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拜师剑宗后我转职成了锤修》 第1章 第 1 章 “姜小楼,你还不认罪?” 剑宗戒律堂的戒剑狠狠落下,姜小楼白衣已经被血浸透,但她脊背依然笔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这个孽徒!”戒律堂长老还没有发话,剑尊就已经勃然大怒,“偷窃重宝,打伤师妹,还死不认罪,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旁的长老立马劝道:“尊主莫气,这姜小楼如此行事,看来是天生的歹毒心肠,并非尊主教导不利。” “是啊,姜小楼这等心性,当日还以为是个好苗子,真是看走了眼。” “冰火双灵根,都是天灵根又如何?灵根冲突,她就是天生的废柴,也就是发现得太晚,才能侥幸拜进内门。” 各种奚落的言语传来,姜小楼跪在地上,却依然不肯低头。 众人也看不见,在她身边还有一道身影,和姜小楼的容貌无二,只是稚嫩了几分,又矮了数寸,正在无能狂怒。 “是你做的你就认啊!不是你做的你不能解释吗?解释不清楚你就不能向你师尊求饶吗?!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也没有人听见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跪在地上的那个年长版本姜小楼更是完全无视了年幼的自己。 十二岁的姜小楼颓然坐到了地上,“算了,爱咋咋地,我不管你了。” … 这不是姜小楼在剑宗问心路上看到的第一幕。 在拜师剑宗之前,姜小楼也打听过剑宗收徒的流程。第一步测灵根,第二步问心,第三步才是剑宗各峰正式收徒。 姜小楼揣着坑蒙拐骗来的十两银子到了剑宗脚下,然后就测出了万里挑一的极品冰灵根,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呢,就败在了问心路上。 问心路问心境,也问执念,有人看见念念不忘的仇敌,有人看见满地金银财宝,也有人看见绝世美色,姜小楼打听到的失败答案千奇百怪,像她现在面临的这种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古怪的是,她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且还只能跟着同一个人。 她在幻境里始终跟着另一个姜小楼。 第一幕是剑宗的收徒大典,这个姜小楼顺利通过问心路,到达山顶的道殿之后,又和殿内的宝剑共鸣,被发现是天生剑心。 剑宗九峰的峰主全都向她递来了橄榄枝,最高冷的钧弦峰剑尊也站了出来,力压众人,把姜小楼收作关门弟子。 拜师后的第一年,这个姜小楼剑心通明,修行毫无瓶颈,刚入门就连破三境,是剑宗有名的天才弟子,若无意外八成要一路顺风顺水到飞升。 看到这里的时候,姜小楼觉得这剧情如此美满,大概是在考验她是否心境圆满……但还没等她想出来如何破局,整个剧情就崩了。 拜师后的第二年,姜小楼,一个极品冰灵根,觉醒了极品火灵根! 就算是还未修行的姜小楼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灵根的冲突让姜小楼的修行无比艰难,曾经的天才弟子也变成了有名的天灵根废柴。 不过,她还是钧弦峰的小师妹,有师门众人护着,也不至于那么凄惨。 然后,让姜小楼目瞪口呆的操作来了——她那个剑尊师父表演了一个在线开门关门,又收回来一个天生剑心、天灵根的小师妹! 小师妹的出现,就是幻境里这个姜小楼悲剧的开端。 两个天生剑心,两个天灵根,一个是绝于修行的废柴,一个是修行之路畅通无阻的天才,自有好事的人把她们相比较,又来奚落姜小楼。 而这些人也下意识地觉得,姜小楼是嫉妒小师妹的。 一同下山伏妖,小师妹受伤,那就是姜小楼害的。两个人闯的祸,那只有姜小楼有错。姜小楼辛辛苦苦求来的丹药、法宝,转眼也变成了小师妹的。即使如此,她的师父师兄也依然觉得她就是嫉妒小师妹的天资。 幻境里这个姜小楼好像从不会辩解,只知道闷声做事,讨好她的师兄师父,看得幻境外的姜小楼是气不打一处来。 起初她愤怒得真情实感,恨不得揪着幻境里姜小楼的耳朵问她是不是白长了一张嘴,等到姜小楼把能说的能骂的都说完了骂完了之后,姜小楼也麻了。除了在幻境里那个姜小楼傻倔的时候骂她几句,姜小楼真的不想再管了。 怒其不争啊! 她一边在心里痛骂着剑宗的问心路忒恶毒,一边麻木地看完了这个姜小楼的一生。 其实并不长,金丹修士可以活三百年才寿尽,而这个姜小楼没活到百岁。 她犯下勾结魔族的重罪,被剑宗除名。先是被剑尊废去修为,然后受戒律堂刑杖五十,最后在水牢内被剑尊一剑斩之,魂魄无存。 而在这个时候,山门内却喜气洋洋,因为小师妹终于和大师兄皆为道侣了,顺带一提,剑尊的心情格外不好似乎也是因为此事。 后几十年的剧情进展太快,姜小楼只来得及看了个大概,她在这个幻境里全程无知无觉,但唯有剑尊那一剑却好像真真切切斩在了她的魂魄上,魂飞魄散之痛也无比真实。 然后,幻境里的姜小楼就死了。 “靠——疼疼疼疼啊——” 姜小楼疼到跳脚,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问心路边上的树上。 一个笑容温文的青年正关切地看着她,“这位师妹,你醒了?” 这青年生得极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像是能摄人心魄一般。他的气质也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含春,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我……”姜小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后脑勺直接磕到了树干上,“我刚才是睡着了吗?” “是。”那青年颔首道,“收徒试炼还在进行中,你可以继续了。” 姜小楼朝他挤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来:“多谢这位师兄。” “不必客气。”那青年微微一笑,然后消失不见。 姜小楼又往后靠了靠。 其实第一眼,她就认出来了这是谁。 云昭,钧弦峰二师兄,最最温柔可亲……也最冷漠无情之人。 在那个幻境里面,姜小楼初初入门的时候,人人都待她好,只有云昭最疏离。而姜小楼灵根冲突之后,也只有云昭态度不变。 所以,姜小楼才会对他生出那么一些希冀,那么一些依恋,她像一个傻子一样费尽心思接近他,以为能在他心里有些特别之处,然后被云昭狠狠地打脸。 云昭待所有人都一样好,给所有人都是三分,姜小楼也一样有三分,不比谁多。 她想要更多,就注定会失去已经拥有的。 “姜师妹,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像你这样的废物,如何能与小师妹相比呢?” “若你自请退出剑宗,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 云昭冷漠的声音犹在耳边,和方才的温文笑意形成鲜明对比。 是梦是幻? 姜小楼重新回到了问心路上,向前走去。 这一次,一片迷雾里头,她看见了满地等着人来捡的金银,珠光宝气,险些要晃瞎她的眼睛。 姜小楼握着拳往前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你是来寻仙求长生的,姜小楼!财富算什么! 等她走过那座金山,再往前,却是养大了她的老乞丐在朝她笑。 姜小楼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三年前老乞丐去世之后,是她亲手下的葬,她讨来了一幅薄棺,没让他曝尸荒野。姜小楼来剑宗之前,还记得给他上了三炷香。 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情,姜小楼比谁都懂。 姜小楼接着往前走,老乞丐的身影骤然一变,从慈祥地看着她到向她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 姜小楼狠下心来,继续向前走。 忽然,白雾散去,眼前是一处小小的阁楼,已经有几个人在,穿着剑宗弟子服饰的人对她道:“恭喜师妹通过问心路。” “同喜同喜。”姜小楼笑着拱拱手,然后就走到了人群里面。 见她到来,一个少年跳了出来,“黑丫头,你怎么这么慢?” “我腿短呗。”姜小楼毫无风度地翻了个白眼,看到已经有人在看向他们,“你安静点,别来烦我。” 这少年名叫苏明业,是姜小楼在剑宗门前认识的人,勉强算是半个同乡,有机会的话能成为半个挚友。 在梦境里面也是如此,苏明业和姜小楼交情不浅,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在姜小楼灵根出问题之后还继续和她来往的人。后来也帮助姜小楼许多,所以他也被牵连很深,姜小楼死去,苏明业大概被剑宗发配出去挖矿了。 姜小楼深感对不住他。 现在的苏明业还是个跳脱的少年,被姜小楼下了面子也没有生气,乖乖地站到一边。 已经到达的几个人里也没有人讲话,想必是不想在收徒大典上留下什么坏印象,姜小楼也得了空慢慢思索她那个梦境。 她说她睡着了,云昭并没有否认。若是她后来遇见的才是幻境,看来那确实不是问心路的考核,而且是一个看似百年,实则耗时并不久的梦境。 可是真的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吗? 听闻修真界有人能预知天下事,凡间也有大梦千秋的传说,她该不会是一不小心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吧? 那种凄惨又窝囊,打都打不醒的人生,就是她姜小楼的未来吗? 她——才——不——要——啊! 姜小楼惊恐地回忆起那个漫长的梦境,更惊恐地发现她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个姜小楼入门,到那个姜小楼死去的记忆全都堆在她的脑子里,甚至比她本身的记忆还要更清楚。 就像姜小楼现在完全能回忆起那个姜小楼通过第二关试炼的时候,这个阁楼里还没有…… 这么多人?! 那个姜小楼在问心路上一往无前,是这一关的头名,而姜小楼走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却已经有人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不会变成那个姜小楼了? 不,她绝不会变成那个姜小楼的! 姜小楼攥着拳头,在心里下定决心,不管那个梦究竟是什么,她绝不要像梦里那个姜小楼一样!就算这是那些江湖骗子所说的命数,她到剑宗来,原本也就是为了逆天改命!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关全部试炼结束,剑宗道殿近在眼前。 姜小楼越看越绝望。 这座道殿和她梦里一模一样——连右边第三列第四块砖裂的缝隙都没差别,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梦里那个姜小楼在这里跪过一夜。 可她姜小楼生来无父无母,也不跪天不跪地,怎么会沦落至此啊?! 她现在从剑宗跑路还来得及吗? 姜小楼忍不住回望,已经远离凡尘,一片雾茫茫,来路更在青山与云雾外。 剑宗道殿就在她眼前,庄严威武,高不可攀。这……就是她求的仙路吗? “下一个,姜小楼!” “姜小楼!” 剑宗试炼弟子的声音把姜小楼唤回神来,她一路小跑着到测试石跟前。 “来了来了!” 剑宗很严谨,在山脚下已经测过一次根骨,再来一次,是为了确认。 “看大殿看呆了?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资质!” 姜小楼站到测试石前面的时候,还能听见人群中的嘲讽声,但等到她把手放上去,就只有一片惊呼了。 冰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霄,颜色澄澈纯净,就是大殿内的真人与尊者们也有不少探出了神识。 “天品冰灵根!” 原本在嘲讽姜小楼的人也说不出话了,天品的灵根资质,在起点就赢了一大截,而且灵根这东西又是天生,求也求不来的。 也许站在收徒大典上的这些人还不那么明白,但等到几年后,甚至几个月后,天品的灵根资质和这些上品凡品的灵根之间的差距就会显露出来,而且只会越来越大。 不少人面色复杂地看着姜小楼,她衣衫简陋,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而且又黑又瘦像个假小子——但修道路上,她已经远远站在他们前面了。 “哼,真是好运道!” “不就是……天灵根嘛……也未必就一定能飞升。” 姜小楼不想管这些酸言酸语,静静思索着她该如何破局,不让自己变成那个梦境里那样。 “这位师妹!”一个有些微胖的女孩凑到她跟前来。 “有事吗?” “师妹对剑宗九峰有了解吗?” “……没有。” 那个女孩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那师妹想了解吗?” 姜小楼硬邦邦回道:“我没有钱。” 凭她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生意人……但姜小楼有那个梦境,不缺剑宗的情报,而且,她确实一穷二白。 “不需要钱,只是和师妹结个善缘。” 那个女孩笑了笑,“我叫王羽,师妹你呢?” “姜小楼。” “小楼师妹。”王羽从善如流唤道,“师妹你是天品冰灵根,不论选择哪个主峰都不会被拒绝的。不过剑宗九峰每个峰擅长的剑法不同,未必都适合师妹。 百川峰万水归宗,冰水同源,师妹可以一试,凌霄峰剑意凛冽,若寒冰化雪,也很适合师妹。 不过,若是剑尊大人的钧弦峰收徒,以上两峰皆可抛。” 姜小楼对照着自己的记忆,发现她没有说错,佯装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那可是剑尊大人啊!”王羽道,“一看师妹你就不知道这些修真界中事,剑尊大人自从进入剑宗一来就力压佛门千佛主、道门门主,三百年前和魔尊打成平手,是当之无愧的正道第一人,能被剑尊大人收为弟子,那真是何其有幸啊!” “……是吗?”姜小楼并不这么觉得——毕竟她也看过了那何其有幸的一生。 看出了姜小楼有些恍惚,王羽道,“剑尊大人门下都是天赋卓绝之人,师妹你如此天资,说不定剑尊大人就看上了呢!” 那倒大可不必……姜小楼心中腹诽,调整了一下面色,对王羽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来,“除了剑宗九主峰之外呢?师姐还知道吗?”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王羽非常谦虚。 “除了主峰之外,剑宗还有器修的铸剑峰,丹修的丹玉峰,医修的木春峰,符修的宝箓峰。”王羽耐心地讲解道,“这些都是外道,以师妹你的灵根,那一定是要做剑仙的呀!” 姜小楼心中开始四选一。 既然她极有可能觉醒火灵根,那么她就不能选择九主峰,不然即便不是钧弦峰,像她这样曾经是天才却变成废柴的也定不能为人所容。所以,她能够选择的只有剑宗的这些外道了。 在梦境里面,那个姜小楼对这些了解也不深。主峰与外道本就泾渭分明,拜在四外峰的都是些资质不佳的弟子,而丹药法宝这些,也不是双方直接交易,而是通过任务堂来分配。 如此以来,除了治伤,姜小楼根本就没有到过木春峰以外的外峰。 木春峰全是医修,其实是一个好去处。但她的灵根一个是冰灵根,一个是火灵根啊! 姜小楼是完全没有可能做医修的——除非她想把病人冻死或者烧死,冰火一起上也只可能冰火两重天,而不是抵消。 木春峰,排除。 丹玉峰,宝箓峰,铸剑峰,姜小楼都一无所知。 她只能根据自己的推测来选,丹道和器修都是要用到火的,她那个火灵根或许还能有些用处,至于符箓一道……好像比较看脑子。 选哪个? 姜小楼还在纠结中,就听到身后一阵惊呼声。 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又一个天灵根? 测试石前面的少年不是她印象里面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容,这让姜小楼不安又窃喜。 不安是因为那个梦境里的前事已经对照不上,窃喜也是因为不再是那个梦境里的剧情。 那么……她是不是能赌一把,她不会觉醒火灵根呢? 如果那根本就只是一个梦呢? 姜小楼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过在外人看来,剑宗收徒在即,她紧张一些也很正常。 一直到道殿的大门开启,姜小楼还在左右横跳。 要不要□□一把? 可是……她输得起吗? 姜小楼跟着拜师的人群走进道殿。看着高高在上的真人和尊者们。 九主峰齐聚,声势浩大,四外峰挤在边边角角,而且,只来了两个人。 负责试炼的弟子一个一个念着人名资质,再由座上峰主们来选择他们的归宿。 “宋明业,上品水灵根。” “王羽,凡品火灵根。” …… “姜小楼,天品冰灵根。” 一道道抽气声响起,姜小楼也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走到隔音阵法里面。 她低着头,眼神不敢往上看。 和梦里一样,剑尊就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被一层光芒萦绕着,看不清面容。 修真者神通广大,姜小楼不直视剑尊,是怕自己的恨意和惧意太明显,会被他发现。 韶羽峰主率先道:“你可愿来我韶羽峰?你若来,我峰定以真传弟子相待。” 她身边另一位真人道:“好好一个天灵根,去哪个峰不是真传弟子,冰灵根在你们韶羽峰,埋没了多可惜。” 韶羽峰主原本也只是随便问问,笑道:“师兄说的是。韶羽峰金木为主,若有这二种灵根,可以来我峰一试。” 那真人却道:“我凌霄峰剑意化冰雪,正合适冰灵根。” 原来他就是凌霄峰主,也难怪说话这般不留情面,一如凌霄峰剑意。 百川峰主却插话道:“凌霄峰剑法单调,不如来我百川峰,还能学水系道法。” 又有一位峰主加入争抢行列:“我越渊峰也能学水系道法!” 这下座上就炸了锅,几位峰主虽然不是志在必得,但也不甘落于人后,除了钧弦峰剑尊尚未露面之外,这些峰主几乎要吵了起来。 “我南华峰木系道法一流!” “我赤歌峰火系剑法第一!” “我铸剑峰……咳……器修顶尖!” 此话一出,韶羽峰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皆有笑意。主峰强人也就罢了——铸剑峰这是凑得什么热闹? 韶羽峰主又看着姜小楼,柔声道:“我等在这里争抢,倒不如问问这个小弟子怎么选,别怕,你只管说出来你想选哪一峰,我等不会强迫你。” 姜小楼顿时对大美人韶羽峰主心生好感。听闻韶羽峰上下女修居多,师姐妹关系极好,可惜她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我……弟子真的可以自己选吗?” 姜小楼用三分憧憬三分不安四分仰慕的眼神看着韶羽峰主。 “自然。”韶羽峰主笑道,不只是她,其余几位峰主也看向姜小楼。 姜小楼满怀期待道:“我想加入铸剑峰!” “不错,铸剑峰啊……什么?!” 摸着胡子胸有成竹的百川峰主,眼神也凛冽如冰雪的凌霄峰主,温柔大美人韶羽峰主,严厉大美人南华峰主……全都震惊了。 但是,最震惊的,还当属铸剑峰主本人。 他好像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啊……这种天灵根天才,难道不都是眼高于顶,奔着钧弦峰去的吗? “我……咳……本座是不是耳背了,”原本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面的铸剑峰主尴尬地坐了起来,“这小弟子说了什么来着?” 和在座的九峰之主相比,铸剑峰主确实像一个另类。他不穿白衣,而是穿着绣着金线的锦衣,样貌俊美周正,但少了几分仙气,比起修者,更像是仗义行走江湖的游侠儿。 姜小楼当啷朝着他的方向跪下了:“弟子知道弟子是冰灵根弟子不配!但是加入铸剑峰是弟子的梦想!请允许弟子为我的梦想奋斗!” “……”还是韶羽峰主先站出来解围,疯狂暗示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拜师机会不易,最好还是再想一想。” “就是就是。”铸剑峰主也不由应和了一下,看向姜小楼。 然后……姜小楼直接给他哐哐叩头了! “弟子知道!”姜小楼发自内心地道,“但是弟子只想去铸剑峰!我全家都是铁匠!我就喜欢抡大锤!谁也不能拦着我抡大锤!” 第3章 第 3 章 “这……” 姜小楼的抡大锤宣言让几位峰主都很是无奈,更无奈的是以他们的修为自然能看得出姜小楼的抡大锤的心虽然没有那么诚挚,但她想去铸剑峰的心是真的,且异常恳切。 “师兄你先拒绝了她,这小弟子的灵根完全不适合铸剑峰,想必是一时脑热。” “这样的好苗子你铸剑峰可吃不下,还不快拒了她!” “把她让给我峰,凌霄峰必有厚报。” 铸剑峰峰主抠了抠耳朵,满不在乎地听着几个主峰之主的传音。韶羽峰主纯粹是发善心,越渊峰老头脾气太差,凌霄峰一如既往冷冰冰…… 铸剑峰主只当没有听见,看向了仍然朝他跪着的姜小楼。 那双向来玩世不恭的眼睛认真了起来,像是要把姜小楼直直看穿。 姜小楼心知这会是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况且她跪也跪了,面子是完全不要了,此举完全是破釜沉舟,若是铸剑峰拒绝,只怕她再加入别的主峰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了。 “你真的要加入我铸剑峰?” “真的!”姜小楼斩钉截铁。 “不后悔?” “绝不!”姜小楼声嘶力竭。 “那就来吧,本座正好还缺一个关门弟子。” 姜小楼眼睛一亮,虽然关门弟子这个词让她有点心理阴影,她还是毫不犹豫叩拜下来,“拜见师尊!” 满座皆惊,对着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各峰之主,铸剑峰主一脸无赖道:“怎么,本座第一次在收徒大典上挑到的弟子你们也要抢?” “师兄你……”这不是害了她吗? 韶羽峰主心中焦急,但还是没有在明面说出来,其余各峰之主也沉默了——铸剑峰态度明明白白,非常强硬,他们也不愿与铸剑峰主为敌,要知道全宗门的法宝都是铸剑峰出品的,这谁敢啊!? “过来。”铸剑峰主朝姜小楼勾勾手。 姜小楼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向铸剑峰主跑去。 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的钧弦峰剑尊却突然道:“慢着!” 姜小楼听见了,但脚步没有停,往铸剑峰峰主的方向上又多走了几步,才怯生生看向剑尊。 “你可愿来钧弦峰?” 众人又是侧目。 本次收徒大典,这是剑尊第一次开口。 看来是该来的躲不掉——但姜小楼不明白这位剑尊又是哪里看上自己了? 梦境里那个姜小楼是在收徒之时心情激荡,和满殿的宝剑共鸣后暴露了自己天生剑心这个事实,然后剑尊才提出来收徒。 姜小楼进到大殿以来,一直谨小慎微,一点情绪也不敢外露,在座的各位峰主也没有发现异样,剑尊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乘期大能的气息压了下来,姜小楼只觉得呼吸不畅,还有些腿软,她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里,死死撑着没有跪下来。 又一阵气息驱散了剑尊的威压,姜小楼才道: “弟子不愿!” 这四个字说得无比艰难,但又无比坚定。 各个峰主们又一次震惊了,钧弦峰收徒,从来只有别人上赶着拜师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剑尊亲自开口却被拒绝。 “大胆!”剑尊的马前卒浣剑峰主厉喝一声,身旁却是一声嗤笑。 “怎么?都磕过头拜过师了还想着强买强卖?” 说这句话的是一贯与钧弦峰不睦的赤歌峰主。 剑尊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在看他的笑话,他心意一动,并不多言,本命剑“承影”如白虹一般飞出,直直刺向姜小楼。 收徒不成,被拂了面子,这就要痛下杀手了?! “师兄不要!”韶羽峰主一惊,正要出手阻拦,却见承影剑停在姜小楼眉心一寸处,只颤颤却不能再往前进。而他们各峰主的佩剑,也感到了奇异的共鸣。 这是…… “天生剑心!”百川峰主直接站了起来,原本他只觉得姜小楼是个好苗子的话,现在他就是志在必得,“她绝不能拜进铸剑峰!” 几个峰主不由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剑尊的剑还悬在姜小楼身前,他沉沉问道:“现在,你还想去铸剑峰吗?” 姜小楼愣在原地。 这一次不是剑尊的影响,而是剑。 剑尊的承影,韶羽峰的曦光,百川峰的入海,赤歌峰的红烛……她在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里面与这些剑短暂地交流了一瞬,离她最近的承影剑与她接触最深,若是她愿意,而剑尊不拒绝,姜小楼甚至可以直接操控剑尊的承影剑。 这一瞬间里面,她觉得她生来就是该握剑的,就像飞鸟翱翔于天际,游鱼徜徉水中。 这就是天生剑心的感觉吗? 明明姜小楼清楚地记得承影剑划过魂魄的感受,但她却鬼迷心窍一般又觉得这剑十分之亲切。 难怪梦境里那个姜小楼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只是一瞬间短暂的接触就让她如此欢喜,那个姜小楼学了那么多年的剑,弃剑如弃生命,所以她宁可死,也不曾放开自己的本命剑。 但现在的姜小楼还并没有和任何一柄剑建立心神上的联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小楼能感觉到不舍,她不舍得剑,剑也不舍得她。这是一种神魂上的亲昵感觉,姜小楼很难拒绝。 姜小楼的神魂控制着她要往前走去亲近承影剑,但姜小楼后退一步,像是逃命一样断开了和承影剑的联系。 而她确实是在逃命。 姜小楼隐隐有些预感,若她拜入剑尊门下,那么那梦境中的一切或许就会成真。 姜小楼郑重道:“弟子还想去铸剑峰,此意已决,请您成全。” “万万不可!”百川峰主很是急切道,“尊主你同这小弟子废话什么,直接绑去钧弦峰就完事了。现在这些小弟子就是日子太好过了,竟还敢挑肥拣瘦的!” 剑尊还未讲话,铸剑峰峰主却清了清嗓子:“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她已经是本座的关门弟子了。” 韶羽峰主连忙道:“金声师兄你就别闹了!” 天生剑心的弟子,剑宗九主峰也要打破头,铸剑峰哪里保得住。 “本座收个徒而已,闹什么?”铸剑峰主老神在在,眼神斜过百川峰主和剑尊,“小樾水,小重华,你们有意见吗?” 此言一出,道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剑尊道号重华,大乘境界按理说该叫一声重华尊者,但他以剑成名后,天下人都称一声剑尊,慢慢的,也就没有人再叫这个道号。 铸剑峰峰主却直接以道号相称,还加了个小字。 至于另一位百川峰樾水真人,那就是个添头罢了。 不清楚状况的几位峰主生怕剑尊就此发难,却见那高高在上的冷漠尊者在铸剑峰主面前却退让了一步:“不敢,那就恭喜师兄得此弟子了。” “同喜。”铸剑峰主又瘫回了椅子上,“小楼,还不过来?” “是,师尊!” 姜小楼心中狂喜! 拜师剑尊这个大坑她终于靠着自己的求生欲躲过去了,今后只要她躲着钧弦峰的人走,她就不信自己还能送上门去给人欺负! 而且,她新拜的这个师尊竟然能把剑尊的气势压下去,似乎也是一条粗大腿。在方才与剑尊的对话之中姜小楼明显感觉铸剑峰主虽然没有发言,但也是分出力量来护了她一护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敢和承影剑对刚。 这说明什么?这个师尊也是大大的好人,至少和永远在放冷气的剑尊完全不同! 姜小楼颠颠地跑到铸剑峰主身侧,老实束手站着。 她心中的欢喜满到快要溢出来,根本控制不住疯狂勾起的唇角笑容,这笑容还很有感染力,让隐约关注着她的几个峰主哭笑不得。 ——这小弟子还不知道自己错过钧弦峰是错过了多大的机缘吧?她难道就这么喜欢抡大锤不成?抡大锤有这么快乐吗? 比向剑尊学剑还快乐吗? 剑尊是不是输在不会用锤子上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象出剑尊抡大锤的场景,几位峰主浑身一颤…… 恐……恐怖如斯! 铸剑峰峰主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对姜小楼道:“又不是罚站呢,坐。” “……弟子不敢。”铸剑峰一边的位置就是丹玉峰空出来的一峰之主的位置,和主峰之主只差一线,姜小楼开始怀疑她这个好人师尊是想害她。 “哦……也对。”铸剑峰主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然后,他就从储物袋里面摸出来了另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后,“坐吧。” “谢师尊赐座!”姜小楼推拒一次,第二次就不再拒绝了,小心翼翼沾了半个屁股上去。 然后……她就整个人瘫进了椅子里面。 姜小楼总算明白了铸剑峰主为什么总是一副坐不直的样子——换做是她在如此柔软舒适的躺椅里也绝对不可能坐直的! 这椅子外观还长得和普通椅子没什么差别,不坐上去,完全不可能发现其中玄机。 师尊难道是觉得她嫌弃那普通椅子不成?姜小楼心中哭笑不得。 “这就对了。”铸剑峰主却道,“修行嘛,最重要就是舒服。” 他的语调也很悠闲舒服,姜小楼并不知道,在这简单地一句话里铸剑峰主还用上了些小技巧,来让她心神放松一些。 其实不必他多说什么,姜小楼已经开始对铸剑峰产生向往了,有这样的师尊与峰主,想必铸剑峰也一定是很舒服的地方吧。 她还没有学会传音之法,所以并不敢在这种场合出言,只学着铸剑峰主的样子瘫在椅子上,但因为太瘦小依然只有小小的一团。 台下是紧张的收徒大典,台上这一对新鲜出炉的师徒却惬意得好像是在度假。 “铸剑峰主此举有些不妥吧。这小弟子怎能在大殿上安坐,这是置诸位峰主于何地?” 刻意观察着他们的浣剑峰主突然道。 “别吓到我徒儿。”铸剑峰主皱眉道,“你管我徒儿坐哪,这椅子是你家的啊?” 浣剑峰主怒道:“不是我家的难不成是你家的?” “你猜怎么着,”鱼上钩了,铸剑峰主闲闲道,“还真是我家的。铸剑峰出品,概不外售。” 浣剑峰主被他噎了回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也不是你这个小弟子坐在上头的理由!今日九峰俱在,岂容一个小弟子如此放肆!” “我徒儿坐不得,赤歌峰的那谁,凌霄峰的那谁就坐得了?如此放肆!”在场的几位峰主带着的弟子里面,也有几个得了赐座的,被铸剑峰主点出来,连着那几个主峰之主都嫌浣剑峰主多事。 浣剑峰主脸涨得通红,大声道:“那都是各峰的首席弟子!哪是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能比的!” “谁说这不是我铸剑峰的首席弟子了?”铸剑峰主,“这还是我铸剑峰的副峰主呢,不配与尔等同座?你看不起我铸剑峰吗?” 浣剑峰主依然不肯罢休:“你说是首席弟子就是吗?” 铸剑峰主像是看智障一样看着他:“本座是峰主,本座说是那当然就是。” 浣剑峰主吹胡子瞪眼,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还是韶羽峰主见势不对,给他了个台阶下,“好了,二位师兄,不过是个座位罢了,何必伤了和气呢。” 浣剑峰主冷哼一声,“这都是看在师妹你的面子上。” 铸剑峰主发出一声嗤笑,又倒回椅子内。 第4章 第 4 章 首席弟子,副峰主,就……挺突然的。 姜小楼人在椅中瘫,被两个大馅饼直接砸中。 铸剑峰主和浣剑峰主吵了起来,而作为矛盾中心的姜小楼全程隐身——当然是因为铸剑峰主完全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姜小楼被一股温柔又强硬地力道按在那个椅子里面,同时还被捂住了嘴,生怕她做什么似的。 所以姜小楼完全没有表现的机会,也没能给铸剑峰主呐喊助威,而且…… “唔……唔唔……” “本座忘了,抱歉抱歉……”铸剑峰主毫无歉意地解开了姜小楼嘴巴上的封印。 “师尊……” “累了就睡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回峰再说。” 说罢,铸剑峰主直接闭上了眼睛。 姜小楼的话全被堵了回去,憋屈地也靠了回去。 收徒大典已经进行过半,姜小楼白赚了个观景位,但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她正想着铸剑峰不知道是什么情状,而她那冲突的灵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若是新的师尊可靠,或许能向他求助,若不能,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活命第一要义:远离钧弦峰,姜小楼已经完成大半。 活命第二要义:修炼,修炼,再修炼。姜小楼对那个梦境里别的事情懵懵懂懂,但总明白一件事情,实力才是硬道理,凡间和修真界都是一样的。 纵然她注定要觉醒两个冲突的灵根,也绝不代表她就从此无路可走! 姜小楼这厢正在给自己打气,铸剑峰主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来,让姜小楼羡慕不已。 … 剑宗弟子唱名道:“林殊,天品木灵根。” 姜小楼坐直了一点,看着这个在她的梦境里面并没有出现过的天灵根。 这少年肤色白皙,面容秀致,眼神明亮,确实很有木灵根的气质。他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锦袍,想必在凡尘里也是了不得的身份。 原本也兴致乏乏的几个峰主来了精神。 南华峰主抚着胡子道:“你可愿来我南华峰?若说木系剑法,宗门内我南华峰无出其右。” 他说得不错,其余几个峰主连争抢的心思都没有,韶羽峰或可一争,但韶羽峰不收男弟子,所以这个天灵根看来是注定要拜入南华峰了。 “弟子愿加入铸剑峰。” “好……什么?!” 这场面似曾相识,南华峰主还在笑百川峰主看走了眼,没想到风水这就轮流转了回来。 见了鬼了,铸剑峰这是专勾引天灵根不成? 诸人的眼神看向铸剑峰主…… “师尊!醒醒!”离铸剑峰主最近的姜小楼不得不在众峰主的注视里面推了推铸剑峰主。 铸剑峰主睁开了眼,“……这就结束了?今年这么早?” 韶羽峰主提醒道:“这个弟子要拜入铸剑峰门下。” “不收。”铸剑峰主下意识道,“本座已经关门了。” 南华峰主放下了心来,“听见了没,铸剑峰不收徒。” 林殊却道:“若能入铸剑峰,弟子愿意做外门弟子。” 南华峰主一口气没喘上来,痛心疾首道:“你一个天品木灵根你去铸剑峰做什么?!你也喜欢抡大锤吗?!” 姜小楼感觉自己膝盖一痛。 “天品木灵根?”南华峰主刻意点出来,铸剑峰主哪能听不明白,他才又道,“本座倒不知道了铸剑峰有什么可图谋之处,怎么这次天灵根扎堆来了?” 姜小楼战战兢兢,她确实有些小小的算计,但还不至于到图谋不轨的地步,听铸剑峰主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不安。 要知道她的天灵根注定会废掉,虽然此事并非她此时能察觉到的,但到底也算是有所隐瞒。 都怪这个林殊多事——他一个木灵根,又为什么非要拜进铸剑峰来? 林殊有些不解南华峰主口中的“抡大锤”是何意,不过他还是很沉稳,拱手道,“弟子向往器修之道久矣,只愿能拜入铸剑峰……”顿了一顿,他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纵然不能做外门弟子,做个洒扫弟子也使得。” 这态度,如此诚恳,如此卑微,都快卑微到泥里去了。 “……”被嫌弃的南华峰主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前头那个好歹是拜入了峰主门下,又是关门弟子,这个倒好,宁愿去做洒扫弟子也不愿拜入南华峰,他南华峰也太没面子了。 “金声师兄便从了他的意吧,”南华峰主赌气道,“既然他执意要拜入铸剑峰,我南华峰也不能强求不是。” “铸剑峰又不是捡垃圾的地方。” 铸剑峰主轻飘飘的语气让南华峰主简直想往他脸上打一拳。 天灵根弟子也叫垃圾?那他这垃圾都捡不着的算什么?! 铸剑峰主接着道:“既然是个天灵根,那也不好亏待,就来做个外门弟子吧。” 林殊拱手行礼道:“谢峰主。” 铸剑峰主没再说什么,主持大典的弟子便引他去到另一边了。拜师后的弟子们会由各峰的师兄师姐们先接收,在场唯一的例外就是跟在铸剑峰主身边的姜小楼了。 姜小楼却很疑惑,铸剑峰主关门就没再开这让她有些小安心,但对待她和林殊截然不同的态度却让她庆幸又疑惑——毕竟那也是个天灵根不是吗?拜师也很诚恳,姜小楼自认自己不比他强到哪里去。 木灵根也好,冰灵根也罢,在炼器铸剑一道上面谁也赢不过谁,火灵根她倒是有,但也没有展露出来啊。 思来想去,她只能归结到自己磕的那几个响头上面去了……看来林殊是礼不到家啊! 姜小楼又躺倒回去,不得不说铸剑锋的椅子简直有魔力,她根本就不想再坐起来。 接下来的收徒大典就没什么波折,剩下的弟子里面也没有想要拜入铸剑峰的,外峰根本就是无人问津,姜小楼突然意识到,四外峰好像不是靠这个方式来招募弟子的? 等她回头打听打听,看来和王羽的关系要维持好。姜小楼悠悠想着,心里打着小算盘。 铸剑峰主手枕在脑后,又睡了回去。 姜小楼也昏昏欲睡,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名字。 “江闻月,天品金灵根。” 怎么是她?! 姜小楼心中骤然一动,再也无法安坐。 白衣的女孩从容走了出来,等她站到那大殿中间的时候,满堂的宝剑都激动了起来。 又一个天生剑心?! 各个峰主们大惊,姜小楼面色冰冷,却是早已知道此事。 是的,江闻月,正是她那梦境里剑尊的关门小弟子,钧弦峰上下都无比疼爱的小师妹。 但……她不应该是第二年剑尊才收回来的吗? 江闻月跪下叩首,“弟子欲学剑,请剑尊收我为徒。” ……总算来了个正常点的天灵根了。各峰主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欣慰之情——虽然,这个天灵根还是看不上他们,但剑尊总比铸剑锋要强。 姜小楼死死盯着江闻月,不过她的举动并不出格,在座诸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在江闻月身上,不多她一个姜小楼。 殿内寂静许久,剑尊的声音悠悠传来,“可,入钧弦峰为真传弟子。” “谢剑尊!”江闻月喜出望外,激动地叩首。 “还叫什么剑尊,该叫师尊了。”浣剑峰主揶揄道。 “是,”江闻月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来,“多谢师尊和诸位师伯。” 各峰主显然对她很满意,不出意外,这就是这一代的领头苗子了。 江闻月拜师后,这一届的收徒大典算是结束了,铸剑锋主悠悠醒来,还打了个哈欠。 “走了,小徒弟。” 姜小楼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微微地发抖。 铸剑锋主把两把椅子收进储物袋,牵起姜小楼的手。 “别怕。”他不问她缘由如何,而是道,“我铸剑锋规矩,有什么事,先要师父师兄们来扛。” 姜小楼懵懂地看了他一眼,不只是懂了,还是没有懂。 这也是师父会说的话吗? 在那个梦里面,剑尊是绝不会这么说的。钧弦峰规矩,不能给钧弦峰丢脸,自己的道自己走,自己的事自己来扛,小师妹的事姜小楼来扛。姜小楼扛不住了,也没有人会来帮一把。姜小楼死了,大概也没有人会为她哭吧。 已经不会再这样了。姜小楼安慰自己,这一次江闻月直接拜入了剑尊门下,她和钧弦峰没有关系,想必钧弦峰不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如果有,她也是有师尊的人了。 被铸剑峰主牵着,姜小楼心中的不安好像也慢慢消失。 铸剑峰主带着姜小楼到新弟子处,别的剑峰弟子正由师兄师姐们带着御剑离去,只有林殊孤零零留在原地。 铸剑峰主掏出三把椅子来。 “坐。” “……?” 铸剑峰主先坐下了,姜小楼见状,也跟着坐了下去,还是熟悉的柔软,还是熟悉的舒适。 然后,她就听见铸剑峰主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姜小楼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自己飞起来了——而且是躺在椅子里面飞起来的,被死死按在椅子上又捂住嘴之后她终于想明白这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了,这根本就是这把飞天椅子的安全带! 第5章 第 5 章 三把椅子风驰电掣地降落到了铸剑峰。 铸剑峰主悠悠然走了下来,林殊沉静地站到一边,姜小楼……迈出了晕晕乎乎,六亲不认的步伐。 见过谁家的椅子会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还玩碰碰车吗? 铸剑峰出品,值得拥有! 铸剑峰主道:“多熟悉几日,日后这就是你们的代步法器了。” 姜小楼:…… 她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林殊很是泰然自若,还揖手道:“谢峰主。” 铸剑峰主完全不像是会被他的诚恳打动的样子,而是又牵着姜小楼,一路给他们解释道,“我们铸剑峰外围的阵法时刻都在变动,你们要先学会破阵的阵书,才能自由出入山门。” “峰内人口不多,除了你们师兄的洞府外也没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但切记,后山不可入。” 姜小楼好奇问道:“为何?” “后山之中……有大恐怖。”铸剑峰主认真道,语气十分玄乎。 姜小楼拿不准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在认真告诫,正欲再问,突然心中一惊。 一把飞剑直直飞来,插进铸剑峰主的脑袋,穿过后又直接飞走。 铸剑峰主嘴唇还翕动着,他的头就整个裂开来,红红白白的散了一地。 姜小楼:??? 姜小楼:!! 炸了!她新认的便宜师尊就在她眼前炸了! 不只是她,林殊也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呆呆地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倒下。 姜小楼双腿发抖,突然抓住林殊的手,果断道:“我们快逃!” 林殊还没说什么,就被姜小楼拉着躲到了一处草丛里面,还捂住了嘴,两人伏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具无头尸体站了起来,已经飞远了的飞剑也绕了回来。 姜小楼吓得腿软,不忘念念有词道:“师尊你放心,若弟子此番能活下来,一定每年为您祭扫,清明端午三炷香不断,求求您就安心地去了吧,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那飞剑绕了个圈,悬在姜小楼面前。 “咳……那个……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姜小楼和林殊靠得更紧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瑟瑟发抖。 她该不会今日就葬身于此了吧?!那她的艰难求生还有什么意义啊!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是铸剑峰大师兄……嗷!!” 飞剑里的声音正在解释自己的身份,突然就是一声惨叫,随后那飞剑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黄……黄雀在后?! 姜小楼无暇思考那个声音所言的误会是什么,正要爬起来跑路,就听见铸剑峰主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让你乱放飞剑!我让你谋害亲师!我让你试试我的傀儡稳不稳!” 一个略委屈地声音传来,“就是师尊你让的!嗷!别打了!我错了师尊!我错了!” 只见铸剑峰主正揪着一个青年的耳朵走过来,那青年还在一路求饶。 “若是把你小师妹吓出个好歹,你今夜就去藏书阁上挂着吧!” “……师尊?”姜小楼依然战战兢兢,下意识拉着林殊向后退了一步。 铸剑峰主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别怕,只是为师的傀儡被这个败家子拿来试剑了而已。” “你先别过来……”姜小楼保持着警觉,“你要怎么证明你不是傀儡?” “怎么证明?”铸剑峰主从容道,“不必证明,因为为师现在也是傀儡呀。” 他歪了歪脑袋,对着姜小楼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然后那颗大好头颅就滚了下来,还在空中做了个转体。 姜小楼眼前一黑,掐着林殊才没晕过去。 她这是上了贼船吧? 被铸剑峰主揪着的青年趁机逃脱了他的魔爪,一脸不服——吓人的究竟是谁啊?! … “来见见你师兄们。” 姜小楼面前站了一排青年——是的,没错,铸剑峰阳胜阴衰到一个女弟子都没有,清一色的阳刚青年。 “老大司徒克,是个锤修。” “老二闫无情,也是个锤修。” “老三陆一刀,还是个锤修。” “老四孟无畏,当然也是个锤修。” “老五林无争,依然是个锤修。” 姜小楼:…… 你骗鬼呢?! 大师兄穿过师尊脑壳的那一柄剑就在她眼前晃悠了那么久,怎么转眼就还能变成锤子不成? 谁家锤子两边长剑刃啊?!还有三师兄的锤子,那根本就是一把厚刀吧!五师兄更过分,他连伪装都不伪装背着狼牙棒就出来了! 姜小楼一边腹诽,一边老老实实和五个师兄见礼。 大师兄司徒克活泼和善,见面礼是一个储物戒;二师兄闫无情冷面无情,见面礼是一个储物戒;三师兄陆一刀憨厚可亲,见面礼是一个储物戒;四师兄孟无畏浓眉大眼,见面礼是一个储物戒;五师兄林无争笑意潋滟,见面礼是一个储物戒。 很快面前堆满了长得一模一样的储物戒的姜小楼:…… 铸剑峰是做储物戒生意的吗? 铸剑峰主悠悠笑道:“打开瞧瞧。” 里面还有东西? 姜小楼听他的话一一滴血认主,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惊呆了。 大师兄的储物戒堆满了灵石,而且全都散发着可疑的七彩光晕,好像是极品灵石的样子;二师兄的储物戒全是瓷瓶,贴着不同的标签,丹药从一品到五品都有,琳琅满目;三师兄的储物戒里面是紫色的符纸书写的符箓,光符纸本身就已经够贵;四师兄的储物戒里面是一只法宝剑舟;五师兄的倒是空戒指,但这个戒指容量大小比前几个加起来还要大…… “这……我不能收!”姜小楼吞了吞口水,把储物戒又放了回去。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但她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这等重礼她何德何能值得上呢? 单单一瓶极品蕴灵丹把她姜小楼卖了都未必买得起,按照她梦境中见闻,就算是钧弦峰剑尊座下弟子也要为了一瓶上品丹药争抢,铸剑峰如此豪华的见面礼,她真心觉得自己消受不起。 “客气什么,”铸剑峰主嗤笑道,“日后你就知道了,你师兄们全是狗大户,不把他们掏空你都对不起为师。” “正是正是。”三师兄陆一刀憨厚一笑, “师兄这里还多得是呢,掏不空,掏不空。” 他看起来是五位师兄里面最其貌不扬的那个,面容憨厚,属于大众脸中的大众脸,但眼神很亮,背后的大刀也闪闪发亮。 阎无情也冷冷道:“收下就是。” 林无争笑着道:“我们器修一脉,可不能过得像那群穷酸剑修似的。” 姜小楼替梦里那个自己膝盖一痛。 她还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她也没有什么值得算计的,也就不再磨蹭,直接收下了,“……多谢师兄们!” 姜小楼一只手上戴满了戒指,深感自己领会到了狗大户的精髓。 铸剑峰主笑了笑,又道,“小楼以后就是铸剑峰的首席弟子兼副峰主了,你们没有意见吧?” 闻言,司徒克明显很惊讶,“师尊!” 铸剑峰主像是早有预感,“只是通知你们一下,有意见也憋着。” 司徒克把话咽了回去,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姜小楼。同时,陆一刀也眼含忧虑,阎无情抱着臂站在一边,依然面无表情——但眼神却落到了姜小楼身上。 就是林殊,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姜小楼还沉浸在骤然暴富的欢喜里面,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些暗潮——或者说,她根本意识不到这代表着什么。 姜小楼只是走马观花看完了梦里的一生,却不曾带出来功法或是感悟,更不要说一世的阅历了。 剑宗各峰的首席弟子不单单是地位,机缘,还有责任。 … “散了散了。”铸剑锋主拍拍手道,“给完见面礼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司徒克问道:“师尊,这位师弟是?” “怎么,为师收个外门弟子还要向你报备?” “……我们铸剑峰有外门弟子吗?” “现在有了。”铸剑峰主眼睛眨也不眨道,向着姜小楼勾勾手,“小楼和林殊跟我走。” 第6章 第 6 章 铸剑峰主带着姜小楼和林殊径直到了任务堂。 此时已经近黄昏,任务堂里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管事,见他们到来,连忙起身见礼。 “这位师叔是来领命牌的吗?” “不是。”铸剑峰主道,“本座来领新晋首席弟子的福利,还有首席弟子和内门弟子本月的份例。” 他丢出一块代表铸剑峰的令牌。 那管事看见令牌,连忙道:“师叔莫要开玩笑了,还未恭喜师叔收了关门弟子和外门弟子……” “可本座转念一想我铸剑峰没有外门,现在他也是内门弟子了。”铸剑峰主状似无辜道,“还有铸剑峰新任首席弟子的福利。” 管事心中叫苦。 他守着任务堂,看似威风八面,但在这些峰主面前哪怕是最弱势的外峰他也得罪不起。 内外门弟子份例有差别不假,但对于他们这些内门管事来说不算什么,犯不着和一峰之主为此争执。 但首席弟子的福利不同。 剑宗首席弟子向来被看作下任峰主的人选,在宗门资源上要比旁人丰厚许多,新任首席弟子的福利更是他看了都眼红,这么大一笔资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管事道:“师叔,首席弟子可是要通过承剑仪式的。” “可我铸剑锋是外峰啊。”铸剑峰主道,“外峰又没有剑可承,自然是本座这个峰主指定了。别磨磨唧唧的,怎么,宗门连这点资源都拿不出来了?” ……别的外峰也没有首席弟子啊! 眼看着铸剑峰主以势相逼,甚至用上了高等修士的威压,管事连忙讨饶道,“您稍待一会儿,小的请示一下任务堂长老。” 铸剑峰主冷哼一声,吓得那管事更是心颤。 等那管事用传讯石说明了原委,那头就传来了小声的唾骂。 任务堂长老恶狠狠道:“给他就是了!他要什么都给他!” 管事小心翼翼道:“可咱们没有这么多资源啊,首席弟子的福利可是包括绝品的铸剑石和问道石的,任务堂根本就没有存货。” “……你让他等着!” 片刻后,一个中年人便御剑前来。 “金声师兄可真是稀客。” 铸剑峰主悠悠道:“我还道是谁,小青庭也混成长老了。” 听出了话里的嘲讽,青庭真君脸一黑。 “这就是师兄新收的弟子?”青庭真君看向姜小楼和林殊。 老实说,这是两个天灵根不假,但姜小楼看起来实在拿不出手,林殊倒还像点样子。两个人此时都是没有引气入体的凡人,跟在一位尊者身边实在很寒酸。 青庭真君一声嗤笑道,“天灵根,闹着要入铸剑锋。” 铸剑峰主并不恼,反而揽着姜小楼的肩膀道,“小楼,来见过青庭师叔。” 姜小楼乖乖见礼:“青庭师叔。” 青庭真君随便应了一声。 铸剑峰主这时道:“师弟,你的见面礼呢?” 青庭真君脸色更难看了。 “这可是我们铸剑锋的首席弟子。”铸剑峰主强调道,“天灵根,资质绝顶。你这个做师叔的,给薄了本座可不依。” 铸剑峰主话中威胁之意很明显,青庭真君看出他是吃定自己了——但偏偏他修为比不过铸剑峰主,地位也不如一峰之主。 铸剑峰主能拉的下脸皮来,青庭真君却不能不给他脸。 青庭真君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来,“此物任务堂中不少长老都研究过,却都没有弄明白用处,只知道是一块上等灵材。师侄是铸剑峰弟子,正好适合它。” 姜小楼连忙把石头收进储物戒,道:“谢师叔!” “不必多礼,只盼师侄日后务必记得谨守门规,匡扶正道。” 此话又是意有所指。 青庭真君与铸剑峰主对视一眼,铸剑峰主挂着不羁的笑意道,“首席弟子的福利,师弟你定然不会亏了你师侄吧?” 青庭真君拿出另一个储物袋,铸剑峰主打开瞧了瞧,“月曜石,比不过日曜,不过尚可。” “门内早就没有日曜石了。”青庭真君阴恻恻道,“修真界也不见得还剩下多少。” 铸剑峰主不接他的话,而是又检查了管事递来的储物袋,“上品灵石三十枚,不错,没有少。” 管事被他夸得满身冷汗。 青庭真君忽然道,“师兄,铸剑锋每一个弟子的份例你都要带他们来领,你还能亲自来多久?” 他话中的恶意毫不掩饰。 铸剑峰主笑意犹如固定在脸上一般,头颅僵硬地转过去看着他,“谁知道呢,本座总还能再活几百年。” …… 铸剑峰三人离去后,青庭真君也一拂袖御剑离开。 浣剑峰上,青庭真君刚落地,就见洞府前面一个年轻人正等待着。 “青庭师叔,弟子已经攒齐了三千极品灵石,您看那块月曜石……” 青庭真君冷冷道:“没了,今日有人兑了份额。” 那年轻人震惊道:“怎么会呢?各峰首席师兄我都问过了,没有哪位要用月曜石。长老们也用不到月曜石啊。” 能兑月曜石这种灵材份额的人本就不多,修为更高深的长老们多半用不上。他也是刻意和任务堂长老打好了关系,又打探了首席弟子们的情况,积攒了几年的灵石才来兑换的。 青庭真君面无表情道:“铸剑峰新收了个首席弟子,你的月曜石就是被她兑换走的……不过,她刚入门,还远不到要用上月曜石的时候。” “……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叔。”那年轻人拱手道谢,心中满是不甘。 哪怕明知道青庭真君此言不怀好意,但这年轻人也的确早就把月曜石视作囊中之物,如今被铸剑峰夺取,他未尝没有怨愤。 青庭真君也不多言,直接走进了洞府的阵法。 …… 姜小楼抱着满满当当的储物戒,肚子里却空空荡荡的。 从拜师大典到现在,她滴水未进,但因为太激动忽略了这感觉,其实早就饿坏了。 “师尊,我饿。”姜小楼可怜巴巴扯了扯铸剑峰主的衣角。 “你居然还是要吃饭的?”铸剑峰主瞪大了眼,“真是麻烦。”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里往外掏。 “喏,吃吧。” 糖葫芦、板栗糕、云片糕、蜜饯、红豆饼、糯米团子,枣泥糕……看起来是琳琅满目一大堆,不知是洗劫了哪个点心铺子才能凑出来。 “林师弟你也吃。”姜小楼拽了拽林殊,然后拿起一块饼子来。入门先林殊一步,她自认是个师姐。 姜小楼实在是饿坏了,一点也不挑剔——但咽了两块糖分加倍的红豆饼和一整根糖比山楂厚的冰糖葫芦之后,姜小楼就败下阵来。 就算她曾经是个乞儿,也受不了这样的吃法。 但林殊竟然还在吃,而且是每样糕点轮着捡,吃相很斯文但又很快,姜小楼一时没注意他就把铸剑峰主摆出来的东西吃了一小半。 “师尊。” “嗯?” “你的傀儡是不是没有味觉?”姜小楼死死拽着铸剑峰主手臂不放,“我要吃肉。” “有肉啊。”铸剑峰主拈起一块甜口的猪肉脯来,津津有味地吃掉。 姜小楼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拐了个弯,“我不要吃甜的!” “你怎么能这么麻烦?”铸剑峰主幽幽看着姜小楼,满眼写着无奈。 “等着。唉,像为师这样的师尊可真是点着天灯也难找啊。” 过了片刻,铸剑峰主就带着一只大鸟回来,施法剥了皮,又打出一道灵火来炙烤。 肉类和油脂的香气弥散开来,姜小楼眼巴巴看着,在铸剑锋主摸出一罐白色调料的时候及时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放糖!” 铸剑峰主惋惜地收回了糖罐,“小徒弟你不识货啊。” 姜小楼才不理他,而是对林殊道,“林师弟快来。” “不必了。”林殊摇摇头,姜小楼一看那糕点堆,已经少了一半,深觉此人可怖,也就没再劝他。 姜小楼美滋滋抱着烤鸟吃了起来。 大约因为是修真界的鸟儿,没有加调料也很是美味,皮脆肉嫩,鲜美多汁,实在是凡间那些俗鸡所不能及也。 铸剑峰主含笑看着她,不经意间扫到了自己的糕点堆。 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点心碎屑和姜小楼嫌弃过的糖葫芦。 “你……”铸剑峰主倒吸一口凉气。 林殊一脸无辜地回望,“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铸剑峰主既郁闷但又不能对着他生气,只能自己闷着不言。 他的糖量加倍版红豆糕,糖量致死版糯米团子,蜂蜜加糖版蜜饯,全都没了! 这还是人吗?! 还是小徒弟好养活,铸剑峰主看着把灵鸟吃得干干净净,骨头渣子上面一丝肉都没有留下的姜小楼感慨道。 “明日为师教你们引气入体。”铸剑峰主道,“然后你们就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学的功法。小楼你想学什么?……哦对了,你要学锤。” 姜小楼吃饱喝足十分满足,挂着笑容道,“我不挑的,师尊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不过最好攻击力能强一点,防御也强一点,身法更快一点,力量更强一点……” 铸剑峰主沉思道:“这样的功法……” “有吗?”姜小楼两眼亮晶晶看着他。 “你在想屁吃。”铸剑峰主毫不留情道,“吃饱了就去睡觉,别白日做梦。” …… 铸剑峰主把姜小楼打发到一边的洞府里面,却留下了林殊。 林殊像是早有预料,安安静静候在那里。 从他扬言要拜师铸剑锋之后,林殊就没有说过几句话,一直很安静。 铸剑峰主居高临下问道:“小楼要学锤法,你呢?” “我要学铸剑峰的剑法。” “我铸剑峰满门都是锤修,哪里来的剑法?”铸剑峰主的语气依然很轻松,眼神却带着压迫,直直看着林殊。 林殊与他对视,丝毫不惧。 铸剑峰主半天才道,“学铸剑峰的剑,是要担起因果的。” 林殊平静道:“原本那就是我的因果。” 第7章 第 7 章 姜小楼一觉醒来,好好的师弟就变成了师叔。 不只是姜小楼满头问号,铸剑峰几个师兄也一头雾水。 铸剑峰主的说辞是他骤然发觉林殊是一个可造之材,但自己已经关门不能食言,所以只好代师收徒。 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完全站不住脚,因为司徒克其实也已经到了可以收徒的金丹境界,但铸剑锋主却放着徒孙不收,生生给自己的弟子们折腾了一个师叔回来。 姜小楼倒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铸剑峰完全就是铸剑峰主的一言堂,就是她师兄们也没有说什么呢。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引气入体和主修的功法。 “灵气是广泛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静心,闭上眼,用你的神魂去感受,就像浸没在水中一般。然后,去接受天地灵气,再试着和灵气融为一体。” 铸剑峰主在传法的时候,还是非常正经的,神色严肃。 姜小楼依言闭上眼,排除心中杂念之后,她能感觉到灵气活跃地围绕着自己,最亲近的是水灵气。 这很正常,冰灵根由水变异而来,自然和水灵气亲近,姜小楼又是天品资质,按理说在感悟灵气这方面本就比旁人优势更大。 水灵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向她身体内涌进,但姜小楼心念一动,并没有选择和水灵气融合。 在那个梦境里的姜小楼引气入体后直接一跃达到凝气三层,但在火灵根觉醒后,却因为修炼出的灵气是纯粹的水灵气而进境艰难。 那么,如果她直接在引气入体的时候就同时选择火灵气呢? 姜小楼并不是异想天开,昨日她已经询问过铸剑峰主,灵根都是天生的,纵然后天觉醒,那也是体内原有的灵根从隐藏到出现,所以,她是有火灵根的,还是天品火灵根。 天品双灵根的修士就姜小楼梦中所见唯有她一人而已,但双灵根又不是什么罕见的资质。她只要把自己当做双灵根来修炼,或许就能解决灵根冲突的问题。 “天灵根引气入体,应当是很快的。” 铸剑峰主守着姜小楼护法,想着若是她一下子就成功的话,要如何劝诫姜小楼不得因为自身资质而自满。 然后……他就守了两个时辰。 什么情况? 这真的是天灵根吗?本座当年引气入体也才花了一个时辰啊! 铸剑峰主简直要抓狂了,收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漏,没想到小徒弟貌似是个废柴。 姜小楼还在引气不能打扰,铸剑峰主郁闷地蹲在一边,又想着是个废柴就废柴吧——铸剑峰已经收了五个废柴进来,那五个也过得挺不错的,若是真正的天才,指不定日子还不如他们呢。 若是铸剑峰主知道姜小楼此时在做什么,他定然会收回方才的结论。姜小楼不一定是天才,但绝不是废柴,她可能就是个胆大包天的疯子! 姜小楼做着大胆的尝试,她不断沟通着红色的火灵气,试图让火灵气也能像水灵气一样听话。 比起完全没有回应的金木土灵气,和异常活跃的水灵气,火灵气对姜小楼就是一个爱答不理的状态,但若是努力,也还能触动一二。 这无疑和姜小楼的猜测吻合,她的火灵根只是隐藏了起来,就像下品灵根一样蛰伏着。 姜小楼一边驱散水灵气,一边试图引来火灵气和水灵气均衡。 对于尚未修行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姜小楼额头上很快沁出了汗水,神魂也疲惫不堪,大脑隐隐作痛。 “引个气而已,不会要走火入魔了吧?” 铸剑峰主吓了一跳,想出手但又怕让姜小楼伤得更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小楼强忍疼痛,还在沟通着灵气。 神魂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就这样停下来,选择引水灵气入体,她能甘心吗? 哪怕最后不可行,也要勉力一试,现在……还不到她的极限。 姜小楼发了狠心,神魂继续调动着灵气,尖锐的疼痛只能让她的意志更清醒,火灵气被一一调动着,填补在水灵气散开的间隙。 不知过了多久,在姜小楼看来漫长到可怕的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水灵气与火灵气均匀分散,自然地涌入了姜小楼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 铸剑峰主惊疑不定,他这具傀儡对灵气敏锐不如本人,但也能立刻察觉到天地间灵气异样的涌动,而这异样正来自他正在引气入体的小弟子本人。 这还能叫引气入体吗?就算是筑基期引起的天地灵气变化也不过如此了! 铸剑峰主迅速抛出一个阵盘遮掩住灵气的变化,然后死死盯着姜小楼。 姜小楼此时的感觉非常美好。 天地灵气就像是她本来所有物一样和她相融合,散入经脉与脏腑,以温和的力道拓宽经脉,改变着她的身体。 从这以后,姜小楼也终于能称得上是修真者了。 但是…… “怎么这么久?”铸剑峰主疑惑道。 此时不断有黑泥从姜小楼四肢百骸涌出,这是引气入体后的洗髓功效,但在这之后,源源不断的灵气冲刷依然没有停歇。 铸剑峰主思索了一下,把傀儡的嗅觉功能关掉了。 又是一个时辰后,姜小楼终于睁开了眼……然后被自己臭到闭了回去。 铸剑峰主站得远远的,随手施了一道除尘术,满脸嫌弃道:“快去洗澡。” 姜小楼有些不好意思地跑到山内的泉水边上,把自己冲洗干净,然后一套崭新的法衣就落在了她身边。 这不像是铸剑峰主的手笔,铸剑峰主至多也就是给她的旧衣服加个除尘术。 姜小楼下意识看了一圈,却既没有人影也没有留话,想来是怕她尴尬,她只好在心中道一声多谢师兄。 等姜小楼换上那身新衣裳,又在泉水中看见自己现在的样貌,才后知后觉的震惊了。 她的皮肤再也不是小乞儿时为了保护自己刻意晒成的黑色,而是莹白如玉,头发也不再枯黄,不过还是很短,柔顺地垂了下来。 她身上这剑法衣想必是为女弟子定制,颜色粉嫩,姜小楼对着水面照了又照,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铸剑峰主也有些微讶——他这个小徒弟初看就是个假小子,没想到生得竟然如此不错。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现在修为几何了?” 姜小楼感受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凝气……五层?” 卧槽! 铸剑峰主开始庆幸自己提前关掉了傀儡的面部表情功能,不然他可能要被吓掉下巴。 铸剑峰主摸着姜小楼的脉门查探灵气强度,确实如她所言,已经是凝气中阶。 小小的凝气期,在铸剑峰主看来不算什么,但是……这才刚刚引气入体啊! 就算是天灵根,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想到姜小楼漫长的引气过程,铸剑峰主很快猜到这之中或许有秘密。但他并没有询问,而是拿出一枚法宝玉玦。 “此物能隔绝大乘期以下对你的修为感知。”铸剑峰主表情凝重,“我不问你做了什么。你的修为,和你引气入体的过程,谁都不许告诉,就算是你的师兄们也不能说,明白了吗?” “我明白。”姜小楼点点头,“多谢师尊。” 看着她懵懂的眼神,铸剑峰主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姜小楼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天灵根引气入体到凝气初阶,是很正常的,但是一跃到凝气中阶,那就不再是天才,而是妖孽! 天才是修真界看好的未来,妖孽却不是! 此事若被透露出去,铸剑峰护不住姜小楼。 铸剑峰主犹豫了一瞬,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本功法来,丢给了姜小楼。 “这是铸剑峰一脉的顶级铸剑……咳……铸锤术,自己参悟,不懂的问师兄。” “是,师尊。”姜小楼收下功法,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铸剑峰主的傀儡在原地僵硬,他只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纠缠了他许多年的疲惫。 …… 姜小楼明白铸剑峰主要她隐瞒大概是不想让她显得太出众,但她并不明白自己此时的修为背后的含义。 在她看来单系天灵根引气入体后直接凝气三层,而她有两种天灵根,那么直接到凝气五层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接触修炼的时间太短,并不知道修为不是简单的相加,也不知道修真界从来就没有身具两种天灵根还能顺利修炼的人,更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在引气入体的时候就冒险引入两种灵气。 大部分双灵根修者灵根都有所倾向和偏颇,在修炼时比单灵根要慢也是因为他们要分别引不同的灵气入体。 姜小楼回到洞府,把铸剑峰主给的玉玦挂在脖子上,才打开了那本功法。 封面上三个大字《铸剑术》,显然铸剑峰主所言的铸锤术纯属糊弄,但好在姜小楼对抡大锤也没有什么执念。 她没有急着感悟,而是接着看了下去。 这是一门可以直接修炼到渡劫的完整的功法,只是这一点也足够让外面的散修抢破头了。 而铸剑峰主说这是铸锤术……好像也并没有错。 这门功法的确会构筑一个锤子出来,以锤铸身,以身为剑,所以归根结底,这其实是一门强大的铸身功法。 但是…… 姜小楼看着秘籍上面列出的所需资源列表,脸彻底黑了。 她昨日收到的首席弟子福利,最多也就能支持她修炼到肉身筑基。 这算什么铸身术,改名叫铸金身术算了! 第8章 第 8 章 姜小楼在洞府内盘腿坐下,开始参悟《铸剑术》。 诚然这本功法异常吞金,难度巨大——但若能修成,回报也与付出等同。 而最重要的是,以锤铸身之道,其实是一门不受灵根限制的功法。若是寻常天灵根,那就是纯粹的浪费,但对于姜小楼这样随时可能残废的双天灵根来说,《铸剑术》是至宝。 修真界的功法以“天、地、玄、黄”定品,《铸剑术》单从能无视灵根资质这一点,就已经能定为天品了。 至于灵石灵材,那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姜小楼坐在阵法中央,拿着储物袋的手在发抖…… 没捂热乎的月曜石,极品灵石,还有各种天材地宝都堆在姜小楼面前,而马上,它们就要离她远去了。 作为奠基之物,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用到月曜石这样的顶级材料。在姜小楼收到了首席弟子大礼包里面,就有一种名叫海焰石的灵材也可以替代。 