寿面,面还没吃完,阿梨就忍不住兴致勃勃地要拉着他一起去玩。 结果楼小忆刚爬下椅子,楼千吟便又道:“不吃完再去吗?” 楼小忆小小的身板一顿,慑于他爹的威严,连忙回来坐好,道:“要吃完,我要吃完。” 阿梨自己也刨过早饭了,便以过来人的老成语气说道:“对哦,你还是先把面条吃完。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不能挑食,要多吃青菜。” 楼小忆一边吸面条一边点头,闻言又笨拙地夹了一根青菜送进嘴巴里。 阿梨又唏嘘:“从小我就觉得青菜最难吃了。” 敖雨辛道:“你自己百般挑食还好意思教弟弟?” 阿梨道:“就是因为我知道这样不好,才让弟弟多吃呀。但青菜难吃也是事实呀。” 楼小忆捧着碗,吃得小嘴鼓鼓的。他得赶紧吃完,才能去玩。 上午的时候楼小忆就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去玩了,楼千古便动身去姜家接姜父姜母。 姜父姜母还很诧异,问道:“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楼千古不同以往,今日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些,眼里有神采,道:“来接姜伯伯姜伯母去家里吃顿饭。” 姜父姜母见她神色,心里不由紧了紧,带着些小心翼翼道:“可是阿寐好转了?” 楼千古道:“我哥出关了,姐姐也确实好转了,只是眼下还没有醒。我去看过了,最近时常与姐姐作伴。” 姜父姜母闻言十分高兴。 姜母问:“那我们今日过去能见到阿寐吗?” 楼千古实话实说道:“照我哥那性子,估计在姐姐彻底好起来之前还不会让任何人探望吧。今日我来是为另一件事的。” 姜父道:“何事?” 楼千古道:“还有另一个家伙姜伯伯姜伯母需得见见。” 姜父姜母面面相觑,都不知是何人。 楼千古道:“去见见就知道了。” 姜父也很爽快,心态甚好,笑呵呵道:“既然丫头想让我们见,那我们去看看也无妨。” 随之楼千古就邀请姜父姜母上马车。 对于二老来说,自从姜寐出事回浔阳他们匆匆见过一面以后,姜寐就被楼千吟养在了楼家。这两年他们尽管牵挂万千,却是忍着一次都不曾登过楼家的门。 他们心里明白,现在唯有楼家才可能救回她的命。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不去打扰。 比起去怨怪谁,他们更希望姜寐能好起来。 要是姜寐好着,一定不愿意看见他们因为她去怨怪楼家。 而今即将要去楼家,姜父姜母的心情很是感慨复杂。 第1122章 原来有个孩子 马车到了楼家,楼千古搀扶姜父姜母下车,楼家管家出门相迎。 进了楼家家门,楼家上下一如既往地对姜父姜母恭敬有礼。楼千古径直带二老去中庭的花园。 结果还没穿过花园的月亮门,姜父姜母就先听见了孩童的笑闹声。 姜母愣了愣,与楼千古道:“今个还有孩子来?” 楼千古笑着道:“可不是,孩子们多着呢。” 以前楼家一直比较冷清,姜父姜母是知道的,上上下下各行其是,哪会有孩子的声音。 今日一闻,倒觉得突然多了几分人情味和热闹。 姜父姜母也就心生几分探究,跟着楼千古穿过月亮门进入中庭花园中。 循声一看去,果真有好几道童影正在花园里玩耍。 敖雨辛看着孩子们,见有人来,亦是抬头看来,微微笑道:“千古,接二老回来了。” 楼千古道:“回来了。” 阿梨一听,转过头来,便亲亲热热地迎上前,一把扑进楼千古怀里,道:“我的姨,你怎么去这么久!人家才一会儿不见你就想死你了!” 楼千古听得心里软乎乎的,搂着阿梨道:“姨明明才走一会儿。” 敖雨辛看向姜父姜母,颔首致意道:“这就是阿寐的双亲了吧。” 姜父姜母也连忙回礼。 二老十分通透,听孩子叫楼千古一声“姨”,说明眼前这位夫人与楼千古的关系极为要好。 他们虽不十分了解,可也心知,敖雨辛的身份定非比寻常。 毕竟与楼家走得最近的只有京都那边。 敖雨辛道:“之前一直没个好时候,今日总算得以一见了。” 楼千古便道:“姜伯伯姜伯母,这是小辛。这里的四兄妹都是小辛的孩子,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们认了姐姐做干娘呢。” 姜母道:“是听她提过一句,只是也未来得及多了解。” 她喜欢孩子,以前就想着,若是女儿女婿感情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不知道多好。只不过后来两人生了嫌隙,她也就不敢再抱那样的奢望了。 眼下她看着孩子们,越看越怜爱,不过目光一过,最后停留在后头最小的那个小家伙身上,不由顿了顿,心头莫名起涟漪,问道:“不是说是四兄妹么,那还有一个……” 楼小忆也正天真地看着姜父姜母。 二老打量着这个孩子,愈加觉得眼熟,姜父疑惑中带着莫可名状的情绪,亦问道:“千古丫头,他是……” 楼千古道:“姜伯伯姜伯母觉得他像谁?” 此话一出,二老猛地一震。 继而情绪激动起来,姜母瞬时红了眼眶,嘴角微微抖动,但又生怕弄错,回头看向楼千古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楼千古道:“叫楼忆卿,今天刚好满三岁。” 姜父喃喃念道:“三岁……刚好三岁……” “怎么会……”姜母眼泪刷地一下就决堤了,颤抖的手紧紧捂着胸口。 一直以来都很乐观豁达的二老,忍着对女儿的思念,无所怨怼;即使姜寐那副样子回到浔阳,他们也能尽可能地保持理智、控制情绪。 而眼下终于因为这个孩子,所有的忍耐和痛心,都随着姜父姜母的眼泪一同决堤了。 孩子,原来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今日正是孩子的三岁生辰。 二老明白过来,原来楼千古带他们来,便是来见见这个孩子的。 姜父姜母极度哀痛,又在那哀痛之中重新找到希望。 姜母满脸泪痕地转头望向楼千古,道:“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们?我们不知道有他,若是知道,定不会在这三年里对他不闻不问……” 楼千古眼角酸涩,道:“姜伯伯伯母见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而是他生来情况特殊,前两年尤其棘手。 “他爹保住他的性命以后,他便一直养在长老们那里,每日接受治疗,不能与外界接触。我想着,等他情况稳定下来了,再让你们知道。” 这份良苦用心姜父姜母怎会不懂。 若要是拼尽全力都还救不回这个孩子,那先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个人世,那才真真是剜心彻骨之痛。 第1123章 她最是紧着他 姜母蹲下身,对楼小忆招招手,泪流不止地唏嘘道:“我苦命的孩子,这三岁大点,才与别人两岁差不多。快过来,过来我们瞧瞧。” 楼小忆见大人们哭了,他姑姑眼眶也红了,他便跟着小眼儿一热,蒙着一层水雾。 姜父既欣慰又百感交集,一边揩着眼角一边哽咽道:“瞧瞧这小模样神情,与阿寐小时候还真是如出一辙。” 楼千古对楼小忆道:“还不过来见见外公外婆。” 楼小忆便迈着小步子走上前,刚一站定,姜母便一把将他捞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头闷泣,含糊道:“阿寐睡了好几年了,没想到竟留下你这么个小家伙。老天爷待我们不薄,至少还有这样的惊喜和念想。” 姜父也蹲下身来,与姜母一起好好看看这孩子。两人对他怜惜极了,抱着他都舍不得撒手。期期艾艾地盼了这么久,眼下终于盼着了点好。 楼小忆乖顺老实地唤道:“外公,外婆。” 唤得姜母几近泣不成声,又连连哽声答应。 虽然楼小忆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但免不了血浓于水,他感觉到他们很好亲近。 后来姜父姜母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楼小忆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疼爱和欢喜。 姜父道:“对了,倒是一直没有看见景安侯。今日孩子生辰,他也不出面吗?” 楼千古道:“他在药阁里陪着姐姐吧。” 姜父叹息一声,姜母小心翼翼地问:“千古,既然来了,今天有可能见到阿寐吗?我不吵她,也不出声,哪怕是看一眼也行。” 没等楼千古出声,姜父就道:“罢了,别难为千古丫头了,该让我们见的时候自然能见,就像这小不点一样。我们只管安心等着就是。” 景安侯为此耗尽心血他们也知道,遂姜母不再强求。 他们与外孙相认以后,留在楼家用了午饭。 不过楼千吟始终未曾出现。 彼时楼千吟坐在姜寐床畔,一边研习沧海国的医籍药典一边守着她。 饭桌上,姜父不免要问起楼小忆的具体情况。 楼千古才告诉他们道:“起初姐姐有孕一事,我们谁也不知。是后来她中毒以后,我哥救她之时才发现她已有孕脉。 “孩子不能不要,我哥竭力想保他,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孩子总归是在姐姐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不过因着姐姐的情况,未曾足月,我哥就不得不把孩子取出。” 姜母一阵心肝疼,摸摸楼小忆的脑袋,泪眼婆娑地道:“你和你娘都是坚强的好孩子。” 姜父姜母也意识到,楼千吟为此付出的,恐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多。 下午的时候姜父姜母又陪着楼小忆待了半下午,临走之际姜父还是对楼千古道:“暂时见不到阿寐就算了,那你哥呢,我能见见他吗?” 楼千古摇摇头,道:“他陪着姐姐,足不出药阁。” 姜父叹息道:“那回头你帮我转告他,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等阿寐醒来,他却累坏了。我们都知道,阿寐最是要紧他。” 随后姜父姜母便离开了。 之前他们来楼家都嫌打扰,而今走的时候却走得依依不舍。 楼千古去药阁,见了楼千吟道:“他们今天与楼小忆相认了,这会儿都回去了。” 楼千吟淡淡应了一声:“嗯。” 楼千古转达道:“姜伯伯让你注意身体,莫要等姐姐醒来你却累倒了。姐姐最是紧着你,你别让她担心。” 楼千吟再没言语。 等楼千古离开后,他侧头看着姜寐,良久,才道:“你要是紧着我,就别让我一直等。” 姜父姜母回去以后,立马准备了一大堆孩童用的东西,所有吃穿用度无一不全,唯恐觉得不够,全都送到楼家来。 姜母还做了以前姜寐爱吃的东西亲自送来,事实证明,不愧是娘儿俩,孩子的口味随他母亲,也极是喜欢姜母做的吃食。 姜母临回去时捧着他的小身板笑容满面道:“等你身子再养好些,你爹说你可以出门了,你就到外婆家来玩,到时候外婆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楼小忆点点头,有些腼腆的模样,道:“好。” 第1124章 恍然似大梦一场 敖雨辛在浔阳与楼千古作伴了些日子,便动身回京了。 只是临走之际,最不放心的还是姜寐的情况。 楼千古便道:“小辛,你们放心回吧,姐姐的情况总归是一日比一日好的,等她醒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信给你。” 敖雨辛点点头,道:“好。”顿了顿,她又看着楼千古道,“千古,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楼千古亦笑着点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最后楼千古送敖雨辛一家到码头,乘船去往京都。 等船走远了,她方才回楼家。 楼千吟一如既往在药阁里深居简出,不问楼家诸事,楼家也继续交给楼千古来打理。 和之前唯一的不同是,楼千古隔三差五可以去药阁里看看情况。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入冬了。 浔阳第一场雪落下来,阔水寒江茫茫,码头来往的行人和停靠的船只也显得有几分萧瑟之感。 雪下得大,不出半日便将这座城点缀上稀稀疏疏的白。 舍上青鸦过,雪里冬色浓。 不管是码头还是街上,都喜欢卖热气腾腾的吃食,一揭锅炉,便有白雾一样的水汽蒸腾起来。 附近的人们总要凑过去瞧上两眼具体是什么。 有卖蒸糕的,有卖烤饼的,怎么暖和怎么来。 天气冷了,楼小忆身子孱弱,不抗冻,在药阁里的时候还好,只要他一出来,免不得要被冻得红鼻子红耳朵的,捧着双手凑到嘴边直呵气才能稍稍暖和一点。 后来楼千吟就甚少再让他出去了,基本都是楼千古进来看他。 冬至这天,楼千古一早送了汤圆进来。 是香浓的黑芝麻馅儿的,楼小忆十分喜欢,慢吞吞地吃了好几个。 等他眼馋地打算再吃一个时,楼千吟便淡淡出声道:“吃那么多,消化得了吗?” 楼小忆顿了顿,然后还是默默地放下了碗筷,缩了缩小脑袋很识时务地自顾自说道:“我肠胃不好,吃多了不消化,就不吃了。” 楼千古道:“不打紧,下次你要是还想,姑姑再给你带来。” 随后楼千古进里间看了看姜寐,她前边还有一堆事,便先离去了。 楼千吟去了藏药室配制药材,楼小忆便自己在留下来写写字,记一记简单的药典。 时不时就有虫子从他的眼皮子底下的桌案上爬过,有时候他随手把它们拂一边去,有时候又抬起眼来仔细地看着它们爬行的过程。 炉上的水烧开了,他又爬下座椅,走到炉子边,娴熟地用帕子包住水壶的提手,然后拎起来泡药茶。 他泡了两杯,自己小手捧着一杯小口小口地啜着,眼睛则盯着桌上的另外一杯。 那杯是给爹泡的。 他想着,要是爹迟迟不回来的话,这药茶一会儿就凉了。 于是等他把自己的喝完了,想了想,又伸出小手端起另一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还是等爹回来,再重新给他泡吧。 他喝了药茶,又去捣鼓药材,磨一些药粉,然后清理药碾子。 这室内就他小小的身影忙来忙去,自顾自忙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发出轻微的动静。 有他整理药材器具的声音,还有他偶尔不知是对着虫子说话还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他浑不知床上的人交叠在衾被底下的手动了动,半晌后她恍然似大梦一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茫然,首先入耳的便是墙角那边传来的一道十分软糯的声音。 是楼小忆坐在板凳上,正看着墙角里爬动着的虫子,忽然伸手揉了揉肚子,对虫子们嘀咕道:“今早姑姑送来的汤圆真的很好吃。不过也真的不太好消食。” 第1125章 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楼小忆跟虫子们自顾自聊了一会儿天,又从板凳上站起来,道:“我得去吃点好消化的东西。” 然后他自个走到桌案边,因着人太矮小,还得搭个板凳站着才能够得着。 他端了一碟研磨好的药粉,又抓来几只良药药蛊,喂食了它们以后,他就娴熟地把蛊虫放自己身上。 等蛊虫作用完,就从他衣袖里爬出来。 他拿着它们,当零嘴一样的正要往嘴里放,这时冷不防身后一道声音把他吓了吓,忽然说道:“唔,我也有些饿了。” 楼小忆小身板抖了抖,手里的蛊虫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回头一看,整个人就呆住了。 见床上原本躺着的人,此刻已经坐起来了。 她虚弱,脸色也苍白,可眼下是实打实地清醒过来了。 楼小忆一时僵在原地都忘记了反应。 姜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睡得太久,使得她精神有些恍惚。 脑子里空白了很久,尘封的记忆才一点点被打开。 她隐约还记得,她时常去找地洞里的那个老者,后来终于向老者求到了可以救楼千吟的办法。 感觉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又似乎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可她一睁开眼所看见的这个地方不是她最后闭眼的那个地洞,这里像是个洞府,可又布置成了房间,显然比那个地洞宽敞整洁得多了。 难不成,这里就是阴阳相隔的另一个世界吗? 紧接着她又听见有孩童的声音,又软又稚嫩,听起来真是好听。 后来她撑着虚软的身子费力地缓缓坐起身来,长时间躺着,使得一坐起来便头晕目眩,难受至极。 她适应了好一阵,方才稍稍地缓和了一些,然后强忍着晕沉抬头打量这个地方。 循声看去,就见这里果真有一个孩子。 孩子是背对着她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瘦小,约摸两岁左右的光景。 她听见他在自言自语。 她光看着那背影,就觉得莫名的喜欢。 她又听见他说要去吃点好消化的东西,姜寐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觉空荡荡的,这才开口说了话。 结果似乎把那孩子给吓着了,什么东西从他的手里掉到了地上,滚了两滚。 她定睛一看,不由愣了愣,是老人家养的药蛊? 下一刻,孩子就转过了身来。 孩子呆呆的,姜寐也呆呆的。 许久以后,她才缓缓回过神来,苍白的容颜下衬得双眼眼眶一点点泛红,越来越红。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问:“你是谁啊?” 楼小忆老实地回答道:“我叫楼忆卿。” 姜寐想了想,开口道:“你爹……” 楼小忆巴巴地往门口那边望了一眼,道:“我爹去拿药材去了,要一会儿才回来。” 姜寐道:“你爹是楼千吟么?” 楼小忆点点头,道:“我还有个姑姑。” 姜寐低头间看见有光影在晃动,她才发现床头点着灯火。她便抬起手来,素白瘦削的手指根根分明,灯火下将她的手影投照在衾被上。 她又看向楼小忆,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角却湿了,道:“难怪,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长得特别像他。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楼小忆很是局促,想上前,又攥着小手没有上前。 姜寐又问他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楼小忆点头道:“姑姑说从我出生的时候,你就一直睡着。” 然后楼小忆才反应过来,立马又道:“我,我这就去叫我爹!” 姜寐都来不及阻止,他便转身扭头就匆匆往外面跑去了。 姜寐独自坐在床上,看见墙上和地上时不时有虫子爬过,她认出它们来,都是沧海国的毒蛊,她有些瑟缩地往床角躲了躲。 楼小忆跑掉后,她花了些时间来梳理清楚。 她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有些疼,她应该是没死的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应该睡了好些年了。 久到,而今醒来,他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姜寐抱着双膝,感到既庆幸又欣慰,最后他没事就好。 就是,在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一边替他高兴,一边又有些黯然。 原本她想给他生孩子的,只是最后大抵她还是错过了。 第1126章 你叫娘了吗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通道,有轻细的脚步声极快地掠来。 姜寐没能听得真切,但却感受到了有风从外面涌进来。 风里携着她曾欢喜到了骨子里的苦涩药味。 她愣愣地抬起眼,巴望着门边,只觉光影一晃间,那苦涩的药味便愈加浓郁了一些。 床畔来了人,并且来得焦急,气息都乱了,深浅不一。 她目光平视过去正好看见对方的腰际,只是一抹衣色和他身上的气息,她便觉得他这个人冷冷清清。 她听见他哑了声色,字字低沉地道:“终于舍得醒了?” 姜寐怔怔地缓缓仰头一点点往上看去,视线在接触到他的模样时,停住。 是楼千吟。 是她心里千想万念着的人。 可他又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了。 姜寐动了动口,伸着微微颤抖的手,温柔地掬起他衣襟上的一缕发梢,眼眶鼻尖通红,蹙着眉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问:“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没错,她所看见的,是他一头苍雪银发。 灯火下不易看出他的眼角也有些泛红。 他嘴上道:“你一觉睡下去倒是省心,操心的都是我。” 她起了起身,跪坐在床上,有些不甘心地双手去捻他的发丝,想试图从中找回一丝从前的黑发,可惜都没有,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你……” 话没说完,他冷不防横臂扫来,一把卷过她的腰,倾下身将她狠狠卷入怀里。 姜寐重新接触到他的怀抱,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僵了片刻,终于是一点点失力地沉溺下去。 她埋头在他衣襟间,嘴角缓缓弯起,微微抖动着,抑制着,又道:“不过最后你没事就好了。” 缓了缓,她瓮声涩哑地再道:“看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可我是不是醒来得太迟了,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见他长得特别像你…… “我应该高兴的,我心底里应该是高兴的,但就是……” 他胸膛上温热一片,楼千吟扶着她的头,他心都有些发麻了,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道:“刚醒来,情绪不宜起伏,不许哭。” 她道:“我若感到有些惆怅失落,这也是正常的吧……是我不争气,醒来得太迟了。” 大概人就是这样吧,想她之前以为自己没救了的时候,她是真心希望他不用记得自己很久,将来他若再喜欢上其他女子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是现在她醒来,忽然间发现他身边可能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又怎么会不黯然神伤呢。 她不是故意想离开他身边的,她明明是最想陪着他的。 可如果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她又想,自己醒来是不是给他添了麻烦,是不是会对他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 她想到如今他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再这么靠着他很是不妥,纵使万般留恋不舍,还是连忙想从他怀里出来。 可楼千吟哪里肯,手里的力道分毫不松,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楼小忆,道:“你叫娘了吗?” 楼小忆直接看呆了,在他爹的眼神下才回了回神,自我反省,然后弱声道:“我,我忘了。” 他望着他爹抱着的人,鼓起百般勇气,小心翼翼地唤道:“娘。” 姜寐顿了顿,实在没有力气再挣脱,额头抵着楼千吟的胸膛,直喘气,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只顾往外掉。 从来没人叫过她娘,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选择,理应也有个孩子会这么叫她。 她哭得没声儿,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几近是肝肠寸断。 楼千吟下巴摩挲着她的发丝,向来冷清的眼里也有些润意,低低道:“别哭,好不容易醒来,又想睡过去再叫我好等吗?” 姜寐缓缓转头,侧脸枕着他胸膛,看向楼小忆,沙哑地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楼小忆又唤道:“娘。” 第1127章 赶紧去告诉给姑姑 姜寐一下子绷不住,哑着嗓子伤心地哭起来,摇摇头道:“我不是你娘,我没有你这么可爱的孩子……是我没要他,不是我不想,是我当时要不了他……” 她不后悔,不后悔做那样的选择,但就是会成为她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想要那个孩子,她也想有个小不点追着她叫娘,可世事终不能两全。 楼千吟无法,尽管他等了很久很久,可是她眼下状态不对,她刚醒来正是虚弱的时候,情绪这样起伏对她有害无益。 遂楼千吟点了她的昏睡穴,她毫无防备,靠在他怀里又闭眼睡去。 楼小忆看见她眼窝里全是泪痕。 他踟蹰着上前,捏着小小的袖角,给她揩掉泪痕。 楼千吟一直拥着姜寐不舍得放,楼小忆便也在旁安安静静地待着。 后来楼千吟才淡淡出声对他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楼小忆见他爹也没有要放下他娘的意思,忽然想起这件事是不是要赶紧去告诉给姑姑,于是就挪了挪脚步。 见他爹没反应,他便鼓起勇气转头就往外跑去。 楼小忆一口气跑出药阁,问到姑姑所在,又蹬蹬蹬跑去找姑姑。 楼千古见他跑来得这么着急,小脸蛋和鼻尖子都冻得红红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不由心头一紧道:“怎么了?可是你爹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楼小忆上气不接下气,楼千古蹲在他面前,连忙顺了顺他的小背,安抚道:“别急别急,缓缓再慢慢说。” 楼小忆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娘,我娘……她醒了。” 楼千古浑身一震,瞬时比他还着急迫切起来,道:“真的?” 楼小忆点点头,道:“但是又睡过去了。” 楼千古急道:“又睡过去了是什么意思?她情况很不好吗?” 楼小忆摇摇头,道:“是爹让她睡过去的。” 一时半会也问不清楚,楼千古索性一把抱起楼小忆,连忙快步往药阁那边小跑着去。 楼小忆紧紧抱着姑姑的脖子,又道:“娘她醒来哭,那样对她不好。” 楼千古边走边微微气喘道:“睡了那么久,醒来看见你爹那般模样,还有你都这般大了,怎还能以平常待之。” 楼小忆嘀咕道:“娘她看见我长这么大了,好像很难过。她说她不是我娘。” 楼千古顿了顿,道:“你叫她了吗?” 楼小忆默了默,道:“刚开始忘记叫了,爹问我我才想起来,就叫她了。” 楼千古吸了一口气,自顾自道:“姐姐怕是误会了,以为你是你爹和别人生的呢。任她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你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想到这里,楼千古更焦急了,她姐姐不光难过于自己的孩子,恐怕还以为她哥另有家室了。 如此,心里怎么可能会好。 楼千古加快脚步到药阁,累得也直喘,她毫不耽搁地把楼小忆放地上,牵着他的小手就往药阁里处走。 姑侄两个都急匆匆的,楼千古步子跨得大,楼小忆得连走带跑才能跟上。 穿过两条走道,终于抵达药阁最深处的时候,姑侄两个都没能进得去里面那套室的门,抬头一看,直接傻愣住了。 套室前边的石门居然关上了。 他俩直接被关外边了。 楼千古上前去按石门开关,没动静。说明是从里边关上的,只有里边才能打开。 楼千古拍着石门叫门,里面也毫无反应。 楼千古又气又急,这门无疑是楼千吟关上的了。 她姐姐不是醒来了么,他也不让她见见,反倒还跟闭关时一个样! 楼千古急得往石门上踹了两脚,倒把自己踹疼了。楼小忆也心疼,连忙蹲下来给姑姑揉揉脚。 第1128章 有话说清楚 姑侄两个就坐在石门边,颇有些孤零零的味道。 楼小忆道:“爹是不是不想我们进去啊?” 没等楼千古回答,他又失落道:“肯定是我先前忘记叫娘了,我觉得爹有点生我气。” 楼千古道:“你爹那个人,占有欲很强,肯定是他想先霸着你娘,不愿我们打扰,所以才关起门来的。现在你娘醒了,以后你叫她的机会多得是。” 楼千古冷静下来想想,觉得他们两个在里面独处也不差。要是有什么误会,也能在里面解释清楚。 她姐姐一睡就是三年多,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算了,虽然她也心急如焚,横竖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就多等等吧。 姜寐晕晕沉沉地睡了一觉,睁开眼时眼眶酸涩不堪,眼窝里还是湿湿的。 室内光线暗淡,墙角只留了两盏温黄的灯。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微微动了动身子,才发觉是被人紧紧拥在怀里。 她缓缓抬头一看,不由愣住。 楼千吟就卧在她枕边,近在咫尺。 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像是很久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一般,此刻微侧着头,发丝散在枕上,宛如落了满枕的银霜。 姜寐伸手去摸他的头发,银白的发色刺得她从眼里疼到了心上。 腰上的手臂蓦地紧了又紧,楼千吟醒了,将她往怀里收,姜寐嗅到他衣襟间的药味,呼吸都有些发颤。 楼千吟…… 活着可真好啊,睁眼就能看见他,这是最让她高兴的事情了。 只是,好多事还没有理清楚,她又感到很茫然混乱。 楼千吟道:“现在冷静些了,可以听我说了么。” 姜寐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他看得分明,她无助的眼神里全是对他的不舍和眷恋。 楼千吟道:“楼小忆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他就是当初你隐瞒着不说的那个孩子。” 姜寐呆呆地看着他,摇头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手指抚了抚她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意,又道:“你是觉得他不可能还活着,还是觉得我不可能把他留下来?” 姜寐颤抖着手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黑暗中迷路的人见到了光,她歪头便缓缓靠上他的胸膛,大口大口吸着气。 良久,她埋头在他怀里,呜呜地哭着问:“是真的么?你真的把他留下来了,真的让他来到这个人世了?” 楼千吟道:“想留下他的不是我一个人。他是长在你肚子里的,若不是你庇护着他,他也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 姜寐道:“可,可我都不知道我有生过他啊。” 楼千吟道:“你自是不知道,但他在你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是事实,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才将他取出。他都已经三岁了。你不是看见了,虽然瘦小一点,但也活得好好的。” 姜寐恍惚道:“原来三岁了,他已经三岁了……” 楼千吟道:“不然你以为,他除了长得像我,还像谁?” 姜寐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道:“还像我么,我都已经忘了我自己长什么样子,可我一看见他就能想起你。我只知道他长得像你。” 她哽了哽喉,又道:“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办到的。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他活的。”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好像她内心里缺掉的那一块随着他的话终于被一点点补上了。 她以为她永远都没可能弥补这个缺憾,可楼千吟替她挽留住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感到安慰的呢。 等她终于彻底接纳这件事以后,突然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不用再有任何顾及,依偎进楼千吟怀里,用仅有的力气紧紧抱住他。 她脸颊蹭着他的衣怀,极是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姜寐带着沙哑的哭腔道:“我以为我错过了,我以为你不再是我的了……我以为我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她手里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深吸一口气,用温柔极了的声音轻唤他的名字:“楼千吟。” 这仿佛是她这一生都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的魔咒,每每缠绕在心间,都觉得甘之如饴。 她唤他的名字,她没看见,唤得他刹那红了眼眶。 第1129章 你还跟我顶嘴 楼千吟狠狠将她揉在怀里,低头靠在她肩窝里,低低道:“你以为我跟别人生了孩子?” 他积攒了这几年的怨气,因为她一声不吭就抛下他,他也曾满腔怨愤和无助,却无从可发泄。 而今总算盼到头了,他想气她又舍不得气她,声色晦然又道:“你觉得你若是走了我还能跟别人生孩子?” 姜寐埋在他怀里闷闷地摇头。 他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擅自作出那样的决定?孩子你不要了,我你也不要了?” 姜寐道:“想要,可是想要的太多,只能选一样。”她蹭了蹭他衣襟,满是苦涩,“是我对不起孩子。” 楼千吟道:“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姜寐道:“可我却觉得我是最对得起我自己的。因为我做的是最顺着我本心来的事情。” 楼千吟道:“现在是我在生你的气,你还跟我顶嘴。”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抱着她的力道丝毫没松。 姜寐又摇头,软声道:“我不顶嘴,不顶嘴了。” 她又道:“你若不好,我没有办法治你,你也不相信别人能治你;可我若不好,你一定有办法治我的。你一直都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人。这样说来,我与你交换一下处境,也未尝不是一种解决之法。” 楼千吟低沉道:“姜寐你少狡辩,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跟我以命换命的。你最终选择了丢下我。” 姜寐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哀弱地道:“可我好怕你会丢下我。你从前就抛下过我一次,我怎么叫都叫你不回来,最难受了。” 停顿许久,她又轻声道:“楼千吟,你要是走了,我怎么都会跟你一起的。可我要是走了,你的人生若还有其他更好的可能,我便不想你跟我一起。” 她抬起头看他,道:“以前你丢下过我,这次就当是你我扯平了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楼千吟看着她双眼通红含泪的模样,最终道:“你醒来我就气消了。” 他摸过她的手腕,诊了诊她的脉象,比之前醒来时要平稳,又问她:“现在感觉如何?” 姜寐道:“头有点晕。” 楼千吟道:“那再睡一会儿。” 姜寐摇摇头,道:“我不睡,一睡睡这么久,好多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了。” 她伸手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发,顺着他的发丝,动作神情里全是心疼,喃喃低语道:“全都白了。” 她知道,定然是为了治她而心力交瘁造成的。 就好像白的是她自己的头发一样。又或者她自己的头发全白了都没有眼下这般心疼的。 楼千吟握了握她的手,道:“无妨,只是发色变了而已,并不影响其他。” 姜寐又枕着他的胸膛,伸手抱住他。她侧耳能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听着听着,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跳也跟着怦动起来。 后来姜寐讷讷地问道:“我,我可以再见见楼小忆么?” 楼千吟道:“等你好些了来。至少得等你自己能下床走动了。” 姜寐道:“我现在就能。” 楼千吟看了看她,不置可否:“现在就能么。” 姜寐急切地想再见见孩子,哪还躺得住,连忙撑身要起来。 结果她刚坐起身,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缓了缓,又试着下床趿鞋。 楼千吟没阻止她。 只是她将将一起身,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站不住,眼前昏得什么都看不见。 楼千吟早有防备,她踉跄歪倒时,径直就倒在他怀里。 他道:“现在知道难受了?” 姜寐虚弱之际,还不忘下意识就反手抱住他的腰。 楼千吟顿了顿,放轻了语气与她说道:“你久没下床走路,气血没上来,急什么。先坐一会儿缓缓,等头晕症减轻了,再试着站起来。” 第1130章 真真切切地活着 姜寐靠着楼千吟缓了好一阵,是感觉缓和了不少。只是她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一时舍不得离开。 她便安安静静地一直抱着他。 有他在,这才感觉是真真切切地活着啊。 后来她又觉得一直这样赖着他也不太好,便有些不舍地开口道:“我没那么晕了。” 楼千吟道:“可要下床?” 姜寐点了点头。 楼千吟先下床来,敛衣蹲在床畔,准备动手给她穿鞋。 姜寐见状连忙缩脚,楼千吟抬头看她,她拿住他的衣角往一边拉,有些惶然道:“我可以自己来。” 楼千吟没说话,只是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不容她挣脱,慢条斯理地给她把鞋袜穿上。 姜寐怔怔地低头看着。 等他穿好,才起身扶她下床。 姜寐双脚初初沾地,觉得很不真实。而且那股天旋地转之感再次袭来,她还是站不太稳,直踉跄。 楼千吟料到是这样,在她身侧,将她圈在臂弯里扶得牢牢的。她感受到他借来的力道,有些茫然无措地转头看他。 她有些难支撑,楼千吟索性将她搂进怀里靠着自己,道:“不急,慢慢来。” 他的话语有足够安她心神的力量,她都快忘了走路该怎么走了,稍后又努力站直了身体,还是轻轻晃了晃。 楼千吟手臂稳稳揽着她。 于是她便如孩童学步一般,一步一步认真地走起来。 有时候脚上力不够,亦或是身体不够稳,她不免晃两晃,但总有一双手始终牢靠地给她支撑。 姜寐在楼千吟的帮助下,在这室中缓缓走了一个来回,才回到床上去休息一会儿。等休息过后,再起来走走。 如此循环反复,姜寐也一点点在慢慢适应。 楼千吟劝她道:“不用这么勉强,可以休息好了再走。” 姜寐抬起头来,望着他腼腆地笑,道:“我能走的。” 渐渐她不要他随时揽着她了,只是抓着他的手做依托。 等她再习惯些了,就连他的手都松了,自己慢吞吞地在房里走。 灯火将她的身影映照在墙上,显得温温柔柔的。 楼千吟目光随着她,见她终于慢慢变得鲜活起来,他也跟着活络了过来。 他神色柔和极了,道:“是要将这几年落下来的都补回来吗?” 姜寐道:“走路真好。” 楼千吟道:“头还晕吗?” 姜寐道:“还有点。” 看她脸色便知,恐怕不是一点。她只是强忍着罢了。 楼千吟见差不多了,便两步走到她身边去,冷不防从她身后将她拦腰抱起。 姜寐猝不及防,下意识就抬手搂住他的头。 楼千吟抱着她往床榻去,道:“今日够了,明日再练习。” 姜寐也不再勉强自己,歪头依恋地靠着他的胸膛,轻声问:“我能见楼小忆了么?” 楼千吟道:“你还很虚弱,再休养两日,等有足够的精力了再见他。” 尽管姜寐很迫切,但她又了解楼千吟的性子,她现在身体还没有很好,他肯定不想她再情绪太过起伏。 她得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后来姜寐在这里又养了两日,楼千吟也没停止过给她用药。 他在室内走动,她眼神就巴巴地黏在他身上。 虽然暂时不能见孩子,但能时时看见他也好满足了。 她要把之前没能看见的都看回来。 楼千吟回身之际,就对上她的视线。 一如从前,他又见到她眼里因他而漾起的光,那么易碎而又美丽。 那是能勾住他心魂的一抹光。 楼千吟手里还端着药碟子,身形顿了顿,抬脚朝她走来。 她看见药碟子里的药蛊,愣了愣,还不等楼千吟说话,她就十分配合地自顾自捞开了袖角。 她手臂很瘦,苍白的皮肤下散布着非常细小的青色血管。 楼千吟不紧不慢地把药蛊一只只放了上去。 第1131章 是她的良药 姜寐之前就看见这里时不时就有蛊虫出没,眼下问他道:“你怎么会有老人家的蛊呢?”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你不是骗我说要去当人家的关门弟子吗,最后你没当成,我替你当了。” 姜寐道:“他愿意收你为徒啊?” 楼千吟道:“他在这方面积累的经验比我多,若是不传授于我,我如何救你。” 姜寐闻言只是笑。 后来她说道:“老人家说我的血很特殊,蛊虫们应该很喜欢我这种,所以一旦进我身体里就很难再引出来了。” 楼千吟道:“是很难,但没说一点可能都没有。” 姜寐道:“你是怎么治我的啊?” 楼千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妻女多年前也是中蛊,他耗尽心力用尽办法也没能救回她们,他有跟你说过吗?” 姜寐点了点头。 楼千吟道:“他就是靠往她们身体里种雌蛊来短暂延长生命,想在这期间找到解救之法,只是最后失败了。” 姜寐看着他,道:“你也往我身体里种了雌蛊么?” 楼千吟缓缓点了头,神色里有些痛色,片刻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此法,我自己不愿用,没想到最后却用在了你身上。” 姜寐道:“我知道的,已经别无他法了。” 她伸手来握楼千吟的手,眉间极是温柔,“你不愿意给自己用,是因为交给别人别人做不到,可你给我用,我不怕,要是侯爷不行那这世上就没人能行了。” 楼千吟目光定在她身上,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被她这般信赖着,不仅仅是爱慕,甚至还有崇拜和憧憬。 他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她歪头,用脸颊轻蹭他的手心,轻细道:“因为侯爷很厉害。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楼千吟垂眸掩了神色,道:“反正都由你说。” 随后他将调理完她气血的药蛊收回来,都拢在掌心里,另只手捋了捋她耳边的发,道:“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姜寐看着一只只圆滚滚的药蛊,心里有点点排斥,但还是缩了缩脖子,伸手从他掌上拿了一只,放进嘴里嚼。 楼千吟见她横心闭眼的模样,微微挑眉道:“好吃吗?” 姜寐道:“苦。” 楼千吟道:“良药都苦。” 姜寐睁开眼望着他,眼里漾开了笑,道:“难怪你身上的味道也苦。” 楼千吟顿了顿,听她又道:“原来侯爷是我的良药。” 她说得老实又认真,有意无意,却是跟猫爪似的一下子抓住楼千吟的心。 以前他哪听过什么情话,而且也没哪个敢这么对他说;他知道她不会撒谎,她心里怎么想的就会怎么说,所以他猝不及防,竟有些招架不住。 他听来心头发麻,是那种一直蔓延直尾椎骨的让他舒服的麻意,楼千吟蜷了蜷手指以作掩饰,嘴上道:“跟谁学的这些。” 姜寐道:“没有跟谁学,就是突然有感而发。” 楼千吟岔开话题道:“饿不饿,我让人送粥来。” 姜寐道:“你一提才觉得饿。”她眼巴巴地看他,“只有粥吗?” 楼千吟嗓音低低的,极为柔和,有些轻哄着的味道,“才醒来,这两日只有粥。” 然后楼千吟就走出内室,到外间去打开石门,准备吩咐人备粥来。 不想一打开一道门缝,就看见一大一小姑侄两个蹲在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都睡着了。 姑侄俩听到动静立马醒来,紧接着楼千古就要往里冲,楼千吟勘勘挡在门缝里。 不等楼千古开口,楼千吟便道:“她饿了,去拿粥。” 楼千古愣了愣,急得抓心挠肺,但又不得不赶紧去拿粥,扬声道:“姐姐,我就在外面,一会儿就给你送粥来!” 说着连忙就风风火火去了。 楼小忆不安地搓着小手,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爹低头看了看他,他也巴巴地望着他爹。 然后楼千吟道:“你也一起去。” 楼小忆私心里其实是想进去再看看娘的,还以为爹会准他进去,没想到还是要支他走。 他踟蹰了一下,咕哝道:“那,那好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就转头去追姑姑了。 第1132章 母子相认 姜寐在内室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是楼千古的声音。楼千吟关上门回来,她便问:“刚刚外面是千古吗?” 楼千吟:“嗯。” 姜寐道:“那,楼小忆呢?” 楼千吟道:“他主动要去给你熬粥。” 姜寐就笑,道:“他才这么小,哪里会啊。”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问,“他和千古是一直在外面守着吗?” 楼千吟面不改色道:“可能是刚来,不然要是敲门我们能听见。” 姜寐信以为真,道:“那他们来得可真巧。” 事实上,姑侄俩在外面就是把手脚都敲肿了里面也听不见。 后来姜寐时不时看向外室那边,就盼着楼小忆回来呢。 姜寐望穿秋水似的,终于外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这次石门没有关,而且她时时刻刻都凝神关注着,因而一有动静她就察觉了。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寐又是期待又是不确定地看向楼千吟,道:“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楼千吟虽然不想让人扰了她的清静,可也不能再阻止她见孩子,便道:“他们来了自会进来,不要着急。” 须臾片刻,姑侄俩的身影就走进了那道石门。 他俩在外面守了两天,总算得以进来看看了。 楼千古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往内室看去,结果一眼便看见姜寐正坐在床上也往这边盼着,两人视线一交汇,楼千古愣了愣,下一刻便见姜寐对她缓缓笑。 姜寐唤道:“千古,你来了啊。” 楼千古喜极而泣,连忙快步上前,把手里的粥往几上一放,便扑过来抱住了她。 楼千吟怕她莽撞,本来想阻止她的,但是被姜寐劝住了,道:“不妨事的。” 于是姐妹俩便抱了个满怀。 姜寐顺着楼千古的后背,楼千古终于是没忍住,呜呜就哭了,重聚的喜悦难以言说。 楼千古含泪道:“姐姐总算醒了,太好了。” 她没耽搁太久,知道楼小忆比她更着急需要与姜寐母子相认。 她擦了擦眼泪就松开姜寐,回头对楼小忆道:“小家伙,快过来。” 楼小忆巴巴地上前。 姜寐一看见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嘴角微微抖动,眼眶便迅速红了起来。 楼千古道:“他的来历,我哥都与姐姐说清楚了吗?” 姜寐用力地点头。 楼千古便笑道:“他一直念着他娘呢,这下好,总算是可以团聚了。虽然身子骨弱些,但从他一出生他就特别乖特别坚强,我哥和楼家长老们倾尽全力保住了他的性命,往后好好将养,还是会长成个健康的孩子。” 姜寐望着楼小忆笑,笑得满眼是泪。 楼小忆起初很局促,可是看见她哭了,不知怎的,自己也感到好难过,于是他眼圈也红了,兜着两包眼泪。 楼千古道:“姐姐你看我和我哥就知道,我们小时候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后来仔细疗养以后,到现在不都好好的。” 姜寐一个劲地点头,眼泪也跟着簌簌往下点。 楼千吟皱了皱眉,不乐意楼千古把她惹哭了,声色微冷道:“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姜寐对楼小忆招招手,哽声道:“过来我看看好不好?” 楼小忆抽着气,乖乖地上前。 他仰头看着她,问道:“以后你不会再睡这么久了吧,以后我也有娘了吧?” 天真稚嫩的话语,问得楼千古都泪眼潸然,姜寐如何忍得住,连忙一把将他搂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埋头靠着他的小肩膀,闷声哭泣。 楼小忆小手拍着她的后背,唤道:“娘。” 姜寐泣不成声,喃喃道:“是我对你不起,我对你不起……” 除了楼小忆,大人们都知道,她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当初有多万不得已她决定舍弃他,眼下她就有多愧疚自责。 姜寐一遍遍对他说着对不起,楼小忆并不知道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茫然无措,只好一遍遍应着没关系。 第1133章 叙旧 楼千古不忍道:“姐姐,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吗?以后就加倍地疼他对他好,将以往的都弥补回来。” 楼千吟低低道:“若是再哭,只好让他们先出去,你再休养两日再说。” 姜寐一听,紧紧搂着楼小忆不松手,连忙哽咽道:“我不哭了,不哭了。” 她渐渐平缓下情绪,终于才肯松开楼小忆,好好仔细地看看他。 楼小忆捏着袖子给她擦擦眼泪,擦得她直泪中带笑。 姜寐鼻尖通红地又笑着看看楼千古,道:“他长得像我吗,我还是觉得更像他爹一些。” 楼千古亦是笑,道:“模子虽像我哥,但鼻子眼睛的哪能没有姐姐的影子。” 姜寐爱极了这个孩子,这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她看一会儿他又抱一会儿他,抱一会儿又爱不释手地看一会儿。 楼小忆第一次觉得,娘亲的怀抱可真软啊。 娘身上的味道也真好闻,不像他爹,总是清冷而苦涩的。 娘的味道是温柔而暖和的。 楼小忆依偎着他娘时小脸上也不禁流露出满足的神情。 姜寐抬起头来,感激地看向楼千古,由衷道:“千古,谢谢你。谢谢你一手把他带大,谢谢你给他起名字,谢谢你细致周到地照顾他。” 楼千古愣了愣,随即眼角红红地失笑道:“姐姐,你说的什么话,楼小忆可是我亲侄子。这小侄子你都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而今总算来了,我能不宝贝他吗?而且你还是我姐姐,又与我哥感情这么好,我哪能置身事外。” 说着不由瞥了楼千吟一眼,就想跟姜寐告状了,又道:“其实我和楼小忆早就想来看姐姐了,就是某些人……” 楼千吟冷冷地回视楼千古一眼,道:“你最好少让她操点心。” 楼千古瞪他,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道:“唉,现在楼家是我当家,就是被某些人某些事耽搁了。” 姜寐诧异道:“现在你当家了啊?” 楼千古道:“可不是,楼千吟已经退位了,我是家主了。” 姜寐就笑,道:“那你感觉怎么样?” 楼千古唏嘘道:“这头衔听起来好听,但跟当牛做马似的,没一天省心的。等你好起来,我还得把这摊子还给他。” 姜寐温温柔柔地看了看楼千吟,与楼千古道:“现在知道当家不容易了。”顿了顿又道,“说来惭愧,你们都是因我受了累。” 楼千古板着脸道:“姐姐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要是没有姐姐,谁也不知道如今会是个什么光景。” 姜寐道:“好,我不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楼千古笑道:“这样才对嘛。” 她又转头问楼千吟,“我姐姐现在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楼千吟道:“再养几日,如无不适,便可出去了。” 楼千古喜上眉梢,道:“那姐姐身体里的蛊呢,已经全解了吗?” 楼千吟看着姜寐,道:“全解了。” 楼千古搂着姜寐和楼小忆,十分高兴道:“太好了太好了。” 姜寐不由望着楼千吟,想也知道,自己的事让他熬白了一头头发,理应是要换来这样的结果才公平的。 随后楼千吟本想让姜寐多休息,可姐妹俩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姜寐也想知道她睡着的这几年都发生了些什么,还有楼小忆都是怎么生活和长大的。 姜寐一边吃粥,一边听楼千古事无巨细地讲。 再后来楼千吟出声提醒道:“算时辰已经天黑了,你还要讲到天亮不成?” 楼千古也知晓轻重,这才打住,道:“姐姐,剩下的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你当务之急是要先养好身体。” 姜寐点了点头。 至于楼千古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带楼小忆,她问了姜寐的意思。 姜寐当然想留着他,楼小忆才接触娘的怀抱也舍不得离开,于是娘儿俩就转头望着楼千吟。 这种时候,一大一小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姜寐踟蹰着道:“今晚就留他在这里吧。” 楼千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楼千古就笑嘻嘻地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啦,明天一早再来看姐姐。” 最终她走的时候也没有带走楼小忆。 第1134章 楼家来人了 楼小忆心满意足地和爹娘住在药阁里,只不过还没两天呢,他就被送出来了。 楼千古见了他就问:“你怎么出来了?” 楼小忆道:“我爹说,让我娘好好休息几天。” 楼千古:“你打扰到你娘休息了吗?” 楼小忆小脸也有些茫然道:“没有呀,娘睡觉的时候我就不吵她,跟她一起睡。” 楼千古闻言恍然,敢情小家伙是被他爹给赶出来的,便同情道:“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只能怪你爹心胸太狭隘。” 姜寐身体养好些,终于能够出药阁时,已是腊月时节了。 天气寒冷,药阁外面一片刺眼的白光,姜寐眯着眼,许久没接触亮光,眼睛有些生疼。 楼千吟让她站在阴影里适应了一会儿,方才带着她走出药阁的大门。 只见门外素雪银妆,细细碎碎的雪花整从屋檐缓缓飘下。 她依稀还记得这里是楼家林院深处的药阁,只不过以前都是绿树浓阴的时候来的,眼下周遭却是萧寂冷清得不行。 树梢枝桠上不见一丝绿意,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上挂满了雪。 姜寐不由伸手,掬起一片轻飘飘的雪花,道:“好久都没看见过下雪了。” 楼千古牵着瓷娃娃一样的小人儿,正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等。 楼千古松开楼小忆的手,道:“过去你爹娘身边吧。” 穿过浔阳城的街道,清静的小巷门前,有人在不紧不慢地清扫门前雪。 马车转进小巷,悠悠缓缓地行驶到宅门前。 扫雪的管家停下动作,见驾车来的是楼家的人,连忙上前道:“楼二小姐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 然,话音儿一落,一苍白瘦削的手拂开了马车帘子,从里面探出半个身来。 管家一见顿了顿,下一刻连忙进宅子里扬声唤道:“老爷,夫人,楼家来人了!” 彼时姜父姜母正在前院厅上,姜父是准备出门去铺子里看看生意的,听闻管家匆匆跑进门来说的话,便和姜母一道出去看看。 姜母问道:“可是千古又过来了?” 姜母问话时不由满含期待,说不定是带来姜寐和楼小忆母子俩的消息的。 结果管家却道:“不是不是,不是楼二小姐!老爷夫人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离宅门口也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姜父姜母快步上前跨出门口一看,见门前停着一辆楼家的马车,马车边赫然站着一个人,背影挺拔修长,正背对着他们,面向车厢里说着什么。 姜父姜母均是一愣,只觉这背影有几分熟悉,可那头苍雪银发,他们此前却不曾见过。 姜父不由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确定,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楼千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转过了身去。 姜父姜母看清他的脸时,十分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们记得上一次见到楼家家主,那时候他和姜寐已经没在一起了,但也是实打实的年轻人一个;眼下虽然他容貌仍旧年轻,没有多大变化,可他的头发却全白了。 姜父姜母心知肚明,根本不用问,他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他们也没想到,看似无情的楼家家主,竟会为了他们的女儿做到这等地步。 姜母不由感慨,真真是造化弄人。若是早一些明白彼此心意,早一些懂得两情相悦,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许多离舍。 都是年轻人你情我愿的事,他们也不好埋怨责怪谁。 一时姜父姜母惊得说不出话,楼千吟心里终是愧对于他们的,也没话说,只是又转回头去,拂了拂马车帘子,温和地对里边的人说:“当心些。” 片刻,便有另一道人影探身出来,在楼千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第1135章 女儿真的回来了 当姜父姜母看清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时,整个人都愣直了。 二老瞬时眼眶通红,姜母极力睁大眼,眼里蒙着一层泪光。 姜母颤了颤嘴角,又不敢出声,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这一幕只是场梦一般,她一出声便全部惊散了。 日盼夜盼,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到都不敢大声呼吸。 楼千吟带来的正是姜寐。 虽然模样苍白虚弱了些,人也消瘦了很多,可真真切切就是他们的女儿。 姜寐见着爹娘,眼圈也红了,她愧疚地向他们行礼,笑着唤道:“爹,娘,我回来了。” 姜母哭着问:“真的是你吗阿寐?” 姜寐亦是含泪道:“真的是我。” 姜母这才走过去,握住了姜寐的手。 她手上温温凉凉的,可是触感这般真实,姜母又摸了摸她的脸,揽了揽她的身子,确实是个大活人,姜母几经确认才知这不是一场梦。 女儿真的回来了。 姜母当即把姜寐抱在怀里,再顾不上身份场合,就在自己的家门口失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伤心又委屈,仿佛要把这几年积攒的难过心痛全都发泄出来。 整个巷子里都是她的哭声。 姜寐拍着姜母的背,也不禁落泪,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姜父抹了抹眼角,率先回过神来,道:“先进门去吧,阿寐身体虚弱,哪能站在寒风里。” 姜母这才赶紧的,紧紧牵着姜寐的手带她进家门。 姜父也请楼千吟进家门。 时隔几年,原以为他往后再也不会踏足这道门,只是造化弄人,他对这家的女儿终究是无法割舍离断。 楼千吟随姜父抬脚跨进了大门门口。 一进厅上,立刻让下人们准备暖炉炭火,将厅里烘得暖和。 姜母一直紧紧握着姜寐的手不舍得放,摸摸她的脸颊给她擦掉眼泪,道:“阿寐,冷不冷啊,你的手一直不很暖和,娘给你捂捂。” 她又对嬷嬷道:“把炭火移过来一些,汤婆子灌好了吗,快给小姐拿来。” 嬷嬷们个个也都高兴之至,忙进忙出,一边答应着一边麻利地很快将汤婆子送进来。 姜寐抱进怀里,只觉暖意融融。 姜父便向楼千吟请教姜寐的情况,道:“景安侯,阿寐如今的身体状况怎样?” 楼千吟看了看姜寐,见她与她娘相聚十分开心,姜母闻言也朝楼千吟看来,同样很是关心这个问题。 楼千吟便道:“她目前只是虚弱,好好调养,假以时日便能恢复。” 姜父姜母不由大喜。 姜母又是喜极而泣,连忙用手帕擦着眼角。 姜父道:“之前听千古丫头说阿寐是中了蛊,那她身体里的蛊都清除了吗?” 楼千吟淡淡点了点头,道:“都清除了。” 在厅上坐的这阵,嬷嬷们都风风火火地去安顿姜寐从前居住的后院了。 房间每天都有打扫,主要是放置暖炉炭火,准备茶果点心。 姜母有许多话想与姜寐说,便道:“阿寐,要不要回你的院子里休息一下,娘陪你吃点东西说说话。” 姜寐就下意识飞快地看了看楼千吟,然后点点头应道:“好。” 既然回来了,哪能不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看看。 姜母给姜寐裹上披风,便对姜父道:“你陪景安侯坐,我先带闺女回后院去。” 姜父点了点头,叮嘱道:“天气冷,别受凉了。” 母女俩走后,姜父看了看楼千吟,颇多感慨,道:“为了救阿寐,景安侯有心了。” 楼千吟道:“是她救了我。” 他言语里的意思,不仅仅是当初姜寐替他引出蛊虫救他性命,更是如今她好起来,他才觉得自己也跟着好起来了。 姜父叹道:“都过去了。往后只有越来越好的。”顿了顿又道,“只是景安侯这头发,想必是为了阿寐的事心力交瘁才导致的。” 楼千吟道:“只是白了而已,无甚妨碍。” 第1136章 你只是爱他 姜寐跟着姜母回到院里,院中和房间里一切都还是旧时模样。 房里很是暖和,嬷嬷们送来她从前爱吃的点心,她吃了两个,便低着头有些哽咽。 姜母问道:“可还好吃?” 姜寐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好吃的。” 姜母就宽慰道:“以后常常都能吃到了。” 话音儿一落,就见姜寐的泪珠子啪嗒一下落在了点心上。 姜母一看便心疼坏了,连忙揽她进怀里,安抚着。 姜寐靠着她娘的肩膀,道:“是女儿不孝,这几年里没能跟前尽孝,还让爹娘为我担心。是我自私,只想着我自己好受,没能考虑爹娘的感受。爹娘不要怪我,不要生我的气。” 姜母眼眶红红,又蓄满了泪水,顺着她的后背道:“虽是为人子女,但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哪能事事都先考虑父母。唯有把自己的人生理好了,才能来兼顾父母。 “你只是做了你人生里的选择,这没有错。爹娘又怎会怪你。” 姜寐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爹娘也不要怪他。” 姜母叹道:“若是以往,可能娘会劝你,莫为已经错过的人错付感情,毕竟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后来娘听说在沧海国你们总归不是以往那时候,你们两情相悦、倾心相许,既然如此,不管你为他付出什么就都不叫是错付。 “你只是爱他,爹娘也不会怪你爱着的人。” 姜寐抬起头来,鼻子眼睛都是通红的,咬了两口点心。 姜母捧着她的脸,心疼道:“好在是老天爷怜悯,景安侯又一直没放弃,我们阿寐才终于好起来了。阿寐不哭,回家了就好。” 姜寐憨实地笑着用力点头。 后来姜父带着楼千吟也到这院里来了一趟。 姜父先一步进房间来,对姜寐道:“景安侯在外面,他打算要回去了,阿寐你可要再见见他?” 姜寐有些期期艾艾的样子,姜母怎会不知她心思,便起身与姜父先一同出去了。 两人出来时,楼千吟在门口微微颔首,等他们出院落里了,方才抬脚走进姜寐的房门口,抬眼就见姜寐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坐榻边,有些踟蹰地拧着双手。 楼千吟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过她的手,打开微微拧着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楼千吟看着她,低低道:“好不容易回来与爹娘团聚,便在这里好好将养一阵子,也好多与爹娘相处些时日,可好?” 姜寐觉得好,又觉得有点不完全好。 她很想与爹娘在一起,可是就看不见他了。 楼千吟又道:“我过几日就会来看你,你的用药疗养,稍后我也会送过来,按照我列的单子调养,知道吗?” 姜寐想着,因为自己,这几年他都耽搁了,眼下肯定有太多的事要处理。 她不能拖着他不让他去做自己的事。 所以她敛了敛心绪,点头道:“我知道的,侯爷放心吧。” 楼千吟道:“你身子虚弱,受不得寒凉,最好少在外面走动,知不知道?” 姜寐应道:“好。” 楼千吟又叮嘱了她生活上的其他许多事。 姜寐在药阁休养的时候听楼千古偷偷跟她说,楼千吟在治她的时候,经常都是不眠不休,有时也顾不上饮食。 她就有些不放心,可眼下看来,好像他比自己还不放心。 姜寐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轻轻道:“我真的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我也想快些好起来,你别担心。 “侯爷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多穿衣,再忙也不要忘了一日三餐。夜里也要早点休息。” 楼千吟道:“我知道,其他的你都不用操心,安心养身子。” 姜寐动了动口,想问问楼小忆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欲言又止。 两人又坐了片刻,楼千吟道:“那我走了。” 姜寐不吭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楼千吟怎么舍得,忽伸手一揽,揽过她腰肢将她卷进怀里,微微低头埋在她肩窝上,深吸一口气,道:“别这么看我。