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书后被大佬喂养了》 1. 第 1 章 姜糖醒过来的时候,睡梦中绵长的痛意一点一点复苏,让还未睁开眼睛的他下意识痛呼出声。 “唔……”他想喊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说不出话,喉间只能传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像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兽。 这是他的声音?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 朦胧间,他瞧见几根粗黑的铁柱围在他的面前,还有微晃的巨大人影。 这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巨大?! 他不应该在公司加班重画甲方爸爸的设计图吗?这是做梦到了巨人国? 下一刻,背后断断续续的抽痛又重了几分,一种透过皮肉直钻到骨头缝里的痛楚让姜糖难受的不断挣扎,开始是一只手,后来变成了四只手全部按压在他的身上,让脊背的痛楚越来越强烈。 “噫呜呜噫……”他想喊疼,喉间却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小兽的悲鸣。 眼前人影比方才清晰了些,真的特别巨大,相比之下他好像是被缩小了,姜糖根本挣脱不了他们的掌控。 “它突然发什么疯?”按住他的大胡子男横着眉,语气不太好,“命骨都被剖出来了,怎么生命力还这么顽强?” 另一个人附和道:“不都说它是六合内仅存的一只瑞兽吗?活着好,如果在浣云宗的药仙来之前它就死了,家主恐怕会不高兴的。” 姜糖浑身都疼,想要逃又被死死按住。眼前两个男人说的话净是些叽里咕噜的天书,他一句都听不懂。唯一能够确认的是,那个大胡子瞧他的那一眼里带着股说不清的审视,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肉摊上新鲜待宰的猪羊。 疼痛一直持续着,像是丝线,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姜糖浑身都在抖,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迫终于撤离,他脱了力,软绵绵瘫倒在冰冷的笼子里。 胡子男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瓶口沾着点点的猩红。 “精血越来越少了。”他咕哝了一句,而后小心翼翼将白瓷瓶封存好,对着身边满头小辫子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你把门关了,我去送血。” 辫子头点点头,双手飞快结印,待指尖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后在笼子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下一刻,整个笼子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而后慢慢隐入粗黑的玄铁中。 姜糖刚刚清醒过来的身体在失血下又一次变得虚弱,眼前忽明忽暗,陷入了沉睡。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远远能见到亮光,好似是一点烛火在夜空中跳跃着。 他尝试着站起来,可是只用腿的话好像站不起来,他必须用自己一双白绒绒的前爪借力才能站起来—— 等等,前爪?! 身上莫名的疼已经都被姜糖抛之脑后了,他十分无措地抬起自己两只白白软软的爪子翻了个面,没有手指,只有肉垫,还是粉色的。 姜糖:“?” 他手呢??? 上一秒姜糖还是个只需要担心自己会秃头的加班社畜,下一秒他就变成了一只没有秃头烦恼的毛绒绒。 但他要操心起自己的小命了。 这个笼子处于房间最内的昏暗角落,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气味,大概率就是他自己流的血。笼子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不出来,铁柱倒是很粗,绝不是他现在这样无力的身板能够弄断的。 可是,姜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笼子似乎没上锁,方才将他关起来后,那个辫子头子没有用锁将笼子锁住。 白白的爪子试探地朝没有锁上的笼子门伸了伸,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整个笼子流转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一层流动的水将他包围,伸出去的爪子一阵一阵的麻,被电了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 姜糖委屈巴巴收回爪子,小声唔了一声。 “它又想要逃?”大胡子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兽,语气不善。 辫子头连头也没有抬,吃了一口下酒菜喝一口酒,“放心吧大哥,我用灵符锁的,它逃不掉。” 姜糖瞧大胡子又望了过来,知道他们一直在盯着自己,慢慢将身子蜷成一个球,脑袋埋在自己有些疼的爪子上。 完了,他不止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不科学的世界。覆在笼子上的那层金色的光雾比笼子还要像囚牢,他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 好在作为一个成功的社畜,姜糖有着任劳任怨苦中作乐的优良品德。他只是丧了一会儿,就慢慢适应了新的角色,思考起接下来的人生。 大胡子之前拿走了一个白瓷瓶,里面装着他的血。那些血肯定有用,他暂时不会死。 可他为什么会听不懂人话?是这里的语言不一样,还是兽类无法听懂人话? “你还好吗?”忽然,一道声音落到了姜糖耳里。 小小的,细细的,十分微弱,可他却听得懂!大胡子和辫子头说的话都是天书,唯独这句话是明明白白的,姜糖强撑着扫视了一下周围,却什么都没瞧见。 是谁在说话?姜糖想要问,可是喉头只能发出委屈的唔唔声。 “我在这里。”一只小蚂蚁费劲儿从桌子边缘处翻了上来。 “你在和我说话?”姜糖说,当然,这具身体说的话全是小兽的哼唧声。 小蚂蚁远远看着他,“昨天我们还聊过呢,你说你很疼,快活不下去了,所以今天我爬上来看看你。” 昨天……想必昨天小兽便死了,自己的到来才让小兽重新活了一次。姜糖没有接小蚂蚁的话,斟酌着语言问现在的情况。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有可能出去吗?” 小蚂蚁歪了歪脑袋,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动了动,“你被灵符关起来啦,出不来的。” “灵符?什么灵符?我能自己打开出来吗?” 如果蚂蚁脸上也会有表情的话,那它现在脸上写着的肯定是疑惑。它在笼子前转了一圈,来来回回看着笼子里虚弱的小兽。 “你不是人类,打不开的。” 姜糖想起辫子头子锁住笼子的那一幕。 虽只是匆匆一瞥,那人奇怪的结印和空中画符的动作姜糖竟能分毫不差的回想起来。 心脏怦怦狂跳。 姜糖看过无数玄幻修真小说,那人结印的手势倒是和小说里写的差不多,有锁住笼子的手势,就有解开笼子的手势。他是不是能等到下一次辫子头再开笼门时记下手势,尝试着放自己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问了问小蚂蚁的意见。 小蚂蚁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姜糖在说胡话,探望完他就慢慢爬下桌子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姜糖又在这个笼子里苟了几天。 那两位看守着自己的男人似乎不想他死掉,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进来,一天两顿。姜糖对此来者不拒,毕竟要杀他的话,他早就活不成了,食物里肯定没毒。 更何况小蚂蚁天天闻着味儿就来看他吃饭,眼睛直勾勾盯着送来的红果子。要不是笼子被灵符锁了,它都想进来吃一口了。 红果十分香甜,果肉入腹,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背后的伤口似乎也在愈合,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怪不得小蚂蚁那么馋这红果子,原来真的是好东西。 也许是之前小兽将死的时候太可怜了,小蚂蚁就时常爬上来看看姜糖,陪他说会儿话。原本姜糖还想问问它这里的布局、出口和护卫之类的问题,可小蚂蚁只生在这方寸之地,什么都不知道,姜糖只好自己观察。 至于会出现在这周围的人,根据姜糖这几天的观察,一共有三个。 除了大胡子和辫子头会固定在早上和晚上给他送吃的以外,每天晚饭后会来一位穿鹅黄色衣衫的俏丽女子检查姜糖的情况,看起来是个领导。 大胡子也惯会偷懒,一天只来两趟,早一次晚一次,专挑有领导的时候来。 故而大部分时间守在这里的只有辫子头一个。 一开始他挺认真的,直到姜糖每时每刻都蜷成一团和要死了一样降低他的警戒心后,他便时不时出去溜达,时间不长,但也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每天都会离开四五次。 终于,在七天以后,大胡子又一次拿着白瓷瓶过来了。 姜糖知道,这一场苦难他是逃不掉的,眼睛直直盯着辫子头的动作,确认将每一个步骤都记下以后,咬着牙挨过了再一次的折磨。 这几日好不容易干饭养回的精神一瞬间全没了。这一次以后,姜糖浑身虚的厉害,一天两顿根本不够吃,只好放下尊严在笼子里呜呜咽咽的。辫子头被他吵得烦了,又在中午多给他吃了一顿。 他一口都没有浪费,吃饱了趴在笼子里养了三天才恢复了力气。 在一个雷声轰鸣的午后,姜糖趁着辫子头离开的间隙,开启了逃亡之旅。 2. 第 2 章 毛绒绒的小爪子比不上人类灵活的手指。 养精蓄锐的三天里,姜糖无数次的练习张开爪子,又在辫子头偷懒的空隙对着虚空重复画着记下来的符文。 因为动作记得清清楚楚,复刻起来难度并不算太大。可是他终究不是人,体内应该也没有画符需要的灵力,故而只有形而没有用。 也是很偶然的事情,姜糖有次在和小蚂蚁对话的时候,顺口问了句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小蚂蚁别的不知道,但提供给了姜糖一个有用信息:他的血很香。 虽然姜糖自己闻不到小蚂蚁口中所谓的香味,但他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取血,体内的血就一定是有用的东西,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想到这里,姜糖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糖的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收回了动作,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糖试探着朝前摸了摸,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糖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轻轻跃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运食物碎屑的小蚂蚁被脱困的姜糖吓了一跳。 “你竟然出来了!” 这几日它天天忙完了都会爬上桌子探望姜糖,虽然它一直生活在这方寸之地,什么有效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可在被困的惨镜里能有一只陪他说话的小蚂蚁已经很幸运了。今日要走,姜糖还觉得有些不舍。 姜糖将含在嘴里省下来的红果子放在小蚂蚁面前,小声和它告别:“谢谢你,小蚂蚁,我要走啦。” 说罢,风一般蹿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贴着墙根一路往外走,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外面的院落。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城了雨幕,空气里满是浓郁的泥土腥气。风卷着雨穿过长廊刮到他的脸上,将绒白的毛发淋得微湿。 远远有人声,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再仔细瞧了瞧,院落里没有守卫的人。 姜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脑海里出现了一万个踏出这里就被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景。但迈出的步伐却是坚定的,轻轻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轰隆隆——” 雷声在他的耳边炸开,阴沉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像牢笼中的困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在空中奇形怪状的裂开,刹那间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着雨势,姜糖毫不犹豫冲到了院中。 雨点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让受伤的背脊再次漫出痛来。他忍着疼快速朝着外面的世界狂奔着,呼吸越来越重,一直跑出了很远,直到脚步声和人声从拐角靠近,他才一个猛子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一男一女,由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侍女引了进来。 体型小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清晰的看着二人从他周围经过,却没有人察觉到脚边的花丛里卧着一只出逃的小兽。 “求求您帮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求来天问海的。我儿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您带我见一见你们家主吧……”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里浸满了渴望,紧紧跟着一身长袍的男子。 “贺夫人,不是我不帮你……”男子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令郎的病连浣云宗都没有办法治好,你求来这里也是无用啊。” 贺夫人纤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儿与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可前几日还有人在八法域看见了小公子,俨然已经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儿! “你我二族同为北水大陆世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还是说你族秘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诉我?” 听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姜糖有些焦躁。他们是在吵架?可是为什么非要停在这里吵?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吵不行吗? 大雨不断冲刷着花丛里的小兽,冷得姜糖直抖。 男子听贺夫人这番话,神情从漠然到紧张,最后变成了愤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些:“贺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药引世间仅此一味,纵然我带你去见家主也……罢,我就代你传一次话,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后,姜糖没有立刻从花丛里钻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之后才迅速蹿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来的,那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浑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兽贴着墙慢慢往外,躲过了来往的人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门口有两位守卫的男子,都穿着白底金纹的劲装,双肩背部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上去格外微威风。 他又缩着不动了。 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长廊的尽头有两丛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檐遮挡的严实。姜糖背着风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里,观察着来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须跟着某个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须那人身上有一个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干脆一点,门口的守卫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当然后者是痴人说梦,姜糖唯一脱身的机会只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随身携带的物件里,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机会,必须要耐心等待。 结果没过多久,一声又一声嘈杂从他逃离的方向传来,并没有过多久,从门外又快速进来两队白衣金纹衫的年轻人,手里都握着剑行色匆匆。 两队人很快赶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静静等在门口。 “废物!一只幼兽都看不住,天问海养你们吃闲饭的吗?”院内啪啪几声脆响,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和辫子头的脸上。 大胡子和辫子头根本不敢辩解,用头哐哐撞地,不断认错求饶。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男子一身长袍,也是白底金纹。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随着吹进院内的风微微飘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立在苍茫戈壁上的一块孤石,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孤傲而沧桑的感觉,面容却格外年轻。 此人正是泽阳府宋家的家主,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 “你们立刻带人去将那只逃跑的瑞兽抓回来!我不信它能逃出天问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带它回来!” 宋永峥对着门外两队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废物,长袖一挥,潜藏的内劲便将磕头的二人震开数步,瘫倒在地上吐血。 “废物,废物!这可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瑞兽,若寻不回,我就把你们扔到天悲谷!” 大胡子和辫子头抖的更厉害了! 天悲谷,正是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地盘,里面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谷,整个人便会被厉鬼一口一口蚕食干净,连魂魄都不剩!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小的真的用灵符锁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说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辫子头哭的涕泗横流,额前都因哐哐磕头染满了鲜血。 宋永峥又踹了他一脚,负手出了院门。 姜糖在长廊前那一丛牡丹花里藏着,周围白底金纹劲装的人越来越多,都四下散开到处翻看着。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姜糖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吓得更是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抓回去。 正在这时,方才瞧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脸仓惶的小跑出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弟子们也同样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略显心虚的表情。 她正朝着门口快步而来。 妇人行走间翻飞起数层宽大的裙摆,好似一朵华丽的牡丹花。姜糖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猛地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几乎没时间思考,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在那妇人慌张走出的同时,借着娇小的身躯滚到了她的裙摆里,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将自己塞进了其中一层。 这个过程中,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立刻被揪出来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当场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会死掉还是再被关回去,谁料妇人竟和没发现一般走的极快,径自离开了这里。 门口的护卫知晓她的身份,十分恭敬的送她出了门。 “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您见到宋家主了吗?他怎么说?” 守在门口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贺夫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走向马车。 姜糖偷偷从裙摆里探出一只眼睛,趁妇人挡住了身后侍卫们的视线,又咕噜噜滚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朝着另一边钻去。 他夺路狂奔,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奔跑起来时浑身都疼,可他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在天问海乱成一团的时候火速逃离。 等到天问海弟子们接到宋永峥的命令扩大搜索范围时,姜糖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地,躲在一个干草垛子下休息了。 派出的弟子共有十几队,有御剑空中搜寻的,有四下分散地毯式搜查的,如同一张天罗地网罩下。 姜糖变成小兽以后五感格外出众,老远便能听见人声,破空的灵剑声也能够听得真切,便提前藏了起来,一追一逃,竟然僵持了大半天,而姜糖也离天问海越来越远。 这一路逃亡漫长又痛苦。 姜糖不知跑出了多远。直到日落月升,精疲力尽的姜糖再也保持不了快速的移动,在听见人声时想要躲,却被后面追击的弟子们看到了踪迹。 “在那里!”有弟子高呼,而后一连串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月色像水一样浇了下来。 恍惚间,姜糖好像在沉沉的夜色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像是梦境,又像是乍开的天光。 缓缓走出的人影背着月亮,面容半掩在夜色中,明明看不真切,却在温润的月色里透出几分苍白的杀意。 黑衣,负剑,浑身透着冷意。 这人一出现,身后穷追不舍的弟子们竟然都愣住了,姜糖又疼又饿又累,喘着气拼命朝前跑,没注意到后面的追击者停下的步伐。 他头晕眼花朝前跑,直撞到一面人墙后才被震得往后一坐,白团子顺势咕噜噜一转,狼狈的小脸尽数埋在了青草地里。 3. 第 3 章 姜糖躲避奔逃了一日,背脊上的伤越发抽疼。被撞到咕噜噜一滚,视线恍惚中看到了面前的人墙。 君子如玉,浑然天成。 立于他身前男子身姿挺拔,周身透着一股出尘的飘逸。他背后负着一柄漆黑的玄铁重剑,与如风般的飘逸悖逆,却又诡异的融为一体,让他多出几分厚重沉稳来。剑柄用黑色布条随意缠绕着,剑身硕大,无锋,却散发着森森寒意。 他累到了极致,此刻仿佛在星子漫天之下,仰头看到了人间另一轮明月。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糖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糖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糖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快步朝着黑夜中走去。相行拖拽着残破的尸身,总担心半路会掉下一些,故而频频回头,没多久就落在傅灵均后头一大截。 二人穿过月色回到了永夜的封禁之地。 这里是天悲谷。踏过那片月色,便能进入这座活着的囚笼。 傅灵均走的很快,数千年来他无数次穿行在这永夜里,纵然没有一丝光亮,他也能瞧见远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盘桓山间的朱门宫殿。 在他的印象中,最高处宫殿那重演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华丽的宫殿被碧色的湖水环绕,湖里连绵着锦绣荷花。参天的古树撑起大片大片绿荫,衬着朱红的大门和金色的琉璃瓦更加夺目。他还记得落墨一般清雅的仙鹤成群在天幕上飞过,山川楼阁中满是鲜活和热闹。 只是此刻,天悲谷陷入永夜,一个活物也没有。 相行拽着那一大串的尸身停在了一片山谷前。山谷极深,其内草木衰败,死寂一片。森白的骨骸七零八落散开一片,或蜷在一起,交织着、压叠着,空洞的瞳孔里微微冒着幽绿的光。 他将破碎的尸身一个个从链条上解下来,又一个个扔到谷里。鲜活的肉身还包裹着未散的神魂,那些神魂原本十分安静,坠入天悲谷的一瞬间发了疯一般脱离了肉身飞冲而上。 灰白色的神魂聚在一起时气势滔天,在谷内掀起一层巨浪。 “主人。”相行虽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可神魂缺失的他本能惧怕着这样的感受,隐隐有些不安。 傅灵均伸出手,一层缭绕的黑烟自他指尖溢出,很快便弥漫在了山谷上方。 那些张牙舞爪的神魂们冲撞着那层黑烟,每撞一次,灰白的巨浪便弱上半分,没过多时,乖戾暴躁的神魂们便开始瑟缩,开始胆怯,开始回忆起身前的死状来。 “真无趣。”他召来那些神魂放在手中把玩,下一刻,瑟瑟发抖的神魂们被撕成碎片,沉沉坠入这片阴冷幽暗的山谷。 ; 待悠悠转醒,天已经亮了。 姜糖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甩了甩身上头上的树叶。 大脑有些迟钝的运转起来。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昏厥前瞧见的,但事发地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唯有渗入地里的血液还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脑海里一半是月光般皎洁的大美人,另一半就是大美人挥舞着重剑的场面。血液的腥气还弥漫在周围,恶心的感觉再一次上涌。 不过,姜糖转念一想,昨夜死去的都是追击自己的人,自己也算是死里逃生。算来算去受益最大的就是他,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于社畜而言,任务成功就完事了,管它到底是谁用什么手段完成的? 他不是已经成功逃离了那个笼子了吗?接下来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可以了。 “咕噜噜——”饥饿慢慢苏醒,让本就虚弱的躯体雪上加霜起来。 等等,他好像要活不下去了……他好饿! 饥饿的姜糖首先去尝试了扑鸟。然而他太高估自己了,巴掌大点儿的小兽蹦跶起来也没多高,连根麻雀都捞不着。在灌木边上扑腾了半晌,除了让自己变得更饿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姜糖放弃了吃肉,决定将目标锁定在果子上。 万木葱茏,景色宜人。 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姜糖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红彤彤的果子透过绿叶张扬着甜美,让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咕咚。 姜糖口舌生津,咬牙朝着果树跑去。就在某一个瞬间,他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沉重起来,他就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抬头,方才无云的天幕整个塌了下来。 也许这样说很奇怪。 可是穿越过那片荒野后,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就阻隔了光亮。没有太阳,没有星星,漆黑一片。好似有什么东西塌下来将整片天空挡住了。 在山谷的另一边,一柄黑色巨剑横在半空。 傅灵均披散着长发卧在剑上,身上带着还未清洗的血污。他闭着眼似在修,略苍白的俊容隐藏在黑暗之中。 “主人。”守在剑下的大块头相行缓慢开口,“有,星星,进来,了。” 漆黑的世界破开了一道口子。 微微散发着光芒的萤火虫从外界漫了进来,在山涧里飞舞着。 巨剑上,傅灵均睁开了眼睛。 4. 第 4 章 一个沉闷的、腐朽的、封闭的罐子里,闯入了一抹淡淡的香甜来。 那抹香甜不仅带来了清新的草木芬芳,还带来了诅咒之地数千年未曾拥有的生灵。 傅灵均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在剑身上敲击着。他微微仰起头,吸了吸空气里传来的略显新奇的气味。 “它们怎么进来的?”他问。 风从远处残破的门窗吹来,穿过坍塌破损的阁楼。 傅灵均朝着山涧的那一边看去,曾经雕梁画栋的广陵仙府现在衰败一片,群山环抱着这座荒废的旧城,就像是狰狞的骷髅怀抱着逐渐腐朽的木头,颓烂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衰败的大地之上,不知何时涌入了一大片萤火,如同星子一般在地幕上漫开,时而悠悠聚在一起着,时而像是受了惊吓般四下分散。 被诅咒的禁忌之地,第一次涌入了人间的鲜活。 相行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慢了半拍道:“主人,有人,闯入,天悲,谷了。” 巨剑上卧着的美人缓缓坐了起来,歪了歪脑袋。他的眉目极深,像深潭。此时深潭内悄悄泛起了涟漪,变得鲜活起来。 “去看看。” 傅灵均自剑上站起,下一刻侍佛剑被他握在手中,整个人从半空中悠悠落地。负剑在身后,他朝着山涧的另一边走去。 踏下的脚步惊起了萤火,在他们身边围绕穿行。 萤火虫的尾部一闪一闪,璀璨却脆弱。他想伸手捏住它,机敏的星光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倏地游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内,所有的生灵都惧怕着他。 傅灵均许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致,也不是非要触碰胆小的萤火,便纵着它们在周围惊惶飞舞,逃窜到了不远处破败的宫殿阁楼中。 他好心情的朝前走,待到他翻过了半座死城,便见被遮挡的天幕之上竟漏下了一点光辉,落在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漏下的光晕尽数洒在树叶间,将藏于其中的赤色红果衬的越发剔透诱人。 这是昏暗死寂之地里唯一的光芒。 “是它。” 相行闻言木木地看过去,光芒里有一只白色的小兽,不过它身上的毛发有些脏乱,不如昨日见时那样干净了。 它正蜷成一团睡在树下,斑驳的光点自树叶间透过照在它身上,看起来还有些惬意。 顺着风一直吹来的甜香终于有了源头。 不是果子,是那只白色的小兽。 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兽。 大约只有他手掌大,浑身覆着一层蓬松的软毛。它正在睡觉,蓬松的尾巴将脸遮住了大半,只留出粉粉的鼻子,似乎还带着奶味儿。两只软乎乎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和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 它的颜色是纯白的。不止是毛色,还有灵魂的情绪。 傅灵均能够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热情似火时是红色,悲伤哭泣时是冰蓝,心怀鬼胎时是肮脏的灰色,痛恨到了极点则化为墨汁般的乌黑…… 而像现在这样纯白的灵魂,他已经很少看见了。 相行迟疑了片刻,问:“主人,要杀,它吗?” 沉睡中的小兽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饿,好饿,非常饿,饿的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姜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立刻、马上、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他之前看到了远处结满了红果的树,千辛万苦赶到树旁后才悲哀的发现,这棵树未免太高了一些。 深褐色的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内藏着的甜蜜果实似乎都生在天上,他跳又跳不高,树也不会爬,想凭借身体撞下几颗果子来,只撞一下就撞的头晕眼花,大树岿然不动。 此时姜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神志不清,听到不远处有草木被踩倒的声音,想也不想用尽全力翻了出去,挡在了一个人面前。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昨天晚上帮他杀掉追击者的那个大美人。 不知是饿壮怂人胆,还是傅灵均的脸太有欺骗性,姜糖压根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万道剑光,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两只前爪死死抱住傅灵均的脚。 突然抱过来的小兽没什么重量,傅灵均却浑身都不自在。 相行紧张兮兮凑过来,想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扔出去,可是小兽太小了,傅灵均估摸怕小兽被相行捏死,瞪了他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收回了手。 “放开。”傅灵均对着小兽冷冷道,抬脚便要走。 姜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真的太饿了,再吃不到东西他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只好用尽力气咬住傅灵均的衣摆,生怕他跑掉。 小兽软乎乎的奶牙甚至撕扯不开肉类,还是需要母兽好好照料的年纪。 故而咬上衣服的白团子压根没咬稳,只要傅灵均稍稍用一点力,就能将它踹到一边去。 傅灵均的确那么做了。 他轻轻一抖,白团子就被振落下去,咕噜噜滚了半圈,摔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可那白团子胆大的很,被抖开了,又死皮赖脸抱了上来。 而且还吸取了方才被抖下去的经验,觉得两只爪子不够用,四只一齐上,整只兽挂在了傅灵均的小腿上。 按理说,他的确应该生气。就像昨天那些没长眼睛的泽阳府弟子,又或者是长期以来不断在广陵府境内试探的那些人,只要靠近,他向来说杀就杀了。 然而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兽堂而皇之的纠缠过来,他竟然不生气。 他低头,看着脚边嘤嘤叫唤的毛团子,那种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隔着靴子传了过来,让他浑身不太自在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酥麻来。 并不让人讨厌。 “你想要什么。”他说。 姜糖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全部技能,一个劲儿纠缠着傅灵均,又用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里藏着的红果子,以期傅灵均能够看懂。 傅灵均竟然还真看懂了。 天悲谷数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生灵,连花草都是枯败的,他不用吃东西,却不代表这只小兽不用吃。 他瞧小兽都快哭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一挥手,树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好些红果子,全部滚落在地上。 姜糖登时狂喜! 他松开了男人的靴子,嗷呜一声扑向了地上硕大的红果。那果子几乎比他的脸还大,表皮有些坚硬,但是咬开表皮后,香香甜甜的果肉软乎乎的,一抿就化在了口中。姜糖整只兽好像坠入了一个甜蜜罐子,欢喜的在里面打滚,一连吃完了两个果子才慢慢减缓了进食速度。 傅灵均看着姜糖狼吞虎咽地进食好一会儿,才对着相行说:“走。” 就像纵容那些胆小的萤火虫,傅灵均纵容了这只受伤的小兽停留在他的世界。 没弄清楚状况的大块头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吃的正香的小兽,心中迟钝的浮现出了一个想法——红果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这回轮到他恋恋不舍了。 相行一步三回头去看进食的小兽,偷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泽阳府,天问海。 “家主!家主不好了,族内前去追击瑞兽的所有弟子本命灵识都破碎了!”一位穿着白底金纹劲装的男子匆匆踏入,来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昨日瑞兽出逃,随之消失的除了那只苟延残喘的瑞兽,还有关系到宋小公子今生修炼天资的宝贝。家主宋永峥勃然大怒,当即派遣数队门内弟子四处搜寻。 其中有几队没有查探到任何消息后,均在今日一早陆陆续续返回天问海,只剩下两队迟迟未归。 看管天问海内所有弟子本命灵识的存灵堂堂主宋言也是在方才,才注意到族内共计二十五位优秀的内门弟子本命灵识全部破碎,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着急忙慌赶来禀报给宋永峥。 宋永峥近日本就因为小儿子身体之故忧虑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瑞兽这样的宝贝,结果又半路丢了。之前他还与浣云宗药仙有约,待药仙来到天问海便助他幼子逆天改命。 现下可好,不仅瑞兽失踪,连剖出来的大半命骨都不翼而飞,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等状况下追击瑞兽的内门弟子折损了整整二十五名! 宋永峥一听宋言的话,面上登时如猪肝,通身的仙风道骨全部化为实质一般的火,要燃烧周遭的一切。 他硬生生捏碎了一块传讯灵玉,咬牙切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言结结巴巴答:“就、就在昨夜……”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宋永峥恶狠狠地瞪着宋言,“他们的神识最后消散的地方可是广陵府?” 宋言险些直接跪下去,脑袋垂得极低。 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回道:“要不要再派弟子前往广陵府周边查探一番……” 每一个仙门世家要培养出二十五名内门弟子都将付出极大的心力和堆积如山的资源,这些内门的优秀弟子一夜之间全部折损,这是多么心痛的损失! 宋永峥的脸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他一想到这些年死在傅灵均手下的弟子就恨得牙痒痒。早年他们根本奈何不得那魔头,只能任由他随意杀戮。后来终于将他封在天悲谷后,却依旧无法靠近广陵府! 广陵府是北水大陆灵脉最盛的仙府,傅灵均一人独占这份得天独厚也就罢了,还一直与他泽阳府作对。明明当年之事不止是泽阳府参与了,那些主意还都不是他出的,怎的就他一家摘不干净,让那魔头盯着不放? “不必。浣云宗的人什么时候来?” “林药仙说就这两日了。” 宋永峥重重呼出一口气,长袖一挥,坐回了椅子上,“派人将这件事散播出去,最好让五大陆的尊者们都知晓此事……对了,死去的内门弟子数量,便说有数百人。” 宋言起身的动作一顿,略有些迟疑道:“可是……我们并没有损失那么多……” “你照做便是。” 宋言恭敬应下:“是。” 5. 第 5 章 饿极的姜糖连吃了四颗红果,直吃到打了饱嗝,才依依不舍的停下。 他因为饥饿而神志不清的脑袋终于稍微恢复了过来。 等一下,刚才他是不是拦下了昨夜不眨眼的大美人?然后他抱人家大腿、咬衣服、死皮赖脸求人家给自己弄吃的? 迟来的羞耻感一点一点将他包围。 姜糖从小到大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和大部分孩子一样读着差不多的书,考差不多的成绩,毕业后找差不多的工作,从来都中规中矩。他一生平平无奇,没有被谁讨好过,也没厚颜无耻抱过谁的大腿,谁料来到新世界之初,就将保持了二十二年的优良传统全然丢弃了。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虽然小动物撒泼打滚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作为一个光正伟的青年,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的! 想到这里,姜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果子真香。 他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他要为这些香甜的果子折腰。姜糖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将散落的果子一颗一颗收集回来,堆成了一座整整齐齐的果山,粗略一数,竟然有近五十颗。他这具身体比较小,吃的不算多,大概两颗果子就能吃的很饱。如果省一点吃,他能吃上一个月。 如果它们不会很快坏掉的话。 囤好了食物,姜糖开始探索周边的环境,很快,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首先,除了这颗大树以外,周围竟然没有一株活着的植物。干涸的地面上蔓延着早已干枯的草叶,一丝绿意也没有。除了植物,他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按理说,夏夜的虫鸣、鸟叫、蛙声应当连成一片,就像是他逃亡路上所见的那般。可是自从他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连带着所有的生灵也消失了一般。这里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偶尔经过,带来一些声响。 其次,这里没有光。 只有这颗大树所在的位置存在一点光辉。光自遮挡住的天幕之上渗透下来,落在了这颗参天大树上。 再往边上走,便只有昏暗和死寂。 变成动物以后,姜糖的五感都比人类的时候强,他尝试着踏进黑暗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周遭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要置身其中,便会有无知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升起,让整个身子变得寒凉。 正因如此,天幕中漏下的这一抹光才变得尤其珍贵。 姜糖默默退回了被照亮的方寸之地。 算了,他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果子能饱腹解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抱着如此坦然的心情,姜糖再一次睡着了。 作为一个忙碌的社畜,姜糖其实很容易失眠,经常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干涩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睡去,只因唯有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别的时间都为了生活。 失去了手机,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姜糖睡的格外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开始思考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思考要如何活下去。想了很久他也没想出个答案,思绪渐渐飘忽,落在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上。 凭心而论,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大上一些,二十六七的年纪,不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润润的,不像是个疯子。他那双眉眼轮廓极其深刻,纵然每次相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光,可是他就是能看清男人浓密的睫羽下深邃的眼眸。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略有些薄的嘴唇。在姜糖的印象中,初初见面时,他从黑暗中走出时唇角勾着笑,同月光般皎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好看,真的很好看。 姜糖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全然不知后半夜的时候,有地动山摇的脚步声靠近了他。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黑暗中走出了体型庞大的相行。 他来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越想要小心,身体越是笨拙,弄出的声音也就越大。他本以为会将小兽吵醒,谁料凑近的时候,那只身上脏兮兮的小团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欢,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 “小白。”他擅自做主给姜糖起了个名字,并且试图吵醒他。 姜糖有那么一种特异功能,只要是有人叫他的名字,哪怕是谐音,他都能从睡梦中瞬间惊醒,仿佛脑袋里有一个关键词抓捕器连通着耳朵。 反之,只要不是自己的名字,叫的多大声他也听不见。左右又不是叫他,很有一种上课睡觉时老师叫其他同学起来答题的感觉,再大声都与他无关。 加之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压根听不懂,传入耳中叽里咕噜和天书一样,这和上外语课听不懂睡意逐渐上涌有什么分别呢? 于是相行蹲在他身边叫了很久的小白,姜糖愣是越睡越香。 相行有些犹豫。 按理说动物都是十分机敏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是他动静那么大也不见醒,也太奇怪了。 加之小兽睡觉的姿势着实有些诡异,白团子四肢向外摊开,十分像一张饼,呼吸又极轻,和差不多。 他想戳一戳小白,伸出的手掌粗大宛若蒲扇,个头比一整只小白都要大,很有种他动一下手,小白就会被他戳死的嫌疑。相行犹豫了很久,最后讪讪收回了手,继续喊小白。 如果换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来,定然不会这般不知变通。但是相行已经不算活着,甚至连神魂都是残缺的,智商肯定不正常。 当年尸山血海里只剩下他一个能喘气的,身上伤口深可见骨,眼见着也要没气了。傅灵均耗费了不少灵力和心血才把他留下,后遗症便是脑子不太好使。 相行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很听话很有用,还有些小聪明。他自己吃不了东西,但是空空的脑袋里隐约有那么一点吃饭的记忆。原本他跟着傅灵均数千年不吃不喝,早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直到今日看小白吃红果子吃得满脸都是香甜的汁水,某种欲望才从腹中升起,越来越浓烈。 他纠结了很久,总觉得自己是想要再看小白吃东西的,又怕主人知道了罚他,便偷摸等主人睡着的时候来找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 一声又一声,喊魂似的。 一句外语,再怎么陌生,听上个百八十遍的也耳熟了。在相行持续不断的输出之下,姜糖睡梦中听小白两个字都快听吐了,寻思着英语听力题还卡带了呢,磕磕巴巴重复不停。 再转念一想,他都穿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哪儿来的英语听力?猛地睁眼,一颗硕大的脑袋杵在自己眼前,瞪得和牛眼睛似的。 “!”瞬间清醒! “噫呜呜!”他一边夹着尾巴爬起来一边叫唤,半睡半醒间没太记起相行的脸。 相行见姜糖醒了十分开心,庞大的身体朝他挪了一步,周围就和地震似的尘土飞扬,吓得姜糖都炸毛了。 啊!这是什么神经病! 姜糖灰溜溜钻到了大树后面,畏畏缩缩探出一个脑袋。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这个大块头眼熟起来——他是不是那个跟在大美人屁股后面的跟班来着? “小白,吃。”相行从果子堆里拿了一颗红果子递到姜糖的面前,欢喜道,“吃,小白。” 这颠来倒去两句外语在姜糖耳朵里和魔鬼的低语一样,大块头的手大的吓人,好像是要来抓住他扒皮烤了,再捏碎果子涂在他身上调味一样! 他躲在树后头不肯出来,相行又不敢靠近天悲谷与外界的间隔处,故而一人一兽,一大一小僵持了很久。 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要说一句!他还是个孩子,身上没什么肉的,养肥一些再吃吧! “小白,小白,吃。”相行锲而不舍的想要姜糖出来,基于生得太过凶恶,一点都不能吸引姜糖出来。 最后,相行不知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了,举起果子朝着自己嘴巴的位置送了送——没真送,面上还有面具,但意思传递的很到位了。重复了好几次,姜糖总算搞明白了,这位大块头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他是想要他吃东西给他看。 这个要求就有点离谱。 他睡前整整吃了四颗果子,本来就是超额吃的,睡了一觉还没消化,又被拉起来吃东西,太强兽所难了。 然而不吃,这个大块头就半点要走的意思没有,蹲下来和一座小山一样守着他,嘴里一个劲儿重复着几个词,吵得姜糖脑仁疼。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姜糖慢吞吞从树后头钻了出来,立起后脚,用前爪从相行手里扒拉下红果子,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咬开果皮开始啃起来。 相行当即乖乖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食的小兽。 小兽生得可爱,吃起东西来也赏心悦目,相行心里欢喜的很,认认真真看着姜糖吃完了一颗红果后,又十分不知足的从一旁又拿了一个过来摆在姜糖面前。 “嗝~”姜糖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能再吃了,撑死不算工伤的,有点亏。 6. 第 6 章 姜糖以为拼着撑死的风险吃下两颗果子后大块头就会识相的离开,但很显然,他想多了。 吃饱以后,姜糖半分也不想动,鼓着肚子摊成一张饼,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好好消化一下。 相行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感激姜糖满足了自己数千年来空虚的食欲,而回报的方式,便是带他去看风景。 他们语言不通,相行智商又不太够,无法准确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他轻轻薅起地上的兽饼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站起来,走进黑暗里。 这个过程姜糖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抡了脑袋,又被钳子夹住后颈皮强行扔上了云霄飞车,在相行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起飞。 “唔!”他想抗议,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云霄飞车进隧道了,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再一次摊成一张饼,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再然后,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相行这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毛病数千年都没改过来,若是换了往常,他无聊起来还会逗他一下。可现在傅灵均不想逗他了,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白白软软的,靠近时暖呼呼,一口奶牙估计连撕扯皮肉的力气也没有,倒是怪可爱的。 就是毛发有些脏,若是洗干净了,应当挺赏心悦目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概是想到了那白而蓬松的皮毛摸起来有多么的顺滑舒服。可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不许再去。”他说。 闯入这片封禁之地的意外,谁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相行委屈巴巴,但不敢反驳,将脑袋埋在了胸口。 · 泽阳府,天问海。 宋永峥今日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正是天下第一药宗:浣云宗的林世杰,林药仙。他白衣白发,仙气飘飘,正坐在宋永峥的对面挂着冷淡而疏离的笑。 “宋家主之前传灵讯道,有世间无一的至宝留给我做处理,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他已经停滞在化羽境药仙数百年,一直无力突破。药修的修炼比道修艰难的多,毕竟世间至宝少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来天问海,也正是宋永峥口中万中无一的至宝诱惑了他。 宋永峥面色一僵,讪讪道:“昨日天问海内出现异动,让那东西逃了……” 7. 第 7 章 “逃了?是何物?” 宋永峥叹了一声:“是瑞兽。” 林世杰大惊,身子猛地朝宋永峥倾下去,声音有些颤抖:“瑞兽?你为何不早早告知于我?!” 宋永峥连忙解释:“我儿身中剧毒,我便私自取了瑞兽鲜血为我儿续命,只是毒性和灵力一起洗去大半,我儿的资质您是知道的,我如何能见他前途尽毁!” “我也是一时着急才剖出了命骨,想要助我儿脱胎换骨……谁料昨日瑞兽逃脱,命骨也一并丢了……应当是瑞兽自己寻了回去,带着逃跑了……” “荒唐!”林世杰按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你将瑞兽关于何处,为何会让它逃掉?” 宋永峥苦笑:“取出命骨它便无用了,是我松懈了,包管不周……” 林世杰看宋永峥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废物,又还得耐着性子陪废物说话,没好气道:“它失去命骨奄奄一息,为何抓不到?” 这话便是问到了宋永峥最为难的地方。 宋永峥迟疑道:“它逃去了……广陵府。” 广陵府三字一出,林世杰面上的不屑便慢慢消退了。他抿了抿唇,捞起桌上早就凉透的火绒茶喝了一口:“宋家主,林某只是个药修,如何能助你对付广陵府的那个疯子。” “不是的林药仙,我只求您为我炼制燃魂香,事成以后,傅灵均便再不成什么气候了!” 林世杰来了兴致,尾音有些上扬:“燃魂香?” 宋永峥立刻凑近林世杰,将自己的计谋一并说了。 听罢,林世杰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各有所需,提供给我需要的材料,燃魂香我三日内给你。” ; 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刚刚踏足广陵府的瞬间,傅灵均便已经知晓了。 这并不是泽阳府第一次搞小动作。 按理说,傅灵均早就习惯了宋永峥背地里做的恶心人的勾当,但这一回似乎有些许不一样。傅灵均感受到闯入的人按照五行四象的方位慢慢靠近天悲谷,并且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留后,开始蹲下埋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灵兽体内的灵核。 灵核作用很多,但是埋在特定方位的,一定是某类阵法。傅灵均早年还未系统的学习过阵法便被封在了这永夜之地,故而不太确定宋永峥这次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无论宋永峥要做什么,他都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完成。 “你去外面把那群人解决掉。”他对相行说。 宋永峥之所以会偷摸搞小动作,无外乎是知道他几日前才出过一次天悲谷,现在被封印压制无法再次出去罢了。可宋永峥算漏了一点,那便是相行。 一个能够自由出入天悲谷的恶鬼。 一把无情而锋锐的刀。 傅灵均一直将相行藏的很好,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故而孤家寡人的傅灵均身边还有一只恶鬼的事外界还不知晓,正好适用于现在,将那些卑劣的小动作全部抹杀掉。 相行是最听话的好孩子,一听傅灵均吩咐下来任务,立刻来了精神,有些激动地搓着铁链,用力点了点头:“是,主人。” 停顿了一秒,他又问:“主人,现在,出不,去吗。” 主人头疼时最爱杀人,这次没有和他一起去,难道天悲谷的封印又加强了? 傅灵均没有答话。 “要抓,活的,回来,吗。”相行又问。 苍白的手指按上了太阳穴,傅灵均微微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 相行明白了,铁链声哗啦啦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一直是天悲谷内最深刻的压抑,比它还要深刻的,便是静寂、沉寂、死寂。 傅灵均早已在悠长的岁月中习惯了这份安静,但是不知为何,他近来一直有些焦躁,似乎并不安于这样的现状了。 他闭着眼睛卧在侍佛剑上,心中难得生出一种百无聊赖的寂寥来。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敲击着身下剑身,不间断发出沉闷的噪音来。 不对,他心有旁骛,他在想那只闯入了永夜之地的小畜生。 巴掌大小、通体纯白的小兽,耳长似兔,尾巴蓬松如云,身上有奇香……正是古籍上记载的奇异之物。只是那种消失已久的东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哒哒哒哒不停歇的敲击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傅灵均敲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收剑自空中下来,快步朝着山涧的另一头走去。 他要去看看。 看看它正在做什么。 大片沉睡在永夜中的萤火虫再一次被他唤醒,慌乱地飞舞着,朝着两侧逃离。 莹莹绿色的星河从中间生硬的划开一道裂缝,供黑衣的恶鬼穿巡而过。 他跨过了死寂的山谷,翻过了半座死城,终于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有光芒从坍塌的天幕漏下,落在了大树枝繁叶茂的树冠上。 树下堆着一座由红果搭建的小山,每一层堆叠的果子都是一样大的,还都是双数。越往上,果子越小,格外整齐。 有一点白色在果山后面若隐若现。那只胆大的小兽似乎正在背对着他刨坑,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果山边上又多出了一个小小的泥土堆。 然后小兽将什么东西埋了进去,又开始吭哧吭哧推着泥堆去填那个坑。因为它身子实在太小,短短的四肢不太够用,做什么都显得十分费力。 笨拙却无端显出可爱来。 是所有的小兽都生得这么好看么?傅灵均在永夜之地待了数千年,好些生灵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唯独这一只是鲜活的、热烈的、纯白的、毫无攻击性的。 傅灵均从后面瞧着那只忙碌的小兽,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晃啊晃,和一团软乎乎的云一般,竟让他生出想要摸一摸的错觉。 那样白那样软,摸起来一定和云朵是一样的吧。 方才难以言喻的焦躁、烦闷、寂寥和孤独感,在看到那个纯白灵魂的刹那,神奇的消失了。 他双手抱胸看着微光之下小兽忙忙碌碌,心中竟头一回生出一种能够称之为安稳的情绪。 是因为这是昏暗死寂之地唯一的一缕光吗? 8. 第 8 章 姜糖还不知道周边发生了什么,一门心思认认真真种着他的果树。这几日他吃了好多果子,却不是每一颗都有果核的,直到今日咬破果肉时里头一颗硬硬的果核硌到了他还未长硬的乳牙上,他才发现了那颗硕大的果子中晶莹剔透的果核。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终日生活在这方寸之地,姜糖都觉得自己闲出屁来了。中华民族流淌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在他看到那颗果核的瞬间爆发开来,他想也没想当即开始刨坑种树,一心想要呵护出一颗新的生命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在这种鬼地方能不能种成功。 等他好不容易种完了果核,气喘吁吁扭过头来想挑一颗果子加餐的时候,他看见了身体半隐在黑暗中的傅灵均。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糖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但姜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对他动手,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对面没有动静,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糖耳里,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糖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糖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糖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作为一个拥有聪明的人类灵魂的小兽,姜糖已经机智的发现,这是大美人在给他起名字,并且重复着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蠢!这是他好好表现的机会呀,果子总是要吃完的,现在又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能抱一条大腿的话一定要珍惜机会的! 一般情况来说,会给动物起名字,肯定是因为很喜爱才对吧? 起了名字的小动物,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掉吧? 姜糖怂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放弃羞耻感,出去蹭一蹭大美人的腿、卖卖萌什么的。虽然是头一回当动物,但姜糖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卖萌的基本法则,什么舔舔手、咬咬鞋子踩个奶,这套路他熟! 他真的不是馋大美人长得好看! 脏兮兮的小兽从树后蹭了出来,四只小短腿试探着朝着傅灵均走了过去。 傅灵均一开始没有动。 姜糖见他表情平和,又大着胆子往前跑了两步,这两步便让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方才傅灵均只能看见小兽的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可爱。可是整个跑过来时,身上的毛却灰一块褐一块满是脏污。 长眉微拧,他十分嫌弃地看着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跑来,全然忘了小兽会那么脏,全都是他自己拿它当抹布擦过鞋面上的血污。 姜糖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直到跑着跑着,大美人抽出了背后那柄杀人饮血的重剑,直直插在他们之间,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不至于吧大哥!可以不爱但别伤害啊! 姜糖吓得浑身炸毛,飞也似地溜回了大树后面。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给他起名字不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吗?现在又不让他靠近,难不成有什么狗毛过敏症? 姜糖这边还在猜傅灵均的心思,傅灵均已经平复了心情,收回了侍佛剑快步离开了。 他回到了山谷的另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内,而后他的神识慢慢脱离了身体桎梏,朝着天悲谷外扩散开来。 夜幕中,那群潜入广陵府的修士正在分头行动。 他们分成了五队,有四队分散于天悲谷正东、正西、正南、正北方,剩下一队正在靠近天悲谷。 相行已在前往的路上,那些人却毫不知情,郑重将手中的灵核放置在挖好的坑洞中。傅灵均见他们按照方位,依次在四个方位放置木系、金系、火系、水系灵核。 放置完灵核,有人从怀中掏出了灵符纸,佐以灵砂在符纸上画着图腾。仔细一看,那些图腾按照方位排列,恰好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是五行四象阵? 傅灵均对阵法并不精通,但诸如五行四象这等名声大噪的阵法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闻上万年前,道修圣尊孟昭曾经改良过这个阵法,让它能够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但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太多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致传到后来,四象图腾都已经不太精准,很少有人再布下这个阵法了。 丹阳府那宋永峥竟然连五行四象都研究出来了?那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 此阵乃是一个极强的杀阵,只要在根据五行,于四方绘制相应的图腾,佐以同属性灵核为辅,大阵便完成了一半。最后那一步,便是要在阵眼安置最为稳固的土系灵核,一待激活此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虚影便会盘踞在整个天悲谷的上空,将他死死困在其中。只要他踏出天悲谷一步,便会被大阵困住,由神兽虚影扑杀。 前往四方的修士已经相继将神兽图腾绘制完成,只等着阵眼处的那一队完成便能成功激活。 而此时,前往五行四象阵眼处的六人小队恰好和相行撞了个正着。 哗啦哗啦,链条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声音?”他们立刻看向声音来源。 夜幕下,一个硕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来人身高逾九尺,浑身肌肉虬结,骨节粗大,光站在那里不动,都自内而外散发着震慑之意。 是一位带着黑色面具的怪人。 “是谁在那里!”有人壮着胆喊。 无人应答。 锁链在地面上拖着,发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他行动很慢,每一步都踏的极稳,见到这一行六人小队后似乎有些不太满足:“你们,其他,人呢?” 他有些懒得去找,如果都在一处的话,就能一次性解决了。 “我们乃是丹阳府宋家子弟,在此地处理要事,还请你避一避。”方才壮胆说话的修士见他行动迟缓,方才莫名升腾起的恐惧也渐渐消了,语气里带着仙们望族的骄傲,“不知你是哪家的人?” 相行懒得和这群人逼逼赖赖。既然问了问题不答,那他就先解决掉这一行六人,剩下的再慢慢找吧。 那条粗黑的铁链如闪电一般快速抽向丹阳府六名弟子,下一刻弟子们便同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的纠缠在了一起。 “哎呀!这什么鬼东西!” “快、快发送信号啊!” “现在我如何发?啊!我的肋骨,好像要断了!” 相行是个好孩子,主人让他处理干净,他便不磨蹭,走过去用手按在其中一个修士头上。 “啊!你要干什——”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修士的脑袋便像是捏爆了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血肉和脑浆崩了一地。 剩余五人都被吓傻了,有两个当即□□一热,控制不住的哇哇乱叫起来。 丹阳府弟子原本就对广陵府这个地方发憷,本也是不想来的,但他们心中抱着侥幸,广陵府那个大魔头据闻一月最多能挣脱封印一次,并且时间无法持续太长,前几日族内刚不幸死了二十五名弟子,现在还在一月之期内,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谁料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确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杀人更可怕的怪物! 丹阳府弟子们临死之前都未想通这怪物究竟从何而来,为何数千年来一点风声都没有。 相行听着他们的惨叫声一个一个捏过去,等到惨叫声全部消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略有些心虚的想还好主人未跟过来,不然又要嫌弃他弄得太脏了。 驻守在四方的丹阳府弟子们早早便画好了图腾,却迟迟未等到阵眼的同族将阵法激活。他们刚刚想要传灵讯给前往阵眼的同族,却接二连三的被相行找到了。 做事最靠谱的相行在处理完所有的弟子后,还非常自觉地将尸体绑在了一起,一并带回天悲谷。因主人说过,这些人的尸体若是被带回去的话,拼凑了神魂还有可能重新复活——如果能收集齐命火的话。 虽然相行听不懂什么是命火,但知道这些人只有带回去撕碎了神魂扔进天悲谷,才算是真的死了。 天悲谷内,傅灵均看着相行带着那群蝼蚁的尸体回来,身侧围绕的黑雾慢慢消退。 心头弑杀的欲望被勾引起来。 他紧紧握住的掌心已经被巨大的力气弄破流下血来,滴滴答答往下滴落。 傅灵均并未在意身上的伤,好似身体并不属于他,他也感受不到疼痛。 仰起头,他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又一次烦躁的想要杀人。 9. 第 9 章 当知晓存灵堂内整整三十块弟子的本命灵识破碎时,存灵堂堂主宋言吓得几乎从榻上摔下来! 大半夜他穿上鞋披头散发冲出去找宋永峥,谁料这么晚了,宋永峥的独子、天问海极金贵的小公子宋晋遥也在。 侍从拦下了宋言小声说明了情况,宋言便在院外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父子二人说话施了禁音咒,外界一丝声音都听不见。直等到宋言腿都麻了,宋小公子才顶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夺门而出。 经过宋言时,宋晋遥涨红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羞恼,而后立定了恭敬朝着宋言作揖:“言伯父。” “晋遥,你这是……怎么了?”宋言难得见小公子生这么大气。 这位宋小公子今年刚满十六岁,但已经是半步道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岁前突破控灵境道师自是必然之事,比起需要百年才能突破道师的普通修士而言,天资卓然。 可惜一个月前,宋晋遥与空蝉府贺家的公子贺暄青,一起在无涯试炼时,被阴狠的蛊兽偷袭,身中奇毒险些丧命。 宋永峥用瑞兽精血为宋晋遥解了毒,体内灵力却随着毒性一起排出了体外,灵根也受了损。现下宋晋遥修为倒退的厉害,已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了。 “言伯父,晋遥无事。”宋晋遥已经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调整好了情绪,恢复成平日温和有礼的模样,“晋遥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开。 宋言本还想追问他方才在气什么,却想到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脸登时垮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还管宋晋遥做什么。 果不其然,宋永峥知道三十名弟子全部牺牲后勃然大怒。 “所有弟子都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 宋言心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霉运,怎的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 作为存灵堂堂主,偶有族内弟子身死,他只要料理好该弟子的身后事便罢了。 谁料前几日才死了二十五名内门弟子,今天又死了三十名!先不说他又要顶着无数人的责问、哭闹处理好他们的身后事,就说说这死去的五十五名可都是泽阳府的精锐,这等损失未免太大了些! 若不是怕家主不高兴,他甚至都想跪下来求家主别和傅灵均斗了。 反正那魔头偶尔才出来一回杀一次人,算起来,这几日死去的弟子比往常几十年死的都多! 宋言这边满肚子牢骚和委屈,面儿上还得顾着家主,小心翼翼答道:“家、家主……您是不是派弟子们去广陵府做了什么事……若完成了,弟子们牺牲也就罢了……” 宋永峥拂袖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他们的后事你好好料理,下去吧。” 宋言敢怒不敢言。 就连他一个看管存灵堂的人都心生怨怼,更遑论那些牺牲弟子们的亲友?家主这般不把弟子的性命当一回事,一次两次便罢,次数多了恐怕连他也压不住下面激愤的人心了。 “是,家主。”他谦卑地行礼退下。 凉风穿堂而过。 宋永峥在这阵凉风中短暂的为牺牲弟子们默哀,而后眸中的失落渐渐化成得意和势在必得。 “虽然此番我族弟子折损三十,但燃魂香终究埋了进去……” 他面上的笑意藏不住,到后来甚至放声大笑起来。宋言刚走到门口,听到那张狂的笑声,不禁眉头紧锁,叹了一声又一声。 一将功成万骨枯,家主这是要踩着族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啊。 - 姜糖上回算着,一共掉下来五十个红果,如果一顿吃两颗,省一些的话大概能吃一个月,如果红果子不会坏的话。 他待的大树下没有日夜之分,只有那一缕光不明不暗的从天幕上漏下来,所以他是按照自己吃完两顿饭后睡一觉的时间记做一天。 距离上次大美人来看他已经过了好几天,那些红果子的确没有坏,扒开果子坚韧的外皮里头的果肉依旧新鲜清甜,还能储存很久的样子。 但他面临一个问题:他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是姜糖贪吃,是他一顿不吃浑身都难受。背后的伤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走动时倒是没那么疼了,但一旦动作大一些、跑的快一点,还没长好的伤口又会再疼上一疼。 吃饱的时候,他会舒服很多。这个红果估计还是不错的东西,和之前在笼子里吃到的那个差不多,入腹后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只是功效没有那个明显,大概吃十颗才有一颗管用。 质量不行,量管够啊。姜糖一天吃下四颗,经过这段时间身体也舒服多了,唯一要面临的烦恼便是,果子消耗速度太快,现在只剩下一半,远不能撑一个月那么久。 他仰头看向大树,树冠中密密匝匝的红果被绿叶裹住,个个红润水灵。 噫呜呜噫,但都不属于他。 都怪现在的小短腿!但凡他这辈子还是个人,他不会爬树都要天天抱着大树撞,就不信撞不下来果子。 吃饱了饭陷入莫名忧伤的姜糖在大树下一瘫就是大半天,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 一听到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姜糖立刻认出来人是那个憨憨的大块头。这次他连爬都懒得爬起来,往后歪了歪头,果不其然,黑暗中慢慢出现了一个体型硕大的相行。 他这次来的也很小心,粗壮的双臂将链条拢起来抱着,好像是怕链条拖在地上声音更大。只是他太高太重,又没有可以控制自己落脚时的力道,于是抱起了链条,走路的声音却残忍的暴露了他。 “小白。”他小声喊道。 相行真的好想小白!他想看小白吃东西,想看小白在地上打滚,想看小□□粉的小舌头和软乎乎的大耳朵,想让小白睡在他的手里,想带小白去看风景—— 天悲谷只有这么大,可是他可以出去杀人呀,等到下次主人还让他去杀人,他一定要来把小白带上!他解决人的时候,就让小白坐在他的头上,等他杀完了人就可以带小白在广陵府逛逛啦。外面好大,有花有草还有好多小动物,小白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想到这里就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扛起小白就冲出去杀几个人。可惜,现在广陵府内挺安静的,主人最近也没有事情交给他做。 不过……说到主人,相行就有些羞愧。明明主人就已经说了不让他来找小白,如果再被抓到……不会的不会的,他这次来的时候很小心,不被主人发现的话就可以啦! 姜糖全然不知相行正预谋下次要带他一起去杀人。如果知道了,他现在就不会瘫得那么心安理得,说不行四只爪子一齐上都要挠花他这张脸。 “噫呜。”他轻轻叫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相行的呼唤。他现在算是搞清楚了,大块头嘴里的小白一定也是给他起的名字,就像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差不多。 不过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起名字这种事情怎么能各算各的?一个叫‘小白’一个叫‘傻狗’,发音都不一样。 好在他是一个机智聪明的人类,不然的话,就凭动物那个智商,谁能分清自己两个毫无干系的名字? 真是没养过宠物,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小白,吃。”相行轻车熟路,去姜糖的屯粮基地挑选了一颗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递给姜糖,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丝欢喜。 然后他乖巧的坐下来,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的盯着小白。 这句话姜糖也听过。 鉴于做吃播也不是头一回了,姜糖很快便掌握了直播流程——首先,打是打不过的,只能硬吃一点给他看这样子。 但是上回他吃的太过实诚,一口气吃完了这家伙看不够的,还要再给他塞一个。虽然红果很好吃,但他本来就是吃饱了瘫着午睡,现在还没饿呢,决计不能再撑成上次那样,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带自己去看骷髅谷里的鬼火。 做好了思想准备,天悲谷第一实火吃播姜糖,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直播。 他先用尖锐的爪子破开红果,像是吃灌汤包那样,在汁液流出的瞬间舔了一口,将香甜的果汁吸掉后,再小口小口品尝着里面的果肉。 姜糖一边吃一边观察相行的表情,根据他的反馈调整吃播进度。 比如大块头眉头皱起,十分急切的时候,他便会吃一大口,满足一下他,等他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中时,便放缓节奏小口小口的舔。 这一瞬间,姜糖理解了为什么现代社会直播会有实时弹幕,真的太有效了。 一人一兽,一吃一看十分和谐。 果然,吸取了经验调整了吃播节奏的姜糖这次只吃了一颗红果就哄好了大块头,属于有点饱,但还能再塞一点的程度,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摊成一团白白软软的饼。 相行看小白吃完了东西十分满足。他想要像上次一样带小白出去遛弯,可是刚刚从地上站起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温雅声音。 “不是说过不许再来吗?” 吃饱的姜糖猛地抬起头。 微光从茂密的枝叶中挣扎出来着,吻在了傅灵均苍白的脸上。 10. 第 10 章 相行登时愣住了! 他还保持着站起来想要去拎小白的动作不敢回头,只想把自己藏在某一个地方才好。可是如山一般的大块头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藏的,最后他可怜巴巴转过身来,肌肉虬结的两只胳膊绞在了一块:“主人,我,我想……” 他是真的很喜欢来看小白呜呜呜。 自从上次看小白吃东西、带小白出去玩以后,相行满心都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尽情吸一次小白。 但是主人管的实在太严了,这几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主人修炼入定,看上去要修炼很久的样子,他就动了一点小心思,偷偷溜出来找小白玩了。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 穿过那片萤火虫沉睡的荒原,惊起绿色的星子,如风一般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 直到他看到了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漏下,洒在了那只摊成一团的小兽上,欲裂的疼痛慢慢减缓,连他身上缠绕的怨魂戾气似乎都消了大半,慢慢平静。 再然后,他才注意到相行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相行,回来。” 被当场抓包的相行垂着大脑袋不情不愿挪回来,视线还时不时偷摸落在小白身上。嘤,他的小白真的好可爱,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等相行回到他身边,傅灵均便看着那只闯入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傻狗。”他说。 如果说姜糖对“小白”两个字是被大块头强行输出被迫记住的词语的话,那么“傻狗”就是他主动记下的词。 这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 姜糖最近实在吃的太多了,红果子剩下的数量越来越少,仔细算算也就只能再撑几天的样子,即将走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曾经赋予他食物的大美人回来了,还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姜糖激动的心,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啊!果然老天爷还是怜爱他的! 猛烈的激动过后,姜糖又愣了愣。他现在要做什么?上次错过了抱大腿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放跑了饲主,指不定他就要拿着饥寒交迫直到死亡的剧本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讨好他才行! 姜糖用人类聪明的小脑瓜飞速思考了一下。首先,上次他跑向大美人被拒绝了,有可能是大美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诚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接受一只宠物呢?一定是宠物又乖又听话才对。 想到这里,姜糖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朝着所剩不多的红果上看去。 这是他仅剩的食物了,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 傅灵均就见那个小白团子纯白的灵魂里开始慢慢染上热烈的红,然后它从一旁叼了一颗红果,四只短腿哒哒哒小跑了过来。 它奔跑的瞬间,它的灵魂翻腾出橙色、红色、金色和粉色,层层叠叠,绚烂而夺目。 这是傅灵均从未见过的颜色。 却是最热烈,如烟火一般的赤诚。 傅灵均没有拦它。 它带着光和善意朝他狂奔而来,驱散了他身上怨魂纠缠留下的蚀骨阴冷。一股不太自在的酥麻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那种感受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姜糖将嘴里那颗宝贵的红果放在傅灵均的鞋边,然后短短的前爪试探地伸出,戳了戳大美人黑色的鞋面。 他仰着头,用那双葡萄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就好像在说:喏,吃吧,可好吃啦。 他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快点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成为我的铲屎官叭。 上辈子当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过的多么快乐,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好看的小衣服穿,有铲屎官陪着玩。他在努力当社畜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宠物,下辈子当一只宠物好了。 然后他就迎来了下辈子。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动物。 结果这只动物还要费尽心机讨人喜欢,连干饭这种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太难了太难了。 傅灵均听不懂小兽噫呜呜噫的在哼唧着什么,但他能够看到它灵魂的情绪。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激动,好像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正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傅灵均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只小兽身上获得被思念的感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诡异,且毫无道理。 被恶意浇灌长大的花,不会相信周围的一切。 姜糖见傅声不收果子,生怕铲屎官要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尊严撒泼打滚卖个萌。 于是傅灵均就看见那只热情的小兽此刻正左右来回蹭着他的鞋子,软乎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嘤嘤叫着不停绕着他的脚转,像极了归巢的倦鸟。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呢? 傅灵均上一刻经过那片萤火时,还被所有生灵厌弃着让出了一条路,现下就出现了一个喜欢他,亲近他的存在。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兽暴露的肚子。 软软的,暖暖的,毫不设防。 大美人摸他了! 姜糖眼疾手快立刻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傅灵均的手。如果不是他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姜糖甚至想不要脸的舔一舔大美人的手了! 啊啊啊他成功了一半了吧?他能拥有一个长期的饲主了吧?而且大块头是美人的跟班的话,以后跟着美人,大块头就不能逼他吃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糖蹭的更欢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傅灵均的手顿在原地。 而后他抬了抬手指,恶劣的戳着那个小脑袋往左。巴掌大的小兽浑身无力,轻而易举被戳倒了,吧唧一声滚到了地上。结果又咕噜噜爬起来,换了一边继续蹭蹭他的手。 傅灵均又戳着它的脑袋往另一边,将它戳翻在地上。 第二次摔倒,姜糖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干什么啊!想玩就玩,看他摔跤很有意思的吗?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姜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蹭过去,这次甚至还用上了亲吻攻击,想豁出去舔舔美人的手。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未等他舔到那只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又无情的戳了过来,将他无数次的戳翻在地。 颠来倒去的姜糖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 他到底玩够了没!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干个饭而已啊!这么难的吗?还要陪饲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且他的脑壳被戳的有点疼,刚才他还机智的左右两边来回换,结果整的现在脑壳两边都有点痛,还不如一开始就蹭一边呢…… 但是,所有困难都难不倒英勇的干饭人!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社畜,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任务通宵改设计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遑论现在只是讨甲方爸爸的欢心? 才被戳倒十几二十次而已!他还可以做五十个翻滚和一百次蹭鞋!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贴贴服务和暖手服务,毕竟他这身皮又软又蓬,绝对是皮中的上品! “还真是一只傻狗。”傅灵均的手指抵在那只想要凑近的小兽额间,唇角上扬,咬字轻柔,“傻狗。” 相行站在一旁,好想说小白真的不是狗。 然后下一秒他心爱的小白就吐着粉粉的小舌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相行:“……” 小白,你为什么变狗了! 状况外的姜糖哪里知道傅灵均给自己起了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名字,还在敬业的提供着蹭蹭服务。谁知蹭着蹭着,傅灵均便站起了身,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过来。”他招了招手。 拥有人类灵魂聪明机智的姜糖立刻了解了饲主的需求,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哒哒哒跟了上去。踏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秒,但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欲望驱使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踏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前方傅灵均一直在走。 他人高腿长,跨一步便是老远。姜糖在必须以奔跑的速度才能勉强追上他的速度,四只小短腿捣腾的飞快,呼哧呼哧跟着跑了好远,累成狗了。 不对,他现在好像就差不多是条狗了。 现在他们像极了饭后遛狗的,只不过姜糖这只‘狗’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他根本不需要人溜,自己就可以跟上。 11. 第 11 章 姜糖上次被大块头带着被迫参观了一下黑暗的世界,但那会儿一来他坐在大块头的手里,脑袋上还罩着另一只大手,而来过程中他一直强行抑制着呕吐的欲望,故而除了那些或压叠的、交织的或是七零八落散开成一片的白骨和幽幽的磷火,他其余都没太注意看。 这次跟着美人重走一次,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是一个如何衰败的地方。 草木早已腐朽,死寂一片。他一路小跑,费尽的翻过了半座山,然后在嶙峋的山石中看到了一座残破的宫殿。宫殿顶部全是用金色的琉璃瓦铺就,可是琉璃瓦碎了大半,中间好多地方都黑黝黝空洞着。 重檐歇山顶的飞檐之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大概是凤凰,因为两边飞檐上雕刻的凤凰头部都不见了,只有长长的漂亮尾巴还残留着。 那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干涸的湖泊中央,湖心亭和沿途过去的走廊皆破败不堪,衬的那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格外老旧。 其余还有许许多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座山上,但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那副衰败的样子。 这是一座死城,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姜糖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己离大美人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的步子看着倒是十分悠然,可是奈何腿太长,姜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追不太上,只能一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发现,呜呜呜,大美人连头发丝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头发很长,就那样随意披散下来垂到了脚踝。随着他的步子,黑色的长发就像仙侠剧里开着鼓风机可劲儿吹似的仙气飘飘,让上辈子被脱发困扰的社畜姜糖十分羡慕。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就这个质量的头发不去拍洗发水广告是不是有点亏? “噫呜呜……”他因为看头发看失了神,一时间跟丢了人。 周围黑压压一片,纵然姜糖现在五感较人类时强了不少,也看不见黑头发黑衣服的大美人到底藏在了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在周围转了转,正巧这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铁画银钩一个很好看的字,可惜姜糖是个文盲,没有认出这个字是什么。 完了,他该不会是被遗弃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认路,所以故意把他领出来扔掉? 这个想法瞬间将姜糖击溃,黑暗包裹着他,好像哪哪儿都有白骨和磷火一样,姜糖吓得大尾巴都夹了起来,蜷在一团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怎么办,他又不是真的狗,哪里闻得出来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不会真的要迷失在这里,然后活活被白骨吓死吧? 姜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的漩涡之中,脑海里一个小人不断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刚才你卖萌打滚业务很熟练,怎么会被遗弃呢’,另一个小人则抱着脑袋嚎咷痛哭‘不是吧不是吧?就你那猫不猫狗不狗的业务能力还想获得一个完美铲屎官’。 可怜的小白团子叫的越来越大声,死寂的旷野山谷满是奶兽嘤嘤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皮,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傅灵均十分嫌弃的看着手中那只弱小、烦人、走路都会跟丢的小兽,拎着他的后颈皮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哭什么?” “噫呜呜噫!”小团子真的快哭出来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傅灵均被这只嘤嘤怪吵得头疼,语气有些鄙夷,“吃得多,跑不快,牙齿还咬不动人。傻狗,你还能做什么?” “吚吚呜呜!”他会哭! 越哭越大声的那种! 傅灵均果然被这只身无长物的小兽给打败了。 他不再把它放下去,只用手拎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姜糖在他的手里晃晃悠悠,美人看起来很凶,但手上却很温柔,姜糖一点也不疼,还觉得视线都变高了很多。 没有被扔在荒野,又不用自己走路,姜糖不哭了,好奇的看着周围。 大块头好像也带着他经过这里,他记得,这片旷野上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果然,闯入旷野的一人一兽惊起了大片萤火,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倒扣在了这片荒原之上,并且诡异的朝着他们两侧逃窜着,直接在这片星河中央化开了一道裂缝,供他们穿行而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无数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呀!怎么又是这只恶鬼!他怎么又来了!” “好讨厌!” “可是……好香啊。” “它又被抓住了?” “肯定没好,它的伤都没愈合呢。” “好可怜啊。” “那个恶鬼想对它干嘛?” “啊,不会要吃掉它吧?” “不要啊,我们要帮帮它!” “……” 萤火虫们窃窃私语着,姜糖努力接受着来自萤火虫的声音,然后喉头唔唔了几声,意思是问它们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它果然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快跑啊,你要被吃掉啦!” “我……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加油呀!” “这只恶鬼比上次那只还要可怕,你怎么又被捉到啦?” 它们的问题很多,姜糖努力挑出了几个问题,然后用自己的兽言兽语来告诉萤火虫们,他不是被抓起来了,是因为他刚才跑的太慢差点走丢,所以大美人才拎着他一起走的。 萤火虫们纷纷表示不信。 它们觉得恶鬼是怕小兽跑掉,所以才紧紧抓在手里的。 姜糖一人舌战群儒……群虫,实在是有点说不过来。他说一句,萤火虫们能同一时间回几十句上百句,能听清一些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过? 傅灵均听着小兽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唧,又见那群见他怕得要命的萤火虫几次三番靠近他手中的小兽,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随手将小兽一丢,姜糖还没做好准备,整只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好他屁股上肉多,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萤火虫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团子飞舞着。团子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揉碎了的星光,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和惊喜一般。 “奇怪……若你真是瑞兽,为何不惧怕我?”傅灵均早就猜测,这无端涌入的萤火虫与这只不速之兽有关联。 他早年博览群书,自然从道修圣尊所著书中看过关于瑞兽的记载。可是这小家伙灵气稀薄的可怜,一开始他并不确定,直到这次靠近玩弄了一番,才发现它灵气稀薄的原因。 它竟然丢失了命骨。 已经长出来的软毛下还依稀残留着疤痕,里面藏着的命骨却不翼而飞了。 是谁做的?泽阳府吗? 初遇之时,这小家伙便是被泽阳府的弟子们追击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泽阳府动的手了。 算起来也是个倒霉的蠢蛋,竟然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 姜糖被傅灵均扔下后立刻被萤火虫的海洋包围了。它们靠近后声音更大了,一只说一句话都能让姜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话,萤火虫们也自顾自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它们吵得不可开交,要是萤火虫们体型大一点,估计都要冲过来打他了。 “你被污染了!” “你竟然帮恶鬼说话!” “我好后悔跟着你来到这里,呜呜呜我要出去……” “我竟然会被你身上的味道迷惑,我还担心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真是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物种!” “……” 不得不说,萤火虫们也是蛮会演的,骂人还要搬出琼瑶苦情的套路出来。 姜糖苦不堪言,想起方才靠近大美人时萤火虫们便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回到傅灵均的身边,四只小短腿一起用力,将娇小的身体挂回了男人腿上。 周围的萤火虫果然吓退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胆大的还时不时飞回来不解气的说几句。 像极了现代社会被拉黑的网友,想顺着网线爬回去再骂一顿。 姜糖才不管萤火虫们生不生气,抱着大美人的腿不放了。他可聪明了,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要抱大腿当然要抱最厉害的那个啦。 傅灵均抖了抖腿,这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腿上的小家伙还安安稳稳的挂着,直到他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姜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专属驾座,晃晃悠悠跟着大美人回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 对,没错,就是光秃秃的。 本来姜糖还以为大美人会住在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地方,可是抬头一看,空中悬浮的那柄重剑好像已经告诉了他,大美人恐怕是风餐露宿,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那他每天都干什么呢? 这里乌漆嘛黑的,干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呢?姜糖觉得大美人武力值应当还是挺高的,不至于混的很惨吧?干嘛给自己买个十八环外的烂尾楼呢? 然后他又被丢下了。 不过这一次,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相行用一只手捧起了姜糖,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姜糖藏在了身后,“小白,很小,容易,受伤。” 傅灵均这次倒没有阻止相行和姜糖亲近。 天悲谷内的变数因这只瑞兽而起,那他就将它养在身边,看看到底还能为这片禁忌之地带来什么变化。 而养它的任务,便交给相行好了。 “别养死了。”他说罢,转身便飞到了空中那柄放大的重剑之上,悠悠的卧了下去。 12. 第 12 章 姜糖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 自从他被带回来以后,他就被托管给了相行。大块头粗鲁又笨拙,力气大容易误伤他,哪哪儿都不好,唯独见不得他饿这一个优点。在他第一次哼哼唧唧吵着要吃的之后,相行便翻越了那座荒城去另一头,给姜糖抱回了一大兜的红果,哗啦啦倒下来堆成一座小山。 天悲谷第一吃播姜糖,在接下来每次吃饭的时候,身旁都会蹲着一座山目不转的的盯着他,搞得姜糖干个饭压力还挺大,不仅要自己吃,还要带着大块头的那份儿一块吃,吃的色香味俱全的样子。 一旦生活品质上来了,人就会开始挑毛病。 姜糖一开始还觉得食谱只有一种红果子吃腻了,想换换新口味。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片荒原之上存活着一片吵吵嚷嚷的萤火虫之外,竟然什么活物都寻不到,更别提他想吃的东西有点多,烤鱼、烧鸡、红烧狮子头、酱猪蹄、烤串、臭豆腐、蛋糕…… 他好几次在睡梦中梦到自己在小吃一条街从头吃到尾,醒来的时候嘴里好寂寞,只好哭唧唧坐起来吃红果子。 没有嫌弃红果子难吃的意思,但他真的快吃吐了,如果不是红果吃下去身体会舒服很多的话,他真的不太想吃了。 最最神奇的事,相行总是能在任何一个姜糖半夜吃宵夜的时候出现,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吃播,可以说非常捧场了。 等到这嘴馋的劲儿稍稍过去了几天,姜糖又想要洗澡。 算起来,他都半个多月没洗澡了!加上小兽原本在那个笼子里待的时间,保守估计,他能有一个月没洗过澡……最近他蜷成一团睡觉的时候,自己都隐隐觉得身上有味儿,虽然相行好像一点也没闻到似的,依然天天走哪儿都揣上他。 姜糖严重怀疑相行脸上那个面具是防毒面具,不然为什么不嫌弃他身上一天赛过一天重的味儿!还有他的毛毛,一开始的时候很蓬松很柔软的,但因为他有点嫌弃毛上灰太多,实在下不去嘴像寻常小动物一样一天舔三回,于是近来毛毛有成为一缕一缕的倾向……他就更下不去嘴了! 噫呜呜噫,他真的不是故意当一只不爱干净的宠物的,他连上厕所都要跑到好远挖个坑,事后还要乖乖把坑埋回去,他是真的找不到洗澡的地方啊!如果告诉他哪里有浴室的话,他可以天天洗澡的! 想到这里,伤心的小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要因为太脏而长虱子了……呜呜呜应该不会的吧,这里连活物都没有,虱子生存能力再强也是活不了的吧? “小白,去玩。”相行乐呵呵的蹲在脏团子身边,虽然小白已经不白了,但他还是没有改口。 相处了几天,姜糖已经摸清楚了几个词语的意思。 好比大块头说‘小白,吃’的时候,会顺便送过来一个果子,那一定是吃东西的意思。若是说了‘去玩’然后把他拎起来放在手心里到处闲逛,那一定就是要遛狗……不是,出去放风的意思。 但说得好听些是放风,说得难听点叫地狱景点一日游。这个鬼地方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待的,大美人竟然半点要搬家的意思都没有。 姜糖觉得自己再住几天就要抑郁了,好在他还心心念念自己种下的果核,每天蹭相行的劳动力去大树下看自己种的果核有没有发芽也算是他近日的消遣之一。 他现在夜视能力不错,又跟着相行来回这条路很多次了,便不再觉得觉得这里可怕,只是觉得冷清。 大块头摊开手,姜糖十分熟练的跳上自己的座驾跟着大块头出去散步。第一站依然是他种的果核,一如既然没有发芽。 “噫呜呜。”他对着果核说。意思是‘快点发芽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然后他们便顺着边缘一点一点往里面走。 逛了好几次下来,姜糖发现黑暗的世界并不算小,并且有个地方大块头一直没有带他去过。那是之前看白骨磷火的山谷旁边,姜糖明明看到了一条小道,但大块头一次都没有往那里走过,次数多了,他就有点好奇。 “呜呜。”他小声叫着,爪子朝着那条小路指了指,想让大块头带他去逛逛。 相行没有答应。 他低下头,粗犷的嗓音十分柔和:“小白,不去。那里,危险。” 这句话对姜糖来说有点长了,他只听得懂“小白”两个字。 但大块头说完就朝着另一边走去,大概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啊!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姜糖现在是一只生活在乐趣多多世界小动物,他一定不会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但现在的生活好无聊,他的探索欲无限上升。他甚至有心的记下了通往这里的路,打算什么时候偷偷来看上一眼。 至于捡他回来的大美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高高的卧在空中的巨剑上不下来,不吃也不喝,无聊的很。但每天都有一个时间会轻轻落下来,前往那座白骨磷火观光山。 姜糖总觉得他是避开了他们去了那条小路,但相行一直守着他,他也不好跟过去看看。 这样挠心挠肺的好奇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一日,大美人吩咐了什么事下来,大块头就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姜糖难得的自由了。 等到大美人再一次从剑上飞下来慢慢走向那座山,趴在地上装睡的姜糖立刻爬了起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悄悄追了过去。 这条山路他已经很熟悉,动物的四条腿也很适合爬山,他累的呼哧呼哧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条心心念念的小道。 姜糖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后偷摸跟了过去。 这条小道很长。 走在这里时,一直有冷风从不知什么地方吹过来。那种冷是带着刺骨的冰冷,好在姜糖毛厚,只是有点打哆嗦,还能忍忍。 大美人腿太长早就走的没影儿了。姜糖在小道上跑了好久,周围都只能看见荒山。奇怪了,这种地方会藏着什么?为什么大美人天天都要来? 直到哗啦啦的流水声慢慢传入姜糖的耳朵。 这里有水! 竟然有水! 老早就想要洗澡的姜糖整只兽亢奋了起来,四只小短腿拼命捣腾跑向流水声传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一片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水面上袅袅飘着着白色的雾气。 姜糖心中狂喜,朝着湖水跑了好几步,待他翻过一块大石头,瞬间又被吓得缩回了脑袋。 蒸腾的水汽中,一道白皙的背影若隐若现。那人乌黑的湿发披在身后,发尾全浸在清澈的水里。顺着发丝向下的水滴滑过宽阔的肩膀,沿着挺直的背脊落在腰间水面之上。 滴答,滴答。 水珠从他身上滑过融入碧色的湖水里,在死寂的黑暗中水声格外清脆。 姜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那里的人是谁后,竟不知为何心跳如雷。 是大美人! 咕咚。 他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啊啊啊大美人正在洗澡他在这里偷看不太好吧?不行不行,他的视线不能从美人修长的脖颈滑到光裸背肌,再顺着那滴水滴一齐滑进线条美好的腰线上……呸呸呸不准再看! 姜糖伸出两只爪子捂在眼前,然后偷摸露出一点点再偷看最后一眼。 呜呜呜大美人的身体也好好看,他真的不是个色批,他只是站在一个很正经很学术的角度分析一下大美人的身材比例罢了。 如果硬要说一个缺点出来的话,那就是大美人头发太长了,挡掉了太多画面……如果他能把头发撩到前面去的话,姜糖就能看到大美人的正面…… 嗯?怎么大美人回过头来了?! 傅灵均侧身过来,深邃如墨的双瞳里毫无情感。姜糖本能的浑身紧绷,似乎已在他眼中看到了刀光剑影。 身后有个小尾巴的事情傅灵均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真有那么大胆。他的视线在脏兮兮的团子身上扫了很多眼,里头的嫌弃根本不用藏,恨不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脏,真的太脏了。 随着美人眼神越变越阴沉,姜糖被吓得越来越厉害。 要…要跑吗?! 跑的掉吗?要不不跑了呗,反正他现在是小动物,小动物偷看人洗澡什么的……挺合理的吧? 然后他就看见水中的美人站了起来,完美的近乎雕像的身躯光/裸着朝他走来,伴着缭绕的雾气若隐若现。 未…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姜糖整个呆住,他痴痴看着迈着长腿过来的俊美男子,然后一只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将胆大妄为的偷窥狂按到了水里。 “咕噜噜” 它在水里沉了沉,口中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啊!真的太冷了!!他就是偷看一下洗澡,啥都没来得及干呢! 不是一般般的冷,是带着魔法攻击刺骨的那种冷! 姜糖掉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浑身都结冰了,方才风吹来的寒凉在此刻数倍的涌了上来,几乎冻的姜糖浑身僵硬。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冷死的! 姜糖在湖水里沉沉浮浮好几次,用不太习惯的爪子还不会用狗刨,于是在这片寒冰一样的湖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等到他终于学会用四只脚划水的时候,他看见大美人面上竟挂着笑,十足的看戏模样。 不知是被冻傻了,还是被按到水里的愤恨上头,姜糖竟然狗刨过去,嗷呜一口咬上了大美人修长的手指。 13. 第 13 章 手指传来十分细微的疼痛,傅灵均愣了愣。 想要杀他的人很多,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亦数不胜数,这样轻微、无用的、柔软的反抗倒是头一回。 不像是在反抗,更像是在撒娇和亲吻。 傅灵均将手指抽了回来。 被亲吻过的手指上糊满了温热的口水,他盯着湿漉漉的手指好一会儿,又伸手过去凑到团子嘴边:“亲。” 姜糖内心已经脏话连篇,和弹幕一样一茬一茬的换词儿。 一开始还只骂一些‘啊啊啊好冷啊你个死变态’、‘想和老子洗鸳鸯浴……不是,鸳鸳浴就直说!整那些有的没的’、‘这厮皮可真的厚,咬都咬不破,气气’之类的话,等到了后来身体越变越冷,脑袋里的谩骂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左一句‘杀人如麻的黑心莲’、‘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右一句‘你戴绿帽必是加绒’,‘火化十个你都没有一粒舍利子’,骂到最后脑子都缺氧,想不出词儿来了。 见大美人又伸手过来,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从那根中指一路咬到了小拇指,又咬到了手背。 咬了一路,口水糊了一手,大美人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笑得和书里写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似的,明媚又热烈。 姜糖险些气昏! 啊啊啊死变态!为什么被咬了还笑得那么浪啊! 傅灵均被手上细细密密的亲吻取悦了。他眉眼笑得弯弯的,也不再嫌弃那只脏兮兮的毛团子,伸手将它从手上拽下来,一寸一寸仔细的清洗着。它有些瘦弱,大概是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不如初见时看着圆润了。身上倒是软软暖暖的,搓着手感非常不错。 得多给它吃些东西,好长胖一些。 傅灵均全然不知自己轻柔的搓洗有多么大力,姜糖梦回小时候他爹给他洗澡的时候,下手之狠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现如今皮倒是次要,但他觉得自己的毛都要被搓没了。 阴晴不定的大美人简直把姜糖折腾的没了脾气,噫呜呜噫的不敢反抗了,四只爪爪狠狠抱住傅灵均的手把自己从水下翻了上来,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配上落水狗的模样可怜极了。 傅灵均用手摸了摸小兽偏瘦弱的背脊,笑意慢慢淡了:“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死了?” 失去了命骨,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瑞兽终将慢慢虚弱下去。 姜糖听不懂,他现在也不想听懂。这里的湖水绝对是零下好多的温度,但愣是不结冰,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他身上的热气都没了,现在已经咬不动人,只能夹着尾巴委屈兮兮的当舔狗,死命扒拉着大美人的手一路往上爬。 这次他没有被按回水里。 顺着漂亮的肌肉线条,头晕眼花的姜糖一路从那只胳膊爬到了傅灵均的肩头,甚至还想要往他怀里钻一钻汲取一下温度。他发誓现在他真的没心情去看什么美色,他真的太冷了呜呜呜。 在傅灵均肩头哆哆嗦嗦的小兽不停地哼唧着,只贪图着眼前的温暖,却不知前路是什么。 “果然是傻狗,什么都不知道。”傅灵均缓缓从水中站起,长长的湿发披散着,犹如靠着美貌吞吃人性命的水妖。白皙的精壮躯体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却丝毫没有影响这具躯体的美感,反倒让他多出几分破碎的脆弱。 像素净雅致、价格不菲的白瓷磕出了一块残缺,像明晃晃的月亮从天上落在了满是污泥的水面,像供奉在神庙中,日日受信仰祭拜的佛像出现了裂缝,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岸边黑色的衣裳倏地飞过来披在了他身上,挡住美好的风景。他一边走一边将衣裳拢起,朝着岸上走去。 回到岸边的姜糖冷的一个劲儿抖毛,但是无论他怎么甩,湖水的寒凉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头里,冷的整只兽神志不清,只想往身边暖呼呼的胸膛里面钻。 四下皆是黑暗一片。寒冷的山风从湖面上吹来,让那只洗干净的小兽抖的更加厉害。 傅灵均用衣服挡住四面吹来的冷风,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一招手,窸窸窣窣的声响便从周围响起,而后声音变大,噼里啪啦从天上掉下一堆腐朽的木材落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白皙的指尖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那一堆腐朽的木材。 烈火熊熊燃起。 他将怀里湿漉漉的、缩水了的瘦弱崽子放在火堆旁,温暖瞬间将姜糖无死角的包裹住。他不知足地又朝着火堆挪了挪,找了个平摊的位置趴了下来。 唔,真舒服啊。 方才被冰水浸过的骨头慢慢从里到外炙烤出暖意来,就好像是刚刚泡了冷汤走进了桑拿房,舒服得姜糖小声嘤嘤几声,而后幸福的睡了过去。 洗干净的团子现在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白净蓬松,像是从天上逃下来的调皮的云。 篝火燃得热烈。 这团火点亮了数千年黑暗的封禁之地,傅灵均的影子随着火焰的翻飞摇摇晃晃。他坐在火堆旁,闭上眼睛享受数千年来难得头不疼的时光,只觉绷紧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整个人慵懒极了。 火光吻上了他的脸,勾勒出惊艳的美好轮廓。 一条条橙金色的火舌快乐的跳跃着,有时蹿得太高,还溅出了火花,落在沉睡在一旁的小兽身上。 傅灵均是在闻到了糊味的时候才睁开的眼睛。 蓬松如云的小兽屁股上不知何时溅到了一点火星,很快便烧焦了一小团绒白的毛。他的表情有点怪,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的笑不像是他刚才逗弄姜糖的那种变态兮兮的欠扁的笑,更像是天真的稚子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没心没肺的笑。 嘲笑归嘲笑,他还是眼疾手快地将屁股着火的小团子捞了回来,拍灭了屁股上的火。抱起来仔细看了看,变得有点丑。 然后他又忍不住笑了。因他着实笑的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抖,姜糖都被他笑醒了。 干嘛鸭,这人真的阴晴不定,突然笑那么开心做什么? 姜糖浑身被烤的热乎乎的,难得睡一次安稳的觉。最近他越来越难入睡,白天有相行陪着玩还好,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觉得身上疼,从背脊慢慢扩散到全身。 但那种疼又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姜糖寻思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抽血失血过多导致的贫血之类,再加上他吃的东西好单一,肯定营养不均衡,难受一点是正常的。 现下身体暖得他不想睁眼,被被吵醒了也没准备起来,将毛绒绒的小脑段扎进了大美人温暖的怀中,只留下一小截被烧秃了的小屁股在外面。 傅灵均伸手捞出小兽软乎乎的大耳朵揉了揉。 那只大耳朵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姿势一点没变,在他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傅灵均像是见不得它睡得安稳一样,一会儿扯扯尾巴毛,一会儿捏捏软乎乎的肉垫,很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怀里的毛团子也不反抗,任由着他搓圆搓扁都照睡不误。 一人一兽在火堆旁烤了很久,导致出差的相行回来时,发现主人和小白都不见以后着急的要命。他是知道主人会在什么地方的,但那个地方他去了很不舒服,主人也没让他去过,所以他从来没去。但是现在小白不见了,相行只好一路地动山摇的跑过去找主人。 他站在前往幽闭之处的小道上支支吾吾的喊:“主人,主人。” 傅灵均充耳不闻。 他一直坐到篝火慢慢小了,怀里的团子睡得香甜后才走了出来。但见相行站在那一副眼巴巴盯着小团子的模样,立刻摆出一副很是厌烦的表情,将手里的小兽稳稳的扔了过去。 相行手忙脚乱接住,想控诉主人暴力对待自己心爱的小白。 “对了。”傅灵均想起小团子的伤,心中一动。但面上还是那一副冷漠的模样,残忍道:“它就要死了,你想好把它埋在哪里了吗?” 说罢,还十分欠扁的挑了挑眉,一副想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 高状如山的大块头登时呆住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软乎乎的团子,又看了看主人,那双看起来凶巴巴的眼睛里竟然以很快的速度积蓄起了泪光,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小白,不死。主人,小白,不死。” 话语间就马上要哭出来一样,好像手里抱着的小团子已经死了,他正在卖力的哭丧。 傅灵均轻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但不可否认,他就是在等相行来求他。 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伸出了手,去摸相行手里的团子,顺着脊骨一直摸到了小兽失去命骨的地方。淡淡的金红色光芒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凝成一只翻飞的娇小凤凰。 凤凰身上全是柔柔的火焰,触之温热,在傅灵均的指尖眷恋地蹭了蹭,而后挥舞着华丽的羽翼飞入了姜糖的体内。 睡梦中的姜糖忽然觉得背脊处一直隐隐传来的疼痛消失了。一寸一寸的热度从痛楚的地方蔓延开来,暖暖的,带着抚平一切疲惫和伤痛的能力。 他舒服的嘤了一声,在相行的手掌里翻了个身。 相行好像感受出了手里团子的不一样,停止了哭丧,一抽一抽的问:“主人,小白,不会,死了?” 傅灵均转了转手腕,高傲地抬起了下巴:“有我在,它暂时死不了。” 听主人这样说,相行止住了哭丧。 他吸了吸鼻子,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心里的团子,待摸到屁股的时候,又哭了:“小白,熟了。” 都焦了,他闻到味儿了。 · 姜糖暂时还不知道屁股毛被烧焦这个悲惨的消息。 他难得洗了个澡干干净净,身体还暖呼呼的,这一觉就睡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他对红果的执念太深,他连做梦的时候,都梦到自己正顺着大果树一路向上爬。那果树竟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梦境中的他爬了很久很久,久到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冰封的大门。 门是透明的,四角雕刻着玄奥的花纹,花纹密密麻麻将冰门封了起来。他试探着朝那扇门走去,可除了越来越冷以外,他走多少步那扇门都那样远,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 门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声音很远,根本听不真切,姜糖却莫名觉得自己能够听懂那是什么语言一般,一种诡异的、从心底升起的熟悉感将他整个包围,意识如同被抽离了出来,慢悠悠飘向那扇冰冷的门。 “……终于……找到……” 冰门阻隔里里面的声音,姜糖翻来覆去听了半天,也就只听见了这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他听不明白,又困得厉害,对这个梦也是爱答不理的,转头就将它忘了继续睡。 睡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窝在大块头的怀里。 嘶,怪不得越睡越冷!大块头的身体就是冷的,睡在他怀里能有温度就怪了。姜糖骂骂咧咧从相行的怀里爬出来,爬到一半的时候,惊悚的发现大美人竟然没卧在剑上,而是坐在他们旁边。 之前的回忆瞬间疯涌而上。 他不自觉盯了眼大美人的手指,舔了舔嘴巴。 还好当时没咬破! 作为被饲养的对象,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大块头在饲养他,但他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于是非常明确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十分积极认真的想要弥补一下。 于是他乖顺的走向傅灵均,在他的腿旁趴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他洗干净了的原因,姜糖总觉得周围有一股香香的味道——真不是他自恋,是蚂蚁和萤火虫说的,但他以前从来没闻到过。 现下鼻间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味道,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说不出什么感觉,闻着精神有些亢奋的感觉,感觉喝了咖啡,有点想蹦迪。 他嗅了半晌,也趴了半晌,大美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有些奇怪,按理说他最是警觉,身旁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喜欢用那双冷死人的眼睛盯人,怎么今日他卖乖卖了这么久他都不瞧一眼? 姜糖从地上爬起来一些,努力踮起脚看向他的脸。 美人额上覆着一层细汗,原本就白的脸现在和白纸一样,好似下一刻就要死了,活不长了。他紧闭着眼,剑眉微皱,眼珠不停地颤抖着、转动着,十分不安稳的样子。 咦?他不舒服吗? 姜糖和他接触的机会不多,之前的几次都短暂而疏离,这一次靠近,他便觉着现在的他和以前的都不一样。若说他之前是一柄剑,那现在就是快要碎裂的白瓷,看着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但还是得不合时宜的夸一句长得太好看了呜呜呜,为什么会有人生得如此完美,浓密卷翘的睫羽,和欲飞的蝴蝶一样颤颤巍巍,颤得姜糖的心都化了。 他终于明白了西子捧心这个词儿创造出来到底是来形容什么绝色,情不自禁靠了过去,想伸手擦擦美人额前的汗,爪子却太短,根本够不着。 此刻的傅灵均正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噩梦中。 那是一双双沾染着鲜血的手,还有空洞的、冷漠的、带着敌意的瞳孔。 他悬立在空中,那些湿漉漉的、粘稠的、干枯的手死死拽住他,要将他一起拽下无尽的深渊。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只有着机械的重复:“跟我们下地狱吧,下来吧……” 一遍又一遍,尖锐的钻进他的魂魄深处。 他几乎处于狂躁边缘,恨不得将那些钻进他魂魄深处的东西全部攥出来! 倏地,有一个蠕动的、小小的、温暖的、蓬松的东西钻到了他的怀里。一股子淡雅的香味冲散了尾调辛辣的甜香,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杀戮和背叛。 傅灵均从噩梦中醒来,垂下头看着霸占了他怀抱的毛团子。团子瞧见他睁开眼睛,蓬松的大尾巴欢快的晃了晃,软乎乎的声音哼哼唧唧的,然后过来蹭他的手。 “噫呜呜。”姜糖一边用软乎乎的脸颊肉去蹭那只微冷的手,一边晃着大尾巴扫着他的胳膊,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对他说,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呀? 傅灵均喉结轻滚,然后伸手,捞起了那个柔软的白团子。 温暖和柔软就像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人,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他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又顺着软乎乎的身子一路撸到了蓬松的大尾巴,“不疼了?” 14. 第 14 章 傅灵均检查了一下毛团子的身体状况,慢慢枯竭的经脉因他的灵力而复苏,不像前些日子看着病病歪歪的样子了。 姜糖见大美人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嗯,很好,看起来很健康,能够饲养他一辈子的样子。 当然姜糖也不是没有别的梦想。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他真的还蛮好奇的,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糖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团,随意掂了掂,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糖嘴边,姜糖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糖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糖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低沉磁性,笑起来时,姜糖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有点酸。 - 泽阳府,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糖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糖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糖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糖被吓得炸了,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糖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糖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糖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他不能就这么吧?别人重生都活的风生水起,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的,凭啥他姜糖重活一回就当了几天狗腿子宠物就要死? 如果他就这么,他的怨气会不会特别大?他的话也能变成怨鬼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和弄死自己的怨魂打一架吗? 姜糖越想越离谱,谁料那阵鬼魂凝聚的阴风在触碰到他刹那,不知是怎么了便莫名其妙的转了个弯,迅速朝着山谷的另一边吹去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块头帮忙搭好的窝被吹得乱七八糟。 四下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地动山摇和阴风阵阵都是幻觉。 脏兮兮的小团子坐在窝旁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 额,难不成那阵阴风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实在觉得害他的话,还要和他的怨魂打架这事儿太过尴尬,所以走了? 是直接消失掉还是转移到别处去? 姜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那阵由怨魂组成的风已经找到了它想要侵蚀的目标。 原本覆着一层缭绕黑烟的深谷内封着数不尽的、撕碎的神魂,和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怨魂。这里有傅灵均亲自留下的灵魂印记,可现在,那层黑烟却被撕碎了。 傅灵均站在深谷之上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深渊,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着他的人间。 相行跟在他后面两三步的位置,双手握着粗黑的铁链,浑身紧绷绷地仰望着远方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怨魂,凝声道:“主人,它们,来了。” 傅灵均早已发现了异象。 天悲谷内数千年来扔进去的从来都是残魂,根本无法凝结出如此强大的怨念。 除非,是他从未损坏过的……那些人的魂魄。 他想过这些怨魂会带来什么祸患,却自欺欺人的将它们封存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封存了数千年的怨魂终于撕碎了这片桎梏,重返人间。 “你退下吧。”傅灵均道。 相行见主人还未拔剑,眼睛里满是惶恐:“主人,怎么,不战。” 那些怨魂已经狂躁不安,嘶吼着朝他们呼啸而来。若是平日那些撕碎的残魂也就罢了,这次凝聚起来的怨魂数量太大,相行感受到了惧意,也迸发出了杀意,他想要将这些怨魂全部撕碎,可主人却要他退下。 “主人,拔剑。”他魁梧的身体挡在傅灵均面前,分毫不退。 傅灵均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重重在相行肩上一点,相行便动弹不得了。 “你见我带剑来了吗?”他从相行身后走了出去,身后并未负着侍佛,亦没有武器,甚至还张开了双手慢慢抬起头,迎接着那些怨魂的到来。 下一刻,凝在一起的怨魂猛地缠绕上傅灵均,从胳膊到肩膀,从脚尖到脖子,一寸一寸,阴冷而粘稠。 就像无数次噩梦中看到的那样,一双双带着绝望和痛苦的手狠狠拽住了傅灵均,黑色衣袍被阴风卷起,披散的长发飞扬着,宛如一尊即将被拖入地狱的厉鬼。 “下来吧,一起下地狱吧!”他们说。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不断激荡,他看着那些纠缠狰狞的怨魂,眼中却浮现出了一张纸熟悉的、惨死的脸来。 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想要跗他的骨而生的,全是广陵府傅家人的脸。 他死去的族人的脸。 “一起回家吧。”他轻声说。 相行简直急疯了!于他而言,他不明白为什么傅灵均不拔剑,他看到主人背后空荡荡的,他只能猜到主人并没有带侍佛剑出来。 可为什么主人要控制住他,不让他撕碎那些怨魂呢?他可以做到的,主人没有带武器的话他带了啊,为什么主人要用自己血肉去承载它们的怨念? 阴风越吹越重,傅灵均披散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半掩住他苍白的脸。 发丝翻飞间,相行看到了傅灵均唇边溢出的一抹血色。 “主人……”相行不算是人,那些怨魂伤不到他。纵然相隔的那么近,可他却动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为什么那么没用! 风带起了傅灵均的长发,露出了他苍白得好似要破碎的脸。 相行试图挣脱自己被困住的身体,可是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体依然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他都快要急疯了,声音里带着呜咽:“主人,受伤,不要……” 这些怨魂在伤害主人,主人却不让他伤害它们。 “咳……”傅灵均又咳出一口血,但那张被猩红衬得越发苍白的脸上竟挂着笑。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那双被数千年岁月沉淀得波澜不惊的双眸,此刻闪着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越笑越开怀,笑着笑着,那声音哑了,听不见了。 “相行,你知道这些人都是的吗?”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问句,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相行不知道,自他有记忆开始,天悲谷只有他和主人两个人。 “相行,想救,主人。”他还在和自己较劲,被定住的身体宛如一座小山,无法移动的小山。 傅灵均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鲜血,笑着摇了摇头。他在笑自己竟然会问相行这个问题,就算是相行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遑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分出一小部分灵力护住自己的神魂,剩下的大半全部化为黑雾涌出,将那些狂躁的魂魄一个一个包裹在其中。 这是一件极其精细,又要耗费大量时间去做的事。 相行没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耗尽灵力去做那样无用的事情,到了最后,竟一步一步走向深谷,在他还没来得及挣脱束缚的瞬间,和那些怨魂一起纵身而下! 黑袍翻飞,消失无踪。 深谷之下,竟是满地白骨与嘶吼着的怨魂。 “主人!” 空荡的山谷,荡荡都是相行撕心裂肺的声音。 远在一座山之外的姜糖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依稀觉得方才风声里夹杂着大块头憨憨的声音。 对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刚才那阵恐怖的风刮去了何处?为什么醒来他们就不在身边了? 姜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悬浮的黑色重剑,吸了吸鼻子。大美人连剑也没带,应该没走远吧? 等到他又吃了一顿红果,远处才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和锁链声。姜糖认出了相行,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几步。迎上去时,恰好看见苦着一张脸的大块头。 “噫呜呜。”他跑过去,大块头这次却没有蹲下来抱他,反而嗖的一下穿过了他,然后抡起手里的粗黑铁链朝着天空中的巨剑抽去。 侍佛剑被铁链捆住,滞留的灵力扛不住相行浑身的蛮劲儿,硬生生被拽了下来。 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化为原本的大小。 相行扛起侍佛剑就要跑,腿上却扒拉上了一只小团子。 “呜呜噫噫!”倒是理理他啊! 相行一时左右为难。他蹲下来,将裤子上的团子轻轻扯下来放在一边,说:“小白,不去。等我,回来。” 姜糖听不懂他说的话,直接顺着他的手一路蹿了上去,坐在了相行头顶。 他才不管!他可怕鬼了,他不要一个人! 由于姜糖直接占领了高低,相行又怕下手重了将团子掐死,只能慌得在原地打转。 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去送剑,可又不想带小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豆子大小的脑容量实在有些不够用,最后想要救主人的欲望更加强烈一些,便让姜糖坐在他的头上朝着深谷一路狂奔。 姜糖险些被颠下来。原来大块头都是慢吞吞的,今天直接在山路上飙车。他自己跑起来还没什么感觉,坐在他头上的乘客就十分难受了,四只爪爪死死抓住相行的头发都不够,要整只全部趴上去才行。 相行顶着一头被姜糖抓乱的头发赶到了深谷边。此时深谷上方弥漫着厚厚一层黑色的雾气。那是主人平常撕碎了神魂后天悲谷的灵力,现在竟然已经从谷底涌上来了。 他是亲眼看着主人跳下去的,但此时此刻他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主人回来。 乱糟糟的头发里钻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姜糖有点晕车,现在只想赶紧下车,顺着相行的肩膀和手臂滑了下来。 四肢发软,姜糖落在地上顺势一滚,还想像往常一样用屁股刹车,谁知自己就在深谷边上,还没来得及刹车,脚下一空,整只团子失去重心,咕噜噜滚了下去。 相行目瞪口呆! “小白!”他眼巴巴看着小白跳下了深谷,从刚刚踏足这里的第一秒就那么的义无反顾。 小白为什么跳下去?! 它难道知道主人也在下面,所以去帮主人吗? 15. 第 15 章 那、那连小白都能跳下去救主人,为什么他做不到?他侍佛剑取回来了,他也要跳下去把剑给主人! 相行眼一闭心一横,硕大一座山重重往下跳。谁料深谷之上的那层黑雾接受了姜糖,却没有接受他,一层无色的光幕罩在深谷之上,竟然硬生生把他又弹了回去。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p!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他要被摔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是燃魂香。 竟然是燃魂香!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燃魂阵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燃魂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赤/裸/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因为仇恨,心头弑杀的欲望来的迅猛,无尽的黑雾之中,傅灵均的双眸中漫上了猩红。他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却比方才躁动时更加可怕。 燃魂香不但激怒了天悲谷内的怨魂,也影响了神魂有损的傅灵均。他像是一柄出鞘带血的剑,嗜血弑杀,一触即发,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他的身边出现的是谁,他都会无条件的砍过去。 然而就在傅灵均疯魔边缘,深谷之上掉下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 它快速下坠着,周围呼啸着的白色怨魂在它落下的瞬间分散到了两侧,就像是面对着一团温柔到了极致的云,不敢去触碰一般。 周遭怨魂的异动引起了傅灵均的注意。 他抬起头,赤色眸子盯着闯入的不一样的存在。 傅灵均认出了姜糖。 见它要掉在地上,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接住了下坠的柔软。那纯白的、诚挚的灵魂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尖锐的刺痛,心头弑杀的欲望竟如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像是一弯明月照在了那片方才汹涌澎湃的海湾,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顶慢慢抚下,像是旧日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族人们在天悲谷打打闹闹,弟弟偷偷钻进了他的房间,背后藏着一只要给他看的漂亮蝴蝶…… 那种感觉很玄妙,接住它的手颤了颤。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色的双瞳慢慢变深,血色褪去。傅灵均抬头看着自己灵气化成的漫天黑雾,这些黑雾是桎梏,也是结界。它们会保证所有生灵无法靠近,当初布下这一切,也是怕相行那个一根筋跳下来。 没想到,却没拦住它。 傅灵均把团子拎起来晃了晃。 浑身的软抖了抖,然后无力地瘫回了他的手心,没醒。 “傻狗。”他轻声说。 他知道这个团子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它便大胆的撞到了他脚边。到了后来,见不到他会想念,见到他时会开心,摇着尾巴朝他奔跑而来时,灵魂还能翻滚出彩霞一般绚烂而热烈的色彩。 喜欢的毫无道理,却诚挚执着。 “就有那么喜欢我吗?”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团子绵软的绒毛,承载过怨魂的阴冷的骨血好似因这点柔软而变得温暖起来。那种不太自在的、却并不讨厌的酥麻丝丝缕缕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也许世界上还会有比它生得还要可爱的团子,傅灵均想。 但白白小小的,生着兔子一般软乎乎的大耳朵和云朵一般蓬松尾巴的,满心想着他,满眼看着他,甚至愿意跳下深谷追随他的团子,这世上只有它一只了。 “罢了。你那么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吧。”傅灵均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将它揣回了怀里。 姜;一失足成千古恨;被迫成为忠心护主团子;糖,此刻正陷入了无尽的梦境深渊之中。 他站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周围不断飘过一个又一个圆球。那些圆球像是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沫,但流转的颜色不是彩色,而是黑白。 姜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些担心自己已经,现在正在地府看走马灯。 看着看着,姜糖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走马灯。 虽然圆球里面的画面算不得清晰,但模糊能辨,里头是一对穿着古装的夫妇,男子高大俊朗,女子娇俏柔美。他们正在说什么话,画面中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童,万万不可能是姜糖自己的记忆。 他有些好奇,伸出爪子去戳了其中一个圆球,想看看会不会和泡泡一般戳破。谁料那个泡泡竟然化开在他面前,下一刻,方才黑白、模糊的影像化成彩色,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哈哈哈哈,声儿别闹我,去闹你爹爹。”美丽的妇人笑着戳了戳孩子的脸,然后指着一旁坐着看戏的俊朗男子,努了努嘴,“他近来得了不少好东西,都藏着没告诉你。” 那些陌生的语言潮水一般涌入姜糖的脑袋,微微的胀痛之后,姜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这个画面中妇人说的话!他能听懂人话了! 只不过,有些词句拼凑的奇奇怪怪。好比有人强行在他的脑袋里塞了一本英汉大字典,妇人每说一个词,相应的,他的脑海里便会罗列出好几个类似的翻译,凑一凑的话能听个半懂,说快了就有点吃力。 顽皮的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纵然看着只有五六岁,但那双眉眼已经出落的十分好看,瞳仁如墨,睫羽如蝶,眼尾微微上翘,一看长大了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美人。 嘶,别说,这孩子还长得有那么点眼熟。就像……就像缩小版的冷脸美人!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姜糖越看越觉得像。只不过现在的大美人还是个调皮的熊孩子,一听娘亲的话便哒哒哒小跑蹦到了爹爹的大腿上,紧紧抱住爹爹的胳膊摇来晃去:“爹爹,你是不是不爱声儿了!娘亲都看过那些好玩的,声儿却没有看过!快拿出来给声儿,快拿出来呀。” 男子故意装作被冤枉的样子叹了口气,宠溺地拎了拎孩子的耳朵,轻轻捏轻轻放,一点力道也没用。 “声儿马上就要当哥哥了,要乖一点,以后不许这么胡闹。”话虽然这么说,男子还是从腰间挂着的一颗幽蓝色的珠子中,凭空变出了好些新奇的玩意。有镶着宝石的拨浪鼓,有用金线编织的蚂蚱,有花花绿绿的画册……林林总总一大堆,铺满了整张桌子。 男孩眼前一亮,一把将拨浪鼓握在手里,当啷当啷转了几下,而后跑回了美妇人身边,小心地依偎过去,奶声奶气问:“娘亲,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妇人纤美的素手点了点男孩的鼻子:“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 画面一转,少年人匆匆长大。他面容俊美,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身后负着一柄比他还要高上些许的重剑,与姜糖所见的大美人几乎没什么差别。若非说有什么不一样,那梦境里的少年矮上一些,单薄一些。更加稚气,更加阳光,也更意气风发。 他身边挂着个矮墩墩的小豆丁,眼睛和哥哥上挑的桃花眼不一样,是圆滚滚的杏眼。整个人也是圆滚滚白生生的,短短的小手拽着美少年的衣服喊哥哥。 美少年抬手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笑道:“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要来了。” 姜糖遇到的大美人面上从来都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凶,很少有这样鲜活的表情。 他正在等人。 远远有个胖乎乎的少年正在往这边跑。 见友人来,美少年笑着扬了扬手,眉宇间满是年少的桀骜:“你怎么这么慢?” 紧赶慢赶跑来的胖少年不停喘着气,一手重重搭在美少年的肩头,断断续续道:“好你个傅……傅声,我这……都快跑死……了……还……说我慢……” 又将手里包着的一份蜜饯果子递给一旁的小豆丁:“小……小祖宗……你非要……吃这家的……可……把你胖哥……累惨了……” 小豆丁见蜜饯果子,杏仁般的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接过袋子谢过胖少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胖少年喘了好一会,终于把气喘匀了,这才有心情吵架:“你还嫌我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管我管的可严了!啧……要不是你修炼速度太变态,我能被我爹天天指着鼻子骂?我能出一趟门这么费劲儿?你现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懂不懂?我天天拿着和你这个变态比,现在你还怪起我来了!” 原来大美人的名字是傅声。姜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来,便继续看了起来。 圆球储存的画面都不算很多,每一个都只有一段画面。姜糖一连戳破了好几个泡泡,从少年人初展天资到声名鹊起,画面变幻的极快。 傅声是广陵仙府的天生至尊,因体质特殊,傅声生来吸取天地灵气便比过寻常修士百年修炼。他还不会走,便已经是道师了。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傅声突破道仙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是位刚刚年满十六的天骄少年。 上一位拥有这般天资的,还是万霆宗已经归隐的道圣庄青。所有人都认为傅声会成为第二个庄青,但鲜花铺成的路永远停留在了傅声十七岁生辰那天。 他无故发疯,杀靠近他的族人。 姜糖被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吓到了!由于画面之间断断续续,他根本不知道傅声为什么,杀的还是和他一样,穿着同族衣裳的人。 所有人向后退。 事发突然,前来广陵府贺寿的宾客们眼睁睁看着双目赤红的傅声,用那柄斩妖除魔的侍佛重剑砍断了族人的头颅。鲜血和头颅一齐飞出,溅了周遭修士们一身。 惊叫声,吸气声,仓皇后退的脚步声,撞到了桌椅杯盘砸下的破碎声,鲜血和酒液的滴落声,还有闻讯赶来的傅家人难以置信的疑问。 “声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傅家长者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侍佛剑已然挥到了他的眼前。 再一次四散的热血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傅声他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广陵仙府的天生至尊,年纪轻轻便拥有大部分修士未能达到的修为。周围来贺寿的修士们根本没有准备,一个又一个,尽数倒在侍佛剑下。 姜糖在残忍的画面下终于想起,为何他会觉得傅声二字如此耳熟。 点家长篇修仙文《囚道》中,开局血洗了主角宋晋遥全家的,正是广陵府的大魔头傅声,傅灵均。 文中曾经提过傅灵均为何会灭了泽阳府。 当时傅灵均踏在一片焦土的泽阳府内,对着主角宋晋遥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宋永峥这老狗当年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吧?” 说的正是傅灵均被/操/控着,红着双眼亲手杀广陵府一千三百二十六位族人的事。 傅灵均清醒的那一刹那,头上玉冠碎裂,墨色长发将浑身鲜血的他从头到尾包裹着,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历鬼。 他只想,让全天下的人陪葬。 不行了,姜糖觉得自己要看不下去了。这些画面压抑的他想吐,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睁眼便近距离看到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姜糖:“……” 他竟然躺在傅灵均手上。 面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并且直面了疯子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画面,姜糖觉得自己以前所作所为都过于大胆。原本还想站起来,腿却软了,啪叽一下坐了回去。 呜呜呜不行,他有点害怕。 傅灵均将手举到面前,看着巴掌大的团子虚弱得爬不起来。 “稳一点,来。”他柔声说。 刚刚加载了语言系统的姜糖还处于点读机的状态,点一个词蹦出来无数类似的翻译。 吻……一点?吻哪里? 不是,这大魔头的性取向……是不是歪的有点太厉害了?他现在甚至都不是人! 但他怂,嘤嘤嘤。 然后傅灵均便看着手心里的团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垫了垫后脚,前爪扒拉着他的脸,毛绒绒的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边。 16. 第 16 章 傅灵均:“……” 喉结轻滚,睫毛微颤。 他愣了片刻,一把按住胆大的毛团子,将它整只罩住压扁在掌心,耳尖微红,咬牙切齿:“看来你好得很。” 然后将姜糖塞到了怀中,只留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姜糖:? 好家伙,翻脸无情!刚才让他亲的是谁? 但现在深渊之内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逗留在这里。 傅灵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深渊内的怨魂暂且压制。他不愿伤害它们,它们却不想放他离开。 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怨魂在他们周边穿梭着、逡巡着,好似一条又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在盯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姜糖怕鬼,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傅灵均的衣襟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他能感受到傅灵均胸膛的温度,还有手感极好的肌肉。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摸的!只不过来都来了,不摸两把真的有点吃亏的感觉……咳咳。 傅灵均没空收拾那只不安分的毛团子。想要将狂躁中的怨魂们重新封印,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他穿过塞满了怨魂的深渊底部,本以为还要重新经历一次撕扯与搏斗,谁料那些怨魂明明恨不得将他撕碎,却会在他通过时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 就像他每次穿过那片萤火星河。 可这一次,怨魂让出通道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他。 傅灵均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团子。方才它掉落下来之时,周围的怨魂们也是这般。 就像是不舍得伤害它。而这样的不舍,竟能压抑住怨灵弑杀的欲望。 姜糖对自己的技能毫不知情,无知无觉的继续揩油吃豆腐。 穿过黑暗,深谷之下有一片空地。 这里特别像之前大块头带他看的那些白骨磷火山景点,周围凌乱交叠着森森白骨,但中间却被空了出来,白骨层层将那块特别的地方围住。 空地四方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石柱极高,一眼望不到头。柱身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玄奥的符文,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 姜糖虽然莫名其妙学会了语言,但他依然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也不知道那些符文属于另一种文字体系,还是他依旧是文盲。 他跟着傅灵均一起走到了空地中央。 那里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圆柱形台面。等凑近了一看,台面上和石柱上一样,都是密密麻麻玄奥的符文。只不过这次的符文是用刀刻出来的,纹路极深,从最上方开始到符文最后一笔结束,就像是蜿蜒的、错综复杂的水渠。 奇怪,为什么这个深谷之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糖虽然看过一部分《囚道》,但鉴于点家文实在太水了,从主角宋晋遥开局获得瑞兽命骨逆天改命,到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一路开挂升级寻找数千年前的秘密,姜糖看了五十来章,剧情都还在第一个副本里打转。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天材至宝升级修炼,顺带装个逼,就是英雄救美和美少女展开一系列并不缠绵、略显粗糙的感情。 他虽然看过一些原文,但实在不清楚作为反派存在的傅灵均,被封印的天悲谷里有什么陈设。这种细节恐怕作者本人都懒得写,更何况他这种看文一目十行的读者了。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等傅灵均行动。 周围的怨魂们被燃魂香持续不断的鼓动着。原本它们应当被永久封印在深渊之内,却破开了封印逃了出去。傅灵均为了护住它们不被燃魂香的药效冲散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想要再将它们封印一次,只有一个办法。 他在手心割了道长长的口子,捏紧拳头,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圆柱台面上的符文之中。 符文在鲜血浸润的那一秒升腾起了一层淡淡的光。 “你要干什么?”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杀!杀!杀!杀!”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怨魂一拥而上。 它们隐隐察觉出这个大阵开启,它们便会失去自由,于是越来越狂躁。当初对瑞兽的那一点爱护之心,在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怨魂化成的风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射而来,一开始,傅灵均体表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靠近的风刃震碎,到了后来,黑雾渐渐消失,风刃便割开了他的衣服,一道,两道,三道……黑色衣袍被割出无数缺口,细细的伤痕遍布了傅灵均全身。 曾经活生生的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现在全然变成了只有杀戮没有意识的怨魂。它们不愿再次被封印,便呼啸着、嘶吼着要将傅灵均吞噬。 傅灵均扫过空中飘荡的一道又一道怨魂,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很快就将那玄奥的符文全部填满。 四根石柱当中,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慢慢从地面下方传来。傅灵均鸦羽一般的长发被慢慢升腾起来的气旋卷起,而后红光猛地飞入空中,化作一张漫天大网,将那些叫嚣的、失控的怨魂全部捆住。 “啊啊啊啊!” 如果说一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觉得刺耳的话,那么一千多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想吐。 是的,想吐。姜糖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炸开了,五感出众代表了听力十分敏感,原本变成小兽以后他就能听到原先很多听不见的声音,这次一千多个怨魂一齐大喊,姜糖耳膜痛到干呕,想要将整个脑袋全部埋入傅灵均的怀里。 救命,他快要完犊子了。谁说听力好是优势来着?!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啊啊啊! 怨鬼齐齐降落,源源不断的阴冷煞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姜糖包裹在内。他瑟瑟发抖,马上要昏过去。 两只温热的手,轻轻捂住姜糖两只软乎乎的耳朵。 鬼哭瞬间消失。 在那两只手捂上来之前,姜糖好像听到了傅声凑近他说:“别怕。”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傅灵均。他翻飞的长发和那个梦境里疯魔时一模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平静的,坚毅的,让姜糖看着心里能渐渐安定的。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默片。 姜糖看到了怨魂们在挣扎抵抗,看到强劲的风将谷底的沙石吹起,形成一片尘土迷雾,看到傅灵均身后那个诡异的石柱开始颤抖,然后慢慢围着中央的圆柱台面旋转起来,看到怨魂们以极快的速度被吸入大阵之中,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到了很多,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耳膜尖锐的痛楚慢慢消退。 他们靠的极近。 温热的呼吸,掌心的温度,两只耳朵上轻柔的力度。明明已经被摸过无数次耳朵和尾巴,可这一次,姜糖的耳朵又酥又麻。 不知是不是听觉被隔绝,其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了。 你别摸我耳朵呀。 姜糖好想这么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被傅灵均一碰,便想要闪躲开。可是周遭鬼哭未止,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紧紧的,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四只软乎乎的爪子在傅灵均怀里瞪了瞪,想要挣扎出这个男人的怀抱。 “别动。”傅灵均说。 姜糖立刻变乖了。 直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停歇,傅灵均才将手从姜糖的耳朵上挪开。 深谷内的风声已不再和鬼哭一样,柔柔的吹来,拂起傅灵均鸦羽般的长发,美得令人心惊。 姜糖甩了甩耳朵,却在侧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白白的长耳朵上有一抹猩红。 诶?他这是耳膜破裂流血了? 嘀嗒,嘀嗒。 耳尖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快速向下滴落着。 姜糖简直被吓惨了!他的血可珍贵了,前不久还贫血,现在又损失这么多,得吃多少个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不对,他现在甚至没有鸡蛋可以吃。 姜糖忧伤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血好像不是他的。因为他耳朵上血液慢慢干了,但嘀嗒嘀嗒的流血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是在哪里? 姜糖往周围看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傅灵均手心那道狰狞的血口子。它一点要愈合的趋势也没有,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滴落。 姜糖记起来了,书中提过傅灵均体质十分特殊,虽然生来便能吸收天地灵气突破道师、修炼速度极快,但他的身体却有些脆弱——不是容易受伤的意思,但受伤了极难愈合。 大概是强者对应的弱点吧,他的伤寻常丹药都恢复不了,每次受伤都会元气大伤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给主角提供一段没有威胁的升级打怪时间——姜糖有理由怀疑作者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克制这个反派,故意给他加的debuff。 自从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姜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也猜的七七八八。能在广陵府遇到傅灵均,那他出逃的地方只有主角宋晋遥所在的泽阳府了。 小说一开头,宋晋遥便深重蛊兽剧毒,虽获得瑞兽精血解了毒,但灵力被洗去了大半,连灵根都损毁了。于是宋晋遥的父亲便剖出了瑞兽的命骨,为儿子逆天改命。 姜糖自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自己就是那只才活了三行字的瑞兽。 瑞兽作为主角金手指存在一般的上古神兽,浑身都是宝贝,据闻身有异香,闻之能养神,修炼效率事半功倍;精血能解百毒,通万物之灵;命骨则能让修士重塑灵根,甚至还有生死人肉白骨这种离奇的功效……因浑身都是宝,所以遭修士们围杀豢养,原本就不多,后来更是销声匿迹,像是死绝了。 当然,姜糖没心思去验证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技能,但有一种,他现在就可以测试。 据说瑞兽的唾液可以愈合伤口。 傅灵均的掌心血肉模糊,一看那伤口就是半点要愈合的架势都没有。 姜糖前爪扒上傅灵均的手掌,想要试试自己的技能。 傅灵均一手按住了姜糖蠢蠢欲动的小脑袋。 “别乱动。”他再一次命令道。 小脑袋又探了探,好像还伸出了一截粉粉的舌头。 傅灵均扯了扯姜糖的耳朵:“现在不可以亲。” 亲什么亲?谁要亲你啊!你个死变态! 姜糖心里骂骂咧咧,身子却乖巧的伏了下来。等到傅灵均将手挪开,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嗖一声探了出来,飞快在他掌心的伤口舔了一口。 湿湿的,软软的,酥酥麻麻的痒从刺痛的掌心传来。傅灵均明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毛团子的袭击,应当快速将它扯开,但掌心奇异的感受让他愣了一秒,正是多了这一秒,姜糖把口水完美的糊到了那道伤口上。 什么都不知道的姜糖还在得意:哼,小样,一会儿就让你见识爷爷我的逆天技能! 他睁大眼睛想看看自己的技能到底有没有效果,可眼前不知为何,傅灵均的伤口没愈合,他的头开始昏沉,面前的一切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不行,头好晕,要撑不住了,他这是怎么了? 他在昏厥过去之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时。 p!他忘了傅灵均血里有毒! 17. 第 17 章 相行足足在深渊之上哭丧哭了一天。 直到恢复灵力的傅灵均抱着怀中昏睡的小兽飞了上来,他才止住了哭声。 “主人,小白……”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靠近他们,“没死,主人,小白,没死……” 哭着哭着还把侍佛剑递了过来,但看主人手里抱着小白没空拿,又默默把剑抱了回去。 “无事了。”傅灵均知晓自己下去的时间有些久,安抚着哭哭啼啼的大块头,“我很好。” 相行猛地摇了摇头:“主人,不好。” 他都能感受到主人体内灵气损失的多么厉害,若以前是汪洋大海,现在已经干涸出成沙漠,强撑着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空虚的躯壳。 耗尽了灵力,损耗的便是寿元了。他根本不知道主人到底做了什么会损耗的那么厉害,但他知道,主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很浓。那是失去了很多鲜血才会有的味道。 主人受伤要很长时间才能好,相行有些心疼。 傅灵均抬手,看了看掌心被姜糖糊了一片口水的伤口。原本这个伤口应该持续流很久的血,可现在,竟然停止了。 看起来还有些要愈合的趋势。 他想起了方才毛团子数次想要舔舐他的伤口,还有传闻中瑞兽的奇异之处,心又被柔软撞了一下。 它原来在心疼他。 傅灵均摸了摸小兽毛绒绒的耳朵,伸手给相行看:“我很好。” 他很不好,神魂激荡,头痛欲裂。 他很好,喜不自胜,心花怒放。 “主人,寿元,有损。”相行虽然看到主人手心的伤口没有流血了,但还是难过。 傅灵均不想和他说这些,便将怀里的毛团子翻了出来。 壮如小山的大块头看到浑身是血还昏厥过去的小兽,登时就破防了,嚎啕大哭:“小白,死了。小白,死了……” 傅灵均松了口气,他厌烦被相行追问自己的事,拿小兽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它没死。” 相行不相信,小白平常都很活泼的,就算睡着了,四只爪子也会时不时抽一抽,砸吧一下嘴或者是动动耳朵而尾巴。但现在的小白宛如一条死狗,安静的过分。 “主人,小白,不死,小白,不死……”他第一次不顾规矩拽住了傅灵均的衣袖,哭的快要厥过去了。 “它死不了。”傅灵均知道相行就是一根筋,忍着头疼又说了一遍,“它需要休息。” 哭泣的小山瞬间止住了眼泪。 他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小白。好像……那些血都是主人的,小白没有受伤。 虽然他这么想有一点过分,但那么多血,主人流了可能不会死,但小白一定会死的。所以血是主人的让他心安了些。 毕竟主人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相行乖乖抱着剑跟了上来。 - 姜糖觉得自己已经完犊子了。 傅灵均血液有剧毒这件事小说里写过,但这个设定并不常用啊!毕竟哪个作者会花笔墨详细描写一个反派的技能?姜糖理所应当的,第一时间没想起来。等到脑袋晕晕乎乎感觉不妙时,才将这事儿记起了。 怪不得傅灵均不让他舔! 啊啊啊!舔狗不得好死这话果然没错,他这次估摸真的要看走马灯了。 谁料走马灯没见着,姜糖第二次梦到了那扇冰封的大门。 这一次,他不是爬着高高的大果树看到的门,而是在深渊之下,周围环伺着怨魂之时。他远远看到了那扇雕刻着符文的冰门,拼了命的朝那跑去,这一次门似乎离他近了些,里面那种诡异的、能让他心生熟悉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比上一次听见的更加清晰。 “……孩子……终于……找到……” 很难去形容姜糖的感受。他理论上并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语言说的,但不知为何,传入他脑海中会毫无障碍的翻译成他听得懂的语言。和对蚂蚁,对萤火虫说的都不一样——类似母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这一回他有了耐心。他好几次尝试着靠近冰门无果以后,便蹲在了原地,多听一会门内传来的声音。 可是声音并不是持续不断的。他听了好几遍,里面的声音好像一直重复着那一句终于到了孩子什么的,其余似乎有个地名,他听不真切。 昏睡的小兽垂下了长长的大耳朵。 姜糖意识不清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摸他。从耳朵摸到了尾巴根,一路酥酥麻麻。可能是小动物当久了,他竟然开始享受这种抚摸起来。原先被摸的时候他还觉得羞耻和煎熬,现在他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这种奇异的舒爽感了。 然后他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他听到潺潺的水声,而后是一层阴冷的刺骨的冷风。但那风很快不吹了,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剥剥的响声。 最后,他们停了下来。一只手探进水里,捞出一汪温水,然后他的耳朵一湿,微凉的手来回搓着他的耳朵。 这人搓洗的力道有些大,姜糖觉着疼,可是他醒不过来,意识被困在了一个黑色的小屋子里怎么都出不去。他觉得自己没死,但一动也不能动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像块面团一样任由着那双手搓圆搓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姜糖心想有完没完,就算是洗衣服这也该洗干净了吧?结果没有,那人逮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搓,搓到姜糖都生气了,挣扎着从那片黑暗中抽离出来。 睁眼,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他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灰一阵,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很是想吐。干呕的劲儿过了以后,空空如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饥饿如同海啸朝席卷了他。 好饿好饿。 姜糖又晕又想吐还饿,这难受劲儿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去,然后,他看见一只漂亮的手。 是傅灵均的手。 那只手正在滴水,水的颜色带着淡淡的红色,像血。 是傅灵均在给他洗耳朵。白白软软的长耳昨天被他的血染得通红,血液干涸后,会更加难洗。 “噫呜呜……”洗个耳朵而已为什么像洗衣服,他耳朵是肉长的,他会疼! 姜糖心里骂骂咧咧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口吐芬芳,傅灵均瞧他醒了,最后又将洗白了的耳朵擦了擦,将他放在了地上。 “过来。”他示意姜糖走两步。 走你个大头鬼! 姜糖现在脑袋特别沉,和宿醉似的根本抬不起来。一被放在地上,脑袋便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脑袋被人戳了一下。 “站起来。”傅灵均说。 姜糖简直要被他烦死了!走不动,走不了,根本没办法动!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不知道他血里有毒吗?不知道他现在还难受着吗? 得亏姜糖穿成了瑞兽,瑞兽血能解百毒,估摸着自身抗毒能力也挺强的,不然就凭舔了那一口,姜糖就能去见十次阎王爷。 戳了两下,傅灵均好像终于知道这毛团子现在离恢复还早的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姜糖清醒了一会脑袋实在是晕,躺在他手中,没过多久又睡了一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姜糖头倒是没那么晕了,但是好饿,超级饿,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 他从一个草窝里爬出来,闻着红果的香味儿摇摇晃晃走着过去吃红果。迷迷糊糊扒开一个又吃一个,足足吃了三个以后才慢慢停了下来,又晕乎乎的趴回了地上。 “小白,小白。”大块头在他身旁蹲下。 姜糖脑袋还装着浆糊,听着大块头一刻不停的叫他的名字,过了好久才将小白二字翻译了过来。 小白,大块头的取名思路可真简单啊。 他在原地趴了好一会,才觉得没那么晕了。 然后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傅灵均给他起的名字。 他叫自己什么来着?好像是傻狗这个发音,傻狗…… 傻狗? 他竟然叫自己傻狗?! 他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姜糖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初傅灵均叫自己的情景——被喊着傻狗结果还浑然不知的狗腿子的去蹭蹭贴贴,摇尾巴打滚,卖萌撒娇的画面一幕幕出现。 傅灵均臭傻逼!原来他一直在骂他!得亏姜糖还以为自己有两个名字,到头来只有一个!小白这个名字相比起那个侮辱性极强的傻狗,简直称得上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名字了。 大魔头才是狗,他全家都是傻狗! 姜糖气的登时头不晕了腿也不软了,一口气可以打傅灵均十下的那种精神! 他虚软着腿站起来,自认为坚定的朝着傅灵均的方向走去。他现在正在闭目养神,正好是可以偷袭的时刻! 体内余毒未清的小团子歪歪扭扭的艰难走到了大魔头身旁,抬起了爪子‘用力’的挥舞了几下,没打到人。又举起两只爪子准备扑上去,结果晃荡了两下,啪叽一下软倒在地上。 姜糖:啊啊啊啊!站起来啊!士可杀不可辱!为什么现在的自己那么没用,咬他!打他啊! 心里骂骂咧咧,身体却一动不动。 该死的毒,他现在就是条废狗了。 傅灵均感应到了小兽一步一步走来卧在他身边,慢慢从修炼中回复过来。 它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便歪歪扭扭的走过来找他了。 果然很喜欢他。 傅灵均伸手撸了一把毛绒绒的团子:“真粘人。” 姜糖:……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啊!他是来咬人的!等他恢复了体力一定要咬死傅灵均这个臭傻逼! 然后他整只被捞了过去,从大耳朵撸到了尾巴尖。 “嘤。”姜糖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尾巴。是真的很舒服呜呜呜。 - 姜糖中毒以后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每次只有到了饭点的时候才会爬起来吃几口果子。但姜糖真的吃腻了果子,他想吃牛肉,想吃烤鱼,想烧鸡想吃鸭腿想吃羊肉火锅小龙虾……反正他再也不想吃果子了,如果他现在是人脸的话,恐怕已经面如菜色,整个人都失去了光泽。 大块头,啊不,现在姜糖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虽然他看文一目十行,但是也知道大魔头傅灵均身边有个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的走狗相行——这是原文中的形容词,不是他瞎掰的。 然而姜糖愣是看不出来这个憨头憨脑的大块头和那些离谱的形容词有什么关联。 他明明就是个吃播狂热粉,和吸小动物协会会长。 如果不是最近傅灵均一直拦着相行靠近他,害怕他没轻没重的把中毒虚弱的姜糖吸死了,相行恨不得一整天都揣着姜糖到处玩(遛)耍(狗)。 姜糖也想出去玩,他想去看自己种下的果核发芽了没有。睡了好几天,可能小苗都长出来了。 等到毒性稍微被瑞兽强大的体质化解了些,姜糖可以慢悠悠的走动几步了。头不晕了也不想吐了,整只兽神清气爽的,只是腿还有些软,走多了就容易摔。 傅灵均不让他到处跑,相行便不敢带他去玩。姜糖气得牙痒痒,但怂的要命,只敢在傅灵均去泡澡的时候拾掇相行带他出去玩。 于是木楞的大块头被姜糖咬住了鞋子。 “小白,不咬。”他蹲下来,轻轻拨开毛团的脑袋。 姜糖不放,咬着往边上走。当然他拖不动相行,只是想表达出一种想要去玩的意思罢了。 “主人,不许,小白,乱跑。”相行捂住了乱动的毛团子。 “噫呜呜!”不管不管就是要出去玩! 姜糖软乎乎的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不停的哼唧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相行的心都被哭化了。 他纠结了好久,摊开了大掌,将姜糖放到了自己宽厚的掌心,“小白,不能,乱跑。相行,可以。” 然后他站起来,就像是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带着姜糖去那颗微光的树下看种下的果核。 姜糖直呼好家伙!这算不算阳奉阴违? 一大一小两只再一次踏上了郊游之旅,可惜这次依然什么小苗也没看见。 相行见掌心的小兽耷拉下软乎乎的大耳朵,连忙安慰:“下次,再看。” 姜糖在他手里翻了个身,烧秃的屁股朝上,脸埋了起来。 头晕眼花吃不到肉,种的果核也没发芽,姜糖就有些不开心。相行带着姜糖走遍了天悲谷回去的时候,姜糖还是不开心。 不开心的日子持续了两天。等到姜糖已经能跑能跳,不再头晕的时候,傅灵均也修养回大半灵力。 他负着侍佛剑,捞起窝里的姜糖,叫相行跟上。 “噫呜呜。”去哪里呀? 大魔头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朝着边缘走,走到再也走不出去的时候,手中冒出雷火,按在了天悲谷外透明的屏障上。 淡淡的紫色雷弧在他的指尖绽放,然后像燎原之火一般慢慢向外扩散。封印想要阻止他,透明的屏障微微颤抖着。 源源不断的雷火撕扯着岌岌可危的封印,直到最后,他在这数千年的枷锁上撕裂了一道口子。 姜糖好奇的从他怀里探出脑袋。 “走吧。” 傅灵均手握重剑,踏出了这片封禁之地。 “去杀人。” 18. 第 18 章 泽阳府,天问海。 夜间巡逻的弟子们稍稍偷了懒,从怀中掏出酒囊和同伴们坐在角落你一口我一口分着。 “也不知家主最近在想什么,小公子都跑了那么些天了,都不差人去空蝉府问问。” 一人接过了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知道人在哪儿就成了,小孩子发脾气常有的事。” “你们知道小公子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他们这些干夜间巡逻苦差事的,大多都是外门弟子,接触不到关于瑞兽和宋晋遥用瑞兽血解毒的信息,只好随意瞎猜。 “听说星罗府的盛小姐喜欢小公子,咱两家要联姻来着,但小公子不乐意?怕不是逃婚吧哈哈哈哈。” “盛小姐貌美如花,又是药修奇才,不是说过几个月便要送去浣云宗培养了吗?小公子看不上她……不太可能吧?” “有人生来就好命,这等美人都挑挑拣拣,啧啧。” 喝了酒的弟子们越聊越上头,唯有一位年纪最轻的弟子讪讪开口:“我们歇这么久了,不太好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其余弟子们全是老油条了,一听他这话全部轻蔑的笑了:“能出什么事儿?傅灵均又离不开广陵府,只要咱不被派出去送死,这天问海固若金汤的,有什么不安的?” “不是的。我真的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话音刚落,黑夜之中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有人迟疑着问。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吓!”泽阳府弟子被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吓到了,不自觉向后退去,“你、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泽阳府宋家地界,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浑身伤痕的大块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后退,只是步履沉重地拖着粗黑的铁链朝着众人走来,一路上铁链声在地上刮擦出尖锐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他一挥手,直接拦腰卷起叫嚣的最厉害的弟子,然后拉回了自己脚边,粗壮的腿咔擦一声踩断了那弟子的肋骨,就像是西瓜被踩破了,有着黏糊又清脆的声响。 “啊啊啊!”剩下的弟子们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过了好半晌才拿出信号弹朝天空中发射,而后召出灵剑来,双手举起对准面前的人心怪物。 “相行,别这么粗鲁。”温润而低沉的男声从怪物背后传来。 沉沉天幕之下,有一道高挑的身影背着月光走了出来。 他周身覆着温润的月华,眉眼精致如画,皮肤苍白如血。披散的墨色长发随着他的走动轻柔的飞舞着,好似一阵风来,便会羽化而飞升的谪仙。 黑衣,负剑,怀里还揣着一只白绒绒的毛团子。 毛团子本团的姜糖默默将脑袋埋回了傅灵均的怀里。 不行了不行了,他快要吐了。被踩爆了的弟子和摔碎的西瓜也没什么两样,姜糖觉得再看下去,以后就会对西瓜产生阴影了。 估计在对方眼里,现在的他们就是电视里放的妥妥大反派,夜黑风高画着五颜六色的眼影,涂着大红唇,带着走狗一起出场,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那种。 傅灵均没有阻止泽阳府的弟子们送出求救信号。相反的,他原本就懒得一个一个将人找出来,最好凑在一起,能让他一次性解决了。 “宋永峥那老狗现在何处?”他声音温和,措辞却极不礼貌。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着怀里的小兽,连骨节都像是精雕细琢过的,格外好看。 姜糖寻思你这么开口人家怎么会理你啊!你这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 他已经提前知晓了血洗泽阳府这个剧情点,对此根本没有任何看法,只想窝在大魔头的怀里苟到最后。 至于要不要做些什么改变剧情,他身为原文出场三行就嗝屁的瑞兽,对泽阳府一点好感都没有。他至今都觉得自己被关着的时候放血放多了,贫血的很。 而且傅灵均会变成现在这个疯子,和宋永峥本来就脱不了干系,就像原文中那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只许别人害傅灵均,不许傅灵均拉人陪葬,没这个道理。 于是他更加心安理得的苟住了。 泽阳府弟子们几乎已经被吓傻了。他们并不是不想挥剑御敌,是他们做不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傅灵均长什么样。 可所有人都知晓傅灵均身后那一柄屠戮了无数修士的侍佛重剑。 “傅灵均?!”有弟子认出了他,声音因恐惧而尖锐,整个人颤抖着几乎要跪下去,“你、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是的,傅灵均不可能出现在天问海。 天悲谷的封印乃是数千年前,以道修圣尊江长远为首,伙同其余几位尊者一同布下的。傅灵均顶多能离开天悲谷数十里,根本没办法踏足一府之外的泽阳。 “我再问一次。”傅灵均的声音好似天上凉薄的飞雪,“宋永峥那老狗呢?” 傅灵均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大约是见过了这种表情,他只觉得无趣。 天问海因求救信号惊醒。 宋言来不及束发穿鞋,披头散发跑出去张望了下。他最是胆小,故而练就了一身逃命雷达。