但姜小楼并不愿意,做过小乞儿的她从来没有把好东西留到后面的习惯。留到后面就代表着随时可能会失去。而且若是奠基之物就用了次品,或许会省下一点材料,但也会损失未来的潜力。 现在她有灵材有功法有灵石有灵丹,若是不用,那简直就是天赐不予。 姜小楼按照功法所言,先以神识牵扯灵气铸造锤子,再将灵材摆放在身侧,然后…… 大锤砸自己! 虚幻的灵锤以独到的手法先与灵材相融,再敲打人体的窍穴,如此过程反复,最终达到使灵材精华融于人体,而其他杂质沉淀成宝锤的目的。 灵气化锤对于已经凝气五层的姜小楼来说没有那么艰难,但接下来的过程就很难了,因为……真的很痛! 灵锤毫不留情地重重敲击在每一个穴窍上面,只是第一下姜小楼就痛到嚎叫了出来,好在这件洞府隔音阵法齐全,并没有传到外面去。 随着灵锤的敲打,姜小楼刚刚引气入体的身躯一片片泛红,那都是脆弱的皮肤无法承受如此重击的必然结果。 作为引导灵锤之人,姜小楼自然也能控制着灵锤力度变小,但她并没有,而是咬着牙,忍耐着灵锤砸在身上的痛楚。功法说的很清楚,若是力度不到,自然效果也无法到位。 灵锤在姜小楼身上来回砸过,很快,一把锤子的雏形渐渐出现,而那堆灵材也在慢慢减少。 姜小楼从不间歇,不停地修炼,若是饿了就吃份例里面的辟谷丹,累了就运转灵气闭目养神,然后继续引导着锤子上下翻动。 …… 七日后。 陆一刀站在姜小楼洞府外面,然后触动了洞府的传音阵法。 “小师妹,在吗?” 片刻后,姜小楼开门出来。 “小……师妹。”陆一刀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是他软弱,而是姜小楼闭关七日,气势滔天,身上携着不断被捶打的凶兵之气,而且…… 陆一刀有一点迷惑,为什么他觉得小师妹的眼睛在冒绿光啊? 他定了定心神,才道,“师尊闭关了,要我通知你明日该去浣剑锋的闻道堂上课,明日一早我会送你去。” “……能不去吗?”姜小楼下意识问道。 “不能。”陆一刀表示爱莫能助,“闻道堂授课是每个新弟子都必须要参与的,否则视为叛宗。而且闻道堂教的不少内容对你们新入道途的弟子来说都是很有用的,这些在峰内也未必会有人教你。我觉得你还是去听一听为好。” “我知道了。”姜小楼点点头,“多谢师兄。” “不必客气。我就先走了,还有……你修炼的时候注意身体,不要太刻苦了。” “我明白。”姜小楼对着陆一刀挤出了一个笑容。 陆一刀直到御刀飞远了,脑子里面都还是那个泛着绿光的毛骨悚然的笑容。 …… 姜小楼关上洞府的门,立马垮下了脸。 为什么她的眼神那么绿,当然是穷的啊! 这几日她修炼得浑浑噩噩,被陆一刀打扰之后,猛然发觉不仅自己准备好的月曜石和一些灵材不见了,她储物袋里大师兄给的极品灵石也全都没了! 按照这个速度等她修炼到元婴可能就已经要用掉一条灵脉了。 而姜小楼现在完全是坐吃山空,剑宗给的资源对于那些剑修来说可能够了,对她来说远远不够。 姜小楼一边数着自己仅剩的资源,一边琢磨着要如何赚钱。 节流她是做不到了,只能靠开源。但就她梦中所知的,那些剑修赚钱是靠接任务堂的除妖伏魔人物,可这个任务的门槛就要筑基期,别的任务她又并不了解。梦境里那个姜小楼在凝气期的时候完全只是一心修炼,靠着剑宗的份例都能顺利修到筑基期。 她总不能靠着啃师兄们来修炼吧? 且不说师兄们愿不愿意,这种事情姜小楼也做不出来。她的师兄们是一个比一个有钱,但那都是他们的,与姜小楼无关。师兄们给见面礼那是师兄们爱护她,姜小楼讨要那就是厚颜无耻了。 思来想去,姜小楼还是没有想到一个能来灵石的法子。 不知道从前修《铸剑术》的人究竟是怎么修炼的,总不会一个两个家里都有灵脉吧? 也许该问问师尊,但铸剑峰主闭关,姜小楼也不好打扰。 姜小楼长叹一口气,又想到了陆一刀说起的闻道堂一事。 剑宗闻道堂为新弟子授课的内容有许多,囊括了修真界常识,入门法诀,剑诀,还有一些基础的丹法、符法和阵法。 对于外界散修而言,这都是求之不得的课程。剑宗能建立闻道堂,其实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修真界自来都是师徒相传,就算是普通的不入流功法也有些小门派敝帚自珍。剑宗却能将这些功法一视同仁教给新入门的弟子,还不收灵石,自然是了不得。 姜小楼在凡间长大,当初认字都是在学堂外面偷听来的,那蒙师看她可怜,又一心向学,才默许了姜小楼偷听。饶是如此,姜小楼也只是能认字,知道怎么写,却无力购买笔墨纸砚。 所以姜小楼完全明白知识可贵,也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若是在她踏入剑宗之门以前,这定然是姜小楼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她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剑宗收徒大典的原因。 到现在姜小楼也依然觉得学堂都是神圣的,闻道堂亦然。 但是……依照她梦里所见,这一届闻道堂,由钧弦峰剑尊真传授课,若是有幸,还能得剑尊亲自授课。 也就是说,姜小楼会把梦境里从上到下的仇人见一个遍,梦里姜小楼的师尊,师兄师姐,还包括不知为何与她同届进入剑宗的小师妹江闻月。 当然,现在他们是相亲相爱的钧弦峰一门了,而姜小楼,只是一个不识抬举拒绝了剑尊收徒的外峰之人罢了。 姜小楼的远离剑尊一脉保命方针,就这么夭折了。 思及前路,实在是很艰难,姜小楼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抱紧了她的锤子。 …… 翌日。 陆一刀见到了一脸不情愿的姜小楼,和一脸不情愿的林殊。 ……现在的新弟子都这么厌学的吗? 陆一刀心中腹诽,但并没有问出来,带着姜小楼和林殊坐上了他的……锤子。 姜小楼叹了口气,“师兄,我知道师尊在哄我,你也不用这么委屈你的刀。” “……你在说什么?师兄我就是个锤修啊!”陆一刀面不改色,拒不承认姜小楼的话。 而他们正坐着的那把宽厚的大刀,不自觉抖了一抖。 它原本是剑宗最薄的一把刀,当然剑宗用刀之人不多,但陆一刀和他的刀绝对是最强的,要它伪装成一把锤子,确实是委屈它了。 林殊在这个时候笑了一笑,又对姜小楼道,“若到了闻道堂,不必唤我师叔。” “好嘞,林师弟。”姜小楼从善如流。 林殊沉默地看着她。 “……林师兄。”在林殊的眼神里面,姜小楼只得改口。 陆一刀看在眼里,也微微笑着。 姜小楼凑到了他跟前,问道,“师兄,我们铸剑锋有什么赚灵石的法子吗?” “灵石?你缺钱了?” “没有没有。”姜小楼连忙否认,“我就是问问。” 陆一刀不由分说塞给她一袋子灵石,“拿着,是我的疏忽,完了你到了要入学的时候,确实需要灵石了。” “不不不我不能收。” 姜小楼疯狂摇头,但陆一刀这个金丹修士想让她收下那还不简单,推拒一会儿后,姜小楼被陆一刀强行挂上了储物袋。 “拿着就是了,你师兄我什么都缺也不缺灵石。”陆一刀十分豪气道。 “赚灵石还不简单吗,随便卖点符箓就有了。”陆一刀道,“你问我峰内的话……二师兄卖灵丹,四师弟五师弟卖法宝,灵石这东西,总比丹药法宝要来得容易。” “那大师兄呢?”姜小楼发觉他少说了一个人。 司徒克给她的那枚满是极品灵石的储物戒指她当然不会忘。 “大师兄……出身大族……” 姜小楼懂了,大师兄是家里有灵脉! 说起来铸剑锋她见到的唯一一个用剑之人就是大师兄,不知道他修炼的是不是《铸剑术》,若是姜小楼前去请教,而大师兄真的告诉了她这个答案,那姜小楼可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陆一刀告诉她的法子说得容易,但姜小楼也心知炼丹炼器都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成功的事情,尤其是她这些师兄们给她的见面礼也都是极品的丹药符箓法宝,绝非她一时能学会,但到底指了一条路出来,还是很有意义的。 第9章 第 9 章 三人闲谈间,浣剑峰已经近在眼前。 此时已经有几只剑舟停在那里,有新弟子从里面走出来聚在一起。 毕竟不是所有剑峰都像铸剑峰这样人丁稀少,两个新弟子也得劳动陆一刀这个金丹真人专程来送。大部分主峰弟子都是由外峰长老驾驭法宝来送。 陆一刀向下看了一眼,直接往另一处走去。 “陆师兄!”一个领头的女修唤道。 “这是宝箓峰的谭师姐。”陆一刀对姜小楼和林殊介绍道,“你们就和宝箓峰、丹玉峰的弟子们一起进学,散学了我再来接你们。” 陆一刀又对那女修道:“我就把我师妹和师弟托付给你了。” “陆师兄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们。” 陆一刀又摸了摸姜小楼的头,“有事就用我给你的符箓。” 姜小楼点点头。 陆一刀离去后,姜小楼就被外峰的弟子团团围住。 “你就是陆师兄的小师妹吗?” “那个天生剑心的天灵根!” “第一个拒绝剑尊的人!” “你真了不起!” 姜小楼本以为会遇到一些嘲讽,但没有料到这些外峰弟子却如此热情,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 “为什么……会说了不起呢?” 那个夸赞她的宝箓峰女弟子道,“因为想抡大锤就放弃了向剑尊学剑的机会,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啊!” 她自来熟地攀着姜小楼的肩膀,正色道:“小楼师妹,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成为了不起的锤修的!” “……谢谢你。”姜小楼第一次收到如此直白的鼓励,虽然她的本意并不是抡大锤,但也承了这个弟子的好意。 了不起的锤修,听起来也是个好目标。 姜小楼还没有和这些同门们多说几句,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只见天边二人一道御剑而来,剑影如虹,等他们落了地,众人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三个人。 最前面的青年一身锦衣,贵气十足,跟在他身后那人白衣飘飘,而最后一人穿着新晋弟子的服饰,言笑嫣然,手还抓着前面那人的衣袖。 景鸿桢,云昭,江闻月。 姜小楼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 “钧弦峰到了!” “景师兄不愧是剑尊真传,好生不凡!” “可我更觉得云师兄更俊秀一点呢!” “说起俊秀那肯定还是凌霄峰的花师兄容颜绝世。” “可凌霄峰的师兄们性格太冷啦。” “小楼师妹你说呢?” “……啊?”姜小楼从恨意里挣脱出来,一阵恍惚,觉得自己无法参与她们的话题。 如果是论剑,她也知道一二,钧弦峰之剑霸道,凌霄峰之剑冷冽,二者相遇,其实难分胜负。但论起修为,钧弦峰几人都是同辈翘楚。 正常的剑宗弟子,难道不应该在讨论谁的剑最强吗? 为什么在这里讨论脸啊?! 一个宝箓峰弟子塞给她一本小册子,“忘了师妹你没看过,这是剑宗十大美男子排行榜,带图珍藏版,还是我师姐传下来的呢。” 姜小楼确实没看过,也确信梦里那个姜小楼也绝对不知道此事。 她草草看了几眼,依然很无语。 一个个剑宗弟子的肖像,好看是好看,但也仅此而已。 姜小楼自幼听老乞丐教诲,又得那个梦境之中的记忆,深觉男色都是刮骨刀,若要成就一番大事,自然要远离男人,尤其是那种生得很好,笑起来很美,又很会骗人的男人。 景鸿桢是一个,云昭也是一个。 “小楼师妹你现在觉得呢?” “……凌霄峰的花师兄吧。” 板着脸不爱笑,看着就像是个好人。 那女弟子点点头,又表示很遗憾,“可惜花师兄就是太冷淡了。” 姜小楼不得不附和了几句。 那位花熠然师兄她没什么印象,但凌霄峰她知道,一群战斗疯子,为了变强不择手段,又非常排斥使用外物,所以在外峰弟子这里得到一个冷淡的评价就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一声钟响,已经到了闻道堂开启的时候,姜小楼跟着宝箓峰的弟子们一起,忽然感觉身旁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殊用口型对她说:“别怕。” …… 闻道堂开启,众人鱼贯而入,座次却很有意思。 主峰弟子在前,主峰内门在中间,外峰弟子零零散散,全都坐到了闻道堂最后面。 姜小楼和林殊被簇拥在外峰最中间的位置。坐在她旁边的是那个夸奖她了不起的宝箓峰女弟子丛睿珍。 “这座次是有什么规矩吗?”姜小楼小声问道。 “自来如此。”丛睿珍道,“学堂里面,谁会想坐离先生近的位置啊。又不是符箓课,这些剑道课,其实就是给主峰的弟子们讲的。” 姜小楼再一看四周,果然宝箓峰与丹玉峰的弟子们全然没有认真听讲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划水得起劲,而那本剑宗美男子排行眼看着又传阅了几个人,里面甚至包括了两个男弟子。 而最认真看着讲师还笔下不停的那个,姜小楼瞄了一眼,发现她在画景鸿桢的肖像画。 剑尊大弟子景鸿桢凡间皇室出身,据说母妃是一位祸国殃民的妖妃,而他生的随母,又带了几分皇族贵气,还有剑修的仙气,在那排行榜上是第一,力压云昭和花熠然。 这朵剑宗金花最终被江闻月摘下,也让许多人扼腕。 姜小楼对景鸿桢没什么非分之想,但是她记仇。 这对狗男女在梦境里姜小楼的白事上办红事,就算姜小楼自觉和梦中自己绝非一人,但也不能不恨。 而且,云昭无情,景鸿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出身皇室,本就是一个利益至上,不可利用的就是无用之人的地方。 姜小楼心中一阵波澜,努力控制着自己没再多想梦境中事,而是听起了景鸿桢授课。 仇人相见不假,但仇人讲课也不是不能听。 唯一的问题是…… 她没听懂。 姜小楼的文化水平的确有限,《铸剑术》她能自行参悟入门是因为铸剑峰主给她的是带有道韵的原本,其中真意甚至要超出文字来,已经达到了“道”的层面。 所谓原道,本就是不论任何人都能理解修习的法门,“道不可轻传”,这样的原本少之又少。 但景鸿桢的水平显然不到,就只能从文字来做功夫。 “剑道有三境,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练。此三剑者,皆是玄之又玄之境。”景鸿桢悠悠道,“最下之剑宵练,不如铸剑峰姜小楼师妹来说一说?” 姜小楼迷茫地和他对上了眼。 小心眼!狗男人! 姜小楼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惹事呢,景鸿桢就先来给她穿小鞋了。这是摆明了要在众新弟子面前要她出丑,但她也确实不知道这什么剑境,一时间眉头紧锁。 已经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而在此时,姜小楼耳边响起了林殊的传音。 “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①” 姜小楼跟着念了出来。 “说得不错。”景鸿桢颇有些意外,“不愧是天生剑心,资质不凡。” 他又轻描淡写地夸了姜小楼一句,但姜小楼如何不明白其中恶意。 景鸿桢刻意点出了姜小楼,又提点了一句天生剑心,哪怕是不知道收徒大典之事的剑宗弟子在此之后也要记住姜小楼这个名字了。 看来她拒绝剑尊收徒,还是恼了钧弦峰这一系,以至于景鸿桢要亲自下场来针对她。 她背后不自觉一寒,但又是涌起不甘的恨意。 剑尊要收徒,难道她就一定要拜入剑尊门下不可吗? 钧弦峰凭什么霸道如斯? 姜小楼心绪涌动,然后被林殊按住了手腕。 “静心。” 林殊低声道,同时引导着姜小楼翻涌的灵气。 姜小楼灵息一动,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要生了心魔。 姜小楼一阵后怕。 她心中对钧弦峰怨念实在太深,执念成魔,只是景鸿桢小小的挑拨都能让姜小楼心神不稳。于修道者而言,这是大忌。 林殊静静地看着她,并不明白姜小楼为何会这么容易就险些心生魔念。但他也只觉得或许姜小楼是天生的心态不好——但这没什么,只是要再磨一磨性子。 林殊淡然地想到,又对姜小楼传音道,“这课不必再听,放课后回峰寻我。” 他没觉得姜小楼听不懂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在他看来景鸿桢讲课本来就很差劲。 听课的弟子觉得高深,那是因为景鸿桢做不到深入浅出。 这样的水平也能做一峰的首席弟子,看来剑宗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主峰的弟子随便他祸祸,但铸剑峰的弟子却不行。小弟子虽然心态不好,但心性不坏,林殊还是很满意的。 听出林殊话中意思,姜小楼一愣,恍然想起来这个便宜师叔给自己传音之前好像在合眼假眠,而且,他的传音根本没有被已经是金丹真人的景鸿桢发现。他究竟是修道的天才,还是…… 姜小楼没再想下去,而是低声道,“谢师兄。” 第10章 第 10 章 景鸿桢论道后,接着是云昭的剑法课。 俊逸出尘的少年先是随手挽了个剑花,才由立到讲堂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闻道堂里已经有弟子不自觉地在鼓掌喝彩。就连兴致乏乏的外峰弟子们也不自觉被他吸引了视线。 花哨。多余。 姜小楼在心中腹诽,但还是支起耳朵听得认真。 “我剑宗诸峰所学不同,九峰有九剑,由各峰师长传授。闻道堂剑法课,则只教基础剑术与剑意初解。” 下面有大胆的弟子问道:“师兄为何不教剑尊大人的剑法?” 云昭并不觉得冒犯,而是依然一笑,解释道:“剑道基础天下皆一,但剑法却不同,不同剑法的剑意对灵根资质和心性的要求都是不一样的。而且,法不可轻泄,钧弦峰虽没有敝帚自珍之心,但也不能轻易外传剑法。不过,诸位师弟师妹若有心,也不是不能学到不同剑峰的剑法的。” 他先是暗示了资质不够就不能学剑,然后话音一转,却又给了这些弟子们一些希望。 “我剑宗剑阁十年一开,诸峰剑法皆有收录,只要能被剑阁中剑意认可,就能够修习。” “……但上一个在剑阁得到剑法传授的还是剑尊大人。” 听课的弟子里面有人小声道。 云昭道:“剑尊大人当初在闻道堂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台下。而且,剑尊亦非顶尖资质。” 这不是什么机密。剑尊重华并非天灵根,亦非天生剑心,也不是任何天生宝体。 但他是修真界百年来最强之人。 听云昭此言,台下的弟子里面有的神色黯然,有的并不觉得此事与自己有何相干,有的眼神里面已经燃起了熊熊斗志,而后者甚至居多。 剑宗弟子向来不畏争斗,也有居于人上的野心,这一点姜小楼很喜欢,而且她的野心也不小。 姜小楼不但想要超过剑尊成为修真界第一人,还很想报了那一剑之仇。 若是能吊打钧弦峰上下一顿,那就更好了。姜小楼心中涌出一阵豪情,顿时感觉到心境开阔了不少。 不过…… 姜小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环绕的全都是觉得此事与自己无关的那群咸鱼。 外峰弟子该干嘛干嘛,那个画了景鸿桢肖像的现在正在画云昭的肖像…… 云昭只是略一提剑阁,就又道,“我剑宗三圣地,分别为剑冢、剑碑、剑阁,闻道堂授课后,新弟子便可入剑冢取剑。不论主峰外峰,都有入剑冢的机会,不过能取到什么剑,却要看你们在闻道堂的剑术修行了。” 此言一出,那些新弟子们才真正被激起了斗志。 剑阁问剑的机会尚远,修为达到能被成为尊者的大乘境界离他们更是遥不可及,但剑冢取剑却近在眼前。对于大部分剑宗弟子而言,剑冢内取到的剑应当就是他们在修为尚低的时候使用的仙剑了。 姜小楼也眼睛一亮。 她近来实在是很穷,这种白嫖宝剑的机会不容错过。 “剑冢的剑是很挑人的。”看到了姜小楼的神情,丛睿珍小声八卦道,“宝箓峰这些年,也只有两个师兄取了剑回来。不过小楼师妹你的话,应当没什么问题。” 她忽然想到了姜小楼是天生剑心——这可是剑冢内那些不爱搭理人的仙剑会哭着喊着扑上来的好资质。 事实的确如此,姜小楼的梦境里面,整个剑冢任她选择。 …… 云昭已经开始讲剑法。 “凝气境界,灵气可化为剑气,而我们要学的,就是如何御使剑气,使剑与剑气相和,如臂使指。” 云昭一边讲,一边以剑气演示,还未出剑,剑气就已经将讲堂的窗棂截断。 片刻后,只见从那窗棂往外,连着倒塌了一连串的树。 “百尺外能出一剑,就是闻道堂对你们最低的要求。” 有弟子不自觉赞叹道:“好厉害!” “只是凝气境界罢了。”云昭收剑道,“若修为至化身、大乘,隔一洲出一剑亦非不可。” 云昭又道:“若要将灵气化为剑气,需要对剑道的领悟,在这个阶段,若是天生剑心,那么几乎不会有任何瓶颈。” 姜小楼心中一凛。 景鸿桢才走云昭这就来了? 但云昭却没有点她的名字。 天生剑心这一届弟子里面也就两个,主峰弟子更多的还是看向正坐在众人中央的江闻月。 江闻月并没有自矜之色,而是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笑着,很讨人喜欢。 外峰弟子连好奇的都没有几个,姜小楼板起脸,也不去理会那些看她的眼神。 她已经准备好要接招了,云昭却虚晃一枪,让她有一种不上不下梗住的感觉,很是难受。 云昭接下来只是教了如何修行剑气,最后道,“十日后检查功课,还望师弟师妹们千万不要懈怠。” 闻道堂的第一日这就散学了。 …… 姜小楼还没动,就见江闻月越过一众主峰弟子向后走来。 不用想她也知道江闻月是冲着自己来的,看来她迟早会把钧弦峰从上到下轮个一遍。 此时各峰弟子也没有走,都很好奇的看向她们。 两个天生剑心,一个拒绝了剑尊收徒,一个是剑尊小弟子,只要处在一个画面里就是劲爆谈资。 “姜师姐。”江闻月道,“闻道堂授课以一月为期,一个月后,我欲邀师姐论一论剑,还请师姐到时候赐教。” 姜小楼挑眉,“你要和我决斗?” 江闻月笑意腼腆,“只是切磋一二。” 姜小楼满不在乎道:“那我拒绝。” “为何?”江闻月没有想到姜小楼会这样干脆拒绝,“师姐当日能拒绝我师尊收徒,却连与我论剑切磋也不敢答应吗?师姐在怕什么?” 江闻月既是激将法,也点明了她的来意。她这个剑尊小弟子是光明正大来找姜小楼切磋的,非常磊落,也没有以势压人。 剑宗尚武,江闻月找落了她师尊颜面的姜小楼切磋,谁也说不出来错处,反而要觉得她大气,符合剑宗弟子的行事原则,若有纠纷,那就擂台上面论剑解决。 而拒绝了和江闻月论剑的姜小楼,则就是避战的软弱之人了。再加上她敢拒绝在这些弟子们眼中神人一般的剑尊,浪费了他们求之不得的好资质,不论是出于不忿还是嫉妒,这些剑宗主峰弟子都已经对姜小楼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师姐与我同是天灵根天生剑心,我心中早已引师姐为友也为对手,请师姐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也会觉得师尊选择你是师尊的错误。” 江闻月趁势紧逼,步步激将,看样子是一定要姜小楼应下她的切磋要求。 姜小楼心中冷笑。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配方,甚至都没有梦境里面那个小师妹话术成熟。 现在的江闻月还没有给自己塑造好一个剑道天才小师妹的形象,不过看来她已经计划好了,江闻月敢提出切磋就一定是胸有成竹,先用给师尊找回场子的名义踩着姜小楼的颜面上位,在剑宗内打出一个名声来,再步步经营。 姜小楼只是她选好的踏脚石,而且还没有那个梦境里面好用——谁让她现在只是一个外峰弟子,只是资质好了一点,在剑宗内可没什么地位。 但姜小楼既然已经有了预感,怎么会容忍这个仇人再一次踩她的脸。 “师妹说要与我论剑……可我不是剑修啊。” 姜小楼摆出一副茫然又无辜的神色。 “要不,师妹来和我论一论锤?” 一边的丛睿珍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和我们宝箓峰论一论符道也行啊。” “比炼丹我也能胜过剑尊弟子!”丹玉峰不知哪个大胆的弟子附和道。 外峰弟子里面传出了一阵笑声,围观的众弟子也终于转过了弯来。 江闻月要和姜小楼论剑,又点出了他们资质相当,看似公平,实则是明摆着在欺负人。 一个是钧弦峰剑尊座下的真传,一个是铸剑锋的真传,剑修和器修比武,不过是借着武器之力,那有什么意思? 一阵阵笑声和私语里面,江闻月心中错愕,还有些窘迫,神色却依旧从容不改,强行保持着镇定。 “我虽入了师尊门下,但并没有得钧弦峰真传剑法传授。我想诸剑峰师兄师姐们也是如此。闻道堂授课,每个新弟子学到的都是一样的剑法基础。我并没有欺师姐是器修之心,只愿与师姐公平切磋一场,师姐还是不愿答应吗?” 第11章 第 11 章 江闻月此言不虚,又很诚恳,倒是让一些原本侧目的人又有些改观。 磊落坦荡,从来都是剑宗弟子追求的态度。 “公平?”姜小楼依然神色冷淡,“此事在师妹你看来公平,在我看来却并不。我一心学锤,无意用剑。师妹却要逼迫我学剑再与你切磋,我倒是想问问师妹你是不是想让我耽误练锤的时间练剑,阻我道途?” 阻我道途。 此言在修真界实在很重,以至于旁观者都发出了抽倒气声。 “小楼师妹这话有点过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要是一个宝箓峰的弟子非要你学一个月的符箓再和他比试符箓一道,你愿意吗?” “但是……闻道堂授课是所有剑宗弟子都要进学的啊。” 只不过他们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过,所以也没有想到为何外峰弟子们也必须要出现在这里,学一些于他们没有什么用处的剑术。 江闻月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刺背。她并没有料到姜小楼会说出这样的话,直接推到了道途这样的高度。 “师姐何出此言?”江闻月强撑着维持住表情不变,只是微微捏紧了手指,“闻道堂进学,在师姐看来就是耽误时间吗?” 姜小楼道:“进学不是,和你比剑是。” 江闻月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此次闻道堂节课第一的奖励是一枚悟道石。我愿以此物作为赌注与师姐一战,师姐还要拒绝吗?” 姜小楼心道你还不是第一呢在这里废话什么,却听见林殊传音道,“答应她。” 姜小楼犹豫了一下,道,“好。但若是师妹你不是第一呢?” 江闻月道:“我若是输给师姐,就算我不是第一,也会赔给师姐一枚悟道石。” 姜小楼顿时笑容灿烂,“一言为定,师妹真是爽快人,不愧是剑尊弟子。” 江闻月也笑意盈盈:“师姐也不愧是铸剑锋首席弟子。” 这二人都在笑着,但对视间的气场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站在内围的弟子们抖了抖,外围的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你们觉得谁会赢?” “资质不相上下,又都是天生剑心,我看难分胜负。” “我猜江师妹,有剑尊大人做师尊,胜过那个姜小楼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不一定,我看来小楼师妹未必会输。剑尊大人虽强,可在凝气期未必能指点多少。” “钧弦峰几个师兄可都是闻道堂讲师。” 云昭的声音幽幽在他背后响起来,“咳……我们并不会因为江师妹是钧弦峰同门就给她开小灶的。” 正在讨论的弟子们吓了一跳:“见过云师兄!” 有人凑上来问,“云师兄觉得谁会赢呢?” 云昭笑道:“我觉得是两位师妹都有可能呢。” “……师兄这话跟没说一样。” …… 主峰众人散去,姜小楼才问林殊道,“师兄为何要我答应她?悟道石是什么东西?” 只看江闻月的神情,那应该是一种重宝,但姜小楼这种土包子自然是闻所未闻,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若不是江闻月主动说出这个赌注,大部分弟子也不可能知道闻道堂结课第一的奖励会是悟道石。 “悟道石是仙魔战场的特产,一种能助人悟道,领悟功法与道法的重宝。”林殊解释了一下,又怕姜小楼不懂重要性,又道,“一枚悟道石,价值可比五千极品灵石,且有价无市。” 姜小楼沉默了。 良久以后,林殊正欲问姜小楼怎么回事,就见她杀气腾腾抬起头来。 “拿我的东西做赌注,江闻月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太不要脸了!” ……你的东西? 林殊一时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姜小楼气势滔天地道,“这个第一,我当定了!” 林殊不由失笑,但并没有打击她,而是眼含赞许。 …… 闻道堂西侧,一处阁楼中。 青庭真君和一看起来是中年的男子对坐,一道水镜术正映出方才闻道堂内的情景。 青庭真君道:“闻月太心急了。” 那男子道:“年轻人有点朝气也是应该的,和你我一样事事求稳,那如何在新弟子中间立起来?” 青庭真君闻言颔首道,“师叔说得是。” 他斟了一盏茶,又问道,“那姜小楼呢,师叔怎么看?此子灵根资质,也能算是个天才。” “什么时候只看资质就能论天才与否了?”那男子语带嘲讽道,“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此时还尚早,看不出什么。” 青庭真君恭谨地道:“我只是担心若是让她得了传承,那就晚了。” “离她能长成还远着呢。当年那一脉不也是天才汇聚,天生剑心,天生剑胎,天生剑骨,到如今都在什么地方?也只剩下金声一个资质不出众的普通弟子留下来了而已。” ……可那一脉只剩下的这个不出众的普通弟子也是大乘尊者,一峰之主啊。 青庭真君口中嗫喏,没敢出言反驳。 像是看出了他有异议,那男子道:“金声已经守了这么多年,前面五个他都没有给,也不会为这个破例。” “但金声师兄已经定下了她做首席弟子,又是关门弟子。” 那男子依然很是不屑:“没有承剑的首席弟子,也配叫首席弟子?” “金声绝不敢的。他还能守着几年,待他去了,他门下这些除了能抱紧旁的外峰,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依靠了。无处可托付,给了他们就是害他们。”那男子道,又对青庭真君告诫道,“你记住了,我剑宗弟子,绝不能不执剑。你看那三外峰峰主何等的风光,峰主会议上也能与主峰顶一顶牛,但只要主峰出剑,他们可还敢说话?丹药符箓,都是外道,唯剑可为我剑宗之主。” 青庭真君拱手道:“谢师叔教诲。” 第12章 第 12 章 和宝箓峰弟子告别后,姜小楼和林殊又坐上了陆一刀的大刀。 陆一刀人没在,只留了一张防护性的符箓在上面,还有一句他的留言。 林殊沉默地坐在一边看着剑宗诸峰,姜小楼却趁着陆一刀不在研究着他的大刀。 这把刀虽然依然在姜小楼面前总是伪装成了锤子,但线条流畅,刀身光泽凛冽,触之冰凉,确实是一把好刀。 【别摸了,小姑娘。】 “……!?” 姜小楼惊疑不定地看向林殊,“是你在说话?” “什么?”林殊疑惑道。 姜小楼讪讪道:“没什么……我听错了吧。” 林殊又转过去之后,姜小楼才赶忙把手收了回去。 她确信她没有听错,或者说,姜小楼刚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听到的声音,而是一种神魂上的碰触。而这句话也不是语言发出的,而是神念。 姜小楼和陆一刀的大刀神奇的交流了一瞬,也许这是因为这把刀已经有了刀灵,但让她觉得很迷惑的是,在那一瞬间里,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要握刀的。 那感觉和姜小楼遭逢剑尊的剑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可是…… 姜小楼沉思起来,天生刀心这种资质存在吗? …… 大刀在铸剑锋下客,林殊对姜小楼道:“跟我来。” 姜小楼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处三层塔楼前面。 塔楼门前堆满了落叶,看来是很久没有清理过才会如此,但塔楼本身没有任何损伤,重重防护的阵法禁制让人望而却步。 “这里是……” 林殊淡淡解释道:“这是铸剑峰的藏书楼。” 他一个新弟子是如何知道铸剑峰的藏书楼所在的? 姜小楼心中疑惑更深,但并没有问出口。 林殊道:“中五,兑七,离九。” “……说点我能听懂的。” 姜小楼的文化水平只能听出来这似乎是某种步法。 “罢了,”林殊像是叹了一口气,“你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能丢。” 他果然用一种奇怪的步法走进了禁制,并且没有引起阵法的反弹。姜小楼小心跟上,一直到林殊停下了脚步。 二人面前,并不是藏书阁的正门,也不是侧门偏门。 “……这好像是个狗洞吧?” 姜小楼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 “正门禁制若开,动静太大。”林殊解释道,“这里刚好。” 说罢,他躬身钻进了那个狗洞里。 这可能是当初的藏书阁主人特意为灵宠留下的出入口,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林殊是怎么知道的? 姜小楼也紧跟着钻过那个狗洞,再抬眼看就别有洞天。 在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塔楼从里面看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书架,姜小楼一眼看过去都有些眩晕感。 林殊很自然地召出了桌椅,又一挥手,有数本书飞来,在他手边摞了起来。 “闻道之前,我先问你,为何要修道?” 他的话语里面用了某种暗示的秘术,姜小楼一时不查,直接说出了内心想法,“为了拿闻道堂第一啊。” “……”林殊还是头一回得到这种答案,片刻后,他才道,“闻道堂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我再问你,为何修仙?” 姜小楼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为了暴打剑尊!”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在旁人看来大概是口出狂言了。若不是林殊可以引导,姜小楼绝不会这样说出真心话的。 林殊却并没有斥责她狂妄,而是微微颔首。 “……勉强还不错吧。” 暴打修真界第一这个目标,在他看来就是勉强不错。 姜小楼却已经提起了警惕之心。 在方才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言过由心,就像是有人让她直接读自己心中所想一样。 林殊用的这种诱导之法,绝非正道所用。纵然这对姜小楼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处,也不代表林殊就能毫无负担地对她使用这样的手法。除非,他本来就不是正道中人。 姜小楼对林殊身份的推断,又多了一个关键点,并且是可能推翻她所有推断的关键点。 林殊像是能看穿姜小楼心中所想一般,却并不生气,而是对她表示了赞扬。 “有防备心,这很好。” 姜小楼瑟瑟发抖,问道,“我该叫您什么?师祖?师叔祖?师高祖?” 林殊却不回应她的揣测,微微一笑,“叫师兄就好。” 他又挥了挥手,姜小楼面前立刻摆满了书籍,直接被淹没。 “剑有道,而道高于剑。”林殊淡淡道,直接推翻了景鸿桢课上所讲,“于剑境之中寻道境,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 ……剑尊好像被指桑骂槐了? 姜小楼正襟危坐,认真听讲,完全没有为剑尊鸣不平的意思。 “修真者修道,可以是剑道、刀道、丹道,也可以是锤道,道无处不在,但修剑以循剑道,自然不如修道以循剑法。所以,你要先学道原。古有三千道藏,铸剑锋藏三百本,这个月你要看完三十本。” “……?” 说了半天,最后变成要她看书。姜小楼不由道:“可是……” 林殊完全没有给她提出异议的机会,“没有可是。你既然要做闻道堂第一,就必须要做到这一点。” “……好吧。” 姜小楼也不是不喜欢看书,她只是觉得自己可能会看不懂而已。 林殊这个做先生的好像比景鸿桢还不靠谱——但贼船也上了,她又能怎么样? 姜小楼翻开自己面前的道藏,然后就惊呆了…… 这是一本真正的道原! 她再试探地去翻别的道藏,也全都是道原。 林殊说铸剑锋藏有三百道藏,若论数量自然不算多,相传道门内就有三千道藏,但林殊没有说这些全是带有道韵的原本! 这些只要卖一本出去,就能够让姜小楼修炼到金丹了! 林殊像是窥破了她的心思,平静地道:“认真看书。” “是。”姜小楼不敢再耽搁,翻开道原,沉浸入道韵的领悟之中。 诚如林殊所言,道法至高,剑中寻道是一件愚蠢的事情——这番话是建立在手头有三百本道原的基础上的。 唯有原初道韵,才能让人读之如悟之,熟读抵得上一次顿悟。 这机会何其宝贵,姜小楼自然珍视,全身心投入进领悟里,等她如痴如醉从那本道原里面清醒过来,脑子里还在晕晕乎乎地消化着道韵。 …… 林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姜小楼。 “读完了?” “是。” 姜小楼下意识接住林殊朝她丢过来的东西,然后一愣。 那是一柄木剑。 林殊手中则是另外一柄。 木剑触手温润,但也有些隐约的痕迹,可以看出来是有人曾用此剑切磋。而这两柄剑一看就是制式的,显然是批量制作而成。再结合这座有着三百道原的藏书阁,姜小楼不由推测此地曾是铸剑锋弟子们传道之地,但这里为何荒废了,又被隐没在重重阵法之中呢? 姜小楼越来越觉得这是个谜团,然而明显她面前这个知情者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林殊不知方才去了什么地方,身上的弟子服已经有了些破损和污渍,神色里面也多了几分疲惫。 林殊再一拂袖,场地自动换成一处试剑台。 “我可以教你的剑不多,但也够用了。”林殊左手握剑,神色冷淡道,“第一,剑不能丢。” 姜小楼等了半天,没等到第二。 “……这就没了?” 林殊道:“你要做到这一点,少说要十日。” ……你看不起谁呢? 姜小楼心中有些不服,按照云昭授课中的剑法,将灵气转换为剑气,与木剑融合,又和林殊相对而立。 林殊问道:“准备好了吗?” 姜小楼信心满满:“来吧!” 云昭说的果然没错,灵气化剑气,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瓶颈,握剑时也只感觉得心应手。 林殊向前半步,姜小楼用剑格挡……然后她的剑就没了。 姜小楼根本感觉不到林殊用了什么技巧,甚至她自己也只来得及动了动手腕,就把剑给丢了。 木剑远远地落到试剑台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姜小楼把剑捡回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殊,又道:“再来!” 林殊还是那一招,姜小楼的剑再一次脱手。 她终于明白林殊所说的十日并不虚,或者说就算是十日她也没有这个信心——第二次了,姜小楼仍然觉得这是避无可避的一式。 姜小楼再一次把剑捡回来,沉下心道:“再来!” “再来!” “再来!” …… 姜小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捡了多少次剑,但等到林殊终于喊停的时候,她已经从根本察觉不到林殊的举动,到能感觉到一些了。 姑且也能算是小进步吧。 林殊面色沉静,姜小楼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表情里面判断出自己做得如何。 待二人出了藏书阁,林殊才转过来问道:“你的灵石呢?” “……什么灵石?” 林殊非常坦然道:“你听课,不该交学费吗?” 但是你事先也没有说过吧? 诈骗啊! 姜小楼下意识捂紧了灵石袋子,实在不明白这个坐拥三百本道原的男子究竟是为何盯上了她一个小小凝气期的储物袋。 大师兄没给他见面礼吗? ……呃,好像没给。林殊是师叔辈分。真论起来,他得倒给师兄们见面礼。 姜小楼恍然大悟,把白天陆一刀强行塞给她的袋子给了林殊。 这是她身上所有的灵石了,但通读道原的机会和练剑的机会不是灵石能换来的,姜小楼当然明白。 林殊取了一半,有把袋子还给姜小楼。 “日后照此例。” 懂了!见面分一半! 第13章 第 13 章 姜小楼回到洞府后,不仅头脑晕眩,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前者是因为道韵还没有彻底消化,后者纯粹就是被林殊打出来的。 柔软的床铺就在一边,姜小楼看了一眼,一狠心移开了目光,然后盘腿坐在了洞府的阵法中央。 从闻道堂出来到进入藏书阁,看完道原,再被林殊加训剑法之后,正常情况下就已经到了该入睡的时间。 但是,如果姜小楼选择此时入睡,按照这个日程她根本没有空暇去修炼《铸剑术》。 于修道者而言,落后一步就是步步落后,姜小楼自然也明白只争朝夕的道理。 江闻月的赌约还悬在她面前,她就是再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懈怠。再说了还有剑尊这个假想敌在后面,姜小楼只能拼命修炼,才能离修真界第一更近一点。 姜小楼合眼,已经隐约有了雏形的灵锤在灵气的控制下飞起,再一次重重击打她的身体穴窍。 困意、痛感和疲惫交织,姜小楼一边使用《铸剑术》的功法,同时又尝试着在这个过程中领悟着道韵。 不知不觉间,灵气运转和道韵领悟已经成为了习惯,而疼痛,也成为了习惯。 …… 一夜的修炼过后,天色既白,陆一刀在洞府门外,见到的就是眼神发直的姜小楼。 “小师妹。” “……………………嗯?” 姜小楼缓慢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他。 陆一刀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绝世凶兽盯上了一般,背后发凉。 看看上个学把人给逼成什么样子了! 陆一刀心里同情了一下姜小楼,说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话:“你和钧弦峰江师妹的赌约我听说了,你也不必太在意,纵然输了也无妨,我们不和那些剑修比剑道。” “我明白的。”姜小楼知道他是好意,不愿意给她什么压力,“我不会输的,师兄。” “尽力就好。”陆一刀摸了摸姜小楼的头,又强调了一遍,“输了也没关系。” “……师兄你不要总是做这种不吉利的预判。” …… 姜小楼到了闻道堂后,众同门也都很惊讶。 憔悴的脸色,无神的双眼,疲惫的神态…… “小楼师妹这是被吓到了吧。” “不能怪她,若是钧弦峰弟子来挑战我,我也会这么紧张的。” “钧弦峰有点欺人太甚了啊。” 姜小楼浑然不知道她已经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给钧弦峰扣上了一顶黑锅。苦肉计非常有效,虽然,她真的只是困的。 又困又累,全身只剩下支撑着眼皮睁开的力气,姜小楼在闻道堂坐下,眼神直直看着前面,行动全靠本能。 钟响,景鸿桢准时开始讲道,然后,还在和姜小楼说话的丛睿珍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姜小楼瞬间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宝箓峰其实也有不少弟子在讲道课上补眠,但姜小楼……怎么看也不像是这种人吧。昨日景鸿桢授课,她也听得很认真啊。 而且,从昨日课堂情形来看,景鸿桢明显会针对姜小楼,她是心有多大才能在这个时候秒睡啊? 丛睿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姜小楼叫醒,就被林殊制止了。 林殊没有说原因,但他二人同是铸剑峰同门,对姜小楼了解自然比丛睿珍要更深,丛睿珍便放弃了,只是小心注意着景鸿桢的动静。 姜小楼当然并没有忘记她和景鸿桢的新仇旧恨,但她数来数去,剑法课要听,道原要读,剑法要练,《铸剑术》也要修行,一日之内唯有景鸿桢讲道的两个时辰是最无用,最适合她补眠的时候,不在这个时候睡就没有别的机会了。 所以,就算是景鸿桢随时可能打击报复,姜小楼也只能分出一缕神识来预警,然后继续睡大觉。 有林殊在一边,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忧心。 姜小楼沉沉睡去,在下课的钟响的时候才神清气爽醒过来。 什么情况?景鸿桢转性子了? 完全出乎姜小楼预料的是,她提心吊胆睡了两个时辰,景鸿桢却没有趁这个机会为难她。 姜小楼绝不相信景鸿桢这是放弃针对她了,但也一时想不到原因,只能提高了警惕——说不定景鸿桢就在酝酿更深的阴谋呢? 她却不知道景鸿桢心里也有苦衷。 姜小楼在讲道课上睡着了之后,景鸿桢手中的剑丸蠢蠢欲动,愣是没敢扔出去。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怕了姜小楼。 姜小楼本人不足为惧,他随随便便想为难就为难了,而且现在有讲师的身份在,哪怕名义上是平辈,这些弟子在闻道堂的时候却是低了他一头的。 但景鸿桢是能借着讲师的身份光明正大为难姜小楼,可还有人比他更不讲武德。 昨日闻道堂散学后,闫无情和陆一刀就携手找上了他。 这两个人都比他入门早,修为更高,虽然他是剑修又是剑尊弟子,真打起来当然未必会输,但架不住这两个人后台也硬啊。 闫无情是铸剑峰主的弟子,同时又拜了丹玉峰一名长老为师,据说已经是那位长老的衣钵传人。丹玉峰那群丹师出了名的紧紧抱团,那位长老又是炼丹大师,惹怒了丹玉峰他就算是钧弦峰大师兄也是兜不住的。 闫无情背靠丹玉峰,陆一刀则差点混成了宝箓峰的大师兄。符师脾气比丹师好,该护短的却还是护短。宝箓峰还有几位修为不低的太上长老,虽然外峰平时并不喜欢在剑宗事物上面发表意见,景鸿桢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钧弦峰招惹这样的敌人回来。 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打了一个姜小楼,出来闫无情和陆一刀,铸剑峰最麻烦的人物却还没有出手。 在一众尊者里面以混不吝和不要面皮闻名的铸剑峰主若是也被惹了出来,对上这位能靠辈分也能靠修为碾压他,还绝对不会讲武德的尊者,景鸿桢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所以面对闫无情和陆一刀,他憋屈地答应了对方“新弟子的事情留给新弟子解决”的提议,并且承诺绝不会在闻道堂对姜小楼出手。 不过是个小弟子而已,何至于呢? 景鸿桢在这二人面前看似退了一步,但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 原本他也就不能在授课时太过针对一个弟子,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小师妹。 闻月是绝对不会输的。 …… 云昭的剑法课依然无波无澜。 第二日,众弟子们总算拿到了木剑,可以实战了。 入门阶段,诸峰弟子的水平相去不远,一群菜狗,就算是剑气误伤也没什么威力。 经过林殊的特训,这样的剑法课在姜小楼看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她用自己三分剑气和宝箓峰弟子们对敌,毫无压力屡战屡胜。 “小楼师妹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师妹太强了!” 在一片赞誉里面,要不是心境很稳,姜小楼觉得自己都要飘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打这些毫无追求的菜狗咸鱼有什么意思啊? 主峰弟子那边要比外峰激烈得多,姜小楼看了几眼,就继续自己的虐菜生涯了。 也有人对她的行为感到不屑,靠着天生剑心碾压简直是胜之不武,但外峰弟子们才不会在乎这些,林殊则是微微颔首。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姜小楼是在对战中尝试加深自己对剑气的掌控,而不只是在一味地用剑气攻击。 用外峰弟子当对手是菜了点,可主峰那些又没有好到哪里去。 …… 散课后,姜小楼准备继续她日程满满充实的一天,却在闻道堂门外被一个青年拦住了。 “姜师妹留步,我是百川峰濮怀,不知师妹可否借步一叙?” 姜小楼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疑惑地看他,“师兄有事吗?” 濮怀道:“任务堂给师妹的首席弟子福利之中有一枚月曜石,我愿出三千极品灵石购买,还请师妹割爱。” 他说得理直气壮,根本就没有给姜小楼拒绝的余地,那个请字也只不过是客气一下。 姜小楼想起来确实有月曜石这么一回事,但是它早就成渣渣了,她实话实说道,“抱歉,月曜石我已经用了。” “师妹不要开玩笑了。月曜石是筑基时重塑剑身才会用上的宝物,以姜师妹的境界这种灵材根本就用不上。我已经凝气九层即将突破,若能得月曜石我的本命剑才能在筑基时提升一个品级。”濮怀诚恳地看着姜小楼,“我最多能给你三千五百极品灵石,已经超过灵材的价格了,我是诚心求购,请师妹割爱。” 三千五,姜小楼听了都心动。 “……但是我确实用掉了,没有了,濮师兄你有钱,不如去别处问问。” 濮怀脸色一变,骤然阴沉了起来,“姜师妹,我已经把话说到这等份上,你却还要敷衍我吗!若没有月曜石,我就无法在筑基时提升本命剑,姜师妹你就是在阻我道途!” 这四个字的指控听起来有些耳熟,姜小楼不由被濮怀气笑了,“师兄这话倒是可笑,照你这么说,天下不给你灵材灵石的人,全都是在阻你的道途,你道途上也太多坎了!月曜石我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也不能变一块出来给师兄。” “姜师妹这是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濮怀道,“只要出了闻道堂,你是首席弟子,凡是修为比你高五阶内的都可以挑战你,姜师妹若还是不愿让出月曜石,那你我便只能擂台见了!” 第14章 第 14 章 这是什么破规矩? 闻道堂弟子在剑宗又一个月的擂台豁免权,这一点姜小楼是知道的,不然江闻月也不会放话等一个月。但首席弟子可以被五阶内任意挑战,这一点姜小楼确实不知。 她这个首席弟子纯属铸剑峰主临时起意,姜小楼甚至怀疑他可能只是为了从任务堂骗点福利回来——不过,首席弟子的大礼包确实很香就是了。 大礼包吃了,姜小楼就只能连着礼包带的玻璃渣一起吞下去。 所谓五阶,指的是五个小境界,姜小楼现在表现在外的境界是凝气三层,出了闻道堂可以合理地再添两层,也就是说,筑基之下的弟子都可以随意挑战她。 但到那个时候,她应当已经凝气七层,纵然修为不能用高于凝气五层的,也并非没有别的手段。姜小楼苦修又不是没有意义,江闻月她能打,凝气巅峰她未必打不过。 想到这里,姜小楼心中有底,语气更不慌了,“月曜石我确实没有,师兄若执意逼迫,那你我就擂台见吧!我身为铸剑峰首席弟子,绝不畏战!” 这番话她说得铿锵有力,信念满满,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见她丝毫不惧,濮怀脸色微变,咬牙道,“我最多能给你四千极品灵石,姜师妹,你再考虑一下。” 姜小楼看他眼神,就知道濮怀已经心存怨愤,或者说从月曜石被姜小楼领走之后,濮怀就已经恨上了她。既然如此,那还考虑什么? “不必多言,濮师兄。”姜小楼坚定地道,“你我便擂台见吧!” “好。”濮怀眼含怒意,“听闻姜师妹已经和钧弦峰江师妹定下了一月之约,我会在那之后挑战你。挑战首席弟子默认是生死擂,若是避战不出,宗门会取消首席弟子资格。还望姜师妹到时候不要失约。” 他话语之中挑衅之意很明显,还带着威胁。 “我当然不会。”姜小楼道,“我等着师兄来挑战我。” 输了不就是掉了个首席弟子的资格吗,她怕什么,礼包到手了这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用处。 …… 濮怀拂袖而去后,姜小楼正欲和林殊会和,却见拐角处走出一个女修。 引气入体洗髓后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有意识地将身材变得更匀称,女修尤其如此,但这个女修却依然保持着微胖的身材,笑容带着几分憨厚。 来人正是在收徒大典之时为姜小楼讲解了剑宗诸峰剑法的王羽。 姜小楼不由有些意外,“王师姐。” “姜师妹。”王羽朝她笑笑,“濮师兄来找过师妹了?” “对。师姐怎么知道……” “濮师兄的本命剑水属性为主,又曾经侥幸得到过月华洗礼,所以对于他来说筑基时候重塑剑身最合适的宝物就是月曜石。 月曜石本就稀少,宗门内存货也不多,这种顶级的灵材就算是内门弟子也要攒很久的灵石才能兑换,直接作为福利被发放的可能性不大,门内需求也不多,所以濮师兄其实志在必得——但是最后一枚,却被浣剑峰青庭真君分给师妹你了。” 王羽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长串情报,看着姜小楼,“所以濮师兄也只能来找姜师妹你呀。” 姜小楼微微皱眉,“……这些事情师姐就这么告诉我了?” 她并不怀疑王羽的情报真假,但是像这样的生意人无利不起早,王羽直接告诉姜小楼这些于她而言很重要的情报,却没有要求任何的回报,那么只能说明王羽要的更多。 总之,不可能是她这个师姐善心大发来给姜小楼解释这些。 王羽道:“师妹前途可期,我只是和师妹结个善缘。” “挑拨我和浣剑峰的关系,却说要结个善缘?”姜小楼当然不会信她的话,“师姐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怎么能说是挑拨呢,我只是陈述了事实,师妹就不觉得浣剑峰欺人太甚吗?” 姜小楼道:“我倒是觉得师姐居心不良……赤歌峰这是和浣剑峰有什么矛盾吗?” 若她没记错的话,王羽便是入了赤歌峰。 王羽当然是否认道:“师妹说什么呢?我剑宗九峰同气连枝,哪里会有矛盾。” “再见。” 姜小楼扭头就走,也不多言。 “等等!”王羽拉住姜小楼,“姜师妹你这个脾气啊,就是太急了。” 姜小楼冷冷道:“师姐想要利用我,好歹也要拿出来一点诚意。” “我给的不够吗?” “不够。” 王羽心里叹了口气,姜小楼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她看出来了,接下来铁定要赔本。 但这生意也不是她的,赔就赔了吧。 “师妹有什么别的要问的?先说一句,此事与赤歌峰并没有干系。” 有没有也不是王羽说了算,姜小楼自然不会被她蒙蔽过去。 “我不问赤歌峰。师姐既然说了是浣剑峰青庭真君故意将月曜石分给我,那与铸剑峰一脉不睦的,是青庭真君本人还是浣剑峰一脉?” 当日姜小楼也能看出来青庭真君和铸剑峰主的交锋,但浣剑峰上下的态度她却并不明白。王羽的用意无非是要她打击报复,打击浣剑峰弟子和打击青庭真君弟子可是两个概念。 “……是浣剑峰一脉。”王羽肯定了姜小楼的猜测。 姜小楼接着问道:“结怨的原因是什么?” “此事我亦只知道大概。”王羽心道这次简直血亏,“百年前,铸剑峰之主入魔,杀了浣剑峰弟子数十人。师妹若想知道详细,可以去问铸剑峰师长。若是师妹有准确情报,也可以卖给我。” 姜小楼完全无视了王羽最后一句话,心中一凛。入魔,杀同门,这都是天大的事,为何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百年前的铸剑峰之主…… 姜小楼不敢想下去,维持着表情的平静。 “此事浣剑峰弟子知道吗?” “好问题。”王羽微微颔首,“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全都知道。而且就算不知内情的,也知道浣剑峰和铸剑锋有过节。” “……我明白了。” 凭空冒出来一座主峰的对头,姜小楼脸都要垮下去了。 她人还没出闻道堂青庭真君后先阴了她一把,日后浣剑峰和钧弦峰的人再搅和到一起,姜小楼还修不修练了? 浣剑峰是一座内门外门加起来几百人的主峰,铸剑峰上下也才八个人,又只有姜小楼一个新真传,简直就是个上好的靶子。 “师妹问了这么多,好歹也礼尚往来一下吧。”王羽欣赏着姜小楼的表情,道,“师妹答应了濮师兄吗?” “没有。”姜小楼实话实说。 王羽显然有怀疑,“濮师兄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他当然不会。”姜小楼索性也不瞒着她,“濮师兄说,一个月后出了闻道堂,他要挑战我。” “境界相差那么大,怎么会……”王羽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姜小楼是首席弟子,“确实有这么一条门规,原来濮师兄还没有死心啊。” “……什么意思?” 王羽解释道:“门内挑战首席弟子,生死擂台,赢了会有宗门的奖励,对方必须应战,但挑战者也必须要拿出三千灵石或者别的等价物来和首席弟子对赌。 不然若是人人都去挑战首席弟子,那若是有人钻空子故意来扰乱首席弟子的修行,那就不好了。 看来濮师兄为了得到月曜石,还是好好研究过门规的。” 这又是什么破规矩? 没想到濮怀看起来还算磊落却偷偷藏了这么一手,若是姜小楼没有见到王羽,一无所知上了擂台,那他的计策可能就成功了。 姜小楼心知月曜石她是变不出来,而且要怎么解释月曜石的去向也是个问题,濮怀却非要和她上擂台。此人还真是烦人,浣剑峰的青庭真君也够阴损的。 等等…… 她怎么也默认自己会输了? 姜小楼想着想着,忽然转过了弯来,“这条门规的意思是,对方拿出来的灵材灵石,若是对方输了,那就是我的了?” 王羽颔首,“是这样没错,双方对赌。” 但你又赢不了,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濮怀已经是差一线筑基,要不然也不会对月曜石那么的迫切,姜小楼却还是个没出闻道堂的新弟子,王羽并不看好她。 姜小楼面色几度变化,不由在心中感慨道: “这是一条好规矩啊!” 她看错濮怀了,濮怀是个上赶着来送灵石的法宝人!像他这样的好人可真是不多了! 可惜她只有月曜石,宗门里对月曜石有执念的听起来也只有濮怀。 想到这里,姜小楼心念一动,问道:“这条门规知道的人多吗?” “不多。”王羽道,“各峰的首席弟子都是能越阶而战的,又是各峰的最强者,没有什么人会去挑战首席弟子。” 当然,菜狗姜小楼根本不能算正常的首席弟子。和她并列而提,那都是侮辱九主峰首席弟子。 “那……浣剑峰的人知道吗?师姐能让他们知道吗?” 多来几个好人吧! 王羽闻言,听出了姜小楼的言下之意后,眼中带着疑惑,“姜师妹有必胜的把握?” “没有。”姜小楼眨眨眼,“但师姐传个消息到浣剑峰,胜负都是我的事情。” 王羽皱眉道,“铸剑峰很缺灵材吗?姜师妹现在用不到顶级的材料。” 她暗示姜小楼不要好高骛远。 姜小楼道:“我们铸剑峰超有钱的!” 她五个师兄全都富得流灵石啊,财富若是平均下来可以把姜小楼从赤贫拉到小康。 王羽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但她看着姜小楼发绿的眼睛,只看出了姜小楼要么是穷疯了,要么是本来就疯了。 但姜小楼说的也没错,胜负都在姜小楼,王羽只是散播一点消息而已。 “不过,我传递消息也不是免费的,姜师妹准备出什么价钱?” 第15章 第 15 章 “我不出钱。”姜小楼脸上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剑宗既然设擂台,就一定会有赌局,师姐开盘,我来定赔率,收益五五分,如何?” 王羽面色一变,看向姜小楼的眼神里带着惊诧。 剑宗弟子向来剑道取直,少有人钻研这些。姜小楼敢传消息到浣剑峰就已经让她很惊讶了,不提交易上来就是谈赔率,这就算不是个做生意的熟手,但也是高手了。 不过,姜小楼还是太嫩了点。在她说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她的情报。 “看来姜师妹是胜负心中有数。”王羽道,“但我只要调低师妹的赔率,就不至于太亏。亲自下场的如何能做赌局的庄家呢,这不合规矩。” “赌场何来的规矩?”姜小楼似笑非笑道,“再说了,谁说我一定会赢的?浣剑峰弟子里面,也不乏强者,说不定会有黑马呢,师姐说是不是?” “你……”王羽心中一震,“你太大胆了!” 这是准备打假赛啊! 来挑战姜小楼的弟子都只会在凝气巅峰,水平相差不远,姜小楼若有必胜的把握,那么她就一定能控制场上的胜负,输赢参半,这在同境界比拼中本来就很正常。 而且,她若是有胜有负而不是连胜,那么在后面来挑战她的人只会觉得她是不是余力不逮,浣剑峰人多势众,或许会想着来打车轮战。 姜小楼光是擂台赢到的灵石或许是有进有出,但是谁也想不到她会是赌局的庄家,这一把,姜小楼纯赚! 王羽的面色开始变幻不定,心中计算着得失,犹豫了起来。 姜小楼如此大胆,又邀请她参与,那她跟吗? “……师妹这是要我也豪赌一把啊。” 姜小楼道:“那师姐赌吗?” 王羽终于下定了决心:“……赌!”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姜小楼,“这一次,我押的是师妹你。” 姜小楼道:“我不会让师姐输的。” “师妹要我传的消息,闻道堂结课前,我会传到浣剑峰。” “有劳师姐。”姜小楼颔首道,“除了那条规则,师姐再加一句吧,就说……我或许已经学到了铸剑峰的剑。” 王羽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小楼,“师妹真的学到了铸剑峰的剑法?” “……这是师姐不花钱能知道的消息吗?” “……”王羽沉默片刻,但并没有提出要花钱买消息。只是在分别前又告诫道,“我观师妹事事行险,此乃不可为时方为之道,不宜时常如此。” “我知师姐好意,但修道本就是一件不可为之事。” 乍闻此言,王羽看着姜小楼平静的面色,却觉得剑意凛然,自己仿佛在看一柄出鞘的仙剑。 …… 姜小楼忽悠完王羽,才和林殊会和。 陆一刀依旧不在,回铸剑峰的一路上,姜小楼都心不在焉,偶尔偷偷瞄一眼林殊。 二人一路无言,进了藏书阁之后,林殊才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姜小楼一惊,很快扑上去抱住他的衣角,声情并茂道:“师兄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有个凝气巅峰的师兄他不要脸他以大欺小啊!你不帮我我就要上生死擂被他打死了啊!我死了我师父就没有关门弟子了!以后谁来给我师傅养老送终啊!” 她酝酿了一路的情绪终于有了落点,死命挤了两朵泪花出来。 “……” 一瞬的惊讶之后,林殊凉凉道:“你不是要设擂台,定赔率,五五分吗?” 合着纠结了一路,就在想要怎么抱他的大腿? “……” 姜小楼吓得松开了手,一脸震惊,“你都听见了?!” “你们密谋得那么大声,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林殊扫了她一眼,像是看出了姜小楼在想什么,顿了一顿道,“……不过,好在周围也没有其他人路过。” 姜小楼被他这语气拖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吓死我了。” 她又扯住林殊的衣角,“那师兄你也要帮我啊!” “你既然学了《铸剑术》,又用了月曜石奠基,以你的实力,一个月后和凝气巅峰对战,难道还会输?” 姜小楼讪讪道:“但是我若只用凝气五层的灵气,再加上锤子和剑法,不暴露锻体成果,就未必能胜过凝气巅峰了。” 林殊疑惑道:“为何要如此?” 给自己增加难度很有意思吗? 姜小楼先问道:“门内知道《铸剑术》铸身的人不多吧?” “应该只有几个老古董了。” “那就对了。”姜小楼道,“若是我只用锤子和剑法,那么旁观之人只会知道我是修了锤法,却不知道我还铸了身。只要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其实学了铸身之法,那我日后若遇到知道我底细的敌人,就可以凭着这一点来赢过他啊!” 她又有些遗憾道:“其实锤法若也能瞒着那便好了,可惜我当日说过我是一定要学锤的。不过,我可以再修一门不同的锤术,锤子就说是我师尊赏我的,日后锤子的品阶能再提,但外人也是不知道的。” 林殊:…… 他只想到了姜小楼或许是要藏拙,却没有想到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心黑,先是想阴一把浣剑峰赚灵石也就算了,这个未雨绸缪隐藏修为的想法,一般人能想出来吗?一般人会在凝气期想这种事情吗? 也许只有姜小楼这样的人,才适合在现在的铸剑峰修行吧。 林殊神色复杂,但终究未置可否。 “师兄,五五分!”姜小楼紧拽着林殊不放。 “……”林殊把拒绝的话放了回去,“成交。” “谢师兄!” 姜小楼欢呼雀跃地去看道藏的时候,林殊却走出了藏书阁,沉默地坐在正门阵法内。 藏书阁门前的一大片空地,其实才是曾经铸剑峰弟子们练习剑法的场地。至于藏书阁内部的,只是给一时兴起想要交手的弟子准备的。 而今此地已被重重封锁,也看不见人影与剑影。偌大铸剑峰,竟也找不到一个习铸剑峰之剑的人。 …… 十日后,姜小楼终于能执剑而不被林殊打飞,闻道堂的课程也有了新的变化。 在外峰弟子们的景鸿桢肖像更新了几十个版本之后,景鸿桢的讲道课终于要结束了。 “好舍不得景师兄啊!” 不止是主峰弟子,外峰弟子也都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景师兄这么好看的人,以后可就没有免费看的机会啦!” “只看这么几天怎么够啊!” “景师兄画册马上就要贩售了,姐妹们舍不得的一定要支持啊!云师兄的也有!” “花师兄的有吗?” “花师兄的也会有的!”那个贩售画册的女弟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凌霄峰前几日来向峰主求丹药了,我们把握住机会。” 旁听了一切的姜小楼:…… 其实整个闻道堂,最舍不得景鸿桢的就是她了。 景鸿桢走了,她睡觉的时间就这么没了,晚上得少一半的修行时间啊! 姜小楼既是痛心,但又没办法。 接替景鸿桢上课的可是她期待已久的丹玉峰课程,只要她能学会炼丹,就能走二师兄的发财路子了! 这门课程和宝箓峰的课姜小楼是一定要认真听的,绝不能错过! 丹道课如期而至,授课的长老是一位丹玉峰的金丹真人,道号玄容。 玄容真人的授课水平明显是比景鸿桢要更高的,姜小楼以自己来判断,至少这一次她能听懂了。 但闻道堂中认真听讲的人并不多,主峰弟子显然不感兴趣,外峰弟子里面丹玉峰的早就学过了,宝箓峰的则是依然觉得与我无关。 无人上心,是因为丹药和符箓并不在闻道堂结课的考核范围之内,剑宗只是设置了课程而已。 但姜小楼非常的认真,甚至还做起了笔记。 玄容真人的第一课,讲的不是丹道,而是药理。 “炼丹之道,手法第一,灵火第二,丹炉第三,药草第四。但决定丹药成败的,就是这最末一位的药草。学炼丹,也要从学灵药开始。 修真界能用于炼丹入药的灵植有数万之多,一个合格的丹师,要学会分辨这些灵植,也要熟记灵植的特性,如何采摘保存,根茎叶花各有什么用法,不同种类的灵植若是相遇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若是一品丹师,也可以一试用不同性质的灵植来改进丹方,但能做到这样的人少之又少,都是丹道大师。” 玄容真人也不看闻道堂内东倒西歪的弟子们,自顾自讲道:“若能炼出一枚止血丹,便可称丹师。这是丹师的最低品级,须熟记常见灵植三百种。 这些灵植,分别为九叶草,草身直立,叶如镰刀,金属,可用于凝灵丹;毛南葵,橙色,根茎软而叶直,木属,可用于混元丹;白骨剑,形如掌骨,质地如玉,水属,可用于凝灵丹…… ……” 玄容真人将这些灵植特性一一道来之后,从储物袋里拿出几株灵植来。 “这些都是我已经讲过的灵植,在听讲的想必也已经学会了。我来点一个弟子来分辨一下。” 这下弟子们全都震惊地看着他,不是说好了外峰授课讲师比弟子还会划水,而且从不为难人吗? 丢了一个惊雷的玄容真人也不往台下看,而是直接念出了一个准备好的名字。 “铸剑峰,姜小楼。” 第16章 第 16 章 姜小楼炯炯有神听课的眼睛和玄容真人对了个正着。 整个闻道堂的弟子都在看她,夹杂着或许是担忧又或许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姜小楼日日在景鸿桢的课上睡觉,主峰早就有看不惯她的人了。见她被点名,景鸿桢的拥簇们心中窃喜。 丹玉峰的真人可不是和景师兄一个辈分的,还敢在课上走神,这一次姜小楼肯定逃不掉了! 众人都在看姜小楼,姜小楼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慌张。 她胸有成竹地道:“叶长而紫,带有锯齿的是紫荆芥;淡蓝色花,红色叶的是红常山;棕色绒毛,倒锥形的,是六八草……” 只见姜小楼一一道来,玄容真人没有反驳,那些丹玉峰的弟子们也微微颔首。 再看见姜小楼桌前的笔记,方才还在看笑话的主峰弟子俱是难以置信,原来玄容真人不是要为难姜小楼,而是欣赏她是个认真听课的优秀弟子? 别看他们看热闹看得很欢乐,若是换了主峰弟子,未必有人能答得上来一二。甚至一些内门弟子根本就缺席了这堂课。 丹道课乏味且无用,远远比不上景鸿桢师兄的剑道课,为何会有人弃剑道而学丹道? 姜小楼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人的疑惑,她继续道:“最后一种,五瓣黄绿色花,纺锤形果实,红线状叶,紫色根茎……我认不出来。” 众人先是侧目,但又听见她紧接着道,“但是我猜,这是由秦桂、射皇,紫冬生,五叶茉莉,蜜油桂融合而成的。” 姜小楼的语气并不确定,有几种,她也只是猜测。 主峰弟子里面传来一阵嘘声,“唬人的吧!” “推断不出来就不要胡说!” “我看她就是在哗众取宠!” 然而此时,一名丹玉峰的弟子却忽然问道:“师妹是怎么看出来蜜油桂的?” “果实虽不是蜜油桂的球形果,也没有凝蜜于外,但花蕊可见蜡状,所以我猜也有蜜油桂。” 那丹玉峰弟子赞叹道:“妙,妙极!