好好与你爹娘再生活一阵,因为过一阵我就会来接你,以后你就不能天天与你爹娘相处了,可知道?” 姜寐额头抵着他胸膛,轻轻“嗯”了一声。 第1137章 原来他都知道 ! 楼千吟走后,中午姜父姜母到院里来陪姜寐一道用午膳的。 楼家果然很快就将姜寐要用到的药材送了过来,还有楼千吟亲手列的清单,仔细述明如何用药。 楼千吟留了两名楼家医者在这里负责给姜寐调理。 膳食上也颇为严格,都是楼千吟给她制定好的膳食单子,一切都按照单子上的来。 姜寐还将药单和膳食单都拿来看了看,道:“是侯爷的笔迹,只是以往他列的单子向来很潦草,少有人能看得懂,这次他写得好清楚整齐。” 她光看着他的字,就仿佛看见了他这个人,所以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他上午才走。 姜父便道:“景安侯大抵是怕咱们看不懂,耽误给阿寐疗养身体吧。” 姜父姜母心知肚明,这回楼家家主是真的有心。 姜母给姜寐布菜,道:“阿寐,多吃一些。” 饭后她小睡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姜寐起身去开门,哪晓得一开门就见一小团子,正往她怀里迎,一下子就跑上前抱着她不撒手了。 姜寐低头一看竟是楼小忆,心里头瞬时软烂如泥,搂着他的小身子道:“你怎么过来了呀?” 楼小忆应道:“爹叫我过来的。” 姜母和楼千古后脚进院里来,楼千古高兴地唤道:“姐姐。” 姜寐不由也高兴,道:“千古,你也来了啊。” 楼千古眉飞色舞道:“可不是,我哥叫我把小家伙送过来与你作伴。” 姜寐怔了怔,上午她没说出口的话,原来他都知道。 姜寐揉揉楼小忆的脑袋,有些不放心道:“可他的身体好了么,能够出门走动了么?” 楼千古道:“我哥既然同意他出门了,那就是没问题了。” 姜母道:“快进屋子里吧,屋里暖和。” 大家这才纷纷进屋,姜母高兴不已,又赶紧让嬷嬷去拿点心来给他们三个吃。 楼千古和楼小忆姑侄俩吃得十分香,楼千古掇了掇侄子的手臂,挑眉道:“往后你在这里可有口福了,你外婆家的东西可好吃了。” 楼小忆点头:“我也觉得很好吃。” 乐得姜母直笑,道:“好吃就多吃点,千古,你往后也常来。” 楼千古道:“我姐姐和侄子都在这里,我肯定要来的,只是伯母别嫌我烦啊。” 姜母嗔道:“什么话,怎会嫌你,欢迎你都来不及!” 房里一时间其乐融融,笑语不断。 楼千古一直留在这里,直到蹭完晚饭方才心满意足地回楼家。 一回到楼家,管家便对她道:“二小姐可算回来了,家主正在膳厅里等着呢。” 楼千古便到膳厅里一看,见楼千吟坐在膳桌前,晚膳都已经准备好呈在桌上了,但他一直还没动筷。 楼千古一屁股坐下,道:“你自己吃吧,我在姐姐家吃过了才回来的。” 楼千吟冷声道:“还知道回来,不是让你把人送过去就早点回来吗,当家里很闲?那边的饭菜好吃些吗,你怎么不住下?” 楼千古看了看他,道:“真是撞邪了,姐姐才好起来,你这烂脾气就又打回原形了是吧。姐姐家的饭菜是好吃啊,这个你又不是没吃到过。还有啊,现在你已经出关了,我也把家主的位置还给你了,有什么事你自己不会做啊?” 楼千吟道:“楼家不养闲人,你要是不做事,那就去姜家住下,在那里日日蹭吃蹭喝,看看人家会不会嫌你。” 楼千古只是嘴上较劲,可不会真跑去姜寐家里住下,那样多不像话。 楼千古瞥了瞥他,哼道:“看看你现在这副斤斤计较的样子,你以后老了一定是脾气恶劣的怪老头。不,现在你都白头发了,已经是个怪老头了。” 说着怕楼千吟发作,她赶紧从座椅上起身,离他远点,又道:“姐姐可叮嘱我了,让我看着你,每天都要按时好好吃饭。有时间跟我在这里废话,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楼千吟冷冷看她一眼,而后自己动筷用晚膳。 楼千古嘀咕道:“你把姐姐和小家伙都送过去了,你也不嫌你这里冷清啊。你竟舍得。” 楼千吟停了停筷,道:“总要送她回去与她爹娘团聚。” 楼千古揉揉鼻子,“这倒也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们娘儿俩接回来?” 具体什么时候楼千吟没说,只让楼千古时常过去看着点。 重生之侯门凤女最新章节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全文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txt下载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37章 原来他都知道)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重生之侯门凤女》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138章 性情之恶劣心胸之狭隘 ! 姜寐和楼小忆都回了姜家,冷清了这么久的姜家这回可热闹了。 姜母每天都兴致勃勃地给娘儿俩张罗好吃的,姜寐和楼小忆的食欲胃口都非常好。 楼小忆在这里吃到了好多以前在楼家没有吃过的美食,而且外婆每天都不重样地做给他。 外公只必要的时候才出门去铺子里看看,回来总要给楼小忆带外边的小玩意给他玩。 在外公外婆家里,楼小忆都没有一刻是无聊的。 当然不光是吃吃喝喝,姜寐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了,教他读书写字,还教他调色作画。 楼小忆之前接触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医理上的知识,眼下跟着娘亲学,他学得十分起劲。 楼千古也常来混吃混喝,三个都一样的,每每吃得饱饱的,摊在椅子上脑子放空消食,觉得无比惬意。 后来姜寐踟蹰着问道:“千古,你哥还好吗?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 楼千古皱了皱眉头,唏嘘道:“什么都好,就是那副臭脾气又原形毕露了。他还嫌我当家主的时候这也没做好那也没做好,现在还得要他来帮我收拾善后。嘁,让他收拾去吧。” 她拉了拉姜寐的手,又道:“等我哥忙完这阵,就会来接你和我侄子回家啦。” 后来楼千古要回去的时候,姜母还捎给她一个食盒,笑着道:“这些带回去,给你哥当宵夜吃吧。” 楼千古亦笑道:“伯母专程给我哥做的吗,那我就替他先谢过伯母啦。” 楼千古带着食盒回到楼家,径往楼千吟的后院去。 楼千吟的书房里正亮着灯,门开着半扇。 她走到书房门口,探头往里瞧了瞧,见管家在里面,楼千吟正吩咐他什么事。 楼千吟抬眼看见她,便什么都不说了,吩咐管家道:“去办吧。” 管家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楼千古好奇地问管家:“我哥让你去做什么?” 管家笑而不语地下去了。 楼千古道:“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楼千吟又拿起桌上的簿子开始翻阅,道:“他们母子俩还好吗?” 楼千古拉长了声音道:“好是好,就是我姐姐天天念着某些人。” 楼千吟拿着簿子的手顿了顿。 楼千古把食盒放在桌几上,道:“这是姜伯母做的好吃的,说是给你当夜宵的。” 楼千吟看也不看一眼,道:“放着吧。” 楼千古道:“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替你吃。” 楼千吟道:“给我的你管我吃不吃。” 看他那样子,就算他不吃,他也不会让给别人吃。 楼千古再次唏嘘此人性情之恶劣心胸之狭隘,然后转头回自个院里了。 等第二天她过来收食盒,发现食盒里面都空了,不由感慨,简直没人比他更口嫌体直的了。 转眼过了数日,姜寐回来这几日有楼小忆分散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有姜母和楼千古作陪,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这日早上,姜寐洗漱后和楼小忆一起刚用过早饭,远远就听见楼千古的叫喊声。 姜寐出房间来看,就见楼千古气喘不跌地跑进院里来,道:“千古,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楼千古道:“别管什么早饭了,快,快跟我去看看。” 姜寐道:“看什么?” 楼千古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走的时候楼千古还不忘让丫鬟给她披一件披风,然后才匆匆忙忙拉着她出院子,道:“楼忆卿,你跟着嬷嬷后面慢慢来啊,我先带你娘过去。” 楼小忆在后面乖巧地应了一声。 重生之侯门凤女最新章节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全文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txt下载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38章 性情之恶劣心胸之狭隘)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重生之侯门凤女》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139章 重新登门提亲 楼千古虽然着急,但也顾及着姜寐的身子,不敢拉着她使劲跑。 还没到前院,姜寐气喘吁吁地,就听见了隐隐的喧哗声。 姜寐道:“前边好热闹啊,怎么没听爹娘说起有什么事?” 楼千古道:“别说姜伯伯姜伯母了,就连我都是今早才突然知道的,去看了你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然,楼千古兴冲冲的还没带姜寐到前院呢,就被眼尖的嬷嬷给拦下来了。 嬷嬷唏嘘道:“啊哟我的小姐,您怎的出来了?咱们快快别出去了!” 姜寐问道:“出什么事了?” 嬷嬷面上带着喜意,道:“小姐安心,不是什么坏事。” 楼千古道:“怎么不让姐姐出去看看呢?” 嬷嬷笑说道:“楼二小姐有所不知,这事还是得老爷夫人出面呢,小姐这时候哪能出去见人。” 姜寐还云里雾里的,只隐约看见前院里人影重重,似乎有很多人进出。 大家也都是笑笑闹闹的一团和气。 楼千古好不容易带姜寐出来瞧热闹的,哪甘心就这么回去啊,于是与嬷嬷周旋了几句,姐妹俩假意回去,临了又趁嬷嬷不备,赶紧跑去回廊的一处柱子后面躲着。 从柱子后面的角度恰恰能够看见前院的光景。 姜寐感觉家里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不停的有人往外面抬箱笼进来,一个一个挨着堆放整齐,院子里里外外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是住在这同一条街巷里的其他人家,还有很多是姜寐根本没见过的。 据楼千古说,都是附近街上的百姓,一同来看稀奇的。 姜寐还来不及多问,就听站在大门口的一人往外瞅了瞅,高声道:“后面的队伍还老长哩,都排到街上去了!” 姜寐:“这……”她问楼千古,“是在做什么?” 楼千古笑嘻嘻道:“往姐姐这里送东西呀。” 姜寐道:“为什么要往这里送东西?” 楼千古道:“姐姐你再往下看嘛。” 姜寐很快便注意到,在院子里负责安排箱笼对方的好像是楼家的管家。 她有些吃惊,道:“都是从楼家送来的么?” 后来无需楼千古给她答疑解惑,院里门外围观的人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了。 “听说侯夫人醒来了,这不,景安侯重新往侯夫人娘家里来提亲了!” 姜寐愣了愣。 “可景安侯和侯夫人不是已经是夫妻了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想当初景安侯娶妻,娶得甚是草率,所以这是想将那时候欠下的都补上,再隆重求娶一次!” “哦——原来如此!” 只是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前两人的婚姻早就了断了,如今他是照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重新登门提亲求娶她。 他要重新娶她,做他真正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景安侯夫人。 姜寐手扶着漆红柱子,微微用力捻着,有些回不过神。 周遭的热闹喧哗,有些真实又有些虚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在问:“千古,你哥呢?” 楼千古道:“许是在厅上吧,那主厅里不是有人吗,我看见嬷嬷端茶水点心进厅里了。肯定姜伯伯姜伯母也在,应该就是在商量这件事。” 所有箱笼都抬了进来,院子里的楼家管家清点完毕后,再拿着清单进厅里,一一呈报给姜父姜母。 光念彩礼清单,就花了足足一刻时辰。 姜父姜母听得神情不定。 想当初,楼千吟娶姜寐之际,楼家送来的聘礼也是顾足了礼数的,可没想到如今再次下聘,这礼单竟是这等分量。 姜母不由想起,那年楼家来娶亲,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因为景安侯是随意选中姜寐的,直到接亲之前,他都未曾露过面,婚礼所有事宜都是楼家管家和楼千古在操办。 那时候是姜寐高嫁了,他们不能够奢求得太多。 而今景安侯亲自来提亲,他放下了身份和架子,将自己和姜寐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他态度也足够诚恳,向他们表明来意,想重新和姜寐议定婚期,择良辰吉日重新迎她过门。 第1140章 听听她的意思 楼千吟准备得很充分,为表郑重,他还带了楼家的长老出面与姜父姜母商议。 姜父姜母原本以为姜寐回娘家来住一阵子过后,楼千吟就会把她接回楼家去,两人也算是破镜重圆了。但万万没想到,楼千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与姜寐重归于好。 二老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两人经历了重重磨难才走到今天,而且还育有一个孩子,他们当爹娘的哪能亲手将这一家三口拆离分散呢。 只是姜母没先应,而是问他道:“你与阿寐商量过这件事了吗?” 楼千吟道:“还没有。等您们答应,我再去与她说。” 姜父便连忙道:“我看还是先让阿寐知道的好,听听她的意思。” 楼千吟顿了顿,抬眼看向二老,问道:“她若应了,您们便同意将她再嫁给我了吗?” 这次他一是带着诚意来的,二是带着愧疚和歉意来的。 因为往时候他对姜寐不好,误会她,不愿相信她,还亲手写下和离书让她难过、生病,这些作为父母都是看在眼里的。 后来他又主动来纠缠姜寐,要她与自己在一起,最后害得她为了自己险些丧命。 他设身处地地想,她的父母,理应是责怪自己的,就算说是怨恨也一点不为过。 就算他和姜寐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父母也不见得会再次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楼千吟想重新娶回姜寐,他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取得他们的谅解和首肯。 只是他也没想到,姜父姜母没有过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而是先要问姜寐的意愿。 不过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爹娘,教出来的女儿才那般让他割舍不下。 姜父此话一出,姜母当即赞同地叫身边嬷嬷去姜寐那里,并叮嘱嬷嬷,只问问她的意思即可,不必让她到前院来。 嬷嬷连忙利索地出了主厅。 姜父道:“这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总归还是孩子们自己的意愿最重要。毕竟以后过的是自己的日子,父母只能做一时主,可不能做一世的主。你们都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 楼千吟神色清肃而认真,后道:“从前是我对不起姜寐,是我有负于她,也有负于二老的托付,过去是我混账,我想……”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姜父打断了去,姜父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傻呢。只要最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没白走这弯路。” 姜母亦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吧,就不提了。所幸一切都还不晚。” 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享负盛名的楼家家主,又是一方之侯爷,在这里承认过往的错误,姜父姜母又怎会不信他的诚心诚意。 到底是曾经的姑爷,二老又有些不忍。何况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二老早就没耿耿于怀了。 这厢嬷嬷出了正厅,跟厅门外的下人说起正要去后院找小姐呢,姜寐躲在柱子后面听得着急,楼千古知她心意,连忙探出头去对那嬷嬷压着声儿喊道:“嬷嬷,嬷嬷!” 嬷嬷循声看来,愣了愣,道:“楼二小姐?” 楼千古招手道:“这边,嬷嬷这边来。” 嬷嬷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走了过来。结果一绕过柱子看见姜寐时惊了一惊,亦压着声音唏嘘道:“小姐,您怎么到前边来了!” 姜寐搓着手踟蹰道:“我就来看看。” 楼千古笑道:“嬷嬷,我哥在厅上跟姜伯伯他们商量得怎么样了?这事儿定下了吗?” 姜寐也紧紧地眼瞅着嬷嬷。 嬷嬷道:“既然小姐在这儿,也省得奴婢往后边跑一趟了,老爷夫人的想法是,先问问小姐的意思。” 话音儿一落,嬷嬷就见姜寐用力点头。 嬷嬷便笑叹道:“想必老爷夫人心里有数,只是差奴婢来走个过场罢了。小姐是楼家的人儿,这是老天爷注定了的。” 嬷嬷又道:“小姐赶紧回后院吧,奴婢这便去向老爷夫人回话去。” 说罢嬷嬷就扭身往那厅上回了,风风火火的背影端地添了两分喜气洋洋之感。 第1141章 过了年我便来娶你 嬷嬷一进厅,姜母便有些诧异,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嬷嬷忙走到姜母身边,附耳细说了几句。 楼千吟神色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也不是故意偷听,就是耳力比常人略好一点点。 姜母看了看楼千吟,听完嬷嬷说的,随后道:“景安侯可带了八字先生?” 楼千吟一时没说话。 姜母便又道:“择婚期选吉时非同儿戏,得再合一下你们的生庚八字。” 话音儿一落,楼千吟转头吩咐管家:“去请八字先生。” 管家立马就迅速转头去了。 姜家院里院外都围得个水泄不通。后来还是姜父出来招呼,让大家都散了,届时办喜宴再来喝喜酒。 街坊邻里这才帮忙将里里外外看热闹的百姓们疏散了去。 没多久管家就找了八字先生回来,继续进厅里商议。 等商议完,就到了将近中午时分了。 姜寐一直舍不得回后院,躲在柱子后面紧巴巴地看着。 终于等到楼千吟从正厅里出来时,她眼神动了动。还没等楼千古帮忙开口叫住楼千吟呢,旁边冷不防就一道脆生生的呼唤:“爹。” 姜寐和楼千古都险些忘了楼小忆这小家伙了。 他自个趴在长椅栏杆上,也不吵闹,不知道看了多久。 楼千吟闻声脚下一顿,先是看见了楼小忆,然后又看见柱子后面有楼千古的半个身影。 他想也不想,抬脚就朝这边走来。 姜寐慌了慌,小声跟楼千古嘀咕道:“怎么办,你哥发现了。” 楼千古拉着她的手道:“发现了就发现了,姐姐镇定,以前又不是没发现过。” 姜寐点头,道:“对,对。”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更慌了。 楼千吟转过廊角,抬眸就看见了她。 姜寐无所适从地捏着袖角,楼小忆连忙跑来姜寐身边,贴心地牵着她的手。 姜父姜母随后一步出厅来,见着这一幕,虽说是要重新成亲吧,婚前两人不宜见面,但他们也不能阻止这一家三口短暂团聚吧。 遂姜父姜母将前院里多余的人都撤下去了。 楼千古也很有眼识地牵着楼小忆,道:“走,我们去找外公外婆玩。” 姜寐想拉住楼千古的,可楼千古走得忒利索,她抓了个空,只好紧张地拧着自己的手。 好些日子不见,楼千吟一直看着她,想将这些日欠下的都补回来似的。 姜寐轻声道:“侯爷近来好吗?” 楼千吟看着她悄然红透的耳根子,应道:“很好。” 他又道:“你一直在外面?” 姜寐轻轻“嗯”了一声。 楼千吟道:“方才听嬷嬷说,她才开口问你我的事,你便点头答应了。” 姜寐一直平视着他的胸膛,此时闻言才抬了抬头,一下撞进他眼里。她慌乱道:“嬷嬷都,都告诉你了吗?” 楼千吟道:“没有,她告诉你娘,被我听到的。” 他抬手来,捋了捋她耳边的发,又低低道:“天这么冷,在外面等什么,有结果你自然会知道的。” 姜寐连忙解释道:“我也不是刻意在等结果,最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千古带我过来看看的……”她眸光微微闪烁,鼓起勇气问,“定下了么?” 楼千吟对她笑了笑,她霎时看呆了去。 楼千吟道:“定下了。” 姜寐喃喃地问:“什么时候……才……” 楼千吟指端抚过她的脸颊,夹杂着淡淡清冷的药味,道:“得等年后去了。” “啊,要等年后吗?”姜寐随口道了一句,内心里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焦急。 楼千吟道:“嗯,合了生辰八字,你我的第一个吉日是在年后了。” “姜寐。”他郑重地唤她。 姜寐呆呆地仰头望着他。 楼千吟对她道:“好好养身子,等你养好了身子,过了年,我便来娶你。好好在家再待过这段时日,因为往后像这样回娘家这么久的机会,可能就少了。” 第1142章 看看谁来了 廊外风雪乍起,楼千吟和姜寐站在廊下叙了一会话。 一个风姿挺拔,一个窈窕纤弱,一个说一个便点头应,躲到远处的人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那光景,也觉得十分登对。 嬷嬷与姜母笑言道:“直至今时今日,奴婢越看才越觉得小姐与景安侯般配。” 楼千古道:“那是,今时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必须般配。” 楼千吟顾着姜寐身子,没久耽搁,就让嬷嬷来送她回后院去。 姜父这时候也出来了,笑呵呵地招呼道:“景安侯吃过午饭再走吧。” 楼千吟还有事,只说改日,姜父姜母便没有挽留。何况他要是在这里,姜寐哪还能放心回后院啊。 楼千古留了下来,对楼千吟挥挥手道:“你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留下来,替你在这里吃午饭的。” 楼千吟冷飕飕地看她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临走之前只对楼小忆道:“听你娘的话,她身子不好,你要好好照看她。” 楼小忆认真地点了点头,楼千吟便转身离去了。 中午楼千古在后院陪姜寐和楼小忆一起用午饭。 姜寐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楼千古便感慨道:“真好,兜兜转转,最后我姐姐又变回我嫂嫂啦。” 姜寐只是笑。 楼千古还是隔三差五的就来陪姜寐打发时间,这日刚过午后,楼千古就兴冲冲地跑来了,才一进院里,便隔门喊道:“姐姐,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姜寐在房里听见她的声音,出来一瞧究竟。 结果一到门口,正好也看见来人勘勘进院里,姜寐愣了愣,随即面染笑意,道:“小辛,你来了啊。” 进院里来的女子身披披风斗篷,宽大的斗篷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她的身姿,她亦满脸笑意,可不就是敖雨辛。 敖雨辛来得着急,楼千古在浔阳码头接到她,然后两人便直奔这里了,连去楼家打声招呼都不曾。 敖雨辛走到屋檐下,姜寐连忙来拉她的手,道:“你冷不冷啊?” 敖雨辛笑道:“我现在心里热和得很,怎会冷。” 楼千古道:“快快,进屋慢慢说。” 两人解了披风,抖了雪沫,交给嬷嬷,便随姜寐进了屋子。 敖雨辛道:“听说小忆卿在这里,他人呢?” 姜寐道:“我娘带着去玩了。” 三个女子在屋里坐下,丫鬟便送来点心和热茶。 敖雨辛拉着姜寐的手久久不放,来回打量她,道:“真的都好了吗?” 姜寐笑着点头。 敖雨辛眼角红了红,倚身来抱了抱她,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楼大哥总算是将你救醒了。” 姜寐头靠着她的肩膀,道:“说来惭愧,让你们这样为我操心。” 敖雨辛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没能帮上什么忙,都是楼大哥耗尽心血也要治好你。” 姜寐道:“我听千古说了,这几年都是你们为我的事到处收集药材。” 敖雨辛道:“那些都不值一提。”她笑看着姜寐,又道,“好在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然后三人不免又聊起一回往事,敖雨辛感慨道:“当初你真是将我们骗得好惨。” 姜寐愧疚道:“对不起。” 敖雨辛道:“不要说对不起,若换做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一定有你做得好。”顿了顿她又道,“你选择救楼大哥于情于理都是对的,他的医术最好,只有他好起来了,他才能救你。事实证明,不就是如此么。” 姜寐腼腆地笑,而后点头道:“嗯,他好厉害。” 楼千古道:“这一点是不得不承认。” 敖雨辛道:“从今往后,你们只会苦尽甘来。”说起来她眉眼间尽是喜色,“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楼大哥往这里来提亲了?” 楼千古连忙道:“那可不是,他自己偷偷准备的聘礼,连我都蒙在鼓里,直到他来提亲的当天我才知道!他这人做事向来就是这么偷偷摸摸的!” 敖雨辛又笑,“他已经往朝廷上报了。婚期定在年后是吧。” 姜寐脸颊微红,应道:“是。” 敖雨辛和楼千古笑着恭喜她,道:“这回可好好当回新娘子,将过去的遗憾都补回来。” 第1143章 好久不见 敖雨辛在浔阳留了些日,基本都是同楼千古一起来找姜寐作伴。 三个女子凑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尤其是现在有了楼小忆,敖雨辛就养育四个孩子的经验一一讲给姜寐听,姜寐听得十分认真起劲。 楼千古又羡慕又感慨,道:“你们都是当娘的人了,可真让人嫉妒。” 敖雨辛便笑道:“等你嫁了人,要不了一年半载的,你也可以有孩子。” 楼千古想了想,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不嫁人,突然就有一个孩子的?” 敖雨辛道:“那可没有。你一个人就是再努力也生不出孩子啊。” 楼千古道:“唉,那我就只好多玩玩你们的孩子啦。” 敖雨辛好笑地和姜寐对视一眼,道:“你的事不急,还在后头。” 楼千古道:“算了吧,我的事就不强求啦。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随后敖雨辛便得离开浔阳了,姜寐想去送她,被她阻止,道:“你就好好休养着。” 楼千古道:“姐姐不用送,她二哥就在外面等着呢。” 姜寐愣了愣,敖雨辛笑道:“这几日我天天往你这里来,我二哥自也在楼大哥那里。这次没能待太久的时间,不过等开年后你和楼大哥成亲,我们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你身体也养好了,我们便可以好好玩玩了。” 姜寐亦是笑着点头应下。 敖雨辛他们回京数日以后,恰逢周叙又从外地回了浔阳。 他在外地便收到消息姜寐醒了,立刻马不停蹄地往浔阳赶。这天气严寒,各处道路都封冻结冰,可也阻挡不了他的行程。 他回浔阳以后没先回自己的家宅,而是第一时间往姜寐家里奔。 彼时姜寐正和楼小忆在屋子里,听嬷嬷在门边说道:“小姐,有客来。” 姜寐牵着楼小忆到门口一看,就见周叙站在白雪清寂的院落里。 他风尘仆仆,身上还仿若携着一股风雪寒气。 姜寐看着他愣了愣,周叙却是挑唇笑了。 依然还是从前那般风流倜傥的模样。 只是她分明看见他笑着笑着,眼角就红了。 姜寐亦笑了笑,道:“阿叙,好久不见。” 周叙道:“是,好久不见。你总算舍得醒了。” 姜寐道:“让你们担心了。” 周叙道:“身子怎么样,都还好吗?” 姜寐点头道:“都还好。” 周叙道:“往后……也都好了吗?” 姜寐又点头,道:“往后都好了。” 周叙长吁一口气,道:“那就好。” 然后他视线一移,落在姜寐牵着的小不点身上,一看其样貌,便知是谁的孩子,只是他也仍免不了惊诧一番。 楼小忆侧身就抱住了姜寐的腿,软软糯糯地问道:“娘,这个叔叔是谁?” 姜寐揽着他的小肩膀,道:“这是周叔叔。” 楼小忆有点自己的小九九,就道:“爹也认识他吗?都没听我爹提起过。” 姜寐答道:“认识的。” 周叙回了回神,问姜寐道:“景安侯的?” 姜寐应道:“嗯。” 周叙觉得不可思议道:“何时长这么大了?” 就算是当初在沧海国的时候有的,可后来姜寐不是一直沉睡着么,那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姜寐神色温柔,只简单道:“是侯爷保下他来的。” 周叙有些难以置信但又觉在情理之中,恐怕只有他才有这能耐保全他们母子了。 周叙笑容可掬地问楼小忆:“你叫什么名字?” 楼小忆不吭声,还有点防备他。 周叙笑叹道:“小小年纪,怎么就随你爹一个德性。周叔叔又不是坏人。” 周叙站在院子里,姜寐母子站在屋檐下,周叙也没再往前一步,只这样与她寒暄叙旧,又问她道:“我回来听说你和景安侯又重新定亲了?” 姜寐“嗯”了一声。 周叙道:“是他亲自来下聘的吗?” 楼小忆抢先答道:“是我爹亲自来的,那天外婆家里挤满了好多人。” 周叙嗤笑一声,看向楼小忆道:“你知道什么是下聘吗?” 楼小忆鼓了鼓嘴,一时答不上来。 第1144章 会永远在一起 周叙便笑看着姜寐道:“阿寐,恭喜你。” 如今他真心实意的祝福,面上的笑意没有丝毫的勉强,神色里也不再有放不下的黯然神伤,他是真的释怀了,并且得知她终于能和她爱的人相伴相守,他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 姜寐道:“谢谢。” 周叙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姜寐道:“年后的二月里。”想了想还是邀请道,“你到时候记得来喝杯喜酒吧。” 周叙笑道:“那是一定。无论如何我也得空出那阵时间来参加你的婚礼的。” 姜寐淡淡笑,随后又问他道:“你呢,这几年还顺利吗?” 周叙挑挑眉道:“如今我是皇商了,岂有不顺利的。” 姜寐安心道:“那就好。” 姜寐这里也不好留他,便让嬷嬷带他去前厅坐。 姜父寻常都在家,见到周叙来十分高兴,留他在家吃饭。姜母亦十分热络,早就吩咐后厨准备饭菜了。 周叙带了不少礼物回来,有姜父姜母的,也有给姜寐的。姜母便让人把他的礼物送到姜寐院里去。 到用膳的时候,姜母来和姜寐母子俩一起用饭,周叙便陪姜父在厅上喝两杯。姜父也乐得听他说起在外面的所见所闻。 楼小忆起初很防备周叙,但见外公外婆都很喜欢他,他应该也不是坏人,他就渐渐放下了些防备。 周叙想着他,下次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不少外面世界里的新奇玩意儿。 楼小忆惊奇道:“你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吗?” 周叙道:“经常在外面奔走,自是要去很多地方。” 楼小忆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周叙道:“回家怎么做生意?” 楼小忆天真道:“我外公也做生意,可他经常就在家。” 周叙笑笑道:“你外公是因为牵挂着家里人,现在你和你娘都回来了,他更舍不得出去了。不像我,家里没什么牵挂。再者,像你外公那样的年纪,早年间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生意上的路子也都稳定了,自用不着他亲自去。” 楼小忆似懂非懂,问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周叙道:“在浔阳是我一个人。” 楼小忆有点可怜他,但还是表达自己的想法,道:“我知道下聘是什么意思,就是我爹要和我娘成婚了。” 周叙好笑道:“哦?那你知道成婚是什么意思吗?” 楼小忆道:“我问了外婆,成婚就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的意思。但一个女子只能跟一个男子永远在一起,我爹和我娘会永远在一起。” 周叙看着他那双像防贼似的黑亮的眼睛,不由伸手摸摸他的头,笑叹道:“你也不用这么防我,你们是一家人,我还能拆散你们不成?你娘只有跟你爹在一起才会幸福。” 楼小忆听他这么说,小小的心里这才不那么警惕了。 这个冬天姜家里一点也不显冷清。 白天楼小忆有姜父带着的时候,院里玩雪,塘边钓鱼,整日都能过得充实。 姜寐多是在房间里养着,每日膳食汤药都有姜母悉心照料着。 母女俩闲时一起做做针线活,时间也就一点一点地过去了。 楼小忆三岁以前姜寐这个当娘的都缺席了,而今她自是要将以前欠下的都补上,她给楼小忆做了好些新衣裳,给他过年的时候穿,还有年后开春暖和了穿。 姜母手也巧,陪着她一起做,笑言道:“上次我们娘儿俩一起做针线活,都不知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姜寐也笑,道:“娘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姜母道:“你能用娘教你的东西去经营自己的幸福,娘很欣慰。” 第1145章 他来了 白天的时候姜寐做的是楼小忆的衣裳,到了晚上她自己在房里,就又换了另一身成年男子的衣裳做。 一针一线她都缝得仔细认真,神色也温柔极了。 她时而便会停下来,手里摩挲着衣料,有些怔怔出神。 白天的时候有姜母陪着,又有楼小忆在跟前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尽量不去想,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会忍不住想他。 很想他,想看见他。 这个时候,便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要明年二月才能跟他在一起。 她低着头继续做针线,又不禁想象一下,他穿着这身衣裳时的光景。 每天晚上,她都是借着与他有关系的东西入眠的。 虽说婚礼在年后,但年前也要开始陆陆续续地准备起来了。 楼家隔三差五就要往姜家送些东西,偶尔是楼千吟亲自送过来的。 姜寐在后院听说他来了,连忙就要往前边去看看,只是被嬷嬷阻止。 嬷嬷道:“小姐这会儿还是别去吧,景安侯定是与老爷夫人在商谈婚礼的事呢,照规矩你们两人可不能见面的。” 姜寐动了动口,道:“我们不是第一次成婚,也要守这些规矩吗?” 嬷嬷笑着道:“既然是景安侯主动登门来求娶的,当然得守规矩了。小姐再忍忍吧。” 姜寐便只好叫楼小忆去,与他说道:“去看看你爹,帮我看看他好不好。” 楼小忆连忙一溜烟就跑着去了。 前厅里楼千吟确实与姜父姜母商议一些事宜,等议定以后,姜父姜母要留楼千吟吃饭,但是却没有提出说叫他去后院见见姜寐。 楼千吟也不好坏了规矩。 这时楼小忆跑到前边来了,楼千吟从厅里出来,招他过来,垂眸见他似乎长了些个儿,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些。 楼千吟便问:“你娘还好吗?” 楼小忆点点头,一脸老实道:“她就是想来见你,但是被嬷嬷拦下了,说是不能坏了规矩。娘叫我来看看爹好不好。” 楼千吟眉间一动,道:“那你知道回去跟她怎么说吗?” 楼小忆想了想,道:“爹也很好,就是很想娘。我可以这么说吗?” 楼千吟点点头,道:“可以。” 后来楼千吟还是没留下来吃饭,交代完事情就走了。 他怕他留下来,实在有些忍不住想去看看她。 楼小忆回后院里传了他爹的话,姜寐听来感觉他离自己这么近,却还是见不到他人,下午的时候便精神恹恹,做什么都不太有兴致的样子。 楼千吟回到楼家,忙完了家里的事,到晚上用完晚膳回到自己院中,又进书房看了会书,结果心不在焉,压根没能看进去多少,倒是拿着书里夹着的一枚姜寐以往做的书签看了良久。 后来他将书签夹回到书页里,合上书放在桌案上,起身便出了书房。 他没回卧房,而是径直往院外走,顷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姜寐房里点着灯,炭火也烧得温暖,她独自坐在桌边,桌上放着针线篮子,膝上搭着一件衣袍,她正专心地把针线收尾。 下午犯懒了一下午,到了夜里这会儿她却是精神,眼下也无心睡眠。 这是一件冬日里的衣袍,姜寐想着,做好以后,等下回楼千古来,便可以让她捎回去带给他了。 期间嬷嬷见她房里的灯还亮着,来催促过一次:“小姐,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姜寐应了一声道:“我一会儿便睡,嬷嬷先去睡吧。” 她针线收好尾,低头熟稔地将线头咬断,把针线放回篮子里。 而后她抖了抖这件衣袍,再检查了一遍,算是彻底做好了,便小心翼翼地整齐叠起来,放在膝头上。 她手指摩挲着衣襟上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纹,又不禁想着他穿这身衣裳时的模样。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想他啊。 正这时,墙边的窗户突然响动了一下,吓了姜寐一跳。 第1146章 想你 姜寐抬起头来看向窗户边,等了片刻没动静,便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猫从外面窜过去了。 等她刚松懈下来,怎么窗外又有响动。 姜寐心里顿时又提起来,这回是眼睁睁看见窗户有所松动,隐约似有道黑影在外面。 她紧着声音问道:“是谁在外面?” 外面没吭声,她便又道:“你再不出声,我便叫人来了。” 随之才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是我。” 姜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下一刻立马起身朝窗边奔去。 她听出来了,是他的声音。 姜寐手忙脚乱地打开窗户闩子,抬眼便见得有一人果真站在窗外。 外头下着雪,和着那苍皓银发,落了他满肩。 窗子里的温黄灯火将他原本冷清寂寥的身影淬得有两分暖意。 可不就是漏夜前来的楼千吟。 姜寐惊住了,还以为是梦一样,她前一刻还在想着他,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自己窗前。 楼千吟低语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姜寐朝他伸手,手指抚到他的衣襟和头发,触感冰冰凉凉的,但是却是真实的。 她仰头望着他,见他呼吸之间呵出白气,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不是梦。 是他真的来了。 姜寐弯起眉眼便对他笑,眼睛红红的,应道:“想你。” 楼千吟顿了顿。 他大晚上的偷偷翻墙进来,以前从没干过这等鬼鬼祟祟之事,但此时此刻见到她,觉得值了。 姜寐踮着脚蹭起身来,一手扶着窗棂,一手拂落他肩上发间的雪沫,轻声道:“侯爷怎么过来了?冷不冷啊?” 楼千吟道:“过来看看,不冷。” 姜寐便问他道:“那,要进来坐坐吗?” 楼千吟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她就走的,可是眼下看见她了,又舍不得那么快走。 他思忖着道:“合适么?” 姜寐踟蹰着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不是已经见面了么。” 话语一罢,楼千吟便撑着窗棂翻了进来。 室中暖意洋洋,顷刻将他满身清寒化开。 姜寐连忙关上了窗,还插上了闩子。 她回头就见楼千吟正看着她这一举动,她便又小声解释道:“外面风冷,被人瞧见也不好。” 两人婚事在即,姜寐近来不由得老是想起从前她跟楼千吟成亲那会儿。 那时楼千吟恨不得跟她撇清关系,要是两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只要不是晚上,都得把门敞开着,生怕有人误会他俩在房里做个什么。 眼下楼千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他以前在姜寐这房里小憩过,房中摆设如旧,只不过姜寐有些无所适从,楼千吟也显得比往时候更客气两分。 姜寐邀请他坐,然后去给他倒茶。 楼千吟问道:“近来可觉得身子好些?” 姜寐应道:“好许多了。” 楼千吟道:“在家过得高兴吗?” 姜寐端了茶过来放在几上,然后坐榻边坐下,点点头,又低头看着自己微微拧着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跟他说道:“虽然很少出这院子,但白天的时候可以教教楼忆卿学习,还和我娘一起做针线,给楼忆卿做些衣裳。 “他长个长得快,衣裳也很快就要换了。每天有事做的话,也可以打发一下一时间。” 如此也就不觉得到明年二月有那么难熬了。 楼千吟注意到她桌上放着针线篮子,旁边还有件衣裳,道:“那也是给楼忆卿做的?” 姜寐抬起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神色婉转,轻声道:“那不是给楼忆卿做的,是给侯爷做的。” 说着她便起身走去,又道:“方才侯爷来之前,我正收了针脚,已经做好了的。侯爷来得又正好,不如试试吧。” 姜寐挽着衣袍又朝他走来,楼千吟便起了起身,抬手解了自己的外袍。 第1147章 就是想你 姜寐上前两步,微微踮着脚,将新衣裳披在楼千吟身上。 楼千吟抬手穿进袖袍里,他喜欢她给自己做的新衣裳。 姜寐神情认真,动手替他整理衣襟,将他的头发轻轻托出来,又将他肩上的褶皱抚平整。 楼千吟便垂眸看着她替自己整理,忽道:“白天你跟你娘做针线,她知道你给我做?” 姜寐老实地摇摇头,腼腆道:“侯爷这身是我晚上做的。” 说着她已将衣襟袍角都扶平整了,不由再整体看了一眼,嘴角带笑,又道:“很合身。” 话语一罢,她腰上忽然一紧,楼千吟手臂一卷,便将她卷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身上的气息袭来,夹杂着一股苦涩的冷药香,让姜寐不禁身子微颤,像搁浅的鱼儿重新游进了水里,万般渴望又迷恋地埋头在他衣襟间深吸一口气。 楼千吟低头靠在她颈窝边,低低道:“还有几个月,早知吉日要这么后,我就晚些日子再把你送回来了。” 姜寐伸手抱着他的腰,眼角微微熏热,轻声应道:“白天的时候好过,可晚上的时候不太好过,我自己总是想起你。” 腰上的手臂紧了又紧。 她蹭了蹭他的衣怀,可怜巴巴地闷声道:“我想你的时候睡不着,就给你做衣裳。今天听说你来了,我想去见你的,可是嬷嬷拦着我不让去。” 楼千吟低低道:“下午怎么过的?” 姜寐轻声道:“下午没太有精神,就睡了一会儿。” 楼千吟道:“不舒服?” 姜寐摇头道:“没有不舒服。”她默了一会儿,又道,“就是想你,什么都不想做。” 楼千吟暗吸了一口气,那软绵绵的话语钻进他心头,异样的感觉在胸膛里漫开,他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揉进骨子里。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今日从姜家回去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夜里也要偷偷过来见她,不然他今夜许是也难以入眠了。 正这时,不想嬷嬷出了隔壁屋来看,见姜寐房里的灯还亮着,便轻叩房门,督促道:“小姐,身子要紧,真该歇息了。” 姜寐惊了惊,生怕被发现,连忙从楼千吟怀里抬起头来,调整一下声音应道:“马上,马上我就睡了。” 她刚想从楼千吟怀里出来,便有被他一手给扯进怀里抱着。 楼千吟不做声,一边抱着她一边顺手就拂灭了桌案上的灯。 顿时房里陷入一片昏暗。 姜寐心头颤了颤,鼓起勇气又出声道:“嬷嬷回房睡吧,我,我也睡了。” 嬷嬷道:“奴婢就在隔壁,小姐有事就叫奴婢。” 姜寐胡乱应了两声,嬷嬷这才回隔壁房里去了。 姜寐稀里糊涂地被楼千吟牵着在坐榻边坐下,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以后,外面的廊灯灯火淡淡投射进屋子里,照得影影绰绰。 她依稀能看见楼千吟的模样。 楼千吟自也能清晰地看见她。 他拿着她的手腕,指端在她腕上微微停滞了一会儿,与她道:“是好许多了。” 她的身体元气都在慢慢养起来,今日一见气色也比之前好了。 姜寐道:“都是按照你给的方子在养的。” 楼千吟低道:“嗯,继续保持到成婚之时,应该能够完全调养好了。”顿了顿,他又道,“夜深了,你确实该睡觉了。” 姜寐一听,紧巴巴地望着他,小声道:“你要走了吗?” 楼千吟最是见不得她这眼神,好似有小钩子似的勾得他心里放不下。 他看了看她,手撑着坐榻边沿,忽而倾身探过来,见得她眼帘颤颤,又盯着她的唇看,低低问道:“不舍得我走么?” 第1148章 她眼里有光 姜寐张了张口,正要回答,楼千吟便着魔了一样倏而覆上她的唇瓣。 她轻轻颤了颤,他辗转流连,呼吸缠绕,她木然片刻,随即想起从前与他亲近的光景,不由轻启唇齿,本能地回应他。 楼千吟本是浅尝辄止,哪知她主动回应,霎时便有些收不住,手扶着她的头,探入她口中吻得更深了些。 姜寐乱得不成样子,轻吟出声,楼千吟如梦初醒,及时打住,偏头一口不轻不重地咬在她纤纤玉颈上。 他的呼吸有两分灼热,姜寐叹了一声。 楼千吟气息不定地看着她,见她满眼浮光,脸颊和眼角都是绯红的,被他流连过的唇上亦是一抹嫣然,胜过人间美色。 楼千吟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她伸手搂着他的肩颈,歪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 楼千吟放她在床上,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见得她眼里的光也跟着轻轻闪颤。 她眼里有光,一直是他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楼千吟与她鼻尖相抵,道:“我要走了。” 姜寐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她缓了缓,娇声道:“我也不能不放你走。” 她望着他,又问:“下次你还来吗?” 楼千吟顿了顿,道:“来。” 姜寐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衣角。 楼千吟知道自己真得走了,不然他再不走真怕自己想要留下来。 最后他给她放下了床帐,道了一句“好好睡”,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姜寐唇上、呼吸里仿若久久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心里悸得慌,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眠。 第二日醒来她还有些茫然,回想起昨夜,还以为自己是太想他了所以做了一场与他有关的梦。 可随之她下床便看见有一件衣袍搭在了她桌边的椅背上。 她连忙趿鞋过去拿起来看,不是她近来做的那一件,而是另一件男子衣袍,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冷药香。 姜寐顿时反应过来,昨晚他是真的来了。 她还把新做的衣裳给他试穿了,所以这身才在这里落下了。 姜寐抱着他的衣裳只顾笑。 一整天姜寐心情都极好,楼小忆便趴在她膝头上问:“娘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姜寐本想告诉他的,可又怕他说漏了嘴,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道:“娘就是高兴。” 楼小忆问:“是因为爹吗?” 姜寐默默地看着他,他又道:“我看见娘藏的衣服了,是爹的。” 姜寐道:“那你别告诉外公外婆啊。” 楼小忆道:“我不告诉。” 过两天楼千吟果真又来,这次他来得早些,天色一黑下来他便偷偷翻墙进来了。 他在外面敲窗,姜寐开窗就看见他站在外面。这个时候院里还有侍奉的嬷嬷进出呢,姜寐唯恐被她们知道了,一句话不说,连忙就拉他进房里来,关好窗扇。 她心里怦怦跳,很有种做贼一样的感觉。 姜寐问他道:“你吃过饭了吗?” 楼千吟道:“没有。” 姜寐便拉他到帷幕后去躲着,轻声道:“你不要出声啊。” 然后她便转身准备出去,楼千吟忽而低头来亲了亲她额头,她瞬时便走不动路了,眼帘颤颤。 楼千吟看见她眼里如湖上春风,漾开了浅浅的波光。 他忍不住顺着她额头亲了亲她鼻尖,那波光滟潋色愈浓了些。 两人都没说话,片刻,他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缓缓侧头,亲到了她的唇上。 姜寐屏住了呼吸,唇上的触感如此清晰地撩拨着她,辗转间全是让她迷恋的味道。 她半撑着眼,眼底里独独映着他的身影,华光流转,妙不可言。 “楼千吟……”她轻喃他的名字。 楼千吟揽过她的腰,那腰肢搂在臂弯里远比眼睛看见的还要纤细,他倾身将她抵在帷幕后的墙上,探入她口,与她纠缠。 姜寐手里抓紧了他的衣裳,他的头发又凉又软,依稀散落在她手边。她动了动手指便能碰到,那苍银的颜色衬得她手指尖十分洁白,指甲又带着莹润的淡粉色,甚是好看。 许久,楼千吟才松开她,见她眼神潮润,胸口起伏地凌乱喘息着。 她嗓音也染上一股润意,颤颤道:“不是饿了么,我是要去给你叫晚饭的。” 楼千吟舔舔唇,道:“不饿了。” 第1149章 睁只眼闭只眼 姜寐缓了一会儿,还是让楼千吟躲着,她出门去叫嬷嬷准备吃的。 嬷嬷道:“小姐不是用过晚饭了吗?” 姜寐心里有些虚,但面上一派镇定,道:“又觉得有些饿了,我想用来当夜宵。” 嬷嬷一听她饿了,连忙笑道:“小姐感觉到饿那是好事,说明身体在恢复。小姐等着,奴婢这就去拿夜宵来。” 姜寐便又关上房门,在房里等。 楼千吟从帷幕后走出来,问她道:“楼忆卿呢?” 姜寐道:“他近来都宿在我爹娘院里。” 一开始楼小忆是宿在她这里的,只不过后来她晚上要给楼千吟做衣裳,怕打扰到孩子休息,又想着这段时间让他和外公外婆多相处,所以基本晚上都是跟着他们。 楼千吟点点头,她又道:“你可是想他,我叫嬷嬷去把他抱来。” 楼千吟道:“不了,我想见他白天随时都可以见,想见你却是不行。” 姜寐心慌意乱道:“我,我去给你倒茶。” 楼千吟看见她耳根子红红的,一直蔓延到脖底。 嬷嬷很快送来了宵夜,姜寐去开门时,只将门开半扇,自己挡在门框里,接过食盒道:“嬷嬷去睡吧,我这里没事了。” 她关好门,走到桌边,将饭食一一取出,递给他一副碗筷。 楼千吟用饭时,她便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 看见他就在眼前,她便觉得好满足。 楼千吟抬眸看她之际,她的眼神又有些软软颤颤的,想躲又不舍得躲的样子。 楼千吟用完饭,饮了茶,姜寐有些无所适从,总得找点事情来做,便轻声道:“我奏琴给侯爷听吧?” 楼千吟“嗯”了一声。 她便起身去案上抱了琴来,坐在软榻上,柔软的裙摆轻轻铺垂着,琴放在膝头上,她便开始调音试弦。 她道:“已经很久没碰了,不知道能不能弹好。” 这琴还是当初楼千吟赠给她的那把琴,经时间沉淀,越发有种与相符合的沉静气质。 楼千吟低道:“白天的时候没弹过吗?” 姜寐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下头去,轻轻道:“弹了侯爷也听不见。” 楼千吟顿了顿,心里有些异样,抓不到又挠不着。 她刻意压着琴弦控制音量,片刻便有琴音从她指端流泻出来,悠悠缓缓的,有种附骨的缠绵况味,像独表相思,又像与君诉意。 楼千吟听得入神,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微微蜷起手指。 没有哪个女子的情意,能有她这般勾他心魂。 后来嬷嬷约摸是听到了琴音,在门外叹息道:“已经很久都没听到过小姐弹琴了。” 姜寐低着头,手指拨弄琴弦,应道:“可是吵着嬷嬷了?” 嬷嬷道:“能听小姐弹琴,是奴婢的福分呢。”顿了顿她又道,“要是景安侯能听见就好了。” 房里的两人都没说话。 嬷嬷道:“小姐定是很想景安侯吧。” 姜寐没抬头看他,片刻,才应道:“嗯,很想他。” 嬷嬷道:“等过了年,小姐就能得偿所愿了。” 嬷嬷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便不再打扰,又兀自回房了。 一曲终了,楼千吟将琴从她膝上移开,拉她过来坐在自己怀里。 楼千吟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她,埋头在她颈窝边,低低唤她:“姜寐。” 后来他基本隔两日就会偷偷来看她。 自从他来过以后,她夜里也睡得比以往踏实,第二日精神很好。 她身子愈加好些了以后,傍晚时分便跟姜母一道进厨房,她做些夜宵备着。 起初家里没怎么察觉,可后来楼千吟夜里偷偷来去得多了,多少会露出点端倪。比如眼下姜母就将姜寐亲自下厨的举动看在眼里。 知女莫若母,只有给自己喜欢的人做吃的时,她才会流露出那般专注又温柔的神情来。 姜母没有拆穿她,此后家里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两人有情,总不能真不让他们见面吧。 第1150章 魂牵梦萦 楼千吟每次夜里来,姜寐都有给他留饭。 姜寐将饭菜摆在桌上,他过来坐下,尝了一口,不由抬头看她道:“你做的?” 姜寐腼腆地笑:“你吃得出来吗?” 楼千吟道:“你做的和你娘做的味道不一样。” 人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她做的饭菜,他吃一口便能分辨得出来。 那是让他觉得温暖而又愉悦的味道。 只是楼千吟不太赞同,道:“你能下厨房了?” 姜寐道:“偶尔做一次没关系的,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楼千吟看着她,道:“你还不能沾冷水。” 姜寐连忙摆手道:“没沾没沾,我都是用的热水。” 楼千吟道:“也不要太劳累。” 姜寐憨实道:“我不劳累。” 楼千吟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东西,姜寐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吃吗?” 毕竟她已经很久都没动手做吃的了。 楼千吟低道:“好吃。” 姜寐便眉眼温柔地笑了起来。 后来楼千吟忙,一连好几日都没来。 白天楼千古到姜寐这里来,带了好些外面铺子里卖的点心,又跟楼小忆玩了一会儿,兴冲冲道:“姐姐,还有半月除夕,到时候咱们去街上看灯会吧。” 姜寐笑应道:“好啊。” 楼千古道:“嘿,那你可要再紧着养养啊,到时候我提前准备好花灯,可把浔阳城游个遍。” 楼小忆眼巴巴地问:“我可以去吗?” 他还没出去逛过浔阳城呢。 楼千古笑嘻嘻地掐了掐他的脸蛋,道:“这还得请示你爹。你爹要是同意呢,我们就带上你一起。” 姜寐踟蹰了一下,还是问道:“千古,你哥,最近很忙吗?” 楼千古道:“忙啊,整日都不见他人影儿。除了开年以后你们的婚事要筹备,楼家年底的事情也一大堆,我虽能帮他分担一些,但他是家主,很多事还是得他自己来;而且你们的婚礼也是他亲自筹备,都不要我插手的。 “还有啊,浔阳是他封地,他好歹一侯爷,也得向朝廷交差啊。近来他忙起来都没时间找我茬儿了。” 姜寐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喃喃道:“那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仔细自己的身体啊?” 楼千古道:“这个姐姐你就别操心了,我问过管家了,一日三餐他都没落下,虽然是忙些,但他还是顾着自己身体的,不然到时候他要是没个好身体,怎么和你成亲呢。姐姐现在要关心的是自己。” 夜里姜寐习惯留灯睡了,而且总是睡睡醒醒,不甚安稳。 她心里老是记挂着他,万一他来了呢,发现她房里没点灯以为她睡着了,便又走了怎么办? 转眼间,还有几日就是除夕,浔阳城里开始有了年味,街上每日都很热闹,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 姜家也不例外,姜父每日都命人采办了不少东西回来,过年要用。 家里上下也都一团喜气。 这天夜里,夜已经很深了,姜寐房里留的灯燃到了尽头,闪烁几下,便呲溜一声熄灭了。 姜寐心里想着人,睡眠轻,总是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恍然间,屋子里有淡淡的寒气流入,她床帐轻轻动了动,被掀开了一条缝。 她感觉有人站在她床边,霎时惊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床边果真站着一人。 只是他正要将床帐放下,转身离去。 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姜寐便先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那道苦涩药味,心头一动,本能反应地伸手就去抓住他的手。 床边的人影顿了顿。 帐里传出姜寐轻弱的声音,道:“楼千吟,别走。” 话语一罢,也不知她使了多大的力气,将他往回拽。 楼千吟瞠了瞠眼,下一刻径直被她拉拽到床上,俯身便压在了她身上。 床帐彻底被掀开半扇,屋檐下的廊灯朦朦胧胧,外头寒气深重,却是难得的晴朗天,淡淡的月光映照着满院的雪色,整个屋子都有几分淡淡的敞亮。 楼千吟踏月前来,见她屋子里灯火熄了,想也是,都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睡了。可他又不想就这么回去,便进来看看她,看看她再走也知足。 只是没想到还是惊扰她了。 第1151章 要难受死了 姜寐清醒得很,一双眼隐隐莹亮,看着楼千吟。 魂牵梦萦这些日,眼下真的是他,这回不是做梦。 姜寐看清他垂散下来的银发,咫尺相对,不由伸手去掬,凉凉润润如丝绸一般自她指缝间滑过。 她不放他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手里捻紧了他的发丝,满是思念,不管不顾,勾下他的头便去亲亲他唇角。 楼千吟暗吸一口气,几乎同时反客为主,一手扶着她的头,又深又紧地吻了下去。 两人隔着一层衾被,有些忘情地难以自抑地拥吻。 窗棂上静静地镀了一层淡淡白月光。 她眼角发热,隐隐浸着一股绯艳绝伦的潮意,似喃似吟地,唇齿厮磨轻喘间,断断续续地可怜巴巴道:“为什么……来了又走啊……我想你……” 她一遍遍道:“我很想你……” 那声音婉转娇媚,在他耳边萦绕,勾得他迷乱。 他亲她耳珠,亲她脖颈,寝衣微微散乱,露出半只香肩,尽管她战栗得不成样子,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抱紧他。 楼千吟怕她着凉,后来解了自己外袍,掀了掀被子躺进去,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楼千吟手掌握了握她腰肢,皱眉道:“没好好吃饭么,怎么还瘦了?” 姜寐迷蒙地望着他,仰头亲亲他的下巴,软声道:“不想吃饭,想你。” 她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蹭,楼千吟深吸两口气,哪有女子像她这般折磨人的。 楼千吟一手掐着她腰,一手扶着她肩头,寝衣松散间,他手掌抚到了她的肌肤,她的肩十分的圆润小巧。 他实在难以忍耐,翻身便又将她压下,俯头吻了上去。 他狂乱地吻她唇瓣,吻她脖颈肩胛,她抱着他的头轻叫他的名字,声线都变了调子,媚进了骨子里一般。 楼千吟抬头看她情动的模样,自己亦是情潮涌动,他咬咬牙,埋头便在她锁骨出不轻不重地亲咬一口。 她轻哼出声。 楼千吟绷着声音低低道:“姜寐,再这样下去,我不一定忍得住。” 姜寐满是茫然,可是手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又觉好满足,轻声道:“我就是想与你在一起。” 楼千吟抱着她紧了又紧,又怕自己力道太大箍着她,他隔着她的发丝亲了亲她耳边,亲得她一再软颤。 他道:“我不是在么。” 他衣襟也有些乱了,姜寐侧脸贴着他襟上,又忍不住往他颈边蹭,道:“下次你要是来的话,可不可以不要悄悄地走。我若是睡着了,你就叫醒我,让我看看你,也总好过在梦里才能看见你。” 楼千吟心头都被她给填得满满的。 姜寐摇摇头,又可怜道:“有时候就算在梦里也不一定能看见你。” 这女子真是……让他一再打破自己的自制力。 他绷紧了身体迟迟不肯松懈,不光心里想,身体也如此渴望她。 她身子骨绵软极了,床帐里有种淡淡的幽香萦绕,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的感官。 但是又不能。 他还没与她正式成婚,她的身体眼下也消受不住。 他听着她说的话,难以自持地把着她的腰突然抵她两下,他眼神紧紧盯着她,她眸里瞬时艳光旖旎,软媚生香。 楼千吟低头咬着她的唇瓣,厮磨道:“你再跟我说这些,我要难受死了。” 姜寐轻喘,后小声呢喃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他还是紧紧抱着她舍不得放手,尽管身体还是硬梆梆的。 姜寐伸手抚他头发,指缝轻轻梳理,虔诚又认真,柔柔说道:“突然发现,侯爷这银发也很好看。” 在她眼里,眼前这个人没有一处不好的。 他什么都好。 后来她便倦沉又踏实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楼千吟低头看着她,她一头乌发散在枕间,一张脸消瘦但是温润柔和,他不由一再亲了亲她额头。 这几日她睡得不好,但今晚心里是彻彻底底踏实了,因而睡得沉,后来楼千吟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第二日姜寐起来,枕边只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证明他昨晚来过。 第1152章 心情不错 嬷嬷进房里来,看见姜寐形容,不由得担心道:“小姐可是近来火烤得多了,有些上火?” 姜寐有些迷糊:“啊?” 在嬷嬷的提醒下,她方才去揽镜自照,便看见镜中的自己嘴唇异常红肿,在白皙的脸色映衬下,尤为明显。 姜寐木然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由想起昨晚,她搂着他亲时的光景。满心满眼里都是他,舍不得放开,与他亲近了好久好久,所以……就这样了。 姜寐垂下眼不再多看,嘴上应道:“唔,是,是吧。我是觉得有点干。” 嬷嬷道:“那一会儿奴婢熬些梨子汤来给小姐喝。” 嬷嬷下去后,姜寐兀自坐在镜前还发了一会儿呆。 后来她隐约看见自己衣襟底下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上有痕迹,她便轻轻拨开衣襟一看,霎时眼神闪烁,光华流转。 她脖底和肩胛锁骨处,有好几道嫣然红痕。 她还记得,昨晚上他亲咬了她。 嬷嬷打水进来给她洗漱时,她连忙拉好衣襟,心慌意乱地先去屏风后面更衣。 上午的时候姜母带着楼小忆过来,姜寐正要喝梨汤,分了一小碗出来给楼小忆。 娘儿俩坐在坐榻上,手里捧着碗吸汤的光景,一大一小,动作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姜母看了看姜寐,道:“前几日精神欠欠的样子,今日要是再不好,我就得去请大夫来看看了,所幸今日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姜寐道:“娘,我没事。就是前几晚睡不好。” 姜母似了然地笑笑道:“那昨晚应该睡得不错。” 姜寐点头,有些心虚掩饰地埋头继续喝汤。 这厢,楼家里,早上楼千古用早膳的时候终于看见楼千吟也进膳厅里来了。 他到桌边,随手拉开一把座椅坐下,便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饭。 楼千古道:“难得哦,大忙人终于肯露脸了。” 楼千吟看似心情不错,精神头也养足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楼千古道:“昨天我去姐姐那里,她还问起你忙不忙呢。她肯定是很想见你的,这成亲怎么规矩这么多,你们不是已经成过一次婚了么,又不是素未谋面的少男少女,楼忆卿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讲究那些破规矩。” 楼千吟抬头看她一眼,道:“这些话你对姜家那边说去。” 楼千古撇撇嘴,道:“哼,又不是我结婚,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随后她又道:“过几日除夕,浔阳城的灯会,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去看灯吧?” 要是以前,这事她肯定不和楼千吟商量的,可现在不同,姜寐还在养身体,能不能出门还是得楼千吟说了算。 楼千吟不置可否,楼千古又道:“她整日在家,肯定也闷坏了,我们出去转转,也好给她换换心情,这对她恢复身子有好处。” 等早膳用罢,楼千吟方才道:“出门的时候让她穿厚些,别着凉。” 楼千古闻言一喜,道:“你是答应了?好勒,当日定让她穿得厚厚的出门!”她又问,“那楼小忆呢,你准不准他出门?” 楼千吟看她道:“你们照看得过来吗?” 楼千古道:“不是还有他外公外婆嘛。” 楼千吟想了想,道:“那天把他送来给我。” 接下来的几天都放晴了。 淡金色的阳光照着小院,让人也不禁心境开阔疏朗。 化雪的时候虽然依旧很冷,但眼看新年在即,那种欢喜的氛围将寒意都驱散了几分。 这日楼千古过来了,带了几盏花灯来,一进屋子渴着先喝了两杯水,方才坐下来喘口气。 