他只是隐隐听说有人寻上门来了,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傅灵均。 不可能不是那个大魔头的。最近天问海再二再三的挑衅他,他一直觉得会出问题,现下他根本不顾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背着月色匆匆从天问海后山溜了。 就算不是傅灵均,他也得躲上一躲!他就是个管存灵堂的废物堂主,吃闲饭的,他打不了架! 宋言刚刚离开,天问海的大门便被人拆了。 对,硬生生拆掉的。 泽阳府传承数千年的老牌仙府,直接被人从头开始拆起来。一根粗黑的铁链就像是呼啸的猛兽,抽到哪里,哪里便碎裂开来。若是抽到了人的身上,上面迸发的戾气也能直接将人抽个半死。 相行走到哪儿,这座千年仙府便碎裂到哪儿。 姜糖作为反派联盟中的一员,终于知道了原文为何会用‘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来形容相行了。 大块头一打起架来简直就像是个重型坦克。别人打他他不痛,他抽别人的话那人必死。于是一座小山,一条铁链,走在前面面对着集火攻击开路,后面跟着的傅灵均都还没出手,周围就死了一路,长廊和屋舍也砸毁了一路。 配上那足够唬人的块头,看上去十分的邪恶,十分的反派,十分适合讲给不乖的小孩听。要是童年能有这样一个阴影故事,哪个小孩都会很乖的。 姜糖也是十分的没有骨气。 他整只兽都缩在傅灵均的怀里,耳朵也藏了起来,不想听也不想看。温暖的怀抱就像是个安稳的防空洞,反正他很是信任傅灵均的战力,只要等着一会儿捏碎了宋永峥这个炮灰,然后就能走一条和主角斗一辈子的反派之路了。 虽然原著他只看了五十来章,但看评论说傅灵均是贯穿全文两千多章的大恶人。修仙世界动辄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的,想必傅灵均会十分的长寿。 正在姜糖开始思考自己能活多久,傅灵均能不能给他养老送终的时候,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终于来了。 他生着一张金相玉质的脸,额前留着两缕发丝,其余全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和其余弟子们一样的白底金纹长袍格外飘逸,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孤傲,面容格外年轻。 若不说他是主角宋晋遥的亲爹,姜糖甚至以为这人就二十出头。修仙世界果然好,可以长生不老。 宋永峥此刻脸色十分精彩。 他先是看到了傅灵均怀中那团白绒绒的团子,认出了出逃的瑞兽,心中大喜。而后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了存在感极大的相行身上。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愕,不知是在惊讶相行还活着,还是惊讶为何相行会跟着傅灵均。 傅灵均瞟了一边无知无觉的相行,轻哼了一声。 “宋永峥,我先问你一件事。”傅灵均并没有拔剑,也没有要攻击对方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站在相行身后半步的位置,温柔而平和的说。 宋永峥出来之前可是将所有防御法宝全部都戴在了身上。这些法宝都是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更有道修圣尊江长远所赠的防御手镯。有了这些东西在,想必傅灵均也要不了他的命。 “道修圣尊已在来的路上了。”宋永峥说出这句话为自己壮胆,也是在威胁傅灵均,“如若你现在退回天悲谷,圣尊想来还会饶你一命。” 听着宋永峥这话,连姜糖都忍不住为他默哀三分钟。 洗洗睡吧,原著里道修圣尊可没赶到,他记得的,开局血洗泽阳府,宋永峥跑不掉的。 傅灵均也不是会被威胁到的人。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如果现在说的话,还能少受点苦头。” 泽阳府众人知道方才家主已经给道修圣尊传过灵讯。泽阳府位于北水大陆,道修圣尊江长远所在两仪宗位于中土大陆,虽并非同一大陆,但有灵域传送,只要圣尊有心前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都能赶到。 在此之前,他们地位高些的弟子身上都有防御法器,撑一撑应该没问题。 宋永峥表情阴沉:“所以你铁了心要和泽阳府作对了?” 相行握着铁链上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在傅灵均和姜糖面前。 宋永峥心底盘算着道修圣尊即将到来的时间,而后大掌一挥,对着周围泽阳府的弟子们说:“拦住他!傅灵均离开封印这么远必定变弱!杀了他!” 随着宋永峥的话,泽阳府养的高手们纷纷召出法器,朝着傅灵均袭去。 挡在最前面的相行动了。他看起来有些笨拙,打斗起来速度却极快,那根粗黑的铁链上裹上一层黑色的雾气朝着四面八方挥舞而去,将他周围的空间包围的密不透风。那些修士的法器劈砍过来时,纷纷崩裂开来,握着刀剑的虎口剧痛,几乎要握不住武器。 还有几个倒霉蛋冲的太近,被粗黑的铁链抽在身上,黑色武器顺着皮肉钻进去,伴随着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倒霉蛋抽得口吐鲜血,甚至咳出碎肉来。 “吓!”周遭修士见那几位出气比进气多,显然已经快不行了,心底都有些发憷。 他们身上都有宋家这些年高价收购的防御法器,竟连一击也抗不下!这大块头究竟是什么来头! 宋永峥当场就想要逃! 他知道相行曾经是谁,但不知道相行为何会为傅灵均效命,也没猜到相行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竟还能爆发出和生前差不多的威力!如果只有一个傅灵均,他还可以靠身上的法器撑到圣尊前来,可若再加一个杀神相行…… 他想要逃的动作被傅灵均看在眼中。 紫色的雷火在他的指尖跳舞,而后化成一条带着电光的紫蛇匍匐在地面上迅速朝着宋永峥游去。紫蛇卷住了他的脚,将人用力往墙上一摔,而后穿着黑衣的魔鬼踏着悠然的步子朝他走来,白皙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可笑。”傅灵均说,“纵然我变弱了,也不代表你变强了吧?”【注:1】 姜糖:这是什么中二发言!傅灵均在古代也看热血漫吗?! 被掐住脖子的宋永峥虽然惧怕,但他身上的防御法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将他从头武装到了牙齿,傅灵均纵然困住了他,也杀不了他。 “说吧,命骨呢?”傅灵均问。 “什么命骨?”宋永峥被问懵了。 他是真的懵。傅灵均怀里还揣着瑞兽呢,怎么问他要命骨?他还想从傅灵均手里抢回瑞兽助儿子脱胎换骨呢! 傅灵均的双眸里弥漫着浓稠的寒意,下一刻,他指尖的雷火向下裹满手掌,整只手如锋锐的刀一般,从宋永峥佩戴的防御手镯下端直接齐根划过。 雷火过处,手掌断开。 竟是生生将那只戴着防御手镯的手掌直接切了下来! 宋永峥疼得面部扭曲,那股子仙风道骨劲儿全变成了恐惧和狰狞。他叫声尖锐,大喊着:“天问海真的丢失了命骨!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你不信去问任何一个人,真的丢失了!” 傅灵均见他表情的确不像是在撒谎。 他带着雷火的手掌这次停留在宋永峥的胳膊上。 “好吧,第二个问题。当年吹埙的人是谁?” 19. 第 19 章 “轰隆——” 雷声宛如在耳边炸开,墨色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雷声轰鸣,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声惊雷。 此刻姜糖心中也炸开了一道惊雷。 完犊子,原来他已经失去了命骨吗?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无根。”【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糖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糖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杀人的咒术。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糖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一起去地狱吗……”他轻声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姜糖有点懵。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去什么地狱?不去不去,他真的没活够,不想死的! 不过傅灵均真的倒霉,原文有个战力分析的评论,江长远一直压着早期的傅灵均,也不是说江长远比傅灵均厉害很多,而是江长远正好克制他。 没办法,一个驱魔的,另一个是魔,还是神魂受损的魔,遇上了总是要吃暗亏。 所以咱打不过能不能跑? 狗勾叹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反派不都这个调性吗,打不死的小强,扔不掉的牛皮糖,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主角团。 “噫噫呜呜。”他努力传达着自己不想死的意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又软又蓬的大尾巴翘起来扫了扫傅灵均的脸。 看看他!看看这只可怜的小狗勾,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一个多月,他还没吃上肉! 脏腑被狂躁的灵气灼伤,连呼吸都夹杂着血腥味。傅灵均伸出手,摸了摸白白软软的团子:“会没事的。” 因咒术而迸裂开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和雨水掺在一起,融成了淡淡的红色。 血液被雨水冲刷,雷火又自血液中穿梭而过。 蒸腾着他鲜血的雷火再一次燃烧了整个雨幕。 姜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面前的一切都止不住的摇晃。 p!这个感觉他熟!下一秒他就记起了这种感受的来源,是毒,是傅灵均血里的毒! 然后姜糖又昏厥在傅灵均的怀里。 傅灵均揣着软倒的小兽,不断流血的手握住侍佛剑。江长远的咒术克他,但重剑以力破万法,纵然是最简单,最平平无奇的剑招也能杀敌百万。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穿越雷火向傅灵均袭来,傅灵均以一敌二,斗得十分艰辛,尤其是江长远的咒术不断刺激他的神魂,重创他的脏腑,让燕从西的骨扇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 相行亦加入了这场血战。强悍的体魄横冲直撞,拦在燕从西面前绝不退让。 蒸腾着血液的雷火无穷无尽燃烧着,傅灵均的面色原本就白,失血过多更是如白纸一样。散下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亦妖亦仙又亦鬼,美得惊人。 雷火如附骨之疽一般从燕从西和江长远的脚下慢慢往上攀爬,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在意,可是等到战过数百招,雷火接触到的皮肤微微的刺痛,蒸腾的毒素猛然入体。 燕从西暴露在外的手立刻红了,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雷火中有剧毒!”江长远速度更快,剧毒只蔓延了一只手便被他困在指尖不得向上。 燕从西反应稍慢,等他用浑身灵力护住全身,止住了雷火继续蔓延时,一条胳膊全变成了红色,很快就要被剧毒腐蚀。 剧毒之血蒸腾在雷火之中,如若再战,便会加深中毒程度。 “傅声你个阴险小人!”燕从西被气得破口大骂。他连忙从纳海珠内翻出一瓶丹药倒了好几颗塞入口中,又将白瓷瓶丢给江长远。 可是解毒丹药入腹,那毒丝毫没有被抑制的趋势,反而溃烂的更加厉害。 这是让圣者境都控制不住的毒素。 “从西,来不及了。”江长远看着快速腐蚀的手掌,“走,去浣云宗!” 他们暂且还能用圣者境的修为强行压住毒素不再蔓延,但想要解毒,只有第一药宗浣云的药圣才有可能救他们。 燕从西骂归骂,总归还是惜命。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倏地踏碎虚空朝着灵域方向赶去。 雨一直下,傅灵均体内被咒法调动的灵气依旧肆虐着。 “主人,主人……”相行想靠近他,怀里却被扔了一只毛团子。 肆虐的灵力无差别攻击着傅灵均的身体,和靠近他的一切生灵。他靠在侍佛剑上,又咳出了一口血。 傅灵均曾经觉得死便死了,没什么可留恋。现在要死了,却惦记着那毛团失去他的灵力活不长久。 他忽然想给它起个名字。 不是傻狗,而是一个像它一样的名字。 毛绒绒的团子像幼时娘亲不许他多吃的白糖。白白的,甜甜的,抿在嘴里化开时,甜蜜的让人不自觉微笑起来。 在人间,傅灵均是杀人的恶魔。 到了地府,他也会成为吃人的恶鬼。 他要去地狱,可它那么干净。 它不应该和自己这样的人埋葬在一起。 “叫糖糖,好不好。”他伸手想揉一揉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可指尖肆虐的灵气会灼伤它。 他收回了手,笑道,“相行,带它走。” 第20章 第 20 章 一回生二回熟。姜糖已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中毒这种事情,毒着毒着就习惯了。 姜糖再次从眩晕中苏醒过来时,他没有着急睁开眼睛。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他并没有直接吃下毒血的缘故, 他并没有上回那么难受。虽然依然觉得周围的世界在旋转着, 有些恶心想吐, 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他听见身边有动静, 好像是什么人在哭,哭的并不大声,声音闷闷的,抽抽噎噎的, 很有种半夜躲在被子里哭的那种可怜感。 昏睡中的白团子动了动耳朵。他努力辨认了一下这个略显粗狂的哭声,将目标锁定在了相行身上。 对于从未亲眼见过相行哭丧的姜糖来说, 对于这个认知他有一点点怀疑。首先他觉得大块头不太像会哭这么可怜的人, 其次, 大块头为什么哭?他又没死,哭得凄凄惨惨的整的和灵堂上香似的。 等等。 姜糖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傅灵均明显不对劲的状态,吓得整只兽都清醒了。 该不是大魔头出事了吧?!他当初会昏过去是因为傅灵均的血, 那傅灵均得流多少血, 才能让那片雷火蒸腾出剧毒来?他不是伤势极难愈合吗?这一波不会直接把人带走了吧? 鉴于他穿书穿了个寂寞, 开局剧情就严重跑偏, 姜糖真情实感的担心起来。脑袋里还浆糊一片晕晕乎乎呢,就强撑着睁开眼睛迎接一阵白一阵灰一阵黑的中毒后遗症套餐。 眩晕了好一会, 姜糖才看清周围。 这里是哪里? 他昏迷的时候还在泽阳府, 傅灵均的怀里。现在他不在泽阳府,也不在天悲谷,躺在一丛软乎乎的青草地上,抬眼是幽蓝的天空和棉花糖一样的云, 低头有几朵漂亮的野花。仔细一听,水声潺潺,风吹林动,鸟叫虫鸣,配合着大块头的哭声一唱一和,十分热闹。 但傅灵均不见了。 按理说相行不应该离开傅灵均的啊,这是怎么了? 守在一旁默默淌着眼泪的大山听到了一旁细微的声响,抽抽搭搭看过来。见姜糖醒了瞬间情绪失控,憋住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其声震天响,姜糖原本就头晕眼花,还硬生生被大块头哭得耳鸣了片刻。 “噫呜呜。”别哭了!他脑壳好疼! 虚软的小团子挣扎着用大耳朵盖住哭声,但毫无用处,又努力将自己蜷成了一团,试图抵挡相行的魔音攻击。 相行真的太委屈太害怕了。抱着小白和主人回天悲谷的时候,主人直接将他和小白挡在谷外,自己一个人进去了。主人的伤势那么严重,他能感受到主人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消耗,可主人又不让他相陪,只能坐在天悲谷外守着昏迷的小白。 “小白,主人,死了。主人,死了……”相行一边哭一边说,眼泪从他黑色的面具里不断滴落下来,颇有一种如果取下面具,那面具里能有一碗眼泪的架势。 什么?! 姜糖猛地坐起来,下一刻又因为毒性未消啪叽一下软倒了回去。 傅灵均死了?什么情况?他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个饲主,结果饲主死了? 心有些酸酸的,闷闷的。 姜糖不知道这一瞬间他是什么感觉,在听到这句话的震惊诧异过后,可能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畏惧,可能是不想走出一个习惯了的防空洞开启新生活,又或者是转瞬即逝的心痛,他整只兽觉得特别难受,难受到浑身都颤抖。 大美人死了?大美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原著两千多章傅灵均都还活着呢,怎么到了他这儿,血洗完泽阳府就挂了? 他不应该祸害遗千年万年,然后做自己一辈子的饲主吗? 他、给他找红果吃,天天抱着他,下雨也不让他淋着,他……他甚至去报仇的时候都还惦记着要找回自己的命骨,他们之间的关系刚刚变好,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他怎么可以死呢? 姜糖挣扎着爬起来,歪歪扭扭走向相行,爪子软乎乎的扒拉大块头的裤子,示意他伸出手,让他去手心里躺一躺。 相行哭崩了,抓起白软软的毛团子在手心蹭了蹭脸,一大片湿漉漉全糊在了姜糖身上。 姜糖:“……”算了算了,正事要紧,他忍。 他现在太着急了,急切的想要去找到傅灵均。要说他死了,姜糖不信,除非自己亲眼所见才行! 作为吸小动物协会会长,寡言少语的相行和不会说话的姜糖,在愉快的相处中已经形成了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姜糖哼哼唧唧的比划着,相行脑容量并不大的脑袋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人,不让,进去……”相行边哭边抹眼泪,哭成一片汪洋大海。 嗯?不让进去,不让去哪里? 姜糖坐在大块头手心,视野宽阔了很多。周围万木葱茏,景色宜人,遥遥能瞧见一颗高大的果树,红彤彤的果子从绿叶中挣扎出来,张扬着它们的甜美。 嘶,怎么觉着有些眼熟呢。 这里是天悲谷外的广陵府么?他和傅灵均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是不是就在这里?只要朝着那颗果树一直走,他就能回到天悲谷内对不对? “噫呜呜。”说干就干,姜糖指着那颗果树的方向给相行看,意思自己想要去那边。 相行一瞧那方位,登时摇了摇头:“主人,不让,进去。”重复着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傅灵均不让进去你就不会不进去,你是傻子吗?! 姜糖好想吐槽一句,但鉴于现在自己头晕眼花赶不了路,只好放下身段在大块头手里撒娇打滚。 “嘤嘤嘤。”不管不管他就是要去!蹭过来蹭过去,还用软乎乎的小奶牙咬大块头粗糙的手指,又舔又打滚,不断的哼唧。 相行最受不了软乎乎的团子在他手心里嘤嘤叫,脆生生的小奶音像是要哭了一样。 一大一小两只面对面哭,比谁能哭的更加持久。 最后还是大块头败下阵来,他纠结了一会,止住了哭。 “主人,不让,相行,进去。小白,可以。” 就像是上次主人说不能带中毒的小白到处乱玩,他还偷偷带小白出去玩那次,相行这一次也违背了主人的命令。高大的小山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稳稳拖住手心的毛团子,快步朝着那颗大树走去。 姜糖大喜。就是这样!命令就是用来违背的,冲冲冲! 一大一小两只行走在绿草如茵的旷野之上。见惯了天悲谷内的黑暗与衰败,姜糖竟然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归属感。风从花海中吹来,带着清淡的甜香拂在他的面上。阳光是金色的、温暖的,晒在他身上柔柔的。 目光所至,周围的一切都鲜活而美好,可他却不觉得欢喜。 他不明白自己所谓的归属感是那片熟悉的封禁之地,还是里面熟悉的人。 或许都有吧,他想。 坐在相行手中的姜糖急切的等着靠近天悲谷的那一刻,但相行最终还是遵守了主人最后的指令,自己留在了天悲谷外。他不能进去,便将姜糖放在了封印之外的草地上。 “小白,可以,进去。”宽大的手掌轻轻推了推毛团子蓬松的大尾巴,“小白,进去,看看,主人。” 姜糖扭头蹭了蹭大块头,然后摇摇晃晃往里走。 就在某个瞬间,周围的空气倏地变沉重,他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太阳,没有星星,漆黑一片的封禁之地。 明明他曾经那么畏惧着这样的黑暗,现在他踏进黑暗的时候,竟觉得焦躁的心没那么慌了。 姜糖头有些晕,四肢也软乎乎的,走一段便要歇一会。 草木腐朽,死寂一片。姜糖慢吞吞的翻过了半座山,看见了嶙峋山石中残破的宫殿。他记得这条路,傅灵均带他走过一次,大块头之前几乎天天也抱着他经过这里。 从此处往下走,穿越这片死城,便是那片满是萤火的旷野。 姜糖走走停停,原先大块头带着他没多久便能走完的路程,这次他走的精疲力尽。等他回到那片萤火中时,曾经和他吵过架的萤火虫们发现了他,像是散落在银河的星子瞬间汇聚在一起,绿莹莹的星子们纷纷叽叽喳喳围了上来。 “你怎么还来这里啊!快走快走!” “咦?你身体好些了。” “你关心它做什么!它和恶鬼是一伙的!” “恶鬼呢?谁看到恶鬼了?” “讨厌,讨厌恶鬼,恶鬼不要过来!” “恶鬼不回来啦。” “恶鬼要死啦,我看到他了。” “什么什么?恶鬼要死了?” “……” 上回姜糖擅自用傅灵均当信号屏蔽器终止了和它们的吵架,这次没了傅灵均,萤火虫们便能靠近姜糖。终于连上网的萤火虫们一窝蜂涌了过来,一只说一句,同一时刻便是成百上千句。 姜糖费劲的听取着萤火虫们的话语,然后从中获得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恶鬼要死了,有萤火虫看到了。 它们口中的恶鬼便是相行和傅灵均,相行还在天悲谷外,所以傅灵均果然在天悲谷内,而且状态不太好! “噫呜呜。”姜糖谢过七嘴八舌的萤火虫们,加快速度朝着生活了大半月的地方跑去。 山谷的另一边,一柄黑色巨剑横在半空。 剑上坐着满身鲜血的傅灵均。 他很不好,江长远的咒术催动他的灵气从内部开始冲撞五脏六腑,隐在衣襟下迸裂开的皮肤不断溢出鲜血,一身黑衣被鲜血泡的透透的,混着汗水滴滴答答顺着巨剑落在下面腐朽的老树根上。 暴动的灵气不断的摧毁着他的躯体,同样抗拒着所有身边的一切。他不能触碰,也不能靠近活着的生灵。经过花草,花草会被它体表暴躁的灵气摧毁,经过飞鸟,飞鸟也会抗拒他的暴动而远远飞走。 受损的神魂正在慢慢溃散,他能感受到那些曾经的过往渐渐模糊,不是遗忘了,而是被一片一片剥离了。可能等到神魂完全被剥离殆尽,这里就会成为他的墓地。 可是这个沉闷的、腐朽的、封闭的墓地中依然有东西闯了进来。 窸窸窣窣的微小的脚步声慢慢的靠近这里。 哒哒哒哒,步子很小,来的很慢。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一抹淡淡的香甜也慢慢的飘了过来。 巨剑上,傅灵均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熟悉的味道。 它的味道。 白白的小团子走起来晃晃悠悠的,一看便知道毒性还未被化解,比平日里更软了,跑几步就要趴下去歇一会儿。原本纯白的灵魂里渐渐多出了属于忧愁的浅蓝色,一点一点将纯白色占据。 傅灵均第一次在毛团子身上看到这样的色彩。 它向来是最热烈的、绚烂的、如同烟火一般的赤诚,而现在的它却揣着淡淡的心事,倔强的朝他跑来。 傅灵均喉结轻滚,片片剥离的神魂震颤着,想要挽留住一些即将离去的美好。 姜糖终于找到了傅灵均,但是他坐在高高的巨剑之上,从下面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噫呜呜。”他好累,啪叽一下坐在地上朝着上面小声叫嚷着。傅灵均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好歹让他看上一眼啊。 傅灵均已经疼到了麻木。可听见小兽哼哼唧唧的声音,又生出些许心软来。 他蒸干衣袍上的血迹,从巨剑上一跃而下。踏在地面上的靴子印出了一个血脚印,下一刻便被雷火焚烧成焦土。 “噫噫呜呜。”姜糖见傅灵均下来了,腰不酸腿不疼,连头也不晕了,连忙爬起来想要凑过去看看大美人现在的状态。谁料他还没靠近,傅灵均便挥着袖子将它拍开了。 力度不大,但虚软的姜糖还是被抽倒在了地上。 干嘛啊又欺负他!现在是玩闹的时候吗?他就是想看看饲主的身体状况啊! 姜糖咬着牙又一次爬了起来,结果和上次一样,他依旧还未靠近就被那个宽大的袖子给抽飞了。 “嘤嘤嘤!”狗勾生气了! 傅灵均微微垂下头来,披在肩上的长发顺着肩滑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傻狗,出去。”他冷冷说。 傻什么傻?谁见过像他这么聪明这么机智这么贴心这么护住的宠物?! 姜糖心里委屈极了。他中了毒浑身都难受,肚子又饿,翻山越岭回来看饲主的身体状况结果还被下了逐客令。方才积攒起来的力量全被这两下给抽没了,此刻又气又累又委屈又难过,整个兽都不好了。 哼,谁稀罕来看他啊!要不是大块头说主人要死了,姜糖才不会来看他呢! 姜糖一边生气一边偷看傅灵均。虽然没有靠近,但看着似乎状态还行,身上也没有流血了,是不是说明他正在慢慢恢复当中? 那以后是不是还能养他一辈子啊? 姜糖上学的时候不喜欢换座位,租房子的时候不喜欢搬家,上班的时候不爱换公司,他就是这样一个懒得挪窝的人,跟着傅灵均这段时间他过得还蛮开心的,不是很想换饲主。 “噫呜呜。”他能留下来吗? 大美人没有反应,也没有看他。 “噫噫呜呜。”那就说好了,还给他养老送终哦。 大美人稍稍抬起了头,苍白的俊容宛如用霜雪刻出来的冰雕,又冷又美。 “咕噜噜——” 昏睡了很久又翻山越岭的肚子开始抗议。 姜糖吞了吞口水。 来都来了,反正都回到家里了,吃顿饭再走不过分吧。他怯生生地盯着傅灵均,四只小短腿慢慢朝着自己的小窝方向挪。那里还堆着他屯着的红果存粮,虽然说着吃腻了,但饥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它。 然而他还没靠近红果,便被一股轻柔的气流托了起来,然后朝远处一扔。 “我说了,不要留在这里。”迸裂的伤口再一次将黑袍打湿,顺着苍白的手指流下。 傅灵均负手在身后,用灵气将那只一而再再而三靠近的团子托住,朝着天悲谷外走去。 他的步子很快,朝前走了一步,身形便出现在很远之外的地方,缩地成尺,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的变幻着。 姜糖来时耗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是被扔出天悲谷,几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被丢出去之前,听见傅灵均低沉的声音。 “我不需要你了。” 姜糖瞬间愣住了。 毒性未消的难受忽然被一种更加深刻的感受替代。他的心脏好像裂开了一条缝,从那条缝隙中有无数双手钻了出来,撕扯着、蹂/躏着那一道缝隙。 守在天悲谷外的相行见毛团子被扔了出来,连忙上前将它捞了起来。“小白,怎么,出来。主人,现在,好吗?” 有风吹了过来,带着明媚的阳光和花香。可姜糖却提不起精神。 “嘤。”他不好,很不好。 姜糖没办法安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失宠了。 完犊子,他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是瑞兽,被这本书里所有修士觊觎,虽然好像丢了命骨失去了最大的功效,但林林总总加起来的好处依然不少。所以他离开傅灵均的话,能不能找到饲主先不提,他怕一出去就要被各方势力围追堵截啊! 难过的小兽灵魂翻滚出了忧郁的蓝色。那蓝色渐渐变深,从悠悠的湖水,变成了欲雨的天空,蓝中带着绝望的灰。 “噫呜呜噫。”姜糖真的想哭了,窝在相行的手里蜷成一朵悲伤的蘑菇。 相行手忙脚乱的安抚着手里的小白,可到底语言不通,他只知道小白现在很难过,却不知道它到底因为什么难过。他顺理成章的联想到了主人死了小白才这么难过,于是一大一小两只又开始对着哭。 “呜呜,呜呜。” “嘤嘤嘤嘤嘤。” 你来我往,此起彼伏。 傅灵均距离两只哭泣的一大一小,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封印。他看得见蜷缩成一团的小兽,小兽却看不见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兽那么难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它的灵魂里看到阴沉的、忧郁的蓝色。 神魂片片剥离,黑袍干了又湿,迸裂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滴答,滴答,浇灌着这片荒芜的墓地。 傅灵均没有再看外面的一切转身离开,每一步,地上都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走过那颗透着微光的大树时,干涸地面上,突如其来的一抹绿意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截短短的、稚嫩的绿芽。它刚刚破土而出,十分脆弱。微光落在下来,支撑着它向上伸展。 这是数千年衰败的封禁之地里生出的第一株小苗。是毛团子种下的,日日来看的小苗。 “竟然,发芽了。”他伸出手,还未触碰到嫩芽,血先滴了下去。 傅灵均收回了手,走向死寂的黑暗。 · 姜糖一个人生了好久的闷气。 什么叫做不需要他了?这人有没有一点饲养宠物的基本道德啊!养宠物之前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绝对绝对不可以半途弃养的!哪有像这魔头一样,无聊了养他撸一把逗一下,不想养了就扔的远远的,连家都不让回!最主要的是,竟然连饭都不给吃?!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噫呜呜噫。”姜糖在相行面前不停的诉苦,哭到最后,突然想通了。 傅灵均虽然不要他,但没说相行不能养他啊?而且,他还可以死皮赖脸的留在广陵府蹭吃蹭喝蹭保护吧,总不至于有人要来他的地盘上抓他,傅灵均还不出面? 姜糖终于将自己哄的明明白白,然后有了食欲,想吃红果。 相行也知道小白饿了,暂时收起悲伤的小心思,抹了抹眼泪。 主人说他不能进天悲谷,相行权衡了很久,他决定只进去一点点,然后给小白弄一些红果下来,等小白吃饱了再出来。 于是封禁之地又鬼鬼祟祟钻进来两只偷东西的贼。 相行抱着姜糖走向红果树。 昏暗的地面上,一个一个未干的血脚印慢慢通向远方。 姜糖心中咯噔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傅灵均赶他走时那张苍白的好似要破碎的脸。 灵活的白团子当即顺着相行的胳膊往下爬,咕噜噜滚在地上也只是晃了晃脑袋,顺着血脚印发了疯一样往前跑。 “小白,小白!”相行往前追了两步,却还是顾着傅灵均的吩咐不敢再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团子冲进了黑暗之中。 姜糖跑的很快。 心脏好似要从胸腔内跳出来,风呼呼灌入他的耳中。那一串血脚印还没有干,一看便是新鲜留下的,一个又一个,通向很远的地方。 是傅灵均的血! 一只巴掌大的小兽在荒芜的山路上狂奔,可是那些血脚印不知通向何方,姜糖一直跑出去半座山都没有看见尽头。 倏地,旁边碎石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姜糖累极,刚刚停下脚步喘息了几口,一长条黑影倏地隐在了暗处。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活物。 姜糖猛地向后看去。四周黑压压一片,什么都没有。 奇怪,那是什么东西? 他有些不放心地盯住发出声响的地方许久,四下死寂一片。心跳如雷,姜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着回了头,谁料下一刻不知什么东西便缠绕在他的后脚上,而后用力一拽,他整只兽就飞了起来! “噫噫呜呜!” 缠住他的东西微微散发着淡紫色的光泽,像是长蛇,却又像藤条,细细长长,还像是活物一般裹了上来。 啊啊啊!这是什么怪物! 姜糖又惊又怕,被那东西拽飞了好远。好在除了困住他,怪物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直到飞出了很远,缓缓停在了萤火荒原之上。 四散的萤火虫仿佛漫天的星子,在他们闯入的那一瞬间如水一般溢开了。 空旷的荒原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茧。椭圆形的巨茧外跳跃着淡紫色的雷弧,将这片沉寂之地的黑暗驱散了一小片。 姜糖就落在了那个巨茧面前。 透过那层淡紫色的雷弧,巨茧之内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好似是一只被困在茧里想要飞出来的蛾子,可巨茧太厚太沉,里面的东西出不来。 是傅灵均。 血液在燃烧,意识在抽离。傅灵均本能的想要靠近那抹清淡的、能抚慰他神魂的香甜,雷火便顺着一路寻了过去,不由分说将那只白团子带了过来。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顺从着本能,肆虐着生命尽头的美好。 姜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那颗巨茧里生出了一根极细小的丝线,轻轻地靠过来系在了他的前爪上。丝线轻轻地拽着他,指引着他向前走。 这是傅灵均的雷火,姜糖认得。他乖乖跟着往前走,而后试探着伸出爪子触碰那个黑色的巨茧。 刹那间,姜糖的魂魄被一股温柔的吸力给包围了。他感觉到一种很奇异的、梦幻的力量正在将他从躯壳里剥离,而后陷入了巨茧,和另一个人紧紧相拥。 霸道的、不容他拒绝的、并不好受的拥抱。 灵魂触碰的那一瞬间,那些尖锐的、躁动的、锋利的、愤恨的、像是利刃一般的情绪印刻上了他。 如果说曾经在深渊之下看到的画面时姜糖是过客,那么此刻,他变成了画面的主人。 那些情绪像是流水慢慢将他包围,更像是细沙不断落下将他埋葬。 姜糖在窒息中挣扎,渐渐的,他心底又生出些怜惜来。这些恐怖的情绪于他而言终究是一种体验,而时时刻刻被折磨着的傅灵均,才是怎么逃也逃不开这样的噩梦吧。 他这样想着,拥抱他的那些刺痛慢慢化为了迟钝的愉悦。 很难去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许是一个恬静的午后,趴在课桌前有人用温润的木梳轻轻地梳着头皮;半睡半醒时,柔软的棉签轻轻的采耳;又或者更强烈,年少第一次出现悸动时,抚慰后的头皮发麻…… 这是一种足以称之为神魂颠倒的感受。 一个是历经二十多年顺遂的生活平稳的、安详的、藏着日常点点滴滴的甜蜜的灵魂,另一个是数千年挣扎的、痛苦的、处处都是尖刺和爪牙的灵魂。 他们互相拥抱,分享着彼此的情绪,像是鱼游进了水里,彼此交融着,密不可分。 傅灵均尖锐的魂魄被覆上了一层柔软的触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触碰着他。被剥离的一片又一片神魂被那份柔软寻了回来,慢慢拼凑起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那个拼凑着他的少年漂亮而陌生,生着一双妖异的浅色眸子,鸦羽般的长发将他全身覆盖,透不出半分春色。 傅灵均恍惚间伸出手,等他反应过来时,那抹柔软已经被他紧紧揽入了怀中。 被揽入傅灵均怀中的姜糖更是吃惊!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灵魂状态是什么模样,却从傅灵均的眸中见到了自己。 姜糖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长相,一双滚烫的大手便捧住了他的脸,逼迫着他仰起头。而后,一个略显粗鲁的吻落了下来。 一开始是试探的,生涩的,懵懂的,而后变成了不由分说的硬闯。对方侵占了他的领地,掠夺走他的空气。 姜糖整个魂魄都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他昏昏沉沉的,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只能任由对方箍住自己。而后火焰开始燃烧,从那只手的位置,渐渐蔓延开来。 穿过旷野的风变得那样轻,整个世界变得格外安静。 胆怯的生灵慢慢靠近了褪去锋芒的恶鬼。 在漫天萤火中,他们灵魂相拥,彼此相融。 第21章 第 21 章 神魂交流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面对着存活了数千年的、锋芒毕露的强大神魂, 只堪堪活了二十来年,一路顺风顺水的姜糖显得十分弱小可怜。 他甚至没有修过仙,就是个从异世来的普通凡人, 这样的魂魄, 放在这个动辄活成百上千年的修士中间, 他就是个风一吹就熄灭的小废柴。 小废柴被迫卷入了一场灵魂的抵死纠缠中。软之又软, 柔之又柔的魂魄被困住了,只好紧紧拥抱着着傅灵均数千年积攒下来的苦痛情绪。 那些情绪都过于尖锐,脆弱的小废柴颤抖着、抗拒着、甚至要哭出来,然后哭完还还是要接受傅灵均魂魄一遍一遍的情绪冲刷。 姜糖觉得自己的灵魂要化掉了。 他现在就是个暴晒在太阳下的冰淇淋, 根本不需要别人用勺子戳弄,自己就已经飞速的融化。 那些足以让人崩溃的、可怕的负面情绪持续不断的刺痛着他的灵魂后, 温暖而强大的灵魂又会来轻轻安抚他一下。姜糖刚刚觉得能再撑一会儿, 接踵而至的又是铺天盖地的海啸。 反反复复, 来来回回。 姜·瑟瑟发抖·小初哥·没见识·正在长见识中·见识太大实在有点接受不下去·糖,终于因为自己过分弱小而跟不上大佬的步伐而被迫退出了群聊。 打扰了,告辞! 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姜糖整个人是傻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袋都是空的, 整只兽好像都被悬空起来, 明明踩着实地, 却飘飘忽忽的。等到这种空洞的感受过去以后, 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反馈回来的颤栗和愉悦又席卷了上来,像是带着电, 一点一点刺激着他。 淦, 他已经是条废狗了。 姜糖两只耳朵很烫,贴在脑壳上能煮鸡蛋的那种烫,他将脸埋在爪子里缓了好久,再然后, 他爬不起来了。 “噫呜呜。”可怜的毛团子还没从中毒中回过劲儿来,又被强大的神魂洗礼了一遍,整只白绒绒趴在地上,软的仿佛刚刚出锅的棉花糖。 傅灵均那个臭傻逼!啊啊啊啊他这是在耍流氓啊! 他在方才冗长的神魂交流中终于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虽然,但是,他们这,也许,可能,大概……是神交了?修真小说里是不是都那么写的? 两个心意相通的修士可以互相进入对方的神魂,然后酱酱酿酿,酿酿酱酱,几个轮回反复之后修为就大增了的那种——是叫灵修?还是双修? 但他和傅灵均哪里来的心意相通,他俩甚至连语言都不通好吗?这特么的也能神交就很离谱! 呜呜呜姜糖觉得脑壳好疼,什么都搞不懂,但是他觉得自己脏了,不清白了。 刚才灵魂相拥的时候,属于傅灵均的记忆比上次那些球形回忆还要多、还要清晰地灌入他的灵魂,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凡人姜糖根本受不住那么多记忆,现在整个脑袋就想要炸开一样。 就好像他的灵魂里强行塞进了一个傅灵均,然后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情,灵魂里的东西太多太杂,要把姜糖的脑袋撑坏了。 大脑cpu内存不足,申请进行大脑全面清理模式。 提出请求,请求失败。 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接受失败,请求退回。 退回失败,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姜糖:“……”算了,还能离咋的。这个大脑凑合着再用一用吧。 不过,他现在接收了傅灵均的记忆,傅灵均是不是也接收了他的? 那他不是被从某种意义上,被傅灵均看光光了? 等等,他这二十来年的记忆中应该没有什么不能播的内容吧? 姜糖的头脑开始在加载过度程序的情况下艰难运转起来。他从小就是个品学不太兼优,但是特别老实特别乖巧的学生,上了大学也没谈恋爱,当了社畜更是天天加班,没空做一些不太能播的事情…… 除了每个年少的男孩子都会在深夜偷偷观摩、私下交流的一些小电影…… 姜·记起某些vk格式小视频·想到刚刚互换了部分记忆·那些vk格式小视频还是多种国籍花样繁多特别劲爆·社死现场·糖,现在有种想要把自己的大脑格式化的冲动。 再也没有世俗的jpg 可是他没有世俗的,神魂和身体还在逐渐崩坏中的傅灵均有。 他正在死亡。 可有人拯救了他。 尝过了被温柔的魂魄慢慢修复的滋味,黑色巨茧已经产生了某种自主性。从神魂交融中落荒而逃的小兽可怜巴巴的往边上趴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彻底逃离,后爪却被一根淡紫色的细线卷住了,然后重新被拖了回去。 姜糖:p!p!听到没有!没完没了是不是! 他再一次掉入了深渊之内。 因为是第二次,对方十分的轻车熟路。姜糖几乎就在第一个瞬间就融化掉了,然后成了怎么扶也扶不起来的烂泥。 然而对方也是一点也不挑剔,翻来覆去和烂泥一样的小废柴魂魄玩耍,等到姜糖终于熬到了灵魂干枯状态再次脱离,整只兽已经没力气跑路了。 就把他葬在这里吧,安详jpg 姜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好在他睡了过去,黑色巨茧才慢慢收敛了动作。它已经被足够多的灵魂力量修补了小半,脱离了之前濒死的绝境。慢慢的,巨茧内的身影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 萤火四下飞舞,宛如倒扣在旷野上的星河缓缓流动。 风从远处吹来,最是温柔轻缓。巨茧内的恶鬼被柔软的灵魂抚慰着褪去了一身尖锐的怨念,而后一只大胆的萤火停在巨茧之上,踩着流转的淡紫色雷弧跳舞。 这样的沉默过去了很久。 等在天悲谷外的相行从白天等到了天黑,又从黑夜等到了又一个白天。 红彤彤的旭日跳出地平线,天幕被晕染上一层绯红。相行坐在凝满了朝露的草地上,飞鸟从他的头顶掠过,而后栖在了一旁闹着春意的娇嫩桃花枝上。他可怜巴巴看着死寂一片的天悲谷,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等到朝阳慢慢变得发烫,相行终于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而后鼓起了勇气般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坚毅地往天悲谷内走去。 他走得很快,清脆的铁链声吵醒了沉睡的黑暗。 穿越那片萤火荒原时,他远远便看见了那个冒着雷火的黑色巨茧,还有巨茧旁趴着的巴掌大小兽。 跳跃的雷弧在周围画了一个圈,恰好将小兽圈在其中。 巨茧内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动着。 “主人,小白……”相行认出了巨茧内的傅灵均。他因傅灵均而复生,纵然傅灵均死了,只剩下一抹残魂,他也认得出来。 高壮的小山抱着铁链往巨茧旁边走了两步。 萤火们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纷纷四下散去。 巨茧内的人影也愈发清晰起来。一开始,他从蜷缩的状态慢慢施展开,然后站了起来,徒手捏碎了面前的巨茧。黑色长袍瞬间覆上了他的身体,破碎的巨茧化为跳跃着雷火的碎片,快速融回傅灵均的掌心。 “主人!”相行往前跨了一步,而后又想起自己是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进来的,又有些怯怯的往后退了半步,“主人,没事,对吗?” 傅灵均的脑袋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意识。他往前走了一步,险些踩到脚边毛绒绒的白团子。 “它何时过来的?”傅灵均头有些疼,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 相行掰着手指算了很久:“昨天……前天……昨天……”他在永夜中待了太久,有点算不明白。 那便是很久了。 傅灵均将地上瘫软的毛团子捞了起来,它现在好像一团流动的水,根本没有骨头,在他的手里歪来倒去的。 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傅灵均内伤恢复,灵力也渐渐复苏,苍白的指尖缓缓倾泻出淡淡的金红色,凝成了一只翻飞的小凤凰。 小凤凰蹭了蹭他的手指,而后飞入了小兽体内。 小兽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 傅灵均又沉下心,感受着小兽目前的身体状况,然后发现它暂时无事,被剥离了命骨的地方有他的灵力支撑着,暂时性命无虞。就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累极,瘫在他的手心便睡得极沉。 罢了,他想。只要它好好的便是。 “相行,走吧。”傅灵均叫上了大块头,抱着毛团子往前走了几步。 而后他停住了。 他微微抬起下巴,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天悲谷持续了数千年的永夜,天幕始终一片黑暗。可是从他踏出深渊的刹那,天幕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光从裂缝中挣扎出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两道高高的影子投到了地上,随着二人的走动慢慢拉长。 傅灵均眯着眼,抬手挡住忽然洒下的光芒。 暖暖的,刺目的,灿烂的,鲜活的,是阳光。 天幕被这一束阳光慢慢撕扯出更大的空隙。无日无夜无星无月的封禁之地,忽然豁开了一道口子,透下来了金灿灿的朝晖。 天悲谷在从这一刻开始复活。 傅灵均抱着小兽往前走。 每踏过一步,周围的世界便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 一开始,死寂一片的旷野中传来了风声,风声夹杂着虫鸣,犹如盛夏的晚风,聒噪却热闹。 而后远远有鸟雀的啾鸣,从另一个世界飞入了沉寂的山谷。 不知从何处奔流而来的溪水嘈嘈杂杂流淌过干涸的地面,就像是一刹的岁月轮转,荒原上悠悠生出了碧绿的嫩草。 水流里生出了活物,或是挥舞着两只透明的大鳌耀武扬威,或摇摆着银色的鱼尾钻入水底。 嶙峋的山石上染上绿意,爬藤的绿蔓慢慢覆上了残破的、古旧的宫殿。金色的琉璃瓦上不知从何处落下了种子,又在转瞬开出一朵娇嫩的花。 重檐歇山顶上卧着的两只残破的凤凰头部,此刻正有三两只麻雀落下叽叽喳喳的跳着。 那些干枯的、腐朽的树枝上冒出了新芽,围绕着宫殿的干涸湖泊中慢慢溢出汩汩流水,穿过湖心亭上那长长的、衰败的围廊,伸手便能够得一捧清澈的、甘甜的水。 傅灵均抱着小兽行走在这片早已荒芜了数千年的封禁之地。 风再次带来的不仅有虫鸣鸟叫,还有悠悠的,清新的花香。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白团子。 它带来了人间。 第22章 第 22 章 肾虚, 总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姜·被用的一干二净·糖陷入了深度睡眠。 什么失眠,不存在的。现在的将他连梦都不会做一个,和昏厥过去了一样沉沉睡了很久。半梦半醒时想要睁开眼睛, 却又觉得自己还是那坨被太阳晒化了的冰淇淋, 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了, 瘫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大概是神交ptsd, 姜糖睡着的时候都可怜兮兮的哼哼唧唧,仿佛还在和傅灵均的灵魂纠缠不休。 不行了不行了大佬真的来不了了,这种属于修仙人士的py他真的扛不住,他只是个弱小的凡人呜呜呜。 姜糖睡了很久, 久到肚子都咕噜噜叫了好几轮之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闭着眼睛软乎乎的趴着,恍惚间, 他听见鸟雀扑棱着翅膀从上空飞过, 落在枝头叽叽喳喳跳来跳去。风吹来, 树叶哗哗作响,风里掺着清甜的花香和草叶的清新。潺潺的水声由远及近,带着湿润的、甘甜的水汽扑面而来。 唔, 他不会又被扔出天悲谷了吧。 姜糖慵懒地躺了好久, 慢悠悠的换了个姿势。 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在他的鼻子边晃了晃, 被他的动作压弯了腰。 姜糖勉强睁开眼睛, 粉粉的鼻子动了动,闻着近在咫尺的野花清香。花粉被他蹭掉了些, 落在了鼻子上有些痒痒的, 香香的。 这花好香啊。 看来他真的被扔出天悲谷了,不然哪里来的花。 一只蝴蝶悠悠的飞过来,落在了他的鼻子上。姜糖动了动鼻子,蝴蝶也没有飞走。 “唔, 你好啊。”蝴蝶慢悠悠张合着漂亮的翅膀,细长的足肢在他的鼻子上蹭了蹭。 “……”姜糖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 还没等他提起精神和蝴蝶打招呼,它就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临走前,是它略显慌张的声音:“呀,恶鬼来了。” 嗯?恶鬼?是在说傅灵均还是相行? 姜糖费劲儿的掀开了眼皮,遥遥看见了一柄横在空中十分熟悉的巨剑,和剑下方卧着的粗壮的、犹如蟠龙一般错结的巨大树根。 只不过那段树根好像变了。他记得它曾经是被岁月侵蚀腐朽过的,看着光秃秃灰巴巴很是难看,现在上面却密密覆着一层青苔,涌现出另一种生机。 咦?他没搬家?这里还是天悲谷? 可是天悲谷内不是死寂一片满是荒芜么,什么时候这鬼地方也有花草树木了? 他这是睡了多久?!不会一觉睡了一甲子吧?难不成和修为强大的修士神交什么的,真的能获得灵力?那他现在岂不是一飞冲天? 姜糖越想越嗨,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真睡了那么久,他怕不是饿成干尸了。 他听到了一双靴子落在了地上,草叶蹑足吻上了他的鞋底。然后草叶被压倒,细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最后,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面前。 是傅灵均。 一脸苍白的大美人还带着些许破碎的脆弱,光挣扎着从他披散的长发中漏下来,落在了姜糖的脸上。 “来。”傅灵均朝他伸手,语气温柔。 姜糖登时脸就红了。 当然,作为一只毛绒绒他应该不具备脸红的基本条件,但姜糖就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是烫的! 没办法,虽然只是灵魂那啥,但讲道理,现在的场景堪比酒醉后不知道在酒吧捡到了什么人坦诚相见深入交流之后醒来面面相觑的早上。 好吧,姜糖自己已经很有心理准备了,毕竟第一回以后他就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网盘里面占容量过大的vk小视频,现在已经盘清楚了,嗯,没什么太过火的,至少他看的主角都是人,至于花样什么的…… 他就不信傅灵均活了数千年这点见识都没有!都是男人,只是看看能理解的吧?! 姜糖虚软着腿慢慢站起来,有些视死如归地朝着傅灵均走去。 脑袋疯狂转动,开始给一些情况预备答案。 比如,傅灵均问他听不听得懂人话他怎么回答;或者,他问昨天神交时出现的人类形态是怎么回事;又有可能,傅灵均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妖怪然后想要斩妖除魔……总而言之,姜糖准备了一箩筐的答案。 等走到了傅灵均面前时,傅灵均伸手摸了摸他毛绒绒的下巴,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像是睡傻了。” “……”你才睡傻了! 如果说以前的姜糖对“傻”这个字比较敏感,那现在的姜糖对“睡”这个词的敏感程度已经狂甩傻狗无数条街。他一听就炸毛,张嘴就去咬傅灵均的手指。 毛团子的咬合力依旧对傅灵均没什么伤害性。 他大方的伸出手指给小兽咬,颇为欣慰地说:“看来已经好了。” 什么就好了?之前他耍流氓耍了多少次心里没点数吗?姜糖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算把自己那股子肾亏劲儿补回来了,还好灵魂是没有肾亏这个功能的,顶多就虚软一会。 不过这人怎么这么淡定? 傅灵均不想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或者,不打算问他点什么?就当做无事发生过?这心理素质真的稳如老狗啊,果然是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比不得比不得。 姜·神交后遗症·糖还有些走不出来。 首先,姜糖没谈过恋爱。其次,他是个初哥。 这是什么意思呢,大概解释一下就是他对亲密关系既期待又抗拒,完了还特别谨慎,生怕遇上的对象是个渣来骗他的钱……咳,现在他没有钱,但是骗身骗心什么的也挺惨的啊! 单身久了,他已经陷入一种下意识拒绝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状态,但是又会在午夜梦回时不时渴望一下能有一个亲密的爱人。 这种情况下,他和傅灵均的关系直接从饲主和宠物,一脚油门飙升到了有那么亿点点亲密的程度的时候,他一开始是特别无所适从的。 但是他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和他俩相处的感觉,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对吧,除了坦然面对也没什么解决方案了。 凑合过吧,还能离咋的?找个对象不容易,虽然傅灵均是个男的,但他长得好看啊,武力值还高,而且对他也不错,不亏不亏。 但问题就在于,姜糖这儿已经将一系列问题全考虑清楚了,结果傅灵均当啥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难不成傅灵均觉得那不重要?或者说,在修□□这种情况是特别普遍的?没什么大不了?那是不是他太敏感了,还没入乡随俗…… 可是姜糖怎么想都觉得,神魂这东西是一个人最私密的东西吧,总不至于见着谁都给看,拉着谁就神交,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两个人的灵魂紧紧相拥无私分享着彼此,仿佛融为了一体,这程度他甚至觉得比身体力行都要亲密啊! 是他太封建了?为什么傅灵均竟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头脑风暴了一部大型狗血连续剧的姜糖越想越气,嗷嗷地咬傅灵均的手指,口水糊了一大片。 傅灵均原本只是想要逗逗这只白团子,可是那根被咬住的手指来来回回涂上了小兽温热的口水,那种湿湿软软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但却总觉得不够满足。 “亲这里。”他撩了撩袖子,露出了肌肉线条格外漂亮的小臂。 姜糖:亲你个大头鬼亲!不亲不亲! 倔强的小团子没有被美好的肉/体吸引,哼唧了一声松开他的手指,愤恨地扭过了头,用烧秃了小屁股对准他。 傅灵均伸手碰了碰姜糖的尾巴。 毛团子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左右焦躁地乱晃,愣是不想让他摸到。两个幼稚鬼开始你戳我尾巴一下我用尾巴打你一下,到了后来姜糖觉得自己又被人玩了气不过,抬起四只爪子就哒哒哒跑开了,跑到一半,还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呸!渣男!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着怒意,颇有一种要在傅灵均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的架势。 可在傅灵均眼中,小兽纯白的灵魂分明是泛着绚烂的粉色,那是属于爱意的颜色,它很高兴,很欢喜,为何会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来? 傅·没谈过恋爱·只知道仇人的一百种死法·爱情会耽误他拔剑的速度·灵均,低头看了看手上透明的口水,指腹轻轻在水渍上捻了捻。 不够。 这样的触碰远远不够。 除了这样,他好像还在渴求着什么。渴求着更加亲密,渴求着拥有更多。但等他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那丝渴求时,它又溜得那样快,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远处一片绿意的草原上慢慢走过来一座高大的小山。 相行的怀里抱了好多红果子,正小心翼翼护着果子朝这边走来。 姜糖暂时放下了渣男奔向了相行,嗯,虽然心情不好但是饭还是要恰的。他好饿好饿,想要吃肉大补一下。没有肉吃的话,红果也是很不错的。 “噫呜呜。”姜糖一路小跑过去蹭相行的鞋子。 相行知道他饿了,从怀里挑了一颗最红最大的果子放在地上,还贴心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傅灵均远远瞧着毛团子蹭相行的脚,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他不知这心烦意乱从何而来,好像是在对小兽,却更多的是对自己。他想不明白,又觉得那场面刺眼,便甩袖离开去往冰湖。 对此毫不知情的毛团子正在啃着红果。对于这个单一的食谱姜糖真的又爱又恨,等吃完了一个准备吃第二个时,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 现在天悲谷不是已经有生灵了吗?既然听到了溪水声,又在这个世界出现了鸟雀昆虫,那是不是意味着溪水里有鱼?他真的好想换食谱,他要吃肉! 他照例缠着大块头撒泼打滚了好一会儿,相行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带他去抓鱼。 蜿蜒的水流清澈见底,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溪水中的小鱼纷纷钻入了河底的碎石中。那些小鱼通体银色,大概有相行一根手指那么大——对姜糖来说已经算大鱼了。光是刚才那一下,姜糖就看到了十几条。他不贪心的,他就只吃一条就行了!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表示第一次抓鱼,但是为了饲养小白,他不会也硬着头皮去做了。 可是他动作着实笨拙,块头大目标也大,机敏的银鱼堂而皇之的不断穿梭在他的脚边,愣是抓了许久都没抓到一条。 这就是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的大魔头走狗吗? 狗勾叹气。 一大一小两只在溪水里折腾了半晌,姜糖都有些放弃了,偷摸跑回去叼了一颗红果回来在一旁看着,勉强算是为大块头加油打气。 傅灵均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姜糖和相行,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找,远远就传来相行扑水的大动静。 这动静里还夹杂着毛团子噫噫呜呜的哼唧声。 他心中一动,慢慢走过去。只见那只对他发脾气的白团子身上被溅了一身水还一个劲儿往水边钻,一副对相行很是依赖粘人的样子。 傅灵均不知自己为何生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三两步跨过去挡住了它的去路。 面前突然出现了障碍物,姜糖一时没有防备撞了上去,软软的坐到了地上。 “噫呜呜!”渣男!你回来干什么! 姜糖对着他毫无威胁的张牙舞爪,然后一整只被拎了起来。 傅灵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的毛团子没那么蓬松了,看上去更小一只。他将小崽子揣回了怀里,对着正在扑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相行鄙夷道:“你在做什么?” 相行停止了自己笨拙的捉鱼,想从溪水里上来,又觉得自己没抓到鱼给小白的话有点没用,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主人,小白,吃鱼。” 十分清晰的传达了姜糖吃鱼的愿望。 “鱼?”傅灵均并不认为那种凡品吃下去会对身体有任何益处。小兽失去了命骨,最好多吃一些带有灵气的食物。天悲谷内虽然慢慢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但灵果灵草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形成,吃这种普通的鱼,除了获得一些杂质别无用处。 “小白,喜欢。”相行又说。 傅灵均瞥了一眼溪水里游得欢快的鱼群沉默了片刻,抬手便虚空捉回了一条。脱水的鱼还在挣扎,下一秒就被他捏死了。 “想吃这个?”傅灵均递到姜糖面前。 “噫呜呜。”姜糖摇了摇头。他要吃烤熟的,不吃生的! 相行不愧是吸小动物协会会长,他看出姜糖对生鱼的抗拒,小心翼翼开口:“要吃,熟的。” 傅灵均皱了皱眉。 明明他的每一句话都在问毛团子,可是句句回话的都是相行,好似他俩已经好到能够心意相通,什么都清楚的样子。 他将手里的团子扔给相行,冷冷道:“爱吃不吃。” 说罢嫌恶地洗掉了手上的鱼腥味走了。 姜糖:??? 什么态度?你这就是对待你的——灵魂伴侣的态度?爱吃不吃?这一条生的还没开膛破肚的鱼,就是递给狗,狗都不一定乐意吃!更何况他还不是狗呢? 气人,太气人了! 姜糖整只气成了爆炸棉花糖,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相行吸了吸鼻子。他觉得小白现在肯定不开心,所以蹲下来,将手掌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擦了擦——还是湿漉漉的,摸了摸团子的脑袋:“去看,种子。” 说的便是封禁之地边缘处那颗大树下,姜糖种下的果核。 “噫呜呜。”姜糖也想看那个果核了。现在天悲谷内处处都变了样子,他种下的小苗一定长出来了。 于是蹭了蹭相行的手,表示同意。 一大一小的两只再一次踏上了天悲谷一日游的旅途。只不过这一次,姜糖目光所至的世界都是鲜活而美好的。好风景稍稍驱散了一些他的烦躁,他在相行的手掌中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白天的萤火虫们都躲在草叶中睡觉。 这次他们再一次经过那片萤火栖息地时,姜糖用爪子碰了碰相行的手,示意他先将自己放下去。 他的身边有‘恶鬼’时,生灵们是不会接近他的。 离开了相行,姜糖按照记忆走到之前黑色巨茧矗立过的地方。此刻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痕迹,独独周围开了一圈淡紫色的小花,和那日的雷火一般颜色,恰到好处的圈成了一个圆。 和景点打卡地一样。 姜糖气鼓鼓地在那个圆圈里跺脚扑咬了一阵,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踩醒了好几只在草叶下睡觉的萤火虫。 “咦?是你啊。” “你还好吗?” “我以前冤枉你啦,原来你真的是来改变恶鬼的!” “对呀对呀,我们都看到啦。” 一只一句,一共四只。 姜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都绿了。 “噫呜呜。”不是,看到什么了看到?看到他们那天神交了?!什么鬼,这还带现场直播的吗? 姜糖几乎以为这就是社死现场了,还好萤火虫们姗姗来迟的解释,它们只是在周围感受到了两个不同的灵魂相拥,具体做了什么还是不清楚。 一想到那天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画面,姜·扶不起的烂泥本泥·糖老脸一红。 不过有了能够自由沟通的存在,还是那天的目击者,姜糖囤积了一整天的怨气憋不住了。白软软的团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和四只萤火虫诉说傅心汉的十大恶行。 他一条一条说,萤火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等他吐槽完,其中一只萤火虫弱弱的说:“可是恶鬼本来就不会记得啊。” 姜糖愣住了。 “噫呜呜。”什么意思?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不记得? 萤火虫在他面前飞了飞,停在了姜糖鼻尖的那株草叶上:“将死的恶鬼只有本能,没有记忆呀。” 说罢,化作一颗小巧的流行从他眼前飞过。 将死的恶鬼只有本能,没有记忆…… 淦。 虽然姜糖自己也觉得发生那种意外特别尴尬,特别社死,特别想要格式化大脑,甚至希望傅灵均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然的话他根本没办法想象作为一只宠物,现在他和傅灵均的关系要怎么处理。 但是真当傅灵均不记得了,他又觉得特别委屈,特别生气,特别想要无能狂吼! 就白嫖?!啊啊啊想杀人! 姜糖一只兽无能狂吼了大半晌,周围的萤火虫们都被他吵烦了,纷纷躲到远处草叶下图个清静。等姜糖花了很长的时间将自己的状态从‘已婚’模式被迫改回到‘单身’模式以后,他没精打采地蹭了蹭相行,继续去看种下的果苗。 红果树下长满了花草,那颗被他精心种下的果苗也生了出来,短粗短粗绿油油的一根,特别有朝气,很是可爱。 然而他却没心情看果苗了。 姜糖就像霜打后的茄子,蔫儿吧唧地坐在相行手中一路回去。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傅灵均正坐在剑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傅灵均在偷瞄他。 白绒绒的小兽还了一个硕大的白眼回去,然后从相行手中下来,摇晃后回到自己的小窝。 抬脚,便在窝边看到了一条放在树叶上的烤鱼。 一条对他来说,很大的烤鱼。 姜糖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无奈地回过头,傅灵均好像是注意到他看过来一样,在巨剑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姜糖。 姜糖:…… 不是,他只是想问,这条鱼是不是烤糊了,怎么那么黑。 第23章 第 23 章 姜糖在那条烤糊的鱼跟前踌躇了好一会。 虽然很多事情都是他单方面脑补的, 但说真的,现在这情况就很像是,因为感情破裂刚刚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 结果前脚拿着离婚证出门准备分道扬镳, 后脚前夫哥就巴巴儿过来请他去吃烧烤。 还是全市最最难吃吃完还会拉肚子的那一家。 说不清是想要挽回这段感情, 还是要偷摸的毒害他。 姜糖勉为其难的让自己靠近那条烤糊的鱼, 隔了段距离闻了闻。 嗯,已经二十成熟了,他从来没有在一条烤鱼身上闻到过焦木头味儿,也是挺神奇的一种体验。 他回头看了看巨剑上背对着他的傅灵均, 那人就像是块石雕一样一动不动,若不是刚才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傅灵均偷偷看他, 他真要以为这鱼不是他给的。 傅灵均背过去不说话, 姜糖就只能看着那头飘逸的长发被风吹啊吹, 别说,看着看着还让人生出一种艳羡来,毕竟上辈子他可是尝试过不下十种防脱洗发套组的。 不对, 他羡慕傅灵均干什么?虽然那天他没怎么看清自己灵魂状态长什么样, 但一头长发可谓丝滑浓密, 裹在他身上连衣服都不用穿, 如果以后能够修炼成人形,他应该和灵魂状态长得一样吧?毕竟傅灵均的灵魂也和他人长得一样。 思维跳脱的姜糖已经很快从‘前夫哥要下毒害我’想到了‘这辈子没有脱发危机’上, 一想到这里, 他便觉得古代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讲道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加班狗,他真的受够了熬夜和脱发危机,再加上他叔叔早早的在三十五岁的大好年纪秃成了地中海, 让年纪轻轻的姜糖心有余悸,生怕那优良的基因也眷顾了他。 好在他已经成为一只毛绒绒,灵魂状态也是个头发多的,姜糖心情大好,于是顺带连看那条焦黑的烤鱼都顺眼了很多。 虽然说卖相是丑了点,好歹傅灵均还动手给他烤了呢?男人嘛,有点小脾气很正常,嘴上说着爱吃不吃,回头还不是偷偷给他做了? 忍忍算了,吃一口给他看一眼,毕竟男德这种东西也是需要培养—— 焦黑的鱼肉撕开,里面竟然是还没烤熟的鱼内脏,血淋淋的。 姜糖:“……”白绒绒的爪子飞快地撤了回来。 谋杀,这一定是谋杀! 这条鱼的火候到底得控制的多么独到,才能做到如此外‘焦’里‘嫩’啊?这吃下去不得直接左转送进icu,一刻都不带停的。 姜糖瞪着那条烤鱼许久,小小的干呕了一下。 算了,婚都离了还培养什么男德。 他十分嫌弃的把那条鱼拨到了一边,还在一旁的草叶上蹭了好久的爪子,闻了闻爪子上再也没有焦糊和鱼腥交相辉映的味道后,这才心满意足踏进了小窝里睡觉。 这个小窝是相行帮他新搭的,用了柔软的草叶和搓软的藤蔓编织起来,搭成了一个翠绿的拱形。最下面一层则是他们每日出去玩时寻到的一种类似棉花一样的植物,从植株上采集下来扯得蓬松一些,再揉在一起垫着,睡觉就再也不硌屁股了。 这个窝姜糖觉着和以前他给猫主子买的高价猫窝也差不了多少,还是纯手工的,很有仪式感。 大块头在很多意外的时候都很心灵手巧,比如搭窝,比如种花。 对,相行还从其他地方挖了好多株漂亮的小花种在了小窝面前。 现在每每姜糖醒来便能在晨光熹微中瞧见一片生机勃勃的小花园,鼻间还能嗅到清新的草叶香气。那些小花大多是淡紫色的,花蕊金粉,是很温柔的颜色,花香清雅不腻,让他的睡眠质量都提升了好几个度。 姜糖在这个被改造的舒适和舒心的小别野住的很是满意,转头就忘记了门口烤糊的不明物体。 两只雀鸟从姜糖温馨的小窝边经过,刚想要找个地方落脚,便被一股子奇异的味道吓得扑棱棱飞了好远。 圆滚滚的黄绿色小鸟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地上那一堆不知名的东西,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和身边的同伴一起飞快的逃跑了。 天悲谷内迎来了一个安宁惬意的下午。 傅灵均卧在剑上听了许久,一直等到下面小窝里没有动静后默默的转了回来。他状似无意的朝小窝旁边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就凝住了。 那条他烤的最成功的鱼走完了它被嫌弃的一生,开膛破肚地躺在树叶上。 傅灵均抿了抿唇。 对此一无所知的姜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陷入了慵懒的沉眠。 他继续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惬意米虫生活,并且在他睡醒的时候,小窝前的烤鱼连带树叶都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相行过来捡走了垃圾。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糖都没看到傅灵均从巨剑上下来过。 姜·咸鱼社畜·混吃等死·糖已经把心态调整回做宠物时的状态。 反正以前那位大佬也不参与他和大块头之间的幼稚互动,他纯当傅灵均不存在,每天恢复了天悲谷一日游的固定活动,顺带加了几个新的,诸如扑蝴蝶、抓鱼、玩泥巴、玩脏了去荒废的宫殿外的湖水里洗澡等。 天悲谷内已然是春暖花开,到处都是绿意和花海,遥遥看过去和油画一般。 白绒绒的小团子坐在相行的头顶,欣喜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虽然不会说话,但莫名和大块头有一种同袍般的默契,哼唧两声,或者扯扯相行的头发,相行就会知道他想要去哪里,或者想要做什么。 一大一小两只穿梭在风景如画的天悲谷内。相行还带姜糖去看过曾经恐怖的地狱景点白骨磷火山,现如今那山谷内已绿草如茵,厚厚的草叶遮盖了曾经的尸山血海,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因着天暖了,那片围绕着衰败宫殿的湖水也变得温温的,水草悠悠从水底探出了些深深浅浅的绿意,瞧着便让姜糖心生欢喜。 作为一只很容易变脏的白色毛绒绒,姜糖特别喜欢去那片湖里洗澡。前世是个旱鸭子,成为了动物以后却无师自通了狗刨,于是他每每玩了水上来便对相行蹭蹭贴贴,让相行给他点一堆火烤毛毛。 傅·自以为被孤立·实则是他孤立别人·生闷气·灵均,终于在某一日他们回来时拦住了相行。 “你们都去哪里玩了?”他问。 相行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便一股脑将自己和小白做的琐碎的、有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小白,喜欢,蝴蝶。” “小白,喜欢,看鱼。” “小白,喜欢,洗澡。” “小白,喜欢,泥巴。” 当听到相行说了好几次‘小白,喜欢’的时候,傅灵均的唇越抿越紧,直到后来,他打断了相行的话:“你如何知道?” 小兽的言语总是噫噫呜呜哼哼唧唧,奶声奶气的听不出情绪,看灵魂明明是欢喜,却做出生气了的模样不说,还终日躲着他再也不贴过来,为何相行却每每都能猜到那毛团子喜欢什么?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什么叫做他为何知道?小白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是一目了然么?这个还需要问? 但实诚的大块头还是很努力的想了想,然后答:“小白,告诉,我的。” 傅灵均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它还喜欢什么?” 快乐的小山笑呵呵地伸出了手指:“小白,喜欢,亲我。” 每次小白坐在他手上,牙痒痒的时候就喜欢啃他的手指。当然,小奶兽的乳牙根本啃不破皮糙肉厚的相行,故而他很喜欢小白那样啃咬他。 听到这句话的傅灵均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的舌尖慢慢抵上了后槽牙,转身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几乎是一瞬间就走到了那个简陋的小窝面前。 姜糖成为动物久了以后渐渐养成了舔毛毛的习惯,此刻正窝成一团费劲儿地舔舔舔,面前忽然杵过来一个人,还一脚就把他窝前的一株小花踩歪了。 毛团子立马弹了起来,用前爪用力推搡着傅灵均的脚。他的花!他别野前的风景区!住脚啊! 于是傅灵均就得到了一个毛团子十分抗拒他,正在赶他走的讯号。 傅灵均:“……” 他黑着脸将脚往后挪了挪,然后那只一直躲着他的毛团子紧张兮兮的凑过来,用小爪子扶了扶那株被踩歪的小花。 还好还好,没被踩坏了。 姜糖心说每次遇到傅灵均都没什么好事,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哼哼唧唧,刚把小花救活打算回去继续舔毛,眼前就伸过来一根修长的手指。 “亲。”傅灵均说。 姜糖:???你让我亲我就亲,我不要面子哒? 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用力扫过那根手指,巴掌大的毛团子呲溜一声钻回了小窝深处,用那坨烧秃了的小屁股对着他。 呸!渣男!伸手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被毛绒绒扫过的手指痒痒的。 不同于小兽啃咬亲吻的痒,也不是舔舐时那种温热的痒,而是一种类似于空虚的、不满足的痒。那股痒意一直从手指开始延伸,蔓延到了他的心间。 傅灵均心里新住进了一头名为渴求的怪兽,怪兽却还未向他打开坦白的房门。 他看着那团躺在白花花小毯子上的白绒绒,默默退了一步。低头,那朵被踩歪的小花蔫儿吧唧,耷拉着脑袋。 傅灵均冷着脸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却有金色的光芒自他的指尖倾泻而下,化为一道星芒落在了那株小花上。 淡紫色的花朵在金光下娇俏地抬起了头,随着微风晃了晃。 是夜。 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在这片祥和的天地缓缓飞舞着。 萤火时而落在鲜嫩的草叶上,时而栖息在娇艳的花蕊上,过不一会儿,又因草叶下不知名的虫鸣爬动,惊到了天上四处分散。 好似漫天的星河都倒扣在了这片静谧的世界,盛满了,要溢出来了。 流动的星河胆子越发大。 有一只奋力地飞上了那柄黑色的巨剑之上,停在剑尖上远远瞧了傅灵均一眼,又像是一道流星般飞走了。 “你去看恶鬼啦?”一只萤火虫仰着头看着胆大的伙伴,“你不怕他吗?” 那只英勇的萤火虫慢悠悠落了下来:“不怕,我喜欢他的味道。” “什么什么?” “你竟然会喜欢恶鬼的味道!” 又有几只萤火虫从相行周围绕了过来。 那只萤火虫尾部一闪一闪的:“它被另一只恶鬼围住啦,他们的味道一样,我只能去看他了。” 靠近柔和而美好的存在是每一个生灵的本能。可现在它们的本能被横在姜糖窝前的大块头挡住了,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靠近沾染了姜糖气息的傅灵均。 那只胆大的萤火刚刚飞上来时傅灵均便发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中,所有生灵都在惧怕着他。可近来却不是这样。 那些脆弱的、好奇的生灵开始靠近他,有时还会堂而皇之地落在他的肩头或者发梢。这样的改变让傅灵均不解,可改变的源头他依然寻不到。 苍白的手指轻轻的、不断的敲打在剑身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细微声响。他心烦意乱了一整日后,终于悄无声息从巨剑上落下,慢慢走向水声潺潺的溪水边。 一条矫健灵活的银鱼倏地飞入傅灵均手中,下一秒便失去了生命。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虔诚的厨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苍白的指尖跳跃起淡紫色的雷火。他伸出手,将那条鱼放在雷火之上小心把控着温度,鱼腾空在空中翻了两圈,立刻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呲——”一坨焦黑的不明物体落在了他的掌心。 傅灵均盯着那坨不明物体看了好一会儿,手中雷火直接将其烧成飞灰。 他又接连抓上来好几条银鱼,毫不意外的,每一条都变成了方才的模样。傅灵均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将那些失败品全数化为灰烬,甩袖便走。 刚转过头,便瞧见不知何时跟来的相行愣愣地杵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这里。 傅灵均:“……” 虽然他自认并未做什么,却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相行。 迟钝的大块头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他十分关切地看着傅灵均那只烤焦了不知多少条银鱼的手道:“主人,想吃,烤鱼?” 目光灼灼,殷切到傅灵均有些不自在。 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的褶皱:“嗯。” 然后他听到相行抱着铁链哗啦啦往他这边走,肌肉虬结的两条胳膊绞在了一起:“主人,相行,试试。” 傅灵均没有说话。 半晌,他口气有些生硬道:“你会吗?” 谁料他刚问完,做事向来笨拙的大块头以迅雷之势收集了好些干燥的树枝木柴,一股脑儿扔在了地上,然后快速的升起了一堆漂亮的篝火。 这个技能是每次姜糖玩泥巴洗完澡以后,要烤毛毛时相行练出来的。 “相行,不会,抓鱼。主人,帮我。” 傅灵均不知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从那条已经被他霍霍的没剩多少条鱼的溪水里捞起了一条手指长的银鱼,递了过去。 大块头蹬蹬蹬几步走到水边,用锋锐的指甲划开银鱼的肚子,洗净了内脏后,回到篝火旁用细树枝将鱼串好,避开了最炙热的火焰,用一旁的温度炙烤着鱼。 原本银白色的小鱼转了个圈儿,受热均匀下慢慢被火焰炙出了油,染上了诱人的金黄。不断在傅灵均手中散发出焦糊味儿的鱼肉在相行手中溢出了肉香。 傅灵均亦闻出了其中的不同,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待那一条烤好,相行将烤鱼递过来的时候,傅灵均接过烤鱼又递了一条生的过去:“还要。” 相·任劳任怨·行,默默从火堆旁起来走向水边,清洗完银鱼后又坐回来烤鱼。 来来回回一共烤了十多条,金黄色的烤鱼在傅灵均手中捧成了花束。 烤鱼烤得热火朝天的相行偷偷看了一眼主人手里的鱼串,还想问为何主人说着想吃此刻却又不吃。 毕竟他和主人两个在永夜之地生活了数千年,主人从未吃过东西,今日为何突然想吃烤鱼了?是不是小白说想吃,主人便也想要试一试?那,他烤了那么多,等会儿可不可以分一条给小白? 他一边烤,迟钝的脑壳便在来来回回想着这些。但傅灵均没有发话,他便老老实实的烤了一条又一条。 傅·武力上的大佬·厨艺里的菜鸡·灵均,看着相行烤了整整十五条鱼后,终于收好了烤鱼花束自己决定上手。 开膛破肚,穿上树枝,在离火焰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翻面。 火光映着傅灵均格外认真的脸。光影忽明忽暗间,面容如霜雪的男人终于被炙烤得化了些。 在实验了好几次后,火堆被搬到了小兽窝旁的草地上。 傅灵均颇为轻车熟路的点火烤鱼,待那鱼被炙烤出的香味儿被风一吹,便落在了还在窝里睡觉的姜糖鼻间。 粉粉嫩嫩的小鼻子翕动着,顺着本能,姜糖从睡梦中挣扎出来,半梦半醒间顺着肉香味儿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等坐到了火边,真正瞧着那条色泽金黄的烤鱼时,瞌睡劲儿才去了大半,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条烤鱼,两只毛绒绒的爪子不断地踩着傅灵均的靴子:“噫呜呜。”想吃! 鱼在傅灵均的手中又翻了个身,烤熟的鱼皮微微爆裂开,混着肉汁的香味儿一股脑往姜糖鼻子里钻。 姜糖一边闻一边想现在是什么情况,毕竟那条谋杀亲夫……不是,谋杀前夫的烤鱼至今还印刻在姜糖记忆中,此刻傅灵均这娴熟烤鱼的技术是从哪里来的?敢情上次是真的想毒害他来着? 好在姜糖不计大人过,有吃有喝最开心,早将不愉快的事儿抛之脑后,微微张着嘴,露出一小截粉粉的舌头盯着那只烤鱼。 等傅灵均将烤鱼从火上拿了下来,拿到面前吹了吹,再递过来时,姜糖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 短短的四只爪子扑了个空。 那条烤鱼被傅灵均举高了一些,而后一根苍白的手指往他面前送了送:“亲。” 姜糖:“……” 好家伙,现在吃个东西还得出卖色相。 他有些不情愿,蹲在原地拿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瞪傅灵均。 傅灵均盯着毛团子沉默了片刻,将烤鱼轻轻的放在准备好的叶片上推了过去。 “吃吧。” 第24章 第 24 章 姜糖:嗯?怎么就还妥协了? 粉粉的小舌头有些不受控制地吐出来一小截, 他试探着舔了舔面前那只看上去卖相很不错的烤鱼。 是香香的。 焦黄的烤鱼并没有放什么佐料,但火候掌握的很好,外酥里嫩, 尤其是那一层鱼皮带着油脂, 嚼起来格外的酥香。 鱼肉很鲜美, 有一点点鱼的腥气, 但可能是作为小动物的味觉和人类时候不太一样,姜糖对这个味道接受能力十分良好,并且还一直记得宠物是不可以吃调味品的,不放佐料的更好吃…… 额, 完蛋,当小动物久了他的思想真的越来越动物化了, 甚至开始回忆起宠物养生法则。呜呜呜, 不要哇, 他以后还是想要变成人类的! 变成人类的话,可以吃的东西更多了!可是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变成人类呢?上次在那个黑色巨茧中,傅灵均拽去的是他人类模样的魂魄, 那么理论上来讲, 他是有变成人类的这个功能的吧? 作为点家原著水了几千章小说里仅仅出场三行就死掉的瑞兽本兽, 很显然, 姜糖并没有从原著中获得什么值得参考的信息。 或者他要不要试着学一下写字?他虽然能将这个世界的语言听懂大半,但那也是在傅灵均寡言少语, 和大块头两个字两个字慢悠悠往外蹦的情况。在怨魂幻境中被迫加载的语言系统并不全面, 还需要用功学习一下。 等他学会了写字,就暴露一下自己拥有人类灵魂的事实?傅灵均活了数千年,又曾经是万年来最出色的天骄之子,会知道一些动物修炼的法门也说不定呢? 姜糖越想越觉得靠谱。 虽然他只是在傅灵均的眸中见过一瞬间自己灵魂的模样, 除了瞧清了那头长发之外啥也没看着,但他就是莫名的自恋他会长得很好看——这不是肯定的吗?自古妖怪化形都是极美的,他还拥有着比狐狸精还要高级的基因(存疑),那不得变得比傅灵均还好看? 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大美人的姜糖三心二意吃着烤鱼,因为鱼并不大的缘故,鱼身小刺有些多。姜糖的舌头并不像猫猫的舌头,可以利用倒刺刮肉蓉下来吃,它的舌头更像是狗勾软乎乎的脆弱舌头,舔着舔着就被鱼刺扎了嘴。 姜-不会吃鱼-还要馋鱼-糖,吃了几口鱼肉以后不得不得忍痛放下了那条火候完美的烤鱼。 万万没想到,他是人类的时候就不会吃鱼,变成了动物依然不会。 狗勾叹气。 白绒绒的毛团子忽然无精打采坐下来不再吃的时候,傅灵均好像就一直憋着什么话。他看了看那条烤鱼,又看了看不再吃的姜糖,表情不是很好看。 “噫呜呜。”大美人,要不咱换烤其他肉怎么样?不用挑刺的?他是真的不会吃鱼,鱼刺扎嘴! 傅灵均什么也没说,默默将草地上的火熄灭了。 “噫呜呜!”别灭火,他还想吃! 姜糖努力传达着自己想吃肉的愿望,傅灵均却将地面上的残余全部焚烧殆尽,迈着长腿三两步就飞回了巨剑上。 翩飞的衣袂带着一股子怨念的风拍在了姜糖脸上,把一身绒绒的白毛呼呼吹了个遍。 再然后,傅灵均在剑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姜糖:??? 啥?他的bbq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傅灵均快回来啊,他不是嫌弃这条烤鱼,是他真的不会吃鱼!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为什么他和相行沟通起来那么顺畅,和这厮就鸡同鸭讲说不通了呢? 白团子当即气成了一团刚出锅的棉花糖,对着半空中的背影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相行瞧见了无能狂吼的暴躁团子,迟钝地走了过来,看着那条被小白啃了一小半就不吃的鱼。 “小白,吃。”他闻过了,这条鱼主人烤的很完美的。 “噫呜呜。”不吃不吃,这鱼有刺!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只听了两遍撒娇,就毫无障碍的了解了毛团子想吃鱼但是鱼刺扎嘴的想法。 粗糙的大块头又一次干起了细致的活儿。相行找来了两根坚韧的草茎,把白花花的鱼肉慢慢的戳到了另一片树叶上。过了不久,他蒲扇大的手掌拖着那小小的树叶上一堆没有刺的鱼肉,放在了姜糖的面前。 “小白,吃。” 看到那座鱼肉小山姜糖感动的简直要落下泪来!他就知道大块头才是他的好伙伴呜呜呜。 白团子兴奋地扑到了相行手边,感恩地蹭了蹭,而后小口小口吃起了香喷喷的鱼肉。 唔,虽然有些凉了,但傅灵均的手艺真的不错,鱼肉好嫩好香,咬开还有肉汁爆出来。就是只有一条,不太够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傅灵均再给他烤一条。 被粉紫色的小花包围的翠绿小窝旁,一大一小两只正蹲着交流感情。 相行照例是姜糖吃播最捧场的观众,姜糖也十分照顾他费劲巴拉挑鱼刺的情绪,每吃一口那张棉花糖一样的小脸就笑成了向日葵,深谙了撒娇卖萌得天下的法门。 阳光暖暖地洒了下来,将白绒绒的小兽晒得毛发蓬松如云。它低着头专心的吃着,溪水叮叮咚咚地从不远处欢快地流过。 风里掺着花海的甜蜜,柔柔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眷恋地跑开了。 天悲谷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暖与惬意。 除了卧在侍佛剑上的傅灵均。 他耳朵里一开始传来的是相行靠近的声音,和那白团子噫噫呜呜的哼唧,没过多久,是相行低声哄它的声音,再然后,就传来了细微的吧唧声。 听起来吃的还很香。 火是他生的,鱼是他烤的,为何最后还是要相行哄它才肯吃? 傅·但凡扭头看一眼就知道老婆不会吃鱼·灵均面无表情,整个人宛如被渡上了一层霜雪,与天悲谷内的安宁祥和格格不入。 · 暖暖的春日没过几天,太阳便变得有些刺眼起来。整片天悲谷的绿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天变深,褪去了春日的娇嫩,即将迎来热情的初夏。 姜糖这几日洗澡洗的越发频繁,因身上的毛毛实在太厚太蓬松,一天不洗他都难受。虽然理论上他知道小动物洗澡洗多了不太好,但他的人类灵魂实在无法忍受夏日燥热的汗湿,故而每日都和相行准点出发玩水。 这天一早,他们准备出游的举动被傅灵均拦住了。 “噫呜呜。”怎么了? 相行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抓着一捧刚刚采回来逗姜糖玩的狗尾巴草。 “主人,去哪?” 傅灵均收了侍佛剑负在身后,目色沉静地凝视着前方。他好像是在看远方的风景,更像是在远方的什么人。 “一个被困住的威胁,他们并不会放在心上。”他弯腰,捞起地上的毛团子揣在怀里,“只有威胁脱离了控制,他们才会觉得慌乱。” 天悲谷囚困了傅灵均数千年,那些藏着背后畏惧着他又厌恶着他,算计着他又忌惮着他的存在们,其实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这里。 “你觉得,脱离了控制的威胁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会如何?” 会更加恐慌。 姜糖明白了傅灵均的意思。 就好比一个怕蜘蛛的人,在墙角看到了一只一动不动的蜘蛛,精神污染程度为3。蜘蛛动了一下,精神污染程度为10,蜘蛛莫名不见了,精神污染程度∞ 未知,才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相行想不明白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主人说什么他便去做,坚定地跟了上来:“主人,去哪,相行,去哪。” 傅灵均抱着姜糖一直朝着封禁之地的边缘走去。天悲谷内已然和外界没什么区别,唯有这一层囚困他的透明封印。 以前他没有能力逃离这所囚笼。数千年的修行让他终于可以肆意挥霍,上次他以半身修为作为代价将这封印撕裂了一道口子血洗了泽阳府,而这一次,他要将这封印撕个粉碎,让那些盯着他的人都知道广陵府傅声,傅灵均不再被困于方寸之地。 他的掌心冒出雷火,按在了天悲谷外透明的屏障上。 淡紫色的雷弧在他的指尖绽放,很快便如同燎原之火熊熊朝外扩散。 他的手向上伸,黑袍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结实的手臂。而后越来越多的雷火自他的掌心盛放,一圈一圈向外扩散,那些雷火缠绕着渐渐化为凤凰的形状,长长的尾翼里面电弧与火焰交加,好似马上就要爆开来。 傅灵均墨色长发被扬起,苍白冷峻的脸宛如从地狱走出的恶鬼,下一刻,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凤凰从他掌心高高的腾飞,朝着苍穹狠狠地撞击了上去。 一开始只是细微的碰撞声。而后是让人牙酸的破裂声和狠狠撕扯的声音。 当年道修圣尊与其余几位尊主布下的封印在此刻剧烈的颤抖着,紫色的雷云和金红色的火焰自凤凰体内爆射而出,宛若流星雨一般密密麻麻砸在透明的屏障上。 封印发出了嗡嗡的轰鸣,颤抖的愈发厉害,直到最后,所有的电弧和火焰全部爆发开来,将所有阻挡它的一切撕了粉碎。 “轰——” 刺耳的巨响钻入姜糖耳朵之前,傅灵均的手已覆上了那两只软乎乎的大耳朵。 大片大片的力量在空中炸成了绚烂的静默烟花,姜糖扬起头,看着片片坠落的后湮灭的封印,想起了原文中的一句话。 “血与仇,劫与孽,在傅声离开天悲谷的那一刻便陷入了无尽轮回。” 血与仇,劫与孽……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嫌弃点家文又水又长,做十本笔记都要把后面的剧情背下来啊! 第25章 第 25 章 东木大陆, 浣云宗。 穿过青翠竹林,一位小童端着药瓶匆匆跨过鹅卵石铺成的清幽小道。 他身上穿着一身白衣,领口袖口绣着青色云纹。云纹针脚极细, 光落在上面反射出一层淡淡的银色。 正是第一药宗, 浣云宗的常服。 小童快步踏进了一间雅致的别院, 此刻屋内案前正对坐着两个人。 坐于左手侧头发全部束起、青衫道袍的是两仪宗宗主, 道圣燕从西。坐在另一侧用玉簪梳了个半髻,披散着长发白衣翩翩的,则是两仪宗的客卿长老,也是中土大陆乾坤域的域主, 道修圣尊江长远。 “燕宗主,江尊者。”小童在门口恭恭敬敬行了礼后, 这才端着药瓶跨了进来, “宗主说了, 这药还要再细细敷上十日,两瓶化毒丹是用以清除余毒的,日服一颗, 待皮肉长好, 毒也便清除干净了。” 小童还说着话, 燕从西便一脸烦闷地将手抬了上来:“先帮我上药吧。” 因他那日反应不及, 竟被毒直接化去半臂,若不是有着浣云宗宗主亲自出马替他拔毒、生筋造骨, 怕现在他只能将那中毒的左臂砍去, 以保性命了。 江长远亦中了傅灵均血内的剧毒,但他反应极快,修为也较燕从西更高,故而只伤了半掌, 比燕从西的状况好了太多。 捞起宽大的袖摆,燕从西的手臂上缠满了白色细布。小童仔细的一圈一圈将细布拆除,露出了还未长好的、血肉模糊的小臂。 因药力催生,血肉似乎还在慢慢蠕动着长好。这样的场面换个人来看估摸都要吓昏过去,小童却面色不改,好似早已见怪不怪的模样,仔细地上着药。 “我真是服了,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过他还有这阴的一招?害得老子受了这么多天的罪。”他未受伤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对江长远道,“你说他怎么把毒混进雷火中的?你看见他下毒了吗?” 同样受伤的江长远却不如燕从西那般焦躁。他甚至还用那只未受伤的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在鼻尖闻了闻茶叶的清香,轻抿了一口。 “不是他藏了毒。”江长远道,“是他的血里有毒。” 一听这话,燕从西立马想起来那日傅灵均受伤皮肤裂开那满身的鲜血了。 大雨,鲜血,雷火。 水与血融合在一起,再让雷火穿水而过,原来傅声的每一次攻击里都带着毒,只不过一开始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他整张脸拉了下来:“什么毒啊毒成这样。早就听说他自小体质特殊修习邪魔外道,所以才会在十七岁那年疯魔杀亲杀友,现在我可是亲身体验了,他体质真够邪门儿的,就是个毒人。” 燕从西一想到最近因他受伤而堆积下来的事务便一个头两个大,对着自己的胳膊努了努嘴,问小童,“这药我能带走自己上吗?” 小童有些迟疑:“燕宗主,此药剂量需严格控制……若涂抹多了,血肉生长速度过快恐怕会让之前打下的根基前功尽弃,您还是在浣云多留几日才好。” 江长远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瞥向了燕从西,里头透着几分难得的关切:“怎么,有事?” “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燕从西下意识就想和江长远抱怨自家那个非要下嫁给扶风府叶家小子的叛逆的妹妹,还有叛逆妹妹生出来更叛逆的大侄子。 他刚受伤便听妹妹说那小子来了两仪宗,因伤耽误回去不得,转头便传来那小子在两仪宗作天作地招猫逗狗的消息,成天换着花样折腾宗内几位长老,他要是再不回去,怕是没人管的住那熊孩子了。 然,这里不是两仪宗,眼前还杵着一位浣云宗的外人,这等明显有损他两仪宗宗主形象的家长里短可说不得。 燕从西舔了舔嘴唇将后半截话收了回去,半开玩笑对小童道:“既然这药得控制剂量,那好办啊。等你们宗主回来,我向他讨了你,你就拿着药陪我去两仪宗待几天。” 小童:“……” 他又不是故意要听八卦的,小童冷着脸垂着头继续上药。 两仪宗来的两位贵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而,二人远在北水大陆的一丝神识被轰得炸开。因断开的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没有防备,神魂被牵引地激荡了一刻,这才在模模糊糊间记起,那是当年他们封印傅灵均时留下的神识。 “傅声他跑了?!”燕从西尾调拔高了几分,若不是小童眼疾手快先按住了他的胳膊,现下那条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胳膊又要二次重创。他表情震惊中带着些许慌乱,“那封印咱好几个人一块儿布置的,他怎么可能——” 话语戛然而止。 如果换成别人,恐怕一辈子都追不上他们的修为撕碎封印。但傅声是内第二位天生至尊,修炼速度快到咋舌。纵然是他们这些能成为尊者自小便是天骄内的佼佼者万,修炼速度都比之不及。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出事那年他才刚刚突破道仙没多久,却在后续的围追堵截中结连斩杀两位成名已久的升灵道圣。 雷火极其难缠,傅声速度又快,每每鬼魅般出现带走一群人性命,又泥鳅一般溜走了。若不是最后宋永峥设计引诱他,剩余几位道圣出面将他封印于天悲谷,恐怕这几千年都安生不下来。 然而现在,傅声跑了。 江长远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杯,一圈又一圈,低声喃喃:“他会去哪里?” “他能去哪儿?!”燕从西都懵了,“泽阳府都被夷为平地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还要来寻我们不成?是非对错自在人心,他为祸苍生,本就留他不得!” 低头仔细上药的小童莫名其妙收获了一个比两仪宗宗主八卦还要有价值的消息,此刻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天要变了。 傅灵均不满的事情自然还有很多。 等到受伤稍轻的江长远赶至广陵府时,天悲谷外的封印早已化为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替代他们封印的,是傅灵均留下的自己的封印。 张扬的淡紫色雷火将天悲谷笼罩的严严实实,之前他们怎么困他的,现在他便怎么防他们,而且还防的明目张胆,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他傅声留下的雷火一般,还未靠近便是冲天的雷光闪烁,像极了那日大雨中缠绕上来的跗骨雷火。 江长远几乎已经看到了傅灵均叉着腰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得瑟着、嘲讽着,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画面。 跟着大佬出街的姜糖还以为这回又像上次一般,是傅灵均选定了某一家有仇的直接上门砸场子,血洗完了就撤。谁料傅灵均并没有要去搞事的意思,在离开天悲谷的那一瞬间,便将自己一行人改头换面了。 首先是他自己。那张原本妖孽的脸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青年的脸,看上去十分的单纯无害,且泯与众人,属于放在人多的地方根本关注不到的那种普通。 然后是相行。 傅灵均“收缴”了大块头拖着的粗黑锁链,为他也换了一张普通人的脸,甚至在姜糖眼中,大块头好像还缩水了,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魁梧高大,看起来相对来说正常了许多。 就连姜糖也有份儿。 拥有两只软乎乎大耳朵和云朵般蓬松尾巴的巴掌大小兽成功便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姜糖晃脑袋的时候再也看不见自己可爱的耳朵,也没办法将大尾巴当巴掌呼人一脸,有一点点落寞,又有些不习惯。 哦对,他现在更不想开口了,因为一开口就是小奶狗的“汪汪汪”,有些践踏姜糖作为独一无二瑞兽的自尊心。以前说出去好歹是有牌面的小兽!现在只能当条狗! 狗勾落泪,伤心地舔起了毛毛。 除了换脸,傅灵均还从腰间用穗子穿起来的幽蓝色珠子中掏出了两套衣服。如果姜糖记得没错的话,那颗蓝色的珠子叫纳海珠,是有钱的修士(敲重点)才能用上的高端玩意。一般穷一些的修士就只能自己背东西,走哪儿背哪儿。有钱闲钱的,便能买一个乾坤袋用。乾坤袋分为低、中、高三种,越高级的装的东西就越多。 而纳海珠比高级乾坤袋还要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它能装活物。纳海珠自动流转天地灵气,存放活物在其中,活物也不会死。 傅灵均依然一身黑色,衣料看上去却普通了很多。以前他那身黑袍暗纹是有些反光的玄奥花纹,月光下行走时暗纹微微泛着光,看上去十分的高大上,十分的贵气,十分符合一个反派大佬的身份地位。 相行原本一直十分豪放的袒露着上身展示着他完美的肌肉,现在也只能委屈套上一身深青色劲装。大概是有些不习惯,相行走时走着走着不是就扯扯袖子就是耸耸肩膀,反正一路上都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看起来相当的不端庄,甚至还有些猥琐。 反派101还没出道就变得很没有牌面。 不过很快姜糖就知道为什么傅灵均要改头换面了。他带着宠物(?)与仆人(?)一路向南,通过北水大陆八法域的传送阵来到了中土大陆乾坤域。 《囚道》这本书的地图很大,共有五块大陆。主角升级地图一张一张换,两千章不带重复的。 据闻原本只有一整块大陆,后来魔龙祸世,所有修仙之人和魔龙长久抗争之下,群山崩塌,地表陷裂。 原有的大陆沉没,海水拓宽,将整片大陆分隔成了五块,正巧按照五行分布,分别为东木大陆、西金大陆、北水大陆、南火大陆和中土大陆。 广陵府和泽阳府便是在北水大陆。 自五块大陆分隔开以后,因海上有浓雾飓风和数不清的妖兽,极难通行,于每块大陆灵气最盛的地方便慢慢开辟出一片灵域,以此可以开通灵域大阵互相快速通行。 就好比上次傅灵均在泽阳府撞上的燕从西和江长远,他俩便是中土大陆两仪宗的道圣,如果没有灵域作为通行,他们即便想要来救宋永峥也赶不上。 灵域都是有主的,或者换言之:镇压之主。 各个灵域因灵气浓郁、天材至宝众多,古往今来都吸引着数不清的妖兽鬼魅齐聚。旁的那些小灵域也就罢了,一两个不入流的道宗或者仙门世家便能镇压后开辟出一方天地,成为其镇压之主,或者称之为域主。 老熟人江长远便是内最大的五个灵域之一中土大陆“乾坤域”的域主。 姜糖有些不安,毕竟之前对上江长远时,傅灵均就啥好处没捞到,这还要改头换面混去别人的地盘,失去主场优势不是更被动吗? 他的不安只持续了不到半日,很快被满眼的新鲜事物吸引了。 乾坤域的图纹标识是类似太极的一黑一白阴阳图,穿过了一座凡人小镇,走过作为障眼法的荒原,他们很快靠近了隐藏在中土大陆内最繁华的修士齐聚地。 灵域内的街道与凡间无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糖糕,刚出锅的糖糕!” 一个硕大的蒸笼打开,白茫茫的热气过后,胖乎乎的看着格外宣软,香味扑面而来,是一股子带着奶味儿的香甜。 “浣云宗出品正宗清心丸,假一罚十童叟无欺,这位道友,要不要买点预备着?” 一瞧便不正经的小摊面前坐着个胡子老道,捋着长长的胡子面容和善,眼睛如同雷达一般在经过的修士们身上扫着。待看见一个年轻稚嫩些的,便热情的缠上去说几句,面皮薄不知拒绝为何物的小菜鸡便被老油条拽着天南地北的胡扯,直到乖乖掏钱出来买上几瓶品相十分一般的丹药回去。 街上摊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修仙世界独有的灵药法器、妖兽内丹、利爪鳞片、灵兽灵核,还有不知是何人炼制出的丹药到凡人集市里卖的那些香囊灯笼、蜜饯糖人儿,甚至连胭脂水粉都应有尽有。 姜糖从傅灵均的怀里探出狗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好家伙,要不是周围来往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修士们,看起来真的和寻常世界没什么两样。果然,不管到了哪里商贩们都是什么都能卖啥胡话都敢说。 远远有肉香传来。 小白狗的两只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粉粉的鼻子朝着香味传来的地方凑:“噫呜呜。” 肉!是肉啊!他要吃肉! 怀里挣扎的小团子四只爪子都用上了,使劲扒拉着傅灵均的衣襟。 相行跟在傅灵均身后半步的位置,听见小白熟悉的哼唧声,闷声闷气道:“小白,喜欢,吃肉。” 漂亮的大手一把捂住怀里那只躁动不安的小白狗。 傅灵均顶着那张十分普通的脸,摆出了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冷漠脸。过了一会儿,他抬脚朝着肉香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小摊旁边有两张小桌,方才两位修士吃了东西刚走,桌上有些没收拾干净的油污。傅灵均站在一旁宛如一座冰雕,甚至抬脚便想要走。若不是怀里的毛团子哼唧的实在大声,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好不容易忙完了的摊主看见了矗立在一旁的客人,三两下将桌上的油污擦干净了,热情的攀谈着:“两位?就坐这一桌吧,吃点啥啊?” 傅灵均勉强让自己坐了下来,将哼唧的小毛团掏出来放在桌上。 “一位。” 第26章 第 26 章 空气好似凝滞了一秒。 热情的摊主在周围人来人往的叫卖声中恍恍惚惚, 看了看桌上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狗,又看了看一坐一站的两位年轻修士,有些迟疑的又问了一次:“请问……哪一位要吃啊?” 莫不是他方才听错了? 摊主问出第二次的时候, “一位”本位的姜糖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了。其实他也不是非要坐在桌子上吃, 再不济, 还可以打包带走, 回去找个客栈什么的住下慢慢吃。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盯着,他还是有一点点不适应的。 但很显然,傅灵均身为反派大佬,是一个不会觉得尴尬的人, 也是一个不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无视了所有人的情绪, 只看自己想不想, 愿不愿意。 于是在摊主略显错愕和无措的凝视下, 他伸出手挠了挠小白狗的下巴,很是理所当然地说:“它吃。要吃肉。” 也不知道是不是厚脸皮的本领可以传染。姜糖因为傅灵均的这句话有底气了一些,整只小白狗站在桌上耀武扬威的, 颇有种狗(?)仗人势的感觉。只要他不尴尬, 尴尬的只有别人。 于是在面对两位人模人样的修士和一只狗模狗样的小白狗顾客, 只有小白狗要吃东西的局面, 摊主成功的风中凌乱了。 “那、那吃些什么啊?我这儿卖的东西还挺多。” 虽然只是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小摊,但这里提供的菜色真不少。姜糖朝着推车旁边挂的一串小木牌看去, 至少三四十个。 有些木牌是新做的, 木头颜色都比旁边的要浅一些,墨也更浓一些,上面菜品的名字也很新奇,类似烤炙烤焚魂冰眼蛇、冥域毒丝鸟汤、爆炒银月兔丁之类一瞧就很有修仙特色的菜。 也有好些木牌用的快掉漆还挂着, 品类也更接地气,诸如清汤馄饨、红烧肉、烤鸡等长盛不衰的经典菜色。 姜糖这才发现,自己是识字的,只不过语言系统用的次数不多,理解清楚意思有些费劲。身为瑞兽的五感出挑,能够隔着老远把那些菜色来来回回看好几遍,颇有种拿着词典边看边做英语阅读理的感觉。 还别说,这菜单煎炸蒸煮闷炖炒,样样齐全。 整的比有些饭店里的菜色还多。 “噫呜呜。”快乐的小白狗在看完菜谱后伸出爪子,保守的选择了红烧肉和酱猪肘两道菜。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略有些淡漠的声音:“它全都要。” 姜糖:“……?”虽然但是,您看看我这体型,像是能吃那么多的狗吗?大佬,您养猪呢?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兼姜糖法定翻译官有些站不住,毕竟看了那么久的吃播,对于姜糖的食量有了很充足的了解。嘴笨的相行刚想要说小白吃不了那么多,却被嘴快的热情摊主抢先了。 摊主赔着笑,有些为难道:“道友,用妖兽做的那些菜色小店准备的不多,要是想要,得提前在我这儿预定了,我弄到原料才能做。不是我不做啊,是真的现在这儿没有……” 他还说着话,便见那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也很是朴素的黑衣修士从腰间取出了纳海珠。 摊主眼睛一亮!纳海珠这东西便象征着有钱,只要钱到位,他什么东西弄不来? 然后他就看到黑衣修士掏出了一颗极火晶搁在了桌子上,色泽通透,内有一道悠悠火光不断闪烁。 这等上品极火晶若是弄到山海阁去售卖,拍出上千灵石都有可能,这位到底是哪家的败家子,贵重东西随便往外砸? 摊主的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把将那颗极火晶按住,声音激动中带着颤抖:“道、道友您等一下,半个时辰内我一定将菜给您上齐了!” 而后风风火火先上了几道已经准备好的肉类熟食,人一溜烟跑了消失在茫茫大街上。 姜·巴掌大·一顿最多可以吃三颗红果·糖,面对着整桌小山一般高的肉类熟食,忽然有些瑟瑟发抖。 傅大佬没养过崽,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他冷着一张脸将一盘切得薄薄的酱牛肉推到了姜糖面前:“吃吧,都是你的。”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姜糖险些给他现场表演一个狗勾挠人,但说真的,这个小摊上的肉食真的很香,比别人家做的都香! 他扒拉了一块牛肉过来小口小口的啃。他的牙齿并不锋锐,但是酱牛肉做的十分入味软烂,一点也不难嚼,咬进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酱汁和肉汁一起在口中爆开的感觉。是他想念了很久很久的人类食物的美好,咸香中带着卤香,让他吃一口就上头。 姜糖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红果子,吃到好吃的肉时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这会儿他也不嫌傅灵均点的多了,甚至还有些恃宠而骄,想要傅灵均给他撕一个鸡腿下来。 “想要这个?”傅灵均指了指那只烤鸡油光锃亮的鸡腿。 “噫呜呜!”是的是的,天啦,傅灵均第一次懂他的意思,这算不算是他们沟通上的一个巨大的进步呜呜呜。遭受过现代职场毒打的姜糖深知想要别人帮自己做事,必须把人毛给捋顺了,于是十分热情的凑过去蹭了蹭他的手,好像在说,干得不错,继续保持! 许久没被毛绒绒蹭过的傅灵均心里好似也有一只毛绒绒的小手在挠。 那柔软的触碰若即若离,他反手想要将那份柔软抓住时,毛团子已经挪到了鸡腿旁,葡萄般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过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扯下了一只鸡腿摆在了姜糖面前的盘子上。 姜糖从未见过傅灵均吃东西。 虽然他知道修仙世界的大佬都辟谷,不吃东西很正常,可是这么一大桌好菜就他一个人吃,大块头和傅灵均就眼巴巴在旁边看着他吃,压力还是有点大。 “噫呜呜。”大佬,你也吃点呗? 刚刚被毛团子奖励过的傅灵均此刻正渴求着第二次奖励。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吃?”他猜道。 姜糖简直要被傅大佬的飞速进展惊呆了!他用力点了点头,用小爪子虚指了指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肉食:“噫呜呜。” 陪他一起吃点吧,吃不掉真的很浪费。 然而大佬就算知道了他的请求也并不打算照做。傅灵均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摆出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突破道师境便无需吃这些东西了。吃这种普通的食物,除了获得一些杂质,别无用处。” 好家伙,嘴里说的冠冕堂皇突破道师境便无需吃凡尘之物,说的和真的一样。 姜糖可是看过傅灵均记忆的人,作为天生至尊,他自出生吸收天地灵气便成了道师,按他说的成为道师就不用吃东西了,那为什么姜糖看的那么多画面里,年幼的傅灵均这个要吃那个也要吃,还缠着爹娘买糖糕,又熊又粘人。 想到这里,姜糖莫名的心酸了一下。 他明明知道傅灵均是一个活了数千年的大魔王,连灵魂深处都是尖锐的攻击性。他并不需要别人可怜他,只需要别人畏惧他,因为忌惮他而睡不着觉。往事不可追,他要的只有报仇。 可姜糖还是忍不住。 傅灵均也是活生生的人。他并不是那些单薄的、片面的、极端的标签。 他经历过美好,也曾经在族人的爱与希望中长大,可最终残忍的亲手将那些都毁了。 神魂交融带来的并不只是傅灵均的记忆,还有他刺猬一样的情绪。 “噫呜呜。”白白的柔软吃着吃着,回头轻轻蹭了蹭傅灵均的手。大佬,虽然他啥也不能干,但做个合格的挂件还是没问题的! 傅灵均被粘人的毛团子取悦了,伸手挠了挠它软乎乎的下巴。 这桌菜因为花样多,姜糖不能每样都吃很多,只能每种尝一尝。虽然不是他的钱,但抠门的姜糖觉得花了钱不回点本浑身难受,一定要留着肚子等摊主回来给他做那几样听起来就很独特的妖兽菜。 等老板回来的时候,有一位常来的食客停驻在了不远处。 这位衣着华贵仙气飘飘的青年修士看着小白狗坐在桌上吃东西时,脸拉的极长。他嫌恶地抬手挡在鼻子前,十分不善地问:“喂,小子,懂不懂规矩啊?带畜生出来也就罢了,带上桌膈应谁呢?你们吃完别人还用不用这张桌子啊?” 因这小摊也算是乾坤域内一大特色,老板厨艺好,用料也很大胆,几个特色菜味道一绝,故而这些高雅尊贵的仙门弟子偶尔也会来吃上一吃。 但愿意纡尊降贵的来小摊吃饭是一回事,愿意和狗用同一张桌吃饭是另一回事。很显然,眼前这位身份看起来颇高的修士现在怒火中烧,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傅灵均淡漠地瞟了修士一眼,眼底闪过森森寒光。可那寒光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便被蹭着手的柔软小兽吸引了过去,又垂下头看姜糖吃东西。 姜-love and peace-糖内心疯狂刷着弹幕。别说了别说了,哔哔赖赖的找死吗?坐下吃饭得了又不坐同一桌。 “喂!你什么态度啊?”华服男子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和那只巴掌大的小白狗,最后十分不善的眼神落在了傅灵均的脸上:“我说,你不会真以为乾坤域禁私斗能阻止我废了你吧?来来来,有种和我出去打一架啊!” 姜糖默默停止了干饭。 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这人怎么还在说!如果他知道傅灵均的身份估摸会哭着跪地叫爸爸。本来大佬就是出来搞事的,现在倒好,自己送人头上门也是很自觉了。 不过,灵域内禁私斗、禁飞行是铁令,《囚道》原文中有在主角宋晋遥第一次进入灵域时介绍过。 禁止私斗自然好理解。灵域作为一个供所有修士来往交易休息甚至生活的地方,若是允许私斗,在杀人夺宝、实力为尊的修仙世界怕是每天都要杀他个七进七出。 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多多少少为了抢夺资源得罪过什么人。赶明儿转头便在交易时碰到了,直接开打成何体统。 禁止除守域者之外所有修士利用任何方式飞行这一条规矩,也主要是为了维持灵域内的秩序。 试想一下,空间有限的灵域内谁都能往天上飞的话,那修士们坐着一排排飞禽和法器灵剑在天上绕来绕去,指不定还会发生堵车和追尾。造成事故后守域者还得在空中排队前往处理,实在耽误办事效率。 有些小灵域,域主并不强悍的话,做一些规定出来也没修士遵守。但五行灵域不一样。这五个灵域都是每片大陆中最盛的灵脉开辟出来的,域主都是声名赫赫的道圣,尤其是乾坤域。 乾坤域曾因背靠无涯的十万大山,一直是无主之城。无涯内妖兽鬼魅众多,外围也就罢了,大多只有低阶妖兽出没。但越往里走,恐怖的存在越多。无涯时不时会发生暴动,故而乾坤域相对来说并不那么稳固,直到道修圣尊江长远成为域主,镇压了十万大山里躁动不安的强大妖兽。 拥有实力如此强劲的域主,乾坤域的规矩人人都得遵守。如若违背,在乾坤域内巡逻的守域者们会在第一时间出动将闹事的人扔出去,并且永久拉黑,再也不许踏进乾坤域一步。 姜糖现在有点惶恐,不知道这饭还干不干。 如果傅灵均生气直接把人杀了,那他们伪装的身份就暴露了,江长远估计很快就会知道他们的行踪。 对,姜糖甚至没考虑过傅大佬会忍下这口气的可能性——怎么可能?这位大佬只要没死就想着搞事,忍这个字根本不在他的字典里! 然而姜糖算岔了。 “来了来了!”热情的摊主就在如此微妙的时候背着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食材跑了回来。 他认出了常来的熟客,笑道:“风吟宗的崔道友吧?今日想来点什么?您先等一下,稍后就给您上菜。” 摊主将刚才飞速淘来的食材从一个大袋子里掏出来,远远看去就是奇形怪状的蛇和兔子之类的,但蛇长了一对蓝幽幽和冰一样的翅膀,兔子浑身都是银白色的,一瞧就不是啥正经兔子和蛇。 那位风吟宗的崔姓修士显然并不领情。 “那一桌是怎么回事?人能和畜生用一张桌子吃饭吗?” 拿人手软的摊主立刻出来打圆场:“不用一张桌,您用另一张桌。等他们吃完了那张桌子我就换新的,绝对不会影响到您以后来吃饭的。” 他刚说完话,眼前的崔姓修士便不知怎的开始往天上飞了起来,并且不是正着飞,是头朝下脚朝上还在蹬了两下的那种,看起来十分滑稽。飞起来的崔姓修士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飞,惊惶的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啊!” 周遭的修士们都被他这一出给闹懵了。 乾坤域禁飞行,这位崔道友就算是风吟宗的修士,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乾坤域条例也着实过分了些。而且,飞便飞吧,飞的这么丑真的无法理解。 守域者很快便赶了过来。面对这位哗众取宠到处飞行的崔姓修士,他们只想把他扔出去并做拉黑处理。 “不是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是他!一定是他!”崔姓修士面目狰狞地瞪向傅灵均:“一定是他暗中操控我,不是我!我没有!守域者大人,您看我身上什么法器都没用,我怎么能飞呢?圣者境才能踏空而行啊!” 崔姓修士的辩解也算有理有据,守域者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立刻有一位落在了傅灵均面前,严肃问:“小友,是否能将两只手给我看一下。” 现在姓崔的修士还在空中飞呢,如果是有人故意坑害他,必定手中拿着什么神奇的法器,不然要使人凌空飞行,自己也必须是圣者境才有可能。圣者境内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位,守域者们早就眼熟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傅灵均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面无表情的摊开两只空空如也的手,看上去还十分无辜。 “抱歉。”守域者检查后立刻将那无故飞行的崔姓修士抓了下来,不顾他的争辩和怒骂,一路扭着胳膊扔出了乾坤域。 这一出闹剧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战战兢兢的摊主送走了守域者抹了把汗,继续投入做菜的任务中。 拿了人那么多钱,必须得好好做,更何况刚才他看的真切,那位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青年人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风吟宗的崔道友飞到了天上,再联系他出手阔绰的可怕,见多识广的摊主立刻知道了这是一位自己无法得罪的人,简直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一心要伺候好这位大人物的爱宠。 摊主一道菜一道菜的上,姜糖因为胃口不大,所以每道菜都只能尝一口。方才最新上的那道菜不知是用什么肉做的,肉质紧实肉汁充沛,明明没加什么调料,一口咬下去鲜得舌头都要掉了,又哼哼唧唧的想要多吃一口。 “不行。”傅灵均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小白狗的额头,“还有没尝到的。” “噫呜呜!”打包带走!打包! 傅大佬却没有听从姜糖的意思,盯着姜糖一口不多一口不少的将所有菜色尝了个遍,而后揣着他离开了。 姜·勤俭持家·糖看着那一大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色泪眼汪汪。 等以后他能说话了,一定要说一万遍打包说到大佬耳朵生茧子!多好吃的肉呜呜呜。 傅灵均这次出来似乎是带着目的,但姜糖看了五十多章原文,也只知道主角宋晋遥的升级线,对于同时段的傅灵均在做什么一无所知,只好当一个挂件,窝在他的怀里到处走。 穿过繁华的乾坤域长街,傅灵均带着相行停驻在一座二层高的茶馆面前。 一进门,周遭嘈嘈杂杂的都是谈话声、咀嚼声、伙计们的招呼声、走路声,还有那重重的一记惊堂木砸在了长桌上。“最新秘闻,泽阳府被血洗,唯有宋小公子和存灵堂堂主宋言逃过一劫……” “许先生,你消息有点落后了吧?这我都听过了!” “就是啊,那么大动静谁不知道啊?有没有什么新鲜点的啊?” “那广陵府的傅声到底被封印在中土大陆,除了和泽阳府有些过节,和咱也没啥关系,我们老听他为祸四方干什么?来来来,说点刺激的。” 那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徐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似乎面色有些为难,然后叹了一声,说:“你们可知,傅声现如今已经破开封印,逃了。” “啊?” “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不会又要出来杀人吧?” “他会去哪里?不行了,我有点害怕。” 姜糖窝在傅灵均的怀里,看着前方两米处那位说着害怕的年轻修士。 怕吗?看不出来。还敢当着人面说坏话,胆儿真够肥的。 第27章 第 27 章 楼内伙计打眼就瞧见了人群中高出一截的相行。虽然傅灵均已经将他变矮了一些, 但此类术法不是障眼法,而是大变活人,能改变的终究有限, 无法将两米二的大块头变成普通人的模样, 只是缩小了一圈, 看起来是个将近两米但是还算正常的巨人。 只不过当这位巨人还有一身包裹在衣袍里还鼓鼓囊囊的肌肉时, 就看起来特别的像恶霸爪牙,或是某些世家少爷出门时身后跟着的打手。 再一瞧相行前面的傅灵均,虽然相貌平平,怀里还十分滑稽地揣了一只小白狗, 但腰间穗子上那颗明晃晃的纳海珠十分招摇,看着品相还不是普通的, 色泽幽蓝如海并无杂色, 少说也要几万灵石才能弄到手。 配上他腰间一柄银色上品灵剑, 纵然穿着一身普通黑袍面上也摆出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很显然,这位青年不是哪位大佬的亲戚就是某些仙宗的佼佼者, 堪称行走的钱袋子啊。 “二位道友楼上请。可是来听许先生说书的?咱这儿还备有上好的灵果灵茶, 您需要点什么?”伙计热切地迎了上来, 想引傅灵均前往二楼雅间。 姜糖明明感受到了傅灵均在这样人多嘈杂空气混浊的地方很不自在, 但大佬竟然忍住了,瞟了一眼正在激情澎湃的说书人许先生, 并不否认自己的来意, 只是微微朝着伙计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伙计连忙带着二人一狗上了二楼。 本来还想将贵客往雅间带,谁料傅灵均拦住了他,指了指二楼人最多的地方里唯一的空桌:“就那儿吧。” 空桌周围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有些年长,有些年少,身上穿的衣裳各不相同,有看上去便一身贵气的,也有一瞧就有些拮据的,但无论有钱没钱,桌上或是摆着茶杯瓜果,或是放着糕点瓜子,听到兴起时还忍不住和楼下的听众们一起喊上两声,氛围着实不错。 很有种姜糖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看动画片吃零食叽叽喳喳的神韵了。 “道友,那儿人多口杂的,怕吵着您。”伙计笑道。 傅灵均:“无妨。” 伙计心道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位看上去很有钱的主儿为何要去人堆里凑热闹?难不成只是装装样子,其实纳海珠里没钱?但既然人都带上来了,也只好继续热情的将人引到了空桌上坐着,又嘱咐了一句:“您可要点些什么?咱茶楼什么都有,只要您有需要,叫我一声就行!” 藏于黑袍中苍白的手指掐了个决,随后一阵风带着水汽快速在桌面椅子上吹过,带走了残留的灰尘与脏污。 傅灵均勉强自己坐下来,顺手摘下腰间上品灵剑放在桌面上。 此剑通体银白,在茶楼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透着红光。古朴的剑柄上嵌着一颗硕大的火蛟精魄,纵然是放在桌案上,都隐隐透着一股子精纯的火阳之力。而且好巧不巧的,因傅灵均放剑的动作太大,剑鞘稍稍震开了些,露出一小截寒如霜雪的剑身,上头竟刻着火系道圣才可使出的赤焱三千法咒符文。 在灵剑上刻制符文,不仅要求符师手艺高超,更要求剑身够强,能承受得住再造之力。若是低阶的咒法符文还不太影响灵剑本身的话,道仙境以上的咒法便已很难刻在剑身上,更遑论赤焱三千这等寻常修士们只能听一听的高档货。 此剑一出,周围听书的人纷纷或偷摸、或直接地朝他们这一桌看了过来。 两位相貌平平的年轻修士,外加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狗。鉴于傅灵均和相行幻化的脸实在过于普通,四周打量的修士们上上下下瞧了好几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就这柄剑,少说价值十万灵石以上。 这是谁家的小少爷出门这么张扬?想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也是通过法宝变的吧,颇有种想隐藏身份却漏洞百出的拙劣感。 茶楼伙计见识或许没有周遭走南闯北的修士多,但也算是有点眼力价,一瞧桌上灵剑便不是凡品,顺道对着姜糖都客气了很多,特意给他也安排了一个座位。只不过傅灵均嫌弃姜糖太小只放在椅子上便看不到了,便又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放在了桌上。 姜·吉祥物·糖瞪了傅灵均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毛毛。这人老是把他拎来拎去的,毛都被弄乱了! 傅灵均享受完了茶楼伙计无微不至的照顾后,随手从纳海珠内掏出一块中阶灵石放在桌上,微微扬起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说书的许先生,“多谢,灵茶灵果各来一份。” 灵茶灵果在茶楼里虽然卖的贵,但也只需要一块低阶灵石便好。 一块中阶灵石顶的上一百块低阶灵石,像他们这种没什么修行天资的入门道修,终其一生可能都是攒钱买丹药提升修炼速度。一百块低阶灵石可以买好几瓶道子可用的丹药。 伙计被这笔飞来横财砸晕了头,连忙将那块中阶灵石揣进了兜里,嘴角险些咧到耳根,声音清脆又爽朗:“好嘞!马上给您上!” 说罢一溜小跑,穿越人潮下了楼。 因傅灵均出手着实阔绰,且并没有避着旁人,周遭那些修士们没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了过来。 现在他们都确定了,这位平平无奇的黑袍青年一定是哪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出来体验生活的! 姜糖也慢慢品出味儿来。如果说他不是修士认不出桌上那柄剑有多么贵重的话,灵石和众人的表情他还是能看得懂的。 不是,傅大佬怎么又败家?!有点钱就乱花,给小费意思意思不就行了,给那么大的钱做什么? 再说,出门在外讲究个财不露白,这人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到处显摆,故意的吧? 姜·勤俭持家·见不得铺张浪费·信奉低调才能苟得久·糖,气得一口咬住了傅灵均的袖子,晃着脑袋用力地拽了拽。 大佬只以为小白狗在和他玩闹,十分惬意地伸出了手指挠了挠毛绒绒的下巴,然后顺便按住了姜糖开始撸起狗来。 过了没一会儿,那位得了高价小费的伙计便端着灵果灵茶回来了。他热情地为两位贵客倒上了茶,甚至还贴心的给桌上那只毫无杂色憨态可掬的小白狗倒了一杯,可谓服务的相当到位了。 “二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行!” 傅灵均微微扯了扯嘴角,对那伙计笑了笑。 姜糖:不对劲,太不对劲!傅大佬今天能踏进人这么多、空气这么差的茶馆已经很意外了,而且进门,就听了一箩筐自己的坏话,这都没生气更没意外了,现在不仅不气还在笑?!虽然他觉得那个笑勉强的不行,但也无法抹去它依然是个笑的事实。 周围的修士们在伙计离开以后有些蠢蠢欲动。 一位最靠近他们这桌的修士鼓起勇气朝傅灵均笑了笑,攀谈道:“见道友眼生,以前不常来乾坤域吧?” 姜糖本以为傅灵均不会搭理那个凑上来的修士,谁料反常的傅大佬还十分自然地回了话:“是,我很少出门,此番出来到处看看。” 整个人和春日的冰块似的,化了,连表情都开始生动起来。 “哎呀,那你可来对地方啦!”见傅灵均回了话,那修士立刻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这一桌,嬉皮笑脸:“乾坤域许先生说书可是独一份儿呢,他的消息灵通的很,我常来这听。” “哦?”傅声状似无意问,“我刚进来时,恰好听见许先生说起北水大陆泽阳府的事情,只是太吵,没有听清。” “这你直接问我也成啊!”自来熟修士昂首挺胸,一脸自得,“你知道北水大陆广陵府封印的那个大魔头傅声吧?以前就总是听说他能暂时离开封印出来杀人,却没想到这次彻底出来了,一晚上就将泽阳府夷为平地,险些就灭了族了!” “还好那段日子宋家小公子不在泽阳府,还有一位存灵堂的堂主,叫宋言的也逃了,勉强还有一些在外的宋家弟子……啧啧啧,反正是挺惨的。” 桌上的小白狗有些不太自在地伸出爪爪扒拉了个灵果过来,慢慢啃起来。 怎么说呢,听人当着傅大佬的面儿说傅大佬的坏话这种体验也是没谁了。他总是担心傅灵均会暴起杀人,但今天的傅灵均和转了性似的,待谁都客客气气。 不过就是撸他撸的太频繁了点,一个不停的撸,咋的,撸他能心平气和啊? 沉迷啃灵果的姜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确能安抚傅灵均焦躁的心情,只觉得自己要被撸秃了,疯狂想要逃开那只大手。 “是啊。”傅灵均顺着那位修士说的话,竟然还点了点头着,“能活下来已属侥幸,也不知要躲到何处才行。” 姜糖:反正要躲去看不到你的地方。 那修士有些贼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凑近了小声说:“其实我见过宋言,就在乾坤域附近。估计是想着乾坤域受道修圣尊庇佑,来躲一躲吧。说起来他也是挺惨的,以前好歹还是仙门世家的堂主,现在沦落到此番境地,啧啧。” 傅灵均笑了笑,一只手从姜糖身上挪开,苍白的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瓷杯:“那他倒是聪明。乾坤域是道修圣尊的地盘,料傅声再胆大,也不可能往他的眼皮子底下凑。” 姜糖就觉得傅灵均的笑特别的不怀好意,特别阴间!尤其他面不改色的一起说自己坏话的时候,笑得真的好渗人啊! “那可不?”修士觉着自己和这桌阔绰的道友越发熟络,还天南海北地扯起了八卦,“对了,说起傅声,我还听过不少别的,说是当年月裳宗的小魔女唐海兰为了傅声要死要活的,非要嫁他。结果傅声出事没几年,就有人瞧见唐海兰身边多了个孩子,瞧着还挺像傅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有那么一段风流韵事,可惜,可惜,那会儿我爷爷都还年轻,没亲眼瞧见。” 桌上的小白狗耳朵登时竖了起来。什么什么?傅灵均曾经还和女修有什么风流韵事?真的假的?再多说点来听听? 然后一只大手便无情地罩住了整只毛绒绒。 接下来姜糖啥也没听到,傅灵均这厮卑劣地把他周围的声音隔绝了,搞得他想听点八卦都听不到,气得姜糖直用小奶牙咬他,糊了傅灵均一手湿漉漉的口水。 等他们聊完,都已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傅灵均松开了捂住毛绒绒的手,也不嫌弃满手的口水,对着那位自来熟的修士寒暄着:“陆兄,今日林某有幸与你相识,相谈甚欢。这是我的灵讯符文,若是以后听见什么有趣的事,记得与林某同享。” 好家伙,这就已经过了交换姓名的环节,到了交换联系方式的环节了?傅大佬给的灵讯符文是不是假的哦,林某?估计名字都是现场瞎掰的。 那位自来熟——不,据说是叫陆行的修士满眼热切地接过灵讯符文,小心的收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修士们传递消息有一种挺高级的法咒,名为灵讯。每个人设计的符文印下烙印后赠与别人,只要有什么事情需要传递,便用灵力写在纸上、空气中、甚至水面上,反正写哪里都行,最后画上对方专属的灵讯符文,灵讯就能传递到对方手中。 一般情况是会化成一只灵鸟,刻有专属符文的灵讯旁人看不见。 也是蛮方便私密的,也就比手机差了一点吧。 不过唯一有个缺点,就是灵讯如果一段时间内没有打开,灵力便会支撑不住进而消散。当然,这个时间也挺长,大概是三天以内打开都行。除非有人闭关,动辄几十上百年的收不到信息,便会提前将自己的信号给屏蔽了,对方灵讯发不出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姜糖:想学会这个法术,虽然没什么人可以发灵讯,但好有意思呜呜呜。 在茶楼里待了一下午,一行人总算是告别了那污浊的空气回到了乾坤域的大街上。 相行在那逼仄的茶楼座位上憋屈了半天,整个人都憋坏了,刚刚回到繁华的大街上便用力舒展了一下骨头,随着格拉拉几声,被傅灵均变小一些的身子又变大了一圈,肌肉也更加紧实了。 姜糖:能不能注意点啊喂!这里是大街上!这么多眼睛盯着呢! 谁知姜糖是真多心了。 修仙世界大家早就见怪不怪的,易容、化体之类的手段多如牛毛,毕竟除了正经修仙的,还有些专门靠打家劫舍杀人夺宝发家的,为了避免被那些人追踪,或者是为了让自己的追踪更加顺利,双方做一些改变是很正常的事,于是满大街都没人看他们,十分淡定的经过了。 傅灵均揣着姜糖走在前面,相行迟钝地跟在后面,瞧见什么好玩的东西时,就喜欢杵在别人摊位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等缓过神来时,傅灵均和姜糖都已经走的有些远了,又巴巴的跟上去。 姜糖还蛮想知道相行在看什么,可傅灵均人高腿长走的太快,又是个不肯停下脚步来的人,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猜一下。应该是玩具,大块头意外的喜欢那些小玩意,之前在天悲谷的时候就喜欢给他搭窝种花,还用狗尾巴编了粗糙的小动物逗他玩。 他忍不住想,大块头可真是个喜欢小玩意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有弟弟妹妹,所以才那么喜欢养崽。当然,他没有猜相行有老婆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太大只并且有时候下手太没轻重,看起来不像是能找到老婆的亚子。 他们来乾坤域转了一圈,又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离开了。 乾坤域位于中土大陆赤水境内,大多数凡人都不知道赤水境内还藏着一个灵域,故而一半为凡人城镇,另一半则是为了隐藏乾坤域施展的障眼法。 当然,凡人若是不小心踏入也不妨事,绕着绕着就会走到无涯外围去——当然也有修士会故意抄近路,从赤水绕去无涯,可比飞过赤水那十万大山来的安逸。 姜糖跟着傅灵均,从新奇的修仙世界走到了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凡人城镇。 临近傍晚,家家户户都点了灯。还有些卖吃食的,现在挑着个扁担边走边叫卖着,若是哪家不做晚饭,或是想加个餐什么的,便会连忙出门叫住跳着扁担的货郎。 傅灵均接连去了赤水境内的两家客栈,也是唯二的两家。去第一家时,他只是随便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些事,就给了碎银子离开了。到了第二家,他却住下了。 相行并未和他们住同一间房,只有姜糖跟着傅灵均。 孤男寡狗共处一室,也是蛮不适应的。毕竟以前姜糖还是挨着相行睡的次数比较多,大部分时候傅大佬就一个人卧在侍佛剑上孤立全世界,所以看到房内只有一张床的时候,姜糖还稍微紧张了那么一下子。 不过很快,他的紧张就消失了。 大佬果然是来搞事情的。 他知晓乾坤域是中土大陆最繁华的灵域,那里的修士们消息也最灵通,故而闭塞了数千年的老古董去茶楼走了一圈,听了一堆近些年有的没的八卦,顺带打探了宋言和宋晋遥的消息回来。 血洗泽阳府那一日的漏网之鱼宋言,就住在这间客栈里。 当晚上傅灵均揣着姜糖出去搞事的时候,姜糖其实听想说,丢下他自己去也无妨,不是很想看现场直播。可惜他们语言不通,大佬又一意孤行。 夜色沉沉,月色如水。 傅灵均堂而皇之的撬开了宋言房门的锁,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而那日血洗天问海的漏网之鱼,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宋言向来机敏,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危险并且逃离,此刻也是如此。他睡着睡着便觉得周遭的空气冷凝又压迫,强迫自己醒来时,便发现了一个面容陌生的青年人揣着一只小白狗,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房内。 “你是什么人!”宋言转瞬召出灵剑握在手中,对准眼前的傅灵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月色从窗外透了进来,将那面目普通的青年人衬得更加温润。 “宋言,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傅灵均声音温和,措辞也十分礼貌。他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撸着手里的小白狗,好似只是和朋友唠嗑闲聊。 姜-被撸的小白狗本狗-糖:大佬越温和越吓人,他已经有经验了。 宋言简直被这莫名其妙的人吓疯了!他虽然天资不如何,但好歹是修仙者,在这凡人城镇横着走是没问题的。并且赤水靠近乾坤域,向来不会有修士那么大胆在道修圣尊的地盘搞事,现如今碰到这件事他有些慌,声音都止不住的抖:“你、你要问什么问题?” “泽阳府宋家,是什么时候丢了瑞兽和命骨的?”他咬字清晰,却并不重,语气十分和善。 瑞兽和命骨这事儿除了泽阳府部分高层知晓,旁人根本不知道。就算是泽阳府被血洗,宋言跑到乾坤域躲着也见过不少修士朋友,但他从未提及瑞兽一事。毕竟瑞兽近万年销声匿迹,若是让他们知道泽阳府曾经抓了一只,怕是要追问不休。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宋言没什么底气,却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傅灵均停止了抚摸姜糖的动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言。 “可惜,如果你把我要的答案都告诉我,我会考虑留你一命的。” 褪去了伪装的眉眼精致如画,皮肤苍白如雪。 宋言一看到这张妖孽的脸登时腿吓软了,当即跪了下来:“我……我说!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瑞、瑞兽和命骨……是,是我家小公子中蛊兽之毒后没多久丢的。当时……小公子命悬一线,恰好家主机缘之下得到瑞兽,便用瑞兽血为公子解毒。可瑞兽血洗去了毒性,也毁了小公子的灵根……家主便命人剖出命骨,等浣云宗的林药仙为公子脱胎换骨。” “就在林药仙来的前一日,家主转移了命骨,想要亲自收着,谁料那日下午瑞兽忽然失踪,天问海上下乱作一团……后、后来,瑞兽逃往广陵府,弟子们前去追踪,就、就碰到了您……” 他当然不敢说“瑞兽和命骨你不是都得到了吗”这种话,满头冷汗都不敢擦一下,只能垂着脑袋让汗水滴答滴答砸在地上。 而后他听见了傅灵均凉如飞雪的声音:“宋小公子没有用上命骨么?” 宋言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命骨丢的那日林药仙还没来,宋家没有出色的药修,不会冒险毁了命骨的!” “那便是真丢了。”傅灵均轻哼了一声,显然曾经并不信宋永峥的话。 眼前的宋言倒是贪生怕死,想来命骨的确不在宋晋遥身上。可惜了,看来还要寻一些旁的东西代替命骨才行。 “天问海大乱那日,可有别人去过?”他又问。 宋言现在满脑袋都想着怎么保命,那日的事又太多太杂,他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小心试探地回:“没、没有吧……那日……” 便是太紧张记不起来了。 “好。”傅灵均又抱着毛团子坐下了,“我想知道,宋永峥那老狗和江长远,曾经做了什么交易。” 第28章 第 28 章 宋言整个僵住了。他的嘴唇抖得厉害, 喉头有些发紧。 傅灵均见他没有说话,微微抬了抬眼:“不想说?” 一股冷意自宋言脚底而起,很快弥漫到了后背, 再然后, 大滴大滴的冷汗滴落在地上。 “没……没有……我只、只是知晓的不多……家主从未透露过半分……” 傅灵均“哦”了一声,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摸着腿上的白团子, 语气温和:“那就把你发现的都说出来。” 宋言的手指用力按在地上,指骨发白。方才他并未说自己知晓什么,傅灵均是如何猜到他正巧知道一些事情的? 但他向来为了苟命什么都能出卖,当即将自己只晓得事情一箩筐说了出来:“天问海……有个秘密。因……我掌管存灵堂, 族内只要有弟子本命灵识破碎,我都会知晓。自从小的上位以来, 每隔十年, 族内便会莫名死去一批弟子。一开始, 因……因与广陵府的关系……我并没有留意,后来,我修为变高以后, 能模糊知晓死去弟子们大致魂散之地……可那、那里并不是广陵府。” 说到这里, 他偷偷看了一眼傅灵均。见他表情还算平和, 这才连忙收回了视线继续说:“是日饲崖。我本不知日饲崖是何地, 更不知为何数千年来……会有那么多弟子折在日饲崖……” “后来机缘之下,我知晓日饲崖曾经也是一个灵域, 两仪宗宗主燕从西为域主。只不过……后来道修圣尊、不是, 后来江长远成为乾坤域域主,加之日饲崖太过偏远,燕宗主又懒得管事,日饲崖便逐渐荒废……后又重新被妖兽鬼魅占据……” “听闻, 当年是江长远……帮助燕宗主一同镇压的日饲崖。” “自此,我便格外留意死在日饲崖的族内弟子……我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宗主从外界带回来抚养大的,并不是宋家直属弟子,且……每每培养成道子后,便会在同一时段牺牲……” “对了!他们还有一个共通之处,都是阴属体质。因天问海修士大多为水系,家、家主便格外喜欢搜罗阴属体质的孩子回来培养……” 他说到这句时,却听见坐在对面的大魔头轻笑了一声。 宋言浑身紧绷得厉害。 傅灵均将宋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对他现在抖如筛糠的模样很是厌烦。但那厌烦中还带着些厌恶,那厌恶在他找上门来时并不存在。 “接着说。”他低头转了转手腕,苍白的手被黑袍衬的越发醒目。 月光像水一样浇下来。 宋言看着月色下傅灵均淡漠的眼神,有一种灵魂被看穿的无力感。 他脑袋一阵热一阵寒,喉头紧得几乎发不出声。 还是对死亡的畏惧才让他强撑着继续往下说:“我……我猜,死在日饲崖的弟子们定与江长远有关。还、还有……家主曾请求浣云宗的林药仙为他炼制一种名为燃魂的香料,据我所知,燃魂香的配方,亦是江长远所赠……” 说到这里,宋言差不多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完了。 姜糖作为被迫和大佬熬夜审犯人的挂件本件,现在已经对那本又水又长的点家文产生了些许怀疑。 不是说好了只是龙傲天开局逆天改命开挂修仙小说吗?为什么,为什么配角的戏这么多这么复杂?!江长远不是主角宋晋遥开挂路上的助攻吗?每每文中出现的段落都是正道大佬的样子,怎么会和设计傅灵均扯上关系? 当然,姜糖知晓小说只是以某一个角色为切入点去写的娱乐性质读物,作为在小说世界中活生生存在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完整的一生,可在小说中,恐怕连一行字都不配拥有。 于是就产生了很多主观性的视角偏差。 躺平吧,还能怎么样。现在这剧情他没法儿剧透,只能等着大佬带飞了。 那么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要去日饲崖了? 宋言抖如筛糠,满眼的惶恐:“您、您问的问题……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至于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了!求您饶小的一命,今晚发生了什么小的一定都吞进肚子里,不透露半个字!” 抚摸着怀中毛团子的手一顿。 傅灵均歪了歪头,面上浮现出一种类似天真的残忍的笑:“啊,我忘记了。” 他站起身,往前跨了一步。下一刻那只苍白的手就轻而易举地插进了宋言的脖子里,就像是一把钝刀捅进了西瓜里,破开时刀口粗糙又鲁莽,抽出来时带着分辨不清的碎肉和喷涌而出的鲜血。 血,铺天盖地都是血。 姜糖被这突如其来的杀人现场吓得整只呆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还带着温度,朝着他直直喷溅而来。 一层薄薄的光幕挡在了他和傅灵均的身前,挡住了那些理应会溅到他身上的血。 可姜糖现在就像是站在了一面玻璃门后面,距离他仅仅不到十厘米的玻璃门上被人泼了两桶红色的油漆,然后是不太灵光的喷雾大小不均匀地持续喷洒着红点子。 姜糖眼前的世界被一片赤红覆盖,整只毛团子有些头晕目眩。 “嗬……额……”鲜血从宋言脖颈处的大洞汩汩流出,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感受到鲜血和生命不断地流逝,很快,那双盛满了惊恐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直至涣散开来。 滴答,滴答。 修长漂亮的手指血红一片,傅灵均抬起手,略嫌恶地看了一眼,而后掐了个决,将那只手上的血迹尽数带走了。 “可笑。”傅灵均居高临下地看着软倒在地上的宋言尸体,嘴角忍不住扯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若你对日饲崖之事一无所知,怎会连他们是阴属性这等事都了解的如此透彻。” 他回过头对着相行说:“守在门口,我需要一些时间。” 相行恭敬地点了点头:“是的,主人。” 然后大步走向门口,一层薄薄的黑雾从他的体内蔓延开来,朝着周围扩散。 软倒在地上的尸体很快冷了下来。 如果不做处理,这具尸体很快会变得僵硬,不容易塑型。 傅灵均抬了抬手,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便像是被无形的线提拉起来诡异地吊在空中。淡紫色的雷火在苍白的指尖跳跃着落在狼藉的地面,不消片刻便将满地的血液蒸腾殆尽。 雷火收,进而在他指尖出现的是淡淡的金红色光芒。倾泻而出的灵力化为一只漂亮的小凤凰,而后朝着宋言几乎断开的脖颈飞了过去。 凤凰身上柔柔的火焰一点一点浸入血肉模糊的伤口,而后像是看最最惊悚的鬼片一般,那些破损的组织竟然被火焰填充了,一点一点恢复成原本未受损时的模样。 头颅被扶正,断成两截的脖颈被灵力填充。最后一道黑色的雾气如同一条毒蛇般顺着宋言的口鼻钻了进去,很快,原本焕然的眼眸里多了一丝生气。 修复完的尸体慢慢落在了地面上。已经死去的宋言双目无神,浑身带着尸体的僵硬。他动作迟缓的动了动手脚,而后慢慢跪了下来。 “我需要你利用身份,靠近一些人。”傅灵均吩咐道,“多寻一些你生前知道的天骄小辈,最好是与当年封印我的那几位道尊有关联的。哦,对了,让他们对日饲崖产生些许印象便好,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去做。” 宋言开口说话了。只不过他的话语失去了情感,更像是一个人偶:“是,主人。” “行了,去吧,速度要快。”他摆了摆手,宋言便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一开始,他的动作还僵得不像是个正常人。走到了门口时,已经柔和了很多,看不太出异处了。 等他离开了房间,傅灵均这才伸展了一下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脖颈,又将怀里揣着的毛团子拎了出来,勾着下巴逗了逗。 小毛团一动不动。 他伸手握住小白狗的一只爪子抬了抬:“怎么,困了?” 两只大手从头到尾将它揉了一遍,轻笑着弄乱它柔软的毛毛:“傻狗,回去睡觉了。” 小毛团依旧没什么反应。 傅灵均这才发现毛团子不对劲来。 平日了他闹它闹的狠了,这团子总会拿自己软乎乎的小奶牙过来咬他,今日却不知怎的,乖巧的有些异常。 他伸出手指放在小团子的面前:“亲。” 团子僵了一下,而后犹豫着凑近,颤颤巍巍踮起了后脚,前爪扒拉着他的手腕,然后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指,又用热乎乎的嘴巴亲了亲他的手心。 掌心明明是带着酥麻的触碰,明明是他喜欢的亲近,明明是近日来不乖巧的小兽别样的乖巧。可傅灵均却莫名有些烦躁,见毛团子那副怂乖怂乖的样子,心中便莫名燃起了一团火焰。 一开始只是略微有些不满,而后愈发觉得荒诞可笑:“你在怕我?” 白绒绒的小团子有些可怜的发抖。 傅灵均早已习惯被怨魂缠身、所有生灵畏惧他抗拒他的感受,可偏偏就有一只胆大妄为的毛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了他,而后现在,却又摆出了一副和那些生灵没什么两样的胆怯。 他的心头涌过了不知是失望、是无措、是混乱和盛怒,还是名为背叛的恐慌。 下一秒,他将那胆怯的小团子扔向了给了相行,转身带起一阵风,用力推门扬长而去。 相行手忙脚乱将白团子接住,蒲扇般的大掌轻轻拖着掌心的小白狗:“小白,小白。”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在哄手中的小团子:“小白,开心。” 白团子啪叽一下坐在他的手心,两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粉粉的小鼻子有些无措地蹭了蹭大块头的手。 “小白,主人,生气。”相行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傅灵均的情绪和状态,“我们,去找,主人。” “噫呜呜噫。”不行,他腿软了,他好想吐。 姜糖整只变成了废狗,今天吃了那么些好东西现在圈在胃里翻江倒海。可是张嘴,胃里只返上来酸意,吐不出来。 相行将姜糖放在了自己手心,快步出门去找傅灵均。 傅灵均速度快,已经离开赤水境的凡人城镇,走向了通向乾坤域的迷障荒原。相行在后面一路猛追,宛如一辆超速的大卡车打起了一大片飞扬的尘土。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乾坤域内,傅灵均原本因心头那股无名火而停不下来的脚步忽然在看到一座建筑时慢慢停下了。 这是一座碧瓦朱甍的高楼。 此楼高九层,名为山海阁。据闻是一位叫宿江的道圣开创的交易胜地。其内收罗内数不清的天材至宝,灵药法器,只要客人出得起钱,总能在山海阁内购得心仪的东西。 傅灵均听着身后动静不小的脚步声,心头那股火气稍稍平息了些。而后原本准备前往前方的脚步一转,跨进了山海阁。 第29章 第 29 章 一入山海阁, 攒动的人头和冲天的喧嚣声便在一瞬间刺入了姜糖的耳膜。 姜糖窝在相行手里颤颤巍巍的,还没从之前的血腥画面里缓过神来。 他一直都知道傅灵均会杀人,也不止一次见过。可这次真的太突然了, 连个铺垫都没有。第一次他见傅灵均杀人, 是在广陵府的月夜, 他奔逃了一日又疼又累又饿, 夜色又黑,看的有些不真切。后来跟着去血洗泽阳府,他也是全程把自己埋在傅灵均的怀里什么都不看。 唯有今夜。 前一秒傅灵均还笑着,下一秒那双无数次轻柔抚摸过他的修长的手, 就插进了宋言的脖子。 姜糖眼睛一闭上全是红色,过了好久都还是想吐。 他不是畏惧傅灵均。 他只是害怕看见死人。 或许这么说很奇怪, 但姜糖知道泽阳府是傅灵均的仇人, 因果轮回要杀便杀, 他没什么的,他只是看着生理性难受,控制不住。 姜糖和这份难受抗争了很久, 整只兽一直在抖。相行也很照顾他的情绪, 一直走的很稳。忽然, 姜糖在相行手中晃了晃, 是旁边有一队深青色劲装的修士粗暴地开路,将他们往边上挤了挤。 “哎哟, 谁啊?”暴脾气的人已经喊出了声。 “挤什么挤啊?” “娘的, 搞什么鬼啊?能不能排个队啊?” 伴随着周围的一阵喧哗,那队深青色劲装男子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而后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位穿着深紫色锦衣少年,银冠玉带, 脚上蹬着双绣着黑色雷火纹路的靴子。 少年长身鹤立,又生了一副好相貌,金相玉质的人一出场,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当然,他会成为全场焦点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他刚一进门,身后便跟上了一只几乎等人高的大白虎。 大白虎额上和四肢尾部有淡淡的幽蓝色纹路,行走间像是踏在云间飘逸。 是银霜虎。 银霜虎为一种强大妖兽,向来不为人驱使,若是想要获得这样一只灵宠,家里恐怕有着修为极高的长者,亲自前往无涯深处斩杀了成年的银霜虎,抱回刚出生的幼崽从小养在身边才能这般亲人。 “啧,竟然是叶家那小公子。”有人认出了那位紫衣少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叶家?哪个叶家?” “能有哪个叶家,扶风府那个呗。” “他不会就是叶正闻吧?” “嘘,小声点。他舅舅可是两仪宗宗主燕从西,别说了,走吧走吧。” 姜糖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议论,终于将那位张扬漂亮的少年给记了起来。 这位身家颇高天赋不错的公子哥,便是主角宋晋遥的情敌,扶风府叶琼,叶正闻。抢的是原文女主盛意雪,一位药修天赋绝佳的天才美少女。 盛意雪的爷爷是赫赫有名的道圣盛若霖,因宋晋遥天资颇高少年成名,且早年救过女主一命,女主便暗自倾心他许久,甚至求爷爷去天问海暗示此事。宋永峥自然想要攀上这层关系,但还未等两家定下婚事宋家便出了事,人人都来踩宋晋遥一脚。盛若霖不愿疼爱的孙女和宋晋遥这般毫无根基又失去一切的小子在一起,婚事取消。 可盛意雪不同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跑出来跟上宋晋遥,在打动宋晋遥的过程中,半路便杀出个叶正闻。 不知是谁说的真理,有些东西塞给你你不一定珍惜,但别人要抢走肯定就受不了。叶正闻出身仙门望族扶风府,又有个两仪宗的宗主舅舅,同盛家可谓门当户对,眼瞧着两家要定亲了,宋晋遥才后知后觉发现爱上了盛意雪。 点家龙傲天文经典开局,家破人亡未婚妻被夺什么的,然后少年奋起修炼一路打脸,打的就是这位叶小公子的脸。 姜糖躺在相行手中看着那位少爷高傲地往里走,脑子里想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遇到原文女主。据小说里描写的那位星罗府盛音,盛意雪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实在是一位名动天下的大美人,姜糖也蛮想看看的,那位大美人会不会比傅灵均还要好看。 等等,他现在已经把傅灵均当做好看度量衡了吗? 那位派头极大的小公子叶正闻走着走着,身边的银霜虎不动了。 “大白,怎么了?”他伸手摸了摸银霜虎的头问。 银霜虎没有回应主人的话,反而频频扭头到处张望,吓得周遭胆小的修士们退出去好远。 “嗷呜——”它忽然朝天吼了一声,那带着焦躁的吼叫传入姜糖耳里,便化成了听得懂的语言。 “好香啊,在哪里?你在哪里?” 姜糖一僵。 因听多了萤火虫说他香,他现在听到什么动物说香第一个想到自己。他连忙趴低了些,让相行用手把他捂起来。 完了,就那银霜虎的个头,估摸一口十个他都只够塞牙缝,赶紧躲一躲才好。 “小白,怎么,害怕?”相行两只手将小小的毛团子捂住,迟钝地看了看周围。可惜周围并没有危险,他感受不到杀意。 “噫呜呜。”快进去找大佬,他害怕! 相行理解了毛团子的意思,快步跟上傅灵均。 因傅·败家·灵均又使用了钞能力,所以山海阁内漂亮的女侍便格外热情地带着一行人去了二楼雅间。 姜糖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女侍,不知是修仙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山海阁内的女侍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都是标致的美人。为他们带路的这位身材高挑面若桃李,笑起来时好似春风拂面。 “二位真人先在此歇息,拍卖很快就会开始的。”她的声音还软绵绵的,有点类似江南吴侬暖语的感觉,让人听了便身心舒畅。 傅灵均随手赏了她一块中阶灵石,侍女又惊又喜,还想对着这位相貌平平出手阔绰的男人献个殷勤,却被傅灵均一个冰冷的眼神拦住了,讪讪收回了手退下了。 姜糖:又败家又败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吗用着这么不心疼? 因为抠门,姜糖已经从之前眩晕想吐的状态中缓和了过来,现在一想到傅灵均花出去的全是大把大把的钞票就浑身难受。 然而他再心疼那钱也不是他的,只能暗自憋屈咬着相行的衣服哼哼唧唧。 未等上一盏茶的功夫,山海阁的拍卖便开始了。 周边雅间内坐着的都是有钱的主儿,眼神热切地投向楼下的场地。 “诸位道友久等,山海阁此次拍卖正式开始!”随着年轻人的声音,一位女侍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上来。而后年轻人将红布揭开,露出一支碧玉色的笛子。 “此笛名映月,为丹心大师所制,上刻有清心之咒。如果修习时被心魔所困,奏之便能清心养神……” 脑海里努力同步翻译的姜糖听到那种一大串的话就脑壳痛。 心魔这个设定也算是《囚道》的一个特色。在这个世界,世人皆有心魔。心魔生于、钱财、爱欲、亲情、权利……反正对什么有执念就会有心魔,一旦放不开舍不下,心魔便会随着修为的增强越来越强,类似人格分裂。 主角宋晋遥的心魔便是仇恨,想来傅灵均应当也有心魔,只不过书里并不会去描写一个反派执着什么,只能靠姜糖自己猜。 看过傅灵均记忆的姜糖叹了口气,就他这么惨的,没有个心魔就怪了,可是很奇怪,相处这么久他也没觉得傅灵均人格分裂过。 “噫呜呜。”姜糖蹭了蹭相行让他将自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睡一会儿。如果他在相行手里睡觉的话,大块头又要保持姿势一动不动,虽然相行不介意,但姜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相行挣扎了一会,还是决定尊重小白的意思,将手里的毛团子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姜糖向来是随便在何处就能睡着的。 伴随着楼下年轻人滔滔不绝的介绍,姜糖像是在听数学老师讲课一样,字分开来都能懂,凑在一起了理解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劲儿,于是格外的催眠,没一会儿便趴着睡着了。 “……接下来这一味药可了不得,诸位请看——天薇蕊,想必在座的药修都知道这是什么吧?天薇生于极寒之地,千年才开花一次,纵然就这般服用,也有延年益寿之效,若是能找一位药仙炼制出太一丹,更有洗筋伐髓之效……” 随着年轻人的话,山海阁内引起了一阵阵骚动。天薇蕊无论是给天资不佳、寿元有限的人服用延寿,或是炼制成太一丹增强天资都是极佳的,故而此药一出,二楼雅间里的好些修士都来了兴致。 “底价,一万灵石!” “一万五千灵石!”楼下有人抢先报了价。 “一万七千灵石!” “两万灵石!”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位灵药的价格已经从一万飙升到了八万。这个价格虽然并不离谱,但依然劝退了大半部分修士,最后只剩下扶风府的小公子叶正闻和一位浣云宗的药修你来我往的竞价,其余人全部打了退堂鼓。 傅灵均安静地看着楼下,第一次竞价。 “十五万灵石!” 全场哗然! 从十万直接起跳到十五万,直接让浣云药修放弃了竞价。开玩笑,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直接翻倍谁还玩得起啊。 叶正闻气得当场跳起来,他和傅灵均恰好在一左一右两个隔间,依稀能看见那位和他抢东西的人穿着一身黑袍。 “好啊,在乾坤域竟然还有人敢和小爷我抢东西?!走走走去看看。”这位能将两仪宗上下都闹个遍的小公子此刻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一拍桌子就站起身准备去找茬。 身旁跟着的青衣修士们面面相觑,连忙伸手将人拦了下来:“小公子,您莫不是忘了,出来前夫人是如何交代的……” 叶正闻动作一僵。 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自己柔弱温婉的娘亲拉着他的手抹眼泪。这次他出来找舅舅玩之前母亲就叮嘱过他少惹事,要惹事也在舅舅跟前惹,好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近日他的燕从西舅舅还在浣云养伤,根本不可能回来给他收拾烂摊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估计他回家又要被娘亲拉着好一顿哭。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怂了,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傅灵均自然将隔壁发生的一切都听了个真切。 “叶正闻……燕从西……”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忍不住上扬。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要寻的人最要紧的那个,竟直接出现了。 拍下天薇蕊后,有女侍上门指引傅灵均前往楼下完成交易。傅灵均下楼前看了一眼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变成小白狗以后,倒不如从前那么可爱,平白多了几分傻气。 也有可能是他现在还在生气的缘故。 一想到那毛团子和其他畏惧他的生灵一般瑟瑟发抖,傅灵均心中便憋了一团火。但纵然如此,他竟然还想着这毛团子失了命骨活不长了,非要给它拍下天薇蕊来。 傅灵均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生毛团子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步子跨得极大,面无表情走路都带着风,将身旁带路的女侍吓得不敢说话。 傅灵均一走,隔壁让银霜虎忌惮的恐怖气息便消失了。 大老虎一直焦躁地东张西望,喉头不断发出低吼。 叶正闻刚刚拍卖抢输了正心烦着,见银霜虎那般不老实,微微皱着眉,用手戳了戳大老虎的头:“干什么?别给我惹事。” “嗷呜……”大老虎甩了甩头,委屈巴巴地卧了下去,耳朵和眼睛依旧到处乱瞟,硕大的鼻子也翕动着,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这位客人。”有女侍敲了敲姜糖他们所在的隔间门,小声地问询着,“可是您拍下了寒霜剑?” 傅灵均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了不善言辞的相行和睡得香甜的姜糖。 相行不知如何处理,门外的女侍和他说话,但他一没买东西,二脑子转的慢,三又不太会说话,现下有些进退两难。 他看了看身边的空座位,才想起主人刚走,没人可以帮他。 “这位客人?”女侍透过窗纸瞧见了房间内端坐的高大背影,又柔声的重复了一句,“请问是您拍下了寒霜剑么?” 相行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去和女侍解释一下,便站起身走向门口。 开门,不善言辞的大块头慢吞吞的解释:“没有,拍下。” 女侍有点不太习惯他说话的方式,漂亮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什么?” “没有,拍下。不是,我。”相行五官都凑到了一块,十分为难地解释。 倏地,那头一直趴在叶正闻脚边的大老虎失了控一般朝着隔壁雅间冲了过来。 银霜虎身体强悍,一路横冲直撞将间隔的屏风桌椅全部撞倒了,而后朝着姜糖所在方向扑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姜糖还在半睡半醒之间,锋锐的虎牙已经凑到他面前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浑身纯白的大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冲他大叫了一声,吓得姜糖咕噜噜滚下了椅子,夹着尾巴躲在椅子下面。 “你好香!我好喜欢你,我们交pei吧!”大老虎将脑袋凑向椅子下躲着的小毛团,凶巴巴地吼道。 姜糖:……? “噫呜呜!”神经病啊!他也是公的,交pei个鬼啊! “我喜欢你,我们交pei吧。”大老虎猛地凑近狂吸小毛团子,甚至还想要闻一闻姜糖的屁股,态度之猥琐,语言之放浪让姜糖吓得接连骂街。 “噫呜呜!噫呜呜噫!”呸!色坯滚开!生殖隔离知道吗?不同物种之间是没有结果的不懂吗?还有,能不能把口水收回去!都要滴到他身上了! 楼上银霜虎忽然发威,一旁的修士纷纷尖叫着四下躲开。傅灵均刚走到楼下,抬头便见一头大白老虎冲入了他们的房间,冲着毛团子所在的位置狂吼着。 傻狗有危险! 下一刻,他整个人忽然从女侍面前凭空消失,瞬间回到了二楼雅间。 被叫去门口解释不清的相行也终于摆脱了走错门还喋喋不休的女侍,越过桌椅过来想要挡在姜糖面前。 当门口出现那一抹熟悉的黑色时,纵然大佬还是冷若冰霜,但姜糖简直要落下泪来! “噫呜呜!”大佬你终于回来了! 姜糖从椅子下一路小跑,避开那只猥琐的大老虎朝着傅大佬狂奔而去。 “噫噫呜呜!”胆怯的小兽夹起了尾巴,软乎乎地撞到了傅灵均脚边。团子跑的太快,停下来时站不稳,啪叽一下坐在了地上。然而它很快又爬了起来,四只爪爪拼命抱着他的靴子,整只挣扎着往上面钻。 明明之前还在怕他。 现在却那么依赖他。 傅灵均生了那么久的闷气,此刻登时烟消云散。 他捞起地上可怜兮兮的毛团子揣进了怀里,右手轻轻在空中一点,那只张牙舞爪的银霜虎便被一阵透明的气流冲击地翻倒下去,连带着大片的桌椅屏风一齐被带倒在地,发出巨响。 “大白!”叶正闻吓得心都快停止了。 虽然他自诩中土大陆第一纨绔,但好歹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方才银霜虎忽然失控冲向隔壁,叶正闻是真怕银霜虎攻击旁的修士,紧赶慢赶追上来,看见现场无人受伤后松了一口气,对着银霜虎的大脑壳就是一顿揍。 “大白你干什么!又给我惹祸!” 银霜虎被傅灵均揍得浑身疼,现下又被主人一顿爆锤,委屈地嗷嗷叫。 “少爷!”叶正闻身边的护卫们也匆匆赶了过来,将这位不省心的主儿圈在中间。 “少爷没事吧?” “发生了什么事啊?” 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山海阁的管事也第一时间赶来,瞧见叶正闻时脸都绿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抱歉抱歉,这位道友一定受惊了吧?山海阁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道友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山海阁若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管事的认出这位是方才花高价拍下天薇蕊的大客户,差点滑跪道歉了。对于那位扶风府的惹祸精他真是没办法,毕竟半个乾坤域相当于就是燕从西的,燕从西和道修圣尊江长远关系那么好,山海阁还要在乾坤域开下去,总得给这位叶小公子一些面子。 傅灵均眼神阴寒地瞥了一眼重伤的银霜虎,浑身笼罩着一层杀意。 但很快,那层杀意便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将毛团子揣在怀里,语气温和道:“无妨。既然没出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诶,道友,道友您拍下的东西!”山海阁管事立马跟了上去,一路上彩虹屁狂吹。 傅灵均自然不会放弃拍下的天薇蕊。他抱着小团子去楼下取了天薇蕊,而后遥遥看了一眼站在二楼上的叶正闻和那只胆大包天的银霜虎。 “嗷呜……”银霜虎被揍得没了脾气,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叶正闻没有看到傅灵均的眼神,却隐隐感受到一股子寒意从脚底一路升到了背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自诩中土大陆第一纨绔的叶小公子其实也就是个窝里横,有长辈罩着的时候比谁都嘚瑟,一旦没人罩着了就很懂得夹起尾巴做人。 他轻轻踹了一脚一旁的银霜虎,从腰间纳海珠内掏出一颗疗伤药丢给了它:“你要是下次再给我惹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 银霜虎接住了丹药嚼了嚼,没吃够,又伸出毛绒绒的大爪子扒拉着主人的裤子:“嗷呜……” 这场闹剧很快便结束了。 姜糖一行人在乾坤域寻了一家住处,依旧是相行一间,傅灵均和姜糖一间。 “可是吓坏了?”傅灵均揉了揉毛团子的脑袋,瞧了瞧小白狗傻乎乎的样子,又将毛团子变了回去。 洁白的小兽哼哼唧唧地凑过来蹭他的手,像是今天被吓坏了,格外粘人。 被姜糖的粘人取悦的傅大佬心情大好,从软乎乎的大耳朵一路撸到了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小兽也不躲了,直往他跟前凑,就像是之前没有畏惧过他一般。 撸毛绒绒的手忽然一顿。 他将那只小团子举了起来,放在眼前,问:“不怕我了?” 柔软的大尾巴扫了扫他的手腕,而后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湿漉漉地瞧过来:“噫呜呜。” 不怕不怕,大佬你最好了! 姜糖原本就只是被宋言之死吓到了,和他要抱大佬大腿有什么冲突吗?没有! 傅灵均用指腹蹭了蹭毛团子的下巴,而后从纳海珠内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朵洁白如霜雪的花朵。 “吃吧。”傅灵均把姜糖放下说, 姜糖凑近那朵花,粉粉的小鼻子动了动。 “噫呜呜。”香香的,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由于拍卖全程姜糖都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这朵花有什么功效,但他心中十分欢喜。傅灵均愿意带他去吃好吃的,给他买东西一定是很喜欢他,能够拥有这样一个饲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凑过去将那朵花嚼了吃了。 嗯,不难吃。那花嚼着嚼着就化了,然后他就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特别轻松,舒服到想睡觉的那种。 自从成了动物,姜糖睡觉的时间大幅提升,有种一朝社畜终于休假,终日睡得昏天暗地的感觉。 白绒绒的小团子入睡格外快。 傅灵均还想逗它一会儿,便见小团子睡得连粉粉的舌头都吐出了半截。他坏心思的去戳了戳那一截软乎乎的舌头,然后小团子立马将嘴巴闭上了,可睡着睡着,又不设防地吐出了粉嫩的舌头。 “真傻。”他轻笑了一声,捞起睡熟的小兽便往床上一放。 傅灵均其实很久都没有睡过觉了。 以他的修为早就不需要这样无用的睡眠,每每闭眼也不过是另一种修行,可是今日,见毛团子睡得这样香甜,他也生出了一分困意来。 难得想睡觉的傅灵均便一同躺在了床上,将那只白绒绒的小团子放在枕头边上。 它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甜香,凑近时,尖锐而刺痛的神魂会得到缓解,不再刺激着他愈加狂躁。 是夜。 未关的窗户外漏进半室如水的月光。 被风吹得微晃的床幔里,沉睡着的小毛团子身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恍惚间,床上的空间变的窄了些。 傅灵均长久未睡过这样好的觉,翻身将身边的人搂在了怀里。 第30章 第 30 章 傅灵均做了一个梦。 天幕阴沉, 黑压压的云层层叠叠向下压着。 他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泥泞之路上,每走一步,都有一双双血淋淋的、骨瘦如柴的手挣扎着要来拽他, 好似要将他一齐拉入地狱。 傅灵均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感受, 压抑的、封闭的、腐朽的墓地里只有尖锐的刺痛, 和无尽的阴寒不断撕扯着他的神魂。 因为习惯, 他并不觉得如何难受。任由阴冷的寒气不断沁入他的身体,从脚尖一点一点向上,直至沁入他那颗还跳动着的、滚烫的心脏。 他只是有点冷。 他还是鲜活的人,想要跗他的骨而生的, 全部是阴冷的怨魂。他的身体承载不了那么多,于是开始冰封, 开始在他的世界里筑起了厚厚的冰墙。 从脚尖开始, 霜雪慢慢覆上了他的身躯, 那颗炙热的、鲜活的心脏逐渐被冷藏,而后冻得麻木。 恍惚间,有双温暖的手不畏严寒抚过他的嘴唇、鼻子、眼睛、耳朵、直至发丝。 那双手很软很暖, 像是温热的流水, 又像是被太阳晒过的棉花, 带着一股子独属于阳光的香甜味道。 尖锐的灵魂覆上了一层柔软的触须, 轻轻的,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 傅灵均向来警觉。他对出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敏锐到排斥的程度, 却不知为何, 对入侵他世界的柔软触须半点不设防。 好似他们早已交融在一起过。 触须弱小的可怜,却极尽了世间的温柔。理智与思维跟着那些触须不断在身上游走,随着每一个动作,都摩擦出愉悦的颤栗。 拽着他脚的狰狞的手慢慢松开, 浑身麻木的冰冷渐渐被柔软融化。他的世界里吹进了一阵风,风吹化了困住他的寒冰,带来了种子与希望。鸟雀从他的天空掠过,转瞬荒芜的贫瘠里开出一朵娇嫩的花儿。 傅灵均的心里住进了一头名为贪婪的野兽。开始贪恋小小的温存,贪恋靠近时灵魂被安抚时酥酥麻麻的愉悦。 贪恋地将怀里的人抱得越来越紧。 万物苏醒,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来落在了窗棂上,叽叽喳喳跳跃着。窗外有一枝被胭脂浸透了的紫薇花,花朵密密匝匝地攒在一块儿张扬着明艳,清透的露珠滚下,恰好砸在窗棂上,发出滴答轻响。 房间内安睡的人好像翻动了一下。 柔和的日光慢慢从窗外爬进了屋内,试图要钻进那层床幔中瞧一瞧交缠着的影子。 傅灵均长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觉,他也从来不认为睡觉会是一种好受的体验。 数千年漫长的折磨让他闭眼便见到一片烧焦的血色大地,浓稠的血液被火焰蒸腾着融入了他的世界,压抑和血腥,挣扎与死寂。所以他对那只终日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很不理解。 直到此刻,被太阳狠狠晒过棉花紧紧地拥抱着他,将所有的柔软和香气全部送上为他编织一夜的美梦。 他慢慢睁开了眼,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细腻而柔滑的存在。顺着光滑的背脊,一直到柔软的腰间。 然后傅灵均僵住了。 眼前的世界模糊了几秒,而后闯入了一张安睡着的脸。 很白,很漂亮。 因为傅灵均的动作,熟睡的人好似有些不□□稳,长而翘的睫羽微微颤动着,好似一对欲飞的蝴蝶。他的气色很好,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粉白,嘴唇润红,是他面上唯一的一点亮色。 傅灵均眨了眨眼。 下一刻,他猛地坐起将床上的另一个人推到了一边。 咕噜噜,那人被推地翻滚了两圈。 一头比常人发色更淡的长发敬业地裹了上去,盖住了几乎整个身子,只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纤细,柔软,光滑,漂亮。 “唔。”被推倒的人喉头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唧,软软的,甜甜的。 “……”傅灵均喉结上下滚动。 活了数千年,傅灵均的思绪第一次这么乱。 他只用了一秒的时间想清楚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为何安睡了一夜后身边会多出一个光/裸的人。 浑身僵硬的男人足足在床上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想起了什么,将视线挪到了昨天放毛团子的枕头边上。 没有,那只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睡得并不那么老实的人。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抹淡淡的香甜味。那香味一方面安抚着他苏醒后逐渐焦躁的神魂,另一方面却让他原本就焦躁的神魂越发震颤起来。 “傻狗。”他喉头有些发紧。 沉睡中的人下意识回应了一声,不是什么字或者句子,而是一声熟悉的:“噫呜呜。” 风吹开了床幔,拂过傅灵均的脸。 他浑身游走着一阵奇异的感受,虽然并不难受,却很陌生。就像是毛团子第一次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从手心传递到全身的那种并不讨厌的酥酥麻麻,一遍又一遍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傅灵均动作有些僵直地从下床,脸色很不好看的快速穿上靴子。 他下意识大步朝门口走了两步,而后停顿了一秒,将身上的黑袍脱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扔在了床上安睡的人身上。 傅灵均走的很快。 他走得有多快思绪便有多乱,像是一团扯乱的毛线一股脑地塞了进来,将他整个人拽离了原本舒适的环境,被迫接受一个新的世界。 直到快步踏入早上来往的人潮中,擦肩而过的修士不满的嘟囔声、街道两旁嘈杂的叫卖声、或轻或慢的脚步声、鸟雀在屋檐上的啾鸣声才让他感觉自己慢慢从方才的世界脱离开来。 他僵在原地许久。 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位挡在马路中央的人,有些脾气爆被挡了路的还想要扭头抱怨几句,却莫名被黑衣青年周身散发的气场劝退,憋憋屈屈的走了。 “什么人啊……”等走远了,才敢小声的逼逼赖赖,“脸臭的和人欠了十万灵石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傅灵均才艰难地抬脚,朝着昨日瞧见的一家成衣店走去。 大清早,成衣店的主人刚刚打着哈欠将门打开,还想坐在门口打个盹儿,便迎来了今早的第一位客人。 一位脸臭的客人。 店主刚睡醒的心小小的被吓了一下。 她摸了摸鼻子,收起了准备热情介绍的心思,蜷回了门口的椅子上,默默的看着乾坤域内初升的太阳。 傅灵均一个人在成衣店内漫无目的的翻看着。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他不愿意去想,可身体却十分诚实的来到了成衣店中。甚至他的眼神扫过任何一件衣服,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张凑得极近的、漂亮的脸穿上它会不会好看。 红色的太艳,傻狗已经生得很好看了,穿红色会显得有些轻浮;黑色的太暗,衬不出好气色来;白色的太素,而且傻狗向来喜欢到处乱蹭乱跑,不多时便会弄脏;黄色的太娇俏,绿色的太俗气…… 看到最后,更觉得大红大紫都不相配,或者说都配不上,于是傅灵均在成衣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竟然一件都没有看上的。 一大早便迎接闹心客人的店主:“……” 她听着傅灵均在自家小店里来来回回走了八遍,并且还有继续走下去的趋势终于有点坐不住了。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往那位脸臭的客人那儿走了两步,不远不近地问了声:“道友,你想要买些什么样式的?我……给你挑挑?” 傅灵均停下了准备转第九圈的脚步。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了头,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点了点头。 店主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语气轻快地问:“是买男装还是女装啊?若是买女装,本店新到了一批来自南火大陆的纱裙,看起来是透明的薄纱,可在太阳下一照便会现出淡淡的七彩来,很是神异好看,来小店瞧过的女修没有一位不喜欢的,你……要不要瞧瞧?” 也是没办法,店主实在想不通,为何一大早会有一个男人来成衣店买衣服时表情那么臭。 所以她就脑补了一场的旷世大战后,这位粗鲁的客人将人家姑娘的衣裙弄坏了,于是一大清早便被踹下了床赶出了房门,来为她挑衣服的戏码。 想到这里,店主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这位脸臭的客人。 啧啧,这体格这脾气,看起来又很粗鲁,长得也没多好看,那姑娘得有多眼瞎才能瞧上他。 然后视线又忍不住在男人腰间穗子上那颗纳海珠上看了一眼。嗯,好吧,也不算一无是处。 傅·脸臭·粗鲁·长得不好看·但是有钱·灵均,此刻又被店主的话问住了。 他倒不是厌烦店主自来熟的推销。只是店主的第一句话便戳中了傅灵均走了八圈也没有得出结论的心事。 买男装还是女装? 今早事发突然,床上的人又生得那么漂亮。傅灵均一踏进成衣店时的确瞧的都是女子的衣裙,可不知为何,他将每一件华美的衣裙都看了个遍,代入了那张脸之后都觉得很不满意。相反的,瞧见一旁几件清雅的男装时,便不自觉想着那张脸穿上后会有多么好看。 可他并不知道傻狗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头发极长极密,较寻常人发色浅淡了很多,带着些许妖异之感。或许正是那份妖异,更让那人雌雄莫辨了。 再者,覆上了发丝的身体虽然若隐若现,但傅灵均根本没有细看,慌乱出门以后,才开始纠结起性别来。 傅灵均迟疑了片刻,问:“若不知性别呢?” 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的成衣店店主:“???!!!” 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声音因为诧异而不自觉上扬:“什么?道友竟不知对方是男是女么?!” 不是,怎么可能呢?他们不都睡过了吗?昨夜……昨夜既然都到今早临时出来买成衣的程度,这位看起来智商并无大问题的修士为什么会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这是感知上有错误还是眼神不太好使? 成衣店店主的脑海里登时钻进了很多不太健康不太和谐的画面,然后声音有些颤抖:“额,那,那道友就多买几件……回去让他、她试试?” 傅灵均终于在无尽的纠结中被点醒了。 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多买一些回去便好。于是他将方才瞧上的几件男子穿的衣裳和素色女子衣裙都点了一遍:“这些。” 林林总总加起来将近二十件。 一大早便迎来了大生意的店主面色欣喜,而后热情的问:“多大尺码的啊?” 这个问题又将傅灵均问住了。 他勉强依照记忆,将拥在怀中时那人的身量比划了下。那人并不算太高,可能刚过他的肩膀。 “大概,到这里。”他生硬地比划了一下自己肩膀的高度,“比较纤细。” 店主立刻懂了。这个身高的大概就是位少年,或者是身量较高的女子,于是经验老道的将符合尺码的成衣一件一件翻了出来,而后码在了柜台上。 “道友,您看中的这件广袖裙价格么……有点贵,五百个灵石,再加上这件海蓝色的男子长衫,用来点缀花纹的是素银蛟的皮,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要六百灵石……还有这件……”店主有些忐忑地瞧了傅灵均一眼,毕竟这位大客户眼光实在有些独到,将店内最贵的那几件全挑了出来,搞得她十分忐忑,生怕一会儿人就不付账了。 十八件衣服,加起来竟然需要四千三百灵石。换算成丹药法器,这都够给十位道师买上一柄不错的灵剑,再每人配上足够吃一年的修行丹药了。 那位看上去脸臭粗鲁的客人从纳海珠内掏出了五颗高阶灵石放在桌上,而后将那些叠好的衣服收了进去,不等店主找钱,便匆匆离开了。 店主:“!”她今天竟然净赚了七百灵石的小费!就只是招待了这么一小会儿! 那位不知性别的修士当真好眼光!这都是在哪儿找的对象,身量高挑五官端正潇洒多金还宠溺爱人的,呜呜呜今天也是羡慕别人甜美爱情的一天呢! 傅·潇洒多金·宠溺爱人·灵均,买完了衣服后匆匆回到了昨夜暂住的客栈。 相行已经起来了,见他上楼,有些茫然地问了句:“主人,小白,在哪?早上,会饿,小白,吃饭。” 自己不需要吃饭却不肯错过任何一顿吃播的相行眼巴巴地瞧了瞧傅灵均的怀里,没有小白狗的存在。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莫名有些心虚的傅灵均喉结上下轻轻滚动了下。 他摆了摆手,让相行退远一些,而后匆匆推门回了房,将门关上了。 大块头站在门口有些迷茫。 “主人,怎么,脸红。” 未关的窗户外爬进了半室温暖的阳光。 被风吹得微晃的床幔里,隐约能瞧见他走时脱下的黑袍。 傅灵均在门口停顿了一刻,而后缓缓走了过去。拉开床幔,理应盖着黑袍的人却消失无踪了。 “傻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下意识将那件黑袍掀开了。 柔软的床垫上,四仰八叉睡着一只巴掌大的白绒小兽。 大概是他的动作太粗鲁,安睡的小兽被吵醒了,整只软绵绵的翻了个身过来蹭他的手。毛绒绒的大耳朵和湿漉漉的鼻子凑在他的手心,带出了一连串的酥麻和颤栗。 “噫呜呜。”姜糖睡的很好,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然后脑壳被人一戳,整只翻倒在床上。 抬头,便见傅灵均黑着脸收回了手,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第31章 第 31 章 云朵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从床上翻滚了一圈,哒哒哒迈着爪子凑上去扒拉傅灵均的手,尾巴轻轻扫过傅灵均的手。 “噫呜呜。”干嘛鸭,刚睡醒就摆张臭脸, 高兴一点嘛。 姜糖整只兽因为吃了昨天玉盒内的灵药而身心舒畅,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扎了根,然后慢慢输送起源源不断的活力。 之前姜糖总觉得身体会疼,虽然后来不会疼了, 但偶尔还是觉得很虚, 让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神魂交流肾虚后遗症。经过这一夜,姜糖连肾虚都没觉得了, 浑身都暖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都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些。 这的确不是姜糖的错觉。 原本只有巴掌大的毛团子长大了一小圈, 毛毛也更加蓬松滑顺了, 那条来回摆动的大尾巴触感极佳, 配上两只可爱到犯规的大耳朵,可爱中带着精致的美感,现在的姜糖直接颜值分拉满。如果他自己可以吸自己的话,估摸要把自己吸秃。 傅灵均被小兽柔软的尾巴扫过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不自觉想到了醒来时见到的那张脸, 还有包裹在淡色妖异长发下那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他仿佛在睡梦中还拥抱过那个人。 从肩膀到背部,从腰间到……触感柔软, 肌肤光滑。 傅灵均被毛团子扫过的手指像是有电流酥酥麻麻流过。 他猛地收回了手, 也不肯抱毛团子, 冷着一张脸往后退了一步。 “噫呜呜。”怎么了?为什么不抱他下去啊?这床太高他跳不下去。 平时姜糖都是被傅灵均揣在怀里的, 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还没觉得自己身形太小不太方便。但现在姜糖站在床边上往下看,明明对于人类来说很矮的距离,对他来说看着就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虽然他知道自己摔下去也不会摔死,毛绒绒一团滚两圈就停下来了,可他就是不想屁股疼,就是想要被抱下去。 “噫呜呜。”娇气的毛团子使劲儿哼哼唧唧。 傅灵均盯着那只白软软的团子半晌,黑着脸拎起了它的后颈皮。 姜糖被傅灵均拎着一直往屋外走,开门,相行已经眼巴巴在门口等了好久了。 “主人,小白,吃饭。”大块头说第一个字的时候眼神还落在傅灵均身上,说到第二字时,就不由自主挪到了毛光水滑的毛团子身上了。 嘤,小白变得更可爱了! 大块头的心肝儿颤了颤,有点跃跃欲试地伸出手,这次说话的速度显然快了很多,带着些急切:“主人,小白,吃饭!” 然后那只毛团子就被扔到了他的怀里。 相行手忙脚乱接住毛绒绒的团子,放在手里掂了掂。是重了些,但更柔软了。 傅灵均看了眼美貌升级的毛团子,随手将它变回了小白狗的模样,冷着脸问:“吃什么。” 相行眨了眨眼。 他粗糙的大手一边轻轻撸着怀里的小白狗,一边迟钝地回答:“小白,吃肉。” “噫呜呜。”姜糖蹭了蹭大块头的手,表示同意。 傅灵均沉默了一会儿,从纳海珠内掏出灵石给相行,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姜糖:???怎么,不一起去吗?一觉醒来,他就不是傅大佬最心爱的狗勾了吗? 这人指定有啥毛病,之前还给他买肉、哄他吃花的,转头就黑着脸谁都不理,阴晴圆缺的本事快赶上六月的天了,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不过,姜糖不习惯也得习惯。大佬嘛,有点脾气是很正常的,还能怎么样?吃人嘴软,他现在还靠大佬养活呢,只好夹起尾巴苟起来。 “小白,吃肉。”相行怀里揣着自己心爱的小白狗兴致勃勃地走出客栈,而后十分期待的地问,“想吃,什么。” “噫呜呜。”之前吃过的那家!肉香老远都能闻到的那家!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毫不费力的明白了姜糖的心意。他虽然有些蠢笨,但因时常需要为主人出天悲谷做事(杀人),对记路这种事还是颇为在行,于是一人一狗顺着之前走过的路,找到了那家生意不错的小摊。 天刚亮没多久,勤劳的美食摊摊主便迎来了他尊贵的回头客。 “道友,是你们啊!”从傅败家那里赚了大钱的摊主向周围来往的人潮中瞧了瞧,顺嘴问,“你们那位……朋友呢?” 相行最不喜欢和外人说话。可是有人问他,他又觉得不回答很不礼貌的样子,于是抱着小白狗的大块头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说:“主人,不吃。” 摊主一听主人二字,便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那日的黑衣青年光是一个眼神便能让风吟宗的崔道友腾空,想来藏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下的是一个他耳熟能详的大人物名字。虽贵客没来,但贵客的下属和宠物来了,他也是要好好招待的。 “道友坐这儿,一位还是两位?” 相行将怀里的小白狗放到了桌子上,学着主人曾经的样子,十分笃定道:“一位。” 美食摊的摊主已经进化了,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靠谱摊主。他指了指那一串木牌,“今天来点什么?” “噫呜呜!”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 姜糖后来回去思考了很久之前吃到的很好吃的肉到底是什么,排除了一下,只剩下摊主后来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妖兽肉了!上回傅大佬败家地点了一大桌还不让他吃完,这次他就只要两盘最喜欢的。 这两道菜的名字,就算是对吸小动物协会会长来说,理解起来也着实有点费劲儿。 一人一狗通过语言(?)和比划,终于在商量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敲定了菜单。 “巧了,我这儿正好备着呢!”从傅灵均身上赚了一大笔钱的摊主终于为自己买了个乾坤袋,不用自己背着布袋子到处抗食材了。他将已经准备好的小型妖兽从乾坤袋内取出来处理,很快便传来了一阵浓郁的肉香。 因为这次只点了两道菜,菜一会儿便上齐了。姜糖有些迫不及待啃了一嘴,但因为刚出锅太烫,又可怜巴巴的哼唧了两声。 “小白,等等。”相行用自己蒲扇大的手掌山在菜上扇了扇,等不那么烫了,才推到姜糖面前,“小白,吃。” 姜糖一大早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肉! 果然吃货的直觉没有错,虽然上次点了三四十道菜,但那道肉质紧实肉汁充沛的菜姜糖猜不是蛇就是兔子,果不其然,明明没有加什么调料但是鲜掉了舌头的就是炙烤焚魂冰眼蛇! 好不容易能好好欣赏吃播的相行十分高兴,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白狗一口一口吃光了两个盘子里的所有肉,有种自己也吃到了的满足感。 姜糖吃完了美味妖兽肉,打了个嗝,示意大块头结账走人。 相行没付过钱。他不知道傅灵均给他的钱是多大,而这两道菜又要多少钱,于是就有样学样,拿出一颗灵石就要走。 结果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按在了那颗灵石上。 “噫呜呜。”钱给多了! 聪明机智的姜糖早就学会了辨认修士们的钱。之前去茶楼的时候,傅灵均给的是一颗中阶灵石。那么比它小的就是低阶灵石,比它大的就是高阶。《囚道》中货币兑换法则为,一颗高阶灵石等于十颗中阶灵石等于一千颗低阶灵石。 这颗灵石比之前傅败家在茶楼付小费的那颗还大,两道菜他看过了,加起来五十个低阶灵石,拿中阶的出去让找钱就行了! 于是勤俭持家的小白狗钻到相行怀里叼出一颗中阶灵石给摊主,还摆出一副不找钱不会走的架势。 还想着再大赚一笔的摊主:“……”默默找钱。 总算没当冤大头的姜糖心满意足,开心地躺回了相行的手里。唔,最近好像吃的太多,他有点胖了。 小白狗默默看着自己日渐丰盈的肚子,用爪子摸了摸。 真的胖了,以前他的肚子没那么多肥肉,现在一摸,圆滚滚软绵绵,手感特别好。 虽然姜糖现在还没有修成人形,但发胖的小白狗已经开始杞狗忧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型有多胖化形就有多胖,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完了。灵魂状态的美少年逐渐离他远去,要变成一个圆滚滚的胖少年了。 刚吃饱的小白狗开始思考着减肥大计,却在经过另一个卖灵果的小摊流下了悲伤的口水。反正,现在他还是动物,胖一点多可爱啊,吃!吃了再减! 来去匆匆的修士中出现了一个异类。 身形高大的勇猛修士肩膀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可爱小白狗。而那修士手里没有灵剑也没有法宝,反而抱着一大堆吃的。有各色灵果、糖人、蜜饯、糕点,甚至还用一个瓷碗装了碗豆花捧着。 周围的修士见着相行走来老远就避开了,生怕撞到了他手里东西掉一地。 一人一狗回了客栈,相行还想抱着姜糖去找傅灵均,却没寻到人。 “噫呜呜。”会不会在房间里啊? 相行虽然也这么猜,但他不敢进去。 “噫噫呜呜。”放他下去,让他来! 然后姜糖被轻轻放在了地上。相行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是不能随意靠近的,便向后退了几步。 小狗勾默默往屋子里探进去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傅灵均关上了窗,也没有点灯,屋里黑漆漆一片。姜糖朝里面看了好几眼,险些没瞧见黑衣黑发的傅灵均在哪里。 还是一面微微泛着光的水镜让他找到了大佬。 大佬背对着他看着水镜,整个人被黑暗笼罩着,看着就特别的不正派,特别像是电视剧里反派要干坏事之前切换过去的镜头。 姜糖也伸着脖子去看。现在他也是反派101里的一员,好歹也要知道一下接下来的剧情流程。那面水镜里的画面还挺清晰的,甚至有一种拿手机看视频的感觉,就是画面不大,看不太清楚。 他好像在水镜里看到了宋言,还有一位穿着粉色衣服的少女。 一想到宋言死的惨状,姜糖还是心有余悸。不过也是神奇,原文中有写过傅灵均能利用死人,但具体如何利用的没有写。他真不知道傅灵均可以杀了人再“复活”,还能复活了为他所用。现在瞧水镜里的宋言动作流畅,要不是他目击了凶案现场,谁能猜得到宋言现在已经死了呢? 既然他看到了宋言,那大佬肯定是在看宋言完成任务的进度:接近当年封印傅灵均的那几位道圣身边的小辈。 据姜糖所知,当年封印傅灵均的一共有五位,他们身边的小辈出色的好像也没几个。 首先是他们的老熟人江长远和燕从西,这两个人身边的小辈已经见过了,便是扶风府那位纨绔少爷叶正闻,人傻钱多年少轻狂。 其次是星罗府道圣盛若霖,他身边的小辈是女主盛意雪,一心栽在男主宋晋遥身上。 