我只看出了前四种,却并没有发现花蕊不是秦桂的花蕊。” 这下众人俱是骇然,丹玉峰弟子的话就是在印证姜小楼所言不虚,甚至比丹玉峰的弟子造诣更深,谁也再说不出嘲笑姜小楼的话,甚至还在反思自己是否太过狂妄。 玄容真君对这二人言论不置可否,看了姜小楼一眼之后,又拿出了另一株灵植。 这一株是肉眼可见的奇形怪状,很明显是由灵植融合而成,花半白半红半绿半黄,叶一边成丝一边成纺锤状,没有果实,茎透明,可以看见里面流淌着淡蓝色液体。 玄容真君道:“你来说这株有什么?” 姜小楼一怔,认真地端详着那株灵植。 “肉茱萸,白丑花,无忧草,海葵,绿常山,卷地龙,朱旋复,将零香,鸡尾丝……” 姜小楼分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报出了十六种灵材名字之后才停了下来,顿了一顿又补充道,“透明的茎,我觉得并不是灵植。”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放课后来寻我。” 说罢,他竟直接离去了。 …… 姜小楼被外峰的弟子们团团包围住。 “师妹,你是怎么招惹了玄容师叔的?” “是啊,你刚来宗门,怎么就把他得罪了?” “玄容师叔超凶的!” “你别吓着小楼师妹了,玄容师叔只是性子不好,人不坏的。” “我师姐上次扰了他炼丹,也就是被他在丹炉里面关了半个月而已,等我师姐出来,就已经被炼成铜皮铁臂啦。” “我师兄被关了半年,已经练成银皮啦!” 姜小楼:…… 听她们这么一讲,原本不怕也要怕了。 玄容真人是有什么一言不合抓人关进丹炉的癖好吗? 但她也想不明白,她一个刚入宗门的小弟子,连丹玉峰的大门朝哪里开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就又得罪了一位真人呢? 玄容真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自己去寻他,那应当不是灭口,但是他要算什么账姜小楼一无所知,连滑跪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跪啊。 姜小楼一脸郁卒,连接下来的剑法课都只是草草打起了精神,散课后更是紧紧拉着林殊不放。 林殊无奈:“他说要见你,那必然是单独会面。” “但师兄你都能听得见吧!” 林殊道,“我不会做出超出外门弟子范围之事。” “不用你救!”姜小楼道,一边拿出一张符箓拍在他手里。 “这是……” “这是三师兄特制的二师兄救命符!万一我要被关进丹炉了,你一定要通知二师兄来拦一拦啊!” 姜小楼一脸将要就义的悲壮,林殊也只好颔首道:“好。” 若是他把姜小楼丢下,只怕她那几个平时不见人影的师兄们就都要冒出来了,所以他不得不去。 …… 玄容真人就在闻道堂不远处随手布下了隔音阵法。 这种法阵简易便捷,可以隔绝化神以下的查探,实在是搞阴谋的必备品,姜小楼自觉若是和王羽密谋的时候也能有这样一套阵法,林殊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路过了。但这套阵法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姜小楼只能望而却步,可耻地馋了一下。 玄容真人变出一套圈椅来,还未让姜小楼坐下,姜小楼就已经先一步滑跪了。 “真人,若是我二师兄哪里得罪了您,我代他给您叩头!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迁怒于我这个小弟子啊!” 玄容真人一愣,却是忽然摸出了一个茶盏来,里面还浅浅的有一盏灵茶。 “头也磕了,那就敬个茶吧。” 这也是道歉的礼仪? 姜小楼二话不说接过茶盏奉上前去,玄容真人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这……就算了结了?您不会把我二师兄也关丹炉吧?” 她觉得此事可能与闫无情有关,但没有事先通知闫无情,就是怕再搭一个人头进来,师兄妹双双锒铛入炉。 玄容真人道:“与无情无关。” “……?!” “你身上有我的鸡的味道。” “……?!” 姜小楼一时间都没能理解这句话,舌头打结。 “……这,这是能说的话吗?” 虎狼之词啊! “……”玄容真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吃了本真人的灵鸡,还想赖账不成?” 在他的眼神里,姜小楼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实在是因为她为了省出修炼的时间已经连着十几天辟谷丹度日了,光听见鸡这个名字就已经眼睛发绿,自动回想起叫花鸡的口感来。 来到剑宗之后,姜小楼统共就只吃过铸剑峰主的致死点心合集和一只没有调料的烤鸟…… 烤鸟?! “想起来了?” 虽然那只烤灵鸡确实是她强烈要求铸剑峰主才带回来的,但是在这件事情里姜小楼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无辜啊! 可玄容真人显然并不这么觉得,而是悠悠道:“本真人的灵鸡有凤凰血脉,吃着蕴灵丹长大的,光是它吃过的丹药就已经是上千灵石了,你说,你该怎么赔?” 他在明晃晃的坐地起价。 姜小楼本能地觉得玄容真人的话里有水分,但他是苦主,又是真人,姜小楼只是一个被讹诈的可怜小弟子,能奈他何? 姜小楼可怜兮兮道:“弟子……弟子给您做药童还债……” “本真人从来不用药童。”玄容真人无情地拒绝了她,但又转而道,“……不过还缺一个弟子。你头也磕了,茶也敬了,就不问你愿不愿意了。” 姜小楼震惊到说不出话。 强买强卖啊! “我……” 玄容真人认真地道:“我还没有收徒。你在丹道上天赋不亚于剑道。若你愿意离开铸剑峰,你可以成为我的衣钵传人,炼丹一道,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剑宗十三峰,不会有人敢来招惹我的传人。” 姜小楼知道玄容真人说的话发自内心,也很诚恳。丹师境界从不在修为,而且丹师们自成联盟,得罪了一个就等于得罪了天下丹师。这样的情况下,能成为一位丹师唯一的衣钵弟子,未来的道途定然是十分平坦。 但是…… “我不愿意。” 玄容真人疑惑道:“为何?” 在他看来,他出的筹码已经足够打动任何新弟子了。 “你若留在铸剑峰,是不可能一心修炼的。修道者当远离这些俗世尘埃,若不然就只能像你师兄那样……你不必担心你师尊,外峰之间向来有交换弟子的先例,我在金声师兄面前也算有几分薄面。” ……他偷你鸡的薄面吗? 都是当师父的,姜小楼那个收徒之后就闭关不出的便宜师尊,当然比不过诚心诚意的玄容真人。 可此事又不是这么算的。 “丹道是一条通途,却不是我追求的道。”姜小楼信念感满满,眼神发光,“我是一定要抡大锤的!” 若是她做了一个丹师,别人不敢得罪不假,却也再也不可能得到吊打钧弦峰的力量了。修道之路,从来不应该求平坦! “你……”玄容真人依稀想起来他也是听过这个传闻的,见姜小楼对大锤热爱的模样,思及自己对丹道的赤忱,也无法打击她,只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段对话,却听见了一声“师父”。 姜小楼正眼巴巴看着他。 “那个……头也磕了,茶也敬了……” 第17章 第 17 章 玄容真人冷笑一声:“你还赖上我了不成?” 姜小楼丝毫不觉得尴尬,讨好地笑道:“我和我二师兄很像的,您不考虑一下?” 闫无情能被丹玉峰长老手下,师兄妹一脉相传,她自然也能。 至于被玄容真人黑脸,丹师都是这种脾气,若能拜一位这样的丹师为师,姜小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颜面。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玄容真人看向姜小楼的眼神带着微妙的怜悯,“无情和你不一样,你也不要和他一样。我的话一直作数,若你做出了离开铸剑峰的决定,尽管来找我。” 姜小楼一怔,问道,“那我还能向您请教丹道上的疑问吗?”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可以。但依丹师规矩,不能得真传。” 说罢,他收起阵法离去。 …… 姜小楼从阵法里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林殊和闫无情。 “二师兄?” 她眼神和林殊交流了一瞬,林殊摇了摇头。 林殊并没有用那张符箓。至于闫无情来意如何,他也不知道。 闫无情依然板着脸,只有因为御风而凌乱的衣角才能看出来他其实是急急赶过来的。 玄容真人那句关于闫无情的暗示姜小楼还没想明白,乍一见闫无情,不由愣了一瞬。 为何不要和他一样? 闫无情问道:“玄容师叔找过你了?他说了什么?” “真人问我愿不愿离开铸剑峰拜他为师……我当然没有答应!” 师兄都问了,姜小楼自然要直言,再表一表忠心。 然而闫无情听到这句话,看起来也没有高兴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姜小楼和玄容真人的对话始末,只是用一贯冷漠的语气道:“你应该答应他的。” 姜小楼不解,“为什么?他要我离开铸剑峰才能拜他为师。” 她茫然地看着闫无情,不明白他是缘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姜小楼答应了玄容真人,那其实就可以视作叛离,在任何地方,这都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事情。 “铸剑峰不适合你。”闫无情沉着脸道,“师父闭关之前曾经叮嘱过我,若是玄容真人要求收你为徒,便让你随他走。既然你拒绝了……” 他顿了一顿,没把话说出口。 这是铸剑峰主的意思? 姜小楼完全不明白铸剑峰主这是在想什么,鼓励本脉弟子叛离,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看到,在他们二人身侧的林殊听闻此言,脸色却微微一沉。 闫无情又道:“玄容师叔那一脉丹师传承艰难,因为那一脉都是冰灵根,丹法奇诡,但也能炼出常人不能炼的灵丹,在修真界地位很高。若能入玄容师叔门下,于你而言是一件幸事。” 他还在鼓励姜小楼拜师玄容真人。 姜小楼不语,却是想到了一件她方才没有想到的事情。 冰灵根在修真界确实是数目稀少,整个剑宗也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是奇货可居,玄容真人说出一直作数的话也不奇怪,不然换另一个人,哪怕是丹道天才,丹师被拒绝了一次也绝不会提第二次。 那她刚入门那日,铸剑峰主烤了玄容真人的灵鸡,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就算玄容真人在闭关不知道宗门内有一个冰灵根,等他发现自己的灵鸡被吃了之后,也会发现新弟子里面有一个这样的资质。这一脉传承不易,他一定志在必得。今日他就是准备好了要先为难或者考察一下姜小楼,再让她拜师。 铸剑峰主又给闫无情下了那样的吩咐,就像是他早已预料到了一样。但他这样吩咐了又自己跑去闭关,也不说什么时候出来,完全不管后续,这又是为什么?真心也好,试探也罢,总不能扔个雷就跑了吧? 她这个便宜师父,真的让她越来越不懂了。 …… 闫无情把姜小楼和林殊送回铸剑峰,最后道:“玄容师叔那里你再考虑一下,我也会去劝说他。小师妹……我不希望你是我的小师妹。” 说罢,他就匆匆走了。 姜小楼楞在原地,简直想给他一锤子。 闫无情最后那句话其实不算伤人,姜小楼也没有很伤心,她只是怒火噌得一下就上来了。 因为景鸿桢那个狗东西也这么说过! 梦里那个姜小楼灵根出问题的时候,景鸿桢就是这么劝她离开钧弦峰的,一脸的大义凛然,满身的浩然正气,然后用那种看似关切但其实最伤人的话来劝她。 什么留在钧弦峰对她不好,剑尊弟子太招人恨了,不如离去。当然如果能把修为留下那就更好了,乖乖做个凡人吧。 信你个鬼! 景鸿桢当然是不怀好意,只想赶走这个让他蒙羞的师妹。但姜小楼也知道,闫无情和他不一样。 闫无情一路上只憋出来这么一句重话,甚至都不敢看姜小楼的反应就跑了。 想当个赶她走的恶毒师兄都当不好,只能靠冷着脸来掩饰情绪。 姜小楼没有因此怨他,只是还是很气罢了。 一个两个的,包括铸剑峰主,全都拿着自己的主意来安排她的道途,就算是出发点是为她好,可凭什么呢? …… 林殊忽然道:“他的剑心被人摧毁过。” “……什么意思?” “有人折了他的剑,碾碎了他的剑心,让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重归剑道。” 林殊语气淡然,像是不知道自己砸下的是一个怎样的惊雷。 姜小楼猛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这就是玄容真人说让她不要和闫无情一样的原因吗? 折断剑修的剑,摧毁他的剑心,这是断道之仇,下手的人何其狠毒! 她艰涩地问道:“……是因为他学了铸剑峰的剑法?” “对。”林殊颔首,“所以,他才要你离开。那个丹师是凝冰一脉的丹师,如他所言,这机会确实不错。” 他一边说着不错,一边语气里却带着嘲讽。 “……是浣剑峰的人干的吗?” 毁其道,却没有要了他的命,更像是为了断此剑一般。这样的事情,只有怀有仇恨的对手才会去做。 “也许是。”林殊道,“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你打算怎么做?去那个丹师的门下吗?” 姜小楼肃然道:“当然是坑光浣剑峰的灵石,再打爆他们了!” 林殊没有表情地表示了肯定,“不错。” 林殊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姜小楼也颠颠跟了上去。 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并没有犹豫。 且不说她已经在铸剑锋得到了主修功法《铸剑术》。另一事闫无情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铸剑峰现在有这一位祖师在,浣剑峰若是真的欺人太甚,林殊会放着不管吗?藏书阁有三百道藏,玄容真人有吗? 她要是就这么跑路了,那才是大傻子一个。 …… “剑法之道上,我只能再教你一剑。” 林殊手执木剑,剑意却已然散发出来。 “此剑无名,亦找不到传承跟脚,我也并不算真正学会了这一剑,只是借用一二,你看好了。” 姜小楼目不转睛看着他,只见林殊执剑,却是直直向她劈来,姜小楼一惊,然而她避无可避,动弹不得,甚至心中也有隐约的感觉——这不是她能躲开的剑,或者说,这不是能躲开的剑。 她站在那里,剑意绕颈而过,就像是真的被杀死了一次一样。 姜小楼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她明白林殊所说的他也没有学会这一剑的意思了,就如同林殊教学的方式一样,他一定也曾被这样的一剑的剑意斩过,才能以剑意来影响姜小楼。 “此剑……何人可以一战?” 姜小楼怔怔问道。 当世公认的剑法至强是剑尊重华,恰好她有被重华斩过的经历。 剑尊很强,但并非不能敌。 此无名剑却非如此。 “这就吓破了胆?”林殊平静道,“这一剑的主人,已经被杀死了。这些事情离你还远,你只要练好你的剑。” “世上没有不可战之人,纵然是……” 林殊忽然收住了声,不过姜小楼也没有注意到。 姜小楼深感惭愧的是她居然真的被吓到了,但又很快痛下决心一定要在擂台之前学会此剑。 这一剑很适合她的要求,尤其是在以低境界对战更高境界的时候,因为它并非由剑气来决定高低,姜小楼甚至怀疑,若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能领悟几分剑意,也能逆伐修道之人。 姜小楼执木剑,回忆起林殊一剑袭来的感觉。 这感觉当然并不好,就像是在反复回味自己是怎么被杀死的一样,但是那一剑的剑意,也就在此之间。 姜小楼额头上沁出冷汗,闭目神游一般,向前推出了一剑。 林殊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有些微讶。 这一剑看起来不伦不类,失其形,缺其神,但已经有了“意”。 这与剑道天赋高低无关。纵然是天生剑心,在这方面也没有优势。 这代表着姜小楼的意志已经能和这一剑的剑意相融,然而她还是第一次学到此剑,这样的人,即使是在他那个年代也少之又少。 第18章 第 18 章 “够了。再继续下去你会受伤。” 林殊叫停了姜小楼的练习。 “你在凡间,是什么人家出身?” 姜小楼不解他问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如实道,“我是个被乞丐养大的孤儿,说不上什么人家。” 对自己的出身,她并没有什么要避讳的。仙凡有别,除非是景鸿桢那样的皇子,否则凡间的身份带不到修真界来。 姜小楼不会因为自己是一个乞儿而有什么自卑,若不是老乞丐姜老头捡到她,只怕被人遗弃的姜小楼早就没命了。 她出生长大的那几年战事接连,能活着就很不易,家破人亡的流民曾经也是乡里的富户,高高在上的皇室也可能被叛军屠空,姜小楼能被老乞丐拉扯大,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正是因为在凡间见过的灾难太多,老乞丐去世后,姜小楼才会一心求仙缘。 但只是,这些在凡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仙人,名利欲面前,其实和凡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林殊低声叹道:“……难怪。” 若是姜小楼是凡尘里被人呵护的小女郎,进了剑宗又有师兄们照顾,修道之途一帆风顺,剑宗之内一家独大,无人打压为难,那么她是不可能与这一剑有任何共鸣的。 就像……当初的那些铸剑峰弟子一样。 顺境出天骄,逆境出妖孽。 他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在帮姜小楼,也许只是因为看见了一些当年不曾见过的东西。 …… 七日后。 姜小楼在洞府内睁开眼,灵气运转,已经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了凝气七层。 这比她的估计还要更早一点。 在这些天日复一日的锤炼里,她的身体强度已经能媲美玄阶宝器,但这是姜小楼藏得最深的底牌,轻易不能为外人所知。 除此之外,就是她无比期待的宝锤了。 锤身已经成型,不同种类的金属反复熔炼了之后,只留下漆黑的锤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灵物自晦,这柄锤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够不到定品的边缘。 但姜小楼身为宝锤之主,当然知道这柄宝锤的厉害。 《铸剑术》以锤铸身,宝锤永远比铸身要更高一个品阶,也就是说,这至少是玄阶宝器了。 宝锤还未生灵智,但早已和姜小楼心意相通,从她开始修行《铸剑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这会是她的本命灵器。 姜小楼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看人家的本命剑都是有名字的,你……要不就叫大锤?” 修真界给宝物起名字其实都是依据宝物的性质来的,但姜小楼觉得这样不保险。 带了“海”字的一听就是水属,带了“红”和“火”的自然是火属,更不要提什么“炫光铃”、“降魔珠”,简直是把法宝的弱点往对手脸上糊。 若是百川峰主对敌,上来就说“此剑名入海”,那何人不知他是水灵根修士呢。 但她姜小楼就可以说“此锤名大锤”,至于她的锤法属性如何,专精何道,就让他们猜去吧。 …… 姜小楼把宝锤收了起来,准备去闻道堂。 玄容真人的丹道课只教了一些理论已经结束,下一堂课是符箓,授课的也是一个熟人。 正是陆一刀托付的那名女修谭友云。 比起丹道,符箓一道因为入门更容易一点,也更实用,还是有很多人在听的。 谭友云笔走龙蛇,画了几道符箓出来。 “止血符,聚灵符,水灵符。此三种基础符箓,只要学会其形状,就能以灵气刻画,是最适合我等低阶修士的。” 符箓之道,就是讲灵气化丝,又借着笔刻画在符纸之上的过程。常见的符箓所需要的紫砂纸和丹砂,其实都是为了提高灵气画符的成功率,而若是符箓一道的大师,是可以不假借于物来成符箓的。 闻道堂下发了符纸,众弟子都在尝试着。 很快就有人发出懊恼的叹息,黄色的符纸自动燃烧了起来——这是灵气不稳,使得符纸自毁。 姜小楼还不太会写字,执笔勾勒聚灵符,却意外得很顺利。 下笔时候毫无凝滞之感,亦没有中断。 “我莫非是一个符箓一道的天才?” “……”林殊及时地打压了她膨胀的自信,“画符在于控制灵气,你画得稳,是因为你已经能控制灵气稳定。” “是因为……剑不能丢?” “对。” 姜小楼这才转过弯来,意识到自己是想太多了。 林殊那十日的训练,就是在让她学会如何稳定地将灵气化为剑气,执剑不松。 低阶弟子大都看中修为和灵气数量,反而会忽略了这一点。林殊是高屋建瓴,所以从这里教起。 修道之路,果然是从拜师入山门那一刻拉开差距的,正如外面的散修苦苦追寻,或许也换不来这样一堂符道之课。 姜小楼继续画符,然而就在她稳稳画完的时候,变故突生。 她手中的符纸在落笔后直接自燃了起来,在姜小楼反应过来就已经化成了灰烬。 林殊毫不留情地嗤笑道:“符箓一道的天才?” “……” 姜小楼若无其事又拿了一张符纸继续画。 这一次她换成了止血符,而且依然手很稳,灵气绝对不抖,等她画完最后一笔,符纸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 姜小楼不信邪,但等她用完了自己的符纸,又用掉林殊剩下的符纸之后,就不得不认命了。 丛睿珍自认是个宝箓峰弟子可以指点姜小楼一二,但在她看完姜小楼画符的过程后,也放弃了,“师妹的问题不在于下笔。” 姜小楼的流程很标准,就是没有办法成功,问题在哪,丛睿珍也看不出来。 灵墨和符纸都是一样的,没道理姜小楼就画不出来。 “我可能就是和符箓一道不合罢了。” 想到有一条赚钱之路就这么对她关上了大门,姜小楼不由悲从中来。 林殊却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甚至认为这对姜小楼是一件好事。 “道在于一。” 姜小楼什么都好,就是太贪心。 “我穷啊!” 若是能给她一座灵脉和顶尖的灵材,她直接闭关修炼铸剑术再也不出关了,还用得着琢磨这些? 姜小楼面前堆起了符纸的灰烬,也就不再试了。谭友云还在忙,姜小楼想着不如回峰请教一下陆一刀。 符箓之道,她还是眼馋得很。 几人都没有发现,姜小楼画符其实是成功了的——但符箓很快自毁,就好像是天地不容。 …… 与此同时,浣剑峰。 “贾师兄,百川峰濮怀求见!” 濮怀站在一处洞府之外,递上了百川峰首席的拜帖。 片刻后,洞府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浣剑峰首席贾良才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问道,“濮师弟何事前来?” 濮怀道出了准备了一路的腹稿,“贾师兄,铸剑峰此次收徒大典又收下了一个天生剑心的弟子,不知您是否知情。那姜小楼已经被铸剑峰主设为首席弟子,极其嚣张,仗着身份夺去了普通弟子的资源……” 这时贾良才打断了他的话,“若是因为月曜石,濮师弟就不必再多言了。宗门的灵材分配有宗门的规矩。” “我并没有因此对宗门有怨……”濮怀急忙解释道,“师兄是否记得,门规里有一条,五阶以内可以任意挑战首席弟子。只要她出了闻道堂,我就会与她赌上月曜石擂台一战……但是铸剑峰灵器多,我担心我未必能胜,请师兄助我一二……” “擂台都是生死擂,我只要月曜石,但贵峰弟子若能胜,便能对那姜小楼为所欲为……” “够了!”贾良才皱眉道,“师弟这是想把我浣剑峰当枪使?” 见他已经是薄怒,濮怀惶恐道:“我绝非此意……” 然而他没能说下去,就已经被贾良才一挥袖送出了洞府。 “看在陶首席的面子上,你自行下山去罢。” 濮怀一咬牙,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灰溜溜离开浣剑峰。 贾良才的洞府里,另一人显出了身形。 正是浣剑峰二师兄纪天泽。 “当初说要用这个濮怀的时候,师兄可曾想过他也会反过来想利用浣剑峰?” 贾良才一脸的厌恶,“此人贪得无厌。” “若非如此,你我也不会选中他……但他的提议却是不错。首席弟子的规矩……我竟也没想到。” “五阶以内挑战首席的规矩是规矩,但到底是胜之不武。这样的手段,濮怀能做,我峰不能。” “宗门定下这条规矩,就代表着承认了首席弟子的能力是远超同阶弟子的。”纪天泽并不赞同贾良才的话,“若有人以此来挑战师兄,师兄可会畏战?” “……你想做什么?” 贾良才心知他这个师弟因为一些原因,对铸剑峰的怨恨是整个浣剑峰最深的。只要能抓住机会,铸剑峰上下,纪天泽一个也不会放过。 “让凝气巅峰的弟子们动一动。生死擂台,无论出什么意外都是正常的。” 贾良才警告道:“宗门禁止自相残杀。那弟子才刚入门,你不要起这些心思。” “我不要她的命。她既然一心用锤,不论是真是假,我们碎了她的剑心就是了。”纪天泽冷笑道,“剑心已碎之人,还能承剑吗?” 第19章 第 19 章 铸剑峰,藏书阁。 距离闻道堂结课还有三日之时,姜小楼终于能将那无名剑完整地用了出来。 林殊这几日不再与她对战,而是在一边看书。 “师兄,”姜小楼凑上前去,“藏书阁里有锤法的书吗?” 林殊微微抬眼,“我已经告诫过你,道在于一。” 若是换做旁人,他是不会说第二次的。 姜小楼无辜地道,“我知道啊,我的‘一’,当然就是锤子了。” 林殊深深看她一眼,而后道,“以酉开头的都是外道,你可以去瞧瞧。” “谢师兄。” 不论林殊心中如何作想,姜小楼已经欢喜地来到那一排书架旁。 诚如林殊所言,那一整排都是外道,有许多看起来很偏门的功法,比如《血炼魔爪》、《合欢秘录》这些听名字就不像是正道功法的功法。 姜小楼找到锤法的那一类,虽然并不多,但也有数十本。 “《雷霆锤》动静太大,《土仙锤》灵根不合适……” 姜小楼非常惋惜地将这两本放了回去。 前者描述的以锤引雷之法威力巨大,对灵根没有要求,但是引天雷太过行险,用雷法的修士又稀少,修行了这一功法,只要雷霆一落下,旁人用排除法也能猜出是谁。后者则是引土地之力附于锤上,携地脉重压,姜小楼眼馋的很,可惜此功法要求对地脉亲和度高的土灵根,她是彻底没戏的。 至于别的几本…… 姜小楼忽然眼神一动,从书架抽出一本没有书脊的功法来。 封页上扭扭曲曲写了三个大字《御灵锤》。 姜小楼翻开第一页,又迅速合上。 “师兄,这里有很多道原吗?” 她差一点就陷入感悟里面去了。 “没有。”林殊否认道,“外道秘籍都是偶然得来,也不会刻意去收集原本。” “我知道了。” 望着高高的书架,姜小楼有些小失望,但能淘到一本,其实也已经很幸运了。 能达到道原层次的功法,绝不会劣质,要知道那些低等功法是无法触及到“道”的层次的,就算是原本也和普通的功法没有差别。 “你选了什么?” 姜小楼给他看了一眼,“《御灵锤》,我觉得是好东西。” “御灵啊,”林殊像是想到了什么,“难怪是□□原。以这二字开头的功法全是带有道韵的善本……” 但他话又一转,打击了一下姜小楼,“可是每一本的道韵都是一样的,虽然修行的人不多,但也从来没有弟子修行成功过。” “……道韵为何会是一样的?” “因为不论是《御灵剑》、《御灵刀》、《御灵枪》……本质上都只是御灵之法,冠以兵器之名,倒像是为了传法所做的。这个系列藏书阁里大约有几十本,我竟也不记得里面有一本锤法了。” 姜小楼有点气馁,但并没有放弃,“我还是觉得这是好东西。”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纯粹的直觉。 林殊也没有坚决劝阻她,“你可以一试。这本你可以带走,藏书阁里不缺御灵法。” 在他的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不着痕迹的嫌弃。 …… 姜小楼带着功法回了洞府,迫不及待地开始领悟。 不论林殊怎么说,她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御灵锤》是好东西。 单单从几十本有道韵的原本来看,这本功法就来自于了不得的地方。 至于林殊所言的没有弟子能修行成功,姜小楼信了,但不会因此就死心,若是她也不能成功入门,不过是浪费一个晚上罢了,她还消耗得起。 姜小楼打开《御灵锤》的原本,陷入对功法的领悟之中。 两个时辰后,她才抽身出来。被她命名为大锤的宝锤浮现,随着姜小楼的心意而动。 “妙!此法妙不可言!” 姜小楼不禁脱口赞叹道。 在她亲身修炼过之后,才知道林殊为何说这本质上都是御灵之法了。 宝器有灵,御灵就是通过灵气的交融,让己身和宝器交流融合,以达到驾驭宝器如驾驭自身一般的境界。 姜小楼和大锤通过《铸剑术》的修行本身就心意相通,但在修炼过《御灵锤》之后,却明显能感觉到与之前的不同——如果说从前是如臂使指,那么如今的感觉就是大锤像是身体的另一个部分一般,不分你我。 这样的功法若是泄露出去,一定会引气天下器修的疯狂。御灵之道,实在是妙不可言。 而这一本叫作《御灵锤》,也不是在标题诓人,除了御灵之道外,的确是一门攻杀性质的锤法,品质也不低。 姜小楼依着功法的要求练习,直到灵气消耗大半才停了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林殊说此法没有人能修成,他没必要说这种假话。 “……但是有道原在这本功法入门很容易啊。” 姜小楼并没有遇见什么瓶颈,直接就修炼成功了。 “我……算了,我不可能这么天才。” 一定是之前那些弟子不够用功! …… 闻道堂结课日如期而至,许久未见的景鸿桢也出现在了讲堂上。 “此次闻道堂结课小比由钧弦峰主办,还望诸位师弟师妹们多多包容。” 景鸿桢微微笑着,台下的弟子们已经在疯狂鼓掌。 姜小楼瞄了一眼,已经发售了景鸿桢画册的那个弟子又在用惊人的手速画景鸿桢的肖像,还特意标注了最新版本。 她打起精神来认真听着,景鸿桢已经讲到了台下弟子们最在意的地方。 “此次小比分为文试和武试两个部分。第一日文试,考察对剑道的理解程度,后两日是武试。 武试第一日分组积分赛,考生抽签定小组,共十组,击败一个同组弟子可以得到一点积分,小组内积分最多的弟子可以进行到下一轮。 武试第二轮,出线的十名弟子两两抽签进行擂台战,决出第一。 为了保证公平,武试禁止使用非自己制作的丹药、符箓、阵盘等等外物,若有定品灵器,需要封印到无品级才能上场。 文试和武试第一名可以累积十分,其余递减,以最终积分相加进行排名,若有积分相同,则要再进行一场擂台战,决出第一。 以上就是小比规则,有什么问题吗?” 立刻有人问道:“若是武试抽签第一轮将两个能进入前十的强力弟子放在同一组,那岂不是有一人要白白失去出线的机会?” “是的。”此时开口的却是笑眯眯的云昭,“运气也包括在考核范围内。武试第二轮,也会有两个轮空的机会。” 此言既出,台下又是激烈地讨论了起来,有人觉得不公,也有人觉得景鸿桢说得有道理。主峰弟子心高气傲的居多,多数人都想争一争前十,但也有人觉得事不关己。 又有人问道:“文试的考核范围是什么呢,师兄可否详细说一说?” 这是在等着景鸿桢划重点了。 “道无范围,文试考核也没有固定题目,”景鸿桢打破了他们的幻想,“本次文试形式与以往大不相同,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与以往不同,就代表着师兄师姐们的情报没有什么用处了。有些听了以往的经验,为了文试准备许久的弟子闻言,脸上尽是遗憾之色。 “一切外物,只要是自己制作的都可以使用吗?若有人能做出定品的灵器呢?” 云昭道:“只要是自己制成的都可以用,若是能做出定品的灵器,那也可以不被封印。不过,能制出黄品的灵器,就已经是炼器大师了。” 提问的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灵器定品何其艰难,若有这样的大师,也绝不会在这群新弟子里面出现。 主峰弟子还在尽可能地将每一条规则的细则落实,外峰这边自觉此事与自己无关的弟子们已经开始分享肖像了。 被迫收下了一本花熠然图册的姜小楼:…… 等到疑问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景鸿桢才继续讲到了姜小楼最感兴趣的话题,“本次结课小比前十名的奖励相同,可以在宗门库房挑选一样黄品灵器,名次在前的可以先挑选。除此之外,第一名可以额外获得一枚悟道石。” 景鸿桢又补充道,“悟道石珍贵,只有在仙魔战场上才能获取。这一块本是师尊给我峰师妹的奖励。但此次闻道堂由我钧弦峰授课,是师妹主动要将悟道石拿出来作为小比的奖励,公平争夺,还望大家务必要珍惜这个机会。” 有人不由赞叹道:“江师妹高义!” 悟道石这样的宝物,江闻月肯拿出来,确实能称得上一句高义。就算是因为她有夺得第一的自信,但万一有意外,她就会失去这枚本身属于她的至宝。这东西又是仙魔战场的特产,剑尊纵然是再宠爱小弟子,一时半会也无法再给她第二枚了。 对于普通弟子而言,悟道石是凝气阶段根本无法接触的宝物,江闻月肯给他们一个公平争夺的机会,就已经让他们很感激。 江闻月被主峰弟子团团围住之时,姜小楼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就开始造势了? 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江闻月有多擅长这样的手段。她就是通过这样的小恩小惠一路在剑宗弟子里面营造出钧弦峰亲民天才的形象。姜小楼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费力做这样的事情,但也知道江闻月所图谋的绝不是小事。 钧弦峰峰主剑尊不问剑宗事物,徒弟们却一个比一个长袖善舞,也是很有意思。 说不定,江闻月就是想当剑宗的掌门呢。 但不论她图谋什么,悟道石,姜小楼是势在必得! 和她心思一样的人不在少数,一时间闻道堂内气势汹汹。 见该讲的也讲了,气氛也烘托得差不多了,景鸿桢道,“三日后,就是结课小比,请诸位做好准备,所有弟子不得缺席。” 接着,他又笑道,“不论如何,恭喜你们从闻道堂毕业了。” 欢呼声震天响起,就是姜小楼,也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第20章 第 20 章 陆一刀站在姜小楼的洞府前面,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一刻钟后,他触动了洞府的阵法。 “小师妹?” 这一次姜小楼开门出来的时候,陆一刀终于稳在了原地。 “明日小比,我送你们去闻道堂。”陆一刀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现在修为几何了?” “凝气五层。” 姜小楼眼睛眨也不眨地报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数字。 “这么快?”陆一刀微讶,但也放心了一点。 他乐呵呵地道:“闻道堂结课,你也不必太紧张。前十也不过黄品灵器而已,算不上什么,宗门内的黄品灵器都是弟子们用不到才会上缴的,没什么好货。无争这几日不在,等他回来了,你说要什么让他炼什么。” 姜小楼十分心动……但没有应下,“不好如此劳烦五师兄。但我若是想要向五师兄请教一些灵器的问题,可以吗?” 她近日在思索,若是能有器修大师的指导,能不能让她的大锤再上一层楼。 “当然。”陆一刀道,“你若想学符箓,也可以来找我。” 他很想知道有一个虚心求教的乖巧师妹是什么感觉。 姜小楼面不改色道:“一定的。” ……就是可能要排到锤法,炼丹,炼器的后面了。 其实她最初的时候是将符箓优先排在锤法之后,因为此道既可以攻杀也可以防守,还能有很多实用功能,而且三师兄是姜小楼接触最多,也是师兄里面看起来性格最好的人。 但谁能想到,姜小楼符箓课以来,一道符箓也没有成功过……简直堪称符箓课之耻,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 可能是授课的谭师姐给她留了一点面子,才让陆一刀至今保持着一无所知的乐观状态。 陆一刀并不知道姜小楼的心虚,依然乐呵呵地掏出了一个储物袋。 “里面是我这几日画的符箓,还有二师兄给你的灵丹。”他挤了挤眼睛,“二师兄就是面冷,你别和他计较。” “我知道。”姜小楼道,“……但是就不必了,师兄上次给我的我也没有用。而且此次小比也用不到。” “怎么还有人嫌符箓多的?用不到你不会屯着吗?就算不用,也一定要留一张防护符在身上。都给你标好了,别舍不得。”陆一刀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丹药是二师兄托我转交给你的,你若不收,那二师兄岂不是要找我事情。” 他不管不顾地把储物袋往姜小楼手里一塞,御刀跑得飞快,只远远地留下一句话,“明日寅时,别忘了!” 陆一刀跑了,姜小楼握着被强行塞过来的储物袋,还是打开来看了看。 各种防身符箓,几瓶丹药,都分门别类放好,还有一些灵石,陆一刀方才却没有说。 姜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面对好意的时候,她其实一直是在下意识逃避的。 姜小楼乞儿出身,无父无母,只和一个老乞丐相依为命,从小就知道世上没有什么能平白得到的东西。 师兄们固然不会期待她的回报,但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吗? 若她能,那她也不是姜小楼了。 姜小楼不清楚前事,但就这些时日的经历也能明白铸剑峰一脉在剑宗看似超然,实则危机四伏。 然而她那便宜师父固然是丢了本功法就把她放养了,但师兄们却没亏待过她,林殊给她的东西更是无法衡量价值。 所以,姜小楼也没有办法放下铸剑锋一脉。 …… 回到洞府里面,姜小楼盘腿坐下,铸剑术自然运行,大锤飞起,而她面前放着的,则是一册道原。 这两天里面,她都在尝试用这样的方法,试图达到在悟道的同时修炼。 这要多亏了御灵之法,她才能熟练地御使大锤,对心神的消耗变得微乎其微,。 道韵充斥于脑海之中,又引动着灵气流转,一个大周天后平复,姜小楼身上的灵息涌动,又突破了一小截。 只差一丝,她就是凝气八层了。 这固然与她的苦修有关,但姜小楼隐约察觉到,这样的速度还是快了些。她下意识地抚摸着铸剑峰主给她的玉玦。 若能定品,这也至少是地品的灵器了。姜小楼与林殊反复试过,终于能让她的修为表露在外之时与真实修为差上两阶。 “闻道堂第一……应当是够了。” 姜小楼把玉玦收好,闭目凝神,继续修炼着。 …… 翌日。 姜小楼放下道原,在身前揣了两张护身的灵符之后才出了门。 陆一刀的话给了她启发,灵符可以不激发,但不能没有。 不然在宗门里自以为安全却突然被袭击,那岂不是很冤。 陆一刀等在外面,但在他开口之前,姜小楼及时道:“师兄,我不怕,也不紧张,也不缺钱,也不在乎输赢。” “……” 陆一刀满腔的关怀无处安放,不由移开眼神看了一眼林殊,被林殊用眼神拒绝。 他委委屈屈地和大刀贴了贴。 三人到了闻道堂外面,此处已经临时开辟出一座考场来。 “师兄。”姜小楼回身望了一眼。 “怎么了?” 姜小楼道:“你别紧张。” 姜小楼和林殊都很淡然,陆一刀看起来才是心态最糟糕的那个人。 “我能拿第一的。”姜小楼拍了拍陆一刀的手,“你信我一下。” “……为兄当然信你了。”陆一刀将信将疑,但不好在这个时候打击姜小楼的积极性,“去吧。” 姜小楼和林殊走进了考场。 第一日文试,一人一桌,桌面上已经放好了笔墨,但有些奇怪的是,在进门之时,对弟子们没有任何的限制,连储物袋也不收。 一声钟响,景鸿桢出现在考场前面。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绣金的衣裳,衣袂隐约反着光,在姜小楼看来,非常之花哨。 景鸿桢先宣告道:“此次文试并没有试卷。” 考生们一片哗然,姜小楼也眯起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维持秩序的一位长老大声道:“肃静。考场不得出声。” “你们或许也觉得奇怪,为何文试不禁作弊手段。”景鸿桢卖了个关子,“因为此次文试,没有任何作弊的机会。就算你们能联系上场外的弟子,也无法从他们那里得到帮助。” 景鸿桢一拂袖,一座石碑出现在了考场前面。 在见到这石碑的瞬间,众弟子全部都失神了一瞬。 道韵冲击着他们的心灵,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去悟道。 景鸿桢并不讶异,像是早有预料,出声打断了这个过程,“本次文试的正式考核内容是,从这块剑碑的碎片上,领悟此碑文暗藏的剑道,并书写出来,限时两个时辰。评分将由九峰长老商议决定,不必担心不公平。” 这确实是能完全杜绝作弊的方法。 剑碑玄妙,每一块碎片都包含剑道至理,但碎片只有亲自目睹参悟,才能领悟碑文中的剑道。道法通玄,不是灵器可以传递的,所以只有在场的弟子们才算是参与了文试。 这块碎片既然能拿出来考核,那就是已经被研究透彻的,正好拿出来也能给新弟子们开一开眼。 众弟子立在碑前,一刻钟的时间还未过去,就已经有人开始提笔疾书,想必是领悟到了长篇剑法。 其余弟子也都在半个时辰之内提笔书写,并不断抬眼领悟着碑文。 此碑名为剑碑,但因为内含道韵,道高于剑,不懂剑道的外峰弟子也能写个一两笔。 林殊也悠悠然挑了一个不引人瞩目的时间开始书写。 直到所有人都开始的时候,姜小楼却还双眼失神地望着剑碑的碎片。快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动笔。 …… 考场外。 一道水镜术将场中情形展现出来,正在观看的人除了景鸿桢外,就是此次负责评分的各峰长老了。 “剑碑之中的至理如能领悟一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新弟子能有这样的机缘,倒是很幸运。” “这个领悟出剑法的是南华峰弟子吧,后生可畏啊。” 南华峰长老连忙自谦了一番,“不敢当,只是碰巧罢了。” “咦,这是有人领悟出了炼体之法?剑碑包罗万象,但此道稀少,也是了不得啊。” 主峰长老一一点评着弟子们的答卷,不时互相夸赞一番。 忽然一名长老赞叹道:“这名弟子的答卷好生精妙!” 闻言另一人凑了过来,“确实,已经脱离法而近道了!就算是筑基期的弟子们也最多做到这个程度。此乃奇才!这是……剑尊新收的小弟子?” “正是闻月。”景鸿桢道,替江闻月谦虚了一番,“闻月还有得要学呢。” 听说是剑尊的弟子,自有人吹捧道:“剑尊的眼光的确是好。” 景鸿桢只笑不语。 水镜再一转,有长老注意到了还未动笔的姜小楼。 “此人莫非还在领悟?” “不可能。剑碑玄妙,新弟子撑不到这个时候。” 浣剑峰那位长老突然道,“我看她是心中空空,无从下笔罢了。” 有一个长老皱眉问道:“这是哪一峰的弟子?” 浣剑峰长老直接道:“铸剑峰的。” 铸剑峰的新弟子,不就是那个拒绝了剑尊的吗? 众人哑然,片刻后,景鸿桢才打了个圆场,“此子年幼,心性还有些顽劣……想来只是不喜剑道罢了。” 他一边上着眼药,语气却很惋惜。 第21章 第 21 章 姜小楼正在奋笔疾书。 剑碑内含的道韵和她这些时日通读的道藏相互呼应,碰撞,感悟不要钱一样往外洒。若是姜小楼愿意,她能从碑文的领悟之中写出锤、丹、剑三种法门。 这已经很惊人,排到前十不成问题,但姜小楼觉得还不够。 法终究只是下等,道为上。既然是考察剑道,法门之中,就必须要有契合道的部分,才能在文试之中脱颖而出。但即使如此,却依然像是缺了什么一样,所以姜小楼在已经能明悟出剑法的时候,又强行延长了悟道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多亏了藏书阁那些道藏,让姜小楼对道韵冲击的忍耐力远高于旁人。然而若非姜小楼这一个月每日都要坚持道藏的修行,甚至比林殊规定的三十本还要读了更多,她也绝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场内只有沙沙的落笔声,最先答卷的弟子已经交卷了,但却是一脸的懊恼——他悟道很快,也很急切,生怕两个时辰写不完,却忘了道无先后,却有高下。 陆陆续续有人交卷离开,但并没有影响到还在书写的人。 快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姜小楼才终于停笔,再抬起头时,考场内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江闻月还在,还有一个凌霄峰的弟子,和一个丹玉峰的弟子。 姜小楼交上答卷,那个丹玉峰的弟子紧跟在她后面,但他的答卷却让此时还在考场外面观望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以考场内外的距离,他们固然看不清楚答卷上的内容——但也用不着看,因为那是一张白卷。 再一看服饰,是外峰弟子的制式。 为了一点虚荣心在考场内留到最后,至于吗? 姜小楼走出来的时候,并不清楚这些弟子们的想法,就被嘲讽的眼神包围了。 那丹玉峰弟子忽然道:“一群庸人。” “……?” 那句话好像在那些主峰弟子里面点了个炮仗一般,那个丹玉峰的弟子却挥挥衣袖潇洒的离开,背影很洒脱,速度却快到那些主峰弟子都跟不上。 于是,就只剩下了一个看起来跟他是一道的人,而碰巧此人还是闻道堂内出过两次风头,人人都认得的。 “我看有些人,从没听过课,却装模作样地拖延时间到最后,图什么呢?” “丢不起那个人吧,但等排名出来,照样还是没脸。” 莫名其妙被阴阳了一脸的姜小楼:“……?” 这些人没有指名道姓,但她又不是听不明白。只是没等她反击呢,那些弟子们却都围着刚从考场出来的两人去了,把她抛在一边。 陆一刀和林殊朝姜小楼走过来。 陆一刀皱眉道:“怎么心神消耗成这个样子?” 姜小楼被他塞了一枚益气丹,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想必不太好看。 但其实她已经很习惯如此的感觉,这些日子的修炼里面,姜小楼一直在用这种近乎透支自己的方法来赶进度。 三人坐上陆一刀的大刀,姜小楼终于调息回来。 “师兄,你不问一问我答得如何?” 她看陆一刀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非常之纠结。 “嗯?”陆一刀猛得摇头道,“不问不问,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姜小楼点头,“等排名出来就知道了。” 就像那几个弟子说的一样。 …… 浣剑峰。 众人离开考场后,剑碑的碎片就被景鸿桢收了回来,此时正摆放在长老们的面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书籍。 “有关此碎片的研究,都已经从藏书阁抽调出来,诸位也很熟悉,”景鸿桢道,“若是有不曾收录的,佐照此碎片,也可以印证一二。有劳诸位了。” 答卷被分散在各峰长老手中,按照规矩,每一张答卷需要有三人打分,再取平均。 韶羽峰的长老笑道:“看来这一次的榜首,应当就是江闻月了。” “不出意外。”南华峰的长老附和道,“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悟性,果真是我剑宗下一代天骄!” 百川峰长老却道:“那可未必,我等毕竟也不曾将场内答卷一一看过。” “这些弟子里面,除了江闻月难道还有近道之人?倒也不必如此保守。” 这些长老一边判卷一边闲聊一二,不经意间也暴露了一些自家态度。 剑宗九峰对外整齐,对内却并非没有间隙,各峰都有小心思。 “这份答卷倒是有意思,”南华峰长老忽然道,“竟然能直接从此碎片悟到剑碑之上的剑法。了不得!” “是凌霄峰的小家伙,悟性不错,应当是有剑道资质在身。” 凌霄峰的长老此时却冷冷地放下一张考卷,“满篇胡言,是怎么被招进门里来的。” 看见考卷上南华峰三字,南华峰的长老讪讪道:“都还是小弟子呢。” 在此时,韶羽峰的长老却忽然道,“你们看江闻月的答卷。” 她把答卷递了过来,“何止是近于道,她已经能从剑碑之中见道法了!后生可畏啊,这个榜首,只怕不会是旁人了。” 诸峰长老看过之后,也纷纷赞同。 江闻月的答卷的确很惊艳,她以剑法开篇,最终离法而近道。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参悟剑碑碎片,可见其道心与悟性。 一直没说话的赤歌峰长老却在此时道,“急什么呢?你们看完全部了吗?” “不必再看。”浣剑峰长老信誓旦旦道,“此一代新弟子,不会有超过江闻月的了。” “是吗?”赤歌峰长老早就猜到他会有此言,面露嘲讽地拿出另一张答卷,“你们看看这个。” 众长老围上来,第一眼,先看到了一笔烂字。 有人小声道:“这也太不讲究了。” 但等他们从头往下看,震惊不比方才少,甚至已经忽略了这字有多丑了。 对江闻月的优秀他们是早有预料,但还能有另一张远超弟子境界的答卷,却是长老们不曾想到的。 “这是……道解!”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赞叹的话都在江闻月身上用过了一遍,但有人却忍不住又重复了几次。 所谓道解,就是阐释道法的语言,需要对道法深刻的领悟才能书写。此剑碑的碎片早就有人写出道解,众长老心中有数,却和这答卷上面七成相似,只是此答卷言语更质朴……字也更丑罢了。 但要知道,剑宗之内解道的,可都是修炼数百年的金丹长老啊! “这是哪一峰的弟子?” 有长老迫不及待地抢过答卷的最后一页。 依然是那丑绝人寰的字迹,写着六个大字。 铸剑峰,姜小楼。 众人都是愕然,景鸿桢更是心中一跳。 就在刚才,他在众长老面前还狠狠抹黑了一把姜小楼。但是,姜小楼也确实从来都不曾听过他的讲道课,她是怎么可能写出道解的? “此人是不是在文试之前接触过剑碑或是道解?”有一个长老忽然问道。 不是他想太多,而是这样天才的弟子,根本就不在他们能想象得到的范围内。更何况,还是早已没落的铸剑峰。 “孟长老慎言。”景鸿桢神色肃然道,“此次文试的考核形式是全程保密的。” 他心中倒也希望如此,但却不得不维护姜小楼的成绩。 负责小比的可是他钧弦峰,若是有人被查出泄题,丢的岂不是剑尊的脸。再说了,钧弦峰上下可没有一个对姜小楼有好感的,就算是想要栽赃也无处下手。 那长老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是我失言了。” 赤歌峰长老悠悠道:“看来,此次的榜首这就定了吧?” “不能如此!”浣剑峰长老厉声道,“我倒觉得江闻月的答卷更胜一筹,这姜小楼虽然悟出了道解,但释义粗糙,而且,这字体也让人看不过眼。” 他前面的话还有些道理,说到后面,赤歌峰长老却嗤笑了一声,“我竟不知,文试何时有了书面分?” 争夺榜首的是钧弦峰和铸剑峰的弟子,吵得不可开交的却是赤歌峰和浣剑峰,都不愿看见对头的弟子夺得榜首之位。 凌霄峰长老在此时出言道,“文试考察剑道,自然是能写出道解的胜。” 众所周知凌霄峰不站队,她只是为了维护小比的公平。 “您说的是。”景鸿桢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闻月确实有所不如。” 他也明白这是无力回天了,倒不如给这些长老们留一个公正的印象。哪怕心中再是惋惜,表面上却依然是光风霁月的钧弦峰大师兄。 不过是差了一分而已,擂台之战,闻月定不会输。 景鸿桢这样想着,但对姜小楼是更加厌恶了。 赤歌峰的长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说出嘲讽的话。 众人都没有异议,在场只有浣剑峰长老面色很难看。 在他方才开口时却没有附和的时候他就知道,剑宗内还有对铸剑锋心怀期待之人。 铸剑峰一脉绝不能再有出头的了!这一个姜小楼,也必须要打压下去! …… 翌日,众弟子到闻道堂之时,就看见文试的排名已经张贴在了闻道堂前。 前十名高高在上,名字远远地都能看到。 姜小楼还等着景鸿桢唱名,没想到他竟是选择了张榜。若是江闻月得了第一,他绝不会如此。 但这样也够了。 姜小楼悠悠走到她觉得很眼熟的那两个弟子面前。 “呀,怎么有的人,连从来没听过课的人都胜不过呢?丢得起这个人吗?” 那弟子见到她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不肯认输:“就算你能侥幸胜了文试,今日武试你也能这么幸运吗!” “到时候擂台上自见分晓!” 第22章 第 22 章 “那你最好许愿能和我抽到一组。” 姜小楼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排队抽签去了。 那弟子又惊又怒地看着她的背影,却不知为何,没能把剩下的挑衅的话说出口。 姜小楼话里的意思,就好像只要抽到一组,她一定能战胜他一样。 她一个外峰弟子,是哪里来的这样的勇气? …… 武试的签筒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姜小楼小声问道:“师兄,这样的抽签方式会有可能黑箱吗?” 还没等林殊回答,旁边的弟子就道:“钧弦峰剑尊座下,怎么可能搞这种小动作?” 剑尊一脉在剑宗弟子们心中的地位很高,除了姜小楼,也不会有人这么怀疑。 但姜小楼忍不住将心比心了一下,就有点不敢放心了。若是她坐在景鸿桢那个位置上面,景鸿桢来考试,她也会忍不住给他穿小鞋的…… “那个签筒是玄品灵器‘不如意如意签’,”林殊道,“普通人在灵器上面做不了手脚,也就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原来如此。”姜小楼看了一眼远处的签筒,果然是灵韵外露。 见她眼神发亮,林殊又道:“玄品灵器里面,这是最鸡肋的一种。论价值,还比不过黄品攻伐灵器。” 但那也是玄品啊! 姜小楼馋了一馋,还是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眼神。 等她排到的时候,姜小楼在心里念念有词。 “给个好签,给个好签,给个好签……” 【最强的两个都放到四号了,主峰的偶数位多,外峰随机放,竞争最小的看来是七号,最好的签。】 姜小楼放在签筒上面的手紧了紧,没有急着去抽签了。 她在心里不停默念道:“就要七号,就要七号……” 【?】 “给我七号,给我七号,给我七号……” 看守签筒的弟子有些不耐烦了,“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抽签都是一样的!” 姜小楼却没回应他,感受到签筒里面一只灵签主动碰了碰她的手指,才把它抽了出来,还不忘继续默念。 “那个长着圆脸招风耳的也放到七号,谢谢你啦!” 她拿着签走人,反手看了一眼,果然是七号。 林殊也抽了签回来,却是九号。 姜小楼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打,但也没问。林殊这些日子在剑宗,就像是一个隐形人——姜小楼都怀疑可能没什么人记得铸剑峰有这么一个外门弟子。 负责值守擂台的弟子大声道:“七号组在这里集合!” 姜小楼和林殊分别,过去一看,那个说着要和她擂台见的,圆脸招风耳的弟子果然在那里。 姜小楼这时候才知道他的名字。 杜如雪,和这个人一点也不搭调。 姜小楼无声地对着他做了一个口型:“等着。” 杜如雪瞪了回来。 等这一组人到齐之后,姜小楼才明白不如意如意签为什么会说七号竞争最小了。 十个弟子里面,就有四个丹玉峰的弟子和两个宝箓峰的弟子。要这些丹师来战斗,那也太为难他们了。 除此之外,就是姜小楼,南华峰杜如雪,韶羽峰张之亦,越渊峰韩靖。外峰七,主峰三,确实竞争很小。擂台战之前,三个主峰弟子已经各自信心满满了。 一声钟响后,擂台小组战就开始了。 每组三个擂台,最初有六名弟子对战,胜者可以选择是否要守擂继续,也可以选择休息,或者挑战别的擂主,直到每人九场为止。擂台用的剑,则是全部统一的木剑。 不知道别的小组是什么情况,但是在七号组这里,值守弟子直接默认了三个主峰弟子先守擂。 姜小楼正欲挑杜如雪的台子,却发现外峰弟子比她的行动更快,而且…… 他们排着队,认输得一个比一个熟练,脚还没沾擂台地呢就已经开始放话,“师兄/姐剑术超神,我不能及也!佩服佩服!” 然后直接转身跳下擂台,身影十分之潇洒。 姜小楼嘴角抽搐,干脆站在一边等着他们排完队。 她就知道不能对这些外峰的咸鱼们抱有什么期望的…… 那个韶羽峰的女弟子已经乐不可支,杜如雪也满脸无奈,不过这二人对每个直接认输的对手也会拱手致意。 只有那个越渊峰的韩靖,满脸都写着居高临下的轻蔑,甚至在最后一个丹玉峰的女弟子认输的时候,也出了一剑,直接划破了那女弟子的衣裳,吓得她几乎是掉下了擂台。而韩靖在这之后,竟然还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姜小楼皱了皱眉,往韩靖的擂台方向走过去,她原本要去的那个方向上,杜如雪竟也跳了下来。 姜小楼没好气对他道:“在后面排队。” 杜如雪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看见姜小楼一跃跳上了擂台。 一时间他也忘了两人的旧怨,竟还有一丝担忧。韩靖不弱,其实他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而韩靖依然是很轻蔑的表情,甚至隐含几分恶意,“姜师妹,怎么还不认输?” 姜小楼也不打算和他废话,直接一挽剑花,用出了她最强的那一剑。 无名剑剑势一出,韩靖顿时面色一凛。 他立刻执剑欲挡,但这一剑气势滔天,韩靖手中剑还未出,就已经被姜小楼抵住了喉咙。 一招定胜负! 韩靖满脸震惊,难以置信中,还有几分不服。 在韩靖看来,姜小楼只是资质很好,但自甘堕落到外峰去的弟子,他还准备羞辱她一番再让她认输,可输的人却已经是他自己了。 他在几日前借丹药突破了凝气五层,七号组其余二人不足为惧,这个小组第一,他明明已经收入囊中了,怎么会突然杀出来一个姜小楼? 胜负已经明朗,只是值守的弟子还未判定。韩靖却一咬牙,再次试图向姜小楼出剑。 他赌一把,姜小楼只有这一剑厉害! 韩靖猜得不错,姜小楼别的剑式都无法同无名剑相比——可那不代表他就能胜。这一次,他算计好的剑路依然落空了。 姜小楼的木剑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韩靖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直接丢掉了手中之剑! 还未等值守弟子判定,姜小楼大获全胜之时,却是做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她先捂住了韩靖的嘴,手中的木剑毫不留情,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韩靖身上。韩靖的痛呼声被她捂得死死的,台下的人只能听到一两声呜咽。 离得最近的杜如雪在台下看着,突然觉得隐隐作痛。 姜小楼倒不像是在用剑,更像是用锤,而且她的剑走着走着,就往下三路某个方向去了…… “我……我认输……” 等姜小楼终于打够了松开手,韩靖才能开口认输,被传送出擂台的范围。 姜小楼执剑而立,点了点杜如雪,“你,上来!” 还未战,杜如雪就已经心生畏惧了。 他明白这样不好,但等他上台的时候,脑中却还回想着韩靖的惨叫声。 姜小楼却不知道杜如雪是什么心思,方才她也没有下狠手,韩靖最多只是皮外伤罢了。 和杜如雪的一战,她也速战速决,直接用出无名剑,杜如雪还没反应过来,剑就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他一怔,回过身来就看见满脸不善的姜小楼。 “还愣着不走干嘛?等着我请你吃饭?” “抱歉!” 杜如雪马上逃命一样跳下擂台。 姜小楼也不调息,直接找上了韶羽峰的女弟子张之亦。 “师姐请。” 见姜小楼一翻手,张之亦有些微讶。 这一次,两个人有来有回,像是试剑一般,都只用了闻道堂教授的剑式,一炷香后,张之亦露出了一个破绽,被姜小楼直刺要害。 “是我输了。”她早就料到胜负,爽快认输。 “师妹方才胜过杜师弟的那一剑,为何不用?” 姜小楼坦然道:“我原本就想试一试我的剑法水平。若不是他太碍眼,我也不会一剑胜他。” 张之亦眼睛亮了,“那我是否有幸一见?” 姜小楼一愣,才意识到她或许觉得自己不用那一剑是在看不起她。姜小楼执剑肃然道,“师姐看好了。” 无名剑势,其实不论林殊还是姜小楼都只是在模仿,所以剑出自己也难控制,但此剑之强大,在姜小楼这样的低微境界尤其彰显得淋漓尽致。 “好剑法。”张之亦赞叹道,眼中有少许惋惜之色,“师妹的天赋,应当学剑的。” 姜小楼满不在乎道:“我学锤也能拿第一。” 张之亦跳下擂台,姜小楼开始守在擂台之上,然后开始了一个熟悉的流程…… 她站在原地,等着外峰弟子们一个又一个上来爽快认输。 九分姜小楼已经拿满,小组赛第一毫无异议,张之亦和杜如雪也打过一场之后,小组赛就已经结束了。 至于韩靖,也许是觉得太丢人,他没有参与剩下的小组战。 姜小楼跳下擂台,杜如雪却凑到了她的身边,几次犹豫后期期艾艾地开口。 “小楼师妹,今日是我太狭隘了。我……我向你道歉。” 姜小楼微微睁大眼看了他一眼,道,“嗯,我原谅你。” 本来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她还不至于揪着这个不放。至于杜如雪是幡然悔悟还是怕她打击报复才来道歉,姜小楼并不在意。 见杜如雪还没走,她挑眉道,“你还有事?” 杜如雪道:“我想问一问你的那一剑是从何学来的?” 姜小楼看他耳根都发红,显然是心中几经挣扎。她悠悠道,“那是我们铸剑峰不外传的剑法,你想学,就要加入铸剑峰。” 杜如雪惊讶道,“铸剑峰不是外峰吗?” 怎么会有剑法? 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张之亦却意味深长道,“其实,从前剑宗有十峰。” 不单单是杜如雪震惊,姜小楼也不知此事,二人俱是一脸惊诧,张之亦却不肯往下说了。 姜小楼正欲追问,却听见一阵喧哗声从离他们最近的六号小组擂台传来,她下意识抬眼望去,就看见了令她无比震惊的一幕。 杜如雪已经惊讶到结巴了。 “他……他他他怎么能这样!?” 第23章 第 23 章 只见另一侧的擂台之上,一名男弟子正衣衫半褪,半个胸膛袒露在外面,一边又有些陶醉地把衣服往外扯了扯,眼神迷离,身形妖娆扭曲,而他还在不停地脱衣,就快要碰到亵裤的边缘了。 也不能说是杜如雪大惊小怪,修真界其实放浪形骸者不少,然而那都是到了大能的境界才能有一声美誉。 境界低微的小修士如此,那只能叫伤风败俗。 一时间几乎所有没在擂台之上的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六号组,剑宗女弟子们眼神大胆且好奇,有些羞怯的,在师姐师妹们的影响之下,也不曾捂住眼睛。 已经踏上仙路,那些凡尘的规矩再固守着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但是,这等行径虽然不曾违反什么规矩,只是还是很有碍观瞻罢了。 姜小楼微微皱眉,比起那个男弟子,她反而更在意那个在他对面的人。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那个挑衅了一群主峰弟子之后扬长而去,然后留给她一口黑锅的丹玉峰弟子。 “苗淼师兄的幻灵丹,还是这么可怕。” “此丹一出,谁能争锋啊……” 两个丹玉峰的弟子也心有戚戚道。 姜小楼不由问道:“二位师兄可否详细讲一讲?” 这个喵喵师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苗师兄的丹方据说是从凡尘带来的祖传灵丹。”一个丹玉峰弟子解释道,“此丹能让人陷入幻境,但幻境里面看到什么,苗师兄也无法控制。苗师兄前几日在丹玉峰分发给了几个弟子,但事后没有一个人说出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想到那一日丹玉峰的惨状,他心里犹有余悸。丹玉峰虽然时常会有丹师炼丹失败的副作用出现,但那些毒气弟子们都习惯了,丹师也会补偿一二,可苗淼的幻灵丹,那是大杀器啊! 那弟子又补充道:“此丹的药性只有我等略知一二,小楼师妹可别外传。” 他肯告诉姜小楼,那是因为姜小楼方才暴打了韩靖,又是闫无情的师妹。 姜小楼道:“我晓得。” 再看六号擂台,那个男弟子以一种诡异的步法姿态跌落了下去,苗淼不战而胜。等那男弟子从幻觉之中清醒过来,回味自己方才做过的事情,脸涨得通红。 这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了,苗淼这是一出手,就要人社会性死亡。姜小楼不由想到,若是自己遇见苗淼呢?只有先下手为强,赶在他出灵丹之前出剑,然而苗淼的丹药是如何激发的,药效如何,她却一无所知。若是出手不及,姜小楼可没有信心能胜。 六号擂台的弟子看来是和她一样的心思,对战苗淼的有几个主动放弃了——赢了苗淼以他们的实力也未必能夺取小组第一,何必和这个难缠的丹师死磕。 苗淼再以同样的手段战胜一个弟子之后,六号组的名额就已经决定了下来。 小组战后,闻道堂武试第一次在前十名里面出现外峰弟子,还是两个。但苗淼大出风头,“扒衣狂魔”之名响彻剑宗,一时间竟将姜小楼的关注程度给压了下去。 毕竟,七号组的配置一看就是最弱的那一组,姜小楼资质在那里,能赢也不奇怪。而韩靖也不会把丢人的事情到处说,张之亦和杜如雪更是很讲口德,不曾透露姜小楼的剑法。 姜小楼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回到铸剑峰之后,就开始拖着林殊研究对付苗淼的战术。 “他的丹药只是致幻性很强。”林殊评价道,“但若是遇见意志力很坚定的人,其实效力并没有那么强。” “那师兄你看我意志力坚定吗?” “……” 姜小楼的意志力,在修炼之事上面林殊是可以放心的,但若是换成别的,那可就未必了。比如……让她在幻觉里面看见一条满是极品灵石的灵脉什么的。 林殊最后道:“防守性的宝物不能用,对付他,你只能速战速决。” 这样的擂台之战实在是太适合苗淼的灵丹了,若不是擂台上,只要能用防守心灵的灵宝,他毫无胜算。 …… 武试第二日,小组赛十名胜者再抽签决战。 两名众人心中可能是榜首的弟子提前在四号组相遇,江闻月力战凌霄峰雁山,夺得小组第一。 但有了苗淼在,这已经称不上是什么惊爆新闻了。两个弟子对战,有胜有负那是当然的,哪比得上“扒衣狂魔”吸引人眼球。 姜小楼猜测江闻月大概已经对苗淼有怨——昨日她和雁山一战非常之精彩,二人都展现出来不俗的剑道造诣和出众的心理素质,打得跟一场假赛似的,各种艰难才分出胜负,就好像已经到了武试决胜局一样。 对雁山,众弟子也是纷纷惋惜不已,甚至心中已经将他当做了第二名。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剑宗出了一个“扒衣狂魔”…… 苗淼对这些惊惧的眼神毫不在意,在姜小楼朝他看过来的时候,还对着姜小楼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想搞我? 姜小楼一惊,心道气势不能输,于是也对着苗淼回了一笑。 二人相视间,却是各有心思。 此次抽签,用的还是不如意如意签。 姜小楼接着默念。 “不要苗淼,不要苗淼,不要苗淼……” 【懂。】 签筒主动探出一只灵签来。 “多谢你啦。” 姜小楼看了一眼,是六号。 台下观战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江闻月师妹据说已经得了剑尊大人赐下的凤鸣剑,和她对上,那可就惨了。” “雁山师兄也是倒霉。若是没有和江师妹一组,那他也在十人之中了。” “那个‘扒衣狂魔’呢?对上他岂不是也很惨?” “昨日有人问了长老,这样的灵丹若是早有防备,坚守心神,就不会有那么可怕的效果。” “原来如此。那人看来不擅武道,能抽中他,倒也是占了便宜。” “但那丹药真是可怕,昨日张师兄被几人逼问,才坦白他在幻觉里面,觉得自己应该是一根煮熟的玉米,正在剥皮……” “抽中那个姜小楼才是最好运吧,这十人里面,最弱的就是她了。” 人群里的杜如雪不悦道,“姜小楼师妹并不弱的!” 马上就有人道:“师弟你不能因为被她打败了就捧高她啊。” “就是,虽然你输给她了,可你又敌不过其余几位。” 人群里涌动着快活的气息,杜如雪几次想要辩解,都被反驳了回去,气鼓鼓的不再多言。 台上的几人,其实心思和台下差不多,只有江闻月,对姜小楼还有几分警惕。 为了节省时间,抽签之后,五座擂台同时开始对战,弟子们可以自行选择观战地点。 “五六对战。” 姜小楼迎面是一个百川峰的女弟子林半桃。 林半桃也并不是很强力的弟子,所以挑这一座擂台观战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在看江闻月和苗淼的擂台。江闻月对战的是一名百川峰的弟子,苗淼的对手则是浣剑峰弟子。 姜小楼和林半桃先是相互见礼,然后各自出剑。 这一次,她依然在尝试只用云昭教授的基础剑法。 林半桃显然要比张之亦更擅长用剑,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但姜小楼也毫无破绽,甚至要比她更稳。 刺剑式,便以点剑回;穿剑式,便以撩剑式回,看得底下的弟子们都要开始打哈欠,二人才终于结束。 林半桃灵气不继,被姜小楼找准时机直击要害。 林半桃有些遗憾地道:“还是没能见到师妹最强的剑。” 姜小楼微讶,就见她嫣然一笑道,“之亦对我说过,小楼师妹是怜香惜玉之人,果然如此。” 姜小楼:…… 我有点怀疑你有分桃断袖之癖了。 她朝林半桃笑了笑,转身跳下擂台,没有多言。 这一组擂台虽然拖沓无趣,但却只是第三个结束的。 还剩下的两个擂台里面,一个擂台上两个弟子势均力敌,所以双方都是力战,局势几次扭转。另一个擂台,则是苗淼和那个浣剑峰弟子…… 台下人看得都是哭笑不得。 