姜寐道:“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 楼千古吁了口气,道:“今年怎么回事,又不知道是哪个讨厌的地主财阀娶小妾怎么的,居然又把全城的花灯都买了!” 第1153章 出门前做准备 姜寐有些惊讶,道:“以前好像也遇到过这种事。” 楼千古气愤道:“这也太自以为是了,有钱了不起吗,以为全城的花灯都是给他一个人做的!” 姜寐就劝道:“别气别气,你不是还买到了几个么?” 楼千古道:“你不知道买两个灯有多难!本来是啥也买不着的,还是我哥听说我们要去看灯,才叫人无论如何也要弄两个来的。” 她十分唏嘘,“没想到为了几个花灯,还得动用楼家的关系和他侯爷的身份!” 姜寐道:“真是难为他了。”她向来乐观,又道,“不过上回看灯,虽说花灯都被买走了,但最后也是一齐放上了天空的,咱们没花多少钱就能欣赏到那么多的灯,也是很划算。” “想想也是,那个冤大头一人花钱,咱们全城的人看也不亏。而且全部的灯一起放,不得不说,还真的挺好看的。”楼千古转而又笑道,“好在是我哥还算仁义地答应我们一起出去,他叫你多穿一点,不要冻着。” 楼小忆新奇地看了看那几个花灯,回过头来期待地问:“那爹说我可以一起去吗?” 楼千古看他道:“至于你嘛,你爹让我把你送到他那里去。” 楼小忆有点小小的失落,道:“爹是不是不会带我上街?” 姜寐搂他过来,安慰道:“你爹肯定有他的安排。他若觉得你可以上街了,肯定会准许你上街的,可他觉得你还不适合上街,那定然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等你长大些,再健康些,想去哪里都行。” 楼千古道:“就是,这次不成还有下次,这灯会年年都有好几次呢。以后等你年年看下来,都能看腻烦。” 楼小忆闻言也很快能接受现实,道:“那我就去跟我爹一起吧。” 楼千古笑着掐掐他的脸蛋,道:“真乖,放心,有好吃的好玩的,姑姑一定第一个带回来给你。” 楼小忆点点头。 除夕这天,楼千古午后早早就过来了。 姜寐精神气色都还不错,心情也好,下午的时候姐妹两个就在房里挑选出门要穿戴的衣裳和首饰。 楼千古道:“姐姐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行。” 姜寐踟蹰道:“不用吧。” 楼千古道:“怎么不用,姐姐都这么久没出门了,怎么能随便呢。”她笑嘻嘻地对姜寐挤了挤眼睛,又道,“说不定到了街上还能遇到我哥呢。” 姜寐愣了愣,道:“侯爷也会上街吗?” 楼千古道:“今个我过来之前倒是问他了,他没说要出门但也没说不出,不晓得他心里想些什么。 “不过你想啊,以前咱们出门看灯,后来不也遇上他了吗?何况这次,你们好久没见面,他知道你难得出门,岂会不来见见你?” 姜寐动了动口,其实他们也不是好久没见面,但又不好跟楼千古说,便应道:“是这个道理。” 如若今晚能见到他,也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姜寐便笑着对楼千古又道:“那便好好准备一下吧。” 衣橱间有许多身衣裳,在楼家的时候做了不少,回到姜家来以后又做了新的,不过姜寐寻常都没怎么穿。 眼下楼千古兴冲冲地挑了一身海棠红的裙裳给她,她换上以后,更加踟蹰了,道:“这会不会太显眼了?” 以往她都甚少穿明艳的衣色,且基本都是宽松的,将自己遮得紧密严实。而这身衣裳不仅颜色明丽,还恰到好处地显了腰身,还衬得她气色愈好了两分。 楼千古过来掐了掐她的腰,又掐了掐自己的,惊叹道:“姐姐,你腰也太细了吧。” 姜寐惭愧道:“是我身体瘦弱些。” 楼千古眼神略略上移,落在她胸口,道:“可姐姐这里也不瘦啊。” 姜寐也低头看了看,道:“近来吃了不少补品,好似是长了一点点。” 楼千古眨眨眼道:“是怎么做到腰上不长肉只长这里的?” 姜寐腼腆笑道:“我也不知道。” 后来楼千古左思右想,得出结论道:“你和小辛一样,都是该长的地方长,不该长的地方一点都不长。是不是当了娘以后,体质就会发生变化?” 姜寐道:“千古,你腰上也没怎么长。” 楼千古苦恼道:“可我也没胸啊。” 姜寐只是笑。 第1154章 不知谁买去了 姜寐对镜薄施粉黛,她肤色白,衣着和淡淡的女子妆的衬托下,她完全不像是病弱的人,而是健健康康的闺阁小姐,不过久居家中足不出户,有种娇娇弱弱的气质。 她对镜一笑,眉弯轻轻,宛若春风徐来。 姐妹俩在镜前翻来覆去地尝试各种首饰,姑娘家哪有不喜欢这些的,因而是乐在其中。 到傍晚的时候,天色暗下得早,家里开始上灯。 姐妹两个也准备结伴出门了。 姜寐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风,披风有蓬松的裘领,围在颈边十分暖和。姜母不放心,又往姐妹俩一人手上塞个暖手炉。 姜母叮嘱道:“若是外边冷,就早早回家来吧。” 姜寐笑了笑,道:“穿这么多,不冷的。” 看得出来,她也是满心期待想要去看花灯的。 姜母便道:“那你和千古玩得高兴。” 楼小忆也裹得厚厚的,像个可爱的小圆球。 他也要出门,只不过是跟着楼家专门来接他的管家,一起回楼家去。 他有些眼巴巴的,楼千古笑道:“小家伙,你是舍不得你娘和外公外婆,还是舍不得外面的热闹啊?” 楼小忆软糯地道:“我也舍不得姑姑。” 楼千古道:“你个小滑头。” 姜寐给他整了整小衣领,蹲下身看着他,温柔道:“等你再大些了,娘就带你一起上街好不好?” 楼小忆乖乖地点头,道:“之前就说好了的,我知道的。”他小手摸摸她的脸,“娘你要玩得开心。” 他软哒哒地伸手抱着她的脖子,又小声地道:“等我回去见到了爹,我就告诉他你在街上,叫他来找你。” 姜寐愣了愣,随即笑得明媚,应道:“好啊。” 随后姜寐就目送着管家接他坐另一辆马车回楼家了。 这会子街上已经很热闹,来往行人多了起来,隐隐人声喧哗,条条街道都被灯火点亮,宛若白昼。 楼小忆趴在车窗上,也只能路过的时候看看。 不过他并不多愁善感。 这次不行,等他长大了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这厢,姐妹俩也在繁华闹市下了马车,两人提着花灯,一路往河边先去放灯。 同往一个地方去的有好多其他的姑娘家,皆是盛装打扮出行的。 街道两边明亮的灯火映照着那一张张朝气又喜悦的笑颜,让人不由得也跟着轻快高兴起来。 今晚在河边放灯的人尤其多。 大家一致在讨论,这次除夕天灯紧俏极了,很多人都没能买到天灯,就只好多买几盏河灯来许心愿了。 至于满城的天灯是谁买去了,没人知道。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叨起来,“还记得那年中秋么,那么多天灯也是被一家给买走了,今年莫不是同一个人买的?” “别提了,那年想想办法好歹能买到一个,可今年比那年更变本加厉,压根没得买!” “可真是财大气粗啊,不知这回又是为哪样。” 恰逢楼千古听去了,就插嘴道:“还能为哪样,肯定又是那暴发户娶第二十房小妾呗,又或者说他老来得子,以前娶的十八房小妾终于给他生了个胖儿子,所以他把全城的天灯买了,让咱们没灯放。” 一群姑娘们闻言嬉笑。 又有姑娘道:“买那么多天灯,总得要放吧,咱们虽然放不着,但总可以看看那盛景吧。” 所以说大家聚集在河边空地上久久不散,还是为了看天灯。 等楼千古和姜寐放完了河灯,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几盏天灯来,打开准备写心愿放上天空去。 姑娘们见状无不惊奇,道:“你们是怎么买到的?” 楼千古神采奕奕道:“我们上街也买不到,后来才托管家找人弄的。” 姑娘握着粉拳跺跺脚:“我也叫管家帮我想办法了,可我家的管家就是没辙,唉,忒没用!” 姜寐见大家都眼热得紧,便与楼千古道:“我们放一个,剩下的分给大家一起放吧。” 年轻姑娘们无不欢欣鼓舞,河边笑闹声绵延一片。 第1155章 也要去看灯吗 这厢,楼小忆跟着管家回到了楼家,一进楼家,就与外公外婆家不同,显得格外的冷清。 他才进家门不一会儿,就看见他爹正从中庭经过穿堂出来。 楼小忆认了出来,爹身上穿的正是前不久娘偷偷摸摸给做的那件衣裳。 楼千吟衣着整洁,衣襟交叠整齐,纹丝不乱,就是身上惯常透着一股子冷清,加上他一头苍皓银发,将那种冷清意呈现到极致。 见到前院里小小的楼小忆,他面上神色也没有多大变化,大步走出穿堂,只问他一句:“你娘上街了?” 楼小忆呆呆地点头。 楼千吟便径直往大门走去,结果走出楼小忆身边几步以后,顿了顿脚,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没动,便道:“发什么呆?” 楼小忆有些踟蹰,也不懂他爹是什么意思。 楼千吟垂眸见这小家伙,那双眼睛,还有那巴巴的眼神,真是像极了他娘。 他便又倒转回来,站在楼小忆面前看了看他,然后弯下身单手将他抱起在臂弯里,转身便朝大门外走。 楼小忆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小手抱着他爹的脖子。 他想起别人家的爹都是这样抱孩子的,他爹也会这样抱他。他心里边高兴,下意识的小手圈得紧了些,一些依赖地趴在爹的肩膀上。 楼千吟抱着他径直上了马车,放坐在马车上。 随从便驾车又驶离了楼家大门。 楼小忆看见他们又重新上了街道。 他原本以为他是回来陪爹在家的,没想到现在又出来了。 楼千吟见他新奇地看着窗外,也没阻止他。 后来他探回头,望着楼千吟道:“爹,我们也要去看灯吗?” 楼千吟“嗯”了一声。 楼小忆又问:“那我们是要去找娘和姑姑吗?” 楼千吟道:“不是。” 楼小忆有点小小的失落:“哦。” 不过他也只失落片刻,今晚能出来看灯已经很高兴了。 随后楼千吟问他:“你娘这几天好吗?” 楼小忆点头道:“好,她很高兴。” 楼千吟道:“因为什么高兴?” 楼小忆道:“就是前些日娘休息不好,后来突然又好了,也没有因为什么,就是看起来高兴。” 楼千吟手随意搭在膝上,微微蜷着手指。 他也能想到,大抵是因为他去过了。 楼小忆又道:“就是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 楼千吟愣了愣,道:“被咬了?”他给她随身带着可以驱虫蚁的药,怎还会被咬? 楼小忆道:“娘抱我的时候,我看见她颈子下有红痕。她肯定是怕我担心,藏着不给我看。” 楼千吟面上不辨神色。 楼小忆又道:“我要去告诉外婆拿药,她也不肯,不让我告诉外公外婆。” 楼千吟微微动了动眉头,道:“那点红痕不打紧,无需用药过几天便能消。既然你娘不让你告诉外公外婆,你就不要告诉。” 楼小忆道:“我没有告诉。” 与爹打开话匣子以后,楼小忆就不那么拘谨了,又问:“爹,我们去哪里看灯?” 楼千吟道:“城外。” 今晚除夕,城门关得比平时都晚。 而且到了城门处,楼小忆看见还有一批一批的人往那扇又高又大的城门进出,好像在搬运东西。 楼千吟带着楼小忆下了马车,也往城门外走去。 楼小忆疑惑又踟蹰地问:“我们……不是要去看灯吗?” 楼千吟道:“是来看灯。” 风从城门外来,今夜这处城门口正正是上风口。 城门外许大的一片空地,空地上摆着一箱箱的东西。 楼小忆过去仔细一看,赞叹道:“这跟姑姑带去给娘的灯好像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空地上还有许多楼家的人,都是方才搬运这些东西的。 楼千吟伸手拿了一个天灯,缓缓打开来,一手平端着,一手递给楼小忆一个火折子。 楼小忆愣愣的,就听他爹说道:“不是要看灯吗,点了放上去就能看见。” 顿了顿,他爹又低低道:“你娘也能看见。” 第1156章 这种人该制裁他才对 楼小忆明白了,他爹在这里放灯,原来是要给他娘看的。 他顿时也充满了斗志,接过火折子,学着怎么点亮这盏天灯。 看着天灯的灯纸一点点被热气充满,随着他爹一松手,天灯就平稳地飞上了天空,他仰头久久看着,觉得神奇极了。 光父子两个哪能短时间里放完这么多的天灯,楼家其他人也开始着手点放。 父子俩齐心协力,一人端着灯一人负责点,一盏一盏的只顾往上飞。 火光掩映着一大一小两张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温暖的光在楼小忆小脸上闪闪烁烁,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也跟着闪闪烁烁,忽道:“等放完了灯,爹会去找娘吗?” 楼千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楼小忆便又道:“今天娘好好看。” 楼千吟道:“是吗?” 楼小忆用力点头,道:“因为姑姑说,爹晚上可能会去找她,所以她打扮了很久。” 楼千吟顿了顿,看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是打扮?” 楼小忆道:“我听姑姑说,又看娘坐在镜子前,大概就是变美的意思。”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天灯飘上天空以后,就借着风向,往浔阳城的上空飞去。 楼小忆又仰头观望了一会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灯。 彼时姜寐和楼千古与河边的姑娘们一起放完仅有的几盏天灯以后,就开始往街上走。 街上两边的花灯如织,也十分美丽。 姐妹俩没逛多久,就听街上的百姓率先指着夜空高呼道:“来了来了!” 几乎满城的人都知道,有那么一个神秘的地主财阀囤积了今年所有的天灯,大家伙都等着看这壮丽的奇观呢。 姐妹俩连忙抬头看去,见果真有零星的天灯正缓缓往这边飘来。 楼千古挽着姜寐的手臂,道:“喏,地主财阀暴发户开始烧钱了。” 百姓们津津乐道,“不知这回又是为哪般。” 楼千古便搭腔道:“上回几年前为哪般,难道你们知道吗?” 路人道:“后来听小道消息说,好像是某位公子为讨心上人欢心给放的。” 楼千古道:“这回肯定也八九不离十。” 姜寐笑道:“正逢过年,说不定放灯的人只是想让浔阳城的百姓们跟着高兴,咱们也看看热闹就好了。” 后来,从城外的夜空那边飘来的天灯越来越多,整个场景也越来越壮观。 许多百姓都在驻足观望、赞叹。 姑娘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憧憬着,要是谁为自己放这么多天灯,肯定毫不犹豫嫁给他。 姜寐望着,不得不承认,确实很美。 这时,楼千古打了个岔,不经意间转头就认出一同上街来的熟人。 这熟人比较特殊,楼千古朝对方打了个招呼,道:“李夫人?” 对方一听,循声看来,霎时笑着回礼。 姜寐从夜空收回视线,转头看去,见对方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模样,身后嬷嬷还牵着两个小娃娃。 那位叫李夫人的,姜寐有点眼熟,从前应该见过的,只不过一时没想起。 楼千古便小声对姜寐道:“那是浔阳城守和他的夫人。” 姜寐恍然,那以前应该在宴上见过,难怪眼熟。 楼千古是郡主,又是楼家小姐,城守夫妇对她当然十分客气,只是街上人多也不好多表态,便礼道:“二小姐。” 城守夫妇也是很有眼识的,姜寐以前是侯夫人,以后也即将是侯夫人,他们对她也非常恭敬地行礼。 姜寐连忙回以一礼。 楼千古道:“李大人和夫人也出来逛街赏灯啊?” 李夫人笑着道:“可不是,听说今晚有天灯盛观,要是不出来看看就可惜了。” 楼千古邀他们到街边人少的地方,必须得说叨说叨:“盛观是盛观,但李大人,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事,你能不能管管?” 李大人和他夫人都诧异了,李大人道:“二小姐想我怎么管?” 楼千古道:“你看这暴发户,一人把全城的天灯都搜刮了,搞得其他人都没得天灯买,这不是扰乱灯会市场么,这种人该制裁他才对。” 李大人(李夫人):“……” 第1157章 是谁这么干的 楼千古又道:“再有钱也不能全买了吧,普通老百姓不过节吗?” 李大人干干笑道:“我见城中的百姓都能看到这盛景,倒是挺高兴的。” 李夫人也跟着圆场道:“二小姐真会开玩笑,这天灯一齐放,节日的氛围也是挺浓的,咱们也能看看不是。” 楼千古道:“这天灯光看哪有自己亲自放两盏来得高兴啊。就前几年,不是也有人这么干过,怕就怕有人开了这先河,带坏了风气,那往后每次不管过什么节,都有人承揽了所有的灯,咱们就再也没得灯放了。” 李大人:“哈、哈哈,没有那么严重……吧。” 楼千古道:“我看得把他抓起来,罚他个巨额银款,我看他钱多。” 李大人十分为难,这……他也不敢啊。 姜寐便道:“大人莫见怪,千古也只是说笑的。” 李夫人起初还真以为楼千古在开玩笑呢,眼下试探着问:“二小姐和侯……姜小姐真不知这放灯的是何人吗?” 楼千古见二人的反应也是有些猫腻,道:“难道你们知道?” 李大人:“这……” 楼千古道:“城里的大户人家我都晓得,你说来我听听,到底是谁家这么干的?” 李大人手指挠挠嘴角,李夫人掇了掇他手肘便道:“既然都问到这当口了,你就告诉她们吧。” 李大人道:“几年前那回就嘱咐过不能往外说。” 李夫人急得跺脚,道:“但没说这回也不能说吧。” 楼千古听出来了,道:“看样子前后还真是同一个人干的了。” 李夫人掐了李大人一把,道:“真是的,这种事有什么值得瞻前顾后的,本就是风花雪月的好事,你不说我说!”她又对着姜寐笑眯眯道,“回头若是那位怪罪起来,还请姜小姐帮忙周旋周旋。” 姜寐云里雾里,李夫人便又道:“说来这事,还是我家老爷派衙门的人去知会各家店铺帮忙办的。” 楼千古震惊道:“谁啊,不仅财大气粗,还这么关系硬,连李大人都能请得动。” 李夫人道:“实不相瞒,正是楼家。” 姜寐愣了愣。 楼千古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浔阳除了我们楼家,竟还有另一个……”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着李夫人,“你说楼家?” 李夫人笑道:“二小姐真会说笑,浔阳哪还有第二个楼家。” 楼千古和姜寐都惊呆了。 楼千古后知后觉道:“背后这财大气粗的地主财阀暴发户……不会是我哥吧?” 李夫人掩嘴笑得格外欢实,道:“二小姐和姜小姐前前后后居然一点不知?景安侯这也委实太能瞒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姜寐,又道:“上回也是如此,他让我家老爷帮他收集天灯,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往外透露是他。” 李夫人又叹:“像景安侯这样的人倒是奇,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想讨人欢心,结果竟然一字不提。” 说着她仰头望了夜空一眼,无限感慨,“能做出这般风花雪月美妙的事,定是个解风情的人,可若说他解风情吧,他偏偏却瞒得死死的不让人知道。” 她看着姜寐,似笑非笑,“这样的男子委实清高得实在,是吧姜小姐?” 姜寐回了回神,迎面看向李夫人和李大人,道:“敢问他在何处放灯?” 李夫人道:“在西城外的空地上。” 姜寐仰头看了看天灯飘来的方向,下一刻转头就往那西边跑。 楼千古赶紧拔腿去追,不忘回头对李夫人笑道:“谢谢啊李夫人,回头请你吃茶!” 李夫人亦是回笑道:“二小姐太客气了。” 等姐妹俩跑走以后,李大人还有些唏嘘,看了看自家夫人一眼,道:“你这一多嘴,回头景安侯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 李夫人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所以说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不开窍。” 第1158章 去找他 “姐姐,你慢点!” 姜寐抓着披风,使劲地努力往前跑。 街上行人多,楼千古左穿右躲,追得也卖力。 后来楼千古总算是追上她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姜寐茫然地回头看她,胸口急剧喘息着,着急道:“千古,我要去找你哥。” 楼千古也有些急切,道:“我知道,我知道,姐姐你别急,咱们要是跑到西城去,可远了!你身子还没大好,怎禁得这般大动。我已经叫护卫去驾马车了,我们边往前走边等马车来好不好?” 姜寐缓了缓神,才觉自己一时情急都忘了其他,她点点头,应道:“好,好。” 姐妹俩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看头顶满天的天灯,加紧往西城方向走。 没走多久,后面楼家的马车就追上来了,姐妹俩赶紧上了车,就让车夫立刻往城门外去。 有马车确实快得多,姜寐一路上都在往窗外看,看见街道边影影绰绰的房屋以及行人都在往后迅速倒退。 楼千古看着姜寐满是焦急的侧脸,安慰道:“咱们这会儿去肯定来得及的,我哥肯定还在城外放灯没走呢。” 姜寐没回头,只望着窗外的街景,轻轻“嗯”了一声。 楼千古的心情也是一起一伏的,感慨道:“真没想到,那个传说中要娶十八二十个小妾的地主财阀居然是我哥。他想放灯给你看,又生怕被你知道了似的,居然瞒得这么深,要不是今日偶遇了李大人夫妇,恐怕咱们还得继续被蒙在鼓里。” 她靠在软椅上,又道:“他这个人,以前就是嘴上嫌弃得要命,但实际行动上却诚实得不行。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若不是他心里非常在意的人,他怎么可能耗费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从前他根本就不屑一顾而且还会觉得毫无意义的事。” 姜寐一边听着楼千古的话,一边紧紧抓着披风边沿,捂着心口,可是捂不住胸膛里怦乱的心跳。 那年中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发生误会,他们都还好好的。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不太敢热烈地向对方表达。 他们像懵懂的少年少女,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 楼千古又道:“如此看来,他可能很早就喜欢姐姐了,一开始的时候兴许他没有姐姐喜欢他的那般多,但如今他的喜欢肯定不比姐姐的少。” 姜寐垂着眼帘,只是笑,灯火下难以察觉到她眼角悄然泛着红。 楼千古道:“你们在一起,真好。”她笑叹道,“竟让我都感觉到圆满。” 前面就是城门口了,远远望去,城门下有点点火光,城兵在尽职尽责地把守。 不过基本上没有百姓往那处进出。 偶尔有零星一两道人影,近了一看,都不是普通百姓,要么是官兵,要么……果然是楼家的人。 马车勘勘一停,姜寐就迫不及待地下车,楼千古在后面道:“姐姐你小心点。” 正逢管家在城门口,听到声音怎么感觉这么耳熟,结果转头来一看,姐妹两个下了车就匆匆往这边来,一时惊诧了一番。 管家下意识就转头想赶紧去知会家主,可刚迈两步,想了想,还是又停了下来。 管家转回身就见姐妹两个已小跑到城门下的拱形洞口里。 管家便上前几步,见礼道:“见过二小姐,见过姜小姐。” 姜寐张口就问:“侯爷在哪里?” 管家没多说,只侧身往外做了个指引的手势,姜寐当即就拔腿跑了出去。 楼千古这下没急着跟出去,而是看了看管家道:“你们真是的,我哥喜欢偷偷摸摸搞事情,你们也不吭声的?像这样做得再多,要是我姐姐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管家道:“二小姐教训得是。” 楼千古便顺势道:“以后你和我哥背地里计划什么事,你得来跟我通个气儿。” 第1159章 我是想你高兴 姜寐气喘吁吁地跑出城门口,抬眼便看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好些个放天灯的地儿,都是楼家随从在一个个地点了往天上放。 她眼神急切地寻去,终于看见靠近城墙的那边,一大一小父子两个,一人平稳地端着灯,一人专负责往灯下点。 小小的火苗燃起来,那淡淡的光火将父子俩的身影映照在旁边的城墙上。 楼小忆问:“我们放了这么多,娘看得见吗?” 楼千吟道:“看得见。” 楼小忆高兴道:“那娘今天晚上肯定能玩得很开心。” 他又问:“一会儿我们要去找娘吗?” 楼千吟语气很淡,可他的神情里却是柔和的,道:“放完以后可以去。” 楼千古后一步从城门口穿出来,就看见父子俩在那边放灯,而姜寐站在后面静静地看。 谁都没有打扰这一幕。 姜寐忽然开口道:“等放完了灯,天色就晚了,我许是就要回家了。” 父子俩冷不防听见这声音,微微一震,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就见姜寐站在灯火与城墙夜色交织的光影里,夜风吹拂着她鬓边的发丝,她眼睛红红地在笑。 楼小忆惊讶过后又是惊喜,也看见了楼千古,道:“娘,姑姑,你们怎么来了!” 楼千古笑着道:“当然是来看你和你爹都偷偷摸摸干些什么坏事啊。” 楼小忆一股脑全招了,道:“不是坏事,是好事,是爹要放灯给娘看。” 楼千吟放下了刚拿上手的一盏天灯,举步朝姜寐走来。 他站在她身前,垂眸看着她,伸手给她拢紧披风,低道:“这里风大,来这里做什么。” 姜寐仰头望着他,眼里倒映着满天星火,她笑着,眼底却是浸着淡淡的水意,道:“在街上偶然听人说,有人在这边放灯;不知是哪个地主财阀,要娶他第二十房小妾,所以赶来看看热闹。” 楼千吟皱了皱眉,一听就知道她这后半句话是出自谁的口,道:“你听楼千古胡说八道。” 他手指抚上她眼角,又道:“我是想你高兴,可不是想你哭。” 话音儿一落,怎想面前的女子忽然扑进他怀里,不在乎脸面,更不在乎空地上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是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他的腰。 楼千吟顿了顿,听见她带着鼻音有些沙哑的声音道:“你怎知我不高兴。” 平时两人独处的时候,怎么样都行,只是眼下在场的有这么多楼家人,还有官府的官兵,楼千吟不管是做为楼家家主还是做为景安侯,向来都是正正经经、不可亵渎侵犯的形象,哪与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近过。 故而他很有些不自在。 楼千古就笑嘻嘻地与管家揶揄道:“啧啧啧,你们家主什么时候这么窘迫过。” 这话被楼千吟听去了,他冷飕飕地瞪了楼千古一眼,又扫视了一眼楼家众人和城门口的官差,他们都连忙收回视线目不斜视。 楼千吟冷声道:“全都转过身去。” 大家伙赶紧整整齐齐地转过身。 姜寐闻言,醒了醒神,刚想从他怀里出来,就被他拢了拢她肩上披风紧紧裹着,倏而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楼千吟看见楼小忆还呆呆傻傻地站着看呢,便勒令道:“还有你,也转过去。” 楼小忆这才规规矩矩地背过小身子。 姜寐闷闷道:“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楼千吟拥着她紧了紧,在她耳边应道:“没有的事。” 姜寐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来拥抱他,侧脸蹭着他的衣襟,眼角发热道:“那我想再抱你一会儿。” 第1160章 想你高兴又怕你笑话 楼千吟余光看见众人都转过去没在看他们,他便俯头亲了亲姜寐的额头,低语问道:“冷吗?” 姜寐轻轻摇头,道:“不冷。” 她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委实太过冲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他,有些不好收场。 她脸上热热的,连头都不敢抬。 随后楼千古替她打圆场,道:“还有这么多花灯,得今晚全放了。快快快,大家都别闲着,都放灯去!” 管家也若无其事地继续去安排。 楼千古笑眯眯地对楼小忆又道:“楼忆卿,你跟姑姑继续放灯去。” 楼小忆连忙十分配合地跑去找姑姑了。 大家都忙碌起来以后,那种尴尬的气氛才散了一些。 姜寐还是不敢抬头,楼千吟与她耳语道:“现在知道脸皮薄了?” 姜寐轻声道:“我方才,没想太多。” 楼千吟将她披风的裘毛毛领往上拉了拉,兜帽罩在她头上,只露出一双柔亮的眼。 楼千吟牵着她的手就带着她往城门回。 楼小忆正和姑姑点灯呢,但也关注着自己爹娘,见他们走了,便问:“姑姑,爹娘要去哪儿啊?” 楼千古笑眯眯道:“那还用说么,肯定是去看灯啊。你我只管卖力地放就行了,让你爹陪你娘看个尽兴。” 进了城门口,楼千吟没带姜寐回城,而是往拱道里一转拐,径直带她登阶上城楼。 这通往城楼顶端的通道是修在拱道里的,若是不点灯,里面漆黑一片。 楼千吟紧紧牵着姜寐的手,姜寐只顾跟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 走了一会儿,楼千吟问她:“累么?” 声音虽然低细,但在这甬道空间里回响着,震颤着她的心。 她轻轻道:“不累。” 楼千吟放慢了步子,到底是担心她身子,便在一段段台阶中间的小平底停下,在她身前蹲下,道:“我背你上去。” 姜寐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上去。” 只是他手臂不由分说一揽,就将她身子揽到自己背上,背着她起身,一步步沉稳地继续登阶而上。 姜寐规规矩矩地趴在他身上,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淡淡纠缠。 姜寐禁不住手圈着他的肩颈,埋头紧蹭着他的衣襟。 她轻声道:“侯爷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为我做这些呢,不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却怕我知道么?” 楼千吟一步步走着,后来他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想了想,又道,“大概就是想你高兴,又怕你笑话吧。” 姜寐道:“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啊?” 楼千吟道:“因为我知道这很幼稚。” 姜寐失笑道:“明知道幼稚还去做么?” 楼千吟道:“可你们姑娘家不是喜欢?” 姜寐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喃喃道:“喜欢,喜欢极了。街上的姑娘们都说着,若要是谁为她们放这样的满城灯,她们也愿意嫁。我想,我应该是最受全城姑娘们所羡慕的那个吧。” 说话间,不知不觉,这条通常城楼上的通道就到了尽头。 楼千吟打开那扇门,外面一派夜色郎阔,远远近近的灯火高绰。 楼千吟把她放下来,牵她踏出那扇门。 门外便是宽阔的城墙楼上,地势比大半个浔阳城都高,站在这里视野十分开阔,而且又是离天灯最近的地方,能够第一时间看见天灯从墙外升起来的光景。 姜寐走到城墙边,就见一盏盏天灯正好从下方缓缓往上飘,周围全是天灯,就近在眼前,一伸手就能碰得着,指尖被映照得温黄,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暖意,恍惚让她觉得她就在九天之上、星海之中。 她抬头看着那些灯又借着夜风一点点地往城中飘去。 第1161章 侯爷是人间绝色 姜寐手扶着城墙边的石栏看灯时,楼千吟便站在身侧看她。 以前楼千吟不懂女子家的妆容,或许是从没认真看过其他人,觉得都一样。可今晚他听楼忆卿说她有精心打扮,就为了出门能见到他。 在他眼里,她本来就很好看,但眼下又觉得,比平日里见到的更美。 她眉眼温润,含着笑意,仿若世间万物在她眼里,也能化为一缕绵绵春风。 她肤色白皙,在满天灯火下泛着温腻的光泽,裘毛紧裹在她颈边,衬得一张脸非常小巧,唇上却是嫣然娇嫩,明媚动人。 姜寐回头就撞上楼千吟的视线,他又见她深色的披风底下,拂动间依稀是一抹艳色的裙角。 姜寐被他看得心慌意乱,鼓起勇气问:“侯爷在看什么?” 楼千吟道:“你很好看。” 姜寐愣了愣,他便看见她似醉了酒一般,那抹隐隐淡淡的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耳根。 她慌忙回过头去,继续看持续飘上来的天灯。 城楼上风大,吹得她发丝缭乱。 楼千吟牵着她的手便带她往面向浔阳城的另一边城楼去。 所有天灯都是要飘向那边的。 这宽阔的城楼上设有一个一个的小哨房,楼千吟牵着她就进了哨房。 哨房里前后皆开有一扇窗,楼千吟将后面的那扇窗关上,只留面向浔阳城里的那扇窗,寒风不对流,便能很好地挡风御寒。 他让姜寐在窗前看飘向城里的无数的灯。 浔阳城的夜色与繁华尽收眼底。 满城的灯在上空闪闪烁烁,她久久无言。 后来她轻声道:“这是我见过的第二美的人间景色了。” 楼千吟问她:“第一美是哪里见到的?” 她回头看他,认真道:“侯爷是人间绝色。” 楼千吟震了震,她眼神虔诚又迷恋,柔柔润润。 在她转回头去继续看灯之前,楼千吟忽而一手扶过她后颈,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暗,而后唇上凉凉软软的。 是他贴上来的唇。 姜寐心头一颤,来不及反应,他便一手扶着她头,一手穿进披风搂住她的腰紧紧扣向自己,微侧着头亲吻她。 他直观感受到,她唇上有幽幽的香味,她的腰可真细。 而后就一个想法,就将她据为己有。 他的怀抱很紧,那微微苦涩的味道袭上她的感官,她心动极了。 他舌尖叩开她的齿关,愈吻愈深,誓要与她纠缠到死。 姜寐不住战栗,被他抵在窗沿上,她浑浑噩噩地伸手搂着他,指间碰到了他凉软的头发,她哆哆嗦嗦地仰着下巴极力回应。 她半撑着眼帘,眼底里宛如星落银河,月霜潮起,美得让人心碎。 唇齿含糊间,她轻轻呻吟着轻唤:“楼千吟。” 声音沙哑细碎,直往他心头钻。 两人在满城灯火下,在城楼窗前,亲吻了好久好久。 她披风带子不知不觉松散了,缓缓脱落而下。楼千吟一手给她接住,一边有些失控狂乱地亲她一边将她裹得紧紧的。 她下巴都被他磨红,他看得更分明了些,披风底下是海棠色的裙子,又柔又艳。 她衣襟有些乱了,脖底白得似玉,楼千吟顺着她下巴就吻了下去,在她脖间流连辗转。 姜寐紧紧抱住他的头,彻底软身在他怀里,有些茫然又迷离地轻喘。 最后楼千吟埋头在她颈窝里,亦是深深喘了两口气。 天冷,怕她着凉,他将她衣襟拢好,披风再度紧紧地裹好。 他眼角潮润绯红,恋恋不舍地亲她眼睛,又往下一直反反复复地亲她唇瓣。 她能感觉到他的珍视与呵护,也能感觉到,他迷恋自己不比自己迷恋来得少。 能被这么回应着,真好啊。 第1162章 新年好 姜寐鼻尖一红,楼千吟捧着她的脸,亲亲她的鼻尖,嗓音哑哑的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冷着了么?” 姜寐摇摇头,搂着他的脖颈,亲昵地蹭他,道:“我没有不舒服,我也不冷。” 楼千吟让她转了转身,从身后将她拥着,抬眼看着窗外,道:“再好好看看,一会儿飞远了就没有了。” 姜寐看一会儿灯火,又不禁回头看他。 灯火虽然很好看,但他比灯火还好看。 楼千吟俯头就能亲到她的侧脸、耳边,像怎么也亲不够似的,在她回头之际又覆上她的唇瓣辗转厮磨。 后来夜色一点点深重下来。 那满城天灯都飘得很远很远了。 终于,有楼家随从上得城楼来,在外硬着头皮禀道:“二小姐在问,侯爷与夫……姜小姐什么时候下去?” 他也不想上来打扰,可没办法,谁叫他被管家和二小姐指定了上来传话。 彼时楼千吟正不知是第几次将姜寐压在窗台上亲吻了,姜寐听到声音,慌乱地忙推了推他。 楼千吟这才稍稍离了离她的红唇,低喘了一口气,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心口,两人都缓了缓,他才冷冷淡淡道:“知道了。” 话已带到,随从赶紧溜掉了。 姜寐埋头闷在他怀里,许久凌乱的气息才平了下来,娇得酥人道:“我们,该下去了。” 楼千吟放开她,她把头垂得很低,他捧起她的脸,见她唇瓣被自己吻得红肿,她眼里浮光细碎,他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一般,又是抓不到挠不着的异样感。 楼千吟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捋了捋她耳边细发,发髻有些松散了,看起来反倒有股子慵懒味道。 他又拉了拉她的披风给她系好,才道:“走吧。” 下楼的时候,姜寐腿都是虚软的,照例被楼千吟背着下来。 下到城门口一看,楼千古和楼小忆正在马车边等着,周遭还有一群楼家人和官府官兵候着。 楼千古在寒风里搓搓手跺跺脚,对楼千吟道:“不是我们催你啊,这天灯都已经飘过浔阳城了,还不见你们下来。再不回去,姜伯伯姜伯母该着急了。” 姜寐一直垂着头,楼千吟径直把她放回了马车里,才回头冷飕飕地睨了楼千古一眼,道:“上车。” 马车十分宽大,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完全不觉得拥挤。 马车驶到闹市街道上时,街边已经不剩多少人了。这场除夕灯会也渐渐到了尾声。 不过百姓们犹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大抵都是在讲,今晚可算是过足了眼瘾。 楼千古见楼小忆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在经过锅炉摊时,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锅炉上摆着几只香喷喷的烤红薯。 楼千古问:“要不要吃那个?” 楼小忆点点头,她就让车夫停车去买。 楼千古剥了烤红薯给他,笑眯眯道:“呐,这是你今晚帮你爹哄你娘高兴的奖励。” 最后,楼千吟将娘儿俩送回了姜家大门。 姜寐下了马车,牵着楼小忆,回头看着马车上的楼千吟,他也在半挑着帘子看他们。 姜寐笑着道:“侯爷,新年好。” 楼千吟点了点头,碍于楼千古在场,不好过多回应,只道:“嗯,新年好。” 姜寐又对楼千古道:“还有千古你也是,新年快乐。” 楼千古乐道:“反正明天我还要来拜年,姐姐咱们明天见!” 姜寐道:“好,明天见。” 翌日,新年第一天,楼千古要往姜家来,楼千吟就提前让管家备好了新年礼,陆陆续续地往马车上搬了一马车。 姜家就楼小忆一个小孩,家中长辈给他的新年红封都塞得他的衣袋里满满的。 往后,随着婚期一日日临近,楼家往姜家往来送东西也就更加频繁了一些。 第1163章 念旧 转眼间,离楼千吟与姜寐的婚期就不到十天半个月了。 浔阳城的百姓们每天都有谈论起此事,无不欢欣鼓舞。 景安侯是浔阳的地方封侯,百姓们又受楼家的庇护,现在景安侯兼楼家家主大喜,大家怎能不跟着高兴。 楼家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城里也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楼千古这些日也着实忙碌,忙着定婚宴酒席,忙着拟婚宴宾客名单,还有大大小小的琐事,一天到晚都不得停歇的,但也乐得忙活。 偌大的楼家装点起来,还得费些工夫,楼千古看完前院,又跑去后院看看嬷嬷们张罗新房。 院子还是从前那个院子,但里里外外经大家的精心打理下,整个焕然一新。 楼千吟按照婚礼日程和礼数,频繁往姜家送东西过去,姜家同样按照嫁女儿的习俗,岂能有免的。 想以前姜寐与楼千吟草率成亲时,因她是嫁给侯爷,所有的礼节都是由侯府置办的。而今女儿是嫁给心爱的人,姜父姜母当然要毫不保留地给女儿置办丰厚的嫁妆。 所以这两日,姜家也往楼家抬东西,让百姓们看足了热闹。 院里新房中,床柜桌椅还有梳妆台屏风等,一整套全是紫檀木精心雕琢打造,这是姜家送来的嫁妆。 另外还有床上寝具,丝锦龙凤被,一套又一套,一年四季都不愁使。 嬷嬷们喜洋洋地将新床铺好,那紫檀拔步床配以明红的颜色,上面雕纹栩栩如生,简直贵不可言。 楼千吟进来瞧了两眼,随后楼千古也跟着来看看,进房便啧啧道:“以前恐怕结的是个假婚,而今我才觉得像个结婚的样子。” 楼千古近前看了看新床,又赞叹道:“这床也太奢侈了吧,到时候你和准嫂嫂新婚洞房横着滚竖着滚都没问题。” 房里布置的嬷嬷们直笑。 楼千吟冷冷看她一眼,道:“说不来人话就不要说话。” 楼千古道:“我要说的不是人话,你怎么能听得懂呢?我就不信结婚当天你们不在这上面滚。” 楼千吟黑着脸就朝楼千古走来,大有一副要把她丢出去的架势。 楼千古连忙往外退,道:“得得得,不用你请我,我自己走。” 说罢她就转头又去前边忙活了。 楼千吟回头再看了一眼那紫檀拔步床,没有楼千古在,嬷嬷们都收敛了笑容不敢在楼千吟面前太过造次。 楼千吟走到床边,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什么东西,往那挽帐的两边银钩上轻轻拨了拨。 随后他也转身出去了。 嬷嬷们再看时,只见那银钩上一边挂着一枚红色的同心结。 嬷嬷感慨道:“这同心结,还是以往家主和夫人在一起时就挂在帐上的哩。” 另一嬷嬷笑道:“谁说不是,咱们家主是个念旧的,心里认定一个人,就始终只认定那一个。” 新房布置好以后,楼千吟就没再在院里住了。他暂搬去了阁楼里小住些日。 婚期几日前,敖雨辛他们就到了浔阳来,哥哥妹妹们一同来的。 孩子们一到,就显得楼家格外的热闹。 阿梨一来便问起楼小忆,要和他玩。 楼千古便和敖雨辛一同去姜家找姜寐,顺便接楼小忆回楼家去玩玩。 姜家也颇为忙碌,一进门,到处都是披红挂彩,十分喜庆。 见到姜寐,敖雨辛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看她,笑说道:“比上次我来的时候更加气色好了,再加上好事将近,阿寐你看起来越加的容光焕发了。” 姜寐腼腆地笑道:“你一来便取笑我。” 敖雨辛道:“那可没有取笑你,是真的。嫁给自己心里想着的那个人,那种神采由内而发,是藏不住的。” 姜寐只是笑。 三个女子小聚了半日,下午的时候就接了楼小忆回楼家去。 他这一回去,在姜寐和楼千吟成婚之前,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姜父姜母还很舍不得,临走时给他装了好多吃的玩的。 楼小忆认真地道:“外公外婆,我家里来客了,等我过些天再回来看你们。” 姜父姜母笑着点点头,道:“行,那你就先回你自个家去好好待客。” 第1164章 好看的喜床 楼小忆回到楼家,才一进大门,迎面就飞奔来一个人影,比他大些,上前便搂着他的脖子抱抱他。 楼小忆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像春天里刚开出来的小嫩花一般。 阿梨很是喜欢他,也很想念他,眼下见着了他,两手捧着他的脸,就不大意地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弟弟,我总算又看见你啦!” 楼小忆腼腆地红了红脸。 楼千古在旁笑个不停,道:“楼忆卿,你的阿梨姐姐总是这么热情,这要再长大一点,可怎么招架得住。” 敖雨辛揉了揉眉心,对阿梨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莫要吓到弟弟。” 楼小忆连忙老实道:“没有,我没有被吓到。” 阿梨拉着楼小忆的小手就要和他去玩,楼小忆边跟着她走,说话声也渐远:“我外婆给我装了很多吃的,外婆做的东西很好吃的,给你尝尝……” 楼千古又兴冲冲地带着敖雨辛去新院里看新房,敖雨辛甫一进屋,满目喜红,房中一切布置摆设看得她连连赞叹。 楼千古笑嘻嘻道:“怎么样?” 敖雨辛亦笑道:“好漂亮的新房,这床可真好看。” 楼千古道:“这是姜伯伯姜伯母给姐姐置的嫁妆。” 敖雨辛上前细看,道:“这便是为人父母的一份心意。说不定老早以前就备着了,不然你看这材质雕工,岂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只不过以前没能派上用场。” 楼千古赞同道:“说得也是,以前他们把姐姐嫁进楼家来的时候,可能都没什么信心。但这回不一样了,他们是一心一意祝愿姐姐和我哥白头偕老呢。” 敖雨辛道:“苦尽甘来,一切都值得最好的。” 随后敖雨辛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沧海国往浔阳来的贡船,差不多近几天也快到了。” 楼千古道:“年前不是已经回来了一批么,下一批得等到年中才对啊,今年怎么提前了这么久?” 敖雨辛看了看她,笑道:“那楼大哥和阿寐成婚,这样大的喜事我二哥不得有贺礼么。” 楼千古好奇地问道:“是些什么呀?” 敖雨辛道:“对你哥而言应该是好东西。”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道,“不过也有你的份。” 楼千古十分高兴:“真有我的?” 敖雨辛笑了两声道:“肯定有。” 楼千古喜滋滋道:“那我可得要好好期待期待了。” 敖雨辛和苏长离住在一个院子里,孩子们都安排去楼小忆的院子里住了。 他们刚来,白天敖雨辛和楼千古一起到处看看时,苏长离便在过问浔阳城的守备事宜,到晚上也都闲下来了。 洗漱后,两人躺在床上,敖雨辛道:“今天千古带我去看楼大哥他们的新房了。”她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眼神亮晶晶的,“那紫檀拔步喜床可真是好看极了。” 苏长离看了看她,道:“比你的皇后凤榻还好看?” 敖雨辛就笑:“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东西好吧。但凡待嫁的姑娘,谁不想要那样的床做为成亲嫁人以后的婚床。以前我不知道我要做皇后,我也想过嫁给你的时候有那样的床。” 那床虽然不及皇后凤榻奢华,但别有一番新婚怡情之感。 苏长离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敖雨辛惊了惊,怎么前一刻他们还在放松地聊天,下一刻他突然就这样? 敖雨辛推了推他,道:“这几日都在赶路,你今天又在安排事情,不累么?” 话音儿一落,他温热的手已然抚进她衣底里,她呼吸都跟着颤了颤。 苏长离爱狠了这一抹温香软玉,他又是个想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堵住她的唇便一番厮磨,亲身感受到身下的人儿一点一点地娇软下来,他抚过她纤细的腰肢和葱嫩的腿,情到浓时,进去的时候又猛又着力,又恰到好处地研磨着她。 敖雨辛没咬紧牙关,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缠紧他,顷刻便酥了身子。 她连忙咬他肩膀收声,身子骨却还在持续战栗收紧,缠得苏长离销魂,提枪便征战掠夺。 这几日在来的路上,每天白天晚上都得顾着孩子们,苏长离哪有机会跟敖雨辛缠绵。 他素来又是眼馋她的,之前在路上只能看看,最多私下里亲亲抱抱,眼下自是发了狠地索要她。 敖雨辛看着头顶的床帐都在来回晃荡,她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帐子在晃还是自己在晃,一边挠着他后背一边断断续续道:“就不能……好好聊会天么……” 苏长离气息微乱,嗓音低低沉沉在她耳边,端的是撩人,道:“这不影响你我好好聊天。想聊什么?” 敖雨辛:“……” 他极力盘桓她,她一张口便是两声媚到骨子里的娇泣。 苏长离听得爱极了,又道:“方才聊到哪里了?” 敖雨辛猫儿一样地抓他,道:“不跟你聊了……” 苏长离压着她的手腕,一一亲过她的手指,亲得她哆嗦,他道:“等明天我去看看那床什么样式,回去以后把寝宫的床换了,也给你弄那样的。” 敖雨辛娇喘着,浑浑噩噩地应了。 第1165章 熟悉的身影 从沧海国回来的商船每日都有抵达浔阳的,消息就从码头那边先传开了,道是今年的贡船早早地就回来了,很快就能到。 过两日,贡船靠岸之际,楼千古还亲自去接船了。 而且船只靠岸需得补给什么的,往时候她做代家主时都是她在安排,都已做得得心应手了。 楼千古本是想让敖雨辛陪她一起的,以她对敖雨辛的了解,就算她不邀请,敖雨辛也会想要跟着一同前往瞧瞧热闹的。 可没想到这回楼千古去叫敖雨辛的时候,她只是耐人寻味地笑笑,然后拒绝了道:“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千古,你早些去了早些回吧。” 于是楼千古只好自己去了,等接到了船,苏长离又在楼家,她还得带负责押送贡船的将军回楼家复命呢。 要是她没料错的话,这回应该还是霍权带的船。 楼千古到了码头一会儿,多余的船只已经被清了去,显得码头空荡荡的,涌动不息的江水映照着满江霞光。 浑厚的号角声忽从远方天际传来,悠扬而十分具有穿透力。 码头外围看热闹的浔阳百姓们一阵骚动,“来了,贡船来了!” 虽然这些年里每年都有两次这样的光景,但百姓们还是感到十分新奇。 楼千古眯着眼,看着那江水浩浩流向的远方,好一会儿,听见百姓们呼喊“看见了看见了”,她定睛一看,方才见到一抹极细的小黑影儿缓缓驶入视野里。 不多时,那黑影完全跃出江面与天际的交汇处,呈现出一个缩小的船廓。 紧随其后的还有其他的小黑点,正努力跃出水平线。 楼千古等着那些船驶近,总共有五六只大船。 近到一定的距离以后,船上便开始收帆调整方位,准备靠岸了。 船上有许多人影正来来回回匆忙走动着做准备。 船上又吹响了号角,和着迎面而来的江风,携着远道而来的风尘仆仆之感,终于结束了这段归途。 随之船上伸了木梯往码头,率先有士兵下船来与楼家这边接洽。 楼千古看着下船走在木梯上的将军,一身盔甲在阳光下泛着黑亮的光泽,随着他大步走来,嘴角挂着几分笑意,还是从前那般有些纨绔风流的意味,不过历经时间洗礼,更加沉稳。 霍权揭下盔帽,抱在臂弯里,笑起来时眼神明亮,道:“郡主,好久不见。” 楼千古亦笑道:“霍将军,别来无恙。” 霍权眨眨眼,不吝赞道:“郡主真是越来越明艳动人了。” 楼千古瞥他一眼,道:“是吗,霍将军还是一副油嘴滑舌不太靠谱的样子,也不知道这话夸过多少女孩子。” 霍权朗笑道:“是,我夸你不可信,要是赵歇夸你,肯定就是真的了是不?” 楼千古不当回事,正想问船上载的货物,却见霍权转头回望着船上,对着甲板来来往往的人扬声道:“兄弟,还不赶紧下来夸夸郡主,你这是近乡情怯了还是怎么的?” 楼千古愣了愣。 她这才看见甲板上正指挥着士兵们搬卸货物的一道人影也跟着震了震。 她先前没注意,仔细瞧了两眼才发现,那抹身影高大笔直,她越看越熟悉。 听到霍权的喊声,他回过身来。 逆着光,楼千古看不见他的模样,心头却莫名地锐跳了两下。 楼千古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霍权,有些讷讷的:“不可能吧?” 霍权坏笑着道:“郡主是指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 楼千古懒得跟霍权斗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真是他?” 霍权努努嘴,道:“是不是,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1166章 好久没见 随着士兵们陆陆续续抬着一箱箱东西下船来,那甲板上的男子走在第一批士兵后边,脚步挺括稳实,一步步踩在那木梯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楼千古微微瞠着眼,看清楚了那熟悉的面容,在他终于走近到她身前时,楼千古也终于回过了神儿来,震惊过后便缓缓扬起嘴角笑了起来,道:“赵将军,还当真是你啊。” 赵歇低着眼帘定定地瞧着她,不说话。 很久不见,好像彼此都变了。楼千古所看见的赵歇,比以前更加稳重,浑身上下都透着那股子几经磨砺的将帅之风。 但她又觉得,他还依旧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赵歇。 而楼千古也变了,笑容里多了几分能挑起重担的坚韧,但在他看来她一如初见时那么美丽。 楼千古笑眯着眼,道:“几年不见,赵将军不识得我了?” 赵歇道:“识得。” 楼千古道:“那你怎么不说话?” 霍权看了看他俩,乐得给两人腾地方,便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安排其他的。” 说着他便走开了。 两人站在码头上,却是久久相顾无言。 楼千古是非常高兴的,只是赵歇话少,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抬手捋了捋,又见士兵们大箱小箱地抬东西,便问他道:“这回载回来的全都要在浔阳卸船吗?” 赵歇道:“嗯,都是给景安侯的贺礼。” 楼千古弯着眼梢,笑道:“那赵将军先透露一下呗,是什么东西?” 赵歇道:“不用我透露,送回去你就能知道。” 楼千古道:“搞得这么神秘。”她虽有点好奇,但也没立即上前去打开一个箱子来看看。 两人站了一会儿,她又歪头看着他问:“这几年,你在沧海国过得好吗?” 赵歇应道:“好。” 这话让附近不远的霍权听去了,他啧啧道:“好是好,但就是一有空的时候,别的嗜好没有,就喜欢去打理他的果子林,也不怕人笑话,就没有比他更爱务农的将军。” 楼千古笑睨着赵歇道:“以前没听说你喜欢务农啊。” 霍权笑道:“那不然郡主每回吃到他捎的沧海国的水果,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楼千古愣了愣。 霍权又道:“全都是他收集来种进自家后院的果树结的。” 赵歇看他道:“你不是要去安排其他的吗?” 霍权对楼千古眨眨眼,道:“回头你还想知道什么关于他的,就问我,我知道得最清楚。” 说罢霍权就走开了。 随后楼千古问赵歇道:“以往你让霍将军带给我的水果,真的都是你打理结果的啊?” 赵歇道:“都是好品种,结的果味道不差。”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呢,还好吗?” 楼千古道:“我也挺好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哥把我姐姐治好了,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赵歇点了点头。 楼千古又道:“这次回来,以后还去沧海国吗?” 赵歇道:“应是不去了,除非有别的紧要任务。” 楼千古高兴道:“那太好了,你还没好好逛过浔阳吧,等这阵子我带你好好逛逛。” 赵歇依旧是盯着她看,嘴上应道:“好。” 楼千古终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赵歇道:“没有。” 楼千古道:“那你干嘛一直看我啊?” 赵歇道:“很久没见了。” 楼千古道:“那我也没一直盯着你看啊。” 刚开始看见他时是有点阔别已久的生疏感,但这一番聊下来以后,生疏感就全然消失了,楼千古只觉得他还是自己认识的赵歇。 让她觉得一看见就莫名的踏实和有安全感。 第1167章 门当户对得很 楼千古与赵歇站在码头上叙旧时,可让周遭观看的百姓们看了个热闹。 百姓们纷纷揣测,讨论个不停。 “那位将军是何来历,看起来好生高大!” “就是,威风凛凛,好像还和二小姐很熟悉的样子!” “你们发现没有,他一直盯着二小姐看,莫不是喜欢二小姐?” 于是百姓们一阵起哄,又赞道:“那位将军和二小姐站在一起,可真是般配!” “可不是,二小姐偏柔弱,将军铁骨铮铮,英雄配美人再合适不过了!” 起初楼千古还能忽视周围的声音,可后来大家讨论得越来越热烈,实在忽视不了了。 楼千古只好跟大家解释道:“你们都误会啦,他是我的师父,是我尊敬的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百姓们嘘声一片,很有些惋惜遗憾之感。 赵歇看她,嗓音沉厚道:“谁是你师父,我说过不做你师父。” 楼千古唏嘘道:“你看他们操的什么月老心,你不做就不做吧,我先说来应付他们的。” 百姓们道:“将军看起来年轻,二小姐完全可以考虑一下的嘛!” “二小姐你不要欺负我们不懂啊,为师不一定是师父,也可以是师友,既可以为友,那当然也可以为夫。” “说得好!说得对!” 然后一群百姓起哄鼓掌的。 楼千古抽了抽嘴角,看来浔阳城的百姓还都是文化人儿。 另有百姓大胆地问:“这位将军可曾婚配?” 赵歇突然就不沉默寡言了,应道:“未曾。” 百姓乐哈哈道:“我们郡主也还未婚配呢!将军和郡主,门当户对得很!” 赵歇知道,若是以往,他一个无名小卒压根不配与她相提并论,更遑论而今的门当户对。 霍权在那边回头看楼千古和赵歇这边的热闹,心下不由感慨,从当初的无名小卒到今日的一方主帅,走过的铺满荆棘和鲜血的道路,又岂是常人所能了解的。 别人不知道,但他清楚得很,他做这一切,除了功名,不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 他这兄弟,就是个死心眼儿,当初街上那草草一回眸,从此他的心都被他身边这姑娘给勾走了。 浔阳城的百姓是真热情,而且楼家在浔阳百姓们心中的威望比以往更甚,他们是真为楼千古的婚事而操碎了心。 现在楼家家主的终身幸福好不容易有着落了,可这楼家二小姐至今还没有消息,可不让人着急。 百姓们都衷心希望,二小姐能早日放下过去,这样才能迎接新的人新的幸福。 她身边也需要一个这样威风的将军护着才合适的感觉。 楼千古见百姓们已经开始怂恿着乱点鸳鸯谱了,便又澄清道:“这事儿不能,赵将军已经有心上人了!” 百姓们就问:“赵将军的心上人是谁啊,可比我们二小姐要好么?” 霍权看得起劲,也想听听赵歇怎么回答,就见楼千古连忙拉起赵歇便带着他往马车那边走。 两人一溜烟钻进了马车里,外面百姓们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着。 楼千古看了看他,道:“还是这里躲躲吧,再在外面待下去有嘴也说不清了。” 说着她又掀帘对着外面的霍权道:“等你安排好,我们就回了啊。” 两人在马车里没等多久,外面霍权就安排好了运送那一批批箱子的队伍,随后霍权骑马在前面带队,楼千古的马车走在队伍的中间。 临出发时,赵歇对霍权道:“给我牵匹马。” 他的意思是要出去骑马。 霍权道:“别,坐马车不舒服些么,这种带队游街的风光事兄弟你就不要跟我抢了吧。” 楼千古便与赵歇道:“他喜欢出风头就让他出去吧,你不知道我们浔阳的百姓热情着呢,你这会儿要是出去,他们肯定刨根问底,连你家上下几代的事都恨不得刨问出来。” 遂最终赵歇便和她一路同乘到楼家。 第1168章 收下这份大礼 赵歇和霍权去到楼家向苏长离述职复命,士兵队伍也抵达,楼家管家腾了地方出来,让他们将箱子挨个堆摞在一个空院里,整整齐齐堆满了整个院子。 楼千吟看了看满院的箱子,转头问苏长离道:“干什么,把我这里当你的库房了?” 楼千古道:“真是不识好人心,小辛说这是敖二哥送给你的成婚贺礼。” 楼千吟上前打开了个箱子来看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全是书籍。 他神色动了动,拿起一本来看,果然是医籍。 苏长离道:“你楼家祖宗十八代的成果,只要是记录在册的,都在这里了。” 这时管家过来禀话,先向苏长离和敖雨辛行大礼,又向楼千吟道:“家主,前边赵将军说还有两船的东西要送到,可要再腾几个院子出来?” 楼千吟想了想,道:“不必了,去请长老们出来,让他们着去看看。” 管家连忙就下去办了。 楼千吟又问苏长离:“除了记录在册的,还有些什么?” 苏长离道:“除了那边的房子搬不了以外,其余能搬走的应该都没剩。” 想也知道,楼家数百年大家,除了积累的医药典籍,必然还有许多值得钻研的药材标本等,这对于医者来说是何等珍贵的财富。 当初楼千吟从沧海国回来之际是带回来了一批,但远没有像苏长离这般猛,居然全给搬回来了。 浔阳楼家当年逃难来的,虽然重新安家立业,但在某些方面少了前人的积累还是有许多欠缺之处。 这下好,楼家先祖的基业全都归在楼千吟手上了。 楼千吟回到前院时,看见长老们正在查看各类东西,面上是欣喜若狂。 见楼千吟一直不吭声,楼千古还是怕他不肯领受,瞥了瞥他道:“知道你素来清高,不喜欢不劳而获,可人家敖二哥有心,又是赵将军和霍将军千辛万苦负责运送回来的,贺你新婚大喜的,你要是不要就给我,以后你再想要回来也别想了。” 楼千吟冷笑一声,看她道:“是你新婚大喜还是我新婚大喜?你也好意思要?” 楼千古道:“这么些好东西你不要我当然要了。” 楼千吟道:“我说过我不要了吗?” 敖雨辛与楼千古对视一眼,不禁偷偷地笑。 还真是没人比楼千古更了解她这兄长了,就是要有人跟他抢他才觉得香。 楼千古又见不得他这臭脾气,忍不住刺激他道:“这可是不劳而获哦。” 楼千吟理所当然道:“不劳而获?在那里东征西战几年,白去的吗?” 他又不迂腐,别说他本身姓楼,就算他不姓楼,整个沧海国都已经是苏长离的,现在苏长离找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作为贺礼送来,他为什么不要? 楼千吟转头对苏长离又道:“多谢,这份大礼我就收下了。” 遂长老们欢天喜地地将这些东西分类,命人送去自己那边的药阁里。 楼千古问敖雨辛道:“小辛,你不是说还有我的份嘛,怎么全都是给他的。” 敖雨辛笑着掇了掇楼千古的手臂,眼神示意她往赵歇那边看看,道:“难道赵将军不是?” 楼千古愣了愣,敖雨辛又委婉道:“这次我二哥特意点他回来的,不然你哪见得着他,怎么,见到你师父你难道不高兴啊?” 楼千古一听,心里莫名又回落下来,坦然笑道:“我是一丁点都不知道他会回来,不过意外之余我确实挺高兴的。” 那边赵歇似注意到了楼千古的眼神,蓦地转头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无意间撞个正着。 楼千古一时不知该对他怎么个反应,只好笑了笑。 第1169章 吃多了上火 楼千古没想到,后来赵歇让人抬进楼家的,还真有几个箱子是专门给她的。 她还没开箱,就先闻到了香甜的气味。 她打开一看,果真是各种饱满又新鲜的沧海国水果。 以前她不知道,可现在她听霍权说了,不由笑眯起眼,看向赵歇,道:“都是赵将军自己打理的果子?” 赵歇道:“有些不是。” 他打开其中一只箱子,里面躺着一个个非常圆硕的流连果子,又道:“这个好吃的果子对水土要求高,我没法移种。” 楼千古还是十分高兴,道:“以前你让霍将军捎给我的,我吃不完但又不知该与谁分享,现在好了,小辛和我姐姐都很喜欢吃这些,这下有人分享,肯定比以往的更香甜美味。” 她又对他笑道:“多谢你一直想着给我捎这些。” 赵歇道:“不客气。” 随后楼千古就让人把各种果子都分拣出来,送去后院给孩子们吃。 阿梨的三个哥哥只是尝了几口,但阿梨和楼小忆俨然非常喜欢,两个家伙坐在回廊上,吃得小嘴都是甜甜的汁水。 楼小忆见她吃得香,自己又咬了两口,道:“姑姑说这个要少吃,吃多了上火。” 阿梨毫无压力道:“等我们吃完了,再去喝点降火的甜汤不就是啦。” 楼小忆点了点头,听姐姐的没错。 结果两货还没等到喝降火的甜汤呢,嘴巴就先吃出了几个水泡。 敖雨辛和楼千古去姜寐那里了,把孩子们就给苏长离和楼千吟照看。 随后阿梨跑去找爹,抱着她爹的腿就可怜兮兮地道:“爹,我嘴巴疼。” 苏长离一看她就知道怎么回事,道:“你若是不想要你这张嘴,还可以再多吃点。” 楼千吟看了看一旁缩着脖子拧着小手站着的楼小忆,道:“你也嘴疼?” 楼小忆踟蹰道:“有、有一点吧。” 随后楼千吟给两个小家伙配了一副温和的汤剂喝了。 这厢,敖雨辛和楼千古去到姜寐那里,与她分享各种沧海国水果。 姜寐的闺房也已经布置好了,甚是喜庆。三个女子一起吃果子聊天。 明日就是婚期了,姜寐的闺房里,屏风前的衣架子上正平平整整地挂着一袭大红嫁衣,楼千古和敖雨辛欣赏了好一阵。 楼千古赞叹道:“好漂亮啊,姐姐明天穿这身,一定好看极了。” 敖雨辛笑道:“等将来你若再嫁人成婚,也让你嫂嫂给你备比这更好看的。” 楼千古笑嘻嘻地挽着姜寐道:“就别想那么远啦,我姐姐明天就又是我嫂嫂了,想想都让人激动。” 姜寐看向敖雨辛,有些别有深意地问她道:“听说赵将军这次从沧海国回来了,他以后还走吗?” 没等敖雨辛回答,楼千古便道:“他都在沧海国镇守好几年啦,敖二哥应该不会再把他外放了吧。” 敖雨辛和姜寐相视一笑。 敖雨辛道:“谁说当初是我二哥指派他外放的,是他自己主动请旨要求的。” 说着又道:“放心吧,如没有别的事的话,他应该暂时不去了。” 吃流连果时,虽然十分美味,但姜寐没吃多少就主动地放下了。 楼千古震惊道:“嫂嫂,你不吃啦?你不是很爱吃嘛。” 姜寐腼腆道:“是爱吃,但担心吃多了上火,毕竟明天有正事的。” 楼千古道:“那不用担心,要是上火了明天回家了就让我哥给你泻火。” 敖雨辛哭笑不得道:“总觉得听起来多了一层意思。” 楼千古眨眨眼笑道:“嘿,我就是那个意思。” 姜寐道:“说来你们别笑话我,我其实很紧张。” 敖雨辛握握她的手,道:“想你第一次嫁给楼大哥时,你可紧张?” 姜寐老实道:“那一次倒不紧张。” 敖雨辛道:“那不就是了,那时你还不喜欢楼大哥呢。真要是嫁给自己满心欢喜的男子,姑娘哪有不紧张的。所以你现在紧张才是对的。” 后来敖雨辛和楼千古一直陪着姜寐到入夜时分,想着姜寐今晚可能比较难熬,敖雨辛决定留下来陪她,明日再陪同她一起去楼家。 姜寐很是高兴有人陪。 楼千古道:“我也想留下来的,只是都这当口了,我就不能当姐姐的娘家人了,只能当姐姐的婆家人。我还得回去准备明天的事情呢。” 敖雨辛道:“你回去忙你的,这里我在就够了。” 结果苏长离得知当晚敖雨辛不回来了,当天晚上姜家里里外外是好多官兵守卫。 第1170章 开宴 姜家来了许多官兵之际,姜母有些吓着了,还以为是婚礼前夕惹上了什么官司呢。 不过那些官兵只是守着,并不多事,随后姜父姜母一想,还有一位今晚不是歇在他们家么,应该就是负责守卫那一位的吧。 这样一想,心里又宽了下来。 敖雨辛和姜寐一起在院里用晚膳,姜母送了许多好吃的过来;而这厢楼千古回到楼家时,楼家已经开始摆宴席了。 随苏长离一同来浔阳的还有一批朝中文臣以及当初在沧海国并肩作战的武将们,大家都兴冲冲地来参加景安侯的婚礼。 毕竟举朝上下,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文臣武将们都暂住在行馆,这两日在浔阳三五结伴的要么茶楼要么酒肆要么各处游玩,溜达可算热闹。 楼家摆宴,他们就热热闹闹地过来了,送上贺礼,入席吃酒。 楼家门外的街巷,也摆了一张张桌席,专供流水席。 起初有些大臣们不清楚缘由,疑惑景安侯不是娶过妻了吗,为什么又要再娶一次,而且两次还是同一个人。 后来经当初参与沧海国之战的武将们大嘴巴说叨,才了解了原委。 晚上开席的时候,楼千吟得出来待客。 武将们回想起当初景安侯与周公子互殴的场景,笑哈哈道:“谁能想到一向不屑与人动手的景安侯会这么冲动,当时都吓了我们一跳!” “事实证明,谁都有个血气方刚的时候,景安侯也不能避免!”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 “当时我等可没看走眼,这景安侯与侯夫人一看便是相互有情的,那时候景安侯先让侯夫人伤心了,如今当然得八抬大轿又把人哄回来!” 楼千吟随便他们说,道:“我高兴。” 然后他就叫人上酒,堵住他们的嘴。 楼千古去找赵歇,叫他道:“师父。” 赵歇听见了,却不答应。一旁的霍权乐得看笑话,道:“郡主,他不乐意你叫他师父呢。” 楼千古也不掩饰,道:“唉,我总觉得叫师父能把关系拉近一些,这样想找他帮忙的话也就好说话一些。” 霍权笑道:“只要是郡主你开口,在他这里哪有不好说话的。你可以直接叫他名字嘛。” 楼千古还是叫他一声“赵将军”,这回赵歇回头看她,应了:“怎么?” 楼千古道:“明早我哥要去迎亲,你和霍将军帮我哥一起去接亲吧。” 明日的接亲队伍中,得安排人打道,维持秩序,并帮助新郎官顺利接到新娘子回府,负责接亲的本来是与新郎官关系最为亲近的亲友兄弟,不过楼千吟除了苏长离,也没有其他关系好的兄友了。 