其余两位原文着墨不多,姜糖没记住,但与男主后来成为伙伴的还有一位叫淮成荫的,据说好像也是某个道圣的后人,估计也在此列。 听起来好像这个世界道圣很多,其实满打满算也就这几位了。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这些老古董可是历经岁月轮转留下来的中流砥柱,其余的好些都死了,还有两个是傅灵均越阶强杀的。 当年还只是道仙境的傅灵均硬生生在围追堵截中以伤换命弄死了两位道圣,也是牛逼的不行。 在这个世界姜糖不再是近视眼,勉勉强强能瞧见小小水镜上的画面。少女应该是很美的,虽然具体五官看不清,但所谓氛围美人,一见就笃定是美的。五位道圣身边的小辈只有盛意雪一个女孩子,想必现在宋言便是在接近盛意雪了。 呜呜呜,想看看美女究竟有多美。 小狗勾扒拉着门框不敢太靠近,只敢模模糊糊看着水镜,竖起耳朵偷听。他依稀听到“日饲崖”三个字的时候,后颈皮忽然就被人拎起来,整只毛团子腾空了。 是傅灵均。 他依然黑着一张脸,好像姜糖欠他钱似的。 “不许过来。”他将姜糖放到了一边,刚抬脚想走,鞋子就被毛绒绒抱住了。 整只团子可怜兮兮的,吸了吸粉粉嫩嫩的鼻子蹭了蹭他:“噫呜呜。” 傅灵均最见不得它这个样子。 无知的小兽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人形,可拥着人形睡了一夜的傅灵均却浑身都不太对劲。 他并不是不喜欢它了。 他只是不太习惯。 第32章 第 32 章 此刻姜糖心中也炸开了一道惊雷。 完犊子, 原来他已经失去了命骨吗?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 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 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 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 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 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 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 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 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 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 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 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 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 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 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 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无根。”【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糖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糖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杀人的咒术。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糖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一起去地狱吗……”他轻声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姜糖有点懵。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去什么地狱?不去不去,他真的没活够,不想死的! 不过傅灵均真的倒霉,原文有个战力分析的评论,江长远一直压着早期的傅灵均,也不是说江长远比傅灵均厉害很多,而是江长远正好克制他。 没办法,一个驱魔的,另一个是魔,还是神魂受损的魔,遇上了总是要吃暗亏。 所以咱打不过能不能跑? 狗勾叹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反派不都这个调性吗,打不死的小强,扔不掉的牛皮糖,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主角团。 “噫噫呜呜。”他努力传达着自己不想死的意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又软又蓬的大尾巴翘起来扫了扫傅灵均的脸。 看看他!看看这只可怜的小狗勾,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一个多月,他还没吃上肉! 脏腑被狂躁的灵气灼伤,连呼吸都夹杂着血腥味。傅灵均伸出手,摸了摸白白软软的团子:“会没事的。” 因咒术而迸裂开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和雨水掺在一起,融成了淡淡的红色。 血液被雨水冲刷,雷火又自血液中穿梭而过。 蒸腾着他鲜血的雷火再一次燃烧了整个雨幕。 姜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面前的一切都止不住的摇晃。 MMP!这个感觉他熟!下一秒他就记起了这种感受的来源,是毒,是傅灵均血里的毒! 然后姜糖又昏厥在傅灵均的怀里。 傅灵均揣着软倒的小兽,不断流血的手握住侍佛剑。江长远的咒术克他,但重剑以力破万法,纵然是最简单,最平平无奇的剑招也能杀敌百万。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穿越雷火向傅灵均袭来,傅灵均以一敌二,斗得十分艰辛,尤其是江长远的咒术不断刺激他的神魂,重创他的脏腑,让燕从西的骨扇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 相行亦加入了这场血战。强悍的体魄横冲直撞,拦在燕从西面前绝不退让。 蒸腾着血液的雷火无穷无尽燃烧着,傅灵均的面色原本就白,失血过多更是如白纸一样。散下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亦妖亦仙又亦鬼,美得惊人。 雷火如附骨之疽一般从燕从西和江长远的脚下慢慢往上攀爬,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在意,可是等到战过数百招,雷火接触到的皮肤微微的刺痛,蒸腾的毒素猛然入体。 燕从西暴露在外的手立刻红了,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雷火中有剧毒!”江长远速度更快,剧毒只蔓延了一只手便被他困在指尖不得向上。 燕从西反应稍慢,等他用浑身灵力护住全身,止住了雷火继续蔓延时,一条胳膊全变成了红色,很快就要被剧毒腐蚀。 剧毒之血蒸腾在雷火之中,如若再战,便会加深中毒程度。 “傅声你个阴险小人!”燕从西被气得破口大骂。他连忙从纳海珠内翻出一瓶丹药倒了好几颗塞入口中,又将白瓷瓶丢给江长远。 可是解毒丹药入腹,那毒丝毫没有被抑制的趋势,反而溃烂的更加厉害。 这是让圣者境都控制不住的毒素。 “从西,来不及了。”江长远看着快速腐蚀的手掌,“走,去浣云宗!” 他们暂且还能用圣者境的修为强行压住毒素不再蔓延,但想要解毒,只有第一药宗浣云的药圣才有可能救他们。 燕从西骂归骂,总归还是惜命。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倏地踏碎虚空朝着灵域方向赶去。 雨一直下,傅灵均体内被咒法调动的灵气依旧肆虐着。 “主人,主人……”相行想靠近他,怀里却被扔了一只毛团子。 肆虐的灵力无差别攻击着傅灵均的身体,和靠近他的一切生灵。他靠在侍佛剑上,又咳出了一口血。 傅灵均曾经觉得死便死了,没什么可留恋。现在要死了,却惦记着那毛团失去他的灵力活不长久。 他忽然想给它起个名字。 不是傻狗,而是一个像它一样的名字。 毛绒绒的团子像幼时娘亲不许他多吃的白糖。白白的,甜甜的,抿在嘴里化开时,甜蜜的让人不自觉微笑起来。 在人间,傅灵均是杀人的恶魔。 到了地府,他也会成为吃人的恶鬼。 他要去地狱,可它那么干净。 它不应该和自己这样的人埋葬在一起。 “叫糖糖,好不好。”他伸手想揉一揉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可指尖肆虐的灵气会灼伤它。 他收回了手,笑道,“相行,带它走。”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第33章 第33章白菜被拱了 明明初夏的日光暖洋洋地照了下来, 银霜虎整只都因为天好、出来玩、还看到喜欢的『毛』团子而热血沸腾着。可是不知某一瞬间开始,它觉得有点冷。厚实的脚掌一点点蔓延上尾巴尖,再蔓延到庞大的脊背来。 银霜虎自己就是水系妖兽, 很是抗冻, 下被诡异的寒凉吓到了。 一低头, 『毛』绒绒的大虎爪下好像闪过了一层幽蓝『色』的冰霜, 来的快去的也快。 “嗷呜……”大老虎的尾巴略有些焦虑地左右摆了摆,有点怂, 飞快看了一眼傅灵均手的『毛』团子递着话,“团子团子,先一会儿再过来!、先一会儿……等回来你还爱吗?不要喜欢上别的虎呜呜呜。” 往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够, 又夹着尾巴朝着刚刚被他甩开的主跑去,一溜烟蹿到了叶正闻的身后。 “大白!和你说了多少次舅舅没回来!你不许给惹事!”叶正闻此刻头皮都炸了,刚撵了一路累得上不接下,看见怂叽叽回来的大老虎就一把揪住了它软乎乎的大耳朵,“你当听不见是吧?!回去就把你关起来,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然而躲到了叶正闻身后,银霜虎依然觉得不太安全。只硕大的眼睛精明地看了一眼主身旁的护卫们, 快速叶正闻手挣脱出自己的耳朵, 默默往主护卫堆里钻了钻。 叶正闻:“?” 虽然什么都没搞懂, 但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被嫌弃是怎么回事? 不过下叶少爷没空想这些, 他方才经隔着一条街看到了银霜虎造下的孽。又是那抢了他天薇蕊的黑衣修士,银霜虎又一次想吃那的宠物! 那位年轻的修士于山海阁内随意一掌便能要即将成年的高阶妖兽银霜虎重伤,修为最次也得是结丹期的道师,对于他那年纪来说天资然很吓了,加上出手阔绰,指不定来头不。 自认为见惯大风大浪, 并且大风大浪全是由他一掀起来的叶少爷,此刻也觉得有点尴尬了。 首先,他的舅舅燕西不在乾坤域。 次,舅舅的朋友江叔叔也不在乾坤域。 他在仪宗还能狐假虎威一下,来了乾坤域就生怕得罪什么不能得罪的,这位年轻的修士背后万一有大势力,舅舅回来兜不住可怎么办。 于是能伸能缩的叶少爷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他清了清嗓子,面上带着笑朝傅灵均了过去。 “扶风府叶琼,叶正闻。”他双手抱拳,语热切,“这是与道友第二次见面,却因为顽劣的灵宠闹得不太愉快……不知道友是否愿意赏脸,午去千巧楼与叶某一同吃饭?叶某做东,必不会让道友扫兴而归!” 向来尊贵的叶少爷很少说这种客套话,说完便觉得每字都别扭。然后他偷偷观察对面修士的脸『色』,冷了点,臭了点,看起来就很不悦的子。 傅灵均的确不悦。 隐在衣领下的脖颈青筋冒。他抱姜糖在怀里,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来来回回抚『摸』着『毛』团子顺滑的皮『毛』。淡淡的香甜冲散了逐渐攀升的烦躁,他有些不耐地扯了扯嘴角:“好。” 嗯?就答应了? 别不知道,姜糖可是很清楚在傅灵均正压抑着怒火呢。 傅大佬最近有点易燃易爆,估『摸』就是被叶正闻给的。叶正闻是燕西的大侄子,也是江长远格宠爱的辈,以傅灵均肯定是因为讨厌叶正闻,结果还必须接近叶正闻才能达到目标而生。 啧,也是挺惨的。大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要不是为了开启日饲崖需要叶正闻,姜糖都怀疑傅灵均当场就要用那只正在撸他的手穿过叶正闻的脖子。 但姜糖还是没想通。以傅灵均的实力,想要乾坤域掳一叶正闻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毕竟听闻燕西和江长远在都远在浣云宗养伤,想必泽阳府一战混入雷火的毒血将那位折腾得够呛。既然老的不在,乾坤域和仪宗内剩余的,也只有圣者境以下的高手。对于战力值居于本文巅峰的傅灵均来说到底有什么可忌惮的? 难道说之前伤势太重?或者说又在筹谋着什么?必须要凑齐几位辈才能一起去日饲崖,并且途还不能让他们死了? 姜糖不太够用的脑袋在更加头疼,还是放弃了猜测大佬的心意,默默当一只躺赢的挂件。 叶正闻见傅灵均没有拒绝他松了口,当即招呼了身旁的一位侍卫,让他赶紧去千巧楼将有名贵的菜『色』都点上一遍。 跟着叶正闻,一行来到了一座巧夺天工的高楼。 这座楼在乾坤域内格突出,与山海阁正好一左一右极端,皆是相对于周围屋舍内拔地而起,足有六层楼高。 千巧楼便是燕西的私产。 占据了好友便是域主这便宜,燕西可是在乾坤域内挑了好位置。千巧楼不做别的,就只是做各『色』美食,迎来往修士。占据了乾坤域内这么好的地段,还有道圣和仪宗宗主这名头压着,千巧楼生意不会差到哪儿去。 一踏入千巧楼丝竹之音婉转悠扬,宽敞华美的大堂内还有身段婀娜的女子跳着舞唱着曲儿。轻歌曼舞间,楼内十分安静,唯有一队又一队的伙计和女侍来来回回经过。 看着好像千巧楼生意很差,分分钟要倒闭的子。 实则不然。千巧楼的生意还非常红火,之以会这么安静,便是这位素来以抠门出名的燕西竟然找来了当世第一符师,在每一雅间门窗上都绘制了禁音咒。 禁音咒也是分品级的,如低等的禁音咒,只要修为高的便能察觉并且偷听到。但画在千巧楼每雅间门窗上的禁音咒是圣者境的修士都无法探听到的。于是,纵然千巧楼有着收费昂贵、菜量很、酒水收费还比别的地方贵之类一大串的缺点,却依然不缺来往的客。 毕竟修仙世界太多藏着不可告的秘密了,在哪儿说都不安全,还是来千巧楼开雅间儿边吃边说来的放心。 “叶少爷!位置给您留好了,来来来这儿请。”楼内伙计一瞧叶正闻来了,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带着一行进了雅间。 而后便是一道又一道姜糖听都没听过的菜『色』传了上来,道道看着诱无比。 傅灵均和叶正闻位坐在桌子最上方,相行则和姜糖坐在了最尾端。因特意嘱咐过,以姜糖自己也能拥有一座位,面前还有特意为他分好的菜。 而那只闯了祸的大老虎则不远不近地蹲在桌尾后一米远的距离。在正像是干了坏事被罚的孩垂着硕大的脑壳,可怜兮兮地看着地板。 姜糖不好意思吃的太没礼貌了,十分克制的口口啃着盘子里好吃的肉肉,味道上来说,千巧楼的手艺还是要比路边摊要好吃的,肉香四溢简直让他泪流满面,只是分量真的,点三盘顶不上路边摊一盘,价位他刚才听了一耳朵,好像光是一盘就要百十来块灵石,价位高的令咋舌。 怪不得都说燕西抠门贪财,姜糖一边吃,一边给燕西起了别名:燕·夏洛克·阿巴贡·葛朗台·泼留希金·西。 《囚道》世界第一吝啬鬼。 他记得原文写过千巧楼的禁音咒哪儿来的。别都说,他盘下这么大一座千巧楼,还请第一符师来画整整六层楼无数扇门窗,肯定花了大价钱,以饭菜酒水收费贵一些也能接受。 实燕西一分钱没花。 千巧楼是江长远白送给他的,第一符师是他捏住把柄抓来做苦力的,收费高纯粹是想多赚点,十足的『奸』商。 姜糖一边吃着美食一边想着能记住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原文剧情,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傅灵均和叶正闻说话。 “不知叶某应当如何称呼道友?” “林声。” “啊,是林道友啊。也着实不好意思,大白不懂事,替它赔礼道歉,还请林道友不要放在心上。” 然后是相行闷闷的声音:“白,害怕。上次,也是。” 叶正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忽然声音又明快可起来:“道友的宠物叫白?家的叫大白,说来还很缘分呢!经训过大白了,道友放心,大白绝对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情!” 姜糖别了别嘴。 不,大美给他起的名字叫傻狗,要说有缘也是叶正闻和相行有缘。大块头呆叶正闻傻,属『性』十分类似。 然后他听见了傅灵均应和的一声“嗯”,听起来格漫不经心。 他忍不住扭过头看傅灵均,发傅灵均也正在看他。 “噫呜呜。”真惨,大佬在有那种强行营业的感觉了,整都没啥精神。 然后他的面前委委屈屈凑过来一硕大的老虎脑壳。 大老虎没敢凑太近,硕大一只蹲在了离桌子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可是它头大脖子长,脑壳一伸就过来,距离姜糖只有不到二十公分。 “嗷呜……”它轻声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慕之情,“如果不能马上和交pei的话,那、那们能不能谈恋爱开始呀?” 姜糖:???看来还是没有被叶正闻揍够。 他根本不想搭理大老虎,直接在桌上转了方向,用屁股对准那只脑壳有包的大老虎,继续吃起了美食。 “林兄,看你年岁不大,应当也是来参加天骄之战的?”叶正闻还在努力和傅灵均说话,并且自来熟的将林道友三字换成了林兄。 傅灵均的视线落在了桌尾那只白团子身上:“嗯。” 团子背对着银霜虎,此刻正专心致志吃着盘子里的肉。 他能看见生灵魂魄的颜『色』,便能知晓那大老虎此刻抱着如何热烈的情绪。那热切的情绪,傅灵均如何猜不到银霜虎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过来。 “哎呀,那这届天骄之战可热闹了。据知,安远府的淮成荫和洛府的齐玉也要来呢。也不知他们都到哪儿了,没天就要开始,怎么还不见……” 大老虎不知哪儿掏出来一颗闪闪发光的妖兽灵核——也有可能是他吃了低阶妖兽后剩下的,然后放在桌子上,用头靠近姜糖:“给你这,吃了会很舒服的。” 姜糖隐隐约约感觉屁股后面有脑壳在拱,很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那么大一颗灵核他怕是吃不下去。 “噫呜呜。”不要不要。 “嗷呜……”那你喜欢什么? “噫噫呜呜。”不喜欢不喜欢!别靠过来! 大老虎没有收回灵核,但把脑壳收回去了。 “嗷呜呜……”下次再见的话,给你抓妖兽吃好不好啊? 傅灵均看着桌尾的动静,舌头抵在后槽牙上,如玉的手指摩挲着手的白瓷杯:“淮成荫和齐玉,可是道圣淮守心和齐元朗家的辈?” “对啊!”叶正闻笑嘻嘻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就听说过他们了,一直没见着。听说齐玉天资极好,很得齐尊者的喜爱。只不过这回除了齐玉,洛府还有位叫齐夜的也会来,不知怎的,只有名没有字,这么连名带姓的传来传去,挺不礼貌的。” 姜糖忍不住腹诽,这位致力于把周围都闹得鸡飞狗跳的叶公子还知道啥叫不礼貌。不过听了这么久对话,他终于把当年五位封印傅灵均的道圣和身边辈捋清楚了。 燕西和江长远身边的叶正闻,盛若霖家的盛意雪,淮守心家的淮成荫和齐元朗家的齐玉。 一共也才四,按照剧情线肯定都会来。 盛意雪是『药』修,自然不会参加道修辈的天骄之战。可是她会跟着宋晋遥来,再不济,傅灵均经让宋言利用身份去靠近了,到时候肯定一网尽的。 一桌子和狗勾心怀鬼胎,看上去却很和谐。 傅灵均一边和叶正闻说话一边看着桌尾,桌上唯有姜糖在认真的吃东西。等傅灵均和叶正闻聊完了,他终于回到了傅灵均的怀里,跟着大佬一起回了客栈。 一踏进客栈门,傅灵均就向楼内伙计要了一桶洗澡水。 姜糖还以为又能看美出浴,谁曾想,出浴的不是美,是他自己。 白白软软的『毛』团子被丢进了热水里,瞬间缩水了一圈。只不过姜糖最近吃胖了,以整只还算瓷实,不是虚胖。 “噫呜呜!”干嘛呀?突然就来洗他! 呛了口水的姜糖嗷呜一口咬住傅灵均的手指,将口水糊了他一手。 傅灵均掌下『摸』着『毛』绒绒的团子,脑海却又不自觉回想起那日掌下柔滑细腻的肌肤起来。而后他只手搓得更加用力,恨不得将那银霜虎身上的味全部洗干净才好。 他不喜欢团子身上沾染上那些臭味。 细细密密的啃咬不断手指和手背传来,他只一遍一遍抓着姜糖洗澡,里里洗得香喷喷的,才水里将团子捞了出来,裹上干燥的毯子搓干。 “以后,不许和银霜虎来往。”男修长的指尖带着水,轻轻抵在白团子粉嫩的鼻子上。 “噫呜呜。”他也不喜欢那只『色』胚大老虎!是那只大老虎非要蹭过来的! 然后他动了动鼻子。 傅灵均的指腹还湿湿润润的贴在他的鼻子上,团子觉得有些痒,伸出舌头努力向上『舔』了『舔』,『舔』到了那根手指。 酥酥麻麻的痒意指腹传来。 甜美的、亲昵的靠近,像今日在千巧楼内多喝的几杯美酒,带着『迷』醉的微醺。 傅灵均倏地收回了手。 过了半晌,他抱着半干的白狗坐在了床上,指尖倾泻出淡金『色』的光芒。 姜糖霎时被一股极温暖的力量包围了。温暖不止停留在身体,还钻进了灵魂,一瞬间湿润的『毛』发变的干燥而蓬松,而后被安抚过的灵魂十分安宁祥和,睡意瞬间上涌,『毛』团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半眯不眯的,十分困倦的模。 “噫呜呜。”今天就留他睡在床上好不好。昨天他睡的很不好,地板好硌的,一点都不舒服。 团子太困了,轻轻在傅灵均掌心里蹭了蹭,哼唧了声便睡了过去。 他实在哪里都睡的很好,无论是在床下的简易狗窝里,还是床上大美的身边。只是,能在大美身边睡肯定更好。 傅灵均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淡香,他很喜欢。 恍惚间,他整只抱一熟悉的怀抱困住了。 那抱他抱的很紧,却很心。 而后是男好听的声音轻轻落在他甜美的梦境里:“你什么都不懂……” 第34章 第34章主角上线 姜·阅片无数·傅大佬懂的他都懂·傅大佬不懂的他也懂·糖, 此刻被浑身暖融融的倦意拖拽着,进入了美梦。 唔,果然睡觉还是要在大美人的怀里睡才舒服。 爪子是隔着层衣服透过来的热度, 还有触感极好的胸膛。困倦的『毛』绒绒借着自己还是小兽的形态在大佬的胸膛踩了踩, 揩了把油后闻着大美人身清冽的淡香翻了个身, 又次睡了个四仰八叉。 睡着睡着, 绵软的团子又睡得连粉粉的舌头都吐出了半截。 傅灵均盯着怀里毫无防备的『毛』团子,抿了抿唇。 他意识地想伸手戳一戳那截粉嫩的舌头, 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又将手收了回来。 小团子睡得格外安稳,可能梦中还想到了好吃的东西, 睡着了还砸吧着嘴,大有种睡着睡着要流口水的趋势。 明明是毫无形象的小兽酣眠。 明明是曾经见过无数次的模样。 傅灵均的眼眸却比夜『色』还要深邃,似乎透过『毛』团子看到了另一张仓皇中未能看清的脸一般。 那张转瞬即逝,却刻在他记忆深处的脸。 好像……不止那一次。他还在什么时候见过那张脸,温柔的、绝美的靠过来,与他相依。 过了许久,他轻轻将怀里的『毛』团子抱出来放在枕边, 自己却没有躺下, 起身走向了窗边, 布了个小小的结界后隐去身形, 凌空行走在乾坤域的天幕之。 相行感受到了主人的离去,匆匆起身开窗,对着傅灵均所在的方向望去。 傅灵均回头看了他眼没有说话,相行便委委屈屈将窗户关上了。 “主人,要去,干嘛。怎么, 不带,相行。” 凌空而行的傅灵均根本没把乾坤域的守域者们放在眼中,堂而皇之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离开赤水境外作为障眼法的荒原后,穿越赤水来到了无涯外围。 深夜,雾气几乎凝结成细小的水滴将人网住。空气粘稠,气温下降,四面八方穿林而入的风都带着湿气。 是一段从无涯到乾坤域的条小路。无涯外围大都是低阶妖兽不足为虑,故而很修士会为了节约时间抄小道进入乾坤域。 傅灵均四扫视了番,而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山壁裂开的石缝来。石缝内传来细微的声响,还不止一只,有大群。 是嗜血蝙蝠。 是一种低阶妖兽,只要修为达到道子境便能轻易斩杀它。可此类妖兽最爱成群结队出现,旦数量一,攻击又从四面八方而来,就算拖,也能越阶将结丹期的道师拖死。 好在它们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隐蔽的山壁内,并不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妖兽。纵然不小心被缠了,只要门心逃跑,不与之缠斗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几率逃脱。 傅灵均掐诀,单手在空中一点,面水镜便出现在他面前。 原本作为『药』修,盛意雪并没有来乾坤域的打算,与宋言分别后,却在“机缘巧合”之再次遇到了宋言,还有失去了家族庇佑的宋晋遥。 此刻水镜便是三人结伴朝乾坤域而来的画面。 傅灵均算了算时间,就算带着位手无缚鸡之的『药』修,想来三日之内他们总能到达乾坤域。天骄之战就在这几日了,宋晋遥不可能不在乎次机会。 他弄破了手指,在藏有嗜血蝙蝠的石壁外快速画了串玄奥的符文。最后一笔画完后,赤『色』符渐渐隐入石壁之中消失无踪。 · 姜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外鸟雀的啾鸣声不断,苏醒的乾坤域也渐渐变热闹起来,远远近近全是摊主们热络的人声,叫卖什么的都有,不过在这个时间点卖吃食的最,左耳朵来一句卖馄饨的,右耳朵来一句卖包子的,全从耳朵里进去了,句没出来。 他饿了。 姜糖抱着有点饿的肚子从床爬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睡眼朦胧间,大美人半靠在床边,鸦羽般的长发半遮着他妖孽的苍白的脸,让刚刚清醒的姜糖整个清醒。 好久没看见大美人的张脸了! 初晨的微光吻上了惊艳的轮廓,让姜糖不由在这美『色』中沉沦了秒。 来了乾坤域后傅灵均便一直顶着张平平无奇的脸,虽然身的气味和周身的感觉不会错,但姜糖总觉缺了点什么,哪哪儿都不对劲。果然他还是喜欢看大美人呜呜呜,大早就看到这样的美『色』,感觉连早饭都能多吃两碗了呢! 贪恋美『色』的『毛』团子哒哒哒迈着小短腿靠了过去,在那只如玉雕般精致的手边趴了,『毛』绒绒的脑壳轻轻蹭了蹭他。 “噫呜呜。”真好,习惯了当宠物之后姜糖早就把羞耻心丢掉了,反正自己就是一只小狗勾,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呢? 他只是喜欢时不时揩点油罢了,面对只可爱的小狗勾,傅灵均顶多觉他粘人,怎么会知道他满脑袋的黄『色』废料呢? 反正那段魂交流的记忆傅灵均全部都忘掉了,不会了解他脑袋里看过的各种花样、各种姿势和各种场地。 想到这里,满脑袋坏心的小狗勾就状似无意地『舔』了『舔』大美人细滑的手背,然后『舔』着『舔』着『舔』就想要去『舔』『舔』手指。 苍白的手指轻轻挪开,然后戳在了小白狗的额头:“不可以。” 抹血『色』在那根手指旁边,慢慢从伤口里溢出来。 “噫呜呜。”大美人受伤了! 虽然伤口并不大,可是傅灵均的体质有debuff,旦受伤就特别难愈合,光是一道口子愈合起来怕就要来天。 姜糖有些『迷』『惑』,最近傅大佬又去搞事了吗?没有吧,近来走的剧情都挺安全的,也就是结交一叶正闻罢了,那这个伤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意识想要帮傅灵均『舔』『舔』,但又有些中毒恐惧症。虽然他的确死不了吧,但大佬的血真的太毒了,能让燕从西和江长远强制下线这么久,作为瑞兽也扛不住,毒次晕几天。 『毛』团子又怂又想要『舔』过来的纠结全部被傅灵均看在眼里。 那根受伤的手指很快被收了回去,而后傅灵均秒钟换回了平平无奇的伪装,用另一只手拎着『毛』团子出了门。 相行每天准点守在门口,准备带他心爱的小白去吃早饭。 “去吧。”傅灵均把小白狗扔给相行。 “噫呜呜!”姜糖还没纠结好到底『舔』还是不『舔』呢!让他再想想! 最后傅灵均还是没让他『舔』伤口,而且像是怕他不小心『舔』到一样,特意把伤口给变没了。姜糖后来都做好思想准备昏厥几天混剧情了,可是怎么『舔』那只手都没伤口,气他不停地咬傅灵均的衣服。 两天大佬都在被迫营业。 大概是为了更好的拐走叶正闻,傅大佬每天都要耐着『性』子刷叶正闻的好感度,当然也就要被迫听叶正闻的各种彩虹屁。 要不是姜糖看过原,真的,他点都不相信位天天彩虹屁的人是原中撩猫逗狗仗势欺人的纨绔少爷。说好的盛气凌人呢?为什么今天夸夸大佬符阵法本事强,隔天夸夸天资卓绝修为高,夸得姜糖都不好意思听了。 姜糖也在被迫营业。 那只唐突的大老虎虽然被狠狠被教训过了,般情况下都不会急『色』地凑过来,但每次来找姜糖的时候,不是带颗奇形怪状的灵果,就是带颗比颗大的灵核,每次一看见姜糖就把东西殷勤地送过来,和它的主人样,加入了夸夸群,天天吹姜糖的彩虹屁。 “嗷呜~”今天的你也是这么可爱哦~香香,蹭蹭,喜欢。 “嗷呜呜……”理理我嘛,你么好,不舍不理我的对不对? “嗷呜!”你喜欢吃个果子对不对!主人家里还有好多,次我偷来养你! 好在每次那只大脑壳凑过来的时候傅灵均都会把姜糖揣回怀里去。大老虎有点怂,每次一看到傅大佬都夹着尾巴跑了,步三回头和被欺负了的小媳『妇』样。 样安稳和平的日子让姜糖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和大佬出天悲谷来搞事的。 直到一天晚他睡不安稳醒过来,看见大美人的水镜。 夜『色』很深,四安静。繁华的乾坤域陷入了沉眠,仅剩下那面水镜里发出的细小的声音不断传来。 恕他直言,但凡这种场景发生的地点换成中古时期的城堡,他都怀疑傅灵均刻会喊出“魔镜,魔镜,谁是世界最美的人”。 反正,很不正派的样子。 水镜里的画面的确不太正派。 次一共出现了三个人,其一宋言,然后是眼熟的粉衣少女,除此之外便是一位眼生的少年人了。 少年看着六七岁的样子,头发高高束起,穿着身淡蓝『色』锦衣,腰间一条月白『色』腰带将劲瘦的腰掐的很紧,脚则蹬了双不知用什么妖兽皮做成的靴子,行动间似乎流转着风,看起来十分有型,让少年人显得朝气满满、潇洒俊逸。 只是这份潇洒俊逸现在被人拖累了。 他此刻正半扶半拽着那位粉衣少女,水镜中不知有什么东西正在追着他们,让他行为处处受限,变愈发狼狈起来。身贵重的行头灰扑扑的,还混着微不可见的血迹。 “言伯父,您先带盛姑娘离开里!”少年手中灵剑翻飞,将周围缠来的东西尽数砍落,声又一声重物落地,而后空中再次传来一大群生物挥舞着翅膀席卷而来的声音。 因身后追击着的东西越靠越近,少年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再护住少女,便将她用力推向了宋言。 “君哥哥!不要!”少女被宋言接了过去,双美目里却饱含着无尽的不舍全然落在了少年身,音『色』也因情绪而尖锐,“要走一起走!” 粉衣少女纤美而柔弱,经由一路追逃已经浑身脱力,额前碎发狼狈地黏在了脸上,却半分不觉难看,更显楚楚可怜了。 是个等的大美人!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此刻因担忧惊惧双眸水光潋滟,光是远远看眼都不禁啧啧称奇。 不过想到美人二字,姜糖又觉傅灵均生更好看。不是说他生女气,而是姜糖更欣赏那种明媚的、张扬的、带有侵略『性』的美,傅灵均便是那样。大佬出街总是自带毁天灭地的气场,却在私里带着股温润如玉的安宁,真让人着『迷』。 不对,等等,君哥哥? 《囚道》男主姓宋君,字晋遥。盛意雪每次出场都是柔情似水的喊君哥哥,原来傅大佬早就盯上了宋晋遥?那么宋言和盛意雪又是怎么回事,和盛意雪?原中男主英雄救美的时候可没有电灯泡在场,更何况还是傅灵均派过去的间谍尸体。 让姜糖不不怀疑现在男女主碰的困境都是傅大佬搞出来的。然后他不仅搞事,还要变态兮兮的默默欣赏……这行为真的反派的不行。 水镜中的情形变得越发紧急。 姜糖终于看清,原来追击男女主的是一群硕大的蝙蝠,每一只都有篮球大,尖牙在丑陋扁平的脸上格外突出,还有它们的眼睛,全部都是赤红『色』的,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蝙蝠。 蝙蝠数量极,乌泱泱大群在空中压过来,宋晋遥堪堪能弄死几只,暂时让面前空出一条逃生路来。可蝙蝠杀之不尽,他还要护住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药』修盛意雪,体内灵力几乎都要耗尽了。 “你们先走!”宋晋遥快要支撑不住,从纳海珠内掏出一朵状似莲花的精巧法器往前面一掷,霎时一道金光从法器内扩散开来,将片漆黑的世界点亮,而后开辟出一条散发着金光的小道,直通往外面的世界。 里好似是一个狭小的山洞。 山洞里密密麻麻都是蝙蝠,被困住的人又因为道路狭窄而行动不便,被蝙蝠纠缠住挣脱不开。 “那君哥哥你怎么办?君哥哥我不走!”少女哭的梨花带雨,然而是个战五渣啥用都帮不。 段看姜糖都来气,要走赶紧走叽叽歪歪干什么呢,他都觉宋晋遥再被拖累一就马嗝屁了。 宋晋遥不停地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大吼:“快去找人来救我!我还能支撑会儿!” 盛意雪终于不哭了。 她纤弱的素手抹了抹眼泪,在宋言的搀扶下快步离开了个诡异的山洞。 看到这里,傅灵均关闭了水镜,回头对了小白狗好奇的眼神。 “如果他们看中的小辈全部死在日饲崖,他们会不会来看看江长远藏在那里的秘密呢?”褪去了伪装的男人披散着长发,笑阴冷而骄矜,隐晦『迷』人。 第35章 第35章大佬潜伏中 这是什么反派发言?! 原本姜糖还猜为何傅灵均直接抓了叶正闻去日饲崖放血, 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单纯太良善了。 放血肯定是要放的,但傅灵均打算一次放四个小辈的血,而且留活口直接把人带过去宰了, 让远在四方的几位道圣眼睁睁看着喜爱的小辈们神识破碎, 好将人给引过去看到江长远藏着的秘密——或将那几位一网打尽。 说实话, 这招挺损的。 怪不得要用另一个身份接近叶正闻, 每天还冷着脸被迫营业。也怪不得,会利用宋言将那几位天骄小辈都引来乾坤域。原来从出天悲谷来到乾坤域的那一刻, 傅灵均就在利用天骄战布局了。 姜·一直在混剧情·现在才想明白·糖,啪叽坐在了床上,用肥美的后腿抖了抖脖子上的『毛』『毛』, 然后整只无力地趴了回去。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认同感,并且对傅大佬杀人没什么心理负担。可是此时此刻,姜糖忽然有些纠结。 对于傅灵均血洗泽阳府,甚至是当着的面杀了宋言那个漏网鱼,姜糖都觉得这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叶正闻和那几位道圣身边的小辈……别人说,就单说近来频繁接触的叶正闻和那只憨头憨脑的『色』老虎,姜糖虽说上多喜欢, 但绝对不想看们死在自己面前。 这就让的立场变得有些挣扎起来。 理智上认为自己只要做大佬挂件混剧情就可以了, 但作为一个有感情的挂件, 想着能不能在不影响傅灵均最终目标的情况下, 将前提够折中一下。既能引那几位道圣前来,又保全叶正闻他们的『性』命。 傅灵均看了看趴回床上的那张白软软的饼。 朝姜糖走来,随着一道微不可见的结界光芒在整个房间内消失,窗户缓缓打开。 皎洁的月『色』溜了进来,拉长了傅灵均的影子,也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润泽的光。 “没睡醒?”披散着长发的大美人用手指勾了勾『毛』团子软乎乎的下巴。 姜糖被挠得很舒服, 将脑袋搁在大美人的手上,十分惬意地等再挠挠。 然后他就被整只抱起来了。 傅灵均将揣到了怀,轻笑了声:“马上就有事情要做了。” 嗯?什么事情? 姜糖还没反应过来,窗外便急匆匆飞进来一只淡紫『色』的灵鸟。灵鸟在空中盘旋了一下,很快落在了傅灵均苍白的骨节上。 打开,是一行有些潦草的字:“林兄,可见过此等符文?” 文字下附赠了一个看起来很认真描了,但依然有些颤颤巍巍歪歪扭扭的符文。每一笔都纠缠在一起,是姜糖这个符文门外汉都觉得丑的地步。 林兄这个称呼,加上连灵鸟颜『色』都要弄一个『骚』包紫的特『色』,让姜糖一眼就认出了,肯定是叶正闻写的灵讯。 这就是傅灵均口中的好戏么? 没等傅灵均回复,第二封灵讯又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进来。 “我现在位于无涯外围东侧小道,偶遇星罗府的盛姑娘。她的同伴被困于嗜血蝙蝠巢『穴』中,巢『穴』外却有符文禁制易进难出。林兄擅符文阵法,知可解开此咒?” 好家伙,叶正闻这厮竟然和盛意雪遇上了?这算男配定律还是世界意识可违背?加上被困在嗜血蝙蝠巢『穴』内的宋晋遥,男主女主男二,齐了。 结合醒来时大佬正盯着看的水镜……姜糖确信大佬在某些知道的时候一个人走了剧情,怪他跟上,是他真的没参与。 傅灵均明明就看到了叶正闻的两封灵讯,却一边撸着小白狗一边赏月,等喝了一盏茶,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封:“于家师收藏古籍内过,太确定。坐标何处?” 看到这儿姜糖就忍住对认真贴人设的大佬竖起大拇指。 这几日傅灵均已然在叶正闻那儿将“符文阵法精通”这个人设刷得很到位了,现在叶正闻已经对傅灵均“是某位隐士大佬天资卓绝的亲传弟子身份”深信疑,还自个儿偷『摸』补全了人物属『性』:头一回出来见世面,了解人情世故。但是相熟后极其友善热心,是个大好人。 友善、热心、大好人。这三个词用的着实精妙,要是姜糖就是跟着傅灵均从天悲谷内出来的,都要信了。 等叶正闻急吼吼的灵鸟飞来,傅灵均便抱着姜糖走了出去。相行照例是提前等着的,二人一狗悄无声息的下楼,而后一路出了乾坤域。 夜『露』深重。 纵然是无涯外围,古老的密林也已然参天。白茫茫的雾气将古树淹没,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 “咕——咕咕——”站在高处的雀鸟被惊醒,冷冷地看向树下的人,又扑棱棱的飞走了。 浓雾让漆黑的夜更加可怕。 姜糖怕鬼,怕黑,也怕这种看清前路的恐惧。此刻周围阴冷的雾气和细密的水一般将裹住了,特别像在天悲谷的时候,因为脚滑掉下深谷,被迫从无数湿冷的怨魂中穿过的场景。 想到这儿,姜糖又忍住想起那些灰白的怨魂一张张狰狞的脸,于是整只兽都有些对劲儿。 但转念又一想,现在可是在傅灵均怀,这等于开了外挂进游戏?周围就算真的有鬼那又如何?傅灵均连鬼都不放过,什么都不用怕,就当是沉浸式网游便好。 穿过阴冷的密林,远远瞧见一抹模糊的火光。 “嗷呜……”银霜虎最先闻出了姜糖身上的味道,按捺着心中欢喜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香香,贴贴,好想你啊~” 再然后就是叶正闻那一连串的:“林兄!林兄这儿!” 白雾中风风火火钻出来一个锦衣少年和一头硕大的银霜虎,满脸急切地迎了上来:“我问了一圈儿了,真没人解得开这符文。林兄,江湖救急,再迟头的人恐怕就要死了!” 死倒是不会死的,姜糖腹诽。毕竟宋晋遥是主角,主角向来有主角光环,怎么会轻易就死了? 傅灵均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很符合面冷心热这个人设:“你怎么会在这儿。” 深更半夜,向来出街都要带十来个侍卫的叶大公子现在身边只有一头银霜虎,看起来十分的寒酸。 “额……”叶正闻挠了挠头,耳尖由的红了,“我、我做了个梦……梦说……咳咳,然后很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后半句叶正闻是凑到傅灵均耳朵边上说的:“我真的到了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她!林兄你觉得神奇神奇?” 姜糖忍住抬头看了看一脸狂喜的叶正闻。懂了,傅灵均一定是在这几天『摸』清楚了叶正闻的审美取向,顺带让叶正闻做了一个关于盛意雪的梦引过来,正好遇到被刻意困住刚刚逃出的盛意雪。 但傅大佬是怎么做到的呢? 如果说困住盛意雪还能提前来这做一些手脚,干预旁人的梦境却有些匪夷思了。这一点姜糖没有在原文中看到过,也知道其中玄奥是什么。 姜糖窝在大佬怀,跟着叶正闻一路向着嗜血蝙蝠巢『穴』走去。 方才等在火堆旁的纤弱女主也红着眼睛站起身,被宋言扶着跟了上来。 “这位公子,若您能够救君哥哥出来,我……我一定竭尽能报答您。我、我叫盛音,星罗府盛音,盛意雪。我会骗您的……”盛意雪生得极美,双眸含泪时更是我犹怜。她现在形容狼狈,却半分失美感,声音娇软而清澈,脆生生得格外好听。 纵然姜糖太喜欢娇软美人这一挂,但还是不得承认,果然是点家文女主,这也太符合直男的审美了吧!面若桃李身段婀娜,尤其是那纤细的腰肢既美又媚,走路间摇曳生姿,让人忍住一看再看。 显然不是点家文男主的傅灵均,连眼神都没有分给盛意雪一眼,只是冷漠的朝前走。 还是点家文男二上道。叶正闻一边引傅灵均朝前走,一边见缝『插』针回头小声安抚盛意雪:“盛姑娘要害怕,我这位朋友对符文阵法的造诣颇深,我们两仪宗的符文大师都赞很厉害呢!” 盛意雪轻咬红唇,泫然欲泣:“多谢叶公子……” 这几个字好像戳到了叶正闻心窝一般,又软又酥,纨绔少爷登时表情就明媚了,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是一块并不算太高的山壁,中间有一道一人宽的裂口,现在往看只能瞧见漆黑一片,甚至连声音都传出来。 傅灵均伸出手,轻轻在距离石壁很近的虚空点了一下。下一刻,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凭空出现,颜『色』赤红,像血。 符文显现,并不像寻常符文般一动不动,反而十分诡异的缓缓流转着。它阻隔着外面和内部的世界,就像是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叶正闻『舔』了『舔』嘴唇,有些小心地问:“林兄,这个能解吗?” 明明是自己布下的,还要装出一副思考模样的傅灵均,在沉思了一会儿后说:“能。给我一点时间。” 叶正闻大喜。跟在后面的盛意雪眸中弥漫的水意瞬间变成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她扑簌簌往下掉着眼泪,面上却带着笑,看得叶正闻心疼的行,在纳海珠内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来一块帕子,只好拿着自己的袖子去擦人家姑娘的眼泪。 姜糖心中默默叹了一声。 真是个容易陷入爱情的男人啊。这感情来的太快,让姜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男二出厂时就自带的属『性』。 傅灵均知从哪儿拿出来一盒赤红『色』的灵砂和『毛』笔,用笔蘸了灵砂后开始在那流转的符文上开始描摹。每一笔都是反的,却在符文断流转中分毫不差的一笔一笔细细勾勒着。 四下静的可怕,只剩下『毛』笔触碰石壁的细细沙沙声。 每勾勒一笔,流转的符文便消失一笔,这样神奇的画面让盛意雪都止住了泪,满脸希冀地看了过来。叶正闻早就知道这位林兄于符文阵法造诣颇深,但也被这一手惊到了,原本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过了半晌,傅灵均终于用灵砂将自己画下的符文逆转了。一层光幕慢慢消失,紧接而至的是石壁缺口内隐隐传来的打斗声,还有成群结队的蝙蝠追击猎物的声音。 “君哥哥!”盛意雪踉跄着往前跑了两步,靠在石壁上朝头喊着,“君哥哥你还好吗?” 未听到回答,还想自顾自冲进去救人。 这鲁莽的动作当然被叶正闻拦下了。 “盛姑娘,让我去吧。”叶正闻朝着银霜虎抬了抬下巴,示意它跟上,自己抽出灵剑便往石壁缺口冲。 银霜虎嗷呜一声快步跟上,却在主人进去以后硕大的整只卡住了,连脑袋都进去。 无,这石壁缺口才一人来宽,它根本进去。 “嗷呜……”主人等等我! 已经冲到嗜血蝙蝠中的叶正闻:??? 管了,先救人要紧。 修为倒退并且消耗太大的宋晋遥身上有好几处嗜血蝙蝠啃咬过的痕迹,淡蓝『色』锦衣被染得红一块褐一块。褐『色』便是血『液』干涸,红『色』则是刚刚受伤。 手中灵剑越发无力,勉强能挡住眼前的一两只嗜血蝙蝠,其余的便从四面八方而来偷袭。宋晋遥脚边已经落了一大圈死去的蝙蝠尸体,可他被困在嗜血蝙蝠巢『穴』这么久,简直怎么杀也杀尽。 “盛姑娘的哥哥!你先别动!”叶正闻看准了宋晋遥的位置,知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便朝着前面一点扔了过去,“闭眼!” 一颗晶莹剔透的球状物由一道抛物线落下砸在宋晋瑶身前,而后球炸开来,数道耀眼的璃光冲天而出,顷刻间将漆黑的洞窟照耀成白昼模样。 围聚在一旁的嗜血蝙蝠被这阵强光吓得纷纷后退。 它们畏惧强光,向来不会在白天出没。此刻这数道光比白昼还要刺目,带着一股子让他们畏惧的热意。 叶正闻闭着眼睛冲过来拽住宋晋遥就跑。 修士们五感出『色』,就算闭眼也能隐隐约约分辨周围的事务。两位少年人一前一后穿过偌大的蝙蝠洞窟,钻进了狭小的石壁内。身后的嗜血蝙蝠虽因强光而暂时撤退,但宋晋遥杀了它们那么多同伴,宋晋遥要跑,又一股脑全部追了上来。 “快快快!”叶正闻将受伤的宋晋遥拽到自己身前,让他先跑,自己则边逃边打,上品灵剑自带火光,烧糊了一路蝙蝠尸体。 等在外面的盛意雪手心全是汗,连嘴唇都被她咬的发白。直到那浑身是血狼狈的少年从面出来了,这才扑了上去将人抱住,喜极而泣:“君哥哥,呜呜呜对不起君哥哥,是我没用……” 自以为少年桀骜、意气风发,准备出来迎接美人倾慕眼光的叶正闻:??? 是,到底救的是盛姑娘的哥哥,还是情哥哥?怎么画风有点不对劲呢? 银霜虎嗷呜了一声凑过去低下头蹭叶正闻的手。 傅灵均早就等在石壁外。叶正闻出来,蘸了灵砂的『毛』笔刷刷在石壁上画下两个简易的结界,将它们困住。 灵砂大概三日后便会失效,这段时间既能让狂躁的嗜血蝙蝠冷静下来,也至于让它们被困住太久而饿死。 然后,令叶正闻少男心碎的画面还在持续上演。 娇美的少女哭着将人月抱越紧,直听到宋晋遥闷哼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勒到了宋晋遥身上的伤口。她抹了抹眼泪,手忙脚『乱』从从纳海珠内掏出疗伤『药』关切地递了上去:“君哥哥快吃下它,是我自己炼制的清毒丹。嗜血蝙蝠有微毒,你受了这么多伤……呜呜呜……还有这颗疗伤用的……对起君哥哥,是我没用……” 宋晋遥颤抖着无力的手接过盛意雪的清毒丹和疗伤『药』,仰头服下。等『药』力渐渐在体内化开,渐渐恢复力气后,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地朝着盛意雪施礼:“多谢盛姑娘。” 又转过身来,对着叶正闻和傅灵均施礼:“多谢诸位今日相救,宋晋遥感激尽。” 傅灵均高傲地点了点头,保持着一贯的面冷心热人设。 反倒是叶正闻,在短暂的神伤之后回过神来,顶着委屈巴巴的表情回了礼,口气十分自然的问了句:“宋道友,你……你和盛姑娘……是,表兄妹?” 措辞有些小心。虽然不同姓,已经认准二人五成可能『性』是小情侣了。但同姓也有可能是表兄,于是又带了点希冀。 谁料宋晋遥的回复格外疏离:“家父与盛家曾有私交罢了,我与盛姑娘并不相熟。” 也管盛意雪在后面都要哭了,对大家再次拱了拱手,道:“若诸位愿意,若在下请诸位去千巧楼小聚。今夜救命之恩,宋晋遥必会忘。” 姜糖心想,宋永峥害傅灵均家破人亡,傅灵均还宋晋遥一个家破人亡,挺公平的。 如果宋晋遥日后知道傅灵均身份,晓得会会觉得今日道谢十分讽刺。 折腾了那么久,浓重的雾气渐渐散去,天光乍白。 宋晋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一群人前往千巧楼。 随主人出来一夜都没时间凑近喜欢的团子的银霜虎跟在傅灵均身后小声叫着。 “嗷呜……”团子团子,吃饭吃饭! 姜糖已经习惯了这只大老虎每日献殷勤,隔着傅灵均随口应了句。 “噫呜呜。”好饿啊。 一虎一狗小声的“交流”着。 原本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叶正闻瞧了瞧傅灵均怀明显胖了些的小白狗,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而后语气有些诡异的说:“林兄,小白是不是……怀孕了?” 第36章 第36章辟谣 怀……怀啥?啥孕?怀么孕? 刚刚还和大白虎愉快交流着的姜糖瞬间僵住, 好似一道雷从他的脑门上劈下,直直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噫呜呜!”叶正闻小心点!不然我挠花的脸! 银霜虎见己心爱的团突然激动,不由变得焦躁起来。硕大的脑袋晃了晃, 然后想凑过来看看团。 “嗷呜~”团团, 在生气么啊?主人怎么了? “噫呜呜!”别管!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嗷呜?”可、可我好喜欢主人的, 和喜欢一喜欢主人, 们可不可以不打架啊? 肉滚滚的白团一边和大老虎交流,一边在傅灵均怀里挣扎着挠叶正闻, 奈何爪实在太短,根本够不着,在空气中使劲儿晃『荡』。 叶正闻看着动起来的白团那短粗短粗的爪, 和肚上流水一般晃『荡』的肥膘,又回看了看一脸辜的银霜虎,来来回回看了两次,面『露』狂喜:“林兄林兄,最近小白和大白相处的那么好,该不会——” 他的才到一半,忽然觉着背脊一凉, 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蔓延, 速度极快。 叶正闻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搓了搓双臂, 将那层凉意搓掉了, 又满是欢喜地接着:“该不会是大白和小白私下有么亲密,只是我们没注意到,看看小白——” 叶正闻的再一次打断了。 这次寒意比方才的还要猛烈,几乎让他整人僵了好几秒。 咕咚。 叶正闻狂吞一口口水:颤颤巍巍往脚下看,他的双足所踏之处并异象。再往四下看,涯外围虽然已经迎来了东方第一抹白『色』, 但密林深处依然透着夜晚的寒凉和未散尽的雾气。 当他抬眼看树上鸟雀时,都觉得鸟雀绿豆大的眼睛毫感情诡异的很。 “林、林兄。”叶大少爷有些怂了,“有没有感觉到……突然很冷啊?快走快走,不定有么高阶妖兽跑出来了!” 罢招呼大老虎就往跑了两步,又不忘回招呼傅灵均:“林兄快点!”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在出了天悲谷后一次那刺痛。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开始抚『摸』怀里温暖蓬松的小白狗。 淡雅的香甜味让他焦躁的神魂稍稍安抚下来。可他『摸』着『摸』着,却又忍不住想起方才叶正闻那句来。 手下的小兽『摸』起来手感好了很多。原先只是『毛』发蓬松,在将蓬松的『毛』发按下,整只团是肉滚滚的,『摸』哪儿都是肉,格外瓷实。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小白狗圆润的脑壳一路按上了肉感的背部,又快速捞过了敦实的后腿,停在了肥美的肚皮上。 手指轻轻一勾,软乎乎的肉肉就溢了一手。 姜糖好久没撸全身了,浑身都大美人『摸』得酥酥麻麻痒痒,尤其是肚,可能是伙食太好,最近他都胖了好多。 虽然他在不是人,但这只圆滚滚的小白狗身体里还塞着一人的灵魂。姜糖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羞耻心稍稍挣扎了一下,将整只蜷缩起来,不让傅灵均『摸』肚肚。 傅灵均的脸更黑了。 这的黑脸一直保持到了大家一起千巧楼吃饭的时候。 后面傅灵均么表情姜糖就不知道了。因为宋晋遥不知各位都想吃么,上道的叶正闻告奋勇为大家点了喜欢的东西,顺便假公济私,偷『摸』问了盛意雪的喜好。 傅灵均照例不爱吃东西,叶正闻便为他准备了千巧楼最出名的美酒栀酿。相行甚至连水都不喝,只是酷爱看小白吃东西,于是安排在了小白的对面。 唯有默认名字为小白的姜糖面摆了一硕大的盘,里面的菜肉摆的像一朵花,分出了好几块,全是姜糖喜欢的最喜欢的。甚至还有一小碗姜糖爱喝的果汁,吃完了腻味的肉再喝点果汁,那滋味可是美滋滋。 姜糖稍显矜持地开始吃盘里的肉,一边给相行吃播,一边着大家。 不对,不能算大家。宋晋遥是寡言少语的,盛意雪不会主动,宋言更不会了,他就是间谍尸体,全桌就只有叶正闻一人唠唠叨叨问东问西。 “宋道友,虽然方才没细看,但灵力不太稳定,是受了么伤吗?” 热心的叶大少爷边吃边问,还十分擅长在意间出扎心的,“之我没想起来,但刚刚走了一路,我想起在我来参加天骄之战,舅舅特意和我提起过,比我小上一岁,但结丹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了——怎么突然修为下降了这么多?”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很强。姜糖都忍不住抬看一眼宋晋遥的表情。 宋晋遥到底是男主,到这么扎心的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十分坦然地回答了:“宋某两月中了蛊兽之毒,伤了根基。” “蛊兽?!”叶正闻吓得嘴里的鸡腿都掉了,“难、难不成中毒时浣云宗宗主就在身边?…………” 险些就将“怎么还活着呢”这句给问了出。 但他只是嘴欠问问,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打算,并且在知道宋晋瑶因中毒而灵根有损这件事后十分惋惜。 然后他想到己爱慕的姑娘正好是『药』修,便兴冲冲地问:“盛姑娘,可知道有么天材至宝能解决宋道友这问题的?” 盛意雪还沉浸在方才宋晋遥故意疏远她的伤心之中。此刻见叶正闻问,一双翦水秋瞳幽幽的望了过。 “我……只是从古籍上见过记载,瑞兽命骨能让修士重塑灵根,甚至还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可是瑞兽已万年未有过,到底……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没发,在她出瑞兽一词时,宋晋遥的眉『毛』轻轻皱了皱,但又很快恢复成原。 “啊,瑞兽啊?”叶正闻又将掉在盘里的鸡腿捞起来接着啃,“就没有灵草么的代替么?” 盛意雪缓缓垂下了。 作为天赋极佳的『药』修,按照原文来,盛意雪在应当拜入浣云宗,并且在出场第一次就开挂,宗主木泛渊看重,留在身边亲培养。这一条关系对日后的主角宋晋遥有用,为他的修习提供了不少帮助。 可在剧情线有些变化,宋晋遥没有命骨逆天改命,盛意雪为了宋晋遥偷偷离家出走,错开了往浣云的剧情线,在与他们凑到了一块儿。 盛意雪轻叹了一声,“不知。” 叶正闻想了想,问:“天何玉行不行啊?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它最是温养。” “此次天骄之战的获胜奖励?”盛意雪眼睛一亮,“倒是可行。只是……君哥哥灵根受损,怕不能参与比试……” “我没打算比试。不是还可以按照猎杀妖兽等级来算积分么?我到时候打算组一支小队,他们留在乾坤域比试,咱出猎杀妖兽,积分大家一起分,怎么?来不来?” 当然,如果是没有遇到盛意雪,叶正闻应当不会邀请会拖己后腿的宋晋遥。 但,美『色』误事,叶少爷觉得己还能多杀一些。 众人吃饱喝足——主要是姜糖和叶正闻吃饱喝足了,便相谈甚欢地从千巧楼内走出来。 这一顿饭他们吃了很久,算是敲定了天骄之战刷积分的小队临时阵容:叶正闻、盛意雪、宋晋遥和化名林声的傅灵均。 当然,按照叶少爷的『性』,他一定还会招募别人。毕竟他一人要带柔弱不能理的『药』修盛意雪,要带灵根受损发挥不稳定的宋晋遥,还要照顾符文阵法精通但修为可能一般般的林声……一想到这里,叶大少爷就有些秃,准备招募几位选手加入己的小队。 吃完出千巧楼时已是正午。 此时正是乾坤域最热闹的时候,大街上塞满了来往的修士。 叶大少爷一出门,便一位怒气冲冲的青年撞了下肩膀,力道之大让他险些跌倒。 他刚想发作,却见那青年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迎面而来的两位少年。 其中一位穿着南火大陆最时新的碧『色』外敞,银冠玉带,脚上蹬着一双高阶妖兽皮做的靴,侧边还镶嵌着小巧的水灵晶,配上一张还不错的脸通身的气派。 另一位则穿得十分普通,布料甚至不是锦缎,而是寻常凡人穿的布衣。只不过他根骨挺拔、劲瘦凌厉,又生着一张清隽俊秀的脸,让人并不会注意到他略显寒酸的穿着。 “好齐从玉,杀了人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来乾坤域!看我今天不宰了!” 那位撞了叶正闻的修士此刻已催动周身灵气,手中一柄长刀寒气森森,用力朝着锦衣少年身上砍。 唤作齐从玉的少年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向后退了半步。而后他身旁的俊秀少年便挺身而出,刹那间抽剑,将那柄长刀挡住,霎时一水一火,两道相克的灵力从武器中迸发而出,惊到了周边的一帮修士。 乾坤域禁私斗,就算面对面走来的是仇家不能随意动手。 叶正闻惊到了。虽然他时常仗势欺人,但从来不破坏一些大的规矩。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争斗先是皱眉,而后一只手重重的落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回冲着众人道:“那人就是齐从玉?” 齐从玉,洛府齐元朗家的小辈。 之饭局上叶正闻还,想要将这一届修为比较高的几位全部凑上——姜糖不知道傅灵均有没有从中暗示么,但最后的结论便是,齐从玉和淮成荫还是值得邀请一下的。 恰好把当年封印傅灵均的五位道圣身旁的小辈凑齐了。 结果刚刚这么一拟定名单,刚出门就让叶正闻给遇上了其中一位。不仅遇上,还亲眼瞧见齐从玉比己还要跋扈的,登时打消了要组队的心。 “不行,不能要他。”叶公还没确定人愿不愿意来,就已经挑剔上了,“我和他一队的,估计能从天亮吵到天黑。”十分的有知之明。 姜糖表示同意。 因乾坤域禁私斗,周围的修士们已经有人通知守域了。但那位攻击齐从玉的修士却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眼里满是恨意一刀又一刀砍了过。 那位护住齐从玉的人年纪不大,修为不如面的人深厚,几十招下来便有些挡不住,向后猛退了几步,连地面都踩得裂开几道深深的缝隙。 街对面站着位挑花灯的少年,肤『色』极白,眼睛极大,乌溜溜圆滚滚的杏眼配上一张圆脸,生生让他的年岁看上小了很多。可是看身量,他又和身旁的成年修士差不了多少,大概只是脸嫩,显小罢了。 “齐从玉……”他见这名字表情就有些嫌弃。 但到底还是好奇,于是垫脚往人堆里看了一眼。 这时正好是那位长刀修士攻击最猛烈的时候,挡在齐从玉身的少年马上要扛不住了,不断向后退,惊得周围修士纷纷后退,还撞到了周围的一些摊位。登时大街上『乱』成一团,惊叫声、打斗声、吵嚷声一片。 圆脸少年叹了口气,脚尖一点整人便在腾空,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后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战斗场。他手中倏地多出一根燃着火焰的长鞭,朝着争斗的二人抽了过。 长鞭挡住了气势汹汹的长刀,护住了几乎要力竭的布衣少年。 刚刚了这位突然攻击的修士的,圆脸少年算是了解了大概发生的事。他知道对方正在气上,恭恭敬敬施礼致歉:“守域马上就要来了,这位道友若与齐从玉有私仇,不应该破坏乾坤域的规矩。” 虽然嘴上着不应该破坏乾坤域的规矩,里外却都透『露』着一信息:守域要来了,要溜的赶紧,以后乾坤域外遇上了再报仇不迟。 那位修士满脸的恨意,恨不得当场就扒了齐从玉的皮,可他知齐从玉后面的靠山是谁,断不是他能轻易就杀得了的,只好一脸愤恨地啐了齐从玉一口,趁着守域还没来,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齐从玉见人走了,这才推开面的粗布少年,从后走了出来。他微微抬着下巴看着比己高些的圆脸少年,嗤笑一声:“怎么,想管我的闲事?” “谁啊?”圆脸少年翻了白眼转就走。 “淮成荫!别给脸不要脸啊!”齐从玉想冲上来,却一旁的布衣少年给拦住了。 “拦我做么!有本事弄死他啊!”齐从玉抬手就打了布衣少年一巴掌,少年人脸上很快出了清晰的掌印。 明明是那么屈辱的事情,布衣少年却没有半分气恼,反而是凑近了和齐从玉。不知布衣少年凑上了么,齐从玉的表情从愤恨不甘,到有些忌惮,最后满脸的隐忍,甩袖离开。 姜糖只觉今日凑了大巧了。 原先他还在想,要凑齐那几位小辈到底要花多少时间,谁知道,根本不需要多长时间,今天直接全部遇上了。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方才那位修士冲过来之,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虽然对剧情没有参与感,但姜糖隐隐觉得这又是傅大佬的手笔。 不知道傅大佬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一天之内收集了三位,再加上早就收集的叶正闻,四小辈齐了,傅大佬出谷没多久,办事的效率却很高,四小辈都要弄日饲崖宰了,那一都不能少。 姜·全世界只有他在混剧情·糖,因为吃的太饱硌着肚,勉强翻了身,在大佬怀里换了更舒服的姿势。 背着齐从玉朝着反方向走的淮成荫还在生着气。 他本就生了一张娃娃脸,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奶』膘,再怎么发火看上不凶,反倒还很可爱。 为了避开齐从玉,他只能朝着傅灵均他们所在方向而来。 很显然,他认识盛意雪,在瞧过来时眼睛里很快闪过一丝诧异。他当然诧异,在这时候盛意雪应当往浣云宗进修,为何会出在乾坤域,还和一群他不认识的人在一起。 淮成荫的眼神在宋晋遥和叶正闻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抱着一只小白狗的傅灵均身上。 他,只因大佬纵然换了张平平奇的脸,都顶着老天下第一的表情,实在太过扎眼了。 淮成荫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上来和盛意雪打招呼。 来到乾坤域后便一直很的相行不知怎的,从刚才到在一直看着气鼓鼓的淮成荫,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不觉地戳上了少年肉乎乎的脸颊。 一戳,凹进一小坑。收回,小坑弹了回来,留下了浅浅的指甲印记。 淮成荫傻了。 他哪里这么调戏过,就像是戳的河豚,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绯红。他猛地往后一缩,用食指指着唐突的大块支支吾吾道:“、干嘛『摸』、『摸』我脸啊!” 相行有点没想明白。 他本来就不太会,脑不够好使,此刻两条肌肉虬结的胳膊拧在了一起,迟钝地道歉:“相行,不是,故意,戳。” 吓得结巴的淮成荫一相行,火气蹭的一下又上来了:“、干嘛学我?!” 辜的大块眨了眨眼睛。 “没有,学。相行,一直,这么,。”语气还十分委屈。 在一旁看热闹的叶正闻险些要笑得厥过了。 他抱着肚没心没肺笑了好久,才抹了抹眼角,擦掉笑出来的眼泪凑过来:“扶风府叶琼,叶正闻。淮兄弟,我这位朋友他一直都结巴,不是学……” 最后又忍不住笑了,捂住嘴用力憋住。 气鼓鼓的淮成荫整人都变成了粉『色』。他很白,脸皮又薄,情绪一上来整人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 见周围围上来的人逐渐变多,他那根指着大块的手指举不动了,飞似地收了回来。不想方才之所以走过来是想要和盛意雪打招呼的初衷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扭就跑。 相行想要追上,但他又看了看主人,大手往伸了伸:“不是,惹,生气。” 大块绿豆般的脑容量实在想不明白,己到底为何会戳少年人带着『奶』膘的脸。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回到了傅灵均的身边。 姜糖瞟了一眼大块,又瞟了一眼少年人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不禁感叹了一句。 啧,怎么有家里养的猪会拱白菜了的感觉。 闹剧结束,一行人终于能继续往走了。 “小白,刚刚肉吃腻了吧?”叶正闻瞧见道旁有卖青灵果的,让摊主称了一些递过来,“吃吧。” 姜糖立刻从傅大佬怀里探出一颗圆滚滚的狗,伸出爪接过青灵果。 呜呜呜,吃腻了肉就是要吃点果解解腻。 抱着小白狗的傅灵均不由低看了看怀里日渐圆润的『毛』团。 他不知在想么,但姜糖感受到他的情绪里带着些逐渐攀升的怒意。 傅灵均此刻正想着叶正闻之凑在他跟的那写混账。 可明明知道那是混账,可他却满脑都是那只银霜虎一而再再而三凑近怀里『毛』团的画面。 他紧咬着后槽牙,竟然伸手从叶正闻递来的纸包里拿了一颗青灵果,脸『色』不太好地咬了一口。 入口酸,很酸,不是寻常人会喜欢的酸味。 傅灵均的眉『毛』微微挑了下。 “林兄,我我娘,她怀我的时候很喜欢吃酸呢。小白最近特别喜欢青灵果,是不是和大白……如果是的,我家大白一定会负责的!” 没眼力见的叶少爷又开始大放厥词,然后那股在涯外围时感受的寒意再一次席卷了他,比之那两次来的还要猛烈。 傅灵均黑着脸将咬了一口的青灵果丢回了叶正闻手中的纸包,抱着小白狗往跨了两大步,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么,板着一张脸将小白狗塞到了盛意雪的怀里。 突然怀里塞了一只敦实『毛』团的盛意雪:“?” 面容平平奇的青年脸上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十分生硬道:“看看它。” 看么? 盛意雪后知后觉想到方才叶正闻和傅灵均之间的对,有些窘迫地为怀里的小白狗诊断起来。 过了半晌,她有些尴尬地将小白狗递了回:“林公,小白是公的,它只是胖了。” 第37章 第37章引魂相拥 不知道为什么, 姜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瓷实的小狗费劲儿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软乎乎的肚子。 也……也没有很胖吧呜呜呜,狗勾落泪, 他真的只是多吃了一点点已, 之在天悲谷的候天天啃红果, 啃得他嘴里都没味儿了。在终于到了人类社会, 有那么多好吃的,他每一样都想尝尝不过分吧? 吃肉要配上果汁很合理吧?吃腻了要吃点餐水果解解腻也很正常吧, 他……他只是不太爱动罢了,真的不是吃很多! 姜·从『毛』蓬松到体态敦实·糖,陷入了悲伤之中, 嘴里的青灵果都不香了。 减肥!从今天就开始减肥!他要脱离傅大佬的怀抱,每天自己走! 不识趣的叶正闻凑了上来:“啊……只是胖了啊。我以为……” 又像是『插』刀没『插』够一样:“是,胖的也太明显了点……” “噫呜呜!”肥美的小狗挣扎着要挠叶正闻的脸,一次他的攻击终于落到了实处,『奶』乎乎的爪子吧唧一下拍在了叶正闻的脸上,侮辱『性』很小,伤害约等于没有。 反是那只爪子被叶正闻握住了, 捏了捏, 又捏了捏, 然得出结论的叶二货继续补刀:“林兄, 你看小连爪子都胖了不呢。” 从叶正闻身凑过来了一只不识趣二号。 因为姜糖刚咒骂叶正闻的话银霜虎能够听懂,此刻有些不知所措,凑上来安慰:“团子团子不要难过,我好喜欢你的,不管你变胖多,我都以偷主人家的吃的养活你!” “……”姜糖面上咬牙切齿心里骂骂咧咧, 又给了那只蠢老虎一爪子。 “嗷呜~”皮糙肉厚的银霜虎表示很高兴,“香香,好舒服,团子团子来一下嘛。”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虎! 哼。姜糖不想理他们了,扭头把屁股对准他们,将脑袋埋到了傅大佬的怀里。 同人不同命。傅大佬的身材为什么么好,他有运动吗?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和傅大佬的行动路线都是差不多的,傅大佬的胸膛手感是那么好,自己却养了一身膘,呜呜呜。 满脑袋都是坏心思的小狗勾含泪揩了一把傅大佬的油,用脑壳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 真舒服,每天被大佬揣在怀里就是爽!每天都以揩油也很幸福! 叶正闻本来想要邀请盛意雪和宋晋遥他那里住,被宋晋遥婉拒了。盛意雪放心不下宋晋遥,便跟着一起找地方住。 一行人自此分开。 回到客栈,姜糖就被放在了床上,傅灵均又不知道捣鼓什么了。 他先是看到傅灵均掐诀变出了水镜,水镜上切换的画面依次是叶正闻、盛意雪、淮成荫和齐从玉。姜糖好像『摸』清了一些门路,那就是傅大佬没办法随心所以的切任何人的水镜。 比如说之,他能看宋言视角的,估计是在宋言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故能顺便看到盛意雪,有凑在一起的宋晋遥。 叶正闻就不必说了,天天相处机会很多。然就是今天最新增加的淮成荫和齐从玉,想必今日碰面之事早就在傅灵均的计划之中,所以在那场闹剧中很容易下手。 噫,认真走反派剧情第一人了。 姜·混剧情·糖,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看水镜。 淮成荫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正直的年行为无趣极了,就是在街上买买买,买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什么拨浪鼓、花灯、草编的蛐蛐啥的,最买了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啃,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亮晶晶的,看到什么都很稀奇的样子,很有当代社会逛街的年轻人精髓。 齐从玉那边就有意思多了。 首先,是今日那位护着齐从玉的布衣年,他竟然也姓齐,叫齐夜。 姜糖想起,齐夜个名字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 第一次是在茶楼,断网了数千年的傅大佬联网收集情报的候,有人提起届天骄之战的种子选手,就有一个叫齐夜,也是洛书府齐元朗道圣家的小辈,只不过齐元朗只看重齐从玉,所以齐夜被人提了一嘴就略过了。 第二次是叶正闻在千巧楼吐槽,说齐夜只有名没有字,连名带姓的被传来传怪不礼貌。 此刻齐夜正跪在齐从玉面,低垂着脑袋。 “我要不是看你怜,我次来怎么会挑你?”齐从玉满是嫌弃地看着眼一点骨气都没有的年,啧了一声,“你那叔叔是不是要病死了?你来求我的候,是不是就想得到天骄之战的奖励回给他续命啊?” 跪在地上的齐夜背脊挺直,态度恭敬:“是。多谢爷能带我参加天骄之战,我必助您夺得天骄之首。” “嗯,是我们之就说好的嘛。到候多余的积分就给你,一共五个名额,你多杀一些妖兽,除了给我的,剩下的那些拿第五名应该也能行。”齐从玉轻哼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对着齐夜抬了抬下巴,示意了自己面的茶杯。 齐夜利落地站起身,为齐从玉倒了一杯茶,又恭敬地退了一步守在一旁。 姜糖看着水镜中的画面就有点来气。 也不知道齐从玉是拿捏住了齐夜什么,明明从各方面看,齐夜是更加出『色』的人,怎么在他儿只能卑躬屈膝,刚跪了那么久,膝盖上全是灰齐夜都没有拍,恭恭敬敬地守在一旁,连个下人都不如。 他分明听说齐夜和齐从玉一样,都是洛书府的小辈,怎么待遇天上地下,差距那么大。 不过,到底不是姜糖自己的事儿。他看了一会便没了兴致,转开始『舔』起『毛』『毛』来。 没办法,当动物当久了,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舔』『舔』『舔』的欲望了。 等他『舔』完了『毛』『毛』,桌案上的水镜不见了,取代之的是一个古朴的香炉。 青烟袅袅间,姜糖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味。 倒是不难闻。 是傅灵均在正做的事情看起来就十分的不正派。 如果说以看水镜欣赏别人挣扎的样子,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变态的话,那在傅灵均用血在空气中一个又一个画着符文的样子真的十成十的大变态,看上就不像是在做什么好事。 那些血画的符文画好一个消失一个,姜糖知道那些符文肯定不是真的消失了,是到了该的地方,大概率是刚在水镜中出的四个小辈那儿。 姜糖原本有点担忧,傅灵均么放血是不是太奢侈了,毕竟大佬受伤很难愈合,他又不吃饭,么多血怎么补的回来。 结果他的思绪很快就迟钝了下来,整只兽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原本强打起精神在看着傅灵均画符,睡意却如『潮』水一般席卷来。软乎乎的小狗瘫成了一张饼,意识轻飘飘的,就像是一团走在云朵上的棉花,一个打滚,云朵和棉花就混在一起了。 唔,怎么会么困。 床上的小狗趴成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刚刚想要入睡,飘飘然的思绪就被什么东西牵引走了。他明明闭着眼睛,他“看”得见东西。 就像是梦境一般。 梦境中的世界不知在哪儿,流转的画面刚刚停歇,他便听到了好几声凄厉的鸟叫声。出声响的鸟类落在高高的树杈上,姜糖努力将视线挪高,见到了一只长得很奇怪的鸟。 一只长了三个眼睛的巨鸟。 类似于老鹰弯且锋锐的嘴此刻微微张开,三只眼睛诡异地看夜幕中出的人,看上蛮有攻击『性』的。 顺着那只巨鸟所看的方,姜糖,个梦境中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叶正闻? 诶?都说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他为什么会看到叶正闻?他天想人了?没有吧? 想挠花叶正闻的脸也算是想吗?他只是想让叶正闻个二货能够『插』点刀,就算真的做梦,画面也应该是他拼命挠叶正闻的脸的梦吧,怎么在个阴气森森的,看着就很不正。 梦境里的叶正闻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个人一惊一乍的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动作也很大,似乎真的面有什么人,他又是拉又是拽的。 是姜糖明明看不到别人,只能见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表演。 也是蛮诡异的。 姜糖不远不近地偷看了半晌,看到来,不单觉得叶正闻诡异起来,相反的,他觉得个梦境别诡异。 种诡异感来源于真实。 明明知道是一个梦境,吹面来的风带着夜间湿漉漉的水汽,姜糖穿过长长的草叶间身上蹭到的『露』水和草叶细细沙沙的声音,脚下的泥土站在爪子上,想要蹭干净,却越蹭越脏…… 是一个真实到让姜糖有些心惊的梦境。 他不像在做梦,更像是掉入了一个平行世界。有一个人打造了一个近乎真实的梦境,然将他带了来。 或者说,将叶正闻带了来。 姜糖就像是闯个精心布置好的梦境中的变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轨迹慢速流转着,除了他。 他在个梦境中是自由的。 或者说,是危险的。 就在姜糖努力思考的间里,方叶正闻的身影越走越远,姜糖不知怎的,心忽然慌了一下,四只短腿哒哒哒朝着那人追过。是因体型受限,他跑的快也跟不上面的人。 “噫呜呜!”叶二货等等他啊! 个梦境真实到本身的感受都一模一样。 因为吃胖导致跑几步就费劲儿的小狗呼哧呼哧一路狂奔,是就当要追上的那一刻,世界的边缘开始模糊,叶正闻的身影却堂皇之地从边缘地带消失了,只留下刚刚钻出草丛的小狗蹭上了草叶的圆润狗头。 姜糖:??? 人呢?哪儿了? 被忽然消失的叶正闻吓到的姜糖迟疑地跑到模糊的边缘世界,伸出了爪子『摸』了『摸』。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什么都『摸』不到,却也没办法穿过。 姜糖有些焦虑了。他往退了几步,冲着灰『色』模糊的边缘地带冲撞了过。就在他撞上的那一秒,整只被撞飞了,天旋地转中啪叽一声摔在了草丛里,滚了好几圈停下来。 “噫呜呜。”疼。 且因为长胖了没以那么轻巧,摔下来的候拍在地上比以疼了好多。 狗勾委屈。 他顾不上疼,因为他摔下来的候,草丛里原本避着他的蟋蟀不知怎的忽然跳起来撞上了他的额头。虽然不疼,却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噫呜呜。”姜糖试图用瑞兽的本领和那只蟋蟀交流。 里到底不是真实的世界,蟋蟀没有加载语言,那只蟋蟀像是疯了一样攻击姜糖,一会儿额头一会儿大腿,被弹开了又继续回来撞,孜孜不倦。 干嘛啊,就算不疼,一直被攻击也很难受啊。 姜糖夹着尾巴准备开溜,是他脚下踩过的草丛里又被惊出了一只蟋蟀,两只蟋蟀一一来撞他,不知是他自己心里的错觉,是蟋蟀的撞击的力道更大了,姜糖隐隐觉着疼了,只能越跑越快,想要赶紧离开诡异的草丛。 个世界里诡异的不止有草丛里的蟋蟀。 姜糖刚刚看清个世界,便见到的那只三只眼睛的巨鸟原本一直待在高高的树杈上没有动,却在姜糖躲避蟋蟀跑过那颗大树,三只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 然巨鸟展开双翼,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张开翅膀扇了几下飞了起来。 月『色』惨,巨鸟从天幕上飞过,锋锐的鹰嘴上闪过一丝寒光。 “噫呜呜。”姜糖一路跑出草丛,身跟着四只蟋蟀和一个癞□□,有说不上名字的小飞虫。他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那些动物一个劲儿的追着他,只要他一停下,那些东西就要凑上来怼他,攻击『性』很强,只不过碍于体型的问题,姜糖没觉得多疼罢了。 就是不疼,也扛不住数量多啊! 他真的忍不了了,只能一路小跑躲开面的攻击,然准备找个地方躲一躲,好好想想怎么出个梦境。 空中传来巨鸟翅膀的呼哧声越来越近。 姜糖之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几只烦人的蟋蟀和癞□□,听到巨鸟挥着翅膀飞来,之觉地扭头看了一眼,巨鸟的三只眼睛不知何变成了红『色』,张着锋锐的尖嘴就朝姜糖啄了过来! 趴在客栈大床上的『毛』团子轻微地抖了一下。 傅灵均从长久的静默中醒过来,掐灭了正在燃烧的引魂香,将香炉收回了纳海珠内。 回头,便瞧见那只已睡着的『毛』团子。 他用手按了按眉心。 『操』控梦境本就耗费心神,受损的神魂又一次尖锐着刺痛,让他烦躁的想要杀人。 撤房间内的结界,傅灵均朝着床的方走来。 紧闭的窗户慢悠悠打开了,流了半室如水的月光。 “怎么睡得样早。”他伸手勾了勾小狗『毛』绒绒软乎乎的下巴,因最近长胖了不,手感比以更加舒服了。 靠近只『毛』团子,傅灵均刺痛的神魂便会缓解很多。他坐在了床边,将那只圆滚滚捞了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质感极好的皮『毛』。 每到候,傅灵均就像是回到了久远记忆中宁静的午。 他手里轻轻摇着拨浪鼓,哄着小床里哭唧唧的『奶』娃娃。『奶』娃娃的情绪来的快的也快,每次他只要在小床边随便哄一哄,『奶』娃娃就不哭了。 柔和的女声从屋外传来,然没过多久便停在了他身边。弯腰,戳了戳他的手,递上了一个用纸包好的糖糕。 大概就是当坐在『奶』娃娃床边吃糖糕的心情吧。 傅灵均闭着眼,难得看到的画面不是泼天的血雨和堆积如山的尸骨,是一片开满了鲜花的原野。那里有一个用草编织的小棚子,棚子里蜷缩着一只云朵般软绵的小兽。 那一丝柔和的甜香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神魂,慢慢将他包裹其中。 “糖糖。”他第二次唤出了个名字。 意外闯入的、粘人的柔软,像糖。 他是吃过糖的。 所以觉得更甜。 褪了伪装的脸看上格外苍。他垂下头,墨『色』长披散着滑下来,遮住了他眸中一闪过的脆弱。 傅灵均将怀里的小狗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吃胖了,变回原形的『毛』团子也大只了一圈,长长的大耳朵软乎乎的贴在圆圆的脸上,那条来睡不□□稳的大尾巴今日也没不动着来扫他的手。 “睡得么熟么……”傅灵均捞起怀里的团子,『揉』了『揉』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 小兽依然一动不动。 傅灵均觉得有些古怪。 它来睡觉最不安分,睡着睡着便在他怀里四仰八叉流口水。今日却不知怎了,睡得十分老实,一动也不动。 他在『毛』团子身上闻到了一丝幽微的,极淡的香味。 是引魂香。 傅灵均凑近又闻了闻,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不好!” 引魂香从来都只能影响人类的魂魄,所以之他并未阻拦『毛』团子和叶正闻接触。在所生的的一切都在告诉傅灵均,只神异的『毛』团子也被引魂香影响了,并在已坠入了他所构建的梦境之中。 如果它不是入睡,那么在他和叶正闻离开以,那个梦境会逐渐崩塌,里面一切生灵都会失控着攻击滞留在梦境中的不速之客,直到梦境消散的最一刻。 傅灵均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在那之,抱住『毛』团子的手心都多了汗意。 如果被梦境中的生灵杀死,那魂魄弱小的它恐怕也醒不过来了。 他连忙抱着团子快步走桌子,门窗猛地上。那支已熄灭的香次点燃,随着淡淡的烟带来清幽的香味,傅灵均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小兽软乎乎的额头。 下一刻,他整个人陷入梦境之中。 此的姜糖已被失控的梦境吓傻了! 一开始只是蟋蟀和小虫子来攻击他,来三只眼睛的巨鸟也不知了什么疯,张着锋锐的爪子就要俯冲下。 “噫呜呜!”姜糖吓得心都漏跳了好几拍。 他见那只丑陋的巨鸟呼啸来愣了一秒,尖锐的爪子估计只需轻轻一抓,他便一身骨肉都被捏的粉碎。 姜糖当即拔腿就跑! 小狗虽胖,体型却不算大,专门挑了蒿草高的地方钻,也不管周围那些小虫子追不追自己了,闷头朝着方的石壁跑! 那里之他跟着叶正闻看了一眼,石壁上有好些坑坑洼洼的洞和缝隙,自己虽然胖,体型不算大,如果能够躲的话,那只巨鸟想抓自己也钻不来! 他的想法很好,计划也很成功,整只小狗在钻入石壁小小洞窟之确实获得了短暂的安全。 只是姜糖怎么也想不到,只巨鸟对他的仇恨根本消除不掉,纵然他凭借身形躲了起来,那只巨鸟依然锲不舍地撞击着石壁,用爪子,用尖锐的嘴,有用庞大的身体不断攻击着,让姜糖有一种很快周围的石壁就会被撞裂,然整只暴『露』在巨鸟面的错觉。 “噫呜呜……”姜糖蜷缩着往缩了缩。 个坑洞太小太浅了,能让它钻来不被巨鸟当场杀死已是极限,头的路被堵死,姜糖真的快吓哭了。 他自从来到个世界,除了最开始被泽阳府弟子追杀的那一次,面几乎全程都挂在傅大佬身上当挂件,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连剧情都浑浑噩噩不知走到了哪里,在一遇到事,心里想的也全部都是傅灵均。 “噫噫呜呜……”大佬快来救他呜呜呜,他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么恐怖!他在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死掉的话,能不能醒来啊? 姜糖在生死一线间想到了很多,大部分的画面最是会停格在傅灵均那张苍又妖孽的脸上。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那么依赖傅灵均了。 他好想回到大佬的怀里亲亲蹭蹭贴贴,好想被大佬抱着到处吃喝混剧情,就算大佬想要把他当面团随便搓圆搓扁也不是不行,只要能回呜呜呜。 悲伤和恐惧让小狗勾眼睛里盈满了热泪,蜷缩成一团瑟瑟抖。 巨鸟锋锐的弯嘴又一次撞碎了姜糖面的石壁,迸溅出的碎石块打在了他的头上。 耳朵里是巨鸟狂躁的叫声,和石壁不断破碎的声音姜糖在等死中逐渐奔溃,他甚至已闻到了巨鸟口中的腥臭味,感受到了那两只巨爪刺破他的身体,直接开膛破肚的痛楚。 忽然,有一道森冷的空气快速朝着他里飞来,带着风,漫天飘落的草叶之中,走出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黑衣黑,长披肩。 他踏着惨的月光出在姜糖的视线中,那双山水画一般风流的眉和墨『色』一般深邃的眼睛是让他心安的绝美,整只瑟缩的小狗颤颤巍巍爬起来,喉头委屈巴巴的溢出一声:“噫呜。” 你怎么来啊?姜糖想说。 他想,若在是人类,他怕是要抱着傅灵均狠狠的哭上一场好。他在是一只肥美的小狗,哭起来怕是不太好看。 乾坤域内门窗紧闭的黑暗房间中,额头相抵的一人一兽渐渐变幻了模样。 生着一头妖异长的年代替了绒绒的『毛』团,细腻的额头抵住傅灵均。 因为害怕,那双光/『裸』的手紧紧拥住了身的人。 第38章 第 38 章 傅灵均检查了一下毛团子的身体状况, 慢慢枯竭的经脉因他的灵力而复苏,不像前些日子看着病病歪歪的样子了。 姜糖见大美人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嗯, 很好, 看起来很健康,能够饲养他一辈子的样子。 当然姜糖也不是没有别的梦想。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 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 他真的还蛮好奇的,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 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糖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 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随意掂了掂,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糖嘴边, 姜糖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 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糖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 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糖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 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 低沉磁性, 笑起来时,姜糖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有点酸。 - 泽阳府,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糖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糖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糖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糖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糖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糖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糖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吧?别人重生都活的风生水起,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的,凭啥他姜糖重活一回就当了几天狗腿子宠物就要死?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他的怨气会不会特别大?他死了的话也能变成怨鬼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和弄死自己的怨魂打一架吗? 姜糖越想越离谱,谁料那阵鬼魂凝聚的阴风在触碰到他刹那,不知是怎么了便莫名其妙的转了个弯,迅速朝着山谷的另一边吹去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块头帮忙搭好的窝被吹得乱七八糟。 四下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地动山摇和阴风阵阵都是幻觉。 脏兮兮的小团子坐在窝旁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 额,难不成那阵阴风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实在觉得害死了他的话,还要和他的怨魂打架这事儿太过尴尬,所以走了? 是直接消失掉还是转移到别处去? 姜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那阵由怨魂组成的风已经找到了它想要侵蚀的目标。 原本覆着一层缭绕黑烟的深谷内封着数不尽的、撕碎的神魂,和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怨魂。这里有傅灵均亲自留下的灵魂印记,可现在,那层黑烟却被撕碎了。 傅灵均站在深谷之上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深渊,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着他的人间。 相行跟在他后面两三步的位置,双手握着粗黑的铁链,浑身紧绷绷地仰望着远方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怨魂,凝声道:“主人,它们,来了。” 傅灵均早已发现了异象。 天悲谷内数千年来扔进去的从来都是残魂,根本无法凝结出如此强大的怨念。 除非,是他从未损坏过的……那些人的魂魄。 他想过这些怨魂会带来什么祸患,却自欺欺人的将它们封存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封存了数千年的怨魂终于撕碎了这片桎梏,重返人间。 “你退下吧。”傅灵均道。 相行见主人还未拔剑,眼睛里满是惶恐:“主人,怎么,不战。” 那些怨魂已经狂躁不安,嘶吼着朝他们呼啸而来。若是平日那些撕碎的残魂也就罢了,这次凝聚起来的怨魂数量太大,相行感受到了惧意,也迸发出了杀意,他想要将这些怨魂全部撕碎,可主人却要他退下。 “主人,拔剑。”他魁梧的身体挡在傅灵均面前,分毫不退。 傅灵均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重重在相行肩上一点,相行便动弹不得了。 “你见我带剑来了吗?”他从相行身后走了出去,身后并未负着侍佛,亦没有武器,甚至还张开了双手慢慢抬起头,迎接着那些怨魂的到来。 下一刻,凝在一起的怨魂猛地缠绕上傅灵均,从胳膊到肩膀,从脚尖到脖子,一寸一寸,阴冷而粘稠。 就像无数次噩梦中看到的那样,一双双带着绝望和痛苦的手狠狠拽住了傅灵均,黑色衣袍被阴风卷起,披散的长发飞扬着,宛如一尊即将被拖入地狱的厉鬼。 “下来吧,一起下地狱吧!”他们说。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不断激荡,他看着那些纠缠狰狞的怨魂,眼中却浮现出了一张纸熟悉的、惨死的脸来。 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想要跗他的骨而生的,全是广陵府傅家人的脸。 他死去的族人的脸。 “一起回家吧。”他轻声说。 相行简直急疯了!于他而言,他不明白为什么傅灵均不拔剑,他看到主人背后空荡荡的,他只能猜到主人并没有带侍佛剑出来。 可为什么主人要控制住他,不让他撕碎那些怨魂呢?他可以做到的,主人没有带武器的话他带了啊,为什么主人要用自己血肉去承载它们的怨念? 阴风越吹越重,傅灵均披散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半掩住他苍白的脸。 发丝翻飞间,相行看到了傅灵均唇边溢出的一抹血色。 “主人……”相行不算是人,那些怨魂伤不到他。纵然相隔的那么近,可他却动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为什么那么没用! 风带起了傅灵均的长发,露出了他苍白得好似要破碎的脸。 相行试图挣脱自己被困住的身体,可是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体依然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他都快要急疯了,声音里带着呜咽:“主人,受伤,不要……” 这些怨魂在伤害主人,主人却不让他伤害它们。 “咳……”傅灵均又咳出一口血,但那张被猩红衬得越发苍白的脸上竟挂着笑。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那双被数千年岁月沉淀得波澜不惊的双眸,此刻闪着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越笑越开怀,笑着笑着,那声音哑了,听不见了。 “相行,你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吗?”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问句,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相行不知道,自他有记忆开始,天悲谷只有他和主人两个人。 “相行,想救,主人。”他还在和自己较劲,被定住的身体宛如一座小山,无法移动的小山。 傅灵均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鲜血,笑着摇了摇头。他在笑自己竟然会问相行这个问题,就算是相行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遑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分出一小部分灵力护住自己的神魂,剩下的大半全部化为黑雾涌出,将那些狂躁的魂魄一个一个包裹在其中。 这是一件极其精细,又要耗费大量时间去做的事。 相行没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耗尽灵力去做那样无用的事情,到了最后,竟一步一步走向深谷,在他还没来得及挣脱束缚的瞬间,和那些怨魂一起纵身而下! 黑袍翻飞,消失无踪。 深谷之下,竟是满地白骨与嘶吼着的怨魂。 “主人!” 空荡的山谷,回回荡荡都是相行撕心裂肺的声音。 远在一座山之外的姜糖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依稀觉得方才风声里夹杂着大块头憨憨的声音。 对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刚才那阵恐怖的风刮去了何处?为什么醒来他们就不在身边了? 姜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悬浮的黑色重剑,吸了吸鼻子。大美人连剑也没带,应该没走远吧? 等到他又吃了一顿红果,远处才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和锁链声。姜糖认出了相行,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几步。迎上去时,恰好看见苦着一张脸的大块头。 “噫呜呜。”他跑过去,大块头这次却没有蹲下来抱他,反而嗖的一下穿过了他,然后抡起手里的粗黑铁链朝着天空中的巨剑抽去。 侍佛剑被铁链捆住,滞留的灵力扛不住相行浑身的蛮劲儿,硬生生被拽了下来。 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化为原本的大小。 相行扛起侍佛剑就要跑,腿上却扒拉上了一只小团子。 “呜呜噫噫!”倒是理理他啊! 相行一时左右为难。他蹲下来,将裤子上的团子轻轻扯下来放在一边,说:“小白,不去。等我,回来。” 姜糖听不懂他说的话,直接顺着他的手一路蹿了上去,坐在了相行头顶。 他才不管!他可怕鬼了,他不要一个人! 由于姜糖直接占领了高低,相行又怕下手重了将团子掐死,只能慌得在原地打转。 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去送剑,可又不想带小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豆子大小的脑容量实在有些不够用,最后想要救主人的更加强烈一些,便让姜糖坐在他的头上朝着深谷一路狂奔。 姜糖险些被颠下来。原来大块头都是慢吞吞的,今天直接在山路上飙车。他自己跑起来还没什么感觉,坐在他头上的乘客就十分难受了,四只爪爪死死抓住相行的头发都不够,要整只全部趴上去才行。 相行顶着一头被姜糖抓乱的头发赶到了深谷边。此时深谷上方弥漫着厚厚一层黑色的雾气。那是主人平常撕碎了神魂后镇压天悲谷的灵力,现在竟然已经从谷底涌上来了。 他是亲眼看着主人跳下去的,但此时此刻他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主人回来。 乱糟糟的头发里钻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姜糖有点晕车,现在只想赶紧下车,顺着相行的肩膀和手臂滑了下来。 四肢发软,姜糖落在地上顺势一滚,还想像往常一样用屁股刹车,谁知自己就在深谷边上,还没来得及刹车,脚下一空,整只团子失去重心,咕噜噜滚了下去。 相行目瞪口呆! “小白!”他眼巴巴看着小白跳下了深谷,从刚刚踏足这里的第一秒就那么的义无反顾。 小白为什么跳下去?! 它难道知道主人也在下面,所以去帮主人吗? 也是很偶然的事情,姜糖有次在和小蚂蚁对话的时候,顺口问了句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小蚂蚁别的不知道,但提供给了姜糖一个有用信息:他的血很香。 虽然姜糖自己闻不到小蚂蚁口中所谓的香味,但他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取血,体内的血就一定是有用的东西,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想到这里,姜糖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糖的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收回了动作,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糖试探着朝前摸了摸,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糖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轻轻跃到了地上。 第39章 第 39 章 他累到了极致, 此刻仿佛在星子漫天之下,仰头看到了人间另一轮明月。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 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 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 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 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 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 一路追击心切, 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 还好巧不巧的, 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 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 又将视线挪开, 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 简简单单一句前辈, 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 长眸微眯, 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 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糖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糖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糖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快步朝着黑夜中走去。相行拖拽着残破的尸身,总担心半路会掉下一些,故而频频回头,没多久就落在傅灵均后头一大截。 二人穿过月色回到了永夜的封禁之地。 这里是天悲谷。踏过那片月色,便能进入这座活着的囚笼。 傅灵均走的很快,数千年来他无数次穿行在这永夜里,纵然没有一丝光亮,他也能瞧见远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盘桓山间的朱门宫殿。 在他的印象中,最高处宫殿那重演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华丽的宫殿被碧色的湖水环绕,湖里连绵着锦绣荷花。参天的古树撑起大片大片绿荫,衬着朱红的大门和金色的琉璃瓦更加夺目。他还记得落墨一般清雅的仙鹤成群在天幕上飞过,山川楼阁中满是鲜活和热闹。 只是此刻,天悲谷陷入永夜,一个活物也没有。 相行拽着那一大串的尸身停在了一片山谷前。山谷极深,其内草木衰败,死寂一片。森白的骨骸七零八落散开一片,或蜷在一起,交织着、压叠着,空洞的瞳孔里微微冒着幽绿的光。 他将破碎的尸身一个个从链条上解下来,又一个个扔到谷里。鲜活的肉身还包裹着未散的神魂,那些神魂原本十分安静,坠入天悲谷的一瞬间发了疯一般脱离了肉身飞冲而上。 灰白色的神魂聚在一起时气势滔天,在谷内掀起一层巨浪。 “主人。”相行虽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可神魂缺失的他本能惧怕着这样的感受,隐隐有些不安。 傅灵均伸出手,一层缭绕的黑烟自他指尖溢出,很快便弥漫在了山谷上方。 那些张牙舞爪的神魂们冲撞着那层黑烟,每撞一次,灰白的巨浪便弱上半分,没过多时,乖戾暴躁的神魂们便开始瑟缩,开始胆怯,开始回忆起身前的死状来。 “真无趣。”他召来那些神魂放在手中把玩,下一刻,瑟瑟发抖的神魂们被撕成碎片,沉沉坠入这片阴冷幽暗的山谷。 · 待悠悠转醒,天已经亮了。 姜糖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甩了甩身上头上的树叶。 大脑有些迟钝的运转起来。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昏厥前瞧见的惨案,但事发地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唯有渗入地里的血液还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脑海里一半是月光般皎洁的大美人,另一半就是大美人挥舞着重剑杀人的场面。血液的腥气还弥漫在周围,恶心的感觉再一次上涌。 不过,姜糖转念一想,昨夜死去的都是追击自己的人,自己也算是死里逃生。算来算去受益最大的就是他,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于社畜而言,任务成功就完事了,管它到底是谁用什么手段完成的? 他不是已经成功逃离了那个笼子了吗?接下来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可以了。 “咕噜噜——”饥饿慢慢苏醒,让本就虚弱的躯体雪上加霜起来。 等等,他好像要活不下去了……他好饿! 饥饿的姜糖首先去尝试了扑鸟。然而他太高估自己了,巴掌大点儿的小兽蹦跶起来也没多高,连根麻雀毛都捞不着。在灌木边上扑腾了半晌,除了让自己变得更饿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姜糖放弃了吃肉,决定将目标锁定在果子上。 万木葱茏,景色宜人。 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姜糖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红彤彤的果子透过绿叶张扬着甜美,让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咕咚。 姜糖口舌生津,咬牙朝着果树跑去。就在某一个瞬间,他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沉重起来,他就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抬头,方才万里无云的天幕整个塌了下来。 也许这样说很奇怪。 可是穿越过那片荒野后,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就阻隔了光亮。没有太阳,没有星星,漆黑一片。好似有什么东西塌下来将整片天空挡住了。 在山谷的另一边,一柄黑色巨剑横在半空。 傅灵均披散着长发卧在剑上,身上带着还未清洗的血污。他闭着眼似在修习,略苍白的俊容隐藏在黑暗之中。 “主人。”守在剑下的大块头相行缓慢开口,“有,星星,进来,了。” 漆黑的世界破开了一道口子。 微微散发着光芒的萤火虫从外界漫了进来,在山涧里飞舞着。 巨剑上,傅灵均睁开了眼睛。 终日生活在这方寸之地,姜糖都觉得自己闲出屁来了。中华民族流淌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在他看到那颗果核的瞬间爆发开来,他想也没想当即开始刨坑种树,一心想要呵护出一颗新的生命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在这种鬼地方能不能种成功。 等他好不容易种完了果核,气喘吁吁扭过头来想挑一颗果子加餐的时候,他看见了身体半隐在黑暗中的傅灵均。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糖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但姜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对他动手,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对面没有动静,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糖耳里,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糖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糖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糖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作为一个拥有聪明的人类灵魂的小兽,姜糖已经机智的发现,这是大美人在给他起名字,并且重复着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蠢!这是他好好表现的机会呀,果子总是要吃完的,现在又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能抱一条大腿的话一定要珍惜机会的! 一般情况来说,会给动物起名字,肯定是因为很喜爱才对吧? 第40章 第 40 章 但是主人管的实在太严了, 这几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主人修炼入定,看上去要修炼很久的样子,他就动了一点小心思, 偷偷溜出来找小白玩了。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 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 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 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 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 穿过那片萤火虫沉睡的荒原,惊起绿色的星子, 如风一般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 直到他看到了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漏下, 洒在了那只摊成一团的小兽上,欲裂的疼痛慢慢减缓, 连他身上缠绕的怨魂戾气似乎都消了大半, 慢慢平静。 再然后, 他才注意到相行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相行,回来。” 被当场抓包的相行垂着大脑袋不情不愿挪回来, 视线还时不时偷摸落在小白身上。嘤, 他的小白真的好可爱,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等相行回到他身边, 傅灵均便看着那只闯入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傻狗。”他说。 如果说姜糖对“小白”两个字是被大块头强行输出被迫记住的词语的话, 那么“傻狗”就是他主动记下的词。 这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 姜糖最近实在吃的太多了, 红果子剩下的数量越来越少, 仔细算算也就只能再撑几天的样子, 即将走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曾经赋予他食物的大美人回来了,还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姜糖激动的心,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啊!果然老天爷还是怜爱他的! 猛烈的激动过后,姜糖又愣了愣。他现在要做什么?上次错过了抱大腿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放跑了饲主,指不定他就要拿着饥寒交迫直到死亡的剧本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讨好他才行! 姜糖用人类聪明的小脑瓜飞速思考了一下。首先,上次他跑向大美人被拒绝了,有可能是大美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诚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接受一只宠物呢?一定是宠物又乖又听话才对。 想到这里,姜糖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朝着所剩不多的红果上看去。 这是他仅剩的食物了,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 傅灵均就见那个小白团子纯白的灵魂里开始慢慢染上热烈的红,然后它从一旁叼了一颗红果,四只短腿哒哒哒小跑了过来。 它奔跑的瞬间,它的灵魂翻腾出橙色、红色、金色和粉色,层层叠叠,绚烂而夺目。 这是傅灵均从未见过的颜色。 却是最热烈,如烟火一般的赤诚。 傅灵均没有拦它。 它带着光和善意朝他狂奔而来,驱散了他身上怨魂纠缠留下的蚀骨阴冷。一股不太自在的酥麻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那种感受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姜糖将嘴里那颗宝贵的红果放在傅灵均的鞋边,然后短短的前爪试探地伸出,戳了戳大美人黑色的鞋面。 他仰着头,用那双葡萄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就好像在说:喏,吃吧,可好吃啦。 他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快点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成为我的铲屎官叭。 上辈子当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过的多么快乐,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好看的小衣服穿,有铲屎官陪着玩。他在努力当社畜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宠物,下辈子当一只宠物好了。 然后他就迎来了下辈子。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动物。 结果这只动物还要费尽心机讨人喜欢,连干饭这种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太难了太难了。 傅灵均听不懂小兽噫呜呜噫的在哼唧着什么,但他能够看到它灵魂的情绪。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激动,好像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正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傅灵均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只小兽身上获得被思念的感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诡异,且毫无道理。 被恶意浇灌长大的花,不会相信周围的一切。 姜糖见傅声不收果子,生怕铲屎官要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尊严撒泼打滚卖个萌。 于是傅灵均就看见那只热情的小兽此刻正左右来回蹭着他的鞋子,软乎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嘤嘤叫着不停绕着他的脚转,像极了归巢的倦鸟。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呢? 傅灵均上一刻经过那片萤火时,还被所有生灵厌弃着让出了一条路,现下就出现了一个喜欢他,亲近他的存在。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兽暴露的肚子。 软软的,暖暖的,毫不设防。 大美人摸他了! 姜糖眼疾手快立刻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傅灵均的手。如果不是他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姜糖甚至想不要脸的舔一舔大美人的手了! 啊啊啊他成功了一半了吧?他能拥有一个长期的饲主了吧?而且大块头是美人的跟班的话,以后跟着美人,大块头就不能逼他吃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糖蹭的更欢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傅灵均的手顿在原地。 而后他抬了抬手指,恶劣的戳着那个小脑袋往左。巴掌大的小兽浑身无力,轻而易举被戳倒了,吧唧一声滚到了地上。结果又咕噜噜爬起来,换了一边继续蹭蹭他的手。 傅灵均又戳着它的脑袋往另一边,将它戳翻在地上。 第二次摔倒,姜糖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干什么啊!想玩就玩,看他摔跤很有意思的吗?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姜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蹭过去,这次甚至还用上了亲吻攻击,想豁出去舔舔美人的手。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未等他舔到那只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又无情的戳了过来,将他无数次的戳翻在地。 颠来倒去的姜糖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 他到底玩够了没!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干个饭而已啊!这么难的吗?还要陪饲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且他的脑壳被戳的有点疼,刚才他还机智的左右两边来回换,结果整的现在脑壳两边都有点痛,还不如一开始就蹭一边呢…… 但是,所有困难都难不倒英勇的干饭人!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社畜,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任务通宵改设计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遑论现在只是讨甲方爸爸的欢心? 才被戳倒十几二十次而已!他还可以做五十个翻滚和一百次蹭鞋!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贴贴服务和暖手服务,毕竟他这身皮毛又软又蓬,绝对是皮毛中的上品! “还真是一只傻狗。”傅灵均的手指抵在那只想要凑近的小兽额间,唇角上扬,咬字轻柔,“傻狗。” 相行站在一旁,好想说小白真的不是狗。 然后下一秒他心爱的小白就吐着粉粉的小舌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相行:“……” 小白,你为什么变狗了! 状况外的姜糖哪里知道傅灵均给自己起了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名字,还在敬业的提供着蹭蹭服务。谁知蹭着蹭着,傅灵均便站起了身,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过来。”他招了招手。 拥有人类灵魂聪明机智的姜糖立刻了解了饲主的需求,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哒哒哒跟了上去。踏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秒,但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驱使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踏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前方傅灵均一直在走。 他人高腿长,跨一步便是老远。姜糖在必须以奔跑的速度才能勉强追上他的速度,四只小短腿捣腾的飞快,呼哧呼哧跟着跑了好远,累成狗了。 不对,他现在好像就差不多是条狗了。 现在他们像极了饭后遛狗的,只不过姜糖这只‘狗’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他根本不需要人溜,自己就可以跟上。 姜糖躲避奔逃了一日,背脊上的伤越发抽疼。被撞到咕噜噜一滚,视线恍惚中看到了面前的人墙。 君子如玉,浑然天成。 立于他身前男子身姿挺拔,周身透着一股出尘的飘逸。他背后负着一柄漆黑的玄铁重剑,与如风般的飘逸悖逆,却又诡异的融为一体,让他多出几分厚重沉稳来。剑柄用黑色布条随意缠绕着,剑身硕大,无锋,却散发着森森寒意。 他累到了极致,此刻仿佛在星子漫天之下,仰头看到了人间另一轮明月。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第41章 第 41 章 相行登时愣住了! 他还保持着站起来想要去拎小白的动作不敢回头, 只想把自己藏在某一个地方才好。可是如山一般的大块头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藏的,最后他可怜巴巴转过身来,肌肉虬结的两只胳膊绞在了一块:“主人,我, 我想……” 他是真的很喜欢来看小白呜呜呜。 自从上次看小白吃东西、带小白出去玩以后, 相行满心都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尽情吸一次小白。 但是主人管的实在太严了, 这几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主人修炼入定,看上去要修炼很久的样子,他就动了一点小心思, 偷偷溜出来找小白玩了。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 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 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 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 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 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 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 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 穿过那片萤火虫沉睡的荒原, 惊起绿色的星子, 如风一般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 直到他看到了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漏下,洒在了那只摊成一团的小兽上, 欲裂的疼痛慢慢减缓, 连他身上缠绕的怨魂戾气似乎都消了大半,慢慢平静。 再然后,他才注意到相行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相行, 回来。” 被当场抓包的相行垂着大脑袋不情不愿挪回来, 视线还时不时偷摸落在小白身上。嘤, 他的小白真的好可爱,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等相行回到他身边,傅灵均便看着那只闯入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傻狗。”他说。 如果说姜糖对“小白”两个字是被大块头强行输出被迫记住的词语的话,那么“傻狗”就是他主动记下的词。 这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 姜糖最近实在吃的太多了,红果子剩下的数量越来越少,仔细算算也就只能再撑几天的样子,即将走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曾经赋予他食物的大美人回来了,还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姜糖激动的心,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啊!果然老天爷还是怜爱他的! 猛烈的激动过后,姜糖又愣了愣。他现在要做什么?上次错过了抱大腿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放跑了饲主,指不定他就要拿着饥寒交迫直到死亡的剧本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讨好他才行! 姜糖用人类聪明的小脑瓜飞速思考了一下。首先,上次他跑向大美人被拒绝了,有可能是大美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诚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接受一只宠物呢?一定是宠物又乖又听话才对。 想到这里,姜糖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朝着所剩不多的红果上看去。 这是他仅剩的食物了,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 傅灵均就见那个小白团子纯白的灵魂里开始慢慢染上热烈的红,然后它从一旁叼了一颗红果,四只短腿哒哒哒小跑了过来。 它奔跑的瞬间,它的灵魂翻腾出橙色、红色、金色和粉色,层层叠叠,绚烂而夺目。 这是傅灵均从未见过的颜色。 却是最热烈,如烟火一般的赤诚。 傅灵均没有拦它。 它带着光和善意朝他狂奔而来,驱散了他身上怨魂纠缠留下的蚀骨阴冷。一股不太自在的酥麻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那种感受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姜糖将嘴里那颗宝贵的红果放在傅灵均的鞋边,然后短短的前爪试探地伸出,戳了戳大美人黑色的鞋面。 他仰着头,用那双葡萄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就好像在说:喏,吃吧,可好吃啦。 他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快点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成为我的铲屎官叭。 上辈子当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过的多么快乐,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好看的小衣服穿,有铲屎官陪着玩。他在努力当社畜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宠物,下辈子当一只宠物好了。 然后他就迎来了下辈子。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动物。 结果这只动物还要费尽心机讨人喜欢,连干饭这种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太难了太难了。 傅灵均听不懂小兽噫呜呜噫的在哼唧着什么,但他能够看到它灵魂的情绪。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激动,好像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正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傅灵均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只小兽身上获得被思念的感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诡异,且毫无道理。 被恶意浇灌长大的花,不会相信周围的一切。 姜糖见傅声不收果子,生怕铲屎官要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尊严撒泼打滚卖个萌。 于是傅灵均就看见那只热情的小兽此刻正左右来回蹭着他的鞋子,软乎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嘤嘤叫着不停绕着他的脚转,像极了归巢的倦鸟。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呢? 傅灵均上一刻经过那片萤火时,还被所有生灵厌弃着让出了一条路,现下就出现了一个喜欢他,亲近他的存在。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兽暴露的肚子。 软软的,暖暖的,毫不设防。 大美人摸他了! 姜糖眼疾手快立刻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傅灵均的手。如果不是他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姜糖甚至想不要脸的舔一舔大美人的手了! 啊啊啊他成功了一半了吧?他能拥有一个长期的饲主了吧?而且大块头是美人的跟班的话,以后跟着美人,大块头就不能逼他吃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糖蹭的更欢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傅灵均的手顿在原地。 而后他抬了抬手指,恶劣的戳着那个小脑袋往左。巴掌大的小兽浑身无力,轻而易举被戳倒了,吧唧一声滚到了地上。结果又咕噜噜爬起来,换了一边继续蹭蹭他的手。 傅灵均又戳着它的脑袋往另一边,将它戳翻在地上。 第二次摔倒,姜糖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干什么啊!想玩就玩,看他摔跤很有意思的吗?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姜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蹭过去,这次甚至还用上了亲吻攻击,想豁出去舔舔美人的手。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未等他舔到那只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又无情的戳了过来,将他无数次的戳翻在地。 颠来倒去的姜糖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 他到底玩够了没!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干个饭而已啊!这么难的吗?还要陪饲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且他的脑壳被戳的有点疼,刚才他还机智的左右两边来回换,结果整的现在脑壳两边都有点痛,还不如一开始就蹭一边呢…… 但是,所有困难都难不倒英勇的干饭人!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社畜,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任务通宵改设计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遑论现在只是讨甲方爸爸的欢心? 才被戳倒十几二十次而已!他还可以做五十个翻滚和一百次蹭鞋!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贴贴服务和暖手服务,毕竟他这身皮毛又软又蓬,绝对是皮毛中的上品! “还真是一只傻狗。”傅灵均的手指抵在那只想要凑近的小兽额间,唇角上扬,咬字轻柔,“傻狗。” 相行站在一旁,好想说小白真的不是狗。 然后下一秒他心爱的小白就吐着粉粉的小舌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相行:“……” 小白,你为什么变狗了! 状况外的姜糖哪里知道傅灵均给自己起了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名字,还在敬业的提供着蹭蹭服务。谁知蹭着蹭着,傅灵均便站起了身,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过来。”他招了招手。 拥有人类灵魂聪明机智的姜糖立刻了解了饲主的需求,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哒哒哒跟了上去。踏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秒,但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驱使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踏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前方傅灵均一直在走。 他人高腿长,跨一步便是老远。姜糖在必须以奔跑的速度才能勉强追上他的速度,四只小短腿捣腾的飞快,呼哧呼哧跟着跑了好远,累成狗了。 不对,他现在好像就差不多是条狗了。 现在他们像极了饭后遛狗的,只不过姜糖这只‘狗’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他根本不需要人溜,自己就可以跟上。 被亲吻过的手指上糊满了温热的口水,他盯着湿漉漉的手指好一会儿,又伸手过去凑到团子嘴边:“亲。” 姜糖内心已经脏话连篇,和弹幕一样一茬一茬的换词儿。 一开始还只骂一些‘啊啊啊好冷啊你个死变态’、‘想和老子洗鸳鸯浴……不是,鸳鸳浴就直说!整那些有的没的’、‘这厮皮可真的厚,咬都咬不破,气气’之类的话,等到了后来身体越变越冷,脑袋里的谩骂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左一句‘杀人如麻的黑心莲’、‘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右一句‘你戴绿帽必是加绒’,‘火化十个你都没有一粒舍利子’,骂到最后脑子都缺氧,想不出词儿来了。 见大美人又伸手过来,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从那根中指一路咬到了小拇指,又咬到了手背。 咬了一路,口水糊了一手,大美人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笑得和书里写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似的,明媚又热烈。 姜糖险些气昏! 啊啊啊死变态!为什么被咬了还笑得那么浪啊! 傅灵均被手上细细密密的亲吻取悦了。他眉眼笑得弯弯的,也不再嫌弃那只脏兮兮的毛团子,伸手将它从手上拽下来,一寸一寸仔细的清洗着。它有些瘦弱,大概是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不如初见时看着圆润了。身上倒是软软暖暖的,搓着手感非常不错。 得多给它吃些东西,好长胖一些。 傅灵均全然不知自己轻柔的搓洗有多么大力,姜糖梦回小时候他爹给他洗澡的时候,下手之狠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现如今皮倒是次要,但他觉得自己的毛都要被搓没了。 阴晴不定的大美人简直把姜糖折腾的没了脾气,噫呜呜噫的不敢反抗了,四只爪爪狠狠抱住傅灵均的手把自己从水下翻了上来,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配上落水狗的模样可怜极了。 傅灵均用手摸了摸小兽偏瘦弱的背脊,笑意慢慢淡了:“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死了?” 失去了命骨,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瑞兽终将慢慢虚弱下去。 姜糖听不懂,他现在也不想听懂。这里的湖水绝对是零下好多的温度,但愣是不结冰,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他身上的热气都没了,现在已经咬不动人,只能夹着尾巴委屈兮兮的当舔狗,死命扒拉着大美人的手一路往上爬。 这次他没有被按回水里。 顺着漂亮的肌肉线条,头晕眼花的姜糖一路从那只胳膊爬到了傅灵均的肩头,甚至还想要往他怀里钻一钻汲取一下温度。他发誓现在他真的没心情去看什么美色,他真的太冷了呜呜呜。 在傅灵均肩头哆哆嗦嗦的小兽不停地哼唧着,只贪图着眼前的温暖,却不知前路是什么。 “果然是傻狗,什么都不知道。”傅灵均缓缓从水中站起,长长的湿发披散着,犹如靠着美貌吞吃人性命的水妖。白皙的精壮躯体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却丝毫没有影响这具躯体的美感,反倒让他多出几分破碎的脆弱。 像素净雅致、价格不菲的白瓷磕出了一块残缺,像明晃晃的月亮从天上落在了满是污泥的水面,像供奉在神庙中,日日受信仰祭拜的佛像出现了裂缝,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岸边黑色的衣裳倏地飞过来披在了他身上,挡住美好的风景。他一边走一边将衣裳拢起,朝着岸上走去。 回到岸边的姜糖冷的一个劲儿抖毛,但是无论他怎么甩,湖水的寒凉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头里,冷的整只兽神志不清,只想往身边暖呼呼的胸膛里面钻。 四下皆是黑暗一片。寒冷的山风从湖面上吹来,让那只洗干净的小兽抖的更加厉害。 傅灵均用衣服挡住四面吹来的冷风,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一招手,窸窸窣窣的声响便从周围响起,而后声音变大,噼里啪啦从天上掉下一堆腐朽的木材落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白皙的指尖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那一堆腐朽的木材。 烈火熊熊燃起。 他将怀里湿漉漉的、缩水了的瘦弱崽子放在火堆旁,温暖瞬间将姜糖无死角的包裹住。他不知足地又朝着火堆挪了挪,找了个平摊的位置趴了下来。 唔,真舒服啊。 方才被冰水浸过的骨头慢慢从里到外炙烤出暖意来,就好像是刚刚泡了冷汤走进了桑拿房,舒服得姜糖小声嘤嘤几声,而后幸福的睡了过去。 洗干净的团子现在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白净蓬松,像是从天上逃下来的调皮的云。 篝火燃得热烈。 这团火点亮了数千年黑暗的封禁之地,傅灵均的影子随着火焰的翻飞摇摇晃晃。他坐在火堆旁,闭上眼睛享受数千年来难得头不疼的时光,只觉绷紧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整个人慵懒极了。 火光吻上了他的脸,勾勒出惊艳的美好轮廓。 一条条橙金色的火舌快乐的跳跃着,有时蹿得太高,还溅出了火花,落在沉睡在一旁的小兽身上。 傅灵均是在闻到了糊味的时候才睁开的眼睛。 第42章 第 42 章 他因为饥饿而神志不清的脑袋终于稍微恢复了过来。 等一下, 刚才他是不是拦下了昨夜杀人不眨眼的大美人?然后他抱人家大腿、咬衣服、死皮赖脸求人家给自己弄吃的? 迟来的羞耻感一点一点将他包围。 姜糖从小到大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和大部分孩子一样读着差不多的书,考差不多的成绩, 毕业后找差不多的工作, 从来都中规中矩。他一生平平无奇, 没有被谁讨好过, 也没厚颜无耻抱过谁的大腿, 谁料来到新世界之初,就将保持了二十二年的优良传统全然丢弃了。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 虽然小动物撒泼打滚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作为一个光正伟的青年, 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的! 想到这里, 姜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果子真香。 他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他要为这些香甜的果子折腰。姜糖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将散落的果子一颗一颗收集回来,堆成了一座整整齐齐的果山,粗略一数,竟然有近五十颗。他这具身体比较小,吃的不算多,大概两颗果子就能吃的很饱。如果省一点吃, 他能吃上一个月。 如果它们不会很快坏掉的话。 囤好了食物,姜糖开始探索周边的环境,很快, 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首先, 除了这颗大树以外, 周围竟然没有一株活着的植物。干涸的地面上蔓延着早已干枯的草叶, 一丝绿意也没有。除了植物, 他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按理说,夏夜的虫鸣、鸟叫、蛙声应当连成一片,就像是他逃亡路上所见的那般。可是自从他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连带着所有的生灵也消失了一般。这里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偶尔经过,带来一些声响。 其次,这里没有光。 只有这颗大树所在的位置存在一点光辉。光自遮挡住的天幕之上渗透下来,落在了这颗参天大树上。 再往边上走,便只有昏暗和死寂。 变成动物以后,姜糖的五感都比人类的时候强,他尝试着踏进黑暗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周遭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要置身其中,便会有无知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升起,让整个身子变得寒凉。 正因如此,天幕中漏下的这一抹光才变得尤其珍贵。 姜糖默默退回了被照亮的方寸之地。 算了,他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果子能饱腹解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抱着如此坦然的心情,姜糖再一次睡着了。 作为一个忙碌的社畜,姜糖其实很容易失眠,经常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干涩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睡去,只因唯有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别的时间都为了生活。 失去了手机,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姜糖睡的格外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开始思考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思考要如何活下去。想了很久他也没想出个答案,思绪渐渐飘忽,落在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上。 凭心而论,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大上一些,二十六七的年纪,不杀人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润润的,不像是个疯子。他那双眉眼轮廓极其深刻,纵然每次相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光,可是他就是能看清男人浓密的睫羽下深邃的眼眸。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略有些薄的嘴唇。在姜糖的印象中,初初见面时,他从黑暗中走出时唇角勾着笑,同月光般皎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好看,真的很好看。 姜糖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全然不知后半夜的时候,有地动山摇的脚步声靠近了他。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黑暗中走出了体型庞大的相行。 他来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越想要小心,身体越是笨拙,弄出的声音也就越大。他本以为会将小兽吵醒,谁料凑近的时候,那只身上脏兮兮的小团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欢,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 “小白。”他擅自做主给姜糖起了个名字,并且试图吵醒他。 姜糖有那么一种特异功能,只要是有人叫他的名字,哪怕是谐音,他都能从睡梦中瞬间惊醒,仿佛脑袋里有一个关键词抓捕器连通着耳朵。 反之,只要不是自己的名字,叫的多大声他也听不见。左右又不是叫他,很有一种上课睡觉时老师叫其他同学起来答题的感觉,再大声都与他无关。 加之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压根听不懂,传入耳中叽里咕噜和天书一样,这和上外语课听不懂睡意逐渐上涌有什么分别呢? 于是相行蹲在他身边叫了很久的小白,姜糖愣是越睡越香。 相行有些犹豫。 按理说动物都是十分机敏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是他动静那么大也不见醒,也太奇怪了。 加之小兽睡觉的姿势着实有些诡异,白团子四肢向外摊开,十分像一张饼,呼吸又极轻,和死了差不多。 他想戳一戳小白,伸出的手掌粗大宛若蒲扇,个头比一整只小白都要大,很有种他动一下手,小白就会被他戳死的嫌疑。相行犹豫了很久,最后讪讪收回了手,继续喊小白。 如果换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来,定然不会这般不知变通。但是相行已经不算活着,甚至连神魂都是残缺的,智商肯定不正常。 当年尸山血海里只剩下他一个能喘气的,身上伤口深可见骨,眼见着也要没气了。傅灵均耗费了不少灵力和心血才把他留下,后遗症便是脑子不太好使。 相行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很听话很有用,还有些小聪明。他自己吃不了东西,但是空空的脑袋里隐约有那么一点吃饭的记忆。原本他跟着傅灵均数千年不吃不喝,早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直到今日看小白吃红果子吃得满脸都是香甜的汁水,某种才从腹中升起,越来越浓烈。 他纠结了很久,总觉得自己是想要再看小白吃东西的,又怕主人知道了罚他,便偷摸等主人睡着的时候来找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 一声又一声,喊魂似的。 一句外语,再怎么陌生,听上个百八十遍的也耳熟了。在相行持续不断的输出之下,姜糖睡梦中听小白两个字都快听吐了,寻思着英语听力题还卡带了呢,磕磕巴巴重复不停。 再转念一想,他都穿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哪儿来的英语听力?猛地睁眼,一颗硕大的脑袋杵在自己眼前,瞪得和牛眼睛似的。 “!”瞬间清醒! “噫呜呜!”他一边夹着尾巴爬起来一边叫唤,半睡半醒间没太记起相行的脸。 相行见姜糖醒了十分开心,庞大的身体朝他挪了一步,周围就和地震似的尘土飞扬,吓得姜糖都炸毛了。 啊!这是什么神经病! 姜糖灰溜溜钻到了大树后面,畏畏缩缩探出一个脑袋。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这个大块头眼熟起来——他是不是那个跟在大美人屁股后面的跟班来着? “小白,吃。”相行从果子堆里拿了一颗红果子递到姜糖的面前,欢喜道,“吃,小白。” 这颠来倒去两句外语在姜糖耳朵里和魔鬼的低语一样,大块头的手大的吓人,好像是要来抓住他扒皮烤了,再捏碎果子涂在他身上调味一样! 他躲在树后头不肯出来,相行又不敢靠近天悲谷与外界的间隔处,故而一人一兽,一大一小僵持了很久。 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要说一句!他还是个孩子,身上没什么肉的,养肥一些再吃吧! “小白,小白,吃。”相行锲而不舍的想要姜糖出来,基于生得太过凶恶,一点都不能吸引姜糖出来。 最后,相行不知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了,举起果子朝着自己嘴巴的位置送了送——没真送,面上还有面具,但意思传递的很到位了。重复了好几次,姜糖总算搞明白了,这位大块头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他是想要他吃东西给他看。 这个要求就有点离谱。 他睡前整整吃了四颗果子,本来就是超额吃的,睡了一觉还没消化,又被拉起来吃东西,太强兽所难了。 然而不吃,这个大块头就半点要走的意思没有,蹲下来和一座小山一样守着他,嘴里一个劲儿重复着几个词,吵得姜糖脑仁疼。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姜糖慢吞吞从树后头钻了出来,立起后脚,用前爪从相行手里扒拉下红果子,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咬开果皮开始啃起来。 相行当即乖乖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食的小兽。 小兽生得可爱,吃起东西来也赏心悦目,相行心里欢喜的很,认认真真看着姜糖吃完了一颗红果后,又十分不知足的从一旁又拿了一个过来摆在姜糖面前。 “嗝~”姜糖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能再吃了,撑死不算工伤的,有点亏。 傅灵均检查了一下毛团子的身体状况,慢慢枯竭的经脉因他的灵力而复苏,不像前些日子看着病病歪歪的样子了。 姜糖见大美人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嗯,很好,看起来很健康,能够饲养他一辈子的样子。 当然姜糖也不是没有别的梦想。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他真的还蛮好奇的,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糖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随意掂了掂,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糖嘴边,姜糖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糖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糖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低沉磁性,笑起来时,姜糖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有点酸。 - 泽阳府,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糖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糖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糖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糖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第43章 第 43 章 相行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感激姜糖满足了自己数千年来空虚的食欲, 而回报的方式,便是带他去看风景。 他们语言不通,相行智商又不太够, 无法准确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他轻轻薅起地上的兽饼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站起来, 走进黑暗里。 这个过程姜糖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抡了脑袋, 又被钳子夹住后颈皮强行扔上了云霄飞车, 在相行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起飞。 “唔!”他想抗议,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 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云霄飞车进隧道了, 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 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再一次摊成一张饼, 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 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 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再然后, 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 没有月亮, 更没有星星, 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傅灵均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白白软软的,靠近时暖呼呼,一口奶牙估计连撕扯皮肉的力气也没有,倒是怪可爱的。 就是毛发有些脏,若是洗干净了,应当挺赏心悦目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概是想到了那白而蓬松的皮毛摸起来有多么的顺滑舒服。可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不许再去。”他说。 闯入这片封禁之地的意外,谁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相行委屈巴巴,但不敢反驳,将脑袋埋在了胸口。 · 泽阳府,天问海。 宋永峥今日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正是天下第一药宗:浣云宗的林世杰,林药仙。他白衣白发,仙气飘飘,正坐在宋永峥的对面挂着冷淡而疏离的笑。 “宋家主之前传灵讯道,有世间无一的至宝留给我做处理,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他已经停滞在化羽境药仙数百年,一直无力突破。药修的修炼比道修艰难的多,毕竟世间至宝少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来天问海,也正是宋永峥口中万中无一的至宝诱惑了他。 宋永峥面色一僵,讪讪道:“昨日天问海内出现异动,让那东西逃了……” “荒唐!”林世杰按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你将瑞兽关于何处,为何会让它逃掉?” 宋永峥苦笑:“取出命骨它便无用了,是我松懈了,保管不周……” 林世杰看宋永峥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废物,又还得耐着性子陪废物说话,没好气道:“它失去命骨奄奄一息,为何抓不到?” 这话便是问到了宋永峥最为难的地方。 宋永峥迟疑道:“它逃去了……广陵府。” 广陵府三字一出,林世杰面上的不屑便慢慢消退了。他抿了抿唇,捞起桌上早就凉透的火绒茶喝了一口:“宋家主,林某只是个药修,如何能助你对付广陵府的那个疯子。” “不是的林药仙,我只求您为我炼制燃魂香,事成以后,傅灵均便再不成什么气候了!” 林世杰来了兴致,尾音有些上扬:“燃魂香?” 宋永峥立刻凑近林世杰,将自己的计谋一并说了。 听罢,林世杰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各有所需,提供给我需要的材料,燃魂香我三日内给你。” · 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刚刚踏足广陵府的瞬间,傅灵均便已经知晓了。 这并不是泽阳府第一次搞小动作。 按理说,傅灵均早就习惯了宋永峥背地里做的恶心人的勾当,但这一回似乎有些许不一样。傅灵均感受到闯入的人按照五行四象的方位慢慢靠近天悲谷,并且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留后,开始蹲下埋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灵兽体内的灵核。 灵核作用很多,但是埋在特定方位的,一定是某类阵法。傅灵均早年还未系统的学习过阵法便被封在了这永夜之地,故而不太确定宋永峥这次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无论宋永峥要做什么,他都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完成。 “你去外面把那群人解决掉。”他对相行说。 宋永峥之所以会偷摸搞小动作,无外乎是知道他几日前才出过一次天悲谷,现在被封印压制无法再次出去罢了。可宋永峥算漏了一点,那便是相行。 一个能够自由出入天悲谷的恶鬼。 一把无情而锋锐的刀。 傅灵均一直将相行藏的很好,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故而孤家寡人的傅灵均身边还有一只恶鬼的事外界还不知晓,正好适用于现在,将那些卑劣的小动作全部抹杀掉。 相行是最听话的好孩子,一听傅灵均吩咐下来任务,立刻来了精神,有些激动地搓着铁链,用力点了点头:“是,主人。” 停顿了一秒,他又问:“主人,现在,出不,去吗。” 主人头疼时最爱杀人,这次没有和他一起去,难道天悲谷的封印又加强了? 傅灵均没有答话。 “要抓,活的,回来,吗。”相行又问。 苍白的手指按上了太阳穴,傅灵均微微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 相行明白了,铁链声哗啦啦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一直是天悲谷内最深刻的压抑,比它还要深刻的,便是静寂、沉寂、死寂。 傅灵均早已在悠长的岁月中习惯了这份安静,但是不知为何,他近来一直有些焦躁,似乎并不安于这样的现状了。 他闭着眼睛卧在侍佛剑上,心中难得生出一种百无聊赖的寂寥来。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敲击着身下剑身,不间断发出沉闷的噪音来。 不对,他心有旁骛,他在想那只闯入了永夜之地的小畜生。 巴掌大小、通体纯白的小兽,耳长似兔,尾巴蓬松如云,身上有奇香……正是古籍上记载的奇异之物。只是那种消失已久的东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第44章 第 44 章 姜糖上次被大块头带着被迫参观了一下黑暗的世界, 但那会儿一来他坐在大块头的手里,脑袋上还罩着另一只大手,而来过程中他一直强行抑制着呕吐的, 故而除了那些或压叠的、交织的或是七零八落散开成一片的白骨和幽幽的磷火, 他其余都没太注意看。 这次跟着美人重走一次, 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是一个如何衰败的地方。 草木早已腐朽,死寂一片。他一路小跑, 费尽的翻过了半座山,然后在嶙峋的山石中看到了一座残破的宫殿。宫殿顶部全是用金色的琉璃瓦铺就,可是琉璃瓦碎了大半,中间好多地方都黑黝黝空洞着。 重檐歇山顶的飞檐之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大概是凤凰,因为两边飞檐上雕刻的凤凰头部都不见了,只有长长的漂亮尾巴还残留着。 那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干涸的湖泊中央, 湖心亭和沿途过去的走廊皆破败不堪, 衬的那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格外老旧。 其余还有许许多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座山上, 但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那副衰败的样子。 这是一座死城, 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姜糖看着看着, 就发现自己离大美人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的步子看着倒是十分悠然, 可是奈何腿太长,姜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追不太上,只能一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发现,呜呜呜, 大美人连头发丝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头发很长, 就那样随意披散下来垂到了脚踝。随着他的步子, 黑色的长发就像仙侠剧里开着鼓风机可劲儿吹似的仙气飘飘, 让上辈子被脱发困扰的社畜姜糖十分羡慕。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就这个质量的头发不去拍洗发水广告是不是有点亏? “噫呜呜……”他因为看头发看失了神,一时间跟丢了人。 周围黑压压一片,纵然姜糖现在五感较人类时强了不少,也看不见黑头发黑衣服的大美人到底藏在了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在周围转了转,正巧这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铁画银钩一个很好看的字,可惜姜糖是个文盲,没有认出这个字是什么。 完了,他该不会是被遗弃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认路,所以故意把他领出来扔掉? 这个想法瞬间将姜糖击溃,黑暗包裹着他,好像哪哪儿都有白骨和磷火一样,姜糖吓得大尾巴都夹了起来,蜷在一团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怎么办,他又不是真的狗,哪里闻得出来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不会真的要迷失在这里,然后活活被白骨吓死吧? 姜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的漩涡之中,脑海里一个小人不断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刚才你卖萌打滚业务很熟练,怎么会被遗弃呢’,另一个小人则抱着脑袋嚎咷痛哭‘不是吧不是吧?就你那猫不猫狗不狗的业务能力还想获得一个完美铲屎官’。 可怜的小白团子叫的越来越大声,死寂的旷野山谷满是奶兽嘤嘤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皮,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傅灵均十分嫌弃的看着手中那只弱小、烦人、走路都会跟丢的小兽,拎着他的后颈皮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哭什么?” “噫呜呜噫!”小团子真的快哭出来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傅灵均被这只嘤嘤怪吵得头疼,语气有些鄙夷,“吃得多,跑不快,牙齿还咬不动人。傻狗,你还能做什么?” “吚吚呜呜!”他会哭! 越哭越大声的那种! 傅灵均果然被这只身无长物的小兽给打败了。 他不再把它放下去,只用手拎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姜糖在他的手里晃晃悠悠,美人看起来很凶,但手上却很温柔,姜糖一点也不疼,还觉得视线都变高了很多。 没有被扔在荒野,又不用自己走路,姜糖不哭了,好奇的看着周围。 大块头好像也带着他经过这里,他记得,这片旷野上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果然,闯入旷野的一人一兽惊起了大片萤火,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倒扣在了这片荒原之上,并且诡异的朝着他们两侧逃窜着,直接在这片星河中央化开了一道裂缝,供他们穿行而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无数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呀!怎么又是这只恶鬼!他怎么又来了!” “好讨厌!” “可是……好香啊。” “它又被抓住了?” “肯定没好,它的伤都没愈合呢。” “好可怜啊。” “那个恶鬼想对它干嘛?” “啊,不会要吃掉它吧?” “不要啊,我们要帮帮它!” “……” 萤火虫们窃窃私语着,姜糖努力接受着来自萤火虫的声音,然后喉头唔唔了几声,意思是问它们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它果然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快跑啊,你要被吃掉啦!” “我……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加油呀!” “这只恶鬼比上次那只还要可怕,你怎么又被捉到啦?” 它们的问题很多,姜糖努力挑出了几个问题,然后用自己的兽言兽语来告诉萤火虫们,他不是被抓起来了,是因为他刚才跑的太慢差点走丢,所以大美人才拎着他一起走的。 萤火虫们纷纷表示不信。 它们觉得恶鬼是怕小兽跑掉,所以才紧紧抓在手里的。 姜糖一人舌战群儒……群虫,实在是有点说不过来。他说一句,萤火虫们能同一时间回几十句上百句,能听清一些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过? 傅灵均听着小兽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唧,又见那群见他怕得要命的萤火虫几次三番靠近他手中的小兽,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随手将小兽一丢,姜糖还没做好准备,整只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好他屁股上肉多,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萤火虫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团子飞舞着。团子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揉碎了的星光,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和惊喜一般。 “奇怪……若你真是瑞兽,为何不惧怕我?”傅灵均早就猜测,这无端涌入的萤火虫与这只不速之兽有关联。 他早年博览群书,自然从道修圣尊所著书中看过关于瑞兽的记载。可是这小家伙灵气稀薄的可怜,一开始他并不确定,直到这次靠近玩弄了一番,才发现它灵气稀薄的原因。 它竟然丢失了命骨。 已经长出来的软毛下还依稀残留着疤痕,里面藏着的命骨却不翼而飞了。 是谁做的?泽阳府吗? 初遇之时,这小家伙便是被泽阳府的弟子们追击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泽阳府动的手了。 算起来也是个倒霉的蠢蛋,竟然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 姜糖被傅灵均扔下后立刻被萤火虫的海洋包围了。它们靠近后声音更大了,一只说一句话都能让姜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话,萤火虫们也自顾自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它们吵得不可开交,要是萤火虫们体型大一点,估计都要冲过来打他了。 “你被污染了!” “你竟然帮恶鬼说话!” “我好后悔跟着你来到这里,呜呜呜我要出去……” “我竟然会被你身上的味道迷惑,我还担心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真是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物种!” “……” 不得不说,萤火虫们也是蛮会演的,骂人还要搬出琼瑶苦情的套路出来。 姜糖苦不堪言,想起方才靠近大美人时萤火虫们便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回到傅灵均的身边,四只小短腿一起用力,将娇小的身体挂回了男人腿上。 周围的萤火虫果然吓退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胆大的还时不时飞回来不解气的说几句。 像极了现代社会被拉黑的网友,想顺着网线爬回去再骂一顿。 姜糖才不管萤火虫们生不生气,抱着大美人的腿不放了。他可聪明了,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要抱大腿当然要抱最厉害的那个啦。 傅灵均抖了抖腿,这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腿上的小家伙还安安稳稳的挂着,直到他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姜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专属驾座,晃晃悠悠跟着大美人回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 对,没错,就是光秃秃的。 本来姜糖还以为大美人会住在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地方,可是抬头一看,空中悬浮的那柄重剑好像已经告诉了他,大美人恐怕是风餐露宿,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那他每天都干什么呢? 这里乌漆嘛黑的,干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呢?姜糖觉得大美人武力值应当还是挺高的,不至于混的很惨吧?干嘛给自己买个十八环外的烂尾楼呢? 然后他又被丢下了。 不过这一次,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相行用一只手捧起了姜糖,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姜糖藏在了身后,“小白,很小,容易,受伤。” 傅灵均这次倒没有阻止相行和姜糖亲近。 天悲谷内的变数因这只瑞兽而起,那他就将它养在身边,看看到底还能为这片禁忌之地带来什么变化。 而养它的任务,便交给相行好了。 “别养死了。”他说罢,转身便飞到了空中那柄放大的重剑之上,悠悠的卧了下去。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是燃魂香。 竟然是燃魂香!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燃魂阵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燃魂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因为仇恨,心头弑杀的来的迅猛,无尽的黑雾之中,傅灵均的双眸中漫上了猩红。他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却比方才躁动时更加可怕。 燃魂香不但激怒了天悲谷内的怨魂,也影响了神魂有损的傅灵均。他像是一柄出鞘带血的剑,嗜血弑杀,一触即发,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他的身边出现的是谁,他都会无条件的砍过去。 然而就在傅灵均疯魔边缘,深谷之上掉下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 它快速下坠着,周围呼啸着的白色怨魂在它落下的瞬间分散到了两侧,就像是面对着一团温柔到了极致的云,不敢去触碰一般。 周遭怨魂的异动引起了傅灵均的注意。 他抬起头,赤色眸子盯着闯入的不一样的存在。 傅灵均认出了姜糖。 见它要掉在地上,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接住了下坠的柔软。那纯白的、诚挚的灵魂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尖锐的刺痛,心头弑杀的竟如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像是一弯明月照在了那片方才汹涌澎湃的海湾,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顶慢慢抚下,像是旧日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族人们在天悲谷打打闹闹,弟弟偷偷钻进了他的房间,背后藏着一只要给他看的漂亮蝴蝶…… 那种感觉很玄妙,接住它的手颤了颤。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色的双瞳慢慢变深,血色褪去。傅灵均抬头看着自己灵气化成的漫天黑雾,这些黑雾是桎梏,也是结界。它们会保证所有生灵无法靠近,当初布下这一切,也是怕相行那个一根筋跳下来。 第45章 第 45 章 风从远处残破的门窗吹来, 穿过坍塌破损的阁楼。 傅灵均朝着山涧的那一边看去,曾经雕梁画栋的广陵仙府现在衰败一片,群山环抱着这座荒废的旧城, 就像是狰狞的骷髅怀抱着逐渐腐朽的木头, 颓烂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衰败的大地之上,不知何时涌入了一大片萤火, 如同星子一般在地幕上漫开,时而悠悠聚在一起着,时而像是受了惊吓般四下分散。 被诅咒的禁忌之地,第一次涌入了人间的鲜活。 相行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 慢了半拍道:“主人,有人,闯入, 天悲, 谷了。” 巨剑上卧着的美人缓缓坐了起来,歪了歪脑袋。他的眉目极深, 像深潭。此时深潭内悄悄泛起了涟漪, 变得鲜活起来。 “去看看。” 傅灵均自剑上站起, 下一刻侍佛剑被他握在手中,整个人从半空中悠悠落地。负剑在身后,他朝着山涧的另一边走去。 踏下的脚步惊起了萤火,在他们身边围绕穿行。 萤火虫的尾部一闪一闪, 璀璨却脆弱。他想伸手捏住它, 机敏的星光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倏地游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内, 所有的生灵都惧怕着他。 傅灵均许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致, 也不是非要触碰胆小的萤火, 便纵着它们在周围惊惶飞舞,逃窜到了不远处破败的宫殿阁楼中。 他好心情的朝前走,待到他翻过了半座死城,便见被遮挡的天幕之上竟漏下了一点光辉,落在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漏下的光晕尽数洒在树叶间,将藏于其中的赤色红果衬的越发剔透诱人。 这是昏暗死寂之地里唯一的光芒。 “是它。” 相行闻言木木地看过去,光芒里有一只白色的小兽,不过它身上的毛发有些脏乱,不如昨日见时那样干净了。 它正蜷成一团睡在树下,斑驳的光点自树叶间透过照在它身上,看起来还有些惬意。 顺着风一直吹来的甜香终于有了源头。 不是果子,是那只白色的小兽。 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兽。 大约只有他手掌大,浑身覆着一层蓬松的软毛。它正在睡觉,蓬松的尾巴将脸遮住了大半,只留出粉粉的鼻子,似乎还带着奶味儿。两只软乎乎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和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 它的颜色是纯白的。不止是毛色,还有灵魂的情绪。 傅灵均能够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热情似火时是红色,悲伤哭泣时是冰蓝,心怀鬼胎时是肮脏的灰色,痛恨到了极点则化为墨汁般的乌黑…… 而像现在这样纯白的灵魂,他已经很少看见了。 相行迟疑了片刻,问:“主人,要杀,它吗?” 沉睡中的小兽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饿,好饿,非常饿,饿的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姜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立刻、马上、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他之前看到了远处结满了红果的树,千辛万苦赶到树旁后才悲哀的发现,这棵树未免太高了一些。 深褐色的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内藏着的甜蜜果实似乎都生在天上,他跳又跳不高,树也不会爬,想凭借身体撞下几颗果子来,只撞一下就撞的头晕眼花,大树岿然不动。 此时姜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神志不清,听到不远处有草木被踩倒的声音,想也不想用尽全力翻了出去,挡在了一个人面前。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昨天晚上帮他杀掉追击者的那个大美人。 不知是饿壮怂人胆,还是傅灵均的脸太有欺骗性,姜糖压根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万道剑光,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两只前爪死死抱住傅灵均的脚。 突然抱过来的小兽没什么重量,傅灵均却浑身都不自在。 相行紧张兮兮凑过来,想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扔出去,可是小兽太小了,傅灵均估摸怕小兽被相行捏死,瞪了他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收回了手。 “放开。”傅灵均对着小兽冷冷道,抬脚便要走。 姜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真的太饿了,再吃不到东西他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只好用尽力气咬住傅灵均的衣摆,生怕他跑掉。 小兽软乎乎的奶牙甚至撕扯不开肉类,还是需要母兽好好照料的年纪。 故而咬上衣服的白团子压根没咬稳,只要傅灵均稍稍用一点力,就能将它踹到一边去。 傅灵均的确那么做了。 他轻轻一抖,白团子就被振落下去,咕噜噜滚了半圈,摔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可那白团子胆大的很,被抖开了,又死皮赖脸抱了上来。 而且还吸取了方才被抖下去的经验,觉得两只爪子不够用,四只一齐上,整只兽挂在了傅灵均的小腿上。 按理说,他的确应该生气。就像昨天那些没长眼睛的泽阳府弟子,又或者是长期以来不断在广陵府境内试探的那些人,只要靠近,他向来说杀就杀了。 然而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兽堂而皇之的纠缠过来,他竟然不生气。 他低头,看着脚边嘤嘤叫唤的毛团子,那种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隔着靴子传了过来,让他浑身不太自在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酥麻来。 并不让人讨厌。 “你想要什么。”他说。 姜糖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全部技能,一个劲儿纠缠着傅灵均,又用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里藏着的红果子,以期傅灵均能够看懂。 傅灵均竟然还真看懂了。 天悲谷数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生灵,连花草都是枯败的,他不用吃东西,却不代表这只小兽不用吃。 他瞧小兽都快哭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一挥手,树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好些红果子,全部滚落在地上。 姜糖登时狂喜! 他松开了男人的靴子,嗷呜一声扑向了地上硕大的红果。那果子几乎比他的脸还大,表皮有些坚硬,但是咬开表皮后,香香甜甜的果肉软乎乎的,一抿就化在了口中。姜糖整只兽好像坠入了一个甜蜜罐子,欢喜的在里面打滚,一连吃完了两个果子才慢慢减缓了进食速度。 傅灵均看着姜糖狼吞虎咽地进食好一会儿,才对着相行说:“走。” 就像纵容那些胆小的萤火虫,傅灵均纵容了这只受伤的小兽停留在他的世界。 没弄清楚状况的大块头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吃的正香的小兽,心中迟钝的浮现出了一个想法——红果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这回轮到他恋恋不舍了。 相行一步三回头去看进食的小兽,偷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泽阳府,天问海。 “家主!家主不好了,族内前去追击瑞兽的所有弟子本命灵识都破碎了!”一位穿着白底金纹劲装的男子匆匆踏入,来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昨日瑞兽出逃,随之消失的除了那只苟延残喘的瑞兽,还有关系到宋小公子今生修炼天资的宝贝。家主宋永峥勃然大怒,当即派遣数队门内弟子四处搜寻。 其中有几队没有查探到任何消息后,均在今日一早陆陆续续返回天问海,只剩下两队迟迟未归。 看管天问海内所有弟子本命灵识的存灵堂堂主宋言也是在方才,才注意到族内共计二十五位优秀的内门弟子本命灵识全部破碎,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着急忙慌赶来禀报给宋永峥。 宋永峥近日本就因为小儿子身体之故忧虑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瑞兽这样的宝贝,结果又半路丢了。之前他还与浣云宗药仙有约,待药仙来到天问海便助他幼子逆天改命。 现下可好,不仅瑞兽失踪,连剖出来的大半命骨都不翼而飞,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等状况下追击瑞兽的内门弟子折损了整整二十五名! 宋永峥一听宋言的话,面上登时如猪肝,通身的仙风道骨全部化为实质一般的火,要燃烧周遭的一切。 他硬生生捏碎了一块传讯灵玉,咬牙切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言结结巴巴答:“就、就在昨夜……”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宋永峥恶狠狠地瞪着宋言,“他们的神识最后消散的地方可是广陵府?” 宋言险些直接跪下去,脑袋垂得极低。 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回道:“要不要再派弟子前往广陵府周边查探一番……” 每一个仙门世家要培养出二十五名内门弟子都将付出极大的心力和堆积如山的资源,这些内门的优秀弟子一夜之间全部折损,这是多么心痛的损失! 宋永峥的脸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他一想到这些年死在傅灵均手下的弟子就恨得牙痒痒。早年他们根本奈何不得那魔头,只能任由他随意杀戮。后来终于将他封在天悲谷后,却依旧无法靠近广陵府! 广陵府是北水大陆灵脉最盛的仙府,傅灵均一人独占这份得天独厚也就罢了,还一直与他泽阳府作对。明明当年之事不止是泽阳府参与了,那些主意还都不是他出的,怎的就他一家摘不干净,让那魔头盯着不放? “不必。浣云宗的人什么时候来?” “林药仙说就这两日了。” 宋永峥重重呼出一口气,长袖一挥,坐回了椅子上,“派人将这件事散播出去,最好让五大陆的尊者们都知晓此事……对了,死去的内门弟子数量,便说有数百人。” 宋言起身的动作一顿,略有些迟疑道:“可是……我们并没有损失那么多……” 第46章 第 46 章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里等了半晌, 傅灵均也没有动作,他又加重了音量重复了一遍:“衣服,给我。” 傅灵均低下头, 看着黏在身上的小八爪鱼。 纳海珠内明明有很多套按照他身形买的衣裳, 傅灵均却看着扎进自己怀里的人睁眼说瞎话。 “你这样,我如何给你?” 小八爪鱼浑身都僵住了。 姜糖也不想这样粘着傅灵均, 但是他没有衣服, 不把自己钻进来的话画面更加一言难尽。 虽然理论上来说, 他们俩都是男人, 没啥可遮遮掩掩的。大家都一样嘛,谁没看过似的?就算自己的性取向为男,傅灵均不是啊!这时候, 他要是从傅灵均的怀里跳出来, 大大方方的向他要一件衣裳, 十分潇洒地披在肩上在说一句“多谢兄弟”, 厚着脸皮把衣服套上去,这尴尬就化解了。 再说,身为一只成日裸/奔的狗子,不穿衣服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姜糖整个人就莫名其妙变得有些燥热微汗,因为皮薄,整只八爪鱼都羞成了粉色。 大概是做小动物的时候睡的四仰八叉、流口水的时候全部抛弃的羞耻心, 在这一瞬间全回来了吧。 也有可能是姜糖知晓自己的取向,突然回想起还在当狗勾的时候满脑袋全是坏心思,天天去揩大佬的油, 有点不好意思。 天道好轮回, 苍天果然没有绕过他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色胚子。 “这样, 可以。”姜糖十分英勇的将两只手捂住了傅灵均,自认为颇有气势地宣布,“不看。” 可这具身体的声音就软得一塌糊涂,姜糖自己听了都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味。 他明明想要铿锵有力的说,到头来变成了又软又糯的撒娇,弄的他整个人在裂开和重新拼凑间反复横跳,差一点点就要再次昏过去逃避大型社死现场了。 无情地弹幕在姜糖的脑袋里疯狂的刷。 一开始还只是吐槽自己,例如‘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老子说话的声音会这么娘啊?!我清朗温润的青年音,为何就这么离我而去,暴风哭泣’、‘我到底长啥样,在线等挺急的’、‘好尴尬好社死,谁来救救我’、‘卖三室两厅,刚刚用脚趾抠出来的,全新跳楼价卖’之类的。 到了后来,他就忍不住发散思维,开始刷有关大佬的弹幕,左一句‘大佬不可能是gay吧?’、‘果然不愧是大佬,临危不惧,坐怀不乱,倍儿牛!’、‘看看大佬这心理素质,狗子变成人都这么淡定!’右一句‘为什么大佬拿个衣服这么慢’‘呜呜呜不行了凑这么近看大佬真的好好看,再看下去把持不住怎么办’,刷来刷去,脑袋的cpu都快跟不上了,有点缺氧。 傅灵均的视线被两只软乎乎的小手遮挡了。 可纵然如此,他的存在依旧在傅灵均的感知中格外清晰。 他今日总忍不住嘴角上扬,从纳海珠内掏出一套衣衫时,还特意挑了一身白色的。少年的头发和眸子都是温润澄澈的淡蓝,配上白色的衣服肯定很好看。 脑袋里快刷没词儿的姜糖终于等到了一套衣服。 他又活了,觉得自己能行了,飞快接过了衣服挡在自己身前。 再然后,他又有些进退两难。 他这衣服得怎么换? 洞窟里瞧着也没有可以充当换衣间的地方,要是现在自己就这么抱着衣服退后,手一松开,傅灵均不还是啥都看到了吗? 那他刚才图什么?纠结大半天还是被看了个精光,想想就尴尬矫情。 “不看。”他又一次气势汹汹地宣布,然后撒了手,飞快用衣服挡住自己向洞窟最深处跑。 地面的碎石又多又尖锐,就跑了几步路姜糖都觉得自己脚疼,和刚变成人的小美人鱼似的,每一步都和踩在刀尖上龇牙咧嘴,要不是怕傅灵均回头,他都要痛呼出声来了。 好家伙,他这具身体未免也太脆弱了点吧?刚刚跑的这几步他都怀疑自己脚心被石子戳破了,物理防御约等于0?! 他为什么当狗的时候是废狗,变成人都还要做个废柴?这合理吗? 不管合理不合理,姜糖总算把自己勉强藏到了洞窟内阴暗的角落,然后慌里慌张地开始穿衣服。 嗯,很好,他不会穿。 这一套衣裳里里外外有三件!还有乱七八糟的绑带扣子什么的,他愣是不知道应该先穿哪一件! 姜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傅灵均的方向。 大佬此刻正背对着他端坐,十分的正人君子——当然也可能就是没什么好奇,毕竟大佬见多识广,连看到狗子变人都没反应。 他只纠结了一秒,就放弃了要问傅灵均这衣服该怎么穿那种愚蠢至极的问题,从里面挑了一件看上去最像里衣的往身上套。 这儿小狗勾才刚刚穿上了裤子,还在纠结那件里衣到底是从哪个方向系的时候,就听到大佬在对他说话。 “这个,你可能用?”顺着大佬举起的手,食指与中指间仿佛夹着一小截莹白的骨头,氤氲着璃光。 小动物时变强的五感在变人时保留了下来。 姜糖看了看傅灵均手里的那一截可以称得上漂亮的骨头,愣是没搞明白大佬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这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长到脚踝的头发和衣服带子纠缠在一起,姜糖一边捞头发一边绑衣服,忙得不可开交。他还要抽空去看大佬手里的东西,脑子根本不够用,随口敷衍:“不。” 傅灵均收回了手。 他早就知道那只白团子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少年的魂魄,恐怕不会太清楚瑞兽命骨的事情。还想要再多问两句,便听见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洞窟冲了过来。 听声音,竟是来自石洞的内部。 不知是那东西一直藏在山石当中,还是从什么地方钻了过来想要破山而出。 姜糖还低着头和自己的头发较劲儿,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在身上挂着,忽然感受到了一阵风卷过来。 下一刻,自己的腰就被人搂住了,轻轻往上一提,整个人就坐在了傅灵均的臂弯上。 像极了小时候被亲爹抱着的那个姿势。 姜糖:??? 这什么情况? 他的疑问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没多久,刚才他站着的地方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细碎的沙尘从洞窟上面漏下来,纷纷扬扬钻入他的口鼻,呛得他不由咳了两声。 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覆在了他的身上,隔绝了不断溅起的沙尘。 接下来便是持续不断的冲撞,整个洞窟地动山摇起来。姜糖看不见山石后是什么东西,傅灵均却知道。那是一条硕大的黑鳞妖蛇,粗壮的身躯足有六七尺宽,硕大的鳞片幽黑发亮,现在正发了疯似的攻击着厚重的石壁。 傅灵均皱了皱眉。 之前的人面蜘蛛,加上现在的黑鳞妖蛇,自从踏入日饲崖后整个周围的妖兽都像是发了狂,目标全是他怀中的少年。 靠近柔和而美好的存在是每一个生灵的本能。 瑞兽天生被万物所喜,小到萤火虫、蝴蝶,大到叶正闻那只银霜虎灵宠,它们对瑞兽都只有喜爱之心,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心。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让日饲崖内的妖兽产生这样诡异的变化? 傅灵均猜不出背后的原因,但绝对和之前活尸体内被污染的命骨有关。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齐从玉。 他一边想,一边抽出侍佛剑直接在山壁上劈开一个大洞。 “闭眼。”他说。 姜糖已经预见即将会发生什么事,飞快地捂住了眼睛。 大块的碎石轰隆隆砸下来滚落一地,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头还没从大洞内钻出来,便被一道剑光劈成了无数断。 腥臭的气味还未散开,便被一团淡紫色的雷火焚烧殆尽。 速度之快,姜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好了。”傅灵均道。 两只捂住眼睛的手慢慢往下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淡蓝色眼睛。他眨了眨眼,方才只瞧见粗黑的大蛇一眼,再见连尸体都消失了,果然是大佬,跟在他身边太有安全感了。 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被傅灵均用一种抱崽的姿势抱着,他还是有那么点羞耻感。 他晃了晃脚,想要下来:“下,去。” 傅灵均余光瞥见少年白嫩的脚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托着上年的胳膊往上抬了抬,颇有种让他坐的更稳的架势。 上次去成衣店,忘记买鞋了。 姜糖却不知道为什么傅灵均不放自己下去。方才被尖锐的碎石割开的脚趾早就疼过了,甚至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脚是真的被扎破了,还以为只是痛觉神经特别敏锐。 他坐在傅灵均的胳膊上尴尬地要命,恨不得立马变回原来的毛绒绒,那样怎么躺在大佬的怀里都不会尴尬。 哪像现在,浑身都不太自在。 “哇呀呀呀!”远远传来一声变形了的叫嚷声。 一只被蛇藤赶得上蹿下跳的大白老虎,从茫茫雨幕中冲了出来。它身上还坐着一个大喊大叫的人,倒坐在老虎背上,手中灵剑散出无数银光,在一边打一边叫,场面颇为诡异可笑。 一人一虎身后跟上来的蛇藤一会儿凝聚成巨蟒模样,一会儿又散作上百条细蛇黑压压一片,前前后后不断追击着他们。好在逃的人和虎都灵活的很,纵然屁股后面追了一大群追兵,大白老虎依旧脚下生风身姿灵活,除了坐在它背上的人声音着实有些难听之外,倒是看不出有那么狼狈。 正是为了狩猎小队引开蛇藤的叶正闻。 原本密林这种环境并不适合放出银霜虎,但是那些蛇藤太多太诡异了,叶正闻根本扛不住,只能放出银霜虎一起作战。纵然如此,纠缠不休的蛇藤也疯了一般追出了大半座山,至今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忽然,淡紫色的雷火不知从何处烧了过来,顺着大雨蔓延开来,其势滔天,将昏沉的雨幕都烧出一片紫光。 雷火在碰到叶正闻之前,从中间裂开一条道,刚好供银霜虎和叶正闻穿梭而过,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雷火席卷上了疯涌的蛇藤,而后在顷刻间,那些气势汹汹的、疯涌上来的蛇藤全部被跳跃的雷弧缠绕,在怔住了半刻身形后,瞬间被雷火焚烧殆尽,连灰都没有留下。 被一路追得快要断气的叶正闻:“?” 这些蛇藤变态得都天打雷劈了? 不是,他得救了? 银霜虎迈着矫健的四肢快步朝着散发金红色火光的洞窟冲来,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和大雨滂沱的湿冷不一样,洞窟内温暖如春。 叶正闻先前倒坐在银霜虎背上,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洞窟内的人。等到银霜虎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欢喜地嗷呜起来,叶正闻才头晕目眩地从大白老虎背上跳了下来。 回头,他一身正气的林声兄弟刚刚收回了跳跃着雷弧的手,面上带着一贯的孤傲冷漠。而另一只手的臂弯中,却像是搂孩子一般,搂着一个长相妖孽的少年。 月白色的长发和眸子漂亮又奇异,少年身上还半松不紧地垮着一件里衣,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林兄弟身上,怯生生地看向他。 在这一刻,叶正闻脑海里飞速闪过了诸如‘美女画皮’、‘山野精怪’、‘勾魂摄魄的狐狸精’等一系列词语,登时吓得头皮发麻。 “呔!大胆妖孽,快放开我林兄!” 第47章 第 47 章 傅灵均将手指抽了回来。 被亲吻过的手指上糊满了温热的口水, 他盯着湿漉漉的手指好一会儿,又伸手过去凑到团子嘴边:“亲。” 姜糖内心已经脏话连篇,和弹幕一样一茬一茬的换词儿。 一开始还只骂一些‘啊啊啊好冷啊你个死变态’、‘想和老子洗鸳鸯浴……不是, 鸳鸳浴就直说!