那个弟子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但知道意志力强可以抵挡和意志力强大到可以抵挡是两回事,他正在擂台中间发狂,狂暴地攻击着空气,而苗淼正躲在擂台一角。 正面攻伐手段,哪怕是这个弟子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苗淼也没有胜算,但他要做的,只要等对手耗尽灵气罢了…… 那个弟子积蓄深厚,暴打空气也能输出许久,苗淼就那么看着,还要时不时躲开被误伤的一击。他身形敏捷,但躲得也很狼狈。 这场对战看似奇葩,但观战之人却不由自主一个个都提高了警惕。影响十分之深远,以至于剑宗这一辈弟子,在心灵防护上面全都非常重视,令修真界都觉得奇怪。 那弟子终于力竭倒下之后,苗淼飘然落地,姜小楼远远望着,总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 挑衅?约战? 姜小楼纳闷道,她好似也没有和此人有什么过节吧。 但……说不定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十人擂台后,又是五人抽签。 姜小楼还没上去,先头的人已经抽完了。 四、一、二、三。 “……五号是轮空?” 值守弟子肯定之后,围观抽签的弟子们一个个咂舌,纷纷看向姜小楼,又是惊讶又是羡慕,但也不缺嫉妒,甚至有人觉得若是他们站在擂台上也能到这个地步。 小组赛在最弱的一组,十进五侥幸打赢,五进三抽签都能抽到轮空,就这么一路到了前三位,这是什么运气啊? 第24章 第 24 章 五进三两场擂台,姜小楼决定先看江闻月的。 与苗淼对招,她只有速战速决一种战术,看了也白看,但对付江闻月,就要下点功夫了。 江闻月用的同样还是木剑,基础剑式之中,更多几分韵味,剑影流转之间,如琴音渺渺。 “这是……” 围观的弟子惊诧道,“这是问章剑意!” 钧弦问章,这是钧弦峰一脉的招牌剑术,剑意难得,像江闻月这样的新入门弟子能够练出剑意就更难得了。 “不愧是天生剑心!” 姜小楼却一边研究着江闻月剑法的破绽,一边思索着。在低阶能用出剑意的弟子稀少,所以在这种打斗之中几乎可以碾压。 但江闻月的问章剑,在姜小楼看来显然是不够完美的——或许是因为她曾经感受过剑尊的剑,才能察觉出里面巨大的差别。而且,江闻月的基础剑式和林殊比起来也是天差地别,只比林半桃这些弟子强了一些。 林殊在教授她的时候,曾经与她明言,剑法入门,不求速度,但求手熟。他来不及让姜小楼熟练更多的入门剑式,姜小楼也不愿学,所以才教了无名剑,以求制胜。 无名剑很强,但对手是江闻月的时候,还能一招制敌吗? 姜小楼思忖着的时候,江闻月已经结束了擂台。 这一次她赢得很漂亮,擂台下面全是掌声。 与此同时,另一座擂台之上,依然是一场让人不知如何评价的战斗。 苗淼对战一位赤歌峰弟子。赤歌峰一群火系疯子,那弟子的意志力显然也已经到了苗淼的幻灵丹所能影响的极限,所以这一场,对苗淼是非常不利的。 刚上擂台,那赤歌峰弟子就开始狂暴地攻击,不给苗淼用出丹药的机会。最初他确实差不多做到了,甚至已经要把苗淼打下擂台……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苗淼的幻灵丹,居然能形成丹阵。 于是,众人就看见那赤歌峰弟子挣脱了幻灵丹控制,苗淼反手补了一颗丹药进去,赤歌峰弟子再度被控制,再度挣脱,再度被控制…… 最开始的时候他受到灵丹影响的表现是站在擂台中央一动不动,苗淼丹阵上面补了另一颗丹药之后,他就开始和那个惨败于苗淼之手的浣剑峰弟子一样开始疯狂地四处攻击并输出灵气,同时间歇清醒一两秒,但他不肯认输,就只能在这样一个循环里面,直到灵气耗尽晕倒了过去。 “……太残忍了!令人发指!” “不当人子啊!” 苗淼下擂台的时候,周围的弟子们都默契地后退了一步。 “扒衣狂魔”已经是声名狼藉,但这个活活把人耗空的打法,就算是剑宗弟子自认意志过人,也觉得不知该如何抵抗。连赤歌峰这些战斗狂魔都已经败了,更不要说普通弟子们了。 第二轮擂台战后,又是熟悉的抽签环节。 姜小楼上前一步,抢先接过签筒。 “这一次就不要给我三号啦。” 江闻月和苗淼也先后抽取。 “本次的轮空签是……”那个值守弟子扫了姜小楼一眼,“二号。” 姜小楼一僵。 她反手把签面露了出来。 “怎么又是她!?” “她只打了一场,就进入决赛了……” “如果不是签筒不能作弊,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交易!” 姜小楼也很无奈。 虽然她最开始确实是想偷点懒,可她这一次是已经做好准备要好好打一场的啊!她都已经暗中要求不要轮空了!究竟是谁在做手脚啊! 值守的弟子看见她哀怨的眼神,也是心梗。临时调整,竟还又便宜了她,这是什么运气! 而苗淼和江闻月就这么对上了。 对待苗淼的幻灵丹攻势,大部分人能用到的打法都是一样的。江闻月也一样,率先选择了爆发攻击。 “九连剑!好生厉害!” “卧槽!那是什么!?” 在江闻月如雨的剑势攻击里面,苗淼迅速后退,眼睛眨也不眨地往外洒了一把灵丹。 方才他用出的是一阶丹阵,此时竟直接上了三层丹阵重叠,灵丹交互,将江闻月整个笼罩在里面。 然后,苗淼就开始一枚一枚地填补。 “……这画面也太熟悉了。” “他究竟有多少颗灵丹啊,丹药不要钱的吗?” 苗淼一点也不慌,又扔了一层上去。 江闻月却还没有被彻底攻克,只是犹在挣扎,忽然,她一咬牙,直接一剑扎进自己的左臂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狠人啊!” “我辈修士就该如此!师妹颇有剑尊当年之风!” 眼看着江闻月剑影重叠,就要拼着受伤撕开一条路来,苗淼……又扔了四重丹阵。 “……有没有丹玉峰的来解说一下?” “丹阵,是为了提高灵丹药效所以采用多种灵丹结合阵图布置而成,大部分丹阵都是辅助性质的,比如疗伤用的灵枢丹阵和闭关聚灵用的蕴灵丹阵。单一丹药反复叠加,因为没有排斥力,能达到倍增的效果。” 一个丹玉峰的弟子一边解释,一边看向擂台,眼含一丝恐惧,“啧啧,苗师兄的幻灵丹叠加了七重丹阵之后的效果,我猜苗师兄自己都不知道……” “我认输!” 江闻月忽然道,随着这句话,她被传送出了擂台的阵法。 有人讶异道:“江师妹怎么认输这么快?” “七重丹阵,若是我我也认!那灵丹太恐怖了!” “但是……”赤歌峰那位可是撑到了最后。 凡事就怕有对比,明知道不能胜的情况下,苗淼战的前两个人可没有这么爽快认输的。 江闻月面色平静,也并没有不甘,正服了一颗丹药下去,运气疗伤。 决赛就在姜小楼和苗淼中间了,姜小楼此时可以说是毫无压力。 文试姜小楼九分江闻月八分,武试江闻月七分姜小楼保底八分,就算输给苗淼也没有妨碍,这样的对手,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一战。 姜小楼和苗淼站上了擂台,在她欲一鼓作气出剑之时,苗淼当即做出被打飞出去的样子,诚心诚意道:“师妹剑法高深!我认输!” 他被传送出去的时候,姜小楼剑势未出,一脸茫然。 擂台下面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全场一片哗然之声。 苗淼做了一匹从主峰弟子里面杀出来的黑马,他们虽然愤懑,但也承认他的幻灵丹可怖,可他一对上姜小楼就当机立断认输是什么意思?!姜小楼一路轮空就罢了,到了决赛竟然还能直接让对手认输,这还能用运气概括吗?他们一定有什么交易! “假赛!” “无耻!无耻之尤!” “有黑幕!” 负责比赛的弟子站了出来,“肃静!不得喧哗!” 片刻后,景鸿桢走了过来,面色古怪道,“按照武试规则,本次榜首是铸剑峰姜小楼。武试公平公正,不存在任何黑幕可能。” 此言既出,台下更是群情激愤。 姜小楼还没从苗淼给她的震惊里面缓过来,心道不好。 景鸿桢这是拱火看戏来了。 这个苗淼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派来的? 太缺德了!这什么阴招! 台下的弟子们却已经等不及了。 “师兄把这个榜首按规则给她,难道她就配得上吗?” 那弟子又对着姜小楼道:“若你还有几分廉耻,最好从擂台上下来!” “不得无礼!”景鸿桢呵斥道,“本次文试武试第一都是姜小楼师妹,小比榜首已定。” “我们不服!” “就是!我们不服!” 景鸿桢喝道:“肃静!” 然而却并没有用处,愤怒的弟子们甚至对他也有了几分不悦之情。 几个和姜小楼交战过的人以及外峰弟子为她辩解的声音根本就无法传到人们的耳朵里,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去听。 姜小楼沉下脸,心中火气渐渐上来了,心里却感到了异常的平静,心如止水。 她问道:“你们心中的第一是谁?” “江闻月吗?” 有人答道:“没错!我等剑宗弟子,怎么能靠外道取胜!” 姜小楼怒极反笑:“哪怕你们心中的第一已经败给了苗淼,你们却还是瞧不上丹道?” 她又看向人群之中的江闻月。 “一个月前,江闻月师妹与我定下了一月之约,以悟道石为赌注。不过,小比第一这枚悟道石,已经归我了。” 姜小楼说话的时候,台下的嘘声和骂声渐渐降了下来。 “一个月已过,正好此处擂台还在,不如你我今日就履行了这个赌约,如何?我也不亏待江师妹,这枚悟道石,就是我能拿出来的赌注。” 江闻月神色幽深,和姜小楼遥遥对视。 擂台之下的众弟子渐渐被姜小楼的话吸引,理解她的意思后,却开始不解。 她怎么敢? 姜小楼继续不紧不慢道:“不过,当日师妹要与我论剑,今日我却想改一改规则了。听闻师妹已经得剑尊赐灵剑,巧了,我也有了灵锤。今日师妹用剑,我用锤,不必再有什么限制,就按照普通擂台的规矩打上一场,如何?” 她眼神漠然而睥睨,人群之中有些无意识和她对视的,竟不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也给这些同门看一看,是你们心中第一的剑法更强,还是我的锤法更强,师妹敢吗?” 第25章 第 25 章 “江师妹今日已经战了三场, 又伤势未愈,你这是趁人之危!” 有弟子替江闻月抱不平道。 众人看过去,江闻月果然是面色惨白, 还未从方才一战里面恢复过来。 “这好说。”姜小楼不紧不慢地从储物袋摸出一个瓷瓶来,“极品紫鼎丹,我给江师妹提供。若不够, 还有极品补灵丹。” 补灵丹是一种能回复灵气的丹药, 但是台下大多数人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紫鼎丹的名字。 “那是什么丹药?” 丹玉峰弟子们再一次站出来解释道:“紫鼎丹是一种疗伤圣药, 莫说只是伤了一条手臂, 就算是全身筋脉尽断也能救回来。这种灵丹五品以上的丹师才能炼制,而且成功率非常低。这可是能救命的丹药,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出来了?太浪费了!” 哪里来的败家子! 立刻有人提醒他道:“你别忘了小楼师妹可是闫师兄的嫡亲师妹!” 宝箓峰弟子也插嘴道:“她还是陆师兄的嫡亲师妹。” 有这两位兜底, 姜小楼完全可以做天字第一号败家子——虽然, 这些人并不知道姜小楼一直以来都是在吞金修炼,进少出多。拿丹药出来一是为了逼一逼江闻月, 二是她不觉得江闻月会收。 而紫鼎丹一出,江闻月避战的路也被堵死了, 她默然片刻后, 才道, “我无法代表修炼剑法的同门。” 姜小楼道:“你我之战,只是你我之战!” 她并不打算把自己和江闻月的对决放大到剑法与外道,如此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招致不必要的敌视。而且江闻月怎么说并不重要,她在这些弟子里面已经成功造势, 那姜小楼就可以借势回击, 只要她击败了江闻月, 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第一, 谁也无法再否认。 江闻月此时凛然道:“凤鸣剑是地品灵剑。” 她觉得事情渐渐要失去掌控了……或者说从文试开始,就已经不对了起来。姜小楼敢在众人面前点了她对战,那就是有必胜的把握。江闻月自忖修为剑法不弱于人,但此刻也有些犹豫了起来。 若要赢得光明正大,那绝不可以依靠法器之力。然而若不用灵剑,江闻月心中隐约不安。略一思索,她还是没有假作大方放弃灵剑之力。 毕竟,公平比斗这个要求,也是姜小楼提出来的,不是吗? 江闻月坦白道出灵剑品阶之后,四下的弟子微怔,同时又很惊讶。 “江师妹这是打算动真格的了,有人要惨咯。” “那可不一定。若是江师妹能稳赢,她又为什么要用灵剑呢?这是她也没有把握啊。” “但江师妹可是剑尊弟子……”说这句话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钧弦峰怎么会输。”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也已经对这场比斗的胜负开始犹豫起来了。 姜小楼道:“我的锤子也接近地品了,很公平。” 她又朝值守弟子行礼道,“有劳师兄改一改此擂台规矩。” 值守弟子有心拒绝,但却也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这一场对战并不只是姜小楼的要求,台下这一届的新弟子们都在看着,他怎么敢做手脚? …… 众人让开一条路来,江闻月走到了擂台上面。 姜小楼先推脱一番:“师妹不要丹药吗?” “不必了。” 江闻月拒绝后,就看见姜小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丹药收回储物戒指里面,还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其实她根本就只是意思一下吧? 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不知为何,江闻月原本飘忽的心境,却宁静了下来。 她握紧了凤鸣剑,与手执大锤的姜小楼相对而立。 姜小楼看起来很有风度地一挽手道:“师妹请。” 江闻月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执剑一挑,剑光如虹,直直向姜小楼斩去。 凤鸣剑飞出之时,空气中隐隐有金石之声,在场之人竟还能听见清脆的弦音! 在场的弟子们一个个都看得如痴如醉,恍然明白江闻月在前两场对战里面还是留了手的。若她全力以赴,那些对手根本支撑不过三招! 但她还是算错了苗淼,才会在那一战折戟,若不然,苗淼未必能胜。 姜小楼见状也是心头大震,与她心意相通的大锤浮现在身前,与凤鸣剑正面交接。 铮—— 凤鸣剑与大锤碰撞之后,二者俱是后退一步,剑气与灵气反震让擂台结界都开始波动起来,值守的弟子不得不再添了一把灵石进去。 “不相上下?假的吧!” 江闻月出剑之后便以为尘埃落定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一击不中,台上二人也都是心中一惊。 江闻月震惊于姜小楼灵气与灵锤之强悍,生生抵挡住了她携有剑意的一式。姜小楼则因为江闻月和问章剑意的契合度而惊诧。 她前面都是在演我—— 奸诈! 一瞬的错愕之后二人不约而同继续攻势。江闻月迅速出剑,姜小楼执锤反击,一连串的兵器交加声音响起,只是片刻二人就已经交战数次,眼力差一点的弟子根本就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江闻月的剑气泛着隐约的金光,姜小楼的锤却很朴实,若不是几次相交双方未能胜,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一把堪比玄品灵剑的灵锤。 擂台之上剑光四射,偶尔可见黑色的锤影,到了后来,更是满地飞沙——那是历经小比数次交战也没有毁坏的擂台被这二人对战破坏了之后飞散的沙尘。 姜小楼的弟子服饰已经被割裂了数个口子,身上也有地方开始挂彩,但伤势不深,对于她来说连感觉到痛都算不上的地步。 江闻月看起来比她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一直以来保持的完美的形象已经被完全破坏,洁白的衣袍上面沾满了飞灰,发髻也凌乱不堪。锤子击打没有外伤,但非常的痛! 这时二人的对战渐渐放缓,台下的弟子们也终于看清楚了她们的状况。 江闻月不断攻击,姜小楼步步防守,几次交换位置之后,江闻月看起来渐渐要占了上风,剑势越发猛烈。 “江闻月师妹这是要赢了?” “不……”说话的是江闻月的手下败将雁山,他眼神发亮,直直盯着擂台,“她……她根本就是在磨剑!” “闻月师妹吗?” “不是……”雁山道,“是姜小楼,她在磨锤!若我没有猜错,在此次擂台之前,她根本就没有与人用锤对战过。”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不过话说回来,锤子用磨吗? 众人纷纷咂舌,但因为说出这个分析的雁山是他们信服之人,也没有人反驳他。只在心中回忆着这二人初初对战之时的情状。 杜如雪此时才对着周围人得意洋洋道:“我说过了姜小楼很强的!” “所以你输了,这很值得骄傲吗?”杜如雪的同门师兄把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师弟按了回去。 但谁也无法再否认,姜小楼确实很强,强到能把他们所有的质疑狠狠拍回他们脸上。 比起台下之人,和姜小楼正面对战的江闻月才是感触最深的那一个。 她能感觉到姜小楼每一次攻击,都是在熟悉锤法的过程,而与此同时,姜小楼已经从最初的生疏,慢慢变得游刃有余起来了! 绝不能让她再拖下去了! 江闻月一咬牙,剑气暴涨,连着几道剑光相接连,破空声之中,还有一声清脆的啼叫。 凤鸣! 此一击她已经掏空了自己的灵气,全部转化为了问章剑气,刺出此剑之后她就再无反抗之力,破釜沉舟,只求一击必杀! 姜小楼见那剑光雪亮,丝毫不惧,墨色的锤影翻飞,在剑光环绕之中找寻着破绽,任凭身上被划出许多伤口,她逼近到江闻月身前,最后一锤重重砸下! 在这一瞬间,碰撞的灵气直接导致擂台结界崩塌粉碎,擂台也生生裂开一条缝隙来! …… “是谁赢了?” 台下的弟子们纷纷往擂台上面看去,尘沙散尽,江闻月倒在地上,姜小楼孤身站立,身上满是伤口,但神情却舒展开来。 战胜江闻月之后,姜小楼才感觉到像是有一层阴霾消散一般,心境陡然开阔了起来。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她长舒一口气,拱手道:“承让。” 姜小楼并没有去扶一把江闻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此时也不必她再说什么,她已经证明了一切,甚至无需胜负,就在方才她和江闻月的决战里面,这些剑宗弟子就已经能认识到这两个人的强大。 姜小楼从擂台上走下去,身上伤势仍在,从她的背影里面,甚至可以看出一丝孤勇。 没有欢呼,也没有嘲讽,剑宗弟子们沉默着,直到有一人突然出言。 “等等!小楼师妹!” 姜小楼看了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雁山。 他又接着道:“不知我可否有幸与师妹一战?” 姜小楼凝眉看着他,“你不服吗?” “不是!”雁山连忙否认道,“师妹最后一招用的是剑意吧!我自认不能敌,但只愿一战!” 说出此言之时,他眼神诚恳,目光炯炯。 姜小楼知道雁山没有恶意,他只是纯粹的见猎心喜,就算站在此地的不是姜小楼,他也会上来求战。 正如他所言,最后一击,姜小楼尝试着将无名剑意化入锤法之中,才用出了那一锤,两道剑意相互碰撞,直接碾压了问章剑。 只要是能看出来无名剑意奥妙之人,自然会被吸引。 姜小楼并没有一口应下雁山的挑战,而是道,“改日吧。” 她很忙的! 她还有两百多本道藏没有看,锤法也没有练到精通,赚钱的路子一个也没有,排着队来挑战的倒是一抓一大把! 雁山面带遗憾之色,在他身边围上来的剑宗弟子们却也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我也愿与小楼师妹一战!” “我也要!我先来的!” “都让让!排队!”杜如雪大声地主持起秩序来了。 围过来的剑宗弟子越来越多,姜小楼愕然地发现这些人都是来求战的,还有向她道歉的。 而且不知何时,这些剑宗弟子们被带得一个个都只喊她小楼师妹了。 “是我误解了师妹,以师妹的实力,绝不会黑幕!” ……说来惭愧,她其实也动了那么一点点小手脚。 “等我凝气五层了,一定要来挑战师妹!” ……你先去排队。 他们恶言相对的时候,姜小楼尚能从容自若,但在此时,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等剑宗弟子们慢慢散了,姜小楼才从手足无措的状态里面挣脱出来。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 “这就是剑宗。” 姜小楼一惊,忽然发现一个中年道者出现在她的身边,但诡异的是,好像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警惕地拿出一张符箓。 那是陆一刀给她的威力最大的攻伐符箓,可以抗衡元婴——但面对这个中年道者,姜小楼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道者悠悠道:“本座玄机。” 那是谁? 看着姜小楼疑惑的眼神,道者轻咳一声,眼神转过去道,“剑宗掌门是也。” 剑宗掌门,那个闭关闭了一百多年的玄机尊者?在剑宗内此人存在感几乎等于无,姜小楼也不明白掌门为什么会找上她来。 姜小楼行了一礼道,“弟子见过掌门。” 不论是真是假,先顺着他的意思来再说。 玄机尊者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剑宗弟子尊敬强者,仰慕强者,不论修为几何,都有一颗成为强者的心。只要你能用实力证明自己,就能让他们心悦诚服。” 说罢,他扫了姜小楼一眼。 姜小楼满心疑惑,不知他是何意,只能附和道,“您说得对!妙极!” 她满脸真诚的赞同之意,眼神里面还夹杂了几分微妙的仰慕。 “……” 玄机尊者冷哼一声。 这小崽子纯粹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把话听进去,还随时准备激发符箓。 玄机尊者问道:“你在剑宗也有一个月了,感觉如何?” “……剑宗底蕴深厚,剑法通神,师长和蔼,弟子和睦,定能繁荣昌盛!” 姜小楼已经用尽了自己贫瘠的文化水平来歌功颂德了。 玄机尊者又是一声冷笑。 “说实话!” “呃……”姜小楼是在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听什么,“剑宗……很好啊。” 玄机尊者问道:“你不觉得很失望吗?” “为什么失望?”姜小楼不解。 玄机尊者平静道:“剑道本直,作为修真界第一剑道宗门的剑宗里面,却并不都是一心修剑问道之人,也还有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姜小楼一怔,然后才道,“这并不会让我失望。这世上不论何处,只要有人的地方,本来就都是这样的。” 乞儿能为一个馒头打破头,小户人家要计较一亩三分地,皇帝会为了一座城池挑起战争,凭什么修真者就不会呢?灵石,灵药,符箓,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修真界可能是一片净土,而剑宗在修真界里面,其实已经够干净了。若非她拜入的是铸剑峰,想必此时根本就不会遇见什么波折。 玄机尊者没有想到姜小楼会这样回答他。 他见过太多把剑宗或者修真界当圣地的弟子了,像姜小楼这样过于清醒的,反而是不多见。 这就是她能触及那一剑的原因吗? 玄机尊者忽然感到一丝怅然。 “但在上古年代,天地间灵气充足之时,修真者只凭悟道就能飞升,一切争斗都是道争。”玄机尊者道,“只是如今,天地间飞升之路断绝罢了。” 见姜小楼闻此言依然面色不改,玄机尊者好奇道,“飞升之路断绝,你就不觉得难过,惊讶吗?” 这个小弟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姜小楼眨了眨眼,“我很惊讶啊,但不难过。” “为什么?” “我一个凝气期的小修士,为何要去担忧飞升之路呢?” 她连自己一年内觉醒的灵根都不一定能搞定呢,想什么飞升,有意义吗?而且,这个初次见面的掌门一上来就说这种秘辛,简直在脸上写满了“图谋不轨”四个大字。 “……你说的是。”玄机尊者颔首道,“那你担忧什么呢,剑峰之争?” 姜小楼一凛。 果然来了,她心想到。 玄容真人又道:“各峰也许有各峰的心思,但是千年以来,剑宗始终是天下第一的剑宗。剑宗弟子们,正如你今日所见这些人,心性从没坏过。各峰之间纵然有纠缠旧怨,也不会太过分。” 姜小楼沉默片刻后,问道:“……那我师兄的剑心为何会碎呢?” “他到底还没有死。镜明连杀十一位弟子和七位长老,那些人可连命都没了。镜明的因果,身为他的徒孙,这是他应该承担的。” 姜小楼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师祖的道号。 “您是想告诉我,这也是我应该承担的?就应该任由他们打压欺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牙尖嘴利。”玄机尊者并不觉得冒犯,笑道,“本座身为掌门,只是不想看着一个剑宗未来可以扛鼎的弟子被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毁了。” 他一个尊者,在说话的时候却用词毫不讲究,非常之低俗。 姜小楼道:“我学锤的。” 她这小身板可扛不动剑宗的鼎。 “只要你够强,不论你是用剑还是用锤,都能在剑宗有一席之地。”玄机真人道,“本座还当你已经想明白了。多看看,不要让剑峰之争困住了你。” 这句告诫说罢,玄机尊者身形淡化,像他神出鬼没地出现一般也神出鬼没地走了。 …… 姜小楼回过神来,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玄机尊者的话,她信,但不会尽信。且不说他是不是剑宗掌门还有待商榷,只是长篇大论了一通就想要让她扛大旗,这摆明了忽悠人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掌门接见弟子,连个见面礼都没给!抠成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前途? 姜小楼腹诽着,正欲回峰,就见擂台的值守弟子和江闻月一起来了。 “姜师妹留步!” “又有何事?” 值守弟子道,“两位师妹对战之时破坏的擂台,按照门规,理应两位师妹赔偿。” “……?!” 姜小楼脸彻底黑了。 值守弟子讪讪道:“百枚极品灵石,二位商量一下?” 江闻月微微一笑,“战败的是我,就不必师姐出手了,我来付吧。” 姜小楼心中大喜,心道这个家伙果然是冤大头的好材料,表面上却客气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呢……” 还没等她把下一句话说出来,江闻月就迅速接上了话茬,“既然师姐觉得过意不去,那我和师姐一人一半。” 姜小楼闻言一脸震惊之色,江闻月却朝她从容一笑。 这笑容都和江闻月以往不同了,总不至于是被打开窍了吧? 姜小楼郁卒地掏出了五十枚极品灵石的维修费,看着那值守弟子眉开眼笑地离开。 江闻月笑道:“两枚悟道石我会送到铸剑峰的。小比的奖励明日辰时在宗门库房领取,师姐不要忘了。” 姜小楼道:“我知道了,多谢师妹。” 她总觉得江闻月有了一些变化……不过,这已经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在今日一战之后,前尘恩怨尽数了结,江闻月再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执念了。 …… 姜小楼回到铸剑峰的时候,却遇见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比起江闻月,此人现在更让她恨得牙痒痒了。 苗淼朝她一笑,“姜师妹。” 姜小楼正愁没地找他算账呢,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师兄有何事?” “我有事相求,不知师妹可否借步一叙?” “师兄不如先解释一下,”姜小楼杀气腾腾,“今日你为何要认输?” 陷害了她,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到她面前说有事相求?是怕她的锤子不够沉吗? “师妹不想拿第一吗?”苗淼疑惑道,“我为师妹排除一些敌人,再认输,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姜小楼阴恻恻道,“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不然我的锤子可就控制不住了。” 然而等苗淼解释完,姜小楼还是忍不住握住了锤柄。 “……所以,你文试最后交卷又放话是想吸引我的注意,武试故意认输也是想讨好我因为有事相求?” 你有病啊! 苗淼挠头道,“认输不是很正常吗?我看师兄师弟们都这么做……” “他们认输和你认输能一样吗?” 一场都不打的咸鱼们和本届黑马能有什么可比性? 姜小楼还是将信将疑,“我总觉得你在驴我。” 但和苗淼一番谈话之后,她也确实感觉到了苗淼的脑回路事实上是不太对劲的,思路永远和正常人的思路走偏。 可他若是演的,也不是不可能。 姜小楼又冷冷道,“所以师兄所求何事?” 倘若苗淼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还是要毫不犹豫下锤的。 “玄容师叔的凝冰之法,我仰慕很久了,想借法一用。”苗淼坦然道,“但师叔拒绝了我很多次,听说师妹你是师叔唯一看重的亲传弟子……” “听谁说的?” 苗淼道:“师叔亲口所言啊,他不会助我,但师妹可以。” 闻言,姜小楼一僵。 所以,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玄容真人在坑徒弟? 任是她如何也料不到会是这个原因,苗淼纯粹是好心办坏事?这是一场乌龙? 可是当日玄容真人的态度,似乎也并不那么肯定啊,这中间定然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姜小楼还是有所怀疑,于是道,“我近日事忙,并无闲暇,等我得空了去丹玉峰,一定替师兄问一问玄容师父的。” 苗淼道,“多谢师妹!我会日日等着师妹的!” ……那倒也不必了吧。 姜小楼正欲和他辞别,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师兄的幻灵丹,不知可否出售于我些许?” …… 铸剑峰,藏书阁。 林殊比姜小楼早一步回到这里,如往日一般在读书。 片刻之后,他感觉到结界触动,姜小楼鬼鬼祟祟走进来,像偷了油的耗子一般,脸上的笑意半天都没下去。 林殊道:“我还以为你今日春风得意,所以不会来了。” “嗯?”姜小楼警觉地看了过去,连忙表明心意道,“不过是区区小比第一而已,怎能阻挡我求道的脚步!” 她还有两百多本道藏的羊毛没有薅完,才不可能中断跑路! 林殊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姜小楼看他一眼,心中却有些犹豫,等到坐下来了,才道,“我今日见了一个自称掌门的人。” 林殊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不用告诉我。” 他总是这样从容的样子,就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脱他的掌控一般。 姜小楼一愣,而后轻轻点头,又扑进道韵的领悟之中去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林殊默默望向碧华峰的方向。 据说,掌门就在碧华峰闭关。 林殊的眼神不变,却又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你若不问世事,那就始终如一不问,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沾一沾浑水呢? …… 翌日,姜小楼拜托了陆一刀送她到剑宗库房,被陆一刀一路抱怨。 “库房里面的那些灵器有什么好的?黄品而已,哪个看得上啊?” 姜小楼早就摸准了他的脾气,道,“到底也是第一的荣誉啊!师兄就不觉得很有面子吗!” “你说的也是。”陆一刀沉思道,“……但是你不觉得玄品灵器更有面子吗?” “……”姜小楼默默道,“我可以都要。” 剑宗库房建在百川峰,陆一刀绕了一段路才抵达。 百川峰长老拿出了库房的令牌,小比前十名全都等在这里。 除了江闻月之外,其余全都是姜小楼不认识的人,但见到姜小楼,这些人却也都很是热情。 原来小师妹人缘这么好的? 陆一刀远远望着,倒是有些欣慰。 姜小楼客套归客套,其实不怎么走心,只专心等待着库房开门。 而总是左右逢源的江闻月,今日也频频走神。 终于,库房的阵法解锁开启,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姜小楼顿时打起精神来。 “前十依次进入,此次只开启了黄品区域,只能拿走一件,库房阵法会侦测,还请师弟师妹们谨记。” “我有一个问题!”姜小楼举手,“如果不拿走,可以摸一下吗?” 百川峰弟子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可以。” “多谢师兄!” 姜小楼接过令牌,第一个走进了库房。 剑宗库房内一阵阴冷的感觉,但姜小楼此刻只感到了幸福! 这是被灵器包围着,就像老鼠进了油缸一样的幸福感! 虽然这些灵器里面注定只有一件能被她带走,但只是看一看,也让她心花怒放了。 库房里的灵器琳琅满目,只有剑很少。 那是因为剑宗弟子的灵剑会归属剑冢而不是在这里,库房的剑都是在外得到的不入流灵剑而已。 姜小楼眼花缭乱地看过去,忽然看见了熟悉的灵器。 那个抽签用的不如意如意签筒正放在黄品的架子上面,散发着格格不入的玄品光晕。 姜小楼把手放在上面,试图传递自己的想法过去。 【小姑娘,又是你呀。】 “嗯,昨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咱们互帮互助,那是应该的。你这么小,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咱们? 姜小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用词,试探性地在心中道,“我已经十几岁了,不小了!” 【哈哈哈,我十几岁的时候,还是一块石头呢。】 姜小楼不自觉地握紧了签筒,反复摩挲着手指思考。 【哎呀,你不要摸那里,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样?】 姜小楼下意识手一缩,“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还太小了。】 反复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之后,姜小楼小心地问道,“你看见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就是一把冰属性的剑灵吗,你这孩子脑子不好使啊!】 姜小楼一凛,表面上则是笑呵呵道,“可能我太小了吧。” 她心中无比震惊! 签筒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面欺骗她,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她随时可以找有灵智的器灵印证。 这也就是说,她在器灵看来,就是一把灵剑,而且还是冰属性的。 这是因为冰灵根吗,那她还没觉醒的火灵根呢? 这究竟是因为她修炼了铸剑术,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她的天生剑心,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小楼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问题非常的重要,关系到她身上的灵根问题,也关系到梦里那个姜小楼的一生。 但她此时并没有头绪,或者说头绪太多,无从下手。 她继续套着签筒的话。 “像我这样的小姑娘,你还见过别人吗?” 【没有了,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别的有灵智的灵器吗?” 【这里没有。往更里面去,有几个脾气特别不好,一点也不尊老爱幼的,你可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签筒的语气里面,还有几分委屈在。 “谢谢你,我会记住的。”姜小楼突然念头一动,“你愿意跟我走吗?” 虽然这是玄品灵器,但它被放在黄品灵器的范围里面,就说明它价值和黄品灵器相当,若要带走它,想必也不会有很多麻烦。 【不了,我就在这里养老,也很舒服的。你这样小的年纪,就在外面多闯荡一番,哈哈哈。】 “那……我应该去哪里找和我们一样的同伴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那些本命法宝,是不可能诞生灵智的。】 “好。”姜小楼在心中道,“我会找机会来看你的!” 和签筒一番谈话之后,她连选灵器的心思都不剩几分了,而正如陆一刀所言这些灵器也挺让人看不上眼的,姜小楼草草选了一个材质不错的丹炉之后就离开了库房。 …… 陆一刀就在不远处等她。 那个丹炉果然被他挑剔得一无是处。 “也就是材质好了一点罢了!这锻造手法,简直是在浪费灵材!” 姜小楼一边附和他,一边又装作不经意问道:“师兄的刀看起来很是不凡,是师兄的本命法宝吗?” “不是。”陆一刀道,“此刀跟随我多年,但是我没有把它炼作本命法宝。其实,只有剑修才会习惯将与自己契合的剑炼作本命宝物,别的修行者,一般是不会讲自己的心神与外物相连的。甚至有传闻,在上古之时,根本就不存在本命宝物一说。” 又是上古! 姜小楼忽然想到了《御灵锤》,这部功法,还有道藏,其实也全都能算是上古时期的遗物。 那真的是一个悟道就能飞升,没有纠纷只有道争的年代吗? 姜小楼其实不愿相信。 她本能对一些表面看起来过分美好的东西保持着怀疑。不过,这些事情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上古年代,飞升之路,都太遥远了。 玄机尊者说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里面,有一句话是没有错的。 “只要我够强……” 如果她不只是凝气期,如果她能靠修为碾压浣剑峰众人,如果她能与剑尊掌门这些尊者匹敌……她又何至于像如今这般谨小慎微。 姜小楼攥紧拳头,变强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猛烈! 陆一刀正御刀飞着,忽然感觉身边传来一阵杀气。 他不由回味起前几次在姜小楼洞府门前的压迫感。 小师妹看来是有长进,这气势已经快要收放自如了! …… 二人回了铸剑峰,又有人在等姜小楼。 一名外门执事携着一方盒子到来,恭敬地奉上。 “这是两枚悟道石。” 这名执事的眼中不乏艳羡之色。 陆一刀先接过来检查一番,才示意姜小楼,“没有问题。” 悟道石性质特殊,不能被放入储物法宝之中,这也是它如此珍贵的原因之一。 那执事走了之后,姜小楼欢喜地托着盒子,想了一想,先去了藏书阁。 林殊不在那里。 姜小楼等了一会儿,又寻了一本功法读了半本之后,林殊才现身,满面疲惫之色。 “何事?” 姜小楼献宝一样把装着悟道石的盒子拿过来,“五五分,师兄。” “你倒是有心。”林殊淡淡道,“然此物于我无用。你知道要怎么用吗?” 姜小楼猛得摇头。 要是她知道她还会在这里吗? 第26章 第 26 章 林殊不紧不慢道:“仙魔战场之上, 有一些神秘的秘境碎片。在碎片里有突出表现的修士,不论正魔,都可以得到悟道石作为奖励。” “什么叫突出表现?” “越阶战斗胜利, 或是用其他手段杀死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的修士,又或者领悟了难得的剑意刀意,练出了罕见灵丹, 都能算作突出表现。秘境的规则, 并没有定数。” 姜小楼疑惑道:“这好像是在鼓励斗争一般?” 领悟剑意和炼丹都难之又难, 但越阶杀人相比而言就容易一些了, 有这种规矩在,摆明了就是要刺激天才修士越阶而战。 “纵然没有这些秘境,仙魔战场也是生死厮杀之地。”林殊道, “待你修为到了金丹, 就可以去一试。” 姜小楼慨然道:“仙道与魔道誓不两立,我当然要去仙魔战场上为修真界尽一份力!” 至于赚点资源回来什么的, 那都是顺便的事情。 听闻仙魔战场除了危险,可是一个宝物遍地的好地方。 林殊冷笑一声, 看破了她的心思, 也没点破, 而是继续道,“悟道石的作用,主要是对带有前人道韵或者剑意领悟的功法有用。使用了悟道石之后, 在修行功法之时,能够进入短暂的顿悟状态。因此也有传闻, 悟道石可能是与天道有关的至宝。” 乍闻此言, 姜小楼眼睛一亮。 她同时修行了两门带有道韵的功法, 怎么可能不知道顿悟状态难得, 哪怕只是短暂悟道,也能让她修行功法的进度突飞猛进。难怪区区一枚石头能卖出五千极品灵石的天价。她能得到这两枚,纯属侥幸。 江闻月,大好人啊! 林殊点到即止,最后道,“所以,这两枚悟道石,你最好留下自己用,不要想着卖出去。” …… 姜小楼就是再缺钱,这点分寸也还是有的。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打算把悟道石在手中留多久,对于这种不能储存的宝物,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用掉。 尽管在修为更高深的阶段,一次顿悟能获得的好处远比现在要更多,但夜长梦多,姜小楼才不打算留下以后再用。 两枚悟道石,正好一枚用在《铸剑术》,一枚用在《御灵锤》。 她补充了阵法的灵石之后,先参悟起《铸剑术》来。 鉴于灵石和灵材已经所剩无几,参悟之前,姜小楼在心中默默许了个愿望。 如果能参悟到让《铸剑术》消耗减少的法门,那就最好了! 然而等姜小楼握着悟道石陷入顿悟之中,又再次清醒过来之后,脸色已经黑到不能看了。 她手中的悟道石已经化成了粉末。 顿悟效果确实很好,但万万没想到《铸剑术》的领悟更深厚以后,铸身的法门是提高了,同时感悟出的另一个法门却是感知灵材…… 她等于是把自己修成了一条寻宝鼠,而且还只能感知到适合修炼《铸剑术》的灵材宝物。 这能有什么用呢! 姜小楼现在也知道极品灵材在哪里,剑宗的库房,任务堂的库房,全都是她馋得不能行的灵材,一不能偷而不能抢,只能眼馋。 姜小楼郁卒,对《御灵锤》的期待就没有那么深了。 只要不再深化这个寻宝之法就行,她默默想到。 御灵之法,其实远比《铸剑术》的法门要更加玄妙,但也更难参悟,剩下的一枚悟道石,姜小楼心中其实也有犹豫,要不要用来参悟《御灵锤》,若是顿悟效果不深,那就是在白白浪费。 但放着这么一个玄妙法门只因为担心浪费就不去参悟,那反而是更大的浪费。 《铸剑术》的奇葩进阶方向让姜小楼下定决心将最后一枚悟道石用于感悟《御灵锤》。 她拿起另一枚悟道石,感悟着《御灵锤》的道韵。 片刻之后,姜小楼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御灵之法,只靠一次顿悟,的确突破不多,但只是这小小的进度,却让她得以见微知著,堪破更多,窥见御灵之法的未来。 “御灵……是‘天地万物皆有灵’的灵吗?” “若能修成,可御万灵,这太疯狂了!” 御灵之法,根本上并不是一门与灵器融合的法门!那些挂着锤、剑、刀名字的,不过是表层的掩饰,与灵器的灵气交融法门,则是又一层遮掩。重重掩饰之下,是一个大胆而又天才的想法! “按照这个理论,灵气无处不在,以谐振之法调动灵气便可御万事万物。可是不同属性的灵气相互冲突,无法调动怎么办?难道创造这门功法的是一个全灵根的天才?” 姜小楼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索性就不再想了。 “还远着呢,先修炼!” 大锤再一次砸在她的窍穴之上,并几度来回。随着大锤的品阶提升,这样的碰撞只会越来越重。当然,效果也是日益上升,且伴随着痛感的加深。 当日江闻月只被锤子砸了几次,就已经难忍疼痛,可没有人知道,姜小楼自己才是被锤子打击最多的那一个! …… 就在姜小楼一心修炼的时候,浣剑峰却因为她很热闹。 年青一代领头的弟子们聚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青庭真君。 浣剑峰二师兄纪天泽面露嘲讽道:“当日我便说过,不论铸剑峰进了什么新人,一律都要打压到底。若不然,以那一脉的劲头,一丁点火星也能让死灰复燃。” 他话语之中,犹有隐藏至深的恨意。 贾良才温和地笑道:“如今看来,到底也不过是一颗星火。闻道堂第一而已,凝气弟子的小把戏,你何时看得上这个了?” 纪天泽反驳道:“有一就有二,难道还要放着她像这样成长起来不成?” 贾良才却道:“她就是长成了,那少说也要数百年之后了,对我们威胁并没有那么大。” 纪天泽面色阴沉道:“师兄这是何意?你在替铸剑峰之人说话?” 他察觉到了贾良才的态度明显和数日之前并不相同。 “只是惜才罢了。”贾良才并不因为纪天泽的态度所动,“姜小楼到底还是我剑宗弟子。” “所以我只要废了她的剑心!”纪天泽面露狰狞之色,“此人能留,但不能给她任何习剑的机会!” 贾良才不紧不慢道:“姜小楼的第一虽然来之不正,但和江闻月的一战之中表现出来的战力不俗,修为也不坏。若要按照你此前的计划,只怕不够稳妥。” “一人不行,那就车轮战。”纪天泽道,“若有能摧毁她剑心之人,除了灵石之外,我会再奖励一柄地阶灵剑!” 贾良才这时候才第一次露出惊讶之色:“你……” 纪天泽目光凛冽道:“只要师兄不要拦着我就行。” 说罢,他拂袖而去,毫不给贾良才面子。 这二人谈话之时,其余弟子们都是大气不敢出,纪天泽离去后,这些人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出来。 有人大胆问道:“大师兄,二师兄所言是真?” 地阶灵剑,就是他们也心动了! “自然是真。”贾良才道,“他的确有地阶灵剑。不过,你们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在宗门之内对弟子下手,这是大忌。如果出了事,峰内可不会去保你们。” “我们有分寸。”出言的弟子连忙道,“宗门的规矩,大家都铭记于心。” 而找漏洞的方法,那也是口口相传的。 不能直接出手对付一个人的手段,那太多了。而且浣剑峰把持着任务堂,几乎所有弟子都要受其掣肘。 贾良才失笑,心中清楚,但也没有点明这些弟子们的小心思。 “按照天泽的意思,若要对那姜小楼出手,那就是越早越好,这等天骄人物,成长的速度绝对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更快。” “她就是再快,怎么能比得过师兄您呢!” “少来这套。”贾良才笑骂,“你们把天泽的话传下去,但不要急着动。等一等,自有人先去投石问路。” 弟子们面露不解之色,贾良才却没有为他们解惑,而是让这些弟子们各自离去。 只是在镇场子的青庭真君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天泽的执念,是否太深了?” 贾良才道:“仇恨是他修道的动力,若不是因为执念深切,他也无法修为增长如此迅速。” 青庭真君目光幽深道:“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贾良才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道:“我不敢。毕竟,我也只是他的师兄。” 片刻后,青庭真君才移开视线,声音里有些颓然。 “让下面的小弟子斗起来,的确是不错的主意。这些年峰内没有什么波折,我竟也不知,你们都要移了心。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要步上那一脉的后尘。” “姜小楼……是个不错的靶子,希望能比她的师兄强一点,能撑得更久一点。” 说到这里,青庭真君的声音忽然冷厉了起来,“但不论你们怎么斗,不能扰了老祖的大计!” 贾良才拱手道:“弟子明白。” …… 任务堂外,濮怀紧张地踱步。 他也听说了姜小楼和江闻月一战的消息,还从新弟子那里打听了不少的情报。情报听得越多,就心里越没有底。 濮怀自知自己不是天骄人物,甚至连天才也算不上,最多是个人才,无法和那些顶级天骄们相比。 但……要怪就只能怪你入门太晚! 濮怀紧握拳头,暗自想道。 如果是和他同境界的天才弟子,譬如赤歌峰的闻天,和这样的人对战,濮怀是想也不敢想的。 但姜小楼现在也只有凝气五层的境界,那么他就还能有几分胜算在。 就算被人嘲讽以大欺小,濮怀也认了。浣剑峰是摆明了拿他当刀使,但也摸准了他的软肋。月曜石,他不能没有。 濮怀步入任务堂,拿出了自己准备许久的灵石。 “根据门规第三百零九条补充条款六,我要向铸剑峰姜小楼挑战!” 第27章 第 27 章 姜小楼还在修炼之时, 一道令牌穿过洞府的阵法,浮现在她的面前。 姜小楼一怔,发现这道令牌通体漆黑, 上面只有一个“死”字。 ……这是什么新型的诅咒方式? 她按住藏在身上的符箓,正准备见势不妙就喊救命的时候,忽然听见那令牌里面传来森冷的声音。 “依门规第三百零九条补充条款六, 百川峰濮怀挑战铸剑峰姜小楼, 未时三刻, 生死擂台, 不得避战!” 姜小楼眼疾手快把那令牌握住,却发现那枚令牌只是瞬间就消失不见。不过,这样的空档也足够让她看清楚令牌另外一面写的字。 生。 一面上印两个字不行吗!? 姜小楼一边腹诽, 一边唇角却不由自主上扬。 送灵石的冤大头这就来了! 距离令牌所言的时间不远, 姜小楼停下修炼,又检查了一番遮掩修为用的玉玦之后, 才离开了洞府。 一出门,却看见三个人在她的洞府外面。 一脸焦急的陆一刀, 依然没有表情的闫无情, 还有平日里根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司徒克。 见到姜小楼, 陆一刀急切地问道:“小师妹,方才那枚生死令是来找你的?” “生死令?”姜小楼想到那枚令牌,确实除了这个名字再叫别的名字也不合适, 颔首道,“应当是的。” “是谁如此大胆!”陆一刀一改往日和煦, 杀气腾腾。 闫无情比他冷静一些, 道:“生死令虽然是不可避战的生死擂台, 但不是一定要分出生死来。就算是不能敌, 保命的手段也是有的。” 他这是以为姜小楼会因此恐慌,在安抚姜小楼。 姜小楼这才意识到为何这些师兄们全都聚在这里了,连忙道,“约战的人我认识,我能敌过他的,师兄不必担心。” 司徒克皱眉问道:“你才入门几日,为何会有人下生死令?” 姜小楼把和濮怀的恩怨解释了一番,又道:“和凝气巅峰的对战,我有必胜的把握的。” 瞒着旁人也就罢了,对这几个师兄姜小楼也还不至于一起隐瞒。 见她不像是在勉强的样子,三人凝重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姜小楼又补充道:“我和他对决,可能有看起来不敌的时候,师兄们也不要担心……” 陆一刀一时没听明白,闫无情微微皱眉,倒是司徒克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姜小楼一眼。 姜小楼接着补充道:“我和他对决之后,可能还有别人也要来找我对决,师兄们也不要担心……” 她都说了这么多,能听懂的自然已经明白了。 司徒克挑眉道:“若有旁人来和你对决,你是不是也可能看起来不敌?” “……这样的话师兄也不要担心。” 姜小楼小心翼翼道。 司徒克一笑道:“看来小师妹心中自有章法,倒是你我多虑了。” 生死令多年不曾出现在铸剑峰,才让他们失了分寸。 姜小楼小声道:“我下次会提前说的。” 她也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反应。 “不必如此。”司徒克道,“修行之路,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 哪怕看出来了姜小楼或许在行险事,他也不会劝阻。哪个赫赫有名的大能崛起之路上,不是一路行险呢,避战者终究无法在修行之路上走长远。 闫无情不言,陆一刀却大大咧咧道:“有把握就行。” 说到这里,他又摸了一叠符箓出来。 “上次给你的够用吗?你若是不想打,其实用符箓也有符箓流的打法。” “哦?” 姜小楼有些好奇了。 司徒克悠悠道:“他上一次上生死擂,战了一天一夜。” 姜小楼眼睛瞪了起来,一天一夜的生死战,原来三师兄这么强的吗? 猜出来姜小楼在想什么,司徒克继续道:“这一天一夜里边,你三师兄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原地打坐。他在身上叠了七十七层符箓,符箓护体之光延伸到了七尺之外。他的对手花了一天一夜时间都没能破开前三尺防护,最终灵气耗尽,力竭出局。” “好厉害!” 这招数和苗淼的丹药缺德程度不相上下了!苗淼是让对手致幻之后再无效输出,陆一刀更狠,打了一天一夜连防护层都破不开,对手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姜小楼很是仰慕,可惜自己没有办法效仿。 若是她也在和濮怀对战的时候靠符箓堆起来,那么还怎么引来更多的冤大头呢! 最佳的对战计划,自然就是险胜和两败俱伤了。 拒绝了陆一刀的符箓补给,又被叮嘱了一大通之后,姜小楼才踏上了去往生死擂之路。 陆一刀执意要送她,司徒克和闫无情却依然留在铸剑峰。 就在他们离去之后,司徒克才道:“还担心吗?我们这个小师妹,也是个妙人。” 闫无情道:“她不合适。” “那什么样的人合适呢?”司徒克像是悠悠叹了口气,“我倒觉得她很好。” 他真心这么觉得。姜小楼别的不说,凝气期就能有这种胆气司徒克是非常欣赏的。再加上这个师妹其实很有分寸——入峰以来从来都是一心修炼,从来不在洞府以外的地方出现,如果不是偶然关心了一下小比的结果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师妹了。 闻道堂结课第一,在高阶修士们看来的确只是小打小闹,可她不是世家出身,唯一的师尊还在闭关,司徒克都猜不到姜小楼是怎么拿到这个第一的。 闫无情并非是不认同姜小楼,但他默然片刻后道:“师尊不应该再收徒了。” 司徒克顿了一顿,道,“……我附议。”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铸剑峰主闭关的地方。 师父啊,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 生死擂台附近,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如果观察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这些人里面浣剑峰弟子格外的多。 擂台外围,王羽支了一个摊位,外面也围了一群人。 “濮怀胜,一赔一点二;姜小楼胜,一赔一点三五。赔率随时调整,过期不候。” “咦,那姜小楼不是个凝气五层的外峰弟子?怎么赔率这么低?” 生死擂有公布修为的规矩,来这里下注的人,早就观察到了二人的修为差距,看起来濮怀稳赢。 “姜小楼可是新弟子里面的第一,照往年惯例,能赢过濮怀也不是没可能。” “未必,濮怀可已经差一步筑基了。” 这些议论的弟子们一边观望着,也有人趁机下注。 …… 姜小楼和濮怀站到了擂台之上。 第一局,她没有和王羽通气,而是直接开打。 濮怀一挽剑花,姜小楼则又拎出了大锤。 顿时有人惊诧道:“我剑宗何时有锤修了?!” 观战的这一届新弟子鄙夷道:“少见多怪,灵锤之道强悍,不亚于剑道!” “是……是吗?” 不提这些老弟子是如何被科普姜小楼锤翻江闻月的,台上濮怀已经开始出剑了。 只见他灵剑平刺,出剑之时有如浪花翻涌,又似水流奔腾。 “百川入海,濮师弟已得两分了!” 这是很高的评价,尤其是在濮怀只是凝气巅峰的基础上,江闻月当日的问章剑意,也才不过半分有余。 濮怀天分不足,但很勤勉。 “不必看了,那小弟子必败无疑。” 此话刚说完,那弟子准备扭头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围观的人群里一阵惊呼。 姜小楼锤子正面与灵剑对撞,只听见“铮”的一生,先颤动的却是濮怀的灵剑! 濮怀急急后退一步,躲开了姜小楼的攻势。 “这是怎么回事?” “那把锤子是地阶灵器!” “……是哪个炼器大师会把锤子炼成地阶灵器啊?!” 这个可能一些弟子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甚至姜小楼拿出一打符箓来的可能性都要更大一些。 战局因为灵器差距再一次发生变化,但这是生死擂,所以也不能算不公平——不然,濮怀靠着修为碾压姜小楼,那也是不公。 濮怀虽退了一步,但攻势不减,并充分利用了他的优势。 凝气巅峰修士的灵气强度的确不是凝气五层能比的,姜小楼每一击都只能堪堪躲过,即使如此,也被剑气割伤了数个口子,越来越狼狈。 “小弟子要输了吧?” 围观众人里头,还有观望到一半才跑去下注的。 虽然如此赔率会少,但更稳妥一些。 王羽的摊位前面,赔率却不如他们所想。 濮怀暴涨一倍,姜小楼则又跌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打着打着濮怀就突然认输吧?这也太假了! 王羽垂头丧气道,“有一个大客户押注了,所以赔率做了大量调整。” “多大?” “五千极品灵石,押姜小楼。” 想到那个修士眼睛眨也不眨就拿出来一笔可以将她整个摊子都买下来的灵石,王羽现在还是心头一颤。 “啧啧啧,这是哪个钱多没处花的傻子。” 王羽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会说那傻子是姜小楼的同门师兄,下注之后,也只留了一句话,“就当是哄小师妹开心了。” 他究竟是知道了那些小小的勾当,还是真的只是随手扔钱?又或者是对姜小楼有绝对的信心? 司徒家的人,如果是随手往外扔灵石,王羽也是信的。 台上姜小楼和濮怀却还是没有决出胜负来。 眼看着濮怀就要仗着修为高深耗尽姜小楼灵气之时,姜小楼摸出一颗丹药咽了,灵气回满。 生死擂不禁手段,濮怀要耗,她也耗得起。 濮怀修为高,他灵气回满的速度本身就是比姜小楼要更快的——可姜小楼丹药也多啊。 “这打了多久了?” “未时到酉时了。” 喜欢观战生死擂台的修士们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种对决了,毕竟看人家打生打死,难道不应该是速战速决吗?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想到那个战了一天一夜的,他们不由颤抖了一下。 濮怀当然也想要速战速决,但是他一上来剑法未能压制,拖成了消耗战,又拼不过姜小楼的灵丹,只能这样一路拖下去,但这对他来说,事实上是不利的。 濮怀心一横,从怀中摸出了一道符箓来。 紫色的符光激发,化成一道笔直的剑影,向姜小楼袭来。 “借剑符!濮怀这是下血本了!” 借剑意寄于符,若能借来剑道强者的剑,堪比强者本人三分力度一击。 姜小楼望见那道剑光,本能地计算着,用锤子可以勉强抵挡五分,另外五分若是生生扛了,应该就很惨烈了,趁机爆发,也很正常。 台下已经有人别开了脸,不忍心去看姜小楼被一剑穿心的惨状。 姜小楼执锤迎上,携着她最强的无名剑意与借剑符中的剑意对撞,果然削其五分,另外五分,姜小楼准备硬抗。 紫色剑光减缓之后,还是对准她的心口而来,但预料中的痛楚却没有来。 剑光触及到姜小楼许久以前贴身带好的符箓之后,防护符被动激发,将剑光反弹了回去,随着剑意回转,濮怀被重重击出擂台之外! 姜小楼:…… 随即,台下的弟子们听见一道悲痛的声音。 “那是我师兄给我的唯一一张护身符箓啊!” 第28章 第 28 章 不论台下的人信不信, 姜小楼自己是信了。 她满脸都写着痛心,仿佛意外痛失那一张符箓是多么了不得的损失一样。 自然有人为她解释,“能抵挡借剑符的攻势, 还反弹回去,那张符箓品阶不会比借剑符低,应当是她师兄给她保命用的宝物。” “啧啧, 濮怀也是活该。” 仗着修为高想要恃强凌弱, 结果踢到了铁板上, 赔了夫人又折兵。 濮怀目光呆滞, 几欲想要回到擂台之上,却被结界阻拦。 胜负已定,姜小楼小心地离开了擂台, 走到了失魂落魄的濮怀身边。 “濮师兄, 不论你是否相信,月曜石, 我真的已经用了。就算今日你赢了,我也只能赔你灵石。” 濮怀被打击得太狠, 片刻后才声音嘶哑问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只是想说, 现在我赢了, 你也要赔我灵石。” 姜小楼又补充道,“我师兄的符箓很贵的!” 虽然,陆一刀当初一口气给了她一打, 又源源不断地补充,直接导致姜小楼完全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一张符箓在。 濮怀不言, 姜小楼也没打算再多说些什么来打击他, 她纯粹就是怕濮怀赖账, 才会多嘴说这么一句。 就在此时, 又一枚黑色令牌浮现在姜小楼面前! “依门规第三百零九条补充条款六,浣剑峰靳永挑战铸剑峰姜小楼,酉时三刻,生死擂台,不得避战!” 还是那熟悉的森冷声音,内容也没有变,只是换了个人。 围观众人比姜小楼本人还要更激动。 “天啊,又是一张生死令!这小弟子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不过生死挑战的门规是第七十八条,三百零九条是哪一道规矩?”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濮怀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悄悄地离开了。 他面上还有一丝不为人察觉嘲讽的笑容,带着阴冷的气息,让与他迎面之人觉得很是古怪。 濮怀却谁也不会去解释。 固然他输得凄惨,赔了灵符又赔了灵石,到头来只是替浣剑峰试探出了姜小楼护身的符箓,果然浣剑峰紧跟着出手要趁人不备。但……姜小楼就真的不备吗? 濮怀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但不论姜小楼是不是有心算计,浣剑峰咬上姜小楼,他自然是乐见其成,若是双方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 …… 不远处,两个浣剑峰弟子站在一起。 “师兄,你为何要拦着我,倒是让那个靳永抢了先!”年岁稍小的那个弟子不解道,“二师兄可是会奖励地阶灵剑啊!” 年长的那个显然要比他沉稳许多,“急什么,濮怀只是试探出了一张符箓,焉知道她还有没有灵器一类的后招,你现在强行去挑战她,若是输了,那可就是三千灵石!” 但年纪小的那个依然是一脸的迫切,只是碍于拦着他的是嫡亲师兄,才把埋怨咽了回去。 若是能赢,那就是地阶灵剑!我辈修士,若是一心求稳,一点风险也不肯冒,那在道途上就永远会被旁人甩下去! …… 姜小楼和靳永站上了擂台。 靳永先拱手道:“以大欺小,是我不对。姜师妹,冒犯了。” 姜小楼道:“师兄若是知道不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假惺惺说着冒犯,心里却还是抱着要毁她剑心的心思,真当她不知道纪天泽放过什么话吗? 地品灵剑,若不是纪天泽太狠,姜小楼都想把自己交上去换! 生死擂的弟子还未下令开始,姜小楼先把大锤拿出来颠了颠,不着痕迹翻转了几个方向。 这是在给王羽暗示,此战她会打得很艰难,但必胜。 王羽心领神会,开始在过往的弟子里面忽悠起来。 “来都来了,不投一注吗?方才有一个大客户下注,差点把庄家都坑惨了。” “靳永一赔一点一,姜小楼一赔一点五。” “姜小楼的赔率怎么又高了?上一场她不是赢家?” “你没听见她自己说吗,那是她唯一一张护身符箓了,靳永剑道修为可比濮怀还要更高,赔率自然要调整啊。” 果然,下注姜小楼的人并不多,很多人觉得靳永稳赢,赔率不高,但求稳妥。 靳永率先出剑,用出的是一招“洗铅华”。 此乃浣剑峰看家剑法,出则如清溪浣剑,洗尽铅华! 剑意携风雨一般袭向姜小楼,比起声势浩大的濮怀,靳永更内敛,也更精纯,他对自己的实力也很有信心,所以才敢紧随濮怀之后来挑战姜小楼。 姜小楼向后掠步,险险避过第一剑之时,靳永的第二剑就到了,剑峰几乎要擦着她的脖颈划过,姜小楼只能感觉到一阵寒意。 好强! 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心中突然战意激荡! 姜小楼执锤迎上,往往靳永出三剑她才只能堪堪招架一剑,但这样的生死磨练之中,姜小楼的锤法也更加精进了! 她的优势在于和大锤的灵息融合,要远比旁人和灵器的关系更紧密,靳永的剑是本命灵剑,却也有所不如。 但尽管如此,修为和剑意的差距依然是无法弥补的,姜小楼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靳永却还是游刃有余,他不求一击制敌,反而像是在玩弄着敌人一般,想要慢慢磨死姜小楼。 “太狠了!” 已经有弟子不忍心再看。这完全就是一场虐杀,他们倒宁愿给对手一个痛快。 姜小楼很快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已经快要到了擂台的边缘。 靳永依然不紧不慢,只是眼中偶尔闪过几分兴奋之色来。 他不打算现在就将姜小楼打下擂台,他还要留着姜小楼,先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伤口,再慢慢碾碎她的剑心。 然而,就在此时,姜小楼却忽然迎着那本来只是要划过她侧腰的剑峰而上,袭到靳永身前! 二人的位置迅速对调的同时,只听见“砰”的一生,分明是有人落下了擂台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 “怎么回事?!” 围观的弟子们看过去,愕然地发现落出擂台的却是稳操胜券的靳永! 再看擂台之上,靳永的灵剑穿过姜小楼的腰侧,剑峰透体而过,血迹正不断涌出。 片刻前,就在被灵剑穿透的瞬间,姜小楼配合无名剑意,用出了她最强的一锤,直接将没有防备的靳永锤下擂台,她自己也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这……也是个狠人啊!” 通过不断受伤降低对手的戒心,再孤注一掷以伤换伤,对自己就像对敌人一样的狠! 靳永回过神来,召回灵剑,看着无力地捂住伤口的姜小楼,却并不像上一个被姜小楼击败的濮怀一般心神恍惚,而是唇角微扬,低声道:“有意思。” …… 姜小楼艰难地从储物袋里拿出疗伤的灵药,直接坐在擂台上面调息。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又是一枚黑色的令牌出现了! “依门规第三百零九条补充条款六,浣剑峰吕文柏挑战铸剑峰姜小楼,戌时一刻,生死擂台,不得避战!” 原本已经要散开的围观众人又围了回来。 “还打?再继续下去不会打到明天吧?” “又是浣剑峰,他们是准备打车轮战不成?” “唉,可怜的姜小楼。” 姜小楼却很平静,平静地在擂台上等着。 她已经服了疗伤的丹药下去,但药效还未完全发挥出来,此时依然是面色惨白。 听闻了这一场对战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特意赶过来看的。 王羽又在四处拉客。 “下注吗?姜小楼已经逆风翻盘两次了!在不下注就晚了!” 投注的人不少,而投注给姜小楼的人也明显比之前要更多了。 姜小楼靠坐在擂台上,比了一个手势。 王羽微微一怔。 她这是准备输了? 姜小楼的战术如何,王羽也无法干涉,她只是领会意思之后,又小小地调了一把赔率。 “过期不候,过期不候啊!” …… 戌时一刻,吕文柏出现在擂台之上。 “冒犯了,师妹。” 如果说濮怀和靳永还能叫以大欺小的话,吕文柏就是纯粹的趁人之危了。所以,他也没有说太多客套话。 然而,就在吕文柏出剑的瞬间,姜小楼直接迅速掠步后退,自己翻出了擂台。 她痛苦地咳嗽了一声,道:“我认输。” 这下台下炸了锅,投注姜小楼的一个个悔不当初,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内有黑幕。 可姜小楼的伤势不假,第三百零九条门规也有人科普出来,若是姜小楼输了,要赔偿的灵石可是远比小小的投注摊位要更多的。 众人只能扼腕,觉得自己来迟一步。 吕文柏站在擂台之上,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都并不友善。 他若是堂堂正正赢了也便罢了。趁人之危,若能达到纪天泽的要求,也能得到一柄地阶灵剑,名声什么的不要也无所谓。可是如今姜小楼干脆认输,却把他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宝剑没了,能得到的只剩下灵石。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也跳下了擂台。 姜小楼还在作强撑状,有几个年长一些的女弟子围在她身边,很是关切。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生死令出现了! “浣剑峰发的什么疯!” “他们这是彻底不要脸面了吗?!” …… 人群外,那个浣剑峰年轻弟子甩开了年长弟子的手。 他懊恼地问道:“师兄,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她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你趁着她强弩之末的时候去碾碎她的剑心,那从此以后你在剑宗还能有什么名声!” “名声算什么!”