总不能明天让苏长离去帮他接亲吧。 所以楼千古想到了赵歇和霍权两个。 赵歇点头应道:“好。” 霍权笑道:“郡主,你怎么只问他,不问我啊?” 楼千古白他一眼,道:“只要赵将军去了,他叫你,你能不去吗,你可是他的下属。” 霍权道:“看来郡主是个明白人呐。” 楼千古道:“那不是必须的么,定好了啊,明早你们接亲去,那今晚上就不能喝太多,一会儿要是他们想灌我哥酒,你们也得想办法挡一下哦。” 霍权笑眼风流,道:“我就不提了,毕竟我是赵兄的下属,他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那赵兄呢,他帮你这忙,你打算怎么谢他?” 楼千古看了看赵歇,道:“等忙完了明天,后天你要是得空的话我便带你在浔阳玩怎么样?” 赵歇道:“好。” 楼千古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霍权老爹也来了,霍都尉见到了儿子,明明心里想念得紧,但嘴上还是骂骂咧咧地数落一通。 毕竟上回都要给霍权说亲了,结果他偷偷摸摸就留了,还害得他老子给他收拾烂摊子。 霍权道:“那今晚我就借景安侯这个场儿,陪爹和各位叔叔伯伯喝个痛快,算是赔罪好不好?” 第1171章 添的嫁妆 这厢,敖雨辛陪着姜寐在房里说话,嬷嬷来禀道:“小姐,周公子来了哩。” 姜寐道:“他怎么这么晚过来呢?” 这些日都不见周叙他人,她还以为他又离开浔阳去做生意了呢,不过该送的请帖姜家还是往他宅子里送去了。 嬷嬷道:“他送了好些东西来,眼下老爷夫人正在前院招待。” 横竖无事,敖雨辛便和姜寐一道去前院看看。 结果到前院一瞧,只见两边回廊上都堆满了一个个的红色箱笼,还有人正在安排其他人继续往里抬。 可不就是周叙的管家。 此时厅上亮着灯火,姜寐到厅上一看,周叙果然正坐着与姜父姜母闲聊。 见得敖雨辛来,姜父姜母和周叙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见礼。 敖雨辛道:“都不必多礼。” 姜寐拉敖雨辛一起坐下,问周叙道:“外面的,都是你送来的?” 周叙笑了笑道:“给你添的嫁妆。” 姜寐有些怔愣,刚想开口,他便又道:“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你要是拒绝,可就要伤我的心了。” 姜寐道:“可是这不太好。” 周叙挑眉,坦然道:“有什么不太好,以前想着好好赚钱可以风风光光地娶你,如今你虽然不是嫁给我,但我准备的那一份也不会少。添嫁妆给你,是为了你到了那边以后,不至于委屈了自己。” 姜寐老实道:“我不会委屈的。” 周叙看了看她,道:“知道景安侯不会让你受委屈,但总归是我的心意。你要是担心你收了我的嫁妆,景安侯会不高兴,那回头你就全部变卖了,换成银子总可以吧。” 敖雨辛便笑道:“阿寐,既是周公子的心意,就收下吧。横竖他也是来祝贺你和楼大哥婚喜的。” 姜寐想了想,最后点了头,道:“阿叙,谢谢你。” 周叙笑,道:“谢什么,想起以前,我总是欺负你,而今算是偿还你了。” 姜父道:“方才阿叙还在与我们商议,明日他想作为娘家这边的兄长去送亲。阿寐,你觉得如何?” 寻常百姓家成婚的时候女方这边若是有娘家兄长送亲的话又会不一样,不管在场面上还是婚后女方在夫家的地位,都是有所助益的。 只不过嫁去楼家,也不是寻常百姓家。 楼家就楼千吟一位家主当家,上无公婆长辈侍奉,无需考虑太多因素。 所以周叙的提议,还是要征询姜寐的意见。 姜寐对周叙道:“我收了你替我添的嫁妆,你理应是我娘家兄长。明日就有劳阿叙你了。” 周叙由衷地笑着道:“最后能亲自送你出嫁也不错。” 姜母便道:“阿叙,你也不小了,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周叙道:“婶婶放心,往后若是有合适的姑娘,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商量好这些事以后,周叙就先离去了,等明日一早再过来。 随后敖雨辛和姜寐也回了后院,嬷嬷催促着早些休息,明早天不亮就得起来收拾呢。 不过两人躺在床上,姜寐翻来覆去却久久难眠。 敖雨辛侧身面向她,笑说道:“睡不着啊?” 姜寐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看笑话了。” 敖雨辛道:“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当初我成亲,不也彻夜难眠。” 姜寐道:“但我听千古说,你与皇上成婚之际,颇为曲折。” 敖雨辛便当闲聊一样与她说道:“是有些过程,当时其他军侯逼婚,正拜堂时他杀回来了,杀了那军侯,就在满堂的鲜血和尸首前强行与我拜的堂。” 姜寐惊诧,随即又了然,道:“这确实是皇上能做出来的事。” 敖雨辛笑笑,道:“可不是,就没有比他更强横霸道的人。那时候我都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他了,那些年他一直杳无音信,直到当天他才回来。” 姜寐道:“光是想想都觉得惊心动魄。” 敖雨辛笑道:“岂止是惊心动魄,还毕生难忘。后来局势稳定了以后,他才补给我一个隆重的皇后典礼。” 第1172章 接亲 后来姜寐叹道:“你和皇上一路走来一定很不容易,所以你们的感情一直很要好。” 敖雨辛道:“别说我,难道你和楼大哥这一路就容易了么?你们历经生死别离,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往后你们也只有越来越幸福的份儿。” 姜寐腼腆地笑道:“我也觉得一定会的。” 后来到夜深时分,两人才终于睡去。 姜寐感觉才睡着没一会儿,外面就有嬷嬷们走动的声音了,紧接着嬷嬷来敲门叫起床,要准备梳妆了。 姜寐起身先沐浴更衣,然后坐在妆台前,由嬷嬷和丫鬟给她梳头。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着一身火红的嫁衣。 嫁衣衣摆轻柔地垂地,从衣襟到腰间,勾勒出她纤薄的身姿,一头乌发如瀑一样垂至腰际,极是漂亮。 院里很是热闹,嬷嬷们来来去去地张罗,姜母也一早过来瞧了,看见铜镜里的姜寐,不由欣慰地笑道:“可真是好看。” 姜母今日也忙,没待多久就又去前边张罗了。 姜家嫁女,今日也是要宴请宾客的,街坊邻里,还有平日里往来的生意伙伴等等,以及楼家前来接亲的众人,到时候都要来吃席。 等姜寐打扮好,外头的天色也亮开了。 姜寐照习俗和爹娘一起用了一顿谢娘饭,敖雨辛和周叙今日当是姜寐娘家人,便也在桌。 别人家嫁女儿,在谢娘饭上,基本都是哭哭啼啼,母女两个哭成一团。可姜家别娘饭上,一家子都是十分乐观的,因而一顿家宴吃得是和和乐乐。 姜母几度要红眼眶的时候,都能被姜父给逗笑。 照姜父的话说,女儿又没嫁远,大家都在浔阳,往后还能常常往来,只要她和景安侯幸福,就是最好的了。 饭后回到房里,姜寐香茶漱口,补了妆容,便坐在房里等候。 敖雨辛见她紧紧拧着双手,知她紧张,握了握她的手笑道:“迎亲的还没来呢,别紧张。” 后来前边响起了锣鼓声和鞭炮声,姜寐握着敖雨辛的手就是一紧,眼神也紧巴巴地道:“是不是来了?” 敖雨辛道:“应该是来了。” 很快嬷嬷就欢天喜地地跑来传话,道:“迎亲队伍到了,新郎官进门了!” 彼时楼千吟一身喜袍,骑马而来,他绯衣烈烈,发如苍雪,虽身在喧嚣尘世中,却总有两分离离之感。 不过今日大婚与往时不同,他身上不可避免地携了几分意气风发之感。 眼下姜家门前锣鼓震天,两边鞭炮响得异常热烈。周遭全是前来看热闹的人们,跟着喧哗起哄。 前有赵歇和霍权开路,楼千吟翻下马来,新郎官进女方家门也颇有规矩讲究,他不紧不慢地照着女方这边的规矩一步一步完成,然后才进了家门入了正厅。 按照吉时,他得下午才能接新娘子回府。 因而中午的时候,楼家接亲的队伍和姜家这边的宾客们欢聚一堂。 楼千吟在正厅陪姜父姜母一起吃午饭。 吃过午饭以后,抬嫁妆的陆陆续续就抬出门去候着,楼千吟这才到后院来接人。 周叙还安排了些人堵在后院闹一闹新婚,结果楼千吟一来,压根不接招,直接让赵歇和霍权带兵上前,把所有人都看住,他自己则旁若无人地抬脚跨入院里,走到姜寐房门前叩门。 霍权笑道:“周公子见谅啊,赵将军可是应了楼家郡主的,今个无论如何得帮助景安侯顺利接到侯夫人的。” 周叙道:“也罢,景安侯大婚还带兵,反正他如此煞风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歇就比较直接利落,道:“只要能接到人,管他用什么办法。” 第1173章 我们回家了 姜寐冷不防听到敲门声,还慌了慌。 敖雨辛捏了捏她的手,她方才稍稍镇定些,便听楼千吟的声音在门外道:“姜寐,我们回家了。” 姜寐用力点头,想着他看不见,又连忙应道:“好。” 房里的嬷嬷们见状,无不笑语连连,玩笑道:“小姐哪能这么轻易就被他接走哟,这种时候小姐要含蓄一些。” 姜寐小声道:“可我本就是要跟他走的。” 嬷嬷们又笑:“那也不能表现得这么着急。” 姜寐老实道:“说实话,是有点着急。” 楼千吟在门外听见了,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她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情。 后来赵歇和霍权还给后院里每个人都发了红封,嬷嬷们笑着祝福连连,拿人的手短,这下还怎么能挡人家的路呢,于是楼千吟就叩开了姜寐的房门。 他抬眼便见敖雨辛搀扶着嫁衣艳烈的新娘,只是他看不见她红盖头下的模样,但她着嫁衣的身姿极为窈窕美丽。 楼千吟要来牵她,但院里观看的人们都起哄道:“哪能就这么牵出来,景安侯起码得把新娘子抱出来!” 平时楼千吟哪干过众目睽睽之下与人搂搂抱抱的事情,最过火的还是上次城外放灯之际姜寐抱他时被在场的楼家人给看了去。可今天在场的人可比上次多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今日他闻众人起哄,也没带迟疑的,一脚踏进房门口,直接拦腰就把新娘子抱了起来。 在转身走出房门之际,他低头对怀中人道:“反正他们也看不见你,你安心靠着我便是。” 红盖头下,姜寐眸光滟潋,轻轻地“嗯”了一声,缓缓将头靠在了楼千吟的胸膛上。 楼千吟抱着她一路从后院走到前庭,路上一双双视线目睹着,欢声笑语、祝福连连,不绝于耳。 姜寐知道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人注视着他们,她虽然看不见,可被楼千吟抱着走,还是免不了脸颊阵阵发热。 敖雨辛走在后面楼千吟他们后边出来,一出后院,迎面便看见边上有人正站在树下等。 她霎时眉开眼笑,快步过去,道:“二哥怎么也来了?” 苏长离是低调来的,没让人暴露他的身份。 因而在姜家的这些宾客自也不知皇帝今日竟也来看景安侯接新娘了。 与其说苏长离是来看热闹的,不如说是来接敖雨辛的,道:“顺便来看看。” 说着他就牵了敖雨辛的手,一同往前院去。 新人到了正厅,楼千吟才将姜寐放下,拜别父母。 姜寐跪在堂上向二老磕头,情景所致,姜母转过头去,不禁悄然红了红眼眶。 姜父则笑哈哈地道:“没事没事,横竖都在浔阳,相隔也不过几条街的事,你们随时都还可以再回来。这一嫁过去以后,就好好与景安侯相处过日子,愿你们相敬相爱,白首不离。” 姜寐应道:“谢谢爹。” 楼千吟也向二老行大礼,谢过他们还愿意将女儿再嫁给他。 只不过二老岂敢当众应受侯爷大礼,连忙也起身回礼。 姜母弯身将姜寐搀扶起来,道:“娘只愿你得偿所愿、一生无愧无悔于自己。” 姜寐道:“谢谢娘。” 姜母亲自把她的手交到了楼千吟手上,道:“往后,阿寐就请景安侯多关照了。” 楼千吟点了头,郑重道:“我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后悔今日嫁我。” 姜寐又小声道:“我不会后悔。” 随后到了吉时,楼千吟就得接姜寐回楼家了。 一时间锣鼓鞭炮声又起,家门前热闹非凡。 在阵阵鞭炮的硝火青烟中,楼千吟抱着姜寐跨出大门,就将她放进了轿子里。 迎亲的送亲的队伍将门前巷弄都塞满,和着一路随行看热闹的百姓们,又浩浩往楼家回了。 这迎亲送亲的队伍一走,顿时姜家冷清了一半不止。 这时候姜父终于乐呵不起来了,坐在堂上,抹抹眼角,越抹泪花花还越多。 姜母见状,道:“方才你不是还说都在浔阳吗,平时还可以多往来往来,怎么人才一走,你就哭上了?” 姜父叹道:“方才不是有阿寐在嘛,你们娘儿俩要哭,我总得劝着,总不能跟着哭吧。” 他越想越难过,“也不知怎么的,上回阿寐嫁走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难受的。” 姜母亦叹道:“上回横竖是想着过不久她就得被景安侯休回家来吧。” 姜父哽声道:“这回是真嫁了,景安侯不会放她的了。” 姜家的宾客们见姜父哭成这样,又是劝慰又是好笑。 随后生意上的伙伴拉他去喝酒,他才慢慢收住了情绪。 第1174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到了楼家,新人进门,入喜堂。 苏长离和敖雨辛坐在喜堂上首,与两人证婚。 在喜婆的吆喝声中,满堂宾客们的见证下,楼千吟和姜寐终于拜完了堂,重新正式结为夫妻。 楼千吟和姜寐拜堂时,楼小忆人太小了,宾客又众多,他不一定能看得见。 楼千古今日十分忙碌,但也没忘自己这小侄子,遂提前抱着他去找赵歇,一把塞给赵歇道:“赵将军先帮我照看照看他啊,一会儿他爹娘拜堂的时候,带他往前站,看得清楚些。” 赵歇轻而易举地单手抱着楼小忆,点了点头。 楼千古又叮嘱楼小忆道:“乖乖听赵叔叔的话知道不?” 楼小忆也点了点头。 于是到拜堂时,赵歇就带他站前边了。 楼小忆见前边有熟人,主动叫道:“周叔叔。” 观礼的周叙回过头来,见到楼小忆,顿时笑眯眯道:“我说怎么不见你,是提前回了这里?” 楼小忆点头道:“好几天以前我就回来了。” 周叙道:“周叔叔抱抱。” 只是赵歇未曾松手把人交给他,楼小忆自己也抱着赵歇的脖子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楼小忆实在道:“姑姑叫我听赵叔叔的话,没叫我听周叔叔的话。” 赵歇想法也很实在,楼千古既然把人交给他看管,他也没有随意交给别人的道理。 周叙看着这一大一小,道:“是楼千古让赵将军帮忙看着这小东西的吧?” 赵歇道:“周公子见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周叙笑了一声,莫名地道:“也罢,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一家子都一样的死心眼。 喜堂上开始了,楼小忆睁大了眼睛瞧得认认真真的,问道:“我娘为什么要盖着一块帕子啊?” 赵歇道:“新娘子是如此。” 楼小忆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是不是今天过后,所有人都知道我爹和我娘会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 周叙道:“哪有什么永永远远,人生在世不过就短短几十年。” 赵歇与楼小忆道:“在世人眼中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夫妻朝夕相处一起到白头,是天经地义的事。” 楼小忆道:“那就再也没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赵歇道:“谁若是想把他们分开,便是要受人唾弃的。” 楼小忆道:“那太好了。” 等拜完了堂,喜婆欢天喜地地说要送入新房,楼小忆就见他爹一下把他娘抱起来了,便走出喜堂,经过穿堂,大步往后院走去。 后面一群人跟着起哄去闹新房的。 楼千吟抱着姜寐回到院里,院里的嬷嬷见新人回来,连忙推开新房的门,放两人进去。 只不过还不等嬷嬷们后脚跟进去完成后续的一系列夫妻礼呢,楼千吟进去以后当即把房门一关,拨上门闩,把众人挡在了房外。 外面一片喧闹声,大家都笑趣道:“景安侯,你这样不合规矩啊,哪有一进去就锁起门来的!” “莫非是要现在洞房?天都还没黑呢!” 楼千吟才不管大家说什么,他把新年放坐在喜床边上,也不要什么破规矩了,现在就想掀开盖头看看她。 他心里这么想,手上也这么做了,手指拈住盖头边角,缓缓往上提。 她嫁衣整洁美丽,坐得端庄规矩,紧紧拧着双手,很有些紧张。 楼千吟先见得她纤细的脖颈,仍有些清瘦的下巴,朱红的唇瓣,他看一眼便知是他心里一直惦念着的模样。 只是今日愈加艳妩逼人。 楼千吟揭下了喜帕,她看见姜寐垂着眼帘,轻轻颤颤。鬓间珠玉轻晃,衬得女子软玉生香。 她皮肤细白,眉目温润,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修美的后颈。 一切都是最好的光景。 她知道楼千吟在看她,也听见门外嘈杂的人声,一时间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后来楼千吟道:“姜寐,抬头看我。” 第1175章 他等了很久 姜寐紧张得心头怦怦跳,却也受他蛊惑一般,慢慢地抬起眼帘。她看见他红色的吉服袍角,看见他胸膛整齐交叠的衣襟,看见他的皓皓银发,终于微微仰头时,看清了他的容颜。 满心满眼都是他,以至于她脑子里有些空白,下意识地就对他弯着眉眼笑。 笑容几分娇憨,但尽是倾慕。 楼千吟滚了滚喉结,低道:“傻笑什么。” 姜寐开口道:“侯爷,我们终于又做成夫妻了。” 忍到今时今刻,他哪还能再忍,一手捧起她的侧脸,俯头便亲上她的唇瓣。 两相痴缠,忘了外面的喧嚣。 楼千吟身量一压来,她便抵不住,被他压倒在红艳艳的喜床上。 身下被褥松软极了,她腰身一下陷在其中。身上压下来的重量让她觉得心动又不免胆战心惊。 姜寐颤了颤,眉眼间和唇瓣上满是娇艳颜色。 嫁衣吉服交融在一起,他修长的手扶着她的后颈,再无顾忌地深吻她。 她伸手搂着他的肩颈,本能地回应着,她仰着头亲他唇角,战栗地与他厮磨。 那银发落在她的手背上又凉又软,她依稀半瞠着眼,眼里漫开醉人的光,那抹绯艳绝伦的潮气浮上了眼角。 她动了动手指,满是爱慕地抚着他的头发。 楼千吟一边吻她一边摸了摸她手腕上的脉,这阵子确实将养得不错,她身子骨儿已基本与常人无异。 他手臂勾过她的腰肢,她的腰细极了。 嫁衣散开之际,姜寐听见外面还有许多人声,她不禁紧紧抱住他的腰,眼神潮润,轻声娇哑地道:“外面还有很多人。” 她亦能看见他眼底情潮涌动,让她心乱得不成样子。 楼千吟紧紧盯着她,目色深沉,低低道:“要管其他人么,我只知道我等了很久。” 当初他肯把她送回姜家,便是打定主意要忍过这几个月,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若将她放在自己身边,一定忍不住想碰她。 现在好了,终于成亲了,回新房了,她身体也养好了,他只想与她亲近,感受她的美好。 姜寐轻细地喘着,望着他,他一时没再继续,如若她不想,他是绝不会勉强的。 只片刻,她倏而勾下他的头,主动亲吻他,试着探到他口中,磕磕盼盼,依稀咬到了他的嘴唇。 楼千吟深吸一口气,狠狠压着她,反客为主,便解了她身上嫁衣。 床帐散落下,银钩上的同心结轻轻地晃。 红色的嫁衣吉服从床畔滑落出来。 他将自己缓缓逼进时,姜寐不禁抱住他的头,身子温温润润,声音亦媚进了骨子里,娇娇轻唤道:“楼千吟……” 他紧绷着身躯,抬眸见她云鬓松散,香香软软,极是勾人。 姜寐眼角有些湿了,呢喃道:“好想你啊。” 他招架不了她这般诱他,俯头吻她眼角,倏而深深抵入,极尽痴缠。 外头的嘈杂能很好地掩盖着房里的动静,不过没能持续多久,后来楼千古来了,招呼大家伙道:“都去上席吃饭了啊,闹新房等吃饱了饭再来闹吧。 “我哥你们还不了解嘛,你们越着急越催,他是越不会开门出来哒,说不定此刻他还在和我嫂嫂边磕瓜子儿边听你们干着急呢!” 不得不说,关键时候她这个当妹妹的还是很仗义,她当然是想哥哥嫂嫂要多好有多好,所以赶紧清个场,给他们留个清静地儿。 于是乎众人就被楼千古吆喝着去前边吃酒席了。 这后院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夜幕轻垂,廊下红灯嫣然。 姜寐美好得让他失控,楼千吟又怜她,在今夜之前她总共才与他好过一次,他在等她慢慢适应,适应过后方才紧锣密鼓地讨要她。 姜寐轻轻哼出声,似娇吟又似时不时溢出的一声酥骨的啜泣。 第1176章 这叫夫妻一心 前院里,宴席上十分热闹,隐隐的喧哗人声都传到了后院里来。 事后,楼千吟拥着姜寐,她一头乌发散在他臂弯里,温暖的红烛灯火下,可见她眉眼也温润极了。 鬓间隐隐有汗迹,她安安静静地枕着楼千吟的胸膛,手里依然紧紧抱着他的腰。 手臂触碰到他的皮肤,温温热热的,她既觉得有些心乱如麻不敢肆无忌惮地触碰他,但又舍不得放开他。 她放在他腰间的手便松松蜷缩着,没有实实在在地摸到他。 他身上惯来冷清的苦涩药味,好似沾染了一丝丝其他的味道,温暖而又旖旎。 楼千吟注意到她的无措,伸手握住了自己腰间她的手,缓缓展开她的手指,放在自己腰上,亲了亲她额头,道:“我是你夫婿,你可以摸我。” 姜寐颤了颤眼帘,后来轻轻挪着手,抚到他的后背,那里有满背的陈年旧伤。 她手指无意间碰到他的背脊,他揽着她的腰身便是一紧,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 姜寐后知后觉有些迷茫,踟蹰着问楼千吟:“我……我会不会又怀孕啊?” 楼千吟在她耳边道:“不会。” 姜寐道:“上回也是这样,然后,我就有楼忆卿了。” 楼千吟道:“不是每次都会有的,上回只是事先没准备所以有意外。以后除非你还想再要孩子,不然不会有的。” 姜寐仰头望着他,脸颊上还留有一丝方才的红晕,道:“是我想要就有,不想要就没有吗?这个还能控制的吗?” 楼千吟道:“能。” 姜寐便温温软软地笑,“那侯爷说能肯定就能。” 后来,前院又来催了几次。今日景安侯大婚可不能一直躲在新房里,必须得出去招待招待大家伙。 楼千吟也自知得出去待客了,便道:“一会儿我让嬷嬷打水给你沐浴,晚饭你在房里吃。我去不了一会儿就回来。” 姜寐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楼千吟披衣起身,开门吩咐嬷嬷备浴汤给姜寐沐浴。他自己去盥洗室冲了澡,便先去前院了。 今晚虽说新人进了新房以后直接就关起门来,免了诸多规矩,但总归是十分圆满的。 嬷嬷们在房里伺候,姜寐酸软地起身沐浴,低头看见身上欢痕,红了耳根子。 她沐浴更衣后,嬷嬷们便送了晚膳到房里来,又笑容满面地去整理了一番床榻。 这时院里响起一声呼唤:“嫂嫂!” 姜寐连忙抬头看向门边,随之楼千古和敖雨辛就相携着一起进来了。 姜寐不禁笑,敖雨辛和楼千古也笑得开心。 楼千古坐过来,道:“我们都还没吃晚饭呢,我哥叫我们过来陪你一起吃。” 确实,楼千吟让准备的饭食是好几人的量,方才姜寐正想问,她们就来了。 姜寐道:“那就一起吃吧。” 楼千古见着姜寐已经换下了嫁衣,明显沐浴过了,道:“平时我哥就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没想到今日会如此猴急。” 姜寐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不光是他一个人急。” 楼千古道:“嫂嫂就知道帮着我哥说话。” 敖雨辛笑道:“这叫夫妻一心。” 敖雨辛和楼千古一直陪着姜寐,饭后聊了会天,见姜寐有了倦意,怕她身子骨吃不消,两人方才让她好生休息,又一起离去了。 姜寐本是想等楼千吟回来的,她洗漱后靠在床头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毕竟先前确实耗了不少体力。 楼千吟在外待客,难免喝了几杯酒,但他不贪酒,只露了个面,又被一帮文臣武将们缠着玩笑了一阵,他方才得以脱身。 等他回到后院,推门进去时,便看见姜寐靠着床头等他等得睡着了的光景。 楼千吟走到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她微微歪着头,一头青丝铺垂在肩上和榻边,神色温柔极了。 那衣襟底下还若有若无地可看见,他留下的痕迹。 楼千吟弯下身,伸手替她拉了拉被角。 第1177章 醉人不熏人 一道冷药香夹杂着淡淡的酒意,冷不防钻进姜寐的鼻息里。 她轻动了动眉头,忽而睁开眼来,就看见眼前阴影笼罩而下,他正弯身给她拉被角。 姜寐伸手就搂住他,喃喃道:“你回来了啊。” 楼千吟道:“嗯,累了便快睡。” 姜寐嗅了嗅他身上,道:“喝酒了啊?” 楼千吟道:“喝了几杯。” 她便眉眼弯弯地笑,轻蹭了蹭他衣襟,道:“侯爷身上好香。” 他顿了顿,低低道:“身上都是药气,没哪个会说香的。” 姜寐道:“可是我好喜欢。” 楼千吟顿了顿,看她道:“以前不见你这么会说。” 姜寐道:“以前只心里想,不太敢说。” 她抬头亲亲他的下巴,又亲亲他的嘴角。 楼千吟手撑在她身侧,不禁回想起先前缠绵之景,身体隐隐绷着,勉力镇定道:“你先休息,我去洗洗身上酒气,一会儿熏着你。” 姜寐却憨实道:“侯爷醉人不熏人。” 一句话轻易让楼千吟破了防,他扶着她的头便欺上她的唇瓣,辗转反侧地汲取品尝。 衣衫件件散落在床畔,帐中他听得她惊颤凌乱的轻喘,低哑着嗓音道:“到明日身子会很累。” 姜寐迷离地望着他,他嘴上这么说,可行动上却没打算停,食髓知味一般,又狠狠缠着她温存了一番。 夜里红烛不知不觉燃尽,前院的醉酒闹腾声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楼千古和楼小忆、敖雨辛一家到了时间在膳厅用早膳之际,楼千吟和姜寐还没起身。 楼千古也没叫人去催,只道:“以前我哥也甚少这么晚起过,也罢,新婚燕尔嘛,头一次结婚没好好感受,这回补上了,肯定比他在药阁里捣弄他的药材有趣得多。” 敖雨辛好笑道:“你打趣你哥的时候才毫不嘴软。” 楼千古笑嘻嘻道:“他们这样,我也高兴。” 早膳后,楼千古道:“小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浔阳城里逛逛啊?” 阿梨一听,立刻兴奋起来,道:“我要去,我要去!” 敖雨辛道:“这倒也好。” 楼千古高兴道:“那你们先准备一下,我这就去叫赵将军。” 敖雨辛愣道:“赵将军?” 楼千古道:“昨日不是拜托他去帮我哥接亲嘛,所以我答应带他逛逛的。” 敖雨辛霎时生笑,道:“千古,你答应带赵将军逛,要是我们一起,赵将军岂不拘束?到时候赵将军就不是逛浔阳了,而是负责随行守卫了。” 楼千古一想,好像是有这么点意思。 敖雨辛又道:“而且是你要回报人家的帮忙,可不是我回报人家。” 楼千古挠挠头,道:“小辛你说得有道理,我没想太多,就是觉得人多可以热闹点。” 她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带着楼小忆和阿梨一起去吧。他俩不是最想去逛街了嘛。” 阿梨欢呼道:“好耶!” 敖雨辛道:“阿梨,前几日都顾着玩去了,功课是不是得做做了?今上午叫哥哥教你习字。” 阿梨小脸垮了垮,道:“我可不可以回来再习啊?” 苏长离看她一眼,道:“今天的饭留到明天吃你看行吗?” 楼小忆拉了拉阿梨的小手,踟蹰着道:“要不,要不我们就先习字吧。” 敖雨辛又道:“你要是习完得早,可以考虑下午带你出去转转。” 阿梨一听,赶紧拉着楼小忆跟哥哥们一起去院里学习了。 楼千古找不到伴儿,只好自个去往赵歇和霍权的院子里。 霍权倒是在院里,楼千古见就他一个人,便问:“赵将军呢?” 霍权道:“他一早就出去了,我还以为跟郡主一道出的门呢。” 楼千古道:“我这才来找他一起出门啊,他怎么先走了呢,他有没有说去哪里啊?” 霍权道:“他还真没说,你俩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问呐。” 楼千古瞪他一眼,道:“我俩能有什么事,你说话注意点。”然后便转头离开了。 第1178章 敬他 今日天色还没敞亮开,赵歇便出门了。 头顶的天空还是青灰色的,晨风也夹杂着两分凉意。 街上冷冷清清,零零星星的铺子开了门,支摊的人们也开始摆摊谋营生了。 赵歇一身深灰色的衣着,身形健朗挺拔,大步阔实地往街上走过。 他走到一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脚边是延伸往上的阶梯,他抬眼往上看,只见这座庙宇虽置身城中,但也有一种隐于尘世的宁静之感。 晨光熹微,日头将出。 庙宇的几处高檐瓴角隐隐有霞光灿灿。 赵歇登阶而上,佛门前有僧弥向他行佛礼。 僧人听闻他来意,引他去了一处佛堂。 一进佛堂里,浓郁的香火气息拂面而来。 这里香火一直十分鼎盛,只见那龛台上,供奉着一樽樽赵家英灵牌位,牌位前一盏盏长明灯不熄。 这是楼家二小姐设的灵位,一直在寺中供奉。 浔阳城里的百姓们都知道,不仅仅是楼家二小姐常来祭拜,百姓们进寺中祈福也会往这里添灯油表达敬意。 赵家英烈当初是为了保护城中百姓而殒命,他们当得起百姓们的香火供奉。 赵歇站在佛堂里,看见那龛台上最前面的一樽灵位,上面赫然写着赵长乐的名字。 与旁边的灵位不同,赵长乐的灵位上的字迹已经显得十分圆滑,失去了棱角,那可能是一直心心念念着他的人,不知道抚过多少遍他的名字。 赵歇点了香,敬这赵家英灵忠烈,更敬这位未曾谋面但却听闻了许多次的侯世子赵长乐。 敬他宁死不屈,更敬爱她护她。 能让她记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人,毫无疑问是个英雄。 只是她也是自己心里的姑娘,赵歇没法同故人争,但也早已下定了决心,往后会代他将这姑娘守护下去。 赵歇从佛堂里出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浔阳城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厢,楼千古到前院问起管家,得知赵歇确实一早就出门去了,至于他去了哪里,没听他说。 楼千古打算出门去碰碰运气找找他,她一边跨出门口一边回头与管家交代,要是一会儿赵将军回来了就派人去通知她,怎料她刚一回过头来,迎面就撞上一堵墙。 要不是对方及时伸手扶了扶她,只怕她得当场撞倒。 楼千古揉了揉酸疼的鼻子,抬头一看,不是赵歇是谁。 她鼻尖红红地问:“今天一大早你上哪儿去啦?” 赵歇道:“就附近随便走走。” 楼千古道:“不是说好了我带你出门的嘛,我也可以带你附近随便走走啊。” 赵歇道:“现在可以带我出门吗?我自己转没转出个什么名堂。” 楼千古见他还这般有兴致,便爽快地答应道:“那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门上了街,楼千古侧头问他:“赵将军,你吃早饭了吗?” 赵歇却道:“在外不必叫我将军,叫名字就好。” 楼千古愣了愣,随即试着唤他:“赵大哥?” 赵歇看她一眼,道:“还没吃。” 楼千古眼神亮了亮,道:“那我知道有个老婆婆卖的油茶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到了老婆婆的摊前,两人坐下,楼千古即要了两碗油茶。 赵歇道:“你也没吃?” 楼千古道:“吃了,但想着今天带你玩免不了要吃吃喝喝的,所以我提前留了个空儿。” 只不过老婆婆的油茶分量足,楼千古知道吃不了一整碗,但赵歇可能一碗吃不饱,于是她就大大方方地又把自己的分了半碗给他。 以前在沧海国打仗的时候什么苦头没吃过,想他们在军营里时也一起分食过饭菜,被困山洞时还一起饿过肚子,也算是同舟共济过来的。 楼千古笑眯眯地问:“赵大哥够不够?” 赵歇点头道:“够。” 第1179章 击箸而歌 上午的时候楼千古带着赵歇在浔阳城中逛了几处名胜,临近中午之际,两人又上了画舫在穿绕城中的河上游览两岸风光。 中午饭也是在画舫里用的。 船头烫着一壶酒,酒香四溢。 岸边有卖地方小食,楼千古感兴趣的便探出窗去,笑眯眯地问大娘买一份。 不知不觉,她和赵歇对坐的桌前都摆满了一桌的地方特色美食。 楼千古起身道:“我去看看酒好了没有。” 她去船头沽酒,正遇到对岸有姑娘唱着地方乡谣,带着浓浓的浔阳口音,声音甜美,那调子是当地特有的温婉细腻。 楼千古拿着壶酒进来,给赵歇斟上。 今日风和丽日,一有姑娘开了个头,紧接着其他画舫里以及岸边的姑娘们都婉转悠扬地唱几句。 楼千古心血来潮,亦探出头与对岸的姑娘应和了一段。 从赵歇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她趴在窗边,神色明媚俏丽,太阳在河里泛起了波光,映衬着她如画容颜。 约摸是楼家才办完了喜事,她也跟着沾了喜气,与他那年初见她时相比,眉眼间淡了许多落寞感。 但依旧十分美丽。 赵歇一边喝酒,一边看她。 听着她的歌声,比旁的姑娘家要动听得多。 楼千古唱一段后探回头来,冷不防撞上赵歇直直的视线,她笑道:“咱们浔阳的歌好不好听?” 赵歇道:“好听,整曲是怎样的?” 楼千古道:“你想听整曲?” 赵歇道:“嗯。” 楼千古想着也不能不尽地主之谊,便道:“那我唱给你听听?” 赵歇道:“好。” 楼千古便拿了两个空杯子来,一手拿着一支筷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击箸而歌。 她就唱给他听,故而声音轻了很多,一把嗓子清丽温软极了,缠绕在耳畔,他听得一时举杯在嘴边,半晌都不见饮酒动作。 楼千古抬头与他视线一对,不由款款而笑,又低头去和着节拍敲击杯盏。 赵歇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视线却也分毫没从她身上移开。 方才听其他人唱歌时他没感觉,可眼下她的歌声仿佛要将他铮铮铁骨都磨软。 一曲唱完,楼千古笑问赵歇道:“怎么样,赵大哥点评点评?” 良久,赵歇道:“极好。” 楼千古高兴道:“我很久没唱了,你还是第一个夸我唱得好的。” 说着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两人一边赏窗外的景致,一边吃午饭。 她一时贪杯,跟赵歇多喝了几杯。 赵歇道:“不怕喝醉?” 楼千古道:“嘿,以前在沧海国的时候咱们可没什么机会这样喝两杯,今天我做东,高兴嘛。我觉得我酒量还可以。” 赵歇便没阻止她,由着她喝。 要不是对他人品的绝对信任,楼千古也不会这般放松。 他俩可是有着生死与共的交情。 这时节,日头暖洋洋的照在画舫船顶上,让人也跟着舒服惬意起来。 暖酒下肚,不知不觉就有些上脸,楼千古脸颊红红的,人也愈加的慵懒,单手支着头,手里玩着酒杯,手指纤细,指头葱白,指甲又莹润粉嫩。 楼千古想起一事,对赵歇道:“对了,这次回来你就不走了,你不是还要去向喜欢的姑娘提亲的吗?” 赵歇道:“要提。” 楼千古眯着眼笑起来,道:“以前可是说好了的,我帮你去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我,我去京里帮你。” 赵歇想了想,道:“快的话,近两日便可以。” 楼千古吃惊道:“近两日?赶得回京吗?” 赵歇看着她道:“她就在浔阳。” 楼千古愣了愣,随即恍然,笑道:“也对,这次不少朝中的大臣都跟着来浔阳参加我哥的婚礼,他们的亲眷也跟着来了,那姑娘现在人在浔阳也不奇怪。” 赵歇没多解释什么。 第1180章 太阳快落山了 随后楼千古拍拍赵歇的肩膀,眼角有依稀醉红,又道:“你别怕,有我给你做媒,只管大胆去提亲。 “如今的你可是功名在身,威风堂堂,连大将军的女儿都配你得起,更别说你看上的其他姑娘了。只要你诚心求娶,她肯定愿意嫁你的。” 赵歇喝了一杯酒,道:“是吗?” 楼千古支着头又仔细看了看他,道:“真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长得虽不是翩翩公子那种类型的吧,但也棱角分明挺好看的,这气场一看便是威不可犯的将军,谁跟你在一起都会很有安全感的。” 楼千古眼眸一转,又笑起来,“我以前是不是答应过你,你结婚送你一盒雄风大力丸?你去准备着,我回头也把药丸送给你,祝你婚后幸福。” 后来,吹了风,窗外又有阳光,她有些醉了,喃喃道:“最后我身边的人都过得幸福,真好。” 这些日筹备婚事她确实有些累了,加之午后太惬意,她便倦懒得靠在窗边就睡着了。 船夫撑船到了终点,掀帘正要对客人讲,赵歇看他一眼,他便不敢出声了。 赵歇低低道:“继续往前。” 船夫压着声音道:“客官,再往前便是游第二遍了哩。” 赵歇道:“那就游第二遍。” 赵歇自斟自酌,守着她睡了整个下午。 等楼千古一觉醒来,有些昏昏沉沉的,一见日头竟然已经西斜快落山了。 楼千古揉了揉眼睛,道:“怎么这么晚了啊?我就只打了个盹儿啊。” 船家气喘吁吁道:“姑娘可睡了一下午了,那位客官不想吵醒你,我这已经是游第四遍了哩。” 楼千古愣了愣,看向赵歇,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赵歇道:“又不赶时间。” 楼千古道:“怎么不赶时间,太阳都快落山啦。”说着她便对船头叫道,“船家快靠岸吧。就在前边靠岸。” 船家道:“好勒!” 画舫悠悠往岸边靠拢,楼千古连忙起身,去船头付钱给船家。 船家笑呵呵地道:“姑娘别给了,那位客官都给足了,我就是给你们摇一天的船也够了。” 楼千古回头,看见赵歇从里面出来。他身形高大,出画舫的门口时,需得拂帘弯下头而出。 楼千古也不跟他计较这么多,道:“赵大哥,我们快点。” 赵歇不明所以,跟她一道上了岸,就快步往一个方向去。 楼千古着急,带着他就在这沿河的后街跑了起来。 路上行人稀疏,看见他俩这么着急地跑着,都不由给他们让开了道,还回头看了看两人的背影,露出和善的笑意,显然是误会了,以为这是一双有情人。 赵歇见她跑得急,便问她:“要去哪儿?” 楼千古道:“去寺里。” 城中就一座寺庙,他知道路,于是突然停下来,将她往回一拽。 楼千古惊了惊,只觉眼前一转,等她回过神来时,身子一轻,已经被赵歇背起大步往前走。 楼千古攀着他的肩背,蹬了蹬腿道:“喂,你快放我下来!” 赵歇道:“这样快些。” 说着他便脚下快速地掠过,楼千古发现他背着她走竟比她拉着他跑还要快。 楼千古只得两手抵着他的肩膀,微僵着腰身尽量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一直以来她都很依赖他,他让自己觉得踏实,不论身处什么样的险境,好像有他在的时候就没那么害怕了。 往时候他也背过她,可今时与往时候怎能一样。 楼千古满是顾虑道:“你这样背我,要是被你心爱的姑娘正巧上街看见,误会了怎么办?” 赵歇道:“她不会误会。” 楼千古道:“怎么不会误会,要是我看见你背别人,我就很不高兴。” 赵歇嗓音低沉道:“我没背别人。” 楼千古道:“唉,你又不肯做我师父,叫你赵将军或者赵大哥,都没那么热络。” 楼千古一边感叹着一边不忘给他指路。 不过就算她不指,他也知道寺庙在什么方向。 第1181章 浔阳是个好地方 不一会儿,楼千古就看见寺庙的轮廓呈现在前方的视野里了。 她连忙道:“你快放我下来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了。” 最终赵歇将她背到寺庙前的台阶下,在她强烈要求下方才放她下来。 两人一起大步登阶而上。 进了寺门,沙弥向两人行礼。 楼千古对寺中僧人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僧人们也主动向她行礼问候,见到赵歇也不忘行佛礼。 虽然早上时他们才见过赵歇,但出家人并不多言。 楼千古向寺里的僧人们介绍:“这位赵大哥是我朋友。” 僧人只道:“善哉善哉。” 楼千古拉着赵歇就急急忙忙往旁边高高的钟楼跑。 钟楼的木制楼梯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楼千古爬楼梯爬得气喘不跌,但也是一口气到顶的。 她扒着钟锤便往钟上撞去。 钟声浑厚沉绵地缓缓荡开。 楼千古回头对走上来的赵歇道:“赵大哥,快看。” 这里地势高,恰好能看得见落日,以及落日里整个浔阳城的光景。 金光漫漫,远方江水汤汤不息,近处街市车水马龙,整座城市繁华而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天边落日又非常美丽,霞光遍天,绯艳绝伦。 楼千古趴在栏杆上,笑眯眯道:“怎么样,还好看吗?” 赵歇道:“好看。” 浔阳确实是个好地方。 两人在钟楼上,一直看到落日沉入了远方的山坳里,方才从上面下来。 寺中点起了灯,佛堂内一片温黄。 楼千古道:“你等等,来都来了,我得进去打声招呼。” 赵歇道:“赵长乐?” 楼千古愣了愣,看他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赵歇道:“浔阳城都知道。” 楼千古便温柔地笑,道:“我得告诉他,这些日忙着帮我哥娶回我嫂嫂,才没能来看他,不然他生我气了怎么办。” 赵歇迎着佛堂里的光,神色深沉不定,只是将她看着。 她又道:“对了,既然你也来了,就一起进去吧,我也好介绍介绍。” 赵歇想了想,还是跟着她一起跨进了佛堂门口。 楼千古一边点着香一边道:“我正式介绍一下啊,赵大哥,这位就是我的亡夫赵长乐了,以前我跟你提起过的。 “赵长乐,我旁边这位是赵将军,一直十分关照我,只是我想让他做我师父吧,但他不太肯的样子,估计是觉得我叫他师父把他叫老了。他救过我很多次。” 介绍完,上了香,赵歇便出佛堂去了。 他耳力好,听见她在里边絮絮轻语,时而笑时而叹。 她说起她哥哥嫂嫂的婚事,说起她的小侄子,闲话家常一般,可字句停顿间,都是沉默的相思。 这些年没有人能够走进她心里,她的心只能装得下佛前的那樽灵位。 很久以后,楼千古才从里面走出来。 在跨出门框时,她低着的眉眼间,又是沉郁不散的寂寥。 只是当她抬起头看见赵歇时,眼里不由浮上些笑意,几许明亮,将那眉间的寂寥色也冲淡了去。 她道:“不是叫你到处逛逛嘛,你一直在外面等啊?” 赵歇道:“天黑了,没处可逛。” 楼千古道:“对不起啊,不知不觉就待这么久了。” 赵歇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跟他说。走吧,回去了。” 两人出了寺庙,并肩走在往下的台阶上。 赵歇忽然道:“我若是他,定希望你能放下。” 楼千古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若无其事地淡淡笑道:“你若是他就好了。” 两人回到楼家,一进门管家就道:“二小姐总算回来了,家主正等着二小姐呢。” 楼千古和赵歇分开后,就径直去了膳厅。 第1182章 第一次给人做媒 膳厅里灯火通明,楼千吟一家三口,还有敖雨辛一家子都在膳桌边坐着,饭菜上齐了,大家还没开动呢。 敖雨辛见她进来,笑道:“你这回来得倒是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了。” 楼千吟冷冷道:“出去鬼混一天,你还知道回来。” 楼千古撇撇嘴,不甘示弱:“那你还知道起床呢,我怎么不知道回来?” 姜寐耳根子红了红,还是劝道:“千古,快来吃饭吧。” 楼千古高兴地应道:“好的嫂嫂!” 她欢欢喜喜坐在姜寐身边,姜寐给她夹菜,楼千吟道:“不给她夹,她自己没手吗?” 楼千古道:“哼,只准嫂嫂给你夹不准她给我夹哦。” 孩子们吃完饭就先下桌去了,楼千古便掇了掇姜寐的肩膀,眨眨眼笑嘻嘻地小声问道:“嫂嫂身子还好吗,我哥没莽撞折腾坏你吧?” 姜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很好。” 楼千古乐得不行,又问:“那今日你们何时起身的?” 楼千吟黑着脸,与姜寐说话时语气却是温和,低道:“别与她说那些。” 姜寐就老实道:“千古,吃饭吧。” 楼千古笑道:“别在这晚膳前你俩才起吧?” 姜寐立刻道:“没有,我们下午就起了。” 楼千古笑道:“不错不错。” 姜寐有些惭愧,也晓得平素楼千吟鲜少睡这么久的,是她拖累了他。 敖雨辛好笑道:“千古你别顾着取笑你嫂嫂,你呢,今日和赵将军出去玩得怎么样?” 楼千古道:“玩得挺好的呀。” 敖雨辛道:“你们都去哪里玩了?” 楼千古便将今日的行程大致说了一遍。 楼千吟听得不甚满意,道:“天黑了不知道回家,你们没亲没故的,有什么可玩的?” 楼千古道:“你别翻脸不认人啊,你结婚的时候赵将军帮了那么多忙,我也答应带他逛一逛浔阳的,只不过后来在寺里耽搁了些时候,回来得晚了些而已。” 楼千吟冷声道:“他以什么名义和你在外面瞎逛?” 楼千古不服道:“他教我功夫,关照我,是我师父,怎么了?” 楼千吟冷笑道:“是你师父?人家乐意当你师父吗?” 楼千古便对姜寐唏嘘道:“嫂嫂你看他,才结完婚,这臭脾气就又来了!” 姜寐看了看楼千吟,眼里温温柔柔的,对楼千古道:“你哥,是关心你。” 敖雨辛也挺关心,道:“千古,你都跟赵将军出去玩了,我瞅着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楼千古愣了愣,随即不大意地摆摆手,道:“你们可别乱点鸳鸯谱啊,他有心上人。” 敖雨辛和姜寐对视了一眼,听楼千古兴致勃勃地道:“以前就听他说了,等他回来以后,肯定要去向心上人提亲的。” 她拍了拍自己胸脯,又道:“这事儿我当时就答应他了,到时候铁定帮他。” 敖雨辛抽了抽嘴角,道:“你答应帮他什么?” 楼千古道:“帮他提亲去啊。今日我一问才得知,他喜欢的姑娘竟也来了浔阳了,也不知是哪位朝中大臣的家眷。等他准备好了以后,我就帮他说去。” 楼千古搓搓手,又道:“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做媒呢,其实我有点紧张,怕给人家做黄了。” 除了她,一桌子人都沉默。 楼千古突然感觉气氛怪怪的,问:“你们怎么突然都不说话啦?” 楼千古看看敖雨辛,又看看姜寐。 姜寐便道:“可能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吧。” 后,敖雨辛似笑非笑道:“我也想看看这赵将军的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得要千古你去帮忙说亲。本来打算明后日便回京了的,”她看向苏长离,“二哥,我们再多留几日吧,等看过这热闹以后再回好不好?到时候一定会很有趣。” 楼千古问:“小辛你怎么知道会很有趣?” 敖雨辛望着她笑道:“毕竟是你第一次做媒嘛。” 楼千古便喜滋滋道:“那就多留几日,多留几日我们好好玩玩。” 第1183章 亲近相依 晚膳后,楼千吟把楼小忆交给姑姑带,他便携姜寐回了后院里。 姑侄俩面面相觑,楼千古也乐得带孩子,便道:“你爹娘新婚燕尔,你得跟着姑姑混,能理解吗?” 楼小忆乖乖地点头。 阿梨就来牵他,道:“弟弟,我们一起回去洗洗睡吧。” 阿梨这么紧着弟弟,这些日楼小忆都是和哥哥姐姐们同吃同住的,也不觉得寂寞。 敖雨辛和楼千古照看着孩子们洗漱完上床躺着了,两人道了别,敖雨辛便随苏长离一道回旁边离得不远的院子里休息。 眼下楼千吟从耳室洗漱完出来,便看见姜寐坐在妆台前,着了一身轻薄的寝衣。 铜镜里依稀映照着她柔和的脸,一头青丝垂至腰际,十分柔顺。 楼千吟走过去,将一件衣袍披在她身上。 苦涩的冷药香袭来,姜寐连忙伸手抓着肩上的衣袍,回过头来看他时,眼里便是温柔明暖的笑容。 楼千吟问她:“在看什么?” 姜寐歪头靠在他腰上,轻声道:“就是觉得像做了场好长的梦一样。” 楼千吟轻轻扶着她的头,手指梳理了一下她的发丝。 而后姜寐又仰头望着他,眼底的光碎碎浅浅的,道:“侯爷,我想你帮我个忙。” 楼千吟不知不觉被她眼神勾住,低道:“什么?” 她忙又低头,将颈子上带着的红绳从衣底里拉出来,金珠坠子便躺在她洁白的手心里。 她道:“我还是觉得把它戴在手上好看些,我时时都能够看得见。你帮我穿一下红绳吧。” 楼千吟抬脚勾了个春凳过来,便和她一起坐在妆台的镜前。 他倾身过来,动手给她解颈上的红绳。 呼吸落在她耳边和颈项间,姜寐不由得微微颤了颤,略略往一边偏着头。 她这一偏头,就看见了镜中的自己和他,房里的喜红色仍鲜艳夺目,在那背景颜色下,与他亲近相依,没有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却也有种缠绵悱恻的意味。 她看着看着,便失神了。 楼千吟低着眼帘,见得红绳与她纤白细嫩的颈子形成十分鲜明的映衬,她的颈项修长而优美。 他解开了红绳,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彼此。在接触到他看来的眼神时,她眼神顿时有些像被捉住了小辫子一般躲闪。 楼千吟被勾得心里异样,一手拿过她的手腕,将红绳挽在她皓白的腕上。 她轻抬了抬手,金珠在红绳间轻晃,发出好听的声音。 姜寐听得直笑。 楼千吟忽抬手抚过她脖子,姜寐颤了颤,抬头望他。 他手指碰到她脖底的衣襟,方才就看见了,衣襟底下全是痕迹。 他知道是他留下的,昨晚可能有些不知轻重。 姜寐眼神也跟着颤了又颤,他手指便抚上她锁骨边的红痕,低低问她:“可疼?” 姜寐摇头。 女子的皮肤太娇嫩了,他昨夜狂乱地亲吻她,不慎便留下了道道吻痕。 姜寐见楼千吟看得专注,心里慌乱,忙又细声道:“真的不疼。” 楼千吟又问:“其他地方呢?” 他见得姜寐白皙的脖颈渐渐漫上淡淡的粉色。她脸颊也跟着红红的,摇头。 虽然很有些不适感,今日起身之际整个人也酸软难当,但她还能勉力支撑。 想来等过几天就好了吧。 楼千吟在调配女子生肌活血一类的药膏上他很有造诣,毕竟以前苏长离没少问他要。 他也亲身感受过她娇嫩极了,自己怕是将她弄伤了。 楼千吟便道:“一会儿睡前上点药。” 姜寐小声道:“不要。真的没事。”顿了顿,声音有些娇润意味,“只是有点酸。” 楼千吟抱了她就往床榻去,道:“睡觉了。” 第1184章 聘礼都送到门口了 两人躺在床上,楼千吟便俯身来,手拨了拨姜寐的衣襟。 姜寐起初紧张地捻着,他正色道:“我看看。” 她顿了顿,方才缓缓松了去。 楼千吟解开她衣襟,得以见到她肌肤上全是昨夜温存留下的欢痕。 楼千吟微微皱着双眉,姜寐温软的手指抚了抚他眉心,喃喃道:“真的不疼啊。” 楼千吟俯下头去,有些怜惜地在那些痕迹上轻轻吻过。 吻得她连连颤栗。 后来她冷不防抱住他的头压在怀里。 楼千吟顿了顿,手里掐着她的细腰紧紧揉在怀中,听她嗓音微微沙哑道:“别亲了,我……我会忍不住……” 片刻,楼千吟抬起头来看她,见她眼角浮起了红潮,他滚了滚喉结,声色沉得有些发深,道:“忍不住什么?” 姜寐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浮光掠影,动人之至。 她深喘两口气,倏而伸手勾下他的头,去亲他的唇角,细碎地呢喃道:“就是忍不住也想亲你。” 他撑在她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抓住柔软的床褥,似在隐忍。 后来他吸了吸气,哑声道:“明早起来得上药。” 姜寐迷茫地望着他,却被他的眼神烫得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不答应他就会生气一般,连忙胡乱地应道:“上药,我要上药。” 可偏偏是她答应了,他才能放下顾虑地好好纠缠她。 昨晚与她……极是美满,她让他身心都渴望。 听到她答应了,楼千吟沉下身去,将她狠狠欺压着,试探着确认她没有很痛苦,方才将自己深深抵入,极尽温存缠绵。 后来接连几日楼千古都没再见到赵歇,她倒是见到了霍权,但也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楼千古便问他:“近来你们都在忙什么呢,都不见你们人影。” 霍权眨眨眼笑看着她,道:“不是在帮赵兄准备提亲的聘礼么?” 楼千古一听,当即也笑开来,道:“准备得怎样,说好了要叫上我的啊,我去帮他提。” 霍权朗声笑道:“郡主非要如此的话也行,那就等当日聘礼送来了,再请郡主去提吧。” 楼千古好奇地问:“具体啥时候?要不要选个黄道吉日?小辛他们都留在浔阳等着看热闹呢,时间可不能安排得太晚。” 霍权笑得愈加欠揍,道:“放心,你心急,赵兄比你更心急。” 如此再过了两日,这天一早,楼家的府门就被人叩响。 楼千古才起来,刚更衣洗漱完,姜寐就和敖雨辛一起到她院里来了。 楼千古一见两人携手而来,就笑说道:“嫂嫂,小辛,你们这么早啊,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姜寐道:“前院那边一早来叫侯爷,说是有人送了好多东西来。” 楼千古问:“送了好多东西?谁啊?送的什么?” 敖雨辛似笑非笑道:“我和阿寐去前边瞧了瞧,一个个的箱笼,是赵将军送来的。” 姜寐道:“眼下你哥正在前边应付着,千古,你要不要去看看?” 楼千古一听,兴奋起来,道:“肯定是赵将军要去提亲用的聘礼,要看,当然得去看!” 在去前院的路上,敖雨辛还是禁不住提醒她两句:“赵将军把提亲用的聘礼送到楼家来,千古,你就不往其他思路上想想吗?” 楼千古想了想,明白过来敖雨辛的意思,道:“小辛,你不会是以为他是来我们楼家提亲的吧?那肯定不能。” 姜寐就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她也想听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觉得聘礼都送到门口了还不是来向她提亲而是去向别人提的? 楼千古不大意道:“前些日说起这事,赵将军喜欢的姑娘这次正好也在来浔阳参加我哥婚礼的家眷之中,眼下我帮他提亲去不是正好的嘛。 “而且赵将军暂住在咱们楼家,他准备的聘礼当然得往楼家放一放啊。前两日霍权还和我说好了呢,到时候来叫我一起去。” 她说得煞有介事,敖雨辛道:“听你这么说,我险些都要信了。” 楼千古道:“由不得你们不信,赵将军心上的姑娘是京里的姑娘,听赵将军说,当初他在街上偶遇那姑娘,见她坐轿子离去,就此一见倾心。我又没在街上坐轿子时偶遇过他。” 敖雨辛和姜寐面面相觑。 楼千古道:“所以你们想多了,他只是将准备好的聘礼往咱家放一放,等叫上我,我们就一起去向那姑娘提亲啦。” 姜寐道:“不管怎样,我们再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于是三个女子连忙加紧往前院赶去。 第1185章 请郡主帮忙说亲 敖雨辛她们到前院一看,果真抬进来了不少的箱笼,管家和霍权正在前院安排人手堆放呢。 楼千古唤道:“霍将军。” 霍权转过头来看见她们,霎时笑起来,上前抱拳见礼。 楼千古四下瞧了瞧,不见赵歇他人,便兴冲冲地问道:“我们这就要去提亲了吗,赵将军人呢?” 霍权道:“赵兄正在厅上向景安侯叙话。” 楼千古道:“因为他的婚事?” 霍权笑道:“正是。” 楼千古道:“想找我哥证婚还是怎么的?” 霍权道:“是吧。” 楼千古道:“这应该不难吧,我哥要是不想帮这个忙,我帮他证婚可以吗?” 霍权手指搔了搔嘴角,道:“我想还是得你哥答应才行。” 楼千古转头便往那厅上去,姜寐连忙劝道:“千古,你还是别去吧,你哥知道怎么处理的。” 楼千古摆摆手道:“没事儿,我就瞧瞧去。” 今日赵歇送了聘礼上门,楼千吟没说收也没说拒,赵歇在厅上向楼千吟禀明来意,想求娶郡主楼千古,楼千吟对这事并不意外。 早在沧海国的时候,他便看出赵歇有此意了。 此人也是跟着苏长离征战来的,不必担心他的为人,他对楼千古的好,也是有目共睹。 楼千吟听明来意以后,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赵歇:“你可知道前浔阳侯世子?” 赵歇点头:“知道。” 他既知道,那便是已经知道楼千古的过去了。 片刻后,楼千吟道:“我答应这门婚事与否不重要,她若能放下过往接纳你,才是最主要的。聘礼先放我这里,她若应了你,我便将她嫁你;如若最后她仍是不应,我便将聘礼如数退还,赵将军觉得如何?” 赵歇抱拳道:“先谢过景安侯。” 这时楼千古到了厅门外,正探着半个头往里瞧。 楼千吟与赵歇便没再多说什么,随之赵歇就起身往外走来。 他踏出厅门,光线明朗,将他衬得高高大大,挺拔如松,很有股武将的沉稳利落之风。 楼千古看着他道:“他答应出面帮你证婚了吗?” 赵歇看着她不语。 楼千古又道:“他不答应也没关系,他这个人向来是这样,你别介意啊。不过我可以帮你,我回头去让小辛帮我跟皇上求道婚旨不就完事儿了。” 赵歇忽道:“照华郡主。” 他还是头一次这般正式地唤她的封号,楼千古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在他的注视下片刻才知他是在叫自己,不由应道:“嗯?” 敖雨辛和姜寐,还有院里其他人都看着呢。 苏长离带着一群孩子也赶巧来凑热闹了。 楼千吟随后走出花厅,看见楼小忆和阿梨高高兴兴地各找各娘。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 赵歇便看向楼千古,道:“先前郡主说帮我提亲,有郡主出面,那姑娘一定会答应的是吗?” 楼千古道:“那能不答应你吗,她要是还不肯答应,就让敖二哥一道婚旨给锁死了去啊。” 楼千吟站在两人身后,闻言来一句:“我劝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楼千古回头看了一眼楼千吟,对赵歇道:“别理他,我们快去办正事要紧。” 赵歇道:“那就请照华郡主帮赵某说说,如能让楼家二小姐应下这门婚事,赵某感激不尽。” 楼千古道:“有关赵将军终身大事,我自当……”话没说完,她抬头看向赵歇,又问,“哪家二小姐?” 赵歇定定看着她,道:“楼家二小姐。” 楼千古心头猛地一沉,看看满院的红色箱笼,又看看他,再问道:“我一时竟想不起朝中那些大臣亲眷还有哪家姓楼的,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些?” 赵歇道:“浔阳景安侯楼家,二小姐楼千古。” 此话一出,满院寂静。 第1186章 落荒而逃 楼千古抬头看向赵歇,渐渐神情就变了。 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楼千古有些无措地又看了看院里众人,勉力扯起一丝笑容,道:“赵将军别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我吗,不可能吧。” 直到今天到前院来之前,她都丝毫没有怀疑过。 她满心以为她是要帮他去给别的姑娘提亲的。 从以前在沧海国开始,她就是这样坚定不移地认为的。 因为他从未给过她任何讯息说他喜欢的姑娘与自己有什么关联的。 楼千古问赵歇道:“赵将军,这可不能儿戏,你喜欢的姑娘不想要了吗?” 不等赵歇回答,她又慌忙找理由试图证明什么,道:“几年前你就跟我说你有喜欢的姑娘,等战事平息以后就回来去跟她提亲,你还答应让我去给你说亲去,你忘了?” 她越说,眼眶就越有些泛红,像是急了,又仿佛是其他,“你是在街上对她一见倾心,你心心念念着回来找她,现在好不容易你功成名就,可以堂堂正正向她提亲让她嫁你,你现在跟我提算怎么回事呢?” 楼千古道:“结果,你都是骗我好玩的吗?” 赵歇见她眼睛红了,想安抚她,却又知不合规矩,只得嘴上回答她道:“我没有骗你,也不图好玩。” 楼千古道:“那你现在是干什么?” 赵歇道:“我在履行我从前说过的那些话。我喜欢的姑娘我想要,所以我正在问她愿不愿意。” 楼千古道:“那你就问她去啊,你问我做什么?” 赵歇定定道:“就是问你。” 楼千古执拗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喜欢的姑娘了?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甚至在去沧海国之前,我都跟你不熟,我压根不认识你!” 说完,楼千古连忙后退几步,又看了看大家,她突然明白,好像他们都知道了似的,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 才闹了这么大个笑话。 她转头就匆匆忙忙地往后院跑去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赵歇看着她的背影,若是从前就跟她说他喜欢的姑娘是她,想必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逃了吧。 楼千古走了以后,前院里的气氛格外的僵滞。 管家也不知该不该继续收这些箱笼,便请示楼千吟。 楼千吟道:“先搬去偏堂存放,再说。” 霍权就帮着一起去安排。 赵歇也没在前院久留,这场求亲草草收尾。 楼小忆比较懵懂,仰头问姜寐道:“娘,姑姑为什么要生赵叔叔气啊?”明明之前他们这么要好,还一起出去玩。 阿梨像个小大人一样,凑到楼小忆耳边,神秘叨叨地:“你赵叔叔想娶小姨,被小姨给拒绝了。” 阿梨有些同情地又道:“你赵叔叔可真可怜。” 哪想楼小忆却天真地说道:“拒绝了再去求姑姑便是,多求几次她肯定就答应了。” 姜寐和敖雨辛都很诧异,姜寐便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楼小忆道:“我看见姑姑和赵叔叔在一起的时候,她笑得最多了。” 敖雨辛和姜寐都愣了愣。 楼千古回到后院,进了自己房中,就把房门关了起来。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没法冷静的思考。 以前她也有过无法面对他的时候,她为此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麻痹自己,才能够当做没发生一样来面对他。 现在好了,赵歇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的那些设想都是骗自己的,他击垮了她竖起来的那道墙,她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楼千古有些生气。 她心里跳得厉害,她气的是,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心为他着想,想他能够过得好,能够抱得美人归;可他呢,却不想自己过得好,要把她逗得团团转。 她现在回想起以前,她雄赳赳气昂昂地答应过的那些事,那时他心里一定是笑翻了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后来有人来敲门时,她身子一颤,显然被吓了一跳。 姜寐的声音响起在门外,道:“千古,是我们。” 半晌,楼千古才开了门。 第1187章 理清思绪 敖雨辛和姜寐看见楼千古眼圈红红的脸色却有些发白,不由得担心。 敖雨辛道:“千古,你还好吧?” 楼千古道:“你们想笑就笑吧。我知道我闹了个笑话,人都找上门来了,我还信誓旦旦地跟你们说不是来找我的。” 敖雨辛叹道:“我们怎会笑你啊。” 姜寐亦劝她道:“毕竟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上门提亲的,没有经验很正常的。” 楼千古瘪瘪嘴,道:“估计他把我当猴耍呢,丢都丢死人了。” 敖雨辛和姜寐拉她进屋里坐,道:“我看赵将军也是诚心求娶,岂会将你当猴耍。你没答应他的提亲,要丢人也是他丢人。” 楼千古道:“他从没跟我说过他要娶的人是我。” 敖雨辛道:“他若早跟你说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楼千古沉默了一会儿。 敖雨辛道:“想必是有多远躲多远吧,又怎会再与他建立交情呢。赵将军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才没说的。” 后来敖雨辛和姜寐陪着她待了半日,想帮她理清思绪。 她也没法再像昨前日那般没心没肺了,眉间多了几分沉郁。 敖雨辛道:“千古,赵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们都清楚。他待你如何,你也心知肚明。等你想明白了,你还是好好去答复他一下吧,便是婚事结不成,也别坏了这份交情。” 顿了顿,敖雨辛又道:“世上又有几人,愿意为了救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楼千古微微颤了颤。 她道:“你们别担心,我会好好想想的。” 后两天,楼千古都没怎么在人前出现,她多是待在自己的院里。 敖雨辛他们要准备启程回京了。 赵歇这两日也忙碌,准备随行护卫事宜。 霍权跟他一起,纵使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赵歇忙起来也不给他机会。 这人就是这样,做起事来,压根没得个休停的。 后来霍权总算寻到个空当,拍拍赵歇的肩膀,道:“兄弟,没事吧?” 赵歇回头看他,道:“你很闲吗,闲的话把这些东西搬上船去。” 霍权一看边上一堆装好的箱子呢,连忙道:“不闲不闲,我想起来我还有其他事。” 说完赶紧溜。 赵歇道:“那就等你忙完了其他事再来搬这些。”说着便吩咐手下,把这些箱子给霍将军留着。 霍权苦哈哈:“……” 他们启程前夕,赵歇和霍权从码头上回来时天已经黑尽了,时辰也不早了。 甫一进院,不料院中却站着一人,正在等他们回来。 霍权率先出声道:“郡主?” 楼千古转身就看见两人一起回来的。 赵歇看着她没说话,如今楼千古不敢再看他眼睛,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对他道:“我有话跟你说。” 霍权连忙识趣地道:“我撤,我撤。” 他麻溜地调头就跨出院子去了。 赵歇抬脚朝她走来,刚走两步,楼千古就有些慌张地道:“够了,就这个距离,你,不许再走近。” 赵歇停下了脚。 两人沉默许久,赵歇嗓音低沉,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楼千古道:“这两日我想了想,那天跟你发脾气,有我的不对。当时确实我有些懊恼,事先没听你说,所以我一无所知,也毫无准备,我满心以为我是要去帮你娶媳妇的。结果这玩笑开大发了。” 赵歇道:“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有想跟你开玩笑,也没有想要骗你,想看你笑话,我只是……” 楼千古打断道:“我知道,那天是我气急了。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压根不会让你把那些聘礼抬进门的。” 晚风将院里的树叶吹得婆娑作响。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一阵。 楼千古才寂寥道:“我跟你说过赵长乐,他是我亡夫你知道的吧?” 赵歇道:“知道。” 楼千古鼓起勇气看着他,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赵歇道:“我不在乎。” 楼千古抿了抿唇,看向晃动不休的树影,道:“我在乎。” 后来她郑重地道:“我可以帮你娶媳妇,但我不能帮你娶我自己,赵将军,对不起。” 第1188章 我不要别人 赵歇没说话,楼千古又道:“你送来的聘礼,我会让我哥原封不动地送还的。明日你们回京,祝赵将军一路顺风。 “你前途锦绣,便是没我,京里定也有许多的大家闺秀愿意嫁给你做将军夫人。” 赵歇道:“我不要别人。” 楼千古勉力笑了笑,道:“你别不要,她们比我年轻漂亮,还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娶那样的如花美眷,应该是男人做梦都想的吧。” 赵歇眼神直勾勾的,“那为什么赵长乐不要别人,就守着你?” 楼千古眼神颤了颤,一时回答不上。 赵歇道:“我也可以。” 她慌忙敛了敛神,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赵将军珍重。”说罢,便要从他身边匆匆经过。 只是赵歇身形一挡,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惊了惊,赵歇将她的受惊看在眼里,低低道:“你怕我了吗?” 楼千古说不上是怕还是什么,就是觉得不该是这样。 