整那些有的没的’、‘这厮皮可真的厚,咬都咬不破,气气’之类的话, 等到了后来身体越变越冷, 脑袋里的谩骂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左一句‘杀人如麻的黑心莲’、‘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右一句‘你戴绿帽必是加绒’, ‘火化十个你都没有一粒舍利子’, 骂到最后脑子都缺氧, 想不出词儿来了。 见大美人又伸手过来,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 从那根中指一路咬到了小拇指,又咬到了手背。 咬了一路,口水糊了一手,大美人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 笑得和书里写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似的, 明媚又热烈。 姜糖险些气昏! 啊啊啊死变态!为什么被咬了还笑得那么浪啊! 傅灵均被手上细细密密的亲吻取悦了。他眉眼笑得弯弯的,也不再嫌弃那只脏兮兮的毛团子,伸手将它从手上拽下来, 一寸一寸仔细的清洗着。它有些瘦弱,大概是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 不如初见时看着圆润了。身上倒是软软暖暖的, 搓着手感非常不错。 得多给它吃些东西, 好长胖一些。 傅灵均全然不知自己轻柔的搓洗有多么大力, 姜糖梦回小时候他爹给他洗澡的时候, 下手之狠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现如今皮倒是次要,但他觉得自己的毛都要被搓没了。 阴晴不定的大美人简直把姜糖折腾的没了脾气,噫呜呜噫的不敢反抗了,四只爪爪狠狠抱住傅灵均的手把自己从水下翻了上来,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配上落水狗的模样可怜极了。 傅灵均用手摸了摸小兽偏瘦弱的背脊,笑意慢慢淡了:“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死了?” 失去了命骨,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瑞兽终将慢慢虚弱下去。 姜糖听不懂,他现在也不想听懂。这里的湖水绝对是零下好多的温度,但愣是不结冰,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他身上的热气都没了,现在已经咬不动人,只能夹着尾巴委屈兮兮的当舔狗,死命扒拉着大美人的手一路往上爬。 这次他没有被按回水里。 顺着漂亮的肌肉线条,头晕眼花的姜糖一路从那只胳膊爬到了傅灵均的肩头,甚至还想要往他怀里钻一钻汲取一下温度。他发誓现在他真的没心情去看什么美色,他真的太冷了呜呜呜。 在傅灵均肩头哆哆嗦嗦的小兽不停地哼唧着,只贪图着眼前的温暖,却不知前路是什么。 “果然是傻狗,什么都不知道。”傅灵均缓缓从水中站起,长长的湿发披散着,犹如靠着美貌吞吃人性命的水妖。白皙的精壮躯体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却丝毫没有影响这具躯体的美感,反倒让他多出几分破碎的脆弱。 像素净雅致、价格不菲的白瓷磕出了一块残缺,像明晃晃的月亮从天上落在了满是污泥的水面,像供奉在神庙中,日日受信仰祭拜的佛像出现了裂缝,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岸边黑色的衣裳倏地飞过来披在了他身上,挡住美好的风景。他一边走一边将衣裳拢起,朝着岸上走去。 回到岸边的姜糖冷的一个劲儿抖毛,但是无论他怎么甩,湖水的寒凉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头里,冷的整只兽神志不清,只想往身边暖呼呼的胸膛里面钻。 四下皆是黑暗一片。寒冷的山风从湖面上吹来,让那只洗干净的小兽抖的更加厉害。 傅灵均用衣服挡住四面吹来的冷风,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一招手,窸窸窣窣的声响便从周围响起,而后声音变大,噼里啪啦从天上掉下一堆腐朽的木材落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白皙的指尖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那一堆腐朽的木材。 烈火熊熊燃起。 他将怀里湿漉漉的、缩水了的瘦弱崽子放在火堆旁,温暖瞬间将姜糖无死角的包裹住。他不知足地又朝着火堆挪了挪,找了个平摊的位置趴了下来。 唔,真舒服啊。 方才被冰水浸过的骨头慢慢从里到外炙烤出暖意来,就好像是刚刚泡了冷汤走进了桑拿房,舒服得姜糖小声嘤嘤几声,而后幸福的睡了过去。 洗干净的团子现在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白净蓬松,像是从天上逃下来的调皮的云。 篝火燃得热烈。 这团火点亮了数千年黑暗的封禁之地,傅灵均的影子随着火焰的翻飞摇摇晃晃。他坐在火堆旁,闭上眼睛享受数千年来难得头不疼的时光,只觉绷紧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整个人慵懒极了。 火光吻上了他的脸,勾勒出惊艳的美好轮廓。 一条条橙金色的火舌快乐的跳跃着,有时蹿得太高,还溅出了火花,落在沉睡在一旁的小兽身上。 傅灵均是在闻到了糊味的时候才睁开的眼睛。 蓬松如云的小兽屁股上不知何时溅到了一点火星,很快便烧焦了一小团绒白的毛。他的表情有点怪,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的笑不像是他刚才逗弄姜糖的那种变态兮兮的欠扁的笑,更像是天真的稚子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没心没肺的笑。 嘲笑归嘲笑,他还是眼疾手快地将屁股着火的小团子捞了回来,拍灭了屁股上的火。抱起来仔细看了看,变得有点丑。 然后他又忍不住笑了。因他着实笑的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抖,姜糖都被他笑醒了。 干嘛鸭,这人真的阴晴不定,突然笑那么开心做什么? 姜糖浑身被烤的热乎乎的,难得睡一次安稳的觉。最近他越来越难入睡,白天有相行陪着玩还好,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觉得身上疼,从背脊慢慢扩散到全身。 但那种疼又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姜糖寻思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抽血失血过多导致的贫血之类,再加上他吃的东西好单一,肯定营养不均衡,难受一点是正常的。 现下身体暖得他不想睁眼,被被吵醒了也没准备起来,将毛绒绒的小脑段扎进了大美人温暖的怀中,只留下一小截被烧秃了的小屁股在外面。 傅灵均伸手捞出小兽软乎乎的大耳朵揉了揉。 那只大耳朵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姿势一点没变,在他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傅灵均像是见不得它睡得安稳一样,一会儿扯扯尾巴毛,一会儿捏捏软乎乎的肉垫,很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怀里的毛团子也不反抗,任由着他搓圆搓扁都照睡不误。 一人一兽在火堆旁烤了很久,导致出差的相行回来时,发现主人和小白都不见以后着急的要命。他是知道主人会在什么地方的,但那个地方他去了很不舒服,主人也没让他去过,所以他从来没去。但是现在小白不见了,相行只好一路地动山摇的跑过去找主人。 他站在前往幽闭之处的小道上支支吾吾的喊:“主人,主人。” 傅灵均充耳不闻。 他一直坐到篝火慢慢小了,怀里的团子睡得香甜后才走了出来。但见相行站在那一副眼巴巴盯着小团子的模样,立刻摆出一副很是厌烦的表情,将手里的小兽稳稳的扔了过去。 相行手忙脚乱接住,想控诉主人暴力对待自己心爱的小白。 “对了。”傅灵均想起小团子的伤,心中一动。但面上还是那一副冷漠的模样,残忍道:“它就要死了,你想好把它埋在哪里了吗?” 说罢,还十分欠扁的挑了挑眉,一副想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 高状如山的大块头登时呆住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软乎乎的团子,又看了看主人,那双看起来凶巴巴的眼睛里竟然以很快的速度积蓄起了泪光,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小白,不死。主人,小白,不死。” 话语间就马上要哭出来一样,好像手里抱着的小团子已经死了,他正在卖力的哭丧。 傅灵均轻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伸出了手,去摸相行手里的团子,顺着脊骨一直摸到了小兽失去命骨的地方。淡淡的金红色光芒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凝成一只翻飞的娇小凤凰。 凤凰身上全是柔柔的火焰,触之温热,在傅灵均的指尖眷恋地蹭了蹭,而后挥舞着华丽的羽翼飞入了姜糖的体内。 睡梦中的姜糖忽然觉得背脊处一直隐隐传来的疼痛消失了。一寸一寸的热度从痛楚的地方蔓延开来,暖暖的,带着抚平一切疲惫和伤痛的能力。 他舒服的嘤了一声,在相行的手掌里翻了个身。 相行好像感受出了手里团子的不一样,停止了哭丧,一抽一抽的问:“主人,小白,不会,死了?” 傅灵均转了转手腕,高傲地抬起了下巴:“有我在,它暂时死不了。” 听主人这样说,相行止住了哭丧。 他吸了吸鼻子,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心里的团子,待摸到屁股的时候,又哭了:“小白,熟了。” 都焦了,他闻到味儿了。 · 姜糖暂时还不知道屁股毛被烧焦这个悲惨的消息。 他难得洗了个澡干干净净,身体还暖呼呼的,这一觉就睡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他对红果的执念太深,他连做梦的时候,都梦到自己正顺着大果树一路向上爬。那果树竟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梦境中的他爬了很久很久,久到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冰封的大门。 门是透明的,四角雕刻着玄奥的花纹,花纹密密麻麻将冰门封了起来。他试探着朝那扇门走去,可除了越来越冷以外,他走多少步那扇门都那样远,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 门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声音很远,根本听不真切,姜糖却莫名觉得自己能够听懂那是什么语言一般,一种诡异的、从心底升起的熟悉感将他整个包围,意识如同被抽离了出来,慢悠悠飘向那扇冰冷的门。 “……终于……找到……” 冰门阻隔里里面的声音,姜糖翻来覆去听了半天,也就只听见了这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他听不明白,又困得厉害,对这个梦也是爱答不理的,转头就将它忘了继续睡。 睡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窝在大块头的怀里。 嘶,怪不得越睡越冷!大块头的身体就是冷的,睡在他怀里能有温度就怪了。姜糖骂骂咧咧从相行的怀里爬出来,爬到一半的时候,惊悚的发现大美人竟然没卧在剑上,而是坐在他们旁边。 之前的回忆瞬间疯涌而上。 他不自觉盯了眼大美人的手指,舔了舔嘴巴。 还好当时没咬破! 作为被饲养的对象,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大块头在饲养他,但他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于是非常明确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十分积极认真的想要弥补一下。 于是他乖顺的走向傅灵均,在他的腿旁趴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他洗干净了的原因,姜糖总觉得周围有一股香香的味道——真不是他自恋,是蚂蚁和萤火虫说的,但他以前从来没闻到过。 现下鼻间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味道,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说不出什么感觉,闻着精神有些亢奋的感觉,感觉喝了咖啡,有点想蹦迪。 他嗅了半晌,也趴了半晌,大美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有些奇怪,按理说他最是警觉,身旁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喜欢用那双冷死人的眼睛盯人,怎么今日他卖乖卖了这么久他都不瞧一眼? 姜糖从地上爬起来一些,努力踮起脚看向他的脸。 美人额上覆着一层细汗,原本就白的脸现在和白纸一样,好似下一刻就要死了,活不长了。他紧闭着眼,剑眉微皱,眼珠不停地颤抖着、转动着,十分不安稳的样子。 咦?他不舒服吗? 姜糖和他接触的机会不多,之前的几次都短暂而疏离,这一次靠近,他便觉着现在的他和以前的都不一样。若说他之前是一柄剑,那现在就是快要碎裂的白瓷,看着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但还是得不合时宜的夸一句长得太好看了呜呜呜,为什么会有人生得如此完美,浓密卷翘的睫羽,和欲飞的蝴蝶一样颤颤巍巍,颤得姜糖的心都化了。 他终于明白了西子捧心这个词儿创造出来到底是来形容什么绝色,情不自禁靠了过去,想伸手擦擦美人额前的汗,爪子却太短,根本够不着。 此刻的傅灵均正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噩梦中。 那是一双双沾染着鲜血的手,还有空洞的、冷漠的、带着敌意的瞳孔。 他悬立在空中,那些湿漉漉的、粘稠的、干枯的手死死拽住他,要将他一起拽下无尽的深渊。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只有着机械的重复:“跟我们下地狱吧,下来吧……” 一遍又一遍,尖锐的钻进他的魂魄深处。 他几乎处于狂躁边缘,恨不得将那些钻进他魂魄深处的东西全部攥出来! 倏地,有一个蠕动的、小小的、温暖的、蓬松的东西钻到了他的怀里。一股子淡雅的香味冲散了尾调辛辣的甜香,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杀戮和背叛。 傅灵均从噩梦中醒来,垂下头看着霸占了他怀抱的毛团子。团子瞧见他睁开眼睛,蓬松的大尾巴欢快的晃了晃,软乎乎的声音哼哼唧唧的,然后过来蹭他的手。 “噫呜呜。”姜糖一边用软乎乎的脸颊肉去蹭那只微冷的手,一边晃着大尾巴扫着他的胳膊,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对他说,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呀? 傅灵均喉结轻滚,然后伸手,捞起了那个柔软的白团子。 温暖和柔软就像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人,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他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又顺着软乎乎的身子一路撸到了蓬松的大尾巴,“不疼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来看小白呜呜呜。 自从上次看小白吃东西、带小白出去玩以后,相行满心都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尽情吸一次小白。 但是主人管的实在太严了,这几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主人修炼入定,看上去要修炼很久的样子,他就动了一点小心思,偷偷溜出来找小白玩了。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第48章 第 48 章 傅灵均检查了一下毛团子的身体状况, 慢慢枯竭的经脉因他的灵力而复苏,不像前些日子看着病病歪歪的样子了。 姜糖见大美人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 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嗯,很好,看起来很健康,能够饲养他一辈子的样子。 当然姜糖也不是没有别的梦想。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他真的还蛮好奇的, 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糖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 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 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 随意掂了掂, 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糖嘴边, 姜糖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 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 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糖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 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糖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 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 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 低沉磁性, 笑起来时,姜糖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有点酸。 - 泽阳府,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糖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糖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糖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糖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糖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糖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糖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吧?别人重生都活的风生水起,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的,凭啥他姜糖重活一回就当了几天狗腿子宠物就要死?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他的怨气会不会特别大?他死了的话也能变成怨鬼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和弄死自己的怨魂打一架吗? 姜糖越想越离谱,谁料那阵鬼魂凝聚的阴风在触碰到他刹那,不知是怎么了便莫名其妙的转了个弯,迅速朝着山谷的另一边吹去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块头帮忙搭好的窝被吹得乱七八糟。 四下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地动山摇和阴风阵阵都是幻觉。 脏兮兮的小团子坐在窝旁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 额,难不成那阵阴风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实在觉得害死了他的话,还要和他的怨魂打架这事儿太过尴尬,所以走了? 是直接消失掉还是转移到别处去? 姜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那阵由怨魂组成的风已经找到了它想要侵蚀的目标。 原本覆着一层缭绕黑烟的深谷内封着数不尽的、撕碎的神魂,和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怨魂。这里有傅灵均亲自留下的灵魂印记,可现在,那层黑烟却被撕碎了。 第49章 第 49 章 傅灵均朝着山涧的那一边看去, 曾经雕梁画栋的广陵仙府现在衰败一片,群山环抱着这座荒废的旧城,就像是狰狞的骷髅怀抱着逐渐腐朽的木头, 颓烂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衰败的大地之上, 不知何时涌入了一大片萤火,如同星子一般在地幕上漫开, 时而悠悠聚在一起着, 时而像是受了惊吓般四下分散。 被诅咒的禁忌之地,第一次涌入了人间的鲜活。 相行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 慢了半拍道:“主人,有人,闯入, 天悲,谷了。” 巨剑上卧着的美人缓缓坐了起来, 歪了歪脑袋。他的眉目极深,像深潭。此时深潭内悄悄泛起了涟漪,变得鲜活起来。 “去看看。” 傅灵均自剑上站起,下一刻侍佛剑被他握在手中, 整个人从半空中悠悠落地。负剑在身后,他朝着山涧的另一边走去。 踏下的脚步惊起了萤火,在他们身边围绕穿行。 萤火虫的尾部一闪一闪, 璀璨却脆弱。他想伸手捏住它,机敏的星光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倏地游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内, 所有的生灵都惧怕着他。 傅灵均许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致, 也不是非要触碰胆小的萤火, 便纵着它们在周围惊惶飞舞, 逃窜到了不远处破败的宫殿阁楼中。 他好心情的朝前走,待到他翻过了半座死城,便见被遮挡的天幕之上竟漏下了一点光辉,落在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漏下的光晕尽数洒在树叶间,将藏于其中的赤色红果衬的越发剔透诱人。 这是昏暗死寂之地里唯一的光芒。 “是它。” 相行闻言木木地看过去,光芒里有一只白色的小兽,不过它身上的毛发有些脏乱,不如昨日见时那样干净了。 它正蜷成一团睡在树下,斑驳的光点自树叶间透过照在它身上,看起来还有些惬意。 顺着风一直吹来的甜香终于有了源头。 不是果子,是那只白色的小兽。 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兽。 大约只有他手掌大,浑身覆着一层蓬松的软毛。它正在睡觉,蓬松的尾巴将脸遮住了大半,只留出粉粉的鼻子,似乎还带着奶味儿。两只软乎乎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和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 它的颜色是纯白的。不止是毛色,还有灵魂的情绪。 傅灵均能够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热情似火时是红色,悲伤哭泣时是冰蓝,心怀鬼胎时是肮脏的灰色,痛恨到了极点则化为墨汁般的乌黑…… 而像现在这样纯白的灵魂,他已经很少看见了。 相行迟疑了片刻,问:“主人,要杀,它吗?” 沉睡中的小兽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饿,好饿,非常饿,饿的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姜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立刻、马上、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他之前看到了远处结满了红果的树,千辛万苦赶到树旁后才悲哀的发现,这棵树未免太高了一些。 深褐色的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内藏着的甜蜜果实似乎都生在天上,他跳又跳不高,树也不会爬,想凭借身体撞下几颗果子来,只撞一下就撞的头晕眼花,大树岿然不动。 此时姜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神志不清,听到不远处有草木被踩倒的声音,想也不想用尽全力翻了出去,挡在了一个人面前。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昨天晚上帮他杀掉追击者的那个大美人。 不知是饿壮怂人胆,还是傅灵均的脸太有欺骗性,姜糖压根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万道剑光,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两只前爪死死抱住傅灵均的脚。 突然抱过来的小兽没什么重量,傅灵均却浑身都不自在。 相行紧张兮兮凑过来,想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扔出去,可是小兽太小了,傅灵均估摸怕小兽被相行捏死,瞪了他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收回了手。 “放开。”傅灵均对着小兽冷冷道,抬脚便要走。 姜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真的太饿了,再吃不到东西他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只好用尽力气咬住傅灵均的衣摆,生怕他跑掉。 小兽软乎乎的奶牙甚至撕扯不开肉类,还是需要母兽好好照料的年纪。 故而咬上衣服的白团子压根没咬稳,只要傅灵均稍稍用一点力,就能将它踹到一边去。 傅灵均的确那么做了。 他轻轻一抖,白团子就被振落下去,咕噜噜滚了半圈,摔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可那白团子胆大的很,被抖开了,又死皮赖脸抱了上来。 而且还吸取了方才被抖下去的经验,觉得两只爪子不够用,四只一齐上,整只兽挂在了傅灵均的小腿上。 按理说,他的确应该生气。就像昨天那些没长眼睛的泽阳府弟子,又或者是长期以来不断在广陵府境内试探的那些人,只要靠近,他向来说杀就杀了。 然而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兽堂而皇之的纠缠过来,他竟然不生气。 他低头,看着脚边嘤嘤叫唤的毛团子,那种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隔着靴子传了过来,让他浑身不太自在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酥麻来。 并不让人讨厌。 “你想要什么。”他说。 姜糖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全部技能,一个劲儿纠缠着傅灵均,又用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里藏着的红果子,以期傅灵均能够看懂。 傅灵均竟然还真看懂了。 天悲谷数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生灵,连花草都是枯败的,他不用吃东西,却不代表这只小兽不用吃。 他瞧小兽都快哭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一挥手,树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好些红果子,全部滚落在地上。 姜糖登时狂喜! 他松开了男人的靴子,嗷呜一声扑向了地上硕大的红果。那果子几乎比他的脸还大,表皮有些坚硬,但是咬开表皮后,香香甜甜的果肉软乎乎的,一抿就化在了口中。姜糖整只兽好像坠入了一个甜蜜罐子,欢喜的在里面打滚,一连吃完了两个果子才慢慢减缓了进食速度。 傅灵均看着姜糖狼吞虎咽地进食好一会儿,才对着相行说:“走。” 就像纵容那些胆小的萤火虫,傅灵均纵容了这只受伤的小兽停留在他的世界。 没弄清楚状况的大块头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吃的正香的小兽,心中迟钝的浮现出了一个想法——红果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这回轮到他恋恋不舍了。 相行一步三回头去看进食的小兽,偷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泽阳府,天问海。 “家主!家主不好了,族内前去追击瑞兽的所有弟子本命灵识都破碎了!”一位穿着白底金纹劲装的男子匆匆踏入,来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昨日瑞兽出逃,随之消失的除了那只苟延残喘的瑞兽,还有关系到宋小公子今生修炼天资的宝贝。家主宋永峥勃然大怒,当即派遣数队门内弟子四处搜寻。 其中有几队没有查探到任何消息后,均在今日一早陆陆续续返回天问海,只剩下两队迟迟未归。 看管天问海内所有弟子本命灵识的存灵堂堂主宋言也是在方才,才注意到族内共计二十五位优秀的内门弟子本命灵识全部破碎,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着急忙慌赶来禀报给宋永峥。 宋永峥近日本就因为小儿子身体之故忧虑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瑞兽这样的宝贝,结果又半路丢了。之前他还与浣云宗药仙有约,待药仙来到天问海便助他幼子逆天改命。 现下可好,不仅瑞兽失踪,连剖出来的大半命骨都不翼而飞,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等状况下追击瑞兽的内门弟子折损了整整二十五名! 宋永峥一听宋言的话,面上登时如猪肝,通身的仙风道骨全部化为实质一般的火,要燃烧周遭的一切。 他硬生生捏碎了一块传讯灵玉,咬牙切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言结结巴巴答:“就、就在昨夜……”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宋永峥恶狠狠地瞪着宋言,“他们的神识最后消散的地方可是广陵府?” 宋言险些直接跪下去,脑袋垂得极低。 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回道:“要不要再派弟子前往广陵府周边查探一番……” 每一个仙门世家要培养出二十五名内门弟子都将付出极大的心力和堆积如山的资源,这些内门的优秀弟子一夜之间全部折损,这是多么心痛的损失! 宋永峥的脸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他一想到这些年死在傅灵均手下的弟子就恨得牙痒痒。早年他们根本奈何不得那魔头,只能任由他随意杀戮。后来终于将他封在天悲谷后,却依旧无法靠近广陵府! 第50章 第 50 章 碎石沙尘簌簌落下, 砸在结界上持续发出噪音。 淮成荫靠过来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他的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下意识想要看向齐夜,但袖子被叶正闻扯了扯。 “别看他。”叶正闻将脸靠在淮成荫的肩上,将自己投入阴影中, “待会儿有机会你不妨去看他的胳膊, 抓痕并不深。那些‘人’的指甲极长, 若真是怪‘人’所伤,他现在这条胳膊恐怕会血肉模糊。你不是和我说,齐从玉曾经有一个晚上突然发狂么?你觉不觉得,他发狂的样子,和这座迷宫山内的怪‘人’很像?” 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迷宫山的怪‘人’是死去的尸体,而齐从玉曾经还鲜活地生活在他们面前。 纵然叶正闻在他二人之间贴上了静音符咒, 淮成荫也不敢张口说话。这个结界并不大,几位少年人靠的很近。他的身体倒是挡住了叶正闻,但他自己却在齐夜的斜对角。 “嗯。”他没有张嘴, 算是回应了叶正闻。 二人原本就是故交, 又早早便分享过关于齐从玉异状的事情。现下虽然对齐夜的隐瞒有所忌惮,但他二人再加上一个宋晋遥,总不至于会惧怕一个齐夜, 故而叶正闻也不再多说,撕下了他们之间的静音符。 叶正闻靠在淮成荫肩上夸张地叹了一声,语气十分可怜:“唉,盛姑娘, 我的头好疼啊,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我是不是快不行了……头好晕, 有点想吐浑身无力……” 原本还沉浸在紧张气氛中的淮成荫:“……” 他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了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盛姑娘,我觉得他挺好的。”嘴又贫还好色,好得不得了。 叶正闻的脑袋哐当一声砸在石壁上,这下真不是装疼,是真疼了,抱着脑袋嗷嗷直叫:“淮成荫你谋杀啊!” 转而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盛意雪。 他本就生得浓眉大眼,挺正派的少年模样,这么瞧过来,心软的盛意雪立刻走过来蹲在他的身边,为他检查起来。 检查完后,她也没觉得自己被忽悠了,还十分关切地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叶正闻:“叶公子,你神魂不太稳定,会觉得恶心想吐是正常的,吃一颗凝神丹休息一会就会好转。” 并不记得自己被洗过一小段记忆的叶正闻挠了挠头,接过那瓶凝神丹,有点舍不得吃。 这可是盛意雪第一次送给他东西呢。 当然,盛意雪不会容许自己的病人不听话,又柔声叮嘱了一遍,叶正闻总算倒出一颗凝神丹吃下,一边调息,一边叹气:“也不知林兄现在怎么了。方才动荡之时,他说去寻出路,到了现在都还没回来会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众人现在所在的庇护结界是林声留下的,走丢一个齐从玉,或许大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丢了一个林声,那影响可就大了。 毕竟淮成荫他们能够成功与叶正闻会和,又能安安稳稳的留在结界之内,都是林声的功劳。 这个结界十分牢固,纵然整座山都塌下来,圈出来的这一方天地也能坚持至少十二个时辰。叶正闻已经向燕从西求救,想必在短时间内就会获救。 盛意雪心思敏感又脆弱,抬头看着时不时落下碎石的石壁:“希望林公子安好,早点回来……” 与众人‘失散’的傅灵均此刻正大步流星走在动荡的迷宫山腹内。 姜糖作为一个人形挂件,跟着大佬不断穿梭在无数看似一模一样的通道内。 他都不清楚傅灵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进来,他的方向感却好得可怕,一路向下,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潮湿,石壁上漫上了青绿色的厚重青苔。 傅灵均却觉得自己走错了。 他没有齐从玉的具体位置,只能根据空气中的气味进行分辨,可越往下走,味道越杂,他依稀能确认齐从玉在下方,具体如何去,他不清楚。 路上又遇到了一个想要攻击他们的怪人,这次傅灵均没有杀掉他,指尖涌出一道黑色的雾气,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朝着怪人的口鼻钻去。 “嗬……嗬嗬……”怪人挣扎着嘶吼了几声。 而后缠绕在他身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到了最后,他变乖巧了,垂着脑袋站在傅灵均的面前,僵硬地慢慢跪在了傅灵均面前。 他被傅灵均短暂地控制了。 傅灵均嘴唇轻启,发出几个诡异而又神秘的音节。怪人僵直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迟缓地转了个方向。他走的并不快,被短暂控制的尸体并不能像之前那般狂躁迅猛,反而十分乖巧。 姜糖坐在傅灵均的胳膊上,听着远远近近的脚步声一路向下,总觉得瘆得慌。 空气变得浑浊。 纵然傅灵均为他身上覆上了一层金红色的护身结界,姜糖依旧能感受到眼前世界的变化。 石缝中不断渗漏的水滴声消失了,蔓延在潮湿石壁上的青苔慢慢变得枯黄,越往下走,周围似乎就越热,当然躲在结界里的姜糖闻不到臭味,也感受不到周围温度的变化,只能用眼睛来分辨。 大概是大佬给姜糖的安全感太足了,他不仅有闲心看周围迷宫山的变化,还开始研究起前面那个带路的怪人来。 这一个怪人身上穿的衣服还算得上八成新,除了脏兮兮的,没有明显的破损。之前遇到的怪人,还有傅灵均切换齐从玉视角的水镜时,周围一闪而过的同类们,有男有女,身上的衣裳五花八门,有新有旧,还有几个‘人’身上穿的是泽阳府弟子们的白底金纹的常服,想来是宋言口中所说那些牺牲在日饲崖的弟子们。 也不知道横跨了多少岁月。 他们走了很长远的路,到了后来,姜糖浑身都不太自在起来。 那是进入日饲崖后时常会感受到的灵气撕扯感,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陌生灵气一个劲儿往他体内钻。 “唔。”他身体忍不住颤抖。 傅灵均感受到姜糖的情绪,利用本源灵火调动姜糖脖子上的珠子,温热而舒缓的力量慢慢游走在姜糖的全身,安抚了他的不安和不适。 本源灵火一遍又一遍冲刷走那些交缠的怨气和肮脏的灵气,姜糖的呼吸都平顺了很多,小声地和傅灵均说:“谢谢。” 虽然不知道那颗珠子里究竟是什么,但有了它以后,每次难受的时候都能快速缓和下来。他忍不住伸手握住脖子上的珠子,心里暖呼呼的。 不知道傅灵均有没有听到那句道谢,他大刀阔斧地朝前走,跟着怪人停留在了一个被挖空了的、偌大的坑洞之上。坑洞四周有去往其他地方的通道,但显然,这里才是怪人们真正的巢穴。 一眼望去,坑洞内密密麻麻攒聚着无数人头,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鲜活血肉的气味,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些怪人忍不住躁动,疯了一般撞击抠挠着高高的石壁。 傅灵均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齐从玉。 他长长的指甲里好像还带着猩红的血,看上去十分新鲜。 傅灵均眉毛微挑。给淮成荫他们发灵讯会和时,他们无人受伤。叶正闻又一直和他在一起,也没有机会遇到齐从玉。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齐夜。 抬手,一道银光倏地射向人群中呆愣的齐从玉,将他背后的衣服割开,露出脊骨来。 没有。 竟然没有剖开塞入命骨的痕迹。 他微眯着眼,那道寒光转了个弯,又一次破开了脊骨外光滑的肌肤。还算鲜活的血肉中,果然埋着一小截莹润的漂亮骨头。 傅灵均将那块命骨取出放入纳海珠内。 他并没有告诉姜糖,在日饲崖怪人和齐从玉体内发现的骨头是一种类似瑞兽命骨的东西。他当然想要找回姜糖的命骨,但现在出现的每一块都是低劣而怨气横生的仿冒品。因为命骨对瑞兽天生的吸引力,靠近那些假命骨的时候,姜糖会忍不住吸收上面的力量。 好比乾坤域初遇齐从玉,又或者踏入日饲崖后。 傅灵均居高临下看着那些浑身脏污的怪人,感受到肩膀上那只小手又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姜糖。 “害怕?”他问。 姜糖有点怂。他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和你,一起,不怕。” 这句话对傅灵均而言倒很稀奇。 他没有压抑笑意,唇角高高扬起:“那就给江长远送一个礼物吧。” 黑色的雾气快速从他的指尖蔓延开来,沉在了坑洞中间。黑雾像是沉沉压下的云,缭绕着不断向上,触碰到黑雾的怪人和最先被控制的那一个一样,开始挣扎着嘶吼,直至最后,垂着脑袋慢慢跪倒在傅灵均面前。 一开始是一两个,后来一片一片跪倒。弥漫出的雾气几乎将整个坑洞填满,姜糖看到,傅灵均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抱住他的胳膊也微微颤抖着。 “我,下来。”姜糖挣扎着想要自己站着。他变成人以后,大佬就不方便揣着他到处跑了,又因为他脚受伤,大佬还要一直抱着他,灵气损耗之下一定很累。 托住他的胳膊坚硬如铁。 “无事。”傅灵均说。 姜糖扁着嘴:“可我,不舒服。” 傅灵均看了一眼满脸坚持的少年,找了一块平整的地面将他放了下来。 那些挣扎的、嘶吼着的怪人已经被黑雾尽数淹没,半晌,纷纷垂着脑袋跪倒在傅灵均的面前。 随着傅灵均神秘的低语,跪倒在地上的怪人僵直地站起来,朝着四面通道慢慢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分散开来,姜糖才发现这个坑洞中到底聚集了多少被迫害的人,那一瞬间姜糖有种不小心捅了蚂蚁窝,然后从蚂蚁巢穴中涌出一窝又一窝的蚂蚁来的错觉,还好他不是密恐,不然能给大佬表演一个当场昏厥。 他昏厥有点难度,但傅灵均看起来就快要昏厥了。 阴沉昏暗的光线下,大佬面色如纸,整个人瞧着和风一吹就要跑了似的。 “你,不舒服。”姜糖想看傅灵均的脸,对方却扭过了头,不让他看。 他不由的想起上回,傅灵均大半夜躺在床上差点死过去的样子,方才他还坐在傅灵均胳膊上时,便看到他额上细密的汗水,顿时心中一酸,生怕大佬还没搞事自己就先倒下。 贴心的小狗勾三两步走到了傅灵均身边,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蹲了下去。 紧紧将脸贴在了傅灵均紧绷的小腹上。 第51章 第 51 章 风声逗留在空旷的山腹, 将悬在半空中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 少年的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认真,一本正经地将脸贴在傅灵均的小腹上。上一次大佬很难受的时候,相行也是这样做的,好像要贴得很紧很紧, 才可以有效。 不能想歪, 绝对不可以想歪, 虽然这个位置真的有亿点点尴尬,但他的心是十分澄澈的!他绝对不是对大佬抱有什么不可说的非分之想,他现在只是在给大佬做治疗,一点私心都没有的! 感受到傅灵均下意识地闪躲,姜糖再次化身八爪鱼伸出手抱住他劲瘦的腰,整个脑袋都贴了上去:“这样,好。” 声音软乎乎的, 又糯又甜。 小狗勾一边觉得自己没有私心,一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呜呜呜,为什么他的声音会这么软,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难以言说, 特别像那种不正经的小片片。 因为满脑子黄色废料,小狗勾整张脸滚烫的厉害,打一个鸡蛋下来估摸都能熟了。 傅灵均浑身僵得像木头。 山腹中呼啸而过的风似乎在这空洞的世界停驻了。 成群结队离开的怪人们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低吼声, 拥挤的摩擦声,拖拉混乱的脚步声,石壁震动不断落下的石块砸在地上发出脆响,细碎的沙尘如水一般往下倾泻簌簌沙沙……所有的声响被周遭的石壁回弹回来, 声声不绝, 错落有致。 可傅灵均却只能听到姜糖的呼吸声。 他浑身忽然多出了一股燥意, 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你做什么?” 这样的动作, 他完全感受到了少年面部的轮廓。他软乎乎的脸紧紧地贴过来,说话时,仿佛那张嘴一张一合着呼出热气,全然喷吐在他的腹间。 “帮你。”姜糖眼一闭心一横,催眠自己现在就是个充电宝,对,没错,他现在靠近的是大佬的丹府,才不是什么下腹,也没有紧绷绷的腹肌。 但是,真的有八块,他清晰的感受到了。 他不禁回想起在天悲谷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次大美人洗澡。吸溜,修长的脖颈宽厚的背肌,转过身来时湿发半遮着美好的□□……不行了不行了,再想要流鼻血了! 在姜糖脖子上挂着的本源灵火靠近了虚弱的另一半。它们分开以后也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现在仅仅隔着一层衣服,相互给予的力量慢慢流转在傅灵均的体内。 如果说之前灵力耗尽后,傅灵均恢复灵气的速度如涓涓细流,短期内只能恢复一两成。现在拼凑完整的本源灵火便流转着汹涌如潮的灵力重新灌入他的丹府,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恢复四五成。 面对江长远和齐元朗,隐匿身形倒是足够用了。 傅灵均身体一动不动。 知道姜糖突然靠过来是为了帮助他恢复灵力后,他便觉得自己浑身的燥意变得那么可耻起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沉浸在流转的灵力当中,不去想现在少年的模样。 二人一站一蹲,以如此诡异的姿势极速充电中。 在经过初期的羞窘之后,姜糖隐隐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话说,这个位置不是最不可碰的位置么?为什么他只是脸贴过去,身体都隐隐有了反应,大佬却还是不为所动? 会不会……是某方面不行?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大佬怎么可能不行呢?瞧瞧这伟岸的身躯,瞧瞧这劲瘦的腰,单手都能抱崽一样将他抱来抱去,一点不费劲儿,这种体格怎么可能不行?就算姜糖自己不行,大佬都不可能不行!大佬只是没把自己当人看而已!面对自己养的狗勾,有反应才不对劲吧? 再加上大佬又不是gay,这场面换一个美艳的女子来,指不定他还会以示尊敬有那么点反应什么的。 思维跳脱的姜糖已经开始想到,是不是自己长得太丑了。毕竟银霜虎一个劲儿说他丑,估摸变成人以后他长得真的不算好看。 算了,说到底他就是从兽形拖油瓶变成了人形拖油瓶,好不好看的有什么要紧,反正还不是个挂件。 姜糖这么想着,也不觉得脸红了,心安理得地蹭了蹭傅灵均的腹肌。 唔,真结实啊。 虽然十分不合时宜,虽然趴着的地方不是很对,但自从变人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姜糖在闻到傅灵均身上好闻的冷香后,又困了。 之前是神经一直紧绷着,现下怪人们都散了,大佬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贪吃贪睡的小狗勾有点扛不住,脑袋贴在傅灵均身上,眼睛却一眯一眯的,困得要命。 傅灵均咬着牙纵容着那个胆大的少年不断蹭着他,终于忍无可忍想要收拾他时,少年身子一软,整个人向一旁倒去。伸手一捞,只捞到了一件宽大的衣裳,和衣裳里裹着的圆润小白狗。 “……”他浑身的燥热登时消了。 · 江长远收到齐元朗的灵讯后,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东木大陆无相域的传送阵,来到了乾坤域。乾坤域内热闹非凡,无论是来参加天骄之战的小辈、送小辈们来参加比赛的长辈、看热闹围观的修士或是来挑好苗子的各方势力,将整个乾坤域内气氛炒的热火朝天。 他刚刚踏入乾坤域的那一刻,守域者们便认出了他。 “域主,您回来了。”一队八人,纷纷恭恭敬敬行了礼。 江长远总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此时微微朝着守域者们示意点头,问:“今日齐尊者可来过?” 守域者们便是江长远的眼睛和耳朵,一听到这个问题,其中一位立刻回答道:“回域主,齐尊者来过,但很快便离开了。”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江长远向后甩了甩袖子,朗声道:“好。若今日燕宗主过来,请他去千巧楼。” “是。” 等江长远走了,其中一位守域者才有些后知后觉问:“可是域主与燕宗主关系那么好,何须由我们去请燕宗主?发灵讯告知不就行了?” “你这就不懂了吧。”另一位守域者挑了挑眉,有些揶揄道,“域主所谓的‘请’,其实就是绑人。他和燕宗主虽然亲近,但偶尔也有意见不符的时候。燕宗主生气时便不会接收任何的灵讯,每每这时,域主便会让我们强行请燕宗主去千巧楼。” “是这样啊……” 守域者们一边聊天,一边守在传送阵外。他们本以为会等很久才能等到燕从西,谁料江长远刚走没一盏茶的功夫,燕从西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一边走,还一边拆着自己胳膊上绑着的绷带。准备大刀阔斧地朝前走,却被一旁八人小队给拦住了。 “燕宗主,域主请您千巧楼一叙。” 燕从西满头雾水。 “千巧楼?他现在请我去千巧楼做什么?没空!”说罢,抬脚便要走。 守域者们方才早就已经讨论过这种情况的应对措施,当即一行人围上前去想架住他。 若放在以前,这种把戏燕从西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配合一下,但他刚收到了叶正闻的求救灵讯,此刻真没心情去见江长远。 手臂上拆下来的绷带往前一抖,长长的绷带便如一条灵活的长蛇一般,将围上来的八名守域者纷纷捆在一起,活像一打粽子。 “抱歉抱歉,等我回来请你们上千巧楼喝酒啊。”燕从西脚下抹油跑得飞快,甚至下了血本,许诺众人千巧楼的一顿酒。 另一边,江长远加快速度追踪着齐元朗,终于在齐元朗刚刚拿着他的精血打开日饲崖结界的时候赶到了。 “圣尊?”齐元朗面上有些不太自然,“现在怎么办?” 江长远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瓷瓶,笑容十分和善,语气却带着丝冷意:“这是你的疏漏。” 叶正闻突然参加天骄之战,齐从玉跟着一起进入日饲崖,并且身陨其中。还有淮成荫和盛意雪两位背后有靠山的一并都滞留在迷宫山内。齐从玉死了倒不打紧,可迷宫山内的那些东西终究见不得人,天骄之战竟有种子选手死在狩猎区,日饲崖便保不住了。 “我可以弥补这一切!”齐元朗的拳头紧了又松,藏在袖袍内隐隐发抖。他的表情严肃无比,“只要迷宫山就此消失,那几个孩子纵然死了,也无甚——” 他的话还未说完,日饲崖内忽然传来一大片诡异而嘶哑的吼声。 连带着一群群一片片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齐元朗面色大变! 日饲崖内不知何时涌出了成百上千个活尸,成群结队地朝着外面走来。茫茫云海之外,那些行进的活尸就像是四处流窜的蚂蚁,一窝又一窝,数也数不尽。除了最先出现的那数百个,后面接连不断地在往外走,好像藏在迷宫山内的所有活尸都全部出来了一般! 江长远皱着眉,眯了眯眼。 不对劲。 这些活尸向来老老实实待在迷宫山内,偶然有几个走出去后,也会被日饲崖内的妖兽吞吃掉。这样大规模的活尸群并不像偶然出现,更像是背后有什么操控着,故意想要将迷宫山内最丑恶的秘密暴露出来一般。 “杀了它们。”江长远说,“一具尸体都不要留下。” 齐元朗有些迟疑:“可是,它们体内都有……” “要快!”江长远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飞到了空中。他的左手食指与中指合并,朝着密密麻麻的活尸用力一点:“赤焱三千,现!” 火,红得热烈的大火。 这片火足以将整个天空烧成炽热的红色,大片大片的火花开在了日饲崖上,熊熊燃起的火焰不仅焚烧起那些不断向外涌出的活尸,还将参天的古树、密林内的妖兽一齐点燃了。 齐元朗知道了江长远的意思,也一齐飞到了空中,他并非火系道圣,只好卷起无数风刃朝着那些活尸席卷而去,风刃过处,活尸纷纷被切成不成型的碎块,而后被大火焚烧。 从迷宫山内涌出的活尸根本数不清,数千年来囤积的活尸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量,此刻分散在日饲崖内,一时半会根本清理不干净。 忽然,江长远的耳朵微微动了下。下一刻,他整个人如风筝一般往下坠落,直直撞上了齐元朗手下狂暴的风刃之上。 收到叶正闻求救灵讯的燕从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日饲崖,却在结界入口看到了正在大打出手的江长远和齐元朗。 “长远!”他根本不清楚现在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见齐元朗出手之后,好友踏着虚空倒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 风刃割开了江长远的衣袍,还割下了一缕乌黑的长发。 江长远面色苍白,受伤至此才拔出灵剑,对准齐元朗怒喝一声:“我念你往日并无大错才劝你回头,既然你不愿,今日之事,便以你我性命了解!” 江长远的诛邪剑向来只斩妖邪、护山河,此时剑身上氤氲起一阵刺眼的璃光,朝着齐元朗刺去。 齐元朗满脸错愕,他双目圆睁看着袭来的诛邪剑,竟然没有躲开,直直让剑身没过了自己的躯体。 “额……”诛邪剑入体的一瞬间,强大的灵力顺着剑身在他的脏腑内肆虐,连带着足以焚烧一切的天火,将齐元朗毫不设防的躯体从内到外破坏地彻底。 挣扎的手掌握住诛邪剑,齐元朗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江长远:“你……竟然……” 无尽的风席卷而上,将二人裹在其中。 燕从西人都傻了。 他才怔了一刻,方才还在他面前的齐元朗浑身被天火裹挟着焚烧殆尽,而他的至交好友又呕出了一口血,从空中坠落。 “长……长远……”燕从西终于在江长远落地前反应过来,急忙上去接住了他。 大口大口的鲜血打湿了江长远的下巴和脖子,染红了他那身纯净的白衣。燕从西不断输送灵气给江长远,却全部石入大海,一点效果都没有。 江长远的身体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衰弱下去。 燕从西被满腹的疑问憋得难受,为何江长远会和齐元朗打起来,最后甚至还杀了齐元朗。修到道圣之境,纵然齐元朗修为远不如江长远,但也没有到一击必杀的程度。他的修为和齐元朗相差不多,每次与江长远切磋,只要他有所准备,斗上成百上千招根本不在话下,除非,方才齐元朗根本没有设防。 可若没有设防,他又如何能伤到江长远,还伤他如此之深? 迷宫山内,傅灵均忽然睁开了眼睛。 方才还信誓旦旦要给他治疗的少年变回了软乎乎的毛团子,此刻正在他的怀中睡得四仰八叉,舌头都吐出来了。傅灵均恶劣地戳了戳那一截软乎乎的舌头,小团子立马将嘴巴闭上了。可过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张开了,还很馋的样子舔了舔戳在嘴边的手指。 他算了算时间,想来燕从西一定很快赶上了那一出好戏,便抱着毛团子沿路返回。 失去了操控大阵的人,迷宫山的动荡早就停止了。 叶正闻是第一个发现傅灵均回来的人。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扑了上去:“林兄林兄,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方才你说要去寻出路却一去不回,我还以为……” 话说了半截,他呸呸了两声,满眼热切地凑了上来:“小白又在睡觉啊?” 傅灵均将小白狗往衣襟里塞了塞。 “走吧。”他说,“我找到出去的路了。” 现在的叶正闻还不知道,迎接他的不仅有逃离迷宫山的喜讯,还有好几顿逃不掉的板子。 当然,这一切姜糖都不知道,他躺在傅灵均的怀里睡了个昏天暗地,等到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乾坤域的客栈中。 屋子内静悄悄的。 他的肚子饿极,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身衣服,光着脚就走下了楼。 楼下,傅灵均还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和劫后余生的小辈们进行不太走心的社交活动。 “嘶——”叶正闻双手撑在椅子上,屁股都不敢全往下坐,疼得龇牙咧嘴哭诉,“我舅舅下手那是真的狠……不过淮成荫!你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是不是有点过分?盛、盛姑娘那个锅我可以背,但我凭什么还要背你的那口锅啊?!” 他斯哈了半天,实在是坐不下去,索性又慢吞吞从椅子上爬起来,双手靠在椅背上站着看大家吃。 楼上走下了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明明是黑发黑眸,瞧着却莫名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他好像还很困,揉了揉眼睛张嘴打了个哈欠,而后在看向这个方向时眼睛稍稍亮了些,光着脚一路小跑过来,十分自然地钻进了林兄弟的怀里。 第52章 第 52 章 啪嗒。 淮成荫筷子里的夹着的一块肉掉了下来。他闷头苦吃的状态被打断了, 脖子不自觉扭了半圈,看着自己身边端坐的林公子怀里钻进了一个赤着脚的少年。 披头散发略显狼狈,衣衫凌乱颇不得体,可那白瓷一样的小脸漂亮得很, 眉眼精致得和画出来似的, 有这样一张脸衬着, 什么狼狈、什么不得体全然没了,恰如一枝开得明媚的海棠花,娇妍又鲜活,肆意又张扬。 少年浑身没骨头似的靠在傅灵均的胸膛上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伸手就从桌上摸了个红彤彤的灵果啃了一口。 半眯着的眼睛因为甜味开心的弯成了月牙,满足地又啃了第二口。 淮成荫的表情如遭雷劈。 不、不是!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怎的钻进怀里就坐腿上吃饭啊?他们认识这人吗?不,就算认识, 正经人谁吃饭还坐别人腿上啊?就算在家时,他娘都不会坐他爹腿上吃饭! 盛意雪的脸腾地红了。她就坐在傅灵均对面,原本那姿势就有些不可言说, 再瞧少年淡色的嘴唇被殷红的果汁浸得润泽, 顿时眼神不知道往何处放,转悠了两圈,找到救星一般盯着面前的果子一动不动。 宋晋遥夹菜的动作一顿, 而后面上挂着什么事都与他无关的表情去夹方才看中的那颗肉丸,夹了好几遍都没夹起来,抿了抿唇,改换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在碗中。 刚刚护着屁股站起来的叶正闻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伸出手指着那个胆大包天钻进林兄弟怀里的那个人抖了半天, 憋出几个字:“你、你谁啊?!” 蹲坐在自己专属饭盆面前的银霜虎认出了姜糖, 热切地往前凑了凑那个硕大的脑壳, 欢快吼了一声:“嗷呜~团子团子!我们又见面啦!” 叶正闻和大白老虎两道声音双管齐下, 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姜糖瞬间吓清醒了。 啊!啊啊啊!他忘记自己不是狗了!他现在是个人! 姜糖登时从头到尾都熟透了,和一只红烧八爪鱼似的顶着一张大红脸,挣扎着想从傅灵均的怀里爬出去。 但是刚才坐进来的时候,他就是以最舒服的姿势窝进来的,现在整个人都被傅灵均圈在怀里,腰上用不上劲儿,伸手去撑住身下,又觉得哪哪儿都硌着烫手。 坐在最边上的相行眨了眨眼睛。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嗅觉最是灵敏,认人也好,追踪也好,都靠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他闻到了那股好闻的香甜味,认出了坐在主人怀里的是小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白突然会变成一个人。 姜糖折腾了半天起不来,只好两只手抓住面前的桌子用力一扯,才将自己撑起来。 社会性死亡的姜糖当即就想要跑。 “诶诶诶,你谁啊?!干什么的!”叶正闻捂着屁股去揪姜糖,弱鸡本鸡的姜糖连个屁股重创的伤患都挣脱不开,活生生像是一只被逮住的小鸡崽,脚趾都蜷在了一起,整个人快要沸腾了。 一只手拦住了叶正闻。 傅灵均面无表情端坐在椅子上,语气是他一贯的冷傲:“他是我的人。” 相行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主人的耳朵有点红。 在座的几个小辈也齐刷刷看了过来,隐隐还能听见他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什、什么? 谁是谁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中午的,忽然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漂亮少年,轻车熟路就钻进了林声兄弟的怀里,林声兄弟还说他是他的人,所以他们昨夜难道……是一起睡的? 淮成荫堪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眼睛看着傅灵均和姜糖,筷子无意识地扒拉着刚刚掉的那块排骨,忍不住吐槽但又不敢发出声音来,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吐出一句:“卧槽。” 叶正闻忽然觉得揪住少年的手格外滚烫。 他撒手撒得飞快,脸唰一下红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听见傅灵均那句格外暧昧的话,又想起方才坐在腿上吃东西的画面,脑海里不由想起了之前在扶风府的时候,他认识的狐朋狗友带他去的某些不可说的地方长见识,隔壁包间里传来的不可说的声音。 估摸要是亲眼见了,也是那般亲昵的场景。 “对不起!”他四肢僵着挪回了椅子边上,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就一夜没见,他的林声兄弟就突然多出了一位关系这么亲昵的爱人。他仿佛不止挨了顿屁股板子,还顺带把脑子一起打了,有点跟不上现在的剧情。 姜糖撒腿就想跑,但叶正闻的手撒开了,傅灵均的没有。那条胳膊就和钢筋一般挡住了他的路,胳膊的主人还叫来了店内的伙计,在他的身边加了一个椅子。 “饿了吧。”他点了几个姜糖喜欢吃的菜,旁若无人的对姜糖说话,仿佛周围所有的人全部都是摆设,他一点都不在意一般。 傅灵均确实不在意。 他隐去了姜糖过于妖异的头发和眼眸,便是打定主意要带他在身边的。至于一桌人惊掉下巴的反应,他连那些人是死是活都不在意,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 姜糖以前一天能吃五顿,早中晚下午茶,还带一顿宵夜,去日饲崖之后满打满算也就吃了路上那一顿酱肉和灵果,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他明明刚刚才经历了社死现场,但是大佬脸皮实在太厚了,不但岿然不动的坐着,还用一副‘是你们没见识’的狂妄姿态面对众人,整的一桌小辈们看也不敢看、说也不敢说,就只能埋头吃东西。 所以姜糖也厚脸皮起来。 大佬说的也没错啊,以前他是大佬饲养的宠物挂件,那现在就是大佬饲养的人形挂件,那句他是我的人,说到底也没说错什么。 他先是摸了一颗红彤彤的灵果来,三两口啃了开胃,偷瞄了一下周围,除了相行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以外,其他人都沉迷干饭不可自拔。 于是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筷子。 当动物当习惯了,他刚摸上筷子时还有些不太适应,两根筷子愣是不听他的使唤,面前一盘肉他夹了无数回都夹不去来,下意识哼唧了一声,试了两下都夹不起眼前的肉,扯了扯傅灵均的袖子,想让他给自己夹肉吃。 少年人撒娇的尾音向上扬,好似做过千百次那样。 被迫沉迷干饭的少年人们:“……” 倒是收敛一点啊!他们都还在呢! 叶正闻是最先憋不住的。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这气氛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很大声地清了清嗓子,说:“咳咳,对了,我们都被取消了参与这届天骄之战的资格,那天何玉怎么办?” 因为作弊,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当初叶正闻临时决定参加天骄之战,便是想要帮盛意雪恢复宋晋遥受损的灵根。天何玉最为温养,也是这一届天骄之战获胜者奖励中最珍贵的一样东西。失去了参赛资格,现在几位世家的小辈倒是没什么损失,但对于宋晋遥而言便是莫大的打击了。 宋晋遥脸上没什么表情:“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反倒是盛意雪,一想到这件事眼眶就红红的,比宋晋遥还要在意他的前程。 大家这几句话冲散了方才饭桌上的尴尬氛围。淮成荫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嘴里的排骨也变香了,一边吃一边说:“如果是要天何玉类似的效果……安远府有一处寒潭你们知道吧?虽然比不得天何玉那般效果卓著,但要是宋公子不着急的话,倒可以来我家住上半年一年的,应当能恢复一些。” 安远府淮家可算得上是西金大陆老牌仙门世家了。数万年前,淮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但是五行灵域之一‘本镜域’的域主,还是雪霁宗的宗主,绝对的掌权者。虽然后来,淮家再也没有出现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还是出了位道圣淮守心,也不算辱没了当年安远府淮家。 能连出两位响当当的道圣,抛开天赋,寒潭也有一定的帮助。 寒潭并不算大,和普通的温泉相差不多,浸泡其中修炼能事半功倍地淬炼灵力。宋晋遥并非天资不好,只是中了蛊兽之毒后损伤了灵根,如果能在寒潭中修炼的话,不仅能弥补修炼速度,还能缓慢的修复受损的灵根。 叶正闻眼睛都亮了:“对哦,还能去你家啊!成荫,我能不能也去你家躲一躲啊?最近我舅舅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要离家出走!”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分明在偷瞄盛意雪。瞧盛意雪的表情也有些跃跃欲试,连忙开口问:“盛姑娘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啊,成荫他爹娘可好了,不会介意我们前去叨扰的。” 淮成荫腼腆一笑:“是啊,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宋公子,盛姑娘,林公子,相行兄弟,还有——” 他看了看坐在傅灵均身边表情懵懂的少年,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称呼?” 姜糖正在和自己碗里的肉奋斗。大佬刚才给他夹了几筷子放在碗里,但全桌都是人,他不好意思用手拿,只好费劲的找回捏筷子的手感。听到淮成荫和他说话,他还有些慌张,本来语言系统就不太完善,一着急起来,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姜,糖。” “是吃的那个姜糖吗?” “是,的。” “那就加上姜公子,都可以来安远府小住。反正咱留在乾坤域没什么可干的,倒不如去我家玩呢!” 叶正闻忍不住瞧了瞧相行,又瞧了瞧姜糖,强行把笑意给压下来了。他这位林声兄弟身边的人说话怎么都那么磕巴,莫不是林兄弟不爱说话,把周围的人都给憋坏了? 姜糖不知道大佬又要做什么,竟然答应了淮成荫的邀约。几个人约好明日便去安远府,宋晋遥和盛意雪是为了疗伤,叶正闻是为了躲燕从西,至于傅灵均,姜糖决定不带脑子混剧情,混到哪儿算哪儿。 等到饭局散了,相行才慢吞吞地蹭了过来,在姜糖的身边闻了闻。 “小白。”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十分笃定。 姜糖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和相行解释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大块头一点迟疑都没有就认出了他,当即感动的泪流满面,连连点了好几下头:“你,认得,我。” “认得,小白。”大块头蒲扇般的手掌伸过来想摸一摸小狗勾的毛,但对方现在不是一个毛绒绒的小团子,而是一个漂亮的小少年,于是手只是轻轻在姜糖的头发上碰了碰,又收了回来。 当小动物时被摸惯了头,姜糖顺势就想往大块头怀里钻。但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他强行抹杀了。 不行,他现在不再是小狗勾了,以后不可以随便钻人怀里,无论是大块头还是傅大佬。 想到以后就不方便钻大佬怀里揩油之后,满脑袋坏心思的小狗勾有点失落。 原本沟通就没有障碍的姜糖和相行,在能说话以后更加亲热,你一句我一句,你两个字我两个的,隔着傅灵均说个不停。 “小白,这样,好看。” “大白,说我,丑。” “大白,才丑。小白,好看。” 到底是个俗人,被夸好看的姜糖心情好极了,挪着椅子往大块头那儿蹭了蹭。 傅灵均看了相行一眼:“你去盯着齐夜。” 脑子有点不太够用的相行这次很努力的想了想,而后迟钝的回答:“主人,齐夜,没有,威胁。” “让你去你就去。”语气依旧是不容反驳。 大块头十分委屈。 他看了看变成人的样子也一样可爱的小白,又看了看主人,瓮声瓮气说:“相行,听话。” 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人走远了,傅灵均冷着一张脸看向总是天真模样的少年,视线扫过他赤/裸的脚。 又不穿鞋到处乱跑。 傅灵均站起身,长臂一捞,就想把姜糖抱到胳膊上坐着。姜糖太懂大佬那种不顾他人眼光的性格,预判了他的动作,啪叽一下坐回了椅子上连连摇头:“我,自己,走。” 来往客栈的修士们早就在姜糖下楼时注意到他了。 虽然修士们大多都五官端正、皮肤细腻,没什么长得丑的,但像姜糖这种从头发到脚趾都精致漂亮的却还是少见。且生得这样明艳动人的多是女修,极难有男子生得这般好看,却又带着股少年人的澄澈的,所以大堂内的男修们有意无意的,都在瞧他们所坐的地方。 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少年,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一位男子的怀里去。 修士们不比凡人活的时间短,加之曾经惊艳六合的道圣孟祁安和他的道侣庄南海也都是男子,故而大家对喜欢男子或是喜欢女子这类事倒不如何看重,他们只是单纯的想看美人,并没有别的想法。 “我,自己,走。”就像是要证明自己可以一样,姜糖躲开了傅灵均的怀抱,在众修士的注目礼下,朝着楼梯一路小跑。 傅灵均扫过了客栈内的地面,并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后,便由着姜糖跑,慢慢跟了上去。 姜糖回到房间,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当人好麻烦。以前做小动物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现在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一点都没有小动物自由。 傅灵均也回来了。 没了围观的人,他迈着长腿三两步跨过来,将姜糖抱到了椅子上坐着。 “要穿鞋子。”他说。 姜糖有些委屈:“我,没有。” 傅灵均从纳海珠内变出来一双黑色的靴子,放在他的面前:“穿。” 姜糖吸了吸鼻子。 两只白嫩的脚抬起,往靴子里一塞,空空荡荡的。 “大了。”他穿这个鞋走路估摸净忙着捡鞋了。 从来没有养过崽子的傅灵均业务能力有些不熟练。他看着那两只塞进自己鞋子里的两只小脚,心里不知为何痒痒的。他好像很喜欢少年穿着自己的衣服或是鞋子,但如果非要他穿,走路都成问题。 于是他准备去买几双回来。 鞋子不同衣服,大了小了都不舒服,于是第二次光临乾坤域成衣店的傅灵均身边带上了姜糖。 正是午饭时间最闲的时候,成衣店的主人打着哈欠坐在门口晒太阳,迎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脸臭的很眼熟的客人。 店主刚刚在太阳下晒出来的睡意登时消散了。 她记得他!那位在她店里消费了四千三百灵石还给了她七百灵石小费的大款! “道友,还记得我吗?”她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挂在傅灵均腰间的纳海珠,已经开始盘算今天又要赚一笔大的,可以好好的出去挥霍一把了。 等走近了,她才发现傅灵均身后站着位身量纤细的漂亮少年,墨发雪肤,迎着光走进来时,一双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猫儿似的看了一圈,眼神没逗留在她身上,她的心都觉得被那眼睛勾得酥酥的。 等等,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少年? 店主猛然想起上一回这位大款道友大清早来买二十多件衣裳时的场景,她当时还想着,这位客人得多粗鲁才能将人家的衣服扯坏了,以至于一大清早便被踹下了床。 她的视线又挪到了姜糖的脚上。 好家伙,这次连鞋子都坏了?这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的成衣店店主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八卦了几轮,而后就对着少年笑语盈盈道:“哎呀,这就是您的道侣吧,您二位可真恩爱——今日想买点什么?” 第53章 第 53 章 他们语言不通, 相行智商又不太够,无法准确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他轻轻薅起地上的兽饼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站起来, 走进黑暗里。 这个过程姜糖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抡了脑袋, 又被钳子夹住后颈皮强行扔上了云霄飞车, 在相行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起飞。 “唔!”他想抗议, 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 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云霄飞车进隧道了,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 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再一次摊成一张饼, 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 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 再然后,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 没有月亮, 更没有星星,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 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傅灵均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白白软软的,靠近时暖呼呼,一口奶牙估计连撕扯皮肉的力气也没有,倒是怪可爱的。 就是毛发有些脏,若是洗干净了,应当挺赏心悦目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概是想到了那白而蓬松的皮毛摸起来有多么的顺滑舒服。可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不许再去。”他说。 闯入这片封禁之地的意外,谁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相行委屈巴巴,但不敢反驳,将脑袋埋在了胸口。 · 泽阳府,天问海。 宋永峥今日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正是天下第一药宗:浣云宗的林世杰,林药仙。他白衣白发,仙气飘飘,正坐在宋永峥的对面挂着冷淡而疏离的笑。 “宋家主之前传灵讯道,有世间无一的至宝留给我做处理,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他已经停滞在化羽境药仙数百年,一直无力突破。药修的修炼比道修艰难的多,毕竟世间至宝少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来天问海,也正是宋永峥口中万中无一的至宝诱惑了他。 宋永峥面色一僵,讪讪道:“昨日天问海内出现异动,让那东西逃了……” 此刻姜糖心中也炸开了一道惊雷。 完犊子,原来他已经失去了命骨吗?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第54章 第 54 章 姜糖:? 好家伙, 翻脸无情!刚才让他亲的是谁? 但现在深渊之内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逗留在这里。 傅灵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深渊内的怨魂暂且压制。他不愿伤害它们,它们却不想放他离开。 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怨魂在他们周边穿梭着、逡巡着,好似一条又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 在盯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姜糖怕鬼, 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傅灵均的衣襟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他能感受到傅灵均胸膛的温度, 还有手感极好的肌肉。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摸的!只不过来都来了, 不摸两把真的有点吃亏的感觉……咳咳。 傅灵均没空收拾那只不安分的毛团子。想要将狂躁中的怨魂们重新封印,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他穿过塞满了怨魂的深渊底部, 本以为还要重新经历一次撕扯与搏斗, 谁料那些怨魂明明恨不得将他撕碎,却会在他通过时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 就像他每次穿过那片萤火星河。 可这一次,怨魂让出通道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他。 傅灵均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团子。方才它掉落下来之时, 周围的怨魂们也是这般。 就像是不舍得伤害它。而这样的不舍, 竟能压抑住怨灵弑杀的。 姜糖对自己的技能毫不知情, 无知无觉的继续揩油吃豆腐。 穿过黑暗,深谷之下有一片空地。 这里特别像之前大块头带他看的那些白骨磷火山景点,周围凌乱交叠着森森白骨,但中间却被空了出来, 白骨层层将那块特别的地方围住。 空地四方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石柱极高, 一眼望不到头。柱身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玄奥的符文,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 姜糖虽然莫名其妙学会了语言, 但他依然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也不知道那些符文属于另一种文字体系, 还是他依旧是文盲。 他跟着傅灵均一起走到了空地中央。 那里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圆柱形台面。等凑近了一看, 台面上和石柱上一样, 都是密密麻麻玄奥的符文。只不过这次的符文是用刀刻出来的,纹路极深,从最上方开始到符文最后一笔结束,就像是蜿蜒的、错综复杂的水渠。 奇怪,为什么这个深谷之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糖虽然看过一部分《囚道》,但鉴于点家文实在太水了,从主角宋晋遥开局获得瑞兽命骨逆天改命,到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一路开挂升级寻找数千年前的秘密,姜糖看了五十来章,剧情都还在第一个副本里打转。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天材至宝升级修炼,顺带装个逼,就是英雄救美和美少女展开一系列并不缠绵、略显粗糙的感情。 他虽然看过一些原文,但实在不清楚作为反派存在的傅灵均,被封印的天悲谷里有什么陈设。这种细节恐怕作者本人都懒得写,更何况他这种看文一目十行的读者了。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等傅灵均行动。 周围的怨魂们被燃魂香持续不断的鼓动着。原本它们应当被永久封印在深渊之内,却破开了封印逃了出去。傅灵均为了护住它们不被燃魂香的药效冲散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想要再将它们封印一次,只有一个办法。 他在手心割了道长长的口子,捏紧拳头,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圆柱台面上的符文之中。 符文在鲜血浸润的那一秒升腾起了一层淡淡的光。 “你要干什么?”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杀!杀!杀!杀!”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怨魂一拥而上。 它们隐隐察觉出这个大阵开启,它们便会失去自由,于是越来越狂躁。当初对瑞兽的那一点爱护之心,在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怨魂化成的风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射而来,一开始,傅灵均体表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靠近的风刃震碎,到了后来,黑雾渐渐消失,风刃便割开了他的衣服,一道,两道,三道……黑色衣袍被割出无数缺口,细细的伤痕遍布了傅灵均全身。 曾经活生生的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现在全然变成了只有杀戮没有意识的怨魂。它们不愿再次被封印,便呼啸着、嘶吼着要将傅灵均吞噬。 傅灵均扫过空中飘荡的一道又一道怨魂,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很快就将那玄奥的符文全部填满。 四根石柱当中,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慢慢从地面下方传来。傅灵均鸦羽一般的长发被慢慢升腾起来的气旋卷起,而后红光猛地飞入空中,化作一张漫天大网,将那些叫嚣的、失控的怨魂全部捆住。 “啊啊啊啊!” 如果说一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觉得刺耳的话,那么一千多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想吐。 是的,想吐。姜糖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炸开了,五感出众代表了听力十分敏感,原本变成小兽以后他就能听到原先很多听不见的声音,这次一千多个怨魂一齐大喊,姜糖耳膜痛到干呕,想要将整个脑袋全部埋入傅灵均的怀里。 救命,他快要完犊子了。谁说听力好是优势来着?!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啊啊啊! 怨鬼齐齐降落,源源不断的阴冷煞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姜糖包裹在内。他瑟瑟发抖,马上要昏过去。 两只温热的手,轻轻捂住姜糖两只软乎乎的耳朵。 鬼哭瞬间消失。 在那两只手捂上来之前,姜糖好像听到了傅声凑近他说:“别怕。”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傅灵均。他翻飞的长发和那个梦境里疯魔时一模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平静的,坚毅的,让姜糖看着心里能渐渐安定的。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默片。 姜糖看到了怨魂们在挣扎抵抗,看到强劲的风将谷底的沙石吹起,形成一片尘土迷雾,看到傅灵均身后那个诡异的石柱开始颤抖,然后慢慢围着中央的圆柱台面旋转起来,看到怨魂们以极快的速度被吸入大阵之中,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到了很多,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耳膜尖锐的痛楚慢慢消退。 他们靠的极近。 温热的呼吸,掌心的温度,两只耳朵上轻柔的力度。明明已经被摸过无数次耳朵和尾巴,可这一次,姜糖的耳朵又酥又麻。 不知是不是听觉被隔绝,其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了。 你别摸我耳朵呀。 姜糖好想这么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被傅灵均一碰,便想要闪躲开。可是周遭鬼哭未止,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紧紧的,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四只软乎乎的爪子在傅灵均怀里瞪了瞪,想要挣扎出这个男人的怀抱。 “别动。”傅灵均说。 姜糖立刻变乖了。 直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停歇,傅灵均才将手从姜糖的耳朵上挪开。 深谷内的风声已不再和鬼哭一样,柔柔的吹来,拂起傅灵均鸦羽般的长发,美得令人心惊。 姜糖甩了甩耳朵,却在侧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白白的长耳朵上有一抹猩红。 诶?他这是耳膜破裂流血了? 嘀嗒,嘀嗒。 耳尖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快速向下滴落着。 姜糖简直被吓惨了!他的血可珍贵了,前不久还贫血,现在又损失这么多,得吃多少个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不对,他现在甚至没有鸡蛋可以吃。 姜糖忧伤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血好像不是他的。因为他耳朵上血液慢慢干了,但嘀嗒嘀嗒的流血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是在哪里? 姜糖往周围看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傅灵均手心那道狰狞的血口子。它一点要愈合的趋势也没有,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滴落。 姜糖记起来了,书中提过傅灵均体质十分特殊,虽然生来便能吸收天地灵气突破道师、修炼速度极快,但他的身体却有些脆弱——不是容易受伤的意思,但受伤了极难愈合。 大概是强者对应的弱点吧,他的伤寻常丹药都恢复不了,每次受伤都会元气大伤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给主角提供一段没有威胁的升级打怪时间——姜糖有理由怀疑作者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克制这个反派,故意给他加的debuff。 自从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姜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也猜的七七八八。能在广陵府遇到傅灵均,那他出逃的地方只有主角宋晋遥所在的泽阳府了。 一开头,宋晋遥便深重蛊兽剧毒,虽获得瑞兽精血解了毒,但灵力被洗去了大半,连灵根都损毁了。于是宋晋遥的父亲便剖出了瑞兽的命骨,为儿子逆天改命。 姜糖自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自己就是那只才活了三行字的瑞兽。 瑞兽作为主角金手指存在一般的上古神兽,浑身都是宝贝,据闻身有异香,闻之能养神,修炼效率事半功倍;精血能解百毒,通万物之灵;命骨则能让修士重塑灵根,甚至还有生死人肉白骨这种离奇的功效……因浑身都是宝,所以遭修士们围杀豢养,原本就不多,后来更是销声匿迹,像是死绝了。 当然,姜糖没心思去验证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技能,但有一种,他现在就可以测试。 据说瑞兽的唾液可以愈合伤口。 傅灵均的掌心血肉模糊,一看那伤口就是半点要愈合的架势都没有。 姜糖前爪扒上傅灵均的手掌,想要试试自己的技能。 傅灵均一手按住了姜糖蠢蠢欲动的小脑袋。 “别乱动。”他再一次命令道。 小脑袋又探了探,好像还伸出了一截粉粉的舌头。 傅灵均扯了扯姜糖的耳朵:“现在不可以亲。” 亲什么亲?谁要亲你啊!你个死变态! 姜糖心里骂骂咧咧,身子却乖巧的伏了下来。等到傅灵均将手挪开,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嗖一声探了出来,飞快在他掌心的伤口舔了一口。 湿湿的,软软的,酥酥麻麻的痒从刺痛的掌心传来。傅灵均明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毛团子的袭击,应当快速将它扯开,但掌心奇异的感受让他愣了一秒,正是多了这一秒,姜糖把口水完美的糊到了那道伤口上。 什么都不知道的姜糖还在得意:哼,小样,一会儿就让你见识爷爷我的逆天技能! 他睁大眼睛想看看自己的技能到底有没有效果,可眼前不知为何,傅灵均的伤口没愈合,他的头开始昏沉,面前的一切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不行,头好晕,要撑不住了,他这是怎么了? 他在昏厥过去之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时。 !他忘了傅灵均血里有毒! “也不知家主最近在想什么,小公子都跑了那么些天了,都不差人去空蝉府问问。” 一人接过了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知道人在哪儿就成了,小孩子发脾气常有的事。” “你们知道小公子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他们这些干夜间巡逻苦差事的,大多都是外门弟子,接触不到关于瑞兽和宋晋遥用瑞兽血解毒的信息,只好随意瞎猜。 “听说星罗府的盛小姐喜欢小公子,咱两家要联姻来着,但小公子不乐意?怕不是逃婚吧哈哈哈哈。” “盛小姐貌美如花,又是药修奇才,不是说过几个月便要送去浣云宗培养了吗?小公子看不上她……不太可能吧?” “有人生来就好命,这等美人都挑挑拣拣,啧啧。” 喝了酒的弟子们越聊越上头,唯有一位年纪最轻的弟子讪讪开口:“我们歇这么久了,不太好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其余弟子们全是老油条了,一听他这话全部轻蔑的笑了:“能出什么事儿?傅灵均又离不开广陵府,只要咱不被派出去送死,这天问海固若金汤的,有什么不安的?” “不是的。我真的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话音刚落,黑夜之中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有人迟疑着问。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吓!”泽阳府弟子被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吓到了,不自觉向后退去,“你、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泽阳府宋家地界,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浑身伤痕的大块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后退,只是步履沉重地拖着粗黑的铁链朝着众人走来,一路上铁链声在地上刮擦出尖锐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他一挥手,直接拦腰卷起叫嚣的最厉害的弟子,然后拉回了自己脚边,粗壮的腿咔擦一声踩断了那弟子的肋骨,就像是西瓜被踩破了,有着黏糊又清脆的声响。 “啊啊啊!”剩下的弟子们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过了好半晌才拿出信号弹朝天空中发射,而后召出灵剑来,双手举起对准面前的人形怪物。 “相行,别这么粗鲁。”温润而低沉的男声从怪物背后传来。 沉沉天幕之下,有一道高挑的身影背着月光走了出来。 他周身覆着温润的月华,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略显苍白。披散的墨色长发随着他的走动轻柔的飞舞着,好似一阵风来,便会羽化而飞升的谪仙。 第55章 第 55 章 重檐歇山顶的飞檐之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大概是凤凰, 因为两边飞檐上雕刻的凤凰头部都不见了,只有长长的漂亮尾巴还残留着。 那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干涸的湖泊中央,湖心亭和沿途过去的走廊皆破败不堪, 衬的那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格外老旧。 其余还有许许多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座山上, 但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那副衰败的样子。 这是一座死城,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姜糖看着看着, 就发现自己离大美人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的步子看着倒是十分悠然,可是奈何腿太长, 姜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追不太上, 只能一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发现, 呜呜呜,大美人连头发丝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头发很长,就那样随意披散下来垂到了脚踝。随着他的步子, 黑色的长发就像仙侠剧里开着鼓风机可劲儿吹似的仙气飘飘,让上辈子被脱发困扰的社畜姜糖十分羡慕。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就这个质量的头发不去拍洗发水广告是不是有点亏? “噫呜呜……”他因为看头发看失了神,一时间跟丢了人。 周围黑压压一片, 纵然姜糖现在五感较人类时强了不少,也看不见黑头发黑衣服的大美人到底藏在了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在周围转了转,正巧这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铁画银钩一个很好看的字, 可惜姜糖是个文盲,没有认出这个字是什么。 完了, 他该不会是被遗弃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认路, 所以故意把他领出来扔掉? 这个想法瞬间将姜糖击溃, 黑暗包裹着他, 好像哪哪儿都有白骨和磷火一样, 姜糖吓得大尾巴都夹了起来,蜷在一团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怎么办,他又不是真的狗,哪里闻得出来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不会真的要迷失在这里,然后活活被白骨吓死吧? 姜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的漩涡之中,脑海里一个小人不断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刚才你卖萌打滚业务很熟练,怎么会被遗弃呢’,另一个小人则抱着脑袋嚎咷痛哭‘不是吧不是吧?就你那猫不猫狗不狗的业务能力还想获得一个完美铲屎官’。 可怜的小白团子叫的越来越大声,死寂的旷野山谷满是奶兽嘤嘤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皮,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傅灵均十分嫌弃的看着手中那只弱小、烦人、走路都会跟丢的小兽,拎着他的后颈皮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哭什么?” “噫呜呜噫!”小团子真的快哭出来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傅灵均被这只嘤嘤怪吵得头疼,语气有些鄙夷,“吃得多,跑不快,牙齿还咬不动人。傻狗,你还能做什么?” “吚吚呜呜!”他会哭! 越哭越大声的那种! 傅灵均果然被这只身无长物的小兽给打败了。 他不再把它放下去,只用手拎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姜糖在他的手里晃晃悠悠,美人看起来很凶,但手上却很温柔,姜糖一点也不疼,还觉得视线都变高了很多。 没有被扔在荒野,又不用自己走路,姜糖不哭了,好奇的看着周围。 大块头好像也带着他经过这里,他记得,这片旷野上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果然,闯入旷野的一人一兽惊起了大片萤火,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倒扣在了这片荒原之上,并且诡异的朝着他们两侧逃窜着,直接在这片星河中央化开了一道裂缝,供他们穿行而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无数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呀!怎么又是这只恶鬼!他怎么又来了!” “好讨厌!” “可是……好香啊。” “它又被抓住了?” “肯定没好,它的伤都没愈合呢。” “好可怜啊。” “那个恶鬼想对它干嘛?” “啊,不会要吃掉它吧?” “不要啊,我们要帮帮它!” “……” 萤火虫们窃窃私语着,姜糖努力接受着来自萤火虫的声音,然后喉头唔唔了几声,意思是问它们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它果然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快跑啊,你要被吃掉啦!” “我……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加油呀!” “这只恶鬼比上次那只还要可怕,你怎么又被捉到啦?” 它们的问题很多,姜糖努力挑出了几个问题,然后用自己的兽言兽语来告诉萤火虫们,他不是被抓起来了,是因为他刚才跑的太慢差点走丢,所以大美人才拎着他一起走的。 萤火虫们纷纷表示不信。 它们觉得恶鬼是怕小兽跑掉,所以才紧紧抓在手里的。 姜糖一人舌战群儒……群虫,实在是有点说不过来。他说一句,萤火虫们能同一时间回几十句上百句,能听清一些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过? 傅灵均听着小兽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唧,又见那群见他怕得要命的萤火虫几次三番靠近他手中的小兽,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随手将小兽一丢,姜糖还没做好准备,整只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好他屁股上肉多,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萤火虫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团子飞舞着。团子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揉碎了的星光,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和惊喜一般。 “奇怪……若你真是瑞兽,为何不惧怕我?”傅灵均早就猜测,这无端涌入的萤火虫与这只不速之兽有关联。 他早年博览群书,自然从道修圣尊所著书中看过关于瑞兽的记载。可是这小家伙灵气稀薄的可怜,一开始他并不确定,直到这次靠近玩弄了一番,才发现它灵气稀薄的原因。 它竟然丢失了命骨。 已经长出来的软毛下还依稀残留着疤痕,里面藏着的命骨却不翼而飞了。 是谁做的?泽阳府吗? 初遇之时,这小家伙便是被泽阳府的弟子们追击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泽阳府动的手了。 算起来也是个倒霉的蠢蛋,竟然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 姜糖被傅灵均扔下后立刻被萤火虫的海洋包围了。它们靠近后声音更大了,一只说一句话都能让姜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话,萤火虫们也自顾自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它们吵得不可开交,要是萤火虫们体型大一点,估计都要冲过来打他了。 “你被污染了!” “你竟然帮恶鬼说话!” “我好后悔跟着你来到这里,呜呜呜我要出去……” “我竟然会被你身上的味道迷惑,我还担心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真是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物种!” “……” 不得不说,萤火虫们也是蛮会演的,骂人还要搬出琼瑶苦情的套路出来。 姜糖苦不堪言,想起方才靠近大美人时萤火虫们便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回到傅灵均的身边,四只小短腿一起用力,将娇小的身体挂回了男人腿上。 周围的萤火虫果然吓退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胆大的还时不时飞回来不解气的说几句。 像极了现代社会被拉黑的网友,想顺着网线爬回去再骂一顿。 姜糖才不管萤火虫们生不生气,抱着大美人的腿不放了。他可聪明了,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要抱大腿当然要抱最厉害的那个啦。 傅灵均抖了抖腿,这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腿上的小家伙还安安稳稳的挂着,直到他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姜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专属驾座,晃晃悠悠跟着大美人回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 对,没错,就是光秃秃的。 本来姜糖还以为大美人会住在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地方,可是抬头一看,空中悬浮的那柄重剑好像已经告诉了他,大美人恐怕是风餐露宿,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那他每天都干什么呢? 这里乌漆嘛黑的,干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呢?姜糖觉得大美人武力值应当还是挺高的,不至于混的很惨吧?干嘛给自己买个十八环外的烂尾楼呢? 然后他又被丢下了。 不过这一次,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相行用一只手捧起了姜糖,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姜糖藏在了身后,“小白,很小,容易,受伤。” 傅灵均这次倒没有阻止相行和姜糖亲近。 天悲谷内的变数因这只瑞兽而起,那他就将它养在身边,看看到底还能为这片禁忌之地带来什么变化。 而养它的任务,便交给相行好了。 “别养死了。”他说罢,转身便飞到了空中那柄放大的重剑之上,悠悠的卧了下去。 他们语言不通,相行智商又不太够,无法准确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他轻轻薅起地上的兽饼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站起来,走进黑暗里。 这个过程姜糖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抡了脑袋,又被钳子夹住后颈皮强行扔上了云霄飞车,在相行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起飞。 “唔!”他想抗议,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云霄飞车进隧道了,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再一次摊成一张饼,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再然后,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傅灵均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第56章 第 56 章 “唔!”他想抗议, 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 云霄飞车进隧道了,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 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再一次摊成一张饼,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 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 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 再然后,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月亮, 更没有星星, 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 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 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 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 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傅灵均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白白软软的,靠近时暖呼呼,一口奶牙估计连撕扯皮肉的力气也没有,倒是怪可爱的。 就是毛发有些脏,若是洗干净了,应当挺赏心悦目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概是想到了那白而蓬松的皮毛摸起来有多么的顺滑舒服。可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不许再去。”他说。 闯入这片封禁之地的意外,谁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相行委屈巴巴,但不敢反驳,将脑袋埋在了胸口。 · 泽阳府,天问海。 宋永峥今日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正是天下第一药宗:浣云宗的林世杰,林药仙。他白衣白发,仙气飘飘,正坐在宋永峥的对面挂着冷淡而疏离的笑。 “宋家主之前传灵讯道,有世间无一的至宝留给我做处理,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他已经停滞在化羽境药仙数百年,一直无力突破。药修的修炼比道修艰难的多,毕竟世间至宝少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来天问海,也正是宋永峥口中万中无一的至宝诱惑了他。 宋永峥面色一僵,讪讪道:“昨日天问海内出现异动,让那东西逃了……” 一旦生活品质上来了,人就会开始挑毛病。 姜糖一开始还觉得食谱只有一种红果子吃腻了,想换换新口味。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片荒原之上存活着一片吵吵嚷嚷的萤火虫之外,竟然什么活物都寻不到,更别提他想吃的东西有点多,烤鱼、烧鸡、红烧狮子头、酱猪蹄、烤串、臭豆腐、蛋糕…… 他好几次在睡梦中梦到自己在小吃一条街从头吃到尾,醒来的时候嘴里好寂寞,只好哭唧唧坐起来吃红果子。 没有嫌弃红果子难吃的意思,但他真的快吃吐了,如果不是红果吃下去身体会舒服很多的话,他真的不太想吃了。 最最神奇的事,相行总是能在任何一个姜糖半夜吃宵夜的时候出现,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吃播,可以说非常捧场了。 等到这嘴馋的劲儿稍稍过去了几天,姜糖又想要洗澡。 算起来,他都半个多月没洗澡了!加上小兽原本在那个笼子里待的时间,保守估计,他能有一个月没洗过澡……最近他蜷成一团睡觉的时候,自己都隐隐觉得身上有味儿,虽然相行好像一点也没闻到似的,依然天天走哪儿都揣上他。 姜糖严重怀疑相行脸上那个面具是防毒面具,不然为什么不嫌弃他身上一天赛过一天重的味儿!还有他的毛毛,一开始的时候很蓬松很柔软的,但因为他有点嫌弃毛上灰太多,实在下不去嘴像寻常小动物一样一天舔三回,于是近来毛毛有成为一缕一缕的倾向……他就更下不去嘴了! 噫呜呜噫,他真的不是故意当一只不爱干净的宠物的,他连上厕所都要跑到好远挖个坑,事后还要乖乖把坑埋回去,他是真的找不到洗澡的地方啊!如果告诉他哪里有浴室的话,他可以天天洗澡的! 第57章 第 57 章 相行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感激姜糖满足了自己数千年来空虚的食欲, 而回报的方式,便是带他去看风景。 他们语言不通,相行智商又不太够, 无法准确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他轻轻薅起地上的兽饼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站起来, 走进黑暗里。 这个过程姜糖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抡了脑袋,又被钳子夹住后颈皮强行扔上了云霄飞车,在相行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起飞。 “唔!”他想抗议, 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 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 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 云霄飞车进隧道了, 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 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再一次摊成一张饼,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 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 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 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再然后,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 没有月亮, 更没有星星, 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傅灵均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白白软软的,靠近时暖呼呼,一口奶牙估计连撕扯皮肉的力气也没有,倒是怪可爱的。 就是毛发有些脏,若是洗干净了,应当挺赏心悦目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概是想到了那白而蓬松的皮毛摸起来有多么的顺滑舒服。可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不许再去。”他说。 闯入这片封禁之地的意外,谁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相行委屈巴巴,但不敢反驳,将脑袋埋在了胸口。 · 泽阳府,天问海。 宋永峥今日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正是天下第一药宗:浣云宗的林世杰,林药仙。他白衣白发,仙气飘飘,正坐在宋永峥的对面挂着冷淡而疏离的笑。 “宋家主之前传灵讯道,有世间无一的至宝留给我做处理,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他已经停滞在化羽境药仙数百年,一直无力突破。药修的修炼比道修艰难的多,毕竟世间至宝少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来天问海,也正是宋永峥口中万中无一的至宝诱惑了他。 宋永峥面色一僵,讪讪道:“昨日天问海内出现异动,让那东西逃了……” 然后将姜糖塞到了怀中,只留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姜糖:? 好家伙,翻脸无情!刚才让他亲的是谁? 但现在深渊之内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逗留在这里。 傅灵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深渊内的怨魂暂且压制。他不愿伤害它们,它们却不想放他离开。 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怨魂在他们周边穿梭着、逡巡着,好似一条又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在盯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姜糖怕鬼,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傅灵均的衣襟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他能感受到傅灵均胸膛的温度,还有手感极好的肌肉。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摸的!只不过来都来了,不摸两把真的有点吃亏的感觉……咳咳。 傅灵均没空收拾那只不安分的毛团子。想要将狂躁中的怨魂们重新封印,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第58章 第 58 章 那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干涸的湖泊中央, 湖心亭和沿途过去的走廊皆破败不堪,衬的那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格外老旧。 其余还有许许多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座山上,但毫无例外, 全部都是那副衰败的样子。 这是一座死城,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姜糖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己离大美人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的步子看着倒是十分悠然, 可是奈何腿太长,姜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追不太上,只能一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发现, 呜呜呜,大美人连头发丝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头发很长, 就那样随意披散下来垂到了脚踝。随着他的步子, 黑色的长发就像仙侠剧里开着鼓风机可劲儿吹似的仙气飘飘,让上辈子被脱发困扰的社畜姜糖十分羡慕。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就这个质量的头发不去拍洗发水广告是不是有点亏? “噫呜呜……”他因为看头发看失了神,一时间跟丢了人。 周围黑压压一片,纵然姜糖现在五感较人类时强了不少,也看不见黑头发黑衣服的大美人到底藏在了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在周围转了转,正巧这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铁画银钩一个很好看的字,可惜姜糖是个文盲, 没有认出这个字是什么。 完了, 他该不会是被遗弃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认路, 所以故意把他领出来扔掉? 这个想法瞬间将姜糖击溃, 黑暗包裹着他,好像哪哪儿都有白骨和磷火一样, 姜糖吓得大尾巴都夹了起来, 蜷在一团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的狗,哪里闻得出来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不会真的要迷失在这里,然后活活被白骨吓死吧? 姜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的漩涡之中,脑海里一个小人不断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刚才你卖萌打滚业务很熟练,怎么会被遗弃呢’,另一个小人则抱着脑袋嚎咷痛哭‘不是吧不是吧?就你那猫不猫狗不狗的业务能力还想获得一个完美铲屎官’。 可怜的小白团子叫的越来越大声,死寂的旷野山谷满是奶兽嘤嘤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皮,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傅灵均十分嫌弃的看着手中那只弱小、烦人、走路都会跟丢的小兽,拎着他的后颈皮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哭什么?” “噫呜呜噫!”小团子真的快哭出来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傅灵均被这只嘤嘤怪吵得头疼,语气有些鄙夷,“吃得多,跑不快,牙齿还咬不动人。傻狗,你还能做什么?” “吚吚呜呜!”他会哭! 越哭越大声的那种! 傅灵均果然被这只身无长物的小兽给打败了。 他不再把它放下去,只用手拎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姜糖在他的手里晃晃悠悠,美人看起来很凶,但手上却很温柔,姜糖一点也不疼,还觉得视线都变高了很多。 没有被扔在荒野,又不用自己走路,姜糖不哭了,好奇的看着周围。 大块头好像也带着他经过这里,他记得,这片旷野上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果然,闯入旷野的一人一兽惊起了大片萤火,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倒扣在了这片荒原之上,并且诡异的朝着他们两侧逃窜着,直接在这片星河中央化开了一道裂缝,供他们穿行而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无数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呀!怎么又是这只恶鬼!他怎么又来了!” “好讨厌!” “可是……好香啊。” “它又被抓住了?” “肯定没好,它的伤都没愈合呢。” “好可怜啊。” “那个恶鬼想对它干嘛?” “啊,不会要吃掉它吧?” “不要啊,我们要帮帮它!” “……” 萤火虫们窃窃私语着,姜糖努力接受着来自萤火虫的声音,然后喉头唔唔了几声,意思是问它们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它果然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快跑啊,你要被吃掉啦!” “我……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加油呀!” “这只恶鬼比上次那只还要可怕,你怎么又被捉到啦?” 它们的问题很多,姜糖努力挑出了几个问题,然后用自己的兽言兽语来告诉萤火虫们,他不是被抓起来了,是因为他刚才跑的太慢差点走丢,所以大美人才拎着他一起走的。 萤火虫们纷纷表示不信。 它们觉得恶鬼是怕小兽跑掉,所以才紧紧抓在手里的。 姜糖一人舌战群儒……群虫,实在是有点说不过来。他说一句,萤火虫们能同一时间回几十句上百句,能听清一些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过? 傅灵均听着小兽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唧,又见那群见他怕得要命的萤火虫几次三番靠近他手中的小兽,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随手将小兽一丢,姜糖还没做好准备,整只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好他屁股上肉多,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萤火虫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团子飞舞着。团子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揉碎了的星光,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和惊喜一般。 “奇怪……若你真是瑞兽,为何不惧怕我?”傅灵均早就猜测,这无端涌入的萤火虫与这只不速之兽有关联。 他早年博览群书,自然从道修圣尊所著书中看过关于瑞兽的记载。可是这小家伙灵气稀薄的可怜,一开始他并不确定,直到这次靠近玩弄了一番,才发现它灵气稀薄的原因。 它竟然丢失了命骨。 已经长出来的软毛下还依稀残留着疤痕,里面藏着的命骨却不翼而飞了。 是谁做的?泽阳府吗? 初遇之时,这小家伙便是被泽阳府的弟子们追击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泽阳府动的手了。 算起来也是个倒霉的蠢蛋,竟然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 姜糖被傅灵均扔下后立刻被萤火虫的海洋包围了。它们靠近后声音更大了,一只说一句话都能让姜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话,萤火虫们也自顾自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它们吵得不可开交,要是萤火虫们体型大一点,估计都要冲过来打他了。 “你被污染了!” “你竟然帮恶鬼说话!” “我好后悔跟着你来到这里,呜呜呜我要出去……” “我竟然会被你身上的味道迷惑,我还担心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真是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物种!” “……” 不得不说,萤火虫们也是蛮会演的,骂人还要搬出琼瑶苦情的套路出来。 姜糖苦不堪言,想起方才靠近大美人时萤火虫们便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回到傅灵均的身边,四只小短腿一起用力,将娇小的身体挂回了男人腿上。 周围的萤火虫果然吓退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胆大的还时不时飞回来不解气的说几句。 像极了现代社会被拉黑的网友,想顺着网线爬回去再骂一顿。 姜糖才不管萤火虫们生不生气,抱着大美人的腿不放了。他可聪明了,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要抱大腿当然要抱最厉害的那个啦。 傅灵均抖了抖腿,这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腿上的小家伙还安安稳稳的挂着,直到他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姜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专属驾座,晃晃悠悠跟着大美人回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 对,没错,就是光秃秃的。 本来姜糖还以为大美人会住在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地方,可是抬头一看,空中悬浮的那柄重剑好像已经告诉了他,大美人恐怕是风餐露宿,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那他每天都干什么呢? 这里乌漆嘛黑的,干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呢?姜糖觉得大美人武力值应当还是挺高的,不至于混的很惨吧?干嘛给自己买个十八环外的烂尾楼呢? 然后他又被丢下了。 不过这一次,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相行用一只手捧起了姜糖,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姜糖藏在了身后,“小白,很小,容易,受伤。” 傅灵均这次倒没有阻止相行和姜糖亲近。 天悲谷内的变数因这只瑞兽而起,那他就将它养在身边,看看到底还能为这片禁忌之地带来什么变化。 而养它的任务,便交给相行好了。 “别养死了。”他说罢,转身便飞到了空中那柄放大的重剑之上,悠悠的卧了下去。 夜间巡逻的弟子们稍稍偷了懒,从怀中掏出酒囊和同伴们坐在角落你一口我一口分着。 “也不知家主最近在想什么,小公子都跑了那么些天了,都不差人去空蝉府问问。” 一人接过了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知道人在哪儿就成了,小孩子发脾气常有的事。” “你们知道小公子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第59章 第 59 章 其余还有许许多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座山上, 但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那副衰败的样子。 这是一座死城,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姜糖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己离大美人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的步子看着倒是十分悠然, 可是奈何腿太长, 姜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追不太上, 只能一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发现,呜呜呜,大美人连头发丝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头发很长,就那样随意披散下来垂到了脚踝。随着他的步子, 黑色的长发就像仙侠剧里开着鼓风机可劲儿吹似的仙气飘飘, 让上辈子被脱发困扰的社畜姜糖十分羡慕。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就这个质量的头发不去拍洗发水广告是不是有点亏? “噫呜呜……”他因为看头发看失了神,一时间跟丢了人。 周围黑压压一片,纵然姜糖现在五感较人类时强了不少,也看不见黑头发黑衣服的大美人到底藏在了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在周围转了转, 正巧这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铁画银钩一个很好看的字,可惜姜糖是个文盲, 没有认出这个字是什么。 完了,他该不会是被遗弃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认路, 所以故意把他领出来扔掉? 这个想法瞬间将姜糖击溃,黑暗包裹着他, 好像哪哪儿都有白骨和磷火一样, 姜糖吓得大尾巴都夹了起来,蜷在一团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的狗, 哪里闻得出来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不会真的要迷失在这里, 然后活活被白骨吓死吧? 姜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的漩涡之中,脑海里一个小人不断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刚才你卖萌打滚业务很熟练,怎么会被遗弃呢’,另一个小人则抱着脑袋嚎咷痛哭‘不是吧不是吧?就你那猫不猫狗不狗的业务能力还想获得一个完美铲屎官’。 可怜的小白团子叫的越来越大声,死寂的旷野山谷满是奶兽嘤嘤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皮,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傅灵均十分嫌弃的看着手中那只弱小、烦人、走路都会跟丢的小兽,拎着他的后颈皮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哭什么?” “噫呜呜噫!”小团子真的快哭出来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傅灵均被这只嘤嘤怪吵得头疼,语气有些鄙夷,“吃得多,跑不快,牙齿还咬不动人。傻狗,你还能做什么?” “吚吚呜呜!”他会哭! 越哭越大声的那种! 傅灵均果然被这只身无长物的小兽给打败了。 他不再把它放下去,只用手拎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姜糖在他的手里晃晃悠悠,美人看起来很凶,但手上却很温柔,姜糖一点也不疼,还觉得视线都变高了很多。 没有被扔在荒野,又不用自己走路,姜糖不哭了,好奇的看着周围。 大块头好像也带着他经过这里,他记得,这片旷野上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果然,闯入旷野的一人一兽惊起了大片萤火,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倒扣在了这片荒原之上,并且诡异的朝着他们两侧逃窜着,直接在这片星河中央化开了一道裂缝,供他们穿行而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无数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呀!怎么又是这只恶鬼!他怎么又来了!” “好讨厌!” “可是……好香啊。” “它又被抓住了?” “肯定没好,它的伤都没愈合呢。” “好可怜啊。” “那个恶鬼想对它干嘛?” “啊,不会要吃掉它吧?” “不要啊,我们要帮帮它!” “……” 萤火虫们窃窃私语着,姜糖努力接受着来自萤火虫的声音,然后喉头唔唔了几声,意思是问它们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它果然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快跑啊,你要被吃掉啦!” “我……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加油呀!” “这只恶鬼比上次那只还要可怕,你怎么又被捉到啦?” 它们的问题很多,姜糖努力挑出了几个问题,然后用自己的兽言兽语来告诉萤火虫们,他不是被抓起来了,是因为他刚才跑的太慢差点走丢,所以大美人才拎着他一起走的。 萤火虫们纷纷表示不信。 它们觉得恶鬼是怕小兽跑掉,所以才紧紧抓在手里的。 姜糖一人舌战群儒……群虫,实在是有点说不过来。他说一句,萤火虫们能同一时间回几十句上百句,能听清一些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过? 傅灵均听着小兽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唧,又见那群见他怕得要命的萤火虫几次三番靠近他手中的小兽,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随手将小兽一丢,姜糖还没做好准备,整只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好他屁股上肉多,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萤火虫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团子飞舞着。团子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揉碎了的星光,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和惊喜一般。 “奇怪……若你真是瑞兽,为何不惧怕我?”傅灵均早就猜测,这无端涌入的萤火虫与这只不速之兽有关联。 他早年博览群书,自然从道修圣尊所著书中看过关于瑞兽的记载。可是这小家伙灵气稀薄的可怜,一开始他并不确定,直到这次靠近玩弄了一番,才发现它灵气稀薄的原因。 它竟然丢失了命骨。 已经长出来的软毛下还依稀残留着疤痕,里面藏着的命骨却不翼而飞了。 是谁做的?泽阳府吗? 初遇之时,这小家伙便是被泽阳府的弟子们追击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泽阳府动的手了。 算起来也是个倒霉的蠢蛋,竟然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 姜糖被傅灵均扔下后立刻被萤火虫的海洋包围了。它们靠近后声音更大了,一只说一句话都能让姜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话,萤火虫们也自顾自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它们吵得不可开交,要是萤火虫们体型大一点,估计都要冲过来打他了。 “你被污染了!” “你竟然帮恶鬼说话!” “我好后悔跟着你来到这里,呜呜呜我要出去……” “我竟然会被你身上的味道迷惑,我还担心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真是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物种!” “……” 不得不说,萤火虫们也是蛮会演的,骂人还要搬出琼瑶苦情的套路出来。 姜糖苦不堪言,想起方才靠近大美人时萤火虫们便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回到傅灵均的身边,四只小短腿一起用力,将娇小的身体挂回了男人腿上。 周围的萤火虫果然吓退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胆大的还时不时飞回来不解气的说几句。 像极了现代社会被拉黑的网友,想顺着网线爬回去再骂一顿。 姜糖才不管萤火虫们生不生气,抱着大美人的腿不放了。他可聪明了,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要抱大腿当然要抱最厉害的那个啦。 傅灵均抖了抖腿,这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腿上的小家伙还安安稳稳的挂着,直到他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姜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专属驾座,晃晃悠悠跟着大美人回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 对,没错,就是光秃秃的。 本来姜糖还以为大美人会住在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地方,可是抬头一看,空中悬浮的那柄重剑好像已经告诉了他,大美人恐怕是风餐露宿,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那他每天都干什么呢? 这里乌漆嘛黑的,干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呢?姜糖觉得大美人武力值应当还是挺高的,不至于混的很惨吧?干嘛给自己买个十八环外的烂尾楼呢? 然后他又被丢下了。 不过这一次,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相行用一只手捧起了姜糖,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姜糖藏在了身后,“小白,很小,容易,受伤。” 傅灵均这次倒没有阻止相行和姜糖亲近。 天悲谷内的变数因这只瑞兽而起,那他就将它养在身边,看看到底还能为这片禁忌之地带来什么变化。 而养它的任务,便交给相行好了。 “别养死了。”他说罢,转身便飞到了空中那柄放大的重剑之上,悠悠的卧了下去。 相行眼一闭心一横,硕大一座山重重往下跳。谁料深谷之上的那层黑雾接受了姜糖,却没有接受他,一层无色的光幕罩在深谷之上,竟然硬生生把他又弹了回去。 第60章 第 60 章 “我也是一时着急才剖出了命骨, 想要助我儿脱胎换骨……谁料昨日瑞兽逃脱,命骨也一并丢了……应当是瑞兽自己寻了回去,带着逃跑了……” “荒唐!”林世杰按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 “你将瑞兽关于何处, 为何会让它逃掉?” 宋永峥苦笑:“取出命骨它便无用了, 是我松懈了,保管不周……” 林世杰看宋永峥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废物,又还得耐着性子陪废物说话, 没好气道:“它失去命骨奄奄一息,为何抓不到?” 这话便是问到了宋永峥最为难的地方。 宋永峥迟疑道:“它逃去了……广陵府。” 广陵府三字一出, 林世杰面上的不屑便慢慢消退了。他抿了抿唇,捞起桌上早就凉透的火绒茶喝了一口:“宋家主, 林某只是个药修, 如何能助你对付广陵府的那个疯子。” “不是的林药仙, 我只求您为我炼制燃魂香,事成以后,傅灵均便再不成什么气候了!” 林世杰来了兴致,尾音有些上扬:“燃魂香?” 宋永峥立刻凑近林世杰, 将自己的计谋一并说了。 听罢, 林世杰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各有所需,提供给我需要的材料,燃魂香我三日内给你。” · 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刚刚踏足广陵府的瞬间, 傅灵均便已经知晓了。 这并不是泽阳府第一次搞小动作。 按理说, 傅灵均早就习惯了宋永峥背地里做的恶心人的勾当, 但这一回似乎有些许不一样。傅灵均感受到闯入的人按照五行四象的方位慢慢靠近天悲谷, 并且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留后, 开始蹲下埋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灵兽体内的灵核。 灵核作用很多, 但是埋在特定方位的,一定是某类阵法。傅灵均早年还未系统的学习过阵法便被封在了这永夜之地,故而不太确定宋永峥这次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无论宋永峥要做什么,他都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完成。 “你去外面把那群人解决掉。”他对相行说。 宋永峥之所以会偷摸搞小动作,无外乎是知道他几日前才出过一次天悲谷,现在被封印压制无法再次出去罢了。可宋永峥算漏了一点,那便是相行。 一个能够自由出入天悲谷的恶鬼。 一把无情而锋锐的刀。 傅灵均一直将相行藏的很好,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故而孤家寡人的傅灵均身边还有一只恶鬼的事外界还不知晓,正好适用于现在,将那些卑劣的小动作全部抹杀掉。 相行是最听话的好孩子,一听傅灵均吩咐下来任务,立刻来了精神,有些激动地搓着铁链,用力点了点头:“是,主人。” 停顿了一秒,他又问:“主人,现在,出不,去吗。” 主人头疼时最爱杀人,这次没有和他一起去,难道天悲谷的封印又加强了? 傅灵均没有答话。 “要抓,活的,回来,吗。”相行又问。 苍白的手指按上了太阳穴,傅灵均微微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 相行明白了,铁链声哗啦啦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一直是天悲谷内最深刻的压抑,比它还要深刻的,便是静寂、沉寂、死寂。 傅灵均早已在悠长的岁月中习惯了这份安静,但是不知为何,他近来一直有些焦躁,似乎并不安于这样的现状了。 他闭着眼睛卧在侍佛剑上,心中难得生出一种百无聊赖的寂寥来。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敲击着身下剑身,不间断发出沉闷的噪音来。 不对,他心有旁骛,他在想那只闯入了永夜之地的小畜生。 巴掌大小、通体纯白的小兽,耳长似兔,尾巴蓬松如云,身上有奇香……正是古籍上记载的奇异之物。只是那种消失已久的东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哒哒哒哒不停歇的敲击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傅灵均敲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收剑自空中下来,快步朝着山涧的另一头走去。 他要去看看。 看看它正在做什么。 大片沉睡在永夜中的萤火虫再一次被他唤醒,慌乱地飞舞着,朝着两侧逃离。 莹莹绿色的星河从中间生硬的划开一道裂缝,供黑衣的恶鬼穿巡而过。 他跨过了死寂的山谷,翻过了半座死城,终于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有光芒从坍塌的天幕漏下,落在了大树枝繁叶茂的树冠上。 树下堆着一座由红果搭建的小山,每一层堆叠的果子都是一样大的,还都是双数。越往上,果子越小,格外整齐。 有一点白色在果山后面若隐若现。那只胆大的小兽似乎正在背对着他刨坑,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果山边上又多出了一个小小的泥土堆。 然后小兽将什么东西埋了进去,又开始吭哧吭哧推着泥堆去填那个坑。因为它身子实在太小,短短的四肢不太够用,做什么都显得十分费力。 笨拙却无端显出可爱来。 是所有的小兽都生得这么好看么?傅灵均在永夜之地待了数千年,好些生灵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唯独这一只是鲜活的、热烈的、纯白的、毫无攻击性的。 傅灵均从后面瞧着那只忙碌的小兽,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晃啊晃,和一团软乎乎的云一般,竟让他生出想要摸一摸的错觉。 那样白那样软,摸起来一定和云朵是一样的吧。 方才难以言喻的焦躁、烦闷、寂寥和孤独感,在看到那个纯白灵魂的刹那,神奇的消失了。 他双手抱胸看着微光之下小兽忙忙碌碌,心中竟头一回生出一种能够称之为安稳的情绪。 是因为这是昏暗死寂之地唯一的一缕光吗? 相行眼一闭心一横,硕大一座山重重往下跳。谁料深谷之上的那层黑雾接受了姜糖,却没有接受他,一层无色的光幕罩在深谷之上,竟然硬生生把他又弹了回去。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p!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肉体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是燃魂香。 竟然是燃魂香!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燃魂阵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燃魂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赤/裸/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第61章 第 61 章 因为动作记得清清楚楚, 复刻起来难度并不算太大。可是他终究不是人,体内应该也没有画符需要的灵力,故而只有形而没有用。 也是很偶然的事情, 姜糖有次在和小蚂蚁对话的时候,顺口问了句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小蚂蚁别的不知道, 但提供给了姜糖一个有用信息:他的血很香。 虽然姜糖自己闻不到小蚂蚁口中所谓的香味, 但他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取血, 体内的血就一定是有用的东西, 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想到这里,姜糖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糖的心脏狂跳不已, 连忙收回了动作,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 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 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 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糖试探着朝前摸了摸, 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糖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轻轻跃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运食物碎屑的小蚂蚁被脱困的姜糖吓了一跳。 “你竟然出来了!” 这几日它天天忙完了都会爬上桌子探望姜糖, 虽然它一直生活在这方寸之地, 什么有效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可在被困的惨境里能有一只陪他说话的小蚂蚁已经很幸运了。今日要走, 姜糖还觉得有些不舍。 姜糖将含在嘴里省下来的红果子放在小蚂蚁面前,小声和它告别:“谢谢你, 小蚂蚁, 我要走啦。” 说罢, 风一般蹿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贴着墙根一路往外走,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外面的院落。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成了雨幕,空气里满是浓郁的泥土腥气。风卷着雨穿过长廊刮到他的脸上,将绒白的毛发淋得微湿。 远远有人声,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再仔细瞧了瞧,院落里没有守卫的人。 姜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脑海里出现了一万个踏出这里就被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景。但迈出的步伐却是坚定的,轻轻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轰隆隆——” 雷声在他的耳边炸开,阴沉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像牢笼中的困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在空中奇形怪状的裂开,刹那间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着雨势,姜糖毫不犹豫冲到了院中。 雨点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让受伤的背脊再次漫出痛来。他忍着疼快速朝着外面的世界狂奔着,呼吸越来越重,一直跑出了很远,直到脚步声和人声从拐角靠近,他才一个猛子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一男一女,由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侍女引了进来。 体型小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清晰的看着二人从他周围经过,却没有人察觉到脚边的花丛里卧着一只出逃的小兽。 “求求您帮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求来天问海的。我儿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您带我见一见你们家主吧……”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里浸满了渴望,紧紧跟着一身长袍的男子。 “贺夫人,不是我不帮你……”男子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令郎的病连浣云宗都没有办法治好,你求来这里也是无用啊。” 贺夫人纤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儿与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可前几日还有人在八法域看见了小公子,俨然已经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儿! “你我二族同为北水大陆世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还是说你族秘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诉我?” 听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姜糖有些焦躁。他们是在吵架?可是为什么非要停在这里吵?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吵不行吗? 大雨不断冲刷着花丛里的小兽,冷得姜糖直抖。 男子听贺夫人这番话,神情从漠然到紧张,最后变成了愤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些:“贺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药引世间仅此一味,纵然我带你去见家主也……罢,我就代你传一次话,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后,姜糖没有立刻从花丛里钻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之后才迅速蹿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来的,那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浑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兽贴着墙慢慢往外,躲过了来往的人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门口有两位守卫的男子,都穿着白底金纹的劲装,双肩背部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上去格外威风。 他又缩着不动了。 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长廊的尽头有两丛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檐遮挡的严实。姜糖背着风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里,观察着来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须跟着某个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须那人身上有一个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干脆一点,门口的守卫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当然后者是痴人说梦,姜糖唯一脱身的机会只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随身携带的物件里,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机会,必须要耐心等待。 结果没过多久,一声又一声嘈杂从他逃离的方向传来,并没有过多久,从门外又快速进来两队白衣金纹衫的年轻人,手里都握着剑行色匆匆。 两队人很快赶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静静等在门口。 “废物!一只幼兽都看不住,天问海养你们吃闲饭的吗?”院内啪啪几声脆响,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和辫子头的脸上。 大胡子和辫子头根本不敢辩解,用头哐哐撞地,不断认错求饶。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男子一身长袍,也是白底金纹。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随着吹进院内的风微微飘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立在苍茫戈壁上的一块孤石,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孤傲而沧桑的感觉,面容却格外年轻。 此人正是泽阳府宋家的家主,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 “你们立刻带人去将那只逃跑的瑞兽抓回来!我不信它能逃出天问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带它回来!” 宋永峥对着门外两队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废物,长袖一挥,潜藏的内劲便将磕头的二人震开数步,瘫倒在地上吐血。 “废物,废物!这可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瑞兽,若寻不回,我就把你们扔到天悲谷!” 大胡子和辫子头抖的更厉害了! 天悲谷,正是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地盘,里面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谷,整个人便会被厉鬼一口一口蚕食干净,连魂魄都不剩!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小的真的用灵符锁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说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辫子头哭的涕泗横流,额前都因哐哐磕头染满了鲜血。 宋永峥又踹了他一脚,负手出了院门。 姜糖在长廊前那一丛牡丹花里藏着,周围白底金纹劲装的人越来越多,都四下散开到处翻看着。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姜糖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吓得更是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抓回去。 正在这时,方才瞧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脸仓惶的小跑出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弟子们也同样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略显心虚的表情。 她正朝着门口快步而来。 妇人行走间翻飞起数层宽大的裙摆,好似一朵华丽的牡丹花。姜糖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猛地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几乎没时间思考,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在那妇人慌张走出的同时,借着娇小的身躯滚到了她的裙摆里,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将自己塞进了其中一层。 这个过程中,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立刻被揪出来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当场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会死掉还是再被关回去,谁料妇人竟和没发现一般走的极快,径自离开了这里。 门口的护卫知晓她的身份,十分恭敬的送她出了门。 “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您见到宋家主了吗?他怎么说?” 守在门口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贺夫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走向马车。 第62章 第 62 章 他愣了片刻, 一把按住胆大的毛团子,将它整只罩住压扁在掌心,耳尖微红, 咬牙切齿:“看来你好得很。” 然后将姜糖塞到了怀中,只留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姜糖:? 好家伙,翻脸无情!刚才让他亲的是谁? 但现在深渊之内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逗留在这里。 傅灵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深渊内的怨魂暂且压制。他不愿伤害它们, 它们却不想放他离开。 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怨魂在他们周边穿梭着、逡巡着,好似一条又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 在盯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姜糖怕鬼, 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傅灵均的衣襟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他能感受到傅灵均胸膛的温度, 还有手感极好的肌肉。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摸的!只不过来都来了, 不摸两把真的有点吃亏的感觉……咳咳。 傅灵均没空收拾那只不安分的毛团子。想要将狂躁中的怨魂们重新封印,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他穿过塞满了怨魂的深渊底部, 本以为还要重新经历一次撕扯与搏斗, 谁料那些怨魂明明恨不得将他撕碎, 却会在他通过时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 就像他每次穿过那片萤火星河。 可这一次,怨魂让出通道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他。 傅灵均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团子。方才它掉落下来之时,周围的怨魂们也是这般。 就像是不舍得伤害它。而这样的不舍, 竟能压抑住怨灵弑杀的。 姜糖对自己的技能毫不知情, 无知无觉的继续揩油吃豆腐。 穿过黑暗,深谷之下有一片空地。 这里特别像之前大块头带他看的那些白骨磷火山景点, 周围凌乱交叠着森森白骨,但中间却被空了出来,白骨层层将那块特别的地方围住。 空地四方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 石柱极高, 一眼望不到头。柱身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玄奥的符文, 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 姜糖虽然莫名其妙学会了语言,但他依然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也不知道那些符文属于另一种文字体系,还是他依旧是文盲。 他跟着傅灵均一起走到了空地中央。 那里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圆柱形台面。等凑近了一看,台面上和石柱上一样,都是密密麻麻玄奥的符文。只不过这次的符文是用刀刻出来的,纹路极深,从最上方开始到符文最后一笔结束,就像是蜿蜒的、错综复杂的水渠。 奇怪,为什么这个深谷之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糖虽然看过一部分《囚道》,但鉴于点家文实在太水了,从主角宋晋遥开局获得瑞兽命骨逆天改命,到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一路开挂升级寻找数千年前的秘密,姜糖看了五十来章,剧情都还在第一个副本里打转。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天材至宝升级修炼,顺带装个逼,就是英雄救美和美少女展开一系列并不缠绵、略显粗糙的感情。 他虽然看过一些原文,但实在不清楚作为反派存在的傅灵均,被封印的天悲谷里有什么陈设。这种细节恐怕作者本人都懒得写,更何况他这种看文一目十行的读者了。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等傅灵均行动。 周围的怨魂们被燃魂香持续不断的鼓动着。原本它们应当被永久封印在深渊之内,却破开了封印逃了出去。傅灵均为了护住它们不被燃魂香的药效冲散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想要再将它们封印一次,只有一个办法。 他在手心割了道长长的口子,捏紧拳头,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圆柱台面上的符文之中。 符文在鲜血浸润的那一秒升腾起了一层淡淡的光。 “你要干什么?”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杀!杀!杀!杀!”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怨魂一拥而上。 它们隐隐察觉出这个大阵开启,它们便会失去自由,于是越来越狂躁。当初对瑞兽的那一点爱护之心,在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怨魂化成的风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射而来,一开始,傅灵均体表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靠近的风刃震碎,到了后来,黑雾渐渐消失,风刃便割开了他的衣服,一道,两道,三道……黑色衣袍被割出无数缺口,细细的伤痕遍布了傅灵均全身。 曾经活生生的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现在全然变成了只有杀戮没有意识的怨魂。它们不愿再次被封印,便呼啸着、嘶吼着要将傅灵均吞噬。 傅灵均扫过空中飘荡的一道又一道怨魂,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很快就将那玄奥的符文全部填满。 四根石柱当中,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慢慢从地面下方传来。傅灵均鸦羽一般的长发被慢慢升腾起来的气旋卷起,而后红光猛地飞入空中,化作一张漫天大网,将那些叫嚣的、失控的怨魂全部捆住。 “啊啊啊啊!” 如果说一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觉得刺耳的话,那么一千多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想吐。 是的,想吐。姜糖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炸开了,五感出众代表了听力十分敏感,原本变成小兽以后他就能听到原先很多听不见的声音,这次一千多个怨魂一齐大喊,姜糖耳膜痛到干呕,想要将整个脑袋全部埋入傅灵均的怀里。 救命,他快要完犊子了。谁说听力好是优势来着?!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啊啊啊! 怨鬼齐齐降落,源源不断的阴冷煞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姜糖包裹在内。他瑟瑟发抖,马上要昏过去。 两只温热的手,轻轻捂住姜糖两只软乎乎的耳朵。 鬼哭瞬间消失。 在那两只手捂上来之前,姜糖好像听到了傅声凑近他说:“别怕。”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傅灵均。他翻飞的长发和那个梦境里疯魔时一模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平静的,坚毅的,让姜糖看着心里能渐渐安定的。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默片。 姜糖看到了怨魂们在挣扎抵抗,看到强劲的风将谷底的沙石吹起,形成一片尘土迷雾,看到傅灵均身后那个诡异的石柱开始颤抖,然后慢慢围着中央的圆柱台面旋转起来,看到怨魂们以极快的速度被吸入大阵之中,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到了很多,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耳膜尖锐的痛楚慢慢消退。 他们靠的极近。 温热的呼吸,掌心的温度,两只耳朵上轻柔的力度。明明已经被摸过无数次耳朵和尾巴,可这一次,姜糖的耳朵又酥又麻。 不知是不是听觉被隔绝,其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了。 你别摸我耳朵呀。 姜糖好想这么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被傅灵均一碰,便想要闪躲开。可是周遭鬼哭未止,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紧紧的,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四只软乎乎的爪子在傅灵均怀里瞪了瞪,想要挣扎出这个男人的怀抱。 “别动。”傅灵均说。 姜糖立刻变乖了。 直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停歇,傅灵均才将手从姜糖的耳朵上挪开。 深谷内的风声已不再和鬼哭一样,柔柔的吹来,拂起傅灵均鸦羽般的长发,美得令人心惊。 姜糖甩了甩耳朵,却在侧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白白的长耳朵上有一抹猩红。 诶?他这是耳膜破裂流血了? 嘀嗒,嘀嗒。 耳尖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快速向下滴落着。 姜糖简直被吓惨了!他的血可珍贵了,前不久还贫血,现在又损失这么多,得吃多少个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不对,他现在甚至没有鸡蛋可以吃。 姜糖忧伤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血好像不是他的。因为他耳朵上血液慢慢干了,但嘀嗒嘀嗒的流血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是在哪里? 姜糖往周围看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傅灵均手心那道狰狞的血口子。它一点要愈合的趋势也没有,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滴落。 姜糖记起来了,书中提过傅灵均体质十分特殊,虽然生来便能吸收天地灵气突破道师、修炼速度极快,但他的身体却有些脆弱——不是容易受伤的意思,但受伤了极难愈合。 第63章 第63章礼物 第63章 第63章礼物 完犊子, 原来他已经失去了命骨吗?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 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 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 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 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 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 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 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 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 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 “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 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 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第63章 第63章礼物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糖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 第63章 第63章礼物 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糖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静心驱魔的咒术。 克制傅灵均的杀咒。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糖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一起去地狱吗……”他轻声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姜糖有点懵。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去什么地狱?不去不去,他真的没活够,不想死的! 不过傅灵均真的倒霉,原文有个战力分析的评论,江长远一直压着早期的傅灵均,也不是说江长远比傅灵均厉害很多,而是江长远正好克制他。 没办法,一个驱魔的,另一个是魔,还是神魂受损的魔,遇上了总是要吃暗亏。 所以咱打不过能不能跑? 狗勾叹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反派不都这个调『性』吗,打不死的小强,扔不掉的牛皮糖,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主角团。 “噫噫呜呜。”他努力传达着自己不想死的意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又软又蓬的大尾巴翘起来扫了扫傅灵均的脸。 看看他!看看这只可怜的小狗勾,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一个多月,他还没吃上肉! 第64章 第64章有你在不怕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 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 主人, 小白, 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p!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 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 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 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 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 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 像哭声, 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 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肉体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是燃魂香。 竟然是燃魂香!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燃魂阵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燃魂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赤/『裸』/『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因为仇恨,心头弑杀的欲望来的迅猛,无尽的黑雾之中,傅灵均的双眸中漫上了猩红。他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却比方才躁动时更加可怕。 燃魂香不但激怒了天悲谷内的怨魂,也影响了神魂有损的傅灵均。他像是一柄出鞘带血的剑,嗜血弑杀,一触即发,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他的身边出现的是谁,他都会无条件的砍过去。 然而就在傅灵均疯魔边缘,深谷之上掉下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 它快速下坠着,周围呼啸着的白『色』怨魂在它落下的瞬间分散到了两侧,就像是面对着一团温柔到了极致的云,不敢去触碰一般。 周遭怨魂的异动引起了傅灵均的注意。 他抬起头,赤『色』眸子盯着闯入的不一样的存在。 傅灵均认出了姜糖。 见它要掉在地上,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接住了下坠的柔软。那纯白的、诚挚的灵魂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尖锐的刺痛,心头弑杀的欲望竟如『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像是一弯明月照在了那片方才汹涌澎湃的海湾,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顶慢慢抚下,像是旧日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族人们在天悲谷打打闹闹,弟弟偷偷钻进了他的房间,背后藏着一只要给他看的漂亮蝴蝶…… 那种感觉很玄妙,接住它的手颤了颤。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色』的双瞳慢慢变深,血『色』褪去。傅灵均抬头看着自己灵气化成的漫天黑雾,这些黑雾是桎梏,也是结界。它们会保证所有生灵无法靠近,当初布下这一切,也是怕相行那个一根筋跳下来。 没想到,却没拦住它。 傅灵均把团子拎起来晃了晃。 浑身的软『毛』抖了抖,然后无力地瘫回了他的手心,没醒。 “傻狗。”他轻声说。 他知道这个『毛』团子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它便大胆的撞到了他脚边。到了后来,见不到他会想念,见到他时会开心,摇着尾巴朝他奔跑而来时,灵魂还能翻滚出彩霞一般绚烂而热烈的『色』彩。 喜欢的毫无道理,却诚挚执着。 “就有那么喜欢我吗?”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团子绵软的绒『毛』,承载过怨魂的阴冷的骨血好似因这点柔软而变得温暖起来。那种不太自在的、却并不讨厌的酥麻丝丝缕缕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也许世界上还会有比它生得还要可爱的『毛』团子,傅灵均想。 但白白小小的,生着兔子一般软乎乎的大耳朵和云朵一般蓬松尾巴的,满心想着他,满眼看着他,甚至愿意跳下深谷追随他的『毛』团子,这世上只有它一只了。 “罢了。你那么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吧。”傅灵均『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将它揣回了怀里。 姜·一失足成千古恨·被迫成为忠心护主『毛』团子·糖,此刻正陷入了无尽的梦境深渊之中。 他站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周围不断飘过一个又一个圆球。那些圆球像是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沫,但流转的颜『色』不是彩『色』,而是黑白。 姜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些担心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地府看走马灯。 看着看着,姜糖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走马灯。 虽然圆球里面的画面算不得清晰,但模糊能辨,里头是一对穿着古装的夫『妇』,男子高大俊朗,女子娇俏柔美。他们正在说什么话,画面中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童,万万不可能是姜糖自己的记忆。 他有些好奇,伸出爪子去戳了其中一个圆球,想看看会不会和泡泡一般戳破。谁料那个泡泡竟然化开在他面前,下一刻,方才黑白、模糊的影像化成彩『色』,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哈哈哈哈,声儿别闹我,去闹你爹爹。”美丽的『妇』人笑着戳了戳孩子的脸,然后指着一旁坐着看戏的俊朗男子,努了努嘴,“他近来得了不少好东西,都藏着没告诉你。” 那些陌生的语言『潮』水一般涌入姜糖的脑袋,微微的胀痛之后,姜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这个画面中『妇』人说的话!他能听懂人话了! 只不过,有些词句拼凑的奇奇怪怪。好比有人强行在他的脑袋里塞了一本英汉大字典,『妇』人每说一个词,相应的,他的脑海里便会罗列出好几个类似的翻译,凑一凑的话能听个半懂,说快了就有点吃力。 顽皮的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纵然看着只有五六岁,但那双眉眼已经出落的十分好看,瞳仁如墨,睫羽如蝶,眼尾微微上翘,一看长大了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美人。 嘶,别说,这孩子还长得有那么点眼熟。就像……就像缩小版的冷脸美人!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姜糖越看越觉得像。只不过现在的大美人还是个调皮的熊孩子,一听娘亲的话便哒哒哒小跑蹦到了爹爹的大腿上,紧紧抱住爹爹的胳膊摇来晃去:“爹爹,你是不是不爱声儿了!娘亲都看过那些好玩的,声儿却没有看过!快拿出来给声儿,快拿出来呀。” 男子故意装作被冤枉的样子叹了口气,宠溺地拎了拎孩子的耳朵,轻轻捏轻轻放,一点力道也没用。 “声儿马上就要当哥哥了,要乖一点,以后不许这么胡闹。”话虽然这么说,男子还是从腰间挂着的一颗幽蓝『色』的珠子中,凭空变出了好些新奇的玩意。有镶着宝石的拨浪鼓,有用金线编织的蚂蚱,有花花绿绿的画册……林林总总一大堆,铺满了整张桌子。 男孩眼前一亮,一把将拨浪鼓握在手里,当啷当啷转了几下,而后跑回了美『妇』人身边,小心地依偎过去,『奶』声『奶』气问:“娘亲,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妇』人纤美的素手点了点男孩的鼻子:“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 画面一转,少年人匆匆长大。他面容俊美,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身后负着一柄比他还要高上些许的重剑,与姜糖所见的大美人几乎没什么差别。若非说有什么不一样,那梦境里的少年矮上一些,单薄一些。更加稚气,更加阳光,也更意气风发。 他身边挂着个矮墩墩的小豆丁,眼睛和哥哥上挑的桃花眼不一样,是圆滚滚的杏眼。整个人也是圆滚滚白生生的,短短的小手拽着美少年的衣服喊哥哥。 美少年抬手『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笑道:“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要来了。” 姜糖遇到的大美人面上从来都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凶,很少有这样鲜活的表情。 他正在等人。 远远有个胖乎乎的少年正在往这边跑。 见友人来,美少年笑着扬了扬手,眉宇间满是年少的桀骜:“你怎么这么慢?” 紧赶慢赶跑来的胖少年不停喘着气,一手重重搭在美少年的肩头,断断续续道:“好你个傅……傅声,我这……都快跑死……了……还……说我慢……” 又将手里包着的一份蜜饯果子递给一旁的小豆丁:“小……小祖宗……你非要……吃这家的……可……把你胖哥……累惨了……” 小豆丁见蜜饯果子,杏仁般的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接过袋子谢过胖少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胖少年喘了好一会,终于把气喘匀了,这才有心情吵架:“你还嫌我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管我管的可严了!啧……要不是你修炼速度太变态,我能被我爹天天指着鼻子骂?我能出一趟门这么费劲儿?你现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懂不懂?我天天拿着和你这个变态比,现在你还怪起我来了!” 原来大美人的名字是傅声。姜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来,便继续看了起来。 圆球储存的画面都不算很多,每一个都只有一段画面。姜糖一连戳破了好几个泡泡,从少年人初展天资到声名鹊起,画面变幻的极快。 傅声是广陵仙府的天生至尊,因体质特殊,傅声生来吸取天地灵气便比过寻常修士百年修炼。他还不会走,便已经是道师了。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傅声突破道仙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是位刚刚年满十六的天骄少年。 上一位拥有这般天资的,还是万霆宗已经归隐的道圣庄青。所有人都认为傅声会成为第二个庄青,但鲜花铺成的路永远停留在了傅声十七岁生辰那天。 他无故发疯,杀死了靠近他的族人。 第65章 第65章大郎该吃药了 他好几次在睡梦中梦到自己在小吃一条街从头吃到尾, 醒来的时候嘴里好寂寞,只好哭唧唧坐起来吃红果子。 没有嫌弃红果子难吃的意思,但他真的快吃吐了, 如果不是红果吃下去身体会舒服很多的话,他真的不太想吃了。 最最神奇的事,相行总是能在任何一个姜糖半夜吃宵夜的时候出现,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吃播,可以说非常捧场了。 等到这嘴馋的劲儿稍稍过去了几天, 姜糖又想要洗澡。 算起来, 他都半个多月没洗澡了!加上小兽原本在那个笼子里待的时间, 保守估计,他能有一个月没洗过澡……最近他蜷成一团睡觉的时候, 自己都隐隐觉得身上有味儿,虽然相行好像一点也没闻到似的,依然天天走哪儿都揣上他。 姜糖严重怀疑相行脸上那个面具是防毒面具, 不然为什么不嫌弃他身上一天赛过一天重的味儿!还有他的『毛』『毛』,一开始的时候很蓬松很柔软的,但因为他有点嫌弃『毛』上灰太多, 实在下不去嘴像寻常小动物一样一天『舔』三回, 于是近来『毛』『毛』有成为一缕一缕的倾向……他就更下不去嘴了! 噫呜呜噫,他真的不是故意当一只不爱干净的宠物的, 他连上厕所都要跑到好远挖个坑, 事后还要乖乖把坑埋回去, 他是真的找不到洗澡的地方啊!如果告诉他哪里有浴室的话,他可以天天洗澡的! 想到这里,伤心的小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要因为太脏而长虱子了……呜呜呜应该不会的吧,这里连活物都没有, 虱子生存能力再强也是活不了的吧? “小白,去玩。”相行乐呵呵的蹲在脏团子身边,虽然小白已经不白了,但他还是没有改口。 相处了几天,姜糖已经『摸』清楚了几个词语的意思。 好比大块头说‘小白,吃’的时候,会顺便送过来一个果子,那一定是吃东西的意思。若是说了‘去玩’然后把他拎起来放在手心里到处闲逛,那一定就是要遛狗……不是,出去放风的意思。 但说得好听些是放风,说得难听点叫地狱景点一日游。这个鬼地方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待的,大美人竟然半点要搬家的意思都没有。 姜糖觉得自己再住几天就要抑郁了,好在他还心心念念自己种下的果核,每天蹭相行的劳动力去大树下看自己种的果核有没有发芽也算是他近日的消遣之一。 他现在夜视能力不错,又跟着相行来回这条路很多次了,便不再觉得觉得这里可怕,只是觉得冷清。 大块头摊开手,姜糖十分熟练的跳上自己的座驾跟着大块头出去散步。第一站依然是他种的果核,一如既然没有发芽。 “噫呜呜。”他对着果核说。意思是‘快点发芽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然后他们便顺着边缘一点一点往里面走。 逛了好几次下来,姜糖发现黑暗的世界并不算小,并且有个地方大块头一直没有带他去过。那是之前看白骨磷火的山谷旁边,姜糖明明看到了一条小道,但大块头一次都没有往那里走过,次数多了,他就有点好奇。 “呜呜。”他小声叫着,爪子朝着那条小路指了指,想让大块头带他去逛逛。 相行没有答应。 他低下头,粗犷的嗓音十分柔和:“小白,不去。那里,危险。” 这句话对姜糖来说有点长了,他只听得懂“小白”两个字。 但大块头说完就朝着另一边走去,大概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啊!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姜糖现在是一只生活在乐趣多多世界小动物,他一定不会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但现在的生活好无聊,他的探索欲无限上升。他甚至有心的记下了通往这里的路,打算什么时候偷偷来看上一眼。 至于捡他回来的大美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高高的卧在空中的巨剑上不下来,不吃也不喝,无聊的很。但每天都有一个时间会轻轻落下来,前往那座白骨磷火观光山。 姜糖总觉得他是避开了他们去了那条小路,但相行一直守着他,他也不好跟过去看看。 这样挠心挠肺的好奇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一日,大美人吩咐了什么事下来,大块头就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姜糖难得的自由了。 等到大美人再一次从剑上飞下来慢慢走向那座山,趴在地上装睡的姜糖立刻爬了起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悄悄追了过去。 这条山路他已经很熟悉,动物的四条腿也很适合爬山,他累的呼哧呼哧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条心心念念的小道。 姜糖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后偷『摸』跟了过去。 这条小道很长。 走在这里时,一直有冷风从不知什么地方吹过来。那种冷是带着刺骨的冰冷,好在姜糖『毛』厚,只是有点打哆嗦,还能忍忍。 大美人腿太长早就走的没影儿了。姜糖在小道上跑了好久,周围都只能看见荒山。奇怪了,这种地方会藏着什么?为什么大美人天天都要来? 直到哗啦啦的流水声慢慢传入姜糖的耳朵。 这里有水! 竟然有水! 老早就想要洗澡的姜糖整只兽亢奋了起来,四只小短腿拼命捣腾跑向流水声传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一片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水面上袅袅飘着着白『色』的雾气。 姜糖心中狂喜,朝着湖水跑了好几步,待他翻过一块大石头,瞬间又被吓得缩回了脑袋。 蒸腾的水汽中,一道白皙的背影若隐若现。那人乌黑的湿发披在身后,发尾全浸在清澈的水里。顺着发丝向下的水滴滑过宽阔的肩膀,沿着挺直的背脊落在腰间水面之上。 滴答,滴答。 水珠从他身上滑过融入碧『色』的湖水里,在死寂的黑暗中水声格外清脆。 姜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那里的人是谁后,竟不知为何心跳如雷。 是大美人! 咕咚。 他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啊啊啊大美人正在洗澡他在这里偷看不太好吧?不行不行,他的视线不能从美人修长的脖颈滑到光『裸』背肌,再顺着那滴水滴一齐滑进线条美好的腰线上……呸呸呸不准再看! 姜糖伸出两只爪子捂在眼前,然后偷『摸』『露』出一点点再偷看最后一眼。 