那年轻弟子激动道,“比得上地阶宝剑吗!总是拘泥于这些,才是拦了道途!” 那年长弟子深深看他一眼,无力地松开了手,却也不多出言劝阻了。 诚如那名年轻弟子所言,不在意名声的人不止他一个,如今修真界这些大能们,在早年间也都不是名声很好的,所以小修士们也有模有样——大争之世,若是做一个大善人,那可是活不下去的! 站在姜小楼对面的弟子也是这么想的。 “抱歉了,姜师妹。” 他打定主意不打算给姜小楼认输的机会,要先将她打倒。 此人修为不比靳永,剑法用的则是浣剑峰的另一种剑法“浣溪沙”。 姜小楼的伤势只来得及回复大半,修为又本来就弱,这一战看起来毫无胜算。 王羽没精打采地问道:“下注吗?下注吗?” 此次胜负太明显,所以赔率很极端,许多人只是随手一注,甚至有人因为同情姜小楼,所以投了姜小楼。 王羽四处游走了一番,发现这一轮收益其实并不少——如果姜小楼的暗示不会错的话。 姜小楼握紧了大锤,和那弟子过招之时有来有往,但明显看出她气力不继。 有人点评道:“姜师妹虽败犹荣。” 但就在那弟子一鼓作气之时,姜小楼身上却传来一阵猛烈的灵力波动。 “她这是要……临阵突破!” 姜小楼灵气积蓄原本就已经到了极限,此前一直在压制,到这个时候一旦放开,就直接突破了。 “可是按照那规矩,她这个时候突破了,即使能胜过这一场,突破之后筑基一层的不就有理由来挑战她了吗?” 第29章 第 29 章 借着灵力突破, 姜小楼直接一锤把那个弟子砸下了擂台,才又深吸一口气,吞了一颗丹药调息。 众人注意到, 她还站在擂台上没动。 不出意外,又是一道生死令。 “太惨了这位师妹。” “是啊,真是倒霉。” 一个能越阶而战的新一代天才, 偏偏遇见了不要脸的车轮打法, 谁看了不说一句倒霉。 就算他们有人因为姜小楼亏了钱, 也无法对她再恶言相向。 “打成这个样子, 两边就没有师长拦一拦?” 有人小声嘀咕道。 “嘘——那两边的师长出来的话可比这还激烈。” 关于铸剑峰与浣剑峰一脉的恩怨科普小讲堂又一次偷偷开课了。 姜小楼入门以前,铸剑峰连着三名弟子都是不习剑的外峰修士,也没见浣剑峰对他们出手, 因此这才变成了剑宗秘闻。但随着姜小楼崭露头角, 这桩恩怨在剑宗只会知情人越来越多。 值守生死擂的弟子公布了二人修为:“筑基一层于乐成对凝气六层姜小楼。” “筑基的弟子真的敢来?” “他们两边恩怨在前,就算是仗着修为欺负人, 也能找到借口。” 王羽也讶然,姜小楼的暗示她懂了, 可她是从哪里来的必胜的把握? 于乐成上了擂台, 对姜小楼微微一笑:“抱歉, 姜师妹。我是不会给你认输的机会的。” 姜小楼表情复杂,叹息一声后道,“师兄, 我若是劝你认输呢?” 于乐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凝气战凝气, 你还有几分胜算。凝气战筑基, 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姜师妹, 少点反抗, 对你我都好。” 台下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她还有什么底牌不成?” “就算有,对上筑基弟子我看也悬,可能就是给自己壮壮胆。” “可惜了。” 时辰到,于乐成先是剑光一闪,直直要瞄准姜小楼的咽喉。而与此同时,姜小楼却没有拿出她的大锤,而是从储物戒指里摸出来了一把东西…… “卧槽!” 先认出来那是什么的是新入门的小弟子。 这场面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们都能联想到接下来的画面。 “放弃吧,姜师妹。” 于乐成脸上还有着一丝怜悯的神情,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神竟然有了失守的倾向,连手中剑都有些不稳! 他厉声道:“筑基之人心神稳固,你以为借这些外物干扰能有什么用吗?!” 姜小楼充耳不闻,一把一把地往外洒幻灵丹。 苗淼的一重丹阵,能完全困住凝气四层的弟子,三重丹阵,凝气五层的江闻月勉强可破,七重丹阵,江闻月连尝试都不敢尝试…… 姜小楼扔出来的丹阵,又何止七重…… “二十一重了!丹阵可以叠加这么多吗?!” “你看清楚了,这些丹阵全部都是由同一种灵丹组成的,相互之间没有不同灵丹之间的斥力,若是丹药足够,可以叠加到无限次。” “当然这只是理论情况,因为丹药可能有杂质的原因,一般情况下到百重左右丹阵就会崩溃。而且,也不会有人尝试这么去叠加单一丹药形成的丹阵的。” 不同种丹药之间互补的丹阵可以使效果叠加,同种丹药形成的丹阵增益效果并不强,而且没有必要。攻击性的丹药就算是毒丹叠加数次也会失去叠加的作用。但大概丹阵的发明人也没有想到,还存在着幻灵丹这种奇葩丹药…… 筑基修士确实比凝气要强上许多,姜小楼最初扔出来七重的时候,于乐文都还可以挣扎一下,还需要姜小楼补充丹药,但等姜小楼扔到十四重,于乐文就已经双眼失神,二十一重的时候,于乐文开始原地呆滞,为了保险起见,姜小楼最终扔了二十八重丹阵来稳固。 很有经验的新弟子已经开始嗑瓜子:“好了,接下来可以开始等他灵力耗尽了。” 同样也很有经验的老弟子忽然想起来,“几年前,是不是也有一个家伙上生死擂的时候在等对手灵力耗尽?” “那个符箓流变态?!看完了那一场战斗简直是我的耻辱!” “等等……他是不是也是铸剑峰的?” “那家伙自己叠了几十重符箓附体,结果只给了师妹一张?!” 陆一刀人在刀上坐,从天而降一口黑锅…… 姜小楼却没有如台下弟子们所愿开始拖延时间。 她又不是苗淼那个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家伙,控制住了对手之后只能等对手自己耗死自己。 姜小楼远远站着,一边扔着灵丹,一边控制着大锤从丹阵的包围里飞到于乐文身边。 前两击,分别砸在了小腿胫骨之上。 于乐文惨叫一声跪地,眼神因为剧痛清明了瞬间之后,又一次陷入了幻境之中。 然后,姜小楼就开始根据自己的经验选择锤子打击最痛的地方,开始轮流敲打。 于是,众人就听见擂台上不时传出惨叫声,而不知于乐文在幻灵丹带来的幻觉里面看到了什么,在惨叫中间,甚至还夹杂着诡异的欢愉声音。 “……太惨了!” “活该!” 凄惨的人变成了于乐文,同情之人有,但并没有那么多了。 毕竟他是一个筑基期这样欺负凝气期弟子,旁人也看不过眼。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还不喊停?” “生死擂,只要一方不认输,哪里能喊停。” 于乐文不也抱着让不让姜小楼认输的心思吗? 等到姜小楼终于停下了锤,又收回了一层又一层的幻灵丹,于乐文已经彻底瘫在擂台中央,几乎要没了声息。 众人古怪的目光都落在了姜小楼身上,间或还夹杂着几道怨毒的眼神。 有人好奇道:“还会有人再来吗?她还有什么手段?” 一个凝气期的弟子擂台战几度翻盘,让他们不禁开始期待了起来。 姜小楼却毫不在意,而是跳下擂台去寻守生死擂的弟子了。 “师兄,依照门规第七十八条附录九,一个月以内,我是不是可以拒绝所有生死擂挑战了?” 守擂弟子微讶,然后颔首道,“可。” “那擂台挑战胜者的灵石,我要去哪里领呢?” “任务堂会下发给你。” “谢师兄!” …… 与此同时,还未凝结出来的几道生死令骤然消失,让令牌面前的浣剑峰弟子们一个个面容扭曲。 “宗门就这样袒护着她?” “这道门规是剑宗立山门之时就定下来的,与五人连战生死擂,便可豁免一个月,若没有这一条,只要灵石足够,就能将首席弟子车轮战耗死,这是宗门为了保护弟子设置的规矩,蠢货,你想得罪所有首席弟子不成?” 纪天泽在此时冷笑道:“五人轮战,还有一个筑基弟子,都胜不过一个凝气期,你们还有何颜面?一群蠢货!” 面对他的奚落,弟子们各个不敢出声,纪天泽又道:“若是峰内无人可敌,整个剑宗,想必愿意为了一把地品灵剑出手之人之中,自然也有能压制那姜小楼的。” 说罢,他直接离去,只留下愕然的浣剑峰弟子们,纪天泽此意,却是要把一切放在明面之上了,剑宗弟子皆可争抢,那对于他们而言,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 擂台战翌日,姜小楼鬼鬼祟祟和王羽碰面。 王羽拿出一个储物袋:“七千二百灵石。” 姜小楼微讶,“怎么会这么多?” 看擂台的弟子们有这么有钱吗? 王羽的语气里泛着酸意:“你大师兄押了五千灵石,连本带利都留给你了。” 她怎么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大师兄呢?! 姜小楼欢喜之余,心中却有些愧疚。 本以为大赚一笔,没想到大头却还是在啃师兄…… 王羽赚到上千灵石,已经心满意足,又叮嘱姜小楼道:“浣剑峰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小心。” “我明白,师姐。” 姜小楼却是早已经做好了……闭关的准备。 一个月以内保护期,没有人能来挑战她。算上擂台挑战输掉的灵石和王羽赚到的,分给林殊一半之后,她的灵石也算充足。只要备好闭关突破的灵材,就可以准备闭关到筑基期了。 纵然是生死擂,也不会打扰人闭关修行,不然就是坏了规矩。等姜小楼到了筑基出关,那又是同境界越阶而战,也不怕什么。 至于她现在表露的修为还是凝气六层就闭关突破,那正好让剑宗之人认识一下浣剑峰的咄咄逼人…… 这一个月的时间,也要好好利用。姜小楼思忖再三,决定先去感谢一位在擂台战之中帮到她大忙的人。 …… 几日之间,纪天泽的话就几乎传遍整个剑宗,纵然对这种行为不耻之人不少,但心动者也不少。 地阶灵剑,对于普通的弟子们而言,实在是太难得了,而姜小楼,纵然是一个小有天分的弟子,但终究也只是低阶弟子,败在她手下的四个人,更是在剑宗之内颜面全无。就是那唯一一个胜者吕文柏,也被奚落的很惨。 姜小楼却全然不知有人正眼巴巴等着一月之期过去要来教训她,她正在一个主峰的风起云涌无论如何都波及不到的地方,并且一脸的迷茫。 “这是……” “景鸿桢云昭与花熠然肖像展暨花熠然肖像册发售日。” “我带你去看花师兄的新肖像!一手作品!凌霄峰主专程带花师兄来给我们观摩的!” “不不不必了,”姜小楼连连摆手,“我是来找我师父的。” “你师父?” 铸剑峰主可从来没来过丹玉峰。 姜小楼无辜地道:“玄容师父呀!他没有说他把我收作亲传弟子了吗?” 第30章 第 30 章 玄容真人的洞府之外, 门口的傀儡已经代为通传来客信息,姜小楼正乖巧地等着。 为她指路的丹玉峰女弟子和她挥手告别,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玄容师叔平日里不好相处便罢了, 怎么对亲传弟子也如此冷漠? 正在洞府内的玄容真人却冷笑一声,吩咐道:“放她进来。” 姜小楼小心翼翼踏入了玄容真人的洞府。 一般的丹师洞府是什么样子的,她没有见过, 想象中应该是药香缥缈, 四处散发着灵药和灵石的富有气息…… 但在玄容真人的洞府之内, 既看不见灵丹, 也没有灵植,到处都森冷冰凉,在活动的除了傀儡就只有姜小楼这一个活人。幽蓝色的灯火沿着墙壁点亮, 光芒都泛着一股凉意。 这是人鱼蜡制成的长明烛火, 若论价值,甚至比一些灵器还要更高, 真正散发着富有且高贵的气息……可惜以姜小楼的眼力根本就认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不祥。 等傀儡带到了地方, 姜小楼更是心头一跳。 玄容真人负手而立, 一袭月白色镶银边的衣衫, 和他的气质非常符合。 但……就在玄容真人的身后,是一座丹炉。 用“座”这个量词来形容,是因为这个丹炉高两丈, 宽三丈,比一些建筑的体积还要庞大, 衬得站在丹炉前面的玄容真人都很渺小。 怪不得他喜欢把人关进丹炉里面! 姜小楼看着那座丹炉, 不由开始想着, 现在里面是不是也会有几个丹玉峰的弟子…… 玄容真人瞥了她一眼, 姜小楼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玄容真人冷着脸道:“本座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收过一个亲传弟子。” 姜小楼的惊讶表现得十分真实:“不是您派苗师兄通知我的?” 她提到苗淼的时候,玄容真人脸色不由一黑。 姜小楼心中纳闷,但又觉得以苗淼那个直上直下的性子,说不定还真的能给玄容真人留下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不敢再提苗淼,而是讨好地笑道:“现在再补上一个拜师礼也不迟,正好上次我也觉得太简陋了,配不上师父您。您说是不是?” 玄容真人表情再冷漠,态度再严酷,姜小楼都能笑颜相待,态度热情又恭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心知这小弟子没脸没皮,和她纠缠下去毫无意义,玄容真人也没有再废话,而是忽然提问道:“雪莲草的性质是什么?可入什么丹方?有什么作用?” “冰属,药性平和清正,可以入孤星丹,作用是调和丹方之中的火灵草的药性;入安魂丹,可以起到稳固神魂的作用。” “钩吻花?” “金属,低毒性,可致人僵死,入尸毒丹,作用是控制丹毒扩散的速度。” “红沙华?” “火属,补火助阳,入驱邪丹,是祛除风邪的主药;入补阳丹,可以使男修振奋。” “……” 玄容真人古怪地打量了一眼姜小楼,继续问道:“炼丹时灵火过旺,应当如何补救?” “缓慢降成小火,减少炼丹时间,并在丹药中加入水属性或者冰属性的灵药调整。” “灵火不均匀呢?” “旋转丹炉调整灵火,并加入木属性的灵药来平衡药性。” “丹炉如何选择?” “耐热,不能与灵火发生反应,因此金属性或者木属性灵材铸造成的最佳。” “炼丹的时候丹炉爆炸怎么办?” “……跑啊!” 不然还能怎么样? 姜小楼和玄容真人对视,前面那些问题她都在铸剑峰藏书阁之中钻研过,但最后一个问题可没有哪个丹师会写在书里。论丹炉爆炸之后如何逃跑这种课题,若是放在纸面之上,那未免有失丹师的颜面。 玄容真人斜了她一眼,“听闻你近日很忙,既要拿闻道堂的文试武试第一,还要连打五场擂台战,竟还有功夫研习丹道?” 姜小楼肃然道:“我辈丹师,当然不能放下丹道修习。而且,我也不能丢师父您的脸不是?” “算你过关。” 玄容真人不置可否,从表情上面也看不出来是否满意,但姜小楼悬着的心却是放下来了一些。 苗淼找上她的时候,她心中觉得可能有诈,但若不试一试,却仍是心有不甘。玄容真人一脉的炼丹之途,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如果错过了岂不是令人扼腕。 而再者说来,玄容真人其实也没有什么选择,不然也不会当初对姜小楼那般强买强卖的态度。 姜小楼只是猜测,玄容真人或许有什么必须要另外一个冰灵根来辅助完成之事,所以就赌了一把。反正就算她赌输了,玄容真人也不会对本门弟子下手,最多把她关进丹炉里面,就是到那个时候,可能要呼唤二师兄来救场,有些丢人…… “此话说在前面,我会传授你本脉的手段法门,是需要你在元婴之后助我炼成一枚丹药。但是,我不会把你收作本脉的亲传弟子,本脉的法门你也不能外传。” 姜小楼下意识问道:“师父要炼的是何种丹药?” “这不是你现在需要关心的事情。”玄容真人道,“如此,你可还愿意学凝冰法门?” 姜小楼连忙道:“当然!” 她求的又不是真传弟子的名头,能学到法门还不用担下传承的责任,其实是她赚到了。至于元婴之后的承诺,玄容真人既然要她帮忙,那就是觉得她能完成。 姜小楼其实也看得出来,玄容真人并没有对她抱有很大的期望,或许,他也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又或许只是一步闲棋。可能他曾经失败过太多次,从玄容真人身上,姜小楼隐约能察觉到一些颓废感。 玄容真人颔首,然后道:“那么,你就先进丹炉里面待上七日吧。正好这几日丹炉里无人。” “……!?” “怎么,想学本脉的法门,却连温养丹炉都不愿意?” 姜小楼立即慨然道:“能为师父您温养丹炉是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好不容易让玄容真人答应传授法门,只差临门一脚,这个时候跑路可太亏了! 玄容真人……应该也是有更深的用意吧?他不会只是想打击报复出一口恶气吧? …… 姜小楼瑟瑟发抖跳进了丹炉里面。 嘴上说得慷慨,但真要到了进炉的时候,她还是有一些不安的。 听说丹师其实有一些不为大众所容的邪道,万一玄容真人其实是想炼一颗冰属性的人丹呢? 到时候这枚丹药一出,震撼修真界,主材:冰灵根修士姜小楼。 想到这个可能,姜小楼不由抖了一抖。 丹炉之中无人,她刚一入炉,就感到了肆虐的火灵气和冰灵气。 这两种灵气本身就很难相融,而且在丹炉之中似乎有阵法来可以调动着灵气使其暴动,时刻都不曾停歇。 尽管因为《铸剑术》的修行,姜小楼已经很习惯身体的痛楚,但丹炉之中暴虐的灵气依然让她觉得皮肤表面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但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不断适应这里的灵气,同时,体表的皮肤强度也开始缓慢提升。 难怪丹玉峰那些弟子们能在这里炼出铜皮铁臂来,这根本就是体修的圣地! 她还要在这里待上七天,想到这里,姜小楼心念一动,盘腿在丹炉中央坐下,取出大锤来。 在灵气风暴里面,她开始了《铸剑术》的修行! 大锤一如既往敲打着身体的时候,却又伴随着灵气的震动,以此相互引动着,又不断反弹。 姜小楼感觉到,在大锤引着丹炉之中灵气进入身体之时,她竟然感觉到了体内的一些杂质在震动! 那些杂质都是因为修炼的《铸剑术》灵材太多又太复杂带来的副产物,沉积在穴窍之内,平日里很难将其祛除。《铸剑术》之中也没有洗脱杂质的方法,而她现在沉积的杂质其实并不多,因此姜小楼一直没有处理过这个问题。 察觉到丹炉内的灵气配合大锤可以做到这一点之后,姜小楼心中顿时狂喜。 此丹炉对于她而言,就是货真价实的宝地,玄容真人果然是另有深意! 事不宜迟,姜小楼全身心投入了对《铸剑术》的修行之中,大锤和丹炉之中的灵气相互牵引,再次打击在穴窍之上,不断震出姜小楼沉积的杂质来。 这样修炼速度比单纯修炼《铸剑术》要更快,但也更痛,可一想到只有七天时间,姜小楼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 …… 七日后,玄容真人算计着时间,又往后拖了两个时辰。 进他这丹炉的弟子们一个个都是时刻算计着出炉的日子,可他也没说是七日整,只是多了两个时辰而已,就当是对小弟子心态的磨砺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玄容真人慢悠悠掀开丹炉,期待着姜小楼苦苦忍耐灵气痛不欲生的表情,说不定,还会抱着他的大腿哭一场。 但他只看到了一双散发着精光的眼睛。 ……好像还有些绿油油的。 “师父!”看见玄容真人,姜小楼神色里确实有些急切,满脸写着渴望,“您的丹炉里能住人吗?一直住!不走了!” 当啷—— 玄容真人手一滑,把丹炉顶又盖了回去。 …… 姜小楼十分迷茫。 她刚刚察觉到丹炉开启,从修炼之中清醒了过来,还看见了玄容真人的脸,但是为什么丹炉又关上了? 难道他只是看看火候? 还没等姜小楼再次开始修炼,就看见玄容真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你很好。” 玄容真人带着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姜小楼,姜小楼察觉到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但也确实有几分满意。 太复杂了,这个师父。 她放弃揣测玄容真人的心思,乖巧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你既然已经能够熟悉丹炉里的冰灵气与火灵气,那么就可以学习冰凝炼丹之法了。” 玄容真人一挥手,丹炉之中多了一块不受灵气影响的地方,整整齐齐摆着一堆灵药。 “认出来是什么了吗?” “雪上花,梭子草,白前子,林木风……还有红精?”姜小楼有些不确定,“您这是要炼止血丹?” 止血丹是很简单的灵药,丹方早就广泛流传出去。凭借她认出的灵药,似乎能得到这样的结论,但也有些说不通,因为少了一味通草,多了红精。 “不错。此丹方乃是我改良过的丹方。”玄容真人傲然道,“那些普通丹方流传于世,是因为普通的丹师只能掌握更稳妥但药效更低的原料来炼丹,而无法驾驭灵性更难掌控的灵药。你记住了,世上没有完美的丹药配方,真正的丹道大师,都必须要有调整丹方的能力,才能被称为大师。” 姜小楼不由咂舌。 丹师已经一个比一个傲气,玄容真人此话却又把普通的丹师奚落了一番,若是传出去只怕要引来众怒。 姜小楼下意识恭维道:“师父您太厉害了!了不起!” 在她这个阶段,能记住丹方已经很不容易,调整丹方更是想也不要想,因此姜小楼此言也是出自内心的感慨。 玄容真人却不吃这一套,只对她道:“你看好了。” 他这是直接要在丹炉之中炼丹! 姜小楼精神一振,目不转睛地看着玄容真人的手法。 他先是调整了阵法,使冰灵气消失,丹炉内只留下火灵气,顿时热意翻涌,空气都滚烫了起来。 同时,玄容真人将火灵气汇聚在一起,又依次投入了灵药。 只见灵药在翻滚之中先是融化成了液体,等到玄容真人再一次加大了火灵气之后,更是全部都蒸发不见! 那一片区域看似平静,却是在可怖的高温之中。 而在这一刻,玄容真人却突然散去了火灵气,又接着调动了冰灵气,将温度降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同时,冰灵气以一种特殊的术数阵法汇聚,姜小楼可以明显察觉到冰灵气事实上是形成了一个圆球一样的形状,就在圆球中央,圆滚滚的丹药开始凝结而出! 神乎其技也! 玄容真人收回丹药,姜小楼面上还留着震惊和仰慕的神色。 “看懂了吗?” “明白了一些。”姜小楼点头道,“这丹炉里,是不是有一种强大的异火?” 玄容真人颔首:“不错。” 姜小楼明白这一脉为何必须要冰灵根的修士了。 先是借以异火的能力将灵药蒸发,再以冰灵气将其冷凝成丹,在这个过程中,对火灵气的要求只是要强大,冰灵气却需要极其细微的操纵能力,这一步,除非修士本身就是冰灵根,否则根本就无法完成! 冰凝一脉,确实丹道奇诡,也确实强大!不同于普通的丹师以丹炉炼丹,这一脉的方法,如果能成功,那完全可以批量制造灵丹! 玄容真人道:“因为本脉都是纯冰灵根修士,调动火灵气艰难。在炼丹之时,你可以用地脉之中的地火辅助,日后有机会寻到一种异火,那就更好了。” 但异火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也没有强调必须要用异火,普通的地火就已经足够了。 “……若是我也能有火灵根呢?” “不可能的。”玄容真人嗤笑道,“冰灵根与火灵根从未共存,不可能存在同时拥有冰灵根和火灵根的修士。” “那若是真的有呢?” “那就代表这两种灵根里面有一种不是天生的。”玄容真人道,“确实有前辈这样尝试过,以某种灵物构筑灵根,但是根本无法掌控,少想点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是,师父。” 姜小楼低头应道,不敢让玄容真人看见她骇然的表情。 玄容真人也并未察觉,而是拿出了一本功法出来。 “若有不解,可以问我。” 姜小楼打开来看,发现那并不是带有道韵的功法,甚至不能算是功法。 《复变几何》……是一本术数典籍。 姜小楼脸垮了下来:“师父啊……若是我全都不解呢?” “那你就别学了。”玄容真人横了她一眼,“术数如此简单的东西,怎么可能全都不解?你在凡间就没有学过吗?” 以姜小楼的文化水平……当然没有学过。 玄容真人无奈,只能从卷首的割圆术开始讲起,一一为姜小楼解答。 好在姜小楼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悟性不算差,又很刻苦,玄容真人才没有把她扫地出门。 两日后,姜小楼终于能够理解正一千二百九十六面体每一面的构成之后,玄容真人才让她上手试一试炼丹。 调动灵火,玄容真人协助了一二,因为此异火强悍,姜小楼难以降服。 但凝冰成丹的步骤,他却一点也不准备插手。 姜小楼小心调动着纯粹的冰灵气。 她并没有对玄容真人直言,从她开始修行以来,就是在同时调动冰灵气和火灵气修行,纯粹的调动冰灵气,姜小楼还是第一次。 天灵根的灵气亲和度让她不必担心冰灵气不听使唤,按照玄容真人教导的方法,她以一千二百九十六道相同的灵气沿着正一千二百九十六面体的路径开始挤压,保持着每一道灵气进度相同,同时在将灵药蒸发而成的蒸汽推挤。 在自己动手的时候,她才明白玄容真人对于灵气的掌控到了一个何种可怕的地步,他能同时炼制数百枚丹药,还很轻松。姜小楼初次尝试,只敢控制着十枚丹药的形成。 而且,此法的最高阶段是形成球体,那代表着对灵气极其细微的控制! 玄容真人看在眼里,其实是有些赞许的。 姜小楼认为自己远远不如,但她下意识比较的却是自己和玄容真人的差距。但玄容真人浸淫此道多年,远非姜小楼能比。她的灵气掌控,因为前些日子林殊的特训,其实已经比一般的凝气期弟子要强上许多了。 止血丹缓慢凝结而成,浮现在空中。 姜小楼惊喜地跳了起来,“我成功了!师父,我成功了!” “不错!”玄容真人下意识扬起唇角,笑容半露,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脸色板了起来。 玄容真人道:“再给你三日时间,可以在此处练习。三日后,你便自行离开吧。剩下的手法,你已经可以自行推断,不必我再教导什么了。” “啊?”姜小楼还没有反应过来,狂喜的表情凝结在脸上。 不过她早已习惯玄容真人的冷漠,也并没有感到受伤。 玄容真人又给她一本丹方,“这是一些改良过的基础丹药,算作我对你的赠礼。高阶丹药,依照丹师的规矩,是只能亲传的。日后,除非你到了元婴,不必再来我这里了。” 姜小楼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谢师父!” 能得到冷凝炼丹之法的传授,姜小楼就已经感激涕零,根本就没有再想过什么丹方,也不敢奢求这么多。 但玄容真人纵然没有收姜小楼做亲传弟子,这几日内他教导的东西也足够姜小楼真心实意把他当做师父了。 玄容真人没有回应,从丹炉内离去。 还有三日时间,姜小楼开始投入对炼丹之法的练习之中,不断提高自己炼丹的上限。 …… 姜小楼离去后,其实一直关注着她的玄容真人叹了口气。 这样的弟子,他不是不喜欢。姜小楼灵根资质与心性在他看来都很合适,表现的也让他很满意。可是姜小楼不愿意离开铸剑峰,玄容真人也没有办法强求。 她和闫无情不同,正在浪花尖上,玄容真人并不愿意掺和进去。更何况就算是闫无情,不也不愿意离开铸剑峰吗? 外峰同气连枝……事实上只是相互依存罢了,若不拧在一起,根本没有在剑宗发言的余地。而四外峰里面,其实也只有三外峰关系紧密。铸剑峰自称是外峰,他们可不敢认。 修真者,为何要斗来斗去呢?赚灵石不快乐吗?丹玉峰的小家伙们过得可比主峰有意思多了! 玄容真人惆怅地想到。 说到丹玉峰的小家伙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忘了什么。 有一件事情忘了嘱咐姜小楼,虽然这也不是特别重要。 不过,若是得知姜小楼学成冰凝法门,苗淼一定会找上门的,说不定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接上头了。苗淼赶着去小比,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等他们接上头……想到苗淼那扰得丹玉峰上下鸡犬不宁的本事,再加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小楼,玄容真人不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但是,就算是出什么事情也只会在弟子们那里出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丹玉峰上下也已经习惯了…… 玄容真人不负责任地想到,停下了准备离开洞府的脚步。 第31章 第 31 章 丹玉峰, 地火阁外。 姜小楼向值守的弟子问道:“请问,苗淼师兄是在此地炼丹吗?” “苗淼今日在丙十三号地火房。”值守弟子懒洋洋道,像是见怪不怪, “离丙十三最远的甲字号房已经订满,乙字和丁字还有空余,但也要从速了, 再晚一点, 就只能在丙字号了。不过, 你若是愿意订丙字十二号或者十四号, 所花费灵石可以减半。” 姜小楼不懂地火阁的规矩,但也能听出来似乎远离苗淼的地火房十分抢手,而离他最近的地火房已经被连累到打折了…… 他到底是在丹玉峰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姜小楼心中有些发毛, 向值守弟子道谢之后, 小心走进了地火房,谨慎起见, 她干脆主动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和味觉,沿着指示的牌子往里走。 “这位师妹!”一个路过的丹玉峰弟子招呼了一声道, “别往那边走啦, 苗淼在丙十三号!” 姜小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就是来找苗师兄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名丹玉峰弟子满脸惊恐,迅速没了人影, 像是生怕沾上什么东西一般避之不及。 姜小楼嘴角抽搐,但还是沿着逆行人群的方向走到了丙十三。 “姜师妹!”苗淼十分之热情, “我已经等了你十七天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若不是苗淼的幻灵丹帮了她大忙, 姜小楼其实也不想来…… 她直接进入了正题, “师兄要用凝冰之法, 是所为何事?” 苗淼道:“师妹你也知道,我的幻灵丹若能成丹阵,威力便也能大增。此丹方本是家传,我入门以来,几番尝试,终于找到了一个改良幻灵丹的配方,但是改良的丹方炼出的丹药却因为杂质复杂,很难成多重丹阵。听闻凝冰之法炼出的丹药杂质均衡,所以我想借法一观如何再调整丹方。”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理又正常,姜小楼便应了下来,“好,但是我只是初学,手法不如我师父。” “无妨无妨,”苗淼很是高兴,“有师妹帮忙,此次一定能成功的!” 姜小楼补充了一句,“要用凝冰之法,丹方必须给我一观。不过,我可以向师兄保证我是不会外传的。” 苗淼道:“无妨,我信得过师妹。” 等他拿出来丹方和灵药,姜小楼就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就相信了自己。 其实他不信也无妨——因为这张丹方就算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能复制成功的。 姜小楼眼神呆滞地看着一座七彩蘑菇堆成的小山。 “这些幻灵菇师妹可以尽情取用。”苗淼大手一挥,十分慷慨,“若不够我这里还有。” 是的,幻灵丹的主药材料就是眼前这种蘑菇,看苗淼的态度,显然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有的材料。 除了幻灵菇之外,幻灵丹只需要简单的维持丹药结构的辅助材料,一块灵石可以买几立方那种。 而至于苗淼的改良丹方…… “就是把蘑菇培育成变异蘑菇?” 这也能叫改进丹方吗? 姜小楼原本还以为苗淼的丹道造诣之深已经到如此地步,没想到他可能只是灵植造诣深,或者说只是擅长蘑菇培育罢了。 但这说到底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姜小楼只是好奇了一下,苗淼不解释她也没打算发问。在熟悉了地火房中地火之后,准备开始引火炼丹。 在开始之前,苗淼给了她一颗珠子,要她炼丹之时戴在身上,可以免疫幻灵菇之毒性。 姜小楼引来地火,将变异幻灵菇蒸发,然后用凝冰之法炼成丹药。 对于她来说不难,但此次出丹在形成丹阵之时,还是失败了。 “凝冰一脉的法门,的确能让丹药中所有灵药成分均匀,但为何无法形成丹阵呢?” 姜小楼有些失望,苗淼却依然很乐观。 “这只是第一种变异幻灵菇,还有六种变异的方向可以尝试。” 但另外六种姜小楼一一试过,除了其中一种能勉强形成丹阵之外,依然全部都失败了。 苗淼这个时候才有些颓丧,“看来是我培育的方向不对。” 姜小楼灵力已经耗尽,吞咽了一颗灵丹回复灵力之后,才又陷入思考,“苗师兄,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每一种变异菇的变异方向是不是有不同的属性?若是同一属性太强,相互冲撞,也很难形成丹阵。不如我们试一试把不同的变异菇搭配起来再炼制丹药。” “有道理!” 苗淼振奋了起来,和姜小楼再次投入了对改良幻灵丹配方的研究。 他们尝试了不同变异菇的搭配之后,果然在形成丹阵之时斥力减少许多,其中一种配方甚至可以形成七重丹阵了。 这下二人更是激动了起来,也忘记了时间,全心投入了研究中…… 废弃的幻灵丹渐渐堆积成山,而与此同时,二人谁也没有察觉到,姜小楼使用凝冰之法的时候,因为手法稚嫩,有不少幻灵菇蒸发形成的蒸汽逸散到了空气之中,并渐渐地飘出了丙十三号房…… 距离丙十三最远的甲十一号地火房里面,正在炼丹的弟子吸了吸鼻子:“是谁在乱放丹气?!”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是想到自己已经一大早就选择了离苗淼最远的地火房,无论如何也殃及不到这里,便也不管了继续炼丹。但等他把灵材放进丹炉之后,突然有一种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冲动,一头把脑袋也扎进了丹炉之中,嘿嘿一笑…… 而在地火阁内,四处都发生着这样的事情,有弟子僵硬地离开地火房,四肢着地匍匐前进,还有弟子就像当日苗淼擂台对手一样疯狂地脱衣,至于那些被迷倒之后只是昏迷过去的人,反而是最幸运的…… “……地火阁是不是有人中毒了?” “不要管他,他自己会好的。” 率先发现地火阁异动的弟子非常淡然,因为他们很熟悉,整个丹玉峰都被迫熟悉,这种毒性难以抵抗,但只要过几个时辰就会自动消散,且没有什么副作用,比一些长老们的毒丹副产品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苗淼让人避之不及的原因是,他的收丹手法太烂,总是会有致幻丹气溢出,不可避免地殃及池鱼。久而久之,大家就知道要远离苗淼的炼丹室了。 不过,要想做一个成功的丹师,总要有几次被毒倒的经历的。 一个路过的弟子乐观地想到,然后,他就站在原地僵硬了一瞬,紧紧抱住路边的一颗大树开始狂蹭…… 地火阁内,姜小楼和苗淼还在不停地尝试,调整,已经将七种变异菇尝试出了三十三种不同的配方,虽然很难像原本的幻灵菇炼制的幻灵丹那样可以不限次叠加,但也能稳定地支撑二十一重丹阵了。 而变异菇逸散的蒸汽,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席卷了整个丹玉峰…… 丹玉峰主回峰之时,看见的就是丹玉峰群魔乱舞的场景。 她先靠近了一个眼熟的弟子,听见他呢喃道:“蘑菇,蘑菇……” “什么?” “你也是蘑菇吗?” “……” 尽管猜到了是谁在搞鬼,丹玉峰主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撞上了另外一个弟子。 不止那弟子一个,有一整排的弟子都在一起,双手整齐地左右摇摆。 “你们是什么?海草?” 其中一名弟子答道:“我们在划船啊。” 另一人幽幽道:“不要在水里挡路。” 乱了套了! 丹玉峰主气势汹汹杀到地火阁,刚踹开门就被丹阵糊了一脸。 “是谁?!” 姜小楼大惊,方才他们在尝试最接近成功的一种丹方,已经能够形成二十八重丹阵,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丹阵里面就闯进来一个人。 丹玉峰主一扬头,严肃地道:“是蘑菇。” 苗淼这才认出来她,“峰主?!” “你们……峰主……”姜小楼结结巴巴,意识到自己和苗淼是不是捅了一个大篓子。 苗淼却眼睛一亮,“峰主是元婴修士!这说明改良幻灵丹阵已经能扰动元婴修士心神了!我们成功了!” ……但是把你们峰主放倒了,你也不必表现得如此高兴吧? 姜小楼瑟瑟发抖,忍不住离苗淼远了一点。 元婴修士毕竟强悍,改良版本幻灵丹阵并不能困住丹玉峰主多久,等她醒过来,苗淼就先挨了一顿削。 “祸祸地火阁不够,现在开始折腾全峰了?连峰主都敢下毒,反了天了你!” “是您自己撞进来……嗷!” 苗淼的解释直接被打断,头上挨了一个重重的爆栗。 “说吧,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丹玉峰主面色阴沉,教训了苗淼之后,才发现地火房内还有一人。 “你是谁?” 丹玉峰没有这一号人物,能跟苗淼搅和在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铸剑峰……姜小楼……” 苗淼和姜小楼一五一十交代了今日的所作所为,细致到每一种丹方的调整。 “你们真是……胆大包天!调整丹方,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丹玉峰主训斥道,“还有你,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凝冰一脉的炼丹法门最容易造成丹气逸散,炼丹之时要在封闭之处吗?” “……没有。” 玄容真人真的没有说啊! 丹玉峰主气结。两个闯了祸的一个装傻充愣,另一个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对着这两个呆头鹅她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气自己。 “你,给我禁闭三十天。”丹玉峰主先罚了苗淼,然后对姜小楼道,“让姜师侄看笑话了。” 姜小楼疯狂摇头:“不敢不敢。” 丹玉峰主快要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那你还不快走?” 姜小楼觉得她这句话里“走”字已经像“滚”字一样了。 她麻溜滚了,还不忘捎上一些废掉的幻灵丹和最终的成品——这都是和苗淼商量好的报酬,姜小楼就是冒着被暴怒的丹玉峰主扔出丹玉峰的风险也要带走。 “希望苗师兄没事。”一溜烟回到铸剑峰后,姜小楼才替苗淼担忧了一把。看丹玉峰主的样子,应当不会特别严苛。 她数了数幻灵丹,心满意足地收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和苗淼其实已经炼了一天一夜的丹药。 “明日……就是剑冢取剑的日子了!” 第32章 第 32 章 剑宗三大圣地之中, 剑碑悟剑道,剑阁藏剑意,但在弟子们心中最为神圣的却是剑冢。 只有剑道大能才有在剑阁之中留下剑意的能力, 但所有剑宗弟子寿元将尽之时,不论身葬何方,灵剑都会回归剑冢。 这些灵剑或有名或无名, 但都携着前主剑意而归, 经年累月之下, 剑冢就成为了一处遍布灵剑, 也遍布凌厉剑意的圣地与禁地。 剑冢取剑之时,宗门会用特殊手段压制剑冢之中的剑意,才能让这些入门不久的小弟子成功取剑。 之所以这么做, 是因为剑宗不同于别处, 弟子们一旦选择了本命剑,便会相伴一生。在筑基之前择取本命剑, 筑基之时还可以一同提升灵剑。所以有一把剑,对于剑宗弟子们而言, 是越快越好的事情。 弟子们择取灵剑之时, 灵剑同时也择主。剑宗上下大多都认同“天道自会①, 剑道天原”,即天道是自然汇聚的,而每个人的剑道也是由先天决定的。所以择剑之前有没有习过剑法, 反而对和灵剑之间的契合度影响不大。 当然,每一届都有从剑冢之中空手而归的, 对于这些弟子, 剑宗也不会再给一次机会。和灵剑的投契, 原本就是缘法, 一次不成,只能说是无缘。 闻道堂一别后就没再见过的同门,又一次聚在了剑冢前面。主峰弟子无人缺席,外峰倒是有不少根本放弃了取剑机会的。 丹玉峰弟子全部都精神萎靡,十分颓废,苗淼根本就没有出现。 姜小楼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发现丹玉峰还没有人向她投来仇视的目光,于是小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名男弟子咬牙切齿道:“苗淼那个狗东西!等他从禁闭出来看我不收拾他!” “那位师兄昨天把自己卡在丹炉里面了,”一名女弟子小声和姜小楼分享道,“五六个人拔河才把他救出来……” 姜小楼不由感慨道:“苗师兄……造孽啊!” 那女弟子也心有余悸,“是啊,幸好我只是昏迷了过去。” 林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姜小楼……造孽的,难道就只是苗淼一人不成? 姜小楼和丹玉峰弟子们同仇敌忾,一脸的正气凛然。 苗淼种的蘑菇,苗淼家传的丹方,和我姜小楼有什么关系? 至于帮苗淼炼丹的,可能就是一个路过的冰灵根好心修士罢了。 八卦了一番丹玉峰满门的遭遇,姜小楼就见到王羽走过来了。 虽然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步伐带着鬼鬼祟祟的气质…… “江师妹已经筑基了,小楼师妹你打算何时修为突破?” 姜小楼不由瞪大了眼,“江闻月筑基了?!” 王羽比她更惊讶,“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姜小楼忙着炼丹,也没有别的消息渠道,从哪里知道此事。江闻月筑基天劫的时候,说不定她还在丹炉里面呢。 姜小楼皱眉道:“她怎么会这么快?”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速度,入门两个月筑基,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也不是什么秘密消息,江师妹吸收了一瓶天一真水的灵气,才推动修为到了筑基。啧啧,那可是万金难求的能提升修为但不会导致根基虚浮的宝物,江师妹就这么用了。不愧是剑尊最疼爱的弟子啊。” 天一真水……姜小楼有所耳闻,还是因为梦里景鸿桢用过。 但她并不觉得这是钧弦峰的资源。因为剑尊一脉不推崇如此,剑尊也不像是会这么做的。 不论从何而来,天一真水总归是江闻月自己的,姜小楼虽然有些眼红,也就是馋一馋而已……但江闻月筑基的这个消息确实刺激到了她,姜小楼下定决心,取剑之后就回峰闭关,比灵石她确实比不过江闻月,但不过是落后一步而已,她总是要赶上来的! 此时,负责开启剑冢的长老终于到来。 “三个时辰的时间,取到剑之后会触发剑冢的自动传送阵法,三个时辰到了之后传送阵法会全面开启。” 剑冢大门洞开,一时间众人只感觉到了刺目的疼痛。 剑意向外涌出,只是站在剑冢之前,就像是被剑意刺穿了无数次。 有人不由问道:“这……真的能进入吗?”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些剑意从无比锋锐被压制到初露锋芒。 长老厉喝道:“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速速进入!” 姜小楼骇然,她能感觉到,开启剑冢剑意压制的,其实并不是阵法,而是一柄剑——一柄能够压制所有剑意的剑! 那么这柄剑该有多强大?这又是谁的剑? 也有弟子和她一样也察觉到了这一点,面露惊疑与向往之色。 我辈剑修,就应当如此剑! 对此剑感受最深的,除了姜小楼,其实就是江闻月。 天生剑心,自然要比普通弟子多了不少优势。 在进入剑冢之前,姜小楼看见江闻月从人群之中回望,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不像是挑衅,也不像是示好。 那她什么意思? 姜小楼没想明白,也没打算再想。只要江闻月不来主动招惹她,她才不愿意和钧弦峰的人有什么纠葛。 她沉吸一口气,也迈入了剑冢。 就在姜小楼进入的瞬间,剑冢内万剑争鸣,一阵躁动。 江闻月进入之时也有这样的异象,别的剑宗弟子并不觉得疑惑,只是明显感觉到姜小楼进入之时,动静要更大一些。 但姜小楼却开始感到迷惑了。 这些剑给她的感觉,既有欢迎,渴望着让姜小楼选择它们,但与此同时,却又带着很深的排斥之意…… 这是搞什么,欲拒还迎? …… 剑冢外,众弟子进入之后,几个长老聚在了一起。 剑冢不同于别处,没有能够监视探查的手段,所以就算是这些长老,也不能确定弟子们会在剑冢之中得到什么样的灵剑,只能靠推测。 “此次弟子之中,可有人能带出那些天品灵剑出来?” “难说。”一个长老摇了摇头,“江闻月有可能,但她已经提前筑基了。何至于这样心急?” “凤鸣剑也是主动择主。此剑对问章剑意的契合度非常高,不亚于天品灵剑。” “但……提前择了本命之剑,到底是错过了机缘,可惜了。” 一个碧华峰长老却忽然道:“此次除了江闻月,还有一个天生剑心的弟子。” “她……可是一心学锤的。” 提到姜小楼,有几个长老不由变了面色。 韶羽峰的长老连忙道:“万道本一,锤法也是一条通途。” “说的也是。” 有长老附和着她揭过这个话题,但也有几人已经开始沉思。 碧华峰向来被视为掌门的喉舌,碧华峰长老在这个时候提及姜小楼,是有意还是无意? …… 姜小楼已经走到了剑冢的中央。 根据前人经验,剑冢越靠内部,所能获得的灵剑品阶越高,而越往里走,剑意也越锋利。 以她的锻体成果,至少走到中央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剑意欺身带来的痛楚,但再往更深处,感受就又不一样了。 姜小楼迎着剑意往里走,那种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到此处已经都是地品灵剑,意识要比刚进门的更清晰一些,所以姜小楼察觉到这些灵剑在“快来带我走”和“从这里滚出去”两种意识中间徘徊,左右横跳,十分之矛盾。 她不敢去碰这些灵剑,因为一旦择了灵剑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会被直接传送出去。地品已经很好,但来一次剑冢,不试一试天品,怎么能甘心? 姜小楼来到天品灵剑的区域的时候,江闻月正站在那里,和一把灵剑沟通。 姜小楼正打算避开她,就听见她道,“师姐,我择了环佩剑。” 这是一把小有名气的天品灵剑,和钧弦峰的剑意很契合。 “……恭喜?” 江闻月朝她一笑,握住了环佩剑的剑柄。阵法光芒闪过,她从剑冢之中消失不见。 姜小楼眯起眼,江闻月好像就是在这里专门等着她到来一样,就为了炫耀灵剑? 谁没有啊! 姜小楼环顾四周,开始艰难的抉择。 到了这里,那种排斥的感觉就更明显了,她不知道江闻月是否也是这样,但看她和环佩剑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矛盾感。 “溯回,潜鳞,岁和……”全都是对她爱答不理且似乎有一些暴躁的灵剑,姜小楼果断放弃。 “雁行……” 这是在姜小楼的感觉之中最契合她的,同时也是那个梦里姜小楼的剑。 姜小楼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你……愿意跟我走吗?” 雁行剑虽然也有排斥,但与此同时也很热情,像是在欢呼着她的到来。 “我会好好对你的。” 姜小楼认真地道,准备握住雁行剑的剑柄。 就在此时,一柄灵剑突然挤进了她的手里,姜小楼下意识握住,然后就被传送到了剑冢之外! 姜小楼眼睛一晃,在剑冢外面才看清楚这柄灵剑的模样。 满身都是划痕和锈迹,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剑刃坑坑洼洼,甚至还有卷刃。 对比着她原本想要带走的雁行剑,姜小楼握剑的手不由颤抖了起来。 碰瓷啊!有没有天理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小楼师妹, 你取了什么剑?” 王羽凑了过来,姜小楼瞄了一眼,她身上挂着的是一柄地阶灵剑。 小楼把自己带出来的灵剑给她看了一眼。 王羽沉默了。 不论是谁, 见到这柄剑只怕都要先沉默一下。 “此剑……嗯……很有个性。” 姜小楼面无表情,并给每一个往来的好奇的弟子都展示了一番,收获了无数同情眼神。 当然, 也一定有人在偷偷的幸灾乐祸。 可是她姜小楼又不是剑修, 能有上好的灵剑那是锦上添花, 没有灵剑, 也不妨碍她修行。 姜小楼一边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还是一脸的郁卒。 她有预感,碰瓷来的这柄剑, 一定是个赔钱货! 安慰了一下姜小楼, 王羽继续道,“江师妹得了环佩剑, 雁山师兄得了地品灵剑风回……此次之后,他们应当都会闭关提升修为或者外出试炼适应灵剑了, 小楼师妹你也要抓紧了。” “嗯。”姜小楼郑重点头, 她也确实也要闭关了。 “天外楼秘境开启在即, 到时候一定是风云汇聚,不过,我一直看好小楼师妹。” 王羽挤了挤眼, 只看见姜小楼无知的眼神,和她预想的充满干劲的眼神完全不同。 “天外楼秘境是什么?” “……” 王羽问道, “景师兄课上讲过, 你没有听吗?” 姜小楼诚实地摇了摇头。 景鸿桢的课, 她全程睡了过去, 原来他还讲过一些有用的东西? 王羽梗住,也不想问为什么铸剑峰没有人向姜小楼提起来了,而是解释道:“天外楼秘境是在混沌海深处的一方游离秘境,百年一开。秘境外围已经是宝物遍地,处处都是灵器灵石灵植,相传还有万年的灵药,所以也有人猜测天外楼秘境乃是上古遗存的秘境。” “但是,天外楼秘境内围,才是最大的机缘。秘境内围限制金丹以下进入,是一处绝佳的试炼之地。只要能进入天外楼前十层,就至少能带出玄品灵器,再往上,楼层越高,奖励的灵器或是功法就品阶越高,在四十九层以后,甚至会奖励悟道石。” “这些都是往年的情报了,但这些年来混沌海风浪渐息,这是天外楼秘境要开启的前奏,因此各门各派得了消息的筑基弟子无不在疯狂提升修为战力。江师妹想必也是如此,不然她也不会急急踏入筑基期。对于我等弟子而言,这是金丹以前最大的机缘了。” “原来如此。”姜小楼眼睛一亮,“多谢师姐!” 这个情报对于她而言非常重要。 “不必如此。”王羽笑道,“纵然没有我,你师门长辈也会嘱咐你的。” 姜小楼不语。铸剑峰主现在可还在闭关呢,入门以来她见这个便宜师尊的时间甚至还没有见玄容真人更多。 “秘境开启的时间,应当就在十年之后。”王羽又道,“在此之前,师妹可要抓紧时间提升修为。” “我明白!” 就算没有秘境在前,姜小楼也当然不会放缓提升修为的速度,但得知了十年之期之后,她进阶之心更加迫切了起来。 别的不说,悟道石可是好东西! 王羽点到为止,也没有多言。 她四处下注,姜小楼也只是其中一处,只不过,现在看起来是涨得最好的那一个,所以要加深关系。 …… 姜小楼又在剑冢外等了一些时间,才看见林殊传送出来。 “师兄取了什么剑?” 林殊面色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姜小楼却隐约觉得他心绪不宁,甚至还有些浅淡的悲色。 林殊淡淡道:“故人之剑而已。” 他取到了一柄看起来有些黯淡的地阶灵剑,此刻正被他挂在腰上。 “你取了何剑?” 林殊打量了一下姜小楼,没有在她身上看见任何灵剑的影子。 她不是不取天品誓不还吗? 姜小楼默默把自己取到的剑也给他看了一眼。 林殊目光微微一顿。 “师兄认得它?” “不认得……但你怎么带了它出来?” 这剑外表又破又旧,以林殊对姜小楼的了解,绝对不是姜小楼会主动选择的灵剑。 姜小楼悻悻道:“就……手滑了。” 她还能怎么说,是剑先出的手? 姜小楼迅速又把灵剑收了回去。旁人从剑冢内新得的灵剑都是要挂在腰上的,但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 剑冢之外,几位长老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取了剑出来的众弟子。 “倒也没有想到,这一代的弟子竟然都能收获不错。” “环佩留音,竟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看来是我等浅薄了。” “……是啊。”联想到环佩剑的前主,有长老也忍不住唏嘘。 “风回也很不错!如今看来是人因剑而名,但不知百年以后,这些择主之剑里面,会有几刃因主人而名了。” “环佩与凤鸣定当有一席之地。” 说出此言的长老非常欣赏江闻月。 “那是……” 忽然有长老面露惊讶之色。 随着他的目光,有人也看见了姜小楼手中的灵剑。 剑冢内灵剑皆是前代弟子遗物,对于这样显然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灵剑,他们心中也是有敬意的。 然而取到一柄这样的剑,毕竟也不能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众长老没有再多做评价,但其中也有人悄悄移开了眼睛。 剑冢之内的剑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在如此残破的情形之下,还能在剑冢中有一席之地,此剑全盛之时定然不凡。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想到了另外一事。 剑冢之内灵剑无数,但像这样残破的剑也并不多见,在这之中,就有一剑,入剑冢之时,它的主人还未死…… …… 姜小楼回到铸剑峰之后,惨遭陆一刀一顿嘲笑。 “你就是什么也没带回来也比带回来一柄破剑强啊!” “师兄当初是不是什么也没带回来?” “……” 陆一刀眼神飘忽,“我用刀的。” 姜小楼默默道:“我用锤。” 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了视线,决定停下这个相互伤害的话题。 “你若想要修复它的话,至少需要和铸造之时品阶相同的灵材。”陆一刀正色道,“灵材不好寻,可以慢慢来,如果只是温养,那么用灵石结阵法就好了。此道我也不算擅长,等你五师兄回来,你去问一问他。温养的阵图,我这里倒是有。” “谢师兄。” 姜小楼没精打采地接过阵图。 取剑回来,还要再倒赔一笔灵石,她能找谁说理去? 但……她的确是有心修复这柄灵剑。 姜小楼在被此剑碰瓷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这一剑的意志。 它想活着! 这样强烈的求生欲让姜小楼都有些动容,甚至联想到了自己。 不过在她看到温养灵剑需要用到的灵石之后,就一点也不动容了。 这是在吃钱啊! 尽管此时姜小楼已经靠着各种手段赚了不少灵石回来,且自忖凭借着炼丹也能再多赚一些,但她还是每往外拿一个子都肉痛! “你真该庆幸你遇见了我。” 姜小楼把灵剑放在阵法里面,一边往阵法上面放着灵石。 “要是落到了普通的剑修手里面,可不一定就有人愿意为你花灵石了。” 要不是因为姜小楼刚刚学了凝冰炼丹之法,暂时可以开源,她也不愿意。 修这样一柄灵剑所需要的灵石灵材,拿来找器修大师锻造一柄新的地阶灵剑都已经够了。剑宗不提倡这样,但剑宗之外的剑法宗门,喜欢定制灵剑的不在少数。 “唉,像我这样的大好人可不多见了。” 姜小楼一边感慨着,一边放完了最后一枚灵石。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传入了她的耳朵。 “哦?是吗?” 姜小楼心中一震:“什么人?!” 她莫名觉得这声音熟悉,但环顾四周,洞府内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旁人。 “我在这里。” 那道声音传来的地方,赫然就是摆放着灵剑的阵法。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此剑的剑灵。” 姜小楼微微皱眉:“剑灵?” 那声音答道:“是的,神剑有灵,自择其主。自从你把我从剑冢里带出来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你。” 姜小楼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肯现身?” “有灵之剑太少,在外显露太过引人瞩目了。而且,我要看一看你是不是一个爱惜灵剑,愿意修复灵剑之人。现在,恭喜你通过考验,可以成为我的主人了。” 姜小楼面露狐疑之色,“真的吗?你不是什么依附在剑里面的魔念,来蛊惑我的?” 那声音不疾不徐道:“魔念是不可能附身于剑的。我是神剑的剑灵,只要你能将灵剑修复,那么你就能获得举世无双的神剑了。有神剑作为本命剑,你的修行速度只会一日千里。” “……你的前主人是谁?” “是一个天下第一的剑修。距离他的时代太远,你可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但是修真界的剑瀑,就是他曾经留下来的。” 姜小楼又问道:“你是他的本命剑吗?” “当然了。能得到神剑作为本命剑,他才能成为天下第一啊!” “那你为何会选择我?” 那声音犹豫了一下,道:“……因为你资质好,又心地善良。” “……” 没必要再谈了,这就是个纯忽悠的大骗子! 姜小楼后退一步,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签筒曾经告诉过她,本命灵器是不可能产生灵智的,这是其一。 其二,姜小楼曾经和灵器交流过,所用的沟通方式都是通过灵念传递,可没有哪个器灵会直接开口说话的。而当时签筒更是把她当做了剑灵。 其三,最重要的是,姜小楼完全不信世上会有主动择主的神剑择主择到了她的头上,还用了心地善良这种姜小楼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她姜小楼居然被这种剑给骗到了灵石!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第34章 第 34 章 姜小楼嘴角挂着冷笑, 又接着问道,“那么,成为你的主人还需要做什么?” “要求不高, 只要按时供奉一点灵石就好。如今这个阵法还有些缺憾,换成更高一阶的……如果能弄来一些话本子,那就更好了……” 剑灵提出要求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小的雀跃, 但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只是转瞬间, 他栖身的灵剑就被几层禁锢符箓贴满了。 姜小楼掏出大锤, 毫不犹豫地往这把看上去就快要折断的的灵剑上面砸下去! “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姜小楼充耳不闻,继续重重砸下去。 已经接近地品灵器的大锤和这把灵剑碰撞之时,落在下风的反而是大锤, 但大锤有主, 灵剑里只有一个不知是何物的神志,很快, 姜小楼就学会操控着大锤往灵剑伤势最重也最薄弱的地方砸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这个自称剑灵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灵剑, 在剑冢里面的那一撞, 已经是他竭尽全力了。 “你累不累啊……没用的……能伤害神剑的只有神剑……” 发觉灵剑没有损伤, 剑灵原本有些慌张的声音也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姜小楼一言不发,和灵剑的一个缺口死磕,品阶之间的确有差别, 但一次不成,她也不会放弃, 姜小楼慢慢加重着力道和共振, 终于, 随着她一锤落下, 灵剑一振,那个小小的缺口竟然又裂开了一些。 “停!有话好好说!”发现此事,剑灵终于开始惊恐了起来,“我看你心善才择你为主,没想到你却如此狠心!” “狠心?”姜小楼冷冷道,“我因为你错过了雁行剑,都没有迁怒于你,你却满口谎言,存心利用,骗我灵石,这是我狠心?” “我没有……你先停下……我是诚心诚意择你为主的……” 这个时候还在满嘴瞎话! 姜小楼火冒三丈,表情却异常平静。 “那个……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除非毁了这把剑,否则根本就伤害不到你,对吧?那我只要不给你开口的机会就好了……” 这一次,姜小楼取出来的却是静音符箓。 “不,不要,等等!”剑灵的声音都变了语调,“我知道哪里有灵石!” 姜小楼的动作顿了一顿。 “就在剑宗!我知道!”剑灵连忙道,“我都告诉你,你别把我送回剑冢。” “……你先说来听听。” “掌门的蒲团底下……” 姜小楼反手就是一张符箓。 她还知道剑宗库房里面有灵石呢! “等等……铸剑峰也有,就在山麓的地方,有一棵树下面埋着。” 虽然觉得剑灵不可信,但是姜小楼觉得可以一试,位置也不远,不算吃亏。 等她真的挖出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有数千灵石不假,但是已经有一小半失去了灵气,显然是年代太远。而且这些灵石杂乱地堆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给人的感觉有点像私房钱…… 在剑灵的指引之下,姜小楼又在一个山洞里和溪水边找到了若干灵石。 “很好。现在你还清了我花在你身上的灵石了。” 她……她直接改名叫姜扒皮算了! 在姜小楼看不见的地方,剑灵眼神呆滞。他指点姜小楼找出来的灵石少说是阵法里面的十倍,更不要说姜小楼已经把阵法里面剩余的灵石收了回去。这叫还清了? “至于别的,你若想要,就要先表现出你的价值。” “剑宗之外的秘境我也知道哪里有宝物!但是……你若是去,必须要带上我!” 剑灵心一横,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被困在剑冢的时间,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如今好不容易从剑冢出来,就会忍不住渴望更多…… “那你先等着吧。”姜小楼淡淡道,“正好我要闭关。” 剑灵闻言大惊,修道者闭关少说也要几年的时间,他好不容易从剑冢里面出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就在剑灵心灰意冷之时,一道令牌忽然出现在了洞府之中。 生死令? 一个月之期还没过,这不可能。 姜小楼一愣,这道令牌里面也传出了声音。 “铸剑峰弟子姜小楼,已领取丙字九十七号任务,须四十日内抵达任务地点,过时将视作任务失败!” 传话之后,这道令牌却没有消失,姜小楼接住一看,上面是任务的编号。 可她从来没有领取过任务啊?又是谁在搞阴谋?浣剑峰有完没完了? …… 姜小楼气势汹汹准备去任务堂讨一个说法,一出洞府却遇见了一个她没想到的人。 “师尊?”姜小楼连忙走过去,“您老人家出关了啊。” 铸剑峰主悠悠道:“是啊,一出关就发现有人在铸剑峰到处挖坑。” “……”姜小楼讪讪一笑,不敢解释。 铸剑峰主也没打算刨根问底,而是继续问道,“你这是去做什么?” “去任务堂。”姜小楼打起精神道,“今日弟子莫名其妙就收到了任务堂的令牌,不知是什么人想害我!” “……”铸剑峰主道,“巧了,为师刚替你接了一个任务回来。” “……啊?” “任务地点在景国的国都,正是你的家乡吧。我们铸剑峰有个传统,弟子在筑基之前,可以回家探亲一趟,了结尘缘。”铸剑峰主不疾不徐道,“你也该回去看看你家的铁匠铺了。” “……” 姜小楼正在思考要怎么和铸剑峰主解释自己全家死光这个事实…… 铸剑峰主话音一转,“而且呢,为师也替你算了一卦。就在此任务地点附近,存在着你《铸剑术》进阶完美筑基所需要的灵材机缘……” “我确实想家了!”姜小楼一抹脸,“谢师尊体恤!” 铸剑峰主一挥手,“去准备一番,你五师兄会和你一道去,有什么事情问他就好。” …… 看着姜小楼急匆匆走了,铸剑峰主神念回转,林殊正站在他的身边。 此时林殊的神色,是姜小楼从未见过的冷漠,“何至于如此?” “他们从没享受过铸剑峰曾经的盛景。”铸剑峰主平静地道,“老大老二就罢了,老大被逐出家门,老二该还的也还了。从老三开始,小四小五,他们得到的一切全都和铸剑峰无关,还平白因此失去了不少。至于小楼,更是什么也没有,还平白被针对……” 他的话音里面,有着些许祈求之意。 “不论您要做什么,我在此地,您可以放手去做……但不要牵连到这些弟子们……” 林殊道:“我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您不会,却不代表他们不会因此受伤。”铸剑峰主道,“我一介残躯,却也无妨。” 林殊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你这是信不过我?” 铸剑峰主道:“您要我如何相信您呢?” 他话语间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卑微的位置,但却分寸不让,提及到弟子们的时候尤其强硬。 “铸剑峰也许早就该毁灭了,不是吗?但总不能让这些连繁华样子都没见过的弟子们陪葬。” “我不会让铸剑峰毁灭。” 而至于这些弟子们……孟无畏与林无争便罢了,他们自称是铸剑峰弟子林殊也不想认。但姜小楼还叫没得到过什么?她都快把藏书阁薅秃了。 铸剑峰主却意有所指道:“可我却觉得也许这才是最适合铸剑峰的结局。” …… 藏书阁内,姜小楼正在疯狂地收集法门。 此前她做好了采买灵材之后闭关的准备,完全没有外出历练的打算,但铸剑峰主所言的完美筑基却让姜小楼不得不接下了这个任务。 灵材之间有天差地别,筑基所筑的是道基,是日后修道的基础,那么自然要选择最好的。即使外出任务有风险,窝在宗门里面闭关也能筑上品道基,姜小楼也不愿意就这样在门内直接筑基。 但是为了外出的任务,她还是要多做一些准备…… 易容法门,禁制之法,步法,阵法,灵力爆发之法……姜小楼收集着这些她认为在外出历练的时候不可或缺的法门,开始苦读了起来。 在姜小楼之前,藏书阁内这些法门其实都像是摆设一样。 对于修士而言,这些法门都是小法,难比大道,所以很少有人会投入研究这些,剑修们就更不会了,甚至觉得有失颜面。只有一些散修会专精此道。但姜小楼才不会在乎这些,她沉浸在对不同法门的领悟之中,甚至没有察觉到林殊的到来。 “待你筑基之前回宗门。” 林殊没有说理由,姜小楼也没有问。 她颔首道:“好。” …… 与此同时,浣剑峰。 纪天泽手中也捏着一张任务牌,面上一抹冰凉的笑意。 “这就怕了?若是藏在宗门里面,我也许还真的拿你没办法。可既然领了任务出门,那就是宗门之外的事情了。每一年外出任务陨落的弟子,可也从不在少数。死在外面,不会有人为你讨说法,就算是新一代的天才,那又怎么样呢?” 这一次,他没有再和浣剑峰任何人商量,就通过传音符分别知会了几人。 第35章 第 35 章 姜小楼从藏书阁出来回到洞府, 才想起来有什么被她忘记了。 剑灵被她晾在那里许久,已经没了脾气,正在灵剑内翻来覆去。 姜小楼没有什么行李, 家当全都在储物戒指里面,洞府之中可以说是空空如也。和林无争约定的时间是次日出发,此夜她也没有停止修炼的打算。 只不过, 某些多余又碍眼的东西, 她得先考虑一下如何处置…… 见她到来, 剑灵顿时欢喜了起来:“你要出宗门是不是?带上我!” 姜小楼一脸嫌弃:“带上你能有什么用?” 除了废话多一点以外一无是处, 灵剑本身更是伤痕累累,要用它还要担心它是不是会碎。 “我很有用的!”剑灵努力表现着自己的价值,“神剑对于天下禁制都有克制作用, 不论你去什么样的秘境, 都能用得到!” 姜小楼道:“那是剑,不是你。” 不过若是剑灵说的是真的, 那的确是很有用的——虽然附带的剑灵有一点多余。 姜小楼随意试了试,将灵剑刺入禁制之中, 果然低阶的禁制根本就察觉不出灵剑通过, 没有任何的反应。 姜小楼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她才不信什么神剑的说法。 “……它曾经的名字是宵练。” 姜小楼面色一凛。这个名字听起来和剑尊的剑是同一系列的, 巧合吗? “所以你也叫宵练?” “不……”剑灵像是犹豫了一下,“你可以叫我云七。” “云七……你姓云?” “算是吧,随着前主人姓。” 姜小楼沉思了一下, 缓缓道,“我觉得云这个姓不太吉利, 让我想起来一个不愿意想到的人……你改姓姜怎么样?姜七, 我觉得是个好名字。” “……”剑灵默然片刻, 然后悲愤地反抗道, “不怎么样!” “你连名字都不愿意改,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诚心择主吗?” 姜小楼倒也没有打算强迫他改名,只是有一些遗憾。 …… 翌日,姜小楼和林无争在约定好的地方碰面。 这个五师兄她其实没有怎么相处过,只知道他是个器修。但林无争的见面礼非常有用,那个储物戒指现在正装着她的大半家当。 林无争身后,停着一艘巨大无比的舟船,形如剑,所以也称剑舟。 姜小楼也有一艘,是四师兄孟无畏送的,不过那一艘显然比林无争这艘要小上许多,姜小楼还从没有用过。 “五师兄,此次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吗?” 林无争道:“只有你我二人。” 那为何要用如此庞大的剑舟? 姜小楼随着他上了剑舟,才发现舟船之内别有洞天。 与其说是舟船,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移动的洞府,其中有仿造的青山流水,小溪边甚至还养着一只大鹅。 溪边摆着桌椅,让姜小楼觉得有点眼熟,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想起来这不是铸剑峰主的飞天椅子吗? “小师妹也喜欢吗?”林无争察觉到她的目光,“此物自从炼制出来以后,只有师尊很欣赏。