最终赵歇还是侧身给她让了路。 她连忙逃似的慌慌张张往外跑走了。 第二天敖雨辛他们启程回京的时候,楼千古只到院里来送了,最后还是楼千吟和姜寐送他们到了码头登船。 敖雨辛看了看那边赵歇正在安排让大臣们登船事宜,与姜寐叹道:“恐怕这一时半会千古是想不过来的了。” 姜寐道:“她总归需要时间。你别担心,我会照看她的。” 敖雨辛便笑道:“有你这嫂嫂在,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前你们姑嫂俩在家里日子就过得很有趣,今后肯定也少不了乐趣。” 她拉过姜寐的手,又道:“过两月正好京里有武举考试,到时候热闹得很,你们来京找我玩吧。” 姜寐不由转头看了看楼千吟,楼千吟在几步开外,与苏长离说着什么。 姜寐眼里柔柔的,应道:“他若是有空去京的话,我和千古便同他一起来。” 敖雨辛笑着掇了掇她,道:“难怪千古总是吃醋,你事事都紧着楼大哥。” 姜寐只是笑。 那厢楼千吟也转头来看姜寐,苏长离便在叫敖雨辛道:“该走了。” 敖雨辛与姜寐道别道:“那我先走啦,你跟千古说,咱们两个月后再见。我二哥要是召见楼大哥,他肯定要去京的。” 姜寐点头道:“好。” 楼千古收了性子,难得有闲情逸致在院子里和楼小忆一起摆弄一盆盆景。 盆景里的古木苍翠,十分漂亮。 以前姜寐离开楼家了以后,这盆景就一直是楼千古在帮忙照料。 后来他们全都去了沧海国,便是家里的下人时不时来浇一点水。 楼家人知道这盆景异常名贵,也不敢胡乱剪它的枝,等楼千古从沧海国回来以后,不想这盆景生命力颇为旺盛,长得一团绿意。 她一有空就把它搬出来晒晒太阳,楼小忆懂事以后,姑侄俩又蹲在一处给它修修剪剪。 楼千古与他说起:“你别看这玩意儿,比咱们的祖宗都老,有四百多年了呢。” 楼小忆感到十分惊奇,小手摸摸那苍老的古木,小脸上带着一种虔诚的敬畏之心。 楼千古又道:“这盆景有故事,你要不要听?是关于你爹娘的。” 楼小忆就乖乖点头:“要听。” 楼千古便讲起他爹,是个嘴里嫌弃得要命但行动上又特别积极的人,端午的时候他爹去赛龙舟,才赢回了这盆盆景,他娘特别的喜欢。 楼千古顺带还讲起那个端午,她和他娘被山贼掳走,结果他爹穷追不舍,清剿一群山贼的事。 楼小忆听得惊心动魄,后来又要姑姑多给他讲一些爹娘的事。 随着他长大,懂得的越来越多了,楼千古也就挑了一些往事,慢条斯理地讲给他听。 眼下,姑侄俩修剪了枝叶后,又给盆景里洒了点水。 楼小忆忽然问:“今天姑姑怎么不去送辛姨呢?” 楼千古道:“你娘不是去送了嘛。” 楼小忆道:“往时候姑姑都是要送到码头的。” 楼千古道:“唉,也不是我不想去,只是不适合去。” 楼小忆想了想,问:“是因为赵叔叔吗?” 楼千古沉默了一会儿,道:“大人的事情你别打听啊。” 楼小忆道:“我没打听。”顿了顿,自顾自又道,“我觉得赵叔叔挺好。” 楼千古好笑地看他道:“你才跟人家相处几天,你就觉得他好?” 楼小忆道:“姑姑说的话,赵叔叔很放在心上。” 楼千古默然。 第1189章 新一任大将军 等楼千吟和姜寐从码头回来,到院里来,楼千古就笑嘻嘻道:“嫂嫂,这东西我总算可以物归原主啦。” 太阳出来了,将才浇过水的绿色枝叶部分照得莹莹发亮。 姜寐道:“千古,谢谢你。没想到你把它打理得这么好。” 楼千古道:“这怎么也是嫂嫂最喜欢的盆景了,怎能不好好打理。小辛他们都走了吗?” 姜寐点头道:“都已经走了。” 楼千吟来把楼小忆领走了,姑嫂俩便在廊下坐了一会儿,姜寐又说起:“对了,小辛说两月后京里有武举考试,到时候会很热闹,叫我们去京里找她玩。” 楼千古以往是最贪玩儿的,而今提起去京里,虽有期盼,但也有了顾虑。 她想了想,道:“到时候再说吧。” 姜寐捏了捏她的手,道:“千古,你在怕什么?” 楼千古立马否认道:“我没怕啊,我能怕什么。” 姜寐道:“那你今日明明想去送小辛,为什么不去呢?” 楼千古一时没声儿了。 赵歇不是在么。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有些怕见到他。 可能是见了面尴尬吧。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坚决不能承认。 可姜寐怎会不知她想什么,道:“便是你与赵将军的事不成,难道往后只因为他在京里,你便从此再也不踏进京都一步了吗?有他的地方你就不去了,连小辛都不去找她了啊?” 楼千古叹口气,道:“也不是那样的。” 姜寐道:“赵将军要是知道,只怕他宁愿又去镇守沧海国,不叫你看见他心烦了。” 楼千古心里一紧,道:“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是我自身的问题。” 然后她又摆摆手,道:“哎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缓两个月,两个月后咱们去京里找小辛玩就是。” 这厢赵歇求娶照华郡主一事,此次随行下浔阳来的文臣武将们全都知道了。 武将们嘴不把门儿的,感慨道:“哦豁,大将军还想把爱女嫁给赵将军呢,结果赵将军却想娶楼家二小姐。” “这也不奇怪吧,赵将军都未曾见过大将军爱女,但却是与楼二小姐在沧海国朝夕相处来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可惜啊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武将们趁赵歇在时,就安慰他道:“兄弟,你也别太伤心,本来你看中的这位就是很难打动的主儿。你但凡要是先了解一下楼二小姐的过往平生,你就该敬而远之。” “对,这也不怨你,主要是二小姐心思不在任何人身上。” 武将们又劝:“要不还是别想了,天下何处无芳草,不妨想想大将军的爱女,我等听说那也是位厉害的。” 这话让霍权听去了,霍权就坐下来,笑着闲嗑两句,道:“怎么个厉害法?” 武将道:“嘿,那可是位大才女,不仅知书识礼,还美丽大方。” 霍权以往也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对不少官家女眷便是不了解也有过耳闻,回忆着道:“这大将军爱女,许家大小姐,好像芳名是叫许帘秋?” 武将道:“对,是她。等赵将军回京见过以后,就知道那位小姐也非常出类拔萃的了。” 赵歇无所表示。 回京以后,诸事安顿下来,赵歇便在京中驻留。 许大将军很上道,他自知这大将军的名头早就该让出来了,皇上一直优待他是皇上的恩情,可一朝大将军怎么能像他这样如今连朝都上不了,他也很清楚,这大将军的位置皇上是在等着合适的人选。 现在这个人回来了。 许大将军本来也十分看重欣赏赵歇,隔天便进宫请旨,彻底卸去大将军一职,在家颐养天年。 苏长离这次准了。 早朝的时候,赵歇本有赫赫功勋在身,又戍守沧海国数载,使得沧海国十分太平,于朝廷有莫大功劳,苏长离亲任命他为新一任大将军。 当初一同征战的武将们也心服口服。 只是朝中一帮士族文臣,看在赵歇乃草莽出身,颇有微词。 只不过皇帝任人唯贤,他任命的部下很多都不是士族,一帮文臣压根奈何不得。 第1190章 将军家的大小姐 许将军也晓得赵歇先向照华郡主提过亲的事,虽然倍感遗憾,但并不妨碍对赵歇这个人的欣赏和寄予厚望。 许将军卸任以后,在家里摆了几桌卸任宴,邀请曾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武将们过府来喝两杯。 赵歇和霍权也在其中。 酒过三巡以后,许将军就拍着赵歇的肩膀,唏嘘道:“你小子,叫我说你什么好,我等着把女儿说给你,你倒好,动作搞得忒快,转头就去向郡主提亲了。” 赵歇道:“有负于将军厚爱。” 许将军道:“你去提亲也就提吧,可你居然还被拒绝了!以前你在战场上不是那般英勇彪悍,为何连个女子你都搞不定!” 霍权笑道:“这些都是个人私事,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使许将军与赵将军生了间隙就好。” 许将军哆道:“生什么间隙,这男婚女嫁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要是不愿意,我还能给他硬塞不成?” 不过他还真想再给赵歇塞一塞。 于是沉吟一番,又道:“现在你都跟郡主提了亲了,也成功地被郡主拒绝了,照理说这种时候我要再想把女儿嫁给你,显得我女儿多掉价似的。唔,不过你要是回心转意还想娶我的女儿,拿出诚意来,我也不是不能应允。” 话音儿一落,不等赵歇应话,穿堂里便一道柔柔淡淡的声音传来:“人家心有所属,你非得劝他另娶,我说过我要嫁他了吗?便是他转头来提亲,如此三心二意之人,还有何可嫁?” 许将军一听这声音,当即虎躯一震,先前的气势都不知不觉弱了一截。 众人循声一看,见一女子从穿堂里款款走出。 此女子身量比小家碧玉的姑娘更高挑一些,眉眼五官分明,落落大方,仪态极好,但又带着一种武将世家的肃穆感。 许将军话又不敢说重了,道:“这是男人家的宴会,你一个女娃娃,到这里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 许帘秋道:“自是来给各位叔伯们送下酒菜。顺便瞧一瞧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是何方神圣。”说着她目光一扫,往赵歇身上一扫而过,却是在霍权身上稍稍停留。 随之一道道菜肴送上来,大家伙笑语连连,道:“大小姐这当家人委实周到!” 许帘秋福了福礼,许将军也跟着乐呵,正端起酒碗要喝,许帘秋一眼扫过来,道:“爹还是多吃菜少喝酒。” 许将军讪讪地把酒碗又放下了。 许帘秋转身离开的时候,留了个嬷嬷,吩咐道:“看着点老爷,莫要让他喝太多。” 这场酒宴后,大家伙回去各司其职,赵歇也加紧准备即将到来的武举京试。 苏长离命他督促管理此事,在最终的殿试之前,由他做为京试的主考官。 另外还有几位副考官,其中就由霍权的爹霍都尉,还有兵部的两位侍郎。 霍权得空的时候就来找赵歇,闲聊几句,道:“许将军家的嫡长女,你还记得不?” 赵歇看他一眼,不说话。 霍权笑道:“许大小姐委实是厉害,许家主母夫人去后就是她当家,不仅管着许将军,下边姨娘,弟妹,一应全由她管教。这知书达理的小姐,竟将个偌大的将军府给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然你看那天许将军还怕他女儿呢。” 赵歇道:“你来找我就跟我说这些?” 霍权道:“我知道你不感兴趣,可好歹你不也差点成了许家的东床快婿么。我回家一问起,家里老太太和夫人常走动,对此了解得很,一股脑全跟我道来了。” 他啧啧又道:“我娘和祖母提起这姑娘是没得挑的,可就是太厉害,哪家夫人都不敢轻易来提亲,否则进门以后还不得抢当家权?” 赵歇不理会他,他自顾自说得起劲:“这许帘秋,小时候好像还一起玩过,我记得那时候她爱哭,常常是被欺负的那个,怎么长大以后这么厉害了?” 霍权闲话唠嗑完了,又道:“差点忘了说正事了。照华郡主……” 赵歇脚步一顿,没听见他说下文,便转头看着他,问道:“她怎么?” 霍权笑道:“没怎么,就是突然还有点怀念以前在沧海国跟她斗嘴的时候。” 赵歇转头就大步走了。 霍权在他身后忙又道:“我刚收到消息,不久武招考试,她随景安侯要来京。” 第1191章 年轻人嘛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武招考试在即,浔阳也有一批武举人要前往京都进行京试。 这段时间,各个地方的人流都会往京都汇聚。 京都里要数每届文武科考最为鼎盛热闹。 楼千古见楼千吟一家三口都要去,她当然也很想去,于是就定好了出发的日子,去信告诉给敖雨辛。 这两个月里她也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心态,不能因为赵歇在京里,她以后就不能去了,不然还以为她怕他似的。 诚然,以前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交情难能可贵,楼千古心里并不想因为这一件事,就将以前的种种全都否认了去。 就算亲事不成,以后也不能老死不相往来了吧,显得她多白眼狼似的。 所以京都得去,该玩的还是得玩,如若是再见到了他,楼千古打定主意,该打招呼还是打招呼吧。 这还是楼小忆第一次坐船出远门,他惊奇极了,上船以后久久扒在栏杆上,看着滚滚江水和两岸往后倒退的风景。 旁边姜父正端着鱼竿在钓鱼,姜母又拿了件衣裳出来,给楼小忆披上,道:“这里风大,可别着凉了,一会儿看够了就进去找你爹娘。” 楼小忆乖乖点头。 事实上,他跟着外公在这里看一上午都看不厌烦。 楼小忆望着眼前的江,远方的田野和山丘,感叹道:“外面的世界可真大。” 这次去京都,是楼千吟邀请姜父姜母同往的。姜父正好也有生意在金陵,他和姜母便欣然答应。 一家人坐船去京,十分其乐融融。 姜父钓上来的鱼,姜母就拿去做鱼丸熬汤,还能在甲板上烤两条来吃。 姜寐跟着她娘一起,也很喜欢下厨,楼千吟一口便能吃出到底是姜寐做的还是姜母做的。 一家人在船上一起用饭时,楼千吟给姜寐布菜,姜父就笑呵呵道:“阿寐多吃一点,好像和过年时候相比,还瘦了一点哩。” 姜寐生怕爹娘误会她在楼家受了亏待,连忙解释道:“但我比那时候还能吃一些的,我感觉身体也好些了。” 姜母道:“气色是不差的。” 楼千古笑嘻嘻道:“嫂嫂只是看起来瘦了,但身体肯定长好了。有我哥在,嫂嫂想胖也胖不起来啊,毕竟得消耗嘛。” 姜寐冷不防一口呛住了。 楼千吟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冷眼看楼千古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楼千古道:“你自己做的还不让说了。” 姜父笑哈哈道:“年轻人嘛,能理解,都能理解。” 只有姜寐自己知道,婚后楼千吟与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他痴迷药材医理,恨不得住在药阁里不出来。可如今,他不单单是管药材医理上的事,偶尔还同她一起过问过问家务事。 有时候她管不过来,他就帮她安排给管家去做。 用完晚膳以后,他也再不进自己的药阁,而是和她一起回后院。 似乎他发现了一件比捣药更让他着迷的事情,所以两人如胶似漆得紧。 同样他也知晓,随着与自己亲近得多了,她这副身子骨愈加的风流绰约。 大抵正是这样恩爱,姜寐身上长不了肉,人看起来是清瘦了一圈,但身体并不见虚弱,且该长的地方也一点没落下。 只不过白天的时候她着宽松裙裳看不出来,唯有夜里在他怀中时,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从骨子里浮上来的媚意,让他无法自拔。 他爱极了她婉转轻喃的情动模样。 在楼家的时候,人前她都循规蹈矩,口口声声唤他“侯爷”,唯有在房里,她才黏他,喜欢亲他抱他,喜欢唤他的名字。 姜寐极有分寸感,平时管事理家,但从不要求踏足楼千吟的药阁一步。 后来有一日用完晚膳后散步,楼千吟经过药阁时,忽问她:“要不要上去看看?” 姜寐便仰头望去,想起从前,他在那上面,她总是在 她不由回头看向他,踟蹰道:“我能上去吗?” 楼千吟牵着她的手往药阁里走,道:“能。” 他带着她去了药阁楼上,她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气。 楼千吟点了灯,她看见这里除了药材还有好多的医籍。 除此以外,她还发现了许多的旧物。 她看见有干枯的花草环,看见有香囊,还有以往她做的书签,有她写过的字,作过的画。 好多东西,都是有关于她的。 姜寐瞠着眼,有些惊讶,又温柔地笑着,望着他道:“那么久远的东西了,侯爷都还留着吗?” 楼千吟一脸正色道:“只是当时没想好怎么处理,就一直这样放着了。” 姜寐回身抱他,笑吟吟道:“侯爷说是就是吧。” 楼千吟将自己外袍给她披上,随即带她登上阁顶,看整个浔阳城的夜景。 姜寐歪头倚着他,不由道:“上回在城墙上看,有种置身在外之感,眼下看,却又不免身在其中。” 第1192章 景安侯府 船抵靠京都的时候,京都的码头可比浔阳大得多,也热闹繁华得多。 楼小忆被爹娘牵着下船,码头上人来人往,商船货船也多,他眼尖,远远就冲着码头上的人叫喊道:“霍叔叔!” 霍权今日奉命在此接应,听见脆生生的叫喊声,霎时笑开。 楼千古走在她哥嫂后边,也是听见楼小忆喊声以后,微微探出头往那边瞧了一眼。 看见是霍权一个人以后,一直紧着的心里突然感到莫名的放松。 姜寐似乎都听见她长长松了口气的样子。 楼千吟他们走近以后,霍权向他抱拳见礼,道:“我奉皇上之命来接景安侯去居所。” 楼千吟点了点头。 姜父便笑哈哈道:“女婿你们先去,我们另去住处,在来之前已经让阿叙帮我们安排妥当啦。” 毕竟之前听说楼千吟他们一来京就是住进宫里的,他们俩是普通老百姓,哪能跟着去。 不想楼千吟却道:“跟我们一起来的,自是一起去。” 姜父:“这……” 楼千古便道:“姜伯伯你们就听我哥的吧,他也没有大街上把你和姜伯母丢下不管的道理啊,我哥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会安顿好你们的。” 姜父便道:“那好吧。” 这女婿做事向来周到妥当,姜父姜母也就跟着一起了。 路上一家乘坐两辆马车,霍权为不引人注目,着一身常服,他带来的一些随从护卫也都是着常服。 楼千古一掀帘就看见霍权骑马走在旁边,霍权看了看她,笑笑道:“今日赵兄没来,只有我来,郡主没意见吧?” 楼千古一听,顿时就有些炸毛,道:“谁问他了!” 然后一把合上了帘子。 片刻,帘子又小心翼翼地被拉开,露出楼小忆的小脸来,认真地问:“赵叔叔为什么没来?” 楼千古道:“楼忆卿,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霍权笑着解释道:“近来你赵叔叔在忙武考的事,不得空来。” 楼小忆点点头,道:“那他后面有空吗?” 霍权道:“这个嘛,得看后面的情况了。” 马车穿行过几条街,再往前街上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两边都是宅院。 最后霍权带他们穿过街口入了巷弄,在一处府宅门前停了下来。 大家下车一看,见门匾上的几个烫金大字,不由得一愣。 景安侯府。 除了楼千吟本人,其他人都十分惊诧。 府门开着,很快里面便有人迎了出来,管家和一应下人都安置得妥妥当当的。 霍权向楼千吟道:“地方已经带到了,我也可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楼千吟点点头,道:“多谢。” 霍权道:“景安侯客气。” 霍权要走的时候,楼小忆回头看着他,又问:“你可以告诉赵叔叔我们已经来这里了吗?问他可以来带我玩吗?” 霍权眨眨眼笑道:“他知道你们来了。至于带你玩么,回头我把话带给他,叫他抽空来。” 楼千古连忙拉拉楼小忆,对霍权道:“赵将军忙就不用了,我会带他玩的。” 随之一家人进了门,这府邸前院厅堂都十分敞亮开阔。 往后这里便是来京都的第二个家了。 楼千古十分新奇,对楼千吟道:“没想到,你竟让人提前备了府宅。”她又笑望向姜寐,“好啊嫂嫂,你竟也不告诉我。” 姜寐连忙摆手,道:“实不相瞒,我事先也不知道。” 楼千古又望向楼千吟道:“我说你怎么叫上姜伯伯他们一起呢,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呀。” 楼千吟叫了管家来,让人带着姜父姜母去后院里安顿。 楼千古亦兴冲冲道:“嫂嫂,我们也去后院瞧瞧去。” 在去后院的路上,楼千古喜滋滋地挽着姜寐的手,楼千吟牵着楼小忆走在后面一步。 走过穿堂,后面花园里的景致也颇为美丽,虽然比不上浔阳楼家那般占地广,可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这已然是十分阔气的了。 楼千古道:“想以前,我哥刚封侯那会儿,敖二哥要在京都给他开府,他都不愿意。那时候来京都的次数少,每每也就在宫里暂住些日,嘿,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就我和我哥两个,现在我们可是一大家人啦。” 第1193章 瞧瞧热闹 楼千吟一家在这侯府里熟悉了一下环境,到晚上敖雨辛和苏长离便出宫来了这里。 三个女子又聚在一起,不由十分高兴。 敖雨辛看看姜寐,笑道:“才两月不见,阿寐简直变了个样儿。” 姜寐审视自己,道:“我没变吧。” 敖雨辛道:“怎会没变,气色,还有给人的感觉都大变样了,比以前更加的容光焕发,美丽迷人。” 楼千古也笑嘻嘻道:“是吧,不光我一个人这样觉得吧。” 敖雨辛道:“所以好的婚姻对的人才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好。不光是阿寐,今日来见到楼大哥,也觉得他比以往更多了两分人情味。” 说起武招考试,京试已经筹备完毕,考场上设了许大的一个擂台,过两日就展开第一场比试了。 敖雨辛便问姑嫂俩道:“到时候你们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楼千古道:“咱们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吗,当然得去瞧瞧热闹。” 敖雨辛笑道:“那年你们来,就直接看殿试了,倒也错过了许多精彩比赛。我记得那时候还让千古往那些儿郎里挑选个合意的人来着。” 楼千古摆摆手道:“唉唉,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敖雨辛看了看她,道:“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最终拼到殿试的也不一定全都是最优秀的儿郎。就比如赵将军,当初可连殿试都没能进得到,可也照样凭着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 楼千古道:“这一点我非常赞同。” 敖雨辛道:“所以呢,咱们得从京试开始看。千古你要瞧不上赵将军,那就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合你眼的儿郎。” 楼千古眉头跳了跳,反驳道:“我哪有瞧不上他。” 敖雨辛与姜寐相视一笑,道:“是,你没有瞧不上,你只是拒绝了他而已。” 楼千古道:“这也过去了。”顿了顿又道,“而且也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觉得我们不合适罢了。” 敖雨辛道:“好好,那就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 楼千古想了想,应下来道:“那就看看吧。” 她嘴上应着,可同那年一样,压根没往心上去。 便是有优秀的儿郎,她也大可以像那年一样应付应付得了。 可赵歇跟那些人不同,她不想应付,也应付不来。 敖雨辛提前在离武场不远的楼上定下了位置,可以看到整个比武场的光景。 在楼上看不过瘾,见街上又十分热闹,后来楼千古就带着楼小忆去街上玩。 这一条街都有士兵维持秩序,姑侄俩才在街上没走多久,就遇到了熟人。 闻得马蹄声,姑侄俩回头就见带着一队士兵打马而来的正是霍权。 毕竟同在京都,这阵子又正是他们忙碌的时候,骑马满城巡守是家常便饭。 楼千古本不欲打扰,可楼小忆嘴快,先唤了出来:“霍叔叔。” 便是他不叫,霍权在马背上也已经发现他俩了。 霍权近前勒马,未语先笑,道:“你们也来看武考比赛?” 楼小忆点头。 阳光下,霍权便眯着眼看了看前边围得水泄不通的围观百姓们,道:“在后面看可都是人头,我带你们去前面看。” 楼小忆老实又乖巧道:“谢谢霍叔叔。” 楼千古瞧了瞧霍权身后以及附近的士兵们,霍权笑得欠揍道:“郡主在找什么?找赵将军?” 楼千古瞪了他一眼,他又道:“放心,赵兄现在是大将军,哪有空跟我一起巡城值守。” 楼千古一听,赵歇没在,那她就放心多了。 然后姑侄俩就不大意地跟着霍权一起走后门。 官兵开了通道,让姑侄俩畅通无阻地到了武场最前面。 楼小忆人太矮小,霍权就轻轻松松把他抱起来,顿时他的视野就开阔许多了。 场上正比斗得十分激烈,百姓们呼声一片。 第1194章 脚底抹油 楼千古瞧着,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毕竟以前殿试比这个精彩得多,而且以前她没少在军营里看士兵们操练,更没少经历过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的惊心动魄,所以心绪平平。 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与赵将军的功夫相比,这些武举人都不知弱了多少。 楼小忆看着看着,突然脆生生地叫唤道:“赵叔叔!” 楼千古心下一慌,四下望了望,道:“哪里呢?” 楼小忆指着比武台上方,道:“姑姑,赵叔叔在那里。” 楼千古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得愣了愣。 只见那主考官位置上坐着的,一身武将官袍,凛凛如松,极具武将沉稳威严,可不就是赵歇。 姑侄俩一来的时候,赵歇就看见了。 楼千古冷不防与他视线对上,慌了慌,突然觉得这武场上一点意思都没有。 楼千古懊恼地踩了霍权一脚,霍权唏嘘道:“你踩我作甚?” 楼千古瞪他道:“你不是说他没在吗?” 霍权道:“我有说吗,我只说他没跟我一起。” 楼千古道:“可你没说他在那上面。” 霍权道:“你又没问。” 楼千古无言。她还以为赵歇今天没跟霍权一起,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凑个热闹呢,这下好,他是没跟霍权巡城,他是直接坐在这里当考官了。 比赛还没结束,楼千古便对楼小忆道:“咱们去别处再看看。” 楼小忆眼巴巴道:“这里很有趣,我再看看吧。” 他这天真又无辜的眼神,楼千古实在没法拒绝,只好道:“那就再看一会啊,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你爹娘还在楼上等着呢。” 只是眼下这时辰不知不觉都快中午了,而且台上也已经比过好几场了,楼千古也没想到,再陪着楼小忆看完这一场以后,上午的比赛场次竟然就结束了。 楼千古看着意犹未尽的渐渐散开的百姓们,道:“都走了吗,不看了啊?” 百姓道:“剩下的场次要下午才开始哩,先回去吃个午饭,下午再来吧。” 结束了? 楼千古看见那武台上方的赵歇整整衣袍起身,心里立即敲了退堂鼓,连侄子都顾不上了,对霍权道:“你一会儿负责帮我把楼忆卿送回我哥那里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楼小忆一把抓住姑姑的衣角,眼巴巴地问:“姑姑你要去哪儿?” 楼千古道:“你要乖啊,姑姑去给你买好吃的!” 楼小忆还是不松手,楼千古回头见着赵歇已经从台上走下来了,急得唬楼小忆道:“你再不放,姑姑要生气了。” 楼小忆只好乖乖地放手,楼千古一转头就混在人群里不见了。 等赵歇走来时,就只霍权和楼小忆两个,哪还有楼千古的影儿。 霍权玩笑道:“现在郡主见了你可真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楼小忆软糯唤道:“赵叔叔。” 赵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第一次出远门,可还习惯?” 楼小忆点头:“习惯。” 赵歇对霍权道:“一会儿把他送回到景安侯那里去。” 说完就要走。 霍权道:“喂,你自己不送啊?” 楼小忆指着街上某个方向,对赵歇道:“刚刚我姑姑往那边走了。” 赵歇点了点头,对他道:“多谢。”然后便转身大步离去。 楼千古对这京都还算熟悉,拐了几条街,感觉应该不会再遇到赵歇了,于是就拐进了以往她常喜欢去的一家烤鸭子店。 上了二楼,捡了个风光好的靠窗位置坐下,店小二来问她想吃什么,她看着窗外阳光明媚,却突然一点胃口也无。 楼千古随便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菜,她喝了两杯茶,然后支着头继续看窗外。 街上熙熙攘攘,她心里也跟着乱糟糟的。 店小二把菜上齐了,她也许久没动。 后来,桌面轻叩两声,她回了回神,就见桌边站着一人,心头下意识一紧。可一看清楚对方模样,不由愣了愣。 第1195章 躲也躲不过 这人也身量颀长,坚毅俊朗,楼千古瞧着有点眼熟,但一时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对方道:“方才瞧着有些像,果然是郡主。” 楼千古道:“你是?” 他谦逊有礼道:“在下高翼。” 楼千古还在回想,他便又道:“曾有幸请郡主为家嫂诊治过。” 这一提点,楼千古恍然大悟,道:“哦,你便是那年的那位探花郎。” 高翼笑了笑,道:“承蒙郡主还记得。” 眼下二楼客满,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楼千古便大方邀请他与自己同桌。 高翼道:“冒昧占用郡主的位置,那这顿我做东吧。” 楼千古道:“高大人太客气了,不过你非要做东的话你就做吧。” 闲谈得知,高翼现在兵部任侍郎一职,此次武考京试,他也是副考官之一。 不过眼下他已经换下官服,着一身常服,本是与朋友有约在此,但朋友临时有事,便只他一个人。 当初京试中榜的那些武举人,如今都在朝中任职,职位不高不低。 他们当时都是新提拔的人才,初涉官场,正逢往沧海国出兵,他们又岂有机会做为领兵之将出征。 谁又能想到,当年落榜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人,应征入伍,成为低等的士兵前往沧海国战场,一步步拼杀出累累功绩,最终成为一朝武将之首。 当年风光的武考前三甲,而今见了他都得垂首听命。 楼千古道:“你们别看赵将军如今身居高位,可那都是他满身浴血拼出来的,要换做是旁人,能有几个从一个士卒做到如今的大将军的?” 高翼点点头,含笑道:“郡主说得是,我等不得不服。” 楼千古道:“对了,今日你朋友失约,你不回去陪你长嫂吗?” 高翼神色变了变。楼千古便知自己问的问题可能不合时宜。 片刻他才黯然道:“长嫂去年病殁了。” 楼千古怔了一下,道:“对不起啊。” 高翼道:“无妨。她身子一直不好,这后两年于她而言也过得甚是辛苦。” 随后不聊这些,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点其他的。 楼千古的视线总是落在窗外的,甚少看桌前的高翼。 后来,高翼正说着话,她突然娇躯一震,连忙就埋下头蹲下身去。 高翼话头顿了顿,顺着她方才的视线往窗外一看,一眼就看见大将军赵歇正往街上经过。 高翼又岂会没听说楼千古与他的那点事。 赵歇似有所感一般,楼千古前一刻蹲下身去躲着了,后一刻赵歇就顿住了脚,抬头往酒楼的二楼看来,恰恰看见高翼临窗而坐。 高翼不得不打招呼道:“赵大人。” 赵歇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高翼桌对面靠窗的位置,空空的,但能看见杯盏碗筷。 赵歇便问:“高大人有约?” 高翼道:“约了友人。” 赵歇问:“他来了吗?” 高翼看了一眼桌对面,蹲着的楼千古唏嘘道:“高大人可千万别说我在这儿啊,赶紧让他走。” 可桌面上除了碗筷,还有她方才剥的几颗水煮花生壳。 赵歇之所以这么问,肯定是他看见了。 还不等高翼回答,哪晓得跟着楼千古的两名楼家随从本是守在墙边的,从街上根本看不见他俩,这时俩随从却往窗户边移了移,让赵歇看个对对直直。 赵歇便又道:“方便我上来坐会儿吗?” 高翼看了一眼两名楼家随从,实属无奈。 楼千古没听见高翼说话了,就问他:“他走了吗?” 高翼道:“他……进门了。” 楼千古一听,头皮都麻了一下,赶紧起身就想找个地方躲。 可二楼一目了然,哪有躲的地方,她慌慌张张就往另一个下楼的楼梯间跑。 将将跑到楼梯口,怎料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还没道完歉,楼千古就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剩下的字眼直接卡在喉咙里了。 赵歇扶了扶她,回应道:“没关系。” 楼千古飞快地抬头看一眼,果真是他。 她又默默地看了看另一个上楼的楼梯口,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他不是应该从那里上来么? 第1196章 不是那个味儿 楼千古连忙退后两步,暗暗吸口气压了压心绪,再抬头时若无其事地笑笑,道:“赵将军,好巧。” 赵歇道:“不巧,找了许多地方才找到这里。” 楼千古回头看了看那桌边的高翼,道:“要不你与高大人慢慢聊?” 赵歇也往那边看了一眼,道:“你呢?” 楼千古道:“我先回去。” 赵歇道:“我送你。” 楼千古:“……” 于是楼千古又不得不回到靠窗的位置上去。 比起让赵歇送她回去,还是三个人一起坐坐没那么尴尬吧。 回到桌边,楼千古瞪了一眼两名楼家随从,晓得是他俩暴露了身份。身为她的家随,也太不会看事儿了。 刚才明明她都快要躲过去了,这俩货凑什么热闹? 楼家随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静思己过的样子。 赵歇随之也坐下,店小二来加了一副碗筷。 楼千古硬着头皮跟他们一块吃了一顿饭。 饭后,高翼还没来得及跟楼千古多说两句话,就被赵歇给下了任务支走了。 没办法,赵歇是此次武考的主考官,有关武考的事宜,高翼不得不听他的示下。 楼千古道:“高大人,我跟你一起吧,我们顺路。” 赵歇道:“他去吏部,应该不与你顺路。” 楼千古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见他好一副公事公办、冠冕堂皇的样子。 赵歇移了移眼,对上她的视线,她又慌忙挪开,看向窗外。 赵歇问她:“下午打算怎么逛?” 楼千古闷声道:“不逛了,我想回去了。” 赵歇:“我送你。” 楼千古道:“不用了,你下午还得监考吧,你快忙你的去吧。” 楼千古走出酒楼,头也不回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等她走了很长的一截路,站在街上回头望去时,看见赵歇就在她身后两丈开外,不紧不慢地跟着。 楼千古有些气急,道:“不是叫你忙你的去吗,你跟着我干什么呀,你再跟着,我就要生气了。” 她说完便大步往前走,走着走着再飞快回头看一眼,这回赵歇站在原地没再跟着她了。 后来,连敖雨辛和姜寐都发现,比起赵歇,楼千古和高翼反而走得更近了。 晚上敖雨辛带着孩子们到侯府里来玩耍,三个女子在房里聊天吃零食再看看新近京里时新的话本子。 敖雨辛道:“千古,我听说你最近和高翼经常碰面。” 楼千古漫不经心道:“我喜欢去的那家店他也常去,有时候就碰上了,聊几句,这样子。” 敖雨辛道:“看起来你好像与他还更要好些,与赵将军都说不了几句话。” 楼千古拿着话本的手一顿,眼神落在本子上,却无心再看本子上写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姜寐道:“我听小辛说,高大人的长嫂去世了。” 楼千古道:“啊,是有这回事。” 敖雨辛道:“你现在宁愿与他走近些,都不愿再与赵将军走近了吗?” 楼千古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敖雨辛和姜寐,许久叹口气,脸上满是苦恼之色,道:“说真的,我不知道。” 要是没有浔阳赵歇去提亲的那回事就好了。 敖雨辛道:“不着急,把这些事理清楚,对你对他都好。” 楼千古感觉这次来京都,不是那个味儿。好像都没以前好玩了。 是鸭子店的鸭子不香吗,点心铺里的点心不好吃吗,还是金陵的夜景不好看吗? 她扪心自问,明明都还是以前的样子啊。可为什么她就是没心情,玩不起来呢? 可能她自己也很清楚,症结在赵歇那里。 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她就烦躁。 这天晚上,楼小忆新得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起姑姑,就叫人来请楼千古去他那里。 楼千古本来这两天哪里也没去,正兴致缺缺,听闻小侄子叫她,便过他院里瞧瞧。 第1197章 为什么你还是不开心 一进院中,楼千古就见楼小忆房里灯火明亮,还隐隐传来他的说话声。 房门虚掩着,楼千古上前推门,笑眯眯道:“楼忆卿,有什么好东西要跟姑姑分享的?” 然话音儿一落,当她看清楚房里的人时,笑意就有些僵在脸上。 房里地上铺了一层软毯,此时楼小忆正坐在毯子上,陪他一起坐的还有赵歇。 赵歇在教他怎么玩那把木剑。 楼小忆抬起头来,看见楼千古,看得出他十分高兴,道:“姑姑,赵叔叔给我带了这个,还有好多吃的。我看都是姑姑爱吃的,就叫姑姑来一起吃。” 楼千古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可以明天再叫我来吃。” 楼小忆一脸认真:“明天就过夜了,不新鲜了。赵叔叔送来的还是热的。” 楼千古来都来了,最后还是进屋来,楼小忆分点心给她。 她见小家伙跟他娘一样,吃东西也吃得斯文又认真,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他的东西非常好吃。 楼千古便也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块,督促道:“不许吃了啊,再吃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楼小忆眼巴巴地:“我可以再吃一块吗,一小块。” 楼千古就再分了他一小块,他吃了以后,就乖乖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楼千古又帮他把玩具都收起来。 赵歇跟着一起收捡时,两人同时要去收那木剑,楼千古差点就抓住他的手了,及时顿了顿,她垂头看见他的手也顿了顿。 楼千古道:“我来吧。” 她心里想着,小家伙晚上叫她来吃点心,她吃了他两块点心吧,回头还得替他送客。想想真是不划算。 楼千古便冲内室道:“楼忆卿,你自己的客人你自己送啊。” 片刻,楼小忆几步从内室走出来,穿着一身小巧的寝衣衫子,看起来乖巧又精致,他眼巴巴道:“可我都换好衣服要睡觉了。” 楼千古:“……” 楼千古道:“你就是叫我过来替你跑腿的是吧。” 赵歇道:“不用送,我自行出府便是。” 楼小忆像个小大人一样道:“还是让姑姑送你吧,你第一次来,都不熟悉,上回我自己都在这里迷路了。” 然后他自个就回了内室,爬上床去准备睡觉了。 楼千古叫院里的嬷嬷守着些,方才带赵歇出院子,一路往前院去。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 前面便是穿堂,透过穿堂隐约可见前院里灯火朦胧。 赵歇忽然道:“现在就这么厌恶我?” 楼千古愣了愣,摇头道:“我没有厌恶你。” 赵歇道:“你不愿再看我,也不愿再与我多说一句话。” 楼千古想,到底还是她没调整得过来。她以为这次到京以后,自己能够平心静气地面对他。 只可惜还是失败了。 楼千古道:“都说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赵歇道:“为什么?你拒了我,为什么你还是不开心?” 楼千古怔怔的,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 他蓦然停下脚步,楼千古随之回了回神,连忙又改口道:“谁告诉你我不开心了?” 赵歇看着她道:“没人告诉我,我看见的。” 楼千古反驳:“你哪里看见我不开心了?我开心得很。” 两人之间便是一段沉默。 后来她轻吁了一口气,低垂着眼帘道:“我们就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吗?” 以前多好啊,他们那么好的交情,有什么就说什么,相互帮忙相互照应。让她觉得有他在是一件非常踏实的事情。 可现在有他在,只会让她感到忐忑。 赵歇却道:“能。我未曾变过,你能吗?” 楼千古瞠了瞠眼,突然被他一言给扎了一下似的。 他未曾变过,那变的就是她了。是她没法让他们回到以前那样了。 楼千古又急又气,终于抬头瞪他道:“那还是怪你,要不是你一声不吭地去、去提亲,你我至于像今天这样吗?” 赵歇看着她,道:“对不起。” 楼千古道:“谁要你道歉了。” 赵歇道:“那你究竟要我如何?” 楼千古急得眼圈都红了,有些彷徨的,后道:“我不要你如何。你现在就回去。” 第1198章 他也是个寻常人 后来的武试楼千古都没兴趣去看了,她也不去搅和她哥哥嫂嫂一家子游玩京都,自己找了个地儿吃茶听书,悠闲度日。 姜寐十分担心她,上午她要出门的时候,姜寐道:“千古,我陪你吧。” 楼千古笑道:“嫂嫂陪我作甚,你们今日不是和姜伯伯姜伯母约好了游湖的嘛。” 姜寐道:“你不愿与我们一起去,那我便陪你另外找个地方玩吧。” 楼千古道:“我自有去处,嫂嫂你就不用担心我啦。你们去玩吧。” 楼千吟亦对姜寐道:“不用管她,她爱去哪去哪。” 有些事,别人没法帮她,只有她自己帮自己。 姜寐也知道这一点,她需要时间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楼千古进了茶楼,店小二这些日都已经熟悉她了,见她一来,便轻车熟路地引她上二楼到同一个座儿,上一壶好茶。 楼千古环视一周,道:“今儿这里倒冷清啊。” 总共没几个人。 店小二道:“等中午的时候就热闹了哩。这会儿大家都聚集到了街市口看武考比赛了,今天是最后一场了。得胜的都能选进殿试里了,姑娘就不去瞧瞧?” 楼千古道:“有什么好瞧的,看了两场,就那样了。” 店小二笑道:“也是,不管中榜与落榜,最后结局谁又能说得准呢。就好比大将军,当初不也是落榜了的,可也凭着一身本事,闯出个名堂来哩。” 楼千古笑眯眯道:“是这个理儿。” 店小二道:“那姑娘且坐着,听听书,消遣消遣。” 说书先生时下说的最热门的故事无疑要数沧海国发生的事了。 而且楼千古听得最多的是赵歇这位新晋大将军的事迹。 百姓们总是对草芥出身但能一路闯到高位的传奇人物的故事特别敢兴趣,也总能激励一辈年轻人。 这些日光赵歇英勇杀敌的版本,楼千古都听了不下十个。 说书先生向听客们描述起这位大将军,威风八面,令敌人闻风丧胆,光是一见他出现在阵前,就先让敌方军心大乱。 便有人问道:“那大将军是不是长得很可怕啊?” 说书先生道:“你想那常年嗜血之人,身上能没有戾气?自然也就面带凶相,让人见了就可怕。” 楼千古听得笑言:“哪有那般可怕。” 几名听客闻言回头看她,她便又道:“将军战场上杀敌是为忠军行责,护己方将士,可下了战场,他也是个寻常人。他身上哪有戾气,也不凶,长得嘛,”她想了想,形容道,“肯定不似公子哥那般风流倜傥,但自有武将的英朗冷俊。” 怕他们不信,楼千古又道:“先前武场上,那大将军不就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一看便知。” 听客道:“先前我也去看了,太远看不清哩。” 楼千古道:“在沧海国战场上的时候,他最初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卒,通过不断立功,从伍长做到副将,再做到御前参将,并不是一开始就在战场上威风八面,令敌人闻风丧胆的。 “前期的时候,敌方都还不知道有他这号人呢,也是后来我们皇上被敌兵围攻,他率兵厮杀,最终杀出重围,救主有功,方才声名大噪的么。” 一时二楼的听客都被她给吸引了去,那眼神无不等着楼千古继续说下去。 楼千古顿了顿,便又道:“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都是不要命的拼杀,哪有先生说的那般神威。赵将军又不是神,敌方也有势均力敌的武将,哪回不是在刀口上捡回条命。” 而后楼千古吃了两口茶,见大家都挺好奇,就捡了两场赵歇主战的战役,不紧不慢地讲给他们听。 其中就包括她跟着赵歇一起在山中遇到敌人主力军的那场战争。 她语气平缓,并不如说书先生那般唾沫横飞、神情激动,可却是听客们以往从未接触过的故事,从战前布局到战后收尾,她都讲得十分详细。 每一停顿,听客们的情绪都跟着紧了一紧。 就连说书先生都不由坐下来听。 第1199章 靠他自己打拼换来的 那一战,赵歇以极少的兵力剿灭了诸侯的主力军,最后伤亡惨重,个个都是浴血奋战,九死一生。 还以为这场激烈厮杀已经结束了,可怎料还有后头的,听客们听楼千古话头一转,心里又是一紧。 哪想到战后大家都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却又遇到了野兽豺群,在与野兽争斗之际,遇到了山崩,给掉下了悬崖。 楼千古停下来,喝茶润润嗓。 说书先生和听客们都紧着问:“那后来呢?” 楼千古道:“后来,赵将军当机立断,抓住松落的树枝,发现悬崖边上有个山洞,就滚进了山洞里。 “可他伤得太重,昏迷数日才醒,洞中没吃的,后来发现洞边有豺的尸体,才弄来充饥续命。上面救兵搜遍了崖底,终于才在半崖壁上发现了他。” 听客们不禁唏嘘:“若要是救兵在他昏迷之际就放弃了寻找,那他岂不是就没救了。” 楼千古道:“所以赵将军有今天,靠的不是运气,也不是多神奇的能力,而是靠他自己打拼换来的。 “作战时,赵将军厉害的是以寡胜多,他并非一味只知道莽撞杀敌的武将,他善谋略,善分析敌人的行动以便做出最好的应对,那才是适合领兵的将帅之才。 “赵将军也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他现在做为武考的主考官,便是给了新一批的武举人勇气。这一场考试并不能决定往后功名,中榜了不能就此不用努力,落榜了也不一定从此默默无闻,往后如何,全靠个人拼搏。” 听客们赞道:“姑娘说得甚好!” 说书先生也喜道:“今日听姑娘一述,确实比在下讲得好,不知今日这些故事在下可能再讲给别人?” 楼千古笑道:“反正市井里好多关于他的事,多两个版本也无妨。” 听客们又问:“姑娘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 楼千古道:“以前跟着去过沧海国做生意,咱们的军队往哪里走,我就跟着往哪里,自是知道得详细。” 殊不知,她在给大家伙讲故事的时候,便有一人上了二楼来,挽着手臂倚在柱子边听了好久。 楼千古讲完了,转头看向窗外,不知不觉一壶茶都被她喝完了。她拎起茶壶正想叫店小二换一壶,不想这时有人往她桌上新添了一壶。 她抬眼一看,见霍权笑眯眯地在她对面坐下,给她杯里斟满茶,又顺手翻了个茶杯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渴了,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又倒了一杯。 楼千古看他道:“你怎么来了?” 霍权道:“路过,渴了,就进来讨杯茶喝。”他看了一眼楼千古身后的两个楼家随从,笑得欠揍,“在街上看着像郡主的人,进来一瞧,果不其然。” 楼千古也回头默默地看了他俩一眼,这俩货像个门神一样杵在窗边,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他俩似的。 楼千古道:“下次不要离窗户那么近,再这样,我就换人了啊。” 霍权靠着椅背,笑着道:“没想到郡主还挺适合说书的,你要是在这里多讲两场,只怕说书先生的饭碗都要被你抢走了。” 楼千古神色动了动,道:“你听去了?你听多久了?” 霍权故作思考了一下,道:“唔,大概是从赵将军以少胜多剿杀敌方主力军开始听的吧。”他眼梢弯弯,有心戏谑揶揄她,“唉,你就知道讲赵将军,我呢,你怎么的也该把我也讲进去吧。” 楼千古白他一眼,道:“你?谁要听你?他们都只想听大将军的事迹。” 霍权叹口气,道:“是是是,大将军平凡出身,如今是一朝武将之首,传奇人物,人人都津津乐道。唉,我就是出身太好了,就是再出人头地,也没有他这般惊人的效果。” 楼千古不客气道:“就算你跟他换个出身,你也不一定有他做得好。” 第1200章 你可以说来我听听 霍权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赵将军在你眼里竟然这么好。这么好你还拒了他的求亲。” 楼千古恼道:“你别乱说啊,再乱说我让我随从揍你信不信。” 她看向窗外,片刻又闷闷补充道,“他好是他好,婚事又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岂能混为一谈。还有,今天这里的事,你也不许跟他说。” 霍权叹道:“不说就不说。反正他从不跟你说,你也不跟他说,在这一点上,你们俩还真是配得很。” 楼千古愣道:“跟我说?他从不跟我说什么?” 赵歇笑看她道:“你真要听?你要听的话我便说给你听。” 楼千古沉默片刻,道:“你可以说来我听听。” 霍权道:“自是对你的心思。” 楼千古顿了顿。 霍权喝了口茶,笑说道:“你可能不相信,他从一个落榜的武人,应征入伍,一步步走到今天,与其说是为了争取功名,倒不如说是为了争取你。” 楼千古心头猛地一窒,底气不足道:“你不要乱说。” 霍权道:“每一次冲杀他都在最前面,仿佛不知疲惫,受伤也停不下来,别人都不敢去的,他第一个去;他也要功名,他需要功名一步步往上升,这样才能拉近与你的距离,才能被你看见,才能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楼千古支着头看向窗外人来人往,轻声道:“我突然又不想听了。” 霍权道:“那我觉得赵兄有点吃亏,他又不会说这些,那他的那份心意就永远不会被你给知道了,你也就不会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顿了顿,他又道:“我还记得上头召集落榜的武人去军营报道入伍的当天,咱们一大群人打街上路过。迎面来了辆马车,一看来头不小,大家都得靠边站。 “正好他站在街边,抬头看见马车里的那姑娘,就此便被勾走了魂儿了。” 楼千古惊了惊,回头来看向霍权,讷讷道:“马车里的真是我?” 霍权笑道:“不是郡主是谁,当时我就叫他不要妄想了。” 她心头一阵慌跳。 后来她仔细想了又想,赵歇和霍权入伍的当天……她终于想了起来,莫不是她出宫去相看探花郎高翼的那天,在去的路上是遇到过街上有一群武人的。 那时候赵歇就在其中? 他看到了她,但她却不知道。 霍权道:“所以说,他没有骗郡主,他一直有喜欢的姑娘,只是他没有告诉郡主就是你。他那时候还不配说他心里的姑娘是你吧。” 楼千古伸手扶着额头,脑子里一团乱,沉默不语。 霍权道:“当初他在徽州听闻掳走你的山贼跑路了,主动请命马不停蹄地加急追剿,连领队的上司都跟不上他的强度。 “好不容易到了浔阳,还是我带着他到楼家门前帮郡主下东西,他才能见郡主一面。他一直在你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守着,不管在京都还是在浔阳,他都谨守本分从不逾矩。 “在沧海国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他对谁都十分严谨,唯独对你有求必应,他教你功夫,他舍命救你,只有一点,他不想当你师父,你现在明白是为什么了吧。” 楼千古依然是不做声。 霍权道:“沧海国战事结束以后,他选择驻守当地,他愧对于你。因为你嫂嫂,最后一次去山洞里找那老头时,是他护送过去的,他却没能及时发现。这世上最不想你难过的人就是他。” 楼千古抱着茶杯,一口气喝了好几杯茶,长吸一口气,方才压下心头涩意。 他又道:“在沧海国那些年,知道你爱吃那里的水果,他便到处去收集好果种,种在他将军府的后院里。每到时节,我要回来的时候,他便提前摘好了叫我捎回来。 “你当他真是爱务农么,还不是因为你喜欢。沧海国也有美人如云,多少人想往他府里塞人,他可曾正眼瞧过一眼。他忠于自己,不忘初衷,必须得回来找那年街上让他一见钟情的姑娘。” 第1201章 车马挡道 楼千古垂着眼,眼角泛红,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最后霍权道:“郡主应该比我更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还来得及更珍贵的。你若当真对他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那最好还是斩钉截铁地断了他的念想吧。” 可这事大抵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霍权看她的反应便知,若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又岂会有这般苦恼。 霍权喝完了面前的一杯茶,放下茶杯,便整整衣角起身,吁道:“唉,这有公职在身,诸多身不由己。跟郡主闲嗑了一会儿,我又得去巡守了。郡主慢坐,我先走一步啊。” 霍权说走就走了,窗边又只剩下楼千古孤单寂寥的一个人。 她垂眼就看见霍权走出茶楼大门,在街边翻身骑上他自己的马,潇洒又利落,带着一众士兵打马离去。 霍权现任五城兵马指挥使,专负责京都城里的巡防事宜,原也用不着他亲自出来跑,可要让他整天待在公署里,都能闷得长蘑菇了,他还不如出来走动走动呢。 刚转过街口,上了另外一条长街,迎面就见街上有辆马车当中停着,正有人在使劲儿往前拽马。 霍权驱马走近一瞧,拉车的马儿不肯走了,车夫如何拉拽它就是粗哼着纹丝不动。 车夫见霍权带着士兵们往这来,连忙道:“将军见谅,我们不是故意挡路的,只是这马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走了。” 霍权一眼就看见了马车上的家徽,竟是许老将军家的车驾。 不等霍权说什么,马车里的人倏而素手款款掀了掀帘,露出一张美丽得有些冷清的脸来,与霍权的视线对个正着。 霍权抱拳道:“许大小姐。” 马车里坐的正是许家大小姐许帘秋。她微微颔首致意,道:“霍将军。” 既然都是认识的,霍权也不能置之不理,便下马来看看许帘秋的马车究竟怎么回事。 检查一番,马车好好的,单纯就是这马犟脾气上来了。 车夫又不敢使劲鞭马,万一它发毛了横冲直撞起来,不仅容易撞到老百姓,车上的大小姐还有危险呢。 霍权问:“是今天出门没喂它吗?” 车夫应道:“今早才喂过哩。” 没有办法,最后霍权只能把套车的缰辕解开,牵自己的马来,将车辕套在自己马上。 许帘秋透过车帘缝隙见着这一幕,道:“多谢霍将军帮忙。” 霍权笑笑道:“许小姐客气了。” 套好以后,车夫也连连道谢。 霍权对车夫道:“我这马你可能不太拉得住,反正我也要走这方向,顺道送许小姐一程。” 他的马他骑惯了的,又不是寻常的家马,而是上过战场的战马,很有两分桀骜的血性,除了主人不太听其他人的使唤。 车夫倍感惭愧,又有些踟蹰,让一将军给自家大小姐拉马会不会不妥啊? 只是还没出声儿,车里的许帘秋便吩咐车夫道:“稍后把这不听话的马带回家吧。”又对霍权道,“如此,有劳霍将军。” 霍权让士兵们先行去巡守,他拍拍自己的马,然后便坐上车辕,轻松地驾马前行。 车帘晃晃悠悠,许帘秋抬眼便看见他坐在前面,垂着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手里拿着马鞭,如今他虽是将军了,可举手投足间还是有股以前的恣意随性。 霍权似有所感,忽回头,车帘轻晃,他一眼便望了进来,与许帘秋视线撞上。 许帘秋坐得端庄,姿态娴静清雅,便是他回头看进来,她视线也未有丝毫的躲闪,平静又落落大方,道:“霍将军看什么?” 霍权笑了笑,道:“没什么。许小姐应该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许小姐吧?” 许帘秋动了动好看的黛眉,道:“霍将军还认识第二个许小姐吗?” 霍权转回头去,嘴角笑意翩然,道:“就是觉得奇怪,以前许小姐可不是现在这么个性儿。” 许帘秋道:“以前我是什么性子,如今又是什么性子?” 霍权想了想,道:“变得过于……沉稳了些。” 许帘秋道:“你是想说我老成古板是吗?” 霍权朗笑出声,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第1202章 还是你厉害 马车到了许家,许老将军一听是霍权把女儿送回来的,连忙杵着根拐杖出来,无论如何也要请霍权进屋喝杯茶再走。 许帘秋下马车时,丫鬟要先下车搀扶她,不过却被她按了按手。 丫鬟便按捺着没动。 许帘秋先探身钻出马车。 霍权跳下车后,见她出来,又没个丫鬟车夫搀扶她,便只好抬手横着手臂给她扶着下车。 许帘秋没客气,素手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深黑的衣色衬得那只手洁白如玉,又细又柔。 她轻轻扶着下车,道:“多谢霍将军。” 许将军请他进去坐,霍权婉拒,许帘秋道:“知道霍将军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只是霍将军的马,拉载了我的车回来,难免疲累,我让人先喂些水粮,耽搁不了多久时间,霍将军觉得呢?” 霍权一想,确实马该补充一下体力,便应了。 许帘秋叫下人来牵了他的马去马厩喂水粮,她边踏进家里大门,边吩咐管家:“上茶,上太平猴魁,青玉揽山。” 管家一愣,不光是他,还有许老将军都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 许帘秋住了住脚,微侧身看向管家,道:“有什么问题吗?” 管家精神一振,立刻应道:“没有问题,我这就去准备。” 太平猴魁是上好的茶,其中的极品品质,就叫青玉揽山。 这是将军府里最好的茶叶了,市井没有,每年只有宫中贡品御赐,才会有少量些许。 平时大小姐根本不用这样的茶来待客。 她用这茶,便说明这位客在她心中的分量极为重要。 许老将军比先前更热络两分,立刻请霍权厅里坐。 霍权盛情难却,跟着进了前厅。 许帘秋也进来坐下,老将军问起今日为何是霍将军送她回来,她便将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不多久,沏好的茶就送了上来。 还未入盏,霍权便先闻到了一股茶香,笑道:“今日这趟没白来,要是我匆匆忙忙走,倒品不上这等好茶了。” 许帘秋亲手给父亲斟茶,再给他斟了一杯,道:“霍将军请。” 霍权闻之芬芳,品之唇齿留香,道:“许小姐怎知我好这口茶?” 他以往品茶,最喜欢的就是太平猴魁,不过这极品青玉揽山,他也不能常喝到。 许帘秋看他一眼,道:“误打误撞碰上霍将军的喜好罢了。” 霍权品了两盏茶,马厩那边就来回话。 因为霍权的马即将要用,将军府的人知晓规矩,没有给他的马喂得很饱,只是适当地补充就够了。 随之霍权便起身告辞,许帘秋让管家送他出门。 他出门翻上马就离去了,踢踏的马蹄声在门外巷中渐行渐远。 许老将军看出了些许苗头,霍权人一走,他便紧着问:“帘秋,那大将军你没能瞧得上,莫不是还瞧上了这霍家臭小子?” 许帘秋看着她爹,反问道:“不可以吗?” 许老将军一震,心情有点复杂,挠挠头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那霍家上有祖辈,还有婆媳妯娌,关系复杂得很。你要是嫁过去,不太好处理啊。” 他也没说得很直白,当初他看中赵歇,考虑的一点就是赵歇的身家简单,女儿嫁过去就当家,也不会有什么矛盾。 可像霍家那样的大家族,他女儿性子又这么强硬,当家当惯了的,嫁过去要是合不来,那还得了? 他也很明白,有当家主母在的大家族,通常想娶个听话乖巧的儿媳妇,可他女儿显然不是那一类型的啊。 所以说,尽管官家夫人们人人夸赞许帘秋,却甚少有人登门来提亲的。 因为她太厉害了呀,不仅上管老爹,还下管姨娘,管弟妹,家里事全是她做主,还没人敢不服的。 许帘秋垂着眼帘,轻轻吹了吹茶盏里的浮沫,抿了一口,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许老将军唏嘘道:“试了才发现不行就晚了啊。” 许帘秋掀了掀眼皮,看他道:“晚了?” 许老将军:“你人都嫁进去了,可不就晚了。” 许帘秋:“不可以和离吗?” 许老将军:“……” 许帘秋挑着眉,款款又道:“和离之前如能带个子嗣回来跟我姓许,也不算吃亏。” 许老将军沉默了一会儿,嗫喏道:“还是你厉害。” 第1203章 啧男人啊 不知不觉,武考京试所有的比武场次都结束了。 考试的排名也已经放榜下来了,上榜的武进士都要准备最后一轮殿试。 殿试那天,楼千古进宫,跟敖雨辛和姜寐一起旁观瞧着。 敖雨辛看了看楼千古,道:“这些日都没怎么见你,听说你也常在外走动,怎么样,可有觉得哪些男儿合你眼的?” 楼千古道:“虽然我常在外走动吧,可正经的比赛我又没看两场,觉得他们都差不多。” 敖雨辛笑道:“那你干嘛去了?” 楼千古道:“茶楼喝茶听书去了,那里舒坦自在。” 敖雨辛和姜寐对视一眼,刻意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但不免又有些担忧。 姜寐道:“那这一次是不是又没合眼的啊?” 楼千古支着下巴,看着场上的比试,道:“唔,我看他们都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没什么区别的嘛。真要是合我眼的话,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同啊。” 今日殿试分出胜负排名,很快就能放榜。 前三甲一出,街头市井无疑又要热闹好一番。 那些中榜的武举人下榻的客栈小院等地方,掌柜的是恨不得敲锣打鼓狠狠宣扬一番,给自己的地方涨涨人气。 还有掌柜的不惜出资点鞭炮,张灯结彩,赚个吆喝。 放榜是殿试结束后第二天放的,整个京都一派热闹沸腾。 大街小巷锣鼓喧天,争相有人看到放榜结果,跑在前边奔走相告。 紧张激烈的比赛以后,大家都放松下来,京都城里这两天尤为热闹,晚上灯会如昼,秦淮河畔更是鼎盛繁华。 晚上楼家用晚膳的时候,楼小忆刨完了饭碗里的米饭,抬起头来问楼千古:“吃完饭后,姑姑能带我去街上看灯吗?” 楼千古瞅了瞅楼千吟,道:“叫你爹带你。” 楼小忆:“爹要和娘去看。” 楼千古:“外公外婆呢?” 楼小忆:“外公外婆这两天玩累了,要休息。” 楼千古:“我也玩累了。” 楼小忆道:“明明姑姑说到这里以后会带我到处玩,结果总共没带我出去玩几次。” 楼千古道:“不是姑姑不带你啊,是你明明有人带嘛。” 楼小忆眼巴巴道:“我今晚就没人带。” 楼千古见他可怜兮兮的,便应道:“好好好,带你,带你行了吧。” 带个小娃子怎么方便,连秦淮河都去逛不了。 楼千古瘪瘪嘴,对姜寐道:“我还想着跟嫂嫂和小辛一起故地重游呢。” 姜寐晓得她说的是哪里,只是笑。 楼千吟一听,也晓得,冷飕飕地看她一眼:“你还想怎么个故地重游?” 楼千古瘪瘪嘴道:“现在带着个拖油瓶,能怎么游。” 姜寐便与楼千古小声道:“皇上也怕小辛去游,好像管得紧呢。” 楼千古道:“啧,男人啊。” 她随后又问:“那嫂嫂今晚打算和我哥怎么游?” 姜寐温温柔柔地看了楼千吟一眼,道:“我们还是坐画舫游秦淮河,只能在船上看看了。稍后小辛他们应该也要出宫来吧。” 楼千古笑嘻嘻问:“那姜伯伯姜伯母呢?” 姜父亦笑哈哈道:“今晚我们在家看家,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于是饭后,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去了。 今晚楼小忆跟着姑姑,与他爹娘前后分开走的。 到了街上,楼千古牵着他,街上灯火如白昼,辉煌不已,他左顾右盼,应接不暇。 后来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楼小忆就不走了。 楼千古道:“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玩了吗,这种时候还是得姑姑带你。走吧,姑姑知道。” 楼小忆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等人。” 第1204章 君子要言而有信 楼千古一听这小家伙要等人,就不由得眉头跳了跳,问:“你等谁?” 楼小忆动了动小嘴,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楼千古试着问:“不会是等你赵叔叔吧?” 楼小忆不吭声。 楼千古就知道,多半是那样。 楼千古就劝道:“别等了,姑姑陪你玩不行吗?” 楼小忆一脸认真道:“可是约好今晚一起看灯的啊。” 楼千古道:“你既然约了别人,为什么还要来约姑姑呢?你这叫脚踏两条船你知不知道?” 楼小忆瞅了瞅姑姑,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道:“我想着,人多可以热闹一点。” 楼千古道:“你看这街上人不够多吗,还不够热闹啊?”然后又怂恿他,“快走吧,走吧,前边可好玩了。” 楼小忆站在街边,抓着楼千古的手,不走,道:“君子要言而有信,不可失约。” 楼千古看着他那执拗的小模样,道:“是你约的,我可没约,那要等你等吧,姑姑走了哦。” 楼小忆缩着脖子,小手搓着自己的衣角,有些踟蹰无措。那神情简直是缩小版的楼千古她嫂嫂。 她就是铁石心肠,又怎能忍心把这小娃娃丢在大街上。 楼小忆小声吭哧道:“赵叔叔说我很乖,姑姑把我自己放在这里,很容易被别人捡走。” 楼千古:“……” 诚然,这小家伙说得不假。 小家伙往街上这么一站,模样有她哥的轮廓,又有她嫂嫂的柔和,确实是个非常乖巧漂亮的小孩。 别说不忍心了,她也不敢放他一个人啊,真要被别人拐跑了,等同于把她心肝都挖走了。 楼千古唏嘘道:“姑姑可养了你几年啊,你那赵叔叔才跟你玩多久,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要好的,怎么什么事都想着他?” 楼小忆埋着头拧着小手,慢吞吞道:“我爹娘都是两个人,姑姑就一个人,姑姑太孤单了。” 楼千古愣了愣。 他又小声道:“我想找个人陪姑姑。” 楼千古闻言,眼角蓦地一酸,失笑道:“知道你疼姑姑,可你不算吗,你陪着姑姑不就好了。” 楼小忆认真坚定道:“我也会陪着姑姑。” 楼千古牵着他站了一会儿,楼小忆就眼尖,率先唤道:“赵叔叔!” 楼千古回头看去,就见他自人群里步子挺阔地走来,依然是凛凛如松,高大笔挺。 好像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楼千古有些晃神。 赵歇大步走近,看了看楼千古,又看向楼小忆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楼小忆道:“我们也才来,没等多久。” 楼千古张了张口,道:“赵将军要是公务忙的话,不必来的。” 赵歇道:“我答应过他,自是会来。” 随后赵歇一把将楼小忆轻松抱起,回头看向楼千古,问她道:“想往哪处逛?” 楼千古兴致寥寥,道:“要不赵将军带他去,逛完后送回侯府便是。” 楼小忆原本高兴的小脸上顿时很失落,拉着楼千古的袖角,有些哀求道:“姑姑陪我一起吧好不好?” 楼千古见他确实难过极了,一时又不忍。 赵歇便道:“先走走吧,若还是不喜欢与我同游,我再送你们回去。” 楼千古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于是赵歇抱着楼小忆,随时留意着身侧的楼千古,三人一同游灯街。 街上光景十分热闹,各种各样的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街边的摊铺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 只是楼千古非常安静,走过随意看两眼便罢了。 赵歇看在眼里,不由想起那年初见她在马车里时,是一副寂寥的神色,如今自己还是使她变成了那样么。