呜呜呜大美人的身体也好好看,他真的不是个『色』批,他只是站在一个很正经很学术的角度分析一下大美人的身材比例罢了。 如果硬要说一个缺点出来的话,那就是大美人头发太长了,挡掉了太多画面……如果他能把头发撩到前面去的话,姜糖就能看到大美人的正面…… 嗯?怎么大美人回过头来了?! 傅灵均侧身过来,深邃如墨的双瞳里毫无情感。姜糖本能的浑身紧绷,似乎已在他眼中看到了刀光剑影。 身后有个小尾巴的事情傅灵均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真有那么大胆。他的视线在脏兮兮的团子身上扫了很多眼,里头的嫌弃根本不用藏,恨不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脏,真的太脏了。 随着美人眼神越变越阴沉,姜糖被吓得越来越厉害。 要…要跑吗?! 跑的掉吗?要不不跑了呗,反正他现在是小动物,小动物偷看人洗澡什么的……挺合理的吧? 然后他就看见水中的美人站了起来,完美的近乎雕像的身躯光/『裸』着朝他走来,伴着缭绕的雾气若隐若现。 未…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姜糖整个呆住,他痴痴看着迈着长腿过来的俊美男子,然后一只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将胆大妄为的偷窥狂按到了水里。 “咕噜噜” 它在水里沉了沉,口中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啊!真的太冷了!!他就是偷看一下洗澡,啥都没来得及干呢! 不是一般般的冷,是带着魔法攻击刺骨的那种冷! 姜糖掉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浑身都结冰了,方才风吹来的寒凉在此刻数倍的涌了上来,几乎冻的姜糖浑身僵硬。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冷死的! 姜糖在湖水里沉沉浮浮好几次,用不太习惯的爪子还不会用狗刨,于是在这片寒冰一样的湖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等到他终于学会用四只脚划水的时候,他看见大美人面上竟挂着笑,十足的看戏模样。 不知是被冻傻了,还是被按到水里的愤恨上头,姜糖竟然狗刨过去,嗷呜一口咬上了大美人修长的手指。 等一下,刚才他是不是拦下了昨夜杀人不眨眼的大美人?然后他抱人家大腿、咬衣服、死皮赖脸求人家给自己弄吃的? 迟来的羞耻感一点一点将他包围。 姜糖从小到大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和大部分孩子一样读着差不多的书,考差不多的成绩,毕业后找差不多的工作,从来都中规中矩。他一生平平无奇,没有被谁讨好过,也没厚颜无耻抱过谁的大腿,谁料来到新世界之初,就将保持了二十二年的优良传统全然丢弃了。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虽然小动物撒泼打滚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作为一个光正伟的青年,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的! 想到这里,姜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果子真香。 他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他要为这些香甜的果子折腰。姜糖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将散落的果子一颗一颗收集回来,堆成了一座整整齐齐的果山,粗略一数,竟然有近五十颗。他这具身体比较小,吃的不算多,大概两颗果子就能吃的很饱。如果省一点吃,他能吃上一个月。 如果它们不会很快坏掉的话。 囤好了食物,姜糖开始探索周边的环境,很快,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首先,除了这颗大树以外,周围竟然没有一株活着的植物。干涸的地面上蔓延着早已干枯腐败的草叶,一丝绿意也没有。除了植物,他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按理说,夏夜的虫鸣、鸟叫、蛙声应当连成一片,就像是他逃亡路上所见的那般。可是自从他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连带着所有的生灵也消失了一般。这里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偶尔经过,带来一些声响。 其次,这里没有光。 只有这颗大树所在的位置存在一点光辉。光自遮挡住的天幕之上渗透下来,落在了这颗参天大树上。 再往边上走,便只有昏暗和死寂。 变成动物以后,姜糖的五感都比人类的时候强,他尝试着踏进黑暗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周遭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要置身其中,便会有无知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升起,让整个身子变得寒凉。 正因如此,天幕中漏下的这一抹光才变得尤其珍贵。 姜糖默默退回了被照亮的方寸之地。 算了,他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果子能饱腹解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第66章 第 66 章 不像是在反抗, 更像是在撒娇和亲吻。 傅灵均将手指抽了回来。 被亲吻过的手指上糊满了温热的口水,他盯着湿漉漉的手指好一会儿,又伸手过去凑到团子嘴边:“亲。” 姜糖内心已经脏话连篇, 和弹幕一样一茬一茬的换词儿。 一开始还只骂一些‘啊啊啊好冷啊你个死变态’、‘想和老子洗鸳鸯浴……不是,鸳鸳浴就直说!整那些有的没的’、‘这厮皮可真的厚, 咬都咬不破, 气气’之类的话, 等到了后来身体越变越冷, 脑袋里的谩骂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左一句‘杀人如麻的黑心莲’、‘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右一句‘你戴绿帽必是加绒’,‘火化十个你都没有一粒舍利子’,骂到最后脑子都缺氧,想不出词儿来了。 见大美人又伸手过来, 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从那根中指一路咬到了小拇指,又咬到了手背。 咬了一路, 口水糊了一手,大美人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 笑得和书里写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似的,明媚又热烈。 姜糖险些气昏! 啊啊啊死变态!为什么被咬了还笑得那么浪啊! 傅灵均被手上细细密密的亲吻取悦了。他眉眼笑得弯弯的, 也不再嫌弃那只脏兮兮的毛团子, 伸手将它从手上拽下来,一寸一寸仔细的清洗着。它有些瘦弱,大概是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不如初见时看着圆润了。身上倒是软软暖暖的, 搓着手感非常不错。 得多给它吃些东西, 好长胖一些。 傅灵均全然不知自己轻柔的搓洗有多么大力, 姜糖梦回小时候他爹给他洗澡的时候,下手之狠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现如今皮倒是次要,但他觉得自己的毛都要被搓没了。 阴晴不定的大美人简直把姜糖折腾的没了脾气,噫呜呜噫的不敢反抗了,四只爪爪狠狠抱住傅灵均的手把自己从水下翻了上来,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配上落水狗的模样可怜极了。 傅灵均用手摸了摸小兽偏瘦弱的背脊,笑意慢慢淡了:“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死了?” 失去了命骨,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瑞兽终将慢慢虚弱下去。 姜糖听不懂,他现在也不想听懂。这里的湖水绝对是零下好多的温度,但愣是不结冰,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他身上的热气都没了,现在已经咬不动人,只能夹着尾巴委屈兮兮的当舔狗,死命扒拉着大美人的手一路往上爬。 这次他没有被按回水里。 顺着漂亮的肌肉线条,头晕眼花的姜糖一路从那只胳膊爬到了傅灵均的肩头,甚至还想要往他怀里钻一钻汲取一下温度。他发誓现在他真的没心情去看什么美色,他真的太冷了呜呜呜。 在傅灵均肩头哆哆嗦嗦的小兽不停地哼唧着,只贪图着眼前的温暖,却不知前路是什么。 “果然是傻狗,什么都不知道。”傅灵均缓缓从水中站起,长长的湿发披散着,犹如靠着美貌吞吃人性命的水妖。白皙的精壮躯体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却丝毫没有影响这具躯体的美感,反倒让他多出几分破碎的脆弱。 像素净雅致、价格不菲的白瓷磕出了一块残缺,像明晃晃的月亮从天上落在了满是污泥的水面,像供奉在神庙中,日日受信仰祭拜的佛像出现了裂缝,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岸边黑色的衣裳倏地飞过来披在了他身上,挡住美好的风景。他一边走一边将衣裳拢起,朝着岸上走去。 回到岸边的姜糖冷的一个劲儿抖毛,但是无论他怎么甩,湖水的寒凉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头里,冷的整只兽神志不清,只想往身边暖呼呼的胸膛里面钻。 四下皆是黑暗一片。寒冷的山风从湖面上吹来,让那只洗干净的小兽抖的更加厉害。 傅灵均用衣服挡住四面吹来的冷风,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一招手,窸窸窣窣的声响便从周围响起,而后声音变大,噼里啪啦从天上掉下一堆腐朽的木材落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白皙的指尖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那一堆腐朽的木材。 烈火熊熊燃起。 他将怀里湿漉漉的、缩水了的瘦弱崽子放在火堆旁,温暖瞬间将姜糖无死角的包裹住。他不知足地又朝着火堆挪了挪,找了个平摊的位置趴了下来。 唔,真舒服啊。 方才被冰水浸过的骨头慢慢从里到外炙烤出暖意来,就好像是刚刚泡了冷汤走进了桑拿房,舒服得姜糖小声嘤嘤几声,而后幸福的睡了过去。 洗干净的团子现在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白净蓬松,像是从天上逃下来的调皮的云。 篝火燃得热烈。 这团火点亮了数千年黑暗的封禁之地,傅灵均的影子随着火焰的翻飞摇摇晃晃。他坐在火堆旁,闭上眼睛享受数千年来难得头不疼的时光,只觉绷紧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整个人慵懒极了。 火光吻上了他的脸,勾勒出惊艳的美好轮廓。 一条条橙金色的火舌快乐的跳跃着,有时蹿得太高,还溅出了火花,落在沉睡在一旁的小兽身上。 傅灵均是在闻到了糊味的时候才睁开的眼睛。 蓬松如云的小兽屁股上不知何时溅到了一点火星,很快便烧焦了一小团绒白的毛。他的表情有点怪,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的笑不像是他刚才逗弄姜糖的那种变态兮兮的欠扁的笑,更像是天真的稚子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没心没肺的笑。 嘲笑归嘲笑,他还是眼疾手快地将屁股着火的小团子捞了回来,拍灭了屁股上的火。抱起来仔细看了看,变得有点丑。 然后他又忍不住笑了。因他着实笑的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抖,姜糖都被他笑醒了。 干嘛鸭,这人真的阴晴不定,突然笑那么开心做什么? 姜糖浑身被烤的热乎乎的,难得睡一次安稳的觉。最近他越来越难入睡,白天有相行陪着玩还好,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觉得身上疼,从背脊慢慢扩散到全身。 但那种疼又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姜糖寻思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抽血失血过多导致的贫血之类,再加上他吃的东西好单一,肯定营养不均衡,难受一点是正常的。 现下身体暖得他不想睁眼,被被吵醒了也没准备起来,将毛绒绒的小脑段扎进了大美人温暖的怀中,只留下一小截被烧秃了的小屁股在外面。 傅灵均伸手捞出小兽软乎乎的大耳朵揉了揉。 那只大耳朵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姿势一点没变,在他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傅灵均像是见不得它睡得安稳一样,一会儿扯扯尾巴毛,一会儿捏捏软乎乎的肉垫,很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怀里的毛团子也不反抗,任由着他搓圆搓扁都照睡不误。 一人一兽在火堆旁烤了很久,导致出差的相行回来时,发现主人和小白都不见以后着急的要命。他是知道主人会在什么地方的,但那个地方他去了很不舒服,主人也没让他去过,所以他从来没去。但是现在小白不见了,相行只好一路地动山摇的跑过去找主人。 他站在前往幽闭之处的小道上支支吾吾的喊:“主人,主人。” 傅灵均充耳不闻。 他一直坐到篝火慢慢小了,怀里的团子睡得香甜后才走了出来。但见相行站在那一副眼巴巴盯着小团子的模样,立刻摆出一副很是厌烦的表情,将手里的小兽稳稳的扔了过去。 相行手忙脚乱接住,想控诉主人暴力对待自己心爱的小白。 “对了。”傅灵均想起小团子的伤,心中一动。但面上还是那一副冷漠的模样,残忍道:“它就要死了,你想好把它埋在哪里了吗?” 说罢,还十分欠扁的挑了挑眉,一副想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 高状如山的大块头登时呆住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软乎乎的团子,又看了看主人,那双看起来凶巴巴的眼睛里竟然以很快的速度积蓄起了泪光,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小白,不死。主人,小白,不死。” 话语间就马上要哭出来一样,好像手里抱着的小团子已经死了,他正在卖力的哭丧。 傅灵均轻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伸出了手,去摸相行手里的团子,顺着脊骨一直摸到了小兽失去命骨的地方。淡淡的金红色光芒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凝成一只翻飞的娇小凤凰。 凤凰身上全是柔柔的火焰,触之温热,在傅灵均的指尖眷恋地蹭了蹭,而后挥舞着华丽的羽翼飞入了姜糖的体内。 睡梦中的姜糖忽然觉得背脊处一直隐隐传来的疼痛消失了。一寸一寸的热度从痛楚的地方蔓延开来,暖暖的,带着抚平一切疲惫和伤痛的能力。 他舒服的嘤了一声,在相行的手掌里翻了个身。 相行好像感受出了手里团子的不一样,停止了哭丧,一抽一抽的问:“主人,小白,不会,死了?” 傅灵均转了转手腕,高傲地抬起了下巴:“有我在,它暂时死不了。” 听主人这样说,相行止住了哭丧。 他吸了吸鼻子,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心里的团子,待摸到屁股的时候,又哭了:“小白,熟了。” 都焦了,他闻到味儿了。 · 姜糖暂时还不知道屁股毛被烧焦这个悲惨的消息。 他难得洗了个澡干干净净,身体还暖呼呼的,这一觉就睡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他对红果的执念太深,他连做梦的时候,都梦到自己正顺着大果树一路向上爬。那果树竟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梦境中的他爬了很久很久,久到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冰封的大门。 门是透明的,四角雕刻着玄奥的花纹,花纹密密麻麻将冰门封了起来。他试探着朝那扇门走去,可除了越来越冷以外,他走多少步那扇门都那样远,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 门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声音很远,根本听不真切,姜糖却莫名觉得自己能够听懂那是什么语言一般,一种诡异的、从心底升起的熟悉感将他整个包围,意识如同被抽离了出来,慢悠悠飘向那扇冰冷的门。 “……终于……找到……” 冰门阻隔里里面的声音,姜糖翻来覆去听了半天,也就只听见了这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他听不明白,又困得厉害,对这个梦也是爱答不理的,转头就将它忘了继续睡。 第67章 第67章因为想碰 第67章 第67章因为想碰 这次跟着美人重走一次, 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是一个如何衰败的地方。 草木早已腐朽,死寂一片。他一路小跑, 费尽的翻过了半座山,然后在嶙峋的山石中看到了一座残破的宫殿。宫殿顶部全是用金『色』的琉璃瓦铺就,可是琉璃瓦碎了大半,中间好多地方都黑黝黝空洞着。 重檐歇山顶的飞檐之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大概是凤凰,因为两边飞檐上雕刻的凤凰头部都不见了, 只有长长的漂亮尾巴还残留着。 那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干涸的湖泊中央, 湖心亭和沿途过去的走廊皆破败不堪, 衬的那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格外老旧。 其余还有许许多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座山上,但毫无例外, 全部都是那副衰败的样子。 这是一座死城,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姜糖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己离大美人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的步子看着倒是十分悠然, 可是奈何腿太长,姜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追不太上,只能一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发现, 呜呜呜, 大美人连头发丝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头发很长,就那样随意披散下来垂到了脚踝。随着他的步子, 黑『色』的长发就像仙侠剧里开着鼓风机可劲儿吹似的仙气飘飘, 让上辈子被脱发困扰的社畜姜糖十分羡慕。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就这个质量的头发不去拍洗发水广告是不是有点亏? “噫呜呜……”他因为看头发看失了神, 一时间跟丢了人。 周围黑压压一片,纵然姜糖现在五感较人类时强了不少,也看不见黑头发黑衣服的大美人到底藏在了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在周围转了转,正巧这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上面铁画银钩一个很好看的字,可惜姜糖是个文盲,没有认出这个字是什么。 完了,他该不会是被遗弃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认路,所以故意把他领出来扔掉? 这个想法瞬间将姜糖击溃,黑暗包裹着他,好像哪哪儿都有白骨和磷火一样,姜糖吓得大尾巴都夹了起来,蜷在一团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怎么办,他又不是真的狗,哪里闻得出来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不会真的要『迷』失在这里,然后活活被白骨吓死吧? 姜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的漩涡之中,脑海里一个小人不断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刚才你卖萌打滚业务很熟练,怎么会被遗弃呢’,另一个小人则抱着脑袋嚎咷痛哭‘不是吧不是吧?就你那猫不猫狗不狗的业务能力还想获得一个完美铲屎官’。 可怜的小白团子叫的越来越大声,死寂的旷野山谷满是『奶』兽嘤嘤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皮,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傅灵均十分嫌弃的看着手中那只弱小、烦人、走路都会跟丢的小兽,拎着他的后颈皮在眼前左右晃 第67章 第67章因为想碰 了晃,“哭什么?” “噫呜呜噫!”小团子真的快哭出来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傅灵均被这只嘤嘤怪吵得头疼,语气有些鄙夷,“吃得多,跑不快,牙齿还咬不动人。傻狗,你还能做什么?” “吚吚呜呜!”他会哭! 越哭越大声的那种! 傅灵均果然被这只身无长物的小兽给打败了。 他不再把它放下去,只用手拎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姜糖在他的手里晃晃悠悠,美人看起来很凶,但手上却很温柔,姜糖一点也不疼,还觉得视线都变高了很多。 没有被扔在荒野,又不用自己走路,姜糖不哭了,好奇的看着周围。 大块头好像也带着他经过这里,他记得,这片旷野上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果然,闯入旷野的一人一兽惊起了大片萤火,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倒扣在了这片荒原之上,并且诡异的朝着他们两侧逃窜着,直接在这片星河中央化开了一道裂缝,供他们穿行而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无数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呀!怎么又是这只恶鬼!他怎么又来了!” “好讨厌!” “可是……好香啊。” “它又被抓住了?” “肯定没好,它的伤都没愈合呢。” “好可怜啊。” “那个恶鬼想对它干嘛?” “啊,不会要吃掉它吧?” “不要啊,我们要帮帮它!” “……” 萤火虫们窃窃私语着,姜糖努力接受着来自萤火虫的声音,然后喉头唔唔了几声,意思是问它们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它果然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快跑啊,你要被吃掉啦!” “我……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加油呀!” “这只恶鬼比上次那只还要可怕,你怎么又被捉到啦?” 它们的问题很多,姜糖努力挑出了几个问题,然后用自己的兽言兽语来告诉萤火虫们,他不是被抓起来了,是因为他刚才跑的太慢差点走丢,所以大美人才拎着他一起走的。 萤火虫们纷纷表示不信。 它们觉得恶鬼是怕小兽跑掉,所以才紧紧抓在手里的。 姜糖一人舌战群儒……群虫,实在是有点说不过来。他说一句,萤火虫们能同一时间回几十句上百句,能听清一些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过? 傅灵均听着小兽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唧,又见那群见他怕得要命的萤火虫几次三番靠近他手中的小兽,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随手将小兽一丢,姜糖还没做好准备,整只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好他屁股上肉多,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萤火虫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 第67章 第67章因为想碰 团子飞舞着。团子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揉』碎了的星光,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和惊喜一般。 “奇怪……若你真是瑞兽,为何不惧怕我?”傅灵均早就猜测,这无端涌入的萤火虫与这只不速之兽有关联。 他早年博览群书,自然从道修圣尊所着书中看过关于瑞兽的记载。可是这小家伙灵气稀薄的可怜,一开始他并不确定,直到这次靠近玩弄了一番,才发现它灵气稀薄的原因。 它竟然丢失了命骨。 已经长出来的软『毛』下还依稀残留着疤痕,里面藏着的命骨却不翼而飞了。 是谁做的?泽阳府吗? 初遇之时,这小家伙便是被泽阳府的弟子们追击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泽阳府动的手了。 算起来也是个倒霉的蠢蛋,竟然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 姜糖被傅灵均扔下后立刻被萤火虫的海洋包围了。它们靠近后声音更大了,一只说一句话都能让姜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话,萤火虫们也自顾自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它们吵得不可开交,要是萤火虫们体型大一点,估计都要冲过来打他了。 “你被污染了!” “你竟然帮恶鬼说话!” “我好后悔跟着你来到这里,呜呜呜我要出去……” “我竟然会被你身上的味道『迷』『惑』,我还担心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真是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物种!” “……” 不得不说,萤火虫们也是蛮会演的,骂人还要搬出琼瑶苦情的套路出来。 姜糖苦不堪言,想起方才靠近大美人时萤火虫们便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回到傅灵均的身边,四只小短腿一起用力,将娇小的身体挂回了男人腿上。 周围的萤火虫果然吓退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胆大的还时不时飞回来不解气的说几句。 像极了现代社会被拉黑的网友,想顺着网线爬回去再骂一顿。 姜糖才不管萤火虫们生不生气,抱着大美人的腿不放了。他可聪明了,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要抱大腿当然要抱最厉害的那个啦。 傅灵均抖了抖腿,这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腿上的小家伙还安安稳稳的挂着,直到他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姜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专属驾座,晃晃悠悠跟着大美人回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 对,没错,就是光秃秃的。 本来姜糖还以为大美人会住在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地方,可是抬头一看,空中悬浮的那柄重剑好像已经告诉了他,大美人恐怕是风餐『露』宿,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那他每天都干什么呢? 这里乌漆嘛黑的,干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呢?姜糖觉得大美人武力值应当还是挺高的,不至于混的很惨吧?干嘛给自己买个十八环外的烂尾楼呢? 第68章 第 68 章 为什么他下不去, 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 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 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 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 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 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 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 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 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 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是燃魂香。 竟然是燃魂香!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燃魂阵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燃魂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因为仇恨,心头弑杀的来的迅猛,无尽的黑雾之中,傅灵均的双眸中漫上了猩红。他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却比方才躁动时更加可怕。 燃魂香不但激怒了天悲谷内的怨魂,也影响了神魂有损的傅灵均。他像是一柄出鞘带血的剑,嗜血弑杀,一触即发,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他的身边出现的是谁,他都会无条件的砍过去。 然而就在傅灵均疯魔边缘,深谷之上掉下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 它快速下坠着,周围呼啸着的白色怨魂在它落下的瞬间分散到了两侧,就像是面对着一团温柔到了极致的云,不敢去触碰一般。 周遭怨魂的异动引起了傅灵均的注意。 他抬起头,赤色眸子盯着闯入的不一样的存在。 傅灵均认出了姜糖。 见它要掉在地上,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接住了下坠的柔软。那纯白的、诚挚的灵魂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尖锐的刺痛,心头弑杀的竟如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像是一弯明月照在了那片方才汹涌澎湃的海湾,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顶慢慢抚下,像是旧日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族人们在天悲谷打打闹闹,弟弟偷偷钻进了他的房间,背后藏着一只要给他看的漂亮蝴蝶…… 那种感觉很玄妙,接住它的手颤了颤。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色的双瞳慢慢变深,血色褪去。傅灵均抬头看着自己灵气化成的漫天黑雾,这些黑雾是桎梏,也是结界。它们会保证所有生灵无法靠近,当初布下这一切,也是怕相行那个一根筋跳下来。 没想到,却没拦住它。 傅灵均把团子拎起来晃了晃。 浑身的软毛抖了抖,然后无力地瘫回了他的手心,没醒。 “傻狗。”他轻声说。 他知道这个毛团子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它便大胆的撞到了他脚边。到了后来,见不到他会想念,见到他时会开心,摇着尾巴朝他奔跑而来时,灵魂还能翻滚出彩霞一般绚烂而热烈的色彩。 喜欢的毫无道理,却诚挚执着。 “就有那么喜欢我吗?”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团子绵软的绒毛,承载过怨魂的阴冷的骨血好似因这点柔软而变得温暖起来。那种不太自在的、却并不讨厌的酥麻丝丝缕缕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也许世界上还会有比它生得还要可爱的毛团子,傅灵均想。 但白白小小的,生着兔子一般软乎乎的大耳朵和云朵一般蓬松尾巴的,满心想着他,满眼看着他,甚至愿意跳下深谷追随他的毛团子,这世上只有它一只了。 “罢了。你那么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吧。”傅灵均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将它揣回了怀里。 姜·一失足成千古恨·被迫成为忠心护主毛团子·糖,此刻正陷入了无尽的梦境深渊之中。 他站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周围不断飘过一个又一个圆球。那些圆球像是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沫,但流转的颜色不是彩色,而是黑白。 姜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些担心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地府看走马灯。 看着看着,姜糖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走马灯。 虽然圆球里面的画面算不得清晰,但模糊能辨,里头是一对穿着古装的夫妇,男子高大俊朗,女子娇俏柔美。他们正在说什么话,画面中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童,万万不可能是姜糖自己的记忆。 他有些好奇,伸出爪子去戳了其中一个圆球,想看看会不会和泡泡一般戳破。谁料那个泡泡竟然化开在他面前,下一刻,方才黑白、模糊的影像化成彩色,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哈哈哈哈,声儿别闹我,去闹你爹爹。”美丽的妇人笑着戳了戳孩子的脸,然后指着一旁坐着看戏的俊朗男子,努了努嘴,“他近来得了不少好东西,都藏着没告诉你。” 那些陌生的语言潮水一般涌入姜糖的脑袋,微微的胀痛之后,姜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这个画面中妇人说的话!他能听懂人话了! 只不过,有些词句拼凑的奇奇怪怪。好比有人强行在他的脑袋里塞了一本英汉大字典,妇人每说一个词,相应的,他的脑海里便会罗列出好几个类似的翻译,凑一凑的话能听个半懂,说快了就有点吃力。 顽皮的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纵然看着只有五六岁,但那双眉眼已经出落的十分好看,瞳仁如墨,睫羽如蝶,眼尾微微上翘,一看长大了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美人。 嘶,别说,这孩子还长得有那么点眼熟。就像……就像缩小版的冷脸美人!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姜糖越看越觉得像。只不过现在的大美人还是个调皮的熊孩子,一听娘亲的话便哒哒哒小跑蹦到了爹爹的大腿上,紧紧抱住爹爹的胳膊摇来晃去:“爹爹,你是不是不爱声儿了!娘亲都看过那些好玩的,声儿却没有看过!快拿出来给声儿,快拿出来呀。” 男子故意装作被冤枉的样子叹了口气,宠溺地拎了拎孩子的耳朵,轻轻捏轻轻放,一点力道也没用。 “声儿马上就要当哥哥了,要乖一点,以后不许这么胡闹。”话虽然这么说,男子还是从腰间挂着的一颗幽蓝色的珠子中,凭空变出了好些新奇的玩意。有镶着宝石的拨浪鼓,有用金线编织的蚂蚱,有花花绿绿的画册……林林总总一大堆,铺满了整张桌子。 男孩眼前一亮,一把将拨浪鼓握在手里,当啷当啷转了几下,而后跑回了美妇人身边,小心地依偎过去,奶声奶气问:“娘亲,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妇人纤美的素手点了点男孩的鼻子:“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 画面一转,少年人匆匆长大。他面容俊美,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身后负着一柄比他还要高上些许的重剑,与姜糖所见的大美人几乎没什么差别。若非说有什么不一样,那梦境里的少年矮上一些,单薄一些。更加稚气,更加阳光,也更意气风发。 他身边挂着个矮墩墩的小豆丁,眼睛和哥哥上挑的桃花眼不一样,是圆滚滚的杏眼。整个人也是圆滚滚白生生的,短短的小手拽着美少年的衣服喊哥哥。 美少年抬手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笑道:“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要来了。” 姜糖遇到的大美人面上从来都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凶,很少有这样鲜活的表情。 他正在等人。 远远有个胖乎乎的少年正在往这边跑。 见友人来,美少年笑着扬了扬手,眉宇间满是年少的桀骜:“你怎么这么慢?” 紧赶慢赶跑来的胖少年不停喘着气,一手重重搭在美少年的肩头,断断续续道:“好你个傅……傅声,我这……都快跑死……了……还……说我慢……” 又将手里包着的一份蜜饯果子递给一旁的小豆丁:“小……小祖宗……你非要……吃这家的……可……把你胖哥……累惨了……” 小豆丁见蜜饯果子,杏仁般的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接过袋子谢过胖少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胖少年喘了好一会,终于把气喘匀了,这才有心情吵架:“你还嫌我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管我管的可严了!啧……要不是你修炼速度太变态,我能被我爹天天指着鼻子骂?我能出一趟门这么费劲儿?你现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懂不懂?我天天拿着和你这个变态比,现在你还怪起我来了!” 原来大美人的名字是傅声。姜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来,便继续看了起来。 圆球储存的画面都不算很多,每一个都只有一段画面。姜糖一连戳破了好几个泡泡,从少年人初展天资到声名鹊起,画面变幻的极快。 傅声是广陵仙府的天生至尊,因体质特殊,傅声生来吸取天地灵气便比过寻常修士百年修炼。他还不会走,便已经是道师了。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傅声突破道仙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是位刚刚年满十六的天骄少年。 上一位拥有这般天资的,还是万霆宗已经归隐的道圣庄青。所有人都认为傅声会成为第二个庄青,但鲜花铺成的路永远停留在了傅声十七岁生辰那天。 他无故发疯,杀死了靠近他的族人。 姜糖被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吓到了!由于画面之间断断续续,他根本不知道傅声为什么杀人,杀的还是和他一样,穿着同族衣裳的人。 所有人向后退。 事发突然,前来广陵府贺寿的宾客们眼睁睁看着双目赤红的傅声,用那柄斩妖除魔的侍佛重剑砍断了族人的头颅。鲜血和头颅一齐飞出,溅了周遭修士们一身。 惊叫声,吸气声,仓皇后退的脚步声,撞到了桌椅杯盘砸下的破碎声,鲜血和酒液的滴落声,还有闻讯赶来的傅家人难以置信的疑问。 “声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傅家长者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侍佛剑已然挥到了他的眼前。 再一次四散的热血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傅声他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广陵仙府的天生至尊,年纪轻轻便拥有大部分修士未能达到的修为。周围来贺寿的修士们根本没有准备,一个又一个,尽数倒在侍佛剑下。 姜糖在残忍的画面下终于想起,为何他会觉得傅声二字如此耳熟。 点家长篇修仙文《囚道》中,开局血洗了主角宋晋遥全家的,正是广陵府的大魔头傅声,傅灵均。 第69章 第69章真香 第69章 第69章真香 好家伙, 翻脸无情!刚才让他亲的是谁? 但现在深渊之内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逗留在这里。 傅灵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深渊内的怨魂暂且压制。他不愿伤害它们,它们却不想放他离开。 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怨魂在他们周边穿梭着、逡巡着,好似一条又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 在盯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姜糖怕鬼,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傅灵均的衣襟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他能感受到傅灵均胸膛的温度,还有手感极好的肌肉。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摸』的!只不过来都来了,不『摸』两把真的有点吃亏的感觉……咳咳。 傅灵均没空收拾那只不安分的『毛』团子。想要将狂躁中的怨魂们重新封印,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他穿过塞满了怨魂的深渊底部, 本以为还要重新经历一次撕扯与搏斗, 谁料那些怨魂明明恨不得将他撕碎,却会在他通过时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 就像他每次穿过那片萤火星河。 可这一次, 怨魂让出通道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他。 傅灵均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团子。方才它掉落下来之时,周围的怨魂们也是这般。 就像是不舍得伤害它。而这样的不舍,竟能压抑住怨灵弑杀的欲望。 姜糖对自己的技能毫不知情, 无知无觉的继续揩油吃豆腐。 穿过黑暗,深谷之下有一片空地。 这里特别像之前大块头带他看的那些白骨磷火山景点,周围凌『乱』交叠着森森白骨, 但中间却被空了出来, 白骨层层将那块特别的地方围住。 空地四方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石柱极高, 一眼望不到头。柱身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玄奥的符文, 颜『色』暗沉, 像是干涸的血迹。 姜糖虽然莫名其妙学会了语言,但他依然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也不知道那些符文属于另一种文字体系,还是他依旧是文盲。 他跟着傅灵均一起走到了空地中央。 那里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圆柱形台面。等凑近了一看,台面上和石柱上一样, 都是密密麻麻玄奥的符文。只不过这次的符文是用刀刻出来的,纹路极深,从最上方开始到符文最后一笔结束,就像是蜿蜒的、错综复杂的水渠。 奇怪,为什么这个深谷之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糖虽然看过一部分《囚道》,但鉴于点家文实在太水了,从主角宋晋遥开局获得瑞兽命骨逆天改命,到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一路开挂升级寻找数千年前的秘密,姜糖看了五十来章,剧情都还在第一个副本里打转。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天材至宝升级修炼,顺带装个『逼』,就是英雄救美和美少女展开一系列并不缠绵、略显粗糙的感情。 他虽然看过一些原文,但实在不清楚作为反派存在的傅灵均,被封印的天悲谷里有什么陈设。这种细节恐怕作 第69章 第69章真香 者本人都懒得写,更何况他这种看文一目十行的读者了。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等傅灵均行动。 周围的怨魂们被燃魂香持续不断的鼓动着。原本它们应当被永久封印在深渊之内,却破开了封印逃了出去。傅灵均为了护住它们不被燃魂香的『药』效冲散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想要再将它们封印一次,只有一个办法。 他在手心割了道长长的口子,捏紧拳头,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圆柱台面上的符文之中。 符文在鲜血浸润的那一秒升腾起了一层淡淡的光。 “你要干什么?”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杀!杀!杀!杀!”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怨魂一拥而上。 它们隐隐察觉出这个大阵开启,它们便会失去自由,于是越来越狂躁。当初对瑞兽的那一点爱护之心,在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怨魂化成的风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射』而来,一开始,傅灵均体表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靠近的风刃震碎,到了后来,黑雾渐渐消失,风刃便割开了他的衣服,一道,两道,三道……黑『色』衣袍被割出无数缺口,细细的伤痕遍布了傅灵均全身。 曾经活生生的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现在全然变成了只有杀戮没有意识的怨魂。它们不愿再次被封印,便呼啸着、嘶吼着要将傅灵均吞噬。 傅灵均扫过空中飘『荡』的一道又一道怨魂,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很快就将那玄奥的符文全部填满。 四根石柱当中,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慢慢从地面下方传来。傅灵均鸦羽一般的长发被慢慢升腾起来的气旋卷起,而后红光猛地飞入空中,化作一张漫天大网,将那些叫嚣的、失控的怨魂全部捆住。 “啊啊啊啊!” 如果说一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觉得刺耳的话,那么一千多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想吐。 是的,想吐。姜糖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炸开了,五感出众代表了听力十分敏感,原本变成小兽以后他就能听到原先很多听不见的声音,这次一千多个怨魂一齐大喊,姜糖耳膜痛到干呕,想要将整个脑袋全部埋入傅灵均的怀里。 救命,他快要完犊子了。谁说听力好是优势来着?!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啊啊啊! 怨鬼齐齐降落,源源不断的阴冷煞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姜糖包裹在内。他瑟瑟发抖,马上要昏过去。 两只温热的手,轻轻捂住姜糖两只软乎乎的耳朵。 鬼哭瞬间消失。 在那两只手捂上来之前,姜糖好像听到了傅声凑近他说:“别怕。”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傅灵均。他翻飞的长发和那个 第69章 第69章真香 梦境里疯魔时一模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平静的,坚毅的,让姜糖看着心里能渐渐安定的。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默片。 姜糖看到了怨魂们在挣扎抵抗,看到强劲的风将谷底的沙石吹起,形成一片尘土『迷』雾,看到傅灵均身后那个诡异的石柱开始颤抖,然后慢慢围着中央的圆柱台面旋转起来,看到怨魂们以极快的速度被吸入大阵之中,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到了很多,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耳膜尖锐的痛楚慢慢消退。 他们靠的极近。 温热的呼吸,掌心的温度,两只耳朵上轻柔的力度。明明已经被『摸』过无数次耳朵和尾巴,可这一次,姜糖的耳朵又酥又麻。 不知是不是听觉被隔绝,其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了。 你别『摸』我耳朵呀。 姜糖好想这么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被傅灵均一碰,便想要闪躲开。可是周遭鬼哭未止,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紧紧的,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四只软乎乎的爪子在傅灵均怀里瞪了瞪,想要挣扎出这个男人的怀抱。 “别动。”傅灵均说。 姜糖立刻变乖了。 直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停歇,傅灵均才将手从姜糖的耳朵上挪开。 深谷内的风声已不再和鬼哭一样,柔柔的吹来,拂起傅灵均鸦羽般的长发,美得令人心惊。 姜糖甩了甩耳朵,却在侧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白白的长耳朵上有一抹猩红。 诶?他这是耳膜破裂流血了? 嘀嗒,嘀嗒。 耳尖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快速向下滴落着。 姜糖简直被吓惨了!他的血可珍贵了,前不久还贫血,现在又损失这么多,得吃多少个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不对,他现在甚至没有鸡蛋可以吃。 姜糖忧伤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血好像不是他的。因为他耳朵上血『液』慢慢干了,但嘀嗒嘀嗒的流血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是在哪里? 姜糖往周围看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傅灵均手心那道狰狞的血口子。它一点要愈合的趋势也没有,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滴落。 姜糖记起来了,书中提过傅灵均体质十分特殊,虽然生来便能吸收天地灵气突破道师、修炼速度极快,但他的身体却有些脆弱——不是容易受伤的意思,但受伤了极难愈合。 大概是强者对应的弱点吧,他的伤寻常丹『药』都恢复不了,每次受伤都会元气大伤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给主角提供一段没有威胁的升级打怪时间——姜糖有理由怀疑作者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克制这个反派,故意给他加的debuff。 自从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姜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也猜的七七八八。能在广陵府遇到傅灵均,那他出逃的地方只有主角宋晋遥所在的泽阳府了。 第70章 第70章这男人有毒 喉结轻滚, 睫『毛』微颤。 他愣了片刻,一把按住胆大的『毛』团子,将它整只罩住压扁在掌心, 耳尖微红,咬牙切齿:“看来你好得很。” 然后将姜糖塞到了怀中,只留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姜糖:? 好家伙,翻脸无情!刚才让他亲的是谁? 但现在深渊之内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逗留在这里。 傅灵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深渊内的怨魂暂且压制。他不愿伤害它们,它们却不想放他离开。 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怨魂在他们周边穿梭着、逡巡着, 好似一条又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 在盯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姜糖怕鬼, 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傅灵均的衣襟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他能感受到傅灵均胸膛的温度, 还有手感极好的肌肉。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摸』的!只不过来都来了,不『摸』两把真的有点吃亏的感觉……咳咳。 傅灵均没空收拾那只不安分的『毛』团子。想要将狂躁中的怨魂们重新封印,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他穿过塞满了怨魂的深渊底部, 本以为还要重新经历一次撕扯与搏斗,谁料那些怨魂明明恨不得将他撕碎,却会在他通过时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 就像他每次穿过那片萤火星河。 可这一次, 怨魂让出通道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他。 傅灵均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团子。方才它掉落下来之时, 周围的怨魂们也是这般。 就像是不舍得伤害它。而这样的不舍,竟能压抑住怨灵弑杀的欲望。 姜糖对自己的技能毫不知情, 无知无觉的继续揩油吃豆腐。 穿过黑暗, 深谷之下有一片空地。 这里特别像之前大块头带他看的那些白骨磷火山景点, 周围凌『乱』交叠着森森白骨,但中间却被空了出来,白骨层层将那块特别的地方围住。 空地四方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石柱极高, 一眼望不到头。柱身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玄奥的符文,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 姜糖虽然莫名其妙学会了语言,但他依然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也不知道那些符文属于另一种文字体系,还是他依旧是文盲。 他跟着傅灵均一起走到了空地中央。 那里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圆柱形台面。等凑近了一看,台面上和石柱上一样,都是密密麻麻玄奥的符文。只不过这次的符文是用刀刻出来的,纹路极深,从最上方开始到符文最后一笔结束,就像是蜿蜒的、错综复杂的水渠。 奇怪,为什么这个深谷之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糖虽然看过一部分《囚道》,但鉴于点家文实在太水了,从主角宋晋遥开局获得瑞兽命骨逆天改命,到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一路开挂升级寻找数千年前的秘密,姜糖看了五十来章,剧情都还在第一个副本里打转。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天材至宝升级修炼,顺带装个『逼』,就是英雄救美和美少女展开一系列并不缠绵、略显粗糙的感情。 他虽然看过一些原文,但实在不清楚作为反派存在的傅灵均,被封印的天悲谷里有什么陈设。这种细节恐怕作者本人都懒得写,更何况他这种看文一目十行的读者了。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等傅灵均行动。 周围的怨魂们被燃魂香持续不断的鼓动着。原本它们应当被永久封印在深渊之内,却破开了封印逃了出去。傅灵均为了护住它们不被燃魂香的『药』效冲散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想要再将它们封印一次,只有一个办法。 他在手心割了道长长的口子,捏紧拳头,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圆柱台面上的符文之中。 符文在鲜血浸润的那一秒升腾起了一层淡淡的光。 “你要干什么?”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杀!杀!杀!杀!”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怨魂一拥而上。 它们隐隐察觉出这个大阵开启,它们便会失去自由,于是越来越狂躁。当初对瑞兽的那一点爱护之心,在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怨魂化成的风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射』而来,一开始,傅灵均体表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靠近的风刃震碎,到了后来,黑雾渐渐消失,风刃便割开了他的衣服,一道,两道,三道……黑『色』衣袍被割出无数缺口,细细的伤痕遍布了傅灵均全身。 曾经活生生的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现在全然变成了只有杀戮没有意识的怨魂。它们不愿再次被封印,便呼啸着、嘶吼着要将傅灵均吞噬。 傅灵均扫过空中飘『荡』的一道又一道怨魂,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很快就将那玄奥的符文全部填满。 四根石柱当中,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慢慢从地面下方传来。傅灵均鸦羽一般的长发被慢慢升腾起来的气旋卷起,而后红光猛地飞入空中,化作一张漫天大网,将那些叫嚣的、失控的怨魂全部捆住。 “啊啊啊啊!” 如果说一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觉得刺耳的话,那么一千多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想吐。 是的,想吐。姜糖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炸开了,五感出众代表了听力十分敏感,原本变成小兽以后他就能听到原先很多听不见的声音,这次一千多个怨魂一齐大喊,姜糖耳膜痛到干呕,想要将整个脑袋全部埋入傅灵均的怀里。 救命,他快要完犊子了。谁说听力好是优势来着?!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啊啊啊! 怨鬼齐齐降落,源源不断的阴冷煞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姜糖包裹在内。他瑟瑟发抖,马上要昏过去。 两只温热的手,轻轻捂住姜糖两只软乎乎的耳朵。 鬼哭瞬间消失。 在那两只手捂上来之前,姜糖好像听到了傅声凑近他说:“别怕。”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傅灵均。他翻飞的长发和那个梦境里疯魔时一模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平静的,坚毅的,让姜糖看着心里能渐渐安定的。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默片。 姜糖看到了怨魂们在挣扎抵抗,看到强劲的风将谷底的沙石吹起,形成一片尘土『迷』雾,看到傅灵均身后那个诡异的石柱开始颤抖,然后慢慢围着中央的圆柱台面旋转起来,看到怨魂们以极快的速度被吸入大阵之中,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到了很多,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耳膜尖锐的痛楚慢慢消退。 他们靠的极近。 温热的呼吸,掌心的温度,两只耳朵上轻柔的力度。明明已经被『摸』过无数次耳朵和尾巴,可这一次,姜糖的耳朵又酥又麻。 不知是不是听觉被隔绝,其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了。 你别『摸』我耳朵呀。 姜糖好想这么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被傅灵均一碰,便想要闪躲开。可是周遭鬼哭未止,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紧紧的,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四只软乎乎的爪子在傅灵均怀里瞪了瞪,想要挣扎出这个男人的怀抱。 “别动。”傅灵均说。 姜糖立刻变乖了。 直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停歇,傅灵均才将手从姜糖的耳朵上挪开。 深谷内的风声已不再和鬼哭一样,柔柔的吹来,拂起傅灵均鸦羽般的长发,美得令人心惊。 姜糖甩了甩耳朵,却在侧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白白的长耳朵上有一抹猩红。 诶?他这是耳膜破裂流血了? 嘀嗒,嘀嗒。 耳尖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快速向下滴落着。 姜糖简直被吓惨了!他的血可珍贵了,前不久还贫血,现在又损失这么多,得吃多少个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不对,他现在甚至没有鸡蛋可以吃。 姜糖忧伤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血好像不是他的。因为他耳朵上血『液』慢慢干了,但嘀嗒嘀嗒的流血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是在哪里? 姜糖往周围看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傅灵均手心那道狰狞的血口子。它一点要愈合的趋势也没有,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滴落。 姜糖记起来了,书中提过傅灵均体质十分特殊,虽然生来便能吸收天地灵气突破道师、修炼速度极快,但他的身体却有些脆弱——不是容易受伤的意思,但受伤了极难愈合。 大概是强者对应的弱点吧,他的伤寻常丹『药』都恢复不了,每次受伤都会元气大伤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给主角提供一段没有威胁的升级打怪时间——姜糖有理由怀疑作者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克制这个反派,故意给他加的debuff。 自从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姜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也猜的七七八八。能在广陵府遇到傅灵均,那他出逃的地方只有主角宋晋遥所在的泽阳府了。 小说一开头,宋晋遥便深重蛊兽剧毒,虽获得瑞兽精血解了毒,但灵力被洗去了大半,连灵根都损毁了。于是宋晋遥的父亲便剖出了瑞兽的命骨,为儿子逆天改命。 姜糖自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自己就是那只才活了三行字的瑞兽。 瑞兽作为主角金手指存在一般的上古神兽,浑身都是宝贝,据闻身有异香,闻之能养神,修炼效率事半功倍;精血能解百毒,通万物之灵;命骨则能让修士重塑灵根,甚至还有生死人肉白骨这种离奇的功效……因浑身都是宝,所以遭修士们围杀豢养,原本就不多,后来更是销声匿迹,像是死绝了。 当然,姜糖没心思去验证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技能,但有一种,他现在就可以测试。 据说瑞兽的唾『液』可以愈合伤口。 傅灵均的掌心血肉模糊,一看那伤口就是半点要愈合的架势都没有。 姜糖前爪扒上傅灵均的手掌,想要试试自己的技能。 傅灵均一手按住了姜糖蠢蠢欲动的小脑袋。 “别『乱』动。”他再一次命令道。 小脑袋又探了探,好像还伸出了一截粉粉的舌头。 傅灵均扯了扯姜糖的耳朵:“现在不可以亲。” 亲什么亲?谁要亲你啊!你个死变态! 姜糖心里骂骂咧咧,身子却乖巧的伏了下来。等到傅灵均将手挪开,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嗖一声探了出来,飞快在他掌心的伤口『舔』了一口。 第71章 第71章知道了男朋友 朦胧间, 他瞧见几根粗黑的铁柱围在他的面前,还有微晃的巨大人影。 这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巨大?! 他不应该在公司加班重画甲方爸爸的设计图吗?这是做梦到了巨人国? 下一刻,背后断断续续的抽痛又重了几分, 一种透过皮肉直钻到骨头缝里的痛楚让姜糖难受的不断挣扎,开始是一只手,后来变成了四只手全部按压在他的身上,让脊背的痛楚越来越强烈。 “噫呜呜噫……”他想喊疼,喉间却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小兽的悲鸣。 眼前人影比方才清晰了些, 真的特别巨大, 相比之下他好像是被缩小了, 姜糖根本挣脱不了他们的掌控。 “它突然发什么疯?”按住他的大胡子男横着眉,语气不太好, “命骨都被剖出来了,怎么生命力还这么顽强?” 另一个人附和道:“不都说它是六合内仅存的一只瑞兽吗?活着好,如果在浣云宗的『药』仙来之前它就死了, 家主恐怕会不高兴的。” 姜糖浑身都疼,想要逃又被死死按住。眼前两个男人说的话净是些叽里咕噜的天书,他一句都听不懂。唯一能够确认的是, 那个大胡子瞧他的那一眼里带着股说不清的审视, 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肉摊上新鲜待宰的猪羊。 疼痛一直持续着, 像是丝线, 细细密密, 连绵不绝。姜糖浑身都在抖,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迫终于撤离,他脱了力, 软绵绵瘫倒在冰冷的笼子里。 胡子男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瓶口沾着点点的猩红。 “精血越来越少了。”他咕哝了一句,而后小心翼翼将白瓷瓶封存好,对着身边满头小辫子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你把门关了,我去送血。” 辫子头点点头,双手飞快结印,待指尖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后在笼子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下一刻,整个笼子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而后慢慢隐入粗黑的玄铁中。 姜糖刚刚清醒过来的身体在失血下又一次变得虚弱,眼前忽明忽暗,陷入了沉睡。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远远能见到亮光,好似是一点烛火在夜空中跳跃着。 他尝试着站起来,可是只用腿的话好像站不起来,他必须用自己一双白绒绒的前爪借力才能站起来—— 等等,前爪?! 身上莫名的疼已经都被姜糖抛之脑后了,他十分无措地抬起自己两只白白软软的爪子翻了个面,没有手指,只有肉垫,还是粉『色』的。 姜糖:“?” 他手呢??? 上一秒姜糖还是个只需要担心自己会秃头的加班社畜,下一秒他就变成了一只没有秃头烦恼的『毛』绒绒。 但他要『操』心起自己的小命了。 这个笼子处于房间最内的昏暗角落,『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气味,大概率就是他自己流的血。笼子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不出来,铁柱倒是很粗,绝不是他现在这样无力的身板能够弄断的。 可是,姜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笼子似乎没上锁,方才将他关起来后,那个辫子头子没有用锁将笼子锁住。 白白的爪子试探地朝没有锁上的笼子门伸了伸,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整个笼子流转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一层流动的水将他包围,伸出去的爪子一阵一阵的麻,被电了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 姜糖委屈巴巴收回爪子,小声唔了一声。 “它又想要逃?”大胡子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兽,语气不善。 辫子头连头也没有抬,吃了一口下酒菜喝一口酒,“放心吧大哥,我用灵符锁的,它逃不掉。” 姜糖瞧大胡子又望了过来,知道他们一直在盯着自己,慢慢将身子蜷成一个球,脑袋埋在自己有些疼的爪子上。 完了,他不止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不科学的世界。覆在笼子上的那层金『色』的光雾比笼子还要像囚牢,他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 好在作为一个成功的社畜,姜糖有着任劳任怨苦中作乐的优良品德。他只是丧了一会儿,就慢慢适应了新的角『色』,思考起接下来的人生。 大胡子之前拿走了一个白瓷瓶,里面装着他的血。那些血肯定有用,他暂时不会死。 可他为什么会听不懂人话?是这里的语言不一样,还是兽类无法听懂人话? “你还好吗?”忽然,一道声音落到了姜糖耳里。 小小的,细细的,十分微弱,可他却听得懂!大胡子和辫子头说的话都是天书,唯独这句话是明明白白的,姜糖强撑着扫视了一下周围,却什么都没瞧见。 是谁在说话?姜糖想要问,可是喉头只能发出委屈的唔唔声。 “我在这里。”一只小蚂蚁费劲儿从桌子边缘处翻了上来。 “你在和我说话?”姜糖说,当然,这具身体说的话全是小兽的哼唧声。 小蚂蚁远远看着他,“昨天我们还聊过呢,你说你很疼,快活不下去了,所以今天我爬上来看看你。” 昨天……想必昨天小兽便死了,自己的到来才让小兽重新活了一次。姜糖没有接小蚂蚁的话,斟酌着语言问现在的情况。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有可能出去吗?” 小蚂蚁歪了歪脑袋,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动了动,“你被灵符关起来啦,出不来的。” “灵符?什么灵符?我能自己打开出来吗?” 如果蚂蚁脸上也会有表情的话,那它现在脸上写着的肯定是疑『惑』。它在笼子前转了一圈,来来回回看着笼子里虚弱的小兽。 “你不是人类,打不开的。” 姜糖想起辫子头子锁住笼子的那一幕。 虽只是匆匆一瞥,那人奇怪的结印和空中画符的动作姜糖竟能分毫不差的回想起来。 心脏怦怦狂跳。 姜糖看过无数玄幻修真小说,那人结印的手势倒是和小说里写的差不多,有锁住笼子的手势,就有解开笼子的手势。他是不是能等到下一次辫子头再开笼门时记下手势,尝试着放自己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问了问小蚂蚁的意见。 小蚂蚁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姜糖在说胡话,探望完他就慢慢爬下桌子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姜糖又在这个笼子里苟了几天。 那两位看守着自己的男人似乎不想他死掉,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进来,一天两顿。姜糖对此来者不拒,毕竟要杀他的话,他早就活不成了,食物里肯定没毒。 更何况小蚂蚁天天闻着味儿就来看他吃饭,眼睛直勾勾盯着送来的红果子。要不是笼子被灵符锁了,它都想进来吃一口了。 红果十分香甜,果肉入腹,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背后的伤口似乎也在愈合,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怪不得小蚂蚁那么馋这红果子,原来真的是好东西。 也许是之前小兽将死的时候太可怜了,小蚂蚁就时常爬上来看看姜糖,陪他说会儿话。原本姜糖还想问问它这里的布局、出口和护卫之类的问题,可小蚂蚁从未出去过,什么都不知道,姜糖只好自己观察。 至于会出现在这周围的人,根据姜糖这几天的观察,一共有三个。 除了大胡子和辫子头会固定在早上和晚上给他送吃的以外,每天晚饭后会来一位穿鹅黄『色』衣衫的俏丽女子检查姜糖的情况,看起来是个领导。 大胡子也惯会偷懒,一天只来两趟,早一次晚一次,专挑有领导的时候来。 故而大部分时间守在这里的只有辫子头一个。 一开始他挺认真的,直到姜糖每时每刻都蜷成一团和要死了一样降低他的警戒心后,他便时不时出去溜达,时间不长,但也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每天都会离开四五次。 终于,在七天以后,大胡子又一次拿着白瓷瓶过来了。 姜糖知道,这一场苦难他是逃不掉的,眼睛直直盯着辫子头的动作,确认将每一个步骤都记下以后,咬着牙挨过了再一次的折磨。 这几日好不容易干饭养回的精神一瞬间全没了。这一次以后,姜糖浑身虚的厉害,一天两顿根本不够吃,只好放下尊严在笼子里呜呜咽咽的。辫子头被他吵得烦了,又在中午多给他吃了一顿。 他一口都没有浪费,吃饱了趴在笼子里养了三天才恢复了力气。 在一个雷声轰鸣的午后,姜糖趁着辫子头离开的间隙,开启了逃亡之旅。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p!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第72章 第 72 章 他因为饥饿而神志不清的脑袋终于稍微恢复了过来。 等一下, 刚才他是不是拦下了昨夜杀人不眨眼的大美人?然后他抱人家大腿、咬衣服、死皮赖脸求人家给自己弄吃的? 迟来的羞耻感一点一点将他包围。 姜糖从小到大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和大部分孩子一样读着差不多的书,考差不多的成绩, 毕业后找差不多的工作, 从来都中规中矩。他一生平平无奇,没有被谁讨好过,也没厚颜无耻抱过谁的大腿, 谁料来到新世界之初, 就将保持了二十二年的优良传统全然丢弃了。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虽然小动物撒泼打滚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作为一个光正伟的青年, 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的! 想到这里, 姜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果子真香。 他不为五斗米折腰, 但他要为这些香甜的果子折腰。姜糖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 将散落的果子一颗一颗收集回来,堆成了一座整整齐齐的果山,粗略一数,竟然有近五十颗。他这具身体比较小,吃的不算多, 大概两颗果子就能吃的很饱。如果省一点吃, 他能吃上一个月。 如果它们不会很快坏掉的话。 囤好了食物,姜糖开始探索周边的环境, 很快,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首先,除了这颗大树以外, 周围竟然没有一株活着的植物。干涸的地面上蔓延着早已干枯的草叶, 一丝绿意也没有。除了植物, 他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按理说,夏夜的虫鸣、鸟叫、蛙声应当连成一片,就像是他逃亡路上所见的那般。可是自从他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连带着所有的生灵也消失了一般。这里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偶尔经过,带来一些声响。 其次,这里没有光。 只有这颗大树所在的位置存在一点光辉。光自遮挡住的天幕之上渗透下来,落在了这颗参天大树上。 再往边上走,便只有昏暗和死寂。 变成动物以后,姜糖的五感都比人类的时候强,他尝试着踏进黑暗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周遭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要置身其中,便会有无知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升起,让整个身子变得寒凉。 正因如此,天幕中漏下的这一抹光才变得尤其珍贵。 姜糖默默退回了被照亮的方寸之地。 算了,他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果子能饱腹解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抱着如此坦然的心情,姜糖再一次睡着了。 作为一个忙碌的社畜,姜糖其实很容易失眠,经常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干涩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睡去,只因唯有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别的时间都为了生活。 失去了手机,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姜糖睡的格外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开始思考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思考要如何活下去。想了很久他也没想出个答案,思绪渐渐飘忽,落在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上。 凭心而论,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大上一些,二十六七的年纪,不杀人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润润的,不像是个疯子。他那双眉眼轮廓极其深刻,纵然每次相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光,可是他就是能看清男人浓密的睫羽下深邃的眼眸。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略有些薄的嘴唇。在姜糖的印象中,初初见面时,他从黑暗中走出时唇角勾着笑,同月光般皎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好看,真的很好看。 姜糖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全然不知后半夜的时候,有地动山摇的脚步声靠近了他。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黑暗中走出了体型庞大的相行。 他来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越想要小心,身体越是笨拙,弄出的声音也就越大。他本以为会将小兽吵醒,谁料凑近的时候,那只身上脏兮兮的小团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欢,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 “小白。”他擅自做主给姜糖起了个名字,并且试图吵醒他。 姜糖有那么一种特异功能,只要是有人叫他的名字,哪怕是谐音,他都能从睡梦中瞬间惊醒,仿佛脑袋里有一个关键词抓捕器连通着耳朵。 反之,只要不是自己的名字,叫的多大声他也听不见。左右又不是叫他,很有一种上课睡觉时老师叫其他同学起来答题的感觉,再大声都与他无关。 加之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压根听不懂,传入耳中叽里咕噜和天书一样,这和上外语课听不懂睡意逐渐上涌有什么分别呢? 于是相行蹲在他身边叫了很久的小白,姜糖愣是越睡越香。 相行有些犹豫。 按理说动物都是十分机敏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是他动静那么大也不见醒,也太奇怪了。 加之小兽睡觉的姿势着实有些诡异,白团子四肢向外摊开,十分像一张饼,呼吸又极轻,和死了差不多。 他想戳一戳小白,伸出的手掌粗大宛若蒲扇,个头比一整只小白都要大,很有种他动一下手,小白就会被他戳死的嫌疑。相行犹豫了很久,最后讪讪收回了手,继续喊小白。 如果换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来,定然不会这般不知变通。但是相行已经不算活着,甚至连神魂都是残缺的,智商肯定不正常。 当年尸山血海里只剩下他一个能喘气的,身上伤口深可见骨,眼见着也要没气了。傅灵均耗费了不少灵力和心血才把他留下,后遗症便是脑子不太好使。 相行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很听话很有用,还有些小聪明。他自己吃不了东西,但是空空的脑袋里隐约有那么一点吃饭的记忆。原本他跟着傅灵均数千年不吃不喝,早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直到今日看小白吃红果子吃得满脸都是香甜的汁水,某种才从腹中升起,越来越浓烈。 他纠结了很久,总觉得自己是想要再看小白吃东西的,又怕主人知道了罚他,便偷摸等主人睡着的时候来找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 一声又一声,喊魂似的。 一句外语,再怎么陌生,听上个百八十遍的也耳熟了。在相行持续不断的输出之下,姜糖睡梦中听小白两个字都快听吐了,寻思着英语听力题还卡带了呢,磕磕巴巴重复不停。 再转念一想,他都穿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哪儿来的英语听力?猛地睁眼,一颗硕大的脑袋杵在自己眼前,瞪得和牛眼睛似的。 “!”瞬间清醒! “噫呜呜!”他一边夹着尾巴爬起来一边叫唤,半睡半醒间没太记起相行的脸。 相行见姜糖醒了十分开心,庞大的身体朝他挪了一步,周围就和地震似的尘土飞扬,吓得姜糖都炸毛了。 啊!这是什么神经病! 姜糖灰溜溜钻到了大树后面,畏畏缩缩探出一个脑袋。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这个大块头眼熟起来——他是不是那个跟在大美人屁股后面的跟班来着? “小白,吃。”相行从果子堆里拿了一颗红果子递到姜糖的面前,欢喜道,“吃,小白。” 这颠来倒去两句外语在姜糖耳朵里和魔鬼的低语一样,大块头的手大的吓人,好像是要来抓住他扒皮烤了,再捏碎果子涂在他身上调味一样! 他躲在树后头不肯出来,相行又不敢靠近天悲谷与外界的间隔处,故而一人一兽,一大一小僵持了很久。 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要说一句!他还是个孩子,身上没什么肉的,养肥一些再吃吧! “小白,小白,吃。”相行锲而不舍的想要姜糖出来,基于生得太过凶恶,一点都不能吸引姜糖出来。 最后,相行不知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了,举起果子朝着自己嘴巴的位置送了送——没真送,面上还有面具,但意思传递的很到位了。重复了好几次,姜糖总算搞明白了,这位大块头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他是想要他吃东西给他看。 这个要求就有点离谱。 他睡前整整吃了四颗果子,本来就是超额吃的,睡了一觉还没消化,又被拉起来吃东西,太强兽所难了。 然而不吃,这个大块头就半点要走的意思没有,蹲下来和一座小山一样守着他,嘴里一个劲儿重复着几个词,吵得姜糖脑仁疼。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姜糖慢吞吞从树后头钻了出来,立起后脚,用前爪从相行手里扒拉下红果子,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咬开果皮开始啃起来。 相行当即乖乖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食的小兽。 小兽生得可爱,吃起东西来也赏心悦目,相行心里欢喜的很,认认真真看着姜糖吃完了一颗红果后,又十分不知足的从一旁又拿了一个过来摆在姜糖面前。 “嗝~”姜糖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能再吃了,撑死不算工伤的,有点亏。 重檐歇山顶的飞檐之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大概是凤凰,因为两边飞檐上雕刻的凤凰头部都不见了,只有长长的漂亮尾巴还残留着。 那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干涸的湖泊中央,湖心亭和沿途过去的走廊皆破败不堪,衬的那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格外老旧。 第73章 第 73 章 姜糖还不知道周边发生了什么, 一门心思认认真真种着他的果树。这几日他吃了好多果子,却不是每一颗都有果核的,直到今日咬破果肉时里头一颗硬硬的果核硌到了他还未长硬的乳牙上, 他才发现了那颗硕大的果子中晶莹剔透的果核。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终日生活在这方寸之地,姜糖都觉得自己闲出屁来了。中华民族流淌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 在他看到那颗果核的瞬间爆发开来, 他想也没想当即开始刨坑种树,一心想要呵护出一颗新的生命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在这种鬼地方能不能种成功。 等他好不容易种完了果核,气喘吁吁扭过头来想挑一颗果子加餐的时候,他看见了身体半隐在黑暗中的傅灵均。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糖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 心中咯噔一下, 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但姜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 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 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对他动手,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 对面没有动静,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 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糖耳里,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 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 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 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糖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糖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糖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作为一个拥有聪明的人类灵魂的小兽,姜糖已经机智的发现,这是大美人在给他起名字,并且重复着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蠢!这是他好好表现的机会呀,果子总是要吃完的,现在又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能抱一条大腿的话一定要珍惜机会的! 一般情况来说,会给动物起名字,肯定是因为很喜爱才对吧? 起了名字的小动物,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掉吧? 姜糖怂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放弃羞耻感,出去蹭一蹭大美人的腿、卖卖萌什么的。虽然是头一回当动物,但姜糖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卖萌的基本法则,什么舔舔手、咬咬鞋子踩个奶,这套路他熟! 他真的不是馋大美人长得好看! 脏兮兮的小兽从树后蹭了出来,四只小短腿试探着朝着傅灵均走了过去。 傅灵均一开始没有动。 姜糖见他表情平和,又大着胆子往前跑了两步,这两步便让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方才傅灵均只能看见小兽的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可爱。可是整个跑过来时,身上的毛却灰一块褐一块满是脏污。 长眉微拧,他十分嫌弃地看着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跑来,全然忘了小兽会那么脏,全都是他自己拿它当抹布擦过鞋面上的血污。 姜糖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直到跑着跑着,大美人抽出了背后那柄杀人饮血的重剑,直直插在他们之间,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不至于吧大哥!可以不爱但别伤害啊! 姜糖吓得浑身炸毛,飞也似地溜回了大树后面。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给他起名字不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吗?现在又不让他靠近,难不成有什么狗毛过敏症? 姜糖这边还在猜傅灵均的心思,傅灵均已经平复了心情,收回了侍佛剑快步离开了。 他回到了山谷的另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内,而后他的神识慢慢脱离了身体桎梏,朝着天悲谷外扩散开来。 夜幕中,那群潜入广陵府的修士正在分头行动。 他们分成了五队,有四队分散于天悲谷正东、正西、正南、正北方,剩下一队正在靠近天悲谷。 相行已在前往的路上,那些人却毫不知情,郑重将手中的灵核放置在挖好的坑洞中。傅灵均见他们按照方位,依次在四个方位放置木系、金系、火系、水系灵核。 放置完灵核,有人从怀中掏出了灵符纸,佐以灵砂在符纸上画着图腾。仔细一看,那些图腾按照方位排列,恰好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是五行四象阵? 傅灵均早年跟随父亲修习过符文阵法,对这类声名大噪的阵法自然熟悉。 据闻上万年前,道修圣尊孟昭曾经改良过这个阵法,让它能够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但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太多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致传到后来,四象图腾都已经不太精准,很少有人再布下这个阵法了。 泽阳府那宋永峥竟然连五行四象都研究出来了?那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 此阵乃是一个极强的杀阵,只要在根据五行,于四方绘制相应的图腾,佐以同属性灵核为辅,大阵便完成了一半。最后那一步,便是要在阵眼安置最为稳固的土系灵核,一待激活此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虚影便会盘踞在整个天悲谷的上空,将他死死困在其中。只要他踏出天悲谷一步,便会被大阵困住,由神兽虚影扑杀。 前往四方的修士已经相继将神兽图腾绘制完成,只等着阵眼处的那一队完成便能成功激活。 而此时,前往五行四象阵眼处的六人小队恰好和相行撞了个正着。 哗啦哗啦,链条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声音?”他们立刻看向声音来源。 夜幕下,一个硕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来人身高逾九尺,浑身肌肉虬结,骨节粗大,光站在那里不动,都自内而外散发着震慑之意。 是一位带着黑色面具的怪人。 “是谁在那里!”有人壮着胆喊。 无人应答。 锁链在地面上拖着,发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他行动很慢,每一步都踏的极稳,见到这一行六人小队后似乎有些不太满足:“你们,其他,人呢?” 他有些懒得去找,如果都在一处的话,就能一次性解决了。 “我们乃是泽阳府宋家子弟,在此地处理要事,还请你避一避。”方才壮胆说话的修士见他行动迟缓,方才莫名升腾起的恐惧也渐渐消了,语气里带着仙们望族的骄傲,“不知你是哪家的人?” 相行懒得和这群人逼逼赖赖。既然问了问题不答,那他就先解决掉这一行六人,剩下的再慢慢找吧。 那条粗黑的铁链如闪电一般快速抽向泽阳府六名弟子,下一刻弟子们便同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的纠缠在了一起。 “哎呀!这什么鬼东西!” “快、快发送信号啊!” “现在我如何发?啊!我的肋骨,好像要断了!” 相行是个好孩子,主人让他处理干净,他便不磨蹭,走过去用手按在其中一个修士头上。 “啊!你要干什——”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修士的脑袋便像是捏爆了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血肉和脑浆崩了一地。 剩余五人都被吓傻了,有两个当即裤裆一热,控制不住的哇哇乱叫起来。 泽阳府弟子原本就对广陵府这个地方发憷,本也是不想来的,但他们心中抱着侥幸,广陵府那个大魔头据闻一月最多能挣脱封印一次,并且时间无法持续太长,前几日族内刚不幸死了二十五名弟子,现在还在一月之期内,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谁料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确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杀人更可怕的怪物! 第74章 第74章好点吗 第74章 第74章好点吗? 完犊子, 原来他已经失去了命骨吗?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 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 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 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 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 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 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 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 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 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 “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 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 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 第74章 第74章好点吗? 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 第74章 第74章好点吗? 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糖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糖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静心驱魔的咒术。 克制傅灵均的杀咒。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糖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第75章 第75章蚊子 他们语言不通, 相行智商又不太够,无法准确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他轻轻薅起地上的兽饼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站起来, 走进黑暗里。 这个过程姜糖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抡了脑袋,又被钳子夹住后颈皮强行扔上了云霄飞车,在相行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起飞。 “唔!”他想抗议,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 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 云霄飞车进隧道了, 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 再一次摊成一张饼,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 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 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 再然后, 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 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 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傅灵均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白白软软的,靠近时暖呼呼,一口『奶』牙估计连撕扯皮肉的力气也没有,倒是怪可爱的。 就是『毛』发有些脏,若是洗干净了,应当挺赏心悦目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概是想到了那白而蓬松的皮『毛』『摸』起来有多么的顺滑舒服。可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不许再去。”他说。 闯入这片封禁之地的意外,谁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相行委屈巴巴,但不敢反驳,将脑袋埋在了胸口。 · 泽阳府,天问海。 宋永峥今日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正是天下第一『药』宗:浣云宗的林世杰,林『药』仙。他白衣白发,仙气飘飘,正坐在宋永峥的对面挂着冷淡而疏离的笑。 “宋家主之前传灵讯道,有世间无一的至宝留给我做处理,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他已经停滞在化羽境『药』仙数百年,一直无力突破。『药』修的修炼比道修艰难的多,毕竟世间至宝少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来天问海,也正是宋永峥口中万中无一的至宝诱『惑』了他。 宋永峥面『色』一僵,讪讪道:“昨日天问海内出现异动,让那东西逃了……”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第76章 第76章印记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 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 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 穿过那片萤火虫沉睡的荒原, 惊起绿『色』的星子, 如风一般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 直到他看到了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漏下, 洒在了那只摊成一团的小兽上,欲裂的疼痛慢慢减缓, 连他身上缠绕的怨魂戾气似乎都消了大半,慢慢平静。 再然后,他才注意到相行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相行, 回来。” 被当场抓包的相行垂着大脑袋不情不愿挪回来,视线还时不时偷『摸』落在小白身上。嘤,他的小白真的好可爱, 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等相行回到他身边, 傅灵均便看着那只闯入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傻狗。”他说。 如果说姜糖对“小白”两个字是被大块头强行输出被迫记住的词语的话,那么“傻狗”就是他主动记下的词。 这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 姜糖最近实在吃的太多了, 红果子剩下的数量越来越少, 仔细算算也就只能再撑几天的样子, 即将走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曾经赋予他食物的大美人回来了,还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姜糖激动的心,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啊!果然老天爷还是怜爱他的! 猛烈的激动过后, 姜糖又愣了愣。他现在要做什么?上次错过了抱大腿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放跑了饲主,指不定他就要拿着饥寒交迫直到死亡的剧本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讨好他才行! 姜糖用人类聪明的小脑瓜飞速思考了一下。首先,上次他跑向大美人被拒绝了,有可能是大美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诚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接受一只宠物呢?一定是宠物又乖又听话才对。 想到这里,姜糖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朝着所剩不多的红果上看去。 这是他仅剩的食物了,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 傅灵均就见那个小白团子纯白的灵魂里开始慢慢染上热烈的红,然后它从一旁叼了一颗红果,四只短腿哒哒哒小跑了过来。 它奔跑的瞬间,它的灵魂翻腾出橙『色』、红『色』、金『色』和粉『色』,层层叠叠,绚烂而夺目。 这是傅灵均从未见过的颜『色』。 却是最热烈,如烟火一般的赤诚。 傅灵均没有拦它。 它带着光和善意朝他狂奔而来,驱散了他身上怨魂纠缠留下的蚀骨阴冷。一股不太自在的酥麻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那种感受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姜糖将嘴里那颗宝贵的红果放在傅灵均的鞋边,然后短短的前爪试探地伸出,戳了戳大美人黑『色』的鞋面。 他仰着头,用那双葡萄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就好像在说:喏,吃吧,可好吃啦。 他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快点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成为我的铲屎官叭。 上辈子当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过的多么快乐,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好看的小衣服穿,有铲屎官陪着玩。他在努力当社畜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宠物,下辈子当一只宠物好了。 然后他就迎来了下辈子。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动物。 结果这只动物还要费尽心机讨人喜欢,连干饭这种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太难了太难了。 傅灵均听不懂小兽噫呜呜噫的在哼唧着什么,但他能够看到它灵魂的情绪。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激动,好像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正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傅灵均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只小兽身上获得被思念的感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诡异,且毫无道理。 被恶意浇灌长大的花,不会相信周围的一切。 姜糖见傅声不收果子,生怕铲屎官要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尊严撒泼打滚卖个萌。 于是傅灵均就看见那只热情的小兽此刻正左右来回蹭着他的鞋子,软乎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嘤嘤叫着不停绕着他的脚转,像极了归巢的倦鸟。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呢? 傅灵均上一刻经过那片萤火时,还被所有生灵厌弃着让出了一条路,现下就出现了一个喜欢他,亲近他的存在。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兽暴『露』的肚子。 软软的,暖暖的,毫不设防。 大美人『摸』他了! 姜糖眼疾手快立刻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傅灵均的手。如果不是他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姜糖甚至想不要脸的『舔』一『舔』大美人的手了! 啊啊啊他成功了一半了吧?他能拥有一个长期的饲主了吧?而且大块头是美人的跟班的话,以后跟着美人,大块头就不能『逼』他吃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糖蹭的更欢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傅灵均的手顿在原地。 而后他抬了抬手指,恶劣的戳着那个小脑袋往左。巴掌大的小兽浑身无力,轻而易举被戳倒了,吧唧一声滚到了地上。结果又咕噜噜爬起来,换了一边继续蹭蹭他的手。 傅灵均又戳着它的脑袋往另一边,将它戳翻在地上。 第二次摔倒,姜糖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干什么啊!想玩就玩,看他摔跤很有意思的吗?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姜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蹭过去,这次甚至还用上了亲吻攻击,想豁出去『舔』『舔』美人的手。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未等他『舔』到那只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又无情的戳了过来,将他无数次的戳翻在地。 颠来倒去的姜糖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 他到底玩够了没!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干个饭而已啊!这么难的吗?还要陪饲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且他的脑壳被戳的有点疼,刚才他还机智的左右两边来回换,结果整的现在脑壳两边都有点痛,还不如一开始就蹭一边呢…… 但是,所有困难都难不倒英勇的干饭人!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社畜,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任务通宵改设计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遑论现在只是讨甲方爸爸的欢心? 才被戳倒十几二十次而已!他还可以做五十个翻滚和一百次蹭鞋!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贴贴服务和暖手服务,毕竟他这身皮『毛』又软又蓬,绝对是皮『毛』中的上品! “还真是一只傻狗。”傅灵均的手指抵在那只想要凑近的小兽额间,唇角上扬,咬字轻柔,“傻狗。” 相行站在一旁,好想说小白真的不是狗。 然后下一秒他心爱的小白就吐着粉粉的小舌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相行:“……” 小白,你为什么变狗了! 状况外的姜糖哪里知道傅灵均给自己起了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名字,还在敬业的提供着蹭蹭服务。谁知蹭着蹭着,傅灵均便站起了身,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过来。”他招了招手。 拥有人类灵魂聪明机智的姜糖立刻了解了饲主的需求,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哒哒哒跟了上去。踏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秒,但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欲望驱使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踏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前方傅灵均一直在走。 他人高腿长,跨一步便是老远。姜糖在必须以奔跑的速度才能勉强追上他的速度,四只小短腿捣腾的飞快,呼哧呼哧跟着跑了好远,累成狗了。 不对,他现在好像就差不多是条狗了。 现在他们像极了饭后遛狗的,只不过姜糖这只‘狗’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他根本不需要人溜,自己就可以跟上。 想要杀他的人很多,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亦数不胜数,这样轻微、无用的、柔软的反抗倒是头一回。 不像是在反抗,更像是在撒娇和亲吻。 傅灵均将手指抽了回来。 被亲吻过的手指上糊满了温热的口水,他盯着湿漉漉的手指好一会儿,又伸手过去凑到团子嘴边:“亲。” 姜糖内心已经脏话连篇,和弹幕一样一茬一茬的换词儿。 一开始还只骂一些‘啊啊啊好冷啊你个死变态’、‘想和老子洗鸳鸯浴……不是,鸳鸳浴就直说!整那些有的没的’、‘这厮皮可真的厚,咬都咬不破,气气’之类的话,等到了后来身体越变越冷,脑袋里的谩骂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左一句‘杀人如麻的黑心莲’、‘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右一句‘你戴绿帽必是加绒’,‘火化十个你都没有一粒舍利子’,骂到最后脑子都缺氧,想不出词儿来了。 见大美人又伸手过来,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从那根中指一路咬到了小拇指,又咬到了手背。 第77章 第77章亲密关系 饿极的姜糖连吃了四颗红果, 直吃到打了饱嗝,才依依不舍的停下。 他因为饥饿而神志不清的脑袋终于稍微恢复了过来。 等一下,刚才他是不是拦下了昨夜杀人不眨眼的大美人?然后他抱人家大腿、咬衣服、死皮赖脸求人家给自己弄吃的? 迟来的羞耻感一点一点将他包围。 姜糖从小到大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 和大部分孩子一样读着差不多的书,考差不多的成绩,毕业后找差不多的工作,从来都中规中矩。他一生平平无奇,没有被谁讨好过, 也没厚颜无耻抱过谁的大腿, 谁料来到新世界之初, 就将保持了二十二年的优良传统全然丢弃了。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虽然小动物撒泼打滚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作为一个光正伟的青年,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的! 想到这里,姜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果子真香。 他不为五斗米折腰, 但他要为这些香甜的果子折腰。姜糖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将散落的果子一颗一颗收集回来,堆成了一座整整齐齐的果山, 粗略一数, 竟然有近五十颗。他这具身体比较小,吃的不算多, 大概两颗果子就能吃的很饱。如果省一点吃, 他能吃上一个月。 如果它们不会很快坏掉的话。 囤好了食物, 姜糖开始探索周边的环境,很快,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首先,除了这颗大树以外, 周围竟然没有一株活着的植物。干涸的地面上蔓延着早已干枯腐败的草叶,一丝绿意也没有。除了植物,他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按理说,夏夜的虫鸣、鸟叫、蛙声应当连成一片,就像是他逃亡路上所见的那般。可是自从他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连带着所有的生灵也消失了一般。这里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偶尔经过,带来一些声响。 其次,这里没有光。 只有这颗大树所在的位置存在一点光辉。光自遮挡住的天幕之上渗透下来,落在了这颗参天大树上。 再往边上走,便只有昏暗和死寂。 变成动物以后,姜糖的五感都比人类的时候强,他尝试着踏进黑暗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周遭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要置身其中,便会有无知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升起,让整个身子变得寒凉。 正因如此,天幕中漏下的这一抹光才变得尤其珍贵。 姜糖默默退回了被照亮的方寸之地。 算了,他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果子能饱腹解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抱着如此坦然的心情,姜糖再一次睡着了。 作为一个忙碌的社畜,姜糖其实很容易失眠,经常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干涩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睡去,只因唯有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别的时间都为了生活。 失去了手机,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姜糖睡的格外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开始思考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思考要如何活下去。想了很久他也没想出个答案,思绪渐渐飘忽,落在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上。 凭心而论,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大上一些,二十六七的年纪,不杀人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润润的,不像是个疯子。他那双眉眼轮廓极其深刻,纵然每次相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光,可是他就是能看清男人浓密的睫羽下深邃的眼眸。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略有些薄的嘴唇。在姜糖的印象中,初初见面时,他从黑暗中走出时唇角勾着笑,同月光般皎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好看,真的很好看。 姜糖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全然不知后半夜的时候,有地动山摇的脚步声靠近了他。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黑暗中走出了体型庞大的相行。 他来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越想要小心,身体越是笨拙,弄出的声音也就越大。他本以为会将小兽吵醒,谁料凑近的时候,那只身上脏兮兮的小团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欢,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 “小白。”他擅自做主给姜糖起了个名字,并且试图吵醒他。 姜糖有那么一种特异功能,只要是有人叫他的名字,哪怕是谐音,他都能从睡梦中瞬间惊醒,仿佛脑袋里有一个关键词抓捕器连通着耳朵。 反之,只要不是自己的名字,叫的多大声他也听不见。左右又不是叫他,很有一种上课睡觉时老师叫其他同学起来答题的感觉,再大声都与他无关。 加之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压根听不懂,传入耳中叽里咕噜和天书一样,这和上外语课听不懂睡意逐渐上涌有什么分别呢? 于是相行蹲在他身边叫了很久的小白,姜糖愣是越睡越香。 相行有些犹豫。 按理说动物都是十分机敏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是他动静那么大也不见醒,也太奇怪了。 加之小兽睡觉的姿势着实有些诡异,白团子四肢向外摊开,十分像一张饼,呼吸又极轻,和死了差不多。 他想戳一戳小白,伸出的手掌粗大宛若蒲扇,个头比一整只小白都要大,很有种他动一下手,小白就会被他戳死的嫌疑。相行犹豫了很久,最后讪讪收回了手,继续喊小白。 如果换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来,定然不会这般不知变通。但是相行已经不算活着,甚至连神魂都是残缺的,智商肯定不正常。 当年尸山血海里只剩下他一个能喘气的,身上伤口深可见骨,眼见着也要没气了。傅灵均耗费了不少灵力和心血才把他留下,后遗症便是脑子不太好使。 相行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很听话很有用,还有些小聪明。他自己吃不了东西,但是空空的脑袋里隐约有那么一点吃饭的记忆。原本他跟着傅灵均数千年不吃不喝,早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直到今日看小白吃红果子吃得满脸都是香甜的汁水,某种欲望才从腹中升起,越来越浓烈。 他纠结了很久,总觉得自己是想要再看小白吃东西的,又怕主人知道了罚他,便偷『摸』等主人睡着的时候来找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 一声又一声,喊魂似的。 一句外语,再怎么陌生,听上个百八十遍的也耳熟了。在相行持续不断的输出之下,姜糖睡梦中听小白两个字都快听吐了,寻思着英语听力题还卡带了呢,磕磕巴巴重复不停。 再转念一想,他都穿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哪儿来的英语听力?猛地睁眼,一颗硕大的脑袋杵在自己眼前,瞪得和牛眼睛似的。 “!”瞬间清醒! “噫呜呜!”他一边夹着尾巴爬起来一边叫唤,半睡半醒间没太记起相行的脸。 相行见姜糖醒了十分开心,庞大的身体朝他挪了一步,周围就和地震似的尘土飞扬,吓得姜糖都炸『毛』了。 啊!这是什么神经病! 姜糖灰溜溜钻到了大树后面,畏畏缩缩探出一个脑袋。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这个大块头眼熟起来——他是不是那个跟在大美人屁股后面的跟班来着? “小白,吃。”相行从果子堆里拿了一颗红果子递到姜糖的面前,欢喜道,“吃,小白。” 这颠来倒去两句外语在姜糖耳朵里和魔鬼的低语一样,大块头的手大的吓人,好像是要来抓住他扒皮烤了,再捏碎果子涂在他身上调味一样! 他躲在树后头不肯出来,相行又不敢靠近天悲谷与外界的间隔处,故而一人一兽,一大一小僵持了很久。 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要说一句!他还是个孩子,身上没什么肉的,养肥一些再吃吧! “小白,小白,吃。”相行锲而不舍的想要姜糖出来,基于生得太过凶恶,一点都不能吸引姜糖出来。 最后,相行不知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了,举起果子朝着自己嘴巴的位置送了送——没真送,面上还有面具,但意思传递的很到位了。重复了好几次,姜糖总算搞明白了,这位大块头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他是想要他吃东西给他看。 这个要求就有点离谱。 他睡前整整吃了四颗果子,本来就是超额吃的,睡了一觉还没消化,又被拉起来吃东西,太强兽所难了。 然而不吃,这个大块头就半点要走的意思没有,蹲下来和一座小山一样守着他,嘴里一个劲儿重复着几个词,吵得姜糖脑仁疼。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姜糖慢吞吞从树后头钻了出来,立起后脚,用前爪从相行手里扒拉下红果子,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咬开果皮开始啃起来。 相行当即乖乖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食的小兽。 小兽生得可爱,吃起东西来也赏心悦目,相行心里欢喜的很,认认真真看着姜糖吃完了一颗红果后,又十分不知足的从一旁又拿了一个过来摆在姜糖面前。 “嗝~”姜糖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能再吃了,撑死不算工伤的,有点亏。 姜糖内心已经脏话连篇,和弹幕一样一茬一茬的换词儿。 一开始还只骂一些‘啊啊啊好冷啊你个死变态’、‘想和老子洗鸳鸯浴……不是,鸳鸳浴就直说!整那些有的没的’、‘这厮皮可真的厚,咬都咬不破,气气’之类的话,等到了后来身体越变越冷,脑袋里的谩骂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左一句‘杀人如麻的黑心莲’、‘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右一句‘你戴绿帽必是加绒’,‘火化十个你都没有一粒舍利子’,骂到最后脑子都缺氧,想不出词儿来了。 见大美人又伸手过来,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从那根中指一路咬到了小拇指,又咬到了手背。 咬了一路,口水糊了一手,大美人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笑得和书里写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似的,明媚又热烈。 姜糖险些气昏! 啊啊啊死变态!为什么被咬了还笑得那么浪啊! 傅灵均被手上细细密密的亲吻取悦了。他眉眼笑得弯弯的,也不再嫌弃那只脏兮兮的『毛』团子,伸手将它从手上拽下来,一寸一寸仔细的清洗着。它有些瘦弱,大概是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不如初见时看着圆润了。身上倒是软软暖暖的,搓着手感非常不错。 得多给它吃些东西,好长胖一些。 傅灵均全然不知自己轻柔的搓洗有多么大力,姜糖梦回小时候他爹给他洗澡的时候,下手之狠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现如今皮倒是次要,但他觉得自己的『毛』都要被搓没了。 阴晴不定的大美人简直把姜糖折腾的没了脾气,噫呜呜噫的不敢反抗了,四只爪爪狠狠抱住傅灵均的手把自己从水下翻了上来,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配上落水狗的模样可怜极了。 傅灵均用手『摸』了『摸』小兽偏瘦弱的背脊,笑意慢慢淡了:“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死了?” 失去了命骨,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瑞兽终将慢慢虚弱下去。 姜糖听不懂,他现在也不想听懂。这里的湖水绝对是零下好多的温度,但愣是不结冰,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他身上的热气都没了,现在已经咬不动人,只能夹着尾巴委屈兮兮的当『舔』狗,死命扒拉着大美人的手一路往上爬。 第78章 第78章雷刑 他累到了极致, 此刻仿佛在星子漫天之下,仰头看到了人间另一轮明月。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 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 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 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 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 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 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 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 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 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 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 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 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糖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糖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糖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快步朝着黑夜中走去。相行拖拽着残破的尸身,总担心半路会掉下一些,故而频频回头,没多久就落在傅灵均后头一大截。 二人穿过月『色』回到了永夜的封禁之地。 这里是天悲谷。踏过那片月『色』,便能进入这座活着的囚笼。 傅灵均走的很快,数千年来他无数次穿行在这永夜里,纵然没有一丝光亮,他也能瞧见远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盘桓山间的朱门宫殿。 在他的印象中,最高处宫殿那重演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华丽的宫殿被碧『色』的湖水环绕,湖里连绵着锦绣荷花。参天的古树撑起大片大片绿荫,衬着朱红的大门和金『色』的琉璃瓦更加夺目。他还记得落墨一般清雅的仙鹤成群在天幕上飞过,山川楼阁中满是鲜活和热闹。 只是此刻,天悲谷陷入永夜,一个活物也没有。 相行拽着那一大串的尸身停在了一片山谷前。山谷极深,其内草木衰败,死寂一片。森白的骨骸七零八落散开一片,或蜷在一起,交织着、压叠着,空洞的瞳孔里微微冒着幽绿的光。 他将破碎的尸身一个个从链条上解下来,又一个个扔到谷里。鲜活的肉身还包裹着未散的神魂,那些神魂原本十分安静,坠入天悲谷的一瞬间发了疯一般脱离了肉身飞冲而上。 灰白『色』的神魂聚在一起时气势滔天,在谷内掀起一层巨浪。 “主人。”相行虽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可神魂缺失的他本能惧怕着这样的感受,隐隐有些不安。 傅灵均伸出手,一层缭绕的黑烟自他指尖溢出,很快便弥漫在了山谷上方。 那些张牙舞爪的神魂们冲撞着那层黑烟,每撞一次,灰白的巨浪便弱上半分,没过多时,乖戾暴躁的神魂们便开始瑟缩,开始胆怯,开始回忆起身前的死状来。 “真无趣。”他召来那些神魂放在手中把玩,下一刻,瑟瑟发抖的神魂们被撕成碎片,沉沉坠入这片阴冷幽暗的山谷。 · 待悠悠转醒,天已经亮了。 姜糖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甩了甩身上头上的树叶。 大脑有些迟钝的运转起来。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昏厥前瞧见的惨案,但事发地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唯有渗入地里的血『液』还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脑海里一半是月光般皎洁的大美人,另一半就是大美人挥舞着重剑杀人的场面。血『液』的腥气还弥漫在周围,恶心的感觉再一次上涌。 第79章 第79章疼 想到这里, 姜糖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糖的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收回了动作, 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 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糖试探着朝前『摸』了『摸』, 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糖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 轻轻跃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运食物碎屑的小蚂蚁被脱困的姜糖吓了一跳。 “你竟然出来了!” 这几日它天天忙完了都会爬上桌子探望姜糖,虽然它一直生活在这方寸之地, 什么有效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可在被困的惨境里能有一只陪他说话的小蚂蚁已经很幸运了。今日要走,姜糖还觉得有些不舍。 姜糖将含在嘴里省下来的红果子放在小蚂蚁面前, 小声和它告别:“谢谢你,小蚂蚁,我要走啦。” 说罢, 风一般蹿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 贴着墙根一路往外走,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 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外面的院落。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成了雨幕, 空气里满是浓郁的泥土腥气。风卷着雨穿过长廊刮到他的脸上, 将绒白的『毛』发淋得微湿。 远远有人声,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再仔细瞧了瞧,院落里没有守卫的人。 姜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脑海里出现了一万个踏出这里就被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景。但迈出的步伐却是坚定的, 轻轻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轰隆隆——” 雷声在他的耳边炸开,阴沉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像牢笼中的困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在空中奇形怪状的裂开,刹那间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着雨势,姜糖毫不犹豫冲到了院中。 雨点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让受伤的背脊再次漫出痛来。他忍着疼快速朝着外面的世界狂奔着,呼吸越来越重,一直跑出了很远,直到脚步声和人声从拐角靠近,他才一个猛子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一男一女,由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侍女引了进来。 体型小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清晰的看着二人从他周围经过,却没有人察觉到脚边的花丛里卧着一只出逃的小兽。 “求求您帮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求来天问海的。我儿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您带我见一见你们家主吧……”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里浸满了渴望,紧紧跟着一身长袍的男子。 “贺夫人,不是我不帮你……”男子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令郎的病连浣云宗都没有办法治好,你求来这里也是无用啊。” 贺夫人纤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儿与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可前几日还有人在八法域看见了小公子,俨然已经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儿! “你我二族同为北水大陆世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还是说你族秘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诉我?” 听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姜糖有些焦躁。他们是在吵架?可是为什么非要停在这里吵?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吵不行吗? 大雨不断冲刷着花丛里的小兽,冷得姜糖直抖。 男子听贺夫人这番话,神情从漠然到紧张,最后变成了愤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些:“贺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药』引世间仅此一味,纵然我带你去见家主也……罢,我就代你传一次话,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后,姜糖没有立刻从花丛里钻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之后才迅速蹿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来的,那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浑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兽贴着墙慢慢往外,躲过了来往的人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门口有两位守卫的男子,都穿着白底金纹的劲装,双肩背部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上去格外威风。 他又缩着不动了。 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长廊的尽头有两丛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檐遮挡的严实。姜糖背着风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里,观察着来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须跟着某个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须那人身上有一个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干脆一点,门口的守卫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当然后者是痴人说梦,姜糖唯一脱身的机会只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随身携带的物件里,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机会,必须要耐心等待。 结果没过多久,一声又一声嘈杂从他逃离的方向传来,并没有过多久,从门外又快速进来两队白衣金纹衫的年轻人,手里都握着剑行『色』匆匆。 两队人很快赶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静静等在门口。 “废物!一只幼兽都看不住,天问海养你们吃闲饭的吗?”院内啪啪几声脆响,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和辫子头的脸上。 大胡子和辫子头根本不敢辩解,用头哐哐撞地,不断认错求饶。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男子一身长袍,也是白底金纹。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随着吹进院内的风微微飘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立在苍茫戈壁上的一块孤石,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孤傲而沧桑的感觉,面容却格外年轻。 此人正是泽阳府宋家的家主,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 “你们立刻带人去将那只逃跑的瑞兽抓回来!我不信它能逃出天问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带它回来!” 宋永峥对着门外两队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废物,长袖一挥,潜藏的内劲便将磕头的二人震开数步,瘫倒在地上吐血。 “废物,废物!这可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瑞兽,若寻不回,我就把你们扔到天悲谷!” 大胡子和辫子头抖的更厉害了! 天悲谷,正是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地盘,里面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谷,整个人便会被厉鬼一口一口蚕食干净,连魂魄都不剩!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小的真的用灵符锁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说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辫子头哭的涕泗横流,额前都因哐哐磕头染满了鲜血。 宋永峥又踹了他一脚,负手出了院门。 姜糖在长廊前那一丛牡丹花里藏着,周围白底金纹劲装的人越来越多,都四下散开到处翻看着。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姜糖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吓得更是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抓回去。 正在这时,方才瞧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脸仓惶的小跑出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弟子们也同样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略显心虚的表情。 她正朝着门口快步而来。 『妇』人行走间翻飞起数层宽大的裙摆,好似一朵华丽的牡丹花。姜糖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猛地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几乎没时间思考,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在那『妇』人慌张走出的同时,借着娇小的身躯滚到了她的裙摆里,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将自己塞进了其中一层。 这个过程中,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立刻被揪出来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当场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会死掉还是再被关回去,谁料『妇』人竟和没发现一般走的极快,径自离开了这里。 第80章 第80章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 热闹的长街上人们嬉闹笑着, 轻轻的脚步声在周围来来回回。 为才姜糖着急,找的地也并不是什隐蔽的地。他们略有些狼狈地坐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后面,那些花灯今日都卖完了, 摊也随着大家一齐去放灯看热闹,独独留一只用宣纸糊成的胖灯笼挂在摊位旁边。 灯笼上画得倒不是寻常的花鸟和山水,而是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小兔子生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通体雪,看起来又软又胖。 烛光从灯笼里, 透过宣纸洒了来, 落在了雪肤墨发的年脸上。 灯火的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柔和的光, 正靠近傅灵均为他吹着伤口。 傅灵均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 也有一个人这对过他。 他的身体和旁人不一样,一旦受伤便极难愈合。每每他受了伤,记忆中总是笑, 说话温温柔柔的娘亲便会厉声呵斥他又做了什危险的事,然后心疼地拉过他上『药』,轻轻吹着伤口。 其实, 他并不觉得如疼。 父亲身体不好, 夜里总会传来隐忍的咳嗽声。这个世界并不是安稳祥和的,他一直都明。广陵府坐落在北水大陆最精纯的灵脉之上, 直系弟子体内又有珍贵的本源灵火, 是很容易被旁人觊觎的。 他是广陵府的天生至尊, 生来吸取天地灵气便是师,虽然父亲对他的期望并不高,只想他健康快乐,可是傅灵均想要快快长大, 快快变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是广陵府的希望,所以他不疼。 靠近的年人身上带着淡淡的甜香。 风也变得那样温柔,缱绻着拂过他的脸。 傅灵均比姜糖要高上不,纵然坐了,也比他高了一截。姜糖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傅灵均的肩头借力。抬眸,便会瞧见那张藏在平平无奇面容后面的,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苍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色』,却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 姜糖瞪了他一眼:“不许,看我!” 傅灵均长长的睫羽颤了颤,眼眸幽黑而深邃。他有些无赖地说:“为不许。” 他的视线太过认真,也太过灼热,落在姜糖脸上时,好像是在看着猎一样,直勾勾地毫不掩饰。 姜糖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我说,不许!” 他伸出手去捂傅灵均的眼睛,长长的睫羽刮擦着他的掌心而过,连带起一阵酥麻。那只靠近的小手轻轻的发抖,而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捂了上来。 傅灵均的世界并没有变成黑暗。 他能感受到年的羞涩和欢喜,诚挚又可爱。 于是他伸出手,覆在了那只捂上来的手上,抓来,放在手心『揉』了『揉』,又『揉』了『揉』。 的,软软的,暖暖的。 “不许,捣『乱』!”姜糖抽了抽自己的手。明明傅灵均没有用什力气,他却被握得牢牢的,根本抽不出来,“我在,生气!” 傅灵均背着灯笼,整张脸沉在阴影里。他抓着那只手不放,声音里带着懒洋洋地倦意:“嗯,我知。” 知还故意来捣『乱』!姜糖用指甲掐了傅灵均一,可对皮厚的很,压根没感觉。 那张漂亮的小脸气的圆鼓鼓,眼睛也圆溜溜。 傅灵均看着那只胖乎乎的灯笼上投的一只胖乎乎的兔子,印在姜糖圆鼓鼓的脸上,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 软软嫩嫩的脸一戳是一个小坑,松开,又马上弹了回来。 姜糖有一自己在被撸的错觉,像以前被揣在傅灵均怀里的小兽,『摸』『摸』耳朵戳戳肚子,傅灵均现在也在玩他! “戳,我,咬你!”他威胁。 可是对压根不在意他的威胁,还十分挑衅的又戳了一。 不仅戳了,还捏了捏。 肉乎乎的被轻轻捏起,面团似的扯了扯。 姜糖今夜的火气全然被挑起,抱住那只握着自姜糖己的手咬了上去。 咬不动。 人类的牙齿甚至比小兽的还要钝,姜糖从那只手的中指一路啃到了小拇指,又啃到了手背上,咬了一路,口水糊了一手,傅灵均非但没有被咬疼,反而一副很是享受的表情,纵容着他继续咬去。 姜糖默默松了口,瞪他。 傅灵均伸手一拽,将人往自己怀里带,然后趁人不备,亲了一软乎乎的脸颊。 像是羽『毛』,轻轻的扫过他的脸。 突然被亲的小狗勾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儿:“你,你,不是,疼吗!” 他看这人一点都不疼,还会耍流氓了! 被亲过的那一寸肌肤慢慢变得滚烫,又酥又麻的,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可又觉得『摸』一的话会被傅灵均笑话。 纵然姜糖没有『摸』脸,傅灵均也笑了。他好看的眉眼笑得微弯,像是勾魂摄魄的精怪似的,明媚若朝阳,热烈如海棠。 “疼。”他的笑牵动了伤口,明明这疼痛轻微无比,他却忽然觉得格外清晰起来。捏了捏那只的小手,傅灵均说,“特别疼。” 被江长远魂力反噬的神魂连绵不断的刺痛,被划破的脸颊上伤口灼痛。他原本毫不在意的疼痛,却为有人替他在意了,而变得越来越明显。 姜糖小脸绯红,嘴里结结巴巴地絮叨:“我,看你,一点,不疼……你,是,装的!” 说着指责的话,那只手却不挣扎了,老老实实地被人握着。 声音软软的,一直暖到了傅灵均的心里。 傅灵均忍不住靠近了他,抵住了姜糖的额头,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轻轻拥住了他。 风将那只胖乎乎的灯笼吹得微微晃动着,点燃的烛油发出细微的刺啦声,烛火忽明忽暗。 人是这样。越被喜欢,越被在乎,变得越柔和。 傅灵均轻轻拥着他没有说话,姜糖的心却像是粉『色』的气泡水,咕噜咕噜,一直冒着泡泡。 月明,风清,花香,人语。 他们相拥着静默,仿佛连魂魄都忍不住交缠着缱绻。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便会发现卖花灯的小摊后头,拥着两个格外亲密的人。对于修士而言,眉心是一个很脆弱,也很要的部位,那里头藏着神魂。若是二人眉心相抵,全身心的信任对,神魂便会慢慢入侵对的神府。 比起相拥的姿势,靠近的亲吻,甚至身体的抵死缠绵,轻轻抵住对的眉心,毫无保留地迎接着彼此,这样的行为要要来的更加亲密无间。 只有感情甚笃的侣才会分享彼此的神魂,如果只是寻常侣,没有达到那个情感的程度,也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年出事之事,傅灵均年岁并不大,对这面的事知之甚,姜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亲密的设定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一开始两个人靠近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想要神交。 恍惚间,傅灵均刺痛的神魂被一层柔之又柔,软之又软的触手裹住了,那胆怯的触手轻轻的、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然后藏不住心事一般,分享出了一点情绪给他。 那是一个平稳的、安详的、甜蜜的灵魂,伸出触手来拥抱他的时候,还担心伤害到了他,进一步退两步,试探着靠近。 傅灵均觉得这个灵魂很熟悉。 那日在姜糖坠入了梦境深渊之时,堂而皇之闯入他的神府中的年,便是这样弱小而柔软。明明是不愿意被旁人进入的世界,但是与眼前的年做这样的事情,却让他觉得十分愉悦。 姜糖也陷入了那玄奥的感受之中,他的魂魄像是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拽住了,然后试探着想要进入他。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魂魄触碰让姜糖觉得害怕,他挣扎着想要抗拒,可对却是一个数千年挣扎着、痛苦着、处处都生着尖刺和爪牙的强大神魂,他想要逃脱时,那层裹在表皮的温柔卸了伪装,霸地将他拽了过去。 一如霸的傅灵均一样。 “嗯……”姜糖忍不住溢出一声甜到了极致的呻/『吟』。 灵魂相触碰的一瞬间,傅灵均尖锐的神魂像是刀、像剑、像是冰冷的雨无孔不入,强势地闯入了姜糖的世界。 弱小的、颤颤巍巍的魂魄根本没办法突然接受一个存活了数千年的强大神魂,纵然曾经他们亲密的相拥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并且上一次之后,姜糖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开始肾亏,整个人根本没有精神,那感觉太过困扰,他本能地想要抗拒。 如果姜糖也是一个厉害的修士,不同意另一个人的神交请求时,对是没办法顺利进入的,且出于对彼此的尊,对也会很绅士地表示理解,等到以后关系到了慢慢来。 但他面对的是傅灵均。 一个不懂神交是什,又刚刚尝到了星星点点的甜头,还想要继续尝甜头的初哥。 弱小魂魄的抵抗在他眼里微乎其微,甜美又无用。他享受着姜糖魂魄包裹着他的感觉,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东戳一西看一眼,将那团弱小的神魂戳成一滩夏日里的冰淇淋,烂泥一般软在了地上。 而他不仅拥抱了姜糖的魂魄,还想要去他的记忆深渊里看一看。 姜糖都快哭了。 不行啊啊啊!经过上次的神交,他已经盘出来了,他二十来年的记忆中有好多不能播的内容!好不容易上次傅灵均不记得,他才没有面临那社死的困境,怎可以来一次?! 但人是一很矛盾的生,越是不能想什,什东西越清晰。那些vk格式的、多国籍、多花样的、十分劲爆的小视频,像是知他的窘迫,故意来整他的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刷存在感,姜糖暴躁地想要将它们甩开,那些不太和谐的东西却牢牢地盘踞在他的脑海根本忘不掉。 这是一个来自老『色』批的本能。 但这个本能来的是那的不合时宜。 不可以,他绝对不能让傅灵均看到他脑袋里的那些东西! 姜糖的大脑已经开始疯狂预警,绝对不可以接收来自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然而他拒绝是一回事,对想要传输文件又是另外一回事。 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接收失败,请求退回。 退回失败,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接受失败,次请求退回。 “嘤。”姜糖拼死抵抗,却溃不成军。 退回失败,成功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第81章 第81章土崩瓦解 那是一个陌生的, 安详的,美好的界。 可它又那样的熟悉,好像在什时候, 他们已经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展示过自己一般。 傅灵均忽然想起当时引魂造梦,还是小兽的姜糖坠入了梦境深渊受伤,少年虚弱的魂魄堂而皇之地闯入了自己的神府。 他的神府任谁都无法进入,却独独给了姜糖钥匙。 一种很诡异的,却又十分和谐的感受席卷了他的全身。像鱼游进了水里, 彼此交融着, 密不可分。 他记得, 当初他生出过一丝怀疑,想要找到为何神府不排斥姜糖的原因, 可是从梦境中醒来时,浑身赤/『裸』的少年却将他的一切怀疑和猜忌都打『乱』了,后来竟忘了去找背后藏着的秘密。 又一次的灵魂相拥, 傅灵均看到的东西比引魂相拥那次要多一些。 他看到了天悲谷数千年的死寂,穿过旷野的风从耳边轻柔地拂过。无尽的黑暗之中,胆怯的、微小的、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生灵慢慢飞了一个雷弧跳跃的黑『色』巨茧, 小心翼翼落了下去。 在漫天的萤火中, 黑『色』巨茧内隐隐约约透出两道影子来。 强大的神魂力量肆虐着另一个弱小的魂魄,反反复复, 乐此不疲。 傅灵均还想要看得更加仔细, 那些破碎的画面慢慢浮现, 却又突然消失不见。 烟花漫天的月夜,人影憧憧,灯影『迷』离,高高悬挂的琉璃走马灯下来往着许多人, 而后略显狼狈地,人群中挤出来三个人。 一个银冠玉带一身紫衣,一个浅蓝『色』衣裳的娃娃脸,还个一位沉默的大块头。 此刻三人衣裳都皱巴巴的,在挤来挤去『乱』得不太得体。 “嘶,咱出来的有那么晚?怎么一个花灯都买不着?”叶正闻『揉』了『揉』肩膀,方才他不晓得被多少人擦着肩撞过去,肩膀都给他撞疼了。 淮成荫掸着自己的衣摆,打了个哈欠:“买不着就回去吧,困。” 相行跟着点了点头。 叶正闻:“可别!你们不知道,江叔叔要给我介绍那什长老的孙女,得亏我今日溜得快,不然我都没法儿来见你们!” “我听说,两仪宗那位左长老的孙女左湘芸,是个很好的姑娘呢。”淮成荫掰着指头算,“『性』格豪爽,大方不扭捏,天资不错,听说长得还好看,怎么算都是人家不愿意见你的,怎么你还躲上了……” 毕竟叶大少爷臭名远扬,但凡稍微正常点的女修都看不上这种作威作福的仙二代。 “……”叶正闻语塞,而且想来想去都反驳不了,揍了淮成荫一拳,“你是哪儿头的?”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淮成荫忽然指着不远处一个略显冷清的巷口:“你不是要灯么,那儿有一个!” 叶正闻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半隐在黑暗中的花灯摊子,原本应该挂在摊子上头的灯全卖光了,只剩一只胖乎乎的兔子灯笼斜斜的挂在一旁。 傅灵均耳朵微动。 原本沉浸在神魂交融愉悦中的人睫『毛』微颤,慢慢清醒过来。 “嗯……”姜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他的额头抵着傅灵均,很长一段时间脑袋都是空的。刚刚被拉着一起相拥的小废柴,根本扛不住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的情绪,拒收失败以后整个躺平了,成了一滩怎么戳都戳不起来的小烂泥。 拥抱傅灵均的神魂,比拥抱眼前的人要来的艰难得多。 傅灵均可以笑着和他说话,触碰他的动作尽量轻柔,可是他的魂魄是尖锐的、躁动的、锋利的、愤恨的,一靠过来,令人崩溃的负面情绪毫不留情地刺痛着他,让脆弱的小废柴承受不住。 像极了一个庞大的怪兽想要闯进一个温暖的房间,浑身长满了尖刺,无论从窗户还是门里进入,无论是想硬闯还是绅士的敲门,都是霸道而凶残的。 论一个内存小的可怜的手机,如何接受一个信息量超大的文件包。 好在这一次的神魂相触格外短暂,若是再被傅灵均的情绪多冲刷几遍,姜糖恐怕要当场宕机。 从那种头重脚轻的刺激中清醒过来时,姜糖整个人好像还被傅灵均的电弧裹在其中,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缠绕着电流,丝丝缕缕的游走在他的身上。 很享受,却很肾虚。 他的身体忍不住的产生一些回应,不仅是面红耳赤,浑身没力,还多出了一阵莫名的火热来。 手脚哆嗦的少年仿佛得了帕金森,一只手抖抖抖,抖到了两个人的额间。 傅灵均看着那只手钻到了相贴的眉心,隔绝了两个人。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原本侵略『性』极强的眉眼在兔子灯笼的灯光下变得格外柔和。 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一只灵鸟穿过夜『色』而来,停在了叶正闻的指尖。 他打开看了两眼,而后神『色』大惊:“不好,江叔叔出事了!走走走别玩儿了,快回去看看。” 说完扭头就走,不要心心念念的灯笼了,脚下生风急得要命。 “出什事啦?”淮成荫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喊相行,“走啦。” 相行看着那只胖乎乎的兔子灯,又看了看半隐在黑暗中的花灯摊,吸了吸鼻子。 他感应到主人和小白了,但主人没有吩咐的时候,他便不能过去。 “主人,开心……”他能感受到一部分傅灵均的情绪,却不知道那情绪因何而来。他弄不清楚,便转身跟上了离开的淮成荫。 风吹过,兔子灯笼晃了晃,出细碎的声响。 半晌,姜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我、听到,叶,叶正闻……” 那只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又『揉』了『揉』:“他们看不到我们。” 姜糖:“嘤。”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们都没走过来,怎么可能看得到! 虽然但是,他真的好想问刚才大佬有没有看到什不能播的东西啊! 他们神交的时间很短,按理说应该是不够去看什的,毕竟上一次他去看傅灵均的记忆时,还是被反反复复被冲刷了好几遍才勉强看下来的。可是满脑袋都是黄『色』废料的小狗勾又觉得,好像只要看一秒就能看到不能播的,因为刚才他拒收傅灵均的文件包时满脑袋都是不可描述。 啊,对了!如果大佬能够看到他的记忆的话,会不会现他一直是人类灵魂这件事?穿书这种事情未免太匪夷所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另类奇葩啊? 傅灵均松开了他:“怎么了?” 姜糖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动不动。 傅灵均靠近,姜糖本能地想后躲,但是两只腿真的没有力气根本站不起来,整个人可怜兮兮地抖抖抖,一副被欺凌的小媳『妇』模样。 显然傅灵均并不会有这样的负面反应,还十分好奇地凑过去看姜糖红得滴血的耳尖。 伸手,『摸』了『摸』。 很烫。 姜糖后缩了缩,拿眼睛瞪他。 “不许,『摸』!”凶巴巴的,声音却软得一塌糊涂。 傅灵均还真的没再伸手了,只是很疑『惑』地看着姜糖一直捂住额头的手。 明明手都抖那么厉害了,还是不肯放下来。 姜糖隐隐约约觉得大佬看他的手表情不对,生怕他一时兴起再来一次,吓得连忙岔开话题:“今天,要做的,事。会有,危险吗?” 傅灵均想了想:“今天没有。” 那就是以后会有。 看着傅灵均一副很认真思考以后给他回答的样子,姜糖眨了眨眼。 咦,大佬的反应好像……没来得及看什?他刚才一直担心那些vk的小视频被大佬看到了,可是傅灵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真的是神交的时间太短就被打断了? 他又行了,从来没觉得叶正闻那么顺眼过!等回去见到叶正闻,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这可是救他于社死边缘的大恩人呐! 可是姜糖开心了才没一秒,傅灵均那只罪恶的大手又伸了过来。 这次,他来扯姜糖捂着额头的手。 “干、干嘛……”姜糖紧张得要命,不肯挪开手,却整只手被人握住了拽下去。 傅灵均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渴望,凑过来,含含糊糊说:“方才,没看到……” 吓得姜糖整个人变成了一只鹌鹑。 “不行!”他没有那种俗的欲望! 他没有俗的欲望,刚刚尝到了甜头的傅灵均有。他感受着姜糖泛着粉意的情绪,没有从里面读出厌恶,相反的,明明还有丝毫期许。 “为何不行。”他很认真地问。 姜糖快要羞死了,只想把自己钻到地里去。其实,神交的感觉真的……很复杂。他并不是讨厌,只是那种感受来的太过凶猛,像海啸遮天蔽日,又像窒息沉溺其中。而在那种激烈之中,傅灵均的情绪一遍一遍冲刷着他的魂魄时,会产生出一种他们更加亲密的感受。 鱼水交融,神魂颠倒。 他其实,不讨厌的。 但是老『色』批糖坚决要扞卫自己的领土完整,浅尝辄止就行了,干嘛非要看他的记忆!呜呜呜,他害怕傅灵均看到了以后,他的人设就崩塌了,还有以前当小动物的时候那些坏心思,总是想着去揩油什的……不行,他不可以! “是因为,在外面吗?”傅灵均虽然隐去了他们的身形,二人终究还是身处闹市之中。他亦觉得有些不妥,单手抱起姜糖,下一秒,他们便回到了十方居内。 隐去身形的傅灵均速度极快,今夜的十方居因圣尊自请雷刑而『乱』成一团,天机堂内到了深夜都还聚集了一群人说着争论不休,拥护江长远的,想要挑事的,作壁上观的……所有人形形『色』『色』,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那点心思吐沫横飞。 傅灵均对此毫不在意。 那样的场景真实的可笑,而过几日,那些人会因为另一些事而暴『露』更多的假面。 他抱着姜糖回到了那间暂且安置他们的房间。 掐诀,在房间外布下了结界。 傅灵均凑过去,扯下姜糖捂着额头的手:“现在可以了。” 额头相抵,强大的神魂放缓了速度试探着触碰着姜糖。 已经相融过的神魂并没有生出太多的抗拒,含羞带怯地接受了对方的拜访。 傅灵均轻车熟路地捞起化成烂泥的小废柴,带着一起卷入一场灵魂的抵死纠缠之中。 这一次,他的情绪已经沾染了姜糖的柔和,不再那样尖锐。 温柔而强大的神魂,细细密密将弱小的魂魄包裹在内,每一层的情绪冲刷,都带着隐隐的霸道和缱绻的温柔。 姜糖瞬间沦陷。 防线土崩瓦解。 第82章 第82章太阳 窗外的翠竹沙沙作响, 随风摇曳着将横斜的影子印在窗纸上。 房间内静谧得可怕。 纯白的纱幔微微浮动着,依稀能见到里面两个交叠的影子。 身形高大的男子额头抵在少年眉心,一只手箍着他纤软的腰, 另一只手按在少年的后脖颈。 像是一只凶残的巨兽,温柔地困住了他脆弱的猎物。 想要在那只猎物身上,涂抹上属于他的味道。 姜糖被抱住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着。 他其实已经感受到现实的一切。相较于这般宁静温存的相拥,他现在的魂魄已经在面对滔天巨浪。若说他的魂魄因傅灵均而化成了一滩水,捞也捞起来, 那现在那滩水已经被一片汪洋裹住了。 一层又一层的情绪巨浪打下来, 弱小的魂魄根本躲开, 勉强自己敞开心扉去接受那些复杂而汹涌的情绪,然后被傅灵均尖锐而苦痛的记忆刺激到哭出来。 他只是一个中规中矩活了二十来年的平凡社畜, 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现在倒好,来自傅灵均的风雨将姜糖从头到脚浸湿了,想要找个地方躲一下, 却只能躲到翻涌的巨浪之下。 然后再次被卷起,沉沉浮浮。 姜糖几乎觉得自己会被溺死在巨浪里,下一刻, 海面又风平浪静。柔软的浪花轻柔地安抚着他, 将可怜的小废柴捧在了手心里。 他已经化了,从捧起他的指缝里溜了出去。 姜·肾虚·糖, 瑟瑟发抖。行了行了, 再和傅灵均玩耍下去他的大脑直接要报废了!强行运行了超大游戏的老年机申请退出运行。 一键按下了关机。 被傅灵均困在怀里的人坐住了, 整个人像化掉的冰淇淋舀都舀起来。傅灵均轻轻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背上,勉强把人给捞了回来。 吧唧一下,没力气的小脑袋砸在了他的肩头。 “呜……”姜糖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内后, 脑袋空空如也。 有一种所有的记忆和情绪都被傅灵均掏空了的错觉。 瘫软地靠在傅灵均的肩头休息了好一会儿,意识才一点一点回复,手脚软得像样子,八爪鱼一样趴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一条废狗了.jpg 报废的程度之深,甚至让他忘记去盘自己记忆到底被看到了多少。 傅灵均却觉得他这样的状态好玩,那只搭在背上的手慢慢挪到了肩膀,又顺着胳膊来抓他的手。根本没力气反抗的姜糖只能任由那个幼稚鬼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捏过去,捏面团似的。 吃饱喝足精神抖擞vs吃干抹净萎靡不振。 姜糖浑身在那种太好形容的电流中轻轻颤抖,抖了好久才勉强从那种火热又空虚的感受中回过神来。 就很气!就很想无能狂吼! 啊啊啊!这个流氓! “臭流氓。”他有气无力地骂骂咧咧,“混球,大坏蛋……” 当然,他没敢用傅灵均听得懂的话骂,怂叽叽的用中文小声哔哔,一边骂一边还想哭——倒是他情绪矫情,而是这具身体神交后遗症有点严重,面红耳赤的激动状态还没消,眼眶就忍住红红的,和被欺负狠了似的。 大狗勾抱着小狗勾,听着毫无威胁的骂骂咧咧,另一只手一点儿都没闲着继续撸小狗勾。玩了手指,捏了手腕,沿着脊骨一点一点往下戳,还想去抓小狗勾蜷缩着的脚。 然后牙尖嘴不利的小狗勾挣扎着咬了他一口,哼哼唧唧可怜极了。 傅灵均任由着他无用地反抗,被抚慰过的神魂前所未有的舒适清净,让他暂时得了一次安宁。于是继续撸怀里的小狗勾,就这样抱着歇了长一段时间。 天际乍白,黑『色』的天幕中翻涌出破晓的白芒。被风吹了一夜的竹叶终于停止了摇曳,安安稳稳地立在窗边。两只胖乎乎的鹅黄『色』雀鸟停在了纤细的竹枝上,细细的长腿一蹬,又扑棱着翅膀跃到了屋檐上。 姜糖也终于从那种纵x过度的状态中缓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扒拉开那只箍住自己的手,要往床下跑。 纤细的脚腕被那只大手一握,一拉,整个人又被拖了回去。 肾虚糖登时就僵住了。 “来不了!”他头一次说话说的那么利索,摇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行!” 傅灵均倒是没想再来一次,但被姜糖可爱的反应逗了,就俯身压过去吓他:“有何可?” 那只微凉的手『摸』过来,轻轻地搓了搓姜糖的眉心。 姜糖整个人汗『毛』都炸了起来,吓得手脚并用从他的身下空隙中钻了出去。 肾虚糖:溜了溜了!陪您玩儿了! 明明被折腾的是魂魄,溜下床跑路的姜糖却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落荒而逃跑出去关上了门,这才觉得自己稍微安全了一点。 怀里突然一空的傅灵均还虚抚着少年眉心的位置,像是看到了姜糖多路狂奔时面上的表情似的,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翻身躺在床上。 逐渐苏醒的十方居是鲜活的,鸟叫和人声,花开与叶落,细碎的声响慢慢从四周升起。 姜糖大清早的跑到了院内石桌上坐着,本来他还想溜远一些的,可又想到自己方向感好,要是走丢了太好办。 吱呀一声,斜对面的门开了。需要睡觉的相行终于逮到了机会吸小白,一股脑将塞了满怀的好吃的好玩的拿出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白,吃。” 姜糖脑力运动太久,正是消耗太多的时候,开心地拆开一个油纸包,里面卧着一只酱香油亮的大鸡腿。 是相行昨天晚上,和淮成荫他们出去乾坤域玩的时候买的。 姜糖就着那张油纸,开始啃起了大鸡腿。啃完了一个鸡腿有点腻,看了看桌上剩下的纸包。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递过来一颗绿油油圆滚滚的青灵果。 “呜呜。”姜糖感动得要哭了,一连吃了颗果子。 叶正闻和淮成荫昨天晚上赶回来后,分别被自家长辈叫过去说了一宿的话,今早才被放回来。两个人一进小院,瞧见了石桌上的姜糖和相行,还有那一桌子的好吃的,馋虫都被勾引出来,径自坐了下来。 “姜小公子早啊。”叶正闻打了个哈欠,一起加入了干饭大军,“你和林兄昨天去哪儿玩了?们都没找着你们。” 姜糖觉得十分尴尬。 虽然只是停留在精神层面,但他总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些太能播的事。叶正闻随口一问,就把他整了个大红脸。 好死死的,相行还在姜糖身边嗅了嗅,迟钝地说:“味道,和,主人,一样。” 淮成荫:“嗯?什么味道?” 然后嘴巴里被塞进了一个大鸡腿。 叶正闻:“吃饱了吗?吃饱了商量正事去。” 淮成荫:?他才刚开始吃。 四人吃着东西,没注意到姜糖房间的门开了一瞬,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门又关上了。 · 齐夜捂着脖子,披着未亮的晨光悄然回了房间。 他捡回了一条命。 这条命却随时都会被取走。 强撑着走到桌前,想为自己倒一杯水,颤抖的手却拿不起茶壶,刚刚提起一点,又落了回去。 预想中碎裂的声音没有传来,一只苍白的手接住了茶壶。 “好久。”忽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身材高大,相貌平平无奇。明明方才他确定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可这人却忽然出现,十分诡异。 而后将那只茶壶安稳地放回了桌子上。 齐夜灼痛的声带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林声?” 他认得眼前的人,在他还跟在齐从玉身边时,那位叶大少爷身边就有一位号称符文阵法精通的朋友。 “嗯。”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齐夜并不认为会用这样方式出现的人,是来‘请’他帮忙的,更何况现在他的状态被旁人看了去,恐怕会有多怀疑。他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在抉择要要将面前的人杀了灭口。 几个锁灵囊在桌上一字排开。 对方表情略傲慢地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昨天晚上你干的错。吃下纯的阴魂,想来江长远的心魔要折腾他许久了。” 齐夜面『色』大变。 他满脸错愕地看向傅灵均:“那些锁灵囊内的阴魂是你换的?” 显然对方没有要否认的意思:“他能用你,想来身边没什么人可用了。” 齐夜藏在袖子中颤抖的手,傅灵均淡漠地扯了扯嘴角:“你那位快要病死的叔叔,在江长远那里,过的好吗?” 齐夜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艰难地问:“你……想要做什么。” · 姜糖回房间的时候还有点忐忑。 他推开了一条缝,朝房间里看了好几眼,没瞧见傅灵均,想来又去走剧情了。 拖拉着走到桌边发了会呆,姜糖想起来自己还没画完的画,又把藏在纳海珠内的笔墨纸砚掏出来,继续画。 从圆润的白团子撞上大佬的鞋子,到天悲谷内的冷池偷看美人洗澡,坠入怨魂深渊被傅灵均捂着耳朵,还有抱着他出去血洗泽阳府……不知不觉,记起来的画面越来越多。 姜糖边笑边画,因为状态错,快画到了出乾坤域,大佬抱着他逛街吃东西。 “这里,错了。”低沉的男声忽然出现,吓得姜糖手中的『毛』笔一抖,大滴墨点落在了还没画好的桌腿上。 回头,傅灵均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背后看了多久,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糖正在画的图。 姜糖: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你、干嘛,偷看!”姜糖原本想把图藏起来,但手遮到一半,又觉得过于欲盖弥彰,索『性』大喇喇的摊开让他看,“弄,脏了!” 一大团墨点毁了一幅画。 傅灵均单手掐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而后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在空中一提。那团未干的墨点被包裹着脱离了宣纸,桌腿完好如初。 然后他看了看桌上的那张小白狗进餐图,又画了几笔。之前顶多算圆润的小白狗瞬间变得格外敦实,胖乎乎一只,比之前肥了好多。 姜糖:“哪有,那么,胖!” 傅灵均认真的听取了姜糖的意见,然后把小白狗又改胖了一圈。 姜糖:? 小子,你叛逆啊! 怂叽叽的小狗勾明面上敢哔哔,只敢用中文小声骂人:“日你日你日你,听清楚了吗!哼,就知道欺负人。” 傅灵均表情有点怪。 他好看的眉『毛』皱了皱,而后很认真的说:“们可以做那样的事,但是现在。” 姜糖:??? 第83章 第83章夜归 做……做哪样的事? 刚小声哔哔骂了人的姜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傅灵均这句是什意思,等联系了一下刚才骂出的那句前文,面『色』一。 ——我日你我日你我日你, 听清楚了吗! ——我们可以做那样的事,但不是现在。 姜糖顿时头晕目眩,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说,什?!” 声音颤抖且犹豫,满是难以置信。 等等, 这两句是可以连来理解的吗?是想的那个意思吗? 为过于震惊, 姜糖甚至一时之间没办法正常思考,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好像消失了,只剩下的心脏在不停的狂跳。 ——傅灵均在回答刚才的那句中文。 ——并且把那句骂人的直译成了另一种不可言说的运动。 很快, 意识到了一件足以让立刻、马上打包了行礼连夜买站票逃离这个星球的事:傅灵均好像能听得懂的中文,但……又不完全能听懂,甚至曲解了刚才那句的意思, 并且给出了一个十分羞耻的婉拒回复。 串联一下就是,我们可以做,但不是现在。 这种社死的感受几乎让姜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僵直, 不等傅灵均重复一遍, 姜糖立刻支支吾吾解释,声音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我, 刚刚, 是在, 骂你!不,不是,你,想的, 那个,意思!” 傅灵均神『色』淡然,一点也不像是说出了方才那羞耻的的样子。听到姜糖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解释,表现的十分度:“不用害羞。” 姜糖:???老子没有在害羞! 刚才是很认真的解释自己是认真的骂人,而不是要真的日! 恼羞成怒的小狗勾猛地飞扑过,踮脚,两只手很认真地捧住傅灵均的脸,咬牙切齿地解释:“我,刚才,那句,在,我的,家乡,就是,骂人,的!” 还想举个例子,把我日你这句翻译一遍。可是脑子一转,卡克了。 等等,这句要怎翻译来着? 我草? 我要干你? 我干? 我要搞死你? 为什,的脑海里突然一个正经的解释都出不来!这种说出来和刚才的那句有什区别吗? 捧着佬脸的小狗勾僵住了。 “等……等下。让我,想想。”姜糖还在很努力的头脑风暴,“我,必须,给你,解释,清楚!” 用一种没那粗俗的语言来说。 傅灵均的表情变得有些生动来。不介意有一个热情的道侣,甚至觉得说出那种要求的时候十分可爱。可是显然,现在的姜糖已经羞得耳朵都红了,逗一下估计又要逃跑。 于是傅灵均顺手『揉』了『揉』姜糖的头发,将柔顺的『毛』『揉』成蓬松的『毛』,一把将人抱了来,走向床边。 鉴于刚刚才说了一些让傅灵均误会的,姜糖一看到床就想跑路,但是显然挣脱不掉,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在抗议无效中失了鞋袜。 和的外袍。 只剩一件衣服的姜糖用两只手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乌溜溜两只眼睛防范地看着傅灵均,一脸的戒备:“你,干嘛?” 傅灵均一把捞过小狗勾,很只的熊抱过来,将人抱着一滚,就躺到了宽绵软的床上。 “睡觉。”说。 对“睡”这个字敏感到极致的姜糖,脑海里很不和谐的出现了四个字:日宣『淫』。对应的,那些不太好描述的画面又出现了。 不、不好吧……现在还是天啊喂! 然后的整个人傅灵均抱住,好闻的冷香将裹住了。 一如的人一般,存在感极强。 姜糖浑身僵了一会儿,没等到傅灵均接下的动作。 是真的来抱着睡觉的,一秒都不耽误,呼吸也渐渐变沉。 姜糖松了口气,又回到了那种混吃等死的状态,也不觉得佬侵略『性』强了,凑近吹了吹傅灵均的脸。 额前的碎发吹动了,长长的睫羽微颤,人却没醒。 傅灵均好像是真的累了,最近总是有事没事抱着姜糖睡觉,次数之频繁,让姜糖怀疑把数千年没睡过的觉一次『性』在这儿补齐了。 咋,就长得像安眠『药』呗,看着就困。 现在还是下午,太阳还未西沉。姜糖吃了早饭回来画了半天的画都精神抖擞,现在有些睡不着。 这才几点佬就开始睡,们不是才睡醒——不对,们昨天晚上没睡,灵魂都很忙的在做别的事情。 明明神交状态中苏醒时姜糖觉得虚的很,但莫名一整天精神都很好,并且在内心默默鄙视佬有点虚,都没困佬先困了。 睡不着的小狗勾开始想东想西。 首先,是很正经的想剧情。 之前傅灵均用水镜看了江长远,应当是在日饲崖和岑南镇之行中慢慢确认了江长远的秘密,就是藏在假面之下的心魔,并且利用齐夜,让暂时失控了一下。 确认了对方的把柄,想要扳倒的,应当还要布另一个局。 傅灵均经常『性』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做其的事。 鉴于姜糖对这些东西不太在行,想破脑袋也给不出什建议,于是又默默想到了们之间的事。 们昨天好像有了十分重的进展,魂魄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了。换算成身体的,估计就是本垒打的程度。 但是姜糖是个十分肤浅的人,对而言,神交的刺激还远不如佬给种个小草莓这种来的。 毕竟神交这种事情老早就发生过了,而且没有实体,羞耻来的就没那强烈。不乐意神交的主要原只是不想佬看到自己珍藏的vk小视频,过程其实……咳,挺刺激的,而且是偏向舒服的那种刺激。 老『色』批糖十分认真的开始回味,并且想要给这种py颁发一个奖项,名为[脖子以上绿江能过审奖]。 至于傅灵均到底在神交的时候看到了多少记忆,有没有看到珍藏的vk小视频,姜糖已经不在意了。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作为一个成年人,有点生理需求很正常吧?更何况是自给自足,丰俭由人!啥出格的事情都没干过,多纯良,有什可羞耻的! 姜·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自暴自弃·糖,已经把自己安慰的明明。 反正都已经把佬睡(?)了,人还能跑哪儿! 抱着这理直气壮的心态,姜糖也慢慢睡了过。 等到醒过来,竟然到了二天的早上。傅灵均又不知道跑哪儿了,姜糖醒过来的时候,床上的冷香味儿都淡了。 姜糖默默出找小伙伴们玩。然而,十方居着实没什可玩的,淮成荫和叶正闻又长辈勒令不许跑出,行也跟着傅灵均出了,于是姜糖一整天都过得十分无聊,索『性』回房间又开始画画来。 虽然佬看到了,但礼物还是要送的。 傅灵均晚上的时候回来的。 夜深了,那点烛火倒是小小院落中唯一的光,微弱,昏黄。 窗外的那一丛翠竹沙沙作响,在烛火中摇曳着,疏影横斜的影子印在窗纸上,里面的人影也印了出来,靠着窗坐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 姜糖等了好久,等的都有些困了。 傅灵均带着一身夜『露』,推门便瞧见困懒的少年小脑袋都快磕到桌子上,脸上还沾上了一坨黑漆漆的墨渍。 明明都那困了,门轻轻推开的时候少年依然醒了。『迷』『迷』糊糊抬眼,看见进来的人眼睛一亮,将『毛』笔一扔,摇摇晃晃向走来:“你,回来啦。” 烛光中柔和的人向走来时,傅灵均的心突然像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软软的,轻轻的,痒痒的。 姜糖困得很,『摸』索着来牵的手:“今天,不在,我好,无聊。” 的脑袋傅灵均『揉』了『揉』。 “在画什?”傅灵均问。 “嗯……就,之前的,那些。”反正都看过了,姜糖一点也没遮掩地承认了。 “之前让你背的符文呢?” 姜糖的倦意登时消了。 “我,好像……”脸变成了苦瓜绿,“不太,记得,了。” 谁还会记得突击考试以前背的单词啊?应付过了就忘了,脑袋真的存不了那多内容啦! 傅灵均不知什时候往自己的纳海珠内装了一箩筐的符文,现在随意里头翻开了一本,指着一个符文:“记住。” 迫上学的学渣接过了课本,苦着脸记。 等喜欢的人回来的浪漫气氛就此终止,并且立刻变成了考前修罗场,气氛越发紧张来。 傅灵均没什耐『性』,给看了数十秒后就抽掉了册子,让姜糖默写。要不是姜糖来这个世界还带了个过目不忘的金手指,姜糖能当场给佬表演一个学渣哀嚎,或者是抱腿撒娇。 一笔一划,将那个符文给画好了。 傅灵均看了看,点了点头:“给你的纳海珠内,有各系灵核。你拿水系的五颗低阶灵核出来。” 姜糖就像是一个懵懂『插』班生,听了傅老师的手忙脚『乱』的翻课本。傅灵均送的纳海珠内除了吃的以外,便是闪瞎眼的灵石和妖兽灵核。 五颗水系低阶灵核,姜糖就『摸』索着里面翻了五颗水蓝『色』最小的灵核拿出来,也不知道对不对。 傅灵均天资极佳一学就会,教人也教的简单粗暴。并不像是各个世家仙门内那般基础开始讲,而直接教了实战用法,也不管姜糖能不能听得懂:“刚才的符文中有五个点,呈漩涡状向外延伸。你用这瓶灵砂画一次符文,将灵核放在应的位置。” 姜糖在刚才那个符文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实在没找到那五个漩涡状向外延伸的点在哪里。但佬的表情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像极了上学时老师脸上“这简单的题都有人错”的表情,让觉得自己要是提问的可太蠢了。 于是半懂不懂的姜糖还是用傅灵均给的灵砂画符。画的十分标准,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灵核,试探地往上摆了一颗。 没反应,胆儿肥了,唰唰唰将剩下的四颗也都放了上。 然后房间里就下雨了。 对,下雨了,还就只下和傅灵均站着的这一小块,瓢泼雨,哗啦啦,浇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两个人的衣服以极快的速度变湿,并且滴滴答答往下掉水。 姜糖:“……” 还有点冷。 傅灵均:“……” 单手掐诀,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很快停止了。而后金红『色』的凤凰火的指尖飞出,在室内翻腾,热浪卷走了们身上、地上的水。 姜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傅灵均,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学渣的事实:“我,不明……” 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学神显然在努力理解学渣究竟为什会做错题。 为想不通,傅灵均直接饶到姜糖身后环住,抓住的手。 和姜糖脑补过的学习画面一模一样。 满脑袋坏心思的小狗勾脸红了红。 “这里,还有这里……”傅灵均一连指了五个点,然后带着姜糖的手摆下了五颗灵核,“记住了吗?” 然后淡淡的水纹将灵砂符代替,薄薄一层覆在了姜糖的身上。 姜糖有些惊喜,认真记下了符文上那五个点,问:“这有,何用?” 傅灵均的声音落在的耳边:“水至柔至刚,用来防御效甚好。” 防御?姜糖不太理解。作为佬挂件,学防御的符文做什? 第84章 第84章贺夫人 姜糖的好奇也就持续了一秒钟。 因为除了个防御的符文之外, 傅灵均又开始教他新的东西,他已经没空好奇了,满脑子都跟着傅师的节奏快速记符文。 好在姜糖之前可是狂背了一桌符文书的人, 虽然些日子懈怠了没有复习,是再看一两遍又重新背了下来。放置灵核的位置也大同小异,理论上来说,只要将些灵核放在相对应的核心位置,能发挥作用。 在利用符文力量, 使了诸如小火球之类的术法时, 姜糖飘了, 甚至觉得符文不过如此,给他一点时间, 他就能为世符文大师。 然后他就被啪啪打脸了。 入门总是简单的,难得是入门之后对于符文的搭配。就算只是一个最小的阵法,也需要在各方阵眼内搭配不同的符文才能生效, 并且搭配的不止一个,是无数个。因为他灵力不足,所每一工序都要利用符文和灵核来代替, 不仅要环环相扣, 还要符合五行相生相克之。 傅灵均嘴里说的:先样,再样, 完。 姜糖耳朵里听到的:! ……¥34! 姜糖:“嘤。”他不行, 他不懂, 他是个渣! 然后狗勾耍赖,去抱傅灵均的胳膊:“太多了,记,不住。” 仰头的时候刻意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像是两汪被微风浮动的清泉,潋滟着水光。 傅灵均看着小狗勾可怜巴巴的眼神十分动容,所法外开恩,允许姜糖休息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姜糖头晕目眩。一盏茶也就只有十分钟,他哪里休息得过来啊! “不行。”他抱着条胳膊晃来晃去,“明天,再。” 然后狗腿子的给大佬捏了捏肩膀:“好不好。” 他的力并不大,个子也不高,说是给傅灵均捏肩膀,其实就是整个人踮起脚来挂在了傅灵均的背上。两只小手还到处『乱』『摸』,着实有些不得体。 只『乱』『摸』的手被逮住了。 傅灵均自然是不满意的。 他想要教给姜糖的东西很多,可姜糖吸收不了。还不能罚他偷懒,毕竟姜糖是真的没有偷懒。 转过身去,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么直勾勾地看过来。里面有着讨好和撒娇,还有委屈和可怜。 被抓住了手,狡猾的小伙就用手指来挠他的手心。像是羽『毛』似的,若即若离。 “明日再。”他松了口。 『乱』『摸』的人瞬间在原地蹦了一下,大声说:“好!” 教结束,进入睡觉时间。 姜糖还忐忑了一小下,睡觉之前会不会发生什么不能播的情,结果傅灵均又只是抱着他纯睡觉。 有点失望jpg 又怂又贪的小狗勾往傅灵均的怀里蹭了蹭。 傅灵均身上的味有着像新雪落在松柏上,落在梅枝上,清晨推窗的一刻,涌入清新的、冷冽的幽香。 味很催眠,也让他觉得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傅灵均照例和相行一起不见踪影了。姜糖轻车熟路去找小伙伴们唠嗑,谁知今天连叶正闻都不在。 “今日盛姑娘和宋子来乾坤域啦。”淮荫解释,“他高兴坏了,一收到消息就去了。” 姜糖想了想,:“他们,不是,在,空蝉府,吗?” 在安远府的时候,宋晋遥听闻贺暄青坟冢被挖,尸体被盗的消息后立马辞别了淮荫,和盛意雪一起赶往了空蝉府。本来还为他们会在空蝉府多安抚一下精神不济的贺夫人,没想到么快就归队了。 淮荫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贺夫人也跟着一起来了……听说还有贺主,还有一众护卫陪同着一起来的。” “啊?”姜糖不明白,位贺夫人不是怀胎好几个月,一连碰上么多悲痛欲绝,连腹中的胎儿都快要保不住么?贺主如何会愿意让自己快要临盆的夫人到处跑? 正是淮荫表情会变得般诡异的原因。 他压低了声音说:“贺夫人她……恐怕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了。近日一直神叨叨地说,死去的贺暄青就在中土大陆,她能感应到。若不让她来找,她就要挺着么大的肚子发疯,身体更加不好……所贺主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她来中土大陆了。盛姑娘自从去了空蝉府,一直用『药』力温养着贺夫人怀中的胎儿,她要来,盛姑娘和宋子一起来了。恰巧我们也在乾坤域,也好有个照应。” 姜糖听完,只觉得位贺夫人着实是很可怜的女人。 同时,她也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 贺暄青未亡之时,她不远万里前往天海求『药』。 现在贺暄青的尸体被盗了,挺着大肚子也要来找到儿子的遗体。 “对了。”淮荫向姜糖身后看了看,“我祖父让我等贺夫人安置下来,先代他去拜访一下,送一些补身的灵『药』。一会儿我就要去了,你呢?” 因两天傅灵均和相行都不在,淮荫担心把姜糖一个人留在十方居太无聊了:“要和我一起去吗?” 留在十方居里,姜糖只能画画和背符文,了一晚上的渣本渣然是选择去玩。 “一起!” 近来乾坤域真的很热闹。 不止因为一一度的十方宴,还因为十一届的天骄之战已经到了尾声,很快就要诞生新的天骄五子。虽然主角团们被取消了参赛资格,一届毕竟是宋晋遥扬名的一届,除了被除名的几位之外,还有不少天资不错的,比往届水平高上不少。 按照惯例,优秀的新鲜血脉大都要抢一抢分一分的,就算没有进入前五,在天骄之战中表现『色』的也会被小门小派挑过去,所到时候,除了来参加十方宴的大佬们之外,还会有六合内旁的小宗门的人来。 天骄五子还会获得十分丰厚的奖励,发奖励的时候大也会来看个新鲜,尤其一届的奖励格外的丰厚,围观群众肯定更多。 姜糖跟着淮荫一起去了乾坤域内一间地段很好的豪华客栈,贺主已经提前请人将此地包了下来,所并没有旁人入。门口还守着四位贺的侍卫,将想要靠近的修士劝退。 