你若是想要,我这里还有一些……” “那就不必了……” 在林无争遗憾的神色里面,姜小楼还是坚决地拒绝了他。 姜小楼在剑舟内择了一处地方作为自己的临时住所,又去找控制着剑舟中枢的林无争。 “师兄,此次飞行到景国国都,需要多长的时间?” “若不停歇,三天足矣。”林无争傲然道,“这艘剑舟是我改良过的,速度极快,只是要多消耗一些灵石。” 姜小楼又问道:“我们路上会经过一些修真界的坊市吗?” “坊市……应当有数十个。你想去瞧瞧?” “是。”姜小楼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出宗门。” “瞧一瞧也无妨。不过那些小的坊市里面,其实都是散修交易之所,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林无争担心她是信了什么路边捡漏的传闻,所以先提醒了她一句。 “我明白,我只是想看看。” 林无争也就不再多言,由了姜小楼的意思,在第一个坊市停了下来。 剑舟远远地停下并开启了隐匿阵法,姜小楼跳下剑舟,再露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修士模样。 这是她在藏书阁内学习到的易容术的效果,其中云七也指点了一二。 此时剑灵的声音传来,“……注意你的步法!” 一个中年男子,走路蹦蹦跳跳的,简直辣眼睛! “哦哦。”姜小楼才学着那些修士一般龙行虎步,一张脸面无表情,就已经很是凶煞。 云七的声音非常激动:“左拐,那家店是卖话本子的!” 姜小楼充耳不闻,直直向前走去,到了一家灵药店。 “止血丹作价几何?回灵丹呢?蕴灵丹?安魂丹?” 这些全都是低阶丹药,掌柜一一回了,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 姜小楼又继续问道,“雪上花,梭子草,林木风,白前子……这些药草作价几何?” 掌柜皱眉道:“不买别来捣乱!” 姜小楼报了一长串的名字,一听就不像是诚心求购的。 “你说不说!”姜小楼一拳砸在柜台上,整家灵药店都震了一震。 “……我说。” 散修交易之所的掌柜的哪有不识时务的,他颤颤巍巍把这些灵药的售价报了出来,惊恐地看着姜小楼伪装而成的中年修士,心中却有些纳闷。 这些普通的灵药,就算抢来了也用处不大啊。 姜小楼却不管掌柜的在想一些什么,而是将掌柜所有报价记下来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指出了五种灵材。 “每种一千份,有货吗?” “有有有。”掌柜赶忙取货与她结账,又目送姜小楼出门。 等到她已经走远了之后,掌柜的才想起来……这五种灵材,似乎都是低阶蕴灵丹所需要的,难不成那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是个丹师?! 哪有凶成这个样子的丹师啊!而且丹师也会学炼体之术吗? 但掌柜的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这种低阶丹药就算炼一千份出来也毫无意义,并不值得他关注。 姜小楼伪装成的中年修士此时已经在那家话本子店里面了。 那其实不是一家话本子店,而是卖一些散修功法的书店,姜小楼先是好奇地看了一圈,果然没有什么能入眼的功法,也就是散修会光顾这些店。 她指了一指,“把那一排所有的都包起来。” “好勒!”伙计闻言一振,这是个大客户! 但等他看见那一排之后,面色就是一僵。 整整齐齐一排话本子,既有凡人出身的小修士逆袭飞升的励志故事,也有宗门内师兄妹相亲相爱的感人爱情,然而一排话本子加起来也不过是一本功法的钱,没什么赚头。 这些话本子平时主要顾客都是一些年纪轻轻的小修士,想着要白日做梦,这中年修士看起来也是个正经人啊,怎么会如此。 但做生意的,自然不能就这么随意揣测顾客,伙计又打起精神来,“还有一些别的话本子,您瞧一瞧有无兴趣?” 他鬼鬼祟祟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了一叠,和摆在外面的果然不同,这一叠从仙魔虐恋到师徒逆伦,一本比一本劲爆,还有修士堕魔之后成为魔界之主的禁忌故事。 “这些可都是禁书。”伙计小心地指了指头顶。 “……” 云七的声音在姜小楼耳边响起:“就要这些!我全都要!” “这些……多少灵石?” “不多。”伙计比了一个数字,只不过比摆在外面的贵了三分。 姜小楼默默道:“全都包起来。” “得嘞!” 等到她离开这家店,宵练剑所在的储物戒指里面已经塞满了话本子,云七正在其中遨游。 姜小楼恶狠狠道:“你最好能对得上我花的灵石!” 如果不是云七指点了一番她的易容法门,姜小楼才不会如了他的愿去买什么话本子。 “明白明白。”云七懒洋洋的,十分满足,“不过,你以后就打算一直这样掩饰吗?” “一个会一些炼体功法而且只会炼制低阶灵药的中年男性丹师,这样的设定不是很好?” 她思考了很久,才决定了这个伪装的人设。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把他联想到剑宗弟子的,也方便姜小楼行事。 “……现在这个设定里面可能多了一条爱看话本子了。” 一个喜欢仙魔虐恋的中年男性体修……听起来就有些不妙。 “这都怪谁?!” …… 回到剑舟之上以后,姜小楼开始闭关炼丹。 一千份材料,在别的丹师看来也许是要开炉上千次,消耗的时间根本对不上炼丹能获得的灵石。丹师们更倾向于炼制那些中高阶丹药,哪怕失败率更高一些,但收获也更高。 姜小楼却不必如此。凝冰一脉的法门,加上她可以操控冰灵气与火灵气的能力,让她能够将炼丹的时间压制到很短,到了下一个坊市,那些材料就已经全部变成了低阶蕴灵丹。 于是,此地的灵药店掌柜也有了和上一个掌柜一样的遭遇,不同的是,姜小楼伪装的修士逼着他报价之后,又挤出来一个凶恶的笑容,“你们收丹药吗?” 上千瓶蕴灵丹,低于市价,掌柜当然不会不收。这种低阶丹药利润微薄,丹师们但凡有了一些水平的都不愿意炼制,有人来卖,掌柜的当然收。 卖掉了丹药,姜小楼又买了上千份回灵丹材料回去,掌柜的此时也有了怀疑,只不过和上一人不一样。掌柜的暗暗想到……难不成,他是一个低阶丹师流派的头目? 而到了下一处,姜小楼再次往复,卖掉了回灵丹,换成了止血丹材料。 云七起初还对她这些行为不以为意,等到姜小楼重复数次之后,他也开始感兴趣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换回来的灵石也不过是炼制一瓶紫鼎丹能够得到的灵石。” “哦,等我卖了一瓶紫鼎丹,我就别想着走出坊市了。” 丹师为什么要紧紧抱团?就是因为丹师稀少,战斗力不强,若是被人控制住来炼丹,根本没有什么反抗之力。有宗门的还好,在这些散修汇集的地方,一个高阶丹师的出现会导致什么,姜小楼还是明白的。 更何况,一瓶紫鼎丹的灵石数量之巨,也足够令人起歹心了。 “那你为什么要换着丹药炼呢?” 不存在什么练手的问题,低阶丹药之间差别不大,反复炼同一种丹药倒是更顺手一些。云七瞧着,姜小楼在第一次炼制回灵丹的时候,其实毁了一些灵药才成功。 “如果我次次都卖同一种丹药,那肯定这种丹药会流传出去,然后开始降价……而且一处卖一种便罢了,若有人一直在靠卖同一种丹药为生呢?” 总不能断人生路。 这是姜小楼计划好的一场倾销,虽然其中有些不成熟之处,但已经是她竭尽所能了。 …… 林无争虽然不知道姜小楼为什么会对坊市如此热情,但是也无心探究,索性直接把剑舟的中枢控制交给了姜小楼,自己休息去了。 于是,为了卖丹药,姜小楼停停走走,只是三日的行程,就被拉到了二十日之久。 宗门给的时间限制是四十日,姜小楼觉得自己在时限之内,却浑然不知,此时的景国国都之内,得了纪天泽传信的两个修士正在苦苦等待着他们…… …… 此次的任务并不艰难,只是一个普通的驻守任务,只要到了剑宗在景国国都的驻地,然后和前任弟子交接即可。至于驻守,其实也只是帮助此地凡人解决一些妖魔异类的问题,据林无争所言,只是他的傀儡就已经足够用了,姜小楼可以放心去寻找机缘。 然而等到姜小楼和林无争抵达,却见驻地里那名剑宗弟子十分激动。 “你们总算来了!” 姜小楼讶然,“这是怎么了?” “邵师兄外出调查一桩妖魔伤人事件,已经失踪三日了!”那弟子惊慌道,“我还要镇守驻地不能外出,只知道邵师兄的魂火已经开始飘忽不定……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对于他话语中的埋怨,姜小楼微微皱眉。 此驻地往日里就是两人驻守,他们抵达的时限也并没有超出,虽然能明白同门失踪这弟子心中焦急,但此时说到底也与他们到达时间无关。 她看了一眼林无争,发现他已经开始有内疚之色。 姜小楼率先道:“不如我和方师兄外出调查吧。” “五师兄就在此地驻守。” 林无争犹豫了一下,罕见的强硬道:“你可以吗?还是我去。” “师兄你……” 打不过我。 姜小楼给他留了一点面子没有把话说明白。 二人在剑舟上面试过手,林无争虽然已经筑基七层,但不凭傀儡只靠自己是打不过姜小楼的……他只修行器修之道,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提升战力。 而且,这个师兄明显涉世不深,姜小楼快到驻地才知道这也是林无争的第一个任务——两个人之间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外出调查,姜小楼觉得还是自己来比较好,而且,对于那个在此地驻守的弟子方元,她心中总有些怀疑。 姜小楼做出了决定,林无争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反驳。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人如其名,只要有人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争,和姜小楼截然不同。 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的方元心中却在暗喜。在这二人到来之前,他和另一名弟子邵学林已经商议好了两种方案,势必要将这两人分开,没想到姜小楼却主动把林无争留了下来,还选择单独和他出门调查,简直是正中下怀! 若是姜小楼留下,他还需要拖住林无争等着邵学林出手再回返。姜小楼主动把林无争留下,那就是自己跳进了方元和邵学林的包围!纵然纪天泽的传音里面已经说明了姜小楼修为不高,但实力不坏,而且身上应当有保命的符箓,可在二人夹击之下,也没有还手之力。 更何况,他们可是在驻地周围,挑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地方,作为姜小楼这样的天才殒命之地…… 方元以传信符通知着邵学林,鱼已上钩,可以行动了。 传信符对面却没有反应,方元微微皱眉,心道邵学林大概是等了二十日有些不耐烦了,说不定此时在打盹,但等他醒来一样能看到,也不急在一时。 …… 方元和姜小楼离开了驻地,一路西行。 “邵师兄就是接到景国的传讯,前来此地除妖救人的。”方元边走边介绍道,“这是景国的一处荒山,并且有一些古怪的传说,宗门曾经派人调查,但没有得到结果……” “我知道……”姜小楼面色凝重,“鬼哭岭。” 姜小楼是在景国国都附近长大的,对这些地方并不陌生。 抚养她的老乞丐姜老头说,若是小孩不听话外出,就会被此地枉死的鬼魂掳走,然后夜夜哭泣…… 被童年阴影支配了一瞬,姜小楼下意识握紧了大锤,心中安心了一些。 是神是鬼,不如先锤一次看看! 在她身侧的方元感到一阵肃杀之气,心中对姜小楼的警惕又往上提了一提。 “看来还真的是个天才弟子,竟然能让我也感觉到压力。同为剑宗之人,你我无冤无仇,但是……纪师兄的条件我实在无法拒绝。” 方元心中杀意更胜,表面上看起来却仍然是心急如焚。 “邵师兄最后一次传信就在此地附近。不如你我分头查探一番?” 姜小楼望着暮色里面鬼气森森的山林,心中一凉,但方元说得恳切,她又不能因为自己的惧怕就置同门性命与不顾,还是应了下来。 方元在左,姜小楼在右,二人分别走进了两条岔道。 鬼哭岭里的树木皆是柳木槐木,本就阴气极重,而更诡异的是,姜小楼一路行至,竟然没有一个活物出现过,只有丛林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以修士的眼力,在夜色之中也不会有阻碍,而且这样的黑暗里面,能有一盏灯,或许反而会引来不该来的东西。 姜小楼没敢用照明术,小心地前行,在身上叠了层层符箓。 多亏了陆一刀持之以恒的补给,她也能有几尺的防护了。 觉得这样不太保险,姜小楼又给自己加了一个心神防守的符箓。 万一里面是苗淼的老家呢…… 姜小楼继续行进,越往里,越是寂静无声,和鬼哭岭的名字一点也不符合。 但大寂静之中,也许就是大恐怖。 姜小楼四处观察着,忽然,前方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等她睁眼看清楚,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那是一具干枯的尸体,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但尸体身上却穿着剑宗的弟子服饰! 邵学林……真的死了! 方元没有骗她! 就在姜小楼蹑手蹑脚靠近邵学林尸首的时候,另一边,方元正跟在她的身后,看着手中的传信符皱眉。 传音可能出纰漏,因此二人都是靠简单的传信符交流。 邵学林那边发亮一次,说明无事发生,发亮三次,说明鱼已入网,可是发亮四次是什么意思? 邵学林在做什么? 方元心中不悦,紧跟着姜小楼的步伐前行,控制在一个姜小楼发觉不到他的距离。 “果然是很多符箓,看来是个不好对付的……” 可他胸有成竹,当然是靠着对此地的熟悉。宗门确实派人调查过没有结果,此地的异常是他和邵学林偶然间发现的。 鬼哭岭……其实盘踞着一只多年的老树妖。所谓哭声,是老树妖枝叶之声。 此树妖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并不代表它不凶残。寻常凡人误入,就算是树妖不经意间的气息也能将其困死。而只要用一种特殊的灵香刺激,就能让此妖发狂,就算是对修士也有强烈的攻击性。 方元和邵学林已经准备好了逃脱手段,只要他们能围攻姜小楼让她无力逃生,再刺激此地的树妖,姜小楼就会被困死在此,有再多的符箓也没有用。 然后,邵学林外出除妖重伤,方元也伤势不浅,姜小楼修为太弱,陨落在此顺理成章。就算有人来探查,也只能发现此地的树妖。 在方元心里,姜小楼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在心中复盘着自己的规划,又接着向前走,忽然,在方元面前不远处,垂下了一节绳子。 有凡人在此地上吊? 方元心中一惊,但很快安慰自己,一个筑基修士有什么好怕的,纵然有妖魔,也不过一剑斩之。 然而,方元再往前走的时候,却发现那绳子尽处的确是一个吊死的凡人。 一身寿衣的老妪舌头搭了出来,见他到来,干枯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第36章 第 36 章 方元下意识一剑挥出, 然而那老妪只是一拂袖,就轻描淡写地挡住了筑基期剑修的一击,反震过来的力道让方元跌坐在地, 口吐鲜血。 这能让他确定老妪是一个修士而非鬼神,但这也让他更加不安了。 这等境界的修士,为何会在此地出现?而且这老妪的手段高深莫测, 但又很明显并非正道…… 老妪幽幽道:“老婆子只是想找个好地方吊死, 去见我们家那杀千刀的, 你这后生, 怎么不长眼睛啊?” 方元连连求饶道:“是晚辈冒犯了!” 老妪却道:“你拦了老婆子的生死大事,一句冒犯就想揭过?” 方元心中越发惊恐。 魔道中人,在他的耳闻里, 都是不讲情理且心狠手辣的。这老妪脾气莫测, 随时可能一掌拍死他,他是委曲一下只求苟活, 还是和这老妪拼命? 剑宗弟子里头,会选择和这老妪拼命的不在少数,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 方元或许也会。但他现在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竟也完全失却了奋起一拼,不顾生死之心。 “前辈饶命!” 方元满心畏惧,恨不得跪地求饶。 让他庆幸的是, 那喜怒莫测的老妪似乎并没有对他下杀手之心,只是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失望之色。 “后生啊, 你站起来。” 方元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却感觉背上一沉, 那老妪正趴在他的背上, 在他耳边道,“老婆子走不动路,劳驾你背着走一段路吧。” 方元只得背着那老妪往前走,越走越觉得身后的重量越来越沉,几乎要压得他走不动路,那老妪却还在催促。 “你这后生仔年纪轻轻,怎么也走不动道了?” 方元不敢停留,背着老妪往前走,却听见前方也有沙沙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从地面上蜿蜒行来留下的踪迹。 方元心中惊惧更甚,不由开始后悔了起来,但此时容不得他后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恰恰和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方师兄?” 姜小楼看着方元惨白的脸,十分茫然。 “这是邵师兄吗?” 她思来想去,把邵学林的遗体放进储物戒指实在是对遗体不敬也是对储物戒指的不敬,但迟迟没有看见方元,就也只能拖着邵学林往外走了。 “是……是他……” 方元一个趔趄,他背后的老妪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手脚十分利落。 “这位是……” 方元没有介绍,姜小楼就只能自己问了。 “老婆子姓楚。” 姜小楼唤道:“楚婆婆。” 方元此时正扑在邵学林的尸首边上,疯狂地摸索着邵学林身上的物品。 储物袋和储物戒指都在,剑宗弟子的令牌也在,从衣服样式也完全可以看出是邵学林本人,但就是传信符不见了。 邵学林双目微睁,表情祥和,像是在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被杀死的。而从他死后不过几日,尸体已经完全干枯,没有任何的肌肉留下,只余心口一个大洞。 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们算计好的,这个时候该死去的,不是姜小楼吗? 方元紧紧握拳,表情狰狞的时候,楚婆子正在对姜小楼道:“你这个师兄啊,不行。” 姜小楼讪讪附和道,“您说的是……” 她摸不清楚这老妪的来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楚婆子的话。 方元从邵学林的尸首上面抬起头,姜小楼才一脸真诚道:“方师兄,节哀。” 姜小楼和邵学林从未谋面,若说悲痛,那实在挤不出来,只有些惋惜。 方元几乎是一口血梗在心头,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们还要继续深入调查吗?还是请求宗门支援?” 姜小楼向方元讨一个主意。她毕竟是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在外驻守的流程,这些事还是要看方元。 “……先回去吧。”方元缓缓道,“邵师兄无法应付的,你我也无能为力。” 这是事实。不论是什么东西杀了邵学林,都不是现在的方元和姜小楼能抵抗的。 但方元心中不安,却是因为那个老妪…… 楚婆子幽幽道:“都到了这里,可走不掉了……” 就在姜小楼与方元二人闻言愕然惊惧之时,林间一阵异动,向他们出手的却不是楚婆子,而是暴动的树枝! 鬼哭岭盘踞的老树妖开始发狂了! 姜小楼终于明白邵学林是怎么死的了。 老树妖的枝干击打的同时,前端直直刺来,只姜小楼所见,就有几具干尸挂在不同的枝干上面。 这个驻守任务也太坑了! 姜小楼狼狈地躲藏着,身上符箓的光芒骤然出现。方元亦是如此,在老树妖的攻势里面左右翻滚。 但与此同时,楚婆子却飞身而起,与老树妖的主干战成一团! 只见她手中黑紫色光芒一闪,赫然是一根缠绕着雷霆的鞭子,正随着楚婆子的挥舞落在老树妖的主干之上,每一下都留下深深的伤口。 老树妖吃痛,但仗着体积庞大,和楚婆子战到一起,难分胜负。 因为主干处的争斗,这些分支的枝干速度也慢了下来,才让姜小楼和方元也能喘一口气。 姜小楼全程都在躲避,因为她发现这种枝干韧性很强,单靠锤法击打根本无法造成什么伤害。若是用剑,那种枝干的液体粘性也很大,上面已经插了不少已经长在上面的利器了。老树妖千年不止的修为,哪里是普通筑基与凝气期能抵抗的。 楚婆子的每一鞭看似随意,然而能在主干之上留下那样的伤口,绝非常人能做到之事。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符箓光芒已经黯淡许多,堪堪只能笼罩一尺之地了。 方元毕竟是修为更高深,常年在外驻守经验也更多,在面对老树妖的时候要比姜小楼游刃有余。此时他心中惧意渐少,却慢慢起了贪婪之心。 邵学林已死,两人夹击的谋划已经不能成,但如今这里只有他和姜小楼,老树妖主干被楚婆子拖住,分支攻击减缓,姜小楼身上眼看着符箓已经不多了…… 方元捏紧了怀中的灵香,缓缓向姜小楼靠近。 姜小楼正在犹豫。 有一样东西她不知道有用没有用,但是却想试一试…… “方师兄,你千万别过来啊!千万别!” 姜小楼郑重地警告道。 方元道,“知道了,姜师妹。” 在姜小楼看不见的地方,他面露狰狞之色。 就在方元疾步前行到姜小楼身后想要扔出灵香之时,姜小楼也向外扔了一把东西,然后迅速地挪移,甚至不惜被树妖的枝干打到也要躲到另一个地方去。 各种不同配方的幻灵丹废品被激发,轰然散开,触碰到幻灵丹的枝干纷纷开始有了不同的表现…… 有的僵住,有的原本抽打动作变成了扭曲向上,有的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缠绕捆绑,方元的灵香扔出去之后,原本就越发古怪的枝干发起狂来,生生把来不及退开的方元缠住,枝干骤然收紧,方元已经没有了声息。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姜小楼惊恐地看着方元柔软的身体垂下——那是因为所有的骨骼都已经被枝干缠绕碾压到碎裂,无力支撑身体。 “我……我让他别过来了啊!” 方元之死若是细论,里面也许有姜小楼的责任在,所以她格外的惊慌。 可是,转念一想,方元当时答应的好好的,又为何非要到离她很近的地方凑,那些枝干的二次发狂,也有些不合情理之处…… 但方元已死,姜小楼也无法从他口中再得到什么消息,不论方元是否有什么歹心,斯人已逝,也只能一笔勾销。 树妖主干处的战斗越发激烈了起来,分支无力再发出攻击,纷纷缩回地底。 姜小楼走到方元的尸首前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方师兄,走好。宗门会记得二位师兄的。” 邵学林的尸体还在不远处,姜小楼也不得不拖了过来,开始发愁要怎么处置。 这个驻守任务,可真是有点不太吉利啊。 远处,老树妖和楚婆子的战斗似乎也要到了尾声,老树妖身躯一振,像是在发出一声痛呼一般,楚婆子被垂死一击的老树妖打中,坠落了下去。 姜小楼身边的树林开始迅速地枯萎,这代表着老树妖或许已经死去,但是它毕竟曾经那般强大,又是木植,姜小楼拿不准它是不是彻底死去了。但与此同时,坠落在树妖主干区域的楚婆子也没了声息…… 要不要去瞧一瞧? 姜小楼几次犹豫之后,又在身上贴了几层符箓,才往主干区域走去。 富贵险中求,而且,说不定那就是铸剑峰主所说的机缘呢?若是她错过了,那岂不是天赐不予。 姜小楼壮着胆子往里走,一路战战兢兢,却并没有什么意外,早在老树妖和楚婆子的战斗之中,四周能被破坏的东西就已经全部被破坏了,只留下了满地狼藉。 再往前,楚婆子果然昏迷在地,老树妖身躯遍体鳞伤。姜小楼想了想,给两边都贴上了禁锢符箓,没敢靠近。 但除了方才还在战斗的二者之外,此地也没有别的物事,只有老树妖木心很近的地方似乎在发光。 一尊石像?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姜小楼还在不解之时,戒指里的云七醒了过来,把神识探出去,先一眼看见了昏迷的楚婆子。 这个疯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云七大惊,环顾四周之时,也发现了那尊石像。 原来……如此吗? 云七那几乎从来没有正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的神色,传音入姜小楼耳边。 “你最好把它毁了。” 第37章 第 37 章 “为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云七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话, 姜小楼更迷惑了。 “我不能说,你也最好不要知道。” “……” “有些东西‘知之为知之’,不是现在的你能知道的。”云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达太模糊了, “……看见那个树妖了吗, 就是因为那东西它才会发疯。不过它现在已经死透了,我教你怎么提取它最有价值的木心, 你去把石像毁了。” “成交!” 云七哭笑不得, 心道好歹是摸清楚了这家伙的脉门——姜小楼的行事逻辑, 不过就是五个字无利不起早是也。用什么大道理来威胁,反而没有什么用。 提取木心的方法并不难,只是难在要找准木心的位置, 姜小楼剖出木心, 才发现老树妖核心处除了木心已经是漆黑一片, 不知是本就如此, 还是因为石像所致。 而等她走到石像面前, 顿时觉出了一些诡异之处来。 这尊石像看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雕刻的是一个执枪的男子,雕工平平, 又因为时间太久而有些被腐蚀了。 但石像的气息之中带着强烈的吸引与压迫, 甚至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畏惧和仰慕,想要靠近。云七说老树妖是因为这尊石像发疯的不无道理, 甚至不仅仅是老树妖,就算是修士在这里,也很难抵抗这种力量。 但可能因为老树妖已死, 这尊石像的威力才小了很多, 尽管如此, 也不是姜小楼能轻易对付的。 “我要怎么才能毁了它?” 姜小楼站在石像面前, 一心只想跑路…… “用血海之水腐蚀最好,引天雷也行,下下之策是用剑气切割……” 姜小楼面无表情道:“全都不会。” “我先试一试吧。”她默默叹了一口气,掏出了大锤。 在这个邪门石像面前撑到现在,当然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特别言而有信之人,只是单纯想锤一锤而已。 此时她还有退路,石像也威力不大,若是在这种时候还心怀畏惧,那日后在遇见这种东西岂不是只有被控制的份了?云七说的很玄乎,但仅凭推测,姜小楼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止一处。 姜小楼捏紧大锤,一咬牙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大锤落下之时,果然见那石像精光一闪,显然是还有余力,只是一直在隐藏,等着有人上钩。 但石像的蓄力一击根本没有落到实处,姜小楼还在不停地击打着,就像当日她对待灵剑的做法一样。 能用剑气切割的物事,用锤自然也可,姜小楼一边击打一边找寻着石像的破绽,然后在那一处猛击。 渐渐地,由表及里,她竟然能在捶打的过程之中,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丝当初雕刻石像之人留下的意韵…… “你不要乱来啊……” 见姜小楼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云七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拦住她,但观察到姜小楼捶打过程之中的变化后,他也惊呆了。 这也能行? 姜小楼还沉浸其中,浑然不知除了云七之外,还有一双在场的眼睛正在紧紧跟随她的身影…… 石像上从掉落碎屑,再到大块的崩裂,最终散成满地齑粉,流光一瞬而逝,彻底失去了内在的灵性一般,化为普通的石粉。 姜小楼后退一步,额头上慢慢沁出汗水来。 这是因为耗费心神击打石像很累,也是因为她的脑海之中,正在演练一种刀法。 那是在世间尚且没有神兵利器之时,人们想要雕刻天然的巨石所创造出的一种刀法,质朴但并不简单。 姜小楼闭目,向着身前的山林重重砸出一锤。刀意入锤,只是一击,大地上龟裂的痕迹就蔓延数十丈! 此刀意之强大,不逊于寻常剑意! “小姑娘下手忒狠,”楚婆子悠悠道,“但老婆子喜欢。” 云七躲进戒指深处,把自己淹没在话本子里面,试图不看不闻。 姜小楼从刀意感悟里面醒了过来,有些微怔。 “婆婆醒了啊……” 有没有发现她贴的符箓呢…… 楚婆子问道:“你那师兄呢?” 姜小楼满脸的悲痛:“师兄他为了除妖,已经不幸被树妖杀死了……” “老婆子就说啊,你那师兄,不行。”楚婆子毫无惋惜之意,“但老婆子看你顺眼。” 姜小楼心中一寒。 楚婆子实力高深莫测,但行事诡谲,被她看顺眼,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当然,她看不顺眼的那个已经没了。 “你过来,老婆子寿元将尽,正好有些宝物,想赠予有缘之人。” “那……倒不用了……”姜小楼连连拒绝,“您太客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一边扔着符箓。 看楚婆子这个样子,说不定就是打着什么夺舍重生或者夺人生机的主意,毕竟魔修什么干不出来啊。 至于宝物赠予有缘人,更是一听就立不住的说法。能在修真界修成大能的,哪有几个心善的,好人也活不了多久。 “老婆子更欣赏你了。” 楚婆子看着姜小楼,眼中带有遗憾之色。 察觉到此处,姜小楼后退的脚步更快了,看楚婆子的样子,就是很遗憾如此欣赏她还要杀了她啊! 然而就在姜小楼迅速离去之时,耳边却传来楚婆子的声音,相比之前的,这声音不再苍老,而是很冷厉。 “本座这具化身兵解在即,也没有带着信物。但你帮了本座小忙,本座也不会亏待你,来魔界幽魂宫,本座许你护法之位。” 听了这话,姜小楼更是一路狂奔,到了鬼哭岭外围才敢停了下来。 至于什么魔界什么护法的,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就算楚婆子话音不假,在修真界就已经如此不易,魔界传闻之中弱肉强食,竞争无比激烈,她到那里还不得被人活撕了! 绝对不去! 姜小楼微微喘着气,几次调息之后慢慢缓回来,又在外围等到天亮,去寻方元和邵学林的尸身。 一夜惊心动魄,再看到二人尸首,竟也没有什么恐惧之心了。 姜小楼一边又通知林无争。 “是的,我们发现了邵师兄的尸身……没错,方师兄也不幸牺牲了……我?我当然没事啊……” 姜小楼还是忍痛拿出了一个储物戒指将二人收敛,又带回了剑宗驻地。 “师兄能在不破坏储物袋的情况下拿出来里面的东西吗?” “可。” 林无争也没问她为什么,就暂时帮她解开了方元储物袋的禁制。 除了一些灵石丹药之外,就是那种诡异的灵香。以姜小楼的灵植造诣,大概能确定灵香的用途,心中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误伤…… 但又想到方元与她素不相识,却从她还未到此地交接任务的时候就开始谋算,背后指使之人已经昭然若揭。 出了宗门,就要按捺不住杀心了吗?以老树妖的本事,要困死她一个区区凝气不在话下。此次是她走运,若有下次呢? 姜小楼神色冷静,心中却也顿生杀意。 …… 一夜异动之后,景国关于鬼哭岭的传说越来越多,都快要闹到朝堂之上了。 老树妖尸首还摆在那里,剑宗戒律堂和任务堂来人调查了一番,只能确定两名弟子之死确实是意外,怪他们倒霉——交接之人都已经到了,却在这个当口出事,鬼哭岭安安稳稳这些年,竟也被他们碰上了,纯粹是运气不佳。 据这些弟子和长老调查出来的结果,老树妖境界已经堪比元婴,和它激斗之人的境界也是元婴境界,这二者斗法之激烈,卷入进去的筑基境界根本就无法存活下来。 楚婆子的尸首已然不见,但现场留下来的痕迹都可以印证姜小楼的话,她能从这样的战斗之中侥幸存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戒律堂并无偏私,但任务堂弟子却又多盘问了几日,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反而被一同到来调查之人告诫了一番。 姜小楼十分坦然,林无争更是一无所知,算算他们到来的时间,就算有黑锅也无法扣上去,任务堂弟子查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遗憾地走了。 等这些人全部离去,一个满脸大胡子,身形壮硕的中年修士,鬼鬼祟祟地从剑宗驻地里面走了出来…… “你是去卖东西的,为什么总是像做贼一样?” 云七痛苦地捂住眼睛。 “贼?什么贼?”姜小楼十分敏感,“哪里有贼?!” 云七在宵练剑里面躺平了,一言不发。 姜小楼带着囤积了多日的灵丹来到驻地附近的灵药店。 掌柜的十分激动:“您终于来了!” “哦?” 姜小楼讶然,她可从来没有来过这家店吧。 “您可是来出售蕴灵丹的,小的已经等上几日了……”掌柜的讨好道。 一名神秘丹师一路兜售低阶灵药的消息早就一连串传了出来,偏偏在他这里断了,掌柜的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运道不好了。 姜小楼问道:“你们这些灵药店,彼此之间还互通情报?” 掌柜的笑道,“只是会互通一些有无而已……” 该不会这些灵药店都是同一家吧? 想到一路以来相差无几的灵药价格,姜小楼心中有些狐疑,但不能肯定。 她把蕴灵丹卖出去,那掌柜的又问道:“您还需要什么灵药吗?” “暂时不用了……”在看到掌柜的脸上浮现一抹失望之色后,姜小楼又道,“不过,我还会在此地停留一些时日,以寻找机缘……” 掌柜的闻弦歌而知雅意,“……您也是为了游离秘境而来?” 姜小楼一枚灵石拍在柜台上,豪情万丈。 “说来听听!” 第38章 第 38 章 掌柜的望着那一枚灵石, 忍不住嘴角抽搐。 见过抠门的,没见过抠门但还能把一枚灵石用出来一百枚灵石的气势的。 但这消息他原本也没打算收钱,所以心态很平和, 开始介绍道:“这方秘境是长期游走在不同地方的秘境,此次恰好秘境入口开在了景国国都附近, 这几日已经有不少散修赶来。” 见姜小楼没什么表情, 掌柜的又解释道,“因为这种秘境一般都是由不同的秘境碎片拼凑而成,若是运气好一点可能会有仙器一类的收获,但也可能血本无归,所以那些大门派一般情况下看不上这样的秘境, 所吸引来的几乎只有散修。” “我明白。”姜小楼点头道, “我等散修,自然没有办法和那些大门大派出身的修士比较。” 她的语气里面, 有三分艳羡, 还夹杂着一分嫉恨,和一分不甘, 几乎是活灵活现地演出了一个羡慕大门派弟子,同时又觉得如果是自己有了大门派机缘也能行的散修模样。 掌柜的附和着点头, 还恭维了一番,暗地里却很撇了撇嘴。 这样的散修, 他见多了, 原以为这是个勤勉的丹师, 倒是没有想到也是这样的人。就算把大门大派的资源都给他,难道就一定能混出来个名头不成? 但是, 这样也正好让他进行接下来的话题。 “我们商行的少主子正在招揽人手去探索这个秘境, 不知道您是不是有意愿?” 掌柜的又压沉了声音道, “只要是凝气三层以上的修士,参与其中,就能得到一柄黄品灵器……当然了,是黄品里面不入流的。” 对于散修而言,能定品的灵器,就已经能让他们打破头了,别说什么入流不入流,有的散修就连一种像样的灵器都没有。 掌柜的此话一出,满意地看到面前的丹师呼吸粗重起来,显然是有些意动了。 这个丹师看起来也不过凝气四层,虽然有炼丹药售卖补充,也是没有什么途径能得到好资源的,而且还要担心会不会被抢。 只是散修一般情况下要比旁人谨慎得多,姜小楼又问道:“只是探索一个秘境而已,为何会有如此丰厚的报酬?” 掌柜的道,“我们少主子兴致起来了,就是洒灵石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 见姜小楼伪装的中年修士还是心怀警惕,掌柜的又道,“不过是少主子图一个热闹而已,我家商行护卫都是筑基期,也没有什么用得上凝气散修的地方。” 姜小楼点头道:“原来如此。” 却没有应下或者直言拒绝。 “三日后在城南,我家商行的人就在那里招揽散修。您若是感兴趣,可以一试。” “多谢。” 姜小楼伪装的修士顿了一顿,然后大跨步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掌柜的满意地笑了。 他不怕这个散修丹师怀疑,就算心存怀疑又能如何呢?这些散修最喜欢做的,就是赌命了。谁让他们命不值钱呢。 已经走远的姜小楼四下观望一番,发现没有人跟踪之后,才悄悄改换了身形。 云七闷闷的声音传来:“你不会真的信了他的话吧?” “连你都不信,我傻吗?” “……” 但是你好像在说我傻? “不过,我还是会去的。” 听完掌柜的解释,姜小楼就明白铸剑峰主所言的机缘,应当就在这个秘境之中,不然也不会如此巧合,她乍一到来就遇见秘境开启。既然能确定如此,那她就不得不去。 “但你真的要去那什么少主子的招揽?就为了黄品灵器?”云七絮絮叨叨的,“这种修真界世家啊,商行什么的,一个比一个心黑,家大业大的没有哪一个会无缘无故做善事……” “但是我想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 “和一个会洒灵石的人做朋友,需要理由吗?” 云七绝倒。 姜小楼没打算和他解释自己的计划,而是又问道:“此次秘境里面,可是就要看你的了。” 破解禁制之法,她学得很粗浅,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提升太多,此道上面专精,就是走了歪路了。若没有云七在,姜小楼原本的打算,也只能是以力破万法,莽着来了。 云七充满干劲:“你放心!” 然后又小心翼翼问道:“那……最新的话本子……” “……看你表现。” …… 三日后,城南。 姜小楼伪装的中年修士看起来像是犹疑不定,几次迈步之后又回去,但最终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出现在了那正吆喝着招揽人手的队伍前面。 已经有不少散修汇聚在那里,看起来许多人都是相互认识的,正在彼此寒暄。但相互之间,也没有很亲昵的神色在。 修真界中无门无派,出身平平的散修,其实很难有至交好友,平日里遇见的机缘,也全都是自己藏着掖着,生怕被人所知。但最喜欢留下洞府传承的,其实也往往都是这些散修出身的大修士。 姜小楼还在等待之时,一男修凑到她的面前,“这位道友有点眼生啊。” “我的确是头一次来景国。”姜小楼伪装成的修士憨厚一笑,“眼生也是应该的。” “道友如何称呼?” 姜小楼笑道:“我叫姜大锤。是一个体修,还会一点炼丹之术。” “我叫于永志,会一些剑法。”那男修道,“道友竟还是一个丹师?” 姜小楼摆摆手,非常诚恳地道:“不敢当,只是得了残缺传承,能炼一些不入流的丹药罢了。” 于永志正欲再说什么,忽然一旁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天空之中,一辆由银色宝马拉着的车架疾驰而过。即使距离如此之远,那车架的奢华也能让人一眼分辨出。车身流光溢彩,宝马神俊非凡,车架行过之后,天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云霞…… “七彩丹霞车!” 仰望着天空的散修们有人惊叫道:“是道子!” “道子?”姜小楼疑惑道,“那是谁?” 怎么看起来没有人不认识的样子?而且还出场得如此浮夸…… 于永志很是惊讶的样子,“你竟不知道道子?” 姜小楼摸摸鼻子,“惭愧,我一心炼体,同时又修行丹道,实在不太了解这些修真界的风云人物。” 于永志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道子是道门的圣子,道门本代弟子之中的大师兄连青云。方才天空中那七彩丹霞车就是道子标志的车架。只要见此车架,就知道是道子经过。” 姜小楼不由紧张地问道:“道门道子这样的人物,也要与我等来抢秘境机缘吗?” “当然不会。”于永志嗤笑道,“道子哪里看得上这些,想来只是经过罢了。传闻道子每隔数年,都要来此地一游。” “原来是这般。于道友见多识广,佩服佩服。”姜小楼拱手,有些遗憾地道,“若是我能入道门,是不是也能有这样的架势。” 她眼中有向往憧憬,也有深深的嫉妒。 于永志表情古怪,把轻蔑的话咽了回去,跟着道,“是啊,若是我能入剑宗,是不是也能混一个承剑弟子当当。” 二人相视一眼,表面上相互鼓励着,心中却各怀鬼胎。 于永志心道,像这样只知道锻体的无脑体修还妄想入我道门,与大师兄争锋,简直是白日做梦,不知深浅! 姜小楼也腹诽,剑宗收徒标准虽然不高,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收入门中的,让这种人做承剑弟子,剑宗早日关门算了! “我很少行走于外。等到了秘境之中,还要有劳于道友多照顾一二。” “姜道友太客气了,是我要劳烦姜道友啊。” 默契地相互拱手之后,二人各自望天,不再多言。 商行的管事此时开始一一询问过来,并吆喝道。 “通宝商行行事,自来赏罚分明。尔等只要听候差遣,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能站在这里的,自然都是奔着奖赏而来的,还有人抱着秘境里面大发一把的心思,一时间场面竟也是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那商行少主人的车架就在不远处,但连帘子都不曾动一下,只见到有侍女捧着灵果上下。 于永志小声嘲讽道:“司徒二少的排场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咦?于道友竟认识此间主人?”姜小楼问道,“既然有交情,于道友何不同主人家说道一二?” 于永志一僵,没想到被她听见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只是曾经听说过罢了,像我这样的小修士,哪里会和司徒二少有交情呢。” 姜小楼来劲了,“于道友可否详细讲一讲?” 于永志看着他满眼的好奇,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招惹这个姜大锤的,但是显然这姜大锤就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呆子,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自认倒霉。不然放任着这个姜大锤继续问下去,他这大嘴巴兴许会招来更多的人。 “我也只是偶然听说,姜道友可千万不要外传。这司徒二少本来不是司徒本家的继承人,只不过因为前一任继承人被逐出家门了,他才从旁支里面被选出来,目前正管着这通宝商行。” 姜小楼心头一跳。 司徒这个姓,似乎也不多见? “不知那前一任继承人,又是为何被逐出家门?” “我亦不知。”于永志摇头道,“似乎也是他自己要求如此。这些大家族大门派的,可真是复杂啊……” “是啊。”姜小楼颔首,“哪有我等散修逍遥自在……” 两人都像是浑然忘记了不久以前还在幻想着加入宗门会有什么待遇,开始吹起来散修的好处来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缓缓浮现出一个漩涡,游离秘境的传送大门终于完全出现。 第39章 第 39 章 “招揽这群修为低下的散修, 真的能有用处?” 秘境传送门洞开后,那一直停留在原地的车架之中,司徒英嘲讽地道。 一名随行的族老道:“秘境之中, 虽有家族护卫在前,但是一些探路的事, 用家族护卫来做, 反而不如这些散修好用。” 司徒英依然面露不悦:“真是聒噪。” 族老继续劝慰道:“此行我等乃是为上古神剑而来,不宜再多生事端。” 司徒英眼中精光四射,“神剑,我志在必得!” 但这些碍眼的散修,用过了也该找个时机处置了。 …… 姜小楼混在散修里面探头探脑, 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在她身边的于永志满心痛苦——他只是多说了几句话, 就被姜大锤给缠上了,这个二愣子不但土而且还烦人, 如果一句话不搭理他他能问上十遍, 偏偏他还长着一张又凶又憨的脸,让于永志也觉得不好拒绝他。 姜小楼……是真的无知。 她从来没来过秘境, 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可以解释一二的云七此时不便露面, 正好有于永志这么一个见多识广的好心人在,姜小楼当然是不管不顾地赖上他了。 反正就算丢脸, 体修姜大锤做的事情, 和我姜小楼有什么关系? 秘境之中, 起初只有一些贫瘠的土地,有的已经成为黄沙荒漠。 据于永志介绍, 这是因为游离秘境本身是由不同的碎片相互吸引而拼凑成的, 其中有些灵性很强, 有些就很弱。再加上秘境里面他们并不是第一拨进入的修士,早有前人过来。 进入秘境的散修可从来都不会懂保护秘境的环境,都是恨不得把秘境刮一层地皮再走,早就什么也不会剩下了,就算只是些寻常的灵草,也有人抢着挖走。等到灵草灵石这些都被带走了,土地就只会越来越贫瘠,甚至灵性全失,和凡间土壤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秘境的存在依托于灵气,失去灵性的秘境只会很快崩塌,然而这处游离秘境的虽然已经有大片灵性全失的土壤,却依然非常坚固,就说明秘境之中有灵性极强的地方存在,在支撑着这方秘境。 这就是司徒二少的目的吗? 姜小楼肯来,当然不是图灵器,而是想搭个顺风车,顺便看看能不能截个胡。但她不知道,于永志其实也抱着同样的心态,甚至于,在场众人的想法相差不大。 秘境里面,只要能抢到的那就是自己的,但有人探路趟雷,何乐而不为呢。 通宝商行的人在不停调整前行的方向,不知是有什么依据。《铸剑术》修行出的那门感知宝物的法门也一直没有动静。 而此时众人进入秘境之中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眼前还是黄沙满地,连灵石渣子都没有出现的干涸土地。 姜小楼开始四处游走起来。 “蕴灵丹要吗?市价八成,赚个辛苦钱……” “辟谷丹?这个没有,止血丹要不要?” “我只会炼制这些低阶丹药,然后用灵石辅助炼体。” 一边这么说着,姜小楼一边咔嚓捏碎了一块刚到手的灵石。 原本还有些眼红她赚到的灵石的修士也放弃了。这丹师虽然丹药不少,但却是个吞灵石的体修,想必也没有什么灵石存货,在这秘境之中,抢他也没有什么利益,和一个体修死磕,不太划算。 姜小楼正兜售一些边边角角的存货兜售得很开心的时候,忽然前方异动出现。 一片流光溢彩的药草出现,灵性很强,只看成株高度,至少有千年之久。 “千年月蚀草!” 通宝商行中人没有一个有动静的,散修也大多数都在观望,只有两个修士见无人行动,一咬牙冲了上去。 药草周围一片静谧,然而就在那两名修士靠近之时,他们还浑然沉浸在夺得灵药的欢喜之中,围观众人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名修士的下肢已经被腐蚀化为骸骨,又迅速地向上侵袭,只是瞬间,就化作白骨散落,然后迅速地被灵药吞噬! “这秘境……竟然如此可怕!” “是啊,”于永志感慨道,“秘境之中,就是处处凶险。”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个姜大锤啊! “嗯?于兄要蕴灵丹吗?”姜小楼压低声音道,“友情价,给你五折。” “……要。” 总不能白白给这个姜大锤占了便宜去,于永志心一横,买下了三瓶五折的蕴灵丹。 姜小楼才没有什么所谓,她是不会亏的,八折是赚五折也是赚,她卖灵药几乎只要一些成本价,现在卖的这些更是纯粹的边角料,也就是这些散修不会挑剔罢了。 在那片药田出现之后,再往内行进,秘境里就变得危险了起来。 前方时而出现一阵雷霆滚滚,另一侧是血气滔天,通宝商行的管事在此时露出了狰狞面目,无情地驱赶着散修往险境之中探路。 有散修反抗道:“你们不能如此!” 那管事一脸的讥讽:“难道你以为在秘境之中散散步,就能拿到灵器作为报酬?” 说罢,他把那散修一推,就落入了一处绝地之中,顷刻间已经殒命。 看见那出言反抗的散修的下场,其余修士自然也是心有余悸,在前进之时,也不由更加小心谨慎了。 秘境之中,其实也不只有危机,就姜小楼所见,就有修士心惊胆战踏入一处鬼气森森,十分不详的地方之后,却能够带出来一件灵器的。 通宝商行之人虽然冷酷无情,但是对这种机缘却也都没有什么觊觎之心,有通宝商行在,无人争抢那修士的灵器,倒是让那个修士欢喜了许久。 再前行两日,散修已经陆陆续续陨落了三四成。 于永志面色凝重,“这不对劲。” 就算是秘境里面到处都是危险,但看这些修士的陨落频率也太高了一点,而且还有一些散修,看上去是死于偶然不假,但似乎并不是因为秘境中的危险而死。甚至有一些前面得了资源,后脚就落入了陷阱。 果然是司徒二少能做出来的事情…… 于永志心中一凛,已经做好了要中途脱队离开的准备。 等前面的散修再死几个,就要轮到他们了。 这个姜大锤虽然烦人,但是看起来心肠不坏,可惜了。但也没办法,谁让他涉世不深,就这么上了司徒二少的贼船呢。 于永志心中有些惋惜,再和姜小楼谈话之时,态度倒是变好了不少。 姜小楼浑然无觉于道友已经打算抛弃她跑路了,不过,她却没有这个心思。 她已经能感觉到,《铸剑术》所需要的宝物就在这一条路上,而且似乎正好和通宝商行之人寻觅的东西在同一个方向上。 是巧合吗? 车架之内,不论散修们境遇如何悲惨,司徒英都是满面的冷漠。 “根据天衍门的推算,上古神剑就处于这篇游离秘境中心处的一块碎片之中。果然越靠近中心,琉璃鉴宝玉的反应就越来越明显。原本以为道子也是为此事而来,没想到他竟然只是路过。” 族老道:“这是您的机缘,就算是那连青云也没有这样的气运。” “气运?”司徒英不由嗤笑了一声,“我的气运,怎么能和我那好大哥相比呢。” 但他终究还是不如我。 他提及司徒克,族老就不出声了。 司徒家内部的倾轧,主脉支脉的争斗也好,继承人之选也罢,司徒英可以开口,他一个普通族人,确实没有任何说话的的余地的。 司徒英也明白,没有要他表态,只是心中冷笑。这些人表面上一个个恭恭敬敬的,但其实全部都在左右逢源,他也好,他那三弟也罢,还有已经被逐出家门的司徒克,都是下注的对象,不到老祖宗最终决定的时候,族人们就永远不会表露出自己的倾向来。 可是,老祖宗就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正如同这些族人不敢揣测司徒英的心思一般,司徒英也不敢揣测司徒家老祖司徒闻天的心思,所以他只能拼命争,为自己争取来更多的筹码。此次秘境之中的上古神剑,就是他的机会。 再往秘境中心行进,危险更多,机缘也更多。 姜小楼和于永志在一起,被通宝商行的修士在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往前走!” 前面正是一片沼泽地,只是沼泽中央之处长着一株灵果树,上面还结了两颗形如娃娃一样的果子。果子色泽如白玉,还泛着粉红色的光芒,看起来汁水丰富,十分饱满。 但脚下的这片沼泽却是黑雾翻涌,不时还有毒虫出没,就差把危险两个字写出来了。 姜小楼犹豫了一下,才敢走进沼泽里,手里捏着一张遁地的符箓,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于永志也战战兢兢,不过,他能认出来这是黑渊泥沼,虽然危险,但不至于伤到他,正是一个脱身的好时机。 二人走进了沼泽之中,一旁的修士已经有人被黑雾腐蚀,身上一半的地方都是黑斑,看起来痛不欲生。 于永志心中感叹道:“可怜的姜大锤。” 另一边,姜小楼胆战心惊地迈了两步出去,然后大踏步往前走…… 虽然自称是一个体修,但是她其实没有在心底非常承认这个身份,可在这个时候,她的炼体成果也有了印证。 这片泥沼看似可怖,对于她堪比玄品灵器的身躯而言,完全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除了鞋子已经被腐蚀掉,赤脚走在里面有一些恶心。 “于兄,要帮忙吗?” 姜小楼靠近正在举步维艰的于永志,直接把他从泥沼里面举了出来。 于永志在姜小楼把他托起来之后,才来得及咬牙切齿道:“不用了……” 周围正艰难抵抗泥沼的散修看他的眼神都是羡慕,这样的同伴他们怎么就没有呢。 车架之中,那个族老也起了兴致。 “这个体修有点意思。” 司徒英兴致乏乏,“炼体之道,自古以来都是下乘。能抵抗黑渊,又如何呢?” 族老道:“但他还是一个丹师。那个大量售卖低阶灵药的丹师,就是此人。若能招揽来,也算不错。” “你看着处理罢。” 没多久,就有通宝商行之人出现来招揽姜小楼,并邀请她登上他们的车架。 “多谢!我叫姜大锤,这是我的好友于兄,不知可否一起?” 对于这样有情有义之人,就算是通宝商行的护卫也非常欣赏,于是便点头道,“一起吧。” 一个散修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已经准备好要怎么中途装出气力不支的模样然后遁地离开的于永志:…… “我真是谢谢你啊姜大锤!” “不用这么客气!” 第40章 第 40 章 上了通宝商行的车, 在秘境里面前行就变得容易了起来。 姜小楼做体修做得名副其实,在过路的险境之中大胆游走,竟也有了一些收获。不算很多,但对于凝气期散修来说, 也是很大一笔了。有灵器, 也有灵药, 还有一些有些古怪的毒草, 姜小楼收集了一些, 准备和苗淼一起研究看一看。 她顶着一个丹师的名头, 做这些事情也不会引人怀疑, 反而正好适合她的人设。一路以来这些零零星星的收获,也让姜小楼越发觉得秘境是一个好地方。 看着姜小楼兴高采烈的, 于永志默默别过了脸。 在他看来,那些低阶的灵药也好毒药也罢, 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他却不得不和姜小楼一起,还要真诚感激她的分享——不然, 他一个散修中最穷的剑修,却能对灵药熟视无睹, 必然会露出马脚。 但是再往前行进, 就也没有人能高兴起来了。 秘境之中无比空旷,他们这一路都没有遇见旁人, 后来人也没有赶上商行之人的, 只是队伍之中的人数却越来越少了。 前路遇见的危险越来越大,不断地有散修陨落, 就是通宝商行的几个护卫也有不少丧命的, 昨日还在谈笑风生之人今日已经成了白骨, 有些连骨骸都没有留下来。而同为护卫,其他的修士也看不到很浓的悲戚之色。 “这就是修真界吗?” “我等修士,在凡人看来高高在上,其实也不过命如草芥。”一名散修答道,“来秘境会死,难道就能不去争秘境的机缘吗?” 散修尤其如是,个中苦楚心酸,只有自己明白。这里单看陨落的散修不在少数,但其实非常正常,散修的小圈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圈人。 “道友说得是。” 姜小楼颔首,暗自握拳。 若是她没有上等的灵根,没有拜入剑宗,是不是也和这些人一样?甚至可能还不如这些修士,就算是散修,那也是有机缘获得传承才能成为散修的。 在她身旁,于永志也有些感慨的神色。 …… 就在一行人进入秘境五日之后,《铸剑术》带来的感知越来越强烈了。 车架内,司徒英紧紧盯着一块已经满是金色雾气的玉玦。 “就是此处!” 众人早已疲惫不堪,但也能骤然感知到前方的浓郁灵气。 一片残破的建筑群出现在他们眼前,雕梁画栋,隐约可见曾经的恢弘。此地灵气之浓郁精纯,就算在边缘之处的灵草,都泛着点点金色的亮光。 “这……定然是个大型遗迹!” “发了!” 散修们喜出望外,一扫一路以来的颓废之气。 但他们显然忘记了,商行之人还在虎视眈眈,不必司徒英吩咐,这些人也已经主动把守着遗迹的出入口,不许人进出。 这些人的动作都非常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司徒家的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司徒英终于离开了车架,和那个族老一起来到遗迹之前,还有一个在此行之中从未出现的修士一起,三人几番试探,相互传音。 “不错,是上古的阵法,看样子有一些天象五极阵的道法在其中,只是还有一些别的阵道法则,若要破解,至少要六个时辰。” “上古的阵法,建筑样式风格也像是破灭之前所留,看来确实是这里不错了。” “抓紧时间破阵!随时可能会有后来人到来!” 司徒家的修士开始研究阵法的时候,散修们被驱赶到了边缘,迫于武力不及司徒家的护卫,只能一个个敢怒又不敢言。 而发现了司徒英一心关注阵法,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散修之后,于永志悄悄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枚怪模怪样的印章。 他看了一眼正在一心用一柄破剑收割灵草的姜小楼,忽然扬声道:“对不住了,姜道友。” 话音刚落,只见于永志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了遗迹一侧,眼看着第二次就能直接瞬移进遗迹之内! 这枚万里章是他为了秘境特地从大师兄那里讨来的宝物,能无视禁制范围连续瞬移一段距离。此时拿出来,虽然有些高调,但是事不宜迟,若是让司徒英破解了禁制,他们人多势众,那时候再进入可就晚了。 虽然有些对不住这一路都很照顾他的姜大锤,于永志也只能说一句抱歉,然后尽量把姜大锤摘出来。若是司徒家的人还要因此迁怒姜大锤,那他也没有办法。 他也实在不愿啊…… 然而,就在于永志心怀愧疚,但依然毫不犹豫决定瞬移的时候,之间身侧一道身影一晃而过,手中还握着一把破剑! “于兄等等我啊——” 那道身影一边大喊着一边视于永志如无物一般越过了他直接进入遗迹之中,禁制仿佛于他没有任何阻碍,身形更是快得看不见残影。 糟了! 于永志赶忙启动万里章,但司徒家护卫的攻击已经袭来,司徒英更是远远挥来一剑! 于永志几乎要踉踉跄跄从禁制之中跌落,虽然伤势不浅,但总算是瞬移进了遗迹之中。 此刻,他心中仍然是难以置信的…… 方才那是姜大锤?他就这么演了一路?! 比起于永志,司徒英更是暴怒,甚至已经迁怒到了那个正在解开禁制的修士。 “解开禁制要六个时辰,那二人是怎么进去的?” “瞬移的能力应当是天品灵器万里章……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那修士小声解释道。 万里章那样的灵器若是有,自然破禁不在话下,可就算是司徒英,也没有资格在司徒家调出这等品阶的灵器来,只能依靠阵修破阵。 但另一人的法门,他就也看不出来了,完全无视禁制,那怎么可能呢? 面对司徒英,不止这个修士心中瑟瑟,司徒家的族老也是一样。 毕竟,姜大锤可是他主动要招揽的啊。 所幸司徒英只是一瞬间的暴怒,在迁怒到破阵的修士之后,就没有再牵连这个族老。 毕竟,后面还要用得上他们。 司徒英面色深沉,冷声道,“破阵!” 上古遗迹之浩大,根据前人记载与经历来看,只是六个时辰,也占据不到什么优势。 但尽管如此,司徒英依然恨透了那两个小贼。 …… 姜小楼靠在遗迹之中的回廊上,手中的符箓已经燃尽。 “幸好你没有掉链子。” 云七郁闷地道:“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一个住在剑里爱看话本子还喜欢骗人的灵体,哪里能跟靠谱沾得上边? 姜小楼没理他,此时还有些后怕。 宵练剑无视禁制的能力加上一张疾行符箓,一鼓作气闯进遗迹之中,看起来是很流畅,但并不是姜小楼的本意。 她完全就是被于永志的行为逼的——不用想也知道一路上都在一道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进入了遗迹,另外一个在商行这里还能有什么待遇,就算不被通宝商行的人当做同伙,那也绝对会被严防死守。 但于永志动了,原本已经无视了云七的提议只想着浑水摸鱼的姜小楼就只能跟着动,只不过坑了于永志一波倒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真诚一点呢? 感慨完了修真界的残酷,姜小楼缓缓往自己感知到的方向移动。 《铸剑术》的这个法门,放在宗门里面是纯纯的鸡肋,不过到了秘境之中,确实是非常好用。比起豢养一只寻宝鼠,当然还是自己做寻宝鼠更愉快了…… 这座遗迹非常庞大,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外界的禁制之外,遗迹内部并没有什么阻碍之物,而且非常安静,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不知道于道友去哪里了……” 姜小楼一边念叨着于永志,一边摸索前行。 她能感知到的那个地方离此处并不近,在遗迹之中又要小心谨慎不能疾行或者飞行,那就只能靠走了。而且就算是走,也要走一步看三步,永远都要先试探一番。 遗迹之中道路平稳,都是用灵玉铺就而成,路宽且长,路两边的建筑高大恢弘,只是因为时间久远,有一些大殿的廊柱已经倒塌,有些甚至已经崩塌大半。 据姜小楼观察所得来看,此地倒不像是住人的地方,更像是学宫。 有许多修士在上古遗迹之中获得传承的传闻,甚至有几个小宗门就是因为开山老祖偶然获得传承而后建立起来。似乎在上古年代,这种类似于学宫的地方非常的多,而且相比于其他传承遗迹,这类遗迹也要更加安全一些。 一路行过,虽然对每一座路过的大殿都有一种进去一探的冲动,姜小楼还是向着心中感知到的灵材方向走去,待取了完美筑基所需要的灵材,再来查探这些大殿也不迟。 第41章 第 41 章 就在姜小楼找准方向前行的时候, 另一侧,于永志也在小心查探。 他没有姜小楼的感知本领,也没有琉璃玉一样的宝物,只能用最基本的方法, 一处一处看过去。 从上古至今又经年换代, 这些遗迹之中的宝物能遗留下几分都是问题。就算有, 只怕也早就被从前来到此地之人席卷一空。 但也许是于永志运气好, 只是第二座他探索的大殿里面, 就让他发现了数十本带有道韵的功法。 就在于永志将功法收入储物戒指的时候, 有一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姜大锤?” …… 姜小楼发现自己的目的地似乎开始鬼打墙了。 她已经来回绕了几圈, 每次都像是近在咫尺,但又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边界。 这让她有些小小的烦躁, 一是因为灵材难寻,二是因为司徒英随时可能进入遗迹。 虽然不知道司徒英的目的如何, 但是能被《铸剑术》感知到的灵材, 就算是司徒家巨富,也不会看不上的。 云七开口道:“不是因为禁制。” “那会是什么原因?” “你有没有发现, 你已经开始心境失衡了?” 姜小楼一惊。 若不是云七提示,她确实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一般, 满脑子都是要寻觅灵材,而寻觅不到的时候就开始隐隐有怒意。 对于修士而言, 这不正常。 有什么东西在影响她……是秘境本身, 还是别的什么? 再看这一片看似安宁的秘境建筑的时候,她心中不由生出更多的寒意来。 姜小楼反应过来之后, 才调息回来, 认真道, “多谢。若是如你所言不是禁制的话,那么存放灵材的地方……也只有两种可能了。” 她又四处绕了一圈,确定了几个点位之后,向中心处走去。 “姜道友。” 于永志的身影突然从转角处出现。 “于兄有事?” “我在一处大殿里面发现了传承遗迹,只可惜我一人无法开启,所以前来邀请姜道友……”于永志诚恳道,“毕竟你我之间,虽然有些龃龉,但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这样啊,”姜小楼颔首,表情有些意动,“于道友说的也有道理。” 反目成仇之后立刻重归于好,对于修士而言再正常不过了。一切的关系交情,都是利益在驱使着的。 听见此言,于永志笑得更真诚了。 但马上,他的面前就是一阵烟尘炸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配方制成的药香,灵气混杂,让他根本就无法分辨出姜小楼的方位。 “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于兄你等等司徒二少吧!他马上就来了!” 烟尘散去,姜小楼消失在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地面上落下了一个深坑。 于永志漠然地看了那大坑一眼,转身离去,表情中既没有遗憾也没有失落。 遗迹之外,司徒英正在命令商行众人疯狂地破禁,甚至损伤遗迹也在所不惜,的确是马上就要来了…… 另一边,姜小楼落入了一处隐藏的空间之内。 确实如她所料,感知的方位既然没有问题,那么灵材要么在空中要么在地下,多半还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感知。 所以在见到于永志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要挖了地底试试看,于永志横插一脚,不论是否确有其事,姜小楼都是不会听的。 遗迹之中的宝物也好,传承也罢,对于她而言,都比不过最为重要的灵材。 姜小楼刚落到她感知到灵材的空间内,就感觉到一阵雷霆落下,直直向不属于此地之人劈来。 “快放我回去!” 云七迅速缩回储物戒指里面不肯冒头,留下姜小楼一个人被雷劈得满头是包。 “你就不能同甘共苦一下?!” “不能!” 云七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做剑灵的自觉。 剑跑了,但锤子还在,姜小楼举着大锤,在雷霆之中狼狈躲藏。 这些雷霆闪电虽然看起来吓人,但真正接触起来,姜小楼却发觉这雷霆并不是为了置人于死地,而更像是在试炼一般。 不然,总不可能巧合到雷霆堪堪是她的修为能抵抗的极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若是用了符箓,还能消减一二。 这下姜小楼也就不慌了,甚至开始主动引雷霆来到身侧,配合着修炼起《铸剑术》来。 “这也是师尊算出的机缘?” 姜小楼心中狐疑,并没有打算在雷海之中停留太久。 她顶着雷霆一边修炼一边前进,终于来到了雷海的中心。 那一片没有雷霆的空地里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底座,但上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底座上面刻着二字“湛明”,应当是原本在这里的宝物的名字。 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此处,却发现真正大头的宝贝已经被取走,若不是《铸剑术》的感知还在,姜小楼早就心态崩塌了。 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然后,一把握住了底座…… “所以,师尊所说的和《铸剑术》感知到的完美灵材,只是一个底座吗?” 我就只配一个底座吗?! 就算这个底座一看就非同寻常,而且是冰属性的顶级灵材,灵息纯净没有杂质,也掩盖不了这只是一个底座的事实…… 姜小楼嘴角抽搐,还是把底座迅速收入最保险的那个储物戒指之中。 虽然有一些波折,但此行的目的总算是完成了,姜小楼舒了一口气,又在底座四周寻觅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别的宝物,而上面原本放置着的东西也确实不见了之后,又重新回到了雷海之中。 宝物到手,再借雷海修炼几日,也算是秘境之行圆满,至于别处要不要再探索一番,也要看时间。 据商行之人所言,游离秘境开启时间在一个月到几年不等,若是错过了,那可能就要在这里困到秘境下一次开启。想到这个可能,姜小楼忍不住抖了抖。 但是商行之人所言不能尽信,毕竟和他们也不是利益相关,在情报里面留几个陷阱是必然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坑一手,所以最好的方法,其实是像来路时候那样,抱上通宝商行的大腿。 可惜司徒二少那样的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 姜小楼正头顶雷霆修炼着,忽然心念一动。 司徒英带领着商行的几个护卫,也出现在了雷海之中! “姜大锤!你居然在这里!” “你还敢出来!” “给我受死吧姜大锤!” 司徒家诸人看见姜小楼之时,一个个眼中喷火,像是姜小楼做了什么令他们深仇大恨之事一样。 不就是搭了一趟顺风车吗,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误会,都是误会……” 姜小楼收回大锤,迅速拔腿就跑。 被雷霆困住的司徒家众人见她如此,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他们连走一步都艰难,还要靠着灵器来抵抗,这姜大锤却轻轻松松,完全无视了雷海的威胁,甚至还在吞噬雷霆! 根基深厚,在场众人之中最为轻松的司徒英正在挥剑抵抗雷霆,面色却前所未有的阴沉了下来,“方才遇见的那个姜大锤,和这个姜大锤也许不是同一人……但神剑,说不定已经被他所得!” 想到近来见到的两个姜大锤,不论是哪一个都让他恨得牙痒痒。 最重要的是,神剑绝不能被他夺去! 一路谋划,竟被一个小贼摘了果子,司徒英怎能容忍,他一边加快了向雷海深处行进的速度,一边下令道:“十七,十九,你们去追那个姜大锤,让外面的人也动起来,不死不休!” 