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1205章 那年今日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楼千古和赵歇走在一起,赵歇还抱着个小家伙,就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们是一家三口出来游玩。 摆摊的大娘们总是十分热情,又看见楼小忆这么乖的一个小孩,难免要笑呵呵地招呼几句,问楼小忆喜欢什么呀,让爹娘给他买,还要额外赠送他一个小玩意儿。 这种时候楼千古就不得不解释,他们不是他爹娘。 大娘笑着道:“不是爹娘啊。”她又问楼小忆,“那他们是你的谁呀?” 楼小忆道:“她是我姑姑。” 大娘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姑姑和姑父是吧。” 楼千古:“……” 同样的一件事,解释多了,后来她就懒得再解释了。 他们正走着,忽然人群里又掠来一道熟悉的影儿,与楼千古打招呼。 楼千古一看,是霍权,道:“你怎么来了?” 霍权笑道:“只准你们来逛,就不能我也来逛逛?” 他边说着,边四下望了望,楼千古便问道:“你是在躲谁?” 霍权啧道:“郡主真是躲出经验来了,一看便知我是在躲人。” 楼千古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霍权连忙又唏嘘道:“今日家里人骗我出来逛逛,结果给我安排了个小姐要我伺候。” 楼千古眼下有了个说话的人,神色不由松动两分,幸灾乐祸道:“给你安排的结婚对象啊?家里给你选的,肯定各方面都不错,那你得伺候啊。” 霍权道:“那你前边这个也不错,怎不见你有那意愿?” 楼千古冷不防踩了他一脚。 有赵歇带着楼小忆走在前面两步,楼千古就落后一步跟霍权聊两句。 霍权看了看赵歇的背影,又看了看楼千古,似笑非笑道:“看样子你们相处得不错。” 楼千古道:“什么还不错,小家伙骗我出来的,我也是出来以后才知道他也会来。” 霍权道:“啧,真是个小机灵鬼。” 楼千古没做声。 霍权又道:“赵兄今天白天忙得很,我记得他白天一整天都在军营公署还有皇上那里奔走公干,天黑的时候他还在公署里处理后续的事情。怕是一忙完手里头的事就往这里赶了,估计连饭都没吃。” 楼千古愣了愣。 楼小忆也是个善解人意的,见一直被赵歇抱着走,怕累着人家,便要下来自己走。 后来赵歇到下一个比较宽旷的街口才放他下来,牵着他走。 各个街口卖糖葫芦糖人,卖各种玩具的摊铺眼花缭乱。 楼小忆先前一路上都没主动要求买什么,他有个小荷包,小荷包里装着娘给他的钱,要是有特别想要买回家的东西,他就可以买。 原本赵歇见他多看两眼的小玩意儿,想买给他,被他拒绝了,道:“我有钱,但我不是特别想买那个。” 眼下到了街口以后,他走着走着,仰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扛着根草棒子,棒子上插着好多好多各种各样的小人儿。 他新奇极了,拉了拉赵歇的手,问:“赵叔叔,那个是什么?” 赵歇道:“面人。” 赵歇就带着他往那卖面人的方向去。 楼千古在后面看见了,快两步跟上,却在那一幕光景下,忽然停下了脚步。 周遭人潮熙熙攘攘,赵歇摘了一个最顶端最鲜艳好看五彩斑斓的面人,付了钱,弯身转手递给楼小忆。 她莫名想起那年,阿梨在街上追着要面人的光景。 今时那年仿若重合在了一起。 她想起,那个士兵替她拦下了阿梨,又转身去买了个面人回来。 等她抬头想给钱谢谢他时,他又消失不见了。 那时她想不起那名士兵长什么模样,可此时此刻,奇奇怪怪的,竟突然想起来了。 霍权见她神色怔愣,也看着那边,道:“郡主是不是突然觉得很熟悉?” 没等楼千古回答,他瞥见街上有正在到处找他的家里人,连忙又道:“我先走一步啊,你们慢慢逛。” 说罢就赶紧窜进了人群里。 楼小忆得到这个漂亮的面人,十分欢喜,但也不忘老老实实要给赵歇钱。 赵歇道:“我送的,不必给钱我。” 两人买好面人,却见楼千古怔怔地站在那里。 楼小忆有些担心地拿着面人,过去牵她的手。 楼千古回了回神,再看着赵歇,明白原来他真的在她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守着。 赵歇见她要哭了,大步走到她面前来,低问道:“怎么了?” 楼千古摇了摇头,看向别处,有些茫然地应声道:“我不想逛了,我想回去了。” 赵歇道:“好,我送你们回去。” 第1206章 借个地儿躲躲 姑侄俩回到景安侯府时,楼千吟他们都还没回来。 赵歇在门前止步,楼小忆想邀请他进来,又怕姑姑不高兴,不由得望了望楼千古。 楼千古往家门里走了两步,忽而驻足,回头看向赵歇道:“赵将军今晚吃过晚饭了吗?” 赵歇顿了顿,亦紧紧盯着她道:“还没有。” 楼千古有些扛不住他的眼神,有些慌张地转身继续往前走,道:“不介意的话进来坐吧,我问问后厨可还有什么吃的。” 随后赵歇和楼小忆就在厅上坐。 楼千古是叫后厨备了吃的送到厅里来,但她人却没再出现。 楼小忆就做为小主人,陪陪客。 这厢,霍家夫人和老夫人今日特意把霍权给诓骗上街来,介绍了一位尚书家的王小姐,让霍权陪王小姐逛街。 这位王小姐是霍夫人早就相中好了的,乖巧活泼,特别讨家里长辈的喜欢。 以往霍权还没回京之际,王小姐就已常往霍家往来,哄得霍夫人与霍老夫人十分开心。 现在霍权回来了,这事儿当然得赶紧安排上。 霍权如今可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只比他老爹官阶低一品,人长得俊逸,又还没成婚,早已从以前的纨绔公子哥蜕化成为京都里的小姐们都比较向往的对象了。 王小姐精心打扮一番前来赴约,她眼下得霍家人喜欢,很占优势,也想快些将这霍小将军给拿下。 可哪知,霍权后来发现他被骗出来是陪姑娘逛街的,人还没见到,他就先逃之夭夭了。 霍夫人气得不行,立刻遣了霍家人满大街找人,找到就把他抓回去。 王小姐也有些气急败坏,在街上逛逛找找。 后来她运气好,正好也逛到了霍权与楼千古他们逛的那条街上,她的丫鬟率先发现了疑似霍权的身影,连忙指给自家小姐看。 霍权赶紧又溜了,小姐哪能甘心,连忙上前追。 那王小姐霍权又不是不知道,虽然甜丝丝的,却也黏糊糊的,要是被黏上可就脱不了身了。 他情急之下,附近又没地儿可躲,眼见着街边恰好停着不知是谁家的马车,他不由分说快速掠去,就探身钻了进去。 那车夫看见他时还愣了愣,恰好又识得他,听他说了句“兄弟,我躲躲啊”,车夫晓得他是上次自家小姐的贵客,还真就给他躲了。 霍权一进那马车,里面空着的没人,但空气里有一缕十分淡雅的香气。 他初初一闻,觉得有点点熟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紧接着那王小姐就找过来了,附近没找着人,觉得这马车甚为可疑,想来一看究竟。 车夫也是个耿直的,便不许她来看。 王小姐气得不行,正蛮横地硬是要看,这时马车的主人回来了。 许帘秋带着丫鬟,附近走了走,回到这边来,便见自己的车夫与人起了争执。 许帘秋看着非要掀帘上车的王小姐,气定神闲地开口道:“王姑娘莫不是认错了车驾?” 王小姐一愣,循声回头,便见许帘秋不紧不慢地走近。 许帘秋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家徽,又道:“好似这家徽上不姓王。” 王小姐自知理亏,福了福礼道:“许姑娘请见谅,实在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我正找人,我好像看见他躲在这里面了,可你的车夫不承认。” “找人?”许帘秋搀着丫鬟上车,淡淡道,“我的车夫说没有,那便是没有了。他有必要骗王姑娘么?” 说着边探身进马车,怎想话音儿将将一落,她身子便微微一顿。 抬眼一看,她的车里可不就坐着个男子? 霍权竖着手指在嘴边,示意她可别把自己供出去。 许帘秋若无其事地进马车里坐下,丫鬟正要入内,她不着痕迹地吩咐道:“坐外面吧。” 王小姐不依不饶:“还劳烦许姑娘让我看一看,只要我看了里面没人,我就相信真的没人。” 许帘秋略略掀了一点窗帘,露出她半张美得清艳的脸,看王小姐道:“我需要你相信吗?这里没你找的人,王小姐去别处找吧。”说罢放下帘子,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王小姐拦不住那马车,最后只得眼睁睁看它离去,气得在街边直跺脚。 第1207章 领个男人回来 霍权上了许家的马车以后,随着马车缓缓驶离闹市,他也总算得以清静。 家里人抓不着他,他便是看见霍家的人在沿街找寻他,也不可能来拦许家的车驾。 他吁了口气,转头看了看旁边若无其事静坐的许帘秋,难怪他先前躲进这马车来时觉得那丝清淡的香味有点熟悉,原来是她身上的味道。 许帘秋亦是微微侧头来迎上他的目光,道:“看什么?” 霍权才觉有些失礼,但也不显尴尬,笑道:“方才多谢许小姐搭救。” 许帘秋道:“霍将军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随后许帘秋又问:“霍将军要去哪儿,是送你回府上么?” 霍权道:“可别,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他支着头看向窗外,想了想又道,“随便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成。” 许帘秋道:“没地方去?” 霍权唏嘘道:“就算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总还是找得到个藏身之所的。” 许帘秋道:“那就去我那里吧。对你来说,是个比较好的藏身之所。” 霍权一想,也是,他家的人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能够去将军府要人吧,遂转回头看她,道:“有酒吗?” 许帘秋嘴角一丝笑意,“管够。” 彼时老将军得知女儿回来了,杵着柺杖边往大门这边走边道:“帘秋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让你到街上多玩会多逛会的吗,别的姑娘家都喜欢那些灯啊什么的,你多多少少得……” 话还没说完,老将军抬头就看见女儿进了家门,居然还领了个男人回来,一时间话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进门以后,老将军才看清来人的样貌,不由又是一震。 不愧是他女儿,还真是说干就干,竟真能把霍家小子给领回来。 霍权一笑,眼里就似有春风,很有股上京男儿的潇洒气,对老将军抱拳道:“老将军不嫌我来打扰吧?” 许老将军哈哈大笑,连忙道:“帘秋带回来的贵客,哪里嫌,快快,屋里坐!” 许帘秋吩咐管家去取酒来,对老将军道:“今日给爹带了个伴儿,可酌情饮酒。” 老将军一听能喝酒,当然高兴,可回头一想,人是她领回来的,他来陪酒算怎么回事儿?遂把脸一皱,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断腿,唏嘘道:“也不知道是这两天将要下雨了还是怎的,我这腿哟,绵绵地痛,怕是喝不了酒。帘秋,我得回去歇歇,霍将军就由你来招待吧。” 许帘秋看了看她老爹,不置可否。 许老将军就杵着柺杖起身,又对霍权道:“我倒是想喝酒,但今儿不行了,你小子别见怪。” 霍权道:“老将军身体要紧,岂能勉强。” 老将军道:“我家帘秋是当家的,她酒量也还可以,只是你莫被她灌醉了就行。” 霍权闻声笑道:“被许小姐灌醉?那这酒量岂止是还可以啊。” 老将军没再多说什么,只拍拍霍权的肩膀,就走了。 老将军走后,许帘秋与霍权在厅上坐,她素手拈了根银签,挑了挑灯芯,将几上的灯挑得亮了一份。 温黄的光轻轻闪烁,衬得她那张脸也有些温柔。 她边挑边闲话家常地说了家中十余种藏酒,然后掀了掀眼帘看霍权一眼,问:“霍将军想喝哪几种?” 霍权道:“没想到你家的酒类这么多。” 许帘秋道:“以往家里常有我爹的客人,武将么,哪有不好酒的。” 霍权也没客气,就跟管家要了他想喝的酒,管家即刻命人去取来。 许帘秋在厅上陪他小酌,闲聊。 有人共酒,有人说话,对霍权而言就是一件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可比在街上陪什么姑娘闲逛舒服多了。 许帘秋听霍权聊这几年在外的事,她也聊京都里发生的事。 儿时都是认识的,只不过后来长大了,没多往来,便只是认识而已。 第1208章 与传言中不同 霍权见她挑了两次灯芯,那手指微微翘着,莹莹玉润,纤长漂亮。 许帘秋挑亮自己这边的灯,霍权又接过她手里的银签,挑了挑他那边的灯。 两人没之前那般生疏,霍权笑看她道:“你爹诚不欺我,你这酒量还真是可以。” 许帘秋道:“小酌慢饮,勉力能撑上一阵。” 后忆起儿时,霍权瞧了瞧她,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个软性子,别人欺负你,你一瘪嘴就要哭是不是?” 许帘秋挑眉,“你就是那个欺负别人的人。” 霍权道:“我可从来没欺负过你啊。” 许帘秋看他道:“你只是欺负那些欺负我的人。” 小时候大家都是官家子弟,但她性子绵软,总有霸道的小孩来抢她的东西。她又不知道怎么还手,就会哭。 那时候霍权就替她出气,他天不怕地不怕,跟那蛮横霸道的小孩按架,最后把人家打得哭兮兮回家找爹娘。 他自个也被打伤了,但不怕痛似的,拍拍身上灰尘,把她被抢走的东西拿回来还给她。 她眼泪花花地,永远记得那个浑身狼狈的小男孩。 小男孩对她说:“你哭什么,下次他们再抢你的,你就打回去。” 后来,小男孩长大了,成为上京里别家夫人们提起他就摇头的纨绔公子哥。 她母亲自她小时候就不在了,她爹又管不了家宅事,家里姨娘独大,她长大以后忙着治家、整顿家宅,甚少再见他。 偶尔出门在街上见到,亦或是在宴会上见到,她便总能看见他一张笑颜,眼含春风,漫不经心。 她知道他只会越变越好。 正如当下。 许帘秋手指拨着酒盏,听霍权啧道:“以前你性子那么软,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硬气的,如今可谁提起你都知道你不好惹。” 许帘秋笑笑道:“因为有人告诉我,谁惹我,我就打回去。” 她笑得霍权愣了愣,他道:“原来你会笑的嘛。” 许帘秋道:“那要看对谁。” 霍权不吝赞道:“没想到你平时板着个脸,笑起来也挺美。” 许帘秋面上毫无女儿家的娇羞之意,嘴角笑意依稀,道:“你也不赖。” 霍权道:“喂,你这话是损我还是夸我啊?” 许帘秋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两坛酒都喝光了,夜色已深重静谧下来。 城里的灯会想必也已经散了。 许帘秋尚还清醒,霍权也没很醉。 他是不得不服气她的酒量,她爹是一点没夸张,再喝下去谁灌醉谁还真不一定。 许帘秋道:“明日你应该还有公干,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霍权懒洋洋道:“让你陪我大半夜,可真是过意不去。” 许帘秋道:“我看你也没有一点过意不去的意思。” 霍权就笑,道:“要是之前肯定是有点的,不过今晚聊下来,你我也算朋友了吧。” 许帘秋微微挑眉,点了点头,道:“那朋友今晚何处歇宿?回家吗?” 霍权一想起回家就头大,万一这会儿他娘和祖母都还没歇下,就等着他回去来个瓮中捉鳖呢? 许帘秋又道:“懒得回,我便叫人安排客院了。” 霍权叹气道:“唉,我被家里追得这么狼狈,让你见笑了啊。” 然后他又爽快地应下,道:“今晚就叨扰一晚吧。” 许帘秋先让下人去准备,随后带他往后院去。 霍权走在她身后,看着月下这纤柔的背影,疑惑道:“你也不像外面传言说的那般,怎会没有男子登门提亲呢,不应该啊。” 许帘秋头也不回,道:“外面传言说我如何?” 霍权道:“啧,说你太厉害。” 许帘秋轻笑,“定然不是褒义的厉害。” 可他接触下来,这姑娘是很有大家风范,但也绝不是那种不好接近又独断专行的人。 她反而很好说话,处事有主见,待客有道,又能聊天说笑,与其他的官家小姐们相比,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地方,许帘秋在客院外止步,道:“霍将军早些歇息。房中有洗漱用水,有何需要,便与府里下人说。” 霍权道:“谢谢啊。” 许帘秋道:“客气了。” 说罢她便告辞离开了。 第1209章 有一法子 霍权喝了酒,在许家一夜睡得挺好,第二天一早回家去换身衣服,就准备去公署应值了。 殊不知,他前脚一出许府的大门,后脚巷弄墙角边就有一人影瞧见了,鬼鬼祟祟地转头离去。 霍权回到家收拾一番,免不了被他亲娘和祖母耳提面命地教训一番,说他委实不该把王小姐一个人扔在大街上。 霍权道:“人是你们请的啊,我可没请。我要是邀请了某个姑娘逛街,我怎么也会负责送她回家才算完事儿的。” 霍夫人问:“那你昨晚哪儿歇的?” 霍权道:“朋友家歇的。” 霍夫人:“哪个朋友家歇的?” 霍权道:“某个朋友家歇的。” 霍夫人气得要敲他一记,霍权赶紧笑着躲开,随手拿了个馒头,道:“爹娘,祖母,兄弟姐妹们,你们慢慢吃,我得出门了啊。” 说罢就赶紧溜了。 霍权白天遇到了赵歇,拍拍他肩膀,眨眼笑道:“昨晚你和郡主逛灯会逛得怎么样?” 赵歇看了看他,道:“喝了酒?” 霍权叹道:“唉,昨晚被追得像条丧家之犬,又没处可去,就只好找个地儿喝两杯了。” 他又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兵部侍郎高翼,曾是郡主相看过的对象,你还记得吧。他如今也是单身一人,似乎有意与郡主走得近。” 赵歇没甚表示。 霍权意味深长再道:“兄弟,来日你和郡主若成了好事,得谢我一杯酒。” 赵歇道:“谢你什么酒?” 霍权朗笑道:“当然是谢我一杯媒人酒,我可是从始至终见证了你俩这事的见证人好不好。” 诚然,这次楼千古来京,别的没收获,倒是与高翼有了几分交情。 不过这交情也仅限于吃吃喝喝。 楼千古总是能在自己常去的楼里店里遇到他,看样子平时的饮食口味有些相投。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也经常拼桌一起吃饭,聊些有的没的。 吃完饭后,走出楼里,就又各走各路。 楼千古从不曾邀请过他去府里坐坐,倒是高翼,邀请过她,楼千古便笑笑,道:“算了吧,高大人忙,我也随性惯了,喜欢到处逛逛,回见啊。” 彼时高翼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将她的漫不经心、随意懒散看在眼里,突然想起那年他心高气傲无意攀上她,可同样地,恐怕自己也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吧。 这日傍晚,京都里华灯初上,楼千古出来小酌几杯,不想又遇到了高翼。 两人聊得挺熟络,喝了两壶酒,楼千古有些熏熏然。 她满腹心事,才一杯接一杯地喝。 最后高翼结了账,道:“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楼千古摆摆手,道:“不用不用。” 她觉得她眼下的状态就极好,二两酒下肚,还没到醉的程度,也没烦恼可想。 两人相继下楼,高翼还是跟在了她身边,送她回景安侯府。 楼千古也懒得赶他了。 高翼道:“这借酒浇愁,也只能麻痹得了一时。如不积极解决,始终不会真的轻松。” 楼千古看了看他,道:“道理都懂。” 走过街市,穿进景安侯府的那条巷弄时,高翼忽然道:“是因为赵将军么?” 楼千古不置可否,慢悠悠地走着。 他又道:“此前听说过他登门向郡主提亲被郡主拒绝的事,这次郡主来京,也时常见他随郡主左右。可是他的纠缠让郡主为难了?” 楼千古想了想,道:“仔细想来,他也没有太纠缠我,好像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寻烦恼。” 高翼道:“倒有一法子,可以彻底了断此事。” 楼千古好奇道:“什么法子?” 高翼道:“郡主另嫁。” 第1210章 权宜之计 楼千古一听,蓦地停了停脚步,看向高翼。 高翼又道:“只要郡主另嫁,他便再无纠缠的理由。” 楼千古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道:“你说来容易,这会儿我去哪里找个人来另嫁?” 高翼道:“郡主若不介意,我可以毛遂自荐。” 楼千古转头看他,见他一副出谋划策的认真形容,像听了个笑话一般哈哈地笑,道:“高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高翼道:“郡主不妨听我说完。” 楼千古收了收笑意,道:“行,我且听听。” 高翼便道:“从前虽无幸与郡主结缘,可郡主总归是有恩情于我,如能替郡主分忧,我定不推辞。” 停顿一下又道,“此事并非是要求真的下嫁于我,只是权宜之计。绝了赵将军念头以后,我定与郡主相敬如宾,郡主也无需再应付旁的任何人。 “我与郡主只是同个屋檐下的朋友,倘若将来郡主再另有去处,我自与郡主解除婚姻,各自安生。” 确实,她这当口要是找个人成婚,搭伙过日子,是能与赵歇了断,小辛和她嫂嫂也不必再费心给她拉其他的红线了。 往后都能过省心日子,她们都不必再担心自己。最主要的是,只是生活在同个屋檐下罢了,实际上还是各过各的,甚至可以分住在不同的院子,整天都不用怎么见面。 楼千古听后道:“高大人这么一说,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高大人怎么办呢,真要与我结了这名义婚姻,高大人就不能再行娶妻生子了。这于高大人而言,可不是件好事,而且还很吃亏。” 高翼道:“我既向郡主提了出来,郡主便无需考虑那些。” 两人走完比较昏暗的巷口以后,巷子里府门前的灯火就在前面不远。 楼千古想了想,道:“谢高大人美意,只是这听起来不错,可实际上,利用另一桩婚事来解决眼前这桩,到最后不过是避开了一个火坑,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有什么区别吗?” 高翼顿了顿,她又笑道:“而且这对高大人怎么公平。利用一个人去应付另一个人,以后我又该利用谁来应付高大人?” 说着,步子往前跨大了些,她道:“高大人止步,我到了。” 然而,才往前走不远,楼千古忽而脚步一滞。 离家门不远的昏暗的墙边,立着一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刚进巷时都发现不了他,直到走近些后,她方才看见。 身后的高翼也看见了,神色微微一变。 赵歇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巷子里三人间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下来。 后来还是楼千古深吸一口气,道:“高大人请回吧。” 高翼有些不太放心,道:“我看着郡主先进门。” 楼千古道:“放心,赵将军不会为难我。” 他也不是他说的那种只会纠缠的人。 最后高翼看了看两人,还是转身离开了,背影略有些暗淡。 他走后,赵歇便动了动脚,举步朝她走来。 楼千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有些惊慌,道:“你怎么在这里?” 赵歇道:“街上看见你跟他一起喝酒。” 楼千古听他这么说,心知他定然又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守着。 她动了动口,道:“你都听见了?” 他越朝她步步走近,她便越步步后退,转眼间竟轮到她立到墙角再退无可退了。 她连忙伸手,蜷缩成拳头,抵住他的胸膛,又道:“你别再往前了。” 赵歇住了住脚,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墙角的阴影里。 他低低道:“为什么跟他可以,跟我就不可以?” 楼千古慌得不成样子,道:“我又没约他喝酒,都是、都是碰巧遇见的。” 赵歇再说得详细些,道:“为什么可以考虑跟他成亲,就不可以跟我。” 楼千古颤了颤,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偏头撇开视线,道:“我什么时候考虑了,我分明就没有答应。” 顿了顿,她兀自闷声又道:“我根本就没考虑。” 赵歇道:“那你考虑一下我。” 将千古闷不吭声。 第1211章 你愿意考虑吗 赵歇又道:“我也可以与你相敬如宾。你若不愿,绝不勉强你任何,便是同个屋檐下各自生活也无妨,此后你无需再应付任何人。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安稳;有我在一世,便有你一世平安无忧。” 楼千古怔怔地瞠着眼眶,眼里滚热,渐渐看不清眼前之景。 她缓缓抬起头,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赵歇见得她眼里都是泪,心都似被她给掏空了一般。 楼千古微微哽声问:“那倘若我将来真有喜欢的人了,你也同高翼说的那样,放我离去,各自安生?” 他怎舍得。 赵歇若有若无地拧着眉,还是认真地考虑,道:“那时真若是你一心想要的去处,你若真喜欢他而他又真对你好,可以。” 他伸了伸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泪,她却受惊似的连忙躲开。 赵歇本意不是想她难过,他希望她跟着自己,往后一生都能够开心。 他低低道:“你再考虑一下我,如若还是不行,往后我便做你师父,如你从前所愿,一直罩着你。” 朦胧暗淡的灯火下,她眼里的泪光从眼眶里惊落出来,晶莹一串。 她吸了吸气,大抵真是喝了酒的缘故,脑子有些不清醒,抿了抿嘴带着哭腔道:“早前我要你做我师父的时候你不肯,现在才说要来做我师父……” 赵歇道:“那你愿意考虑吗?” 楼千古总感觉他离得太近,呼吸间都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她又将他往外推了推,埋头吸了吸鼻子,许久后终是开口道:“那我先问你个问题。” 赵歇道:“好。” 楼千古鼓起勇气,轻声地问:“在沧海国的时候,那个山洞里,你、你……你轻薄我,你是不是清醒的?” 赵歇道:“不是很清醒。”不然他不会那样欺负她。 楼千古心下沉了沉,听他这么回答,就表示他是记得这件事的。 她又问:“那你那时候知道是我吗?” 片刻赵歇答道:“正因为知道是你。” 楼千古手指尖都有些发颤,说不出是气还是别的。 这个混蛋。 她抬起眼瞪着他,又瞪得不是很有底气,湿润的眼里很有种女儿家娇俏之感。 她道:“我一心想着不让你难堪,结果你却让我这么难堪。我还说服自己,看在你救我的份儿上,就当做没发生过,结果你……结果你什么都知道,就我自己骗自己!” 那件事给她带来不小的阴影,以至于后来她一见到赵歇,内心深处都会有一点不自在,可她得强压下去,装作没发生过的样子。 后来赵歇来提亲,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在掩耳盗铃。 眼下一听赵歇亲口承认,果不其然,她骗到的只有她自己。 她听赵歇惭愧道:“我也一直在尽量当没发生过,对不起。” 午夜梦回之际,那一幕足以让他反反复复回想好些年。 可面对她的时候,他只能尽量当没发生过,否则他遏制不住心里的念想,疯狂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楼千古不敢看他的眼睛,又气闷又做出有些凶的样子,道:“就、就你这样,心怀不轨,我真要是考虑你了,你能保证婚后相敬如宾,绝不勉强我任何吗?” 赵歇道:“只要你不舒服,不高兴,不愿意,绝不勉强。” 楼千古闷闷哼了一声,道:“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你清醒的时候还算是个人,你要是不清醒的时候呢。到时候我吃了亏,我还不能怪你。” 赵歇低哄着道:“那你想怎样,你告诉我,我都可以。” 楼千古心头颤颤,道:“我不想怎样。”然后又鼓起勇气用力推他,“你让开,我要回去了。” 赵歇站着不让,她也推不动他。 楼千古又水汽蒙蒙地瞪他道:“你刚刚还说绝不勉强的,转眼就食言是不是?” 赵歇神色动了动,还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道。 她便逃似的往自家家门跑。 第1212章 入梦 楼千古回府以后,姜寐见她眼眶红红的,愣了愣,问道:“千古,怎么了?” 楼千古道:“没事,嫂嫂,我先回后院了。” 说罢她便脚下不停地往后院去了,姜寐叫她也叫不住。 后来姜寐询问楼千古的随从,随从说起她今晚吃了些酒,遇到了高大人,又同高大人一起回来,结果在家门口又遇到赵将军。 他们必然是聊了不少,只是身为随从很有自觉性,也不会去偷听主子具体聊了些什么。 楼小忆听说姑姑回来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他都换好了寝衣衫子准备睡觉了,临了又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跑到姑姑这里来敲门。 楼小忆道:“姑姑,我今晚害怕,想跟你一起睡。” 里头没应,但是灯亮着。 楼小忆又软软糯糯道:“姑姑,你别不高兴。” 好一会儿,里面才应道:“我没有不高兴。” 楼小忆还想说什么,楼千古又道:“你赶紧回去睡觉。” 楼小忆道:“我可以陪陪你。” 楼千古道:“我才不要你陪,你明早不是还要进宫跟你阿梨姐姐玩吗,再不回去睡,明早没精神哦。” 楼小忆沉默了一会儿,楼千古又道:“放心吧,姑姑好着呢。” 楼小忆便道:“那好吧。那我回去了。” 楼小忆走后,姜寐过来看看,楼千古也还是没开门。 楼千古熄了灯,道:“嫂嫂,回去睡吧,我也睡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一晚,楼千古做了梦,梦见了赵长乐。 她在浔阳的街上走着,身后忽有人唤她。 她回过头,便看见少年容颜俊逸,笑容温暖地看着她。 街上人来人往,她望着他也笑,笑得泪流满面。 或许知道只是一场梦,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少年永远不可能回得来了。 只是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她都没梦见过赵长乐了。 赵长乐朝她缓步走来,站在她面前,抬手拭了拭她满脸的泪。 楼千古咬着唇,就哽咽出声。 他便牵着她的手,两人在街上走着,她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温温凉凉的。 赵长乐笑叹着说:“以往你一见了我就躲,我总是满大街地追你,如今你却是乖得很,准我牵着你走。” 楼千古眼泪汹涌,希望脚下的这条街没有尽头,她好害怕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她紧紧拽着他,用尽力气拽紧他。 赵长乐问她:“千古,你过得还好吗?” 楼千古用力点头,哭着道:“我过得挺好的。长乐,你呢?” 赵长乐道:“我也好。”顿了顿又温柔道,“千古长成大姑娘了。” 楼千古道:“什么大姑娘,我都成老姑娘了。可惜你都看不见,我年华最好的时候呢。” 赵长乐笑道:“谁说我没看见。你眼下也是年华最好的时候。” 楼千古固执地问:“你一直能看见我吗?你一直都在吗?那长乐,你为什么久久都不来找我,为什么我想见你一面这么难啊?” 赵长乐伸手给她擦眼泪,道:“千古,莫哭。” 他道:“往后你的人生还好长,从一开始我就想着,你能替我走到将来头发白了,牙齿稀疏了,儿孙满堂的时候。” 楼千古摇头。 她好不容易这般清楚地看见他,她已经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可他还是从前的少年模样。 第1213章 你也放下吧 “千古,我是来与你道别的。” 楼千古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摇头道:“不许走,你不许走。” 赵长乐看着这执拗的姑娘,无奈道:“见你如今很好,往后有人替我守着你,照顾你,我便可以安心了。” 楼千古哭道:“我不要你安心,我不要你走!没人守着我,也没人照顾我,你不要走。” 赵长乐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道:“千古,这次别再留下遗憾了。” 楼千古满是乞求道:“赵长乐,我求你……不要说这些。我不指望你日日来看我,哪怕是很久很久你才来一次也好,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你以前不是最不放心我吗,我怎么可能让你放心呢……” 只是不管她怎么想抱住他挽留他,转眼之间,怀里却是一空。她惶然抬起泪眼,就见赵长乐依然站在街上,对她笑。 他叹道:“都怨我,白白误了你好些年。可这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想你从此平安康健,长乐无忧。” 他又道:“千古,我再陪你走完这条街,好不好?” 楼千古道:“不好,不好。” 可她太害怕他走了,又慌张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脚下不受控制地随他一步步往前走着,浔阳的繁华与热闹历历在目,码头边的江水与时间一样,始终在滚滚向前。 长街尽头,赵长乐终是放开了她的手。 无论她怎么去追,怎么去抓,都再也触及不到他。 他没回头,道:“千古,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那白衣,在她眼眶里渐渐被染红,宛若又回到那年城门下,他满身是血的光景。 楼千古拼命地跑着去追他,声嘶力竭地叫喊他,她嚎啕大哭着,悲怆,又无措。 没有他,她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往前走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赵长乐,我求求你!回来!” 只是那抹身影,这次终究是真的抛下她了,越走越远,她再也追不上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融进了来来往往的人潮里,淡得消失不见。 “赵长乐!”楼千古猛地睁开眼,低叫一声,满眼泪痕。 赵歇一直在等楼千古的答复,只可惜自那天晚上见面过后,一连两三日,他都没再见到她。 他想给她足够的时间想清楚。 只是后来还不等他主动去找她,却是楼小忆先找来了他这里。 是侯府的管家送他过来的。 彼时楼小忆一看见赵歇,眼圈儿就红了。 赵歇问他道:“怎么了?” 楼小忆可怜道:“赵叔叔,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姑姑。” 赵歇微微皱着眉头,道:“她怎么了?” 楼小忆要哭了,泪眼汪汪道:“她不好了。” 赵歇一把抱起他就大步往外走,到府门前径直上了侯府来的马车。 心里再着急,他也得先把话问清楚。 楼小忆说道:“姑姑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也不放我们进去。连我娘都进不去。” 赵歇沉声道:“那她可有吃东西?” 楼小忆噙着泪花摇头,“我娘和外婆做了好多好吃的,她都没动。明明姑姑以往最喜欢我外婆做的吃了的……” 赵歇让车夫驾车快些,他抱起楼小忆坐在自己腿上,以免磕着碰着。 楼小忆又道:“我娘也同意我来找赵叔叔的。” 不然也不会专程让人送他到赵歇这里来。 第1214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到了景安侯府,赵歇抱起楼小忆便飞快地下车进门,管家正等着,连忙请人进去。 进了府门后,在楼小忆的指引下,两人径直去了楼千古的后院儿。 姜寐此刻正守在院里,楼千古房门紧闭,她哪放心得下离开。 看见楼小忆带着赵歇回来了,姜寐吁了口气,道:“赵将军。” 赵歇抱拳见礼,看了一眼房门那边,路上听楼小忆说了一些,但楼小忆也不能说得十分清楚,便问道:“侯夫人,她怎么回事?” 姜寐却道:“这想必只有赵将军最清楚了。” 赵歇顿了顿,姜寐又道:“打从前天晚上回来以后,千古就再也没出过房门。我知道,她与赵将军在大门外会过面了。” 她看着赵歇,“她那天晚上进门前,在小巷里最后见到的就是赵将军吧。”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对待高翼和对待赵歇完全是两种态度,她若是像对待高翼那样对赵歇也敷衍了事,也不会有这诸多烦恼。 赵歇点了点头。 姜寐道:“那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赵将军一点都不清楚吗?” 赵歇沉默。 那天晚上他想让她考虑一下他,他可以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想清楚,可终究还是吓着她了么。 赵歇道:“可否请侯夫人行个方便,让赵某去看看。”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可姜寐也不是拘泥的人,眼下她最担心的是楼千古,其他一切规矩都可以不论。 这一点楼千吟也是默许了的,否则哪会让他到楼千古这后院里来。 他们都觉得,如果都是因赵歇而起,那解铃还须系铃人。 或许赵歇,当真是能解困在她心里的那个死结的人。 姜寐便道:“赵将军若能让她打开那扇门,去看看也无妨。”说罢没久留,牵着楼小忆一起离开。 楼小忆几步一回头,道:“赵叔叔,你一定要劝姑姑好起来啊。” 院里冷清清的,赵歇久久看着那扇房门,后来一步一步抬脚走去。 他站在门前,叩响门扉,只是里面一丝动静都没有。 后来赵歇低沉开口道:“若是我当真让你万分为难,你可以不再考虑我。你开门,告诉我,你想我怎么做,往后我便怎么做。” 哪怕是要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他也会照做。 他可以继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护她,只要她像从前一样高兴就好。 虽然从前对她而言也不一定全是高兴的,但起码在他对她表明心意之前,她有家人朋友陪着的时候是高兴的。 可如今,他很少再见到她高兴了。 只是不管赵歇说什么,如何向她妥协,门里始终没有回应。 他面上沉着,可心里怎会不急,见她不应,他也没再多说,手扶着门把,着力一推一震,里面的门闩就应声而裂。 他径直就推开了她的房门。 赵歇在门前站了片刻,这小姐的闺阁他从未踏足过,首先入眼的是一间外室,屏风和帷幕遮挡着的后面才是寝居的内室。 赵歇抬脚踏了进去,他穿过外室,朝里走去。 房里有股淡淡的药香味。 她与她哥身上的气息不同,楼千吟身上是一股子常年浸在药材里的生人勿近的苦冷药味,而她身上是更温和明丽的药香混着丝丝缕缕的女子香。 赵歇绕过屏风,抬眼一看,霎时就凝住了脚步。 床上的姑娘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膝,埋着头静坐着。 赵歇进来,也没使她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她仿若睡着了一般,青丝铺散在纤薄的肩和腰背上,莫名充斥着一种消颓衰败至极的气息。 赵歇心都收紧了,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如果是因为他,她才变成这样的话,他突然觉得是自己错了。 是他逼得太紧,让她惶恐不安。 他本意是想她平安喜乐,可他却弄巧成拙。 她大抵真的忘不了那个人,他步步紧逼,只会让她比从前更加萧索孤寂。 第1215章 都是因为你 赵歇脚下无声地走到她床前,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伸到一半又顿住,心里想着,他想是他想,可她不一定愿意被自己碰到。 他低低道:“对不起,以后我不逼你了。” 他道:“往后你若不想看见我,我便走得远远的;你不用再应付我,不用再浪费口舌与我说话;我也不再让你为难,让你不安。 “从此,就真当我向你提亲以后的所有事,都没发生过,可好?” 楼千古终于微微动了动,肩膀瑟缩着轻颤了一下。 后来她缓缓抬起头来,脸色十分苍白,整个人憔悴消瘦了一圈。 一双眼睛红肿如兔子一般,在白天的光线里她需得极力眯着双眼,才能稍稍缓解眼睛的涩痛感。 她依稀看见床前站着个人,逆着光。 可离得这么近,她闻到了他的身息。 她动了动唇,良久,哑声唤道:“赵歇?” 赵歇神色一滞。 之前她都不肯叫他的名字。 可眼下听来,万般不是滋味。 赵歇回应道:“是我。” 楼千古眼里闪烁,微微有湿光,轻声道:“都是因为你。” 赵歇沉默,下一刻她却突然欺身扑来,手里捏成拳,只顾往他身上打。 赵歇站着没动,由着她打。 她边打他,边嘶声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他感受到,她这么的绝望和无助。 赵歇再难抑制,倏而一手横卷过她的腰,将她狠狠卷进怀里抱住。 楼千古更加剧烈地扭打他,甚至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用足了力气。用力到她口里都漫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 赵歇拥紧了她,哪怕就这一次也好,低低道:“真要这么恨我,要不要给你把刀,从我胸膛捅进去,让你解恨。” 楼千古失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拧他打他,泣不成声道:“都是因为你……他才要离开我……” 赵歇整个人端地一震。 “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他,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听,为什么他要走得那么放心……” 楼千古打得精疲力竭,最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腰间的衣裳,撕心裂肺地哭。 她哭得他心碎,赵歇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心口,手臂狠狠收紧她的腰肢,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他胸膛上晕开一片一片温热的水渍,灼得他心头发痛。 很久,房里,院里,都是她一个人的哭声。 她哭到喉咙里嘶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眼前昏昏沉沉,赵歇抱着她一直没松,她也就一直靠着他。 后来她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流着泪喃喃地说道:“长乐,赵长乐,他来向我告别了。我亲眼看见他走了,是不是以后,我连做梦梦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歇道:“他只是希望你不要活在过去。” 楼千古道:“他肯定是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他以为他可以放心了,所以他就走了。” 赵歇道:“那你就让他放心。你想他,念他,爱他,难道不想让他安心吗。” 楼千古疲惫地缓缓闭上眼,哽声道:“我想。可我不想他丢下我。” 赵歇道:“他没有丢下你。他比谁都想你更好地活着。” 楼千古沉默许久,道:“可我觉得还是你的错。” 以前没他的时候,这么多年她都过来了;可是如今有他,她竟觉得不好过了。 赵歇道:“是我的错。你想怎么办都可以。” 楼千古闷不吭声。 再后来,她才闷声道:“你还想抱多久?” 赵歇这才一点点松开她。 她低着头,才不想看他,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转头便将自己蒙进衾被里。 楼千古道:“你走吧。” 赵歇怀里一空,胸膛上的水渍也冷了下来,凉津津的。 他看着床上一团鼓起来的衾被,道:“我可以走,但你一会儿需得起来吃点东西。” 楼千古声音愈加发闷:“你还不是我的谁,就管这么多。你这样随意进别人房间,不觉得很失礼吗,还不快出去。” 赵歇道:“好,我出去。” 第1216章 乱了心神了 楼千古听见赵歇的脚步声走离床前,但她也迟迟没从衾被里出来。 她蒙着蒙着就睡着了,便是捂出了满身大汗,人也没醒。 敖雨辛从宫里赶来,和姜寐一道去房里看她,才发现她浑身都汗湿了,她脸色绯红,额头滚烫。 楼千古昏昏沉沉,姜寐给她擦汗,敖雨辛帮她更衣,她眯开眼缝儿,看见她俩,然后又拉下眼皮睡了。 隐约间,又浓又苦的药汁灌进了她嘴里,她非常抗拒,可又控制不了地顺喉而下。 她又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再一觉醒来时,只见外边天色昏黑,房里点着灯火,不知什么时辰。 楼千古坐起身来,头重脚轻的,转头就看见敖雨辛和姜寐两个趴在桌边睡觉。 楼千古扯了扯嘴角,心头涩然,知道自己定又是让她们担心了。 敖雨辛听见动静先一步醒来,惺忪地抬头一看,见楼千古正趿鞋准备下床的样子,连忙就起身过去,道:“千古,你怎么下来了?” 她这一出声,姜寐立马也醒来了。 楼千古看看她们,十分歉疚,喉里火烧火燎,道:“我只是口渴,想喝水,吵到你们啦。” 姜寐立刻转身去倒水,敖雨辛便扶楼千古上床靠着,道:“你想喝水叫我们就是了,眼下才退了烧,你又这么久没吃东西,能有力气走路吗?” 确实,楼千古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姜寐端着水过来,楼千古囫囵往下吞咽,姜寐眼眶微红,柔声道:“千古,慢点喝。” 敖雨辛道:“饿不饿,我叫人送粥来。” 楼千古不想让她们再担心,虽然没什么食欲,还是点点头。 嬷嬷很快就送了熬好的粥来,两人照看着楼千古吃下半碗。 敖雨辛道:“你真是可以,这么热的天,竟将自己捂得那般严实。” 楼千古道:“我可能睡着了,没什么感觉。” 三个都沉默了一会儿,敖雨辛又道:“你不知道,你都担心死我们了。” 楼千古勉力笑笑,道:“对不起啊,我睡一觉不就好了嘛。” 可她眼睛浮肿,脸色也不好,精神还憔悴,哪像好了的样子。 楼千古又道:“你们别担心我,我这不是好起来了嘛。” 姜寐道:“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楼千古讨好地去拉姜寐的手。 姜寐哪会生她的气,只是心疼。 敖雨辛道:“千古,你能与我们说说吗,到底怎么了?” 楼千古道:“其实也没什么。” 敖雨辛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因为赵将军?” 楼千古摇了摇头,她低头盘着自己的手指,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我梦到赵长乐了,很久都没梦到他了。” 敖雨辛和姜寐都愣了愣。 她苦涩地笑着,“他跟我说他要走了。他说他可以安心了,他就真的走了。” 她颤了颤嘴唇,垂下眼帘,眼角就又红了。 “以前他都舍不得离我很远,可这回我是真的怎么都追不上他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消失掉。” 她有些无措,“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我让他伤心了。”顿了顿,又道,“还可能因为赵将军,他的出现让长乐不高兴了,一定是这样。” 姜寐以前从未劝过她什么,眼下听后,不由叹道:“千古,梦由心生。” 楼千古愣愣地抬头看着她。 敖雨辛亦叹口气,道:“不是赵长乐不高兴了,只是你怕他不高兴了。因为赵将军让你乱了心神了。” 楼千古摇头。 敖雨辛道:“你一直不愿意放下过去,你只想守着赵长乐的灵位过一辈子是不是,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可以乱你心神的人,你又害怕又愧疚。” 楼千古动了动口,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第1217章 小奸细 敖雨辛亦红了红眼,道:“千古,你可明白赵长乐当年舍命救你时的心情?” 她轻轻揽着楼千古,又道:“他比谁都希望你快乐,幸福。这世上真要是有个人可以给你安稳,他也确确实实终于可以安心了。你一直以来,过得随性自在、没心没肺,不就希望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吗?” 楼千古道:“可我没他那么无私,我总是嘴上说得好听,事实上我是自私的,我既想他安心,又不想他那么安心,他要是太安心,就会忘了我了。” 敖雨辛道:“那假如要是当初,你和赵长乐换个身份处境,你愿意舍命救他吗?” 楼千古含泪道:“我设想了无数次,要是被刀枪贯身的人是我就好了。” 敖雨辛道:“要是死去的是你,你还希望他不要忘了你吗?” 楼千古颤了颤,良久,笑着流泪道:“咦,真是奇怪,这样一想,要是死的人是我,我竟真的希望他可以忘了我。” 姜寐道:“你不是比他自私,你只是比他更痛苦。”她亦含泪道,“可是千古,所有人,包括赵世子,都不想你痛苦。” 楼千古有些恍然,叹道:“唉,原来是我活得背道而驰了啊。” 后来几日,赵歇一有空就往景安侯府来。 楼千吟也没阻止他,两人见面时,赵歇抱拳见礼,楼千吟点头致意,便是打招呼了。 府里上下对他也都十分客气。 他说是来看楼小忆的,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是想来看楼千古。 只不过他一次不曾主动要求再到她后院来。 上次让他来后院是不得已,现在楼千古虽然病了一场,但好歹肯开门吃东西了,他也就不好再来看她了。 但赵歇从楼小忆那里能得知楼千古的情况。 楼小忆善于观察,比如今天姑姑心情如何,身体情况如何,以及都进食了些什么东西,说了些什么话,他都努力地记住,然后告知给赵歇。 楼千古知道赵歇常来府里,随之又知道他一来楼小忆就把自己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跟他交代了,以至于后来楼小忆再往楼千古这里来时,楼千古就瞅了瞅他,哼道:“你这个小奸细。” 楼小忆搓着小手,眼巴巴望着姑姑道:“我不是小奸细。” 楼千古道:“你知不知道两军对阵,你偷偷往敌方去透露我方情况,这样咱们是要吃败仗的。” 楼小忆吭哧了一下,道:“赵叔叔也不是敌方啊,我们都是一方的。” 楼千古道:“以后你不许跟他说姑姑的情况。” 楼小忆道:“那赵叔叔问起怎么办?” 楼千古道:“你就说我很好,其他的不要多说。” 楼小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楼千古身子好些以后,便出院里去活动活动。 这日下午,她正和楼小忆在花园里,就听说赵歇又来了。 楼千古看了看天色,下意识嘀咕一句:“还这么早,他就忙完公务了么。”然后就掇了掇楼小忆,看他道,“喏,你的客人来了,你自己招待啊。” 楼小忆很有小主人的样子,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小袍子,便往前厅去了。 楼千古叮嘱道:“别忘了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啊,你让他多专心忙他自己的事,别总是往这里来。” 楼小忆道:“放心吧我知道了。” 楼小忆走后,楼千古自个在花园里无所事事地溜达了一会儿,怎么感觉楼小忆越叫她放心她就越不怎么放心呢。 遂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溜达着也往前院去了。 不过她没径直往厅上去,而是在厅外侧门边站了站,恰巧能听见楼小忆和赵歇在厅上说话的声音。 她来得也真是巧,恰恰听见赵歇在问楼小忆:“你姑姑还好吗?” 楼小忆就回答:“姑姑让我告诉你她很好。” 楼千古眉头莫名跳了跳。 赵歇道:“那她真的很好吗?” 楼小忆道:“姑姑不想让你担心她才那么说的。” 第1218章 还得她自己招待 楼千古扶了扶额,她就知道这小侄子要添油加醋,只听他又道:“昨两天有个姓高的叔叔听说姑姑生病了来看姑姑,姑姑理都没理,也不让我出来招待,只让管家招待一下就送走了。” 赵歇“嗯”了一声。 楼小忆道:“可姑姑一听说赵叔叔来了,就叫我出来招待,我知道,那个高叔叔她一点都不喜欢。” 楼千古:“……” 楼小忆两手端起水杯,认认真真地喝了一口水,道:“刚刚姑姑还同我一起在花园里散步,她听说赵叔叔来了,就有些紧张,叮嘱我同赵叔叔说,往后赵叔叔可以忙完了自己的事再来……” 楼千古忍无可忍,出声道:“楼忆卿,我什么时候紧张了?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我是叫你跟他说,让他忙自己的,不要总是到这里来。” 厅里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往门外看去,就见得一抹裙角隐隐飘在门边。 楼小忆天真道:“姑姑,你是那么说的吗?原话我记不太住了。” 楼千古正想回话,就忽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冷不防一道力将她厅里一撞。 她猝不及防就给推了进去,还一脚绊在了门槛上,踉跄两步险些摔跤。 楼千古回头就看见楼千吟冷清着一张脸不声不响地站在她方才身后的位置。 楼千古恼道:“你干什么?” 楼千吟道:“你躲在门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楼千古道:“你管我干什么。” 楼千吟道:“自己的客人,让个三岁小孩次次来替你招待,你也好意思?” 楼千古辩解道:“什么我自己的客人,他是楼忆卿的客人,他是来看楼忆卿的。” 楼千吟看她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楼千古:“……” 真是好气啊,这混蛋回回跟她过不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当着别人的面这么不给她面子…… 楼千古心气不平道:“我才生完病,楼千吟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该对我好点。” 楼千吟道:“良心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一掀眼帘,看向楼小忆,又道:“楼忆卿,今天叫你背的药材,你都背完了吗?” 楼忆卿:“哦,还没有。” 楼千吟:“那还杵着干什么?” 楼小忆就规规矩矩地从座椅上下来,经过楼千古身边时,可怜巴巴地道:“姑姑,那我去背书了,赵叔叔得你来招待了。” 楼千古:“……”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父子两个走开了。 家里下人又给送了茶点进厅里来,楼千古沉默不语,赵歇先开口道:“我忙完了公务才来的。” 楼千古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坐下,垂着眼帘不看他,道:“那你来干什么?” 赵歇道:“来看看。” 她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就是人消瘦了,脸色还有些苍白,还需得养些日子才行。 没一会儿,姜寐路过厅外,往里瞅了一眼,腼腆道:“赵将军来了啊。今晚留下来吃饭吗?” 楼千古拼命对姜寐使眼色,道:“嫂嫂你就别管这些了吧。” 就听赵歇应道:“侯夫人盛情,赵某就却之不恭了。” 姜寐道:“那你们先聊,我去后厨看看。” 楼千古扶着额头,发现根本没什么可跟他聊的。 厅上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的。 再过了一会儿,厅外的前院里就热闹了。 姜父拿着水壶在前院里笑呵呵地浇花,不一会儿楼千吟也拿了个水壶来浇花,随后楼小忆也拿了水壶来浇花…… 楼千古不得不怀疑,他们都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只是借着浇花的名义,来窥探这厅里的情况。 最后楼千古站起身,转头就往外走,闷声道:“你要留下来吃晚饭是吧,那你先跟我去花园,我有话跟你说。” 赵歇起身跟上。 第1219章 带她去个地方 那厢,姜父和楼千吟父子二人回头看见楼千古与赵歇穿过穿堂往花园里去了,姜父回过头来道:“这花都来回浇了三次了,要不今天就先不浇了吧。” 楼千古到花园凉亭里坐,赵歇后一步也跨进了凉亭里。 她飞快地看了看他,想到上回她对他又打又咬,其实很是过意不去,心里虚得很。 沉默良久,她动了动口,道:“上回对不起。” 赵歇道:“没什么。” 可上回她是使了劲打他的,默了默,她又道:“可有打痛你?” 赵歇神色动了动,一直盯着她看,道:“没有。” 楼千古吸了口气,道:“我有很大的问题,你也知道我有很大的问题,你为什么还……”她停顿了一会儿,很清楚这些事迟早是要解决的,不然大家都会一直被她拖累着,她鼓起勇气问,“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赵歇回答得很直接:“不知道,街上一眼看见你,就喜欢。” 楼千古抿了抿嘴,偏开头看向别处,道:“这几天我仔细想了一下,所有人都在为我担心,又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你,如若我考虑你,我们搭伙的话,应是能让所有人都放心吧。” 她原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往前踏一步。 前些日的那场梦,是梦由心生也好,还是赵长乐真的入梦来与她道别也好,爱她关心她的人都希望她能过得好,她也不想再让任何人担心了。 设身处地地想想,赵长乐,应该是最想她过得好的人了吧。 赵歇闻言震了震,看着她低沉道:“你愿意?” 楼千古道:“是可以考虑你,只是……” 怎想话还没说完,赵歇便霍然起身,一把扣住楼千古的手,拉着她就往凉亭外走。 楼千古惊了惊,挣脱不开,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一片温热,她急道:“只是我有条件的!你干嘛,快放手!” 赵歇置若罔闻,一直拉着她去前院,将要出门。 楼千古一股脑往后退,有些恼道:“我没说要跟你出门!” 赵歇道:“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楼千古四下一望,先前不是还一堆人在前院挂羊头卖狗肉地浇花么,怎么眼下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被拽出大门之际,楼千古不甘心地叫了一声:“喂,有没有人啊!” 府门前停着赵歇的马,赵歇转头就提着楼千古的腰把她放在了马背上。不等楼千古自个跳下马来,他横着手臂挡在她身前握着马缰,亦是动作非常利落地翻身骑了上去。 赵歇将她若有若无地圈在臂弯里,打马就往前小跑着离去。 上了街,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她跟赵歇同骑一匹马像什么话,虽然傍晚街上的人少了,可也一双双眼睛看着呢。 她又窘迫又懊恼,道:“你再不停马放我下去,我就要叫人了,说你强抢民女!” 赵歇道:“很快就到了。” 他也知道街上有人看着会让她感到不安,因而他纵马出巷后只在街上跑了一小段路,到下一个巷口就拐了进去。 楼千古被他七绕八拐,都拐晕了,俨然不知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最后赵歇勒马在一处府邸门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先下马,再将发愣的楼千古抱下来。 楼千古抬头望着府邸门匾,上面赫然写着“大将军府”四个字,她一时半会有些回不过神来。 大将军府,不就是他的府邸吗? 这里,是他家? 赵歇拉她进大门,楼千古挣了挣,执拗道:“我不进。” 赵歇看了看她,道:“那你在外等着我,我很快就出来。” 楼千古眼神动了动,就见他利落地大步跨进府门。 没片刻,他果真又出来了。 赵歇走到她面前,将一样沉甸甸的东西交到她手上。 第1220章 她的条件 楼千古低头一看,竟是一串钥匙,不由怔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赵歇道:“这是大门的钥匙,这几把是库房的钥匙,还有这些是各个独院的钥匙。以后这里就是你的,都给你。” 楼千古看着他说的这些钥匙,莫名的眼眶一酸,有些发热,道:“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赵歇道:“现在你收了,便不能反悔了。” 原来他是生怕她反悔啊。 他又道:“刚刚你说有条件,现在可以说了,什么条件,我听着。” 楼千古终于仰头看他,这人站在她面前高高大大,他眼里定定地看着她,亦是沉甸甸的似夹杂着暗涌的情绪,但是他眼神灼灼发亮。 楼千古不由得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的眼神里藏着对她的这层意思呢,眼下他却是毫无保留地流露了出来。 她被他看得率先败下阵来,又偏头撇开眼。 手里的钥匙又沉又烫手,可她话都说出口了又不能再收回去了,她觉得这钥匙让她心里有些发慌,但也还是鼓起勇气没丢还给他。 楼千古闷声道:“我都说是搭伙了啊,就只是一起生活。你知道的,我心里有我喜欢的人,所以我跟你只是权宜之计,让大家都省心而已。” 赵歇道:“好。” 楼千古道:“说不定我不乐意,别说分房了,我可能还要与你分院子居住。” 赵歇道:“好。” 楼千古道:“我不干涉你,你不干涉我,但都不能做伤害对方、违背婚姻之事。” 赵歇:“好。” 楼千古:“你说的,只要我不愿意不乐意不高兴,你就不能勉强我做任何事。” 赵歇:“好。” 他答应得太利索了,以至于楼千古自己都有些迷惑了,被限定的不是他吗,他还这么乐意,怎么感觉像自己掉火坑了似的? 楼千古瞪他一眼,道:“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赵歇道:“只要你愿意嫁我,怎么都好。” 楼千古轻哼一声,偏头看向大门一边的石狮子,顿了片刻,再道:“最后一点,虽然你我只是以婚姻的名义搭伙吧,但婚姻存续期间,我是不会准你纳妾的,我也不会准你在外面沾别的女人。 “除非你我解除婚约,你想沾谁就沾谁,我也不会管你了。要是不得不去外面应酬,也最好不要去那些花枝招展的地方。” 赵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又道:“唔,这最后一点,你仔细想想,若是不行就……” 赵歇沉声应道:“好。” 他的声音入耳,有种他独特的坚毅和踏实安稳的力量,楼千古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心里竟也跟着踏实安稳了。 她热了热眼眶,看向屋檐外的天,倏而笑了一声,有些哭腔道:“真是个傻子。我都这么约束着你了,你还觉得好。” 赵歇问她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是吗?” 楼千古最终点头道:“定下吧。” 然后她就看见赵歇笑了。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她看呆了。他笑容俊朗,开心得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趁她愣神之际,赵歇又将她抱上了马背,他翻身骑上马,手臂圈着她,在她耳畔低低道:“我送你回去吃饭,明日便来提亲。” 楼千古被他的气息灼得耳热,偏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没有那么着急,马蹄声便在青石巷中悠悠踢踏着回响。 回到景安侯府时,正值夜幕降临,家门前点上了灯。 赵歇放楼千古下马进门去。 她走了几步,回头见他还站在原地,不由闷闷道:“你不是答应了我嫂嫂要留下来吃晚饭的吗,还不进来。” 说罢她兀自就转身先进去了。 第1221章 是赵叔叔送来的 翌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景安侯府就热闹开来。 半上午还不到,朝中以及城里都传开了。 大将军又去景安侯那里向照华郡主提亲了。 不过这回,貌似没有当场被拒的消息传出来,但一时半会也没有被接纳的消息传来。 因为大将军实在去得太早了,抬完提亲聘礼以后,他就赶着去早朝了。 当时楼千古都还在院里没起身,只隐约听见前边似乎喧哗了一阵,渐渐又归于平静。 等她睡醒起来,洗漱之际,院里的嬷嬷就意味深长地笑道:“二小姐,侯夫人让您收拾好了就赶紧去前厅用膳呢。” 这些日楼千古身体不好,又没什么心情,很多时候都是在她自个院里用的。 楼千古抬起头来问嬷嬷:“方才前边好像有点吵,是什么事?” 嬷嬷道:“二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 楼千古更衣洗漱毕,就去了前边。 一走出穿堂,她站在廊下一看,就愣住了。 只见院子里还有两边侧廊,都堆着红色箱笼。 楼小忆站在膳厅门口,扒着门框天真无邪地道:“姑姑,是赵叔叔送来的。” 楼千古进膳厅,见除了楼千吟一脸常态以外,姜父姜母还有她嫂嫂都笑眯眯的,楼小忆拉着她到膳桌前坐下。 这气氛搞得楼千古怪不自在的,闷声问:“他人呢?” 姜寐道:“赵将军赶着要早朝,所以天不亮的时候就先把东西送了过来,你还没起,他便又去了。” 楼千古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嘀咕道:“这个呆子,怎么来得这么早。”她原以为他会忙完了公务以后再来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来了…… 姜寐捏了捏她的手,腼腆笑道:“可能他是怕他来晚了,你又后悔了吧。” 楼千吟看她道:“这次还要原封不动地给他送回去吗?” 楼千古煞有介事道:“这头一次送回去也就罢了,第二次还送回去,人家好歹是大将军,当他不要面子的吗?” 楼千吟哂笑一声,道:“你还知道他要面子,满城的人难道不知他被你当场拒婚过?” 姜父笑呵呵道:“这总归是件大喜事,这回咱就不拒了吧,不然大将军以后怕是难娶到媳妇儿了。” 大家都清楚,这事自是得楼千古点头了,赵歇才会往这里送这些的。 楼千古哼哼道:“他既送来了,就收着呗。” 楼千吟睨她道:“你要是觉得勉强,也可以不收。” 楼千古转头就跟姜寐告状:“嫂嫂你看他!” 姜寐连忙道:“收,咱们当然得收。先传膳吃饭吧。” 楼小忆刨完粥,天真地问:“赵叔叔为什么送这么多东西来呀?” 姜母笑道:“就像当初你爹送那么多东西到外婆家来一样啊。” 楼小忆想了想,道:“赵叔叔和姑姑也要成亲么?” 姜母道:“到时候你就得改口叫姑父啦。” 楼千古莫名的浑不自在,赶紧刨完自己的粥就溜了。 这厢赵歇去上朝,同僚都已经知道他又去景安侯府提亲一事了,不由得问他:“大将军,这回结果如何啊?照华郡主应了么?” 赵歇也没具体说究竟是应了还是没应。 于是一上午官员和城中百姓们都在揣测。 “看来大将军是铁了心要娶郡主啊,被拒了一回,这又去提第二回。” “也不知道郡主这次会不会答应,这都一上午过去了,也没听说景安侯府有个什么动静啊。” “莫不是郡主又不答应吧,又顾及着大将军的颜面,所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嗯,也有可能。毕竟郡主难以放下过去,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是独自一人。大将军想娶她,真可谓是前路艰难。” 第1222章 我等不了那么久 大家都等着看结果呢,可景安侯府迟迟不传出消息来,百姓们都以为这次大将军提亲恐怕又黄了。 可隔两日后,百姓们又听说大将军登侯府门去,这次竟是带了个媒人,直接商议婚期去了。 赵歇来侯府时,楼千古正在后院里,敖雨辛和姜寐一起陪着她。 敖雨辛笑道:“赵将军在前边,你要不要去看看?好像正和楼大哥商议你俩的婚事吧。” 楼千古无所适从,闷哼一声:“他们议他们的,谁要去看了。” 敖雨辛掇了掇她手臂,揶揄道:“好歹你也是当事人之一。” 姜寐道:“要看的话,就只能偷偷看。” 楼千古道:“我不去。” 敖雨辛道:“上回你哥去向你嫂嫂提亲,你不就带着阿寐偷偷去瞧了,怎么轮到你就不去了?” 楼千古理直气壮道:“那能一样么,我哥和我嫂嫂那是两情相悦又彼此相思,我跟他又不是这样。我完全是不想让他太没面子,才勉强答应一起搭伙过日子的。” 敖雨辛和姜寐相视一笑。 很快,最终消息这才传出来,大将军与照华郡主的婚期已定,就定在了端午节后面。 眼下离婚期就只有不足一月了。 两家府邸准备肯定是来得及准备,只是这婚期吉日未免也太着急了。 而且他们商议好,也不用回浔阳了,到时候楼千古就在这京都侯府里出嫁。 定下婚期以后,赵歇隔三差五就往侯府里送东西来,家里上下喜气洋洋,到处张罗准备。 楼千古都感觉仿佛回到了她哥结婚时的热闹光景。 不过这次是她要嫁出去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又莫名的有点哀伤。 后来她在前院撞见过赵歇往侯府来商议婚礼细节,赵歇一看见她便一直盯着她看。 看得她有些羞恼,道:“你看什么?” 赵歇心情是极好的,眼里依稀有笑意。 楼千古道:“你过来。” 赵歇便走到廊下,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面前。 她又觉得他离得太近,便慌张往后退了两步,张了张口道:“你怎么把婚期定那么近,我都还没准备好要离开我家去你家。稍稍往后多推两个月不行么?” 赵歇道:“再往后的吉日,得推到明年去了。” 楼千古顺口道:“那就明……” 赵歇低沉地打断她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楼千古话音儿全阻在喉咙里,心慌意乱,飞快地瞪他一眼,又偏开头看别处,道:“你又怕我反悔?我就这么不可靠吗?我既应了你,管你好久来娶,我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赵歇道:“我怕夜长梦多。” 楼千古恼得又瞪他,转身走开,道:“算了,跟你说不清。” 现在事情已经各方各面都张罗开了,婚事筹备也进展到一半了,外面百姓们可都翘首以待,这会儿哪还有往后推的余地,她问他两句只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可他比她还理直气壮。 楼千古败下阵来,只有先溜了。 楼小忆十分高兴,赵叔叔即将变成他的姑父。 就跟他爹娘一样,成亲了以后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那样就有人陪着他姑姑,爱护他姑姑了。 只不过高兴了一阵子以后,他的小脑袋瓜总算反应了过来,一家人在膳桌前准备用膳之际,他就问:“姑姑和姑父成亲以后,是不是就要去姑父家了啊?娘和爹成亲以后,也是从外婆家到爹家的。” 楼千古逗他道:“你才知道啊,谁叫你以前总是把人往家里引。哼,等以后我就去他那里了,不能陪你玩了。” 楼小忆默了默,问:“那,能让赵叔叔住到这里来吗?” 楼千古道:“那哪成啊,他是大将军,有自己的府邸,又不是来入赘的。” 第1223章 感到惶然 楼小忆一听,沉默得更久,然后低头搓着自己的小衣角,眼圈就红了,软声道:“那我以后不能经常见到姑姑了吗?” 楼千古一见小家伙快哭了,心里又软又感动,连忙道:“你别哭啊,姑姑逗你的。以后虽然我去那边了,但你也可以经常到那边玩啊,就隔几条巷子而已,又不远。” 楼小忆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楼千古,道:“虽然我感到伤心和不舍,但只要姑姑开心就好。” 楼千古愣了愣,笑着揉了揉小家伙,道:“知道啦,你的心意姑姑收到啦。” 后来敖雨辛和苏长离也时常往侯府来,偶尔要带上孩子们。阿梨一看见楼小忆,就要热情地把他又搂又抱。 不过碍于她爹在场的时候,她就收敛了不少。 楼千古的嫁衣,是姜寐这位长嫂负责准备的。 家里请了绣娘不止,敖雨辛还将宫里的绣娘都拨到了侯府里来。 嫁衣时兴什么样式,上面绣些什么绣纹,姜寐都先与绣娘们商议好了,绣娘方才动工。 绣娘们日赶夜赶,直到端午节前夕,一身嫁衣才总算赶制完成。 彼时敖雨辛她们三个到房里去看,楼千古见那衣架子上平铺挂着的火红艳烈的裙裳,一时愣了愣。 敖雨辛笑道:“我记得当初阿寐出嫁的时候千古你还羡慕呢,这可真是说准了啊,你的嫁衣你嫂嫂替你好好准备了。” 楼千古道:“确实很好看。嫂嫂有心了。” 姜寐腼腆道:“我也只是力所能及做些事而已。” 楼千古叹道:“我以往也不是没穿过嫁衣,只不过那时候草草准备的,可没眼下这身好。” 那时是嫁给牌位,一切都很匆忙。 而今她是真的要重新嫁给一个活人了。 她知道,当她穿上这身嫁衣的那一日,便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她心里突然感到惶然。 敖雨辛和姜寐看了看她神情,道:“千古,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楼千古回了回神,吁口气,道:“你说他傻吧,他好像还挺精明的,早早就把婚期定下了,我眼下一看见这嫁衣,我心里就有些茫然,突然又想反悔了。” 敖雨辛问:“茫然什么?” 楼千古想了想,道:“就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我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还有啊,以前打理楼家我就够手忙脚乱的了,到他那里还得帮他打理他的家,真是想想就头大。” 姜寐道:“到他那里以后,他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是怎么样的,在那边就还是怎么样的。” 敖雨辛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赵将军家里可比楼家要省事许多吧,就他一人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楼千古幽幽地瞥了一眼敖雨辛和姜寐,道:“我心里的感受你们不懂,你们结婚时都是恨不得与心爱的人双宿双栖永不分离,可我结婚只是先跟他试着过呀。” 姜寐道:“我最初与你哥成亲时,也是试着过的。我在自己家时,家里事都很简单,到了你们家,也是事事都需得上手学习,但也过得很好。” 楼千古想起以前,不由得乐了,笑道:“那是因为家里有我啊。”然后很快又笑不出来了,“可我过去了以后,哪还能像以前那样跟你们想玩就玩啊。” 姜寐问道:“为什么不能?” 楼千古道:“那我不就得当家管家了么。” 敖雨辛道:“我们不都是这样吗?” 楼千古默了默,道:“也是。” 楼千古拉着姜寐的手,又道:“嫂嫂,等我到他那里以后,你们是不是就要回浔阳了啊?” 姜寐腼腆笑道:“其实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要是以后你们俩都留在京都,就我回浔阳,我还觉得有些寂寞。” 楼千古就怂恿她:“那你与我哥说说,咱们搬家来京都长住呗。” 姜寐:“这……不好吧。” 毕竟楼家在浔阳立足那么多年了,根基都在浔阳,这要是搬迁,岂能照她的喜好来。 楼千古道:“好不好,你跟我哥说说呗。他要是不同意就再说。唔,要是以后你们都在这里的话,我突然就觉得以后也没那么可怕了。” 姜寐一听,便道:“那好吧,我跟你哥提一提。便是不搬家,以后我们也定常来这里住的。” 楼千古笑嘻嘻道:“你跟他撒个娇。” 姜寐道:“我……我不太会。” 敖雨辛好笑道:“千古,你自己会吗,你就乱教她。” 楼千古道:“反正就是磨他,缠他,直到他松口为止。” 第1224章 总能够哄住他 晚间,楼千吟在房里看书的时候,姜寐就偷偷看他。 姜寐坐在他对面,手里拨弄着傍晚才采摘来的花,插在瓶中。 她手巧,看似随意的搭配,竟也格外别致。 鲜花的香味很淡,楼千吟嗅觉向来极好,掩盖不了她身上的味道。 楼千吟抬眸时,恰恰精准地攫住了姜寐的视线。 她温柔腼腆地对他笑。 一看见他便会笑,她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楼千吟知道她偷看好久了,索性放下书,道:“你有事想说?” 姜寐道:“侯爷怎么知道?” 楼千吟:“那不然你一直盯着我看?” 姜寐也不知道这撒娇该如何撒,张口就来:“侯爷看书的样子真好看,我怎么都看不厌烦。” 楼千吟顿了顿。 姜寐见他不说话,又道:“能日日这样看见侯爷,我就很开心。有时候看不见你,我心里也想着你,便是眼下你在我对面,我也会想你。” 她自己不知道,有时候她说起话来,简直就像个专哄小娘子开心的纨绔浪荡子。 关键是,还真能回回都把他哄住。 楼千吟看见她目光莹莹,十分认真又虔诚。 他被她的话勾得心头发痒,哪还有心思看书。 楼千吟对她招手道:“你过来。” 姜寐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摆好花瓶,提了提裙子起身,走到他那边去。 他捉住她的手,就将她拉坐在自己怀里。 楼千吟低低道:“你想我,还耐着性子坐在对面瞧我?” 姜寐微微侧着身,伸手便抱住他的腰,头枕着他胸膛,轻声道:“你不是在看书么。” 她这一缕腰肢细极了,楼千吟一手便能半握住,散在他臂弯里的青丝柔软又细滑。 他动了动喉,道:“说吧,有什么事?” 姜寐便踟蹰着问道:“等千古嫁人以后,我们就要回浔阳了吗?” 楼千吟:“嗯。” 姜寐鼓起勇气问:“那,那我们可以常在这里住吗?” 楼千吟一听,道:“楼千古怂恿你的?” 还真是知妹莫若兄。 姜寐试图解释:“不是千古。” 楼千吟松了松她的腰,让她抬头看自己,道:“你看着我说话。” 姜寐眼神闪烁,一看就心虚。 楼千吟挑了挑眉,道:“你再说给我听听,是不是千古怂恿你的?” 姜寐又想着,要缠他磨他,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缠磨,盈盈润润地望着他,动了动唇,然后便凑上去亲亲他。 楼千吟呼吸一窒。 姜寐蹭在他怀里,软软搂着他,亲他唇角。 楼千吟一时没动,她就卖力地一直亲亲抱抱。 他看着她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渐渐变得浓郁。 姜寐蹭他颈边,歪头亲到他脖颈,楼千吟搂着她的手紧了又紧。 她在他耳畔轻轻道:“是我自己想多留在这里的。小辛和千古她们以后都在这里了,我在浔阳虽然有侯爷也会很幸福,可偶尔想她们的时候还是会有点寂寞。” 随之楼千吟拂灭了灯,不紧不慢地抱了她便起身往床榻走去,该休息了。 可放她躺到床上之际,他又不准她休息。 姜寐呼吸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望着他眉眼依稀,她情不自禁/地勾下他的头又亲亲他。 后来夜深人静之际,床帐间还有她的声音,沙哑地轻叫着他的名字。 他爱极了她一抹细腰,一手把住她的腰,忍不住一次次将自己狠狠埋进她的温柔里,他抬头便见得她眼里漫开了情潮,眼角流光如烟笼浮星,美不胜收,又媚得荡魂酥骨。 她颤栗着攀紧他的后背,身心里装的全都是他,在与他最为契合的地方极度绚烂地绽放。 第1225章 躲也躲不过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临近,楼千古是一天比一天焦虑。 后来赵歇府邸派人来商量个什么事时,她都是避得远远的。 她出门去遛弯的时候,不想又遇到了高翼。 高翼进楼里,与她共坐一桌,一起喝了两杯茶。 高翼道:“没想到郡主最后还是应了大将军的提亲。” 楼千古道:“我也没想到。” 他忍不住还是问道:“郡主为何突然又答应了,还是说因为什么原因,郡主不得不答应?” 虽然他说得很委婉,但楼千古又不是傻的,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好像真是赵歇胁迫了她似的。 楼千古想了想,道:“没什么我不得不答应的原因,就是那天听了高大人的提议过后,我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我与赵将军知根知底,我如能考虑高大人的话,就更加能考虑他了。” 高翼面色顿了顿。 楼千古道:“找个人成亲嘛,他也能尊重我的想法,以往在沧海国的时候相处得还不错,婚后我们理应是会过得融洽的。多谢高大人此前多番为我操心了。” 说着她举茶杯敬一敬他。 高翼便也端起茶杯,道:“那就先恭喜郡主了。” 楼千古笑道:“多谢多谢。” 怎想一杯茶还没喝完,楼千古无意间往窗外街上一瞟,差点呛了去。 她连忙放下茶杯,就又熟稔地往桌子底下钻,这回还不忘吩咐自己的随从:“你们俩,赶紧的,找个地方躲起来!” 随从对对直直地望着街上,道:“是赵将军。” 彼时赵歇也对对直直地望到楼上来。 然后他就进楼了。 随从道:“赵将军上来了。” 楼千古捧头唏嘘:“我不是让你俩躲吗!” 随从:“没来得及躲。” 不一会儿,赵歇就大步上了二楼来。楼千古整个钻到桌子底下硬是没出来。 她听见赵歇的声音,就做贼心虚地心里跳得慌。 高翼起身抱拳道:“大将军。” 赵歇点了点头,眼帘一垂,看着桌子呢。 赵歇道:“你躲什么?” 楼千古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但信口胡诌道:“你不知道吗,婚前你我要尽量少见面。” 赵歇道:“我听媒人说了,婚前三天不见便是了。” 楼千古:“……” 他低低又道:“出来。” 他非常有耐心,楼千古不出来,他就能一直等下去。 这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所以没僵持一会儿,楼千古还是赶紧滚出来了。 赵歇便对高翼道:“高大人慢用,我们先告辞。” 最后赵歇领着楼千古结账离开了茶楼。 上了街后,楼千古闷声道:“你今天不忙吗,你快忙你的去吧。” 赵歇道:“今天不忙。你现在想去哪儿?” 楼千古:“我哪里都不想去。” 赵歇:“那我送你回家。” 楼千古:“……” 穿进街巷,两人一路无话。 后赵歇才低声开口道:“你与他就能喝茶聊天,面对我时便没话了么,与我一起时就让你这么不舒服?” 楼千古道:“没有不舒服,我只是……现在不想看见你。” 赵歇沉默。 楼千古觉得自己话里有歧义,怕他误会了,便又解释:“我不是讨厌你的意思,就是……” 赵歇道:“就是什么?” 楼千古停下脚步,仔细捋了捋自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然后飞快地看他一眼又撇开,道:“就是一想到马上要成亲,我就茫然不安。” 赵歇低头看着她,问道:“你茫然不安什么?” 楼千古闷声道:“以后我就要去你的府里生活了,我又不知道你那里是怎么样的,更不知道以后我们搭伙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万一不如意,以后我们不和睦,万一我不习惯……” 她想到这些,就更焦虑了。 她对未来很是迷茫,与其说是对赵歇没有信心,不如说是对她自己没有信心。 她怕自己不能很好地接纳新的生活,到时候拖累的还不是他。 第1226章 带她来看看 话没说完,赵歇冷不防捏了一声悠长了口哨,紧接着马蹄声自后方踢踏而来。 楼千古愣愣地回头一看,就见他的马高大健硕地小跑着来了,近到跟前,粗哼两声,甩甩马尾,甚是精神俊俏。 她还在愣神,赵歇倏而卷了她的腰肢,就将她翻身带上了马。 他两手横在她伸手挽着马缰,驾马就在这巷子里跑起来。 马奔跑的惯性,使得楼千古猝不及防,身子往赵歇怀里靠了靠,她立马又直了直腰身,惊道:“你带我去哪儿?” 赵歇微微低头,在她耳畔道:“不是不知道我那里是怎么样的么,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楼千古脸色憋得发红,闷闷道:“谁要去看。” 赵歇骑马骑得快,马匹在小巷中奔驰,转拐了几次,就到了他的府邸所在的那道巷弄。 他在府门前停下,不等楼千古自个下来,他顺手就抱她下来,拉着她的手进将军府大门。 府里管家和下人们见状,无不对她恭恭敬敬的。 嬷嬷上茶时,道:“郡主请用茶。” 楼千古诧异道:“你们怎么知道是我?” 嬷嬷就笑道:“大将军带郡主踏进家门的时候,大家伙就知道了。咱们府里大部分人都是跟着大将军从沧海国回来的哩,大将军从不会主动带哪个姑娘回来,所以您肯定就是郡主无疑了。” 楼千古听得浑不自在。 歇了半盏茶的工夫,赵歇起身道:“我带你去转转。” 楼千古道:“我不去。” 赵歇看了看她,然后带起她的手就拉着她去。 他掌心有些粗粝,手指上有习武人惯常的茧子,握着她的手时,感觉像握了块软绵绵的豆腐似的,生怕紧了会把她捏坏。 他只是大手裹着她的整个手背,楼千古感觉手背灼得发烫,一进穿堂,她就慌忙挣开了,道:“我自己走。” 大将军府的府邸与景安侯府其实不相上下,赵歇带她经过花园,花园里有府里人精心打理,到处是种干净利落的况味,很符合他的武将之风。 后院各个院落都是空着的,但都干净整齐。 眼下赵歇住着主院,先带楼千古看完各个院子,最后到主院门前时,她不再往前进了。 主院比其他院子就大得多了,房间三四间,很有生活气息,只不过他平时简单利落,这院里也就没有太多的装饰,一看就是没有女主人的样子。 院落里空荡荡的,栽种的都是常青树,除此以外连盆多余的花草都没有。 赵歇陪她站在门口,道:“家里就这些院子,以后你想住哪里都行,或者就住这里,我可以搬出去。” 她抿了抿嘴唇,闷声道:“还没成亲呢,我就想着把你赶出去,我有那么恶吗?” 赵歇又带她去了库房,只是库房的钥匙他都交给了楼千古,眼下两人都进不去。 赵歇说里面都是些御赐之物,以及朝中同僚们礼尚往来之物,等她住进这里以后,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楼千古道:“你把钥匙给我了,你家里万一要用到这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赵歇道:“在我们成亲前暂时用不到。要用到的时候,我会来问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现在知道家里是什么样的了,你也可以按照任何你喜欢的方式在这里生活。我不会与你不睦。” 楼千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对未来感到茫然不安,他就带她来了解未来家里的情况;这人一点都不解风情,哪懂怎么哄姑娘开心,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这样一来就直接交家里所有钥匙的情况。 她哪稀罕他家里的东西。 可他却想给他的全部,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她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也不需要他哄着开心。她早就发现了,真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最踏实安心的。 楼千古忽然就笑了,赵歇看得愣了愣。 她鼓起勇气看了看他,道:“你不会与我不睦,说不定以后我会找你茬儿与你不睦呢。” 说罢她便若有若无地勾着嘴角转身往前院里去。 第1227章 大喜 楼千古成婚这日,天不亮侯府里就开始张罗起来了。 敖雨辛昨晚就在侯府里歇的,楼千古睡不着,她和姜寐就陪着千古胡闹。 楼千古想着结婚以后就不能像一个人时这么自由自在了,她还想再出去放纵一次,便撺掇着敖雨辛和姜寐再去秦淮河玩玩。 结果还没出得了家门,就被苏长离和楼千吟堵回来了。 最后三个女子只好在房里聊天吃零食到深夜。 姜寐劝道:“千古,你早点睡吧,明日事情还多呢,得养好精神。” 楼千古霸着她俩不让回,三人这晚一起歇下的。 楼千古挽着她俩的手臂,躺在中间,心满意足道:“今晚敖二哥和我哥得独守空房了,你俩都在我床上,嘿,我才是最圆满的那个。” 等黎明时候到了点儿,楼千古还瞌睡兮兮的,敖雨辛和姜寐却是醒来了,拖她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挽发。 嬷嬷们进进出出,欢天喜地,楼千古坐在妆台前,一啄一啄地打着盹儿。 等天色亮开,楼千古浑浑噩噩地跟家里人吃了早饭,后来前院里锣鼓声起,热闹喧嚣一团,听嬷嬷说大将军的迎亲队伍到了,楼千古方才如梦初醒。 这回瞌睡是彻底醒了,心里突然就慌了起来,七上八下没个消停。 她紧紧抓着敖雨辛和姜寐的手,道:“接下来我要做些什么啊?” 敖雨辛道:“方才嬷嬷与你说了一大堆,你没记住吗?” 楼千古慌张道:“我没记啊。” 前边放过鞭炮以后,嬷嬷们就匆匆忙忙到这里来,喜声道:“大将军过来接人了!” 姜寐安抚道:“千古,不用怕,待会儿喜婆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就是了。” 今日赵歇的迎亲队伍里,全是一群武将。 霍权这阵子虽忙于应付他自个的事,可这种日子怎么能少了他,他一马当先,专给赵歇开路,以及应付各方情况。 彼时霍权在将军府门前整顿好迎亲队伍,就见赵歇毫不耽搁地利落大步跨出府门。 他今日一身吉服,五官棱角分明,身量凛凛挺拔如松,倒也英姿勃勃,十分俊毅。 霍权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可算是如愿抱得美人归了。” 赵歇看了看他,道:“顺利接她回来,才算如愿。” 霍权朗声而笑,道:“兄弟放心,今个我怎么也得鞍前马后,帮你顺利接到新娘子。” 随后一声喝,众人上马,府门前点了鞭炮,队伍便浩浩出巷上街了。 今日街上百姓们多得很,全都是来观望这喜事的。 等到了侯府,赵歇照规矩行完一切礼节,进门拜会了景安侯,到吉时方才到后院接新娘子。 楼千吟也未过多地为难他。 等到了后院,见到新娘子被搀扶着从房里出来,众人先行向敖雨辛见礼,然后赵歇一时站着院里路都走不动了。 霍权掇了掇他,道:“兄弟,傻了吗,上前接去啊。” 赵歇回了回神,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姜寐把楼千古的手交到他手上。 楼千古只依稀看见他的身影就站在自己面前,他身上的气息她熟悉得很,那只握上她手的手掌,有些粗粝茧子。 她手指轻颤了颤,被他握得更紧。 众人起哄,赵歇低低问她:“你想我抱你还是背你?” 要不是她现在搭着红盖头,大家伙这么一闹,她就是再脸皮厚也有些挂不住。 她小声道:“背吧。” 赵歇以前也背过她,她觉得背的话可能没那么尴尬。 虽说是搭伙过日子吧,可今天到底是大喜之日,该有的礼节和新人之间的互动还是得有。那不然她要是不配合的话,他可一点面子都没有。 赵歇背过身去,楼千古便缓缓趴在他的后背上。 他轻巧地把她背了起来,一步一步沉稳地往前走。 他后背结实宽厚,楼千古手扶着他的肩,心里跳得厉害,却也觉得安稳。 第1228章 拜别兄嫂 赵歇背着楼千古到了前厅,楼千吟和姜父姜母他们都坐在前厅里。 楼千古要拜别兄嫂。 透过盖头,她隐隐能看见座上坐着的人影,她嫂嫂也坐到了她哥身边去。 楼千古瞧着她哥,不用看他脸就知道,肯定又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在喜婆的吆喝声下,新人一齐向主座的兄嫂行拜别礼。 楼千古弯身行礼时,不由得想,以往在家里她常跟他对着干,经常气他也经常被他给气到,以后要是离得他远远的,没人管自己,不知道多自由自在呢。 这样想着,她眼前竟模糊起来。 脚边的地上,像打了雨点似的蓦地一滴滴落下水渍,印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楼千吟虽没看见她哭,但是看见了地上的水印,怔了怔,顷刻一直端着的神色里也不禁有些松动。 他道:“我不指望你嫁过去了以后能当好家管好事,照管好你自己就行。” 楼千古带着鼻音闷声哼道:“不用你说,我自然知道。” 楼千吟又对赵歇道:“以后你要是管不住她,可以来告诉我。” 楼千古道:“他管不管得着我那是我俩的家务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可眼泪流得更凶。 姜寐拉着她的手,眼眶也红了,道:“快莫哭,往后咱们也离得近呢,一会儿我和你哥还要过去观礼,看你们拜堂呢。” 楼千古吸了口气,道:“哦,原来你们也要过去啊。那你们在那边入席吃饭吗?” 姜寐笑道:“要吃的。早前不是商议好了,咱们侯府不办宴席,都去大将军府吃席,省得宾客们还要分走两头。” 楼千古小声嘀咕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楼千吟道:“你一天到晚管事过吗?” 楼千古理直气壮:“长兄为父,这些当然是该你管了。” 媒婆挥着手帕笑着吆喝道:“侯爷,侯夫人,吉时到了,该送新娘子出门喽!” 赵歇又把楼千古背起,楼千古不忘问一句:“嫂嫂,你和小辛待会儿都要来陪我吧?” 姜寐道:“要来。” 楼千古这才小声对赵歇道:“我们走吧。” 赵歇背着她大步走出了厅堂,外面宾客们庆贺起哄,霍权在前负责给一队新人开道,走到门前喜轿边,帮撩开轿帘,让赵歇顺利将新娘子放进去。 霍权放下轿帘,便朗声呼道:“吉时已到,鞭炮放起来,锣鼓敲起来,新人要打道回府了!” 于是楼千古坐在喜轿里,便感觉鞭炮声和锣鼓声震耳欲聋。 后来迎亲队伍加上送亲队伍还有众宾客,穿街而过,声势浩大,街边围观的百姓们看足了热闹头。 到了大将军府,府里上下喜迎新人宾客。 拜堂的吉时是在傍晚黄昏时候,眼下还早,赵歇便先将楼千古送去后院新房。 新房自是安排在主院,平时他居住的那个院子。 一群人跟着去瞧新房,嬷嬷婆子们前前后后地张罗打点。 两人进了新房,赵歇牵引着她到床边去坐。 一番笑闹以后,赵歇久留在这里该让人打趣了,他便弯下身对楼千古低沉道:“我先去前院待客,你在这里歇歇。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嬷嬷。” 楼千古听来心慌意乱,忙含糊应道:“你去吧去吧。” 赵歇多看了看她,尽管看不见她模样,还是舍不得移开眼。 这时新房外面有人在叫他了,他才直了直身先行离开。 大家伙来看过以后,便到前去吃酒席了。 敖雨辛和姜寐留下来陪她。 楼千古道:“我可以把红盖头掀一掀了吧。” 姜寐道:“这个是要等到新郎来掀的。” 楼千古道:“可我总要透透气吧。” 敖雨辛和姜寐就帮她半掀起,别在发冠上。 敖雨辛看了看她,笑道:“千古,你今天也最美。” 楼千古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美吗?我刚刚一想到要跟嫂嫂分开了,我就难过,脸没哭花吧?” 姜寐一脸老实道:“没有,是真的很美。” 楼千古提着裙摆跑去镜子前一照。 当时她都是低着头,眼泪没过脸便直接滴到地上了,妆容没花,而且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很有种娇怜的意味。 第1229章 真的结为夫妻了 敖雨辛笑趣楼千古道:“你岂是舍不得跟你嫂嫂分开啊,你也很舍不得楼大哥吧。” 楼千古口不由心道:“谁会舍不得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跟他对着干了这么多年,要是以后没得干了,是有些无聊。” 敖雨辛道:“虽没有楼大哥,但有赵将军,不会无聊。” 楼千古道:“他那个人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古板,不爱说笑,又没有脾气,你跟他计较,他就顺着你,跟他压根就干不起来仗,哪有跟我哥干仗有趣。” 姜寐亦笑道:“千古,你一说就说了他这么多好。” 楼千古愣了愣,连忙否认道:“我有吗,我明明是在说他这个人无趣好不好。” 中午的时候,嬷嬷送了午膳来,也是她们三个一起用的。 敖雨辛和姜寐陪她聊天解闷、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之际的拜堂吉时。 前边响起了鞭炮声,又热闹开来。 整个将军府里华灯初上,院子里一串一串的红灯笼十分喜庆。 嬷嬷们来接,楼千古紧张不安地抓住敖雨辛和姜寐的手。 敖雨辛好笑道:“去吧,一会儿我们都在喜堂上呢。” 这场婚礼毫无疑问又是敖雨辛和苏长离给他们证婚,楼千吟和姜寐做为兄嫂,也在堂侧设座观礼。 楼千古随嬷嬷们去到前院,跟赵歇一起挽着红色手牵。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以后,新人方才步入喜堂。 楼千古只觉脑子里一团浆糊,听着喜婆的指引,稀里糊涂地就跟赵歇拜完了堂。 直到喜婆说“礼成”,送入新房,她才醒过神来,她跟赵歇在名义上是真的结为夫妻了。 闹新房的也好一拨人。 新房里,赵歇得揭开楼千古的红盖头。 他拿着如意秤挑开盖头以后,见女子容颜如画,美得艳烈,比那年初见时更吸他眼球。他直直地看着,都挪不开眼。 有人笑问:“大将军,新娘子今日美不美啊?” 赵歇看着她,沉声应道:“美极。” 周遭一片笑闹声。 楼千古从来都是起哄的那一个,没想到今日被别人起哄,听到他的回答,脸颊烧热,耳根子都有些泛红。 霍权带着一帮武将们在窗外看,唯恐天下不乱道:“既然这么美,你还不亲她一下。” 楼千古心里暗恼,这个霍权,果然欠揍。 赵歇道:“那也用不着让你们看到。” 武将们笑道:“哈哈哈是是是,大将军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等关起门来,自是亲个够!” 嬷嬷们指引着两人喝过了合卺酒,祝福连连:“祝愿大将军和夫人喜结连理,此后和和美美,不离不弃!” “祝愿大将军和夫人白首相携,恩爱同心!” “还有重要的一点别忘了,祝愿大将军和夫人早生贵子,生的公子如大将军一般健朗,生的小姐如夫人一般美丽!” 虽然这些吉祥祝福对于两人来说似乎还很遥远,但赵歇每听一句,都会有赏。 在屋里的女眷嬷嬷们,人人都有一份红封。 楼小忆今天也穿着一身红色的新衣裳,十分白皙漂亮,赵歇给了他一沓红封,道:“多谢你这个小媒人。” 楼小忆大概知道,媒人的意思就是给他姑姑和姑爷搭线的意思,他便认真道:“既然是谢我的,那我得要收下。也谢谢赵叔叔给我这么多。” 姜寐笑道:“还叫赵叔叔?” 楼小忆想起来,连忙郑重其事地给赵歇拱手打了个揖,改口道:“是姑父。” 赵歇难得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窗外霍权不干了,道:“喂,兄弟,他小媒人有红包拿,那我这个大媒人怎么没有?” 霍权伸手又道:“不行,你也得给我。” 赵歇看了他一眼,还真把剩下的一沓都给了他。 第1230章 回来得早 随后照新婚习俗,楼小忆被姜寐抱着往喜床上来回滚了两圈,寓意新人早生贵子。 楼小忆边滚边道:“祝姑姑和姑父多子多福,早点给我添个弟弟妹妹。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家里就会很热闹了。” 楼千古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好笑,好像他深信不疑,只要他在这喜床是滚了以后很快就会有弟弟妹妹了似的。 等一番闹腾下来,也到了开宴的时候,大家伙都去前边吃酒了,新房这边才总算慢慢清静了下来。 楼千古无所适从,催促着赵歇先去待客,她催促了好几次,他方才动身去了。 那道视线总算从她身上移走,楼千古才感觉到松了口气。 楼千古和敖雨辛、姜寐一起在院里用完晚膳,她赶紧就要去卸掉这身装束,被敖雨辛和姜寐阻止。 敖雨辛道:“你急什么呀。” 楼千古道:“我这都顶了一天了,脖子都快断了。我先去摘了,轻松轻松。” 姜寐道:“今日难免会累些的,但眼下还早,我和小辛先多陪陪你,等我们走后你再慢慢摘了洗漱吧。” 楼千古一想也是,便道:“那好吧。” 可敖雨辛和姜寐一陪,就陪到宴席散了,等她俩前脚才走,赵歇后脚就回来了。 彼时楼千古看见他进房来,还有些胆战心惊,两相沉默片刻后,她讷讷道:“你不是在前院待客陪酒吗?” 赵歇道:“有霍权替我陪。” 楼千古:“那你这么早回来……是要睡觉了?” 赵歇道:“早些回来看看你。” 楼千古:“……” 她心里没底,面上却虚张声势道:“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啊,各管各的。” 赵歇应道:“嗯。” 楼千古道:“所以你这么早回来,也是不能做什么的。” 赵歇道:“我知道。” 楼千古闷声又道:“本来我是要打算婚后与你分院子住的,唔,但今天你我才结婚第一天就分也不大好,今天晚上且将就一晚,等明天再分吧。” 赵歇也没拖泥带水,道:“好。” 然后楼千古觉得有他在房里莫名的不自在,想起今晚还得与他同住一室,她感到陌生又慌乱,便试着怂恿他道:“那要不你再去前边喝两杯?” 她想着,等他去前边喝酒了,她就赶紧洗漱了上床睡觉,他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肯定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可赵歇却道:“今晚不去了。”他只想好好看看她身着嫁衣的模样。 他不去楼千古也没道理强迫他,只好道:“不去就不去吧。” 随后她吩咐门外的嬷嬷们准备热水给她洗漱,她自个先坐到妆台前,对镜摘了这满头的发饰。 赵歇见她摘得吃力,都绞着自己的头发了,他走过来细心地帮她解开,又一样样帮她摘下来。 楼千古望着铜镜里,呆呆坐着,直到赵歇低低道一句“好了”,她才回神。 楼千古忙不迭站起来,就往屏风后面走。 浴桶里已经装满了沐浴用的水,丫鬟给她备了衣裳,就退下去了。 楼千古隔着屏风对赵歇道:“我,我沐浴的时候,你,你不许进来啊。” 赵歇应道:“好。” 他拿了自己的换洗衣衫,又道:“我出去。等你洗好了再进来。” 楼千古听到开门关门声,她迟疑了一下,偷偷探出屏风一瞧,见他果然出去了。 她不由得松口气,赶紧解了自己身上的嫁衣裙裳,泡进热水里,舒服得直叹。 虽然很舒服,但楼千古不敢大意,洗完以后便起身穿衣。 她换上寝衣,跟做贼似的赶紧猫着碎布跑到床前,蹬了鞋就往床上钻,躺在了里侧最角落里。 赵歇冲澡冲得快,不过他冲完澡后又去书房坐了一会儿才出来,听见里面没有水声了,方才进房来。 他进内室一看,见楼千古已经躺下睡了。 第1231章 只是还不习惯 赵歇一盏盏熄了灯,最后留了一盏夜灯,走到床边一边解衣一边看她眼睛闭得过于紧了些,他微微挑了一下眉,看得出神色愉悦,随后拂帐便也上床在外侧躺下了。 他今天确实很高兴,人生里难有几次这般高兴。 一直梦寐以求的姑娘,终于嫁他为妻了。 赵歇侧身看着她,良久,终于开口提醒道:“你闭得这样紧是不容易睡着的。” 楼千古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认命似的睁开眼来。 她今天很累,昨晚还熬了半宿,要是平时在她自个的房里,肯定一沾床就睡着了,可今晚睡在他的房里,躺的是他平日里躺的床,还有他在身侧,她就神经绷得紧紧的,哪能轻易睡得着。 赵歇又低沉道:“放松些,睡吧,除非你愿意,不然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就好像一粒定心丸。 楼千古知道他这个人向来都是说什么是什么,不然她眼下也不会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楼千古想了想,道:“我不是不放心你,我只是还不习惯。” 不习惯身边从此多了一个人。但她想既然他努力地在配合,她也应该尽快习惯的。 可能是她认床的缘故,也可能是她总是若有若无地感觉到身侧有他的气息的缘故,她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赵歇也没睡着,他闻到她身上的女子香味,便是心里克制着,可身体还是避免不了有反应。 到后半夜的时候,楼千古终于才睡着了,赵歇便起身出房去冲了冷水澡。 第二日早上起来,嬷嬷们见楼千古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都意味深长地笑着。可整理床榻时,又没发现两人有过圆房的痕迹,不由得纳闷了。 到晚上的时候,大将军直接宿在书房里了。 嬷嬷们十分担心,问道:“夫人是不是与大将军吵架了啊?这才新婚,便分房睡,会不会……” 楼千古道:“放心吧,我们没吵架。” 白天的时候楼千古去各个院里看了看,挑了一个自己满意的,等傍晚赵歇回家来,楼千古便带他去那院里看看,道:“这两日我让人好好整理一下这个院子,等明天回门过后,我便搬过来住吧。” 院子不大,但也比较整齐明亮。 只是赵歇看了一眼后,道:“你还是住主院,我搬过来。” 楼千古愣了愣,看向他:“啊?” 赵歇道:“主院方便些,房间比较宽敞,你可以在房里沐浴洗漱。这里要小些,盥洗室也不是那么方便。” 楼千古一时无言,他垂眼亦看着她,道:“行吗?” 楼千古眼神一闪,连忙撇开视线,闷声道:“你的床我睡不着。” 赵歇默了默,低低道:“那让人把侯府里你的床搬过来,可好?” 楼千古道:“不好。哪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的,还派人回去搬床,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奚落嘲笑我。” 赵歇道:“那便先适应适应,那床以后是你的床。” 楼千古懒得跟他掰扯了,遂道:“你非要这么坚持的话,我也不勉强,确实主院对我来说更方便一些。那要搬就你搬吧。” 赵歇还真是,三日后与楼千古回门,晚上回到家里,就当真搬去那院子了。 府里的下人们没能高兴过三天,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下来。 大将军和夫人分开住了,他们是感情不合吗? 要知道大将军爱慕夫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夫人这些年来一直洁身自好,从未接纳过任何女子,不可能是大将军与夫人不合,要不合也肯定是夫人主动与大将军不合。 难道夫人根本不爱大将军? 下人们满怀揣测和忧虑,却又发现两人丝毫没有吵架或是冷战的迹象。 楼千古和赵歇除了不在一个院里居住,但两人一起用早膳晚膳,平时赵歇回来得早,也会到院里来看看她,闲聊上几句,有时候还会给她带外面卖的小食回来。 楼千古发现,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赵歇都摸得清清楚楚。 第1232章 婚后生活 这婚后的日子,没有楼千古想的那么恐怖。还是跟平常一样过。 只不过她不能常见到她哥嫂一家,更多的是与赵歇同进出罢了。她也很清楚,她现在是出嫁之妇了,哪能天天往娘家跑。 所以除了回门的那一天,后来她还没多往娘家走动。 她在这边新家里,每天也有事情做。 首先就是打理一下自己住的这主院。 以前赵歇住这里,院子空落落的,眼下她亲自去挑选了不少花草盆栽,打算种在廊下,还有角落花坛里,又添了一口青石鱼缸,养两条红鱼儿。 赵歇来家后,先在厅里洗了手,第一句便问起:“夫人呢?” 下人应道:“在后院里呢。” 赵歇便往后院里去瞧。 一进院子,他就看见院子里宽敞地儿蹲着的姑娘,留给他一个纤细娇俏的背影。 赵歇脚下无声地走到她身后,看了看她正忙活着,挑了挑眉道:“种花?” 他突然出声,楼千古冷不防手里的小铲子抖了抖,回头见是他,不满道:“你吓我一跳。” 赵歇很有闲心地敛衣在她身边也蹲下身来。 楼千古道:“你这院子,除了房子和树以外,就再没点其他的东西点缀了,未免显得太单调了。现在我种些花草,看起来也像样些。” 反正可以打发时间,她就亲自动手干了。 赵歇“嗯”了一声,看了一会儿,道:“但不是你这样种的。种得太深,土压得太死,不利于它适应生长。” 楼千古抬起头看了看他,突然想起来道:“对哦,你比我懂,你在沧海国的时候不是经常种东西么。” 赵歇见她脸颊上沾了一点点泥印子,不由抬手给她拭了拭。 楼千古眼神颤了颤,虚张声势:“你别试图占我便宜啊。” 赵歇道:“你脸脏了。” 楼千古连忙抬袖擦了擦,一看还真有些泥渍。 赵歇又从她手上拿过工具,慢条斯理地种了个盆栽给她瞧。 楼千古看着他确实比自己种得好,不由看了看盆里,又看了看他。 这人侧脸轮廓有些深,认真做事的时候还挺好看。 赵歇冷不防抬眼攫住她的视线,他那眼神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意,就好像她再盯着他看一会儿就会让他误会她对他也有意思似的,楼千古慌慌张张地转开视线。 楼千古道:“你不要总是这么看我。” 赵歇想了想,道:“好像婚前约定的时候,没有说我不能看。” 楼千古:“……” 赵歇教了她种花的要领后,两人便一起在院里忙活,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后来廊下摆好盆栽,再一看,就赏心悦目得多了。 赵歇看见院里还添了个缸,走到缸前一看,水里两尾锦鲤游得分外惬意。 等过两日,赵歇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发现他的院子里也摆放了几盆盆栽。 这一看就是出自楼千古之手,在没得要领之前,她栽得有些歪,泥也压得实。赵歇还重新给盆栽松了松土。 楼千古慢慢适应了将军府里的生活。 虽然赵歇这个人沉默少言,可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与她说话。而且只要他有时间,就会陪她一起做她想做的事情。 宫里有宫宴的时候,赵歇回来告诉她,并问她的意思:“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楼千古便反问他:“你的同僚们都带家眷的吗?” 赵歇道:“有家眷的都带。” 楼千古道:“那我当然也得去啊。” 赵歇看着她,眼里依稀有笑意。 楼千古没察觉,自顾自又道:“我们是夫妻,虽然平时不住一个院吧,但我们都有义务相互帮对方撑场子。” 赵歇道:“好。” 楼千古又问:“那我哥去不去?” 赵歇道:“应是要去的。” 楼千古十分高兴:“嘿,我哥去的话肯定我嫂嫂和侄子都要去,那我就更加要去了!” 第1233章 变得淑女了 半下午的时候赵歇就回家来了,因为晚上有宫宴。 府里人清楚得很,这要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大将军可能直接就不回家了,在公署忙完事情以后直接去宫里。 不过自从大将军成亲以后,公署里都忙完得比较早,回家来也比平时早。 大家伙都知道,是因为记挂着家里的夫人哩。 赵歇回到自己院里更衣,又去主院看楼千古。 楼千古正在房里收拾自己,有丫鬟负责给她梳妆。 嬷嬷便笑眯眯地进来道:“大将军回来了,这会儿就在门外等夫人呢。” 楼千古默了默,对丫鬟道:“你快些弄吧,别太复杂。” 后来楼千古从房里出来,赵歇回头看见她,目光便凝在了她身上。 楼千古自己感觉挺别扭的,道:“结婚以后参加个什么宴会就是麻烦。要是以前,我随便换身轻便点的衣裳就出门了。” 可眼下不仅她的衣着变得繁复,还梳了妇人的发髻,首饰以及妆容得配上她将军夫人的身份,因而一点都不能含糊。 赵歇就喜欢盯着她看。 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楼千古无所适从,心里头又紧又慌。 楼千古面上镇定道:“我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赵歇道:“很妥。” 姑娘为了他而盛装打扮,梳着妇人的头发,看起来有些郑重老成,可那张容颜依旧是娇俏模样。 得他肯定,楼千古抿了抿唇,反而愈加不自在了,闷闷道:“那我们现在能出门了吗?” 她想早点进宫去找敖雨辛玩。 赵歇便与她一起往前院去。 楼千古时不时提一提自己的裙摆,赵歇放慢脚步等着她。 府门前停着马车,到马车跟前,赵歇横抬起手臂给她。 楼千古顿了顿,还是素手扶上他的手臂,缓缓登车而上。 她心里直犯嘀咕,真是的,结个婚以后,她好像突然变得淑女了,以前她可用不着人这样扶上扶下的。 她又想,还是她这身衣着在作怪,弄得她行动很不方便。 赵歇随后也上了马车,两人一起进宫去。 这会儿时间还早,其他朝臣家眷们都还没进宫,楼千古去找敖雨辛和孩子们,高兴得跟小鸟出笼似的。 后不久,楼千吟一家也来了。 楼小忆当然是去找哥哥姐姐玩,三个女子凑在一处说说话。 敖雨辛笑着打量了一下楼千古,道:“不错,嫁做人妇以后变得端庄了不少。” 楼千古唏嘘道:“端庄也是很累人的。这身行头真的束手束脚。” 姜寐道:“千古,怎么样,你和赵将军都还好吧?” 楼千古道:“好是好,白天他又不在家,就早晚能见着面。” 敖雨辛道:“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吧。” 楼千古道:“我还是蛮自在的,他没管着我。感觉除了换个地方生活,其他的也没多大改变。” 顿了顿又叹道,“不过现在结婚给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约束,我得顾及他的颜面,他也得顾及我的,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 敖雨辛道:“那你觉得这种约束好吗?” 楼千古想了想,道:“没什么好,但也没什么不好。” 敖雨辛和姜寐都笑笑。 这要是心甘情愿被婚姻约束,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了。 宫宴开始的时候,她们一起去宴会殿上。 殿上还没正式开始,因而大家聊天说笑,其乐融融。 楼千古遇到好多官家夫人跟她打招呼,唤她一声“大将军夫人”,基本上都是她不熟悉的,她还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场面。 赵歇见她疲于应付了,便走过来,与夫人们点头致意,然后径直牵了她的手带她离开。 楼千古被他牵着,他手心里温热,手掌和指间有微微粗粝的茧子,她脚下跟着他走,不由抬头看了看他高大的侧影。 她心里也意识到他一直在留意着自己,不然也不会在她刚觉得无趣的时候就来带她走。 第1234章 她这样挺好 赵歇带楼千古到席位上入座,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他在耳畔低低道:“往后不想应付她们的时候可以不应付。” 楼千古听来有些耳热,没做声。 姜寐先前去找楼小忆去了,所以没和楼千古一起。 眼下一家三口来,姜寐也得应付一番夫人们的招呼,然后过来与楼千古坐在一起。 楼小忆天真又高兴地唤道:“姑姑,姑父!” 宫宴上,楼千古和姜寐、楼小忆坐在一处,笑容明艳,十分高兴。 赵歇时不时给她布菜,她也没顾得上别扭。 宫宴上也欣赏到不少歌舞,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还有官家小姐们主动献上才艺。 楼千古瞅着她们,不由有些警惕,拉拉姜寐,道:“嫂嫂你看,她是不是在对敖二哥暗送秋波?” 姜寐:“这……” 楼千古紧紧盯着,道:“那些夫人们让自家女儿献艺,又不是单纯献艺,肯定是千方百计想让敖二哥瞧上。” 楼千吟冷冷来一句:“管好你自己,需要你操这闲心吗?” 楼千古瞥了瞥他,道:“男人就这德性。” 楼千吟没与她计较,只是看了赵歇一眼,道:“你肯定没想到你娶回家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楼千古一听就有些炸毛,道:“楼千吟,你斗不过我你就告烂状,你做个人吧。” 楼千吟冷笑道:“你告我的状告少了?” 姜寐就对赵歇腼腆又不失礼貌地笑笑,道:“赵将军慢慢习惯就好。” 赵歇应道:“无妨,她这样挺好。” 楼千古瞪了楼千吟一眼,对赵歇道:“你别听他的,明明是他脾气又怪又臭,还好意思说别人。” 后来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敖雨辛就中途退场了。 紧接着宫娥就到楼千古和姜寐这里来传话,说是皇后有请。 两人便也离了宫殿,去暖阁里参加三人的小聚会。 三个女子也还和从前一样无所顾忌,等后来赵歇跟着楼千吟和苏长离一道寻到了这里来时,桌上酒壶都倒了好几只。 她们喝高兴了,正拉着一群宫女玩游戏。 楼千古不知哪里习来的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调,眼下正蒙着眼睛,一边摸索,一边笑嘻嘻道:“小娘己~一会儿要是被我抓住了,我要先这样,然后再那样哟~” 说着,两手还在半空抓了抓,显得十分滑稽。 然后她就感觉前一刻还很高昂的大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楼千古道:“你们都躲着了吗,别以为不出声我就抓不到你们了哟~” 她心情好,哼起了秦淮河边经常有的十八摸。 楼千吟黑着脸,但他此刻感觉竟然还好。因为这货已经嫁走了,以后要丢脸也丢的不是他的脸。 楼千古朝这边摸索着过来了,她脚下虚浮,一下子就抓住了一人。 然后她捏捏对方的腰,又摸摸对方的胸膛,怎么手感一点都不软,而且胸脯还很平? 楼千古就笑着道:“小辛,你叫了太监也来一起玩吗?怎么我抓住的这个不像宫女,更像个太监啊?” 敖雨辛的声音就在侧后方响起,有些尴尬伤神:“千古啊,他也不是太监……” 楼千古一把揭了眼罩,醉眼迷离地一看,她脸颊红红的,半晌才把他认了出来,手指点点他的胸膛,道:“你是赵歇。” 她回头迷茫地望向楼千古和姜寐,“他怎么来啦?” 不等两人回答,她又下意识地往桌子底下躲去,连忙道:“我先躲躲啊,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赵歇:“……” 楼千吟道:“赶紧把她弄走吧,省得丢人现眼。” 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楼千古是被赵歇抱着出宫门,然后上马车的。 出来风一吹,她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今晚上看得出来,她是真高兴。 只可惜,她与她的朋友、家人们在一起时才这么高兴,与他在一起时不会这般放松自在。 第1235章 外面流言 上了马车,楼千古身子骨软得坐不住,赵歇便揽着她靠着自己。 车身摇摇晃晃,她似乎觉得他怀里更舒服,便又动了动身,整个人窝进他怀里。 赵歇顿了顿,低头见她阖着眼安安分分的模样,不由得搂着她的臂弯收紧,让她更好地依靠。 马车颠簸的时候,她被颠醒了,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来,眼里一派茫然。 马车檐下各有四盏灯,也跟着摇摇晃晃,光线暗淡摇曳着,她依稀看清了他的脸。 楼千古喃喃唤道:“赵歇。” 赵歇盯着她看,低低应道:“是我。” 楼千古倦了,歪头便埋在他怀里,瓮声道:“我们去哪儿?” 赵歇道:“回家。” 结果一到家她就颠吐了。 第二天楼千古醒来时,头疼得厉害,问起时辰才知她睡了小上午了,而赵歇早已经出门公干去了。 他出门前先到这里来看过她,那时她还睡着,便没有吵醒她。 丫鬟侍奉她洗漱之际,说道:“昨个夫人才一进家门,就吐了大将军一身,大将军抱夫人回来,给夫人清理,又喂了醒酒汤,守了夫人半宿呢。” 楼千古:“……” 丫鬟又道:“大将军放心不下,昨个夜里在这边书房暂留了一晚。” 傍晚赵歇回家来,楼千古一看见他就格外心虚。 赵歇问她:“感觉舒服些了么?” 楼千古道:“唔,好多了。”顿了顿又解释,“我平时可不是个醉鬼啊,我平时少喝酒的,昨天是看见小辛和我嫂嫂太高兴了。” 赵歇道:“我知道。” 后来楼千古偶然一次出门上街,才发现她和赵歇的事竟成了茶楼酒肆里说书的热门话题了。 毕竟她和赵歇分院子住在府里不是秘密,于是乎这事儿就传到外面去了,引起百姓们纷纷揣测。 这日楼千古进茶楼里喝茶,正好就听见人们在讨论这事。 “这大将军和郡主才成婚多久啊,听说就已经分开住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那不然大将军也不是提亲两次,才勉强求得郡主嫁他啊。” “说到底还是郡主不喜欢他。” 楼千古完全是为了给赵歇挽回面子,张口就反驳:“郡主要是不喜欢,那为何还肯嫁他?郡主可不是个随便将就的人。” 旁人就接话道:“她要是喜欢,那怎么还各过各的呢?依我看,郡主之所以同意嫁,多半还是因为两家联姻,与感情无关。” “也是,郡主以前喜欢的可是侯爷世子,而今大将军草莽出身,定是不怎么让她看得上眼。” “主要还是难舍旧爱。” 楼千古莫名来气,道:“草莽出身怎么了,怎么就看不上眼了?你们又不清楚人家夫妻俩的事,你们怎么知道人家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旁人道:“嘿,现在大家都知道大将军不受郡主待见哩。” 楼千古气闷地离开了茶楼。 半下午后,赵歇回来得早,听说她一个人闷在房里。 丫鬟说道:“今日夫人从街上回来以后就不开心。” 赵歇先去询问跟着她一起上街的随从,才了解了大概情况。 赵歇敲门不应,房门没上闩,他便自行推门进去了。 结果进内室看见楼千古正在窗边,摆弄一盆从外面买回来的盆栽。她给盆栽剪枝,只不过剪得不好,都快给她整秃了。 她越看越心烦,随后还是赵歇从她手上拿过剪子,替她修了修,才勉强挽回了秃势。 楼千古看了看他,闷声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赵歇道:“完事了就回来了。” 他看她一眼,又道:“上街一趟,回来气成这样?百姓津津乐道之事,十有八九没有真凭实据,你随他们说便是了。” 楼千古道:“我是跟你分了院子住,但那是婚前我们就约定好了的。什么叫我瞧不上你啊,我要是不喜……我要是排斥你,我勉强我自己嫁你作甚?” 赵歇猛抬头,目光灼灼地把她看着。 第1236章 送解暑汤 楼千古蓦地心头锐跳,差点说漏了嘴。可紧接着又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楼千古赶紧又岔开话头,道:“还什么纯属是为了联姻,你本就是敖二哥的得力部将了,我哥虽是侯爷但又没管朝中事,这算哪门子联姻?他们这么说带脑子了么。” 赵歇声音低沉地问她:“他们说随他们说就是了,你为何这般生气?” 楼千古道:“你不要面子的吗?” 赵歇道:“你和面子相比,我可以不要面子。” 楼千古冷不防一噎,暗暗吸了一口气。 说到底,让他没面子的还不是自己。 拒过他的婚,又与他分院住,才使得外面的流言蜚语认为她看不起他。 随后坐了没一会儿,前边的人来后院里找他,道是他下属来了,应是有什么公事找他。 楼千古闷闷道:“你去吧,不用在这陪我。” 赵歇道:“我处理完就来。” 说着他起身大步往门外走,然,前脚刚踏出去,冷不防听楼千古道:“等你忙完回来,去把你院里的东西搬过来。” 她气归气,但绝不能让外面的人看笑话。 赵歇顿了顿,应道:“好。” 下人们欢天喜地,实际上还不等赵歇自己去搬,嬷嬷们就自主地将赵歇院里的东西全都搬回了主院。 赵歇虽是武人,但也爱干净,不冲澡之前绝不上床。 所以后来两人同榻之际,她总能闻到他一股他身上携着的清爽的味道。 白天赵歇在公署的时候,有 赵歇忙着看手里的公文,头也没抬:“哪个夫人?” 士兵道:“大将军夫人。” 赵歇手里的动作一顿,起身便往外去。 外头骄阳似火,他一出门,就看见楼千古正站在侧廊边的阴影下。 她今日着一身轻便的裙裳,随意挽了乌发,衣色清丽,难掩明媚,因着阳光太烈,她眯着眼打量周遭的光景。 后她打量到公署正门那边,就见得出门来的赵歇,目色不由得一顿。 赵歇也正看着她。 本来她来也不大合适,所以她没直接进去,而是先叫人代为通报。 赵歇走到侧廊下,看她道:“天这么热,怎的来了?” 楼千古自随从那里拿过食盒递给他,轻哼道:“给你送祛暑汤的。” 赵歇看着她一时忘了接,楼千古道:“你到底要不要啊?” 赵歇道:“要。” 楼千古道:“分量挺多,你可以与你的同僚们分一分,唔,就说是我送来的。” 赵歇眼里隐隐含笑,道:“好。” 她今天可是带着目的来的,就是要来溜达一圈,让他的同僚们都知道她专程来给他送祛暑汤了。 这样的话,大家就会知道,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她瞧不上他。 这样既挽回了他的面子,又破了传言。楼千古觉得这招颇好。 楼千古见汤已经送到了,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赵歇道:“这会儿正热。” 确实,在来的时候,马车里就像个蒸笼一样。她眼下鬓间还有微微的汗意。 他看了看日头,又道:“今下午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就先去偏厅等我,我忙完剩下的事同你一起回。”顿了顿又补充,“要不了多久。” 楼千古想了想,她能有什么别的事,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赵歇带她去偏厅,厅上比外面廊下要凉快多了。 楼千古一坐下,就立马有人奉茶来。她对赵歇摆摆手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就在这等就是。” 随之,整个公署的人都知道大将军夫人来了。 一些同僚还有口福,得了将军夫人送来的解暑汤。 这解暑汤里放了些楼千古调配的药材,饮后着实消暑解热。 赵歇以最快的速度忙完公署里的事,去偏厅时,就见她歪在宽大的座椅上睡着了。 赵歇看了良久她安静的睡容,后低低道:“夫人,回家睡。” 第1237章 一道小疤 楼千古惺忪醒来,就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揉了揉眼,道:“你忙完了啊?” 赵歇道:“忙完了。” 楼千古道:“现在回吗?” 赵歇:“嗯。” 怎想她扶着椅把起身时,蓦地身子一歪,站也没站稳。 赵歇及时一手卷过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楼千古靠着他胸膛,轻轻踮着一只脚,直抽气道:“腿麻了。” 一股麻意涌上来,难受得她动也不敢动。 赵歇便将她放回到座椅上,在她面前蹲下,一手托起她踮着的那只脚,手掌顺着她的腿筋,替她缓缓。 楼千古抽都抽不回来,憋红了脸,娇斥道:“赵歇,你干什么啊,还不快放开!” 赵歇手里没放,她不得不说,他揉着挺舒服。 他道:“你不是想要人看见我们好么。” 说着他正好揉着了她发麻的筋脉,楼千古一手抵着他肩膀,轻哼两声。 片刻,赵歇道:“好些了吗?” 楼千古忙抽腿脱开他的手掌,别开脸道:“好了,不用你揉了。” 他起身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偏厅。 她心里自我安慰着,这完全是逢场作戏啊逢场作戏,只是为了破除传言而已。 最终她没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 两人住在一个院子以后,彼此也相安无事。 楼千古别扭了几天,在她的自我安慰催眠之下,渐渐也就放宽心了。 想当初她哥嫂结婚,不也一直是住在一间房里的吗。那时候她哥可一点都不喜欢她嫂嫂,在娶她之前全然是陌生人呢。 而她的境况就好多了,她和赵歇怎么也是知根知底彼此熟悉的,以前也有交情在,而且她还远没有她哥那么讲究呢。 既然她哥都能适应,她为什么不能适应呢。 不过同住一间房,偶尔也有尴尬的时候。 比如赵歇在房里更衣,她突然进房来,就给看见了。 彼时楼千古脸蹭地一下烧起来,连忙转过身去,道:“你为什么不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赵歇道:“没想到你会进来。” 楼千古方才那晃眼一看,似看到点其他的,问道:“你肩膀上的,是什么?” 赵歇正系衣带,闻言低头往自己肩膀上看了一眼,神色动了动,道:“一个小疤。” 楼千古道:“你受伤了吗,哪来的小疤?” 他身上有很多以前留下的疤,而楼千古之所以能一眼看见他肩上的不同,是因为颜色是淡红色的,那小疤显然是近来才有的。 赵歇道:“你不记得了?” 楼千古脑子乱哄哄的,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是我弄的?” 赵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楼千古扶了扶额,又道:“不会是我咬的吧?” 赵歇没做声,她心知肯定就是了。 她记得当时她是使劲咬了他的,口里都有血腥味了,可没想到竟然咬得这么重,还给他留下道小小的疤痕了。 楼千古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穿上衣服了吗?” 赵歇道:“穿上了。” 她方才转过身来,见他穿好了里衣,随手拿起一件外袍准备套上。 赵歇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眼神躲闪,脸上还有耳根子都是红的。 那模样,勾得他心痒。 楼千古便鼓起勇气道:“既是我咬的,那我看看呢?” 赵歇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想怎么看?” 楼千古道:“我就看看。” 她走上前去,赵歇也没藏着掖着,就大方地又解了衣衫宽了衣襟,把肩处露给她看。 他人又高大,楼千古踮起脚才能勉力凑近些。 她憋红了脸,近了一看,果真是个牙印的形状。 她有些气短,又心虚,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酸软感受,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指下微微不平。 赵歇暗吸一口气,喉头滚动。 楼千古手指像有些被他皮肤的温度给烫到了,微微蜷了蜷,又听得他的吸气声,吓了吓,道:“我咬得你很疼吗,现在还很疼吗?” 她一边问出口一边心想着,不应该啊,这明明都已经愈合了。 结果话音儿将将一落,冷不防她腰上就是一紧。 下一刻她便被他弯下身来,猛地搂进怀里狠狠抱住。 第1238章 做恶梦 赵歇低头在她颈边呼吸,楼千古瞠着眼,这个怀抱又紧又热,有他的体温,还有他的气息,无不见缝插针地充斥在她的所有感官中。 她霎时乱了套了,手里一下抓紧了他的衣衫。 颈窝里他的气息灼得她微微发颤。 楼千古浑浑噩噩,回过神来,连忙推他,可手上却不怎么有力气,不由一边挣了挣一边又气又急:“你再不放开,我就要生气了。” 声音里她自己都没察觉有股子娇娇的意味。 说好的不勉强她,赵歇还是将她放开了。 楼千古满面通红,气得踩了他一脚,转头就慌慌张张出门了。 赵歇怀里一空,他直看着那抹明媚的身影跑出院子了,方才回过神来拿起自己的外袍穿上。 这天晚上入睡之前,楼千古都避免和他说话。 入睡之际,她把床分得特别清楚,在床中间还摆了一条布料做为分割线,对赵歇说道:“这里是分界线,你不许越过来,我也不会越过去。” 赵歇看着她像只虚张声势的猫儿一样,也是怕将她吓跑了,应道:“好。” 其实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是很克制的。 夜里她背对着他,侧身朝里睡,可一时半会儿却睡不着。 闭着眼睛,脑子里回想着的便是他抱着自己的画面,她不由又想起,那年山洞里他不清不楚压着她亲她的光景…… 然后她就炸毛了,更加睡不着了。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想踹他一脚的,可哪想一抬头就对上他一双眸子,他也还没睡。 楼千古瞬时就怂了,浑身紧张起来:“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睁着眼干嘛?” 赵歇道:“你也没睡。” 楼千古凶凶的:“你把眼睛闭上。” 赵歇看了看她,还是很配合地闭上了眼。 楼千古道:“不许睁开。” 他是闭上了,可她一时莫名地盯着他的鼻梁嘴唇看,暗淡的光线下,鼻梁挺拔,嘴唇偏薄,整个轮廓十分俊毅,她脑子里更加乱哄哄的。 楼千古连忙也转过身去睡。 她自己清楚,她不是外面说的那样,排斥反感他。 她不反感。 以前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踏实,现今好像越来越不踏实了,但又不是那种惶恐茫然的不踏实,而是心里动不动就七上八下,非常不好。 这一晚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给赵歇限定的床上分界线,赵歇还真就遵守了,没往她那边越过一点界。 反正楼千古就是相信他,只要是他亲口答应的,他就一定会做到。 只不过后来有一天晚上,半夜里,楼千古不安稳,额上起了一层汗意。 通常她有一点点动静,赵歇就会第一时间醒来。 他见她不安地偏着头,眉心紧锁,似乎陷入了梦魇里。 不想她突然带着哭腔叫出声来,“赵歇,赵歇救我……” 赵歇顿了顿,立马将她揽到怀里来,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我在这里。” 楼千古霎时惊醒,满身大汗,埋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许久以后,她才慢慢意识过来,她被赵歇揽着靠在他怀里。 可她余惊未消,他又让她感到无比的安稳踏实,她一时动都不想动。 赵歇揽紧了她,低头亲了亲她发间,安抚着,低低道:“做噩梦了?” 楼千古在他怀里一个劲地点头,后知后觉道:“好久都没做这么噩的噩梦了。” 赵歇顺着她的发丝,道:“不怕,有我在。” 楼千古又点点头,道:“我梦到一只大老虎,追着要吃我,我跑不过它,它咬下了我一条腿,流了好多血……”顿了顿又带着娇怜的意味,“事实上,我这腿没知觉了。” 赵歇顺着摸下去,“这只?” 楼千古点头,他轻缓地给她揉揉,她立即轻抽出声。 赵歇便道:“你是压着睡麻了。” 他给她揉了一会儿,她缓了缓道:“好多了。” 后来他便一直抱着她,再舍不得松开她。臂弯搂着她的腰,将她身子骨儿狠狠揉进怀里。 楼千古渐渐清醒过来了,伸手推了推他,推不动。 他身上硬实得很,楼千古闷声道:“说好的不勉强我呢?” 赵歇闻言,终还是松动了手臂,却又听她轻细地哼道:“你抱得太紧,勒疼我了。” 他顿了顿,松了力道,但没有将她放开,松松地搂着她。 过了一会儿,楼千古又小声地埋怨:“你身体太硬了,硌人得慌。” 他常年习武,身体当然硬朗结实,这无可厚非。但她就是要挑刺儿找茬儿,才能让自己心里平衡些似的。 但她终是没从他怀里挣出去。 第1239章 你别乱来啊 后来楼千古渐渐适应夜里被他揽着睡。 入睡前,赵歇熄灭房里的灯时,楼千古道:“你全都熄了吧。” 那样的话,房里的光线更加昏暗一些,他靠上来拥着她的时候,她也就觉得可以掩饰一下,不用那么紧张。 