一入大堂,看到了叶正闻和许久未见的宋晋遥,盛意雪倒是不在。堂内还坐着一位相貌刚正、男子很足的青人。此时的面『色』并不太好,被周围的小辈哄着说话,勉强精神了些。 鉴于修仙世界大都看着不显,姜糖大胆猜测位是空蝉府的主。 “贺主。”淮荫刚刚进门时将礼物准备好了,和姜糖一起上前去,将礼物送上,“祖父正在参加十方论,待明日得空,再来拜访您。” 姜糖也跟着行了个礼,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围。 客栈内很静,除了大堂内有些人声外,四周静的可怕。好像是有人在里里外外都听了静音符,弄得一点人儿也没有。姜糖其实很想说,如果贺夫人精神状态不太好的话,还是要多感受一下周围鲜活的声音。么死沉沉的,就算心情很好,也会有些抑郁吧。 然,他算是瞎『操』心,别人的与他又没什么关系。 不知怎的,二楼上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声响,像是谁推翻了桌子,然后又撞开了门,跌跌撞撞地朝外跑。 “贺伯母!”盛意雪连忙追了来,想扶住失控的贺夫人,却被贺夫人一推,整个人向后倒去。 贺夫人再虚弱也是修,身为『药』修的盛意雪自然拦不住她。 楼下众人立刻发现了楼上发生的动静,贺主惊慌失『色』冲上楼去揽住贺夫人,将人抱在了怀里小声安抚。可贺夫人挣扎的太厉害,贺主不想伤了她,只好改扶着她。 姜糖抬头,看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漂亮女人。她一身华服满头珠翠,面『色』却白得像纸,憔悴得不行。 咦,人姜糖竟然见过! 是在天海逃时,遇见的位穿着里层外层华美裙子的夫人!若不是她日经过,又没有发现他藏在她的裙摆里,姜糖早就被抓回去放血死了。 她、她竟然就是位死了儿子的贺夫人? 贺夫人扶着楼梯护栏的手有些抖,声音颤抖又雀跃:“南儿……是南儿回来了……” 眼神略有些空洞,却坚定不移地看向了姜糖。 姜糖:? 南儿是谁? 大概是看到姜糖一脸懵,淮荫小声凑近姜糖说:“贺南,字暄青。贺夫人把你贺暄青了!” 表情也是不太好看。 毕竟听说贺夫人精神不太好,和直面她发疯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他不着声『色』往前走了半步,将姜糖挡在身后。 “南儿,是南儿!”她转头看向贺主,声音放软了些,“南儿回来了,我想抱抱南儿……” 贺主分明知站在大堂内的少人和自的儿子没有半点相似,也知贺夫人又发了疯,可往她从未认错过旁人,还是第一次,她的反应样大。 贺夫人因长久的哭泣导致眼睛有些看不清,近来孕期又吃不得太多『药』,贺主面『露』愧『色』,对着淮荫无声说了几个字,想让姜糖能帮个忙,暂时让贺夫人安静下来。 姜糖自然是不介意帮个忙的。 虽然贺夫人不知情,姜糖能功逃天海多亏了她,故而对她生了许多好感,也想报答一下初的份恩情。 淮荫还有些不好意思和姜糖开口,姜糖就主动站了去:“可。”他轻轻说,然后朝着贺夫人走去。 上楼,一步一步,无比坚定。 他走到贺夫人面前,位眼含热泪的母亲一把将他揽了过去,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哭着喊南儿个名字。一连喊了十多遍,才稍稍松开了他,颤抖着手来『摸』姜糖的脸,哭中带笑:“南儿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娘亲都给你做,好不好?” 姜糖生不半分拒绝她的意思。位可怜的母亲需要精神的安抚,虽然不知她为何会认为自己是贺暄青,她还是回抱了她。 贺夫人样的状态自然是没办法下厨的,于是贺主连忙让伙计去准备了一碗面条,搀扶着贺夫人回了房间。 姜糖着贺夫人认真吃完了碗面,哄得她睡着了,才和大一起来。 “多谢位小子!”贺主门后小心关上了门,拉着他们下了楼说,“自从……我夫人许久没有安稳睡过一觉了……” 姜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举手,之劳。” 贺主还要送他好些谢礼,姜糖本想拒绝,却觉得种情况拒绝人挺不好的。毕竟贺人现在都是想找些精神依托罢了,强行拒绝了别人,说不定还会破坏了今日份缘分,将礼物都收下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直到下午和淮荫他们一起告辞。 还没来得及客栈门,盛意雪追了上来。 “盛姑娘,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十方居吗?”叶正闻见到盛意雪就高兴,凑过来。 盛意雪有些腼腆地拒绝了他,而后看向姜糖:“姜小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姜糖心想今日怎么一个二个都来找他帮忙,身为一个挂件小废柴被人需要的时候,也是挺开心的,没有一口拒绝,先了盛意雪有什么。 “贺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她咬了咬唇,凑过来小声说,“其实,不太能保住了。她不愿让别的『药』修靠近,近来只有我勉强能靠近她,用『药』力缓解一下她的状况……我说过吧,你『药』修天赋极好,而且贺夫人还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和我一起用『药』力温养她肚子里的孩子么?” 姜糖倒不是想拒绝。只是盛意雪说他『药』修天赋好,他也没真的尝试过,只过一丁点的荣生之法,怕自己没么大的本。 “很难吗?”他。 “不难的!”盛意雪看了看等在门口的叶正闻和淮荫,有些不好意思地,“或者你们再等一等,让我先教一教姜小子。” 他二人自然没意见。 一行人又回到了客栈,并且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留给盛意雪和姜糖。 有上一次的经验,姜糖次起来倒没什么难度。和荣生之法类似,温养治愈之法也只是换了个对象,将作用的植物换了人罢了。 姜糖感受着一股暖暖的力量游走在他的体内,是他刚刚修的一丝『药』力。对比他修炼很久也得不到的灵力,『药』力似乎来的快上许多。都不需要盛意雪夸,姜糖自己都能感受到他两种修行方式的天赋差别。 他才修炼了短短半个时辰,得到的『药』力比前修炼好几天的灵力都要多。 趁着贺夫人现在睡的安稳,姜糖还在盛意雪的帮助下,用刚刚修炼的一丁点『药』力帮贺夫人缓解了一些疼痛。 只是他每次修炼一小会就会精神疲乏,今日就有点用力过猛,脑袋一阵阵的抽疼,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变得十分有用。 最近跟着傅灵均了符文阵法,还可跟盛意雪修『药』,姜糖有种技能树慢慢点亮的感觉,十分有就感。 “早点,回去!”姜糖兴致勃勃。 叶正闻还想再逛一逛,:“姜小子不和我们一起再玩会儿吗?” 姜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想见,林声。” 他好想快点见到傅灵均,告诉他今天自己有多棒。想听傅灵均夸他,或者『摸』『摸』他的头。 叶正闻:“……哦。”可真是恋爱的酸臭味。 第85章 第85章殃及池鱼 初夏的艳阳晒得人冒汗。 客栈到回十方居的路程, 大概也就花了二十来分钟。可是走这一路姜糖身上出了好多汗,心头还莫名的烦闷燥热,刚刚回到小院就提洗了个澡。 泡澡的时候姜糖就有些晕乎乎的, 有点像是感冒,身体没什么力气,额头也有些烫。 他不敢泡太久,连忙洗完了出来,坐在窗把窗户打开晾头发。 晾着晾着, 他就有些困。 姜糖其实是知道的, 趴在桌睡容易感冒, 他应该回去床。可是昏沉的睡意来的太猛,披散着头发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啪叽一下就磕在了手臂,睡得昏天暗地。 阳光洒在了昏睡的少年身,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面容, 只『露』出了纤直俊秀的鼻子,和淡粉『色』的嘴唇。 金『色』的光晕吻上了瓷白的脸,微微透着光芒。 慢慢的, 太阳西沉。淮成荫和叶正闻披着晚霞回来时, 正好瞧见睡在窗边的姜糖。怕傍晚的风有些凉,蹑手蹑脚跑过去给他关上了窗。 日落, 天幕昏暗。 月出, 星子漫天。 到了很晚的时候, 小院内才回来了人。 如水的月光拖长了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今夜的十方居格外安静,夜晚的风缱绻柔和,窗边那丛翠竹微微摇曳着, 发出细碎的声响。可房间内却没有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窗纸上也没有印出一个困倦等人的身影。 显得有些冷清。 他不在? 傅灵均心头莫名生出一种不安,带着浑身湿冷的夜『露』快步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夜『色』里有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椅子,脑袋枕着胳膊睡得昏沉。 傅灵均在门口停顿了一秒,后才呼出一口气。 “傻狗……”他说着,轻轻关上了门。 三两步走到桌边,将熟睡的的人抱了起来。粘人的小家伙好像感知到了他来,下意识来蹭他的手。 蹭过来的额头滚烫,还带着湿润的汗意。 顺着额头往下『摸』,下巴脖子湿冷一片,额的碎发也被浸湿了,紧闭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挂在他脖子里的珠子里,流转的金红『色』火光已经格外虚弱。 傅灵均觉得不对劲,抱着人回到床边。待那覆在面上的发丝被拨开时,原本健康粉白的小脸现在又烫又红,眉头皱着,嘴里发出一声难耐的呓语。 “……”咬着唇,像是哪里不舒服。 很快,绯红的脸转瞬变成了苍白,刚刚躺上床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姜糖很痛。那种痛几乎麻木了他的神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只知道骨头疼,肉也疼,浑身都疼得厉害。 傅灵均『摸』了『摸』姜糖的脸,湿漉漉的。 这种况以也出现过一次。傅灵均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用『药』力将他体内的亏损补了回来,现在却又变得一片紊『乱』,指尖顿时倾斜出淡淡的金红『色』光芒,凝成了一只翻飞的娇小凤凰飞入了姜糖的体内。 灵力入体,宛如水汇入了江河,瞬间被姜糖吸收殆尽。 他惨败的脸『色』稍稍好了些,很快又现出痛苦的表情来,整个人无意识地哼唧着,像是要哭。 傅灵均掐诀,在房间外布下结界。后一只又一只漂亮的凤凰火焰从苍白的指尖飞出,朝着痛楚的姜糖体内飞去。 沉睡中的姜糖好像感受到了么,下意识伸手来握住傅灵均的手。 “疼……”他的喉头发出了一声痛苦却软绵的声音。 傅灵均回握住他。 他手心用力,金红『色』的火焰不断盘旋在昏暗的室内。火光印着他苍白的脸,勾勒出惊艳美好,却略显脆弱的轮廓。 哗啦啦,风吹林动。 窗外那丛翠竹仿佛感受到了屋内磅礴的灵力,碧『色』的枝叶颤了颤。 不断溢出的灵力化为一朵又一朵凤凰火飞舞在昏睡的少年身侧,熊熊燃烧的灵火将室内照得金红一片。 许久,少年皱起的眉头才平息了些,面『色』不再苍白。 呼吸也变得平缓起来。 傅灵均的手撑在床边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才伸出手碰了碰昏睡的人的脸。 “没事了,糖糖。” · 姜糖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感冒好了。 昨天睡着,他依稀觉得自己身体哪哪儿都不舒服来着,现在头晕脑热的都没了,神清气爽的。 且他还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好『色』的小狗勾伸出两只手把傅灵均抱住,蹭了蹭,这才满心欢喜地睁开眼睛。 对上了一双水墨画般写意风流的眼睛。 呜呜呜,睁眼就是大美人的感觉真的好棒呀。 姜糖抱着人不撒手,甜甜的说:“你,回来啦。” 隐隐约约他都听见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了,也不知道他这一觉睡了多久。 估计是前两天背书背太狠导致的用脑过度,好好的休息一下才能缓过来。 “嗯。”傅灵均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姜糖的头发,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姜糖想起来昨天还没和傅灵均分享的事,有些雀跃地说:“我,昨天,帮了,一个人!” 然后磕磕巴巴将宋晋遥和盛意雪来了乾坤域,还带着那位贺夫人的事告诉了傅灵均。说完,有些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盛姑娘,夸我,『药』修,天赋,可好啦!” 他学什么都慢,唯独在修『药』这一条路拥有着极好的天赋。他觉得做人嘛,没必强求自己一定成为一个武力值ax,能上天入地的道修,打打辅助,做个『药』修救救人什么的也很好啊。 且当盛意雪说他『药』修天赋极佳,并且在一个下午就将温养之法学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姜糖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后如果傅灵均受了伤,他就可以第一时间给大佬治疗了!大佬体质特殊,用『药』膏伤好的慢,配合『药』修的『药』力,一定能好的更快吧? 小狗勾满怀期待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听傅灵均夸夸他,然后『摸』『摸』他的头。 傅灵均一脸淡漠地听完了姜糖昨日见闻,惜字如金:“嗯。” 姜糖:? 就、就没了?就一个“嗯”? 姜糖扁着嘴,去戳傅灵均的手臂,戳一下嘀咕一句:“也不,夸我。” 声音软绵绵,像撒娇。小狗勾想要被顺『毛』的意图展『露』无遗。 结果傅灵均依旧没来顺他的『毛』,反还握住了他的手,脸『色』不太好地说:“你以后不许修炼。” 姜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怎么,了嘛。” 一只手被握住了,他就用另一只手去戳傅灵均。戳了两下,揪住袖子晃了晃:“我很,喜欢……” 他觉得自己变得超级厉害,技能树都点上了,怎么傅灵均还一副来了大姨夫的表情?以前他说想要修炼法术大佬都是同意的啊,后来还主动教他符文阵法,为什么现在突然不想他学了? “我说不许就不许。”傅灵均单手将那两只作怪的小手都逮了起来,掐着两个细细的手腕,“听话。” 这不是听话不听话的问题!这是一个学渣想要奋发图强,并且已经找到了想要努力的方向却被阻止的问题! 姜糖一时间不知道傅灵均在想什么,支支吾吾问:“那,符文,阵法……” 傅灵均怕捏疼了他,稍稍松了些力道:“可以学。” 姜糖更『迷』『惑』了。 大佬如果是不想教他,那肯定啥都不让他学才对,为什么独独就不让他修炼?符文阵法的力量是来自于灵核的,且每一次使用都要提布置好,并不方便。如果他自己能够修炼,力量来源于他自己的话,这不是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吗? “我,只是,想学了,帮你……”姜糖就像整个人跌到了一杯青柠水里一般,心咕嘟咕嘟冒着酸酸的起泡。那种酸属于委屈,还有不理解。 日光透过了窗外那从摇曳的翠竹,将斑驳的影子印在了窗纸上透了进来。 傅灵均的脸一半漾着微光,另一半沉在阴影里。他双唇抿紧,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骨节发白。 “在我身边,又何须学那些。”他说道,语气有些生硬。 姜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甚至觉得傅灵均是不是被么人夺舍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已经从小动物变成人很久了,他只是想要变强又有么错?傅灵均这样强势的态度,让姜糖觉得傅灵均还是把自己当成一只宠物一般,只要他吃好喝好就行了么?他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傅灵均就不能理解呢? 和他说不通,姜糖就不说。两个人之间忽然变得静默,气氛凝重又严肃。 姜糖变成了气鼓鼓的刺豚用力去抽被傅灵均捏住的两只手,那人不放,姜糖就发了狠地挣扎,手腕细嫩的几分登时红了。 跟着红的还有眼眶,睫『毛』一颤,好像就要溢出水光。 箍住他的手突然松开了。 脱困后,姜糖一边生气一边往床下爬,穿上了鞋袜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把门关地震天响。 没看到门被拍的那一瞬间,藏在阴暗中的傅灵均,眸中闪过的一丝担忧和悲苦。 相行今天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不需去完成任务,于是此刻又在院子里看花。见姜糖气鼓鼓地出来,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小白生气了。 哄小动物专家从怀里『摸』出一个草编的蛐蛐,在姜糖的面前晃了晃。 “给你。”他说。 姜糖低头,看着那只蛐蛐,吸了吸鼻子。接过来,十分豪迈地说:“走,吃饭!” 故意说地很大声,就是说给傅灵均听的。 走路也走的超用力,每一步都是跺着地走的。 二人这动静引得叶正闻和淮成荫也从屋里出来,探着脑袋看了看跑出去觅食的姜糖和相行。 “姜小公子今天不高兴啊?”淮成荫问。 叶正闻手里抓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吐壳:“啧,根据我的经验呢,一定是和林兄吵架了。” 淮成荫没明白:“和林兄吵架,为何去吃饭?” “……”叶正闻突然觉得和淮成荫说清楚,姜糖离开的重点不是吃饭而是其他有点费口水,悄『摸』翻了个白眼,“哎呀你不懂。来,瓜子给你,我先去看盛姑娘。等你磕完了你就想明白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姜糖对门的那间屋子里走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叶正闻心里还在盘算着,怪不得说吵架了,小情侣都分房睡了,就听到林兄毫无感的一句话。 “盛姑娘和宋公子在一起,你去干么。” 叶正闻:??? 破防了! 他招谁惹谁了?做啥来扎他的心?! 第86章 第86章小尾巴 行如山的大块头护着一只气鼓鼓的刺豚去吃吃的。 乾坤域算是姜糖熟悉的地了, 待的时间长,逛街的次数也多,一二去的, 哪儿有吃的都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先去糕点摊上买了梅花酥、樱桃酪和芙蓉木暖三种姜糖喜欢的,又在路上灵果摊上买了些酸甜可口的青灵果,后抱着一大堆东西,去找那个卖肉的摊主。 因近乾坤域有些热闹事,从六合内赶的世家或是仙门里的修士特别多。这家卖肉食的小摊生意原本就, 今天人就更多了, 不仅小摊边上摆的几张小桌上坐满了人, 一旁还站着几位在排队。 姜糖捧着油纸包的糕点一边啃一边等。 人多的地嘴就杂,明明姜糖没有刻意去偷听, 可是坐在他正前那一桌的修士聊天一点也没避讳旁人,一边吃肉一边说八卦,唾沫星子横飞。 “前几日晚上那三道雷声你们都听见了吧?我可是听说了, 是道修圣尊自请了雷刑,就了给齐家一个说呢!” 那日事情发生的时候,姜糖和傅灵均出玩了, 于是错过了十居内的那一场闹剧。虽然事后姜糖在水镜中也看到了江长远因心魔失控的模样, 但不道此事在别人眼里是怎回事。 姜糖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嘶——齐家厚的脸皮,怎意思让道修圣尊给他们说?当初齐元朗不过是圣尊身边的一个小小侍从, 若不是得了圣尊的血脉提拔, 哪里有后齐尊者的名头, 又占了洛书府那的灵脉自立门户?” “是啊,大家不都那认。圣尊也是心软,大概是了安抚齐元坤,后还是自请了雷刑。” 听他们说的热闹, 旁边的一桌也忍不住参与了进:“今儿一早我还看到齐元坤那娇宠的小孙子了,齐从令,你们听过吧?” “我只听过齐从玉。” “啊,听过,说是和齐从玉天赋也差不多那位?” “对对对。”隔壁桌的修士忍不住别嘴,“齐元坤成了家主,齐从玉又死了,那小子可真是无无天了。你们不道,齐从令他那个人……反正下流的很,以前在洛书府就老是传出一些不干不净的传闻。” “不干不净的传闻?” 旁边那桌修士显然是道些内情的,但又顾忌自己说出的话被传到了齐元坤的耳朵里,话语间有些躲闪:“反正……若你们身边有漂亮的小辈,这几日就别出了,若是被他瞧上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再结合才他说齐从令这人下流的很,大体就能猜出是怎一回事。 “哈哈哈,无妨,我时只带了本家小侄,没可担忧的。” 才说话那人欲言又止,后还是没说完,埋头吃起饭。 没八卦可听,姜糖就有些无聊。而且今日排队吃饭的人太多,排了许久都没排到他,姜糖吃糕点都吃饱了。 “嗝~”就像是要印证他就是吃饱了,抱着油纸包的姜糖了个嗝。 然后一旁抱着青灵果的相行从纸包里『摸』出一颗果子递过。 姜糖接过,抱着就啃。 既然都吃饱了,那就没必要在这里排队了吃饭了。姜糖今日原本就不是出吃饭的,他只是当时在气头上,不想和傅灵均待在一块儿。 他出的路上,翻覆去的想,傅灵均要阻止自己修炼,明明教他符文阵教的很是用(严)心(格)。 诚然,傅灵均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大男子主义。 姜糖很自由,想交朋友傅灵均没拦着,想出去玩他也不阻止,想学符文吧,傅灵均还生怕他不认真学,天天忙得要命出去走剧情,回还见缝『插』针地填鸭式教学,恨不得姜糖能和他一样拥有个聪明的脑袋瓜,很快就学会了。 他想要的所有东西傅灵均都会给,那不给的,一定是不能给。 至于不能给的理由,姜糖想不明白,就不太乐意去想了。毕竟想太多费脑子,他还不如拿那时间多背几个符文。 其实姜糖生气也就气了一小会。 走了一路吃了一路,气就消了。 他向是能自己劝得明明白白,这次也是如此。 但他气消了也不想回去。毕竟刚才走的时候他把门得震天响,气势那足,现在回去像样子? “走,去买,衣服!”他的纳海珠里多的是灵石,今天他就要拿傅灵均的钱去大肆消费,把他的钱都花光! 姜糖带着相行,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向乾坤域那家成衣店。 刚吃了早饭的时间,买衣服的修士并不多。或者换个用词,乾坤域买衣服的人就不多。成衣店老板一天也接不了几单生意,店内总是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人逛,也多是看了不买——毕竟修士们有钱宁愿去买天材至宝,买器灵剑、买丹『药』和妖兽,买衣裳的大多也就是爱的女修了。 可是近几日,漂亮的女修也不爱上街了。 成衣店老板更加落寞了。 她瘫在店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眯着眼睛哼着曲儿,然后瞥见了两个人进了店。 其中一个人她还十分眼熟。 是那位阔气大佬身边的抠门道侣! 老板在躺椅上挣扎了一下,本能的想要爬起接待一下客人,但又理『性』的道接待了这位客人也就赚个辛苦钱,觉得这生意可做可不做。 于是继续瘫在躺椅上晒太阳。 姜糖也不需要老板接待他。他以往穿的衣服都是傅灵均买的,放在他的纳海珠内,怪麻烦的。趁着今天他消费欲格外旺盛,一连挑了多样式的衣裳准备结账。但是结账前,他又看到了一身大红『色』的云纹锦衣。 傅灵均老是穿的乌漆嘛黑,虽然每件样式都有些微变化,有的上面绣着缠枝青花,有的纯一身素黑,但料子上却印着暗纹,日光或是月光一照,料子还流转着光华……但是不管怎说,他穿的都是黑『色』的。 他生得白,又长得看,如果穿上这身大红『色』的云纹锦衣,定如那明媚的海棠花一般,华又浓烈。 姜糖默默在心里下单了这件衣服。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件浅蓝『色』的月华锦衫。 清澈如春水,皎皎若月白。这件锦衫文雅中透着股清隽和秀丽,若是傅灵均能穿上这件衣服,再用玉冠将墨发束起,定是端温润,比江长远那厮看起更像是清俊内敛的仙君。 姜糖这件也很想买。 明明是想给自己买衣服,结果姜糖忍不住又看了多傅灵均的衣服。没办,大佬太看了,姜糖忍不住想玩奇迹大佬的游戏,这些衣服他都想看大佬穿,吸溜,一定是视觉盛宴吧! 等等,他今天难道不是因生傅灵均的气所以才跑出的吗? 姜糖撅了噘嘴。 然后又看到了摆在成衣下华精致的靴子。 唔,配了衣服的话,靴子也要买配套的吧。不然的话一身衣服穿的五颜六『色』,那多难看。 “老板。”姜糖选定了衣裳,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晒太阳的老板懒洋洋地爬起,然后被姜糖要买的东西吓到了。 “道、道友,你要买这些?!”开玩笑,这都快要把她家小店都搬空一半了吗! 姜糖点头:“嗯!” 老板嘴角抽了抽:“道友,您看中的这件云纹锦衣价格有点贵哦……” “多少?” “两千六百灵石呢……它算是小店里贵的一件了!可不是骗你啊,你看,上面的云纹可是用纯正的银蛟的皮一点一点绣上去的,这多云纹价格真的下不……” 姜糖十分豪迈地将傅灵均塞在他乾坤袋内的高阶灵石拍在柜台上:“买!” 店主:“!” 转『性』了转『性』了,这位抠门的小公子他突然大了!买这多的话,就算后他要求折她也是赚的啊! 店主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一件一件算了价格。后姜糖竟然挑了三十九套衣服和十六双靴子,总价高达一万五千灵石。 姜糖嘴角抽了抽。 不行,他心疼了。 虽然这个钱是傅灵均给的,但傅灵均的钱不就是他的钱! 刚刚豪迈的小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怂。 店主当了那久的老板,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主砍了点价说:“道友经常小店买东西,多多少少要给你点优惠的。这样吧,九成价给你,以后常买啊!” 那就节省了一千五百个灵石! 姜糖还想试着能不能砍下五百块灵石,毕竟上一回他可是用了八折价就买到了,刚想开口,门口就传了一声略有些油腻的男声。 “小友若是钱没带够,我可以帮你啊。” 姜糖回头,看到了一个通体富贵的青年人。他看上去大约二十岁,样貌和齐从玉有些相像,但是神态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猥琐,瞧过的时候眼神很不客气地将姜糖上上下下量了一圈。 相行隐隐感受到了不安,向前一步将姜糖挡住了。 “哟?还带着侍卫呢?是哪家的小公子啊,说出听听?”青年手里还拿着一折纸扇,扇了扇,似十分风流的样子。 然后他的那柄扇子就被人落了。 “哎哟!”青年低头,手腕上已经快速青紫一块,才不是谁用了灵力了他的手,现在连骨头都一阵阵的疼。 姜糖眨了眨眼。 他忍不住想笑,也不道自己身后那个小尾巴到底跟了他多久,到现在才舍得出。 第87章 第87章陪酒 躲在暗处的人下手并不算重。 以他的本事, 想要废了齐从令的手也不难。 跟在齐从令身后的还有两位身材高大的侍从,听见自家少爷的痛呼立刻围了过来,将他挡在身后。 “谁啊!”齐从令右手被打到的地方疼得麻木, 四张望了一圈。可是周围除了老板和那位漂亮得过的少年,就是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个,他们方才并没有出手,他是看到了的。 无人回应。 这位少爷原先在族内被齐从玉压了一头,现在齐元坤继任家主, 他在洛书府无无天惯了。他们家可是有资格参与十方宴的, 地位自然和寻常家、小门小派的人不同。在十方居内那些要注意的人他老早就记清楚了, 没印象的自然是惹的起的人。 此刻被人收拾了,瞬间火气上涌。 “有本事就出来啊!躲在背后耍小动作手段未免太下作了吧!”他大声喊了一句, 依然无人应答。 就好像刚才发的事情都只是错觉罢了。 成衣店老板也没见到什么人打他,就瞧见齐从令在那儿咋咋呼呼,一副自导自演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着实有点坐不住,从柜台里挪出来,面上带着和善而讨好的笑:“齐公子啊, 最近我这儿有好多新款呢, 要不要看看啊?” 齐从令瞥了她一眼。身材不够丰满,面容也不够漂亮, 顶多算个普普通通的漂亮, 引不起他半点兴致。 “你凑什么热闹, 我在和你说话吗?狗拿耗多管闲事。”语气嚣张中带着对老板的不屑。 成衣店老板:“……” 她也不想管闲事,但这事儿是闲事吗?这不是正在她店里闹着么?再说她价值一万三千五百灵石的大生意还没做成呢,这混账二祖来她这儿闹一,把她的意闹走了怎么办? 因为这位臭名远扬的齐公子, 她最近的意变得好差劲。来她店里的多半都是爱美的女修,结果自从齐从令来了乾坤域,他的那些破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身边带了漂亮女修的都好好藏起来,别被这混蛋给瞧上了,导致这几日明明乾坤域热闹的紧,出来逛街的女修却寥寥无几。 于是她面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咱有话好好说嘛,那么气干嘛,一会儿守域者都该过来瞧瞧了,还以为咱这出了什么事儿呢。” 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但里头满满的都是威胁。 齐从令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威胁:“乾坤域里有守域者,你难不成能一辈都待在乾坤域?” 他向来睚眦必报,乾坤域内报不了仇,还不能在乾坤域附近的城镇蹲点么?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的店主,就是他看上的漂亮少年,一个都别想跑。 谁料成衣店老板不按常理出牌,十淡定地点了点头:“对啊,我一辈都在乾坤域不出去了。” 就像是没气够齐从令似的,掰了掰手指,算给他听:“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钱,老早就在乾坤域内定居啦。反正我也不是亲自去进货,这辈也不打算走南闯北,要吃要喝的乾坤域内都有,待一辈都行呢,齐公子你说是吧。” 齐从令:“……” 他突然被成衣店店主气的说不出话。 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收拾不了那个店主,难不成还不能吃到眼前的那块肉?眼神阴狠地命令他身边的两位侍从去把姜糖捉过来:“愣着干什么,本少爷想请那位公子喝茶,还不将人带过来!” 那两位侍从立刻上千来抓姜糖。 姜糖眨了眨眼。 朋友,路走窄了啊。他身后有小尾巴,方才被打了一还不够,就愣是想被打第二呗。 谁料这次小尾巴没出手,出手的是相行。他挡在姜糖面前,那两位侍从飞扑过来时,相行一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腕,轻轻一捏。 只听得咯啦一声脆响,那两条手腕就和脱臼似的软了去。 “啊!!”那两个侍从骨头疼得要命,又被相行拉着手往一压,超强的压迫下他们根本扛不住,扑通两声,两位壮汉一前一后在姜糖面前重重跪了来,因相行的力气太大,他们跪时连地上铺的青石砖都被磕破了,和骨头的清脆声音一起,地面上裂开了好几道裂纹。 听得姜糖都觉得牙疼。 齐从令傻了。 他这两位侍从可是在族内精挑细选过的,谁想到竟然会被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个以一敌二压得死死的。若换了他,恐怕他的场比侍从们还要可怕! 他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连侍从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战力碾压之,相行根本没认真出手,来找打的就已经溃不成军。 他松开那两个侍从的手,那两位饱受摧残的胳膊现在根本使不上力,更何况膝盖骨都险些碎了,疼得他们躺在地上哀嚎,看相行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鬼。 相行有些意犹未尽,吸了吸鼻:“还有,一个,跑了。” 他想去追来着,但是主人吩咐过,在乾坤域内最好不要使用灵力。方才他也没敢用灵力,只是稍微用了点力将他们打趴下而已。 姜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成衣店老板。 乾坤域禁私斗,然后他们还当着人面揍了人,揍的还有点惨。现在俩人还躺在地上哭嚎呢,说不准一会儿守域者都要被嚎过来了。 成衣店老板看着地上的那俩人,嘴角抽了抽。 “啊,我店里的门槛是做高了啊。”她默默回到了柜台内,啪啦啪啦剥起了算盘珠,“赶明儿我找人把门槛修低点儿,不然老有人摔跤……还得赔医『药』费。” 姜糖:“……”默默掏钱,给了一万五千灵石的原价,也不砍价了,剩下的钱准备留给老板贿赂守域者。 成衣店老板看了一眼钱,笑嘻嘻的还回来一千五百灵石:“哎呀,说好了九折,交个朋友嘛。次常来啊~” 然后姜糖眼睁睁看着成衣店老板给守域者传了灵讯,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 就差在脸上写上了五个大字:姐背后有人。 发完灵讯,她对着姜糖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姜糖瞬间对这位老板肃然起敬!他发誓,以后他要买衣服绝对只光顾这一家的意,老板人美心善还嘴甜,得好好珍惜! 然后带着相行灰溜溜地跑了。 一边溜,一边问相行:“你,主人呢?” 大块头动作一顿。 然后有些硬地说:“相行,不知。” 鬼信他不知!明明刚才他都看到了,最开始齐从令被打就是傅灵均搞的鬼! “的,不知?”他又问。 相行有些为难。他知道小白和主人闹了别扭,他不喜欢这样。但主人刚才传音给他,不许告诉小白他跟着的事情,于是只能睁着眼睛骗狗勾:“的,不知。” “最,开始,打落,扇的,是你?” 相行:“……是。” 姜糖哼了一声。 这两个人果然是穿一条裤的,平日里听着小白长小白短,关键时刻一点也不向着他! 他故意走路走的超级用力,每一步都跺着地走。走一步哼一声,然后看向相行。 实在不想撒谎的大块头:“……” 姜糖不仅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给相行看,还故意在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 他的身体因失重而往前扑,然后有一股力量提着他的腰,轻轻将他放稳了,又消失不见。 而此时,相行离他还有半米远。 姜糖斜眼看他:“刚才,也,是你?” 相行厚着脸皮也点不了头:“……” “那好。”姜糖双手叉腰,十豪迈地宣布,“我们,去,喝酒!” 说完大步流星去找酒馆。 相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从来没看过小白喝酒,他知道酒那种东西喝了会醉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跑得地动山摇去追姜糖。 姜糖不喜欢喝酒,也不会喝酒,但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别的出格的事情来做。抽烟喝酒烫头,在这个世界好像也就只能喝点酒,连蹦个迪都蹦不了。 他就不信了,傅灵均就一直这样不清不楚跟着不『露』面。 原本他都不气了,却被傅灵均这别扭劲儿闹得了气。 “来三斤,最烈的!”姜糖学着小说里看到的那种绿林好汉说的台词,“再切,一斤牛肉!” “好嘞!”伙计记了姜糖要的东西,麻溜儿去给他拿酒肉去了。 相行坐在酒馆里有些拘谨。 但他又不能拦住小白,主人只说要跟在小白身边好好保护他,别的事情都没有吩咐。 姜糖原以为自己跑出来买醉,傅灵均总该出来阻止一吧。谁料等到酒都上来了,傅灵均也半点要『露』面的意思都没有。 好,很好,他今天就要喝它个三斤老白干,不醉不归! 三斤烈酒装了三个坛,打开一个,一股子浓郁的果香味儿扑面而来,闻着还格外香甜。 嗯?这就是乾坤域内最烈的酒? 买醉的小狗勾被那浓郁的果香味勾得有些馋,也不想着买醉了,连忙给自己倒了一小碗,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酒『液』是漂亮的琥珀『色』,通透又清澈。入口十醇香,还带着股果清爽的甜味儿。喝了一小口,姜糖就有点停不来,一口一口喝完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有点像果汁里兑了点酒,酒味儿特别淡,全剩下清冽的水果甜味。那股子酒香就像是解腻的一般,越喝越上头。 乾坤域内最烈的酒和凡间的可不一样。 用来酿酒的便是一种叫酒果的灵果,其味甘甜,回味悠长。用来酿酒需要足十年才能酿好,并且储存的时间越久,酒味越醇越甜,也就越容易喝醉。 寻常修士们三五个人喝上一坛也就差不多了,姜糖一个人点了三坛,还因为入口醇香而没有防备,没一会儿便喝了整整一坛。 这时酒劲儿就慢慢涌了上来。 一开始是脑袋迟钝,而后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姜糖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手脚也软了,浑身因酒劲儿上来了有些燥热。 “唔。”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想要江衣裳脱下来,小脸绯红,“热。” 相行在对面坐立难安的,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回头,连忙爬起来,终于得到了赦免一般舒了一口气:“主人。” 姜糖喝得实在有些醉,额前的碎发都有些『潮』气,两只眼睛水润润的,聚不上焦。 看到傅灵均,也迟钝着没反应过来,还笑呵呵地推了推酒碗:“帅哥,来,陪酒!” 第88章 第88章耍酒疯 不知是不是他这句话过于大胆, 连天也听不下去了。阴沉一天的云翻涌着向下压,渐渐透出欲雨的『潮』气来。 就像少年醉眼中的水意,浓郁得快要滴下来。 “喝、喝啊!”姜糖的精神有些亢奋, 抱着酒坛子咯咯地笑,在桌扒拉一个新碗,摇摇晃晃端起酒坛子倒酒,倒一半,洒一半, 衣裳全是浓郁的果酒芬芳。 他将只剩下半碗的酒往傅灵均那儿推, 和那种『逼』良为娼的纨绔爷似的, 笑得花枝招展。只是眼神太纯粹,动作太迟钝, 倒不觉得如何下,反而显出了分傻气。 琥珀『色』的酒『液』晃『荡』着,慢吞吞被姜糖推到了傅灵均面前。傅灵均看眼酒, 语调分温和地说:“你醉。” 醉酒的人是最听不得这句话的。 姜糖就像是被人踩尾巴,『迷』离的眼睛立刻瞪大,很努力的彰显自己精神状态特别好:“我, 没醉!” 又像是要证明自己没醉似的, 从自己那儿挪了位置去傅灵均边上,两只手轻轻地揪住他的衣领:“清醒, 着呢!” 不仅清醒, 还能调戏人。 他的右手业务不太熟练的去勾傅灵均的下巴:“笑、笑一个!” 勾下巴就勾下巴, 姜糖不仅要勾,还分顺手地挠挠,和『摸』狗勾似的。 “帅哥,问你个, 路。”他磕磕巴巴说。 见对方没反应,分主动的cue流程:“你问我,是去哪里,的路啊。” 依然没反应。 姜糖坚持不懈,愣是一个人土味情话讲完:“我,要去你,心里的,路啊。” 傅灵均长长的睫羽一抬,如墨般幽深的眼眸便紧紧盯着姜糖的脸。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挪动分毫,但是胆大妄为的小狗勾却隐隐觉得有些压迫感。就算是在情绪最平和的时候,傅灵均身上也透着股尖锐的锋芒,姜糖本能地有点害怕。 “你,干嘛!”姜怂怂恶人先告状,“你凶我……” 然后真的就觉得有些委屈,嘴巴一扁往边上一坐,委委屈屈的。 “滴答——” 酝酿了一天的阴云终于滴下雨来,一开始是稀稀拉拉的豆大雨点,天际还挂着些许太阳的微光。而后很快,雨势变大,长街的小摊手忙脚『乱』地收着东西,一又一油纸伞撑开,热闹的乾坤域顿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节奏,慌『乱』后满是寂静。 傅灵均第一次照顾喝醉酒的人。 他想带人走,可是手才刚刚碰到姜糖的袖子,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就把他的手抱住。 “呜呜呜,不要,走。”醉酒的人说哭就哭,情绪翻涌来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委屈着什么,“你和,爸爸,我都,喜欢……呜呜呜。” 然后越哭越伤心,就像是回到了升学前期,偷听到爸爸妈妈避开他在房间里商量着离婚的事一般。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哭这一段,明明在后来读大学、毕业班以后从来都没想起过那天晚的事,可是今天他就好难过。那只伸过来的手好温暖,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松开的那种温暖,这样的温暖让他突然很想哭,卸下所有防备哭得伤心欲绝。 傅灵均忽然想到曾经见过的一个画面。 那个画面极短,年也没有哭,只是偷听到了父母商量离婚的事情后回到房间,抱着腿发呆很久。 昏黄的台灯是暖暖的橙黄『色』,光打在少年的脸上,落下一个孤单的影子。 他伸手『摸』了『摸』姜糖的头:“不走。” 然而姜糖还在哭,哭得可怜无比,抽抽噎噎,哭得小酒馆内零星坐着的桌修士都忍不住瞧了过来,见是两位男子在那儿,又不约而同转回头。 “啧,现在的负心汉哦……”有人摇摇头,忍不住感叹。 醉酒的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姜糖狠狠的哭了一场后,两只眼睛还红润润湿漉漉的,抓着傅灵均的手不肯放,一边抽噎一边说:“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问得委屈巴巴,动作却一点也不矜持,直接借酒耍流氓,两只手改勾住傅灵均的脖子,想要凑去亲傅灵均的脸。 热乎乎靠过来的全是酒气,还有软乎乎的棉花糖。 小酒馆内人那样多,傅灵均一只手挡住那个撒泼的小家伙,一边将人拎起来。 姜糖没亲到人,又没等到回答,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又来了:“呜呜呜,你不要,我……” 傅灵均揽着人去结账,语气温和:“没有。” “呜呜呜,你就是,不要我……”姜糖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往傅灵均的衣服擦,擦得狼藉一片。 傅灵均:“……” 没收回手。 小酒馆内的伙计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坐在柜台等他们来结账。 姜糖一看到要结账,突然清醒一秒,连站也站不稳了,气势却依然很足:“你不是,我,男朋友,干、干嘛……帮我,付钱……我,有钱!超有钱!” 说着就去『摸』自己的纳海珠。可是他醉到连纳海珠要一丝灵气才能打开都忘记了,在腰间『摸』了半天都没『摸』出来钱。 酒馆内的伙计也有些尴尬,讪笑着看向傅灵均:“道友,你的这位……道侣要三坛果酒和一斤牛肉,一共二百灵石。” 敏感的小狗勾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晕乎乎地看向傅灵均。 傅灵均并没有在意伙计说的这个称呼,付钱,捞过身边那个歪来晃去的棉花糖。被酒泡透了的姜糖浑身软得不像话,要不是傅灵均一直扣着他的腰,他能直接软倒在地上。 “道侣……”姜糖也不闹了,又乖又软任由傅灵均揽着他,笑得傻乎乎的,“我们是,道侣……” 说话间还打个酒嗝,满满的都是果酒的香气。 小酒馆外,大雨白茫茫连成一片。 这场雨已经下很久,长街摆摊的、闲逛的修士们早就找地方避雨去,天『色』阴沉,除了远远近近的琉璃走马灯内还洒下雾蒙蒙的光辉,乾坤域沉静无比。 傅灵均想要抱他回去,姜糖却闹着要傅灵均背他,不背他的话就不肯走。 如愿以偿到了傅灵均背以后他也实不,总觉得脚不沾地的感觉很飘,两只手不是去勒傅灵均的脖子,就是去扯他的头发。 相行在一旁瞧着,表情分诡异,欲言又止。 罢了罢了,小白还是狗勾的时候就喜欢闹,变大一些想闹也是正常的。 三道身影慢悠悠行走在茫茫雨幕之中。 大雨从他们身的光雾上滑落,溅在青石长板铺成的街道坑洼里面,晕出层层涟漪。 终于回到十方居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姜糖闹得有些累了,趴在傅灵均背半困半醒的。被放到床的时候,他也下意识的去抱傅灵均,整个人都贴去。 热乎乎的小脸蹭蹭傅灵均的手:“道……侣。” 他们的衣服都是姜糖的眼泪和鼻涕,还有倒洒的酒『液』。傅灵均伸手去扯姜糖的衣领,扯到一半,又用手拍拍姜糖的脸;“可以自己换吗?” 姜糖抱着傅灵均撒娇:“不能……” 话是这么说着,可真当傅灵均三下五除二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准备去脱他的里衣时,小狗勾又有些害羞起来,抱着自己的领口不肯撒手。 “自、自己,穿……”他整个人缩成一团,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漾着流转的波澜。 傅灵均喉结轻滚,强忍住不去看姜糖的眼睛,将替换的衣裳放在了床头退出去,拉窗幔。 醉意熏然的姜糖迟钝地坐在床好半晌,才开始脱衣服。可是喝醉以后他的世界都是轻飘飘的,脑袋很重很重,他脱着脱着脑袋就磕在了床,整个人扭成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因为压着手,他扯不下衣服,脱了好久都没成功,然后在里头哼哼唧唧的。 吵得傅灵均有些头疼。 过好久,里面才弱弱的传来一声:“脱,不掉……” 折腾了半天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傅灵均帮他。 傅灵均拉开床幔,醉酒的小家伙不知道怎么的自己拧成一根麻花。他伸手去把人拽起来,而姜糖整个人就像是八爪鱼一样贴来。 他特别热,好像有人在他的体内点了火,现在火焰已经开始燎原,将他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 唯有靠近那股子新雪一般的冷香时,燥热的身体才能舒服一点。 快被烤熟的小八爪鱼将脑袋靠在傅灵均肩上,两条胳膊勾着傅灵均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酒香带着热气喷吐在瓷白的耳垂边,将瓷白抹上鲜艳的红『色』。 “别闹。”傅灵均浑身紧绷,声音微哑。 “哦……”姜糖乖乖答应,但狡猾的两只手还是东碰一下西『摸』一下,还滑下去勾勒傅灵均劲瘦的腰,『色』批之魂燃烧,笑得一脸『荡』漾。 “好细。”他不仅要说出来,还非要去笔画。 然后那两只手被制止。 手被制止,姜糖就只剩下嘴巴这一个武器,隔着衣服一通『乱』啃,从他的肩膀开始延伸。 “不许咬。”傅灵均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危险的味道。 可姜糖哪里还听得出这样的情绪,脑袋里满是浆糊,和当初那个『毛』绒绒的白团子一样,咬人毫无章。 “就……咬。”说话含含糊糊,牙齿还不锋利,除了将傅灵均的衣服啃皱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啃到一半,小狗勾的脑袋也被人制住。 傅灵均扣住他的后脑勺,眼底满是暗涌的『潮』汐:“那我也要咬回来。” 第89章 第89章亲吻 被酒泡透了的姜糖根本坐不住, 在傅灵均的怀里歪来晃去。纵然手被扣住,脑袋也被制住,他还两条腿。那只瓷白的脚十分不老实地到处踢, 勾着傅灵均黑『色』的衣袍不放。 对傅灵均的威胁半点不怂。 直到那个人俯身过来,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微微的刺痛才让姜糖想后躲。 “唔,疼……”他委屈极,长长的睫羽眨了眨, 那双宝石一般通透的眸子里涌许水意。 可是示弱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退步。 反而细细密密的啃咬从脖子一直延伸到了耳朵, 将冰冷的耳垂咬得通红。 咬到最后, 那人轻柔,吮了吮娇艳欲滴的耳垂, 然后松开它。 从温暖湿意中被放出的耳垂烫得厉害。 姜糖浑身都不对劲,好像傅灵均体内的雷系灵力漏了,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一般。 “……不许……”他扭了扭, 想挣扎。 和对方的力量相差的大,挣脱不。 武力无法突出重围,小狗勾就改用威胁的, 凶巴巴地呲了呲小白牙:“不许, 咬!” 傅灵均的唇落在姜糖的鼻子,低低地笑:“咬了, 然后呢?” 秀气的鼻子也被啃一口。 姜糖好气, 一种自己全面被压制的感觉。明明刚才是他的输出最高, 怎么现在被压打?一定是这个人作弊控制住他的手,所以才导致他的实力大幅度削弱的! “,过分!”姜糖在空气里咬了好几下,咬不到人就咬牙齿, 咬的咯咯响。 那种又好笑又娇憨的样子逗得傅灵均想笑,于是故意去亲他的眼睛。姜糖吓得连忙闭上眼睛,然后眼皮一热,被人『舔』一下。 湿漉漉的,带着酥酥麻麻的电流。 双眼紧闭的姜糖浑身紧绷。还是等到面前的人离开,他才敢睁开眼睛。 “……你……”他觉得这场战役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又气又委屈,“,耍流氓!” 倒是对自己的流氓行径半点不反思。 小狗勾气势汹汹地开始挑衅:“本事,放了我,咱俩,单挑!” 他的两只手腕都被傅灵均单手握着,虽然捏住他的力道并不大,可是他挣扎了好久也挣脱不开。 傅灵均那两只被捏住的手,软软的,白白的,小小的。 还去『揉』那两只手。 姜糖的双眼里像是要喷火,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巴微抬,眼眸里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和分漫不经心:“男人,这是,在玩火!” 这一刻,姜糖霸道总裁之魂附体,眼前的傅灵均就像是磨人的小妖精一样在引起他的注意,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得多! “如果,想要,引起,我的,注意。那么,我告诉,,成功!” “不要,轻易,挑战,我的,底线!” 说到这里,姜糖突然打个酒嗝,晕晕乎乎的。晃晃脑袋,准备继续说。 傅灵均不懂他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只觉得醉酒的姜糖一直在说胡话,吵吵嚷嚷的让他头疼,于是松开那两只不断挣扎的手。 靠近他,在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啄一下。 “安静点。” 周围瞬间静下来。 大雨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内,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地面上、吹在窗棂、夹在着风将窗前那从翠竹吹得哗啦啦作响。十方居内很静,院内也悄无声息,静得连屋内彻夜燃烧的蜡烛发出轻微的声响,都变得那样清晰。 被亲嘴巴的小狗勾顿时就熄火了。 他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靠近过来的苍白的脸美得惊人,让他本能地吞吞口水。 跳跃的烛火掠过他的眉宇,落在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烁间,姜糖仿佛是溺死在星河里的人,被万千星子拽着向下坠去,堕落,再盛放。 被松开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他『舔』『舔』自己的嘴巴,意犹未尽的傅灵均。 那种热烈的情感在他的心里盛放着,像是那夜坐在山海阁的烟花,热烈又绚烂。 不知是哪里升腾起的勇气,姜糖两只手突然松松地揪住傅灵均的衣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撞去。 他的唇擦着傅灵均的下巴而过,因方才撞过来的冲力,磕得嘴唇疼。 没亲到。 “唔。”疼痛让姜糖的动作一顿,可怜巴巴『舔』『舔』痛的地方,然后很快又燃起了恢弘的气势,朝傅灵均的嘴巴啃过去。 他的攻击粗鲁又急迫,啃以后却又不动了,屏住呼吸贴傅灵均一动不动。他贴了好一会儿,点喘不过气,偷偷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歪歪脑袋继续贴。 纵然亲的不怎么到位,但姜糖却觉得自己十分卖力,一连换了三个角度,连脖子都酸了,这才亲累,十分豪气地说:“是,我的!” 仿佛刚才那个拙劣的动作已经给傅灵均盖一个专属于他的章。 傅灵均笑笑。 他忽然想起在日饲崖内,胆大妄为的小团子刚化为人形时也这样毫无章法地啃过他。 伸手,扶住少年纤细的脖颈,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揉』:“不是教过么?” 姜糖被傅灵均笑得眼晕。 原本就妖孽的脸在他笑起来时和勾魂摄魄的妖精似的,笑得姜糖浑身不对劲。 “教……什么。”他被酒『液』泡透的意识现在又陷入了美『色』里,醉眼朦胧。 傅灵均托姜糖,让他抬头。 “亲吻。”下一刻,唇印了去。 没有试探,没有迟疑,直接堂而皇之地闯入了对方的世界。 姜糖的世界里还残留甜甜的酒香,呼出的每一口空气也带着果味的芬芳。 傅灵均不由他抗拒地掠夺着他的空气,让方才拙劣憋气的小狗勾知道什么叫做亲吻。 心跳和呼吸纠缠在了一起。 扑通,扑通,在他的胸腔雀跃。 傅灵均的吻是带侵略『性』的,恨不得将他全部融入进那个酒味的地方。姜糖浑身软得厉害。他慢慢闭上眼睛,而后被拽入了一个玄奥而美好的世界。 那个世界他曾经去过,只是后来忘记了。 盛大的舞会中早已等待属于他的舞者,他方一登场,对方就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滑入了舞池。 拥着他,从舞池的这一头,跳到了舞池的那一头。 扑通,扑通。欢快的鼓点让这一之舞变得更加热烈,被热气蒸腾出的酒香溢出,让舞池里的人感受到了许的『迷』醉。 对方温柔而强大,稳稳地托住他,可是姜糖跳了一会儿就觉得累,想要歇息一会儿,对方却不如方才温柔,不断追逐、纠缠姜糖,无孔不入地开拓不属于他的世界。 姜糖满脸绯红,头也晕乎乎的,他祈求舞者让他歇息一会儿,对方放开一瞬,姜糖只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再一次被缠住了。 新雪的气味将他包围。 来自雪山凉薄的飞雪终于停留在了少年的指尖,慢慢融化成水。 明明是姜糖自己先挑起的战火,可是到了现在,他却想要打退堂鼓。 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酥软无力,两只手抵在傅灵均肩上,气喘吁吁道:“等、等一下……” 傅灵均慢慢睁眼,墨『色』的眸子里浓浓的都是渴求。他放开将他,而后去吻他的额头、湿润的眼尾、长长的睫『毛』和微汗的鼻尖,额头轻轻抵着姜糖,蹭了蹭,而后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唇。 缱绻来回。 耳鬓厮磨。 姜糖最后是昏死过去的。 他原本就醉酒,又被缠折腾了许久,傅灵均亲着亲着,怀里的人却睡着。他笑摇摇头,将那个困倦的小家伙放在了床。 · “啾啾啾——” 几只胖乎乎的鹅黄『色』鸟雀落在了窗外那丛翠竹上,昨夜大雨将整个世界冲刷得干干净净,院子里弥漫一股好闻的泥土芬芳。 湿润的水『色』是植物最好的妆点,让碧『色』更翠,让红『色』更娇。 姜糖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像极宿醉后醒来的报废状态。而且他这个状态还比宿醉更深沉一点,脑袋重的根本抬不起来,恨不得整个人和被子长在一起。 他慢慢睁开眼睛,身体乏力的很。好不容易从那种困乏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时,脑袋里忽然涌入了几个不太和谐的画面。 吵嚷的小酒馆内,他一手拿着酒碗,一手豪迈地指傅灵均,让他来陪酒; 大雨滂沱的屋檐下,他撒泼打滚非要傅灵均背他回去; 衣裳脱了一半,他坐在床耍赖让傅灵均帮他换衣服; 他用胳膊强行搂住傅灵均的脖子,带着温热酒气的呼吸喷吐在傅灵均的耳垂; 再然后,他恬不知耻地去咬他,从上到下,毫无章法…… 姜糖的醉意瞬间就没了! 等等,如果刚才他没看错的话,好像那些画面之后还一更过分的—— 他、他是不是还去亲傅灵均来着?! 姜糖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是觉得自己的嘴巴肿,嗓子也哑…… 不,不行,他都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难道春梦还做的不够多吗? 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突然就变得格外滚烫起来。 姜糖浑身都不太对劲,强忍乏力去把那只手给挪开。谁料他的动作那样小,傅灵均也醒。 姜糖整个人僵住。 他拘谨地看傅灵均,想问他自己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到底是不是真的发过,但又觉得那种话太羞耻了,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于是他就换了个说法。 “我们……只是,喝酒,对吧?”问得小心翼翼。 傅灵均伸手将人捞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困意:“想赖账?” 第90章 第 90 章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 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糖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 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 但姜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是好人还是坏人, 会不会对他动手,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对面没有动静,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 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 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糖耳里,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 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 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 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 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 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糖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糖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糖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作为一个拥有聪明的人类灵魂的小兽,姜糖已经机智的发现,这是大美人在给他起名字,并且重复着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蠢!这是他好好表现的机会呀,果子总是要吃完的,现在又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能抱一条大腿的话一定要珍惜机会的! 一般情况来说,会给动物起名字,肯定是因为很喜爱才对吧? 起了名字的小动物,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掉吧? 姜糖怂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放弃羞耻感,出去蹭一蹭大美人的腿、卖卖萌什么的。虽然是头一回当动物,但姜糖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卖萌的基本法则,什么舔舔手、咬咬鞋子踩个奶,这套路他熟! 他真的不是馋大美人长得好看! 脏兮兮的小兽从树后蹭了出来,四只小短腿试探着朝着傅灵均走了过去。 傅灵均一开始没有动。 姜糖见他表情平和,又大着胆子往前跑了两步,这两步便让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方才傅灵均只能看见小兽的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可爱。可是整个跑过来时,身上的毛却灰一块褐一块满是脏污。 长眉微拧,他十分嫌弃地看着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跑来,全然忘了小兽会那么脏,全都是他自己拿它当抹布擦过鞋面上的血污。 姜糖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直到跑着跑着,大美人抽出了背后那柄杀人饮血的重剑,直直插在他们之间,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不至于吧大哥!可以不爱但别伤害啊! 姜糖吓得浑身炸毛,飞也似地溜回了大树后面。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给他起名字不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吗?现在又不让他靠近,难不成有什么狗毛过敏症? 姜糖这边还在猜傅灵均的心思,傅灵均已经平复了心情,收回了侍佛剑快步离开了。 他回到了山谷的另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内,而后他的神识慢慢脱离了身体桎梏,朝着天悲谷外扩散开来。 夜幕中,那群潜入广陵府的修士正在分头行动。 他们分成了五队,有四队分散于天悲谷正东、正西、正南、正北方,剩下一队正在靠近天悲谷。 相行已在前往的路上,那些人却毫不知情,郑重将手中的灵核放置在挖好的坑洞中。傅灵均见他们按照方位,依次在四个方位放置木系、金系、火系、水系灵核。 放置完灵核,有人从怀中掏出了灵符纸,佐以灵砂在符纸上画着图腾。仔细一看,那些图腾按照方位排列,恰好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是五行四象阵? 傅灵均早年跟随父亲修习过符文阵法,对这类声名大噪的阵法自然熟悉。 据闻上万年前,道修圣尊孟昭曾经改良过这个阵法,让它能够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但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太多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致传到后来,四象图腾都已经不太精准,很少有人再布下这个阵法了。 泽阳府那宋永峥竟然连五行四象都研究出来了?那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 此阵乃是一个极强的杀阵,只要在根据五行,于四方绘制相应的图腾,佐以同属性灵核为辅,大阵便完成了一半。最后那一步,便是要在阵眼安置最为稳固的土系灵核,一待激活此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虚影便会盘踞在整个天悲谷的上空,将他死死困在其中。只要他踏出天悲谷一步,便会被大阵困住,由神兽虚影扑杀。 前往四方的修士已经相继将神兽图腾绘制完成,只等着阵眼处的那一队完成便能成功激活。 而此时,前往五行四象阵眼处的六人小队恰好和相行撞了个正着。 哗啦哗啦,链条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声音?”他们立刻看向声音来源。 夜幕下,一个硕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来人身高逾九尺,浑身肌肉虬结,骨节粗大,光站在那里不动,都自内而外散发着震慑之意。 是一位带着黑色面具的怪人。 “是谁在那里!”有人壮着胆喊。 无人应答。 锁链在地面上拖着,发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他行动很慢,每一步都踏的极稳,见到这一行六人小队后似乎有些不太满足:“你们,其他,人呢?” 他有些懒得去找,如果都在一处的话,就能一次性解决了。 “我们乃是泽阳府宋家子弟,在此地处理要事,还请你避一避。”方才壮胆说话的修士见他行动迟缓,方才莫名升腾起的恐惧也渐渐消了,语气里带着仙们望族的骄傲,“不知你是哪家的人?” 相行懒得和这群人逼逼赖赖。既然问了问题不答,那他就先解决掉这一行六人,剩下的再慢慢找吧。 那条粗黑的铁链如闪电一般快速抽向泽阳府六名弟子,下一刻弟子们便同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的纠缠在了一起。 “哎呀!这什么鬼东西!” “快、快发送信号啊!” “现在我如何发?啊!我的肋骨,好像要断了!” 相行是个好孩子,主人让他处理干净,他便不磨蹭,走过去用手按在其中一个修士头上。 “啊!你要干什——”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修士的脑袋便像是捏爆了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血肉和脑浆崩了一地。 剩余五人都被吓傻了,有两个当即□□一热,控制不住的哇哇乱叫起来。 泽阳府弟子原本就对广陵府这个地方发憷,本也是不想来的,但他们心中抱着侥幸,广陵府那个大魔头据闻一月最多能挣脱封印一次,并且时间无法持续太长,前几日族内刚不幸死了二十五名弟子,现在还在一月之期内,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谁料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确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杀人更可怕的怪物! 泽阳府弟子们临死之前都未想通这怪物究竟从何而来,为何数千年来一点风声都没有。 相行听着他们的惨叫声一个一个捏过去,等到惨叫声全部消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略有些心虚的想还好主人未跟过来,不然又要嫌弃他弄得太脏了。 驻守在四方的泽阳府弟子们早早便画好了图腾,却迟迟未等到阵眼的同族将阵法激活。他们刚刚想要传灵讯给前往阵眼的同族,却接二连三的被相行找到了。 第91章 第 91 章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 朦胧间, 他瞧见几根粗黑的铁柱围在他的面前,还有微晃的巨大人影。 这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巨大?! 他不应该在公司加班重画甲方爸爸的设计图吗?这是做梦到了巨人国? 下一刻,背后断断续续的抽痛又重了几分, 一种透过皮肉直钻到骨头缝里的痛楚让姜糖难受的不断挣扎,开始是一只手, 后来变成了四只手全部按压在他的身上, 让脊背的痛楚越来越强烈。 “噫呜呜噫……”他想喊疼,喉间却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小兽的悲鸣。 眼前人影比方才清晰了些, 真的特别巨大, 相比之下他好像是被缩小了,姜糖根本挣脱不了他们的掌控。 “它突然发什么疯?”按住他的大胡子男横着眉, 语气不太好, “命骨都被剖出来了, 怎么生命力还这么顽强?” 另一个人附和道:“不都说它是**内仅存的一只瑞兽吗?活着好, 如果在浣云宗的药仙来之前它就死了, 家主恐怕会不高兴的。” 姜糖浑身都疼, 想要逃又被死死按住。眼前两个男人说的话净是些叽里咕噜的天书,他一句都听不懂。唯一能够确认的是, 那个大胡子瞧他的那一眼里带着股说不清的审视, 不像是在看人, 更像是在看肉摊上新鲜待宰的猪羊。 疼痛一直持续着,像是丝线, 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姜糖浑身都在抖,不知过了多久, 身上的压迫终于撤离, 他脱了力, 软绵绵瘫倒在冰冷的笼子里。 胡子男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瓶口沾着点点的猩红。 “精血越来越少了。”他咕哝了一句,而后小心翼翼将白瓷瓶封存好,对着身边满头小辫子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你把门关了,我去送血。” 辫子头点点头,双手飞快结印,待指尖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后在笼子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下一刻,整个笼子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而后慢慢隐入粗黑的玄铁中。 姜糖刚刚清醒过来的身体在失血下又一次变得虚弱,眼前忽明忽暗,陷入了沉睡。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远远能见到亮光,好似是一点烛火在夜空中跳跃着。 他尝试着站起来,可是只用腿的话好像站不起来,他必须用自己一双白绒绒的前爪借力才能站起来—— 等等,前爪?! 身上莫名的疼已经都被姜糖抛之脑后了,他十分无措地抬起自己两只白白软软的爪子翻了个面,没有手指,只有肉垫,还是粉色的。 姜糖:“?” 他手呢??? 上一秒姜糖还是个只需要担心自己会秃头的加班社畜,下一秒他就变成了一只没有秃头烦恼的毛绒绒。 但他要操心起自己的小命了。 这个笼子处于房间最内的昏暗角落,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气味,大概率就是他自己流的血。笼子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不出来,铁柱倒是很粗,绝不是他现在这样无力的身板能够弄断的。 可是,姜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笼子似乎没上锁,方才将他关起来后,那个辫子头子没有用锁将笼子锁住。 白白的爪子试探地朝没有锁上的笼子门伸了伸,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整个笼子流转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一层流动的水将他包围,伸出去的爪子一阵一阵的麻,被电了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 姜糖委屈巴巴收回爪子,小声唔了一声。 “它又想要逃?”大胡子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兽,语气不善。 辫子头连头也没有抬,吃了一口下酒菜喝一口酒,“放心吧大哥,我用灵符锁的,它逃不掉。” 姜糖瞧大胡子又望了过来,知道他们一直在盯着自己,慢慢将身子蜷成一个球,脑袋埋在自己有些疼的爪子上。 完了,他不止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不科学的世界。覆在笼子上的那层金色的光雾比笼子还要像囚牢,他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 好在作为一个成功的社畜,姜糖有着任劳任怨苦中作乐的优良品德。他只是丧了一会儿,就慢慢适应了新的角色,思考起接下来的人生。 大胡子之前拿走了一个白瓷瓶,里面装着他的血。那些血肯定有用,他暂时不会死。 可他为什么会听不懂人话?是这里的语言不一样,还是兽类无法听懂人话? “你还好吗?”忽然,一道声音落到了姜糖耳里。 小小的,细细的,十分微弱,可他却听得懂!大胡子和辫子头说的话都是天书,唯独这句话是明明白白的,姜糖强撑着扫视了一下周围,却什么都没瞧见。 是谁在说话?姜糖想要问,可是喉头只能发出委屈的唔唔声。 “我在这里。”一只小蚂蚁费劲儿从桌子边缘处翻了上来。 “你在和我说话?”姜糖说,当然,这具身体说的话全是小兽的哼唧声。 小蚂蚁远远看着他,“昨天我们还聊过呢,你说你很疼,快活不下去了,所以今天我爬上来看看你。” 昨天……想必昨天小兽便死了,自己的到来才让小兽重新活了一次。姜糖没有接小蚂蚁的话,斟酌着语言问现在的情况。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有可能出去吗?” 小蚂蚁歪了歪脑袋,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动了动,“你被灵符关起来啦,出不来的。” “灵符?什么灵符?我能自己打开出来吗?” 如果蚂蚁脸上也会有表情的话,那它现在脸上写着的肯定是疑惑。它在笼子前转了一圈,来来回回看着笼子里虚弱的小兽。 “你不是人类,打不开的。” 姜糖想起辫子头子锁住笼子的那一幕。 虽只是匆匆一瞥,那人奇怪的结印和空中画符的动作姜糖竟能分毫不差的回想起来。 心脏怦怦狂跳。 姜糖看过无数玄幻修真,那人结印的手势倒是和里写的差不多,有锁住笼子的手势,就有解开笼子的手势。他是不是能等到下一次辫子头再开笼门时记下手势,尝试着放自己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问了问小蚂蚁的意见。 小蚂蚁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姜糖在说胡话,探望完他就慢慢爬下桌子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姜糖又在这个笼子里苟了几天。 那两位看守着自己的男人似乎不想他死掉,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进来,一天两顿。姜糖对此来者不拒,毕竟要杀他的话,他早就活不成了,食物里肯定没毒。 更何况小蚂蚁天天闻着味儿就来看他吃饭,眼睛直勾勾盯着送来的红果子。要不是笼子被灵符锁了,它都想进来吃一口了。 红果十分香甜,果肉入腹,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背后的伤口似乎也在愈合,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怪不得小蚂蚁那么馋这红果子,原来真的是好东西。 也许是之前小兽将死的时候太可怜了,小蚂蚁就时常爬上来看看姜糖,陪他说会儿话。原本姜糖还想问问它这里的布局、出口和护卫之类的问题,可小蚂蚁从未出去过,什么都不知道,姜糖只好自己观察。 至于会出现在这周围的人,根据姜糖这几天的观察,一共有三个。 除了大胡子和辫子头会固定在早上和晚上给他送吃的以外,每天晚饭后会来一位穿鹅黄色衣衫的俏丽女子检查姜糖的情况,看起来是个领导。 大胡子也惯会偷懒,一天只来两趟,早一次晚一次,专挑有领导的时候来。 故而大部分时间守在这里的只有辫子头一个。 一开始他挺认真的,直到姜糖每时每刻都蜷成一团和要死了一样降低他的警戒心后,他便时不时出去溜达,时间不长,但也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每天都会离开四五次。 终于,在七天以后,大胡子又一次拿着白瓷瓶过来了。 姜糖知道,这一场苦难他是逃不掉的,眼睛直直盯着辫子头的动作,确认将每一个步骤都记下以后,咬着牙挨过了再一次的折磨。 这几日好不容易干饭养回的精神一瞬间全没了。这一次以后,姜糖浑身虚的厉害,一天两顿根本不够吃,只好放下尊严在笼子里呜呜咽咽的。辫子头被他吵得烦了,又在中午多给他吃了一顿。 他一口都没有浪费,吃饱了趴在笼子里养了三天才恢复了力气。 在一个雷声轰鸣的午后,姜糖趁着辫子头离开的间隙,开启了逃亡之旅。 那、那连小白都能跳下去救主人,为什么他做不到?他侍佛剑取回来了,他也要跳下去把剑给主人! 相行眼一闭心一横,硕大一座山重重往下跳。谁料深谷之上的那层黑雾接受了姜糖,却没有接受他,一层无色的光幕罩在深谷之上,竟然硬生生把他又弹了回去。 第92章 第 92 章 那抹香甜不仅带来了清新的草木芬芳, 还带来了诅咒之地数千年未曾拥有的生灵。 傅灵均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在剑身上敲击着。他微微仰起头,吸了吸空气里传来的略显新奇的气味。 “它们怎么进来的?”他问。 风从远处残破的门窗吹来, 穿过坍塌破损的阁楼。 傅灵均朝着山涧的那一边看去,曾经雕梁画栋的广陵仙府现在衰败一片, 群山环抱着这座荒废的旧城,就像是狰狞的骷髅怀抱着逐渐腐朽的木头,颓烂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衰败的大地之上,不知何时涌入了一大片萤火, 如同星子一般在地幕上漫开, 时而悠悠聚在一起着, 时而像是受了惊吓般四下分散。 被诅咒的禁忌之地,第一次涌入了人间的鲜活。 相行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 慢了半拍道:“主人, 有人,闯入,天悲, 谷了。” 巨剑上卧着的美人缓缓坐了起来,歪了歪脑袋。他的眉目极深,像深潭。此时深潭内悄悄泛起了涟漪, 变得鲜活起来。 “去看看。” 傅灵均自剑上站起,下一刻侍佛剑被他握在手中, 整个人从半空中悠悠落地。负剑在身后, 他朝着山涧的另一边走去。 踏下的脚步惊起了萤火, 在他们身边围绕穿行。 萤火虫的尾部一闪一闪, 璀璨却脆弱。他想伸手捏住它, 机敏的星光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倏地游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内,所有的生灵都惧怕着他。 傅灵均许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致,也不是非要触碰胆小的萤火,便纵着它们在周围惊惶飞舞,逃窜到了不远处破败的宫殿阁楼中。 他好心情的朝前走,待到他翻过了半座死城,便见被遮挡的天幕之上竟漏下了一点光辉,落在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漏下的光晕尽数洒在树叶间,将藏于其中的赤色红果衬的越发剔透诱人。 这是昏暗死寂之地里唯一的光芒。 “是它。” 相行闻言木木地看过去,光芒里有一只白色的小兽,不过它身上的毛发有些脏乱,不如昨日见时那样干净了。 它正蜷成一团睡在树下,斑驳的光点自树叶间透过照在它身上,看起来还有些惬意。 顺着风一直吹来的甜香终于有了源头。 不是果子,是那只白色的小兽。 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兽。 大约只有他手掌大,浑身覆着一层蓬松的软毛。它正在睡觉,蓬松的尾巴将脸遮住了大半,只留出粉粉的鼻子,似乎还带着奶味儿。两只软乎乎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和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 它的颜色是纯白的。不止是毛色,还有灵魂的情绪。 傅灵均能够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热情似火时是红色,悲伤哭泣时是冰蓝,心怀鬼胎时是肮脏的灰色,痛恨到了极点则化为墨汁般的乌黑…… 而像现在这样纯白的灵魂,他已经很少看见了。 相行迟疑了片刻,问:“主人,要杀,它吗?” 沉睡中的小兽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饿,好饿,非常饿,饿的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姜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立刻、马上、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他之前看到了远处结满了红果的树,千辛万苦赶到树旁后才悲哀的发现,这棵树未免太高了一些。 深褐色的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内藏着的甜蜜果实似乎都生在天上,他跳又跳不高,树也不会爬,想凭借身体撞下几颗果子来,只撞一下就撞的头晕眼花,大树岿然不动。 此时姜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神志不清,听到不远处有草木被踩倒的声音,想也不想用尽全力翻了出去,挡在了一个人面前。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昨天晚上帮他杀掉追击者的那个大美人。 不知是饿壮怂人胆,还是傅灵均的脸太有欺骗性,姜糖压根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万道剑光,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两只前爪死死抱住傅灵均的脚。 突然抱过来的小兽没什么重量,傅灵均却浑身都不自在。 相行紧张兮兮凑过来,想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扔出去,可是小兽太小了,傅灵均估摸怕小兽被相行捏死,瞪了他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收回了手。 “放开。”傅灵均对着小兽冷冷道,抬脚便要走。 姜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真的太饿了,再吃不到东西他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只好用尽力气咬住傅灵均的衣摆,生怕他跑掉。 小兽软乎乎的奶牙甚至撕扯不开肉类,还是需要母兽好好照料的年纪。 故而咬上衣服的白团子压根没咬稳,只要傅灵均稍稍用一点力,就能将它踹到一边去。 傅灵均的确那么做了。 他轻轻一抖,白团子就被振落下去,咕噜噜滚了半圈,摔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可那白团子胆大的很,被抖开了,又死皮赖脸抱了上来。 而且还吸取了方才被抖下去的经验,觉得两只爪子不够用,四只一齐上,整只兽挂在了傅灵均的小腿上。 按理说,他的确应该生气。就像昨天那些没长眼睛的泽阳府弟子,又或者是长期以来不断在广陵府境内试探的那些人,只要靠近,他向来说杀就杀了。 然而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兽堂而皇之的纠缠过来,他竟然不生气。 他低头,看着脚边嘤嘤叫唤的毛团子,那种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隔着靴子传了过来,让他浑身不太自在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酥麻来。 并不让人讨厌。 “你想要什么。”他说。 姜糖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全部技能,一个劲儿纠缠着傅灵均,又用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里藏着的红果子,以期傅灵均能够看懂。 傅灵均竟然还真看懂了。 天悲谷数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生灵,连花草都是枯败的,他不用吃东西,却不代表这只小兽不用吃。 他瞧小兽都快哭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一挥手,树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好些红果子,全部滚落在地上。 姜糖登时狂喜! 他松开了男人的靴子,嗷呜一声扑向了地上硕大的红果。那果子几乎比他的脸还大,表皮有些坚硬,但是咬开表皮后,香香甜甜的果肉软乎乎的,一抿就化在了口中。姜糖整只兽好像坠入了一个甜蜜罐子,欢喜的在里面打滚,一连吃完了两个果子才慢慢减缓了进食速度。 傅灵均看着姜糖狼吞虎咽地进食好一会儿,才对着相行说:“走。” 就像纵容那些胆小的萤火虫,傅灵均纵容了这只受伤的小兽停留在他的世界。 没弄清楚状况的大块头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吃的正香的小兽,心中迟钝的浮现出了一个想法——红果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这回轮到他恋恋不舍了。 相行一步三回头去看进食的小兽,偷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泽阳府,天问海。 “家主!家主不好了,族内前去追击瑞兽的所有弟子本命灵识都破碎了!”一位穿着白底金纹劲装的男子匆匆踏入,来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昨日瑞兽出逃,随之消失的除了那只苟延残喘的瑞兽,还有关系到宋小公子今生修炼天资的宝贝。家主宋永峥勃然大怒,当即派遣数队门内弟子四处搜寻。 其中有几队没有查探到任何消息后,均在今日一早陆陆续续返回天问海,只剩下两队迟迟未归。 看管天问海内所有弟子本命灵识的存灵堂堂主宋言也是在方才,才注意到族内共计二十五位优秀的内门弟子本命灵识全部破碎,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着急忙慌赶来禀报给宋永峥。 宋永峥近日本就因为小儿子身体之故忧虑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瑞兽这样的宝贝,结果又半路丢了。之前他还与浣云宗药仙有约,待药仙来到天问海便助他幼子逆天改命。 现下可好,不仅瑞兽失踪,连剖出来的大半命骨都不翼而飞,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等状况下追击瑞兽的内门弟子折损了整整二十五名! 宋永峥一听宋言的话,面上登时如猪肝,通身的仙风道骨全部化为实质一般的火,要燃烧周遭的一切。 他硬生生捏碎了一块传讯灵玉,咬牙切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言结结巴巴答:“就、就在昨夜……”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宋永峥恶狠狠地瞪着宋言,“他们的神识最后消散的地方可是广陵府?” 宋言险些直接跪下去,脑袋垂得极低。 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回道:“要不要再派弟子前往广陵府周边查探一番……” 第93章 第 93 章 美人, 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 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 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 成为**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 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 还好巧不巧的, 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 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 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 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 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 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 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 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糖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糖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糖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快步朝着黑夜中走去。相行拖拽着残破的尸身,总担心半路会掉下一些,故而频频回头,没多久就落在傅灵均后头一大截。 二人穿过月色回到了永夜的封禁之地。 这里是天悲谷。踏过那片月色,便能进入这座活着的囚笼。 傅灵均走的很快,数千年来他无数次穿行在这永夜里,纵然没有一丝光亮,他也能瞧见远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盘桓山间的朱门宫殿。 在他的印象中,最高处宫殿那重演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华丽的宫殿被碧色的湖水环绕,湖里连绵着锦绣荷花。参天的古树撑起大片大片绿荫,衬着朱红的大门和金色的琉璃瓦更加夺目。他还记得落墨一般清雅的仙鹤成群在天幕上飞过,山川楼阁中满是鲜活和热闹。 只是此刻,天悲谷陷入永夜,一个活物也没有。 相行拽着那一大串的尸身停在了一片山谷前。山谷极深,其内草木衰败,死寂一片。森白的骨骸七零八落散开一片,或蜷在一起,交织着、压叠着,空洞的瞳孔里微微冒着幽绿的光。 他将破碎的尸身一个个从链条上解下来,又一个个扔到谷里。鲜活的肉身还包裹着未散的神魂,那些神魂原本十分安静,坠入天悲谷的一瞬间发了疯一般脱离了肉身飞冲而上。 灰白色的神魂聚在一起时气势滔天,在谷内掀起一层巨浪。 “主人。”相行虽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可神魂缺失的他本能惧怕着这样的感受,隐隐有些不安。 傅灵均伸出手,一层缭绕的黑烟自他指尖溢出,很快便弥漫在了山谷上方。 那些张牙舞爪的神魂们冲撞着那层黑烟,每撞一次,灰白的巨浪便弱上半分,没过多时,乖戾暴躁的神魂们便开始瑟缩,开始胆怯,开始回忆起身前的死状来。 “真无趣。”他召来那些神魂放在手中把玩,下一刻,瑟瑟发抖的神魂们被撕成碎片,沉沉坠入这片阴冷幽暗的山谷。 · 待悠悠转醒,天已经亮了。 姜糖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甩了甩身上头上的树叶。 大脑有些迟钝的运转起来。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昏厥前瞧见的惨案,但事发地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唯有渗入地里的血液还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脑海里一半是月光般皎洁的大美人,另一半就是大美人挥舞着重剑杀人的场面。血液的腥气还弥漫在周围,恶心的感觉再一次上涌。 不过,姜糖转念一想,昨夜死去的都是追击自己的人,自己也算是死里逃生。算来算去受益最大的就是他,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于社畜而言,任务成功就完事了,管它到底是谁用什么手段完成的? 他不是已经成功逃离了那个笼子了吗?接下来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可以了。 “咕噜噜——”饥饿慢慢苏醒,让本就虚弱的躯体雪上加霜起来。 等等,他好像要活不下去了……他好饿! 饥饿的姜糖首先去尝试了扑鸟。然而他太高估自己了,巴掌大点儿的小兽蹦跶起来也没多高,连根麻雀毛都捞不着。在灌木边上扑腾了半晌,除了让自己变得更饿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第94章 第 94 章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终日生活在这方寸之地, 姜糖都觉得自己闲出屁来了。中华民族流淌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在他看到那颗果核的瞬间爆发开来,他想也没想当即开始刨坑种树, 一心想要呵护出一颗新的生命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在这种鬼地方能不能种成功。 等他好不容易种完了果核,气喘吁吁扭过头来想挑一颗果子加餐的时候,他看见了身体半隐在黑暗中的傅灵均。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糖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 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 但姜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 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对他动手, 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 对面没有动静, 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 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糖耳里, 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 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 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 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 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糖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糖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糖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作为一个拥有聪明的人类灵魂的小兽,姜糖已经机智的发现,这是大美人在给他起名字,并且重复着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蠢!这是他好好表现的机会呀,果子总是要吃完的,现在又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能抱一条大腿的话一定要珍惜机会的! 一般情况来说,会给动物起名字,肯定是因为很喜爱才对吧? 起了名字的小动物,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掉吧? 姜糖怂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放弃羞耻感,出去蹭一蹭大美人的腿、卖卖萌什么的。虽然是头一回当动物,但姜糖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卖萌的基本法则,什么舔舔手、咬咬鞋子踩个奶,这套路他熟! 他真的不是馋大美人长得好看! 脏兮兮的小兽从树后蹭了出来,四只小短腿试探着朝着傅灵均走了过去。 傅灵均一开始没有动。 姜糖见他表情平和,又大着胆子往前跑了两步,这两步便让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方才傅灵均只能看见小兽的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可爱。可是整个跑过来时,身上的毛却灰一块褐一块满是脏污。 长眉微拧,他十分嫌弃地看着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跑来,全然忘了小兽会那么脏,全都是他自己拿它当抹布擦过鞋面上的血污。 姜糖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直到跑着跑着,大美人抽出了背后那柄杀人饮血的重剑,直直插在他们之间,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不至于吧大哥!可以不爱但别伤害啊! 姜糖吓得浑身炸毛,飞也似地溜回了大树后面。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给他起名字不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吗?现在又不让他靠近,难不成有什么狗毛过敏症? 姜糖这边还在猜傅灵均的心思,傅灵均已经平复了心情,收回了侍佛剑快步离开了。 他回到了山谷的另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内,而后他的神识慢慢脱离了身体桎梏,朝着天悲谷外扩散开来。 夜幕中,那群潜入广陵府的修士正在分头行动。 他们分成了五队,有四队分散于天悲谷正东、正西、正南、正北方,剩下一队正在靠近天悲谷。 相行已在前往的路上,那些人却毫不知情,郑重将手中的灵核放置在挖好的坑洞中。傅灵均见他们按照方位,依次在四个方位放置木系、金系、火系、水系灵核。 放置完灵核,有人从怀中掏出了灵符纸,佐以灵砂在符纸上画着图腾。仔细一看,那些图腾按照方位排列,恰好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是五行四象阵? 傅灵均早年跟随父亲修习过符文阵法,对这类声名大噪的阵法自然熟悉。 据闻上万年前,道修圣尊孟昭曾经改良过这个阵法,让它能够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但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太多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致传到后来,四象图腾都已经不太精准,很少有人再布下这个阵法了。 泽阳府那宋永峥竟然连五行四象都研究出来了?那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 此阵乃是一个极强的杀阵,只要在根据五行,于四方绘制相应的图腾,佐以同属性灵核为辅,大阵便完成了一半。最后那一步,便是要在阵眼安置最为稳固的土系灵核,一待激活此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虚影便会盘踞在整个天悲谷的上空,将他死死困在其中。只要他踏出天悲谷一步,便会被大阵困住,由神兽虚影扑杀。 前往四方的修士已经相继将神兽图腾绘制完成,只等着阵眼处的那一队完成便能成功激活。 而此时,前往五行四象阵眼处的六人小队恰好和相行撞了个正着。 哗啦哗啦,链条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声音?”他们立刻看向声音来源。 夜幕下,一个硕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来人身高逾九尺,浑身肌肉虬结,骨节粗大,光站在那里不动,都自内而外散发着震慑之意。 是一位带着黑色面具的怪人。 “是谁在那里!”有人壮着胆喊。 无人应答。 锁链在地面上拖着,发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他行动很慢,每一步都踏的极稳,见到这一行六人小队后似乎有些不太满足:“你们,其他,人呢?” 他有些懒得去找,如果都在一处的话,就能一次性解决了。 “我们乃是泽阳府宋家子弟,在此地处理要事,还请你避一避。”方才壮胆说话的修士见他行动迟缓,方才莫名升腾起的恐惧也渐渐消了,语气里带着仙们望族的骄傲,“不知你是哪家的人?” 相行懒得和这群人逼逼赖赖。既然问了问题不答,那他就先解决掉这一行六人,剩下的再慢慢找吧。 那条粗黑的铁链如闪电一般快速抽向泽阳府六名弟子,下一刻弟子们便同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的纠缠在了一起。 “哎呀!这什么鬼东西!” “快、快发送信号啊!” “现在我如何发?啊!我的肋骨,好像要断了!” 相行是个好孩子,主人让他处理干净,他便不磨蹭,走过去用手按在其中一个修士头上。 “啊!你要干什——”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修士的脑袋便像是捏爆了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血肉和脑浆崩了一地。 剩余五人都被吓傻了,有两个当即□□一热,控制不住的哇哇乱叫起来。 泽阳府弟子原本就对广陵府这个地方发憷,本也是不想来的,但他们心中抱着侥幸,广陵府那个大魔头据闻一月最多能挣脱封印一次,并且时间无法持续太长,前几日族内刚不幸死了二十五名弟子,现在还在一月之期内,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谁料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确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杀人更可怕的怪物! 泽阳府弟子们临死之前都未想通这怪物究竟从何而来,为何数千年来一点风声都没有。 相行听着他们的惨叫声一个一个捏过去,等到惨叫声全部消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略有些心虚的想还好主人未跟过来,不然又要嫌弃他弄得太脏了。 驻守在四方的泽阳府弟子们早早便画好了图腾,却迟迟未等到阵眼的同族将阵法激活。他们刚刚想要传灵讯给前往阵眼的同族,却接二连三的被相行找到了。 做事最靠谱的相行在处理完所有的弟子后,还非常自觉地将尸体绑在了一起,一并带回天悲谷。因主人说过,这些人的尸体若是被带回去的话,拼凑了神魂还有可能重新复活——如果能收集齐命火的话。 虽然相行听不懂什么是命火,但知道这些人只有带回去撕碎了神魂扔进天悲谷,才算是真的死了。 天悲谷内,傅灵均看着相行带着那群蝼蚁的尸体回来,身侧围绕的黑雾慢慢消退。 心头弑杀的**被勾引起来。 他紧紧握住的掌心已经被巨大的力气弄破流下血来,滴滴答答往下滴落。 傅灵均并未在意身上的伤,好似身体并不属于他,他也感受不到疼痛。 仰起头,他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又一次烦躁的想要杀人。 等他好不容易种完了果核,气喘吁吁扭过头来想挑一颗果子加餐的时候,他看见了身体半隐在黑暗中的傅灵均。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糖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但姜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对他动手,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对面没有动静,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糖耳里,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糖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糖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糖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第95章 第 95 章 大半夜他穿上鞋披头散发冲出去找宋永峥, 谁料这么晚了,宋永峥的独子、天问海极金贵的小公子宋晋遥也在。 侍从拦下了宋言小声说明了情况,宋言便在院外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父子二人说话施了禁音咒, 外界一丝声音都听不见。直等到宋言腿都麻了, 宋小公子才顶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夺门而出。 经过宋言时, 宋晋遥涨红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羞恼, 而后立定了恭敬朝着宋言作揖:“言伯父。” “晋遥, 你这是……怎么了?”宋言难得见小公子生这么大气。 这位宋小公子今年刚满十六岁, 但已经是半步道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岁前突破控灵境道师自是必然之事,比起需要百年才能突破道师的普通修士而言, 天资卓然。 可惜一个月前, 宋晋遥与空蝉府贺家的公子贺暄青, 一起在无涯试炼时,被阴狠的蛊兽偷袭,身中奇毒险些丧命。 宋永峥用瑞兽精血为宋晋遥解了毒, 体内灵力却随着毒性一起排出了体外, 灵根也受了损。现下宋晋遥修为倒退的厉害, 已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了。 “言伯父,晋遥无事。”宋晋遥已经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调整好了情绪,恢复成平日温和有礼的模样, “晋遥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开。 宋言本还想追问他方才在气什么,却想到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脸登时垮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还管宋晋遥做什么。 果不其然, 宋永峥知道三十名弟子全部牺牲后勃然大怒。 “所有弟子都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 宋言心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霉运, 怎的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 作为存灵堂堂主,偶有族内弟子身死,他只要料理好该弟子的身后事便罢了。 谁料前几日才死了二十五名内门弟子,今天又死了三十名!先不说他又要这死去的五十五名可都是泽阳府的精锐,这等损失未免太大了些! 若不是怕家主不高兴,他甚至都想跪下来求家主别和傅灵均斗了。 反正那魔头偶尔才出来一回杀一次人,算起来,这几日死去的弟子比往常几十年死的都多! 宋言这边满肚子牢骚和委屈,面儿上还得顾着家主,小心翼翼答道:“家、家主……您是不是派弟子们去广陵府做了什么事……若完成了,弟子们牺牲也就罢了……” 宋永峥拂袖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他们的后事你好好料理,下去吧。” 宋言敢怒不敢言。 就连他一个看管存灵堂的人都心生怨怼,更遑论那些牺牲弟子们的亲友?家主这般不把弟子的性命当一回事,一次两次便罢,次数多了恐怕连他也压不住下面激愤的人心了。 “是,家主。”他谦卑地行礼退下。 凉风穿堂而过。 宋永峥在这阵凉风中短暂的为牺牲弟子们默哀,而后眸中的失落渐渐化成得意和势在必得。 “虽然此番我族弟子折损三十,但燃魂香终究埋了进去……” 他面上的笑意藏不住,到后来甚至放声大笑起来。宋言刚走到门口,听到那张狂的笑声,不禁眉头紧锁,叹了一声又一声。 一将功成万骨枯,家主这是要踩着族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啊。 - 姜糖上回算着,一共掉下来五十个红果,如果一顿吃两颗,省一些的话大概能吃一个月,如果红果子不会坏的话。 他待的大树下没有日夜之分,只有那一缕光不明不暗的从天幕上漏下来,所以他是按照自己吃完两顿饭后睡一觉的时间记做一天。 距离上次大美人来看他已经过了好几天,那些红果子的确没有坏,扒开果子坚韧的外皮里头的果肉依旧新鲜清甜,还能储存很久的样子。 但他面临一个问题:他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是姜糖贪吃,是他一顿不吃浑身都难受。背后的伤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走动时倒是没那么疼了,但一旦动作大一些、跑的快一点,还没长好的伤口又会再疼上一疼。 吃饱的时候,他会舒服很多。这个红果估计还是不错的东西,和之前在笼子里吃到的那个差不多,入腹后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只是功效没有那个明显,大概吃十颗才有一颗管用。 质量不行,量管够啊。姜糖一天吃下四颗,经过这段时间身体也舒服多了,唯一要面临的烦恼便是,果子消耗速度太快,现在只剩下一半,远不能撑一个月那么久。 他仰头看向大树,树冠中密密匝匝的红果被绿叶裹住,个个红润水灵。 噫呜呜噫,但都不属于他。 都怪现在的小短腿!但凡他这辈子还是个人,他不会爬树都要天天抱着大树撞,就不信撞不下来果子。 吃饱了饭陷入莫名忧伤的姜糖在大树下一瘫就是大半天,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 一听到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姜糖立刻认出来人是那个憨憨的大块头。这次他连爬都懒得爬起来,往后歪了歪头,果不其然,黑暗中慢慢出现了一个体型硕大的相行。 他这次来的也很小心,粗壮的双臂将链条拢起来抱着,好像是怕链条拖在地上声音更大。只是他太高太重,又没有可以控制自己落脚时的力道,于是抱起了链条,走路的声音却残忍的暴露了他。 “小白。”他小声喊道。 相行真的好想小白!他想看小白吃东西,想看小白在地上打滚,想看小□□粉的小舌头和软乎乎的大耳朵,想让小白睡在他的手里,想带小白去看风景—— 天悲谷只有这么大,可是他可以出去杀人呀,等到下次主人还让他去杀人,他一定要来把小白带上!他解决人的时候,就让小白坐在他的头上,等他杀完了人就可以带小白在广陵府逛逛啦。外面好大,有花有草还有好多小动物,小白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想到这里就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扛起小白就冲出去杀几个人。可惜,现在广陵府内挺安静的,主人最近也没有事情交给他做。 不过……说到主人,相行就有些羞愧。明明主人就已经说了不让他来找小白,如果再被抓到……不会的不会的,他这次来的时候很小心,不被主人发现的话就可以啦! 姜糖全然不知相行正预谋下次要带他一起去杀人。如果知道了,他现在就不会瘫得那么心安理得,说不行四只爪子一齐上都要挠花他这张脸。 “噫呜。”他轻轻叫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相行的呼唤。他现在算是搞清楚了,大块头嘴里的小白一定也是给他起的名字,就像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差不多。 不过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起名字这种事情怎么能各算各的?一个叫‘小白’一个叫‘傻狗’,发音都不一样。 好在他是一个机智聪明的人类,不然的话,就凭动物那个智商,谁能分清自己两个毫无干系的名字? 真是没养过宠物,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小白,吃。”相行轻车熟路,去姜糖的屯粮基地挑选了一颗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递给姜糖,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丝欢喜。 然后他乖巧的坐下来,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的盯着小白。 这句话姜糖也听过。 鉴于做吃播也不是头一回了,姜糖很快便掌握了直播流程——首先,打是打不过的,只能硬吃一点给他看这样子。 但是上回他吃的太过实诚,一口气吃完了这家伙看不够的,还要再给他塞一个。虽然红果很好吃,但他本来就是吃饱了瘫着午睡,现在还没饿呢,决计不能再撑成上次那样,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带自己去看骷髅谷里的鬼火。 做好了思想准备,天悲谷第一实火吃播姜糖,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直播。 他先用尖锐的爪子破开红果,像是吃灌汤包那样,在汁液流出的瞬间舔了一口,将香甜的果汁吸掉后,再小口小口品尝着里面的果肉。 姜糖一边吃一边观察相行的表情,根据他的反馈调整吃播进度。 比如大块头眉头皱起,十分急切的时候,他便会吃一大口,满足一下他,等他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中时,便放缓节奏小口小口的舔。 这一瞬间,姜糖理解了为什么现代社会直播会有实时弹幕,真的太有效了。 一人一兽,一吃一看十分和谐。 果然,吸取了经验调整了吃播节奏的姜糖这次只吃了一颗红果就哄好了大块头,属于有点饱,但还能再塞一点的程度,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摊成一团白白软软的饼。 相行看小白吃完了东西十分满足。他想要像上次一样带小白出去遛弯,可是刚刚从地上站起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温雅声音。 “不是说过不许再来吗?” 第96章 第 96 章 想到这里, 姜糖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糖的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收回了动作, 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 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 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 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 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糖试探着朝前摸了摸, 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糖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 轻轻跃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运食物碎屑的小蚂蚁被脱困的姜糖吓了一跳。 “你竟然出来了!” 这几日它天天忙完了都会爬上桌子探望姜糖,虽然它一直生活在这方寸之地, 什么有效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可在被困的惨境里能有一只陪他说话的小蚂蚁已经很幸运了。今日要走,姜糖还觉得有些不舍。 姜糖将含在嘴里省下来的红果子放在小蚂蚁面前, 小声和它告别:“谢谢你, 小蚂蚁, 我要走啦。” 说罢,风一般蹿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贴着墙根一路往外走,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 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外面的院落。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成了雨幕,空气里满是浓郁的泥土腥气。风卷着雨穿过长廊刮到他的脸上,将绒白的毛发淋得微湿。 远远有人声,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再仔细瞧了瞧, 院落里没有守卫的人。 姜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 脑海里出现了一万个踏出这里就被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景。但迈出的步伐却是坚定的, 轻轻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轰隆隆——” 雷声在他的耳边炸开,阴沉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像牢笼中的困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在空中奇形怪状的裂开,刹那间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着雨势,姜糖毫不犹豫冲到了院中。 雨点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让受伤的背脊再次漫出痛来。他忍着疼快速朝着外面的世界狂奔着,呼吸越来越重,一直跑出了很远,直到脚步声和人声从拐角靠近,他才一个猛子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一男一女,由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侍女引了进来。 体型小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清晰的看着二人从他周围经过,却没有人察觉到脚边的花丛里卧着一只出逃的小兽。 “求求您帮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求来天问海的。我儿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您带我见一见你们家主吧……”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里浸满了渴望,紧紧跟着一身长袍的男子。 “贺夫人,不是我不帮你……”男子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令郎的病连浣云宗都没有办法治好,你求来这里也是无用啊。” 贺夫人纤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儿与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可前几日还有人在八法域看见了小公子,俨然已经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儿! “你我二族同为北水大陆世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还是说你族秘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诉我?” 听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姜糖有些焦躁。他们是在吵架?可是为什么非要停在这里吵?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吵不行吗? 大雨不断冲刷着花丛里的小兽,冷得姜糖直抖。 男子听贺夫人这番话,神情从漠然到紧张,最后变成了愤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些:“贺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药引世间仅此一味,纵然我带你去见家主也……罢,我就代你传一次话,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后,姜糖没有立刻从花丛里钻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之后才迅速蹿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来的,那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浑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兽贴着墙慢慢往外,躲过了来往的人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门口有两位守卫的男子,都穿着白底金纹的劲装,双肩背部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上去格外威风。 他又缩着不动了。 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长廊的尽头有两丛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檐遮挡的严实。姜糖背着风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里,观察着来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须跟着某个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须那人身上有一个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干脆一点,门口的守卫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当然后者是痴人说梦,姜糖唯一脱身的机会只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随身携带的物件里,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机会,必须要耐心等待。 结果没过多久,一声又一声嘈杂从他逃离的方向传来,并没有过多久,从门外又快速进来两队白衣金纹衫的年轻人,手里都握着剑行色匆匆。 两队人很快赶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静静等在门口。 “废物!一只幼兽都看不住,天问海养你们吃闲饭的吗?”院内啪啪几声脆响,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和辫子头的脸上。 大胡子和辫子头根本不敢辩解,用头哐哐撞地,不断认错求饶。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男子一身长袍,也是白底金纹。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随着吹进院内的风微微飘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立在苍茫戈壁上的一块孤石,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孤傲而沧桑的感觉,面容却格外年轻。 此人正是泽阳府宋家的家主,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 “你们立刻带人去将那只逃跑的瑞兽抓回来!我不信它能逃出天问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带它回来!” 宋永峥对着门外两队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废物,长袖一挥,潜藏的内劲便将磕头的二人震开数步,瘫倒在地上吐血。 “废物,废物!这可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瑞兽,若寻不回,我就把你们扔到天悲谷!” 大胡子和辫子头抖的更厉害了! 天悲谷,正是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地盘,里面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谷,整个人便会被厉鬼一口一口蚕食干净,连魂魄都不剩!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小的真的用灵符锁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说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辫子头哭的涕泗横流,额前都因哐哐磕头染满了鲜血。 宋永峥又踹了他一脚,负手出了院门。 姜糖在长廊前那一丛牡丹花里藏着,周围白底金纹劲装的人越来越多,都四下散开到处翻看着。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姜糖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吓得更是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抓回去。 正在这时,方才瞧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脸仓惶的小跑出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弟子们也同样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略显心虚的表情。 她正朝着门口快步而来。 妇人行走间翻飞起数层宽大的裙摆,好似一朵华丽的牡丹花。姜糖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猛地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几乎没时间思考,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在那妇人慌张走出的同时,借着娇小的身躯滚到了她的裙摆里,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将自己塞进了其中一层。 这个过程中,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立刻被揪出来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当场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会死掉还是再被关回去,谁料妇人竟和没发现一般走的极快,径自离开了这里。 门口的护卫知晓她的身份,十分恭敬的送她出了门。 “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您见到宋家主了吗?他怎么说?” 守在门口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贺夫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走向马车。 姜糖偷偷从裙摆里探出一只眼睛,趁妇人挡住了身后侍卫们的视线,又咕噜噜滚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朝着另一边钻去。 他夺路狂奔,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奔跑起来时浑身都疼,可他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在天问海乱成一团的时候火速逃离。 等到天问海弟子们接到宋永峥的命令扩大搜索范围时,姜糖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地,躲在一个干草垛子下休息了。 派出的弟子共有十几队,有御剑空中搜寻的,有四下分散地毯式搜查的,如同一张天罗地网罩下。 姜糖变成小兽以后五感格外出众,老远便能听见人声,破空的灵剑声也能够听得真切,便提前藏了起来,一追一逃,竟然僵持了大半天,而姜糖也离天问海越来越远。 这一路逃亡漫长又痛苦。 姜糖不知跑出了多远。直到日落月升,精疲力尽的姜糖再也保持不了快速的移动,在听见人声时想要躲,却被后面追击的弟子们看到了踪迹。 “在那里!”有弟子高呼,而后一连串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月色像水一样浇了下来。 恍惚间,姜糖好像在沉沉的夜色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像是梦境,又像是乍开的天光。 缓缓走出的人影背着月亮,面容半掩在夜色中,明明看不真切,却在温润的月色里透出几分苍白的杀意。 黑衣,负剑,浑身透着冷意。 这人一出现,身后穷追不舍的弟子们竟然都愣住了,姜糖又疼又饿又累,喘着气拼命朝前跑,没注意到后面的追击者停下的步伐。 他头晕眼花朝前跑,直撞到一面人墙后才被震得往后一坐,白团子顺势咕噜噜一转,狼狈的小脸尽数埋在了青草地里。 姜糖见大美人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嗯,很好,看起来很健康,能够饲养他一辈子的样子。 当然姜糖也不是没有别的梦想。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他真的还蛮好奇的,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糖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随意掂了掂,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糖嘴边,姜糖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舔舔这样子。 第97章 第 97 章 “主人, 小白……”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靠近他们,“没死, 主人,小白, 没死……” 哭着哭着还把侍佛剑递了过来,但看主人手里抱着小白没空拿, 又默默把剑抱了回去。 “无事了。”傅灵均知晓自己下去的时间有些久, 安抚着哭哭啼啼的大块头, “我很好。” 相行猛地摇了摇头:“主人, 不好。” 他都能感受到主人体内灵气损失的多么厉害,若以前是汪洋大海,现在已经干涸出成沙漠,强撑着站在这里的, 只有一个空虚的躯壳。 耗尽了灵力,损耗的便是寿元了。他根本不知道主人到底做了什么会损耗的那么厉害,但他知道,主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很浓。那是失去了很多鲜血才会有的味道。 主人受伤要很长时间才能好, 相行有些心疼。 傅灵均抬手, 看了看掌心被姜糖糊了一片口水的伤口。原本这个伤口应该持续流很久的血,可现在, 竟然停止了。 看起来还有些要愈合的趋势。 他想起了方才毛团子数次想要舔舐他的伤口, 还有传闻中瑞兽的奇异之处,心又被柔软撞了一下。 它原来在心疼他。 傅灵均摸了摸小兽毛绒绒的耳朵, 伸手给相行看:“我很好。” 他很不好,神魂激荡,头痛欲裂。 他很好, 喜不自胜,心花怒放。 “主人,寿元,有损。”相行虽然看到主人手心的伤口没有流血了,但还是难过。 傅灵均不想和他说这些,便将怀里的毛团子翻了出来。 壮如小山的大块头看到浑身是血还昏厥过去的小兽,登时就破防了,嚎啕大哭:“小白,死了。小白,死了……” 傅灵均松了口气,他厌烦被相行追问自己的事,拿小兽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它没死。” 相行不相信,小白平常都很活泼的,就算睡着了,四只爪子也会时不时抽一抽,砸吧一下嘴或者是动动耳朵而尾巴。但现在的小白宛如一条死狗,安静的过分。 “主人,小白,不死,小白,不死……”他第一次不顾规矩拽住了傅灵均的衣袖,哭的快要厥过去了。 “它死不了。”傅灵均知道相行就是一根筋,忍着头疼又说了一遍,“它需要休息。” 哭泣的小山瞬间止住了眼泪。 他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小白。好像……那些血都是主人的,小白没有受伤。 虽然他这么想有一点过分,但那么多血,主人流了可能不会死,但小白一定会死的。所以血是主人的让他心安了些。 毕竟主人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相行乖乖抱着剑跟了上来。 - 姜糖觉得自己已经完犊子了。 傅灵均血液有剧毒这件事小说里写过,但这个设定并不常用啊!毕竟哪个作者会花笔墨详细描写一个反派的技能?姜糖理所应当的,第一时间没想起来。等到脑袋晕晕乎乎感觉不妙时,才将这事儿记起了。 怪不得傅灵均不让他舔! 啊啊啊!舔狗不得好死这话果然没错,他这次估摸真的要看走马灯了。 谁料走马灯没见着,姜糖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昏睡的小兽垂下了长长的大耳朵。 姜糖意识不清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摸他。从耳朵摸到了尾巴根,一路酥酥麻麻。可能是小动物当久了,他竟然开始享受这种抚摸起来。原先被摸的时候他还觉得羞耻和煎熬,现在他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这种奇异的舒爽感了。 然后他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他听到潺潺的水声,而后是一层阴冷的刺骨的冷风。但那风很快不吹了,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剥剥的响声。 最后,他们停了下来。一只手探进水里,捞出一汪温水,然后他的耳朵一湿,微凉的手来回搓着他的耳朵。 这人搓洗的力道有些大,姜糖觉着疼,可是他醒不过来,意识被困在了一个黑色的小屋子里怎么都出不去。他觉得自己没死,但一动也不能动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像块面团一样任由着那双手搓圆搓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姜糖心想有完没完,就算是洗衣服这也该洗干净了吧?结果没有,那人逮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搓,搓到姜糖都生气了,挣扎着从那片黑暗中抽离出来。 睁眼,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他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灰一阵,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很是想吐。干呕的劲儿过了以后,空空如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饥饿如同海啸朝席卷了他。 好饿好饿。 姜糖又晕又想吐还饿,这难受劲儿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去,然后,他看见一只漂亮的手。 是傅灵均的手。 那只手正在滴水,水的颜色带着淡淡的红色,像血。 是傅灵均在给他洗耳朵。白白软软的长耳昨天被他的血染得通红,血液干涸后,会更加难洗。 “噫呜呜……”洗个耳朵而已为什么像洗衣服,他耳朵是肉长的,他会疼! 姜糖心里骂骂咧咧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口吐芬芳,傅灵均瞧他醒了,最后又将洗白了的耳朵擦了擦,将他放在了地上。 “过来。”他示意姜糖走两步。 走你个大头鬼! 姜糖现在脑袋特别沉,和宿醉似的根本抬不起来。一被放在地上,脑袋便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脑袋被人戳了一下。 “站起来。”傅灵均说。 姜糖简直要被他烦死了!走不动,走不了,根本没办法动!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不知道他血里有毒吗?不知道他现在还难受着吗? 得亏姜糖穿成了瑞兽,瑞兽血能解百毒,估摸着自身抗毒能力也挺强的,不然就凭舔了那一口,姜糖就能去见十次阎王爷。 戳了两下,傅灵均好像终于知道这毛团子现在离恢复还早的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姜糖清醒了一会脑袋实在是晕,躺在他手中,没过多久又睡了一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姜糖头倒是没那么晕了,但是好饿,超级饿,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 他从一个草窝里爬出来,闻着红果的香味儿摇摇晃晃走着过去吃红果。迷迷糊糊扒开一个又吃一个,足足吃了三个以后才慢慢停了下来,又晕乎乎的趴回了地上。 “小白,小白。”大块头在他身旁蹲下。 姜糖脑袋还装着浆糊,听着大块头一刻不停的叫他的名字,过了好久才将小白二字翻译了过来。 小白,大块头的取名思路可真简单啊。 他在原地趴了好一会,才觉得没那么晕了。 然后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傅灵均给他起的名字。 他叫自己什么来着?好像是傻狗这个发音,傻狗…… 傻狗? 他竟然叫自己傻狗?! 他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姜糖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初傅灵均叫自己的情景——被喊着傻狗结果还浑然不知的狗腿子的去蹭蹭贴贴,摇尾巴打滚,卖萌撒娇的画面一幕幕出现。 傅灵均臭傻逼!原来他一直在骂他!得亏姜糖还以为自己有两个名字,到头来只有一个!小白这个名字相比起那个侮辱性极强的傻狗,简直称得上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名字了。 大魔头才是狗,他全家都是傻狗! 姜糖气的登时头不晕了腿也不软了,一口气可以打傅灵均十下的那种精神! 他虚软着腿站起来,自认为坚定的朝着傅灵均的方向走去。他现在正在闭目养神,正好是可以偷袭的时刻! 体内余毒未清的小团子歪歪扭扭的艰难走到了大魔头身旁,抬起了爪子‘用力’的挥舞了几下,没打到人。又举起两只爪子准备扑上去,结果晃荡了两下,啪叽一下软倒在地上。 姜糖:啊啊啊啊!站起来啊!士可杀不可辱!为什么现在的自己那么没用,咬他!打他啊! 心里骂骂咧咧,身体却一动不动。 该死的毒,他现在就是条废狗了。 傅灵均感应到了小兽一步一步走来卧在他身边,慢慢从修炼中回复过来。 它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便歪歪扭扭的走过来找他了。 果然很喜欢他。 傅灵均伸手撸了一把毛绒绒的团子:“真粘人。” 姜糖:……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啊!他是来咬人的!等他恢复了体力一定要咬死傅灵均这个臭傻逼! 然后他整只被捞了过去,从大耳朵撸到了尾巴尖。 “嘤。”姜糖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尾巴。是真的很舒服呜呜呜。 - 姜糖中毒以后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每次只有到了饭点的时候才会爬起来吃几口果子。但姜糖真的吃腻了果子,他想吃牛肉,想吃烤鱼,想烧鸡想吃鸭腿想吃羊肉火锅小龙虾……反正他再也不想吃果子了,如果他现在是人脸的话,恐怕已经面如菜色,整个人都失去了光泽。 大块头,啊不,现在姜糖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虽然他看文一目十行,但是也知道大魔头傅灵均身边有个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的走狗相行——这是原文中的形容词,不是他瞎掰的。 然而姜糖愣是看不出来这个憨头憨脑的大块头和那些离谱的形容词有什么关联。 他明明就是个吃播狂热粉,和吸小动物协会会长。 如果不是最近傅灵均一直拦着相行靠近他,害怕他没轻没重的把中毒虚弱的姜糖吸死了,相行恨不得一整天都揣着姜糖到处玩(遛)耍(狗)。 姜糖也想出去玩,他想去看自己种下的果核发芽了没有。睡了好几天,可能小苗都长出来了。 等到毒性稍微被瑞兽强大的体质化解了些,姜糖可以慢悠悠的走动几步了。头不晕了也不想吐了,整只兽神清气爽的,只是腿还有些软,走多了就容易摔。 傅灵均不让他到处跑,相行便不敢带他去玩。姜糖气得牙痒痒,但怂的要命,只敢在傅灵均去泡澡的时候拾掇相行带他出去玩。 于是木楞的大块头被姜糖咬住了鞋子。 “小白,不咬。”他蹲下来,轻轻拨开毛团的脑袋。 姜糖不放,咬着往边上走。当然他拖不动相行,只是想表达出一种想要去玩的意思罢了。 “主人,不许,小白,乱跑。”相行捂住了乱动的毛团子。 “噫呜呜!”不管不管就是要出去玩! 姜糖软乎乎的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不停的哼唧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第98章 第 98 章 当然姜糖也不是没有别的梦想。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 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他真的还蛮好奇的, 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 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糖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 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 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 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 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随意掂了掂, 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糖嘴边, 姜糖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 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糖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 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糖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 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低沉磁性, 笑起来时,姜糖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 有点酸。 - 泽阳府, 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 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 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糖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糖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糖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糖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糖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糖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糖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吧?别人重生都活的风生水起,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的,凭啥他姜糖重活一回就当了几天狗腿子宠物就要死?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他的怨气会不会特别大?他死了的话也能变成怨鬼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和弄死自己的怨魂打一架吗? 姜糖越想越离谱,谁料那阵鬼魂凝聚的阴风在触碰到他刹那,不知是怎么了便莫名其妙的转了个弯,迅速朝着山谷的另一边吹去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块头帮忙搭好的窝被吹得乱七八糟。 四下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地动山摇和阴风阵阵都是幻觉。 脏兮兮的小团子坐在窝旁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 额,难不成那阵阴风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实在觉得害死了他的话,还要和他的怨魂打架这事儿太过尴尬,所以走了? 是直接消失掉还是转移到别处去? 姜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那阵由怨魂组成的风已经找到了它想要侵蚀的目标。 原本覆着一层缭绕黑烟的深谷内封着数不尽的、撕碎的神魂,和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怨魂。这里有傅灵均亲自留下的灵魂印记,可现在,那层黑烟却被撕碎了。 傅灵均站在深谷之上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深渊,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着他的人间。 相行跟在他后面两三步的位置,双手握着粗黑的铁链,浑身紧绷绷地仰望着远方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怨魂,凝声道:“主人,它们,来了。” 傅灵均早已发现了异象。 天悲谷内数千年来扔进去的从来都是残魂,根本无法凝结出如此强大的怨念。 除非,是他从未损坏过的……那些人的魂魄。 他想过这些怨魂会带来什么祸患,却自欺欺人的将它们封存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封存了数千年的怨魂终于撕碎了这片桎梏,重返人间。 “你退下吧。”傅灵均道。 相行见主人还未拔剑,眼睛里满是惶恐:“主人,怎么,不战。” 那些怨魂已经狂躁不安,嘶吼着朝他们呼啸而来。若是平日那些撕碎的残魂也就罢了,这次凝聚起来的怨魂数量太大,相行感受到了惧意,也迸发出了杀意,他想要将这些怨魂全部撕碎,可主人却要他退下。 “主人,拔剑。”他魁梧的身体挡在傅灵均面前,分毫不退。 傅灵均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重重在相行肩上一点,相行便动弹不得了。 “你见我带剑来了吗?”他从相行身后走了出去,身后并未负着侍佛,亦没有武器,甚至还张开了双手慢慢抬起头,迎接着那些怨魂的到来。 下一刻,凝在一起的怨魂猛地缠绕上傅灵均,从胳膊到肩膀,从脚尖到脖子,一寸一寸,阴冷而粘稠。 就像无数次噩梦中看到的那样,一双双带着绝望和痛苦的手狠狠拽住了傅灵均,黑色衣袍被阴风卷起,披散的长发飞扬着,宛如一尊即将被拖入地狱的厉鬼。 “下来吧,一起下地狱吧!”他们说。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不断激荡,他看着那些纠缠狰狞的怨魂,眼中却浮现出了一张纸熟悉的、惨死的脸来。 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想要跗他的骨而生的,全是广陵府傅家人的脸。 他死去的族人的脸。 “一起回家吧。”他轻声说。 相行简直急疯了!于他而言,他不明白为什么傅灵均不拔剑,他看到主人背后空荡荡的,他只能猜到主人并没有带侍佛剑出来。 可为什么主人要控制住他,不让他撕碎那些怨魂呢?他可以做到的,主人没有带武器的话他带了啊,为什么主人要用自己血肉去承载它们的怨念? 阴风越吹越重,傅灵均披散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半掩住他苍白的脸。 发丝翻飞间,相行看到了傅灵均唇边溢出的一抹血色。 “主人……”相行不算是人,那些怨魂伤不到他。纵然相隔的那么近,可他却动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为什么那么没用! 风带起了傅灵均的长发,露出了他苍白得好似要破碎的脸。 相行试图挣脱自己被困住的身体,可是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体依然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他都快要急疯了,声音里带着呜咽:“主人,受伤,不要……” 这些怨魂在伤害主人,主人却不让他伤害它们。 “咳……”傅灵均又咳出一口血,但那张被猩红衬得越发苍白的脸上竟挂着笑。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那双被数千年岁月沉淀得波澜不惊的双眸,此刻闪着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越笑越开怀,笑着笑着,那声音哑了,听不见了。 “相行,你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吗?”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问句,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相行不知道,自他有记忆开始,天悲谷只有他和主人两个人。 “相行,想救,主人。”他还在和自己较劲,被定住的身体宛如一座小山,无法移动的小山。 傅灵均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鲜血,笑着摇了摇头。他在笑自己竟然会问相行这个问题,就算是相行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遑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分出一小部分灵力护住自己的神魂,剩下的大半全部化为黑雾涌出,将那些狂躁的魂魄一个一个包裹在其中。 这是一件极其精细,又要耗费大量时间去做的事。 相行没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耗尽灵力去做那样无用的事情,到了最后,竟一步一步走向深谷,在他还没来得及挣脱束缚的瞬间,和那些怨魂一起纵身而下! 黑袍翻飞,消失无踪。 深谷之下,竟是满地白骨与嘶吼着的怨魂。 “主人!” 空荡的山谷,回回荡荡都是相行撕心裂肺的声音。 远在一座山之外的姜糖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依稀觉得方才风声里夹杂着大块头憨憨的声音。 对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刚才那阵恐怖的风刮去了何处?为什么醒来他们就不在身边了? 姜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悬浮的黑色重剑,吸了吸鼻子。大美人连剑也没带,应该没走远吧? 等到他又吃了一顿红果,远处才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和锁链声。姜糖认出了相行,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几步。迎上去时,恰好看见苦着一张脸的大块头。 第99章 第 99 章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 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 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 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 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 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 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 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 “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 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 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 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 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糖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糖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静心驱魔的咒术。 克制傅灵均的杀咒。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糖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一旦生活品质上来了, 人就会开始挑毛病。 姜瑭一开始还觉得食谱只有一种红果子吃腻了,想换换新口味。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片荒原之上存活着一片吵吵嚷嚷的萤火虫之外, 竟然什么活物都寻不到,更别提他想吃的东西有点多,烤鱼、烧鸡、红烧狮子头、酱猪蹄、烤串、臭豆腐、蛋糕…… 他好几次在睡梦中梦到自己在小吃一条街从头吃到尾,醒来的时候嘴里好寂寞,只好哭唧唧坐起来吃红果子。 没有嫌弃红果子难吃的意思,但他真的快吃吐了,如果不是红果吃下去身体会舒服很多的话,他真的不太想吃了。 最最神奇的事,相行总是能在任何一个姜瑭半夜吃宵夜的时候出现,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吃播,可以说非常捧场了。 等到这嘴馋的劲儿稍稍过去了几天, 姜瑭又想要洗澡。 算起来,他都半个多月没洗澡了!加上小兽原本在那个笼子里待的时间, 保守估计,他能有一个月没洗过澡……最近他蜷成一团睡觉的时候, 自己都隐隐觉得身上有味儿, 虽然相行好像一点也没闻到似的, 依然天天走哪儿都揣上他。 姜瑭严重怀疑相行脸上那个面具是防毒面具, 不然为什么不嫌弃他身上一天赛过一天重的味儿!还有他的毛毛, 一开始的时候很蓬松很柔软的,但因为他有点嫌弃毛上灰太多, 实在下不去嘴像寻常小动物一样一天舔三回, 于是近来毛毛有成为一缕一缕的倾向……他就更下不去嘴了! 噫呜呜噫, 他真的不是故意当一只不爱干净的宠物的, 他连上厕所都要跑到好远挖个坑,事后还要乖乖把坑埋回去,他是真的找不到洗澡的地方啊!如果告诉他哪里有浴室的话,他可以天天洗澡的! 想到这里,伤心的小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要因为太脏而长虱子了……呜呜呜应该不会的吧,这里连活物都没有,虱子生存能力再强也是活不了的吧? “小白,去玩。”相行乐呵呵的蹲在脏团子身边,虽然小白已经不白了,但他还是没有改口。 相处了几天,姜瑭已经摸清楚了几个词语的意思。 好比大块头说‘小白,吃’的时候,会顺便送过来一个果子,那一定是吃东西的意思。若是说了‘去玩’然后把他拎起来放在手心里到处闲逛,那一定就是要遛狗……不是,出去放风的意思。 但说得好听些是放风,说得难听点叫地狱景点一日游。这个鬼地方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待的,大美人竟然半点要搬家的意思都没有。 姜瑭觉得自己再住几天就要抑郁了,好在他还心心念念自己种下的果核,每天蹭相行的劳动力去大树下看自己种的果核有没有发芽也算是他近日的消遣之一。 他现在夜视能力不错,又跟着相行来回这条路很多次了,便不再觉得觉得这里可怕,只是觉得冷清。 大块头摊开手,姜瑭十分熟练的跳上自己的座驾跟着大块头出去散步。第一站依然是他种的果核,一如既然没有发芽。 “噫呜呜。”他对着果核说。意思是‘快点发芽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然后他们便顺着边缘一点一点往里面走。 逛了好几次下来,姜瑭发现黑暗的世界并不算小,并且有个地方大块头一直没有带他去过。那是之前看白骨磷火的山谷旁边,姜瑭明明看到了一条小道,但大块头一次都没有往那里走过,次数多了,他就有点好奇。 “呜呜。”他小声叫着,爪子朝着那条小路指了指,想让大块头带他去逛逛。 相行没有答应。 他低下头,粗犷的嗓音十分柔和:“小白,不去。那里,危险。” 这句话对姜瑭来说有点长了,他只听得懂“小白”两个字。 但大块头说完就朝着另一边走去,大概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啊!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姜瑭现在是一只生活在乐趣多多世界小动物,他一定不会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但现在的生活好无聊,他的探索欲无限上升。他甚至有心的记下了通往这里的路,打算什么时候偷偷来看上一眼。 至于捡他回来的大美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高高的卧在空中的巨剑上不下来,不吃也不喝,无聊的很。但每天都有一个时间会轻轻落下来,前往那座白骨磷火观光山。 姜瑭总觉得他是避开了他们去了那条小路,但相行一直守着他,他也不好跟过去看看。 这样挠心挠肺的好奇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一日,大美人吩咐了什么事下来,大块头就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姜瑭难得的自由了。 等到大美人再一次从剑上飞下来慢慢走向那座山,趴在地上装睡的姜瑭立刻爬了起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悄悄追了过去。 这条山路他已经很熟悉,动物的四条腿也很适合爬山,他累的呼哧呼哧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条心心念念的小道。 姜瑭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后偷摸跟了过去。 这条小道很长。 走在这里时,一直有冷风从不知什么地方吹过来。那种冷是带着刺骨的冰冷,好在姜瑭毛厚,只是有点打哆嗦,还能忍忍。 大美人腿太长早就走的没影儿了。姜瑭在小道上跑了好久,周围都只能看见荒山。奇怪了,这种地方会藏着什么?为什么大美人天天都要来? 直到哗啦啦的流水声慢慢传入姜瑭的耳朵。 这里有水! 竟然有水! 老早就想要洗澡的姜瑭整只兽亢奋了起来,四只小短腿拼命捣腾跑向流水声传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一片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水面上袅袅飘着着白色的雾气。 姜瑭心中狂喜,朝着湖水跑了好几步,待他翻过一块大石头,瞬间又被吓得缩回了脑袋。 蒸腾的水汽中,一道白皙的背影若隐若现。那人乌黑的湿发披在身后,发尾全浸在清澈的水里。顺着发丝向下的水滴滑过宽阔的肩膀,沿着挺直的背脊落在腰间水面之上。 滴答,滴答。 水珠从他身上滑过融入碧色的湖水里,在死寂的黑暗中水声格外清脆。 姜瑭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那里的人是谁后,竟不知为何心跳如雷。 是大美人! 咕咚。 他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啊啊啊大美人正在洗澡他在这里偷看不太好吧?不行不行,他的视线不能从美人修长的脖颈滑到光裸背肌,再顺着那滴水滴一齐滑进线条美好的腰线上……呸呸呸不准再看! 姜瑭伸出两只爪子捂在眼前,然后偷摸露出一点点再偷看最后一眼。 呜呜呜大美人的身体也好好看,他真的不是个色批,他只是站在一个很正经很学术的角度分析一下大美人的身材比例罢了。 如果硬要说一个缺点出来的话,那就是大美人头发太长了,挡掉了太多画面……如果他能把头发撩到前面去的话,姜瑭就能看到大美人的正面…… 嗯?怎么大美人回过头来了?! 傅灵均侧身过来,深邃如墨的双瞳里毫无情感。姜瑭本能的浑身紧绷,似乎已在他眼中看到了刀光剑影。 身后有个小尾巴的事情傅灵均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真有那么大胆。他的视线在脏兮兮的团子身上扫了很多眼,里头的嫌弃根本不用藏,恨不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脏,真的太脏了。 随着美人眼神越变越阴沉,姜瑭被吓得越来越厉害。 要…要跑吗?! 跑的掉吗?要不不跑了呗,反正他现在是小动物,小动物偷看人洗澡什么的……挺合理的吧? 然后他就看见水中的美人站了起来,完美的近乎雕像的身躯光/裸着朝他走来,伴着缭绕的雾气若隐若现。 未…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姜瑭整个呆住,他痴痴看着迈着长腿过来的俊美男子,然后一只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将胆大妄为的偷窥狂按到了水里。 “咕噜噜” 它在水里沉了沉,口中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啊!真的太冷了!!他就是偷看一下洗澡,啥都没来得及干呢! 不是一般般的冷,是带着魔法攻击刺骨的那种冷! 姜瑭掉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浑身都结冰了,方才风吹来的寒凉在此刻数倍的涌了上来,几乎冻的姜瑭浑身僵硬。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冷死的! 姜瑭在湖水里沉沉浮浮好几次,用不太习惯的爪子还不会用狗刨,于是在这片寒冰一样的湖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等到他终于学会用四只脚划水的时候,他看见大美人面上竟挂着笑,十足的看戏模样。 不知是被冻傻了,还是被按到水里的愤恨上头,姜瑭竟然狗刨过去,嗷呜一口咬上了大美人修长的手指。 他还保持着站起来想要去拎小白的动作不敢回头,只想把自己藏在某一个地方才好。可是如山一般的大块头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藏的,最后他可怜巴巴转过身来,肌肉虬结的两只胳膊绞在了一块:“主人,我,我想……” 第101章 第 101 章 他因为饥饿而神志不清的脑袋终于稍微恢复了过来。 等一下, 刚才他是不是拦下了昨夜杀人不眨眼的大美人?然后他抱人家大腿、咬衣服、死皮赖脸求人家给自己弄吃的? 迟来的羞耻感一点一点将他包围。 姜瑭从小到大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和大部分孩子一样读着差不多的书,考差不多的成绩, 毕业后找差不多的工作, 从来都中规中矩。他一生平平无奇, 没有被谁讨好过, 也没厚颜无耻抱过谁的大腿, 谁料来到新世界之初,就将保持了二十二年的优良传统全然丢弃了。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 虽然小动物撒泼打滚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作为一个光正伟的青年, 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的! 想到这里, 姜瑭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果子真香。 他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他要为这些香甜的果子折腰。姜瑭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将散落的果子一颗一颗收集回来,堆成了一座整整齐齐的果山,粗略一数, 竟然有近五十颗。他这具身体比较小, 吃的不算多,大概两颗果子就能吃的很饱。如果省一点吃, 他能吃上一个月。 如果它们不会很快坏掉的话。 囤好了食物,姜瑭开始探索周边的环境,很快, 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首先,除了这颗大树以外, 周围竟然没有一株活着的植物。干涸的地面上蔓延着早已干枯腐败的草叶, 一丝绿意也没有。除了植物, 他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按理说,夏夜的虫鸣、鸟叫、蛙声应当连成一片,就像是他逃亡路上所见的那般。可是自从他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连带着所有的生灵也消失了一般。这里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偶尔经过,带来一些声响。 其次,这里没有光。 只有这颗大树所在的位置存在一点光辉。光自遮挡住的天幕之上渗透下来,落在了这颗参天大树上。 再往边上走,便只有昏暗和死寂。 变成动物以后,姜瑭的五感都比人类的时候强,他尝试着踏进黑暗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周遭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要置身其中,便会有无知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升起,让整个身子变得寒凉。 正因如此,天幕中漏下的这一抹光才变得尤其珍贵。 姜瑭默默退回了被照亮的方寸之地。 算了,他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果子能饱腹解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抱着如此坦然的心情,姜瑭再一次睡着了。 作为一个忙碌的社畜,姜瑭其实很容易失眠,经常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干涩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睡去,只因唯有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别的时间都为了生活。 失去了手机,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姜瑭睡的格外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开始思考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思考要如何活下去。想了很久他也没想出个答案,思绪渐渐飘忽,落在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上。 凭心而论,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大上一些,二十六七的年纪,不杀人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润润的,不像是个疯子。他那双眉眼轮廓极其深刻,纵然每次相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光,可是他就是能看清男人浓密的睫羽下深邃的眼眸。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略有些薄的嘴唇。在姜瑭的印象中,初初见面时,他从黑暗中走出时唇角勾着笑,同月光般皎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好看,真的很好看。 姜瑭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全然不知后半夜的时候,有地动山摇的脚步声靠近了他。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黑暗中走出了体型庞大的相行。 他来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越想要小心,身体越是笨拙,弄出的声音也就越大。他本以为会将小兽吵醒,谁料凑近的时候,那只身上脏兮兮的小团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欢,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 “小白。”他擅自做主给姜瑭起了个名字,并且试图吵醒他。 姜瑭有那么一种特异功能,只要是有人叫他的名字,哪怕是谐音,他都能从睡梦中瞬间惊醒,仿佛脑袋里有一个关键词抓捕器连通着耳朵。 反之,只要不是自己的名字,叫的多大声他也听不见。左右又不是叫他,很有一种上课睡觉时老师叫其他同学起来答题的感觉,再大声都与他无关。 加之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压根听不懂,传入耳中叽里咕噜和天书一样,这和上外语课听不懂睡意逐渐上涌有什么分别呢? 于是相行蹲在他身边叫了很久的小白,姜瑭愣是越睡越香。 相行有些犹豫。 按理说动物都是十分机敏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是他动静那么大也不见醒,也太奇怪了。 加之小兽睡觉的姿势着实有些诡异,白团子四肢向外摊开,十分像一张饼,呼吸又极轻,和死了差不多。 他想戳一戳小白,伸出的手掌粗大宛若蒲扇,个头比一整只小白都要大,很有种他动一下手,小白就会被他戳死的嫌疑。相行犹豫了很久,最后讪讪收回了手,继续喊小白。 如果换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来,定然不会这般不知变通。但是相行已经不算活着,甚至连神魂都是残缺的,智商肯定不正常。 当年尸山血海里只剩下他一个能喘气的,身上伤口深可见骨,眼见着也要没气了。傅灵均耗费了不少灵力和心血才把他留下,后遗症便是脑子不太好使。 相行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很听话很有用,还有些小聪明。他自己吃不了东西,但是空空的脑袋里隐约有那么一点吃饭的记忆。原本他跟着傅灵均数千年不吃不喝,早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直到今日看小白吃红果子吃得满脸都是香甜的汁水,某种欲望才从腹中升起,越来越浓烈。 他纠结了很久,总觉得自己是想要再看小白吃东西的,又怕主人知道了罚他,便偷摸等主人睡着的时候来找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 一声又一声,喊魂似的。 一句外语,再怎么陌生,听上个百八十遍的也耳熟了。在相行持续不断的输出之下,姜瑭睡梦中听小白两个字都快听吐了,寻思着英语听力题还卡带了呢,磕磕巴巴重复不停。 再转念一想,他都穿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哪儿来的英语听力?猛地睁眼,一颗硕大的脑袋杵在自己眼前,瞪得和牛眼睛似的。 “!”瞬间清醒! “噫呜呜!”他一边夹着尾巴爬起来一边叫唤,半睡半醒间没太记起相行的脸。 相行见姜瑭醒了十分开心,庞大的身体朝他挪了一步,周围就和地震似的尘土飞扬,吓得姜瑭都炸毛了。 啊!这是什么神经病! 姜瑭灰溜溜钻到了大树后面,畏畏缩缩探出一个脑袋。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这个大块头眼熟起来——他是不是那个跟在大美人屁股后面的跟班来着? “小白,吃。”相行从果子堆里拿了一颗红果子递到姜瑭的面前,欢喜道,“吃,小白。” 这颠来倒去两句外语在姜瑭耳朵里和魔鬼的低语一样,大块头的手大的吓人,好像是要来抓住他扒皮烤了,再捏碎果子涂在他身上调味一样! 他躲在树后头不肯出来,相行又不敢靠近天悲谷与外界的间隔处,故而一人一兽,一大一小僵持了很久。 姜瑭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要说一句!他还是个孩子,身上没什么肉的,养肥一些再吃吧! “小白,小白,吃。”相行锲而不舍的想要姜瑭出来,基于生得太过凶恶,一点都不能吸引姜瑭出来。 最后,相行不知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了,举起果子朝着自己嘴巴的位置送了送——没真送,面上还有面具,但意思传递的很到位了。重复了好几次,姜瑭总算搞明白了,这位大块头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他是想要他吃东西给他看。 这个要求就有点离谱。 他睡前整整吃了四颗果子,本来就是超额吃的,睡了一觉还没消化,又被拉起来吃东西,太强兽所难了。 然而不吃,这个大块头就半点要走的意思没有,蹲下来和一座小山一样守着他,嘴里一个劲儿重复着几个词,吵得姜瑭脑仁疼。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姜瑭慢吞吞从树后头钻了出来,立起后脚,用前爪从相行手里扒拉下红果子,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咬开果皮开始啃起来。 相行当即乖乖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食的小兽。 小兽生得可爱,吃起东西来也赏心悦目,相行心里欢喜的很,认认真真看着姜瑭吃完了一颗红果后,又十分不知足的从一旁又拿了一个过来摆在姜瑭面前。 “嗝~”姜瑭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能再吃了,撑死不算工伤的,有点亏。 君子如玉,浑然天成。 立于他身前男子身姿挺拔,周身透着一股出尘的飘逸。他背后负着一柄漆黑的玄铁重剑,与如风般的飘逸悖逆,却又诡异的融为一体,让他多出几分厚重沉稳来。剑柄用黑色布条随意缠绕着,剑身硕大,无锋,却散发着森森寒意。 他累到了极致,此刻仿佛在星子漫天之下,仰头看到了人间另一轮明月。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瑭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瑭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第102章 第 102 章 傅灵均一手撑着脑袋, 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在剑身上敲击着。他微微仰起头,吸了吸空气里传来的略显新奇的气味。 “它们怎么进来的?”他问。 风从远处残破的门窗吹来,穿过坍塌破损的阁楼。 傅灵均朝着山涧的那一边看去, 曾经雕梁画栋的广陵仙府现在衰败一片, 群山环抱着这座荒废的旧城,就像是狰狞的骷髅怀抱着逐渐腐朽的木头, 颓烂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衰败的大地之上,不知何时涌入了一大片萤火, 如同星子一般在地幕上漫开, 时而悠悠聚在一起着,时而像是受了惊吓般四下分散。 被诅咒的禁忌之地, 第一次涌入了人间的鲜活。 相行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慢了半拍道:“主人,有人, 闯入, 天悲,谷了。” 巨剑上卧着的美人缓缓坐了起来,歪了歪脑袋。他的眉目极深,像深潭。此时深潭内悄悄泛起了涟漪,变得鲜活起来。 “去看看。” 傅灵均自剑上站起, 下一刻侍佛剑被他握在手中, 整个人从半空中悠悠落地。负剑在身后, 他朝着山涧的另一边走去。 踏下的脚步惊起了萤火,在他们身边围绕穿行。 萤火虫的尾部一闪一闪,璀璨却脆弱。他想伸手捏住它, 机敏的星光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倏地游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内, 所有的生灵都惧怕着他。 傅灵均许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致,也不是非要触碰胆小的萤火,便纵着它们在周围惊惶飞舞,逃窜到了不远处破败的宫殿阁楼中。 他好心情的朝前走,待到他翻过了半座死城,便见被遮挡的天幕之上竟漏下了一点光辉,落在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漏下的光晕尽数洒在树叶间,将藏于其中的赤色红果衬的越发剔透诱人。 这是昏暗死寂之地里唯一的光芒。 “是它。” 相行闻言木木地看过去,光芒里有一只白色的小兽,不过它身上的毛发有些脏乱,不如昨日见时那样干净了。 它正蜷成一团睡在树下,斑驳的光点自树叶间透过照在它身上,看起来还有些惬意。 顺着风一直吹来的甜香终于有了源头。 不是果子,是那只白色的小兽。 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兽。 大约只有他手掌大,浑身覆着一层蓬松的软毛。它正在睡觉,蓬松的尾巴将脸遮住了大半,只留出粉粉的鼻子,似乎还带着奶味儿。两只软乎乎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和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 它的颜色是纯白的。不止是毛色,还有灵魂的情绪。 傅灵均能够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热情似火时是红色,悲伤哭泣时是冰蓝,心怀鬼胎时是肮脏的灰色,痛恨到了极点则化为墨汁般的乌黑…… 而像现在这样纯白的灵魂,他已经很少看见了。 相行迟疑了片刻,问:“主人,要杀,它吗?” 沉睡中的小兽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饿,好饿,非常饿,饿的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姜瑭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立刻、马上、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他之前看到了远处结满了红果的树,千辛万苦赶到树旁后才悲哀的发现,这棵树未免太高了一些。 深褐色的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内藏着的甜蜜果实似乎都生在天上,他跳又跳不高,树也不会爬,想凭借身体撞下几颗果子来,只撞一下就撞的头晕眼花,大树岿然不动。 此时姜瑭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神志不清,听到不远处有草木被踩倒的声音,想也不想用尽全力翻了出去,挡在了一个人面前。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昨天晚上帮他杀掉追击者的那个大美人。 不知是饿壮怂人胆,还是傅灵均的脸太有欺骗性,姜瑭压根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万道剑光,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两只前爪死死抱住傅灵均的脚。 突然抱过来的小兽没什么重量,傅灵均却浑身都不自在。 相行紧张兮兮凑过来,想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扔出去,可是小兽太小了,傅灵均估摸怕小兽被相行捏死,瞪了他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收回了手。 “放开。”傅灵均对着小兽冷冷道,抬脚便要走。 姜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真的太饿了,再吃不到东西他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只好用尽力气咬住傅灵均的衣摆,生怕他跑掉。 小兽软乎乎的奶牙甚至撕扯不开肉类,还是需要母兽好好照料的年纪。 故而咬上衣服的白团子压根没咬稳,只要傅灵均稍稍用一点力,就能将它踹到一边去。 傅灵均的确那么做了。 他轻轻一抖,白团子就被振落下去,咕噜噜滚了半圈,摔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可那白团子胆大的很,被抖开了,又死皮赖脸抱了上来。 而且还吸取了方才被抖下去的经验,觉得两只爪子不够用,四只一齐上,整只兽挂在了傅灵均的小腿上。 按理说,他的确应该生气。就像昨天那些没长眼睛的泽阳府弟子,又或者是长期以来不断在广陵府境内试探的那些人,只要靠近,他向来说杀就杀了。 然而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兽堂而皇之的纠缠过来,他竟然不生气。 他低头,看着脚边嘤嘤叫唤的毛团子,那种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隔着靴子传了过来,让他浑身不太自在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酥麻来。 并不让人讨厌。 “你想要什么。”他说。 姜瑭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全部技能,一个劲儿纠缠着傅灵均,又用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里藏着的红果子,以期傅灵均能够看懂。 傅灵均竟然还真看懂了。 天悲谷数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生灵,连花草都是枯败的,他不用吃东西,却不代表这只小兽不用吃。 他瞧小兽都快哭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一挥手,树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好些红果子,全部滚落在地上。 姜瑭登时狂喜! 他松开了男人的靴子,嗷呜一声扑向了地上硕大的红果。那果子几乎比他的脸还大,表皮有些坚硬,但是咬开表皮后,香香甜甜的果肉软乎乎的,一抿就化在了口中。姜瑭整只兽好像坠入了一个甜蜜罐子,欢喜的在里面打滚,一连吃完了两个果子才慢慢减缓了进食速度。 傅灵均看着姜瑭狼吞虎咽地进食好一会儿,才对着相行说:“走。” 就像纵容那些胆小的萤火虫,傅灵均纵容了这只受伤的小兽停留在他的世界。 没弄清楚状况的大块头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吃的正香的小兽,心中迟钝的浮现出了一个想法——红果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这回轮到他恋恋不舍了。 相行一步三回头去看进食的小兽,偷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泽阳府,天问海。 “家主!家主不好了,族内前去追击瑞兽的所有弟子本命灵识都破碎了!”一位穿着白底金纹劲装的男子匆匆踏入,来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昨日瑞兽出逃,随之消失的除了那只苟延残喘的瑞兽,还有关系到宋小公子今生修炼天资的宝贝。家主宋永峥勃然大怒,当即派遣数队门内弟子四处搜寻。 其中有几队没有查探到任何消息后,均在今日一早陆陆续续返回天问海,只剩下两队迟迟未归。 看管天问海内所有弟子本命灵识的存灵堂堂主宋言也是在方才,才注意到族内共计二十五位优秀的内门弟子本命灵识全部破碎,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着急忙慌赶来禀报给宋永峥。 宋永峥近日本就因为小儿子身体之故忧虑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瑞兽这样的宝贝,结果又半路丢了。之前他还与浣云宗药仙有约,待药仙来到天问海便助他幼子逆天改命。 现下可好,不仅瑞兽失踪,连剖出来的大半命骨都不翼而飞,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等状况下追击瑞兽的内门弟子折损了整整二十五名! 宋永峥一听宋言的话,面上登时如猪肝,通身的仙风道骨全部化为实质一般的火,要燃烧周遭的一切。 他硬生生捏碎了一块传讯灵玉,咬牙切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言结结巴巴答:“就、就在昨夜……”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宋永峥恶狠狠地瞪着宋言,“他们的神识最后消散的地方可是广陵府?” 宋言险些直接跪下去,脑袋垂得极低。 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回道:“要不要再派弟子前往广陵府周边查探一番……” 每一个仙门世家要培养出二十五名内门弟子都将付出极大的心力和堆积如山的资源,这些内门的优秀弟子一夜之间全部折损,这是多么心痛的损失! 第103章 第 103 章 “你们知道小公子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他们这些干夜间巡逻苦差事的, 大多都是外门弟子,接触不到关于瑞兽和宋晋遥用瑞兽血解毒的信息,只好随意瞎猜。 “听说星罗府的盛小姐喜欢小公子, 咱两家要联姻来着,但小公子不乐意?怕不是逃婚吧哈哈哈哈。” “盛小姐貌美如花, 又是药修奇才, 不是说过几个月便要送去浣云宗培养了吗?小公子看不上她……不太可能吧?” “有人生来就好命,这等美人都挑挑拣拣, 啧啧。” 喝了酒的弟子们越聊越上头,唯有一位年纪最轻的弟子讪讪开口:“我们歇这么久了,不太好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其余弟子们全是老油条了, 一听他这话全部轻蔑的笑了:“能出什么事儿?傅灵均又离不开广陵府,只要咱不被派出去送死,这天问海固若金汤的,有什么不安的?” “不是的。我真的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话音刚落,黑夜之中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有人迟疑着问。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 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 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吓!”泽阳府弟子被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吓到了,不自觉向后退去,“你、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泽阳府宋家地界, 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浑身伤痕的大块头没有说话, 也没有后退, 只是步履沉重地拖着粗黑的铁链朝着众人走来, 一路上铁链声在地上刮擦出尖锐的声响, 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他一挥手, 直接拦腰卷起叫嚣的最厉害的弟子,然后拉回了自己脚边,粗壮的腿咔擦一声踩断了那弟子的肋骨,就像是西瓜被踩破了,有着黏糊又清脆的声响。 “啊啊啊!”剩下的弟子们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过了好半晌才拿出信号弹朝天空中发射,而后召出灵剑来,双手举起对准面前的人形怪物。 “相行,别这么粗鲁。”温润而低沉的男声从怪物背后传来。 沉沉天幕之下,有一道高挑的身影背着月光走了出来。 他周身覆着温润的月华,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略显苍白。披散的墨色长发随着他的走动轻柔的飞舞着,好似一阵风来,便会羽化而飞升的谪仙。 黑衣,负剑,怀里还揣着一只白绒绒的毛团子。 毛团子本团的姜瑭默默将脑袋埋回了傅灵均的怀里。 不行了不行了,他快要吐了。被踩爆了的弟子和摔碎的西瓜也没什么两样,姜瑭觉得再看下去,以后就会对西瓜产生阴影了。 估计在对方眼里,现在的他们就是电视里放的妥妥大反派,夜黑风高画着五颜六色的眼影,涂着大红唇,带着走狗一起出场,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那种。 傅灵均没有阻止泽阳府的弟子们送出求救信号。相反的,他原本就懒得一个一个将人找出来,最好凑在一起,能让他一次性解决了。 “宋永峥那老狗现在何处?”他声音温和,措辞却极不礼貌。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着怀里的小兽,连骨节都像是精雕细琢过的,格外好看。 姜瑭寻思你这么开口人家怎么会理你啊!你这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 他已经提前知晓了血洗泽阳府这个剧情点,对此根本没有任何看法,只想窝在大魔头的怀里苟到最后。 至于要不要做些什么改变剧情,他身为原文出场三行就嗝屁的瑞兽,对泽阳府一点好感都没有。他至今都觉得自己被关着的时候放血放多了,贫血的很。 而且傅灵均会变成现在这个疯子,和宋永峥本来就脱不了干系,就像原文中那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只许别人害傅灵均,不许傅灵均拉人陪葬,没这个道理。 于是他更加心安理得的苟住了。 泽阳府弟子们几乎已经被吓傻了。他们并不是不想挥剑御敌,是他们做不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傅灵均长什么样。 可所有人都知晓傅灵均身后那一柄屠戮了无数修士的侍佛重剑。 “傅灵均?!”有弟子认出了他,声音因恐惧而尖锐,整个人颤抖着几乎要跪下去,“你、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是的,傅灵均不可能出现在天问海。 天悲谷的封印乃是数千年前,以道修圣尊江长远为首,伙同其余几位尊者一同布下的。傅灵均顶多能离开天悲谷数十里,根本没办法踏足一府之外的泽阳。 “我再问一次。”傅灵均的声音好似天上凉薄的飞雪,“宋永峥那老狗呢?” 傅灵均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大约是见过了这种表情,他只觉得无趣。 天问海因求救信号惊醒。 宋言来不及束发穿鞋,披头散发跑出去张望了下。他最是胆小,故而练就了一身逃命雷达。他只是隐隐听说有人寻上门来了,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傅灵均。 不可能不是那个大魔头的。最近天问海再二再三的挑衅他,他一直觉得会出问题,现下他根本不顾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背着月色匆匆从天问海后山溜了。 就算不是傅灵均,他也得躲上一躲!他就是个管存灵堂的废物堂主,吃闲饭的,他打不了架! 宋言刚刚离开,天问海的大门便被人拆了。 对,硬生生拆掉的。 泽阳府传承数千年的老牌仙府,直接被人从头开始拆起来。一根粗黑的铁链就像是呼啸的猛兽,抽到哪里,哪里便碎裂开来。若是抽到了人的身上,上面迸发的戾气也能直接将人抽个半死。 相行走到哪儿,这座千年仙府便碎裂到哪儿。 姜瑭作为反派联盟中的一员,终于知道了原文为何会用‘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来形容相行了。 大块头一打起架来简直就像是个重型坦克。别人打他他不痛,他抽别人的话那人必死。于是一座小山,一条铁链,走在前面面对着集火攻击开路,后面跟着的傅灵均都还没出手,周围就死了一路,长廊和屋舍也砸毁了一路。 配上那足够唬人的块头,看上去十分的邪恶,十分的反派,十分适合讲给不乖的小孩听。要是童年能有这样一个阴影故事,哪个小孩都会很乖的。 姜瑭也是十分的没有骨气。 他整只兽都缩在傅灵均的怀里,耳朵也藏了起来,不想听也不想看。温暖的怀抱就像是个安稳的防空洞,反正他很是信任傅灵均的战力,只要等着一会儿捏碎了宋永峥这个炮灰,然后就能走一条和主角斗一辈子的反派之路了。 虽然原著他只看了五十来章,但看评论说傅灵均是贯穿全文两千多章的大恶人。修仙世界动辄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的,想必傅灵均会十分的长寿。 正在姜瑭开始思考自己能活多久,傅灵均能不能给他养老送终的时候,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终于来了。 他生着一张金相玉质的脸,额前留着两缕发丝,其余全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和其余弟子们一样的白底金纹长袍格外飘逸,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孤傲,面容格外年轻。 若不说他是主角宋晋遥的亲爹,姜瑭甚至以为这人就二十出头。修仙世界果然好,可以长生不老。 宋永峥此刻脸色十分精彩。 他先是看到了傅灵均怀中那团白绒绒的团子,认出了出逃的瑞兽,心中大喜。而后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了存在感极大的相行身上。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愕,不知是在惊讶相行还活着,还是惊讶为何相行会跟着傅灵均。 傅灵均瞟了一边无知无觉的相行,轻哼了一声。 “宋永峥,我先问你一件事。”傅灵均并没有拔剑,也没有要攻击对方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站在相行身后半步的位置,温柔而平和的说。 宋永峥出来之前可是将所有防御法宝全部都戴在了身上。这些法宝都是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更有道修圣尊江长远所赠的防御手镯。有了这些东西在,想必傅灵均也要不了他的命。 “道修圣尊已在来的路上了。”宋永峥说出这句话为自己壮胆,也是在威胁傅灵均,“如若你现在退回天悲谷,圣尊想来还会饶你一命。” 听着宋永峥这话,连姜瑭都忍不住为他默哀三分钟。 洗洗睡吧,原著里道修圣尊可没赶到,他记得的,开局血洗泽阳府,宋永峥跑不掉的。 第104章 第 104 章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 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 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 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 穿过那片萤火虫沉睡的荒原,惊起绿色的星子,如风一般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 直到他看到了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漏下, 洒在了那只摊成一团的小兽上, 欲裂的疼痛慢慢减缓,连他身上缠绕的怨魂戾气似乎都消了大半,慢慢平静。 再然后, 他才注意到相行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相行,回来。” 被当场抓包的相行垂着大脑袋不情不愿挪回来,视线还时不时偷摸落在小白身上。嘤,他的小白真的好可爱,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等相行回到他身边, 傅灵均便看着那只闯入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傻狗。”他说。 如果说姜瑭对“小白”两个字是被大块头强行输出被迫记住的词语的话, 那么“傻狗”就是他主动记下的词。 这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 姜瑭最近实在吃的太多了, 红果子剩下的数量越来越少, 仔细算算也就只能再撑几天的样子,即将走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 曾经赋予他食物的大美人回来了, 还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姜瑭激动的心, 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啊!果然老天爷还是怜爱他的! 猛烈的激动过后, 姜瑭又愣了愣。他现在要做什么?上次错过了抱大腿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放跑了饲主,指不定他就要拿着饥寒交迫直到死亡的剧本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讨好他才行! 姜瑭用人类聪明的小脑瓜飞速思考了一下。首先,上次他跑向大美人被拒绝了,有可能是大美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诚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接受一只宠物呢?一定是宠物又乖又听话才对。 想到这里,姜瑭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朝着所剩不多的红果上看去。 这是他仅剩的食物了,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 傅灵均就见那个小白团子纯白的灵魂里开始慢慢染上热烈的红,然后它从一旁叼了一颗红果,四只短腿哒哒哒小跑了过来。 它奔跑的瞬间,它的灵魂翻腾出橙色、红色、金色和粉色,层层叠叠,绚烂而夺目。 这是傅灵均从未见过的颜色。 却是最热烈,如烟火一般的赤诚。 傅灵均没有拦它。 它带着光和善意朝他狂奔而来,驱散了他身上怨魂纠缠留下的蚀骨阴 冷。一股不太自在的酥麻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那种感受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姜瑭将嘴里那颗宝贵的红果放在傅灵均的鞋边,然后短短的前爪试探地伸出,戳了戳大美人黑色的鞋面。 他仰着头,用那双葡萄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就好像在说:喏,吃吧,可好吃啦。 他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快点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成为我的铲屎官叭。 上辈子当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过的多么快乐,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好看的小衣服穿,有铲屎官陪着玩。他在努力当社畜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宠物,下辈子当一只宠物好了。 然后他就迎来了下辈子。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动物。 结果这只动物还要费尽心机讨人喜欢,连干饭这种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太难了太难了。 傅灵均听不懂小兽噫呜呜噫的在哼唧着什么,但他能够看到它灵魂的情绪。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激动,好像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正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傅灵均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只小兽身上获得被思念的感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诡异,且毫无道理。 被恶意浇灌长大的花,不会相信周围的一切。 姜瑭见傅声不收果子,生怕铲屎官要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尊严撒泼打滚卖个萌。 于是傅灵均就看见那只热情的小兽此刻正左右来回蹭着他的鞋子,软乎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嘤嘤叫着不停绕着他的脚转,像极了归巢的倦鸟。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呢? 傅灵均上一刻经过那片萤火时,还被所有生灵厌弃着让出了一条路,现下就出现了一个喜欢他,亲近他的存在。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兽暴露的肚子。 软软的,暖暖的,毫不设防。 大美人摸他了! 姜瑭眼疾手快立刻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傅灵均的手。如果不是他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姜瑭甚至想不要脸的舔一舔大美人的手了! 啊啊啊他成功了一半了吧?他能拥有一个长期的饲主了吧?而且大块头是美人的跟班的话,以后跟着美人,大块头就不能逼他吃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瑭蹭的更欢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傅灵均的手顿在原地。 而后他抬了抬手指,恶劣的戳着那个小脑袋往左。巴掌大的小兽浑身无力,轻而易举被戳倒了,吧唧一声滚到了地上。结果又咕噜噜爬起来,换了一边继续蹭蹭他的手。 傅灵均又戳着它的脑袋往另一边,将它戳翻在地上。 第二次摔倒,姜瑭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干什么啊!想玩就玩,看他摔跤很有意思的吗?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姜瑭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蹭过去,这次甚至还用上了亲吻攻击,想豁出去舔舔美人的手。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未等他舔到那只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又无情的戳了过来,将他无数次的戳翻在地。 n bsp;颠来倒去的姜瑭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 他到底玩够了没!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干个饭而已啊!这么难的吗?还要陪饲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且他的脑壳被戳的有点疼,刚才他还机智的左右两边来回换,结果整的现在脑壳两边都有点痛,还不如一开始就蹭一边呢…… 但是,所有困难都难不倒英勇的干饭人!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社畜,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任务通宵改设计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遑论现在只是讨甲方爸爸的欢心? 才被戳倒十几二十次而已!他还可以做五十个翻滚和一百次蹭鞋!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贴贴服务和暖手服务,毕竟他这身皮毛又软又蓬,绝对是皮毛中的上品! “还真是一只傻狗。”傅灵均的手指抵在那只想要凑近的小兽额间,唇角上扬,咬字轻柔,“傻狗。” 相行站在一旁,好想说小白真的不是狗。 然后下一秒他心爱的小白就吐着粉粉的小舌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相行:“……” 小白,你为什么变狗了! 状况外的姜瑭哪里知道傅灵均给自己起了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名字,还在敬业的提供着蹭蹭服务。谁知蹭着蹭着,傅灵均便站起了身,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过来。”他招了招手。 拥有人类灵魂聪明机智的姜瑭立刻了解了饲主的需求,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哒哒哒跟了上去。踏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秒,但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欲望驱使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踏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前方傅灵均一直在走。 他人高腿长,跨一步便是老远。姜瑭在必须以奔跑的速度才能勉强追上他的速度,四只小短腿捣腾的飞快,呼哧呼哧跟着跑了好远,累成狗了。 不对,他现在好像就差不多是条狗了。 现在他们像极了饭后遛狗的,只不过姜瑭这只‘狗’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他根本不需要人溜,自己就可以跟上。 林世杰大惊,身子猛地朝宋永峥倾下去,声音有些颤抖:“瑞兽?你为何不早早告知于我?!” 宋永峥连忙解释:“我儿身中剧毒,我便私自取了瑞兽鲜血为我儿续命,只是毒性和灵力一起洗去大半,我儿的资质您是知道的,我如何能见他前途尽毁!” “我也是一时着急才剖出了命骨,想要助我儿脱胎换骨……谁料昨日瑞兽逃脱,命骨也一并丢了……应当是瑞兽自己寻了回去,带着逃跑了……” “荒唐!”林世杰按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你将瑞兽关于何处,为何会让它逃掉?” 宋永峥苦笑:“取出命骨它便无用了,是我松懈了,保管不周……” 林世杰看宋永峥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废物,又还得耐着性子陪废物说话,没好气道:“它失去命骨奄奄一息,为何抓不到?” 这话便是问到了宋永峥最为难的地方。 宋永峥迟疑道:“它逃去了……广陵府。” 广陵府三字一出,林世杰面上的不屑便慢慢消退了。他抿了抿唇,捞起桌上早就凉透的火绒茶喝了一口:“宋家主,林某只是个药修,如何能助你对付广陵府的那个疯子。” 第105章 第 105 章 姜瑭还不知道周边发生了什么, 一门心思认认真真种着他的果树。这几日他吃了好多果子,却不是每一颗都有果核的,直到今日咬破果肉时里头一颗硬硬的果核硌到了他还未长硬的乳牙上,他才发现了那颗硕大的果子中晶莹剔透的果核。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终日生活在这方寸之地, 姜瑭都觉得自己闲出屁来了。中华民族流淌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 在他看到那颗果核的瞬间爆发开来, 他想也没想当即开始刨坑种树, 一心想要呵护出一颗新的生命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在这种鬼地方能不能种成功。 等他好不容易种完了果核,气喘吁吁扭过头来想挑一颗果子加餐的时候,他看见了身体半隐在黑暗中的傅灵均。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 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瑭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 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 但姜瑭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是好人还是坏人, 会不会对他动手, 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 对面没有动静,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瑭耳里, 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 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 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 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 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瑭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瑭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瑭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作为一个拥有聪明的人类灵魂的小兽,姜瑭已经机智的发现,这是大美人在给他起名字,并且重复着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蠢!这是他好好表现的机会呀,果子总是要吃完的,现在又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能抱一条大腿的话一定要珍惜机会的! 一般情况来说,会给动物起名字,肯定是因为很喜爱才对吧? 起了名字的小动物,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掉吧? 姜瑭怂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放弃羞耻感,出去蹭一蹭大美人的腿、卖卖萌什么的。虽然是头一回当动物,但姜瑭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卖萌的基本法则,什么舔舔手、咬咬鞋子踩个奶,这套路他熟! 他真的不是馋大美人长得好看! 脏兮兮的小兽从树后蹭了出来,四只小短腿试探着朝着傅灵均走了过去。 傅灵均一开始没有动。 姜瑭见他表情平和,又大着胆子往前跑了两步,这两步便让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方才傅灵均只能看见小兽的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可爱。可是整个跑过来时,身上的毛却灰一块褐一块满是脏污。 长眉微拧,他十分嫌弃地看着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跑来,全然忘了小兽会那么脏,全都是他自己拿它当抹布擦过鞋面上的血污。 姜瑭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直到跑着跑着,大美人抽出了背后那柄杀人饮血的重剑,直直插在他们之间,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不至于吧大哥!可以不爱但别伤害啊! 姜瑭吓得浑身炸毛,飞也似地溜回了大树后面。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给他起名字不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吗?现在又不让他靠近,难不成有什么狗毛过敏症? 姜瑭这边还在猜傅灵均的心思,傅灵均已经平复了心情,收回了侍佛剑快步离开了。 他回到了山谷的另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内,而后他的神识慢慢脱离了身体桎梏,朝着天悲谷外扩散开来。 夜幕中,那群潜入广陵府的修士正在分头行动。 他们分成了五队,有四队分散于天悲谷正东、正西、正南、正北方,剩下一队正在靠近天悲谷。 相行已在前往的路上,那些人却毫不知情,郑重将手中的灵核放置在挖好的坑洞中。傅灵均见他们按照方位,依次在四个方位放置木系、金系、火系、水系灵核。 放置完灵核,有人从怀中掏出了灵符纸,佐以灵砂在符纸上画着图腾。仔细一看,那些图腾按照方位排列,恰好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是五行四象阵? 傅灵均早年跟随父亲修习过符文阵法,对这类声名大噪的阵法自然熟悉。 据闻上万年前,道修圣尊孟昭曾经改良过这个阵法,让它能够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但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太多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致传到后来,四象图腾都已经不太精准,很少有人再布下这个阵法了。 泽阳府那宋永峥竟然连五行四象都研究出来了?那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 此阵乃是一个极强的杀阵,只要在根据五行,于四方绘制相应的图腾,佐以同属性灵核为辅,大阵便完成了一半。最后那一步,便是要在阵眼安置最为稳固的土系灵核,一待激活此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虚影便会盘踞在整个天悲谷的上空,将他死死困在其中。只要他踏出天悲谷一步,便会被大阵困住,由神兽虚影扑杀。 前往四方的修士已经相继将神兽图腾绘制完成,只等着阵眼处的那一队完成便能成功激活。 而此时,前往五行四象阵眼处的六人小队恰好和相行撞了个正着。 哗啦哗啦,链条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声音?”他们立刻看向声音来源。 夜幕下,一个硕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来人身高逾九尺,浑身肌肉虬结,骨节粗大,光站在那里不动,都自内而外散发着震慑之意。 是一位带着黑色面具的怪人。 “是谁在那里!”有人壮着胆喊。 无人应答。 锁链在地面上拖着,发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他行动很慢,每一步都踏的极稳,见到这一行六人小队后似乎有些不太满足:“你们,其他,人呢?” 他有些懒得去找,如果都在一处的话,就能一次性解决了。 “我们乃是泽阳府宋家子弟,在此地处理要事,还请你避一避。”方才壮胆说话的修士见他行动迟缓,方才莫名升腾起的恐惧也渐渐消了,语气里带着仙们望族的骄傲,“不知你是哪家的人?” 相行懒得和这群人逼逼赖赖。既然问了问题不答,那他就先解决掉这一行六人,剩下的再慢慢找吧。 那条粗黑的铁链如闪电一般快速抽向泽阳府六名弟子,下一刻弟子们便同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的纠缠在了一起。 “哎呀!这什么鬼东西!” “快、快发送信号啊!” “现在我如何发?啊!我的肋骨,好像要断了!” 相行是个好孩子,主人让他处理干净,他便不磨蹭,走过去用手按在其中一个修士头上。 “啊!你要干什——”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修士的脑袋便像是捏爆了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血肉和脑浆崩了一地。 剩余五人都被吓傻了,有两个当即□□一热,控制不住的哇哇乱叫起来。 泽阳府弟子原本就对广陵府这个地方发憷,本也是不想来的,但他们心中抱着侥幸,广陵府那个大魔头据闻一月最多能挣脱封印一次,并且时间无法持续太长,前几日族内刚不幸死了二十五名弟子,现在还在一月之期内,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第106章 第 106 章 想到这里, 姜瑭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瑭的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收回了动作, 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 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 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瑭试探着朝前摸了摸,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瑭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 轻轻跃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运食物碎屑的小蚂蚁被脱困的姜瑭吓了一跳。 “你竟然出来了!” 这几日它天天忙完了都会爬上桌子探望姜瑭, 虽然它一直生活在这方寸之地, 什么有效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可在被困的惨境里能有一只陪他说话的小蚂蚁已经很幸运了。今日要走,姜瑭还觉得有些不舍。 姜瑭将含在嘴里省下来的红果子放在小蚂蚁面前,小声和它告别:“谢谢你, 小蚂蚁,我要走啦。” 说罢,风一般蹿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 贴着墙根一路往外走,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外面的院落。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成了雨幕, 空气里满是浓郁的泥土腥气。风卷着雨穿过长廊刮到他的脸上, 将绒白的毛发淋得微湿。 远远有人声,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再仔细瞧了瞧, 院落里没有守卫的人。 姜瑭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 脑海里出现了一万个踏出这里就被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景。但迈出的步伐却是坚定的, 轻轻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轰隆隆——” 雷声在他的耳边炸开,阴沉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像牢笼中的困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在空中奇形怪状的裂开,刹那间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着雨势,姜瑭毫不犹豫冲到了院中。 雨点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让受伤的背脊再次漫出痛来。他忍着疼快速朝着外面的世界狂奔着,呼吸越来越重,一直跑出了很远,直到脚步声和人声从拐角靠近,他才一个猛子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一男一女,由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侍女引了进来。 体型小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清晰的看着二人从他周围经过,却没有人察觉到脚边的花丛里卧着一只出逃的小兽。 “求求您帮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求来天问海的。我儿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您带我见一见你们家主吧……”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里浸满了渴望,紧紧跟着一身长袍的男子。 “贺夫人,不是我不帮你……”男子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令郎的病连浣云宗都没有办法治好,你求来这里也是无用啊。” 贺夫人纤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儿与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可前几日还有人在八法域看见了小公子,俨然已经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儿! “你我二族同为北水大陆世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还是说你族秘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诉我?” 听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姜瑭有些焦躁。他们是在吵架?可是为什么非要停在这里吵?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吵不行吗? 大雨不断冲刷着花丛里的小兽,冷得姜瑭直抖。 男子听贺夫人这番话,神情从漠然到紧张,最后变成了愤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些:“贺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药引世间仅此一味,纵然我带你去见家主也……罢,我就代你传一次话,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后,姜瑭没有立刻从花丛里钻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之后才迅速蹿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来的,那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浑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兽贴着墙慢慢往外,躲过了来往的人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门口有两位守卫的男子,都穿着白底金纹的劲装,双肩背部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上去格外威风。 他又缩着不动了。 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长廊的尽头有两丛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檐遮挡的严实。姜瑭背着风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里,观察着来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须跟着某个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须那人身上有一个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干脆一点,门口的守卫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当然后者是痴人说梦,姜瑭唯一脱身的机会只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随身携带的物件里,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机会,必须要耐心等待。 结果没过多久,一声又一声嘈杂从他逃离的方向传来,并没有过多久,从门外又快速进来两队白衣金纹衫的年轻人,手里都握着剑行色匆匆。 两队人很快赶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静静等在门口。 “废物!一只幼兽都看不住,天问海养你们吃闲饭的吗?”院内啪啪几声脆响,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和辫子头的脸上。 大胡子和辫子头根本不敢辩解,用头哐哐撞地,不断认错求饶。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男子一身长袍,也是白底金纹。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随着吹进院内的风微微飘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立在苍茫戈壁上的一块孤石,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孤傲而沧桑的感觉,面容却格外年轻。 此人正是泽阳府宋家的家主,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 “你们立刻带人去将那只逃跑的瑞兽抓回来!我不信它能逃出天问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带它回来!” 宋永峥对着门外两队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废物,长袖一挥,潜藏的内劲便将磕头的二人震开数步,瘫倒在地上吐血。 “废物,废物!这可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瑞兽,若寻不回,我就把你们扔到天悲谷!” 大胡子和辫子头抖的更厉害了! 天悲谷,正是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地盘,里面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谷,整个人便会被厉鬼一口一口蚕食干净,连魂魄都不剩!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小的真的用灵符锁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说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辫子头哭的涕泗横流,额前都因哐哐磕头染满了鲜血。 宋永峥又踹了他一脚,负手出了院门。 姜瑭在长廊前那一丛牡丹花里藏着,周围白底金纹劲装的人越来越多,都四下散开到处翻看着。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姜瑭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吓得更是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抓回去。 正在这时,方才瞧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脸仓惶的小跑出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弟子们也同样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略显心虚的表情。 她正朝着门口快步而来。 妇人行走间翻飞起数层宽大的裙摆,好似一朵华丽的牡丹花。姜瑭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猛地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几乎没时间思考,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在那妇人慌张走出的同时,借着娇小的身躯滚到了她的裙摆里,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将自己塞进了其中一层。 这个过程中,姜瑭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立刻被揪出来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当场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会死掉还是再被关回去,谁料妇人竟和没发现一般走的极快,径自离开了这里。 门口的护卫知晓她的身份,十分恭敬的送她出了门。 “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您见到宋家主了吗?他怎么说?” 守在门口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贺夫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走向马车。 姜瑭偷偷从裙摆里探出一只眼睛,趁妇人挡住了身后侍卫们的视线,又咕噜噜滚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朝着另一边钻去。 第107章 第 107 章 美人, 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瑭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瑭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 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 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 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 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 又将视线挪开, 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 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 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 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瑭:!!!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瑭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瑭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瑭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瑭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瑭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瑭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瑭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快步朝着黑夜中走去。相行拖拽着残破的尸身,总担心半路会掉下一些,故而频频回头,没多久就落在傅灵均后头一大截。 二人穿过月色回到了永夜的封禁之地。 这里是天悲谷。踏过那片月色,便能进入这座活着的囚笼。 傅灵均走的很快,数千年来他无数次穿行在这永夜里,纵然没有一丝光亮,他也能瞧见远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盘桓山间的朱门宫殿。 在他的印象中,最高处宫殿那重檐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华丽的宫殿被碧色的湖水环绕,湖里连绵着锦绣荷花。参天的古树撑起大片大片绿荫,衬着朱红的大门和金色的琉璃瓦更加夺目。他还记得落墨一般清雅的仙鹤成群在天幕上飞过,山川楼阁中满是鲜活和热闹。 只是此刻,天悲谷陷入永夜,一个活物也没有。 相行拽着那一大串的尸身停在了一片山谷前。山谷极深,其内草木衰败,死寂一片。森白的骨骸七零八落散开一片,或蜷在一起,交织着、压叠着,空洞的瞳孔里微微冒着幽绿的光。 他将破碎的尸身一个个从链条上解下来,又一个个扔到谷里。鲜活的肉身还包裹着未散的神魂,那些神魂原本十分安静,坠入天悲谷的一瞬间发了疯一般脱离了肉身飞冲而上。 灰白色的神魂聚在一起时气势滔天,在谷内掀起一层巨浪。 “主人。”相行虽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可神魂缺失的他本能惧怕着这样的感受,隐隐有些不安。 傅灵均伸出手,一层缭绕的黑烟自他指尖溢出,很快便弥漫在了山谷上方。 那些张牙舞爪的神魂们冲撞着那层黑烟,每撞一次,灰白的巨浪便弱上半分,没过多时,乖戾暴躁的神魂们便开始瑟缩,开始胆怯,开始回忆起身前的死状来。 “真无趣。”他召来那些神魂放在手中把玩,下一刻,瑟瑟发抖的神魂们被撕成碎片,沉沉坠入这片阴冷幽暗的山谷。 · 待悠悠转醒,天已经亮了。 姜瑭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甩了甩身上头上的树叶。 大脑有些迟钝的运转起来。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昏厥前瞧见的惨案,但事发地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唯有渗入地里的血液还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第108章 第 108 章 侍从拦下了宋言小声说明了情况, 宋言便在院外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父子二人说话施了禁音咒,外界一丝声音都听不见。直等到宋言腿都麻了,宋小公子才顶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夺门而出。 经过宋言时, 宋晋遥涨红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羞恼,而后立定了恭敬朝着宋言作揖:“言伯父。” “晋遥, 你这是……怎么了?”宋言难得见小公子生这么大气。 这位宋小公子今年刚满十六岁,但已经是半步道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岁前突破控灵境道师自是必然之事,比起需要百年才能突破道师的普通修士而言,天资卓然。 可惜一个月前,宋晋遥与空蝉府贺家的公子贺暄青,一起在无涯试炼时, 被阴狠的蛊兽偷袭, 身中奇毒险些丧命。 宋永峥用瑞兽精血为宋晋遥解了毒,体内灵力却随着毒性一起排出了体外,灵根也受了损。现下宋晋遥修为倒退的厉害, 已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了。 “言伯父, 晋遥无事。”宋晋遥已经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调整好了情绪,恢复成平日温和有礼的模样,“晋遥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开。 宋言本还想追问他方才在气什么,却想到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 脸登时垮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还管宋晋遥做什么。 果不其然,宋永峥知道三十名弟子全部牺牲后勃然大怒。 “所有弟子都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 宋言心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霉运,怎的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 作为存灵堂堂主,偶有族内弟子身死, 他只要料理好该弟子的身后事便罢了。 谁料前几日才死了二十五名内门弟子,今天又死了三十名!先不说他又要顶着无数人的责问、哭闹处理好他们的身后事,就说说这死去的五十五名可都是泽阳府的精锐,这等损失未免太大了些! 若不是怕家主不高兴,他甚至都想跪下来求家主别和傅灵均斗了。 反正那魔头偶尔才出来一回杀一次人,算起来,这几日死去的弟子比往常几十年死的都多! 宋言这边满肚子牢骚和委屈,面儿上还得顾着家主,小心翼翼答道:“家、家主……您是不是派弟子们去广陵府做了什么事……若完成了,弟子们牺牲也就罢了……” 宋永峥拂袖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他们的后事你好好料理,下去吧。” 宋言敢怒不敢言。 就连他一个看管存灵堂的人都心生怨怼,更遑论那些牺牲弟子们的亲友?家主这般不把弟子的性命当一回事,一次两次便罢,次数多了恐怕连他也压不住下面激愤的人心了。 “是,家主。”他谦卑地行礼退下。 凉风穿堂而过。 宋永峥在这阵凉风中短暂的为牺牲弟子们默哀,而后眸中的失落渐渐化成得意和势在必得。 “虽然此番我族弟子折损三十,但燃魂香终究埋了进去……” 他面上的笑意藏不住,到后来甚至放声大笑起来。宋言刚走到门口,听到那张狂的笑声,不禁眉头紧锁,叹了一声又一声。 一将功成万骨枯,家主这是要踩着族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啊。 - 姜瑭上回算着,一共掉下来五十个红果,如果一顿吃两颗,一天只吃一顿,或是更省一些,勉强能吃一个月,如果红果子不会坏的话。 他待的大树下没有日夜之分,只有那一缕光不明不暗的从天幕上漏下来,所以他是按照自己吃完饭又睡了两觉的时间记做一天。 距离上次大美人来看他已经过了好几天,那些红果子的确没有坏,扒开果子坚韧的外皮里头的果肉依旧新鲜清甜,还能储存很久的样子。 但他面临一个问题:他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是姜瑭贪吃,是他一顿不吃浑身都难受。背后的伤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走动时倒是没那么疼了,但一旦动作大一些、跑的快一点,还没长好的伤口又会再疼上一疼。 吃饱的时候,他会舒服很多。这个红果估计还是不错的东西,和之前在笼子里吃到的那个差不多,入腹后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只是功效没有那个明显,大概吃十颗才有一颗管用。 质量不行,量管够啊。姜瑭一天吃下四颗,经过这段时间身体也舒服多了,唯一要面临的烦恼便是,果子消耗速度太快,现在只剩下一半,远不能撑一个月那么久。 他仰头看向大树,树冠中密密匝匝的红果被绿叶裹住,个个红润水灵。 噫呜呜噫,但都不属于他。 都怪现在的小短腿!但凡他这辈子还是个人,他不会爬树都要天天抱着大树撞,就不信撞不下来果子。 吃饱了饭陷入莫名忧伤的姜瑭在大树下一瘫就是大半天,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 一听到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姜瑭立刻认出来人是那个憨憨的大块头。这次他连爬都懒得爬起来,往后歪了歪头,果不其然,黑暗中慢慢出现了一个体型硕大的相行。 他这次来的也很小心,粗壮的双臂将链条拢起来抱着,好像是怕链条拖在地上声音更大。只是他太高太重,又没有可以控制自己落脚时的力道,于是抱起了链条,走路的声音却残忍的暴露了他。 “小白。”他小声喊道。 相行真的好想小白!他想看小白吃东西,想看小白在地上打滚,想看小□□粉的小舌头和软乎乎的大耳朵,想让小白睡在他的手里,想带小白去看风景—— 天悲谷只有这么大,可是他可以出去杀人呀,等到下次主人还让他去杀人,他一定要来把小白带上!他解决人的时候,就让小白坐在他的头上,等他杀完了人就可以带小白在广陵府逛逛啦。外面好大,有花有草还有好多小动物,小白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想到这里就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扛起小白就冲出去杀几个人。可惜,现在广陵府内挺安静的,主人最近也没有事情交给他做。 不过……说到主人,相行就有些羞愧。明明主人就已经说了不让他来找小白,如果再被抓到……不会的不会的,他这次来的时候很小心,不被主人发现的话就可以啦! 姜瑭全然不知相行正预谋下次要带他一起去杀人。如果知道了,他现在就不会瘫得那么心安理得,说不行四只爪子一齐上都要挠花他这张脸。 “噫呜。”他轻轻叫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相行的呼唤。他现在算是搞清楚了,大块头嘴里的小白一定也是给他起的名字,就像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差不多。 不过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起名字这种事情怎么能各算各的?一个叫‘小白’一个叫‘傻狗’,发音都不一样。 好在他是一个机智聪明的人类,不然的话,就凭动物那个智商,谁能分清自己两个毫无干系的名字? 真是没养过宠物,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小白,吃。”相行轻车熟路,去姜瑭的屯粮基地挑选了一颗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递给姜瑭,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丝欢喜。 然后他乖巧的坐下来,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的盯着小白。 这句话姜瑭也听过。 鉴于做吃播也不是头一回了,姜瑭很快便掌握了直播流程——首先,打是打不过的,只能硬吃一点给他看这样子。 但是上回他吃的太过实诚,一口气吃完了这家伙看不够的,还要再给他塞一个。虽然红果很好吃,但他本来就是吃饱了瘫着午睡,现在还没饿呢,决计不能再撑成上次那样,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带自己去看骷髅谷里的鬼火。 做好了思想准备,天悲谷第一实火吃播姜瑭,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直播。 他先用尖锐的爪子破开红果,像是吃灌汤包那样,在汁液流出的瞬间舔了一口,将香甜的果汁吸掉后,再小口小口品尝着里面的果肉。 姜瑭一边吃一边观察相行的表情,根据他的反馈调整吃播进度。 比如大块头眉头皱起,十分急切的时候,他便会吃一大口,满足一下他,等他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中时,便放缓节奏小口小口的舔。 这一瞬间,姜瑭理解了为什么现代社会直播会有实时弹幕,真的太有效了。 一人一兽,一吃一看十分和谐。 果然,吸取了经验调整了吃播节奏的姜瑭这次只吃了一颗红果就哄好了大块头,属于有点饱,但还能再塞一点的程度,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摊成一团白白软软的饼。 相行看小白吃完了东西十分满足。他想要像上次一样带小白出去遛弯,可是刚刚从地上站起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温雅声音。 “不是说过不许再来吗?” 吃饱的姜瑭猛地抬起头。 微光从茂密的枝叶中挣扎出来着,吻在了傅灵均苍白的脸上。 “唔……”他想喊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说不出话,喉间只能传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像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兽。 这是他的声音? 姜瑭慢慢睁开眼睛。 朦胧间,他瞧见几根粗黑的铁柱围在他的面前,还有微晃的巨大人影。 这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巨大?! 他不应该在公司加班重画甲方爸爸的设计图吗?这是做梦到了巨人国? 下一刻,背后断断续续的抽痛又重了几分,一种透过皮肉直钻到骨头缝里的痛楚让姜瑭难受的不断挣扎,开始是一只手,后来变成了四只手全部按压在他的身上,让脊背的痛楚越来越强烈。 第109章 第 109 章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 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他真的还蛮好奇的,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 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 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瑭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 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 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 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 随意掂了掂, 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瑭嘴边,姜瑭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 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瑭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 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瑭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 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低沉磁性, 笑起来时, 姜瑭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 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 有点酸。 - 泽阳府, 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 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 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瑭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瑭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瑭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瑭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瑭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瑭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瑭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瑭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吧?别人重生都活的风生水起,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的,凭啥他姜瑭重活一回就当了几天狗腿子宠物就要死?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他的怨气会不会特别大?他死了的话也能变成怨鬼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和弄死自己的怨魂打一架吗? 姜瑭越想越离谱,谁料那阵鬼魂凝聚的阴风在触碰到他刹那,不知是怎么了便莫名其妙的转了个弯,迅速朝着山谷的另一边吹去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块头帮忙搭好的窝被吹得乱七八糟。 四下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地动山摇和阴风阵阵都是幻觉。 脏兮兮的小团子坐在窝旁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 额,难不成那阵阴风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实在觉得害死了他的话,还要和他的怨魂打架这事儿太过尴尬,所以走了? 是直接消失掉还是转移到别处去? 姜瑭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那阵由怨魂组成的风已经找到了它想要侵蚀的目标。 原本覆着一层缭绕黑烟的深谷内封着数不尽的、撕碎的神魂,和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怨魂。这里有傅灵均亲自留下的灵魂印记,可现在,那层黑烟却被撕碎了。 傅灵均站在深谷之上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深渊,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着他的人间。 相行跟在他后面两三步的位置,双手握着粗黑的铁链,浑身紧绷绷地仰望着远方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怨魂,凝声道:“主人,它们,来了。” 傅灵均早已发现了异象。 天悲谷内数千年来扔进去的从来都是残魂,根本无法凝结出如此强大的怨念。 除非,是他从未损坏过的……那些人的魂魄。 他想过这些怨魂会带来什么祸患,却自欺欺人的将它们封存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封存了数千年的怨魂终于撕碎了这片桎梏,重返人间。 “你退下吧。”傅灵均道。 相行见主人还未拔剑,眼睛里满是惶恐:“主人,怎么,不战。” 那些怨魂已经狂躁不安,嘶吼着朝他们呼啸而来。若是平日那些撕碎的残魂也就罢了,这次凝聚起来的怨魂数量太大,相行感受到了惧意,也迸发出了杀意,他想要将这些怨魂全部撕碎,可主人却要他退下。 110、第 110 章 明?明?沧海阁内处处都是人, 明?明?还隔着连绵的山水屏风,可傅灵均的步子却像是踏在了姜瑭的心上?,一步一颤。 姜瑭想要向后躲, 那只翻腾在他手心的凤凰火却飞过去?,叼住了他的衣袖往前。温温柔柔的小凤凰看上?去?无害而?脆弱, 力道却大得可怕,姜瑭硬生生被它拽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然后在猝不及防的瞬间,迎上?了白衣紫袍的傅灵均。 心脏猛地?一停。 姜瑭现在满脑袋都是自己这个偷衣贼被抓到了会有什么处罚, 垂着头不敢说话。 一截紫色的袍袖和如玉的手指在他的眼前晃晃悠悠, 晃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然后他看到那只手朝着自己袖子上?的凤凰火招了招。 咬在袖子上?的凤凰火不太情愿,细长的喙叼住那一块衣服就是不松嘴。甚至还扑棱着华丽的翅膀发出一声清脆的、空灵的吟叫声。 傅灵均眉头微微皱起:“过来?。” 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如风,却隐隐夹杂着凉薄的飞雪, 散发出不容拒绝的冷意。 凤凰火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嘴,拖着长长的尾翼飞回了傅灵均的指尖。一边飞还一边回头看向姜瑭, 委屈巴巴轻吟了一声,最后没入了傅灵均苍白的指尖。 姜瑭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木头, 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敢看傅灵均, 更不敢乱动, 心虚且紧张。 半晌,他听到了傅灵均碎玉般清透的温雅嗓音:“你叫什么名字。” 姜瑭手脚微汗, 艰难地?回答:“傅瑭。” 说完的那一瞬间,他还有点后悔自己没给自己起个字什么的, 索性他说完,傅灵均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扔了一块玉牌给他,说:“好。以后便跟着我吧。” 说罢, 竟也没有再挑什么人,径自转身离开沧海阁。 众弟子女侍纷纷恭敬行?礼,目送他离开。 姜瑭手忙脚乱将玉牌接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想想还是赤着脚追了上?去?。 等人一走远,不单是女侍和外门弟子们在议论纷纷,连优秀的内门弟子们也忍不住开口讨论起来?。 “你们说,予安君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那人走狗屎运了呗,现在可是予安君的亲传弟子了……” “啊?可他是外门弟子啊,而?且予安君也没说要收他为徒,只是说让他先?跟着。” “或许予安君对他还有些考量,要等到满意以后才会收他为徒?” “我也觉得是!予安君怎么会轻易收一位外门弟子做徒弟啊。外门弟子天资也就那样了……” 这话外门弟子心里听了都挺不是滋味,可他们原本就是被挑来?沧海阁干活儿的,与内门弟子们待遇根本不一样,只好憋着气一言不发。 傅灵均人高腿长,走的很快。姜瑭一边追,一边低头看向那块玉牌,正?面刻着行?云流水三个字:水云台。玉佩边缘则刻着精细漂亮的云纹,一看就挺值钱的那种。 他看了看,心绪繁乱地?将玉佩塞到怀里。他其实追上?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傅灵均只说让他跟着他,并没有说会收他为徒,那他的身份是什么?修仙小说里,那些大佬收徒不都得有个什么仪式,三拜九叩的?怎么傅灵均就只给他扔个玉牌就走了? 像极了给了定情信物却不开口说名分的渣男。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傅灵均以前好像也只是给了定情信物,连表白这种事情都跳过,直接莫名开始谈恋爱。 姜瑭:“……”好家伙,老渣男了。 他跟着傅灵均走了好远的路。或者说不算远,也就是傅小胖今早带他走过的那一条路。但他没有鞋子,光着脚走了那么久,不免会踩到一些小石子,硌得他脚疼。一路上?走的龇牙咧嘴,仿佛又回到了日?饲崖内刚刚化形就被扎破脚的那日?。 嘤,那会儿脚疼大佬还会抱着他走,现在还要苦哈哈的跟上?去?,风水轮流转啊。 “予安君!”守在水云台前的两名女侍一看到傅灵均回来?,面色有些不太自在。 姜瑭认得她们的声音,一位是来?给他送过饭的女侍,另一位叫小月,今早被求着一起来?找过他。 “他叫傅瑭,以后便跟着我。你们寻一处地?方,带他过去?。”傅灵均道。 两位女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先?把这位被带回来?的小弟子安置了,还 是先?将殿内毛团子失踪的事情先?告知予安君。 还没做出决定,又听到予安君清越的声音:“为他准备两套合身的衣物。” 说罢,那双如浓墨勾勒出的好看眉眼,不自觉在姜瑭长长的、脏污的衣摆上?扫了一眼,又很快挪开了视线,道:“还有鞋袜。” 姜瑭藏在衣摆里的脚向后缩了缩。 傅灵均是如何知道他没穿鞋子的? “是,予安君。”两位女侍苦着脸应下?。 吩咐完了一切,傅灵均便没有要在殿外逗留的意思?,转身便走。姜瑭心中?一惊,他可是比女侍们还担心傅灵均发现自己失踪的事情! 一时?心慌,他竟然十?分唐突地?伸手拽住了傅灵均的衣服,还习惯性地?轻轻扯了扯:“予、予安君……” 做完这个动作,姜瑭才意识到自己所做有多么大胆,倏地?松开了那截紫棠色的袍袖,手僵在原地?。 两位女侍心中?一惊,杵在一旁不敢说话。 傅灵均倒是在自家弟弟之外,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赖地?拽住了袖子。那只拽住他的手小小的,白白的,白的有些炫目。 他的目光从那只手转到了姜瑭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地?问:“何事。” 姜瑭不知怎的脸突然红了。 他赶紧垂下?脑袋,有些慌乱地?说:“我、我近来?,看了些,符文阵法。有好些,不懂。不知予安君,能?、能?否……指导我一下?……” 藏起了脸,那截白生生的脖子和耳垂依旧出卖了他。漂亮的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了他白皙的脖颈,小巧的耳垂更是通红,没有触碰,似乎都能?感受到滚烫一般。 姜瑭心中?不止骂了自己一句。方才唐突拦下?人的时?候也没想好什么理由,现在倒好,只能?瞎扯自己学业不精想要发奋刻苦。可他跟着傅灵均还没名没分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傅灵均的徒弟,这样开口也太不合适了。 空气突然凝固了。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姜瑭度秒如年?的错觉,他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听到了傅灵均那一声温润如玉的:“好。” 他跟着傅灵均第二次进入水云台。 之前跟着小傅辰进来?过一趟,当时 ?傅灵均正?在和雪霁宗的宗主、副宗主商讨一些事情。而?这一次,却变成了他们二人的独处。 女侍们守在门口,表情都有些恍惚。 “他、他也太大胆了……”小月忍不住小声嘀咕。 另一位女侍却还有别的心事,忧思?全写在脸上?:“怎么办啊,予安君都回来?了,那团子还没找到……小月姐姐,我要不要去?寻一下?二公子,会不会是二公子偷偷过来?抱走的啊?” “别担心,予安君今日?和雪霁宗宗主还有约,等他走了,咱再去?好好的搜查一遍。再不行?,只能?老老实实认错了……” 而?在殿内自寻苦吃的姜瑭没有等到两个人尴尬又暧昧的独处机会,而?是等到了傅灵均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符文书。 原来?方才他误会了。傅灵均不是要回寝殿,而?是要去?赴雪霁宗宗主的约。 “你基础薄弱,如果无法理解,便死记硬背,不可偷懒。”傅灵均在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基础后,毫不留情地?布置了一大堆的作业。 姜瑭连做个梦还要背书,头晕目眩地?应下?:“是,予安君。” 他的人形不知稳不稳定,什么时?候变人什么时?候又会变回去?,他根本不清楚。万一要是当着傅灵均的面儿变可怎么办?姜瑭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为什么突然变成人的?以前变成人,好像和傅灵均给他吃了天材至宝有关。但是这个梦境世界他连饭也没吃两顿,又如何能?变?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觉得毛绒绒的形态刷不了好感度,想变成人,所以就变成人了? 总不可能?是这么简单吧? 真要这么简单,他难道现在想要变回毛绒绒的话,只要想着变回去?就行?了? 这个梦还能?听他的话不成。 就像是在回应着他的想法,原先?还握在手中?的书忽然握不住了。 只听得啪嗒一声,书册重重的落回了桌上?。 姜瑭眼前的世界忽然放大,整只软乎乎的往下?坐,吧唧一下?滚在一堆宽大的衣服里。 探头,一只毛绒绒的脑袋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一枝淡粉色的花枝。 姜瑭:??? 我屮艸芔茻!真就那么简单?!只要 他心里想着化形就可以化形?这个梦怎么回事,还会听从他的意识吗? 那他担心了大半天的事情,甚至还不惜半裸奔藏到了水云台后山走破了一双脚,也都是徒劳? 他不信邪,又一个劲儿默念他要变成人。结果如他所料,他再一次赤身裸/体地?坐在了一大堆的符文书面前,一头鸦羽般的长发遮不住他的躯体,半遮半掩下?看上?去?更加的不正?经?,也特别的不和谐。 尤其水云台还是傅灵均处理事务的严肃场合,那种违和感就更强了。 姜瑭默默将地?上?的衣服都捡起来?套了回去?。 静坐在水云台思?考了一会儿,姜瑭决定找个机会回到寝殿去?。他虽然能?随心所欲地?变幻形态,但水云台始终有人守着,他由人变成动物会掉落一身衣服,变成人时?也会失去?衣服,这个巨大的bug让他得好好考虑一下?,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当做他的变身点。变成毛绒绒前在那里脱掉衣服,等毛绒绒回来?就能?直接穿上?衣服就跑。 他私以为水云台就不错。如果以后能?每次借着学习的由头来?这里变身,又能?离寝殿最近,那是再好不过的。 姜瑭抱着目的去?找了门口的女侍们聊起了天。先?是磕磕巴巴自我介绍了一下?,知道那位喂他的女侍叫傅星,另一位叫傅月,两位都算是水云台的老人了,知道的事情比旁人都要多。 “两位姐姐,如果,予安君,不在的话。我可以,进来?看书吗?”他最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傅星连连摇头:“今日?不过是个例外,予安君不喜欢旁人进入水云台的。” 她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水云台内留有阵法,若予安君想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知道的。你今天也真的太大胆了,还拽住予安君的衣服……下?次你可别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拽衣服算什么大胆,糖还在监控里裸奔了bhi - 关于改名……周六一冲动就给编辑留言了,因为周末编辑没在线,没改成。后来就忘记了……今天后悔不想改的时候,发现编辑已经改了or2 我又不好意思说,才改了几个小时又再改回去……嘤,先顶着这个名字一段时间,阿渊再联系编辑改回去quq 111、第 111 章 晴空万里, 姜瑭心头却劈下?了一道惊雷。 傅灵均在?水云台内会留有什么阵法?还想看就能看?这不就是说他在?水云台布下?了监控?!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防谁呢,这里可是他自己家啊! 他的身体有点?僵硬,喉头不自觉发出了颤抖而犹豫的声音:“予安君他, 经常会看、看水云台吗?” 完蛋了。 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监控下?当众裸奔来的社?死一点?, 还是光速掉马这件事来的更惨一点?。这两件事他一件都不想发生,甚至还想回水云台拆监控……不, 毁坏阵法。 傅月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看着他:“予安君那样忙,怎会无聊到看水云台内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挽救了濒临崩溃的姜瑭,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再说, 纵然看了,你顶多是在?殿内偷会懒,学习不认真?罢了, 你害怕予安君罚你?”傅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像是在?教导小孩子一般, “予安君并不是那般严苛之?人。你看他对我们平日里都那般客气,你是他收的第一个……额, 等行?过拜师礼, 便是他的第一个徒弟, 他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 姜瑭的表情又?开始有点?崩坏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偷懒了,大不了罚抄符文罢了。但现在?关键是……这样的窘境他竟然一句也没办法说出口, 只好默默叹了一声,祈祷傅灵均千万千万, 不要做那个无聊的人。 · 碧水环绕的石亭内,傅灵均和木衡对坐。 桌上一壶新沏的青竹茶清香扑鼻,掺着风里的荷香,清冽怡人。 木衡倒是十分稀奇地看着碧湖上连绵盛开的荷花, 叹了一声:“木某能在?春日见到如此盛景,还多亏了令弟啊。” 荷花自然是夏日才会开。 只不过如用灵力温养水域,这满池的荷花便能常开不败,四季幽香。 木衡早就听说,这位广陵府的天?生至尊对家人极为看中,还为哄哭泣的幼弟在?冬日催生出一池碧荷来。原以?为只是传闻,现在?瞧见真?的了,便不禁啧啧称奇。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傅灵均气定 神闲地坐在?石凳上。今日与雪霁宗这位宗主的会面也并非什么要紧的事,他便一边同人说话?,一边沉下?心神查看水云台内的情形。 他刚收的那位名为傅瑭的小弟子浑身上下?都是疑团。 今日将?他置于水云台内,也是故意为之?。 傅灵均向来对周围异常十分警觉,也许是在?凤凰火牵着那个纤弱的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又?或者是裹着宽大袍袖离开的身影里那枝惹眼的花枝……在?刚刚看到傅瑭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竟不知为何盛放出了一大片璀璨的烟火。 那片烟火伴着远远的、热闹的人声,随着夏日的风拂面而来。 傅灵均晃了晃神。 陌生的画面转瞬即逝,而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撑在?桌案前苦着脸的少年。 他翻看了好几页符文册子,然后整个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扁着嘴看上去要哭出来一般。 果然,拽住他的衣袖说要请假符文阵法是假,想要潜入水云台才是真?吧。 傅灵均眼神一黯,继续往下?看。 无心学习的少年趴在?桌上发了许久的呆,后来又?深呼了一口气拿起一本册子继续看了起来。这一回倒是比上次坚持的时间长了些,只是最后看着看着又?走神了,不知在?想什么事。 他也是无聊。少年发了多久的呆,他便看少年发了多久的呆。看到最后实在?觉得自己这般行?径有些可笑,刚想收回神识之?时,便见到方才还端坐在?桌案前的少年化成一件空荡荡的衣袍落在?了地上,半晌,衣服堆里钻出来一只眼熟的毛团子来。 傅灵均忍不住挑了挑眉。 钻出来的毛团子脑袋上还顶着那枝淡粉色的花枝,鼻头也是粉粉的,瞧着可爱极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傅灵均好像从那只毛团子的脸上,也品出了些许类似于震惊的神情,嘴巴张开,露出一截粉色的舌头。 “予安君,有何不可吗?”木衡话?说到一半,看到傅灵均神色微动,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连忙补充道,“我听闻予安君曾研究出一种能够探查千里之?外?情形的阵法,私以?为,用于观测雪霁宗周遭有异事发生之?处 很是可行?,便唐突说了。若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傅灵均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上次木宗主相告此事时,傅某便有此意。” 他与木衡寒暄了两句,而后在?下?一刻,面上的笑容微凝,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 水云台内,顶着花枝的毛团子很快又?变成了人形。他身无寸缕,大片瓷白?的肌肤尽数被乌黑的长发覆盖,露出一双遍布细碎伤口的脚。 那张纯真?的脸上闪过一丝羞窘,将?衣袍捡起来套了回去。动作间不免露出了更多春色。 白?得炫目。 木衡试探地问了句:“予安君?” 他怎么觉得今日予安君一直心神不宁的。明明就坐在?他的对面,看上去却十分遥远,不知有什么心事一般。 傅灵均身体有些紧绷,动作生硬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青竹茶,仰头一饮而尽。喝罢,喉结轻滚仍觉不够,又?倒了一杯。 木衡看着傅灵均一连饮了两杯茶,面色也不太好看的样子,便自觉不再多说,捡着重要的事情与傅灵均商讨完后,便起身告辞。 等他走远了,傅灵均紧紧捏住茶杯的手?指才松开了些,苍白?的手?指细细摩挲着。 “有趣。我倒想看看,你还能藏着什么秘密。” · 傅星留在?水云台,傅月则带着姜瑭前往他的住所。这是水云台另一侧的偏殿,名兰溪,地方并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 她还问了姜瑭衣服和鞋子的尺寸,所幸在?乾坤域傅灵均带他去买过衣服以?后,他就知道了自己要穿的尺码,告知了傅星傅月以?后,没多久便等来了新衣服和鞋袜。 “予安君虽然还未有旁的吩咐,但你要学乖一点?啊。”傅月觉得姜瑭亲切,便又?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若是予安君回来,你便要恭恭敬敬地迎接他。他多喜欢你几分,以?后便多教你一些,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呢,知道了吗?” 姜瑭连连点?头。 然后看傅星和傅月二人对毛团子走丢一事苦恼了大半天?,实在?有些忍不住,便小声宽慰:“别太,担心了。它应该,跑不远。很快就,回来了。” 等到用人形给傅灵均请了安,他立马就变回毛团子 ! 傅月陪着傅星找了好几次,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先换衣服吧,我走啦。” 等人走开了,姜瑭就为自己换上了合身的新衣,鞋子也绵软舒服,只是脚上果然受伤了,清洗完以?后他一刻也不想在?地上站着,只想躺在?床上啥也不干。 可他不能不干。 自己偷出来的衣服还得还回去。在?那之?前,弄脏了的衣摆总得先洗干净才行?。 于是姜瑭又?只好爬起来洗衣服,待衣服干了收回来,他又?犯了愁。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衣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自己变成动物还好说,在?云溪殿里脱了便跑出去了。但变回来呢?难不成变一次就偷一次傅灵均的衣服,从后窗翻出去逃回来,然后又?多一件“赃物”?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让自己解决这个bug才行?。一件两件衣服还没事,偷的多了傅灵均一定会发现的吧? 解决bug的办法还没找到,傅灵均便回来了。此时已是晚上了,水云台上上下?下?都点?上了灯,看上去热闹极了。 姜瑭一听到水云台外?有人给他行?礼的声音,立刻听从傅月的话?穿上了鞋跑出来,正好赶上了傅星和傅月两人低着头认错。 “予安君您罚我吧,今早我便知道它不见了,却、却不敢告诉您……小月姐姐什么都不知情的,她只是帮我一起找而已!” 说的时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强忍着说完,眼眶红通通的。 姜瑭一路小跑过来的步子瞬间变慢了些。 怪不好意思的,傅星和傅月本来就是因为他而遭受无妄之?灾,他凑上去的话?,女孩子脸皮薄,当着别人面被训斥应该更丢脸吧。 于是姜瑭又?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在?了柱子后面。 傅灵均正好站在?一盏画着青竹的灯笼下?。 火光从细腻的宣纸上透了过来,隐隐在?他的紫袍上印下?了片片墨竹。他背对着姜瑭,语气十分柔和:“小家伙腿伤好了玩性?大,跑出去也是常有的。将?门都开着吧,它玩够了自会回来。” 而后像是才发现一路跑过来又?藏在?柱子后面的姜瑭,目光不着痕迹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 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道:“三千符文可都记下?了?” 姜瑭浑身一僵。 很显然,这句话?一定是傅灵均对着他讲的。自己没藏好,还被cue作业做没做好,只好麻利儿从柱子后面钻了出去,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今天?他显然没背,但问题不大,之?前傅灵均填鸭式教学过,他还记得好多! 于是靠近了些行?了礼,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回,予安君。差不多,记下?了。” 一边回话?,姜瑭又?忍不住想要偷看傅灵均的脸。灯火昏黄,他只觉那盏灯笼里的光都落在?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像是闪闪的星河。 然而下?一刻,他的星星熄灭了。 “好。今日默写出三千符文交给我后,再去后院梅花桩上站一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傅灵均(心知肚明却不说破):有趣,我倒要看看,你的假面下藏着什么。 姜瑭(自以为藏的很好拼命捂马甲):你老婆无了。 - 感谢在2021-06-20 13:08:04~2021-06-22 14: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苍狩、叶知秋泰可爱 2个;三华李子、溜溜小鱼、萧慕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六 72瓶;融于白桃 32瓶;意中人 20瓶;星粲 16瓶;雨生、阿緈是咕咕咕、拿酒就头孢、海芋花、噔噔噔、三华李子、肥嘟嘟的猫啊-、良尘吉时、漠凄七、pickooo 10瓶;大家坏qaq、溺 8瓶;鸽子精开会、阿离 7瓶;19082416、看到我请让我滚去学习 5瓶;37838377、旺仔酉星星 3瓶;迷幻幻、生物实验材料、荷叶田田、九清 2瓶;旺仔、胤兮、清欢、四妖柒二、胖胖、莫念、飘渺无踪迹、木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2、第 112 章 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这是你和你男朋友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说好的予安君温雅端方, 对待什么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他才刚刚入了水云台就?喜提作业大礼包? 再说,就?不是男朋友, 修仙的都那么聪明的吗, 符文三千背一下午就?能?全背下来? 姜瑭心里骂骂咧咧, 面上却还是只能?恭顺地答:“是。” 然后跟着傅灵均再一次踏入水云台。 给了他笔墨纸砚, 傅灵均便惬意地靠在椅子上喝茶看书,看上去就?和考场里拿着茶缸子看报纸的监考老师似的。 姜瑭只好坐在他眼皮子底下勤勤恳恳默写?。 他会的那些?符文都是傅灵均教的, 因为学?的东西比较杂,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应该写?一些?什么。今天?随手翻开的那一本书好像和傅灵均给他的差不多,所以?姜瑭便挑着自己记得牢的那几本开始画。 余光中,偷了一下午懒的少?年奋笔疾书, 倒不像是在瞎写?。 傅灵均唇角微微扬起,将视线落回了书页上。 写?了一会儿,他听到?殿内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咕噜声。声音来源于少?年的肚子,他看过去,便瞧见了少?年憋红了脸捂住肚子的窘态。 “饿了?”他问。 姜瑭一心只想赶紧把符文写?了梅花桩站了回去睡觉, 捂着肚子连连摇头:“没有!” 傅灵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 烛火将水云台内照得亮如白?昼, 姜瑭一个劲儿地写?, 写?的手都酸了脚也麻了, 才终于将自己能?背下的那些?符文都写?了出来。 三千个倒是还好说, 毕竟他可是大佬逮着填鸭教学?了那么久的, 就?是一次性写?出来太费手了。 “默写?好了, 予安君。”他一边揉着手,一边将那厚厚的一沓宣纸递了过去。 傅灵均下巴微抬,示意他放在面前?, 然后合上了书,随意拿起一张看了起来。 画得十分?精准,和书上的一模一样。 但这显然很?奇怪。他今日?离开后,少?年随意翻了两页就?偷懒了,根本不可能?记得那么多那么准。除非在入他门下之前?,少?年又 跟着别的什么人学?过符文阵法。 倒是教的不错。 傅灵均又拿起那沓宣纸,一页一页看下去,看到?有一张时,动作忽然一顿。 那是一个十分?常规的五行四象阵所拆分?出来的,各个阵眼的符文。五行四象阵是声名大噪的杀阵,由上任道修圣尊孟昭改良,让它能?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至于传到?后来,四象图腾已经不太精准了。 如果说,所有研习过阵法符文的符师都知晓此阵法的话,那么每一位符师完善的五行四象阵都是不一样的。 少?年所画的五行四象各个阵眼补全符文,竟然和他补全的一模一样。 傅灵均轻轻将那张宣纸放了回去。 他觉得眼前?的人愈发有趣,浓密的睫羽一抬,墨色的眼眸幽深地看了过去:“很?好。” 姜瑭的心情很?不好!他还要去后院站桩一个时辰! 他默默看了一眼窗外高悬的明月,嘴角抽了抽。 再去站一个时辰,他都不需要睡了,直接起来吃早饭得了! “予安君,我先去,后院了。”他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乖巧的不像话。 “好。”傅灵均说。 他看着少?年站起身?,大概是脚上因少?年的动作而牵扯出连绵的痛意,痛得他忍不住小声吸了口气。纵然如此,少?年依然没有停下来,而后缓慢而坚定地继续往外走?。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傅灵均五感出众,自然听到?了少?年的吸气声。他的视线慢悠悠从眼前?的符文转到?了那双藏在衣摆下的脚上,仿佛透过了厚厚的料子,瞧见了那一双嫩白?的脚上遍布的细小伤口。 “罢了。”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软,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开口拦住了少?年,“天?色已晚,明日?再练吧。” 姜瑭暗自窃喜,连忙回过身?来:“是!”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心能?够回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又听到?傅灵均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小声喃喃:“这么晚了,那小兽还不回来……明日?便去寻一下吧。” 姜瑭身?子一僵,而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没有看到? 傅灵均在烛火光下,若有若无的笑眼。 暴躁糖一边走?一边吐槽,他都这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上两个号!非要今天?晚上就?找到?是不是!前?两日?他就?在傅灵均房里的时候,也没见傅灵均对他多上心啊! 出门还想问一下傅星和傅月,哪里能?找到?一口吃的。他今日?早饭没吃,上午在沧海阁打扫了那么久,临到?中午饭又被傅灵均拎回来背书默写?,直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上,快要饿死了。谁料门口空空如也,整个水云台只有他和傅灵均两个人还醒着。 罢了罢了,变成小动物撒个娇向傅灵均要口吃的吧。 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姜瑭回到?云溪殿后还是默默地变回了毛绒绒,拖着疲惫的身?躯钻出了那堆衣裳,哒哒哒迈着步子往外跑。 刚刚从兰溪殿旁的草丛里钻出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下一刻,整只毛绒绒被拎起了命运的后颈皮身?体悬空,被人抓了起来。 小毛团四只脚在空中胡乱挣扎了好几下,终于被人提到?了眼前?。 白?衣紫袍,矜贵俊雅。 是傅灵均。 姜瑭瞬间乖巧了,怂叽叽一团看着他。 “腿伤刚好,便随意乱跑了?”他另一只手戳了戳毛团子的脑袋,两只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噫呜。”他不是他没有,刚刚他还被押着默写?了符文三千个呢! 听着小兽奶呼呼的声音,傅灵均不知怎的,仿佛听到?的是少?年软绵绵的反抗。 若他现在是人的话,会说什么?会不会结结巴巴的骂他?一想到?少?年磕磕巴巴连骂人都不利索的样子,傅灵均又觉得十分?好笑,将那只毛绒绒抱在了怀里,一只手从那两只耷拉下来的耳朵一直摸到?了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上。 毛绒绒的,温热的,柔软的。 手感倒是极好。 只是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广陵府,又为何?能?让周围的人都察觉不到?它的异处来。 “罚你今日?不许吃饭。”他揉了揉毛团子的脑袋,故意说。 “噫呜呜!”不行! 头可破血可流,但饭还是得吃的! 姜瑭一 边哼唧一边去蹭傅灵均的手,还用毛绒绒的尾巴去扫他的手指,一副又粘人又可怜的模样。 傅灵均抱着毛团子走?回了寝殿,将它放在桌上。随手拿了块糕点逗它:“吃。” 毛团子凑过来啃糕点,却只啃到?了他的手指。 糕点被他藏在了手心。 姜瑭:为什么这人不管是仙道大佬还是反派大佬都是这副德行啊! 被逗了两次没吃到?糕点后,姜瑭不淡定了。他逮着那根手指就?拼命地啃,奈何?傅灵均皮太厚,糊了他一手口水都咬不破他的皮。 “噫呜!”大坏蛋!今天?一整天?都在欺负他! 小兽明明是在生气,可是灵魂依旧是温软的白?色,透着亲昵的粉色。 傅灵均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他从见到?它的第一眼开始,便感受不到?小兽的恶意,这才是最让他疑惑的。 喂了两块糕点和水后,原本还不停啃咬他的小兽很?快就?不设防地睡了过去。 粉粉的舌头吐出了半截,四肢摊开,像极了白?白?软软的饼。 他坏心思?的去碰了碰那一截软乎乎的舌头,小团子立马将嘴巴闭上了。可是睡着睡着,又慢慢张开了嘴巴,吐了了粉嫩的舌头。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这样戳过熟睡小兽粉嫩的舌头。 傅灵均伸出手,指尖翻腾出一朵金红色的凤凰火。凤凰火看到?了那只酣睡的毛团子,欢喜地轻吟了一声靠了上去。 一如沧海阁内,它那样亲昵地去蹭着少?年人的脸。 “为什么喜欢它?”傅灵均问。 本源灵火只能?传达出情绪,却不会回答。灵火绕着姜瑭转了好几圈,最后叼着傅灵均的手去看小兽受伤的脚。 傅灵均知道,灵火是在担心它。 他沉思?了片刻,还是掐诀变出清水,将那四只踩脏了的肉垫清洗干净,而后掏出纳海珠内的药膏,在后腿细小的伤口上涂抹。 小兽在睡梦中仿佛感受到?了疼痛,后腿轻轻动了动,喉头发出一声软乎乎的哼唧声。 浓浓的药味散在了空气中,将他围绕。 涂抹完后,傅灵均顺手要将药膏放回纳海珠内。可这个动作却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 迟疑了。 他没有收回药膏,反而将药膏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盒灵域内时常售卖的、治疗外伤的药膏。膏体雪白?,散发着浓郁的灵草芬芳,效用便是快速止血,愈合伤口。因为药的品阶不高,价格也不贵,只要去灵域内逛一逛,数十灵石便能?买到?。 上一次拿出这盒药时,他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刚刚他想起,自己受伤极难自愈,这种?品阶的药膏于他而言就?是没用的东西,若是想要愈合一小道伤口,恐怕得将这一整盒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涂抹在伤口上,才勉强能?止住血。 他的纳海珠内向来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因为用不上,连丹药也没有备着。 傅灵均有些?想不起来,这盒药膏是什么时候放进纳海珠的。 作者有话要说:傅灵均:虽然不记得了,但还是会听老婆的话。 113、第 113 章 姜瑭竟然睡了一个好觉。 原先他还以为?自己手?酸腿疼的?浑身不舒服, 加上被折腾了一天还有些生气,会睡不着。 结果吃饱了被傅灵均撸了一会儿,酥酥麻麻的?愉悦感便从被触碰的?耳朵、脖子、背脊一路传到了尾巴, 没一会儿便被困意席卷了。 等他醒过来时?, 大忙人?予安君又不见了, 不知道是出去见客还是去在?水云台看书。 不过这?正好方便他切号。 巴掌大的?小?毛团在?窝里伸了个懒腰, 然后轻轻蹦到了地上,哒哒哒往外走。 今日寝殿的?大门?竟然是开着的?。 姜瑭默默从门?槛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试探地看了一下傅星和傅月。她们并没有看这?里,姜瑭扒拉着门?槛王跳出去,贴着另一边偷偷溜了。 他自以为?溜得天衣无缝,实则傅星和傅月老早就看到了那团圆滚滚的?身影。 “小?月姐姐, 它又出去玩了……”昨日寻了一天的?怨念让傅星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委屈。 傅月轻声叹了口?气:“予安君说,它腿伤好了就是喜欢出去玩,咱就别管了,反正到了晚上它自然就回来了。” 姜·两个号连轴转·瑭,在?睡了一觉以后赶紧跑回了兰溪殿变成人?, 套上了一身常服。 穿鞋袜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两只脚不疼了。 “咦?”他仔仔细细看了看脚底, 昨天被树枝碎石划出来的?伤口?竟然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仿佛从未受伤过一般。 好家伙, 难不成在?这?个梦里自己还是无敌金身? 他还在?天马行空地想着,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傅月的?声音:“小?瑭, 起了吗?予安君正在?寻你?呢!” “来了!”一听予安君三个字,姜瑭三两下穿上鞋子往外赶。 进入水云台之前,他还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想以最好看的?样子去面对傅灵均,结果那位谪仙一般的?人?儿张嘴就是能气死人?的?话。 “今日天晴,去后院梅花桩上站一个时?辰。” 姜瑭默默看了一眼窗外着实算不得晴朗的?大阴天,嘴角抽了抽。 天晴,可 真晴啊,瞧着都快下雨了呢!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昨天没练的?今天果然都要补回来。好在?今天他的?脚不疼了,站个桩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姜瑭眼睛咕噜噜一转,而后垂下脑袋,声音放得又软又可怜:“予安君,我不会。您……能不能,教教我。” 视线落在?书页上的?傅灵均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了演技并不如何的?少年。 半晌,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好。” 合上书,起身朝姜瑭走来。 姜瑭抱着那点想要独处的?小?心思麻溜儿跟上。 电视剧里可都演了,师父教徒弟的?时?候,是最容易发生一些小?暧昧的?肢体接触的?!比方说教人?练剑时?会两人?十指相扣,练着练着两个人?一定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摔作一团,再抱着滚两圈,很容易四目相对擦除一点爱情的?小?火花;或者是从高高的?地方掉下来时?一定会有个英雄出现公主抱接住他,空中旋转着慢慢落地,再配上一曲温柔深情的?bg 114、第 114 章 傅灵均, 臭傻逼?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傅灵均三字他倒是听得懂,少年在说他的名字。单纯臭和傻两个字他也能理解,可臭傻逼三字是何意? 听着倒不像是什么好?词。 还有那种奇怪的语言, 他不记得自己?学过, 为何入耳之时并不觉得陌生? 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少年身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它们纠缠在一起, 想要解开其中一个, 却又连带起更多的丝线纠缠。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在了他的脸上,傅灵均抬起头?, 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束透过叶片的光在某一个瞬间好?似成?了整个世?界唯一的光亮,周围一片漆黑,好?似永夜之地。 他近来不知为何,总是这般胡思乱想。 “哥, 哥!”傅辰见他表情有些古怪,连喊了他好?几声?。 傅灵均回过神来,顺手揉了揉傅辰的脑袋。 小孩子?长?得快,前些年傅辰才只有他的小腿高,现在都蹿出好?大一截来了。 傅月白和傅夫人近年不再管事, 退居于极其僻静的小院中。道旁盛放着春日?里敞开的鲜花,腹上沾满了花蜜的蜜蜂瞧上去毛绒绒的, 趴在花蕊上忙碌着, 不一会儿又飞到了另一丛花中去了。 听到了孩子?们回来了, 院内走?出一位温婉的妇人。 “昨日?你?爹爹就听说, 你?在沧海阁收了位小弟子?, 也不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傅夫人生得十分好?看, 话语里带着些小脾气,笑着瞪了傅灵均一眼。而后将视线挪到了傅辰的脸上,招了招手:“在哪儿蹭的那么脏, 过来擦擦。” 傅辰撒开了哥哥的手,迈着小短腿去抱妇人:“阿娘,今天有没有我喜欢吃的糖糕啊?” 然后他的鼻子?被妇人轻轻捏了捏。 “不许吃,近来都胖了好?些,再吃都长?不高了。” 傅辰嘴巴一扁:“哪里就胖了……”低下头?时,伤心出了两个下巴。 他哼唧了一声?,松开了抱住傅夫人的手,去找爹爹去了。 今日?傅月白和傅夫人叫大儿子?回来,还是因?为傅灵均又要离开广陵府的缘故。 他近年身体不好?,儿子?又那 般出色,族内重要事务便一并移交给了傅灵均。又因?傅灵均成?了八法域的域主,变得更加忙碌,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家中。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商量的还是明日?离家的事情。 “明日?你?要去雪霁宗帮忙布置阵法,要几日?才能回来?”傅月白问。 他与?傅灵均有五六分相像,轮廓更硬朗些,只是面色略显苍白,说着话还止不住咳嗽一声?。 “短则两三日?,多则五六日?。”傅灵均道。 “那你?新收的小徒呢,可要带上他?” 傅灵均笑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带他做什么。” “也好?。”傅月白点了点头?,而后提议,“听阿宁说,他是外门?弟子?,根基不太?好?。不若让他跟着内门?弟子?们学习几日?,也好?让他多和弟子?们学学规矩。你?觉得如何?” 苍白的手指在瓷杯上摩挲了好?几下。傅灵均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了那少年连小八方步都走?得那般吃力的模样,根基都不能说是差,而是完全没有。 他从未见过那么弱的人。 若是跟着内门?弟子?一起修行,的确能让他跟着学一些规矩。 傅灵均半垂着头?,浓密的睫羽遮住了幽黑冷亮的眸子?。他仿佛认真思虑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起来头?,笑道:“还是让他留在水云台吧。” 那般娇气,放出去怪惹人笑话的。 还在水云台偷懒的姜瑭,还不知道自己?和魔鬼训练营擦肩而过的事。他画了几张图以后,觉得这样下去的不是长?远之计。 想要将傅灵均从镜花水月中唤醒,按照江长?远的话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梦境里全都是傅灵均在意的东西,如果他不愿意醒来,谁也叫不醒。 当初贸然进入梦境之时,姜瑭将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自己?成?为这个梦境中傅灵均最爱的人,那么按照逻辑上来说,他作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梦中的变数一定能唤醒傅灵均。 可问题就在于,在这里的傅灵均根本不记得他,也不喜欢他。就算真的能对?他产生一些好?感,对?待亲人的眷恋和亏欠肯定还是在对?他的情感之前的 。 那他还能怎么唤醒他呢? 做以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刺激一下傅灵均? 万一把这个世?界刺激崩了怎么办? “哎,好?难啊……”他抱着脑袋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几个好?点子?来。 目前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能在傅灵均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喜欢不喜欢的另说,先?刷出一点好?感度来吧,他总觉得傅灵均特别讨厌他,每天变着法儿的折腾他。 然而很快,他连刷存在感的机会都没了。 “予安君,要出门?,三五日??”姜瑭临近晚上的时候才听到了这个消息。 傅星倒是习惯了似的,和姜瑭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是呀,之前雪霁宗宗主不是来请予安君帮忙么?估计是个小忙吧,也就去个三五日?的。之前南火大陆的月裳宗来请予安君帮忙,可是走?了整整二十一天呢!” 姜瑭有点担心。 如果说这个梦境只是一个美梦,他当然可以继续等。但这个梦是江长?远为傅灵均准备的镜花水月,一切美好?之下都有可能藏着噩梦的引子?。 江长?远想要将傅灵均在这个世?界杀死的话,会不会就是这个契机? “我也想,跟着去。”他偷偷问傅星,“予安君,会同意吗?” 傅星忍不住笑出声?:“你?跟着去能做什么啊?再说了,予安君特意提到你?了,让你?这几日?就待在水云台哪儿也别去。” 姜瑭闷着不吭声?了。 当天夜里,巴掌大的毛绒绒就蜷缩在窝里一直等着傅灵均回来。 他回来的很晚。 蜡烛燃烧了大半,桌上满是蜡油斑驳的痕迹。姜瑭听到傅灵均回来的脚步声?,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样子?蜷缩在窝里一动不动。等到人声?渐渐静下来,他又雷打不动的修炼去了,姜瑭才偷摸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看了一眼。 如果人的样子?不好?跟过去,那揣一只毛绒绒应当没什么打紧吧? 为了避免自己?一觉醒来人又不见了的尴尬,姜瑭一直强忍着睡意让自己?清醒。 等到第二天早上,傅灵均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一只轻软的毛团子?就挂在了他的腿上,扒拉着不肯下去。 挂在腿上的毛绒绒 轻飘飘的,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将它甩出去好?远一般。 傅灵均低头?,看着腿上的那只白团子?:“怎么?” “噫呜!”想一起去! 不知是不是傅灵均听懂了他说的话,毛团子?被整只拎住了后颈皮提了起来,放回了那个小窝。 他走?的实在有些快,姜瑭从后头?怎么追都追不上,又忙不迭跑回了兰溪殿变回了人,风风火火去追傅灵均。 就这样依旧没追到。 不过就算真的追上了,傅灵均也不会带他走?的。都说好?了让他这几日?就在水云台待着,可是姜瑭自己?就是觉得有些不安,非要跟上去才能放下心来。 “小瑭,你?怎么了啊?”傅星有些不明白,“予安君不过是出去帮雪霁宗一个小忙,很快就回来的。” 姜瑭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明明之前什么预兆都没有,但一听说傅灵均要离开三五日?开始就忍不住担忧,真的看到他走?了更是难受,好?像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一般。 当然,姜瑭当然不希望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想太?多了,傅灵均在这个世?界很强大,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在水云台的日?子?总是那么枯燥无聊,且乏味。 姜瑭在这几天内已经想着法子?给自己?找事做了,上午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先?在梅花桩上练一个时辰,练完以后洗澡换衣服,去水云台看书摸鱼。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有事的时候会更加努力,没几日?小八方步就被姜瑭练得差不多了,再也不会摔下来,看上去也有模有样的。 阵法符文?更是背了不少,这么充实的学习压力之下,姜瑭还要见缝插针跟着傅星傅月一起出去扩展一下交际圈,忙得成?日?和个陀螺一般,才尽量让自己?担忧的心情暂时缓解了。 但姜瑭和傅家人不敢深交。 知道大家不过是幻境中的人物后,姜瑭实在不敢付出感情和他们相处,只能强行逼着自己?把他们当做npc。 就这么过了五天,傅灵均一点要回来的消息也没有。 姜瑭心情莫名有些焦躁,出去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到什么 。他认识的大部分都是外门?弟子?和女侍,大家知晓的都不多,但广陵府内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 总有来去行色匆匆的人,表情都算不得太?好?。他们全部朝着一个地方赶去,姜瑭向傅星问过了,那里是傅月白和傅夫人所?居小院的方向。 “咦?怎么这两日?有那么多人去寻家主啊……”傅星也渐渐看出些不对?来。自从予安君成?年以后,族内大小事几乎都交给予安君处理,傅月白因?身有旧疾操劳不得,已经鲜少有人前去叨扰他了。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 一直到超出了傅灵均所?说期限的十日?后,终于有消息说,予安君回来了。 可他并不是从雪霁宗回来的,而是从浣云宗,由木衡亲自护送回来的。 “雪霁宗附近突然出现了魔渊,予安君为封印魔渊身受重伤,连浣云宗主木泛渊也束手无策,现在……现在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作者有话要说:天选之子第三弹来啦(应该是最后一弹),抽888个幸运鹅随机分20000晋江币,6月29开奖~ - 之前有个点改了忘记说。关于糖早期睡觉时听到冰封之门内声音的设定,一开始是想写糖的升级线的。可是后来尝试写了一些以后,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写升级流,于是遗憾放弃了这个设定并且删除了三次睡梦中看到门的情节or2今天看到评论才想起来自己改了这个点但是忘记总结一起说了,抱歉抱歉感谢在2021-06-23 23:31:55~2021-06-25 23:0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葡萄啵啵、温柔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伽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苍狩、叶知秋泰可爱、闻舟渡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啵啵 140瓶;停停的奶黄包 49瓶;雨希、离晴啊 30瓶;哈哈哈哈哈 20瓶;朝 17瓶;星粲、日月与卿、背影、伽棠、玄涩、想吃饭、温柔、45875079 10瓶;是真、宿海、爱卖萌的喵喵喵、此生偏爱羡、37838377、北洛濮阳 5瓶;杯莫 4瓶;鸽子精开会、灿灿 3瓶;溯洄露霜、轻轻数、柯玖柯玖 2瓶;42118077、司乌、胤兮、半个云、木匿、生物实验材料、四妖柒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5、第 115 章 魔渊, 重伤,束手无策,不太乐观…… 这一连串的词砸过来, 听得姜瑭眼前猛地一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开始变得迟缓, 耳畔传来的人声眼前经过的人影, 还有他自己急促的、清晰的呼吸声一点一点将他围绕。 仿佛有一双利爪死死地揪住了他的心脏, 撕裂开一道缝。 水云台内忽然乱了起来。 来往的人很多,乌泱泱一群人将他们赶到了一边, 而后是纷杂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呼声,夹杂着细小的哭泣声变成了一张名为绝望的网,密密麻麻罩了下来。 姜瑭被推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心神不宁之下一脚踏空摔在了地上。突入起来的撞击让姜瑭清醒了过来, 他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去拽住那些开路的人:“予安君,他现在,如何了?” 那人根本没空理他,用力甩开姜瑭走了。 水云台上下乱透了。 傅星和傅月明明是水云台的女侍, 现在却也被赶着和姜瑭一起只能在人群之外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两侧除了着白底金纹的广陵府傅家弟子,还有领口袖口都绣着青色云纹的浣云宗弟子, 和蓝衣的雪霁宗弟子。 雪霁宗的人个个形容狼狈, 看上去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战。 姜瑭心急如焚, 但现在水云台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根本进不去, 只能一直守在原地等。 “予安君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傅星和傅月也是一直跟着傅灵均在水云台伺候的, 对待予安君,除了敬重还有一丝依赖。 她们和姜瑭一起守在角落里祈祷着。方才那一场纷乱之后,已经有人去请家主傅月白了。要想要搞清楚水云台内现在的状况, 恐怕只能等到傅月白来,木衡才会将一切真相都告知于他。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傅月白匆匆赶到了水云台。 “家主。”一路上的弟子们纷纷向傅月白行礼。 傅月白穿过人群而来,守在殿前的弟子连忙将门打开,而后在傅月白进入后紧紧关闭。 姜瑭垫着脚也看不到分毫的殿内,躺在床上的傅灵均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半分血色也没有 ,好似下一刻便会身死魂散一般。 他的身上跳跃着淡紫色的雷火,带着一股压抑的威慑向周围扩散。 就连送他回来的雪霁宗主木衡,和浣云宗主木泛渊也不敢靠近他分毫,只能守在一丈之外的地方。 听到脚步声,木衡回头见到傅月白的那一瞬间,浑身紧绷:“傅家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傅月白说得太急,重重咳了两声,浑身止不住颤抖着靠近自己优秀的儿子。 不过十余日未见,他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木衡紧咬着唇,几乎是以九十度行礼致歉,而后艰难道:“予安君受雪霁宗相邀,前往周围缕缕发生异象之地布阵。开始几日,一切都很顺利。可到了最后时刻,阵眼之中竟凭空出现了一处黑色深渊。那深渊之中不时有什么东西向上挣扎着,看上去都由魔气所化,时而变为青皮细爪,时而又是狰狞的鬼脸……予安君认为,那里生出了魔渊。” “为了镇压魔渊,予安君他……他竟自己跳了进去……” “我们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在魔渊之外用灵力压制住躁动的魔渊。半日之后,魔渊消失,我们也找到了昏迷的予安君……他的情况很不好,生命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纵然求助了浣云宗,依然找不到任何缓解的办法,只能用补天丹暂时续命……浣云宗主说,恐怕……恐怕……” 傅月白越听脸色越难看。 木泛渊此次同木衡一起送傅灵均回来,便是有话想要问傅月白。 “傅家主,予安君体内可是藏有奇毒?”他问。 傅月白一愣,迟钝答:“是。我儿出生时血内便带有奇毒,受伤也不易好转,体质异于常人。” 木泛渊听到傅月白肯定的回答,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傅家主,予安君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血液中的毒竟然被魔渊洗去了。你也知道,予安君与旁人不同,洗去他体内的毒性便等于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我暂时用补天丹暂缓了毒性被洗去的速度,可补天丹材料难得,数千年也只炼出了七枚。此丹每日需服下一颗,一旦补天丹用尽,木某……也无力回天了。” 听到木泛渊的这一番话,傅月白眼前一阵晕眩,险些站不住。 “七日……只有七日……”他声音颤抖,心脏隐隐抽疼。而后傅月白想到了什么,忙问,“若用毒草将我儿体内毒性补全呢?洗去多少便补回来多少,总有办法的!” 木泛渊缓缓摇头:“予安君体内的毒连我都未曾见过。若想要补全被洗去的毒,只能以毒性相差无几的毒草才行。无论毒性多了还是少了,一旦入体,恐怕会产生极强的排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世间毒物千万,想要试出哪一种可行,哪一种不可行,七日时间……远远不够。” 这便是最大的难题。 若是给足了时间,木泛渊还有机会一种一种毒草试过去。可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七日,他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傅月白知晓,浣云宗主能跟着一同前来已经是最好的情况。现在好歹还有一线生机,立刻下令让所有傅家在外子弟搜罗六合内所有毒草,务必在七日内寻出能够救治傅灵均的那一种。 姜瑭从白天一直等到了晚上。 水云台外终于安静了下来,原先嘈杂的人声消了,大部分人全都退了出去。之前守在殿前的那些弟子全都退到院外,傅星和傅月也不被允许靠近。 而他也终于知道了傅灵均现在的状况。 七日,只有七日。 如果七日内部找出能够救治傅灵均的那一种毒草,傅灵均便会死在这个梦境世界。 果然是江长远创造的“美梦”。想要将傅灵均耗死在梦境之中,一点一点感受到生命的消失,慢慢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这个死法倒是最为合适。 “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在七日内找到与傅灵均毒性相同的毒草就行了,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姜瑭托找了很多人帮忙。也多亏等待傅灵均回来的日子里,他经常空闲时刻就和傅家人刷好感度,所以还能找到好几个帮他的人。 那些去搜罗毒草的弟子们不会只买一株回来,还有许多剩下的。几乎浣云宗主那边有的毒草,姜瑭这边也弄到了同样的一份。 木泛渊那边是通过炼化毒草后进行对比,姜瑭这里就 简单粗暴很多。 他直接生吞毒草。 作为能解百毒的瑞兽,姜瑭显然不会被毒死。曾经在天悲谷,姜瑭舔过傅灵均的伤口,毒血后遗症他记得特别清楚。 一般的毒草,他吃下去以后大部分的感受是头晕恶心,或者肚子疼之类的,难受一阵子就恢复了,和傅灵均的毒血相比还差的很远,所以他还可以扛着那种难受继续吃别的毒草。 姜·试毒达人·瑭表示,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于是他的试毒进度竟然比浣云宗主还快了好几倍。 姜瑭把自己关在云溪殿里不停的试毒,吃了会昏厥的毒草试了三天也就试出来两种,毒性显然也不太够,没晕一个时辰就醒过来了。醒来时感受也没那么明显,只能继续吃毒草,吃得一张小脸都绿油油的。 一连吃了五天,姜瑭终于在吃一株看上去幽蓝漂亮的毒草之后,昏厥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眼前一阵灰一阵白,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很是想吐。 脑袋也沉得厉害,和宿醉似的根本抬不起来。 “嘤。”姜瑭立刻想起了被毒血支配的恐惧,就是这个感觉!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这个金手指虽然点的有点奇怪,但好歹真的派上了用场! 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他得赶紧将毒草送去木泛渊那里才行! 强撑着难受,姜瑭晃晃悠悠去拜见浣云宗主。但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首先第一步他就跨不出去:木泛渊闭关炼化毒草中,谁也不见,他的这株毒草也就送不出去了。 “笑话,你说你找到救予安君的药草你就真的找到了?”守在殿外的浣云宗弟子白了姜瑭一眼,“我们宗主都没找到,你如何找到的?” 于是姜瑭就转变了一下策略。 当天晚上,他就趁着夜色偷偷绕到了后山,翻窗溜进了傅灵均的寝殿。溜门撬锁的事情干的多了,就有经验了。靠近后山的这扇窗上次变成人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后面没人守着,可以偷摸溜进来。 他原先还害怕殿内有什么人守着,动作格外轻,谁知道里面根本没人。 只是傅灵均的状况绝对算不上好。 姜 瑭终于知道为何殿内没人守着了。 淡紫色的雷弧几乎弥漫了半个寝殿,跳跃在空气中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它们看上去格外狂躁,仿佛有谁靠近便会将人绞杀一般。 姜瑭试探着触碰了一点靠近他的雷弧。 它没有拦住他。 雷火如水一般从姜瑭的身边绕了过去,仿佛感受不到入侵者的存在一般。 “好眼力!”姜瑭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个世界的意识不排斥他,灵火不排斥他,雷弧也不排斥他,只有个眼瞎的傅灵均成天折腾他。 哼,现在还不得靠他救! 姜瑭小声哔哔靠近傅灵均,也不敢再耽误下去,将那株毒草喂给傅灵均吃。可是毒草喂完了,傅灵均却一点要醒转的样子也没有。 “不会吧?”他试了那么久的毒,难不成没用?! 姜瑭用力甩了甩脑袋。不会的,一定是有用的,那种中毒的感觉分明一模一样,他不可能记错!他把脑袋贴在了傅灵均的心脏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耳后,探了探温度。 温度有些高。 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醒过来。 “……”傅灵均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姜糖听不清的呓语。 “你说,什么?” 姜瑭凑过去听,傅灵均又不说了。 “什么嘛……”姜瑭往后退了点,握住了傅灵均的手,“我还以为,要醒了……” 刚说完,他就看到黑暗之中,傅灵均睁开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有点诡异,看着怪渗人的。 “予安君,您、您别,误会!”姜瑭吓得连忙撒开了那只手,磕磕巴巴,“我、我只是……” 松开的那只手回握住了他,用力一拉,他整个人就朝着傅灵均扑了过去。 摔了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姜·吃毒草·瑭:我死了┏┛墓┗┓我又活了(/w·\) ,请牢记:, 116、第 116 章 夜色很静, 静得能听到靠近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姜瑭整个人朝着傅灵均怀里撞过去,脸和他的胸膛相贴,手掌按在他的肩上。那股像是发烧一般的温度透过衣料熨烫着姜瑭, 让他浑身止不住的发软。 小八爪鱼瞬间熟透了, 面颊上一团绯红像是云霞, 耳尖红得滴血。 凸(艹皿艹 )这人怎么又耍流氓啊! 姜瑭挣扎着从傅灵均的怀里抬起头来, 动作间不免又碰到了一些别不该碰的位置。他也来不及害羞了,慌忙中想要从傅灵均的怀里出去, 却在下一刻对上了傅灵均的眼睛。 一瞬间被蛊惑了心神。 在雷火交织跳跃间,傅灵均如墨般幽深的眼眸悄悄漫上了一层诡异的猩红色。那种红色像是血,又或者是剔透的红色宝石,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魔力。 姜瑭对上他的那一瞬间, 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周遭的声音也全然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眼前的男人,流转的猩红色无端地让人着迷。 他盯着那双眼睛好一会儿,意识才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体。 “予安君……”姜瑭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他被眼前的傅灵均吓到了。 因为妖异的瞳色,他活像是被拽入炼狱的恶鬼, 长着着一张魅惑人心的脸,勾引着来往的人一起坠入炼狱, 然后被当成猎物吞吃殆尽。而他方才那一瞬间俨然已经被蛊惑了, 竟然不觉得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可怕, 也没有感受到傅灵均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反而本能地想要将自己送到他的面前。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一阵森冷的威压如同海啸一般侵蚀过来, 将姜瑭从头到尾洗礼了一遍。那种陌生的感受让姜瑭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苏醒的并不是傅灵均,也不是这个世界温雅端方的予安君, 而是一个他根本不熟悉的存在! 姜瑭按在傅灵均肩上的手掌用力,撑起身体就想要逃。可是腰不知什么时候被箍住了,傅灵均只是伸手一捞,便将人再一次按到了怀中。 然后翻身,将纤弱的少年压在身下。 巨大的体型差让覆上来的身体严严实实将姜瑭罩住了。 那双妖异的眸子里浸满了跳跃的雷火,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予、予安君……”他浑身都被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两只手用力抵在他的胸膛,却被傅灵均单手扣着,拉到了他的头顶。 这样暧昧的动作几乎能让他感受到覆上来的人坚韧的肌肉,每一寸都紧紧贴在一起。可老色批糖一点儿好色不起来,反而想要推开他拔腿就跑。 “疼……”首先他的手腕就被抓得生疼。 傅灵均的力气原本就大得吓人,以往总是顾着他,每每都不敢用力。此刻的他什么都忘了,扣住那两截纤细白皙的手腕时没有留手,瞬间印出了清晰的指痕。 少年的声音又软又轻,落在傅灵均的耳中像是一点火星,让体内的灼热转化为一种暴虐的渴望。一股克制不住的凶性在他的心间点燃,而后火烧燎原般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不够。远远不够。他不知道自己的渴望究竟有多么深,又到底想要得到怎样的抚慰。他只知道,身下的少年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他渴望的味道,渴望着想要将他吞吃下肚。 挣扎间少年的衣领松开了些,露出了白瓷一般无暇的肌肤,和微微汗湿的脖颈。 纤弱,修长,漂亮。 好似一折便会断。 姜瑭被傅灵均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缩着脖子就想躲。可是他的手被扣得紧紧的,身体也动弹不得,根本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傅灵均低下头,埋在了自己的颈窝。 温热的唇瓣轻启,锋锐的牙齿咬住了他。 下一刻,尖锐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 姜瑭双目圆睁:“傅灵均!” 这人属狗吗竟然直接开始咬人了?! 他怎么敢! “老子可是你男朋友啊!”姜瑭又怕又气,用中文破口大骂,“混蛋,你给我松开!” 傅灵均充耳不闻,咬住温软肌肤的刹那,那股凶性越发强烈,像是疯了一般啃咬着身下的人。漂亮的脖颈被咬破了一块,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你有本事就把我松开!”他这具身体原本就娇气得不行,被残暴地对待一下就疼得要命。手疼脖子疼哪里都疼。因为疼,姜瑭的更气了,“等你醒来……等你醒来……呜呜呜老子一定要打你一顿!” 骂人没用,软绵绵的骂人就更没用了。 姜瑭的威胁显然半点没有影响到傅灵均的动作,反而还松开了那一块被□□得太惨的肌肤,又换了一块啃。 太疼了,他有点扛不住了。 骂人不成的小狗勾委委屈屈地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眼尾通红,泪都淌了一脸。湿漉漉的泪顺着小脸断了线似的往下滴,将脖颈也打湿了。 也许是他哭得实在是太大声太可怜了,埋在他脖颈间肆虐的傅灵均动作一顿。 血液的味道是香甜的。 可香甜中不知什么时候掺进了一丝苦涩,咸咸的。 “呜呜呜……傅灵均你是狗吧……”姜瑭疼得泪眼朦胧,哭得抽抽噎噎,因为疼痛过于清晰,让他一度把江长远又拿出来鞭尸了一回。 要不是江长远那么阴险,他们怎么会被困在镜花水月之中!被侍佛剑一点一点吞噬掉都不够解气了,姜瑭甚至想杀回去再拿侍佛剑捅他个十几二十下。 不对,那具身体不是江长远,烂成那样已经挺惨的了。 剧痛侵扰之下姜瑭甚至都开始发散了思维,想到了全息网游百分百痛感体验了。好家伙,这就是能困住大佬的镜花水月吗,果然牛逼。 被骂是狗的傅灵均从那截绵软的脖颈间抬起了头。 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戾气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和懵懂。 他凑过来,闻着姜瑭的脸,像是在分辨着他的味道。 姜瑭哭得正伤心,根本没空搭理凑过来的大狗勾,只觉得眼前的傅灵均可以直接打包一下扔到垃圾桶了。敢这么欺负自己的男朋友,好的,从今天开始傅灵均男朋友没了!没了!听到没有! 傅灵均没有听到。 他闻着姜瑭身上的气味,像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靠着气味分辨一般。少年身上一直带着的一股清 淡的香甜味变得浓郁了很多,还夹杂着血腥味。 他靠近,嗅了嗅,而后低头,舔舐着姜瑭脖子上的伤口。 姜瑭瞬间哭不出来了。 温热的,湿软的,轻柔的触感从脖子那里传来,让他在痛感之外,还感受到了别的不太好形容的感觉。 “嗯……”姜瑭忍不住发出一声。 那感觉不仅仅停留在他的脖颈处,还流连在他的锁骨,通红的耳尖,一路慢慢向上。哭湿了的脸颊一寸一寸被轻柔的唇瓣吻过,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 挂着泪珠的睫羽微微颤抖,通红的眼尾一遍又一遍被亲吻着。 “你、你干嘛……”姜瑭快被傅灵均弄疯了。 方才还发了疯一样咬人,好像厉鬼要将他撕碎一般。现在却又这样……这样亲昵的…… 吻去了他的泪珠,温热的触感顺着纤直秀挺的鼻梁慢慢下划,呼吸越来越近。 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凶性和暴戾,只剩下了一种来源于本能的眷恋。 墨发披肩,双目赤红,面色苍白。傅灵均美得亦妖亦鬼,直勾勾盯着他时,姜瑭只觉自己再一次被蛊惑了。 而这一次,并不是对方对他下了蛊。 而是他甘之如饴地走向了他。 “傅灵均……”他轻声说,长长的睫羽眨了眨,像是一对娇怯的蝴蝶。 停在姜瑭鼻尖上的呼吸向下,吻住了他的唇。 没有试探,没有迟疑,堂而皇之地闯入了对方的世界。 那是一个充满了花香的甜蜜世界。躁动不安的灵魂踏入的刹那,便被柔和而弱小的世界拥抱了。 傅灵均忍不住想要分享那个世界的一切。 世界并没有拒绝他,软绵而甜美地回应着他。 像是鱼终于游到了水里,交融着彼此的感情,分享着各自私藏的美酒。 新雪的气味将姜瑭包围。 那是属于傅灵均身上的味道。新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呼吸间,还有姜瑭的全世界。 来自雪山上凉薄的飞雪终于停留在了他的指尖,慢慢融化成水。 缱绻来回。 耳鬓厮磨。 他们就像是最平常也最亲密的爱人一般,相拥着静默,于漫天的雷火之中,将心底的火燃烧到另一个人身上。 · 后山连绵的花树由着一阵风吹,卷起了无数飘零的花瓣。一群通体翠绿的雀鸟追逐着从窗前飞过,落在了开得正盛的花枝上。 姜瑭听着满耳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醒过来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太舒服。 他的腮帮有些酸,连带着耳朵后面都有些发胀。手腕痛得抬不起来,脖子也火辣辣的疼,反正哪哪儿都不对劲。 就像是被什么人暴打了一顿。 等等,他好像就是被打了。 他被他男朋友家暴了! 姜瑭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吓得连滚带爬摔下了床。 敌不动,他不动。二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相望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奇妙。 姜瑭内心疯狂刷起了弹幕。他不知道傅灵均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昨天晚上……的行为又记得多少。或者说他只是濒死的时候都会耍流氓,耍完必忘还是他的“传统美德”? 二人僵持了并没有多久。 因今日已经是第七日,浣云宗主木泛渊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毒草,服下最后一颗补天丹若还找不到的话,就算药圣就在这里,也回天乏术了。 傅月白和木泛渊是一同来的。 服下补天丹后,傅灵均的身体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机能,无尽雷火狂躁且弑杀,会攻击一切靠近的存在。 仅有血脉至亲,方能短暂靠近,喂傅灵均服下最后一颗补天丹。 “吱呀——”殿门开了。 姜瑭还坐在地上和傅灵均大眼瞪大眼,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浑身汗毛竖起,更怕了。 “声儿?” 没有满室的雷火,也没有昏迷的儿子。傅月白只看到了安静的室内,傅灵均靠坐在床边,面色苍白如纸。 他又看向了姜瑭。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灵均咳了两声,苍白的面容让他看上去多出了几分破碎的脆弱。 “咳咳……”他用手捂住了嘴唇,好像累极,半晌才虚弱开口。 “父亲,是我让他进来侍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只写了亲吻,别的什么都没写,谢谢了! 之前梦境中的大佬其实不算是真·大佬。很明显能看出来性格上还是有差异的hhh但是碰到糖以后会恢复成以前的亚子 感谢在2021-06-25 23:58:24~2021-06-27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软、萧慕阳、叶知秋泰可爱、景殇秋、琉璃泪、楠木、沈金台、ab、苍狩、冉冉呐、芣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53瓶;墨fafa 50瓶;墨云柒 40瓶;沈金台 31瓶;楚晚宁、be远离我、囡囡、绥绥白狐 20瓶;阿泽 14瓶;生生、庄小周、/(ㄒoㄒ)/~~、41898903、羽宸轩、想顾飞睡谢俞、沐阳守、沉渺、坚持、陆林央、糯糯 10瓶;你的大1、晴、漠凄七 9瓶;叭卡啦卡、猫猫叹气、宁静之音、独奏 8瓶;山牙子的茶饼 7瓶;梦里不知身是客、青辽、想将桃花换酒钱 6瓶;大白与大白鲨、海芋花、51856027、催婚小队、π 5瓶;poris 4瓶;雨轻、东流 3瓶;53269318、叁柒、糖饼、菠萝a 2瓶;42118077、木匿、23020590、小生、鲸座、旮旯芑、四妖柒二、清欢、飘渺无踪迹、生物实验材料、莫悠哟酱、胤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7、第 117 章 被封禁的乾坤域外还罩着一层透明的光雾。 在傅灵均下令, 需要有战力的修士每五人一组,在乾坤域内进行排查奇异之事时,修士们还没有意识到傅灵均究竟想要做什么。 直到与风吟宗长老会和的那一队, 在空蝉府贺家包下的客栈内发现死去的侍从与昏厥的贺夫人之后, 大家终于知道了傅灵均的意图。 “原来江长远真的没有死成……”有修士抬起头, 看着围困住整个乾坤域的大阵, “他抓走了傅声身边的少年,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现在距离事发才两三个时辰, 还有很多在千巧楼内养伤的修士们都不知道这件事。经由那一个小队的传播,这个消息才慢慢被众人所知。 “我又不是江长远……我怎么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啊?” “那少年好像是傅声的爱人?” “啊?男子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八卦!现在重点是人被江长远抓走了!咱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万一……万一傅声受制于江长远,咱的命火可怎么办?” “要不我们出去找一找?”有人提议, “人多力量大嘛。” 有修士弱弱的反驳:“就算我们找到了……又如何?咱加起来又打不过江长远。” 一副就让傅灵均和江长远去斗,他就安安静静在这里等消息的模样。 这话倒是不假。 六合内所有的圣者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位,这还是在加上傅灵均和江长远的情况下。剩下的,淮守心一直用灵力为燕从西续命, 盛若霖压根就没来乾坤域,直接被排除在外。他们虽然在外面也算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现在却只能老老实实认怂保命。 “打得过如何, 打不过又如何?”人群中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 清朗坚定, “既然傅声并未害大家性命, 还将江长远斩杀了一回, 那便是我们的恩人。现在他身边的人被抓走,江长远不知所踪,我们理应团结起来去 寻他们才是。” 众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说话的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身量倒是极高,秀气的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婴儿肥,看上去十分显小。 是淮成荫。 有人认出了淮成荫,小声嘀咕:“切,你当然想去寻了,傅声伪装之时可不就是跟你们在一块儿嘛。” 修士们皆是耳聪目明之人,此人声音再小,淮成荫依旧听得真切。他刚想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挤开人群朝着他走来的叶正闻身边跟着一头威武雄壮的银霜虎,收起了平日的那些不正经后,他倒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骄矜自傲的少年桀骜“乾坤域大阵要七日才能解开,万一江长远赢了,你觉得大家的下场是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走到淮成荫身边停住。比寻常人还要高大的银霜虎呲着牙,壮硕的前爪微微曲起,身体紧绷弓着,喉头发出阵阵低吼声。 被困在乾坤域内灵讯都传不出去,外界不知道里面的消息。若是江长远真的利用那位少年将傅声杀了,到时候,见过他真面目的修士,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反正傅灵均的名声早就臭了,杀了傅灵均,再杀了被困乾坤域的所有修士,将一切污水全都泼到傅灵均的头上,他照样还能当那个清清白白的道修圣尊。 说话之人被一位纨绔驳了面子,有些气不过,扬着下巴问:“你让我们去找我们就得去找?谁知道江长远会藏去哪儿?我们要是分散开来去找,遇到江长远如何抵挡得过?” 一直躲在角落的一个人偷偷看了看站在人群中心的两位少年,藏在袖袍内的手慢慢握紧。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从暗处走了出来。 “我可能知道,江长远会在什么地方。” 大部分修士都对这个声音很陌生,听到时转过头来,只看到了一个全身藏在黑色斗篷中的人。 倒是淮成荫和叶正闻二人,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竟然是 齐夜。 “你为何知道江长远可能藏在何处?”叶正闻因笃定齐夜是杀死了齐从玉的凶手,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齐夜并不想将自己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抿了抿唇:“十方居,西南角。那里有一个小院,他有可能在那里。如果……你们想要去寻的话。” 他说完,不等叶正闻再问,匆匆离开了。 等到众人终于下定决心一起前往十方居时,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十方居内十分安静,大家也都是时常来参加十方宴的人,对十方居内布局也算熟悉。 靠近西南角时,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夹杂在风中吹来。 夏日的风闷闷的,夹杂着腐烂的臭味更加浓烈。有好些修士在半路实在受不住,干脆封闭了嗅觉才稍稍好上一些。 再往前走果然有一个小院。只不过那里被狠狠的肆虐过一番,地面上的砖石碎了一地。 阳光从破碎的门外照耀进了满是腐败稻草的房间。 门口坐着一个身形壮硕的人,像是小山一样安安静静地守着。 “相行兄弟……”淮成荫和叶正闻大喜,刚想要冲上前去,却见相行警惕地从地上站起来,用自己魁梧的身躯挡在了破碎的门前。 “不许,进来。”他说。 淮成荫方才好像看到了房间内躺着什么人,紧张地问:“姜小公子现在如何了?林、傅公子呢?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相行原本看到那样多的人朝着这边走来,已经想要抽出铁链来将人全部赶走了。可是一看到淮成荫那般关切的眼神,大块头又有些犹豫。 他真的遇到了一件不太明白的事。 小白原本只是说,困了想睡一觉。可是睡着睡着,小白便从人变回了毛团子。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小白好像受了伤,气息在一点一点变得微弱。 相行害怕,小白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他、他真的不是木衡吗?”风吟宗的长老在看见相行的那一刹那,忍 不住看了好几眼。 在场的自然也有人曾有幸见过传闻中的雪霁宗宗主木衡。 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他所创造的护体金钟,至今被无数修士奉为道修最强防御咒术。 “可是……当年广陵府出事之时,雪霁宗主与副宗主,不都在追击傅声之时,被傅声越阶斩杀了吗?” 他的这句话刚刚说完,便对上了相行死气沉沉的的眼神。 “斩、杀?”他迟钝地重复着,眼神有些迷茫。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姜瑭总觉得,傅灵均口中“侍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是傅月白和木泛渊显然注意不到傅灵均的用词。 六天了,傅灵均只能靠着补天丹续命整整六天,越来越浓郁的雷火将半个寝殿都笼罩在内。可却在最没有希望的第七日,他奇迹般的苏醒了,身边还出现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漂亮少年? “声儿……你可有哪里不适?”傅月白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坐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少年,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看上去有些虚弱,但相较于前几日那样濒死的沉寂,现在的傅灵均简直已经让傅月白惊喜无比。 傅灵均不着声色扫了一眼坐在地上尴尬到快要昏厥过去的姜瑭,又咳了一声。 “无妨,只是有些累。” 说罢便缓缓闭上了眼,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傅月白还打算问什么,木泛渊慢慢摇了摇头,而后示意傅月白先和他一起出去。 苏醒的傅灵均好像不愿和他们沟通,既然现在看起来情况并无大碍,还是先出去商议一下对策比较好。 姜瑭一直等身后的脚步声远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见了家长,还是在十分不合适的情况下见了家长,甚至连一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他脑阔突然一痛,有点头大。 而且等人一走,现在的房间内就只剩下自己和傅灵均两个人了。刚刚苏醒的时候光顾着逃跑了,现在安静之中才越发觉得尴尬。 他是 应该先指责傅灵均咬了他然后又亲了他的事情,还是应该先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 “说吧。”傅灵均半靠在床上,眸光并未因虚弱而失去锋芒,反而凌厉得宛如拔出一寸的凛凛长刀。 姜瑭懵了。 他是要自己说啥?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明明昨天晚上就不是他先动的手!当然嘴也不是! 姜瑭的脑袋里闪过一万个不和谐的画面,最后决定装傻充愣:“予安君,我……不明白。” 傅灵均剑眉微挑。 他看着沉默的少年许久,语气中带着极强的压迫:“你是谁?” 姜瑭一愣。 他浑身僵硬,但还是嘴硬答:“我是,傅瑭。予安君,您……不记得,我了吗?” “除了这个名字。”傅灵均好像头有些疼,苍白的手指慢条斯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是谁。” 姜瑭简直要被问傻了! 傅灵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姜瑭的马甲可多了,又是他的小徒弟,又是捡回来的毛团子,还是为了他入梦的男朋友,傅灵均到底问的是哪一个身份?姜瑭不是不想答,是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瞎掰,好歹给个大方向吧?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姜瑭觉得自己的屁股实在是有些凉。 刚刚从床上摔下来以后一直都坐在冰冷的地面,他默默换了个姿势,慢慢爬了起来。 “梅花酥,樱桃酪,芙蓉木暖。”傅灵均突然开口。因为大病初愈,嗓音还有些沙哑。 这、这些都是…… 姜瑭喉结轻滚,心跳如雷。 “青灵果,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 随着一个又一个他喜欢的吃食名字出现在傅灵均的口中,姜瑭爬到一半的动作僵住了,啪叽一下又坐了回去。 “你、你怎么……”这个世界的傅灵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东西?!刚才他报的那一溜儿菜名,不就是他贪嘴的时候总喜欢在乾坤域内买的 食物吗? 傅灵均每说一个字,都在观察着少年人的神情。少年很单纯,根本藏不住事,不仅是心情写在脸上,还十分直白的写在了灵魂里。 随着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对方便仿佛在用神情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 “我做了一个梦。” 傅灵均歪头,看向那个纠缠在他梦境中的人。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系统就开奖啦,明天看看小非酋都上岸木有呀(/w\) - 这个副本其实也是为了让傅灵均和曾经的自己和解,还有来自弱者的救赎。糖的设定一直都很弱小,但阿渊特别喜欢“我很弱小但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感觉。 食物吗? 傅灵均每说一个字,都在观察着少年人的神情。少年很单纯,根本藏不住事,不仅是心情写在脸上,还十分直白的写在了灵魂里。 随着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对方便仿佛在用神情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 “我做了一个梦。” 傅灵均歪头,看向那个纠缠在他梦境中的人。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系统就开奖啦,明天看看小非酋都上岸木有呀(/w\) - 这个副本其实也是为了让傅灵均和曾经的自己和解,还有来自弱者的救赎。糖的设定一直都很弱小,但阿渊特别喜欢“我很弱小但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感觉。 食物吗? 傅灵均每说一个字,都在观察着少年人的神情。少年很单纯,根本藏不住事,不仅是心情写在脸上,还十分直白的写在了灵魂里。 随着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对方便仿佛在用神情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 “我做了一个梦。” 傅灵均歪头,看向那个纠缠在他梦境中的人。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系统就开奖啦,明天看看小非酋都上岸木有呀(/w\) - 这个副本其实也是为了让傅灵均和曾经的自己和解,还有来自弱者的救赎。糖的设定一直都很弱小,但阿渊特别喜欢“我很弱小但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感觉。 食物吗? 傅灵均每说一个字,都在观察着少年人的神情。少年很单纯,根本藏不住事,不仅是心情写在脸上,还十分直白的写在了灵魂里。 随着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对方便仿佛在用神情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 “我做了一个梦。” 傅灵均歪头,看向那个纠缠在他梦境中的人。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系统就开奖啦,明天看看小非酋都上岸木有呀(/w\) - 这个副本其实也是为了让傅灵均和曾经的自己和解,还有来自弱者的救赎。糖的设定一直都很弱小,但阿渊特别喜欢“我很弱小但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感觉。 118、第 118 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也许是一只纯白的毛团子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 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让他安心的甜香时。 也许是沧海阁初见,插在他发间的花枝明艳,裙摆飞扬时。 也许是本源灵火毫无预兆地靠近那个堂而皇之出现在沧海阁中的少年, 他跟着灵火走向他, 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烟花破开黑夜的沉寂, 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时。 又或者是广陵府从来没有一位叫傅瑭的外门弟子, 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少年陌生时。 在纳海珠内翻出了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边的、无用的膏药。 明明是少年人嘴里陌生的语言,到了他耳中却化成了能听得懂的文字。 阳光从斑驳的树影中透下, 他却看到了昏暗死寂的永夜之地里,那一束微弱的光…… 傅灵均微微闭上了眼睛。 明明少年出现在他世界中的时间很短,却有太多奇怪的细节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将他的心牵动着朝另一个诡异的方向不断前行。 “你到底, 是谁。”他喃喃自语。不像是在问那个满脸震惊的少年,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从那一场噩梦中醒来后神魂阵阵刺痛,身体也格外疲惫。傅灵均想要休息,但挤在他脑袋里的两份记忆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他的思绪全部撕碎。 听着那句话, 姜瑭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揉搓着,又酸又疼。 他在怨魂深渊中看到过傅灵均曾经短暂而美好的回忆, 在神魂交融时拥抱过那个尖锐的、躁动的、锋利的、愤恨的、悔恨的灵魂。他知道傅灵均在绝望什么, 也知晓镜花水月究竟有多么残忍。 广陵府的天生至尊傅声, 本应是举世最皎洁的一抹明月, 惊才绝艳。本应拥有着最可爱又最美好的挚友亲朋, 安稳幸福。 “我是, 姜瑭。”他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爱人,一字一句。 这个名字与梦境中的少年全然契合在一起,在一次又一次崩溃的边缘, 伸手将他拽回了人间。 在那场苦涩噩梦之中,他是唯一的甜。 傅灵均剑眉紧锁。他的睫毛不断颤抖着, 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原本就苍白的脸看上去如同即将碎裂的白瓷,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你,记起我了?”姜瑭试探着问,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走向傅灵均。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声冰冷的:“出去。” 姜瑭想要靠近他的手一顿,慢慢缩了回来。 他不让自己触碰他。 傅灵均不愿意放过自己。 “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他停下脚步蹲在床前,不敢触碰,却不愿离开。 傅灵均没有睁眼,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冰的寒意,像是一柄出鞘的刀,刺伤着靠近他的人。 “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出去。” 如果姜瑭现在是毛绒绒的形态,两只软乎乎的大耳朵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他吸了吸鼻子,那只想要触碰傅灵均的手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傅灵均,可身体还是听话地向外走。 一步三回头,纯白的灵魂翻涌出了忧郁的蓝色。 蓝色逐渐变深,从悠悠的湖水,变成了欲雨的天空。 同当初傅灵均赶他出天悲谷时一样。 傅灵均虽闭着眼睛,却并非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他“看”到了少年离开时,灵魂幽蓝中带着绝望的灰,心一阵一阵刺痛。 苍白的手忍不住按在心口上。 那里正因为自己说出的话,而承受着钻心的代价。 他睁开眼睛,看着关上的殿门,眉头因少年的离开越皱越紧。 “我原来,真的那么喜欢你。” 那只手越收越紧。 心口的衣服被揉皱了,就像是皱成一团的心事。 · 姜瑭丧丧的推门出去,竟然碰上了不知何时守回来的傅星和傅月。 傅星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一把扯过姜瑭往边上躲,捂着嘴小声问:“小瑭小瑭,你快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姜瑭心里委屈极了。 他以为当傅灵均知晓这里是梦境时,他们便会挣脱镜花水月的禁锢回到现实中去。可显然他预估错了,困住他们的恐怕不止是镜花水月,还有傅灵均的执念。 其实他是能理解的。但 理解是一回事,必须要回到现实中又是另外一回事啊!在这个梦境中沉沦的越深,傅灵均的神魂便越不想离去,那样下去他会死的! 姜瑭不想傅灵均死。 “我,找到了,毒草。”姜瑭无力地叹了口气,勉强振作精神回答傅星,“予安君,没事了。” 谁知道听到了这个答案,傅星连半分兴趣都没有的样子,用力摇了好几下头:“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睡在予安君的寝殿啊?你们……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咳,求求你了小瑭,我真的太好奇了!” 鉴于傅星实在过于八卦,八卦到还沉浸在委屈中的姜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啊?” “你难道早就和予安君在一起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吗?” “予安君是不是故意借着收徒的由头带你回来的呀?” “之前予安君罚你,是不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你们一定是背着我们单独在水云台说话吧?” “你竟然能在七日内找到救治予安君的毒草……原来话本里讲的都是真的,内当真有这般感天动地的爱情呜呜呜,而且还发生在我的身边!” 傅星像是倒豆子一般猛地倒了一箩筐的话出来,问得姜瑭直接懵了。 姜瑭这下彻底不委屈了,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才短短一个早上,傅星就脑补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别,乱说!”姜瑭偷摸转头回去看紧闭的寝殿大门,“没有的事……” 谁料傅星眉毛一挑,笑着说:“没什么可害羞的,大家都知道啦。” 姜瑭隐隐约约觉得有大事不妙:“什么,大家?” 傅星有些腼腆地舔了舔嘴唇:“我这不是想问问别人知不知情嘛……谁知道就一传十十传百的……” “……”姜瑭觉得自己头有点大。 “你去问,予安君。”他破罐子破摔了,从傅星的八卦攻击下逃了出去,一路逃回了兰溪殿。 他原本是瘫在床上,而后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 脑袋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一会儿想到电视剧里演的车祸失忆,忘记了自己 最心爱的狗血桥段,一会儿又想到失忆的人想起一切,紧紧拥抱着爱人的和好画面。 按理说,剧本都是这么写的,没错吧?但现在他要面临的剧本好像又比那个复杂很多。而现在,就按姜瑭的脑袋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姜瑭足足在床上烙了一下午的煎饼。 一直等到快要傍晚的时候,院内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小瑭小瑭!予安君找你呢,快快快别躲着了!”傅星在门外焦急地说。当然,声音里除了焦急,还有满满的八卦气息。 一听到予安君的名字,姜瑭就觉得头大。 “来了。”他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坐起来穿鞋子。 衣服头发都因为他不停地烙煎饼而乱了,他却半点也不在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就往寝殿的方向走。 推门,进去。 傅灵均正坐在靠窗的桌前,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酒味。 他的前襟微微敞开,撑在桌上喝酒,看起来有些颓废,又有些狼狈,宽大袖袍被酒液打湿了,上面绣着的暗色云纹若隐若现。 姜瑭不禁眉头一皱。 他从来没见过傅灵均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傅灵均仰着头举起酒杯,冷冽的酒液顺喉而下,喝完,将那酒壶往桌上一推,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便看了过来,里头好似藏着天上的银河,星子漫天。 “你来了?”他勾唇,是病弱的苍白。 姜瑭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收紧,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救我的?”傅灵均完全褪去了早上凌厉的锋芒,变成了一个慵懒的醉鬼,“我听浣云宗主说,七日内寻不到救我的毒草,我就醒不过来了。” “运气好。”姜瑭没好气道。 傅灵均看向他的表情像是在笑,但笑意中又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若暗涌的波澜一般看不真切。 他又灌了自己一杯酒,因动作粗鲁,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浸润了微敞的领口。 “你一株一株试的,对吗?”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是在触碰一段极为珍重的回忆。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天悲谷内,靠近他的小兽关切地舔舐着 他的伤口。它想用自己来治愈他,没想到被他的血毒得昏厥了整整一日。 瑞兽之血能解百毒,他服下过自己的血,记得他血液的味道和毒性。 若是没日没夜地服毒试毒,定然比木泛渊要快很多。 姜瑭还是不想说话,就定定地站在那儿看着傅灵均喝酒。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 酒香将整个寝殿染上了醉人的芬芳,姜瑭酒量差,好像光是闻着酒味儿都要醉了。 看他喝了许久的酒,他终于停下了。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傅灵均面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一如姜瑭见过很多次的予安君,端方君子,皎皎如月。 不是他爱的模样。 姜瑭心中又酸又烦,问:“什么忙。” 那张病弱却美艳的脸仿佛在这一刻散发出灼灼光华。他就坐在窗前,淡金色的阳光将那张脸雕刻得更加完美。 “和我成亲。”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27 23:58:17~2021-06-29 23: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温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苍狩 4个;叶知秋泰可爱 2个;3宝贝儿、沈金台、饼子、晼晼qw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118214 73瓶;小红尘的耳珰 41瓶;43040668、战宁 30瓶;恰似空气i 26瓶;47918427、心无银、不怂怂怂、山山而川 20瓶;空 17瓶;笔白好可爱 14瓶;是桐桐吖 11瓶;18683923、sijie、守护爱情的小保安、楚晚宁、42966312、楚南亭、不曾也不曾、忆惜、醉醉的小狐狸、黏糕、洛阳玫瑰、陌上、坚持、墨奕、温柔、明非尘 10瓶;饼子、甜橙橙 9瓶;啦啦啦啦啦 6瓶;侄一侄一、关尔、寧馨兒、想吃荔枝、我是暖暖笑丫、噔噔噔、孤 5瓶;我有一只猫叫糯米糍、zrj、顽劣 3瓶;芩之、栗子板栗、溯洄露霜、糖饼 2瓶;生物实验材料、执炬、42118077、清欢、胤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9、第 119 章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最后一句改了,阿渊昨天写嗨了,写漏了一段555成亲是会成的,但是要在魔渊这段后面~ 姜瑭今日原不想搭理傅灵均。但是一听魔渊二字, 他又忍不住了。 他看了看显然看起来伤病未愈的傅灵均,大大翻了个白眼,而后没好气道:“还想, 死一次啊。” 就是那劳什子魔渊, 进去一趟以后出来人就不行了, 要不是浣云宗主的补天丹强行给他续了几天命, 他又好运试出了能够救他的毒草,傅灵均都活不过今天。 现在倒好, 人刚刚苏醒过来,又想要去送死。 傅灵均喝了那样多的酒,也求不得一场大醉。此刻看到姜瑭那个生动的白眼,倒是平添了几分醉意。 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总是那般谨小慎微, 随意他怎么折腾都乖巧听话。在那个世界却不一样,还是小兽的时候它就总是发小脾气,变成人以后还总是用他家乡的语言说一些出格的话。 他直直地盯着姜瑭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又很快收回了视线,灌了自己一杯冷酒。 “江长远骗了你。”咽下辛辣的酒液, 傅灵均伸手揉了揉眉心,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寻常的镜花水月, 想要破阵的确不难, 可他将我残缺的神魂也藏在了这里。” 姜瑭瞬间明白了。 “他把你的, 神魂,藏在魔渊?”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强大如斯的予安君, 在镇压魔渊时为何会险些丧命,而现在又为何要重新回去一趟。 但为何又要郑重其事地请求他跟着一起去呢? 傅灵均读懂了姜瑭眼中的疑惑:“你是这个世界的例外。”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姜瑭是真的。 如果一开始,姜瑭并没有随他入梦,纵然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也无法靠近那个地方。 姜瑭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能帮到傅灵均他应该高兴的,可是现在他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傅灵均,而是带着傅灵均记忆的予安君。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钻牛角尖了。无论是予安君还是傅灵均,他 们都是同一个人。 只是其中的予安君,还没有那么喜欢他。 “好吧。”姜瑭点了点头。 至少他知道了,无论是傅灵均还是予安君,都不是会画执念为牢的人。 他说,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从满是亲人挚友的尸山血海中清醒过来,又在永夜之地封禁了数千年。那些叫嚣的、绝望的、冰冷的怨魂纠缠着他,将他也一同拽入了炼狱深渊,成为所有生灵都惧怕的恶鬼。 这样的梦境,纵然经由一路追查,将江长远的假面撕下,彻底斩杀了那位道貌岸然的道修圣尊——也应当是最不愿面对的现实吧。 可是傅灵均没有逃避。 他苏醒后撑着病体喝了一天的酒,然后来请求姜瑭的帮忙。 “什么时候,去魔渊?”姜瑭又问。 傅灵均握住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抖着,侧过了头。 姜瑭看不见他的表情。 半晌,他听到傅灵均说:“今晚。” 这么快? 这下换姜瑭有点不适应了,他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 “不再,等等吗?”他被这个时间惊得有些懵,“你可以,等到身体,恢复了。或者……” 或者和家人好好告别之后。 后面那句话,姜瑭张嘴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必了,我很好。”傅灵均放下了酒杯慢慢站起身,被酒液打湿的袖袍在灵力中蒸腾成淡淡的白雾,而后化为酒气消散在空气中。 姜瑭:“……”大佬,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找面镜子瞧瞧自己的脸色。 等到了晚些的时候,姜瑭就跟着傅灵均偷溜出广陵府了。 因他伤势未愈,族内所有人都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特意挑在深夜出去,也是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魔渊不是,已经被你,镇压了吗?”夜色深重,姜瑭越走越怂。 站在枯树上的鸟雀冷冷地看着经过的人,眼珠咕噜噜一转,看着怪渗人的。 “它想要杀死我。”傅灵均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只要我不死,它便会再一次出现。” 姜瑭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毛毛的。 怎么那么像恐怖片里被恶灵纠缠的人。 加上今夜的氛围真的十分到位,越往前走,雾气越发浓郁。姜瑭向来都是怕鬼的,这种3d实景闹鬼现场就更怕了,别说树上的鸟雀,就算是脚边爬过一只虫子都能吓得他跳起来半尺高。 忽然,前方的雾气中猛地蹿过一道灰白色雾气。 “啊!”姜瑭在怨魂深渊中见多了那些灰白色的怨魂,吓得直往傅灵均身边凑,手还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袖子。 等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以后,他又别扭地后退了半步,想保持着刚才那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是他想要躲,手却被人牵住了。 温热的大手拽住了他,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握在手心里捏了捏,又捏了捏,而后紧紧包裹着他,驱散了周围一切寒凉。 姜瑭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傅灵均。对方好像也没料到自己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倏地松开了他。 就像是方才捏他的手的那个动作并没有经过他的思考一般。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傅灵均扭过了头,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区别,但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有些许的僵硬。 姜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傅灵均牵过的手。 温热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他好想问,刚刚牵他的是傅灵均还是予安君。 不过他想问也不能是现在了,前方浓郁的雾气之中,流窜的灰白色影子越来越多。而在那些流窜的影子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雾气一圈一圈旋转着,周围的风呼啸着被卷入那个黑色的漩涡之中。 “它出现了。”傅灵均说。 姜瑭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但眼睁睁看着前面凭空出现一个魔渊这种事,还是觉得十分诡异的。 “你缺失的,神魂,就在里面?”姜瑭倒是不害怕。毕竟自己是这个梦境中唯一的例外,魔渊也不是为了杀他,应当没什么要紧的。 他大步流星地朝里头走,周围的一切就像是细细密密的果冻挤压过来,只是一瞬间,他就钻了进去。 傅灵均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然后姜瑭看到了傅灵均所说的,那一团被江长远藏在了魔渊之中的星 芒。 星芒就在悬崖边上,看上去十分微弱。 “我只要,拿到它,就行了?”姜瑭问。看上去很简单嘛,他半点不虚,继续往前走。 傅灵均不知道是否拿到就可以,上一次他进来的那一刹那,只看到了星芒闪烁,而后就昏厥了过去。再然后,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梦境之中。 他看着少年人义无反顾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就像是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一般。 姜瑭继续朝前走去。 他看着那点星芒,伸手将它握在了手心。 小小的白影虚幻又脆弱。它缓缓地落在姜瑭白皙的手心,就像是倦鸟归巢一般,轻轻地倚着他。 少年的手心温暖而柔软,让它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拿到了!”姜瑭还觉得这魔渊怪神奇的,江长远就只是凭借着傅灵均不能触碰这梦境中的神魂罢了,换个人来分分钟就搞定了。 谁料他刚说完,身体忽然一晃,整个人就往下掉。 失重感让姜瑭心跳几乎停止了一瞬。 “啊!” 傅灵均看着少年掉下去的瞬间心跳停滞了一秒,而后飞快冲上去一起跳了下去。 风从他们的身边呼呼吹过,交杂着缠绕的阴气宛如刀子一般。但姜瑭却感觉不到疼,因为一层淡淡的光雾又一次回到了他的体表,护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缓缓落到了一个深邃的石窟之中。 “你干嘛,要一起,跳下来啊?”姜瑭两条胳膊死死搂住傅灵均的脖子,明知故问。 就像是一只黏上来的小八爪鱼,紧紧地贴过来。 傅灵均浑身僵硬。 “我自然不会扔下你不管。”傅灵均连忙将姜瑭放了下来。 姜瑭想看他的表情,但是石窟内实在太黑了,他看不见。 “好黑啊。”姜瑭又说。他蹲坐在地上,仰头看了看高高的石窟,里面漆黑一片。 少年人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傅灵均指尖飞出一只金红色的凤凰盘旋着飞向石窟上空,照亮了周遭的一切,也驱散了湿冷的寒意。 凤凰火在空中飞了一圈,而后亲昵地蹭到了姜瑭 身边,带着缱绻的温柔和本能的爱意。 姜瑭嘴角忍不住上翘。 这下他倒是看到傅灵均的表情了。他现在好像一个老古板,板着一张脸站在一边,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更没有要靠过来的意思。 好像他们两个中间有一道透明的墙,将他们分开了一般。 姜瑭不喜欢这样。 他有点得寸进尺,用手握住自己的脚腕,可怜巴巴地看向傅灵均:“脚崴了。” 傅灵均冷着一张脸:“你方才摔下来,并没有碰到脚。” “就是崴了。”姜瑭睁着眼睛说瞎话,“不信,你看看。” 他把脚伸过去了一点点,装作很痛的样子“嘶”了一声。 傅灵均全身都在抗拒着,可他的身体却还是因为少年人无礼地召唤而动容。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朝少年走了两步,蹲下,握住那一截据说崴了的脚。 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 姜瑭当然知道自己的脚没有任何问题,扯住傅灵均的袖子,仰着头看着他。 凤凰火掠过他精致的眉宇,落在了他的眼眸。除了点点光芒,那双眼睛里还有傅灵均。 傅灵均喉结轻滚。 “你的,头发,乱了。”姜瑭说罢,伸手想要去碰傅灵均的头发。 然而他的眼眸过于深情,傅灵均心跳如雷,猛地站起身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不敢看姜瑭,于是错过了少年人可爱地摸了摸鼻子,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偷笑。 亏姜瑭之前还在纠结傅灵均和予安君之间的关系,真是太傻太傻了。 傅灵均又如何,予安君又如何,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纵然镜花水月中的予安君对他并没有那么熟悉,可是爱的本能却不会减少。 他会在自己害怕时伸手牵住他。 他会在自己跳下深渊时义无反顾地来接住他。 他还会在意自己的每一句话,照顾自己的感受。 这样的话,他到底是为什么还要那样纠结呢? 少年安静了下来。 傅灵均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回过头去,只看到了将脑袋埋在臂弯里的少年。 他身形娇小,蜷缩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半晌,傅灵均又一次走向了少年。这一次,蹲下身低了低头,迁就着少年的身高。 “为我梳头,可好。” 第 120 章 第 120 章 凤凰火光驱散了魔渊之内寒凉的雾气,拖着长长的金红『色』尾翼,在深沉如墨的魔渊内翻飞着。 的影子由着光,投在了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摇摇晃晃。 靠近的身上衣料摩擦发细碎的声响,姜瑭脑袋从臂弯中抬起来,对上了傅灵均深邃幽暗的眸子。 那里面有光。 姜瑭眨了眨眼。 他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去,可他又不想被傅灵均看穿自己的心情,皱了皱鼻子轻哼声,然后微微扬着下巴坐了起来。 对方的眼睛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什么。”他问。 “你脸上有脏东。”傅灵均认认真真答。 大概是埋头的时候蹭到了脏污的袖子了。 姜瑭下意识就想要擦擦脸,手抬到半,又顿住了。 他看向了傅灵均。 火光中的大美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子里仿佛盛着片宁静又冷冽的湖面。湖面安稳又平和,纵然身处魔渊之下,不知前路为何,他的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仿佛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在他身边时什么也不用担心般。 他用那样沉静的眼神看着姜瑭,姜瑭并不喜欢。 “哪里,我看不到。”姜瑭手放了回去,把脸往前凑了凑。 带着温热的呼吸,还有绽放的笑意。 少年墨发雪肤,热切地靠过来时,晶亮的眸子中盛着汪甜美的朝『露』。 傅灵均的呼吸停滞了瞬。 而后他视线从那张灼灼如桃花般的脸上挪开,看向了若明若暗的影子。 “右侧。”他冷声道,耳朵微微发红。 那双眼眸中宁静又冷冽的湖面被搅『乱』了。 姜瑭止不住的想笑。他利索地擦干净了脸上的脏污,也不再逗他了,绕到了傅灵均身后,轻柔地解开了略有些凌『乱』的发髻。 簪子抽,如瀑般的墨发便倾泻下来,遮住了傅灵均微红的耳尖。 这是姜瑭第三次为傅灵均梳头了。 他用手指代替了梳子,缓慢『插』进了傅灵均的发间。因有着前两次的经验,倒算得上有模有样。 身形高大的男子俯下了身,迁就着纤弱的少年。 傅灵均低着头任由少年摆布,忽然感觉恍如隔世。 周围寂静得连少年呼吸都那般清晰。少年的动作十分轻柔,轻柔地好像不忍弄断他任何根头发般。指腹触碰到头皮,点点往下梳理时,酥酥麻麻的愉悦感从相触的每寸蔓延开来。 在这刻,他的身体不由自的放松,肩膀也沉了下来。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好像此刻他们并不是被困在暗日的魔渊,而是在梦境中的乾坤域,窗棂边生着丛茂密紫薇花的房间,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间。又或者是十方居内,伴着盏昏黄的灯,坐站,身后横斜的翠竹在窗纸上落下微晃的影子。 那种遥之又遥,朦胧生疏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那不仅仅是个虚的梦境,而是伸手便可以触碰到的现实。 他触碰到了昏暗死寂的悲谷内,像星星样溜进来的抹纯。 触碰到了怨魂深渊之中,追逐着坠落下来的柔软美好。 触碰到了刺痛而绝望的神魂,遇到了能让他新安宁熟睡的存在。 触碰到了那个世界中,唯毫不设防的靠近他、喜欢他、依赖他的。 那个弱小比。 那个用尽切力量想要救他。 而他,不想再抗拒了。 默契地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热烈的凤凰火挥舞着绚烂的翅膀,阴沉的深渊搅片温柔和光明来。 到傅灵均从方才那种恍然的放松中回过神来,他的头发已经被少年整理好了。 丝不苟,梳得格外认真。 傅灵均看不见自己的发顶,却看得到少年两只亮晶晶的、带着满意的眼睛。 他很喜欢,然梳得很好。 于是他朝着少年伸手:“给我吧。” 他是因残缺的神魂被藏在了这个世界才法醒来。现在神魂找到了,他愿意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去。 姜瑭低头,看了看那只向他伸的手。 他知道傅灵均想要什么,也猜到了,得到了残缺神魂后,这个世界便会不复存在。 “亮了。”姜瑭抬头,并没有理会傅灵均的话,也没有那抹星芒还给他,而是看着漆黑片的深渊上翻飞的凤凰火光,柔声,“该吃早饭了。” 傅灵均的睫『毛』不禁轻颤。 姜瑭视线从飞舞的凤凰火,转到了傅灵均的脸上。火光让那张苍的脸变得温暖了许多。 “我们回去吃早饭吧。”姜瑭又复了遍,“我饿了。” 少年的笑容就像是这场梦,甜美又柔软。 傅灵均喉结轻滚。 半晌,他缓缓点头,艰难地吐句:“好。” 他没有再向姜瑭讨要自己残缺的神魂,而是上前两步,揽住了少年的肩膀,凌空朝着魔渊之上走去。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东可以阻挡他了。只要傅灵均想,他可以撕碎镜花水月中的切。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揽着怀中的,踏着来时的路回去。 穿越那片阴冷的雾气,际乍。 晨光破开了最暗最沉的夜,再次现在他眼前。 他们朝着还在沉睡中的广陵府走去,路漫漫,迎着着和煦的微风和淡雅的花香。 淡金『色』的阳光终于洒了下来,照在连绵着整片碧湖的荷花,还有宫殿上铺就的金『色』琉璃瓦上,氤氲流转的光晕。 所有的切都鲜活了起来。隐隐还能听见孩童的哭闹声,还有『妇』柔声的安抚。或是早起的弟子发奋修炼,路过的族来往匆匆的脚步声。 “傅、予安君?”被早就拉起来修炼的小胖哥傅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传闻中濒死又莫其妙活过来的傅灵均,大清早揽着位漂亮的少年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那位少年还是傅灵均新收的徒弟。 傅宁登时觉得旋地转,脑海里全是昨到处听来的八卦——大部分都是水云台的小丫头傅星的。什么“予安君病,小徒弟日日守在殿内祈祷,不离不弃”,或是“昨晚上予安君和傅瑭过了夜”,还有“论予安君是不是早就和外门弟子傅瑭有腿”系列不得体的。 “你、你们——”傅宁看了看傅灵均,又看了看姜瑭的脸,来回了好遍以后,也顾不得族内的规矩尊称傅灵均句予安君了,而是又次他做了儿时好友般,快速凑过来把拽开了他,拉到边问,“好你个傅声,原来八卦里的都是真的?你初沧海阁选徒弟时就着现在呢吧?啊?我爹还折腾我给你忙前忙后打扫了半?” 看上去像是拉到边问话,其实声音点也没压下来,姜瑭在旁听得清楚。 他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想要解释。毕竟在沧海阁时他和傅灵均还真不认识,这点小胖子是误会他们了。 然后他就听到傅灵均十分爽快地认下了:“嗯,故意的。” 傅宁:? 姜瑭:?? 好家伙,不管锅是不是自己的都概接下了?可是这合理吗?就算广陵府里真的有傅瑭这么号,但他就是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和高高在上的予安君有腿?这么傅宁能信? 意料之外,傅宁还真信了,并且被气得好像快要厥过去了。 “你竟然还承认了?!点没觉得害臊?” 傅灵均:“没有。” 傅宁:“……” 他伸手在胸口抚了好下才平复下来心情,忍不住嘀咕:“真是同不同命,小时候咱修为还相差不大,你是道师我是道子嘛,努努力我也能突破……结果你就没我年,嗖下就变成予安君了,还有闲心收貌美的小徒弟——堕落!自甘堕落!亏我爹还让我拿你目标!” 傅灵均并没有因傅宁是在抱怨,而错过任何个字。他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傅宁的抱怨,也极真诚地看向傅宁,道:“你直是傅家优秀的弟子,并未辜负过你的努力。” 傅宁正在兴头上呢,还准备再多嘀咕句,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句夸赞给弄懵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迟疑地看向傅灵均:“你……转『性』了?以前你不老调侃我来着?” 那句话反反复复想了遍,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到了后面和炸了『毛』的公鸡似的:“好啊你,我爹非要我尊你声予安君,你还真就把自己长辈来教了?我要你肯我优秀了?我直都很优秀好不好,只不过我比较惨,身边有你这么个对比……” “你给我着!”傅宁指了指傅灵均,又指了指自己,扬着下巴,“有生之年我要赶上你,不就是道圣吗?我也行!” 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傅宁,傅灵均好像看到了那个矮些,却样活泼的胖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你。” 傅宁这才不气了。 他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带带傅灵均那个顽皮的弟弟,也有许久没有同好友过这样的话。 此番遇上了傅灵均,还了长溜的话,觉得自己心情都疏阔的,两只手拍,十分豪迈地:“真到了那时候,咱傅家有两位道圣了!我再去镇压方灵域,啧啧,加上你的八法域,咱广陵府不成为六合第仙门世家都不行,哈哈哈哈!” 这话的时候,他显然已经在畅享着光辉而伟大的未来,于是心情大好地拍了拍傅灵均的肩,笑嘻嘻地:“不和你了,我先去修炼了,你们随意啊!” 完挥了挥手,向他们告别。 阳光落在了他宽阔的肩榜,和那只挥动的手上,微微散发着令着『迷』的光晕。 傅灵均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直到傅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他才回到姜瑭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捏了捏手心里柔软的小手,傅灵均牵着他往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他走了数次,却是第次走得那样急。 “想吃糖糕吗?”他问。 糖糕两个字时,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围在阿娘的身边讨要着糖糕的样子。那时候小,也顽皮,吃不到便哭,哭得阿娘只好妥协了,拿着糖糕过来哄他。 想到这里,傅灵均满眼都是笑意,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 姜瑭看着傅灵均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辉。看着他开心,姜瑭也开心,用力点了好下头:“想吃!” 第121章 第121章很喜欢你 被花海包围的温暖小院, 迎来了两位蹭饭的人。 妍丽的丛牡丹花旁,胖墩墩的傅辰拿着根小树枝逗弄着来往的小蚂蚁。 小蚂蚁爬上了树枝,然后被高高的举了起来。 “放我下去!呜呜呜好高呀, 快放我下去!”小小的,细细的,十分微弱的蚂蚁哭泣从那根树枝上传来,扒在上面的小蚂蚁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因害怕而晃动着,然后快速朝着傅辰捏住树枝的手指爬过去。 傅辰抬起了手指, 仔细看着上面那只爬得欢快的小蚂蚁, 吹了口气。 “啊啊啊又是你这个坏蛋, 咬你咬你!”小蚂蚁被吹得东倒西歪,嗷呜口咬在了傅辰的手背上。 微弱的痛意从他的手背上传来。 “唔。”他扁了扁嘴, 有点想哭。 只手他的背后伸了过来,戳在了小蚂蚁的面前。 “上来。”是软乎乎的声音。 然后那只小蚂蚁就真的乖巧地爬上了的手指,歪了歪硕大的脑袋, 像是在打量着眼前的人。 姜瑭带着那只小蚂蚁,重新将它放了地上。 “回去吧。” 小蚂蚁能听懂姜瑭的语言,在原地晕乎乎地找了找方向, 然后又沿着回家的路走了。 傅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漂亮哥哥,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你能它说话吗?” 姜瑭:“不能。” 傅辰觉得眼前的漂亮哥哥在骗他, 但他又找不证据。 然后他看了漂亮哥哥身后的傅灵均。 “哥哥!”他眼睛亮, 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抱傅灵均的大腿, “阿娘我说这几天不可以去打扰哥哥,我好想你啊!” 又抬起头,用那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看着傅灵均,两只手从抱大腿改成了抱手, 拉着晃了晃:“哥哥身体好些了吗?” 想来是傅灵均从魔渊后出来,濒死的那段时间内,傅夫人不想告诉他不好的消息,将傅辰瞒了下来。 “嗯,好多了。”傅灵均『摸』了『摸』傅辰的头。 记忆中只有小腿高的小豆丁长高了些,比他原先记得的子更加活泼好动,也更健康快乐了。 问过了哥哥身体状况,小豆丁又想了别的事情。他往院子里瞧了瞧,确定阿娘并没有出来以后,小声凑过来问傅灵均:“哥,糖糕呢?” 他这里说的糖糕然不是吃的糖糕,而是被他擅起名,叫糖糕的『毛』团子姜瑭。 因为之前他有些不好好照料动物的前科,阿娘直都不让他把小动物拿回家养,叮嘱他必须等己有能力对只小动物负责的时候,才可以将小动物带回家里来。 他虽然暂时将糖糕放在水云台养,但好久没见小团子,心里也想念得紧。 傅灵均面不改『色』地撒谎:“跑丢了。” 姜·『毛』团子本团·瑭:…… 傅辰:??? 他只是纪小,但不是傻子! “哥,你是不是不想把糖糕还给我了?”他噘着嘴,觉得己将对方卑劣的行径猜得八九不离十。糖糕那么可爱那么乖巧,怎么可能跑丢了? 傅灵均带着笑,扫了眼站在旁看热闹的姜瑭,又看了看扒在己腿上的小豆丁,问:“母亲呢?” 很容易就会被转移视线的傅辰想了想:“阿娘去收集晨『露』啦。阿娘说你最喜欢用荷花上的『露』水泡茶了,今天早就出门啦。” 于是姜瑭就在个满是花香的清晨,见了他的母亲。 那是位身着素雪软烟罗裙的『妇』人,怀中抱着捧娇艳欲滴的荷花,挽了个温柔的髻,打扮得十分素雅。 可她那张脸却是最素雅不得的。 姜瑭终于道,傅灵均那般精致的眉眼来源于何处。见了傅夫人的那刹那,他甚至觉得己瞧见了最明媚最华美的海棠花,被这柔的春日,调成了浓烈惊艳的胭脂。 美得让她怀中的荷花都失去了颜『色』。 傅夫人有些惊讶。 她从傅月白那里得了傅灵均经不治而愈的消息,还有在那个清晨,水云台寝殿内出现了位漂亮的事。 关于不治而愈,傅夫人然是惊喜的。昨日得了这个消息时她便想去水云台看看大儿子的身体状况,可是夫君却说,儿子需要段时间好好修养,不要去打扰。 除此之,便是传的有些离奇的消息。 好像都是水云台内两个丫头传出来的,说大儿子早早便有了个爱人,只不过直藏着不曾让大家晓。那个人还是大儿子新收的弟子,近来直与大儿子同吃同住。 傅夫人然觉得这些都是假的。家儿子严肃又认真的子她直都很清楚,并且时常觉得,儿子是寻不合适的道侣的。 可是眼下,大儿子还真的带着位漂亮的回来了。 傅夫人抱了满怀的荷花,在姜瑭脸上扫过了好几眼,柔声问:“声儿,他可是……傅瑭?” “母亲道他?”傅灵均倒是觉得有些惊奇。 傅夫人只是楞了很短的段时间,而后笑着招呼回来的两个人:“听说了些。进去坐坐,好我收集了不『露』水,可以泡壶好茶了。” 听说了些……些…… 姜瑭觉得己可以挖个地缝往里面钻钻了呜呜呜。 傅灵均可能不道广陵府内具体流传了哪些八卦,但姜瑭却道的清清楚楚。无他,那些八卦傅星都敢直接来问他。 有很多都离谱得不像话,什么儿不宜的同吃同住、带点颜『色』的过夜什么的……至于还有些,姜瑭想起来的瞬间就小脸通黄。 要是那些八卦里的事情都生过,他也就认了!但关键是他点油没揩,那个晚上还被狗的傅灵均啃破了脖子,简直不要太惨! 他真的好想给己澄清下,在偷偷跑进寝殿给大佬喂毒草之前,他们真的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生…… 傅夫人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用收集的『露』水烹了壶茶招待了姜瑭,还有碟白白的、细腻的糖糕。 “小瑭,尝尝这个。”傅夫人用了个亲昵的称呼来唤姜瑭,还笑着将盛着糖糕的盘子往姜瑭面前推了推,“声儿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她的笑是那种不掺任何丝杂质的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空气里满是花香,掺着茶水的清新糕点的甜香。 姜瑭有些不太在地拿了块糖糕,抿了小口。 甜甜的,软软的,咬口在嘴里化开时,甜蜜的让人不觉微笑起来。 “很好吃!”姜瑭内心的觉得,这块糖糕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糕点,又咬了大口,含含糊糊说,“真的很好吃!” 傅夫人原先还有些拘谨,瞧着姜瑭大口大口吃糖糕时,脸颊都被撑起像只肥嘟嘟的小仓鼠时,就像是看了家儿子小时候的模,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 贪吃的傅辰惯会『摸』有糖糕的地方。矮墩墩个扒拉在门口,偷偷往里面看了好几眼。 然后找准时机,哒哒哒跑过来从桌上拿了块糖糕,又哒哒哒跑开了。 “辰儿,今日只许吃这块,听了没有?” 傅辰溜得飞快,边跑边敷衍应了声:“道啦娘亲!” 等小短腿跨过了门槛,他又像是想了什么,偷偷溜了回来。然后踮起脚靠近姜瑭的耳朵,小声说:“我哥直在偷看你。” 说完,朝着姜瑭眨了眨眼,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傅辰的声音虽小,但在座的皆是耳聪目明的修士,然将那句话听得清二楚。傅夫人看了看家严肃的大儿子,又看了看吃糖糕吃得嘴角都是糕点屑的,忍不住笑了。 三人吃吃糕点喝喝茶——主要是姜瑭吃糕点喝茶,然后随意的聊几句,傅灵均便被傅月白叫了去。 姜瑭也得了个新的差事,那就是在这期间跟着傅辰看着他,不让他闯祸。 结果他看着看着,就傅辰玩了起。大小两只在花园里玩得忘我,直暮『色』降临,月华初生,姜瑭才被傅灵均给带走了。 姜瑭走的时候,傅辰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重复了好几句:“瑭哥哥下次还要来陪我玩,好不好?” 他不敢答应。 姜瑭总觉得答应了人的事是定要做的。 可他不道今夜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所以他只是『揉』了『揉』傅辰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个下午用草编得有些丑的蝴蝶,递过去给他:“给你这个。”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会被新奇的东西吸引。他倒不是没玩过草编的蝴蝶蛐蛐,只不过这么丑的蝴蝶他还是次收,于是娱乐玩得十分高兴。 姜瑭傅灵均起离开了热闹又安稳的小院,带走了着满院的花香。 两个人踏着月『色』慢慢走在广陵府内。此时夜经深了,路上都没碰什么人。偶尔碰两个匆匆经过的身影,傅灵均也会停下脚步来好好同他们打招呼,弄得别人受宠若惊的。 他们直往前走,身后带着糖糕香甜的花香慢慢被清雅的荷香替。 就像是心照不宣的事,他们虽然都没有提起,等这条路走尽头时,便是将那点星芒还给傅灵均的时刻。但是他们都是抱着这的心行走着,虔诚而又眷恋。 围绕着宫殿的碧湖内连绵着眼望不边的荷花,在湖心亭旁,还有叶精巧的小舟,半掩在密密的花与叶中,随着湖水的流动而微微晃动着。 姜瑭看傅灵均的视线在小舟上多停留了会儿,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想看,月亮。” 又指了指小舟:“在那儿看。” 傅灵均看着姜瑭晶亮的双眼,嘴角轻轻扬起。 叶小舟驶入了荷花的深处,推开了两边密密的莲叶,开辟出了方小小的天地。 盈盈的湖面之上,倒扣着从天幕上掉下的星子,随着小舟『荡』开的圈圈水晕,漾成了片杂『乱』的星河。 他们躺在窄小的小舟上,双手置于脑后,任由着水流带着他们前往藕花深处。 “好美啊……”姜瑭深深吸了口清雅的花香,享受般眯起了眼睛,“你小时候,也来这里?” 傅灵均唇角微扬:“嗯。与傅宁常来。” 姜瑭将那抹藏起来的星芒拿了出来。 “这个世界,还能,维持多久?” 有瞬间是沉默的。 风吹动着莲叶哗哗作响,春日的晚风吹拂在脸上,微凉。 “三日。”傅灵均说。 姜瑭忽然觉得三日很长,长足以让傅灵均这个世界中每个好好的告别。可又觉得那短,短刚刚告别,便要离别。 他觉得有些悲伤,伸出只手去牵住了傅灵均。 对方亦回握住了他。 飘飘『荡』『荡』的小舟在湖面上投下了个小小的影子,像是闯入了大片星河,美不胜收。 二人就这安静地看着月亮,良久,姜瑭听了傅灵均温润的声音:“我同父亲说起了你。” 姜瑭有些紧张:“他、他怎么说?” 傅灵均仿佛从人的声音中看了他那双紧张时会瞪大的眼睛,沉『吟』了好会儿,才说:“他觉得你修为太低,需要努力修炼。” 姜瑭:“……”惭愧.jpg “我母亲很喜欢你。” 姜瑭还沉浸在刚才那句努力修炼中有点尴尬,但听这句话时,他又忍不住扬起下巴,高兴地说:“我很,招人,喜欢的!” 他听傅灵均低低的笑声。 落在他的耳畔,带着微微的痒意。 “阿辰也喜欢你。” 姜瑭:“当然!” 第122章 第122章我们成亲吧 “我也喜欢你。” 姜瑭刚想说“当然”二字, 就被涌入脑海中的这句给吓得吞回了肚子里。 他足足这句消化了好个呼吸的功夫,才猛地脑袋转向躺在旁的傅灵均。 月『色』柔柔地落在了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上。他侧头过来看他,幽深如墨的眸子里盛满了坠落的星子, 潋滟着温柔的深情。 “你说什么?!”姜瑭猛地从小舟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小舟牵动着晃晃悠悠,『荡』圈又圈水纹。 傅灵均静静地看着姜瑭。 他有逃避,而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少年人柔和的轮廓, 有耐心的重复了遍:“我喜欢你。你入梦来寻我, 我欢喜。” 那声音柔之又柔, 好像诉说之他最要紧也最在意的,所以值得他这郑重的对待。 被郑重对待的姜瑭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心中不受控制地碰碰狂跳,眼睛微微发酸,情绪有些失控。 纵然能感受到傅灵均对他的喜爱, 但这不加掩饰的、直白的表达爱意还第次。甚至因为眼前的傅灵均还带着予安君的『性』格,所以方才的那句才缱绻。 他忍不住快速眨着眼睛,嗓子也变得有些干, 别扭地脑袋扭到了边, 不去看他。 “果然,只有在梦里, 你才会说, 这种……”他小声抱怨。 傅灵均缓缓从小舟上坐了起来。他身形较为高大, 坐起来时小舟便觉得有些狭小,二人无可避免地坐得更近了些。 姜瑭还想强撑着不看他,可靠过来的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只好扭过头来横了他眼, 也算因为另段记忆的他从未向他表明心意,而迁怒于眼前的傅灵均。 傅灵均的手中忽然多了块温润的白『色』玉佩。 玉佩通透润泽,上面雕刻的两只凤凰栩栩如生。 姜瑭认得它。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这块玉佩安安稳稳地挂在他的腰间。 而现在,傅灵均又次它递了过来。 姜瑭抿了抿嘴唇。 傅灵均苍白而修的手指勾着根红绳,动作不太熟练地系着玉佩和穗子,而后低下头,系在了姜瑭腰间。 “夜深了。”他说,“我们去吧。” 他好像在说,夜『露』深重,应当离这方清远连绵的碧湖荷花。可姜瑭却道,他说的离这场美好的梦境。 姜瑭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腰间系穗子的那双手,有些迟疑。 “不,还有三天么……” 傅灵均系穗子的手指顿,而后又仔细地那穗子固定好,抬头看向姜瑭:“你不想去吗?” 之前想过,特别想。但现在又不想了。 姜瑭摇了摇头。 “为何?”他问。 姜瑭不道该怎么回答,低垂着脑袋不说。 “你喜欢这里?” 姜瑭抬头,看着傅灵均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喜欢!” 又像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晰的子,又重复了遍:“喜欢!” “都喜欢什么?”傅灵均坐在姜瑭面前,整个人有些放松,笑着问。 “热闹,安宁,温馨,欢声笑语。”说到这里,姜瑭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才见到的傅夫人。她当真个极好的人,姜瑭从小父母便不在,他少感受到来自辈的温暖,今日见她,傅夫人就像最温柔的母亲般和他说,姜瑭就有些舍不得了。 