这天白天她午睡得久,到了晚上便睡不大着,头枕着赵歇的手臂,有些不安分,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又动动脚的。 后来她又摸索到赵歇的肩膀上,手指摸到了自己咬他的牙印。 只是刚轻轻摩挲了一下,蓦地听见赵歇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得让人心颤,道:“你做什么?” 楼千古道:“我睡不着。” 话音儿刚一罢,身侧的男人突然猛地欺身压过来,将她毫无防备地压在身下。 楼千古抬头就看见他的眼神,隐隐灼亮。 她慌了慌,继而感觉到硬物抵着她,顿时一股热浪上头,脑子都快转不动了,“你……” 赵歇道:“真睡不着?” 楼千古有些惊惧地摇头,道:“我觉得我突然又睡得着了……” 赵歇缓缓俯下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楼千古顿了顿,气短地虚张声势:“你、你别得寸进尺啊!” 赵歇唇若有若无地顺着她的眉心,碰到她的鼻梁,她眼帘颤颤,喃喃道:“我真要生气了。” 他的唇在她鼻尖停留,低眼看着她的嘴唇,对他而言是有着致命的诱惑,他极力忍耐着。 楼千古被他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给吓得心肝乱颤:“你你你别乱来啊,不、不然我又和你分房睡……” 赵歇最终埋头在她颈窝里,紧紧抱着她,气息灼热地全洒进她颈窝里,烫得她不住轻颤。 后来他侧身卧着,手臂将她有力地卷入怀中,哑声道:“我不乱来,老实睡。” 楼千古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她侧脸靠着他的胸膛,依稀听得见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她很清楚,她没有很排斥他的亲近,她只是慌乱无措。 赵歇不是个贪心的人,她能嫁给自己,眼下像这样躺在他怀里,他已经感到很知足了。 他也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忍得是辛苦些,但总要一步一步让她接受自己。 他怕将她吓跑了。 她像如今这样不抗拒他,可以给他抱,可以让他稍稍亲近一点,他便觉得足够慰藉他了。 楼千古被他滚烫的体温给熨得背脊出了一层薄汗,她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意,似嗔似怪,道:“你抱得我热。” 赵歇松了松她,又舍不得全放开她。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撩了撩肩边的发丝,抱怨道:“好不容易有点睡意,这下都被你热跑了。” 赵歇道:“最开始好像是你睡不着的。” 楼千古从他怀里滚出来,想着离这团火远点,侧身朝里去睡,不再理他。 不一会儿,她听见身后人的动静,他是起身了。 赵歇刚要下床,不想楼千古突然又转回身来,一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角。 赵歇抬眼撞上她水亮亮的一双眼,她问:“你要去哪儿?” 赵歇默了默,低低道:“去冲个凉水澡。” 房外廊灯依稀,楼千古无意间看见他腹下衣角隐隐顶着,连忙松开了他,背身躺回去,闷声道了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赵歇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反正先前压着她时她肯定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道:“对别人我不这样。” 楼千古底气不足道:“你还不快去洗。” 赵歇回来躺下后,片刻道:“你还没睡着?” 楼千古道:“你怎么知道?” 赵歇道:“听你呼吸。” 楼千古道:“我在想,还是你的思想有问题。以前我哥和我嫂嫂婚后同寝,他能做到一年半载的都不碰我嫂嫂一下。” 赵歇道:“我与你哥不同,你本就是我求之不得的人。” 楼千古微微颤了颤,不再多言。 第1240章 一起讨论一下 楼千古觉得自己魔障了,她总是回想起夜里赵歇抱着她亲她额头鼻尖的时候,又总是想起那年山洞里他对自己那般狂热的时候。 楼千古看了看檐外的烈日,很是费解,这火燥火燎的夏天,她平白无故想这些做什么? 以至于她一整天都不太有精神。 敖雨辛得空,和姜寐一起结伴到将军府来找楼千古玩。 楼千古第一次有种当家主母的感觉,安排家里好好招待她俩。 三人在凉亭里乘凉,敖雨辛看了看楼千古捧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笑语道:“千古,怎么了,我见你在这里过得挺不错啊,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姜寐亦细细看了看楼千古,道:“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楼千古幽幽道:“我怀疑赵歇给我下了降头。” 敖雨辛道:“这话怎么说起?” 楼千古道:“我近来总是想起他。” 敖雨辛和姜寐不约而同地笑。 可楼千古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害羞的样子,敖雨辛便知这事儿她怕是又钻牛角尖了。 敖雨辛便问:“那你说说,我们替你分析分析,你具体都想他些什么了?” 楼千古哼道:“那这个不能随便告诉你们。” 姜寐道:“只有心里惦记着,脑子里才会想吧。” 楼千古否认:“我才没有惦记他。” 敖雨辛便掇了掇她,好奇地问:“你和赵将军成婚有一阵子了,之前外面传得厉害,说你俩分院子住的。后来你又去了他公署给他送爱心祛暑汤,倒是破了这流言。如今呢,你俩如何过的?” 楼千古一提这事儿,便有些得意,道:“我这招英明吧,现在可没人说我俩感情不合、我瞧不起他什么的了。” 她真要是不在意,去破那些流言做什么。 敖雨辛若有若无笑道:“那赵将军与你在一起,可有那什么?” 楼千古赶紧否认:“没有没有,他老实着呢,我不想的事他就不会勉强我。” 敖雨辛试探着问:“那你俩就各睡各的,没什么往来啊?” 楼千古道:“倒是有一次我做噩梦,吓醒了,他抱了我。后来我觉得他这个人挺能镇邪的,我挨着他的时候都不做怪梦了,也就随他抱了。” 敖雨辛和姜寐不由又笑。 楼千古又道:“不过仅限于抱一抱啊,没有其他的。” 敖雨辛又审她:“真的没有其他的了?” 一看她这眼神飘忽,就晓得她心虚得很。 敖雨辛道:“定是还有其他的,你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帮到你呢?” 楼千古权衡了一下,想着她俩也不是外人,以往也一起讨论过男人,便道:“他就亲我额头,眼睛还有鼻子,”她又嘀咕,“我没让他亲我嘴唇,他也就没亲。” 敖雨辛道:“他亲你的时候,你心里可有讨厌?” 楼千古想了想,道:“这倒没有。” 敖雨辛又问:“那你紧张吗?” 楼千古回忆了一下,道:“他看我的时候我挺紧张。” 姜寐便道:“可能你让他亲到你的唇,你心里就不会这么惦记着了。” 楼千古眉头一跳,道:“这是什么说法?” 姜寐踟蹰了一下,腼腆道:“亲脸和亲嘴感觉不一样。” 敖雨辛道:“我赞同。你心里之所以老是惦记着,可能是你的身体想,你要是不满足你的身体,你就会一直想。” 楼千古:“……” 楼千古不可思议:“我有这么色吗?” 敖雨辛道:“毕竟你以往都只是嘴上说得厉害,还不曾一次亲身实践过。” 然后又怂恿她:“千古,你不妨试试。” 楼千古不大相信:“真的试了就不想了?” 姜寐道:“要是不试就会一直想。” 敖雨辛道:“对,横竖你也没什么损失。” 楼千古惊了惊:“我为什么没损失,我都被他亲了。” 敖雨辛:“他亲你就是你亲他,很公平。我听说他此前也没有过其他女子近身,你想想啊,他的初吻都被你给占去了,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楼千古道:“听你这么说,居然还有几分道理。” 敖雨辛道:“他都是你夫婿了,不用跟他这么客气。” 随后楼千古才反应过来,道:“欸不对,我又没跟你们说我想的是这些!” 1241章 只是试一下 当天赵歇来家时,敖雨辛和姜寐已经告辞回去了。 晚上,楼千古反复琢磨着敖雨辛和姜寐说的话,然后发现自己越琢磨越清醒,脑子里想得也越多。 她不禁怀疑起来,是不是真的亲到了,就不会再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了? 然后她又想,这人就在她身旁,到底是不是,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于是乎楼千古深吸一口气,壮起狗胆转过身面向赵歇。 赵歇在她转过身来之际,便睁开眼看着她。 楼千古郑重其事地唤他:“赵歇。” 还不等他答应,她突然就凑上来,往那略薄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赵歇浑身一震。 楼千古在碰到他的那一瞬,脑子里又烘热一片。 她赶紧亲完就转过身去,来不及自省一下尝试结果,倏地就又被赵歇给拽了回来,他倾身就将她抵在床上。 楼千古:“……” 她连忙解释:“误会,误会,我只是试一下……” 赵歇低道:“试什么?” 楼千古胆战心惊,讷讷道:“试试这样能不能使我更平静。” 赵歇缓缓低头亲她眉心,道:“结果呢?” 结果发现她们都是骗她的,她现在更乱了。 他一点点靠近她的唇,若有若无地碰到她唇沿时,楼千古吓得呼吸都屏住了。 赵歇道:“应该是这样试的。” 说罢不给她说话的空隙,便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唇上的温度,感觉到他在亲吻她,他身上的男子气浓烈,即便屏住呼吸也会往她的感官里钻。 她后来屏不住了,呼吸一漏,就凌乱开来。 他听见她带着一丝轻喘的意味,身体震了震,越发碾着她的身子骨,手捧着她的头,趁着她口齿松动之际,便卷入到她口中去。 楼千古吸了口凉气,手抵着他胸膛,却没什么力道。 她被他亲得浑浑噩噩,但是他亲得很温柔,与她记忆中的那次狂乱大不相同,她被他托着后脑,被迫张口,牙齿不慎磕碰到他的舌头,莽莽撞撞。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推他,赵歇不得不撤出,埋头在她颈边,湿热的唇亲到她颈上,激得楼千古战栗。 她微张着口喘息不止,喃喃道:“够了,别来了……” 他就真的不继续了。 他如愿吻到了她,再次尝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滋味,光是她今晚主动亲他那一下,就足够令他欣喜若狂了。 赵歇将她狠狠揉进怀里,尽管忍得发痛,他在她耳边低沉道:“我不急,我可以等你,能完全接纳我的时候。” 楼千古瞠了瞠眼,良久,闷声道:“好像这与我们婚前约定的不一样。” 语气里有股子娇娇意味。 赵歇道:“因为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手扶着她的头,手掌间都是她柔软的发丝,又道:“若让你与其他人做这样的婚姻约定,你会答应吗?” 楼千古顺口就回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这提议还是高翼先跟我提的呢,你见我答应他了吗?” 话一出口,楼千古才惊觉说错了话,又闷不做声了。 她只听得赵歇低低地笑。 楼千古炸毛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赵歇低头抵着她的肩胛,道:“自是高兴。” 楼千古心里莫名像被什么东西给戳了一下似的,又酸又软,嘴上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因为他明白了,便是与他婚前做好约定划清界限,她也只愿意与他做这样的约定。 婚姻对她并非儿戏,他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 正因为是他,她才肯放下过去,嫁给他的。 楼千古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以往就不见你笑,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眉心紧锁的样子,难道你以前就没有高兴的事吗?” 赵歇道:“以前,看见你的时候我高兴。” 楼千古问:“那时怎么不见你笑?” 赵歇道:“我心里笑了的。” 楼千古抿了抿唇,唇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她小声轻哼道:“那时候你还一脸严肃地教我功夫,你心里却抱有其他的想法,你表里不一。” 可她细想就会发现,从前他就只对她一个人有求必应。 赵歇道:“谢谢你愿意嫁我为妻。你让我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楼千古道:“什么叫我让你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啊?” 赵歇道:“我所有的努力,不过就是想要拥有你。” 楼千古怔愣着,后眼眶一酸,道:“你不仅表里不一,你还是个傻子。” 她嘴上这么说着,攥紧了的手却是缓缓放到他腰际,抓紧他腰间的衣裳。 第1242章 他得负责 楼千古没想到,霍权居然也要结婚了,而且结婚的对象是许家老将军的嫡女许帘秋。 她虽不怎么熟悉,可也知道许老将军原本是看中了赵歇,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只不过现在赵歇娶了自己,那许家的千金就叫霍权给惦记上了。 后来楼千古见到霍权的时候,不由得问他:“喂,你是认真的吧?不是跟人家玩玩的吧?你这人最不靠谱了,可别伤人家的心。” 霍权睨她道:“你见我跟哪个姑娘玩玩要把人娶回家的?” 楼千古就乐了,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和许家小姐好上的?我怎么都没听说?” 霍权也不甘示弱地戏谑她:“你顾着和赵将军体验婚后生活,哪有空管我的闲事?”他嘴角噙着笑,“怎么样郡主,赵将军婚后是不是不错?” 楼千古踹他两脚,他赶紧躲开,笑得还是一样欠揍。 楼千古得空去打听了一下霍权的八卦,这一打听才得知,原来这里面还相当有故事。 霍权家里原先给他定的未婚妻是个王家的小姐,那王家小姐长得娇俏可爱十分甜美,只不过不是霍权喜欢的类型,所以霍权躲她得紧。 花灯节那天,霍权满大街躲王小姐,最后被许帘秋给解围,让他躲在自己的马车里把他领回了家,他还在许家里过了夜。 本来王小姐当天晚上就怀疑霍权进了许帘秋的马车,只是许帘秋不让她搜,她就留了个心眼,派人偷偷跟着,才发现霍权是第二天早上才从许帘秋家里出来的。 这王小姐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后来在一些夫人小姐们的场合上碰见了许帘秋,王小姐便当着众人的面骂许帘秋不知廉耻,抢人未婚夫,随便留男子在家中过夜云云,她的下人都亲眼看见了。 当时许帘秋并未解释许多,使得其他夫人小姐们揣测连连,一时间她的名声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霍权的娘和祖母这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霍权居然是在许家里过的夜。 霍权也知道了这事,便直截了当地对王小姐道:“当晚留宿许家的人不才正是霍某,本来只是去那里蹭个酒,天晚了就懒得回,怎么在你这里就变成不知廉耻了?” 王小姐气得小脸红红:“哪个正经女子深夜还留男子过夜的?” 霍权笑了两声,眼里分毫未有笑意,道:“那她不正经,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既然许家小姐的名声坏在了我手里,我自是得为此负责不是?” 王小姐脸色变了变,有些着急,霍权又道:“还有,你说她抢人未婚夫?抢了谁的?你的?” 王小姐张了张口,一时接不上话。 霍权道:“我与你定下婚约了吗?” 王小姐急得要哭了,道:“是还没定下,可霍夫人和霍奶奶认下我了,是打算让我和你定婚约的!” 霍权道:“她们认下你,你让她们娶你去。” 王小姐:“……” 起初许帘秋的名声受到影响时,老将军就不住唏嘘:“这么一整,以后谁还敢娶你啊。那王家女儿真是个糟心的,不清楚内情,就乱七八糟地胡说。” 许帘秋淡淡道:“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像她那么做。” 王小姐在众人面前看似让她受了辱,可同时也将霍权彻底地推向了她。 很快霍权就出面将这事担了下来,老将军不由道:“这霍家小子,还算是个男人!” 霍权回家,跟母亲和祖母说起此事,要娶许帘秋为妻。 霍夫人和老夫人不免头大。 这人家姑娘的名声不能不负责,可许家嫡女着实是个厉害角色啊,霍家这么大家子人,她嫁进来要是闹得鸡犬不宁可怎么好? 说来说去还是怪霍权,好端端的去人家家里过什么夜? 于是乎霍夫人把气往霍权身上一撒,操起扫帚就要揍他。 霍权边躲边道:“娘,有话好好说!” 霍夫人道:“好好说,你现在才知道好好说,好端端的去人家家里过什么夜!” 霍权道:“我真什么都没干,只是喝了点酒。” 霍夫人:“你什么都没干,那你说得清楚吗!人家姑娘的名声坏在你手里,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霍权围着桌子躲了一圈,道:“我这不是来跟娘商量嘛,我娶了她便是。说真的啊,比起娶王家的,我觉得娶她更合我心意。” 第1243章 设宴赔礼道歉 霍权后来再见到许帘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她道歉:“对不起啊,没想到因为我的事,使你受了牵连。” 许帘秋道:“无碍。” 霍权道:“反正你没结婚我也没娶妻,既然出了这事儿,要不,就凑合着过呗。” 许帘秋愣了愣,应道:“好啊。” 霍权道:“这么爽快?” 许帘秋笑笑,挑眉道:“你未娶我未嫁,有何不可。” 霍权也笑,清了清嗓,道:“那行吧,改日我让我娘来你家提亲。” 他也不知道婚姻应该是什么样的,不过他想着,要是娶王家小姐和那般人儿一起过一辈子的话,他显然觉得眼前这姑娘更顺眼啊。 最终霍许两家还是开始议亲了。 议亲都是长辈在议,霍家首先便来请许帘秋的生庚八字,与霍权的合对一番。 结果听先生言,霍权这辈子约摸得受人掬着管着,霍夫人就有些担心。 这真要是成亲了,霍权得受媳妇儿管着,好歹也是堂堂兵马司指挥使,这不让人笑话么。 所以两家议亲的进程也进展得比较慢。 这厢,王家小姐听说了霍权在和许帘秋议亲了,她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在家里哭哭啼啼,委屈不已。 王小姐向她母亲哭诉道:“霍夫人和霍奶奶明明是选中了我的,她们怎么能言而无信,现在又去找许帘秋呢!明明就是她存心勾引的霍权好不好,偏偏她们还被她给蒙蔽了!” 王夫人道:“快别哭了,你再这样怨天尤人下人,人家就真成亲了。” 王小姐泪眼婆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的吗?” 王夫人便道:“我打听了,霍许两家虽是在议亲,可迟迟还没定论,可见霍家那边多少是犹豫的。 “本来霍小将军只是在许家借宿了一晚,理应没发生其他的事,所以不一定非得要为许帘秋负责,这婚事也完全是可以挽回的。” 王小姐眨眨眼,顾不上哭了。 王夫人又道:“这样,我晚上设个宴,邀请霍家的人来家里坐坐,你趁机好好与霍权道个歉,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小姐忙不迭点点头。 王夫人与霍夫人本就交好,将这意思婉转地表达给了霍夫人。 毕竟之前是王小姐一时伤心冲动,才将这事闹开的,现在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想亲自跟霍权道歉。 霍夫人想着,两家的婚事不成仁义也还在,若是能冰释前嫌也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这天晚上霍夫人就把霍权一起诓过去了。 霍夫人让霍权送她去赴个宴,霍权到了以后才得知是王家的宴。 他晓得被他娘给坑了,来都来了,自是被拉着一同进了府里。 后来霍夫人与王夫人一处说话,霍权由王家兄弟们陪同着,随之有丫鬟来向他传话,说夫人有事请他过去一趟。 霍权起身跟着去了,结果到了一处院子里,因为院里十分安静,不像是有人在这里聊天说笑的样子。 丫鬟在门前止步,请他进去。 他进去一看,屋子里是有人,只不过却不是霍夫人,而是王小姐。 霍权下意识就皱了皱眉,道:“不是我娘找我,是你?” 王小姐连忙道:“你别误会,我先去向霍夫人请示过了的,之前我们有些误会,我想还是亲自向你解释一下比较好,霍夫人知道贸然请你是请不来的,所以才让下人那般传话。” 这屋子里有种甜丝丝的味道,霍权颇有些不喜。 像是脂粉味,很多姑娘身上都有。 霍权道:“你我有什么误会?” 王小姐道:“先前是我做得不对,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说着郑重其事地向他福了福礼。 然后又说起,以往霍权不在京都时,她常往霍家走动,与霍家里大家子人都相处得十分愉快。 她还捡了些有关他娘和奶奶的事来说,就是想要留住他。 霍权越听心里越烦躁,后来不觉口干舌燥,身上都起了汗。 第1244章 找到她这里来了 最后霍权耐心耗尽,打断道:“得,你说了这么多,我听来听去也没到点子上。你的道歉我权且接受了,再会吧。” 说罢起身就要走,王小姐连忙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还误会了许家小姐,使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改日我想去向许小姐道歉,可以吗?” 霍权摆摆手道:“随你。” 王小姐起身就追了上去,冷不防从身后一把抱住他。 霍权震了震。 她抱得紧紧的,声音娇得要滴出水来,道:“你别走好不好,都是我错了,你别和她定亲好不好?” 霍权深吸一口气,鼻息里满满都是那股子甜丝丝的味道,同时腹下热浪上涌,身体就有了些反应。 这时外头想起了些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话语声。 王小姐生怕他走了,连忙使出浑身力气抱住他,带着哭腔道:“你别走,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不是因为你的家世或是别的什么。” 他以往好歹也是京中纨绔,晓得是遭了这女人的道儿了。 他闭了闭眼,回身就一把将她扯开,她一个站不稳,跌倒了去。 霍权笑意发冷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倒贴上来的女人。” 这会儿出门定是与外面来的人撞个正着,遂他毫不犹豫打开窗户便翻了出去,瞬时消失在夜色里。 等王夫人和霍夫人过来,推门一看,就见王小姐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王夫人见状不对,道:“怎么了,你不是与霍小将军聊聊么,他人呢?” 这一问王小姐就哭了起来。 霍夫人闻着房里的香气着实有些突兀。她起初并不知道霍权来这里了,而是准备回家的时候不见他人影,王夫人问起下人才得知,他来了这里。 于是就一起寻了过来。 王夫人便道:“之前的一些事,小女一直念叨着想向霍小将军赔礼道歉,想是借着今日的机会,正聊着呢吧。孩子们的事,便是不成,也不要坏了情谊才是。” 可到了这里以后,哪有霍权人影,霍夫人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不由眯了眯眼。 那臭小子莫不是跳窗逃走了。 见王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王夫人赶紧上前搀扶询问。 霍夫人也连声安慰着,道:“是不是霍权欺负你了?他先走了吗,等我回去定好好收拾他。” 说着她就进屋子,将那扇窗关上,又道,“夜里风大,可别着凉了。” 而后经过香案边时顺手就掐熄了燃香。 这厢,许帘秋在房里沐浴完,解了头发,丫鬟在房里熏香铺被、整理妥当以后便退下了。 她正准备熄灯入睡,奈何房门突然被叩响。 许帘秋询问道:“莲香,还有事吗?” 怎想门外一道男子的声音应道:“是我,霍权。” 许帘秋愣了愣,移步到门边开门一看,见门外果真站的是他。 只是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满身汗意,整个人似醉似醒。 他热得慌,眼下见她穿着寝衣,垂散了头发,一脸诧异的模样,她身上的幽香像是一道凉风,沁人心脾。 他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许帘秋道:“你怎么来了?” 霍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翻进她家门了。 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别处。 他呼吸灼热,出口的声音也与往日有些不同,许帘秋皱了皱眉,若是他喝醉了,可又闻不到他身上有酒气。 许帘秋轻声地问:“不舒服?怎么了?” 她有些担心,顾不上男女之仪,伸手拭了拭他额上的汗意,发现他额头滚烫,又道:“要不要给你请大夫?” 霍权哑声道:“我渴。” 许帘秋转身就去给他倒水,他又道:“凉水有没有?” 许帘秋道:“有。” 她连倒几杯都不够他喝,干脆提着水壶直接给他。 只是凉水也压不下心头那股子燥意。 身体反应越来越强烈,眼前这姑娘与王家女儿不同,他没有厌恶,没有排斥,反而……有些渴望。 第1245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霍权暗暗吸气,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还是去给我找个大夫来吧。” 许帘秋当即应下:“好。你等我。” 她先转身回房里披了件衣裳,霍权倚在门边看她,始终未曾踏进她房门一步,眼里满是红润的潮意,他道:“以后夜里别人敲你门你可别随便开门啊。” 许帘秋道:“是你我才会开门。” 他喉结动了动,她将将踏出门来,还不及往前走,冷不防就被霍权给拽住了去,反身抵在门边。 他嗅了嗅她脖间,终还是忍不住唇若有若无地碰了碰她脖颈,还是极力按捺着。 许帘秋颤了颤,被他抱住,他缓缓俯头靠着她,低低道:“你好凉。” 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抱着极是舒服。 他又道:“果然还是你最好闻。” 许帘秋微微仰头,望着屋檐外的天边月,叹了口气,道:“霍权,你知道我是谁吗?” 霍权道:“许帘秋。” 她笑了,轻声道:“你知道是我就好。” 说罢,她反拉着他的手,就将他带进了自己的闺房。 霍权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许帘秋便解了他腰带,顿时衣裳松敞开来,他又觉凉快了不少。 霍权险些压不住乱窜的热气,一手握住她的手,这种时候感官极其敏觉,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许帘秋对他笑道:“我跟王娇娇最大的不同,是我不需要谁负责,我想做的就做,我不想做的别人也不能迫我。” 她亲了亲他的唇。 霍权一时没动,后来突然反客为主,将她压在墙上,辗转反侧地亲吻她。 她寝衣单薄,他手掌握着她的细腰,她的一切都在摧毁他仅有的理智。 吻溢出嘴角,霍权俯头亲她颈项,咬她锁骨,恨不得将她一口口吞下一般。 许帘秋微微仰头喘息着,眼角嫣然,沙哑道:“霍权,你知道我是谁吗?” 霍嬛回答:“帘秋。” 她又笑,抱着他的头,从小到大,满心的眷恋,顷刻全涌出来。 她亦本能地回应他,霍权将她打横抱起,她顺手便楼上他的脖子,喃喃道:“你知道是我不是别人便好。” 他将她压在床上,她很生涩,却也很热烈。 衣物一件件从床帐间滑落出来。 他浑身滚烫,恨不得将她融化。 他进去的时候,许帘秋轻攒眉头,却忍着没哼出声。 他浑身是劲儿,硬是绷着没莽撞,等她稍稍适应了,方才缓缓地动。 许帘秋又娇声问:“霍权,我是谁?” 霍权低眼看着她,良久,他道:“许帘秋,你有这么怕我记不住你?” 许帘秋再笑,眼角绯然,道:“啊,怕。” 霍权道:“竟也有你怕的事。”他低头吻她,嘶哑道:“可我记性没那么差。” 许帘秋勾着他的头,抬腿缠他,趁他不备,忽然翻身将他压在了 霍权惊了惊,她便扭身动着腰肢。 他冷不防低喘出声,背脊骨发麻,舒服得要疯了,极想渴望更多。 他两手把着她的腰狠狠下压。 许帘秋险些撑不住,伏下身咬他肩膀,含糊道:“轻些。” 霍权又欺身将她压住,拿回主动权,深深浅浅地探索着,寻到让彼此都极度契合的点。 一夜狂乱,那股子热浪总算宣泄了去。 他渐渐变得清醒,但仍旧与她纠缠不休。 他在她这里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翌日霍权醒来,看着枕边熟睡的人,原本娇娇嫩嫩的姑娘,被他折腾得脖子以下都是痕迹,他很是过意不去。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昨晚跑到她这里来。 许帘秋也醒了,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 她脸色有些苍白,霍权愧疚道:“对不起。” 许帘秋道:“为什么而道歉?” 霍权道:“是我太莽撞,肯定弄疼你了。” 许帘秋愣了愣,随即她笑了,眼角微润,道:“说实话吗,是有点疼,而且还挺难招架。” 习武人体力好,她又是初次,难免消受不了。 但她甘愿。 她又调转话题:“你今日没公务在身吗,不用起身去公干?再不起怕是迟了。” 第1246章 要娶她为妻 随后霍权起身,穿好衣裳,回头看了看许帘秋,道:“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许帘秋道:“先忙完你自己的事再说。” 外头丫鬟莲香早早就在院里侍奉了,结果看见霍权从她家小姐的房里出来时,眼睛凸碌碌的都直了。 莲香僵硬地扭着头瞧着霍权自顾自地走出院子,许久才回了回神,连忙端着水盆进屋里,惊骇不已道:“小姐,他、他……方才那个谁……” 她边说着边进内室,再一瞧许帘秋,整个人都傻了,结结巴巴地:“小、小小姐,你、你怎么……” 许帘秋身子累得不行,起身都酸软难当,她披了件衣裳,但遮不住脖底肌肤上的痕迹,她道:“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莲香呆傻地应道:“哦哦哦……” 许帘秋靠在浴桶里,莲香渐渐才理清了思绪,小心翼翼地道:“昨个夜里……他,那个霍公子,在小姐房里宿夜的啊?” 许帘秋道:“怎么?” 莲香道:“他怎么能这样呢,小姐都还没与他定亲呢!” 许帘秋道:“我乐意的。” 莲香:“……” 霍权从许家出来,横竖时间已经晚了,他索性回家洗个澡换身衣裳。 不想霍夫人却在堂上等着他。 昨晚她是一晚都没睡好。 到底是大家夫人,昨天晚上那事她心里怎会没谱,当时她进王家小姐那屋里就闻到香气,趁着去关窗熄香的顺便,掐了一截燃香回来。 回来以后她就叫大夫来辨辨看是什么香。 果不其然,那香有催情助兴之功效。 不管那是谁的主意,想出这般招儿来对付她儿子,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不会任由人牵着她的鼻子走。 眼下霍权一回来,霍夫人就叫他到了厅上。 他嘴上没说,可眼神里也有些不耐和冷意。 毕竟昨晚他也是被他娘给坑去的。 霍夫人一看,这儿子平日里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下却是难得正经,但当娘的清楚,这回他怕是真生气了。 霍夫人开门见山道:“昨晚的事,王家那边起初只是与我说,就之前的事想跟你赔礼道歉。” 霍权看着她不语,皮笑肉不笑道:“是娘叫我过去跟王娇娇谈话的?” 霍夫人皱着眉头,道:“让你单独去与王娇娇私会,没事的都能传出事来,为娘脑子还没进水。王娇娇约你房里单独见面一事,为娘不知情,那也绝对不是为娘的授意。” 霍权神情微微一松,走到几边端起一杯茶就喝了个干净。 霍夫人又问:“身体如何?昨晚何处过夜的?” 霍权喝完后,放下茶盏,道:“许家过夜的。”他定定看着霍夫人,“娘,我要娶许帘秋为妻,尽快。” 霍夫人愣了愣,瞬时明了。 随之霍权回院里洗漱更衣,便出门去了。 当天,霍夫人也当机立断,带着媒人和聘礼登门,将之前未议妥的婚事,与许老将军全部敲定下来,连日子都定好了。 她儿子既要了人家清白,也顾不上她喜欢不喜欢这个媳妇儿了,总得要为做的事负责。 而且霍夫人非常明白,是她儿子主动跑到人家家里去的,又不是人家勾引他去的。 比起那个王娇娇,他确实更喜欢许帘秋。 也罢,他愿意娶就娶吧。 许帘秋一天都在房里休息,莲香倒是跑进跑出,上午的时候就兴冲冲地来报:“小姐,小姐,霍家来人了!好像是来商议霍公子与小姐你的婚事的!” 许帘秋正倦呢,只“嗯”了一声。 没过一个时辰,莲香又跑来报她:“小姐小姐,你与霍公子的婚期都议好了!就在下下月十八!” 许帘秋动了动眉头。 霍家这次动作这般干脆利落,她也十分清楚,是霍权的态度。 是他要娶她。 第1247章 来看看她 ! 这厢王家小姐因为昨晚的事大受打击,结果第二天就听说霍权已经与许帘秋订婚的消息了。 王娇娇又哭又闹。 王夫人也晓得了,这是霍家对昨天那事的回应。 王夫人仔细问过王娇娇昨天晚上的细节,王娇娇不瞒她娘,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然后王夫人就发现,那炉香里被人掐去了一截,昨晚香是霍夫人熄的,这一来,霍夫人定是发现其中猫腻了。 王夫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道:“王娇娇,谁叫你善作主张弄这些的?你以为霍夫人好糊弄是不是?霍家那么大的家族,这些小伎俩她什么没见过?” 王娇娇也后悔莫及,道:“那现在怎么办,娘,要不我们去霍家道歉吧?” 王夫人道:“事到如今,你还嫌不够丢脸么?此事就此作罢吧。” 下午时,霍许两家婚事的确定消息就传出来了,许家聘礼也收了,两人婚期也定了,好事就在这两月里。 夫人小姐们不由得说论,这霍小将军素来是逍遥自在、放荡不羁的一个人物,可没想到到最后居然要娶最厉害的许家嫡女。 到时候可不就被管得死死的么,以后怕是既不敢出去喝酒也不敢出去应酬了。 傍晚的时候,霍权一忙完公务,就先到了许家来。 老将军见着准女婿,乐呵呵的,越看越满意,道:“来找帘秋啊?她今个在院里没出来呢,要不要我让人去叫她?” 霍权道:“不用。”他想了想,还是提出来,“要不,我去看看她?” 许老将军拍了拍头,道:“哦对,还是别叫她了,你自个去瞧吧。” 霍权去到后院,院里点着温黄的灯。 莲香在院里看见霍权过来,忙不迭向屋子里传话:“小姐,霍公子来啦!” 莲香见着未来姑爷,也十分欣喜,忙福了福礼就要退下。 霍权问莲香:“她今日可还好?” 莲香答得老实:“不怎么好呢,今日小姐都没怎么下床。” 里头许帘秋听见了,道:“莲香,去忙你的吧。” 莲香笑问:“对了,霍公子吃过晚饭没,我去给小姐拿晚饭,也给霍公子拿一份吧。” 霍权没拒绝,道:“多谢。” 莲香欢天喜地地就去了。 霍权踏进房门,她房里清香幽淡,甫一进来便让他想起昨夜在这里的狂热光景。 床帐间,还有她身上,都是这种幽淡又让他难以自持的味道。 他走进内室,许帘秋果然正靠床休息,手里袖着卷书。 许帘秋见他进来,道:“坐吧。” 霍权在旁边坐下,随口问:“在看什么书?” 许帘秋道:“家里的账目。” 霍权道:“不是累么,也不闲着?” 许帘秋道:“躺着也是躺着,做些事也好。” 等她看完手里最后一点账目,方才放下,抬起头来看他,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两人沉默片刻,又相视而笑。 霍权问:“婚期知道了么?” 许帘秋挑挑眉,道:“不会是想着要负责,才不得不娶我?” 霍权想了想,道:“也有许多不用我负责的去处,比如我昨晚不来找你。” 许帘秋微微一怔,他话里的意思,是因为他想的是她,所以才来的。 他不想去找别人。 霍权低头去握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又道:“以前从不想着婚姻之事,而今倒是让我有些期待。” 他思忖着对她说着:“许帘秋,我们家比你家复杂,家里兄弟姐妹多,各房的事情也多,但平时大家都甚好相处。我娘和奶奶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许帘秋应道:“我知道。” 霍权道:“以后有我在,不叫你在家里受欺负。” 许帘秋莞尔道:“若你不在的时候我受欺负了当如何?” 霍权道:“那我在外另立府邸,让你做当家夫人便是。” 许帘秋愣住了,继而失笑,眼角的笑意有些泛红。 不枉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子,只有她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他温柔的一面。 重生之侯门凤女最新章节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全文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txt下载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47章 来看看她)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重生之侯门凤女》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48章 她是喜欢他的 ! 霍权摩挲着许帘秋的手,她手又细又滑,让他有些爱不释手,“只是咱们家人多,大事都是娘在管,大哥他们家的几位嫂嫂从旁协助,以后你要是喜欢管家的话,你就管我,我院里的事随你管啊。” 许帘秋低笑出声。 霍权道:“我都让你管了你还笑?” 许帘秋道:“你就这么怕我与你家里的人不合?” 霍权道:“我这不是防范于未然么。” 许帘秋轻声与他道:“我不会与你家里人不合,放心吧。” 霍权把玩着她的手,便也挑起唇笑。 晚上他留在这里和她一起用晚饭,走的时候才将怀里的小瓷瓶给她。 许帘秋问道:“这什么?” 霍权道:“今日进宫的时候顺道去太医院讨了点来,活血生肌的药。”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隐晦地又道,“往伤处抹抹。” 许帘秋怔然,他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然后他就大步离开了。 许帘秋等他走了以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子。 莲香看得惊奇:“小姐竟然也会脸红啊。” 这两月里,霍权常常不在家吃饭,霍夫人与老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老夫人在饭桌上还有些幽怨,道:“早知道就把婚期再往前提一提,早日娶回家来,这不就日日着家了。” 霍权只是笑。 霍夫人道:“那已经是最近的吉日了。” 老夫人对霍权道:“你这臭小子,以往给你相了那么多姑娘你都不满意,这回这个你自己挑的,可满意了吧?” 霍权应道:“自是满意。” 好像还越来越满意。 总算到了成亲的这一天,霍权一早便精神抖擞,让赵歇跟他一起,帮他接媳妇儿去。 楼千古和敖雨辛她们也跟着来吃喜酒。 霍家十分热闹,楼千古可不放过报仇的好机会,因而跟着去起哄闹了一番新房。 大家在霍家用完了晚宴,方才各自散去。 楼千古在席间和敖雨辛、姜寐一起吃了好几杯果酒,回家时胸口里熏熏热,不想坐马车,赵歇就陪着她一同走路回家去。 赵歇牵着她的手,两人走在小巷里。 她一步一步悠闲地踏着脚下的青石路,手里也不自觉地反握住他的手。 他这武人的手是比较粗糙,但却让她格外有安全感。 楼千古埋着头看脚下的路,忽然道:“看了这么多次结婚,总觉得我们结婚的时候少了点什么。” 赵歇问:“少了什么?” 楼千古兀自想了想,道:“大概是少的就是那份情意吧。小辛结婚的时候,还有我哥嫂结婚的时候,甚至今天晚上看见霍权和他新婚妻子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们相互间是有那种情意的。” 两人转过巷陌转角,她轻声叹息:“唉,大抵结婚最美好的意义就在于此吧,彼此有情有意,真心想要结为夫妻相守一生。所以我觉得我们少了这……” 她也知道,契约婚姻就是这样吧。 可话没说完,离家门也就一小段路了,怎想赵歇突然倾身将她往昏暗的角落里压。 楼千古没反应过来,直被他压在了墙角处。 她仰头望着他,头脑有些发热,一时眼神怔怔的。 赵歇看着她道:“我觉得没少。人与人相处的方式不同,有的夫妻是一开始便爱得热烈;而有的夫妻是一开始并不怎么熟识,往后过得相敬如宾; “还有的夫妻是一开始相熟而不相爱,可随着时间愿意相互了解,往后一生情意只会有增无减。” 他道:“我们是最后一种,不是一开始就轰轰烈烈,但也一定不会缺少什么。” 楼千古眼角酸热,喃喃唤道:“赵歇。” 就是再不想承认,她自己也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了,可眼前这男人,她是喜欢的。 她不排斥他牵她的手,她不排斥他的拥抱他的体温,甚至他吻她的光景都能被她胡思乱想好久好久…… 不仅仅是不排斥,她是喜欢的。 重生之侯门凤女最新章节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全文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txt下载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48章 她是喜欢他的)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重生之侯门凤女》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49章 你可以抱我 ! 楼千古只要叫赵歇的名字,他就会忍不住想靠近她。 他低头亲她的唇时,楼千古轻轻颤了颤,并没有躲。 他便辗转反侧地吻她唇瓣。后来她鼓起勇气,缓缓踮了踮脚,亦朝他靠近,又呢喃了一声:“赵歇……” 他顿了顿,顷刻卷了她的腰将她卷进怀里,一手托住她的头,便愈深愈热地亲吻她。 楼千古浑浑噩噩,身子轻轻颤颤的,他入她口中,霸占她的柔软芬芳,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楼千古都快站不住了,推了推他,娇声软语道:“别这样了,这是在外面……” 话音儿一落,赵歇便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前边不远的家门回。 楼千古闷了闷,终还是伸手,缓缓搂上了他的肩颈。 家里下人们看见赵歇抱着她回来,都不约而同地识相退下了。 结果赵歇抱着人一进后院院门,便再忍不住,反身将她抵在墙上,热烈又狂乱地吻下来。 楼千古霎时身子软颤,他的呼吸和唇都异常灼热,手里稳稳把着她的腰,从她唇角亲到下巴,他是恨不得将她吃了一般,又亲又咬,楼千古微仰着头轻轻喘息,下巴被他磨得发红。 这又让她想起了从前在山洞里的那一幕。 那时候她毫无防备,使劲抵抗,可眼下她却不想再把他推开。 耳边和颈边,一路都是他湿热的吻。 他与从前相比,对她的渴望一点没减,还是那么狂热,甚至还更多。 楼千古招架不住,眼里湿湿润润的,他亲咬得不重,却让她浑身每个毛孔都颤得发麻。 “赵歇……” 她仰头就看见满天的星星。 再后来,再一看,头顶就是摇曳的床帐。 他抱她回了房,将她压在身下,要宣泄这些年来对她的全部渴望一般,狠狠吻她。 肌肤上都是他留下的滚烫吻痕。 她来不及遮掩自己,下意识想抱住自己时,恍然间却抱住了赵歇灼烫的身躯。 他身体真的硬朗极了,又热又沉,楼千古手碰到他肌理时,听见他吸了口气。 楼千古带着娇意的腔调茫然道:“赵歇,我有点怕……”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诸如此类的书,晓得男女都是怎么回事,但她发现,她好像根本容不下他…… 那样的话,受苦的不还是自己么。 赵歇抬起头看她,眼里潮红,狠狠压抑着对她的欲念,低哑道:“我慢慢来,可好?” 要是她说不好,她知道他就是再难受,也不会再继续了。 楼千古望着他的眼睛,后来轻轻点头,那声“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俯头激吻下来给堵回了喉咙里。 他浑身都是力,肌理线条异常结实流畅,楼千古光是手指摸起来都觉胆战心惊。 她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一会儿扶着他的手臂觉得烫人,他手臂紧紧圈着她的腰,一会儿又碰到他的背脊,绷紧了极显张力。 楼千古无措地娇声道:“赵歇,我该碰你哪儿啊?” 赵歇亲咬着她的耳朵,低低道:“你可以抱我。” 楼千古便试着抱住他的腰,她的手还是本能地一点点缓缓抚上他的背脊。 她半睁着眼,眼神有些迷离,依稀看见他肩上自己之前留下的咬痕,不由得凑上去,亲了亲,觉得不够,又张口轻轻舔了舔。 赵歇有些低喘,把着她的腰就抵上她。 这一晚她对他又是抓挠又是咬的,他满背都是她的挠痕。 赵歇将自己彻底与她嵌合的时候,将她狠狠揉进怀里,声色满是隐忍与爱意,贴着她耳朵唤道:“楼千古。” 楼千古颤了颤,莫名地听出来,他终于得偿所愿了,仿佛让他下一刻就死去他也甘愿。 赵歇极是克制,虽然彻底拥有了她,却也没肆意莽撞,这头一晚只是让她适应他。 尽管如此,到第二天楼千古还是有些吃不消。 她醒来还很茫然,她竟跟赵歇真的圆房了? 她昨晚没有喝醉,每一幕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重生之侯门凤女最新章节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全文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txt下载地址: 重生之侯门凤女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49章 你可以抱我)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重生之侯门凤女》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50章 以前的债 赵歇今早出门去早朝时楼千古还在睡,所以没有吵醒她。好在是这会儿他不在,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院里的嬷嬷们却是眉飞色舞喜滋滋的,晓得大将军和夫人圆房了,上午又是准备浴汤给楼千古沐浴又是准备养汤给她补气血的。 到半下午,赵歇早早就来家了。 楼千古一时慌张,连忙假装睡午觉睡着了。 赵歇在床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满头青丝铺在枕间,他伸手抚了抚她鬓边,道:“睡醒了么?” 楼千古没吭声,他便一直抚着她的头发。 最终她也装不下去了,心虚地睁眼瞪他道:“你好烦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歇道:“回来看你。” 楼千古抿了抿嘴,道:“我又不是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衣襟底下满是欢痕,动作间让赵歇瞧了去。 赵歇起身去喝了两杯凉水,更了衣回来,坐在床边,一手轻巧地搂过她的腰肢,将她半抱在怀里,头枕在他腿上。 楼千古起初还很别扭,渐渐地也就安分了下来,脸颊耳根红红的,手无措了一会儿,还是抱上他的腰。 两人静静相处着,谁都不多说一句话。 等过了两三日楼千古缓过劲来以后,夜里赵歇又来。 一回比一回久些,她一点点适应,慢慢变得敏感。最初的紧张化作娇媚柔意,时而婉转低吟,时而咬着他肩膀骂他,骂着骂着又轻叫低泣不已。 她适应过后,赵歇就更频繁了,有时候连着两三日都来。 以至于楼千古一看见他回来就腿肚子发软。 她就劝赵歇道:“你这样不好,凡事要适可而止,过度反而得不偿失。” 赵歇直勾勾地看她,看得她心慌意乱,道:“以前落下的总得要补上。” 楼千古:“讲道理啊,这种事还能补的吗?” 赵歇:“能补。” 楼千古道:“哪里能补啦?” 赵歇道:“你很补。” 楼千古:“……” 楼千古眼神飘了飘道:“不是这个补!” 赵歇:“反正就是能补。” 楼千古意识到,以前敖雨辛和她嫂嫂果真没骗她,自打她与赵歇圆房以后,次数渐渐增多,她的腰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比从前更细韧,但胸脯的二两肉却是长了。 赵歇有事没事就喜欢抱她,略显粗粝的手指抚她身上,让她觉得又痒又舒服。 后来赵歇晚上睡觉时,搂着她道:“以往你说要送我贺礼,一直没送。” 楼千古睡意惺忪:“啊,什么贺礼?” 赵歇:“雄风大力丸。” 楼千古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道:“你还用得着那个吗……” 赵歇道:“你送不送是一回事,我用不用是一回事。” 楼千古迷迷糊糊应道:“亏你还记得,那我也不能说话不算话。明天吧,明天给你做好吧。” 到第二天,楼千古想起答应他的事,悔得肠子都青了。 赵歇可真会挑时候,专挑她要睡着之际意识最薄弱的时候说这些,她压根不及多想就会应下来。 楼千古把药丸交给他时,他伸手要来接,她赶紧又收回去了。 赵歇动了动眉头,道:“当初许下的债,这会儿知道后悔了?” 楼千古不甘示弱:“谁后悔了,只是得约法三章,这个不能随便乱吃。” 赵歇:“嗯。” 楼千古:“一个月最多只能吃一颗。” 话音儿一落,她就眼睁睁看见赵歇吃了一颗。 楼千古:“……” 赵歇问她:“这个很有效吗?” 楼千古心里敲着退堂鼓:“大哥,你不吃也很有效……” 当天晚上,她就自食恶果,被赵歇狠狠讨了大半宿。 到第二天,深切地体会了一把下不来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自我反省,以后再也不胡乱许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她早都忘了,可那死心眼儿却还一直记着。 第1251章 娶了个宝啊 说起霍权与许帘秋成亲,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只是除了那一次,筹备婚事的这两月以来,霍权虽时常去看她,但到底没再碰过她。 他自是知道那销魂滋味的,只是上回是始于意外,后来他清醒着的,当然不能狂浪。 毫不容易捱到了新婚夜,两人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便再不忍着,夜里与她抵死缠绵。 昏暗的红烛灯火下,两人缱绻无边。 霍权看着她脸上渐渐漫开的红潮,她温柔又妩媚,让他见到她最美的样子。 霍权发现他越看越爱。 好几次许帘秋都试图趁他不备翻过身来,只是被霍权给压得死死的。 他俯头亲她的唇,厮磨盘桓间听见她低吟,他听来悦耳至极,道:“哪有你这样的,本就该我好好疼你。” 第二日两人都起迟了。 许帘秋起身要去像这里的长辈问安敬茶,奈何霍权来得凶,她腰身酸软难当,像要断了似的。 外面院子里,霍夫人和老夫人派人传了话过来,也甚是通情达理,新婚第一天,说是让她免了俗礼,好生休息。 霍权今日也不必去公干,索性搂过许帘秋在床上滚了滚,抱了满怀温香软玉,道:“再睡会儿。” 许帘秋道:“虽说母亲和祖母不强求我去问安奉茶,可哪有这样偷懒的。” 霍权道:“让你好好休息,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往家里嫂嫂们进门,第一天也都是免了的。” 许帘秋枕在他怀里,神色温然。 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得偿所愿。 她微微笑着,唤道:“霍权。” 霍权答应:“嗯?” 许帘秋道:“就是叫叫你。” 她声音有些沙哑,让霍权不由得又回想起昨晚的光景,亦是这把声音,勾得他气血沸腾。 霍权将她搂得紧紧的,辗转又将她压了去,埋头在她颈边嗅了嗅,她还是好香。 霍权不让她起身,硬是将她缠到午后才起。 起身沐浴时,她腰腿都是发颤的。 下半日休息了一会儿,霍权带她去见家里的长辈,还有兄嫂姊妹。 大家虽然以前常常在各种场合上见过,但眼下成了一家人,面上还是比以往更亲切热络一些,各房妯娌都送了不少见面礼给她。 许帘秋落落大方,向长辈见礼,向同辈致谢。 晚上一家人一起用晚饭,对于许帘秋来说,约摸是第一次这么一大家子。霍权坐在她身边,给她夹菜,时不时与她低语说话,让她适应一些。 便有嫂嫂笑趣道:“以前可不见幺弟对哪个这般体贴的。” 霍夫人嗔怪道:“要是对自己房里人都不体贴,他还能对谁体贴?这媳妇儿可是他自己要求娶回来的,当然得他自己紧着。” 其他人都跟着笑。 霍权道:“有一说一啊,难道兄长们不紧着各位嫂嫂吗?” 起初霍夫人与老夫人对许帘秋还只是面子上的客气,毕竟都知道她要强,也就不给她多设要求,只要一家人相安无事就行。 但是渐渐地,夫人和老夫人就发现,这媳妇儿进门以后,与外面传言的有些不一样啊。 她并不怎么要强,家里的事也不多插手管,与妯娌之间走动得十分融洽,对霍夫人和老夫人也敬重关怀有加。 以前担心的那些事,根本就没影儿发生。 而且她与霍权婚后相处得也极好。 约摸是家里有了媳妇儿的缘故,霍权回家比往时候积极得多了,只要外面的事情一忙完就想着回家来。 老夫人火眼金睛,是看出来了,许家这丫头是真喜欢她家这小子。 她在许家当家时说一不二的作风,到了霍家,全然被她收敛起来了。不是因为霍家有多了不得,而是因为她愿意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与他的家人们和睦相处。 看来这是误打误撞,霍权福气好,娶了个宝啊。 回到房里,霍权就赖上来抱着许帘秋不撒手,许帘秋无奈,笑着嗔了嗔他。 霍权道:“原先还担心你与我家里的人相处不来,如今看,是我多虑了。” 许帘秋挑了挑眉道:“我有那么不好相处么?再不好相处,我也知尊老爱幼,别人以礼待我,我同等还之。” 婚后随着霍权一点点更加了解她,才觉她与自己极为情投意合。 跟她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 闲时两人一起品酒论茶,一起讨论功夫兵法,她懂得比他想象中的还多。 床帐间,霍权将自己狠狠溺进她的温柔里,舒服得尾椎骨发麻,低低道:“我到底娶了个什么女人。” 许帘秋媚眼流转,“好是不好?” 霍权看着她,情潮涌动,忍不住深吻她,“从没觉得有这样好。” 第1252章 告别 姜寐和楼千吟来京这么久,便要离京回浔阳了。 他们一家子回去的时候,楼千古也要跟着一起回。 毕竟浔阳楼家里还有她的不少东西,她得回去收拾了,一起搬到京都家里来。 赵歇陪她一起回。 到楼家后,赵歇做为楼家的姑爷,自是住在楼家里。 只不过以往他都只能住在楼家的外院儿,而今是和楼千古一起住在了她从前的院子里。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观看她的房间,欣赏她房里往日收集来的不少玩意儿,夜里同她一起睡在她出嫁前的闺床上。 楼千古让他收敛一点,可他显然当耳边风了,只想将她狠狠疼爱。 楼千古身量纤细,容纳他容得辛苦,每每都是对他又挠又咬,最后却随他一起登上云霄又坠入深海,唯有他是她可以紧紧攀抓住的男人。 楼千吟嘴上不提,但这次回浔阳来,他也在安排人收拾东西,往京都侯府里送。 他还去问苏长离要了块地,用来搭建楼家的药阁。 在他们离开京都回浔阳时,那块地方已经开始动工了。 姜寐还是收到敖雨辛写来的信才知道这些。 她有些怔愣地问:“侯爷,我们真的要搬家吗?” 楼千吟看了看她,道:“不是想去京都常住?往后有她们跟你作伴,也好些。” 姜寐踟蹰道:“可楼家在浔阳这么久了,能轻易搬吗?” 楼千吟道:“并不全搬,只是人住那边去。” 姜寐走上前去,伸手抱他,轻声道:“侯爷会不会很为难,要是麻烦的话,我们不搬,偶尔去看看千古和小辛就是了。” 她当时也就是试着与他提一提,没想到他真的会同意。而且楼家搬迁还是非同小可的事。 楼千吟拥着她道:“不为难,也不麻烦。” 后来楼千吟和姜寐就在忙着搬家的事。 楼千吟负责药阁那边,姜寐就主要打理家里日常。 楼千古的东西一箱箱搬去了船上,有赵歇在,无需她操一点心。 转眼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这日楼千古和赵歇就准备离开浔阳,出发回京了。 赵歇有公职在身,不可在这边耽搁太久,故而楼千古与姜寐暂且分别,她跟赵歇先走。 楼千古对姜寐笑着道:“嫂嫂,那我们就京里见啦。” 姜寐点头,腼腆道:“千古,你与妹夫好好的。” 楼千古不由转头看了一眼赵歇,有些不自在地哼哼,道:“我们也没有哪里不好。” 姜寐只是笑,然后送他们出门。 楼千古和赵歇坐上马车,临去码头之前,她看着窗外街景,忽然道:“赵歇,陪我去个地方。” 赵歇没问,便让随从驾车往寺里去,最终在寺门前停下。 赵歇先下车,随后扶她下来,紧紧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登上寺门前的台阶。 朝阳洒了满阶,两人的身影映在台阶上,相牵的手也十指交扣着。 楼千古有些脸红,轻轻挣了挣没挣脱,道:“寺里那么多和尚呢,你这样让人看见了,不是让人笑话么。” 赵歇低沉道:“笑话什么?” 楼千古吭哧了一下,道:“就是人家都是出家人,你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赵歇理所当然:“佛门并无规定不可以牵手。” 到了寺庙里,他还真的没放开她,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寺里的师傅见了两人行礼,楼千古这才空出手来回礼。 师傅便带着两人进了佛堂。 当楼千古抬头再看见佛堂里的灵位时,目光还是第一时间凝在最前面的那个名字上。 片刻后,她便缓缓笑了笑,而后低头提了提裙摆,抬脚走进去。 她与赵歇一起向灵位敬香。 佛堂里的功德钵在师傅的敲击下发出惊颤而又安宁的梵音。 楼千古牵了牵衣角,在蒲团上坐了一会儿。 她道:“长乐,好久不见了啊。” 她拉着赵歇的手,又跟他介绍,“这是赵歇,我上回跟你说过的。我嫁给他了,我们成亲了。” 停顿了一会儿,她笑着,眼角有些泛红,但笑容明媚而又温暖,不知不觉间少了许多的孤寂色。 她道:“他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也很好。你放心。 “他是大将军,只是他的府邸设在京都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我得跟着他走啊,所以我以后多数时候都在京都,可能回来的时间便少了。 “但我回来一定会来看看你的。” 她想起上次那场梦,梦里赵长乐与她告别,她想而今,她也是来向他告别的,不光向他告别,也向过去的自己告别。 她眉眼弯弯,道:“这回我可是找了个很爱我的男人,我嫁给他也不是随便玩玩的,所以以后,照你说的,我们会白首偕老、儿孙满堂,我会过得很幸福,你放心吧。” 第1253章 可真是个傻子(大结局) 赵歇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子,神情专注。 这世间,他眼里也就只容得下她。 最终楼千古起了起身,再道:“好啦,我们要启程啦,赵长乐,我走啦。” 她最后再看了一眼那灵位,牵着赵歇的手,一起转身走出了佛堂。 她深吸了一口气,赵歇在她耳畔道:“不用勉强自己。” 楼千古眼睛一下子就酸了,软软瞪他一眼,道:“你别说话。” 两人相携着下山时,阳光灿烂。 身后的钟楼里,撞响了佛钟,一声一声,浑厚而又荡涤心灵。 楼千古紧了紧牵着他的手,眯着眼看向前方,忽道:“告别故人是有些不舍,可我知道还是要往前走的。” 顿了顿,她又道:“赵歇,谢谢你,给了我憧憬以后的勇气。” 回京以后,她无所顾忌,和赵歇过起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日子。 只是这新婚燕尔之期似乎持续得有点久。 朝中同僚和京中百姓都不由感到万分诧异。 这照华郡主终于想通了?意识到大将军的好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功德圆满修成正果了。 后来赵歇因为公职,要前往沧海国巡视。 他回到家里来时,楼千古已经先收到了消息。 一进房门,就看见楼千古正在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呢,楼千古见他回来,兴冲冲道:“你要去沧海国是吧,我都知道啦,行李我都给你收拾好啦。” 赵歇默了默,道:“就这么想我早点走?” 楼千古道:“当然想啊。” 然后她就去屏风后面更衣,边问道:“今晚我要和我嫂嫂一起进宫找小辛玩啊,你一会儿要去吗?” 赵歇走到墙边,看了看她收拾好的箱笼,随手打开一个瞧了瞧,不由愣了愣。 里面有他的衣裳,也有女子衣裳,显然是她的。 赵歇笑了笑,应道:“要去。” 楼千古道:“今晚我让她们给我饯别,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赵歇道:“明后日。”顿了顿他又道,“沧海国那边可能没这边过得好。” 楼千古道:“沧海国什么样的我又不是没去过。不过你的将军府里什么样的我还真没去过。” 她换好衣裳,一边从屏风后面出来,一边将自己的头发从后衣襟里捞出来,走到他面前,笑眼明媚地抬头望着他道:“你与我说说,那将军府里的果子林多大啊?” 赵歇亦看着她,还没回答,她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袍,道:“算了,你别说,还是我自己去看吧。” 话音儿一落,他冷不防卷过她的腰肢就将她抵在衣橱壁上,一句话不说,俯头就亲她。 起初她推了推他,含糊道:“我还要进宫……” 他亲她脖子,咬她耳垂,使得她腰身发软,呼吸轻喘,“唔,我还要梳妆……” 她手里推他的力道被卸了去,手指一点点捻紧他臂弯里的衣料。 好不容易换好的裙裳,又给他给弄得松散凌乱,衣襟被他大手剥落,略显粗粝的手掌碰到她的皮肤时,她眼神娇媚如春水洗过,对他又嗔又怪,“一会儿真的要迟了……” 赵歇才不管,一手提起她的腰肢,手臂稳稳撑在她后背和橱柜之间以免弄伤她,一手继续褪她裙裳。 他亲咬着她的下巴,亲上她的唇,身下也没含糊,沉着有力地将自己挤进去。 她媚眼如丝地轻哼,双腿又没个支撑,只得紧紧缠住他的腰。 他似狂风暴雨,又似洪水猛兽,势要将她一点点吞噬,将她每一个最甜蜜的角落都霸为己有。 绣鞋晃晃地掉在地上,楼千古蜷着小巧白皙的脚趾,低低哭叫出声。 他嗓音低哑,一边讨着她一边咬她耳朵道:“好,到时我带你去看。” 原本时间还早,可这一番狂乱后,楼千古来不及沐浴了,只得草草擦身,还要重新更衣梳妆,最后出门的时间比她原先预定的还晚了半个时辰。 她走路都有些打颤,坐在马车里还腰酸腿软,不想理会赵歇。 她发现了,这人就是不能对他太好,一对他好他就容易得寸进尺。 赵歇将她捞过来,不容她抗拒地靠着自己,道:“你倚着我舒服些。” 楼千古头靠着他胸膛,闷声埋怨:“要不是你,我比现在舒服得多。” 她感觉身上还都是他的气息,着实心虚,又道:“要是小辛和我嫂嫂发现了什么,你想要我没脸见人。” 赵歇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道:“我收敛了许多。” 没要她要得太狠。 楼千古也知道他是收敛了,要不然她这会儿肯定出不了门了。 楼千古哼道:“你就不该在要出门前还那样。” 赵歇:“忍不住想。” 楼千古听来耳热,脸颊一阵绯红,手上却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进宫以后,楼千古也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了,不过敖雨辛和姜寐还是发现了些不同寻常。 敖雨辛笑笑道:“千古,你现在也嫁做人妇了,比以往更加娇媚动人了,该细的细该长的长,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楼千古:“哼,男人就是难缠。” 敖雨辛掇了掇她,道:“你现在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吧。” 楼千古想了想,真诚地跟她俩交流心得,道:“起初那段时间是撑得挺难受的,后来慢慢适应了才好受些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好像一直都很乐此不疲,男人都很喜欢这样吗?” 敖雨辛汗颜道:“可能吧。” 楼千古看向姜寐,姜寐拧着小手,楼千古又问:“嫂嫂,是这样吗?” 姜寐腼腆道:“小辛说是就是吧。” 过两日,楼千古便跟着赵歇出发前往沧海国了。 在船上度过了些时日,下船之际,她脚踩在地上都还觉得轻飘飘的。 后来被赵歇抱上马车,坐在车里行了一段路,她方才渐渐适应过来。 到了地方,赵歇先带她回将军府。 这府邸与楼千古设想的差不多,还是干净利落的一所宅子。 不过去到后院,却是好大的一片果林。 这个时节,林子里正硕果累累,有青的红的黄的,有枝头上结的也有地上冒出来的。 楼千古瞠目结舌,缓缓走进果子林,林子里飘着一股香甜的果香。 她愣愣地回头看向赵歇,道:“以前这些都是你栽种的啊?” 赵歇点头,道:“送去浔阳给你的都是这里摘的。” 楼千古看着看着,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低声呢喃道:“可真是个傻子。” 赵歇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楼千古对他勾勾手指头:“那你把头低下来一些,我说给你听。” 赵歇便缓缓低头靠近她,认真倾听的模样。 楼千古回头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赵歇顿了顿。 楼千古指着那枝头最红的果子,笑着道:“赵歇,我要吃那颗,你摘给我。” ——全文完—— 每次写下“全文完”三个字时,都忍不住失落。 这一年于我惊心动魄。 希望来年里大家都好。 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希望我爱的人能康健。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