傅灵均认真地听完姜瑭说的,亦他的表情也记了下来。 姜瑭真的喜欢广陵府。他每说个字的表情都那欢喜,欢喜到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可以做切最心的情般。 “三日的,不够不够。”傅灵均站起身,掐诀化为阵风,推着小舟从藕花深处中朝着岸边飘去。 层层莲叶和荷花被小舟撞得摇摇晃晃,抖落了身的夜『露』,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溅起了片清宁的乐声。 姜瑭眼睛亮,隐隐约约猜到了傅灵均想要做的,却又觉得那有些疯狂,连忙仰头看着傅灵均:“我们要,做什么?” 傅灵均垂下头,看着仰视着自己的少年人,笑道:“我们成亲吧。” 竟姜瑭方才设想的般。 这句不过月『色』下的句低语,掉入姜瑭的耳中时,却像燎原的把火,他的神智燃烧殆尽。 他乎有丝毫的犹豫:“好。” 停舟,靠岸。 他们走得快。温热的大手包裹着姜瑭的手,踏着月『色』往来时的方向走。 当时离之时,二人都心照不宣地这条路的终点当做了这个梦境的终点,却不曾想,在同舟看月后的此刻,又迸溅了种近乎于疯狂的渴望来。 渴望给予对方个真正的美梦。 渴望用个最盛大的喜宴告别这场美梦。 花香弥漫的静谧小院之中,傅辰困倦地趴在傅夫人腿上听故。他困得眼皮直打架,两只胖嘟嘟的小手还紧紧拽着傅夫人的裙子,微微张着嘴,嘴角挂着点点晶亮的水意。 “辰儿?”傅夫人小声唤了声,“辰儿不困了?” 傅辰听故听困了,趴在娘亲的腿上无意的哼唧了声,眼皮都抬下,小脸在傅夫人的腿上蹭了蹭,继续睡觉。 傅夫人轻轻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那个圆乎乎的小脑袋。 她手中的故书放在了旁的桌案上,刚刚傅辰抱起来,想要他抱去床上睡时,就听到了窗轻快的脚步声。再看,晚饭后离的大儿子和那位叫傅瑭的漂亮少年正肩站在大的窗户边,停住了脚步。 “声儿?”她觉得有些稀奇。 大儿子十六岁以后便自行居住在水云台,寻常回来吃饭也不会留在中。此时去而复返,也不道因为什么。 “母亲。”傅灵均牵着姜瑭的手,笑容中带着丝热切。 姜瑭有些腼腆,小声打了招呼:“傅夫人。” 傅夫人虽觉得奇怪,但还先熟睡的傅辰先放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这才走来关上了门。 “声儿,小瑭,你们怎么回来了?可有什么东忘了拿么?”她害怕吵到房间内睡觉的小儿子,便招了招手,带着二人去了前厅。 姜瑭直单身狗,现代的时候着实有什么见的经验。结果今天头回见,白天见面晚上回来就要口说成亲的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偷『摸』看了傅灵均眼。 傅灵均看上去倒十稳得住,面『色』平和地牵着他,跟着傅夫人回到了前厅。 “母亲,父亲可睡下了?”傅灵均问。 傅夫人摇了摇头:“未。怎么了?” 然后她看到自己骄傲尊贵的大儿子和少年起恭恭敬敬朝着自己行了礼,下刻,听到了傅灵均的那句:“母亲,我要和傅瑭成亲。” 干脆利落,简洁明了。 不仅傅夫人,连姜瑭都觉得这不太过直白了些,默默埋下了头。 傅夫人果然被这句给镇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半晌,才迟疑的发声:“你说什么?” 昨天才听说了那些离奇的八卦,今日便见到了八卦中的那位少年。虽相处日,她觉得傅瑭个好的孩子,但这不表示,在今天晚上听到大儿子这突然的请求时不会被吓到。 “这等大岂能儿戏?”她眉头微皱,“先且不提我们的看法,你们呢?你们认识了多久,又对彼此有多少熟悉?” “你现在身为予安君,却要与自己刚收的徒弟成亲——那些风言风语你能受得了吗? “还有……” “阿娘。”傅灵均轻轻覆手在傅夫人的手背上,像小时候己般呼唤着她,“我找到了喜欢的人。他待我好,真的好。” 说这句的时候,傅灵均好像不止在对着眼前的傅夫人说着这句,还对着空气中的某个人说。 能遇到个喜欢的人已经难了,还要遇上个待他那般好的人。 “我也想看看太阳。”他说着,不由视线转向了身旁的少年。 天悲谷的永夜太黑了。他守着那久的静默,终究还贪恋着那抹闯入的微光。 “有个人不怕我,只单纯的对我好。” “我也会对他好的。” 傅夫人被傅灵均这连串给弄懵了。虽说听上去像在表『露』心迹的,却显得那般的苦涩,苦涩得和自骄傲尊贵的儿子有半联系。 生顺遂的予安君从来都生活在阳光之下。 有人惧怕他,所有人都为广陵府的天生至尊而骄傲,所有人都会尊他敬他,对他好。 他不至于会贪恋那抹微乎微的光。 但如说有联系,眼神却骗不了人。 傅夫人从未见过自己儿子,用这般眷恋又欢喜的眼神看过任何人。 而这的眼神,才真正打动她的东。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来她觉得自己想说的都不过老生常谈,什么用。二来自己向来不干预自孩子的母亲,只好全部都吞回了肚子里。 傅夫人的眼神从傅灵均身上落到了姜瑭身上,那位少年也痴痴地看着傅灵均,温暖的火光之下,那双眼睛晶亮又真诚,带着化不的爱意。 她看了遍又转了回去,眸中的担忧的确少了许多。 至少,他们都彼此放在了心间最重要的位置。 “我有旁的想法……”傅夫人轻叹了声,“可你总要和你父亲说声。” 第123章 第123章你欢喜吗 傅灵均知晓, 他的阿娘是世界上最温柔也最心软的人。她心中一还藏着很多很多话想要问,却还是答应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她只是希望自己顺遂幸福。 打动了傅夫人,傅灵均便带着姜瑭一起拜访了傅月。 姜瑭一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位传闻中, 能和道修圣尊江远齐名,来又慢慢销声匿迹的人。因为仅有的一次面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场景,姜瑭实有些怂。 傅月不不意他们的婚事?他身为傅家家主,若是生气起来直接将他这位“外门弟子”赶出傅氏一族怎么办?或者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傅月扔他一颗高阶纳海珠, 然:“你三千万灵石, 离开我的儿子!” 脑补使人瑟瑟发抖。 姜瑭又怂又紧张, 紧紧拽着傅灵均的手,活像个安静的鹌鹑。 夜有些深了, 春日的晚风颇为寒凉,傅月的肩上披着一件氅,正坐书房中研习着那些早已失传的阵法。 傅灵均能以那么小的年纪精通阵法符, 傅月功不可没。 他的脸『色』看上没有那么健康,精神却很好,时不时宣纸上勾勒两笔, 眸中还闪烁着兴奋的光。 “父亲。”傅月听书房外传来傅灵均的声音, 抬望,到了一高一矮两道浅浅的影子。 傅灵均鲜少带什么人来他, 还是这样的深夜。 傅月不知怎的就回想起那日儿子不治而愈的早上, 有一位身量纤细的少年突然出现水云台的场面。 这两日广陵府内流传的那些事他并非没有听, 其实早今天下午,儿子主动和他提起那位叫傅瑭的少年时,他就已经有了预感。 “进来吧。”他。 书房的门被打开,并肩走进来两个人。 傅月的眼神淡淡的姜瑭脸上扫了一眼, 又将视线挪回宣纸上,提笔细细描摹:“这么晚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我要和傅瑭成亲。” 傅月的手登时一顿,一团墨迹便污了他正勾勒的符。 他虽猜到了自己的儿子喜欢傅瑭,额上青筋也忍不住狂跳。 “何时?”他将那张写毁了的宣纸『揉』成一团,新拿了张新的开始画,仿佛刚才因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不是他一般。 “两日。” 又一张宣纸被墨团毁了。 傅月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什么严苛的辈。他从未强『逼』傅灵均一要好好修炼,甚至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多么出『色』的人,只想让他过得安稳平顺便好。 他也并不想『插』手孩子们感情上的事情,儿子了,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很多事无须他来过问。 可是他还是没忍住,将『毛』笔搁了笔架上,有些生气道:“若你想要成亲,广陵府上下总得布置一番,两日如何能够?” 是姜瑭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到时候来观礼的修士又要安置于何处?” “请柬呢?喜服呢?” “好歹是我傅氏近年最的喜事,怎能随意两日就办了?” 全程没有被提到的姜瑭:“……”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剧情不太对。 续傅灵均还和傅月谈了很多他听了就有些疼的细节,作为这一场婚礼的主角之一,他的存感甚至都没有婚宴上要准备多少酒席强。 怎么,姜瑭觉得这次家的感受还是蛮离奇的。 他就默默跟着傅灵均一起听了全程,时不时有问到他的问题,也多是问姜瑭有没有要邀请来观礼的朋友亲人,又或者喜服喜欢什么样式,尺码又是多少,诸如类。 直到一切谈妥,傅灵均起身辞别傅月之时,姜瑭才跟着一起晕晕乎乎的站起来。 果然是一家之主,每一个细节都把控的死死的,严谨! 和家人确认过要成亲的消息,予安君要和傅瑭结为道侣这件事,就像是水入了油锅,将整个广陵府上上下下都迸溅出了浓烈的八卦味道。 “什么什么?谁是傅瑭?”有些消息滞涩些的,甚至连傅瑭是谁都不清楚,听得满雾水。 “傅瑭就是予安君沧海阁收徒时,收入门下的一位外门弟子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啊?” “啊?什么?是他?”那人听得直皱眉,“可是他不是男子么?” 消息的那位可不高兴了,了她一眼:“是男子又如何?谁予安君不能男子结为道侣了?六合内那么多一起的『性』道侣,你怎么不嘴碎他们?” “哎呀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没搞清楚状况嘛……挺好的,怎么不好?咱们予安君喜欢的人那自然是顶好的……” 认怂了一,又忍不住问:“何时婚啊?” “日。” “日?!那也太赶了吧!咱、咱广陵府不得广邀六合内的修士来热闹热闹?就算不邀请人来,咱广陵府也什么都没准备啊!又是张罗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又要安排喜宴什么的,就这两天时间怎么够啊?” “这你就别『操』心了,家主都安排好了,咱这两天照做便是。” 广陵府内一片热闹祥和,为了最短的时间内将广陵府布置起来几乎所有弟子都放下了手的事,忙起了广陵府近年来最的一件喜事。 喜庆的红『色』很快从水云台开始蔓延开来,广陵府上下张灯结彩,仅仅过了半日,便很有一种要庆贺喜事的氛围了。 随着这个消息之,还有很快送到各方势力掌权人手中的请帖。这一件属于广陵府的喜事变成了搅动六合的消息。 首先便是一直『操』心着傅灵均身体的雪霁宗宗主木衡。 他之前送予安君回广陵府,拖着宗内一众小事件足足广陵府待了三日,来实拖不下了,才回到雪霁宗处理堆积的事宜。他虽然回了雪霁宗,但也记得日日接收来自广陵府的消息。他昨日上午才得到消息,予安君身体已经好了的消息,今天便听予安君竟然要成亲,还赶两日之,吓得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木衡几乎是下意识就放下了眼前堆积如山的事务,冲到了副宗主面前问:“予安君难、难道又病倒了?广陵府竟要为予安君冲喜?!” 那不是凡人才『迷』信着喜事能冲散病气么?予安君的情况根本不是一场喜宴可以解决的啊! 雪霁宗副宗主神『色』有些复杂。他似乎不知道木衡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又摇了摇:“予安君身体已经康复了。成亲也不是为了冲喜,就只是遇到了喜欢的人罢了。” 木衡一边听,一边跟着副宗主的话点了好几下,而迟钝地反应过来:“予安君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广陵府那么多次,怎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然他表情一变,眉皱的厉害:“予安君不真和月裳宗那小魔女一块儿了吧?” 月裳宗的小魔女唐海兰极为痴『迷』予安君,这件事六合内人尽皆知。 她年岁和予安君差不多,心『性』却还是孩子一般稚气又倔强。之前予安君成为八法域域主,曾经留八法域数月。那段日子里唐海兰日日跑予安君跟前晃悠,还主动传着一茬一茬自己和予安君的桃『色』八卦,得还有鼻子有眼的,挺像那么回事。 结果予安君转就回了广陵府,将活『色』生香的美人晾了一边,没多久就传出了成亲的消息。 副宗主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但凡你看过请柬上的名字。” 木衡被提醒了一番,这才返回看请柬上的名字。 他自然不知道傅瑭是谁,但只要不是那位小魔女,木衡觉得谁都能行。 于是这一场谈话很快又变了风向,变成了傅灵均婚那日他们要什么时候出发,该送什么礼。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木衡这般接受良好。 比如出现别人话语中的小魔女唐海兰。 “予安君怎么可以和旁人结为道侣?!”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唐海兰正被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月裳宗宗主唐月娇关门内面壁思过。消息还是身边的女侍们知道,偷偷来告诉她的。 “那个人是谁?我可认识?” 女侍们知道的信息也不多,支支吾吾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予安君的道侣好像是傅氏旁支内,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予安君身份尊贵,如何能与一个外门弟子结为道侣?出丢不丢人啊!” 她空手捏碎了一件法宝,身边的女侍们十分有眼力价的默默退了出,将暴怒边缘的唐海兰留了房间内。 予安君丢人不丢人她们不知道,但自家小姐这样发脾气还是挺吓人的。 “予安君是我的!”她房间内发了好一阵火,最才意识到婚就两日,而她连张请柬也没收到的事,更是气得要将整个月裳宗都拆上一遍。 六合内无数修士都因这件事而震惊,而即将要成亲的二人倒是忙得不可开交——主要是傅灵均忙。 姜瑭一早就被傅夫人叫喝茶聊天了,就像是之前不够了解他,傅夫人想要一次『性』将所有的信息全都补齐一般。 傅辰也知道了自己喜欢的漂亮哥哥要和哥成亲的事,一觉睡醒就跑过来和他们一起喝茶吃糕点,三人笑笑半天,临近晚上姜瑭才回到了兰溪殿。 兰溪殿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处简约清雅,回来时房梁和墙壁上便挂上了喜庆的红绸,窗户里里外外都贴着红『色』的囍字。屋内多了一张精致的梳妆台,上摆满了缠着红『色』绒线的小摆件,诸如梳子镜子,一些认不出做什么用的瓶瓶罐罐。还有房内的桌案、床具,立柜,都一并用披挂上了红『色』,让人一瞧就觉得吉利喜庆。 殿内的所有烛台上的蜡烛都换成了龙凤红烛,灯笼也全是喜庆的红灯笼,胖乎乎几个挂殿门口。 很有成亲的氛围了。 姜瑭踌躇门口有点不敢进。虽然答应成亲的是他,但是真看到这样隆的样子时他又觉得十分负担。原先与傅灵均想三日内完婚时,姜瑭设想的婚是十分简单的。 可以只族内办一场喜宴,让那些喜爱予安君的人看到他幸福快乐的样子便足够了。 现倒好,傅灵均随手一请那些关系良好的修士,便是半个修仙界的佬都齐聚了。整个广陵府好像都忙着这件事,反倒是他这个主角挺悠闲的,这让他愈发觉得有压力。 “小瑭,你回来啦!”傅星原本还调整着殿内红绸的位置,一看到姜瑭回来了,满脸激动地冲了过来,“上回我问你你怎么还瞒着我啊!你快和我,我真的都要好奇死了!” 傅月也被指派到了兰溪殿伺候姜瑭。虽她并不是多么八卦之人,但是遇到这样的事依然忍不住激动一番,也跟着一起凑了过来。 “是啊小瑭,一儿喜服就要送过来啦!予安君怎么这么急啊,竟然要两日内就将这样的事准备好,广陵府上上下下都忙开了呢!” 姜瑭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支支吾吾留下一句:“我也不知道。都是予安君,安排的。” 完就躲回了寝殿之内。 傅星和傅月只以为姜瑭是害羞了,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集广陵府上下之力赶出来的喜服终于送到了姜瑭的手上。 因广陵府傅氏直系弟子体内都蕴有本源灵火,这一身喜服之上亦用着金丝银线绣着繁复而华丽的两只凤凰。喜服里里外外一共四五层,件件精致漂亮。 原本喜服是需要有人伺候着帮忙一起穿上才行,但是姜瑭不适应有人帮自己穿衣服这种事,就婉拒了想要帮忙的女侍,还怕她们突然闯进来,特意跑到了靠近山的那一侧,一个人躲窗边换衣服。 点了盏灯,将衣裳放了椅子上。他看着华美的喜服,忍不住用指腹『摸』了『摸』上面展翅的凤凰,突然好想一傅灵均。 他有一整天都没过傅灵均了。 倒也不是傅灵均真的就忙得一刻空闲也抽不出来,而是因为傅夫人,新人吉时之前面不太吉利,便将傅灵均派出做事,留着姜瑭她身边话。 虽然成婚就明日,虽然他知道傅灵均要两日之内将所有一切都筹备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姜瑭还是忍不住想要他。 “唉。”他轻叹了一声,心不焉地开始褪下衣衫。 他自认为躲了个好地方,离着前殿远,窗外又靠着连绵数里的花海,鲜有人至。却不想刚刚点亮那盏昏黄的烛火时,窗外便已经守着一个人了。 那人仿佛窗外站了许久,身上早已被晚风和花香浸透了。 他就静静的站那,他点了灯,他抚了衣。 烛火将少年的轮廓清晰地印了窗户纸上,伴着温暖的烛火,摇摇曳曳。 直到那个身影开始褪下衣衫,速度还并不慢。 傅灵均的眼神有些闪躲。 他下意识想要离开,鞋底踩枯树枝上发出一声脆响,将房间内换衣服的人吓得看向窗户。 “什么人!”姜瑭立刻从一旁的喜服中拿了件里衣裹身上,声音颤抖中带着紧张。 窗外的人停住了。他沉默了片刻,而道:“我想来看看你。” 姜瑭悬着的心立刻就落了地。 “可、可是傅夫人了,成亲之前,我们是不可以面的!” 然他听到了傅灵均低低的笑声,就落那扇窗外,推窗便能到他的脸。 “你欢喜吗?”他问。 第124章 第124章一梳梳到尾 姜瑭的心都要化了。 他的手紧紧揪着衣襟, 怕傅灵均突闯进来,却又莫名着期待见到他,声音有些颤抖:“欢喜的。” 傅灵均来看他, 他很欢喜。 要和傅灵均结为道侣,他很欢喜。 少年人的身影就印在窗纸上。 也许是一未见,心中生出的念化为了丝丝的甜。 又或许是那烛火过温柔,落在少年身上时,像是覆上了一层光。 傅灵均就站在洁白如玉的花树下, 眉眼温柔地看着窗纸上的影子, 只觉越来越炽热的情绪填满了他。 他发了疯一般要看到姜瑭, 又着了魔一般到了最靠近他的地方,最后却又如最端方守礼的公子静静候着。 “那便好。”他面上带着笑, 月光缱绻的落在他的身上。 广陵府的予安君就像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温润又剔透,纵置身于黑暗之中, 周身也流转着莹莹光华。 他永远将分寸字刻在了心上,纵欢喜,却不愿逾矩。 “你过来, 旁人, 知道吗?”姜瑭身上衣衫不整,却忍不住朝着窗户又靠近了些, 将傅灵均的声音听切。 “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一丝未被他人发现的庆幸。 姜瑭到了堂堂予安君竟还要在夜里躲开有人的视线, 偷偷跑到后山绕到兰溪殿后面来, 便忍不住要笑。 那样多场面定是好笑的,可姜瑭要笑,是因为心中的欢喜快要盛放不下了。 他的爱人纵没有带着爱他的记忆长大,却依旧将爱他写进了骨子里。 这让他整个人洋溢在幸福之中, 连声音都忍不住上扬了些。 “那你今,都做了什么?”他靠在窗前,就像是最普通又最甜蜜的情侣那样,问询着对方一天经历的事。 傅灵均也很有耐心的,将自己一做之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姜瑭。 两的时间短,纵是将傅氏有族人都发动起来,也能勉强将府布置出来。别提两后,他们要结成道侣之时,六合内有头有脸的修士都会参与这一场盛大的喜宴。 傅灵均还需要确认前来修士的名单,叮嘱女侍们注他们的喜好和忌讳,还要安排什么人坐在什么位置,或是采买当天喜宴上用的酒水心、灵果吃食之类。 有些杂事用不着他。可是他不能见到姜瑭,他宁愿和大家一起忙忙碌碌。 好些族人,尤其是门的弟子们,他以前只是见过几次,连样貌也记不清。经过了这一的忙碌,他也将每一个人的模样和名字都记在了心里。 他会同每一位辛劳的族人说一声“辛苦了”,不单是感谢他们忙碌了这一场喜宴,也感谢他们让他在镜花水月中变幸福。 两个人就这般隔着一扇窗户小声地分享着今的心情和忙碌的事,大部分都是傅灵均说,姜瑭认认的听。 相较于傅灵均的忙碌,他今便轻松多了。晨起时没多久,他便被傅夫人叫去喝茶聊天,同傅辰一起玩耍了。 明明没什么可说,姜瑭却忍不住将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傅灵均。 他要多和他说会儿话,纵回来时已经十分疲倦了,是说着说着,精神却越来越好。 “母亲明应当还会再邀你去的。”傅灵均其实知道姜瑭今都做了什么,却还是认认听着少年叽叽喳喳说了一遍,“若婚服不合身,明便和母亲说。” 姜瑭婚服还没开始试。 他猛起自己只随披了件里衣,便一直靠在窗边和傅灵均说话这件事,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思。 “嗯。”他往后缩了缩。 窗的傅灵均又笑了,笑声温雅『迷』人。 “糖糖。”他突开口唤他。 姜瑭浑身就像是有电流穿过了一般,随着那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从头皮开始一酥麻着蔓延。 这是傅灵均第一次这样叫他。 糖糖这个小名,他被家人叫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法。甚至有时还觉女气,不愿家人在面这般叫他。 可傅灵均这样喊他,他却觉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心跳越来越快。 “糖糖。”傅灵均又唤了一声。 姜瑭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靠在窗上:“嗯?” 傅灵均却像是在逗他一般,等人回答了,又笑着说:“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他听到了姜瑭的声音,看到了他的剪影,便觉心里的炽热被抚平了些。 姜瑭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窗户,实在打开一道缝向看看傅灵均的脸。 可对方又带着予安君骨子里的端方自持,恪守着礼节一直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你也,早些休息。”姜瑭的手搭在窗户上挥了挥,又怕对方没有看见,轻轻敲出了声响。 “好。” 春的晚风温柔,温柔到扫在傅灵均的脸上,都是缱绻。 他们在夜里分开,带着对爱人的思念。 姜瑭是过了许久,从那雀跃又心动的感受中缓过来。他两只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早已滚烫一片。 “哼。”他用中文小声说,语气有些傲娇,“以前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 他可是一直记傅灵均给他起名傻狗来着!别以为喊他一声糖糖这事就扯平了,他以后定要傅灵均百倍千倍的喊回来! 姜瑭又看了看摆放在椅子上的喜服。方只顾着和傅灵均聊天,却忘了还要试穿合不合身。 他一件又一件小心翼翼地套了上去。好在现在只是春,天气最适宜不过。不如果夏要姜瑭里里套那么多层,他恐怕会行昏厥过去。 衣裳十分合身。 他换好了衣裳去告知了傅星和傅月一声,两人这次倒是不八卦了,瞧着他身上的喜服便惊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着好看。 姜瑭其实也觉好看。 两时间虽短,傅灵均还是给了他最好的一切。等到广陵府上下热热闹闹忙活了足足两后,终于要到他和傅灵均结成道侣的子。 也是镜花水月存在的最后一。 姜瑭抱着雀跃中带着伤情的心睡着了,直到第早早被傅星和傅月叫醒,顶着两个有些明显的黑眼圈。 今广陵府内的空气都带着喜庆和吉祥,傅星和傅月也换上了一身与平里不一样的鲜亮衣裳,明显妆好了来叫他。 “小瑭,快起来啦。你还要换衣,梳头,若是气『色』不好还需要补一些胭脂,很忙的!” 姜瑭将人婉拒在寝殿侍候后,傅星和傅月便只能在殿扯着嗓子喊他。 “马上就好!”姜瑭麻利地爬起来,将试好的喜服穿上后出了门。 因为姜瑭在这个世界并没有亲人,傅灵均为他安排的身份便是广陵府旁支内无父无母的门弟子。 姜瑭只能庆幸修仙世界,大家其实对凡人嫁娶那一套并不十分尊崇,好些礼节说减就减去了,不他这两绝对不会过那般惬,而是要被亲人朋友颠来倒去的折腾。 此时离吉时还尚早。 傅灵均需要去迎接前来庆贺的宾客,而后在吉时前来兰溪殿迎他一起去贺天大典。贺天大典其实就相当于拜堂那一回事,傅星和傅月给他科普过了,到时候只要当着众宾客的面与傅灵均结发立誓,一切便结束了。 于是姜瑭就有些懒散,甚至连头发也没有梳,披散着一头长发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在这个早上,姜瑭迎来了一位不到的长。 傅夫人竟来了。 “傅、傅夫人……”姜瑭连忙从椅子上起来行了礼,低下头时,这起来自己头发没梳不体。 傅夫人看着姜瑭披散着头发却没有生气,反倒笑十分柔和,过来拍了拍他的手:“何必如此拘礼。” 姜瑭没之前见她那般拘谨了。 这两傅灵均在四处忙着婚宴的事,姜瑭就天天往傅夫人那儿跑。经过了两相处,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将温柔刻在了骨子里的女子。 予安君的温柔从来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从小身边就有着那样一个人。 “我们傅家也是长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傅夫人手中还拎着一个精巧的小木匣,轻轻放在了桌案上。打开,里面躺着一把玉质光泽的梳子。 她拿起梳子,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抚了抚姜瑭的头顶。 “好孩子,坐下说吧。” 姜瑭看着傅夫人手里的梳子,又看了看傅星和傅月,有些迟疑。 傅星和傅月疯狂使眼『色』让他赶紧坐下。 姜瑭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去。傅夫人却没有坐,反而立在姜瑭的身边,用那玉质梳子为他梳头。 梳齿触碰到姜瑭头皮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傅夫人!”他知道了傅夫人要做什么,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知道古代成亲有个梳妆礼的。一来这是修仙世界,大家对人间嫁娶的那些习俗都改动挺大的,来他在这个世界的确没有亲人,而这个梳妆礼需要他家长辈中的幸福美满之人能完成,以他在等待吉时的时候根本没到傅夫人会来替他梳妆。 傅夫人轻柔地抚住了姜瑭的头顶,声音温暖柔软:“自今起,你同声儿一样,都是我的儿子。既这样,那就让我这个做娘的,为你梳一次头吧。” 她的动作那样轻,轻就像一根羽『毛』落在了他的发顶。 姜瑭浑身都涌着细细密密的酥麻,他觉这样不应该,却还是臣服在了温柔之下,乖巧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傅夫人和自己。 “一梳梳到发尾。” 玉梳从头顶开始慢慢往下梳,一直梳到了发尾。 “梳白发齐眉。” 和她的声音一样,玉梳几乎没有碰到姜瑭的头皮,却连带着那若有若无的触碰感。 “三梳多福多寿。” “四梳永谐连理。”【注:1】 “……” “九梳乐膳百味。” “十梳百无禁忌。” 梳到最后,她动作利索地为姜瑭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玉冠固定住。 “声儿很喜欢你。”傅夫人说着,眼神里隐隐闪着泪光,“平若他话少了些,便是累着了,不是故不理人。” “他有时看上去很冷漠,实则是个心软的人。” “他好些事都藏在心里。若愿告诉你,一定是将你当做这个世界上最喜爱的人。” “他自小便没让我『操』过什么心,与你成亲,我亦放心。” “你们要好好的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傅夫人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着。 姜瑭听到最后,隐隐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容不他细,吉时便到了。 他被傅星和傅月笑嘻嘻地推到了门口,门亦是热闹一片,到处都是欢庆的人声。 一身大红喜服的傅灵均褪去了素的温润如玉,看上去倒像是气风发的少年郎来。他面上带着笑,身边簇拥着无数人了过来,牵住了姜瑭的手。 第125章 第125章一寸同心缕 他身有光。 那多的人中, 姜瑭只能看到傅灵均身淡金『色』的阳光。 姜瑭不知道自己在看到傅灵均的那一刻在想什么,耳中有嗡鸣,眼前模糊又虚无, 直到被他牵着走了好几步,眼前的世界才又一次恢复了模。 “糖糖,看路。”傅灵均低下头来,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 鲜花祝福铺成了一条大道,凑热闹的修士们整条前往贺天大典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真好看啊!”有人见傅灵均牵着姜瑭出来, 扯着嗓大喊。 “你说错了, 那叫真般配啊!” 反驳那修士话的人竟然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 他竟然也不知何混进了欢庆的人群,一躲在人群中看着热闹。 方才那修士认出了燕从西。原本他们身份悬殊, 此刻他应当施礼才对。可在予安君大喜的日,诸位都没有要□□份尊卑的问题,同朋友一般笑闹着也就了。 “我说错话了, 该罚该罚,一会自罚三杯!” “哈哈哈才三杯啊?”燕从西笑得开怀,“最少十杯!” 他在那闹得厉害, 倒身旁一身白衣的江长远瞧着安静多了。他一脸柔地看着燕从西笑着喊着, 唇角微微扬。 也有正经些的祝福。身量十分高大的木衡杵在人群中经很扎眼了,结果还从嘴里蹦出一句文绉绉的祝福:“比翼从此添双翅, 连理于今有合枝。予安君, 恭喜恭喜!” 站在他一旁的雪霁宗副宗别了别嘴, 伸手大块头往回拽了拽,笑说:“木宗可别拽文了,快退两步,挡着路了!” “就就, 你挡着我看我哥了!”傅辰拿眼睛横了木衡一眼,拽着身边一个差不多同龄的孩,踮了踮脚,“快看,那就我哥的道侣,漂亮吧!” 那孩生得倒不胖,可一张小脸还挂着『奶』膘,显得圆润又可爱。不知为何,他的脑袋还别了一只草编的蝴蝶。 “漂亮!”他用力点了点头。 身形高大的木衡竟然被两个小娃娃给赶到了后。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往后退,眼却忍不住落在了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因为大家都在退,小『奶』娃脑袋的蝴蝶因为他的动一颤一颤的,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 “百年好合——不,万年,万万年好合!”傅宁那么大块头却被人群挤得直往后退,粗壮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蹦出来半个脑袋,“一定要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 然后他蹦出去的脑袋哐一下被砸了。 小胖身边还站着位瞧着温婉大气的女,她此刻正挽袖拿眼睛横傅宁,“真什么也指望不。你同予安君年岁差不多,差距倒不小。” 傅宁抱着脑袋一缩,赔笑道:“阿娘,今大喜的日,咱就不提这个了吧?” 周围的所有修士傅氏弟都洋溢着热烈的笑,还有些捧场的,竟跟着女侍一扔了花瓣,笑着一块走。 姜瑭被傅灵均拉着,从热闹的人群中走。 他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孔。比如闹得欢腾的燕从西,比如温有礼的江长远,还有板着一张脸却忍不住高兴的淮守心,身形高大不知所措的木衡。甚至在微不足道的角落里,姜瑭还看到了笑得十分狗腿的宋永峥,跟在他一旁的宋言。 那些在梦境之外也见的人,无论喜欢的还憎恶的,在镜花水月中拥有着不同的生活轨迹。 可那些脸都被一张张熟悉的、喜爱的脸包围了。他们周围还有着真心欢喜的傅家人,姜瑭甚至看到,傅星为了跑到前去洒花瓣,连鞋都被踩了好几脚。 走了一路欢笑祝福,傅灵均终于带着他,来到了一个高台之。 他们并肩而立,两人的影紧紧挨在一,一刻不离。 方才那些欢送着他们一来的修士们都围聚在了高台之下,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此刻他们也收了方才那些有些放肆的玩闹,仰头看了来。 姜瑭从小就容易紧张。 学在班自我介绍会紧张得说不出话,初高中发表演讲更腿抖手颤声音飘忽,等到了大学参加社团,对一大群陌生的人展示才艺更要昏厥去。现在对着乌泱泱一大片的修士,眼熟的不眼熟的,部凑到了一块。 身边好像一直有人来来去去,可姜瑭几乎听不见周围的一切,汗水顷刻间他的手掌浸透了。 然后他的手被人捏了捏。 “别怕。”傅灵均带着柔的笑,那只汗津津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捏了又捏,“很快就结束了。” 姜瑭不知道这个所谓很快有多快,真正要轮到他做的事情的确不多,具体的流程傅夫人经千叮万嘱,他不会出错。 有人手中端着酒走了来。傅灵均拿一杯递给了姜瑭,另一杯自己握在了手中。 姜瑭深吸一气,接了酒杯,让自己不要去看那些连绵的人群。 傅氏一族内年岁最长的老者手中托着卷轴,郑重的走到了他们前,站定,卷轴打开。 “一敬九霄!”他扬着下巴,高声喊道。 下一刻,姜瑭傅灵均酒杯中清透的酒『液』便被一道灵力卷,着广陵府傅氏的本源灵火烧成了绚烂的金红『色』,化为两只交缠的凤凰朝着朗朗天际飞去。 凤『吟』清脆,震入魂。 贺天大典的规矩广陵府头一份,来广陵府观礼的很多都没见这的场,忍不住小声议论开来。 本源灵火也只有傅氏直系弟才拥有,很多修士只听未曾见,现下瞧着啧啧称奇。 “二敬坤舆!” 姜瑭恭恭敬敬学着傅夫人教的,同傅灵均一第二杯酒洒在了地。酒『液』触碰到地的那一秒,竟异地显现出淡金『色』的光芒,而后慢慢消失不见。 “三敬高堂!”傅氏长者高喊出最后一句,收了手中卷轴,向后退了一步。 最后这一杯酒,则要敬给双方的父母。 姜瑭在这个世界没有父母,傅月白傅夫人便他的父母。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举杯酒一饮而尽。 “好孩,都我的好孩……”傅夫人瞧着并肩而立的一双璧人,眼眶有些红红的。她用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笑着示意他们赶紧酒杯放下。 然后有女侍端着瓷盏托来,接了两个空酒杯。 至此礼成了大半。 姜瑭稍稍松了气。 傅氏长者单手掐诀,而后姜瑭傅灵均各有一缕头发被割断了,分散成两缕漂浮在空中。 “一寸同心缕,永世不相离。” 这结发礼,也整个贺天大典内最重要的一关。 两位决定要结为道侣的人,要各自分出一缕带着当前心意的头发来。傅氏长者掐的诀名为同心诀,在同心诀之下,二人的发丝凝在一的速度越快,便说明他们越珍视喜爱彼此。 若十个数内二人发丝便能凝在一,便算抱着同等热烈的情感,爱重着对方。 也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慢慢凝在一的。倒也不能说他们不喜爱彼此,只能说那的爱意无法超越生死,心中除了对方之外,还有更多的顾忌。 随着他说的话,那两缕青丝以极快的速度交缠在一,每一根发丝都在彼此拥抱,紧紧凝成了一缕,最后掉在了一个华美的红『色』丝绒盒里,安安稳稳的躺着。 “结发这么快?”燕从西倒来了兴致,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江长远,“这好像我们见结发最快的道侣了吧?” 对方单手负在身后,眼若有所思地落在了燕从西脸:“嗯。你以后呢?” 燕从西耸了耸肩:“漂亮的女修那么多,我怎么舍得让其中一位伤心啊。我倒觉得,等我小妹都成了婚,我都找不到最适合我的那位姑娘。” 江长远慢慢收回了视线,不再多言。 反倒被挤到了人群边,一路送姜瑭予安君来的傅星傅月两人,激动的在原地直跺脚。 “呜呜呜我就知道予安君小瑭最相爱!你看到了没有,他们的青丝竟然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就结在一了!” 傅月看着高台之两位俊美无双的新人,用力点了好几下头:“这可超越了生死相随!呜呜呜我就说予安君为何突然要成亲,原来真的找到了这般契合之人!这可真太好了!” 无论观礼之人,还傅氏族人,他们在看到二人的发丝几乎瞬间凝在一的候,都忍不住感叹这一对有情人对彼此的爱意深厚。 姜瑭看着交织在一的发丝,眼眶微微发热。 傅灵均深情藏在了心间,予安君呈明了欢喜。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身边的人,仰头,对了他温柔的眸。 “一寸同心缕,永世不分离。”傅灵均轻轻重复了一遍,而后俯身,附耳来,“谢谢你,这般喜欢我。” 姜瑭的脸蹭得一下就红了。 他有些别扭地收回了视线,不仅双颊绯红,连『露』出的小小耳垂都漫了一层粉『色』的云霞。 “不、不用谢。”姜瑭小声地说,声音如蚊蚋,“喜欢你,不辛苦。”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低低的笑声,落在了他的耳畔。 微热,微痒。 “恭喜恭喜,予安君觅得良人!” 礼成之后,前来观礼的修士们又一次恢复了之前那热闹的模。 “予安君,你这可要同我们好好喝几杯啊?” “就就!” “哎呀,别太分。”有些人说话意有所指,“今夜良宵美景,被酒误了又当如何?” 第126章 第126章没有喝多 “被酒误了就误了, 这辈子又不止这一天有良宵美景!”那位摩拳擦掌想要予安君大喝一顿的修士,甚至觉予安君喝酒都不过瘾,有些兴奋地看向了傅灵均身边的姜瑭。 姜瑭:看他干嘛!他不会喝酒的! 一想到自喝醉酒以后的前科, 姜瑭就觉自可以先找条缝往里钻钻,等大伙儿散了再出。 然后他的视线被挡住了。 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傅灵均上前了半步,将他挡在了自的身后。周围那样嘈杂,都仿佛被这宽阔的肩膀挡在了面。姜瑭只能听到傅灵均笑着说:“许久未与齐真人痛痛快快喝上一杯,今日必让诸位乘兴而, 载幸而归!” 齐真人见着予安君放在尖儿上的道侣就这么被挡起了,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予安君啊予安君,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周围好些与傅灵均系还不错的修士们纷纷打趣,说贺天大典刚刚结束, 予安君便那么护着自的道侣了。听到他们调侃,傅灵均也只是笑笑。 这一场盛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众人也由着傅氏弟子的指引, 从贺天大典观礼之处移到了沧海阁内吃茶喝酒。 很多修士中系亲近的,平日也要忙着处理家族或者宗门内的大小事,不太能见。借着予安君的喜宴, 好些修士们都已经推杯换盏了好几杯。 傅灵均更是推脱不, 六合内赶的修士太多了,纵然他已经晋升圣者, 成为了六合内响当当的道圣之一, 到底年岁尚轻。与傅月白有些交情的那些长者们都赶喝他一杯喜酒, 傅灵均自然一一奉陪。 只不过姜瑭倒是逃过了一劫。因着予安君相护,能靠近姜瑭身边的都是相熟的朋友。那些人自然不会刻意为难姜瑭,是他就安静地坐在了一个角落里,看着周围那样多的人无所适从。 “可想水云台?”傅灵均喝完了一轮酒, 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靠近了他,握住他的。 姜瑭作为一个被保护好的新人,在这样的场合毫无用处。他也被往往的人弄有些乏了,就点了点头。 而后傅灵均看了一旁候着的傅星傅月二人一眼。她们是水云台的老人,自然看懂予安君的意思,很快便迎了上,将傅灵均身后的姜瑭一起挡住了向面走去。 傅月白素日身子不太好,傅夫人便一直管着他不让他喝酒。今日趁着大喜的日子,旁人敬酒的时候,傅月白便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转头就对上了自家夫人不悦的目光。 “夫人……”傅月白脸『色』有些窘态,但还强装着十分冷静的模样,“这么多人呢。” 傅夫人无奈地抿了抿唇,丢一句:“我又说什么了。”说罢扭头就走。 傅月白一见夫人要走,连忙扔找他喝酒的淮守盛若霖二人,跑去找傅夫人去了。 “哈哈哈哈,这场景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傅宁一边啃着里的鸡腿,一边瞧着吃瘪的家主跑去找傅夫人的样子,笑极其放肆,“我也就小时候在他家里瞧见过,傅家主还怎么我说着,他那不是怕,是尊敬,哈哈哈哈,在长大了知道他是真的怕傅夫人啊!” 坐在傅宁旁边喝酒的一位内门弟子看着傅宁满脸笑堆起的肉,忍不住调侃:“就像怕娘一样?” “……”傅宁笑不出了,“就多嘴!” 沧海阁内一片欢庆热闹。 另一边,姜瑭被护送着一路向水云台的向走。 身边跟过的不止有傅星傅月,还有矮墩墩的傅辰一个瞧着十分顺眼的小玩伴。 “小瑭哥哥!”傅辰迈着自的小短腿费劲儿跟上大部队,等到人快散了伸,递出了一个油纸包,“!礼物!” 油纸里面包着好几块香香软软的糖糕。傅辰听说,今日贺天大典小瑭哥哥会很忙,没空吃东西,刚一瞧的确是那样,周围往的都是人,小瑭哥哥坐只喝过一口茶,便特意包了自最爱吃的糖糕送他。 姜瑭瞧着礼物,忍不住伸『摸』了『摸』傅辰圆溜溜的脑袋:“谢谢阿辰!我很喜欢!” 除了他之,一起跟过的小玩伴也送出了自准备的礼物。 娇妍的花儿是被揣在怀里到过的,小玩伴又凑了热闹,被人群挤过挤过去,在一捧花被压有些塌。 “哥哥,漂亮!”他好像有些结巴,说话时像极了之前两个字两个字往蹦的姜瑭。声音『奶』『奶』的,把举高高的,头上小短髻上别了一只草编的蝴蝶,因着他的动作,翅膀颤颤巍巍。 靠的近了,姜瑭这觉这孩子有些许眼熟。他生着一张圆润的小脸,带着可爱的『奶』膘,眼睛黑漆漆圆溜溜,乍一瞧竟有些像娃娃脸的淮成荫。 但姜瑭自然知道这孩子不可能是淮成荫。梦境中的广陵府比实世界早了数千年,据说淮守的儿子也就比傅灵均大上一些,这会儿还没寻到道侣,更别提不知在哪儿的淮成荫了。 “谢谢!”姜瑭接过了那捧花,“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珂。”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水云台的向走去。水云台早在这几日被布置很是喜庆,为了更加热闹,今日观礼的修士们赠送的贺礼陆陆续续全都送往了水云台的库房,往的弟子们里全是红布托着的贺礼。姜瑭忍不住看了两眼,便觉自的眼睛都要被晃晕了。 老牌仙门世家果然都个顶个的有钱。 等到了水云台,傅辰傅珂两个孩子便被带去吃东西了,傅星傅月则候在门,姜瑭一个人等傅灵均。 他曾经等过傅灵均很多次。在安远府的时候,在十居的时候。 每次傅灵均出去搞事,姜瑭就忍不住担。担江长远那边提前知晓了他的布局,担他不小暴『露』了,甚至担深夜的傅灵均会身受重伤,带着他一块儿逃亡。可他知道担没用,只好每日强撑着精神等他。 大概是之前太忙碌,而在太安静。姜瑭经常倚在窗边看向那座满是花树的青山,但唯有今日,他抱着一种明智世界的终点,还要等着它一起走向尽头的怅然。 很快暮『色』渐起,云霞漫天。绚烂的晚霞将那漫山的淡『色』花朵染成了娇妍的红粉『色』,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美如梦似幻。 他看着看着,觉有些烦闷,便跑了床边,懒懒地躺了去。 天渐渐暗了。檐廊高悬的大红灯笼一盏一盏点亮。酒席还未散场,作为主人公傅灵均却不知怎的脱了身,步履稳健地朝着寝殿慢慢走。 傅星傅月都还候在殿,看到傅灵均了,都笑嘻嘻地行礼:“予安君!” 听到这声,姜瑭腾地一从床上爬了起,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自的衣服头发。 “辛苦了。”傅灵均停顿了一,而后轻笑着说,“这么多年,多谢照顾。” 他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傅星傅月却觉这样笑着的予安君有些遥远。 远好像一刻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 “予安君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傅月对着傅星眨了眨眼,“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呀。” 说罢,拉着傅星的偷笑着跑开了。 傅灵均在门口站了一会。 今日借着这场盛大的喜宴,他每一位相熟的人告了别。此刻到水云台,四恢复了安静,觉恍然隔世。 良久,他推门而入。 数根燃烧的红烛之上跳跃着橙红的火星,光从绣着火凤凰的红绡帐透了去,将坐在里面的身影衬朦朦胧胧。 姜瑭坐在红绡帐里,看着一抹张扬的大红『色』缓缓走了,带着浸透了全身的,辛辣中带着清香的酒味。 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自坐在床上更加不妥,穿上鞋快步迎了上去。 “啦。”他站在床前看向傅灵均。 一身华服的矜贵公子银冠玉带,背着浅浅的月『色』慢慢走了,脚步好像有些虚浮。 姜瑭连忙过去扶住傅灵均的胳膊,将人带到了桌案前坐。 开窗,倒茶,然后用在他的面前挥了挥,他散散酒:“怎么喝,这么多呀?” 傅灵均抬眼,那张略显苍白却又绝艳的脸就那样望了过。长长的睫羽随意呼吸微微颤动着,一眨不眨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人。 “我听说,今日可热闹啦,爹爹还,惹了娘,是不是?”姜瑭一边同他说话,一边捧起了茶杯,凑到傅灵均嘴边。 还健步如飞的予安君,此时倒正像是醉了,乖巧地喝了一口凑过的茶。 “嗯。”傅灵均答,“母亲不许父亲喝酒。” 姜瑭脑补了一傅月白偷喝酒被傅夫人捉到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之前一直以为,傅月白是一位十分严肃的父亲。在到镜花水月之前,他对傅月白的了解也仅仅只有在乾坤域听八卦之时,那一句短短的“端君子,美名无数,曾与圣尊齐名”。 谁曾想端君子也会惧内,并且脑路时时与常人不同。 他尽责地傅灵均喂完了一杯茶,顺擦了擦傅灵均沾上了水渍的唇角后,发不知什么时候起,傅灵均苍白的脸上竟然涌上了一层淡淡的粉意。 像是一只纯白的素净瓶上,开出了一朵牡丹花。 “说的好像,就能,喝多了。”姜瑭小声哔哔。 傅灵均眨了眨眼。 “没有喝多。”他说,尾音带着倦意,却好像十分认真的在解释这件事。 姜瑭觉这样的傅灵均有些可爱,忍不住伸捧住他因醉意而泛上粉意的脸,故意用逗孩子一般的语宠溺地说:“嗯嗯,我们阿声,没有喝多。” 这还是姜瑭第一次用“阿声”这个名字去唤他。 平日清醒时,他总不好意思叫傅灵均的名字。今日趁着他醉酒,就忍不住想用这样亲昵的名字呼唤他。 傅灵均浑身带着酒。他听到阿声二字,眉眼间的醉意好似要漫出,隐隐透着万般风流。 姜瑭被他这么盯地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就往后退了一步,嘟囔着:“天黑了,要窗……” 可是退到了一半,那截纤细的腕就被人握住了。再一拉,他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傅灵均的怀里,被迫仰头看向他。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烛火的影子,还有他。 然后慢慢靠近,带着酒的吻略有些粗鲁地印了上。 第127章 第127章盛大的告别 “唔。”姜瑭缩着脖想躲, 后颈却不知什么时候扶过去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 迎接这个吻。 他带来的不止有毫无章法的探访,还有浓浓的酒味,被推挤着进入到他的世界,熏得姜瑭都仿佛多了醉意。 入夜的广陵府还未沉睡,因这场盛事灯火通明的沧海阁内, 还远远传来喧嚣的劝酒声、杯酒相撞的脆响, 匆匆从长廊上经过的女侍和弟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后山上一阵清凉的晚风拂动着花叶簌簌作响…… 分明那样热闹, 可姜瑭却觉得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周围越来越静。 近到他只听到傅灵均急促的呼吸声, 还有搅扰了月『色』的,暧昧的水声。 他根本喘息不了,感觉一切都被傅灵均掠夺了, 他只沉浸在那个美妙又玄奥的感知中,随着傅灵均的动作而回应着。 每每坚持不住的刹那,那人又会体贴地松他一秒, 不等他多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他的脖再一次被托着向上,火热的吻又一次落了下来。 那只手覆在他的脖颈后, 指腹轻轻刮擦过他的皮肤, 带阵阵颤栗来。 而后顺着少年的背脊不断向下, 一直滑到了腰间,手臂用力,轻轻巧巧便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 姜瑭头晕目眩着被放了,整个人被傅灵均抱着向绣着火凤凰的红绡帐走去。 烛火拉长了二人的影, 交叠着,暧昧着。 方才大的窗户“吱呀”一声被关上了,将那一树热闹的春『色』关在了窗外。 春『色』又一次在了红绡帐内。 纤弱的少年整个被压在柔软的被褥中,因着不复温雅的动作,床上堆叠的大红喜被撞散了凌『乱』不已。 火焰烧了起来。 那股名为渴求的火由触碰到的每一寸始燃烧,从眉间鼻,烧到了嘴唇和下巴,而后逐渐蔓延来。 修长的手指停留在紧紧扣住的衣领处,轻轻一拽,炫目的白像是精致细腻的白瓷,在透过红绡帐的烛光映衬下,微微泛着粉意。 傅灵均放了他。 细细密密的吻顺着他的下巴到了脖颈,一下又一下,啄在了微汗的肌肤上。 后停在少年人不太明显的喉结上。 姜瑭大脑缺氧,一直喘了好几口,才勉强口说话。 “唔……傅……” 抗议才刚刚冒了一个字,那股浓烈的酒气再一起倾压下来。 被接连亲了许久的姜瑭整个人都快要变成粉『色』了! 他何曾想过端方自持的予安君会做这般孟浪的举动来! 因为对方是偷袭的,他根本没有准备,从方才坐在床边软椅上时便被亲昏了头,现在到了红绡帐内,他又觉得自被一座大山给压得严严实实,手推不动,脚踢不了,浑崩得紧紧的,又慌又羞。 可是那些慌张的、羞涩的、抗拒的情感中,又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渴求来。 他喜欢傅灵均。 他喜欢靠近他,触碰他,拥抱他,亲吻他,或者做更多更亲密的事情。 于是推拒慢慢变成了迎合,伸手去搂住傅灵均的脖。 红绡帐轻轻晃动着。 烛火透了进去,交叠的影朦朦胧胧。 温雅矜持的君『乱』了,玉冠不晓得散落到了何处,散落下来的墨与下的少年缠绕在一起。 热烈的红,深邃的黑,颠来倒去调成了一杯极致浓郁又醉人的酒,在红绡帐后缠绵着。 二人拥在一起吻了许久,傅灵均上的酒气仿佛才消了些。 他又一次放了姜瑭,那双暗藏着渴求的眼睛深邃墨,直勾勾地盯着大红喜被上的人好一会儿。 姜瑭浑都软绵绵的,衣领不知何时被下拉好大一片来,勉强从方才那种哪哪儿都不对劲的状态中脱离后,手忙脚『乱』将衣裳拽起来,不可避免看到了白皙的肌肤上了一连串娇艳的红梅。 登时清醒了一分。 『迷』蒙的眼睛对上了傅灵均,又清醒了一分。 傅灵均盯着他,好看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双手撑在他的侧,浑散着一种请略兴极强的欲/望。 被那种眼神一盯,姜瑭觉得自快要变成软糖了。 “别、别看我……”声音软绵中带着『性』感的沙,让姜瑭自听了都觉得太不像话。 他连忙用手将自的衣襟给拽了起来,遮住了那一连串红梅,又将自的脸给挡了起来,不去看傅灵均。 可挡着挡着,忍不住岔手指,从指缝中去看他。 傅灵均了。今夜的他仿佛连都是在酒坛里泡过的,起来那般让人沉醉。 “穿红『色』,很好看。”他纵容着害羞的姜瑭捂住自的脸当鸵鸟,十分认地夸赞了他。 尤是那一双眼睛,像是又魅又乖的猫。少年人的皮肤是细腻的白瓷,穿上妍丽的红『色』时,整个人华美而又热烈,像是一枝得盛的海棠花,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生采撷之意。 被诚的夸赞当然值得,被那双诚而又直白的眼睛盯着夸赞,那份里还多一分暖流来。 姜瑭羞成了一只小虾米,从指缝中偷偷看了看傅灵均,然后将手放了下来。 “好看。”他小声的回赠了一句夸赞,而后引来了傅灵均低低的声。 他的就落在姜瑭上方一寸,带着微微的痒意钻入了他的耳朵。再然后,姜瑭就被抱住了。 这一次傅灵均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就像在抱一个柔软而助眠的枕头。 姜瑭甚至怀疑傅灵均是不是又要抱着他睡着。 毕竟他都始怀疑自是不是安眠『药』成精,以前和大佬多的日常就是,大佬用美□□『惑』他,勾引他大白天的和他一起睡觉——字面上的那种睡。 二人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 良久,姜瑭听到傅灵均说:“要结束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若失。 姜瑭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场美梦终究要走到尽头。 虽然他用尽全力给予对方一场美梦。 傅灵均用一场盛大的喜宴来告别所有爱他的人。 “嗯。”他回抱住了傅灵均,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将手收得紧一些,更紧一些。 那一抹被姜瑭收起来的神魂宛一颗明亮的星,从姜瑭的怀中慢慢漂了来,悬浮在他的中间。傅灵均没办法直接触碰到它,在镜花水月中,触碰到它的唯有姜瑭一个人。 姜瑭试了好几下都没办法将星芒放回到傅灵均的上,后只好将星芒放在自额间,轻轻拥额头抵住了傅灵均。 闭眼,感受自的神魂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包围,感受到与另一个灵魂的相拥。 没有感受到任何抵触,甚至对方连自尖锐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任由着姜瑭揣着那一点星芒进入了他的世界,将那一片破碎的天空一点一点补齐。 没有尖锐的、躁动的、刺痛的、锋锐而愤恨的情绪海啸狂卷而来。 姜瑭清晰的感受到,现在傅灵均的神魂有多么安宁美好。 渐渐地,他的眼前了一些画面。 都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深刻美好的画面。 他看到傅灵均穿着那大红『色』的喜服,蹲在傅辰的面前,着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很高兴见到长大一些的样。” 傅辰歪了歪脑袋,一边啃糖糕啃得满嘴都是糕点屑,一边说:“哥哥不是年年看着我长大吗?” “是啊。”傅灵均伸手擦了擦他唇边的糖糕屑,“年年看着,还是高兴。” 他看到傅灵均对着父亲深深施了一礼:“父亲,我已经够保护自和所爱的人,请您放。” 傅月白还在着急找赌气离的傅夫人,带着酒气拍了拍儿的手:“我有什么不放的……等会儿要是喝乏了,就找机会溜去寻小瑭去吧。” 他还看到小胖傅宁摇摇向他举了举酒杯,庆贺着他人生中大的一桩喜事。 看到了观礼贺天大典时,人群中的贺夫人偷偷抹着眼泪,可脸上却绽放着幸福而宽慰的…… 姜瑭看着看着,觉得自的灵魂越变越轻,后好像抽离了这个体,慢慢陷入了另一段沉眠。 乾坤域,十方居内。 相行站在门口将所有修士挡在门口,手中还握着一根粗黑的铁链。 “可是……当年广陵府事之时,雪霁宗主与副宗主,不都在追击傅声之时,被傅声越阶斩杀了吗?” 有修士小声嘀咕着,看着相行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中隐隐生一丝不安来。 “斩、杀?”相行听到了那人的话。他迟钝地重复着,眼神有些『迷』茫。 他的脑海中好像现了一丝什么别的东西,可当他准备去抓住时,那一瞬现的东西又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主人越来越强盛和浓郁的气味。 “主人。”相行回过头去,原本昏睡在囚道大阵中的傅灵均已经缓缓坐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好像是还没有适应神魂在体内苏醒。纵然此,他习惯『性』地想要将边的少年揽到边来。 没揽到少年,反而揽到了一只『毛』绒绒的白团。 它好像睡得很沉。 脆弱而未经修炼的灵魂强闯镜花水月,消耗了超体所拥有的力量。 傅灵均动了动手指,金红『色』的凤凰火从他的指尖翻飞而,钻入了小兽的体内。 阳光从大的门外照耀进来。 恍隔世的光芒让傅灵均忍不住眯了眯眼,下一秒,看清了门外密密麻麻汇集过来的修士。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他怎么就醒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相行登时愣住了! 他还保持着站起来想要去拎小白的动作不敢回头, 只想把自己藏在某一个地方才好。可是如山一般的大块头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藏的,最后他可怜巴巴转过身来,肌肉虬结的两只胳膊绞在了一块:“主人,我, 我想……” 他是真的很喜欢来看小白呜呜呜。 自从上次看小白吃东西、带小白出去玩以后, 相行满心都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尽情吸一次小白。 但是主人管的实在太严了,这几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主人修炼入定, 看上去要修炼很久的样子, 他就动了一点小心思,偷偷溜出来找小白玩了。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 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 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 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 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 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 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 穿过那片萤火虫沉睡的荒原,惊起绿色的星子,如风一般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 直到他看到了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漏下, 洒在了那只摊成一团的小兽上, 欲裂的疼痛慢慢减缓,连他身上缠绕的怨魂戾气似乎都消了大半, 慢慢平静。 再然后,他才注意到相行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相行,回来。” 被当场抓包的相行垂着大脑袋不情不愿挪回来,视线还时不时偷摸落在小白身上。嘤, 他的小白真的好可爱,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等相行回到他身边,傅灵均便看着那只闯入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傻狗。”他说。 如果说姜瑭对“小白”两个字是被大块头强行输出被迫记住的词语的话,那么“傻狗”就是他主动记下的词。 这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 姜瑭最近实在吃的太多了,红果子剩下的数量越来越少,仔细算算也就只能再撑几天的样子,即将走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曾经赋予他食物的大美人回来了,还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姜瑭激动的心,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啊!果然老天爷还是怜爱他的! 猛烈的激动过后,姜瑭又愣了愣。他现在要做什么?上次错过了抱大腿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放跑了饲主,指不定他就要拿着饥寒交迫直到死亡的剧本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讨好他才行! 姜瑭用人类聪明的小脑瓜飞速思考了一下。首先,上次他跑向大美人被拒绝了,有可能是大美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诚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接受一只宠物呢?一定是宠物又乖又听话才对。 想到这里,姜瑭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朝着所剩不多的红果上看去。 这是他仅剩的食物了,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 傅灵均就见那个小白团子纯白的灵魂里开始慢慢染上热烈的红,然后它从一旁叼了一颗红果,四只短腿哒哒哒小跑了过来。 它奔跑的瞬间,它的灵魂翻腾出橙色、红色、金色和粉色,层层叠叠,绚烂而夺目。 这是傅灵均从未见过的颜色。 却是最热烈,如烟火一般的赤诚。 傅灵均没有拦它。 它带着光和善意朝他狂奔而来,驱散了他身上怨魂纠缠留下的蚀骨阴冷。一股不太自在的酥麻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那种感受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姜瑭将嘴里那颗宝贵的红果放在傅灵均的鞋边,然后短短的前爪试探地伸出,戳了戳大美人黑色的鞋面。 他仰着头,用那双葡萄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就好像在说:喏,吃吧,可好吃啦。 他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快点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成为我的铲屎官叭。 上辈子当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过的多么快乐,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好看的小衣服穿,有铲屎官陪着玩。他在努力当社畜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宠物,下辈子当一只宠物好了。 然后他就迎来了下辈子。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动物。 结果这只动物还要费尽心机讨人喜欢,连干饭这种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太难了太难了。 傅灵均听不懂小兽噫呜呜噫的在哼唧着什么,但他能够看到它灵魂的情绪。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激动,好像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正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傅灵均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只小兽身上获得被思念的感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诡异,且毫无道理。 被恶意浇灌长大的花,不会相信周围的一切。 姜瑭见傅声不收果子,生怕铲屎官要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尊严撒泼打滚卖个萌。 于是傅灵均就看见那只热情的小兽此刻正左右来回蹭着他的鞋子,软乎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嘤嘤叫着不停绕着他的脚转,像极了归巢的倦鸟。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呢? 傅灵均上一刻经过那片萤火时,还被所有生灵厌弃着让出了一条路,现下就出现了一个喜欢他,亲近他的存在。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兽暴露的肚子。 软软的,暖暖的,毫不设防。 大美人摸他了! 姜瑭眼疾手快立刻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傅灵均的手。如果不是他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姜瑭甚至想不要脸的舔一舔大美人的手了! 啊啊啊他成功了一半了吧?他能拥有一个长期的饲主了吧?而且大块头是美人的跟班的话,以后跟着美人,大块头就不能逼他吃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瑭蹭的更欢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傅灵均的手顿在原地。 而后他抬了抬手指,恶劣的戳着那个小脑袋往左。巴掌大的小兽浑身无力,轻而易举被戳倒了,吧唧一声滚到了地上。结果又咕噜噜爬起来,换了一边继续蹭蹭他的手。 傅灵均又戳着它的脑袋往另一边,将它戳翻在地上。 第二次摔倒,姜瑭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干什么啊!想玩就玩,看他摔跤很有意思的吗?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姜瑭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蹭过去,这次甚至还用上了亲吻攻击,想豁出去舔舔美人的手。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未等他舔到那只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又无情的戳了过来,将他无数次的戳翻在地。 颠来倒去的姜瑭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 他到底玩够了没!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干个饭而已啊!这么难的吗?还要陪饲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且他的脑壳被戳的有点疼,刚才他还机智的左右两边来回换,结果整的现在脑壳两边都有点痛,还不如一开始就蹭一边呢…… 但是,所有困难都难不倒英勇的干饭人!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社畜,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任务通宵改设计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遑论现在只是讨甲方爸爸的欢心? 才被戳倒十几二十次而已!他还可以做五十个翻滚和一百次蹭鞋!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贴贴服务和暖手服务,毕竟他这身皮毛又软又蓬,绝对是皮毛中的上品! “还真是一只傻狗。”傅灵均的手指抵在那只想要凑近的小兽额间,唇角上扬,咬字轻柔,“傻狗。” 相行站在一旁,好想说小白真的不是狗。 然后下一秒他心爱的小白就吐着粉粉的小舌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相行:“……” 小白,你为什么变狗了! 状况外的姜瑭哪里知道傅灵均给自己起了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名字,还在敬业的提供着蹭蹭服务。谁知蹭着蹭着,傅灵均便站起了身,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过来。”他招了招手。 拥有人类灵魂聪明机智的姜瑭立刻了解了饲主的需求,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哒哒哒跟了上去。踏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秒,但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驱使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踏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 第129章 第 129 章 到了快晚上的时候, 还滞留在乾坤域的修士们又得到了一条傅灵均的命令。 他仗着自己手里有众人的命火,让所有乾坤域内的修士去寻找一块氤氲着流光的骨头。 “我就说他会一直以命火为要挟让我们做事!”有的修士不太乐意,索性往后一靠,“事情一件又一件, 他是使唤我们上瘾了吧?” “……那你去吗?”同伴已经准备出去了, 毕竟对傅灵均, 他的忌惮多余不耐烦。 那位嘴里说着不乐意的修士:“……” 他不乐意归不乐意, 终究还是要听话的,只好痛苦地爬起来,和伙伴一起出去寻了。 一块氤氲着流光的骨头, 这个概念着实有些玄。 很多人认为是宝石, 毕竟骨头这种东西再怎么变也不可能是流光溢彩的。 除了贺夫人。 她从江长远的掌控中慢慢苏醒以后,又贺家主口中得知了一切的始末。 贺家主在江长远疯魔那日, 也献出了命火给傅灵均。先前没有去寻找命骨, 也是想等到贺夫人醒来后, 说明情况再去, 害怕她醒来又一个人面对一切,会感到不安。 “他、他可说过,那块骨头有多大?”贺夫人听完了贺家主说的一切, 忍不住问。 贺家主丧着一张脸:“说是挺小一块,大概和成人的手指差不多大。” 贺夫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知道贺暄青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就算从宋家偷出了瑞兽的命骨来, 也没能将他的性命救回。 如果傅灵均所要的东西是瑞兽的命骨,她知道在哪儿。 就在贺暄青的体内。 “南儿……的尸首,现在何处?”她问。 · 傅灵均没料到, 自己离命骨曾经那样近。 贺夫人醒来后, 几乎没有犹豫的, 便将贺暄青体内的命骨剖了出来,由贺家主亲自送到了浣云宗。 姜瑭吃补天丹的时候在睡觉,命骨回到体内时依然在睡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面临了什么危机,只觉得自己太容易睡着了,偶尔醒过来一会儿,意识不足以支撑起整个身体,很快又会陷入沉眠。 傅灵均是亲眼看着木泛渊将命骨接回了姜瑭体内的。 可沉眠的小兽依旧没有醒。 “你在怀疑我的技术?”木泛渊难以置信地瞪着傅灵均,“我说它活了就是活了,它醒不过来和身体无关,是它的神魂不知因何之故损耗过大。等它什么时候恢复了神魂之力,便会醒过来了。” 镜花水月能困住神魂强大的修士,姜瑭以凡人的灵魂强行进入其中救人,中途还吃了那样多的毒草险些将自己毒死在梦境中,灵魂变得太过虚弱。 灵力还可靠外力补充。 神魂之力却只能慢慢养回来。 这一切姜瑭都不知道。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的时候醒过来,大佬一直都陪在他身边。这就让他有了一种,自己没有睡很久的错觉。 如果按照睡一觉醒一次是一天的话,那他才睡了三天而已。 可是,他的一觉并不是一天,而是整整一年。 他安然睡去的漫长时间里,傅灵均漫无目的地抱着他到处走。 曾经变成人的姜瑭想要踏遍万里山河,却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在睡梦中,就已经达成了很大一部分目标。 他上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来自旷野的风声,还有靠近傅灵均心脏最近的心跳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味。周围好像还有成群结队的动物声响不小的经过,惊起了一树飞鸟。 不知是傅灵均带着他去了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好像除了他和相行的脚步声之外,那里远远近近都是最纯粹的大自然。 再一次醒来时,耳边又变成了嘈杂又热闹的人声。不像是在修士们的灵域里,更像是置身于凡人的闹事之中。 他还能听到小孩的啼哭声、老人和善的笑声、年轻夫妇拎着一大堆东西急匆匆往家里赶,街边打铁的铺子里男人用力的敲击声,或是不远处的桥下有妇人说笑着洗衣的声音。 “今日东叔捞了好大一条鱼,一会儿忙完了都去吃啊!”有人大声喊。 “好啊!” “咱今天又有口福啦,提前谢谢东叔!一会儿我再打两斤酒,大伙儿都喝点儿!” 被邀请的人都笑嘻嘻地答应着。 姜瑭听着听着又睡了过去,大概是睡前听到的都是温暖的人心,他睡着的那一刻觉得十分幸福。 毛绒绒的一只小团子被傅灵均揣了一路,踏遍四季轮转,花木虫鱼,他们又回到了乾坤域内。 三年时间,乾坤域已经在燕从西手下焕然一新。 之前那一场大战后烧毁的阁楼、破碎的长街全然重建成一切未发生过的模样,甚至连长街两侧卖扇坠香囊、糕点灵果、灵器丹药、妖兽材料之类的小摊也重新支了起来。 傅灵均怀中揣着一只睡得香甜的小白狗,顶着林声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地方。 相行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时,还忍不住看了又看。 那是小白最喜欢的那家熟肉摊,只不过主人说,小白要睡一段时间,吃不了东西。 唔,小白什么时候好起来呀,他想看小白吃东西了。主人肯定不喜欢这些东西,相行委屈巴巴的想。 傅灵均却停下了。他闻到了一股子飘香十里的肉香,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热心摊主。 “诶?道友好久不见啦!”向来生意不错的摊主刚刚擦干净桌上的油渍抬起头来,便见到了一张可谓眼熟的脸。他认出了傅灵均和他身后的大块头相行,还朝他怀里看了一眼,十分热络地问,“一位?” 傅灵均抱着姜瑭坐了下来:“嗯。” “道友吃些什么?” 傅灵均自然是不需要进食的。只是今日故地重游,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忍不住想起姜瑭馋的口水直流的样子。 贪吃又可爱。 “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雾丝草烤鸡、清汤馄饨。”他没有看挂在摊位上的那一大片木牌,报出了四个姜瑭喜欢吃的菜。 “好嘞!”摊主高声吆喝了一声,火起,倒油,调料滚入热油爆香,食材一股脑倒了下去飞快翻炒起来。 香味阵阵,吸引了很多过路的修士驻足,客人陆陆续续增加。 傅灵均旁边那一张桌子被三位看上去有些局促的年轻人占了。他们看上去对乾坤域不太熟悉,点菜和观察四周时眼神里都带着新奇。 “周兄,你今日这头发怎又是歪着的?”与他同座的好友瞧那位周兄的头发梳得不太整齐,便忍不住笑他。 那位姓周的修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摸了摸自己梳歪的发髻,有些不好意思。 “周兄这头发一瞧就是弟妹的手艺。”另一人喝了一杯免费的茶水,颇不留情地笑着说,“自从周兄找了位道侣,头发没一日是整齐的。” “哈哈哈哈,还不如周兄当初自己梳得的。” 周姓修士被好友轮番调侃也没恼,反倒是和他们一块说笑了起来。 “梳,歪了。”相行也忍不住看那位周姓修士的头发,小声说。 大家挨得近,傅灵均便看着周姓修士明显有些凌乱的头发许久,一直等到菜都上齐了,这才收回了视线。 “梳得很好。”他说。 相行两只有些无神的大眼睛眨了眨,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今日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位修士的道侣梳头那样差劲,怎么会好呢? 四道菜摆了一桌,份量都不小。 傅灵均还记得少年人用筷子夹了一块裹满了酱汁的兔丁凑到他面前的模样。他爱吃,就想让他也尝尝。可那道菜是什么味道,他竟然忘记了。 傅灵均从一旁的竹筒内抽出一双筷子,将四道菜尝了一遍。 姜瑭偏爱口味重一些的菜肴,傅灵均向来不吃,或偏爱清淡一些,这几道菜入口确实算不得喜欢。 热心的摊主之所以记得傅灵均,便是他从来都不吃还出手阔绰。这次终于见他尝了菜,笑着问了一句:“道友觉得如何?” 傅灵均想了想。 “好吃。”他说。 他一直不理解姜瑭的口腹之欲会那样重。到了今日,才理解了一些。 吃完后,他留了灵石离开了。 因着天色渐晚,小摊上都挂出了灯笼。 卖糕点的摊子旁边恰好有一个卖簪花穗子、香囊首饰的摊子。 卖首饰的摊主抱出了一只胖乎乎的灯笼挂了起来。 灯笼上糊着细腻的宣纸,上用狼毫笔画了树枝娇妍的桃花,桃花下则趴着两只圆滚滚的兔子,通体雪白又软又胖,倒是像极了怀中绵软的小团子。 “我们也买两枚同心结吧!”从长街对面过来一男一女两位修士。娇美的女修拽着男修的袖子晃了晃,“我听说这家的同心结卖得可好啦,只要与心爱之人系上,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也会在一起呢!” 女修倒是跃跃欲试,站在她身旁的男修表情就有些勉强。他在那两枚看着就十分普通的同心结上瞧了好几眼,满眼的不信任:“不过是凡人信的小物件,你为何会信这些?” 见女修的眉头皱了皱,像是要反驳他的样子,男修又十分认真地补了一句:“轮回之说哪有那般巧,又能恰好和系了同心结的人再续前缘?这些小玩意都是凡人编出来哄骗自己的,我们又何必当真呢?” 他的本意是想说,大家都是修士,与其相信轮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好好修炼,好好的在一起千年万年。 谁料听了他的话,女修有点不高兴了,双手叉腰,仰头看向自己的爱人:“那你是不想和我系吗?不买就不买,我不和你买了!” 说罢转身就走。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等等我啊!”男修见她真的要走,连忙向摊主买下了两枚同心结追了上去。 嘈杂的夜市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他小声哄人的声音。 傅灵均仿佛没有目睹一场寻常到再寻常不过的道侣闹别扭,而是一直在看着那盏挂起来的灯。 守着摊位的摊主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修。她瞧傅灵均在在自家那盏灯上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他究竟想买还是不想买,索性开口问了一句:“公子,可要买首饰送给心上人啊?” 毕竟不想买的话,有这样高大的一个人杵在这里,是很耽误她做生意的。 更何况这位高大的修士后面还跟着一位更大个头的侍从,更是将她摊前的路挡的严严实实。 傅灵均的视线从那盏灯上挪到了摊位上摆的琳琅满目的小东西上。 方才卖出了一对的同心结的位置,现在又很快补了一对新的上去。 他瞧着那两枚同心结,不知想到了什么,从纳海珠内掏出了一枚中阶灵石,放在了同心结旁。 摊主眼睛都亮了! 她许久未见过这样阔绰的客人,怕傅灵均要走,那双敏锐的眼睛在傅灵均身上狠狠地打量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他的发髻上。 这位客人浑身都透着贵气,唯有头上那支簪子朴实无华,还是纯木的。 “道友要不要买一支新簪子?” 她热情地将自家贵重的簪子都挑出来给傅灵均看:“瞧瞧这两支,颜色通透吧?这可是我从北水大陆弄来的好东西呢,也就剩下这两支啦。” 傅灵均的视线在那两支色泽清润的玉簪上扫过。 “不必。”他说着,拿上同心结转身走向人潮。 一枚系在了自己腰间,一枚系在了姜瑭毛绒绒的脚上。 . 第130章 第 130 章 因着三年前的那一场大难, 生活在乾坤域中的人们都会自觉的在每年今日燃花灯、放烟火,庆祝苦难离他们而去。这一日六合内其余大陆的修士们也会来凑热闹,从傍晚开始, 乾坤域内十里长街里都塞满了人。 繁华的夜市之中, 隔着一条街的对面酒馆二楼上, 燕从西和叶正闻正在喝酒。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身后还挤着两只毛绒绒的大脑袋, 一只一个饭盆,正在十分努力地吃着碗里的肉。 燕从西的视线在银霜虎和赤焰虎身上扫了一眼, 有些无奈地说:“妖兽总吃这些东西, 终归不太好。” “嗷呜~”近年身形越发壮硕的银霜虎像是听懂了燕从西的嫌弃,委屈巴巴地嚎了一声。 赤焰虎也长大了许多, 肌肉线条健美流畅, 同三年前那只软乎乎的幼崽已经大不一样了。 叶正闻兴致不是很高,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下次不让它们吃了。” 见自家闹腾的大侄子忽然转了性, 燕从西倒是来了兴致。他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听闻盛若霖家的小丫头跟着浣云宗的木宗主闭关修药去了?” 叶正闻的表情变得有些别扭:“舅舅提她做什么……” “她不是喜欢泽阳府那小子么?”燕从西摸了摸下巴,语气十分认真地套着八卦, “追了三年无果, 这是要放弃了?” “……”叶正闻别了别嘴, “我怎么知道。” 瞧他这副失落又可怜的样子,燕从西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叶正闻老早就和燕从西提过自己对盛意雪的喜爱之意, 燕从西也有意无意同盛若霖说起过此事。 两位长辈对于两家能够结亲之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奈何盛意雪太过执着, 整整三年都跟在宋晋遥身边。一直到了最近,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就放弃了, 扭头就上浣云宗拜师学艺去了。 听燕从西这样问,叶正闻心情更差了:“今天能不能不说盛姑娘啊。” “行,那你想聊什么?”燕从西只觉得看自家大侄子笑话实在搞笑,一高兴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准备一饮而尽。 “你都喝多少了?”叶正闻皱了皱眉,看着燕从西曾经被江长远洞穿的心脏,“旧伤不疼了?” 燕从西举杯的动作做到了一半。 他近日的确时常觉得旧伤隐隐作痛,听到叶正闻这句话,硬生生又将酒杯放回了桌案上。 “不喝了,走了。”他每次旧伤复发时心情都会低落很久,寻常人都不会拿这件事来触他霉头,唯有叶正闻百无禁忌。 孩子长大了,他打起来都不太顺手了。 叶正闻还真没想到自己能用一句话把舅舅给气跑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一袭青衣的舅舅板直着背脊利索下楼,忍不住偷着乐起来。 “啧啧,原来舅舅还不乐意听这个啊?”他给自己美美地倒了一杯酒,想起今日淮成荫好像也来了乾坤域,顺手给他发了条灵讯。 淮成荫暂时没空去看叶正闻的灵讯。 他方才去买花灯的时候,好像瞧见了宋晋遥。 自从三年前乾坤域解封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了。这次一见,宋晋遥哪里还有三年前的潇洒俊逸,反倒瞧着愈发颓废起来,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结合了偶尔传来的讯息,说是盛意雪之所以会去浣云宗修药,便是被自暴自弃的宋晋遥给气的,他就愈发上心起来,想要追上人好好同宋晋遥聊一聊。 奈何宋晋遥消失的太快,他压根追不上,反倒是撞上了另一位熟人。 是齐夜。 人来人往之中,那位被齐家抛弃的少年笑得开怀,身边还扶着一位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男子。他们从长街对面走过,不知在说些什么,二人神色都很轻松,瞧着过得不错的样子。 “……怎的,今日大家都来乾坤域了?”他一直盯着齐夜和身边那位男子走远,这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寻宋晋遥不成,他才想起来叶正闻还给他发过一条灵讯。那只骚包紫的灵鸟停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索性一伸手,拆开了灵讯。 上面是一个地址,还有一句“速来喝酒”。 “叶琼这厮酒品那么差,还好意思喊我喝酒?!”他挥手就将那灵讯散开,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要说这世上谁的酒品最差,叶正闻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那厮自吹千杯不醉,酒量也的确很好。可是万一喝多了,那便是如同灾难一般的场景。 大少爷又要装阔又要调戏身边路人,有时还会放出大白和小火两只妖兽来吓唬人,简直烦透了,每每都要他给收拾烂摊子。 不过嫌弃归嫌弃,朋友还是要见的。淮成荫便逆着人潮前往叶正闻所说的酒馆,一路上行人手中都提着花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行至山海阁附近时,忽然数声响动在天空炸开,抬头,一朵绚烂的烟火绽放于漆黑的天幕之中,而后无数烟花冲了出来,将整片天幕变成了绝美的画面。 “都这么晚了……”他驻足望天,因着烟花盛放和消散,光影明明暗暗。 瞧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准备去寻叶正闻时,扭头便撞上了一堵高大的人墙。 那人比他还要高上大半个头,因肌肉发达,瞧上去有些吓人。 可他却生着一张让淮成荫心安的脸。 “相行兄弟!”淮成荫十分惊喜,今日虽在乾坤域遇上了不少熟人,但他真的没料到会重新遇到相行。 他朝着周围瞧了好几眼,有些期待地问:“林、傅公子和小白是不是也回来了?” 淮成荫并没有提及姜小公子。 在那日傅灵均抱着小白去寻木泛渊,而现场还留下了一身姜小公子的衣服以后,淮成荫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当初姜小公子出现的时机很是奇怪,后面傅灵均又说小白吃了天薇蕊要昏睡很长一段时间,自此姜小公子与小白就再也没有同时出现过。 再者,回想最初见到姜小公子时,他便轻车熟路往傅灵均怀里一坐,傅灵均还直说姜小公子是他的人,所有的一切疑点就都解开了。 “好久,不见。”相行见到淮成荫也很高兴,有些木讷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个笑来,“主人,小白,一起,回来。” 他用手指了指山海阁最高的地方:“那里。” 淮成荫没料到傅灵均会跑到乾坤域最高的地方去看烟花。域内禁空,他自然没办法上去同他们打个招呼。 “回来就好……”他知道现在的傅灵均已经不是以前的林声了,当初对待朋友一般的态度,也不太适合对待傅灵均,便只问他们的近况,“小白怎么样了?” 相行不明白小白为什么那么喜欢睡觉,但他知道小白身体很好,他能感受到小白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所以点了点头:“很好。” 二人许久未见,当初关系又很不错,便忍不住站在烟火盛放的山海阁下聊了一会儿。 聊着聊着,淮成荫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纳海珠内掏出了一枚用穗子穿好的玉佩来。 玉佩色泽通透,上面精细地雕刻了两只交缠飞舞的凤凰。 他说:“这是我在十方居捡到的。当时人多眼杂,我只好自己先收了起来。本想着再见的时候便还给傅公子,没想到啊,一等便等了三年……你替我还给傅公子吧。” 其实淮成荫知道玉佩是从某日开始挂到姜小公子身上的,但他不好直说自己已经猜到了姜瑭和小白是同一个人,便只说还给傅灵均。 相行自然认得那块玉佩。 他接过了玉佩,点了点头:“谢谢。” “哎呀,这有什么可谢的,我们都是朋友嘛。”淮成荫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抿了抿唇。他看了相行好几眼,好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深深呼了一口气,问:“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你——不是现在,而是很久以前,对不对?” 相行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片段。 那里仿佛是燃烧的焦土,尸山血海皆被焚烧出滚滚白烟。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满脸惊愕和痛苦的表情,还有面前死去的一个很小的孩子。 他看不清孩子的脸,只能看到孩子可爱的发髻上,别着一只草编的蝴蝶。 “我、我不,记得。”相行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他每每回想起一些画面,头便会疼得要裂开来。可是他又很想回答淮成荫的问题,想不起来会很着急,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记不,起来。” 他想说,让淮成荫再等等他。等他想起来的话,一定会将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太着急了,原本说话就磕巴,急起来更是说不清楚。 “没事没事。”淮成荫下意识伸手扶在相行的手臂上安慰他,“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我只是觉得可能与你有关……但那些事情……也不算是我的记忆。” 扶在臂膀上的那只手很暖。 相行浑身冰冷,便觉得那只手的温度有些烫。 他侧头过去看那只手,淮成荫不知怎的,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缩回了手。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淮成荫咳了一声,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叶正闻还在等我喝酒呢,下次见!” 相行眨了眨眼睛。 半晌,等到眼前的人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才有些迟钝地喃喃:“再见。” . 第131章 第 131 章 乾坤域内烟火盛放。 离别的人挥着手, 转身跨入人潮消失不见。 一盏又一盏花灯画着数不清的山川四景,隔着宣纸透出阵阵橙红的光。它们随着才子佳人的身影慢慢晃动,拂过了擦肩之人轻软的衣料, 穿过了连绵热闹的长街, 跃过了道旁一树又一树的花开, 最后慢慢停在了想去的人身旁。 绚烂的焰火绽放在漆黑的天幕, 盛放在了一双双热切的眼眸中。 山海阁下有数不清人们仰头看着这场漫天的美妙画卷, 而就层高的山海阁之上,亦有一个身影闯入了这个不该有人的地方。 坐在屋顶上的傅灵均表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盛景, 将怀中昏睡的小团子抱了出来。软乎乎的小团子睡着了, 脑袋立不住,需要靠在他的胸膛才不会乱晃。 “睡得好吗?”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小兽软乎乎的长耳朵。 姜瑭自然还在香软的沉眠之中, 做着一个又一个美梦。 他没有听到傅灵均的声音, 可是耳朵却痒得厉害,从耳尖一直痒,好像要痒到四肢百骸,痒到心里。 修长的手指间慢慢凝出了一只娇小的金红色凤凰, 在他的指腹亲昵地蹭了蹭,又去亲了亲沉睡的小毛团子,最后化成一道光, 钻入了毛团子的身体里去。 经由三年时光的调养, 被剖除的命骨总算与这具身体完美地契合了。原本只有巴掌大点的毛团子长大了一圈,身上的毛发越发蓬松柔滑, 还浅浅的晕着一层温和的光泽,瞧着更加可爱了。 傅灵均低头看着怀里的毛团, 仿佛看到了笑容灿烂的少年指着盛放的烟花, 激动地说:“快, 许愿!” 这样说着,他就会两只手合在一起,十分虔诚地闭上眼睛。 他嘴里说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于是一个也不告诉他。可是在许愿时,用着另一个世界的语言一边许愿,一边用唇语念着自己愿望的少年毫不设防,平白让傅灵均知晓了他的愿望。 少年人的世界十分单纯,又全是美好和善良。 “我希望傅灵均可以得偿所愿,无论他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前途又有所少危险,都能够化险为夷,一切顺遂。”说这个愿望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最凝重的,仿佛生怕上天听不到,咬字都要较平日重上一些。 倒是可笑,他想要做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希望他一切顺遂,便是希望他能给所有人找一个大麻烦。 “希望身边的小伙伴们都能平安健康。”少年又说。这个愿望倒是提醒了傅灵均,他的算计之中还有一个极阴之体的淮成荫。淮成荫似乎和姜瑭关系不错,吃什么东西都要分着一块儿,若他死了,恐怕姜瑭会伤心得吃不下饭。 说到最后一个愿望之前,少年人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他的皮肤又白又透,害羞时双颊会飞快泛起一层云霞,可爱又漂亮。 “我希望,我可以和傅灵均一直在一起。” 烟火盛放之下,少年绯红的脸被衬得格外耀眼。 傅灵均仿佛看到了当初听到这句话的自己,嘴角高高扬起,满眼都是傻乎乎的少年。 可是转眼,眼前的少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怀里的那一团温暖。 小小的,软软的,睡得香甜。 傅灵均摸了摸毛团子软乎乎的耳朵,又顺着柔滑的皮毛去摸那条蓬松的大尾巴。 他就这样抱着姜瑭看完了一场盛世烟火,在天幕再一次沉寂下来的时候,抱着他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走吧。”他对着相行说。 傻乎乎的大个子一直瞧着一个方向。那里早就没有了他想看到的身影,可相行却不肯收回视线。 听着主人说要走,相行才恋恋不舍转过了脑袋:“是,主人。” 抬脚,地动山摇地跟上。 姜瑭陆陆续续又醒过几次。 他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却知道自己每一次醒来就会更加清醒一些。 这一次苏醒,是在一个春日。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带着柔软的温度和风中弥漫的花香。 他还是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全身都被好闻的冷香包围。 这一次他好像醒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他听到了溪流潺潺的从他们身边经过,树上有果子掉落砸在了地上摔开了一道缝,然后,香甜的果味就渗了出来。 姜瑭带着对香甜果子的渴望又一次沉入了安眠。 对于他而言就是一觉的功夫,周围的空气就升高了很多。 艳阳高照的夏日热得人直冒汗,不过他的身上由傅灵均覆着一层淡淡的光,将那些炎热全部阻隔在外。 这一次,傅灵均仿佛遇到了一件繁琐的事。 因为他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元苍府一座山塌了,茫茫积雪之下竟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大阵,将元苍府在短短十日内变成了一座鬼城……” “现在的问题就是,修为高的人不会符文阵法,符师修为又低,没办法进去。” “什么修为才算高?林符师近年不是突破道仙境了吗?” “道仙又有何用,燕宗主不是进去过一次,说至少得圣者境才能与他同去。” “啊?要圣者境,还要精通符文阵法?那算了吧,谁能解决这件事啊。” 突然,说话的众人都默契地沉默了。 半晌,有一个人弱弱开口:“傅声……他是不是极擅符文阵法来着?” 又沉默了片刻。 另一道声音里带着慌乱:“你疯了吧?你怎么会想到他!你忘了吗,他手里还攥着那么多仙门世家的家主,和宗门长老宗主的命火呢!” 听到这话,有人不紧不慢地反驳:“那又如何。这都十年了,他那儿风平浪静的,也不像是要找大家茬的意思啊?” 讨论这些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就在隔壁那桌饮茶的修士,便是他们嘴里的人。 傅灵均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怎么说,边听边喝茶,喝好了,给了钱便离开了。 茶馆里的那些修士不知道傅灵均伪装的身份,却有人知道。 近年修炼越发努力的叶正闻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晋升到了控凡境,隐隐有年轻一代之首的架势。他受舅舅之命找到了傅灵均,十分诚恳地请他去两仪宗一叙。 姜瑭听到此处便有些困了,但为了知道后面的事情,又强撑着自己多听一会。 傅灵均跟着叶正闻来到了两仪宗内,周围远远近近都有弟子喊叶正闻“师兄”。 看上去还混得挺不错的样子。 姜瑭忍不住打了个盹,但这次他倒不是一睡不起了,而是打了盹以后又醒了过来,只不过中途错过了一些内容,傅灵均已经在和燕从西谈判了。 “寂灭香?”燕从西的声音有些为难,他当然知道这香是什么。十年前,江长远曾经想用寂灭香引傅灵均去天骄会,利用阵法将其困住。 只是后来事与愿违,被困住的不是傅灵均,反倒是他们那群人。 “我无法保证我一定能找到。”燕从西叹了口气,“但我一定会尽力去找。” 然后姜瑭就听到了大佬熟悉又好听的声音:“你何时将东西给我,我何时与你同去。” 燕从西沉默了片刻,说:“好。” 姜瑭又睡了过去。 他正在与这一场漫长的沉眠抗争,睡了那么久,他的灵魂似乎也强大了一些,如果努力想要苏醒的话,他也能醒过来一阵子。 于是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了燕从西在江长远封禁的物品中寻到了寂灭香,听到了他们二人前往变成了鬼城的元苍府,听到了鬼哭一般的风声,听到燕从西险些出事,听到了傅灵均将燕从西救了回来。 还有事成归来,那些修士们恭恭敬敬地喊着他予安君。 “多谢予安君相助之恩!”说话的好像是元苍府书氏的家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顶天立地的家主,“元苍府能够起死回生,多亏了予安君心存善念,大仁大义啊!” 听到这句话时,姜瑭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可是一听到予安君这三个字,姜瑭就觉得自己更清醒了几分。 这里不是镜花水月,而在现实中竟然也有人会这样恭敬地喊着予安君,这种感觉让姜瑭觉得很奇妙,又十分欣慰和舒畅。 傅灵均倒是不在意那些虚名。 他想要寂灭香,而燕从西给了,这便是他与世人相处的方式。 怀里揣着毛绒绒的小团子,走过了十年山川四季的傅灵均,终于带着姜瑭回到了天悲谷。 此时已是夜晚。 乍一看,倒和曾经的永夜之地一模一样。 只是经由了悠长的岁月,天悲谷内漫山遍野都铺着了绿意与野花。 恣意生长的生命让山谷变得那般鲜活,风吹来了夹杂着虫鸣的盛夏,聒噪又热闹。 而后远远有鸟雀的声响,站在高耸的树枝上跳跃着。 穿越原野的时候,两人一兽惊起了大片沉睡在草叶之下的萤火虫。 因着相行身上还带着令生灵恐惧憎恶的恶鬼气息,倒扣在原野上的星河忽然被搅动了,挣扎着朝两侧逃窜着,直接在他们身边化开了一道裂缝,供归家者穿行而过。 经过的刹那,姜瑭听到了无数陌生却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天啊,有恶鬼!” “快跑呀!” “可是……好香啊。” “好香,它身上好香。” “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好可怜啊,恶鬼会不会吃掉它啊?” “不会吧,它被人抱着,没有恶鬼。” “恶鬼在后面。” “……” 萤火虫们数量太多,一起说话时姜瑭就会有种听不过来的感觉。 这种感受倒是很久没有过了,他觉得十分想念,便将耳朵微微竖起来,想要多听几句。 毛绒绒的耳朵擦过傅灵均冰冷的指尖。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们停下了!” “恶鬼也停下了!” “快跑快跑!” “我很担心它……” 萤火虫微弱的光,在夜幕中流转成了一大片散落的星子,因着他们的动作又朝着两边散去了。 傅灵均心跳仿佛跳漏了一拍。 他不确定地,用手碰了碰毛团子软乎乎的长耳朵。 “糖糖。”他说。 毛团子耳朵又动了动,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话。 就像是漆黑的夜幕中散开的大片星河。 傅灵均的漆黑的世界也裂开了一道缝。 有一束光,温柔地照了进来。 苍白的手指竟微微颤抖着。 傅灵均嗓子微哑,半晌,伸手凑到毛团子的嘴边:“亲。” 然后,湿湿的,软软的,酥酥麻麻的痒传来。 “噫呜呜。”姜瑭费了很大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吻在了傅灵均的指尖。 -正文完- . 第132章 第 132 章 1·告别 在一个很暖的午后, 姜瑭被傅灵均揣在怀里踏入了封存了傅氏一千三百二十六个神魂的深谷。 这里堆积着数千年内,来广陵府找傅灵均麻烦的那些人的骸骨。森森白骨凌乱交叠着,将整片深谷变成了鬼屋打卡点。 不过天悲谷不再是永夜, 白日的深谷内没有渗人的磷火。 穿越过层层叠叠的白骨,姜瑭看到了眼熟的阵法。 刚来这个世界时他看不明白,现在才知晓空地四方的矗立的石柱上, 密密麻麻绘制着的玄奥符文是什么。 这是傅灵均用自己的鲜血刻下的神魂冢。 神魂冢大概的效用类似于一个能够随意进出的家。傅灵均没有将神魂们拘起来,它们便能随意的在深谷内游荡,后来因宋永峥点燃的引魂香,神魂暴动化为怨魂冲出了深谷想要将傅灵均吞吃下肚, 傅灵均只能用更残忍的方式,将他们封印在了冢内, 再也无法出来。 姜瑭看着傅灵均在手上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握紧拳头, 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神魂冢核心的圆台之上。鲜血填满了玄奥的符文后,慢慢有诡异的红色光芒从地面下方传来, 而后红光猛地消散, 一层覆在神魂冢上的力量消失了。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 卷起了傅灵均墨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着。 一开始是一道灰白色的影子溢了出来, 而后一连串的怨魂们都从神魂冢内钻了出来。它们不断在傅灵均身边徘徊着,就像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毒舌,在盘算着如何将闯入此处的人吞吃入腹。 “杀!杀!杀!杀!”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 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一千三百二十六个怨魂,一千三百二十六份刻入灵魂的情绪。明明是炎炎夏日, 谷内温度平白低了好些。 燃魂香之所以恶毒, 便在于神魂沸腾后再也无法沉寂, 唯有寂灭香才能解除它们的躁动。 姜瑭向来是怕鬼的。 可再次见到它们时,他的脑海中出现的不再是鬼脸和电影中的阴间特效。 他想到的是广陵仙府内活生生的人们。 那一场短暂的美梦让姜瑭认识了好多温暖和善的傅氏族人。他们还活着时是那样好的人,纵然变成了怨魂,也不会让姜瑭感到害怕。 “噫呜呜!”毛团子甚至还想从傅灵均的怀里钻出去看看它们。他想看看那些白影上模糊的脸,有没有他认识的那些人。 傅灵均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姜瑭的耳朵,而后从纳海珠内取出了一盒古朴的香。 打开,点燃。白烟自盒中袅袅而上,伴着风卷入了逡巡在侧的怨魂之中。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情绪,被寂灭香醇厚又绵长的香味包围了。香味褪去了燃魂的效用,让那些怨魂们重新变回了曾经的模样。 “噫呜……”毛团子忍不住动了动耳朵。 姜瑭感受到了神魂们褪去了锋芒逐渐柔软,茫然地游蹿在深谷之中。 死去了太长时间,它们几乎记不住自己原先是什么人,神魂力量也因燃魂香而消耗得差不多了。 若再消耗十几二十年,它们恐怕会彻底消散在这个世间。 傅灵均就着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在神魂冢旁开始画起了另一个符文。那些用血液画就的符文会消散在神魂冢上,而后化成一道又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飞向茫然游荡的神魂。 姜瑭知道他在做什么。 天悲谷的封印已消,燃魂香亦被寂灭香所解,他要送傅氏一千三百二十六个神魂重入轮回。 那些被金红色光芒贴上的神魂会出现一瞬停滞。它们好像也知道了傅灵均想做的事,带着金红色的光靠了过来。 鬼气阴冷,却很柔软。 因在梦境中已经好好告别过,傅灵均送别它们的速度很快。 随着符文渐成,那些身上沾染上光芒的神魂们都感受了一股奇异的召唤。那里有新的世界在等着它们,它们要走了。 离开封存了数千年的天悲谷。 “辛苦了。”傅灵均轻声说,眸中说不出的温柔。 他的视线在流窜的一个又一个神魂上掠过,仿佛已经认出了它们原本的模样。 有一个胖乎乎的灰白神魂贴着一个小小软软的神魂,在傅灵均面前转了一圈。小小软软的神魂在他身边刮擦而过,阴冷的气息触碰过傅灵均的脸。 它那样小,看起来十分活泼,又对着傅灵均有着别样的眷恋。 傅灵均手指微动。 他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小小软软的神魂,它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又害羞地跑开了。 而后没有回头,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飞去了。 阳光有些刺眼。 傅灵均抬头看向一道又一道神魂摆脱了数千年的桎梏翱翔在更宽广的天际,睫毛颤抖。 “噫呜。”姜瑭忍不住蹭了蹭傅灵均。 毛团子软乎乎的尾巴扫过他的胸膛,两只爪子搭在他的衣服上。 姜瑭想说,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但他现在还没有变成人,说不出话来。 傅灵均却听懂了他的话。 他看了看自己不断淌血的手心,很自觉地摸出一瓶疗伤药一层又一层敷了上去。等一整瓶都用光了,血才勉强止住。 “我们回家吧。”他说。 “噫呜!”姜瑭哼唧了一声,表示同意。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了白骨嶙峋的深谷,在那张俊美的侧脸上投了一抹光。 覆在天悲谷外张扬的雷火亦慢慢消散。 这座封禁了数千年的仙府,终于在今日重新回到了人间。 2·想换房子 世上有这么一句话,贫贱夫夫百事哀—— 当然,傅灵均绝对算不得穷,社会地位也并不低下,但重点就在于,这样一个有钱人,为什么会不喜欢睡大房子和软床,要天天睡在一柄剑上? “噫呜呜!”姜瑭递第一百二十八次咬了傅灵均的手指,然后和前面一百二十七次那样,被傅灵均用一只手拎了起来,从耳朵撸到了尾巴。 他要睡床!他要住大房子!他不要风餐露宿!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耳朵很尖,听到了小团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后,找了长长的草茎和藤蔓做了下来。小山一般的大块头十分细致地搓着手中的藤蔓,等到将它们都搓软了,就和草茎编制在一起,搭出了一个小小的窝。 天悲谷内悠长岁月滋长出了漫山遍野的各色植物,原先在靠近红果树的那条小路边上生着一小片植物,短粗短粗的根茎上托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球,剥开外面一层干枯的花萼,便露出了一团类似棉花的果实。 收集起来扯得蓬松一些,再在艳阳下晒得透透的,铺在小窝下面,整个小窝都是软乎乎的。 “小白。”他做好了小窝给姜瑭看。 毛绒绒的团子从傅灵均怀里钻了出来,扒拉着侍佛剑身往下看。 如果毛绒绒也可以满脸黑线的,他现在脑袋上一定有很多。 不是,为什么这主仆二人都没想过将广陵府那一大片宫殿给收拾出来?! 狗勾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哼唧了一声,将身体蜷缩成一个小团背对着这两个人,蓬松的大尾巴不耐烦地摇啊摇。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低低的笑声。 干嘛啊,觉得理亏还开始□□上了?! 作为一只很有节操的狗勾,姜瑭觉得自己不能被眼前的美色迷惑。他一定要用明确的态度来告诉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是奔小康的生活! 耳朵突然被摸了摸。 尾巴也被摸了摸。 最后,傅灵均从纳海珠内拿出了一份油纸包着的酱牛肉,往他身后送了送。 “不饿吗?” 姜·在傅灵均孜孜不倦的喂养下已经胖成了一个球·瑭,默默转过了身。 “嘤。”他就吃这一顿,下不为例! 换房子这个计划姜瑭楞是没在毛绒绒期间完成。 他郁闷的在侍佛剑上睡了两个月,终于在某天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变回了人。 浑身光溜溜,还窝在傅灵均怀里的姜瑭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羞,而是激动地想起自己终于可以搬家了! 他才不管风餐露宿的主仆,他要去八法域疯狂购物重建天悲谷!他要睡大床! 对搬家的执念已经超过了羞耻心的姜瑭压根没搭理大佬眸中暗涌的波澜,直接抢劫了大佬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去买东西!” 傅灵均的视线在少年露出的大片白皙上扫了一眼。 姜瑭把袍子裹紧了一些:“去买东西!” 傅灵均伸手一捞,将人重新抱回了回去:“睡觉。” “不睡!硌屁股!”姜瑭反抗。 傅灵均好像在想什么。 半晌,他也坐了起来:“去买东西。” . 第133章 第 133 章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 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瑭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 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以后还要加大力度, 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 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 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 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 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 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 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 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 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 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 我说……你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 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 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瑭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瑭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瑭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静心驱魔的咒术。 克制傅灵均的杀咒。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瑭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一起去地狱吗……”他轻声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姜瑭有点懵。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去什么地狱?不去不去,他真的没活够,不想死的! 不过傅灵均真的倒霉,原文有个战力分析的评论,江长远一直压着早期的傅灵均,也不是说江长远比傅灵均厉害很多,而是江长远正好克制他。 没办法,一个驱魔的,另一个是魔,还是神魂受损的魔,遇上了总是要吃暗亏。 所以咱打不过能不能跑? 狗勾叹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反派不都这个调性吗,打不死的小强,扔不掉的牛皮糖,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主角团。 “噫噫呜呜。”他努力传达着自己不想死的意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又软又蓬的大尾巴翘起来扫了扫傅灵均的脸。 看看他!看看这只可怜的小狗勾,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一个多月,他还没吃上肉! 脏腑被狂躁的灵气灼伤,连呼吸都夹杂着血腥味。傅灵均伸出手,摸了摸白白软软的团子:“会没事的。” 因咒术而迸裂开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和雨水掺在一起,融成了淡淡的红色。 . 第134章 第 134 章 姜瑭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 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 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 随意掂了掂,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瑭嘴边, 姜瑭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 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 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瑭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 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瑭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 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 低沉磁性,笑起来时, 姜瑭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 有点酸。 - 泽阳府,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 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 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 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 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 内容极简:“言伯父, 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 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瑭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瑭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瑭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瑭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瑭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瑭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瑭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瑭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 第135章 第 135 章 相行猛地摇了摇头:“主人, 不好。” 他都能感受到主人体内灵气损失的多么厉害,若以前是汪洋大海,现在已经干涸出成沙漠, 强撑着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空虚的躯壳。 耗尽了灵力, 损耗的便是寿元了。他根本不知道主人到底做了什么会损耗的那么厉害, 但他知道,主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很浓。那是失去了很多鲜血才会有的味道。 主人受伤要很长时间才能好, 相行有些心疼。 傅灵均抬手,看了看掌心被姜瑭糊了一片口水的伤口。原本这个伤口应该持续流很久的血,可现在, 竟然停止了。 看起来还有些要愈合的趋势。 他想起了方才毛团子数次想要舔舐他的伤口,还有传闻中瑞兽的奇异之处,心又被柔软撞了一下。 它原来在心疼他。 傅灵均摸了摸小兽毛绒绒的耳朵,伸手给相行看:“我很好。” 他很不好,神魂激荡, 头痛欲裂。 他很好,喜不自胜, 心花怒放。 “主人,寿元,有损。”相行虽然看到主人手心的伤口没有流血了,但还是难过。 傅灵均不想和他说这些,便将怀里的毛团子翻了出来。 壮如小山的大块头看到浑身是血还昏厥过去的小兽,登时就破防了,嚎啕大哭:“小白, 死了。小白, 死了……” 傅灵均松了口气, 他厌烦被相行追问自己的事,拿小兽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它没死。” 相行不相信,小白平常都很活泼的,就算睡着了,四只爪子也会时不时抽一抽,砸吧一下嘴或者是动动耳朵而尾巴。但现在的小白宛如一条死狗,安静的过分。 “主人,小白,不死,小白,不死……”他第一次不顾规矩拽住了傅灵均的衣袖,哭的快要厥过去了。 “它死不了。”傅灵均知道相行就是一根筋,忍着头疼又说了一遍,“它需要休息。” 哭泣的小山瞬间止住了眼泪。 他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小白。好像……那些血都是主人的,小白没有受伤。 虽然他这么想有一点过分,但那么多血,主人流了可能不会死,但小白一定会死的。所以血是主人的让他心安了些。 毕竟主人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相行乖乖抱着剑跟了上来。 - 姜瑭觉得自己已经完犊子了。 傅灵均血液有剧毒这件事小说里写过,但这个设定并不常用啊!毕竟哪个作者会花笔墨详细描写一个反派的技能?姜瑭理所应当的,第一时间没想起来。等到脑袋晕晕乎乎感觉不妙时,才将这事儿记起了。 怪不得傅灵均不让他舔! 啊啊啊!舔狗不得好死这话果然没错,他这次估摸真的要看走马灯了。 谁料走马灯没见着,姜瑭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昏睡的小兽垂下了长长的大耳朵。 姜瑭意识不清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摸他。从耳朵摸到了尾巴根,一路酥酥麻麻。可能是小动物当久了,他竟然开始享受这种抚摸起来。原先被摸的时候他还觉得羞耻和煎熬,现在他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这种奇异的舒爽感了。 然后他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他听到潺潺的水声,而后是一层阴冷的刺骨的冷风。但那风很快不吹了,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剥剥的响声。 最后,他们停了下来。一只手探进水里,捞出一汪温水,然后他的耳朵一湿,微凉的手来回搓着他的耳朵。 这人搓洗的力道有些大,姜瑭觉着疼,可是他醒不过来,意识被困在了一个黑色的小屋子里怎么都出不去。他觉得自己没死,但一动也不能动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像块面团一样任由着那双手搓圆搓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姜瑭心想有完没完,就算是洗衣服这也该洗干净了吧?结果没有,那人逮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搓,搓到姜瑭都生气了,挣扎着从那片黑暗中抽离出来。 睁眼,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他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灰一阵,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很是想吐。干呕的劲儿过了以后,空空如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饥饿如同海啸朝席卷了他。 好饿好饿。 姜瑭又晕又想吐还饿,这难受劲儿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去,然后,他看见一只漂亮的手。 是傅灵均的手。 那只手正在滴水,水的颜色带着淡淡的红色,像血。 是傅灵均在给他洗耳朵。白白软软的长耳昨天被他的血染得通红,血液干涸后,会更加难洗。 “噫呜呜……”洗个耳朵而已为什么像洗衣服,他耳朵是肉长的,他会疼! 姜瑭心里骂骂咧咧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口吐芬芳,傅灵均瞧他醒了,最后又将洗白了的耳朵擦了擦,将他放在了地上。 “过来。”他示意姜瑭走两步。 走你个大头鬼! 姜瑭现在脑袋特别沉,和宿醉似的根本抬不起来。一被放在地上,脑袋便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脑袋被人戳了一下。 “站起来。”傅灵均说。 姜瑭简直要被他烦死了!走不动,走不了,根本没办法动!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不知道他血里有毒吗?不知道他现在还难受着吗? 得亏姜瑭穿成了瑞兽,瑞兽血能解百毒,估摸着自身抗毒能力也挺强的,不然就凭舔了那一口,姜瑭就能去见十次阎王爷。 戳了两下,傅灵均好像终于知道这毛团子现在离恢复还早的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姜瑭清醒了一会脑袋实在是晕,躺在他手中,没过多久又睡了一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姜瑭头倒是没那么晕了,但是好饿,超级饿,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 他从一个草窝里爬出来,闻着红果的香味儿摇摇晃晃走着过去吃红果。迷迷糊糊扒开一个又吃一个,足足吃了三个以后才慢慢停了下来,又晕乎乎的趴回了地上。 “小白,小白。”大块头在他身旁蹲下。 姜瑭脑袋还装着浆糊,听着大块头一刻不停的叫他的名字,过了好久才将小白二字翻译了过来。 小白,大块头的取名思路可真简单啊。 不过在以前,姜瑭的小名也被家中老人叫成了糖糖,听久了还觉得十分亲切,名字朗朗上口些挺好的。 他在原地趴了好一会,才觉得没那么晕了。 然后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傅灵均给他起的名字。 他叫自己什么来着?好像是傻狗这个发音,傻狗…… 傻狗? 他竟然叫自己傻狗?! 他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姜瑭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初傅灵均叫自己的情景——被喊着傻狗结果还浑然不知的狗腿子的去蹭蹭贴贴,摇尾巴打滚,卖萌撒娇的画面一幕幕出现。 . 第136章 第 136 章 美人, 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瑭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瑭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 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 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 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 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 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 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 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 现在的人间炼狱, 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 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 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 简简单单一句前辈, 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 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 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 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瑭:!!!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瑭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瑭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瑭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瑭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瑭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瑭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瑭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 第137章 第 137 章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 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 小白,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瑭更目瞪口呆! p!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 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 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 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 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瑭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 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 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 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 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瑭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 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瑭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肉体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要将这种诡异的香埋在天悲谷内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此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赤/裸/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因为仇恨,心头弑杀的欲望来的迅猛,无尽的黑雾之中,傅灵均的双眸中漫上了猩红。他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却比方才躁动时更加可怕。 香味不但激怒了天悲谷内的怨魂,也影响了神魂有损的傅灵均。他像是一柄出鞘带血的剑,嗜血弑杀,一触即发,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他的身边出现的是谁,他都会无条件的砍过去。 然而就在傅灵均疯魔边缘,深谷之上掉下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 它快速下坠着,周围呼啸着的白色怨魂在它落下的瞬间分散到了两侧,就像是面对着一团温柔到了极致的云,不敢去触碰一般。 周遭怨魂的异动引起了傅灵均的注意。 他抬起头,赤色眸子盯着闯入的不一样的存在。 傅灵均认出了姜瑭。 见它要掉在地上,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接住了下坠的柔软。那纯白的、诚挚的灵魂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尖锐的刺痛,心头弑杀的欲望竟如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像是一弯明月照在了那片方才汹涌澎湃的海湾,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顶慢慢抚下,像是旧日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族人们在天悲谷打打闹闹,弟弟偷偷钻进了他的房间,背后藏着一只要给他看的漂亮蝴蝶…… 那种感觉很玄妙,接住它的手颤了颤。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色的双瞳慢慢变深,血色褪去。傅灵均抬头看着自己灵气化成的漫天黑雾,这些黑雾是桎梏,也是结界。它们会保证所有生灵无法靠近,当初布下这一切,也是怕相行那个一根筋跳下来。 没想到,却没拦住它。 傅灵均把团子拎起来晃了晃。 浑身的软毛抖了抖,然后无力地瘫回了他的手心,没醒。 “傻狗。”他轻声说。 他知道这个毛团子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它便大胆的撞到了他脚边。到了后来,见不到他会想念,见到他时会开心,摇着尾巴朝他奔跑而来时,灵魂还能翻滚出彩霞一般绚烂而热烈的色彩。 喜欢的毫无道理,却诚挚执着。 “就有那么喜欢我吗?”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团子绵软的绒毛,承载过怨魂的阴冷的骨血好似因这点柔软而变得温暖起来。那种不太自在的、却并不讨厌的酥麻丝丝缕缕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也许世界上还会有比它生得还要可爱的毛团子,傅灵均想。 但白白小小的,生着兔子一般软乎乎的大耳朵和云朵一般蓬松尾巴的,满心想着他,满眼看着他,甚至愿意跳下深谷追随他的毛团子,这世上只有它一只了。 “罢了。你那么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吧。”傅灵均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将它揣回了怀里。 姜·一失足成千古恨·被迫成为忠心护主毛团子·糖,此刻正陷入了无尽的梦境深渊之中。 他站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周围不断飘过一个又一个圆球。那些圆球像是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沫,但流转的颜色不是彩色,而是黑白。 姜瑭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些担心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地府看走马灯。 . 第138章 第138章番外·见家长 1·个梦境 /假这个梦境能与现连通且在姜瑭猝死之前/ 姜瑭陷入了场梦中。 飘拂的帷幔掠过他的眼睛, 而后有人掀开了他眼前遮盖住的帷幔,让另个世界点点出现在他的眼前。 “啾啾——啾啾——”挂着衣服的老小区阳台上还有个精致的鸟笼,里头漂亮的浑圆小鸟转着那双绿豆般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周, 扑腾了两下翅膀叫着人。 然后传来拖鞋在地上摩擦出的声响。 来人走的有些慢,边走还打折哈欠,等到了阳台上,将鸟笼打开后,那只浑圆漂亮的小鸟便飞了出来落在了来人的手上, 又跳跃着朝胳膊上飞去, 最后停在了『乱』糟糟的头发上。 “老姜啊, 你会出去的时候把里的垃圾带走啊!”厨房里传来道女声。 清晨的厨房已经苏醒了。 个小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皮蛋瘦肉粥,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妇』人正从冰箱的冷冻层将买来的包子拆袋放入笼屉中蒸热, 瞧见自己老伴醒了,就头也不回地嘱咐了声。 姜瑭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而后被撞击的地方开始泛出酸意,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眼睛。 他哭了。 “爸爸, 妈妈……”他眨了眨眼,眼前愈发模糊。 这是姜瑭父母的,位于江南的个小镇上。 他还记得, 这个房子还是在他五岁的时候买的, 至今已将近二十年的高龄。 当时的父母感情还很好,里总是和和气气的, 什么都有商有量。甚至连这个房子, 买之前都有问过姜瑭的意见。 “糖糖啊, 你说我们不买个房子呀?”说话向来轻声细语的妈妈温暖的臂弯抱着他问,“是买了房子,以后糖糖零花钱就少了哦。” 姜瑭虽然那会儿年纪小,但已经记得住些事情了。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他不是很了解, 但他们是从爷爷搬出来的,离开前爸爸和叔叔和婶婶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姜瑭不希望看到妈妈直偷偷的抹眼泪,就很力的点了点头:“房子!” 于是三口就先租了个小房子安下来,慢慢挑着未来住十年的。 这个位置还是姜爸姜妈考虑到姜瑭以后读书挑的,位置算是曾经的镇中心,离小学的初中只需走路十五分钟,周围还有银行和菜市场,很是热闹。 只是历经二十年岁月变迁,镇中心已经挪到了公里外,曾经荒芜的乡下拆迁兴起,他们住的镇中心变成了老街,留下的都是脸熟的老街坊了。 住在楼下的刘叔叔也退休了。他和姜爸都喜欢养鸟,每只不下雨,是晨起雷打不动拎着鸟笼出去溜达圈的。 楼上楼下熟悉而亲切的嘈杂声让姜瑭的眼前更模糊了。 模糊中,那个掀开他眼前帷幔的人靠了过来,轻轻地擦了擦他的眼泪,微凉的手指停在他的脸颊:“糖糖。” 眼泪被擦干,眼前的人也渐渐清晰起来。 是傅灵均。 看到他,姜瑭忽然就绷不住了,声音委委屈屈:“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姜爸被鸟儿逗得头发『乱』糟糟,手拎着鸟笼手还去拿口的垃圾袋,从他的身边穿过。 却没看他眼。 仿佛这个世界中,他看不见他。 “绿『色』的垃圾袋扔到绿『色』的垃圾桶,黑『色』的扔到灰『色』那个,你别扔错了啊!”姜妈利索的将包子蒸上,又喊了句,“溜完早点回来,我可不等你吃早饭!” 姜爸终于将鸟儿逮住了放进笼子里,边低头穿鞋子,边好脾气的说:“好的呀。” 随着“砰”的声声,姜爸出了。 里只剩下姜妈还在厨房摆弄厨具的声音。 傅灵均『摸』了『摸』姜瑭的头发:“你想让看见你吗?” 他牵住姜瑭的手,带着他走向厨房。蒸笼里飘出来的白气熏得那个熟悉的身影那般模糊,却又那样鲜活。 姜瑭不知道傅灵均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会这么问,难道这里竟不是他的梦境吗?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穿着古装不说,眼睛和头发还是那样奇怪的颜『色』,是被看到的话岂不是会吓坏姜妈。 “我想让看到,以前的姜瑭。” 傅灵均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姜瑭在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又生活在什么地方。单手掐诀,下刻他和姜瑭就回到了他在大城市租的公寓内,而后手掌在姜瑭的面容前晃过,那双月白『色』的眼睛就慢慢变成了黑『色』,披肩长发也变回了原先乖巧的短发,有些『乱』,头发微翘。 “回去看看吧。”他说。 姜瑭找到了镜子,看到了自己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忍不住眨了眨眼。 而后他开心地大叫了声,欢呼雀跃地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彩铃声就像是阵又阵的鼓点踩在姜瑭的心上,直到对方接通的那刹那,姜瑭的怦怦直跳的心脏才稍稍安稳了下。 “糖糖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回来呀?”姜妈的声音绵软软的,带着江南带特有的音调,“今周末你怎么不多睡会呐。” 姜瑭以为开口说话会很容易。 但那句“妈”却哽在喉间半晌,才吐出句哽咽的:“妈,我想你了。” 姜妈忍不住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呐。想我们就回来啊,高铁不是才三十分钟嘛,你最近工作忙不忙呀?是周末不加班,今晚上回来吃个晚饭。正好你爸还没回来,我让他买点排骨和桃子,你不是最喜欢吃我烧的糖醋排骨了。” 听到糖醋排骨,姜瑭馋了。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皮,又看了眼傅灵均:“好,那我今回来吃晚饭。” “真的啊?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像是纠结了很久之后,姜瑭深呼了口气,说:“妈,我今回来吃饭,能不能再带个人回来啊?” 电话那头的姜妈愣。 和姜爸年轻的时候忙着工作还房贷,孩子也没好好管,俩人还因为忙,婚姻中的小磨小擦都没好好沟通,好次险些离了婚。吵的最厉害的那次,双方互相放着狠话,什么难听说什么,恰好被姜瑭听到了。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孩子又乖又懂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回了房间,但姜爸和姜妈那晚上失眠了,架也不吵了,静下心来将婚姻里堆积了十来年的破事儿次『性』说了个清楚,终于沟通了回。 然后又沟通出来件『操』心事。 姜瑭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性』向。 高中的时候还因为懵懂和青涩而遮掩着,等上了大学以后,就时不时的透『露』这方面的事给他们,后来会跑到别的城市个人自己工作生活,也是在毕业前夕告知了他们『性』向这件事以后双方产生了些隔阂的原因。 姜妈知道儿子开口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以愣住了。 虽然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姜爸姜妈已经勉强接受了这件事。可是之前,姜瑭只是嘴上那么说,从来没谈过什么男朋友,老两口渐渐的就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直到今。 电话那头是阵长长的沉寂。 过了半晌,姜妈才说:“好的呀,晚上你带他起回来好了,我让你爸多买点菜回来……他哪里人啊?吃饭什么口味,吃不吃辣的?有没有忌口啊?” 这话把姜瑭问住了。 傅灵均别说忌口了,他直接喝『露』水都行,没什么喜欢吃的。 没听到姜瑭回答,姜妈还以为是自己表现的不太合适,连忙说:“那我就都做点,你们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觉得自己需整下心情,也急迫的想联系姜爸说下今晚上儿子带男朋友回来的事情,便匆匆挂了电话。 姜瑭听到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抿了抿嘴。 “你大概,晚上得吃很多。”姜瑭有些试探地看了看傅灵均。 他的爸妈热衷喂胖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有生物。 包括宠物。 当然包括人。 2·于装扮 首先,大佬的长头发是藏起来的,还有常年身黑袍。 姜瑭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反派就是喜欢穿黑『色』这个设,但傅灵均就是特别喜欢。每次让他穿点别的颜『色』的衣服,还姜瑭软磨硬泡撒个娇什么的才能得逞。 “黑『色』的,不好看。”姜瑭看到傅灵均又挑了件黑『色』的衬衣,默默将那件黑『色』衬衣拽过去,选了另件,“穿这个。” 是件银灰『色』的真丝衬衫。 姜瑭已经想到傅灵均穿上后会有多么斯文败类了。 是再去弄副金丝眼镜来,等那双潋滟的双眸透过镜片望过来……不行不行,奇迹大佬计划还没完成他恐怕就流鼻血而亡。 傅灵均向来是个很有底线的人,不会轻易妥协。 他的手指勾着黑『色』的衬衣低下头去,骨节分的漂亮的手指被黑『色』衬得更加润泽如玉。 “喜欢这件,嗯?”他的声音低低的,就落在姜瑭的耳畔。最后那个上挑的尾音竟带出些不太好形容的风流劲儿来,姜瑭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这个梦之前,他们正在做什么。 这个梦好像是他们在某些晋江不可描述的行为时神交造成的。 而在某些晋江不可描述的行为时,这个人也是这种语气逗他的。 开始是蓄意哄骗:“乖,很快的。” 又低头去吻姜瑭红红的眼尾,『舔』舐掉他的眼泪:“疼吗?” 最后又那种他受不了的语气问:“不喜欢吗?” 姜瑭的脸瞬间红了。 他因为那件事而迁怒现在的傅灵均,将那件银灰『色』衬衫甩到他的怀里就扭过头不去看他:“随便你!” 夏日的风溜过窗前时带起窗外树叶哗哗作响。 树叶声中掺着傅灵均低低的笑声,而后他低头看了看那件黑『色』衬衫,随手扔到了沙发上。 3·于送礼 桌上摆放着各类玉石宝石,华美至极,在灯光下晃晃片,晃的姜爸姜妈差点晕过去。 而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个人,姜瑭略显局促,傅灵均背脊挺直。 虽然身上穿的是得的银灰『色』真丝衬衫,还架着副金『色』边眼镜,但瞧着点也没有儒雅的味道,反倒像是个□□。 是姜妈先反应过来,嘴角抽抽了两下,勉强笑道:“这……这些是……” “晚辈的些心意。”傅灵均本正经道。 语气就是寻常姜瑭听惯了的没什么起伏,但落在热情的姜爸姜妈耳中就变得有些古怪。 的笑脸有些挂不住:“这心意也太贵重了些……” “那这个是?”姜爸指了指旁边两个看上去和玉质差不多,但他又不想承认是玉质的瓶子。 姜瑭看了眼,认出那是灵果酿的酒,有延年益寿之效。 “就是酒,好喝的酒。”姜瑭讪笑着打马虎眼。 姜妈对着姜瑭使了个眼『色』,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 “糖糖,和我去端下菜。”又笑着对傅灵均和姜爸说,“你们先聊着,很快就可以开饭啦。” 姜瑭识趣的站了起来,默默跟着姜妈起走到厨房。 姜妈很快将上,扯过姜瑭小声问:“儿子,你和我说实话,小傅里是干什么?” 姜瑭脸不红心不跳的瞎说:“妈,他们就是做些生意的。” “生意?什么生意那么赚钱啊?”姜妈个字都不信,“你就和我说那桌子的玉器和宝石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小傅这人心眼就不诚,可是真的,糖糖啊,那我们就更不能和他攀上系了。” “你和我说实话,小傅里做的事违不违?” 姜瑭:“……” 广陵府傅应该是没做什么违的事情的,但傅大佬做的那些搁现不得牢底坐穿。 见姜瑭这样的神『色』,姜妈的心都悬了起来:“儿子啊,咱不那些大富大贵的东西,回头你就让小傅把东西都收回去,你和他之间的事……不就这么算了。” 妈妈误会我男朋友是□□怎么办 “不是的妈,阿声可乖了!”姜瑭为了给傅声挽回印象分个劲儿瞎说,“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喜欢出去玩,除了工作就是陪我,乖得和小猫儿似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妈表情有些松动:“真的?看着不像啊……” “当然是真的!”姜瑭连连点头,“他、他认生嘛,现在还不熟以看着有点凶,实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人可好了。” 而客厅里,两个男人对坐着相顾无言。 半晌,姜爸才开口问:“小傅是吧?你和糖糖认识多久了?” “十年。”傅灵均说。 这十年自然是算上了姜瑭昏睡的那十年。 姜爸原本不大的眼睛猛地睁大:“啊?你和糖糖是初中同学啊?我怎么对你没印象呢……” “当时与他并不相熟。”傅灵均自然了解姜瑭的有记忆,模棱两可地说。 “哦……”姜爸想了会,又接着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跑的时候,撞到了我。” 傅灵均想的画面是只纯白的『毛』绒绒慌不择路闯入了封禁的广陵府,披着月『色』而来的模样。而姜爸脑海里却脑补出自儿子不专心,走路撞上个黑脸臭小子的画面。 知道自儿子会被个臭小子拐跑,姜爸叮嘱儿子走路不许分心! 两个人半尴不尬的聊了会,等姜瑭端着满满大碗肉丸汤跟在姜妈身后出来,姜爸才觉得自己被解救了下。 “来来来吃饭啦。”端着糖醋排骨的姜妈给姜爸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 姜爸小心翼翼把宝石玉器放回姜瑭来时带的那个大盒子里,放到了旁的架子上,又把那两瓶灵果酿的酒留下了,笑呵呵地对着傅灵均说:“你阿姨和糖糖啊都不爱喝酒,来,今儿小傅陪我喝两杯。” 姜妈瞪了姜爸眼:“小傅也不会喝酒。” “就喝点点呀,这有什么的。”姜爸已经利落地给傅灵均眼前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馥郁的果香和浓郁的酒香就从溢了出来,“哟,这酒真香啊,花不少钱买的吧?” 傅灵均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双手合在起接过酒杯,双手微微向前,施了礼。 姜爸刚刚还想说些别的,忽然就被傅灵均的动作整懵了。 “小傅这礼数还挺周到啊……”姜爸挠了挠头发笑道。 4·于吃饭 众周知,傅灵均不喜欢吃东西。 但是姜妈给他夹的有菜,傅灵均都口不剩的吃完了。 那两瓶带来当做礼物的酒,也被姜爸和傅灵均你杯我杯的喝完了。 整整两瓶。 开始的时候,姜妈还护着傅灵均说:“老姜你别老灌人小傅,他都不会喝酒,会儿喝醉了怎么办!”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老姜你别喝了!会儿你喝醉了谁扛得动你。” 灵果酿成的酒开始喝起来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唇齿留香,连姜妈都跟着喝了两杯。可是后来酒劲儿就上来了,号称能喝八两白酒而点事儿没有的姜爸光荣喝酒,饭没吃完就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边睡,还边嘟嘟囔囔着再来再来的。 姜妈看着醉倒的姜爸,还有对面傅灵均面前的两个空酒瓶子。 喝了那么多酒,他的面『色』也没有半分改变,灯光下淡然的看了过来。 姜妈:“……”不抽烟不喝酒,乖得和小猫儿似的? 姜瑭:“……”不是,大佬,刚给你立了乖宝宝的人设! 5·于留宿 姜瑭他们有百十平,有个主卧个次卧,还有个小小的客房。 傅灵均就被安置在了客房之中。 原本姜瑭是很担心傅灵均不会现的那些电器,想过去帮忙的。可是姜妈却副防贼的模样防着他过去,生怕他们个不注意就做了些逾矩的事情样。 姜瑭只好作罢。 他百无聊赖躺在床上刷手机,发现自己手机的某个页面还停留在穿书之前的某论坛上。 【书友论坛】 【hot】我惊了,江长远是不是基佬? №0楼主 看书两千章,猛然发现江长远是不是喜欢燕从西啊?上章他还『摸』燕从西手,说什么你信不信我这种鬼话,然后这章就开始写他们之前的故事?我服了,钢铁直□□本不想看基佬剧情能不能跳过啊? 还有这章的盛意雪,作者是觉得盛意雪是脑瘫还是觉得我是脑瘫?把木泛渊写成坏人也就算了,盛意雪为什么那么蠢??都2021年了怎么还写这种傻白甜女主啊?作者清醒点,我们不想看盛意雪和宋晋遥产生误会,我们只想看宋晋遥升级谢谢! 2021-xx-xx №2相行大人抽我屁股 本基佬有被冒犯到 2021-xx-xx №3缠绵悱恻尽在晋江 实女主蠢点我是可以接受的,但《囚道》不是爽文吗?现在女主和男主两个人误会,男主又被江长远这个伪君子狂虐,看得真的生气。别告诉我江长远还把命骨剖出来,那会不会太狗血了啊? 2021-xx-xx №4脸懵 啊?你们在说囚道?看标题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不是基吧,他们就是好兄弟而已。 2021-xx-xx №5小姐姐看我 二楼你的名字属实有点离谱。不过身高二米二满身腱子肉还有根又黑♂又粗♂的大铁链子,抽你的时候恐怕你承受不住! 2021-xx-xx №6傻傻没人爱 大看文会不会太真情实感啊,女主不行就换个呗,后宫开起来!我觉得月裳宗的唐妹妹就很好,胸大屁股翘还武力值ax,比盛意雪好多了啊。还有花倚宗的秦妹妹,温婉可人不作妖,每次都帮男主,不知道男主干嘛喜欢个拖油瓶。 2022-xx-xx №7床被子 回四楼,说基又说吧,文去t。 2021-xx-xx №8高大威猛先生 你们是不是歪楼了,本楼不是说江长远和燕从西吗?我早就看出来他们有问题了,试想下,谁会随随便便血脉之力救人啊?燕从西和江长远血脉相连敢信,这是什么基情设?这俩人灵域都可以随便进的,器也能互相,绝了。 2021-xx-xx №9飞奔的小笼包 我想说这本书还有直男吗?贺暄青就不说了,被宋晋遥救了以后就约等于贴身侍卫忠犬的命,那个叶正闻更离谱,有段他银霜虎扑倒宋晋遥然后『摸』了把宋晋遥说小白脸的,你们谁还记得? 2021-xx-xx №10落跑苦瓜 此处傅声。 2021-xx-xx №11胡萝卜跳舞 本文唯直男傅声。 2021-xx-xx №12老婆爱吃可爱多 哈哈哈哈如果说这本书唯的直男的话,肯是钢铁直男傅声好吗?心只搞事业,什么感情都靠边站。 2021-xx-xx №13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说句大不爱听的,实我还挺喜欢傅声的…… 2021-xx-xx №14俺也样 我觉得傅声比江长远是好太多了,后期傅声都不算大反派了吧? 不过,傅声钢铁直男?不见得吧。有次宋晋遥都快死了,傅声都没杀他,点都不落井下石。讲道,杀了对方满唯独留他个人的设也很基吧,虽然现在很多文里都会卖点腐活跃下气氛,但这种模棱两可的设会不会太多了?我反正觉得很微妙。 2021-xx-xx 姜瑭唰唰唰往下翻。人好像都有种从众心,有个人那么说了,那么剩下的人都往那方面去思考。 就是这万恶的14楼说了宋晋遥和傅灵均之间的“微妙”之后,这栋讨论江长远和燕从西是不是对的帖子它就歪了,就宋晋遥和傅声能不能从仇人变成朋友或者以上的可能『性』讨论了整整900多楼。 间穿『插』着14楼舌战群儒的光辉战绩。不断输出了诸如“傅声就是欣赏宋晋遥,你怎么反驳?”或者“这文是放在绿江还有女主盛意雪什么事儿?傅声绝对和宋晋遥是对好吗?”这种言论。 姜瑭刷贴刷得很不开心,飞速回了楼。 №921傅声是我男朋友 《囚道》就算放在绿江,傅声也绝对不会和宋晋遥在起的! 2021-xx-xx №922俺也样 切,说得好像你知道傅声会喜欢什么类型样。 2022-xx-xx №925傅声是我男朋友 我就是知道!傅声是个福瑞控! 2023-xx-xx №926俺也样 ? 2021-xx-xx №927震撼我全 ? 2022-xx-xx №928福瑞控是什么我看不懂 ? 2021-xx-xx 排整整齐齐的问号。 姜瑭还想再回信息的时候,就不应该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傅灵均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后,扫了眼屏幕上的文字,揽住了姜瑭的腰。 “福瑞控。”他说,“是什么?” 姜瑭整个僵住。 “没、没什么!我瞎说的……哈哈……”他还想把手机藏起来,整个人却被身后的人揽抱拎起来,而后重重压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我记得。”傅灵均两根手指抽出了姜瑭的手机,有些生疏的滑动了下,“你在这里面,放了些……影片。” 姜瑭汗『毛』乍起。 傅灵均该不会说的事,他下载在手机里的vk格式小电影吧?!! 第139章 第139章番外·相行喜欢的人…… /关于喜欢的人/ 相行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个喜欢的人。 主人, 小白,还有淮成荫。 1·喜欢的主人 相行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太阳, 没有看到星星,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抬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塌下来将整片天空都挡住了。 当时周围很黑。 什么都看不到,呆呆地躺在那里很久以后,眼睛才慢慢适应了黑暗, 勉强能看到一些东西的轮廓了。 比如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 黑『色』的世界黑『色』的衣服, 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黑『色』重剑, 唯独那张脸在黑慕中显现出一抹白来。 白得死气沉沉,如同周围的死寂之地一样。 “……嗬……嗬……”艰难地张了张嘴, 要叫住那个人。可是嗓子干哑说不出话,还有一股如铁锈一般的味道弥漫在腔里。 像是血。 这种感觉很奇怪。 的记忆一片空白,不应该知道血是什么味道才对。 立在一旁的人脸『色』并不好看。 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相行, 脚尖在相行的胳膊上踢了踢,见一动不动还不能说话,便没什么耐心地哼了一声:“失败了。” 说罢转头就走。 “……嗬……”相行要叫住, 干哑的嗓子艰难地而持续地出了一连串噪音, 在寂静的永夜之地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并没有停步,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了。 相行睁着眼睛, 连眼皮也没眨一下的看着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 身体是麻木的, 没有感知的, 甚至连吃饭和睡觉都不需要,可以一直睁着眼睛看很久漆黑天幕的,在那一瞬间心中却有一瞬间的失落——也是是失落吧,觉得自己被抛下了, 这个世界陌生而黑暗,而只见过才的那个人。 而,不知为何觉得那人十分亲切。 就像是自己的亲人,长辈,或者是自己要跟随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天,或许是一两个月,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相行虽然醒了,却无法动弹。就像是一块被遗忘在荒野的山石,默默地躺在那里。风总是从对面的山谷吹过来,将身边的枯枝败叶吹得哗哗作响。 这里不仅没有经过旁人,甚至连生灵都没有。 除了不舍之外,相行隐隐约约体会到了孤单的感觉。 很不喜欢孤单。 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后,那人一次出现了。 的手里拿着一个玉质的小瓶子,不由分说走过来就往相行的嘴里倒去。 那是熟悉的铁锈的味道,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是刚放的鲜血,里面掺着不知什么『药』味,入喉十分恶心。 相行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嘴的血,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咳着咳着,那『药』血很快化为一道诡异的力量消散开来,嗓子里一直堵着的那种干哑好像缓解了很多,舌头恢复了柔软,竟然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的脑子还没有适应思考,迟钝地厉害。 滴答,滴答。 鲜血滴在地上出轻微的声响,那人却像是没看到自己指尖的血一般,饶有兴致地对相行说:“站起来。” 相行听着那人的话要站起来,可是僵硬了太久的四肢不太听话,挪动起来奇慢无比。 那人也不急,就站在的身边等着。 相行感觉自己受到了鼓舞,尽力气抬着自己颤抖的手,强撑着让自己先坐了起来。僵硬的躯体不断抖,到了后来,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走吧”那人问。 相行眨了眨眼。 “去……哪……”答的十分艰难。 相行听到那人轻笑了一声,不像是开心,更像是在自嘲:“也是,还能去哪儿。”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过来,扫过相行身上的无数道伤:“你跟着吗?” 相行听不白,但脚步却慢慢朝着那个人的向走过去。 晃晃悠悠,地动山摇。 就像是一只雏鸟会将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当做妈妈,相行也对那个人产生了类似的情感。 这种情感还因为吞食了的血『液』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变成了能够隐约感知到对状态的共通感。 再后来,拥有了一个名字。 “你叫相行。”那个人这样告诉。 相行十分迟钝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相……行……” 虽然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但不知道为什么,相行觉得自己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大概是的思绪太过简单,所有法全都在脸上的缘故,对微微挑了挑眉:“你自己起的。” 相行就更不白了。 这个名字是自己起的吗?为什么没有印象呢?觉得自己应该有另一个名字,不喜欢这个。 于是摇了摇头:“不……要……” 那人却抽出身后重剑往空中一扔,重剑倏地变大横在天上。下一刻,那人飞了上去,披散着头横卧在巨剑之上。 “死者为大,就叫这个。”背对着相行说,俨然不再搭理了。 这句话相行听得晕晕乎乎。 才不是还说这个名字是自己起的吗,那现在说什么死者为大?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 只可惜,说话艰难,那人不爱说话,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之,后来竟也没再问过这个问题。 永夜之地的时间过得快慢。 快的是,有时闭目养神一会,就过了数月数年。慢的是,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周遭死气沉沉的世界每分每秒都流逝的极慢。 偶尔的时候,那人也会教导说话。听上去像是说的太慢了,那人没有耐心等慢慢吞吞说完。 可惜相行学了很久,也独自练习了很久,只能比刚苏醒时利索一点,多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再快的话,脑子就有些跟不上了。 后来相行就跑去一个满是骷髅的山谷里说话,对着骷髅说。 山谷会将说的话『荡』过来,就像是有人在和说话一样。 “你们,觉得。,叫,主人,好吗?” 山石答了。 “好——吗——好——吗——好——吗——” 一共有三个好。 所以相行觉得很好。 也是那之后,相行开始叫那人“主人”。 其实主人是有名字的。 告诉过自己叫傅声,们所在的地叫天悲谷,这些都是知道的。可是相行就是叫主人,主人纠正了一次,后来便不理会了。 有一次,相行在爬过对面山谷时,现有一片荒废的宫殿盘踞在山上,看样子应当住过不人,所以跑来问主人。 “那里,有,好多,房子。”指了指对面山谷后的位置,“怎么,有人,住在,这里?” 也是出过天悲谷的。 住在天悲谷的日子并不安生,时不时就有人要来『骚』扰一下们的安宁,所以偶尔的时候,会跟着主人一起出去杀人。 喜欢杀人。 因为杀人的时候可以离开天悲谷,这里太闷了。 “外面,漂亮。”相行很认真地说,“里面,很黑。” “而且。”了此处的名字,“天悲……不好。” 怎么会有人喜欢住在一个叫天悲谷的地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悲伤不是吗? 主人扣在侍佛剑上的苍白手指一顿。 半晌,相行听见说:“原先很漂亮的。” 像是在笑一般地:“血雨像天在哭,多好的名字。” 相行觉得不好,可这个名字是主人起的,那就算是好听的吧。 等相行跟着主人在永夜之地度过了不知道是百年还是千年,相行才慢慢懂了一些道理。 也许不算是活人了。 活人都要吃东西的,而不可以吃。有次跟着主人出了天悲谷杀了人来,远远看到一个背着背篓下山的柴夫,背篓里还放着油纸包的、啃了一半的烙饼。 饼子在的动作中咕噜噜滚了下来,后来被相行捡了起来。 是麦粉做的饼子。 没有馅儿,却有着浓浓的麦香。 吃一。 “你好不要吃。”主人头也不地走了,声音飘飘悠悠传来,“不然你自己剖肚子把它取出来。” 相行嗅了嗅手中香香的麦饼,呆了好一会。 不破开肚子,更不惹主人生气,后只好将那个饼子揣了自己怀里,看着它慢慢霉,后只能丢掉。 好可惜,。 主人不吃东西,不能吃东西,可是真的好吃,或者,能看看也是很好的啊。 2·喜欢的小白 沉寂的天悲谷里忽然闯了一只小小的『毛』绒绒。 不仅是小兽,闯入天悲谷的还有一缕微弱的光,和本生长于外界的一颗果树。 相行不知道为什么小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天悲谷从来没有活着的生灵。 “主人,要杀,它吗?”相行有些为难地问。 觉得眼前的小兽十分可爱,味道也香香的,软白,有些要亲近。 但主人不喜欢任何活着的东西靠近。 以前那些靠近天悲谷的人都被主人杀死了,这只小兽可能也会如此。 它很大胆,竟然来扒主人的脚。主人好像不喜欢它,甩开了好几次。 可是『毛』绒绒却很喜欢主人,不仅短短的爪子抱住主人,还『奶』牙咬主人的衣摆。 相行紧张兮兮地凑过去,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抱走,却被主人瞪了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地收了手。 它饿了呀。 它吃那颗果树上的红果子,主人能不能听懂啊? “你要什么?”主人问。 “噫呜呜噫。”小兽的声音『奶』软,里面装着对红果果浓烈的渴望。 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上藏着的红果子,馋的水都要流下来。 相行好着急。 怕主人听不懂,甚至差点就凑上去帮忙了。好在后主人猜到了它的意图,从果树上摇了许多红果果下来,散落了一地。 『毛』绒绒的小团子开心的哼唧了一声,嗷呜一声扑向地上小小的红果,咬过主人衣摆的小『奶』牙咬开了红果,欢喜的吃完了整整两颗,吧唧着嘴巴将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相行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虽然,主人说过的心脏并不会跳,那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可是相行真的很开心! 没办法吃东西,可是小兽吃的特别香甜!的身边终于出现了需要食的生灵,相行激动的要抽几下铁链,却怕被主人现。 “走。”主人没再看小兽食,很快离开了。 相行有些舍不得走。 空气里红果馥郁的香味让格外好奇,那个红果究竟能有多好吃,小兽才会吃的那般香。知道红果是什么味道,看小兽多吃一些。 于是一步三头的走了。 等到几乎看不到那一团『毛』绒绒的时候,相行忽然到了一个很配它的名字。 小白。 白白的小兽,就叫小白。 要再去看一次小白,看小白吃东西一定是世界上幸福的事情! 到了后来,和小白的关系越来越好。 主人睡着了,相行就偷偷抱着铁链子跑去看小白,『毛』绒绒的一小团睡得格外香甜。 真好,能吃能睡,不像。 “小白,小白。”喊。 四仰八叉睡着的小团子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好像很喜欢自己起的这个名字。 “小白,吃。”拿了红果子喂小白。 小白吃得很香,每吃一都会投过来感激的目光,就是胃有点大,小小一只却能吃好多的红果子,肚子都撑得鼓起来了。 小白喜欢吃东西,喜欢看小白吃东西,只要主人不需要的时候,相行都会跑来和小白玩。 带小白去喜欢的山谷看鬼火,天悲谷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绿油油的光,时常来这里和骷髅们说话。 小白也很喜欢,每次来看鬼火时都很乖,乖待在的手里和一起看。 小白还很喜欢主人。 主人掉入怨魂深渊的时候,小白会义无反顾跳下去救主人。 主人濒死把们都赶出天悲谷的时候,小白会倔强地跑去。 主人养别的幼崽时,小白会难过地跑到柜子底下躲起来…… 相行喜欢主人,也喜欢小白。如果说,以前看到凡尘世界普普通通的一家人时,相行心中会产生一种类似于羡慕的情感时,有了小白以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主人因为小白变得更加柔和,心情也变好了许多,偶尔的时候,还会看着小白笑。 们就像是普通也幸福的一家人。 只要们能够在一起,无论在何处,相行都是开心的。 3·喜欢的淮成荫 喜欢小白,是因为小白满足了数千年的腹之欲,让在每一刻看到小白时就觉得幸福。这种喜欢像是养了一只可爱的小动,而那只小动也很喜欢。 可是相行喜欢淮成荫,却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远远就在乾坤域的长街对面瞧见了一位挑花灯的年。的肤『色』极白,眼睛很大,圆滚滚的眼睛和小白似的,那张脸也是圆乎乎的,好像街上时常会看到的、长着『奶』膘的孩童一般。 见到的那一瞬间,相行脑海里就闪过了一张同样可爱的、却看不清的脸。 乾坤域长街上的争斗是主人早就安排好的。 齐从玉一直滥杀无辜,要找寻仇的人并不。可是乾坤域禁止私斗,这一场斗只会将主人要引过来的人都凑在一起,所以相行没有任何的担忧。 没了担忧,对周边的人事便关注多了。 那个年,好像记得。 产生了这样的法后,相行自己都觉得荒谬。跟随主人在天悲谷度过了数千年的岁月,而那位年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们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在哪儿见过呢? 相行不白,于是一直盯着看。 一直到争斗结束,年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相行的手不听脑子使唤,伸手戳上了年肉乎乎的脸颊。 一戳,凹去一个小坑。 手感软乎乎的,和『摸』小白一样。 的反应也和小白被惊吓到时差不多。 “你、你干嘛『摸』、『摸』脸啊!”一边说一边往后猛地一跳,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相行慌了。的手真的不听的话,脑子还没动手就戳了过来,慌忙解释:“相行,不是,故意,戳你。” 只是喜欢。 从初见的那一瞬间,莫名的喜欢。 相行感受过很多人的灵魂。有的阴冷,有的热情,有的怨毒,有的淡泊。那些灵魂是什么样子都不会在意,却独独在意了年的灵魂。 柔和的,熟悉的,好似一靠近,自己也会被净化一样。 后来,主人和年成了“朋友”,们时常都会见面。喜欢看到淮成荫,也喜欢像投喂小白一样的投喂,喜欢买一些好玩的小东西送给。 那些东西都不值钱,还有很多是自己做的,淮成荫一次都没有嫌弃过,只要送了,都会喜欢。 “你为什么送东西?”住在安远府的时候,淮成荫这样问过。 相行当时也说不上来。 叶正闻说,是因为投喂不到小白,所以才把那份喜爱转移到了淮成荫身上的,淮成荫生得白嫩显小,和小白也算是有类似之处。 可相行不这么认为。 就算淮成荫哪天不长那样了,也会经常送东西的。 “因为,送……”至于为什么,就真的说不上来了。 好在,淮成荫也没有再问。 只是笑着说:“若是位姑娘,怕是要误会了。” 相行呆了一会,然后问:“你是,姑娘,也,会送。” /关于灯泡记录仪/ 天悲谷是小白说要翻修的。 可是正式翻修的时候,主人和小白都不见了。 剩下叶正闻负责修缮,淮成荫负责清扫,相行负责清理杂草和种花果树木。 因为都在地面上,淮成荫每每经过相行时,都会聊上一两句。 久而久之,在大殿顶上做修缮工作的叶正闻就无聊了。实在掺和二人之间的聊天,就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哎你们说,林兄和姜小公子成亲的时候,会不会邀请们来观礼啊?” 此处的林兄自然是傅灵均,只不过没当着的面,叶正闻说惯了这个名字。 相行了,问:“什么,是,成亲?” 淮成荫吓得连清扫的法术都失灵了,卷起来的一大堆树叶哗啦啦重新掉了地上:“什么?姜小公子要和林兄成亲?” 叶正闻别了别嘴:“说你们怎么事,这都要完结了还看不出来吗?” 指了指相行:“你,反正什么都听不懂,就别问了。” 指了指淮成荫:“你,眼睛是瞎的吗?就林兄对姜小公子那态度,就姜小公子看林兄那眼神,你就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淮成荫:“……”不就是关系好上一些,何至于就要成亲。 “姜小公子第一次坐在林兄怀里时,你就不惊讶?”叶正闻开始给淮成荫补课。 “惊讶。”淮成荫这一点是极认同的,“可是们很快就分开了啊。” “……”叶正闻抿了抿唇,“那姜小公子脖子上的红痕,你总是看到了吧?” 淮成荫点了点头:“看到了,还给了『药』膏呢。” “们前往安远府时,林兄说有事要先行离开几天,姜小公子说会林兄,大家都是听到了的!”叶正闻甩出了一个证据。 “你要是突然分别很久,也会你啊。”淮成荫认真地答。 “……”叶正闻快要被淮成荫傻哭了,语气逗拔高了几分,“那在安远府呢?俩住在一个院子里啊!” 淮成荫『摸』了『摸』鼻子:“和相行兄弟也住在一个院子里,你和宋……宋晋遥住在一起,这有什么。” “们没住一个房间啊!”叶正闻掰着指头算,“你现在,每次咱去找林兄和姜小公子,无论在你家还是在十居,们是不是都前后脚出的门?肯定是们去的时候林兄才离开的姜小公子房间,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 淮成荫没有说话。 叶正闻陈胜追击:“还有俩身上的味道!每次都是掺和在一起的,你就没闻出来?” 淮成荫了:“没闻出来。” “……”叶正闻突然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 二人由此展开了一系列你来往的辩论,相行脑子转不快,说话不利索,被完美地排到了这个话题之外。 但没有参话题,不代表相行没有认真思考。 主人如果和小白成亲的话,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吧。 多也就是从‘主人、小白、’变成‘主人和小白、’。 相行是这样的,现实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小白和主人总是黏在一起,还时不时背着去别的地。 晚上的时候,水云台内小白和主人睡觉的地也会布下结界,不允许过去。 虽然总体上没有什么变化,但觉得哪里变了。 “哎呀,人家成亲了以后你老跟着也不是事儿啊。”叶正闻有一次对说,“你多来找们玩嘛,单身汉是需要抱团的好不好?” 相行听不懂,但却觉得有一些道理。 于是从第二天起,就每天都去找淮成荫玩。 有时候带一束天悲谷内盛放的鲜花,有时候是亲自抓了烤好的银鱼,或者是一串草编的昆虫。 “……”叶正闻不乐意了,“说相行兄弟,你每次给成荫送礼的时候,能不能捎带着一?” 相行点了点头,从那一串草编的昆虫里抽出了一只递了过去。 叶正闻看了看三岁小孩才喜欢的玩意,看了看淮成荫十分乐意接受礼的表情,隐隐觉得单身汉可能只有自己。 第140章 第140章后来 漫长的岁月是枯燥的——理应如。 原先相行人在一度过的数千年岁月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 可是加入了小白以后,他们的生活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小白很喜欢吃东西。 六合内有无数地方藏有美食,有时候一座小镇便能吃上数月不会腻。于是人便会带着小白, 偶尔也会带着相行一去看看美好的山川城镇。 小白很喜欢玩。 要是遇到了一些危害当地的妖兽鬼魅,也会像是年少游历时一般将那些东西斩杀了。 小白修炼速度实在有些慢。 但小白却很倔强,每次遇到妖兽鬼魅时都会自己先试着解决一下,打不过的再躲到人的身后。如数年下来,小白倒也是进步飞速。 他们一边到处游玩一边斩妖除魔, 时间倒也过得极快。有时他们也会碰到一些旧时的朋友, 相行记得最清楚的, 便是他们在南火大陆一座鬼城遇到了宋晋遥。 宋晋遥消失了许久。 自从当年乾坤域一别,他们竟也有十几年未见过了。 而他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 或者说是落寞。 少年人的精神气全然散了,他独自坐在小酒楼喝着酒,双眼浑浊。除了一张比常人更加俊朗的脸, 他好像全然凡人融为了一体,半丝曾经的少年意气都没有了。 一紫『色』的灵鸟盘旋在酒坛上,凡人自然无法看到那灵鸟, 也无人觉得他奇怪。 灵鸟的颜『色』有些淡了, 来是宋晋遥许久未拆的缘故,很快就要消散了。 看颜『色』, 是叶正闻的灵鸟。 宋晋遥一直在喝酒, 直到他们一行人坐到了宋晋遥对面的桌子上, 他才懒散地掀了眼皮朝这边看了一眼。 一眼,便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额头青筋下意识鼓, 可又很快被熏然的酒意麻醉了下去,整个人半靠在桌上,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是又端了面前的酒,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 · 姜瑭的心好像被一手轻轻揪了一下。 不应该是这样的。 宋晋遥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泽阳府宋家,也觉得傅灵均血洗泽阳府天经地义,可面对宋晋遥,他的感情要复杂一些。 他们曾经是朋友。 近年姜瑭也从叶正闻淮成荫那听到过一星半点关于宋晋遥的事。宋晋遥一再拒绝了盛意雪,将盛意雪赶去了浣云宗修行后他就消失了。几年前乾坤域内,淮成荫曾经在夜市中偶然看到了宋晋遥,可不等他上前去攀谈,很快他又消失不见了。 灵讯不回,人也不出现,简直销声匿迹了一般。 直到现在姜瑭才知道为什么叶正闻淮成荫都不知道他究竟藏在了哪。 宋晋遥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凡人,终日混迹在凡人的城镇中醉生梦,又如何能被修道人发现呢? 傅灵均亦看到了宋晋遥。 他的眼神是很冷淡地在宋晋遥身上扫了一圈,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吃饭,喝茶。一切结束,傅灵均站身时,苍白的指尖上跳跃着一丝微弱的光。 他曲折手指将那一丝光弹了过去。 “借你命火多年,我与宋家恩怨便两清了。”傅灵均说到处顿了一下,又道,“你若要找我寻仇,随时奉陪。” 说罢,牵着姜瑭一离开了这座藏匿于凡尘中的寻常酒楼。 相行抬脚跟上。 人来人往嘈杂的小酒楼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引人的哭声。 那位面前堆积了无数酒坛的狼狈青年单手捂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将眼前的手挪开。 “竟然是你,怎会是你……”他半是笑半是哭地不断重复着这句,然后缓缓调动了多年未用的灵力,将周身酒气全部消散殆尽。 周围吃饭喝酒的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感觉。再次看向角落那位烂醉如泥的人时,竟觉得那个发丝凌『乱』的酒鬼身上覆着一层淡淡的光,浑浊的双眸也清明了许多。 宋晋遥坐在角落许久。 最后,他伸手接过那灵鸟,在它即将消散前拆了开来。 扶风府永远欢迎你。 这是灵鸟上的内容。 直到那灵鸟消散,宋晋遥才生疏地使用灵力在空中画出了那个熟悉的符。 “好。”他回道。 · “谢谢你。”姜瑭忽然开口。 傅灵均将那手握得更紧了些:“谢什么。” “谢谢你帮他。”姜瑭心头纷『乱』的情绪终于好受了些,“我们……曾经算是朋友。看到他这样,我不开心。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说那句的。” 知晓了当年一切过往的宋晋遥应当如何振着活下去呢?报仇吗?因为自己的家族参与灭门傅家,而傅灵均反杀泽阳府这件事复仇? 他没有立场那么做。 天下人都说他没有立场那样做。 而傅灵均却说了。 他不介意宋晋遥以复仇为动力而振来,也不介意以后可能会面对一个敌人。他十干脆的将自己与宋家的恩怨一笔勾销,却允许宋晋遥振以后来找他寻仇。 自然,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命骨回到了姜瑭身上,宋晋遥并没有因命骨而脱胎换骨,他纵然振来好好修炼,也不过是上等姿,晋升道仙也许无忧,至于道圣甚至是更的境界,怕一辈子也没有希望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姜瑭回握住傅灵均的手,“阿声,你真的很善良。” 傅灵均笑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姜瑭的脑袋。 如果不是有一个人愿意伸手,将泥沼深处的他拽出来。 如果没有那束闯入永夜地的微光。 如果天悲谷有像天在哭一样的血雨。 如果镜花水月后他没能再次紧握住他的手。 有被善意拥抱过,恶鬼才会褪去尖锐的锋芒。 /后来的后来/ 数百年后,姜瑭傅灵均在经过冬木大陆时,遇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人。 那是当地一个小仙门内的孩子。 大的那个肉乎乎的,又又胖,嗓门还大,一扯嗓子喊人的时候几乎方圆一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小的那个有少年大腿,样圆滚滚的,顽皮的很,一边跑一边喊胖哥哥来救他。 姜瑭有些恍惚。 镜花水月虽然短暂,可他却深深记下了那些可爱又温暖的脸。 他猛地看向身边的傅灵均,有些诧异道:“他们……会不会是?” 天悲谷内一千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族人神魂全部重入轮回。百年了,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曾经的故人? 傅灵均也在看那两个孩子。 半晌,他抬脚走上前去。 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化去伪装的予安君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些正道喊打喊杀的大魔头了,那柄名为侍佛的重剑,不知斩杀了多少妖邪鬼魅,守护了无数安宁。 “予安君!”小仙门内有人认出了傅灵均,惊喜地大喊了一声。 “是予安君!真的是他!” “侍佛剑,没错了,予安君如何会来我们这?” “我一直在传闻中听说予安君的事迹,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呢!天啊,原来传闻都是真的,予安君容貌非常人可比,要见过的人根本忘不掉!” “……” 还有很多因为议论而聚过来的修士,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惊喜希冀的眼神。他们还忍不住看向傅灵均身边的姜瑭相行。传闻中自然也有过关于他们的事,但大多都是模棱两可当不得真,故而当着予安君的面,他们不敢妄自揣测。 傅灵均还在往前走。 那两个追打玩闹着的孩子被突然走过来的人吓住了,像是两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小一点的娃娃两手紧紧地抱住胖哥哥的腿,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被凶一下都会哭出来似的。 傅灵均走到他们跟前,喉结滚动了一下,而后,他慢慢地蹲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问。 声音并不冷漠,两个孩子却还是被吓得不敢动弹。 “你、你是谁啊!”被抱住大腿的、大一些的孩子能站出来挡在『奶』娃娃身前,把并不硬朗的胸脯挺来,“我娘说过,不可以陌生人说!” 小一点的孩子躲在胖哥哥后面,『奶』声『奶』气地跟了一句:“不,陌生人说!” 傅灵均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意很轻松,像是春日最柔的风。 那苍白的手下意识要伸过去『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却在那两双略显惊恐的眼神下缩了回来。 “我叫傅声。”傅灵均很认真地说,“傅声,傅灵均。” 两个娃娃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怪人会突然介绍自己,怯怯的眨了眨眼睛。 小胖子还因为傅灵均一直不走而感到压迫,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傅灵均。 对方太稳了,根本推不动。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小仙门的家收到了予安君到来的消息,惊得立马整理了衣冠赶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予安君。在下秦蜀府许家家许承,许如风。不知今日予安君前来,可是秦蜀府出了什么邪祟不成?” 傅灵均缓缓站身,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并未。”他说,“我是瞧稚子可爱罢了。” 这倒是秦蜀府家从未料过的答案。 他低头看了看秦蜀府头号顽皮鬼二号顽皮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予安君见笑了。这两个孩子被宠坏了,『性』子太娇,吃不了苦。我还打算过两年他们长大点,送去无涯历练一番。” “五叔叔!”小胖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不去无涯,我不去!” 小『奶』娃虽然不是很理解胖哥哥为什么害怕,但一听胖哥哥要求饶,自己也开始求饶来,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也不去……” 许如风瞪了两个哭哭啼啼的小豆丁一眼,又笑着对傅灵均说:“既然予安君来了秦蜀府,不如小住几日。秦蜀府有一种特有的紫竹茶,其味甘美,旁的地方都没有呢!” 傅灵均的视线从那两个抱在一的孩子脸上扫过,没有回答他的,说道:“我与淮尊者相熟,这两个孩子,不若由我送去安远府,如何。” 许如风眼睛一亮。 安远府的弟子向来都比旁的仙门弟子优秀的多,自然多亏了淮尊者的导。那又安全,又能让两个孩子得到最好的指导,他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 “如便多谢予安君了!阿宁阿辰,你们还不谢过予安君!” “他们……叫阿宁,阿辰吗?”傅灵均问。 许如风笑道:“是啊,大一点的是许宁,小一点的是许辰。” 小些的那个『奶』娃娃许辰看了看为他们求情的大哥哥,忍不住用胖乎乎的小手扯住了傅灵均的衣摆。 “大哥哥。”他『奶』声『奶』气地说,“给你。” 另一手从怀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吃食,往傅灵均这边一递:“是糖糕,很甜很好吃的。” 傅灵均藏在袖袍中的手指微微颤动。 他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接过了糖糕。 “很兴能见到你长大的样子。” 许辰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大哥哥以前见过我吗?” 傅灵均笑了,声音低沉又柔:“是啊,那时你年岁小,尚不记事。” “我以后一定努力记住大哥哥!”许辰两眼睛晶晶亮,十坚定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一定不会忘记的!不信,我你拉钩!” 说罢,许辰将肉手伸了出来,胖嘟嘟的小拇指横在二人中间。 傅灵均又『摸』了『摸』他的头。 伸出苍白的手,与他的小拇指勾在一。 第141章 第141章番外·夫夫问答(完) 【第一问】 q:请问你们名字是? 糖:姜瑭。 大佬:傅。 【第二问】 q:各自生辰、年龄? 糖:我是八月十八号生, 这个生很喜庆吧,一听要发财!年龄话,今年经二十四岁了……不, 加睡十年话三十四了……啊,我竟然三十四岁了吗?!我为什么一点感觉没有quq 大佬:月十七,年龄没算过。 q:我们这边紧急联系了一下《囚道》组呢,那边表示写时候根本没有想具体时间,所以很敷衍写了个数千岁这样……所以最后这会变成本次访谈未解之谜吗? 糖:(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是株嫩草。 大佬:(盯) 【第三问】 q:职业? 糖:穿书前是9127劳模社畜, 穿书后是混吃等死大佬挂件。 大佬:反派。 糖:(补充)长得看那种反派。 【第四问】 q:觉得自己伴侣拥有什么样优点? 糖:看, 看, 看! q:只有看? 糖:我!我买吃和漂亮衣服! 大佬:(突然『插』嘴)如果是旁人带你去买吃和漂亮衣服,你也喜欢么? 姜瑭愣住, 思考,难道别人带他去买吃不吃,衣服不看? 糖:(乖巧)我为什么要和旁人出去? 大·被撸『毛』撸舒服了·佬:(满意点了点头) q:……所以大佬你还是没说糖糖优点啊? 蹲守在采访间门外相行忍不住帮主人回答:小白, 香香,软软,可爱! 【第五问】 q:两个人是怎么遇见呢? 糖:啊, 当时我被宋家追杀来着, 慌不择路跑到他地盘里去,这样撞啦。 大佬:泽阳府来了一群不长眼弟子, 顺手杀了以后才知道是追杀他。 q:不是英雄救美吗? 大佬:他那时并不是人, 也并不美。 糖:(白眼)也不知道是谁福瑞控又不意思说。 q:像知道了一些不得了情呢(擦鼻血) 【第六问】 q:你们彼此有什么初印象呢? 糖:初印象话……当时月光很亮, 洒下来时落在他脸,第一感觉长得太看了。但是下一秒他抽刀杀了人,觉得比较吓人吧。 大佬:白,软, 一块合适擦脚布。 糖:(疑『惑』)什么擦脚布? q:啊,糖糖还不知道吗?这件发生在第一卷第三章第…… 还想说第几行小编被一个眼刀子吓停了。 糖:(河豚生气)我为什么一点印象没有,所以你最后拿我擦脚了?! 大佬:(诚恳)没有,只是想想,她『乱』说。 糖:那还差不…… 某场外大块头听到主人这句话默默吐槽:主人,撒谎。明明,擦了。 【第七问】 q:是谁先动呢? 糖:(沉思)我先动吧。在刚变成人以后没久,盛姑娘邀请我一去浣云宗修行,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离开他……想了很久自己他感情。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确认自己是喜欢他吧。 大佬:我先。 糖:嗯?什么时候? 大佬:(脑海里闪现过『毛』团子为永夜之地带来人间、睡醒怀中杀、『毛』团子『舔』手等一系列画面后)反,是我先。 【第八问】 q:那是哪一方先告白呢? 糖:像我们之间没有告白,只有求婚。 大佬:告白过。 糖:什么时候? 大佬:玉佩。 糖:(失语)要不是我看过你记忆,谁知道你送玉佩是定情信物啊?! 大佬:那是告白。 q:要不你们先打一架? 大佬:(冷冷看过来) q:(……)下一题。 【第九问】 q:生活中二位有什么共同爱吗? 糖:我们真爱差。我喜欢吃东西,大佬不吃东西。我喜欢吃青灵果,大佬看到青灵果皱眉。我是个学渣,学什么慢,背几本符文背头晕眼花,得过且过很是懈怠。大佬是个学霸,什么东西十精通,并且做到了极致。我没见过世面,什么觉得新鲜,大佬却看遍了山河从不会觉得什么新鲜……啊,我们竟然共同话题那么少吗? q:(笑)所以你们竟然没有什么共同爱吗? 大佬:睡觉。 糖:了,睡觉!我俩是安眠『药』精来着,他抱着我时候犯困,我抱着他时候也犯困,所以我俩谈恋爱时候最常用方式是睡觉。 q:啊,我还以为予安君说睡觉和你说这个,不是一个意思。 糖:那是什么意思? 大佬:确不是。 糖:(反应过来,连忙)下一题! 【第十问】 q:据我们所知,姜瑭在这个世界有很个朋友吧? 糖:。 q:请问予安君有没有吃醋过呢? 糖:啊?吃什么醋? q:吃你和朋友之间醋啊。比如说你太喜欢和朋友玩而冷落他,或者和别人太过亲近之类…… 糖:不存在啦。大佬这个人一点不喜欢吃醋。 q:你是不喜欢吃醋这个概念有什么误解吗? 大佬:我不会吃醋。 大佬:我于没有威胁人,没有醋意。 等在采访间外叶闻、淮成荫大眼瞪大眼:举报,予安君人身攻击! 【第十一问】 q:你们怎么称呼方? 糖:大佬,阿。生气时候喊过臭傻『逼』,或者死变态之类。 大佬:糖糖。 糖:(满头问号)你明明喜欢喊我傻狗??据不完统计,你当着我面喊我糖糖次数比傻狗次数少了!! 大佬:(一脸『色』)你可以数,糖糖次数更。 糖:……谁闲去数这个! 采访室外相行:相行,作证!傻狗,次数,更! 【第十二问】 q:你们希望怎么被方称呼? 糖:额,我还真没在意过这个诶。家里人喊我糖糖,大佬也很巧我了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大佬:我们成亲了。 糖:啊?突然说这个干嘛? 大佬:所以,你该唤我夫君。 糖:……切题切题! q:下一题开始要进入□□环节了哦~你确定吗? 糖:quq 【第十三问】 q:你最喜欢方哪一个身体部位呢? 糖:(脸红)怎么一来问这种问题啊…… q:这其实只是入门基础题哦~ 糖:我话,最喜欢大佬手。他手真超看啊啊啊!你看你看(显摆)这么修长漂亮手是真实存在吗?流泪了呜呜呜。 大佬:虚伪。 糖:(警觉)你住嘴啊!我是最喜欢你手! q:放吧,我们这个频道如果出现绿江不允许字句是会进行一个口口处理,放大胆说了。 糖:你撒谎!明明还会锁文!我不说! q:那请问予安君呢?最喜欢伴侣哪个位置呢? 大佬:腰。 q:二位答案意外纯情呢,(遗憾)我还以为听到更加劲爆答案。 此时因为一个‘腰’字,不小联想到昨天晚,傅灵均覆在自己腰间那只手姜瑭满脸通黄。 糖:咳……其实,这个答案,也不是你想象那么纯情。 【第十四问】 q:请问,神交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在文中出现过几次神交,但我一直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状态。神交和灵修之间差距在哪里呢? 糖:神交是精神力被掏空,灵修是身体被掏空…… 大佬:神交精神满足,灵修身体满足。 糖:我怀疑自己被采阴补阳了or2 【第十五问】 q:有没有馋方身子时候呢? 糖:……有。 大佬:自然。 q:这种情况话是谁更加主动呢? 糖:……咳。 大佬:我看到他灵魂颜『色』。 q:嗯?这和我问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大佬:嘴巴或许会否认,但灵魂不会。 q:(两眼放光)隐隐约约像有脑补到! 【第十六问】 q:在《穿书后被大佬喂养了》这本书中第16章中有提到,予安君血里有毒是吗? 糖:。当时看到他手受伤了,我还『舔』了一口,直接昏过去了,印象深刻。 q:我们这边收集到一些读者提问啊,是,不是我想问,是读者想问or2那个,请问一下小蝌蚪里面是不是也有毒呢? 糖:(被震惊)这播吗?! q:可以!我们用词十健康绿『色』,是没问题! 糖:其实,大家知道,我是瑞兽嘛。瑞兽血可以解百毒,然后…… q:说重点! 糖:(一脸『色』)确切说我不知道有没有毒。 q:怎么会呢?中毒后你不是会晕过去吗? 大佬:他会晕过去,但不是因为毒。 糖:(疯狂捂嘴)住口!!! 【第十七问】 q:(跃跃欲试)可以问一下二位过夫夫生活频率吗? 糖:……不可以! 大佬:无可奉告。 q:quq 【第十八问】 q:那、那你们别喜欢什么知识呢? 糖:……别问了别问了再问号要封了。 大佬:无可奉告。 q:哼!不说不说,我自己去泛渊大眼仔找车! 过了五钟。 q:呜呜呜予安君我再也不说你不行了,请把傅灵均很行打在公屏! 【第十九问】 q:我很奇,姜瑭脑海里小电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予安君看到呢?是在乾坤域烟花夜吗? 糖:(看向大佬)我也很奇这个问题! 大佬:确切来说,是在镜花水月中。 q:啊?那么晚啊?我还以为是在很早以前知道了呢…… 大佬:如果早点知道话,我应该会将婚礼再提前一天。 糖:啊?为什么? 大佬:(惋惜)这样,不会因为时间来不及而等了十年。 糖:……流氓! 【第二十问】 q:这也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啦。前面提到过你们二人生辰,可以问一下,你们互相为方庆祝过生辰吗? 姜瑭和傅灵均望。 姜瑭笑。 糖:有啦。其实我自己早忘记生这件了,我记『性』比较差,还没穿书前每次过生需要父母提醒那种。可是大佬从我记忆中知道了我生这件,在我们把天悲谷重新翻修了一遍那年,很巧,刚刚度完蜜月回去我生了。 生前一天晚,我睡得『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想吃乾坤域那家肉摊卖小馄饨来着,等到第二天早醒来时候,我看到了一碗很想吃小馄饨。 q:是予安君一大早赶去乾坤域为你买回来吗? 糖:不是。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睡着以后,大佬大半夜去了乾坤域,把熟睡老板拽来教他做小馄饨……大佬领悟力还是蛮强,烤鱼做吃,小馄饨也很吃。 q:谢谢,有被秀到。 糖:不止呢,还有别!大佬知道我喜欢热闹,也想和朋友们亲近,他叶闻、淮成荫和盛意雪发了灵讯,到了晚时候我们一在天悲谷放了灯和烟花!嗯……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候,他还送了一个很特别礼物我。 q:虽然知道是狗粮,但还是想问一下礼物是什么。 糖:(傲娇)嘻嘻,不告诉你! q:…… q:(转向傅灵均)予安君生辰呢? 大佬:和糖糖一过。 q:……我知道,我意思是具体怎么过。 大佬:我学到了一个词。 q:什么词? 大佬:绿江不播。 -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