虽然并没有在那姜大锤身上发现神剑感应,但他说不定也有什么能屏蔽琉璃玉的至宝,或许已经夺得神剑了!就算不是他,不杀了这个姜大锤,也难解他心头恨! “是!” 司徒家的下属领命离去,在遗迹之中四处搜捕。 姜小楼完全不知道有人冒了她的马甲的名字招惹了司徒二少——而且还是在听从了她的建议之后。 她刚一出隐藏的空间,就感应到四处都是商行的人,见到她出现,为首的那个族老根本不论是非,一声令下:“抓住他!” 各种灵器法宝和符箓袭来,姜小楼又激发了一张疾行符箓,才勉强甩脱这些攻击。 但司徒家人多势众,她的符箓可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云七悄悄探头出来,“你这是把他们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挖他们家祖坟!” 姜小楼一边疾行一边气急败坏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很难破解的禁制的地方,指一下方向!” “有啊……你刚刚路过的右手边……” 司徒家修士看着姜小楼一溜烟跑远,又一头扎进包围圈里面…… 自投罗网? 姜小楼朝她面前的修士诡异地笑了一笑,“多谢道兄相助!” 然后,她一头撞进禁制里面,只留下那个修士和问讯赶来的司徒家长老面面相觑…… “……我真的不认识他!” 随手陷害了一个人之后,姜小楼才不管那倒霉修士的下场,而是在禁制之中开始调息。 等她灵气回转,才发现地上正躺着一个人。 “于道友?” 在雷海之外见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于永志此时身前已经破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正倒在地上,只有一些微弱的气息。 “还没死啊……” 那就不好办了。 若是于永志已经没了,别说什么交情不交情的,姜小楼只管摸尸就是了。 但于永志一息尚存,甚至还取决于姜小楼一念之间,这就是一件顶顶的麻烦事了。 “我果然还是个善心人。” 姜小楼蹲在于永志身前,一边塞了一颗边角料止血丹给他,一边试图解开于永志的衣襟查看伤口。 就在此时,于永志迷迷茫茫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见一个大胡子男修正在撕扯他的衣服,想也不想就反手要挥一个巴掌上去。 姜小楼当然凭直觉躲开了,当下也有些恼怒,“你这个人怎么恩将仇报!” 她难得做点善事,居然是这样的后果! 于永志还是不太清醒,“你……非礼!” “……?” 姜小楼的眼神在他身前古怪地停留了一番,“于兄……该不会是一个女子吧?” 这桥段也太老套了! 第42章 第 42 章 “你……你你你……” 于永志面色通红, 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姜小楼心道看来自己看来猜得不错,但麻烦事好像又多了一桩。 看见姜小楼别过脸之后,于永志越来越气, “你怎么还敢来?!” 姜小楼叹了一口气, “我好心好意救了你, 你就算不感恩戴德,也不必这样子吧?” “谁要你救!害我的人不还是你吗?” “管我什么事?”姜小楼莫名其妙, “于兄你自己要去找什么传承, 我没有答应和你一起去, 也不能叫我害了你吧?” 讲不讲道理了? “什么传承?”于永志一愣, “哪有传承?难道不是你邀请我去探索丹道殿,然后背后重伤于我?若不是我侥幸逃脱,早就被你害了性命。” 此言既出,二人俱是一怔。 姜小楼面色阴沉道:“从进入遗迹以来,我只见过于兄一次, 是在遗迹中央, 于兄对我说有一处双人才可开启的传承,但我没有答应。” 于永志强调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传承!” “那这个装成你的人是谁?装成我的人又是谁?” 于永志愤愤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一个人演出来的?你说有人装成你难道就真的有人吗?” “若是我一个人演出来的, 你现在还能有命在吗?” 姜小楼沉下脸看着于永志, 眼神若有所思, “不过于兄说得也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恨上我了,我不如干脆就把你灭口吧。” 于永志惊慌道:“你……你不要乱来!我娘是道门长老!” 闻言姜小楼更是挑了挑眉,“你娘是道门长老, 那我更应该把你灭口了, 若不然, 等你回去了喊你娘来报仇怎么办?” “我不会的……我……给你灵石!还有灵器!灵丹!”于永志越是求饶越是悲从中来, “你都已经看光我了!呜呜呜呜……” “……” 姜小楼默默道,“我救了你的命,要一点灵石也不过分吧。” 她开始意识到这个于永志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可能的确是一个宗门都没出过几次的修二代。其实从于永志见到江小楼之时的愤怒就能看出来了——遇见一个险些要杀了他的人,还能对她生气,那纯粹就是脑子基本没用过才能有的反应。 但话说回来,姜小楼和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救都救了,不如还是好人做到底。 “把灵石灵器都交出来,就能抵了救命之恩。既然你娘是道门长老,你的一条命,应当还是挺值钱的吧。” 于永志一边抽噎,一边往外拿灵石。 修二代果然比姜小楼想象的还要有钱得多,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上千灵石,灵丹也品级很高,最劣等的是姜小楼抛售的蕴灵丹……而灵器更是姜小楼见都没见过的。 “这个不能给你!”于永志把万里章紧紧握住,“这是我大师兄的……” “道子?” 于永志这么一说,姜小楼就来劲了,道子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啊。 就在此时,云七的声音却忽然传来,“那东西你拿了就会被盯上,道门可不是什么讲理的。” “……那就算了。” 姜小楼遗憾地放弃,只挑挑拣拣收下了灵石和丹药,还好心地把自己炼制的灵丹还给了于永志。 于永志还捂着胸口,一副看登徒子的表情看着她。 姜小楼实在受不了她的眼神,一抹脸,身形迅速变化着。 “咳,那个,再介绍一下,我是剑宗弟子……苗妙。” 这是一层易容之下的二层伪装,女版苗淼是也。 “你是剑宗弟子?!还是个女修?!” “是这样没错……” 而且这两点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你骗了我一路!” “于兄这话说的……你难道就对我坦诚相待了吗?” 于永志这才意识到什么,也变换了身形,变成了一个娇小的女修,模样很是可爱。 “道门,楚书卉。” 交换了名字之后,楚书卉就像是立刻放下了不少戒心。 剑宗与道门交情不远不近,但同为名门大派,弟子们之间对彼此行事相互有些了解,如果说方才姜小楼的威胁还有用,如今楚书卉就不会相信了。 但她还有些不解,“你……怎么会是剑宗弟子呢?” 剑宗之人,在她的印象里面,可从来都没有这个苗妙这样心思能转八十个弯的,更不要说救了人还要勒索灵石了。 姜小楼悠悠叹道:“剑宗外峰罢了。” 都是生活不易逼的。 楚书卉了然颔首。剑宗有外峰,道门也有旁门,她略知一二。 “多谢你救了我。你勒索我之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楚书卉道,“我要离开这个秘境了。” 姜小楼提醒道:“那个伪装成你我的人可能还在外面……” “我身上有一道我娘的神识护体,可以借我娘之力瞬移出秘境。若是有人在外面杀了我,也会被我娘感应到。” ……太阴险了!这就是修二代吗? 姜小楼羡慕不来,只是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把她逼到绝境里面。并暗暗警示自己日后一定要注意敌手有没有这样的后手……如果大能们都喜欢来这一套那谁招架得住啊。 她却不知道楚书卉在道门之中地位也很高,是一位大家族宠爱的幺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待遇。修士们不看重亲缘,寻常的子女根本就得不到重视。 “我要走了。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剑宗外门弟子,也一定会去天外楼秘境的吧?”楚书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到时候天外楼秘境再见!” 姜小楼当然不会输阵,也道,“天外楼秘境见!” 只见楚书卉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在她离开之后,云七才悠悠问:“你为什么要装成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报真名等着她回来打我吗?” “可是我看你分明是想装成苗淼的……” 这个易容术的最大破绽,就在于教给她易容术的这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剑灵。 “苗师兄勒索一把也就罢了,反正苗师兄也不会出宗门……但我总不能装成苗师兄非礼女修吧?” 那也太缺德了! 姜小楼虽然思来想去苗淼是最适合栽赃之人,小小坑一把没有什么问题,可万一遇见一个和凡人思想差不多的女修怎么办?所以中途她又心思一转,变成了不存在的女版苗淼。 “你若是装成一个男修士,说不定她会芳心暗许一心嫁给你呢?凡间还有传说,仙女也是这么嫁给凡人的。” 话本子全都是这么写的,云七显然是深受荼毒。 “也只有男修会这么自作多情……”姜小楼满脸鄙夷,“若是被一个男修无意识非礼了,保守一点的女修,只会想下狠手杀了他灭口。不论如何,也不会有以身相许的心思的。” “为什么?” 姜小楼慢条斯理道,“就这么说,如果是我被你无意识看光了,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为什么要有这种可怕的假设?” 云七毛骨悚然,顺着姜小楼的话往下推测,“你……会坑走我所有的灵石?” 这个吝啬鬼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勒索,而任何有良知的男修在这种情况下都只能乖乖交出灵石,说不定还要因为愧疚长期上供…… 太可怕了! 云七脑海中所有的话本子展开方向都变成了负数的灵石,哪里还有什么缱绻心思。 而且,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现在是姜小楼非礼了别的小姑娘,姜小楼却赚到了灵石,如果是姜小楼自己被非礼,最终结果也会是姜小楼赚到了灵石。 这是一个只有姜小楼在赚钱的世界吗? 姜小楼随便忽悠了一通,才不管云七心里是怎么想的。 楚书卉走了之后,姜小楼就悄悄探了个头出去,司徒家的修士还在破解禁制,但看这个进度,还需要几日。 外面还有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装成别人的样子游荡,倒不如试试看它会不会和司徒家的人两败俱伤。 姜小楼沉思了一下,决定先去探索一番这座大殿。 既然有难以破解的禁制在,说不定里面也有什么宝物。 但四下走动一番之后,姜小楼却是大失所望。 正如她猜测一番此地的遗迹是一个学宫旧址,而大殿应当也是一个授课的场所,看起来很庞大,其实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丝宝光,地砖倒是看起来挺值钱的,但姜小楼尝试了一番,根本就无法破坏,就算是把宵练剑拎出来,也没能划伤一丝一毫,平白让云七看了笑话。 姜小楼当然不会死心,但等她探索了大半之后,就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这就是一个传说中破禁的付出和收获完全无法对等的贫穷秘境,她的运气就是如此的美妙。 也就是楚书卉身上的灵石还能给姜小楼一丝丝安慰了。 但姜小楼依然决定把这件大殿全部探索一遍,再去观望一番遗迹之中的状况。 就在姜小楼一寸一寸摸索,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在大殿之中的地砖上发现了一处不同的地方。 一道缝隙? 等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掀开地砖,却是再一次失望了…… 地砖下面没有宝物,也没有功法,但有区别的是,这一块地砖之下刻了一行字。 姜小楼重重一锤,确定了仍然是她无法撼动的地砖,但却有人能在如此坚硬的地砖之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盗火者终化身为贼。” 什么意思? 地砖上除此之外别无痕迹,姜小楼思来想去,干脆把唯一一块能掀开的地砖收了起来…… 以后当成板砖,也能算物尽其用…… …… 与此同时,大殿之外。 司徒家的修士们正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就算是见到平日亲近之人,也再也无法放松地去接近了。彼此之间都非常警惕,场面一度十分紧张。 “你要怎么证明你是你自己?” “身份与修为根本就不可信!” 因为一个经常伪装成不同修士的存在多次出现,这些司徒家的修士们彼此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徒家的族老意识到,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们迟早会因为那个神秘人而自相残杀到全军覆没。 “所有人都集合!四人以上互证身份,若没有人证明,一律格杀勿论!” 人群中,有人面色不变,但身形异动,显然是想趁机逃脱。 在此人疾行出去之后,剩余的修士顿时安心了一瞬,开始追击了起来。 “别让他跑了!” “给我去死!” 发觉时机正好,姜小楼悄悄从禁制里面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也准备趁机逃跑。 然而就在姜小楼离开了禁制,并且深深感谢了那神秘人一番之后,远处,刚从雷海之中脱离且一无所获的司徒英一行人突然出现! “拦住那个姜大锤!神剑在他身上!” 第43章 第 43 章 姜小楼觉得自己快冤死了。 她在这个秘境里面的收获除了一些谁也看不上的灵药灵植, 就只有一块底座,哪里来的神剑? 雷海之中的宝物早就不见了,她到雷海之中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一个底座还在原地。 可底座姜小楼不能拿出来, 就算她拿出来了司徒英也不会信, 反而只会怀疑她是不是把所谓神剑藏起来了。 解释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还不如直接跑。 姜小楼一咬牙,给自己拍上了一张疾行符箓, 狂奔而去, 心中暗自后悔怎么没有出行之前多备几张…… 司徒英虽然放话了, 司徒家的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 正在对神秘人喊打喊杀。 “姜大锤?哪里有姜大锤?” “那个女修!” 司徒英手中一方罗盘紧紧锁定着姜小楼的位置。他是通过雷海之中残存的气息来确定的,不论姜小楼做什么伪装,都逃不出去他的追踪。 众人这才发现已经宛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远去的姜小楼。 联想到满脸大胡子的姜大锤,再看一看这隐约可见绰约的人影,不由心中一阵恶寒。 “这个姜大锤太不要脸了!” “快追!” 与此同时, 正在被追击的那个神秘人也发觉了司徒家修士们之间的对话, 面色不变,也向姜小楼的方向开始靠近了。 司徒家正在追踪的修士们, 慢慢合为一道。 “该死的!他们该不会是同伙吧!” 有修士咬牙切齿地望着那两个他们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人。 姜大锤借符箓之力狂奔, 另一人则是依靠一种诡异的身法在移动, 以此可以断定他们都是境界不高的修士,但尽管如此他们一群人却还是没能追上,自然是心气不平。 姜小楼特意和那神秘人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然而狂奔之中却发现身后追击之人越来越多, 几乎要合流, 顿时一惊。 逃命之中也容不得姜小楼再做什么, 神秘人目的达到, 把司徒家修士汇聚在一起之后,直接换了一个方向移动! 司徒家修士里面有紧紧盯着他的想要再次追击,却听见司徒英厉声道:“不要管他!只追姜大锤!” 神秘人确实可恨,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要跟上那个姜大锤!神剑在前,别的恩怨都可以容后再议! 姜小楼一边跑,一边发现那个神秘人已经轻松甩掉了追击的修士消失不见,二人的境遇竟然掉了个个! 这人……简直缺德冒烟啊! 所有追击的修士都集中在了姜小楼这里,姜小楼不得不用上灵气爆发之法加速,才能遥遥领先于这些修士,但眼看着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了…… 司徒家修士里面有人鼓舞人心道:“他的符箓早晚会用完的!” “此贼逃不出我等掌心!” 眼看着司徒家修士精神大振,一个个吃了定心丸一般,姜小楼心一横,不再在秘境安全之处逃命,而是直接撞进了秘境之中的一块诡异碎片! 这块碎片由黑色的泥沼构成,碎片之中遍生黑紫色的蔓藤和树木,只远远看着就是一种浓郁的不详的气息,但相比于被司徒家追上,二者之间抉择,倒不如选择冒险闯进碎片之中,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碎片之外,有人跟着姜小楼一头闯进碎片,有人在边缘停住了。 司徒英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和他身边的族老不约而同道:“怨生林海。” 这是一类非常特殊的秘境碎片,就连司徒英也没有想到会在此游离秘境之中遇见。 所谓怨生林海,是一名化神境界以上的强者死去之时的“怨”所化,由怨所生,执念成林,妄念化海,所以以怨生林海为名。 这类秘境碎片并不是九死无生的可怖秘境,但因为碎片的形成和陨落的强者有关,所以谁也无法判断秘境之中究竟会有什么境遇。 在司徒家的记载之中,有的怨生林海鸟语花香,所入者皆可以获得传承,有的则遍布毒瘴,甚至可以毒死金丹修士。但事涉这些秘境,自然也不能从表相来判断,修真界诡谲之处太多,怨生林海也只是这些传说之中的一类罢了。 司徒英命令道:“都进去查探!” 司徒家修士们眼神惊惧,但是敢怒而不敢言,全部都被司徒英驱赶进入怨生林海之中,司徒英自己却在林海边缘停了下来。 假如这片林海真的是九死无生之地……神剑陷于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司徒英是不会为了神剑而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之中的。 在怨生林海本身的危险之外,还有一些记载,在怨生林海之中,甚至还可能会有陨落强者遗留的神念在徘徊。这种无知无觉的神念也没有办法沟通,攻击起来根本就无迹可寻…… 姜小楼并不清楚此地隐秘,借着林海之中的树木遮掩着身形,吞了一枚回复灵气的丹药。 她原本的打算是仗着自己体修身体强悍,在此地硬闯,但真正进入,却发现这或许不是什么险地。 林海之中的黑沼看似危险,实则只是普通的泥沼一般,陷进去之后要逃脱也是轻而易举之事,林木更是不会主动攻击,就像路边的树木一般安宁。 这样有利有弊,虽然不能为她抵挡司徒家追击而来的修士,但也不会困住姜小楼,还能让她有了一些隐匿逃窜的空间。 “他在那里!” 少了司徒英的罗盘指引,视线和神识又被林海遮挡,司徒家修士只能凭借目力搜寻着姜小楼。 有一人警示之后,立刻有几人朝着姜小楼呈包抄之势而来。 姜小楼迅速在林海之中跳跃几步,有一名修士已经按捺不住朝她劈出一刀,却见那一刀还未至姜小楼身前,就因为攻势袭击到了林海之中的树木而被树木狂躁地搅碎。 司徒家修士面露不甘,姜小楼却是眼前一亮。 这片林海,完全可以替她杜绝所有的远程攻击了! 姜小楼毫不犹豫往林海更中心的位置飞奔而去,还留下了一句话,“你来打我呀!” 女修声音听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娇俏,但是一想到这声音背后是一个胡子大汉,这些修士们不由怒火冲天。 “太无耻了!” 但所有的攻击手段只要不能近身就可能会激怒林中树木,这些修士们投鼠忌器,只得跟上姜小楼,以求一个靠近攻击的机会。 姜小楼此时并没有一味的逃窜。 司徒家修士穷追不舍,看他们的架势,这是要不死不休——既然如此,那不如看看谁先死! 姜小楼不再急速前行,而是脚步微微顿了顿,做出灵气不支的假象。 紧跟在她身后的修士眼睛一亮,“抓到你了!” 这姜大锤定然价值极高,司徒二少虽然狠辣,但赏罚分明,能抓到这个姜大锤,事后的奖励不会少! 就在这修士唇角上扬,心情激动之时,他发出去的攻击停在了半空,后脑被钝物重重一击,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毙命! 此事发生得太快,四周的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第二人也在同样的重击之下陨落! 有人颤抖道:“他是可以越阶而战的修士!” 那他这一路跑个什么啊?! 在这些人心里,姜大锤逃命的本事和防守的本事不错,但谁也没有想到,他是随时可以反杀他们这些追杀者的! 为司徒家效力,不代表要为司徒家效死,察觉出这一点之后,修士们开始慢慢退散开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紧追不舍了,甚至还有些人要主动避开姜小楼。 同为修道者,若不是死士或者忠仆,招揽可以,卖命确实不可能的。司徒英的威慑,只能让他们进入此林海罢了。 姜小楼握紧大锤,眼中浮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神情。 这不是她此生第一次杀人,在凡间的时候,她就曾经砸死过一个图谋不轨的男子……但在进入修真界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决心早已下定,可当真出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但有一有二之后,那丝犹豫反而越来越少了……不论在何处都是一样的,生死之间,岂能再有犹豫。 众人在林海之间分散开之后,各自提心吊胆,姜小楼尝试不断反击的同时,林海之中,也悄悄浮现了一抹人影…… 一名修士紧握着武器,正试图退到林海边缘的时候,忽然双目圆睁,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但他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胫骨就被一道黑色的影子折断了。 那道黑影在林海之中游荡,林木和黑沼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而他每一次攻击,都会在瞬间取走一个修士的性命。 尚在林海之中的修士们依然小心谨慎前行,却没有发觉,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少了。 “这不对劲!” 姜小楼一直在关注着其余修士,恍然发现林海之中人越来越少了,但那些修士觉得是她在反击,她却知道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是……什么东西?” 姜小楼在林海之中流连,目睹那一抹黑影之时,心头大震! 与此同时,那道黑影毫不犹豫向她追来! “又来了!怎么也要追我啊?!” 姜小楼飞奔逃窜,将自己最后一张符箓消耗掉,在林海之中朝外奔逃,也不管外面会不会一头撞上司徒家的人了。 但随着她的奔逃,却发现这林海变得无穷无尽,根本就看不见边际一般,不论怎么逃跑,都依然还现在黑泥之中。 黑影紧紧跟随在姜小楼身后,坠着两个身位的距离,不近不远。 “我近日是不是命犯天机天马,奔忙不定①啊……” 姜小楼心中绝望,符箓已经要用尽,黑影却还一直在,而且林海也随之移动,像是要将她永远困死在此地一般。 疾行符箓彻底无效,姜小楼用最后的灵气爆冲,但依然也没有离开林海的范围,颓然地停留在了原地,背过身去试图和黑影殊死一搏。 “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就这么认命了!” 然而她转身停下来的时候,黑影也同样停了下来,没有向前。 姜小楼与黑影相对,抡起大锤重击,只是徒劳地穿过了那道影子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黑影却好像并不打算反击。 林海之中,枝叶摇动着沙沙的声响,漆黑的泥沼竟然在此时也消退了一寸…… 姜小楼怔住了,握住大锤的手开始颤抖。 只能勉强看出人形的黑影伸出手,没有攻击,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泪水从脸颊滑落了下来,穿过黑影的手,直直落入了泥沼之中。 第44章 第 44 章 “你是谁呢?” 黑影不言不语, 沉默地停留在原地。 在和他接触的那一瞬间,姜小楼被动地旁观了一段记忆。 满目的血,灵器碎裂发出的声音, 各种被激发的符箓, 雪亮的刀光……这段记忆残缺不全,只能看出记忆的主人在被众多修士围攻。纵然他的修为要比围攻者高,但仅仅靠众修士围堵就已经要把他逼上了绝路。 但在这个过程之中, 记忆的主人不论伤势有多重,都死死护着怀中小小的襁褓。 他从修士的包围之中拼死杀出,身后则是更加残酷的战场。残肢遍地, 血光满天, 哭号声声入耳, 而他始终不曾回头。 记忆的主人从血海中冲出后一路跌跌撞撞, 逃避着前来追击的修士们,最终闯进了正在盘旋游荡着的秘境之中。 但其实, 在那个时候, 他就已经死去了…… 支撑着他不断前行的,不过是怀中尚有温度的襁褓。他穿过秘境,最后仅存的执念让他将那个女婴送出,到了一个老乞丐的手上…… 老乞丐是否可靠, 他已经无力分辨了,在他将女婴送出之后,执念就已经无法再支撑身躯, 他的怨与念化作林海留在秘境之中, 直到这一天, 一个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 “姜老头没有辜负你的托付……” 泪水不断地从姜小楼脸颊滑落, 她却试图撑起来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活下来了……好好长大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从出现以来就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的黑影在这个时候重重摇了摇头。 他没有办法说话,甚至未必还存在着完整的意识。 但他只想告诉这个他拼死送出来的小姑娘,别去报仇。 怨生林海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崩解消散的倾向,原本能淹没到大腿处的黑泥,慢慢消散到了脚踝的高度。 “你……你要走了吗?” 姜小楼惶恐地发现黑影已经越发浅淡,甚至要无法再凝聚成型了。 那是因为在见到她之后,盘旋在此地的执念已经开始消散了。 “我会好好的……好好活着……” 泥沼退去,林海之中的树木化成灰,黑影一同消失不见,化为虚影。 姜小楼怔忪许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追击,出现在秘境之外了。 这是那一片林海最后的愿望。 …… 姜小楼颓然地坐在了凡间的一家早点摊子上。 如果说在怨生林海之中遇见了黑影能解决她对于自己身世的一部分怀疑,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多的迷惑了。 是什么人在追杀黑影?自己的父母又是谁?黑影是谁? 没有任何的头绪,根本无从谈起要如何报仇。 而与此同时,她更震惊于自己的另外一个发现。 在那段记忆里,黑影曾经经过那片雷海,而在那个时候,雷海之中则放着一把剑——那也许就是司徒英正在寻觅的神剑。 但就在黑影离开之时,那把剑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姜小楼根本不敢往下想下去。 “我是谁呢?” 是那个女婴,还是那把剑? 签筒的话反反复复回荡在她的耳边,像是在侧面佐证着一个事实。 云七忽然冒出来道:“你怎么突然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咦,你已经出秘境了?” 姜小楼下意识道: “是啊,就在某神剑在戒指里面躲了一路的时候。” “……”云七丝毫没有什么羞愧的心理,“我在破禁制的时候很有用的。” 姜小楼根本没有心情和他对话,敷衍应道,“是是是。” 毕竟云七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所以,你怎么开始思考道门那群人思考的问题了?” 姜小楼不解,“道门?” “唔……就道门的人最喜欢研究这些,什么‘夫子有乎?其无有乎?’、‘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物无非彼,物无非是。’①”云七念念有词道,“你可不要跟道门的人学,他们就是闲的。” “……”被他这么一打岔,姜小楼倒也确实没有那么低落了。 她自嘲一笑,“就是闲的。” 提升修为还来不及,现在思考这些有什么用呢,平白自扰。 云七不明所以,只是接着抛出了一个他准备了很久的话题…… “那你看我的表现,能有买新话本子的奖励吗?” “……买。” 看在他表现的确不错的份上,姜小楼悄悄换了个易容去买话本子。 姜大锤这个易容是不能再用了,除非从此以后要避着司徒家的人走,好在她一时半会也没有在宗门之外做些什么的规划,等到回了剑宗驻地,这一次就真的要开始闭关了。 …… 姜小楼秘境里面的经历跌宕起伏,对于留在驻地里面的林无争而言,也不过就是几十日的功夫罢了。 剑宗驻地被林无争上上下下改造了一番,和他剑舟之中的情形也差不多,傀儡们迎来送往,端着装满灵果的盘子,那只大鹅也在,正快乐地在水中游来游去。 林无争坐在水边的躺椅上面,表情惬意而闲适,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修真者。 不要说和散修对比,就算是剑宗外峰的弟子们,也很难有能这样悠闲的。 刚从生死厮杀和夺命追逃里面缓回来的姜小楼看到这一幕,心态已经不只是羡慕可以形容的了。 但是若是要换一换,她也不会愿意。 其实那些外峰弟子的生活也很好,丹玉峰气氛和美,虽然总是搞一些不着四六的活动,可上上下下都一心炼丹赚灵石,从来也没有什么争执。 可惜姜小楼做不到,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她身上又多了一道血海深仇,黑影让她别去,难道她就真的能不去吗? 不论她是不是那个女婴,黑影的仇她都必须要报,身世和家族都可以不认,姜小楼也没觉得有什么家族的归属感。可有人曾经为她舍命,她又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姜小楼心中沉甸甸的,想要变强的心情却更加强烈了。 见姜小楼归来,林无争道:“你托我购买的灵材,都在那里了。” 姜小楼打开看了一眼,的确都在,但是数目对不上。 剩下的灵石……多了。 “师兄不用贴补我的。” “我没有……”林无争微笑道,“是大师兄家里商行给的折扣,正好结余了不少。” 姜小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语,“商行?” “灵宝商行,你知道吧。” “嗯。”姜小楼默默点头。 还好不是通宝商行。但是话又说回来,司徒英的判断竟然没有错——神剑确实是被姜小楼带走的,虽然姜小楼自己也不知情。 姜小楼又向林无争问道:“驻地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无事。”林无争知道她是为了闭关在做准备的,“你安心去闭关,这里有我。” “谢师兄。” …… 姜小楼布置好驻地之中的阵法,终于正式开始了闭关。 如今她已经凝气八层,又准备好了所有的灵材,万事俱备,只要潜心修炼,灵力突破没有任何的瓶颈。 在秘境之中得到的底座放在姜小楼的面前,一旁还堆着许多不同的灵材。 铸剑峰主断言这是她完美筑基所需要的灵材,并没有什么问题。从那段记忆里面,姜小楼能确定底座事实上和神剑的材料是相同的,或许就是当初铸剑之时剩余的边角料打造而成,不然也不会是冰属性的顶级灵材。 假如真的如姜小楼所猜测的,那么底座或许能够在筑基之时补全她的一部分不足。 按照《铸剑术》的法门,大锤飞起,这一次在使用新的灵材的时候,姜小楼能明显感觉到滞涩之感。 这是因为灵材的品阶太高,甚至于要压过大锤,所以力有不逮,而已经渐渐习惯大锤的力道的身体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新的灵材所带来的强度。 但这正是姜小楼闭关的目的所在。 她双目紧闭,大锤不知疲倦一般上下翻动,敲打着身躯的时候,甚至还会传来清脆的碰撞声。 在这个过程之中,身体和大锤的强度同时提升,与此同时,灵气的波动也在不断变强…… 一年后,姜小楼从闭关之中睁开眼,感受到修为已经堪堪停留在凝气巅峰,终于停下了修炼。 那堆灵材早就在她不知疲倦的敲打之中全部消失不见,但姜小楼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刚入门之时,青庭真君随手给的那枚黑色石头也被她在修炼《铸剑术》的过程之中无意识用掉了…… 在驻地之中留下一个障眼法,姜小楼并没有知会林无争一声,而是悄悄潜伏出去,只留下一张字条,然后就独自踏上了回剑宗之路。 第45章 第 45 章 剑舟出了景国, 一路平稳,姜小楼和林殊在剑宗之外碰面。 林殊瞧了她一眼,道, “看来你是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 姜小楼身上的气息压制在凝气巅峰, 随时可能突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因为筑基伴随着天劫, 雷劫之下,没有做好准备应对的修士只有一个下场。 姜小楼道:“是。” 这不难猜,不论是林殊的要求, 还是铸剑峰主的举动。铸剑峰主要把他们支开, 姜小楼却不得不回来, 但林无争, 她也觉得最好在远离剑宗的地方。 “借你筑基天劫一用。”林殊忽然笑了一笑,“不是什么大事, 此次之后, 你就不必担心再亏欠什么。” 在他脸上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神情,这一笑驱走了原本的清冷,转而又是另一种凉意。 姜小楼没有接话。筑基天劫,在林殊口中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她而言可不是如此。但就林殊所言,若能还清,她也能松一口气。 铸剑峰后山。 因为铸剑峰主的警告, 也因为在剑宗的日子很忙, 姜小楼从未踏足于此。 等她跟着林殊到了此处, 刚一落脚, 就觉得气息诡异。 这种感觉非常复杂, 既有厌恶反感,又有恐惧,还带着敬畏,甚至还有几分亲切感在里面。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上山前误服了一枚幻灵丹才会这么分裂。 而在这之中,那种敬畏之感,姜小楼仔细回想之后,才忆起来这和她在鬼哭岭发现的那尊石像非常相似。 铸剑峰后山难道也有这样的石像吗?不靠近也能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那至少应该是一尊全盛时期的石像。 可是当日,云七乍一见到,却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毁掉了那尊石像。 这东西的确诡异且不详,铸剑峰留着它要做什么? 林殊不做解释,姜小楼只好把疑惑咽了回去。而从她出关以来云七已经许久没有再出现,不知是不是在话本子堆里面睡死过去了…… “破镜之时,除了本命灵器,别的都不要带在身上,更不要妄想用灵器抵抗雷劫,不然只会让雷劫的等级提升。”林殊道,“不论发生什么事,专心度你的天劫。纵然有事,也不会殃及于你。只是我要利用你一番,就不对你说抱歉了。” 姜小楼眨了眨眼,“您太客气了。” 从林殊带她到藏书阁去的时候姜小楼就猜到也许会有这样的一日,真的到来,也没什么意外的。她出了宗门一趟见识了不少之后,反而越发觉得林殊是真的很客气。 对于她这样修为不高但有利用价值的小修士,那些大能就是用完就丢也没什么,魔道更是从不讲情理。林殊还能先给一堆甜枣再说利用,姜小楼还能要求什么呢。 林殊离去后,姜小楼把所有储物戒摘下,只握住了大锤,开始尝试提升修为破境…… …… 苍穹之中,乌云汇聚,雷声隐隐,数百道闪电如银蛇飞舞,交织成一团,而很快,这一团雷云就从铸剑峰之上不断扩散,快要覆盖和铸剑锋相邻的两峰,但即使如此可怖,这还只是一个开头。 异样很快就吸引来了剑宗之人,诸峰之中都有人发出惊呼。 “这是有人在渡劫?!” “是化神期的雷劫吗?怎么会如此可怕!” “剑宗何时又有了新的化神尊者?是谁出关了?” “这不是化神雷劫,”远远望着铸剑峰的方向,一名长老浑身颤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惊呼声,嘶声道:“这是灵器出世的天劫!” 相较于这些人,最先发现铸剑峰不对的,当然还是一直在铸剑峰不曾离去的铸剑峰主。 从那片雷云出现开始,他的表情就非常难看,甚至还有几分后悔之色。 “你们都走。” 还停留在铸剑峰的司徒克和闫无情被铸剑峰主赶了出去,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为什么。 “师父!” 铸剑峰主表情平静道:“有你们在也没有什么用处,平白拖累。” 说罢,他就一拂袖,司徒克和闫无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被席卷出去。 雷云依然在扩散,已经笼罩了小半个剑宗,此情此景,就算是那些不问外事的弟子长老也忍不住向铸剑峰投来了目光。 已经有人判断出是灵器出世,更是让人好奇之余,也不由心生贪婪…… “啊——”一个越渊峰的长老痛苦地捂住了眼睛,双目都在不停向外溢血。 那是被剑气刺穿双眼之后造成的伤口,而且旁人的剑气只能慢慢消磨,这样的伤口没有数年时间根本无法痊愈。 “看什么看!”铸剑峰主冷冷道,“没见过人家炼器吗?” 但旁人炼器哪有这种阵仗,就算是神器也不过如此了。 围观之人心中有辩驳,只是铸剑峰主杀鸡儆猴的那一剑让其余有些蠢蠢欲动的也不由暂时停了下来。 灵器宝贵,神器更甚,但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得起。 林殊在铸剑锋安静地等待着,手中所执一把浑身漆黑的长剑,却不是他在剑冢之中得到的那一把。 引动着一切变故的姜小楼,不但浑然无知外界的变化,也对自己即将遭遇的天劫心里没数。 筑基期的劫数……原来这么可怕吗? 观摩旁人的天劫在修真界看来有利有弊,虽然能够提前有一些感触,但也可能会令人心生畏惧,剑宗并不提倡如此,而是讲究劫数自渡,所以姜小楼也从来没有观看过别人是怎么渡劫的。 但因为铸剑术也同样铸身,所以姜小楼对自己要面对的天劫的判断是堪比玄品灵器出世,不只是她,就算是铸剑峰主和林殊也是这么判断的。 《铸剑术》的传承只在铸剑锋一脉有记载,就是是剑宗之中也没有旁人知晓这一脉的传承,修炼《铸剑术》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在以往也只会被当做灵器天劫。 铸剑峰人丁稀少,对《铸剑术》有所了解的,除了唯一一个修行此道的姜小楼,也只有铸剑峰主和林殊二人了。 显然,他们全部都判断失误了,只是姜小楼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雷云汇聚许久,第一道劫雷从天而降,姜小楼仰天而立,向天雷挥出一锤! 电弧划过周身,顷刻间她身上的衣裳就已经残破不堪。然而第一道雷霆已经是天劫之中最弱的那一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第二道劫雷汇聚成柱,伴随着一声巨响轰然落下,在劫雷之中,甚至整个铸剑峰都震荡了一下! 强度堪比天品灵器的身躯在此雷劫之下也只能勉强抵抗,姜小楼身上已经处处皲裂,被雷霆劈得焦黑。 但这不仅仅是劫数,也是造化! 经受过了雷劫之后,境界也在自然而然地提高,就是大锤的品阶也已经自然上升。 雷劫带来的剧痛不同于平日里《铸剑术》的修行,但是雷劫的效果却让姜小楼不由眼前一亮。 在下一道雷霆落下来之时,她主动放松了抵抗! 雷霆轰然劈下,可怖的电光穿过姜小楼整个身躯,几乎要将她撕裂开来,但是雷光撕裂之后的伤处再度愈合,其强劲远超以往! 尝到了一次甜头,姜小楼就胆大了起来。记载之中,天雷之力一贯稳定,她既然能够抗衡,就要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事实上,灵器出世天劫,原本也正是如此,和修士不同,灵器诞生之初并没有灵智,也没有抵抗劫雷之力的本能,若是能扛过雷劫,才能称得上是铸造成功。 九道雷劫落下,剑宗之中,关注着铸剑峰上空雷云之人也在不停感叹着。 “如此恐怖的天雷,说不定是天品灵器出世……” “会是天品灵剑吗?” “就算是灵剑,也轮不到你我。” 纵然铸剑峰主已经开启了铸剑峰上下的阵法结界,但也挡不住整个剑宗上下的好奇。更何况,除了这些真人真君们,还有更多在背后关注着铸剑峰的眼睛…… 九重雷劫落下,一般已经可以视作度过天劫了。 就在众人还在纷纷议论不知灵器花落谁家之时,一只巨大的手掌从浣剑峰伸出,就要落到铸剑峰的方向,像是要强夺灵器! “那是什么?!” 没有人为那个还在惊诧的修士解惑,甚至方才还在议论的人也不由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铸剑峰之中,一道黑色的剑光划过,马上就要和那大手碰撞! 辨认出了大手和剑光的人目不转睛,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百年前的事情,难道就要在此日做一个了结? 然而,就在黑剑剑锋直指那只大手的时候,二者却同时扭转了方向! 大手重重落下,黑剑紧随其后,划过一人的喉咙,然后也没有停歇,而是将那只手齐腕切下! 局势瞬息万变,还在观看着的修士们根本就分辨不出发生了什么。 玄机真人和几名峰主在此时忽然出现,掌门令出,厉声道,“速速退散!” 诸峰峰主也同时下令如此,剑宗修士们不得不散开来,却还依然牵挂着方才的情形。 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剑宗之中七道钟响,所有修士不由骇然! 这是剑宗要暂时封山之兆! 就算是百年之前,也没有这七道钟声! 铸剑峰之外,同时被巨手和剑光袭击之人正倒在地上,口中溢血,神魂也已经被牢牢束缚住。 在场的除了掌门和各峰峰主之外,还有一些剑宗寻常弟子并不认识的修士们。 这是各峰的太上长老们。 林殊收剑回鞘,一身冷冽之意。 那倒在地上的修士眼中满是不甘,“你们……是策划好的……” “并非如此。”林殊道,“百年以来,我不曾与他相见。” “那为什么……” “我一直知道他蠢,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蠢人能做出来的。至于他……大概是还没有蠢到家。” 第46章 第 46 章 玄机真人和众峰主面色复杂, 一是因为他们从剑光认出了林殊,二是因为倒在地上那人的身份。 灵器天劫,整个剑宗都在关注, 但这个时候出现在铸剑峰, 却是大不应该,尤其是那人也是一峰之主的情况下。 赤歌峰主凄惨地笑着,谋算落空后, 眼中唯有不甘。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天底下就只有蠢人了?” “当然不。”林殊道,“除了蠢人, 不还有你这样的坏人吗?” 他这话说的坦然, 赤歌峰主竟也不反驳, 只是笑, 心知自己的性命不保,甚至连挣扎都不挣扎。 林殊漠然看了他一眼, 问道:“他们能给你什么?” “他们能让我看见飞升的希望。”赤歌峰主道, “也让我知道了飞升之路断绝的真相。天下修道者,所求不过如此罢了……可谁知道,飞升之路竟是被人斩断的呢?” 听闻此言,剑宗众长老面色骇然, 这种猜测修真界并不是没有,但为何赤歌峰主话语之中竟是对此猜测深信不疑? 他们是谁?! 在众长老看向林殊的时候,林殊并没有任何为剑宗众人解惑的意思。 “所以, 他们要你断了铸剑峰的剑?只要修炼铸剑峰剑法就会入魔的传言, 想必也是自你而始。” “没错, 但这也是事实……不然, 你为何入魔?” 林殊淡淡道:“可你既信了他们的话, 又心生贪念,想要谋夺让他们都害怕的东西。” “因为我也害怕。”赤歌峰主道,笑容之中竟有了几分苦涩之意,“我怎么能不怕呢?剑宗剑宗,几脉争锋,看上去花团锦簇,实则只是一脉自己在过家家罢了……” “我如何不怕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怨毒,也带着绝望。 林殊道:“既然在剑宗,怕了就出剑,不服也要出剑,而不是去夺别人的剑。” 他没有再询问什么,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了断了赤歌峰主的性命。 赤歌峰主震惊地瞪大了眼,直到失去气息也没能闭上,像是根本没有料到林殊会如此果决,不给他更多的解释的机会,让他那些怨毒的话也再也无法说出口。 见此一幕,众长老也不由握住了剑——赤歌峰主有过不假,可他也是剑宗一峰之主! 按理说来,应当由戒律堂审判其罪行,然后再进行处决,怎么能就这样被人所杀! 若不是有玄机真人在,早就有长老按捺不住要向林殊出手了。哪怕他们都已经心知肚明,林殊究竟是谁。 玄机真人拦在众人面前,但也已经取剑出来。 “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此言既出,就有几人眼神微讶,因为玄机真人此言,已经先入为主赤歌峰主有罪,只不过是要向林殊要一个理由罢了。 林殊道:“百年前,我闭关之时,因为魔界蚀日散混入了灵气之中,所以入魔。”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提及这一段过往之时,隐隐有痛楚之色。 蚀日散,确实是能致使修士堕魔的毒药,但众人也没有忘记,赤歌峰主断言铸剑峰的剑会使人入魔的时候,林殊也没有反驳。 赤歌峰长老怒道:“所以你就断定是峰主下的毒?你有证据吗?” 林殊道:“没有。” 听他此言,那长老气势更甚,“没有证据,你要我等如何相信你?你既然已经入魔,就该知道魔道人人喊打,从不可信!诸位还要看着这魔头在剑宗之中作祟吗?!当年他杀了多少我剑宗弟子!” 他所言铿锵有力,但与他同仇敌忾之人却没有几个,甚至浣剑峰长老也因为那只巨手所以不曾附和。 “没有证据,我也没有要尔等的信任。”林殊道,“我只是来找人,然后杀人的。” 玄机真人面色一变。 他心中更倾向于林殊,但那个长老说的有一点是没有错的——入魔之人的心性,无法再以从前相论,林殊看起来没有魔性魔气,但一开口就并非正道习惯。 林殊像是也厌倦了一样,“杀人,真的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玄机真人沉默片刻后道,“理由总是要有的。” “向这群师侄解释?” 玄机真人道:“只向我解释也可以。剑宗虽有主峰,掌门之位也不能算是空置。” 他这是要用自己的掌门位置给林殊担保。 若是林殊当真只为了杀人,此时也不会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玄机真人异常恳切,林殊只是静静看着他,而后道,“好。就给你一个解释。” 玄机真人身后的峰主和长老们中,有人不悦,有人沉默,还有人看向林殊的时候,却怀着一些期待。 在这些修士之中,有不少是经历过镜明真人的时代的,他入魔之时,也有人不肯相信。哪怕铸剑峰和浣剑峰已经多年交恶,只要林殊能给出一个解释来,剑宗之中欢迎他回归的不在少数。 然而就在玄机真人正要架起静音的结界之时,忽然天色又是剧变。 刚消散不久的雷云再度汇聚,在铸剑峰之上形成了一片雷海。 “怎么还有雷劫?!” …… 第一道九重天劫过后,姜小楼已经筋疲力尽。 但她也无法就此休息,而是按照《铸剑术》的功法,继续借着雷劫的余力进行修行。 然而就在此时,姜小楼忽然有所觉,自己的身体之中,正发生着一种她无法掌控的异动。 脊骨处冰灵根躁动不安,像是要脱体而出一般,与此同时,竟还能感觉到另一种灵根! 她的火灵根竟然在这个时候觉醒了! 姜小楼心中方才也慌乱起来,完全想不到梦中那个姜小楼是如何应对的,情急之下,一锤子敲在冰灵根躁动的地方,竟是要将灵根也当做灵材一样用来铸身! 若她猜测不错,那么在她体内充当冰灵根的应当就是湛明剑,但不论它是不是神剑,姜小楼都一样要把它铸了! 现在灵根躁动,但还没有感受到剧烈的冲突,得益于姜小楼引入的灵气,也得益于她的身体强度,远非梦境之中那个姜小楼可比。 而铸身之法果然也是有用的,哪怕是神剑本身,和它的底座一样,不过是灵材而已。 在姜小楼的感觉之中,湛明剑本身是不存在意识的,躁动也不过是因为和火灵根的冲突,这也给了姜小楼压制它的信心。 大锤重重砸下,就要将躁动的灵根重新熔铸于身! 与此同时,姜小楼也在和新生的火灵根相互磨合,只要压制冰灵根的同时让火灵根强度与冰灵根平衡,就不会再有灵根异动了。 她计划得很好,而起初也如她所料一般发展,大锤的敲打压制住了冰灵根,火灵气蕴养着火灵根壮大,但就在火灵根与冰灵根快要形成平衡之时,冥冥之中,姜小楼再一次感到了天劫的到来! “难不成有几道灵根就要度几次天劫?” 那五灵根修士活不活了?! 姜小楼苦中作乐,还分出心情为旁人鞠一把泪。 但她却已经做好了硬抗第二次雷劫的准备了,一次能成,那么再来一次也不过是多一份好处! 天雷再次凝聚,雷霆成柱劈下! 轰隆隆—— 雷声炸开,姜小楼闭目运转《铸剑术》准备抵抗,然后……她就抵抗了个寂寞。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次筑基雷劫,在已经经历过雷劫的身体之上,就像是不痛不痒的毛毛雨一般…… 发觉到这一点,姜小楼忍不住眨了眨眼。 “……再多来点?” 雷劫毫无变化,依然一道接一道平稳落下,虽然对于铸身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但是雷劫能加速火灵根和冰灵根之间的平衡构建,利用着劫雷,姜小楼运转《铸剑术》,飞速敲打着已经没有什么动静的冰灵根。 若是所有筑基雷劫都如此的话,她可能会想去蹭一蹭雷劫了……但也只是想一想,若是姜小楼蹭了旁人的雷劫,只怕会被当做天品灵器来看待,雷劫威力倍增。 …… 雷劫过去,姜小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铸剑峰外的剑宗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再来一次招惹出什么人来,他们可也承受不住了。 “筑基天劫能有这样的气象,也是个大有前途的弟子!” “正是正是,此雷劫也只是比江闻月筑基之时欠缺了一分而已。” “这是铸剑峰哪个弟子?” 气氛一松,就又回到了平日里观看弟子们天劫时候的状态里面,开始不由自主地夸赞起来。 姜小楼此前在宗门中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还远远不到能惊动这些太上长老的地步——但其实这筑基气象也只不过能算得上不错,只是这些人要找一个话题罢了。 一直沉默着的铸剑峰主阴阳怪气道,“既然差了一分,哪里能算什么大有前途。” 但却没有趁机在这些人面前提及姜小楼名字的意图。 有人不由自主想要反驳,突然意识到他才是铸剑峰之主——尽管这个峰主之位自从他接任以来就已经远不如从前,又因为宗门之中的倾轧而一直处境艰难。 那么……镜明真人归来,如今这个铸剑峰主又要如何自处呢? 第47章 第 47 章 和林殊短暂的谈话之后, 玄机真人再现身,仿佛在那原本苍老的模样上又老上了几岁一般,满面疲惫。 “今日之事, 不与宗门上下昭告, 也算是给他留一个面子。” 想到林殊所言,玄机真人嫌恶地看了一眼赤歌峰主的尸体。 韶羽峰主问道:“那镜明师叔呢?” “我剑宗之人,何时要与淩光尊者有这样的交情?” 淩光尊者, 正是镜明入魔之后的名号。 掌门的立场由此也古怪了起来,在场的众长老目光之中,玄机真人一点要解释的样子都没有。 镜明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玄机真人又道, “今日之事, 不得外传, 此地立个誓相互见证, 然后就散了吧。”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对于他们而言, 这就是一场没头没尾的闹剧, 铸剑峰不知何物引来了天劫,赤歌峰主被浣剑峰与铸剑峰联手斩杀,镜明真人归来,意指赤歌峰主下毒, 赤歌峰主却似乎也有些理由要辩驳…… 百年前,镜明真人入魔之时的事由,他们还能看得懂, 百年后这桩, 却好像要变成一个掌门放话之后就能轻轻揭过去的谜团了。至于镜明和掌门说了什么, 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而即使是掌门, 最初也是下令七道钟响封山, 态度凝重,为何到此时却又是轻飘飘一句散了吧。 他说要散了,难道就真的能散了吗? 赤歌峰长老又惊又怒,“这是要无缘无故就给我峰主定罪不成?那要我剑宗戒律堂何用?!” 玄机真人道,“剑宗戒律堂的历史,难道很悠久吗?” 任务堂,戒律堂,外事堂成立至今,都没有超过三百年。任务堂被浣剑峰所控,戒律堂则被抓在赤歌峰的手中,也是渐渐地才被剑宗弟子们接受,成为习惯。 眼见着掌门话中之意,是一言不合就要取缔戒律堂的意思,在场众人大惊。 前面的事由说来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但掌门要取缔戒律堂,就代表着他也可能取缔任务堂和外事堂,与诸峰而言,这又是一场震动。 但是,掌门虽然已经不问诸事许久,这个位置确实有这个权利。 那赤歌峰长老更是难以置信。 然而还不等他再度出言,就听见玄机真人问道,“你也想杀人吗?” 那长老闭上了嘴。 …… 林殊只与玄机真人交谈一二就离去,却是出现在了浣剑峰的后山。 和铸剑峰后山一样,此地也是禁地,甚至一眼望过去,连布局都和铸剑峰很相似。 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在此地并没有铸剑峰后山的诡异气息,反而有一种凋零意味在,很是萧索。 “原来……你要剑解了。” 一个声音回答道,“是不是很熟悉?我们的师父师叔,最终全部走上了这条路,化神修士,寿元千载,也无法逃避……可像你们这样天道垂青的人,怎么会懂呢?” “我也终究无法逃避那一日,亦从未有过逃避之心。” “是啊,你是这样,他也是这样……”那声音吃吃笑起来,“像我这样的庸人怎么就有你们这样的两个师兄呢?” 林殊不语,只是问道,“有人找过你吗?” “那也算人?” “不算。” “他们的确找过我。”那声音平静道,“然后我就知道了,飞升这等好事,也不会越过你们直接轮到我的。我杀了他们的人,却没有想到剑宗还能有别的蠢货。” “他和你的目的又有什么差别。” “差别可能是……我已经没有所求,只想要解惑。铸剑峰难道真的困了一把可以斩断飞升之路的神剑不成?”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人传出去的……可你又不是没有在铸剑峰几百年,为何你也会信?” “因为我蠢,因为我觉得有……” 林殊平静接道:“但这些师兄们敝帚自珍,不肯分你一分。” “是啊……”那声音之中,像是有无数感慨,“这样的好事情,总是轮不到我的。” 那声音忽然郑重道:“我要剑解了。” “你要我拦你一下吗?” “不,只是我剑解之后,我的怨仇可以消解,但我不会去阻拦弟子们。” “随你。”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苦的也不是你,只是金声罢了……” …… 铸剑峰主苦大仇深地盯着姜小楼。 姜小楼明明是刚度了劫,诸事顺遂满心得意,被他这么看着也不由一颤。 “你五师兄呢?” “……在养鹅,大概。” 铸剑峰主哀怨道:“那你怎么不在养鹅呢?” “我……” 姜小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如她猜到了铸剑峰主给一个任务把她扔出去是故意的,而她回来,自然也不是没有理由。 “他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铸剑峰主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痛心疾首道,“师徒是逆伦,叔侄也是逆伦啊!” “……?” 事实上姜小楼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问云七要不要这种话本子,听上去居然还挺刺激的…… 她无奈道:“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这怎么可能?” 铸剑峰主也意识到姜小楼不像是昏头的样子,自己在女弟子面前说这种话有些失言了。他清了清嗓子,又语气凝重道,“所以你是为了什么呢?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姜小楼完全就是在以身为饵,还是在度天劫的当口上面! “此次侥幸有惊无险,日后呢?” 铸剑峰主并不想太严厉,但是却忍不住如此。 他回想起自己和林殊的对话的时候,依然会忍不住心中一寒。 在林殊原本的计划里面,自然是没有姜小楼的,也没有现在铸剑峰的弟子们。但是林殊却平静地对他道,原本是想自己来搅动风云,但因为姜小楼好用,所以就用了。 可他真的没有想到姜小楼在冒着什么样的风险吗? 铸剑峰主心中只有浓浓的无力感,自从再次见到林殊的那一日起,他就知道这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能够随随便便把人当做棋子来算计,杀人也很随心所欲,这完全就是魔道的做法。 铸剑峰主原本并不想再关心这些事情,只要能将自己的几个弟子摘出去就够了,这担子他一人勉力扛着。 可姜小楼却一头撞了进来,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我是不是不该收你为徒?” 其实他早就不该收徒了。 早年收下的两个弟子被牵连得命途颠簸,剩下的几个则是铸剑峰主捡来的孤儿,所以勉强收下了,只教一些外道之法。 至于姜小楼,原本他也只瞧出了她不愿习剑,钧弦峰一味逼迫,收下便收下了,和小四小五一样教着,倒也不错,或者丢给玄容,玄容定然会喜欢。 但铸剑峰主没想到收了一个妖孽弟子回来,更没有想到还一并迎回来另一人。 铸剑峰主严厉之时姜小楼还有心推脱,见他面色之中的悔恨之意,姜小楼开始慌乱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师尊,不会再有下次了。林师兄说,此次之后,就算还清了……若不是您收我为徒,我也不会有今日啊……” 铸剑峰主面色沉重道:“但你现在是铸剑峰的弟子,一样会被卷进去。岂是你说没有下次就能没有下次的……我真的不该收你入门……” “不是这样的……” “也许真的全都是为师的错……” 见他都像是要动了把自己逐出山门的念头,姜小楼心一横,做出比他更悲痛的样子道,“但是我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废柴了。” “……什么?” 姜小楼无精打采道,“我已经是一个废柴了……就在我筑基之后,我发现我觉醒了火灵根,现在火灵根和冰灵根相冲突,灵力进阶艰难,您不用担心我因为太天才而被针对。” “什么?!” 这件事情铸剑峰主不问,姜小楼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但现在看来铸剑峰主忧心忡忡,比起一个天才弟子更想要一个废柴,她干脆就道明白了。 反正在修真界的一贯观点里面,灵根冲突的确会让修者的境界难以进阶停滞不前,梦里那个姜小楼也是这么被毁掉的。而姜小楼觉醒的灵根若要用也瞒不过人,就顺了铸剑峰主的意思也无妨。 “在一次天劫之后又有第二次天劫,就是因为我的第二种灵根觉醒了。”姜小楼垂头丧气,“所以我现在在筑基修士里面很强,但是进阶的希望却很渺茫了。您不用担心。” 铸剑峰主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担心,一时间心情复杂。 姜小楼又补充了一句,“您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全宗门就知道我是一个废柴了。” 当然她还可以自如调动灵力,进阶慢是为了满足两种灵根,而且在同阶的情况下灵力要比一般的天灵根修士还要更强,这种消息就不必让全宗门知道了。 伪装成废柴扮猪吃老虎这种事情除了云七的话本子一般也没有人会干,姜小楼纯粹是脑子一热,顺便糊弄一下铸剑峰主。 如果这个消息能让那些人消停一些,也能让铸剑峰主放心一些,姜小楼觉得自己顶一个废柴的名头也没有什么关系。 第48章 第 48 章 铸剑峰主面色古怪, 检查了姜小楼的灵根之后,依然保持着诡异的表情。 正如姜小楼所言,她刚觉醒的火灵根和冰灵根完全无法相融,因此不论是火灵气还是冰灵气的修炼都变得非常艰难。 可他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弟子很难过呢? 一个妖孽的夭折就发生在他的面前, 但从姜小楼的情绪里面来看, 铸剑峰主感受不到她浮于表面的悲痛,甚至还有一些如释重负之感。 而且根本就不用做师父的来安慰, 她也一点都不需要。 “这样正好, 我也不想做一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天才。就算是双灵根,也不是没有希望, 说不定会有能解决灵根冲突的方法,就算没有, 我也还能继续修炼……但是除了铸剑峰之外, 也没有别的地方会想要一个废柴了, 就算是玄容师父也只想要一个天品冰灵根弟子……” 铸剑峰主要说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姜小楼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还能怎么办? 甚至他也觉得这样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他自己并不是一个天赋很好的修士,修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什么雄心大志, 峰主的位置落到他身上也是因为没有别人了,扛着这样的担子, 对于铸剑峰主而言,只会觉得疲惫,而且没有任何要把铸剑峰再次发扬光大的心思, 甚至主动和外峰开始抱团。 说好听一点是明哲保身, 说难听一点是胆小怕事。 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修士, 修行以来一直都只是为了舒心而已, 林无争的性子, 本来就是他教出来的。 只是他没有机会能像林无争那样罢了。 “铸剑锋也好,剑宗也好,乃至修真界,从来不缺扰动风云的人物。”铸剑峰主认真道,“每一代有每一代的天才,为师不是不希望你有天赋……但那些天骄弟子,也都是最快夭折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听闻了什么,但你有师父,也有师兄,有些事情轮不到你来扛……” 这句话在刚入门之时他也说过,但在那之后铸剑峰主就开始闭关,而师兄们确实帮助了姜小楼许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替代了师父的职责。 姜小楼对铸剑峰一脉的情分,也来自于陆一刀和闫无情这些师兄。 林殊能给她的是利益,交换来的也是利益,但她的嫡亲师兄们却从没有要过回报。姜小楼分得清楚。 所以林殊要她归来之时,姜小楼选择了违背铸剑峰主的意愿,抱着也许她能帮上忙的心思心甘情愿被利用,还同时撇开了林无争。 “我明白的,师尊。” 望着姜小楼依旧懵懵懂懂但清澈的眼睛,铸剑峰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就好。” 他的气势太萧瑟,让姜小楼更加迷茫了起来。 梦里那个姜小楼觉醒双灵根的时候,无比惶恐和失落,那是因为她接下来定然进境艰难,而她周围之人的态度则让她更加的惶恐,一次又一次被打击。 如今姜小楼同样将觉醒双灵根的消息告诉了铸剑峰主,铸剑峰主没有因此而放弃她,甚至她自己也心中有底不会因此妨碍修行,但却像心头坠了石块一般,莫名地惶恐了起来…… “师尊,我真的明白了。”姜小楼眼神坚定道,“不用劳烦您,我自己把消息传出去。” “……” 铸剑峰主觉得自己原来越弄不明白这个小弟子了。 “为师并不是……”他试图再解释一番,忽然顿住了,“你去吧。” “为师忽然觉得你说的也不错。” 不论是真是假,只要传出去也能断了一些心思。 “不就是暂时修行艰难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铸剑峰主忽然看起来斗志满满,“莫欺少年穷!” “……?” “你的修行之路还长着呢,不要急于一时。” 铸剑峰主丢下一句话之后,施施然把姜小楼丢出了铸剑峰。 …… 剑宗之内,这几日见,从上到下都能感觉到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先是铸剑峰灵器天劫,此后赤歌峰主的死讯传出,不是羽化也不是兵解,竟然是在宗门之内被魔修偷袭而死——虽然魔修的确可恨,可这怎么看都像是借口一般,而且还是非常敷衍的借口。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戒律堂也不曾有公示,只有赤歌峰弟子们颇为郁闷,但是碍于师长们的嘱咐却无法出声。 王羽再和姜小楼见面的时候,就处于一种郁郁的状态里面,甚至那种有些油滑的气质也少了许多。 王羽无精打采道:“还未恭喜师妹成功筑基。” 姜小楼同样垂头丧气,“没什么好恭喜的……” 一种颓废的气息弥漫在两个人之间,以至于二人都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她是不是在算计我”的氛围,心中暗自警惕。 王羽先发问道:“……师妹这是怎么了?” 姜小楼唉声叹气,“我啊,洞房花烛夜发现自己被绿了。” “……?” “打个比方,师姐懂吧,”姜小楼道,“我筑基之后觉醒了第二种灵根。” “……!?” 王羽一下了激灵了起来,眼中震惊之色难掩。 “怎么会呢?” “你知道的,我们术数里面有一个说法,叫‘近无即无’,这是什么意思呢,接近于无的东西就和无没有什么差别,就像我们都知道修士的灵根是天生的,后天觉醒灵根的可能性几乎等于没有……”姜小楼绕来绕去,沉痛地道,“但这件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啊!”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天才弟子,在筑基之后春风得意之时,发现自己觉醒了火灵根,而且和冰灵根相互冲突!我,已经是一个废柴了!” 王羽瞪大了眼睛,虽然这个消息的确让她惊讶不已,但更惊讶的是——为什么姜小楼能如此抑扬顿挫充满感情地讲出来啊? “师妹是想让我传消息出去?” “没有啊,”姜小楼无辜地道,“我就是想问问师姐有没有解决办法,师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过应该也瞒不住了……” “为什么?” 姜小楼紧握拳头道:“雁山师兄在小比的时候找我约战,我正打算去找他履约,作为一个天才彻底陨落之前最后的辉煌。为了对决的公平,我当然会对雁山师兄如实说出来我的情况的。” 然后整个凌霄峰就都知道了,凌霄峰虽然大嘴巴不多,可是人不少啊,一传十十传百,传遍整个剑宗也只是几日之内的事情。 如果凌霄峰真的全都是守口如瓶的大好人,那也还有王羽在,备用计划也可以通过了。 “师妹为何要如此?” 姜小楼满面愁苦道:“灵根它是自己觉醒的,我又能如何呢?天品火灵根,别人求之不得吧。” 为了更有说服力,她顺便给王羽展示了一番火灵根。 王羽打量着她,一时间不敢确定姜小楼是真的自暴自弃,还是在伪装着什么。 这个师妹骗人的时候可是很有一套的。 但姜小楼根本就不怕她看,也确实没有骗她——冰灵根和火灵根都货真价实,她不怕查探。 王羽不疾不徐道:“天品火灵根,确实难得。” 姜小楼的两种灵根,不论哪一种都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可惜放在她的身上,竟然也能成了拖累修行的弊处。 “师妹现在可曾寻到了解决冲突的办法?” “没有啊,只能就这么修炼着了……说不定多去几个秘境能找一找办法?” “的确,这种情况稀有,就算是木春峰的医修也无法挽救。”王羽道,“不过天外楼秘境之中,也许会有能够挽救的方法。师妹也不要气馁。” 二人这一番话,相互之间都很机警。 王羽心里给这个消息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姜小楼则是下意识的提防——她从来就没有对王羽放心过,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师妹这是要去凌霄峰?” “是啊,不知道雁山师兄忙不忙。” “雁山师兄也是不久前筑基的,”王羽道,“我和师妹一道去凌霄峰吧,正好我也有些事由。” “那正好。” 二人在凌霄峰,当然没有感受到如沐春风一般的欢迎气氛。 只有一个字,冷。 姜小楼还是第一次到剑宗的主峰来,好奇地四处打量。 “那边是练剑坪?” “是,”王羽看了一眼,“凌霄峰习惯如此,阖峰上下都以苦修为荣。” 练剑坪处风雪不止,寒风烈烈,还有几十名弟子正在大雪之中习剑。 这一看就是阵法所致的天气,虽然凌霄峰剑意在这种环境之中确实更合适,但刻意做出来这样的阵法怎么看都像是在自虐。 姜小楼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自虐这一点上面她自己是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的——和《铸剑术》比起来,风雪又能算得上什么。 雁山正在与一个弟子试手,尽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修为远逊于他的外门弟子,他也依然非常认真。 姜小楼也看得很认真。 凌霄峰的剑,果然名不虚传,比起小比之时,雁山又进步了不少,显然是苦修不辍而来的。 剑意若寒冰化雪,冰冷凛冽,但宛转之处,又有一分生机在。 这其实不能算是切磋,而是雁山在给那个弟子喂招,不然按照那弟子的修为,在他手下只怕撑不过三招就要落败。 结束了一场比斗之后,雁山才发现不远处的姜小楼和王羽。 “小楼师妹!” 猜到姜小楼的来意,雁山眸光一闪,战意骤起! 第49章 第 49 章 不等客套寒暄, 雁山率先出手,二人就已经战成一团。 雁山的风回剑携着漫天冰雪之意,势不可挡, 而姜小楼的锤法虽然朴素,但也气势凌厉,其中更是比起从前隐隐多了一丝狠辣之意! 雁山的剑意进境之速令王羽意想不到,然而让她更加震惊的还是姜小楼——她绝对不是在老实闭关之中突破的, 在这期间一定见过了生死! 凌霄峰弟子也围了过来,观看着两人的比斗。 雁山和姜小楼都是天资非凡之人,但是从战斗之中也能看出这两人也并不只是仗着天赋。 雁山的剑法灵动,每一种变招都流畅而迅捷,如果不是曾经反复磨炼自己的基础剑法, 绝不会到这个程度。 姜小楼的锤法虽然不及雁山剑法熟练, 但是看她和大锤心意相通的样子, 定然也已经磨合了许久。 刚刚筑基的两人默契地没有使用筑基期的灵力, 纯粹以“法”相斗争,且没有用到任何符箓之类的外物, 灵器之间更是收敛了品阶。 这一场战斗,虽然场面并不华丽,但让人看得酣畅淋漓! 姜小楼一锤砸向雁山后腰的时候雁山已经扭转身躯, 但姜小楼的锤子紧随其身, 死死缠着他不放,而与此同时,风回剑却即将划过姜小楼的脖颈! 电光石火间, 雁山被重重一锤, 姜小楼侧肩也多了一道红痕, 两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不必再多言什么, 二人就又扭打在了一起,虽然每次都是点到即止,但战意却越来越盛,甚至要感染到围观的众弟子。 “这就是天骄吗?” 王羽心中默默感慨,她并非妄自菲薄,但是不论是雁山还是姜小楼与她而言都是难以企及的——而姜小楼还比雁山要更胜一筹。这样气运正盛的天才说自己已经道途艰难,让她如何相信? “铮”得一声金石之音后,姜小楼和雁山各自后退,停下了此次切磋。 姜小楼行了一礼道:“雁师兄,承让了。” 雁山坦然道:“是我不及师妹……” 他正欲再出言相邀,忽然面色一变。 只见姜小楼身后一道雪亮剑光,直直向着姜小楼袭来,其中冰雪凛冽之意,要比雁山还要浓烈得多! 姜小楼下意识挥起大锤,和剑光对撞,剑意震得她身形微动,但大锤也抗住了那道剑光,并将飞剑反震回去! 剑影宛转,在空中打了个圈,最终落入一个青年的手中。 姜小楼看着他,不由呆了一瞬。 这不能怪她——台下的凌霄峰弟子们和王羽,也都停滞了一瞬间。 这青年姜小楼认得,甚至储物戒指里面还有他的肖像集…… 他的气质像冰雪一般,容貌却又昳丽如花,难怪丹玉峰那么多弟子为他痴狂。 花熠然的容貌初见者无不为之所摄,但姜小楼却忍不住握紧了大锤。 他……好强! 花熠然大概也已经习惯了弟子们的失态,看着姜小楼道,“待你金丹以后,与我一战!” 姜小楼下意识应道:“好,师兄等着!” 得到了姜小楼的回应,花熠然根本就不再多看一眼,直接离开了练剑坪。好像他出现在这里,也只是见猎心喜,为了与姜小楼约战才出手试探一番。 对于凌霄峰弟子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回过神来的雁山赞叹道:“小楼师妹已经是能被花师兄认可的敌手了。” 姜小楼忽然也回过了神来,“……但是我进阶金丹却希望渺茫了,怕是要辜负了花师兄的期待。能在筑基期与雁师兄你一战,我也算是心愿了了。” 花熠然出现得太突然,她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姜小楼身上的斗志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约约的颓丧气息,让人觉得她是否已然有些绝望,但是又在绝望之中挣扎寻找着希望。 雁山果然如她所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要让那些弟子们散开,姜小楼却直接把灵根的原因解释了一番,毫不避讳在场之人。 “怎么会如此!” 雁山惋惜之意非常真诚,让姜小楼都有些羞愧了起来。 剑宗之中,几个主峰里面,她心中好感最多的就是凌霄峰了,如果灵根没有问题的话,姜小楼或许也会选择凌霄峰,和同门一道去仙魔战场杀敌,可比在剑宗之中蝇营狗苟要快活许多! 凌霄峰还有几名弟子要和姜小楼试手,姜小楼正欲一一打过去,忽然在此时,她的面前浮现了一枚黑色的令牌! 许久不见这玩意,居然还有些亲切…… “依门规第三百零九条补充条款六,浣剑峰宇文十挑战铸剑峰姜小楼,申时三刻,生死擂台,不得避战!” 熟悉的生死令和熟悉的声音,让姜小楼仿佛闻到了灵石散发的富有气息…… 但一旁的王羽听到了宇文十这个名字之后,却猛然变了面色。 “师妹,你要当心了!” “师姐认识这个宇文十?” 王羽正待解释,只见天边一道长长的刀光闪过,陆一刀从刀上跳了下来。 陆一刀满面焦急道:“是不是有生死令来找你了?别去,你直接认输。” “为何?生死令之下不是不得避战?” “但你只要上台就认输。”陆一刀神色凝重道,“那个来挑战你的是一个仙魔战场上面回来的狼崽子,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顾姜小楼还迷茫的神色和周围别峰的弟子,陆一刀直接把姜小楼拉到一边,语气无比郑重,“认输!灵石和首席的身份都不算什么,生死擂台上面他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好好好……”看着他满面的急色,姜小楼若是不答应下来陆一刀只怕要在她面前崩溃,姜小楼赶忙应了下来,“我认输,我直接认输。” 反正她现在的形象是一个中途夭折的天才,颓废一点也是应该的,避战直接认输也很正常。 但这个宇文十,究竟是何方神圣? 姜小楼没来得及听王羽的解释,就被心急如焚的陆一刀强行带走了,陆一刀一边给她塞着符箓的同时,一边还又拿出来了护身灵器。 “极乐金铃,大师兄给的护身法宝,你上擂台的时候带在身上。” 陆一刀说得简洁,但极乐金铃这种法宝就算是姜小楼也久闻大名。这是佛门的一种护身法宝,需要以佛子之心头血赋予其灵性,在受到袭击之时可以形成佛光罩。 护身法宝之中,极乐金铃已经是顶级的存在,就算是佛门弟子,也很少有能够得到极乐金铃的。显然这是司徒克家族给予他的护身至宝,其价值寻常的天品灵器也比不上。 “我……” 陆一刀不容置疑道:“带着,只是借你一用。” “好。” 姜小楼无法拒绝,只能带着一肚子疑问跟着陆一刀走了。 …… 生死擂台之前,依然有不少弟子在围观,但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些弟子们之间的气氛也有些沉重。 姜小楼望了一眼,擂台边坐着一个满身煞气的青年男子,身侧还有一个少年模样的修士,也是一身浓郁的煞气,像是从不知道陨落了多少修士的远古战场归来一般。 “宇文十……那个仙魔战场上出名的狼崽子,浣剑峰竟然把他收下了?” “浣剑峰才不在乎这些呢……完颜兴业……宇文十说不定还不能和他相比。” “他不是被发配到仙魔战场去了?怎么回来了?” 在议论着宇文十的修士提及完颜兴业的名字的时候,明显都要压低了声音,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畏惧。 而看到姜小楼和陆一刀到来,围观的修士们默契地退开了。 “铸剑峰……又有好戏看了……” “当年那场你看了之后几日没有入眠?” “如今……不至于吧……” “狼崽子放出来就是要伤人的。” 说话的修士望了一眼,话语中有明显的忌惮之意。 只见那满身煞气的青年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来,却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 “怎么没见闫无情,是不敢来吗?” 这话语之中的恶意毫不掩饰,还有几分怨毒。 “不劳完颜师兄费心。” 陆一刀冷冷道,下意识站在了姜小楼身前。 其实他心中也有不安和隐约畏惧,但还是把姜小楼牢牢护在身后。 “怕什么呢?宗门里面,要不了命的。”完颜兴业见状,笑得更加可怖了,看向姜小楼的眼睛里面,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 “天生剑心……可真是好资质啊……” 陆一刀神色一凛,却没有和完颜兴业再辩驳下去的心思。 对于完颜兴业这样的疯子,他是一点也不想沾上的。 姜小楼看起来怯生生的藏在陆一刀身后,指节不安地绷紧——但那不是怕的,而是因为怒意。 在完颜兴业提到了闫无情的时候,再结合周围弟子们的反应,和陆一刀那如临大敌一般的应对,她就猜测出了什么…… 可这个时候姜小楼不能问陆一刀,也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 宇文十也站在完颜兴业的身后,但不同的是,这个被人们称作狼崽子的少年的确像狼崽子一样的习性,满面冷漠和孤绝,和剑宗修士们完全无法融合到一起。 他看起来随时要跳起来咬断别人的喉咙。对于这样的敌手,陆一刀要姜小楼直接认输,这是非常明智的。以宇文十的打法,定然是要不死不休! 修士们小声交流着宇文十的情报,他的名声主要来自于仙魔战场之上的战绩,宇文十以筑基修为一人悍战金丹魔修,生生将那魔修磨死。而且他的灵气传闻之中带着天然的侵蚀性,可以越过对手的防护法宝! 如果论杀人的数量,在场的剑宗修士没有一个能和宇文十相比较的,更不要说才刚踏上修行之路没多久的姜小楼了。 但是,宇文十向姜小楼提出挑战的时候,众人才知晓,原来他的修为只是筑基三层,就已经闯下如此的悍然威名了! 在上擂台之前,陆一刀也顾不得什么,再次嘱咐姜小楼,“一定要上台就认输!” 姜小楼握锤的手一紧,却没有一口应下。 时辰未到,守擂的弟子还没有宣布,宇文十却在擂台之上朝着姜小楼挑衅一笑。 “听说你师兄的剑心是被我师兄碾碎的。”狼崽子笑得野性,“正好,我要来碾碎你的剑心。但我不会杀了你,也不会给你机会投降。” 他的口音和剑宗大部分修士并不相像,说话也并不顺畅,但是话中的意思却表现得明明白白。 姜小楼面色一沉。 果然如此…… 台下听见宇文十的话的人都哗然,陆一刀直接叫了一声,“小楼!不要冲动!” 就算在宇文十发言之后认输投降会大失颜面,甚至会把闫无情和铸剑峰的颜面也踩到了地上,但是他并不在意如此,闫无情也不会在意,如果姜小楼听了这个狼崽子的激将法就一时冲动并不认输,才是真正走进了陷阱。 以他们的准备,那个狼崽子绝对不可能在擂台一开始就能要了姜小楼的性命。 台上的守擂弟子开始宣布,“时辰到!” 宇文十化成一道幻影一般向姜小楼袭来,与此同时,姜小楼缓缓道,“我……” “我敲你大爷!!!” 她挥出一锤,悍然与宇文十相击,锤光闪过,竟然也如同幻影一般迅疾! 宇文十胸腹被重击,口中已经有血腥气,但嗅到了血气的狼崽子更加兴奋了起来,他并未退缩,手指之间夹着几把小刀,眼看着就要刺入姜小楼的后背! 就在宇文十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的时候,只听见几声撞击,他不由怔住了一瞬。 他的小刀的确刺向了姜小楼,而姜小楼也无法躲过,但是他的刀尖根本就无法穿过姜小楼的身体! 这是带了什么护身灵器? 宇文十并没有往姜小楼是一个体修的方向去想,但一想到若是护身灵器,他反而更加兴奋了起来!毁掉这些灵器,本来就是宇文十的乐趣! 陆一刀在台下看得心急如焚,尤其是在宇文十袭击之时,他分明看出了宇文十毫无阻碍一般穿破了护体符箓,但是为什么姜小楼没有使用极乐金铃? 台上姜小楼和宇文十的争斗,只是一瞬的试探之后,双方就都拿出了真招。 宇文十是从厮杀之中磨砺出来的,每一击都力求致命,而且速度极快,从台下看他基本只能看见一道影子,只见他双手呈狼爪一般,每一击都狠狠地要从姜小楼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姜小楼的战斗经验不如宇文十,但是锤法精妙,例不虚发,每一锤都要往痛处去,就是宇文十也被她砸得浑身隐隐作痛,甚至要拖累了他的速度。 发觉到这一点之后,宇文十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战意更盛!他不顾自己周身关节和要害处被姜小楼猛锤,一手成爪一手握刀,猛然向姜小楼袭来! 与此同时,姜小楼却不躲不避,也直直迎了上来! 一瞬间,两人同时倒了下去,姜小楼压在上面,众人还能看到她手中的锤子根本就没有停! 宇文十的小刀却崩散到四周,甚至穿过了擂台的结界,台下捡到的修士看了一眼,那精铁与青金石炼成的小刀已经卷刃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小楼不会给他们解惑,只是不知疲惫一般一锤又一锤地向宇文十胸前砸下,而宇文十虽然倒地,此时眼中也满是惊诧。 他明明感觉到护体法器已经开始崩解,为何却突然又有了作用? 姜小楼身上那些伤痕深可见骨,也不是假的,除非……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在筑基之后,姜小楼的铸身水平就又一次上升了,就算没有护体灵器也像有了灵器一样难以攻破,宇文十能够在她身上撕扯下皮肉来,当然有一半的原因是姜小楼自己的纵容! 宇文十的战斗经验姜小楼不能比,如果能让他摸索出来姜小楼的弱点,那么姜小楼胜算的确没有几分,倒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觉得这是灵器的作用,然后趁其不备一击! 而形势扭转后姜小楼的第一锤,其实是先砸碎了宇文十的下巴! “我不会让你认输的。”她喃喃低语道,“我会一点一点砸碎你每一根骨头。” 而宇文十虽然深受重伤,但这样的绝境他并不是第一次遇见,挤出了一个丑陋而残忍的笑容之后,他嘶吼一声,跃起来要再次攻向姜小楼! 此时两个人身上一个骨骼碎裂,一个满身是血,却仍然毫不犹豫地再次激战到了一起! “两个狠人啊!” 围观的弟子们不由感慨着,宇文十的煞气令他们觉得恐惧,但在宇文十对面能和这个狠人战到不相上下而且全身挂彩的姜小楼也让他们觉得无比凶残! 明明是两个修士,怎么战斗起来却发展到了如此血腥的肉搏呢? 陆一刀揪着心,死死盯着台上的战况,完颜兴业也目不转睛,面色阴沉无比。 宇文十是他刻意从仙魔战场带出来的狼崽子,这还只是在剑宗第一战,就连一个没怎么出过宗门的弟子也无法胜过吗? 台上宇文十再度一声嘶吼,像是要发狂一般袭向姜小楼,姜小楼面色沉静,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狠意,又一次以伤换伤! 如姜小楼预判,宇文十战力和速度都是一流,战斗经验也远超于她,但是如果硬拼身体强度,在姜小楼重伤之前,总能先把他熬到倒地! 姜小楼骑在宇文十身上,大锤从双手开始砸下,每当锤起,台下的修士们甚至能看到血肉的碎片飞扬! 宇文十已经只剩眼神的转动和身躯不甘地颤抖,但意志虽强,他的身体却无法支撑再一次激斗了。事实上姜小楼也是如此,她只不过是比宇文十要好上一些而已。 姜小楼锤起锤落,宇文十肩膀之下,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她再要往宇文十身前砸去之时,已经有人别过脸去不忍心看。 完颜兴业面色阴沉,终于按捺不住,飞剑出鞘,直接穿过了擂台的结界! 这一剑与花熠然带有试探性的一剑完全不同,而是带着浓浓的煞气和杀意! 完颜兴业笑意残忍,显然是已经不管不顾剑宗的规矩,也要将姜小楼斩杀当场! 耳边破空声传来,姜小楼瞳孔紧缩,顾不得宇文十,对着那朝她袭来的灵剑反手一锤! 第51章 第 51 章 “组队竞争?” 姜小楼差点被灵茶呛到。 “掌门这是在想什么?” 大不敬的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 但偷偷腹诽一下也不是不行。 修道之路本就是一条独行之路,不论有无宗门都是如此,就算是在仙魔战场之上也很少有人并肩杀敌。 强行让弟子们组队, 能有什么用? 怕是到最后, 弟子们还是各自为战,但队伍之中有强者的却是占到了便宜不假。 若是她有灵石,这个时候就出高价和筑基境界修为最高的弟子合作, 不出力也能混到一个名额。 陆一刀道:“未必是掌门的意思, 十里剑图的规则,本来就是这样的……传闻中, 十里剑图的主人门下有五名弟子,为了磨砺他们又培养同门之情,所以才有了十里剑图的诞生。” 姜小楼把茶杯放到了一边。 若说同门之情,她和几个师兄都很是不错,但是要让她和师兄们并肩而战, 姜小楼却根本无法想象。别的不说, 就陆一刀那个无差别攻击的打法, 如果不是独行那注定要先伤到自己人。 而剑修之间亦是如此, 剑意会相互交融也会排斥, 同门的剑意也并不相同, 修真界上下,只有万剑门的剑修是整个门派上下同修一种剑意, 靠剑阵制敌的——所以这个门派每一个剑修都很弱,不过结阵之后却能越阶而战,因此听闻他们弟子出行都是一打一打地组队外出。 但若是要组队, 姜小楼确实有些发愁。 铸剑峰就这么一点点人, 比不上别的剑峰, 她自忖战力在筑基之中不弱,可是五人成行,若是不幸组到了四个拖油瓶队友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以一敌五,若是遇上五个和她自己修为差不多的,姜小楼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陆一刀道,“剑图多年未出,峰内只有大师兄曾经进入过,他这几日没有空暇,不过在剑图开启之前,大师兄会来寻你的。” “好。”姜小楼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极乐金铃我还没有还给大师兄呢。” 这件灵器她就是短暂地沾了一沾身,根本就没有动用。 “你留着吧。”陆一刀道,“这是师兄的意思。大师兄说……金铃对于他而言护身作用已经不大,而你看来还有不少赌上性命的生死之战……” 此言之中戏谑之意虽有,他的语气却不是那么轻松的。 姜小楼垂下了眸子,讪讪不敢辩解。 若说后悔或是后怕她倒是也没有,但……终究还是让师兄担心了。 陆一刀点了一点,并未多言,其实也没有指责的意思。 虽然他一直在劝姜小楼不要冲动,但平心而论,若是二人易地而处,他自己也未必能压得住脾气。 而且听闻姜小楼在擂台之战中不但废了宇文十还折了完颜兴业的剑之后,虽然师尊铸剑峰主的反应很诡异,但陆一刀知道大师兄心中是很满意的,不然他也不会把极乐金铃直接送出来。 全峰最不满意的,大概就是闫无情了。 到现在,他还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陆一刀夹在中间,两边都不好出言,只能挑一些剑宗之内的话题随便扯开。 姜小楼乖乖听着,看起来倒是很听话的样子。 “丹玉峰刚出了一种灵丹,已经风靡整个剑宗了,我特意买了一些。” 陆一刀献宝一般拿出来一盘子丹药来。 花花绿绿的,每一种颜色都鲜艳欲滴,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姜小楼嗅了一嗅,丹药闻起来是清清甜甜的水果味道不假,但还有另一种异常熟悉的气息…… “这丹药的作用是……” 陆一刀肃然道:“能让人感到非同寻常的快乐!但不能多吃,推荐一次服用十粒以内,不然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闫无情忽然道:“她可比你要懂得多。” 姜小楼默默望天。 稀释版本幻灵丹,又掺杂了不同的灵果调味,一枚可以很快乐,九枚绝顶快乐,十枚以上八成就要变蘑菇,她当然懂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苗师兄还有这样的生意头脑啊? 加强版本的幻灵丹她还有一打,对这个无敌削弱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不过陆一刀盛情相邀,姜小楼还是和他一起感受了一下快乐。 陆一刀快乐地道:“我倒是也想试一试十颗以上是什么感觉……” “那师兄你记得找一块没有土也没有水的地方……” “……?” 不然我怕你把自己埋了还给自己浇水…… 事涉苗淼的商业机密,姜小楼并没有说得很明白。 看着这两个人傻乐傻乐的样子,闫无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拿了一颗灵丹咽了。 不只是姜小楼,陆一刀也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闫无情几乎要和不高兴划上等号,陆一刀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师兄快乐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但闫无情也并没有快乐起来。 虚假的感觉,终究只能欺骗感官而已。 他面不改色把灵丹咽下去,然后直接进入正题,“完颜兴业和纪天泽的父母都死于百年以前。” 姜小楼微微睁大了眼睛,也不管那颗低配幻灵丹的余韵还在了,认真听着。 “父母?” “是的。他们都是浣剑峰结了契的修士所生。”闫无情道,“而在师祖入魔的时候,这两对夫妻被他所杀,只留下两个孩子。然后,这二人被浣剑峰抚养长大。” 这些事情从前没有告诉姜小楼,是因为不想把她搅进浑水里面,可姜小楼不但被完颜兴业盯上了,还主动打了完颜兴业的脸,闫无情就不得不把事由解释清楚了。 姜小楼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纪天泽的恶意那么深,而完颜兴业更是疯魔一样了。 这是根本就不可能化解的弑亲之仇。就算是换成她自己,如果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是被人所害的,姜小楼也会尽力为他们报仇。 而闫无情没有说明白,姜小楼却也能猜出来另一点。 以完颜兴业和纪天泽的表现,这两个人是被人在仇恨之中培养长大的。复仇对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是性命一般的事情。和别的浣剑峰弟子比起来,他们都还要更加疯狂。 虽然这二人的确是受害者,甚至若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之上,姜小楼都可能会对他们幼年的遭遇有所同情。 但她毕竟不是。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恨师祖,不去找师祖报仇呢?” 冤有头债有主,镜明留下来的烂摊子,最终被人所仇恨的却是如今的铸剑峰一脉。 因为镜明很强吗? 几次三番被针对又遭人下毒手,姜小楼才没有那么大度。她一个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和这些往事没有任何的纠葛,完颜兴业却想要她的命,在宗门之外被袭想必也有纪天泽的谋划在,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了。 闫无情有些无奈地看了姜小楼一眼,“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对他们有所忍让……” “……那师兄是什么意思?” “你断了完颜兴业的剑,他不会善罢甘休的。”闫无情带着一丝忧虑道,“完颜兴业下手狠辣,毫无顾忌,此时幸好是在剑宗之中,还有门规和执法长老束缚,戒律堂裁决,他十年内都会在寒剑池幽禁,然后再被派往仙魔战场百年作为惩戒。” “只是如此?” 闫无情道,“只能如此。寒剑池有进难出,十年之内,暂时无忧。以他在仙魔战场之上的战绩,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姜小楼抿了抿唇,心道这明显是宗门有心包庇,但也明白仅仅凭此次是不能按死完颜兴业的——就算是梦里那个勾连魔尊的姜小楼,也不曾被剑宗直接处死。 再过十年……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还有一事,此次天外楼秘境除了筑基修士之外,还会有金丹修士去外围。纪天泽应当也会去。”闫无情道,“他修为不比完颜兴业,可是继承了他父母的遗产之后身怀众多灵器,你要小心。” 天外楼秘境此次他不会去,就算去了,也没有办法跟在姜小楼身边保护她。 “我知道了,师兄。” 姜小楼心中提高了警惕,同时骤生一种大胆的想法。 纪天泽想在宗门之外要她的命……而姜小楼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筑基和金丹之间的修为差别的确巨大,可她装散修浑水摸鱼的时候,也听说了不少越阶反杀的例子——在散修里面这很正常,有的金丹散修灵力虚浮,还不如筑基修士。 而在秘境之中,这就要比在擂台上面争斗更加容易了,因为秘境总有一些凶险之地是可以利用的。 天外楼秘境年年都有修士陨落其中,为什么就不能多纪天泽一个呢? 姜小楼暗自想着,倒也没有说出口。 “另外。”闫无情又道,“这是浣剑峰用来换紫鼎丹的梦隐火,正好适合你。” 他手中托着一团黑紫色的火苗,正幽幽燃着,光芒看起来令人心悸。 姜小楼道:“紫鼎丹又不是我炼的……” “但宇文十重伤,天外楼秘境近在眉睫,所以浣剑峰才舍得拿出来梦隐火。”闫无情道,“此火与我师门一脉的丹法并不合宜,但凝冰一脉倒是适合。玄容师叔也说了很合适。” 玄容真人都肯定了,姜小楼也就没再拒绝。 “静心,将火苗引到经脉之中,然后以灵力压制,收服。”闫无情道,“此火并没有诞生意识,我师父和玄容师叔也反复查探过,只是正常的异火。但是对你的修为而言,可能会有些艰难。” 姜小楼严肃地点头,按照闫无情的说法接触着那团火苗。 在闫无情手中,梦隐火看起来乖巧听话,可一接触到姜小楼的手,火焰就悄悄露出了狰狞面孔,被引入经脉之后,迫不及待一般开始灼烧着,想要焚尽一切! 在收服异火的过程之中,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异火天然而生,生来就是为了灼烧万物,没有灵智的异火更是只有灼烧的本能,梦隐火已经被玄容真人压制了一番,但把它交给姜小楼的时候,闫无情依然很担忧。 从他的表情上面看不出他心中的忧虑,闫无情紧紧盯着姜小楼,随时准备出手替她压制。 虽然借旁人之力压制异火会导致日后使用异火的时候不如自身压制的更加顺服,但收服异火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是被异火灼伤至死,闫无情不敢冒这个风险! 姜小楼双目紧闭,表情平静,没有把被灼烧的痛苦表露出来,所以闫无情只能悬着心观察着。 一炷香的时间后,姜小楼睁开了眼睛,“师兄,已经开始了吗?” “……?” 黑紫色的火焰在姜小楼的指尖跳跃着,看起来还是很乖巧,甚至有些谄媚。 “你是怎么做到的?” 收服异火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闫无情已经做好熬上几个时辰的准备了。 “我什么也没做啊……” 姜小楼莫名其妙。 她真的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是异火自己动的手。 梦隐火凶残地试图在姜小楼的经脉之中灼烧,但全然没有意识到它遇见的不是一个正常的修士……没有哪个修士会把自己当成灵器来炼制的,还是那种异火都烧不动的灵器! 发觉就算是自己竭尽全力也无法对姜小楼造成伤害之后,梦隐火乖乖地偃旗息鼓,直接献上了臣服。 闫无情面色紧绷,也就是因为他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表情所以才没有把心中复杂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总算明白师尊在提到小师妹觉醒了双灵根之后为何一点惋惜的感觉也没有,甚至还有些咬牙切齿了…… 而玄容真人,也没有痛惜的感觉,表情非常古怪。 当时他心中觉得铸剑峰主和他的感触是一样的,玄容真人只是不擅表达,但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做师父的才是真正了解徒弟…… 再看姜小楼已经忘记演出来颓然神色,自然到让他也差一点忘记这件事情,他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闫无情默默道,“梦隐火已经被你收服了,玄容师叔的意思,是要你得了异火之后记得常常练习,不可荒废。” 姜小楼肃然应道,“我定然不会荒废的。” 闫无情又补充道,“至于你的灵根问题,不必担心,天外楼秘境里面会有解法的……” 姜小楼点点头,不知为何,觉得闫无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敷衍的情绪? 闫无情并没有多留,而是又不容拒绝的给她留下了几瓶灵丹之后,直接离开了,脚步飞快。 姜小楼这个时候才来得及感受一下她新得到的异火。 每一种异火都并不相同,相比玄容真人丹炉之中那种狂暴的火灵气,梦隐火的焚烧却是宁静无形的,黑紫色的火焰任由她掌控,在灼烧的过程之中,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而是慢慢地在侵蚀着一般。 此火现在还很弱小,一是已经被玄容真人削弱了,二是姜小楼如今灵力水平只是筑基期,根本无法发挥它的作用。 但只要给它机会吞噬火系的灵物与灵气再成长起来,日后……也是可以用来偷袭的一团好火! 无声无息,静默侵蚀,还真是很适合她……姜小楼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像她这样光明正大坦荡磊落的修士,怎么会适合这种阴险的火苗! 一定是玄容真人判断错了! 可能只是炼丹的时候适合吧……姜小楼想到这里,试着感受了一下梦隐火在凝丹之时的特性。 不同的异火对于丹药只有细微的影响,不过在丹道大师的手中,异火也是能玩出花样的。姜小楼距离大师境界还远,此时只是能感触一番罢了。 等她察觉到什么之后,就默默地把梦隐火收回了经脉之中,什么也不再多想了…… 此火对于丹药的加持,居然是能让丹药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性质,难怪名叫梦隐,而最适合哪一种丹药,也不必多说了…… 这是苗淼的本命之火吧! 姜小楼按捺住自己去找苗淼升级幻灵丹的冲动,开始尝试着在伴随异火烧灼的情况下一起修行《铸剑术》。 她的伤势早就已经好了,一番生死战之后,大锤好像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在持续不断的敲击之中,又是一夜过去。 异火的帮助不大,但聊胜于无,姜小楼心满意足地从修炼之中抽身出来,一出洞府就被传信符箓给淹没了。 雪片一样的符纸纷纷扬扬,每一张纸,每一行字,都能压缩成三个字:求组队! “……原来我人缘这么好吗?” 姜小楼把传信符箓全部收起来,一张一张看过去。 多半都是她在闻道堂的时候认识的新弟子,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名字。 “若你不加入我等的队伍,你一定会后悔的,只给你一次机会,不要不识抬举!” “……?” 符箓的落款是赤歌峰一名姜小楼根本不认识的弟子,姜小楼默默把这张传信符扔了出去,开始看下一张。 “不知师妹可有意向组队?符箓内附肖像是我本人,满意了吗?” “……” 和花熠然比也就是差了一万多个景鸿桢吧,姜小楼忍了一忍,还是直接用梦隐火将这张传信符箓烧毁了,才去看下一张。 “若是师妹有组队意向,可以随时联系我。” 没有什么废话,但落款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雁山? 这倒也像是他的风格,姜小楼把这张传信符收下,再去看剩下的。 等她挑挑拣拣一番,手中也攒了不少传信符箓了。 这些都只是待定,姜小楼也明白有些人只是随便邀请了她一番,这还要多亏了她在擂台之战上面闪亮的战绩,让姜小楼的战力在几日之内传遍了剑宗。 与此同时她的灵根也传遍了剑宗,因此也有人抱着另一种心态……像姜小楼这样已经废掉的天才,哪怕拿到了名额,在天外楼试炼之中也未必能有更好的收获,争取名额的时候姜小楼是一个强力的队友,试炼的时候她也是一个竞争力很弱的对手,这正中他们下怀。 他们在挑拣,姜小楼同样也是,等她手中已经拿了四张符箓的时候,却不由开始犹豫了起来。 雁山这样的队友她是想要的,真诚又坦荡,做队友再好不过了。然后是苗淼……虽然外峰弟子一贯不参与此事,苗淼的邀约也让姜小楼有些惊讶,可是幻灵丹升级加强版本的威力姜小楼是懂的,有苗淼配合,也省的把他放走了去别的队伍然后无差别祸害整个秘境…… 王羽也异常恳切,她虽然战力不强,但是带来了一个姜小楼很难拒绝的条件是她对天外楼秘境另外有了解。 但最后一人,姜小楼拿到那张符箓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却又不想放下。 江闻月为何会来找她组队? 第52章 第 52 章 姜小楼先是和雁山苗淼各自确认了一番他们暂时也没有别的可以组队的人选之后, 才又拿起了江闻月留下的传信符。 “师妹可否见面一谈?” 江闻月来得很快,像是早就在等待着一般。 姜小楼心中还有警惕,但看江闻月的样子, 却又非常的坦荡,甚至孤身一人就来到了铸剑峰。 姜小楼开门见山问道:“师妹为何要选择与我组队?” 江闻月道:“因为师姐很强。” 这是事实, 在组队之战里面,找一个强势的队友,是所有人都期望的,不然姜小楼也不会收到那么多邀约。 但旁人也就罢了,江闻月用这个理由, 姜小楼心里总是要抱着一点怀疑的。 “我和师姐的确曾经有一点龃龉……”江闻月又很坦然道,“但是我想, 那只是一些小过节, 不是吗?并不妨碍我来找师姐组队。” 姜小楼双目微睁,顺着江闻月的思路往下走,既觉得有些古怪, 又离奇地被她说服了…… 江闻月当初也只不过是强行要和她打一场而已, 切磋比斗,都是正常事, 也没有下黑手, 还是送来了两块悟道石的绝世大好人……这么说来,二人之间确实只是一些小过节, 和完颜兴业和纪天泽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有深仇大恨的, 是在那个梦境里面的师姐妹二人, 但姜小楼修行时间愈久, 对修真界的了解更多之后, 再看那个梦境, 也觉得有些怀疑…… 姜小楼沉思着,却没有发现在她面前的江闻月其实是有一些紧张的。 “若是师姐在意的话,我可以向师姐道歉,当时我年少无知,希望师姐不要放在心上……” “我并不在意……”对于这些,姜小楼是真的没放在心上,而且还能理解江闻月的所作所为。 江闻月想造势,想压姜小楼一头,不论她是为了什么,她最终也失败了,姜小楼何必对此耿耿于怀。 “那十里剑图试炼……” “我当然非常愿意和师妹组队了,师妹不要嫌弃我就好。” 姜小楼的思绪绕出来之后,变脸变得很快,露出灿烂的笑容。 江闻月筑基比她早,修为与剑道都不差,本身定然也是被众弟子邀请之人,姜小楼为什么要放弃一个强力的队友? 姜小楼已经悟了。 把最强的弟子全部都变成自己人,才是组队试炼的真谛。 就算她和江闻月之间依然有旧怨,只要她们变成了队友,江闻月就没有办法在试炼里面对她下手,除非她想把自己也淘汰掉。 说不定江闻月也想到这里,才非要和她组队不可。 想明白了之后,对于江闻月,姜小楼又是深感佩服。 “师妹可还有别的组队人选?” “没有。”江闻月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钧弦峰这一代,只有我一个弟子。” 和姜小楼一样,江闻月也是个独苗苗,钧弦峰并没有很亲近的剑峰,至于浣剑峰,她当然不会在姜小楼面前提起来。 “我已经有几个人选,这几日内,我想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战法。” 江闻月颔首道,“好。” 她甚至没有问这些人是谁。 姜小楼送江闻月离开铸剑峰的时候,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江闻月会对她有这种没由来的信任。 但先敲定了一个之后,她迅速地联络了另外一人。 …… 王羽也很快出现在了铸剑峰,和她那平时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同,此时看起来甚至有些隐约的焦急。 “师妹看见我的传信了?” “是。”姜小楼颔首道。 “那师妹是如何决定的呢?” 姜小楼道,“师姐说了有一些天外楼秘境的情报,但总是要拿出来情报的价值,不然要我如何相信你?而且,师姐为何认定了我呢?” 她不信王羽在剑宗之中没有别的选择。 “筑基弟子之中,认定了师妹你的可不少……” 姜小楼收到的那一堆符箓就是佐证,但还不够,“可那不代表师姐也是。” 王羽心道姜小楼果然难缠得一如既往,但是她有求于人,自然要给出一个解释来,不然按照姜小楼的性子,疑人不用,她是没有机会再和姜小楼成一队了。 “一来,是因为师妹的战力在筑基弟子之中排在前列,而且我相信师妹,以师妹的眼光,能和师妹组队的人也定然是弟子之中的佼佼者,和这样的队伍成为对手,非我所愿。”王羽道,“二来,的确有别的原因在。” 姜小楼挑眉道:“说来听听?” 她就知道王羽只要诈一诈一定能再倒出来一点东西的。 “本次十里剑图的选拔是所有筑基弟子都可以参与的。”王羽道,“并不限制筑基弟子的境界,因此,宗门之中许多筑基巅峰的弟子也可以进入十里剑图……” “这些人中间,有许多人是为了天外楼秘境特意压制了境界才留到如今的,若是在往年的选拔,秘境的名额由各峰之主决定给予本峰的天才弟子,因为天外楼试炼之中天赋极其重要,但此次却不一样了。” “放在从前,这些人里面能有幸进入天外楼试炼的不过两三个,多数虽然压制了修为却无法和低阶的天骄弟子相比较,只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态留到如今。但此次是剑图试炼,这些弟子们联合起来,完全可以靠境界压制低阶弟子。” “这些压制了修为的弟子,大多数并不愿意和低阶弟子组队,我……也联系过他们,但被拒绝了。” 王羽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对姜小楼坦诚说明白。 姜小楼听罢,沉思了一瞬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些人就是比不过同期弟子所以才留到现在欺负低阶弟子的吗?” 虽然这么道来也没有错,王羽还是又解释道,“其实这些人中也有当年有名的天才,只是当年错过了天外楼秘境……比如我赤歌峰的师兄荆长青,以他筑基巅峰的修为是可以硬撼一些金丹师兄的……” 这名字……有点耳熟。 姜小楼翻了翻,找到了一张传信符箓。 “原来就是这个‘不识抬举’啊……” 王羽看了一眼,默默闭上了嘴。 那么一点同门情谊,并不值得让她为这个师兄搭上自己的名声,而且她去询问荆长青的时候,荆长青可不是这种态度。 说什么看不上新弟子,其实也只是看不上普通的新弟子罢了…… 但她又不由悬起了心,姜小楼现在知道了荆长青的修为,还会选择和她组队吗?换位处之,如果是荆长青的邀请那么她自己是不会拒绝的。 姜小楼没有什么犹豫就把荆长青的传信符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又笑道,“那么,我们来谈谈天外楼秘境的情报吧。” “进入秘境之前,我才能告诉师妹。”王羽看到了一丝希望,迟疑了一下又道,“但我能向师妹保证,师妹不会后悔的。” 看着姜小楼皱了一皱眉头,王羽也知道自己的承诺有些弱势,无法令人信服,但是还未确定之前,又不能再多言,只好一咬牙补充道,“我的消息,是关于天外楼内部的另一重秘境的,对于我等而言,是大机缘。” 看着她如此郑重又很谨慎的样子,姜小楼还是信上了几分,而且,王羽已经给出了她能给的诚意。 姜小楼道,“组队之战五人成队,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其余三人那里……” 王羽心一横道:“我也愿意给。” 看她的样子,虽然有些痛心,可并没有犹豫许久。说明这个机缘并不是那种太过稀少,需要防备竞争者的,不然王羽也不会如此大方——但和四个人分享,其实她还是有些亏了。 姜小楼顿了一顿,又道,“好。这几日内我会再联系师姐。” 王羽面上浮现一抹笑容来,“多谢师妹。” “师姐客气了。” 于姜小楼而言,这是各取所需而已。 …… 剑宗之内,十里剑图试炼的消息一经传出之后,筑基弟子们之间的交流猛然增多了,就连传信符箓的消耗都暴增几倍,宝箓峰趁机大赚一笔。 天外楼秘境对于筑基弟子们的吸引力当然巨大,但事实上因为秘境之中与符箓和丹药一道的机缘已经由前人印证并不多,外峰弟子们没有凑这个热闹的必要,也争不过主峰的那些剑修们。 所以抓住机会赚灵石,才是外峰正道是也,秘境里面可缺不了丹药和符箓,不论谁得到了秘境的名额,宝箓峰和丹玉峰都稳赚不赔。 姜小楼择了队友之后就闭门不出,丝毫不管剑宗之内是如何热闹的,为了保险起见,和队友们碰面的时候,她又叮嘱了一番最好不要透露队内信息。 其实也用不着姜小楼如此,江闻月和王羽心中有数,苗淼欲往剑图试炼的消息只有队友知道。而雁山虽然向来是一个诚实小郎君,但他可以选择不说,凌霄峰的同门也不会逼迫。 因为这一场试炼,剑宗这一代的同门弟子之间有些人多了亲近,有些多了提防,倒也不知是不是掌门在此之前已经算到的。 但在彼此之间增进了一些了解之后,就算是择定了在十里剑图之中并肩而战的队友,弟子们也默契地没有暴露自己的底牌——在修真界之中,这么做纯粹就是找死。而且剑图之中的队友,到了天外楼之中虽然还是同门,但也已经变成了对手。 不过,关于剑图试炼的消息倒是可以沟通一二。 司徒克仿佛很忙碌,没有见姜小楼,而是给了她一份长长的十里剑图解析,既包含了他自身的经历,也有一些是从别的弟子那里得到的情报。 从同门师兄师姐和师叔们之处,弟子们或多或少都能探听来一些,拼凑在一起,剑图也就没剩下什么秘密了。 这一次不用姜小楼再多说什么,意识到自己的战力在队伍之中垫底的王羽就大方地分享出来她得到的情报,五人讨论了一番,决定如何应对之后,就也各自回峰修炼去了。 对于修真者而言,大多数情况下,各自为战都是要好过抱团的,尤其是剑意只会相互对抗的剑修们。 …… 十里剑图开启当日。 不只是几乎所有筑基期弟子,还有不少修为更高深的弟子也都出现在了此处,虽然他们无法争抢名额,但是剑图可以在外以水镜显示剑图内的争斗,旁观这些弟子们的试炼也很有意思。 “真是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盛景了……” 一个金丹期弟子和身边的同门感慨道,他身边另一个金丹弟子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剑图上一次开启,还是在他们修为尚弱之时,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距离此时已经百余年过去了,才能再次得见十里剑图。 除了这些人在感怀之外,还有一些金丹弟子非常忙碌,四处穿梭于人群之中。 “下注吗?只要一灵石,一赔二十……” “只要一灵石一灵石,不容错过,小赌怡情……” 姜小楼疑惑道:“队伍都还没定下,要怎么下注?” 王羽解释道,“所以是盲投啊,就是队伍都没有定下才杜绝了所有做手段的机会……” 而在场的筑基弟子少说也有数百人,选定了第一的队伍下注一赔二十其实庄家稳赚不亏,投注的人就算赔了,也只会觉得是自己运气不佳。一灵石也不多,许多人就只是买个开心罢了。 这样的生意头脑,姜小楼不由肃然起敬。 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王羽。 “那个修士……” “我师姐。” 果然如此…… 姜小楼没再问,等队友们都到了,一行人一道去领秘境之中的命牌。 到了这个时候,再遮遮掩掩就也没有什么必要,但是看见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还是有人议论纷纷。 “在新弟子里面,这应当是最强的一队了……” “但这五个人竟然来自五座剑峰,也是很有意思,而且那个丹玉峰的是怎么回事?” 被科普了一番苗淼的战绩之后,那个提出疑问的弟子才解惑,但还是带着一丝惋惜道,“可惜他们这些新弟子,到底境界和筑基巅峰的差别巨大……” “是啊,方才的那一队,可是要强悍许多。” “为了天外楼秘境耽搁了这些年的修行,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但这次不是就等到了秘境机缘么。” 他们所言的这一队,在五个人一同出现之后,就已经被许多人视作十里剑图试炼的第一了。 四个筑基巅峰,再加上一个战斗力堪比筑基巅峰的宇文十,的确是强悍无比。 王羽小声道:“中间的那个就是荆长青师兄。” 被荆长青用古怪眼神死死盯着的姜小楼默默把自己藏在了苗淼的身后——倒也不是怕了,只是有一些恶寒。 为什么要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她啊?! 在荆长青的另一边,和姜小楼生死搏斗了一番的宇文十却是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甚至还带着一丝漠然,好像并不在意姜小楼差点废了他一样。 在战斗之中受伤,在宇文十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并不会因此而埋怨对手,这样的心理,姜小楼多少能懂一点。 但这样的宇文十也更可怕——这个狼崽子的世界观里只有野蛮人一般的弱肉强食,不论是他自己死还是别人死他都可以非常冷漠,面临生死困境的时候他大概可以毫不犹豫杀了所有人,包括他的队友。 除了荆长青这支队伍以外,还有不少队伍整队都是由姜小楼从没见过的面孔组成的,看来此次剑图试炼,要把剑宗之中停留在筑基期的老弟子炸出来大半。 等人全部都到齐,才有长老开始公布剑图的规则。 五人一队,每名弟子都可以领到一枚命牌。命牌被毁或者离身三丈之后弟子就会被自动传送出剑图,视作试炼失败。 而命牌可以显示周身十丈内是否有对手,以此来加速试炼的进程,在试炼进行之中,剑图的范围也会不断地缩小,直到剑图之中只剩下一个队伍的命牌。 排名在前四的队伍都可以获得天外楼秘境的试炼机会,但最终只剩下一个队伍,则是因为十里剑图独有的奖励剑意洗练。 这些规则大部分弟子其实已经全部都打听到了,毕竟剑图多次开启,内里的地形会变动但大体的试炼规矩是不会变的。 而长老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挥了挥手,天空之中就徐徐展开了一张画卷。 画中写意山水,十分风流,然而一眼望去,竟有一种被剑意刺痛了眼睛的感觉。 十里只是一个虚数,从剑图之外看,剑图之中浩瀚河山又何止百里! “十里剑图试炼开启!” 一道白光闪过,持有剑图命牌的弟子们已经全部被传送进了剑图之中。 第53章 第 53 章 囊括了剑图各处的水镜徐徐展开, 以供没有进入剑图的弟子们观看剑图之中的战况,而在诸峰的长老们面前,也有水镜光影显现出来, 不同的是,比起弟子们只能观看固定的角度,这些长老却可以用自己的神识探入剑图决定要观看何处。 这是剑图主人的一点小心思,十里剑图于如今的剑宗看来是至宝,但在剑图主人手中,似乎更像是和弟子们逗趣的小玩意, 不然也不会让外来的神识能够进入剑图之中了。 手执剑图原本的紫霄真人看起来非常严肃,剑图的开启无需紫霄真人输入灵气, 用灵石即可以支撑,但紫霄真人依然需要把控剑图全局,以防中间有什么意外。 众长老对于紫霄真人的肃然性子有所了解, 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去找麻烦, 只是各自看着水镜,寻觅着自家弟子。 但从未执掌过剑图之人, 也断然猜不到手握剑图之人, 因为剑图原主人的恶趣味,其实也能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权限…… 比如, 在弟子们进入剑图之时的传送之中,除了同一小队的五人不会分开之外,不同小队的传送都是随机且没有任何规律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间, 紫霄真人却可以稍微影响一下传送法阵的结果。 所有弟子们都出现在了剑图的水镜之中后, 围观众弟子开始奔着不同的水镜前去寻觅他们感兴趣的队伍, 然而找着找着, 却发现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一块水镜前面…… …… 姜小楼紧握大锤,环顾四周,发现四名队友都已经被传送进来了,而旁边并没有外人。 五人相互交换了眼神,正准备按照此前商议的战术行事的时候,命牌却在此时亮起了红光,代表感应到了别的小队出现。 他们来不及反应,又是五道传送光芒,出现的赫然就是荆长青和宇文十的队伍! 围在水镜之前的弟子们瞬间比剑图之中相遇的十人还要更加激动! “要打起来了!先押注!” “一上来就是大爆点啊!” 这两支队伍都是被人众人看好的获胜队伍,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的相遇应该是在最末两位的时候,可谁也没有想到剑图试炼还只是个开头,筑基巅峰和天才新弟子们就已经撞到一起了! 投了注开始暗自懊悔——本以为这样的小队绝对是在前四之列的,难道此时就要有一支队伍折戟于此吗? 剑图之中,气氛也是剑拔弩张。 两队的剑修全部都执剑相对,宇文十面露凶光,死死盯着姜小楼。 但姜小楼在和荆长青对视,二人都是目光凝重,像是要把对方看出一个洞来。 “是你啊。” “是我。” “不该遇见你的。” “但我已经在这里了。” 短短的四句对话,穿过水镜术传出来的时候,水镜前面的弟子们有些茫然,但又感到肃然起敬。 这可能就是强者过招的境界吧,只是他们已经等待了如此之久,为何这双方还停留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呢? 姜小楼肃然问道,“师兄此去欲何?” “一路向西。” “好。”姜小楼颔首,“我们向东。” 说罢,二人各自移开了眼睛,两只队伍迅速地朝着不同方向离去,头也不回! 水镜外还满怀期待着的弟子们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高手过招?” 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还分了方向生怕再遇见! “我辈剑修,岂能如此?!” 观看水镜的长老们也痛心疾首地捂住了眼……但却无法再因为弟子们相互攻击了。 因为这十个人中间,已经集齐了铸剑峰、钧弦峰、凌霄峰、赤歌峰、百川峰、浣剑峰……这个时候再像平时那样攻击习惯性攻击对方简直就是回旋镖扎自己的脸。 韶羽峰长老嫣然笑道,“这一代的弟子们倒是头脑灵活得很。” 实话实说她也找不到还有什么别的方向能给这些弟子们找补一下了,暗自庆幸里面没有韶羽峰的弟子。 姜小楼和队友们一路狂奔的时候,才没有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好。 剑图试炼还只是个开始,本次情形特殊,大家都是奔着前四名的天外楼秘境名额去的,一上来就和一支强队生死搏杀,亏不亏啊? 和荆长青一队相遇,他们之间注定会有一队减员甚至出局,若是两败俱伤,说不定还会双双失去名额,平白便宜了别的队伍,这种时候对战,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显然另一只队伍的主心骨荆长青虽然人有些古怪,脑子还是正常的,相互试探了一番之后,他们就默契地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荆长青向西,姜小楼往东,扫荡完别的队伍之后再见也不迟。 当然姜小楼还是一路警惕着是否有来自背后的偷袭,但对方没有这么做,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在三里之外,命牌不再闪烁之后,五人才停了下来。 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和空中星斗与太阳的方位之后,王羽道,“这是剑图之中巽九壬七方向的山脉。” 脑海之中确定了自己目前的位置之后,姜小楼道,“正好,按照原计划行事,剑图之中地形可能有变,大家多加小心。” 众人又是交换了眼神之后,五人直接分开成了两组! 水镜外还在看着这一只队伍的弟子纳闷道,“他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不去找对手,反而放弃了小队人多的优势直接分开了,姜小楼和王羽二人成行,命牌红光一闪就立即离去,一路避着人。 “难道她们还以为能避着人一直到结束吗?” 原本觉得这只队伍不错的弟子也失望地移开了目光,转而去看别的小队了。 秘境之中,大多数在传送之时就遇见的队伍当然不会像姜小楼和荆长青那样选择,弟子们都是拼命搏杀,在姜小楼耽搁的这段时间里面,已经有十几名弟子被传送出来了,正在剑图外面一脸茫然。 姜小楼和王羽一路避人避战,倒是有弟子看出来一些什么。 “她们好像是有一个想去的方向……” 剑图中又不是秘境,也没有宝物,这是要去哪里? 有一些经验的弟子们和长老想到了什么,反而皱起了眉头。 若是真的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那他们可要更加看不上这一只小队了。 姜小楼和王羽面前,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脉。 和剑图之中别的大山没有什么差别,林木茂盛,看不见人影,她们在山上走过的时候,手中的命牌大部分时间都毫无反应,只有她们刻意绕到了一个地方,才发觉到命牌幽幽闪着光,而且光芒浓郁。 “果然如此吗……” 这恰恰印证了她们收集到的情报,而且,也证明了这情报不是只有她们能获得的。 “别看了。”水镜之外,一个弟子道,“心思是活络,但也活络过分了,这是学着想当缩头乌龟。” 周围弟子们不解道:“这是何意?” “剑图之中,参加试炼的弟子靠着命牌来辨认,我们也都知道剑图的规则是命牌在十丈之内会显示对手,所以只要和对手碰面,就不得不战。” “虽然这样的规则让剑图之中处处凶险,只要有命牌在手就没有办法躲避,可命牌又不能离身太远,不然也会被淘汰。因为这个规则,剑图无法高空飞行,剑图之下的土地也只有九丈九,也是为了杜绝有人依靠土遁来避战。” “但是前几次的剑图试炼里面,却有人误入了剑图之中的一座山脉之中,然后他就意外发现,只要他在这山脉里面隐藏起来出入口,这是一个距离地面天然有十丈远的地方,没有人能再通过命牌发现他。” “然后呢,那人如何了?” “那场试炼……”正在解释的弟子面上浮现一丝古怪神色,“最终剩下来的两个强力小队互相残杀至每一队都伤重……” 剩下的不用他再多说,众人也猜得到结局。 一只小队拼命全歼了另一队,却在剑图合并之后被那个幸运儿耗死,而那个幸运儿的队友们,则是莫名其妙被带着成为了第一。 “可是既然如此,那不是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剑图中有这样的地方?” “是的,所以才会有人特意在剑图之中寻觅此地。”那个弟子面上带着不屑,“不过是心存侥幸,又想着要投机取巧罢了。” 众人暗自颔首,觉得他说得不错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卧槽!” 众人再看向水镜的时候,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事情的发展和那名弟子断言的完全不同。 就在片刻之前,姜小楼找到了那个出入口附近,但她非但没有进入,反而在入口之外的地面上面砸下了一锤! 这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秘境试炼这些年来,也没见过有人想不开要对秘境下手的,但就在人们还未想明白姜小楼意欲何为的时候,就发现从姜小楼身前的地面开始,整片山脉都在震动,开裂! 在别的地方姜小楼想怎么砸就怎么砸也伤不到秘境,但是此地底下有一处是空的!原本就高挑架空的结构,如何能禁得住姜小楼一锤! 姜小楼的锤中夹杂刀意,一锤劈裂山河之后,她接连不断地持续锤下,并切换着不同的方向,不要说是这座山脉,就连整座秘境在这里看起来都要崩裂了! 紫霄真人手握剑图,平静的面色之下心中已经波澜起伏,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这是试炼,弟子们不论做出来什么都不违规……但下次要把不能向秘境本身下手这一条加入规则里面! 山脉崩解坍塌的时候,姜小楼和王羽已经离开一段距离,碎石块四处滚动,因为姜小楼下锤之时的刻意控制,石块非常的均匀,这也代表着这些石块一旦开始崩裂,根本就无法遏制。 姜小楼并没有刻意关注那些得了消息隐藏在地底的弟子们,远远地也只能听见几声惨叫,不时有剑光切过石块,似乎有人试图攻击石块想要脱身出来——但这并没有用处,因为他们既然躲在了十丈开外的山体之中,那就必须要面对厚达几丈的山体崩裂之后的重压。 方才那还在言语之间不屑的弟子此时也有些羞愧,“是我没有想到此处……” 众人并没有指责他的意思。 这谁能想得到啊?!而且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等他们再多言几句,水镜之中的变化让这些弟子们再一次双目圆睁。 “卧槽!” 姜小楼都爆了一句粗口,拽着王羽,也顾不上要不要掩蔽行踪直接激发了符箓开始跑路。 “这什么鬼东西啊?!” 只见从此前被姜小楼锤裂的山体里面先是冒出来了白色的蒸汽,然后紧接着就是赤红色的粘稠液体涌出! 刺鼻的气味和剧烈的高温让姜小楼迅速反应过来奔逃,除此之外她体内的梦隐火也开始激动地沸腾了起来,甚至还想往那山体处靠近! 她直觉那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但另一种直觉告诉姜小楼这非常危险! 姜小楼和王羽从事发处拼命往高处逃离的时候,滚烫的液体从裂缝里面涌出来,一路向低处奔腾。 不用再说什么那些藏在山体里面的弟子就算是侥幸躲过石块,这一遭也肯定没命了,而在山体之外,另外一些弟子疑惑地看着那奔流而下的不明事物。 “这也是剑图之中的试炼?” 可他们只听说过剑图里面有些地方可能会剑意伤身,这熔岩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在这一片区域里面原本的青山绿水在熔岩淌过之后只剩下一片黑色的灰烬,还流淌着金色的岩浆,剧烈的高温又升起了蒸汽,很快就变成了一块不毛之地。 而原本在附近对战的弟子们有些见势不妙逃了,险险避开岩浆吞没的范围,剩下一些避之不及的,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应对人已经出现在了剑图之外了! 在往届试炼里面,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光是弟子们一个个骇然,长老们也不由全部看向了紫霄真人。 “这是剑图的哪个秘密设定不成?” 紫霄真人……也不知道。 留下剑图的修士更是没有嘱咐过啊! 他们好好的把剑图当做试炼秘境用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已经摸得透彻了,但里面竟然另藏玄机。 有一个长老说道:“看这样子,倒像是什么火种出世。” “应当就是原本被埋在那座山下的吧。” “可是当年那名弟子出来之后,我等也去调查过……” 在一座底下不超过九丈九的秘境之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块地方,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有问题的,宗门自然要调查一番,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只能归结为是那位前辈的恶趣味,就是为了出现那名弟子一般误入的情况。 可现在看来,他们又要被狠狠地打脸了。 这火种藏得很深,也无法令人察觉,很有可能当时还在沉睡着。以那位留下剑图的前辈的心思,说不定就是想要留下一个弟子收服沉睡火种的轶事……但谁能想到会有人直接崩山啊! 姜小楼那一击原本只是针对躲在山中的弟子们,但是一击之后引发的火种喷发,直接带走了秘境之中将近三分之一的弟子! 如果这能当做姜小楼的战绩来算,那么她已经能成为十里剑图历次试炼的第一了! 事实上在开始的时候岩浆还是弟子们能够躲得过的,但慢慢地岩浆越来越猛烈,涌动着的岩浆已经有五尺高,筑基弟子们难以御空,被岩浆淹没之后,就直接伤势致命或是命牌毁灭被淘汰了! 罪魁祸首姜小楼和王羽惊魂未定,站在高处遥望许久,直到那山脉处只留下几丝蒸汽…… 姜小楼道:“我要去看一眼。” 王羽心有余悸:“那里应当很危险。” “但亦是机缘……而且,也许能用到我们最初的谋划……” 其实她们最开始的想法非常简单。 在那一次的试炼爆冷之后,此处就不是什么秘密地点了,不如干脆利用这个地形坑死试图在山脉里面一直留到试炼结束的弟子,然后王羽就可以留在此地了。 她们特意准备了遁地符箓,就是为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灯下黑的战略,既然已经被姜小楼扫荡了一次搞得乱七八糟,也许别人就未必会再来,来了也未必能发现王羽,而且王羽在地底,也方便对外偷袭。 以王羽的修为战力,对于队伍中其他人而言能算是拖累,她在此地留下,如果能借着地形留到最后那是一件好事,到那时候秘境会自动缩小合并,重新归队,而如果不能,那也无妨,只是这个战略失败了而已。 但是不论是谁,都没有猜到这片山脉下面,竟然还有别的东西在,还隐藏得如此之深。 用一个秘密掩饰另一个秘密,剑图之主心思简直深不可测。 可是,只要在秘境里面藏机缘的前辈,那当然就是好前辈啊! 火种来源之地看起来异常凶险,姜小楼跃跃欲试,王羽犹豫了一瞬,和姜小楼一道前往。 只要看见变故的弟子,也都能意识到这里藏有机缘,但剑图之中无法飞行,那些逃远了的弟子一时间也很难赶过来,命牌平静没有光芒,趁着暂时还没有竞争对手,姜小楼和王羽层层防护之后,来到了还在迸发着火星的裂口。 高温几乎要熏红了她们的眼睛,姜小楼十分自然的样子让王羽惊诧不已。 她是一个单系火灵根,在这样的火灵气浓郁之地都有些受不了了,为何姜小楼毫无反应?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差别吗? 姜小楼望着那个裂口,也开始感到激动起来——准确一点说,是感受到了梦隐火的激动。 它想要吞噬下面的火种! 姜小楼沉吸一口气,和王羽一起向下探索着。 水镜外面,还在围观着的修士们提心吊胆跟着她们向下行进,忽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这好像是一个战斗试炼秘境……吧?” 但现在怎么变成了秘境探险了啊! 可他们也实在好奇山脉之下是何物如此凶猛,兴致勃勃地继续观看着,然而在向下两丈之后,水镜术却就此断绝了! “怎么回事?” “灵气过于浓郁或者过于不稳定,秘境中的水镜就没有办法再维持。” 神识探入其中的长老们却也不能观看下去了。 紫霄真人淡淡道,“秘境机缘归弟子个人所有。” 可这不代表看也不能看吧? 在长老们不忿的眼神里面,紫霄真人丝毫不为所动。 现在的剑图之外,就只有紫霄真人能够知道剑图之中发生了什么了。 下行四丈之后,王羽就传音姜小楼,她恐怕无力再支撑下去。 虽然心有遗憾,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极限就在这里,无法和姜小楼相比。 和王羽分别之后,姜小楼继续向下,经脉之中的梦隐火跳动得越来越频繁,像是在催促着她前行一样。 接着下行,姜小楼落入一片赤红之中,火苗席卷而来,像是要把她燃成灰烬…… …… 另一边。 江闻月,雁山和苗淼一道前行。这三个人虽然是同一届弟子,可除了小比相互打过一场以外,其实也并不相熟。 但只是一起战斗而已,而且还是秘境试炼里面没有什么生死之忧的战斗,也用不着他们太默契。 雁山有些担忧地望着热气蒸腾的远处。 “两位师妹不会有事吧?” 江闻月和苗淼异口同声道,“不会。” 雁山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信任从何而来,但却在这样理所当然的氛围里面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于队友的信任太少了一点…… 就在此时,他们的命牌亮起了红光。 第54章 第 54 章 三人迅速地机警了起来。 与他们相逢的另一支小队五人齐全不落, 看见这三人的时候还有些微讶。 剑图试炼开始之前,同位参赛队伍他们自然也关注了几只强队,但没有想到, 在一些弟子心目中的夺冠热门, 竟然只剩下了三个人。 这三人看起来都很狼狈, 像是已经和强敌争斗过一场一样。看来是运气不好, 在刚进入剑图之后就遇见了另一支强队。 但是他们当然不会就此掉以轻心, 这一代的风云弟子, 哪怕只有三人, 也是要他们必须严阵以待的。 五人结起剑阵, 雁山的同门师弟沉声道,“得罪了, 师兄。” 雁山没有回应。 那名弟子也意识到了什么…… 五人结成的剑阵之中,只有一人还有一些情形的意识,“你们……好……” 不等他说完, 话音未落, 江闻月毫不留情斩碎了他的命牌,和雁山一道直接送了这整只队伍出局! 被传送之后出现在剑图外的弟子还满脸迷茫, “……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是结了剑阵吗?! 以剑阵的防御能力,就算是五个筑基巅峰面前也能支撑一番,怎么会出局这么快! 水镜前面的弟子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自己看吧……” 一小半的人都围在这块水镜之前,但观战的气氛却一点也不紧张。 因为水镜跟随的小队的操作也非常之熟练, 虽然他们看起来只有三个人,而且狼狈又凄惨,让人觉得随时可能会被淘汰出局,但只要看了一段时间, 就会发现这三人其实游刃有余。 剑图之中的弟子们却无法得到水镜的信息,在遇见这样的队伍的时候,哪怕明知道他们是天才弟子,但也会在心中悄悄给自己加一分胜算,然后就是莫名其妙被淘汰出局了。 “当时江师妹都快要哭出来了!” “是啊,然后她一剑把你秒了。” “没错,下一剑就是你。” 已经从剑图之中出来的两个队友相视一眼,决定揭过这个话题。 但受害者也不只是他们。 “雁山师兄看起来浓眉大眼的……” “竟然也是个贼啊!” 他们遇见的套路包括但不限于江闻月强忍悲痛的失落面色和雁山坦坦荡荡的对决邀请……但最终起到一半决定性作用的其实是苗淼。 江闻月哭的时候,苗淼鬼鬼祟祟在洒丹药,雁山和同门叙旧的时候,苗淼在偷偷摸摸洒丹药…… “可他的丹药不是筑基以后就没有用了?” “你的修为能提升到筑基,他的丹药为什么不能也升级一把呢?” 这就是情报过时加上对丹修了解不够的下场了,在开始试炼之前,虽然这些人都调查过,可下意识把苗淼放进了一个弱势的范围内,甚至觉得苗淼是被其余弟子带飞的。 当然在正面对决,这当然是不够的,可架不住这些人就是不正面上啊。 剑图这样的试炼,按照一些上古传下来的规矩,那时候的修士都是要相互见过礼才会开始争斗。 如今剑宗之中虽然没有那些追求古礼的修士,可在宗门内大家也都是熟人,小弟子们面子尤其化不开,哪里像这些人一样毫不讲武德,哪怕是他们堂堂正正能打败的敌人都要用上偷袭的手段来决胜。 结剑阵结到一半就被毒到失去意识的滋味,谁懂?而这又是在失败即出局的秘境之中,只要把他们遇见的对手全部都淘汰了,情报根本就无法传递到剩下的弟子们手中,故技重施虽然老套,但非常实用。 本以为是来看一场激情热血的试炼对决,现在倒是变成了一群人围观这只小队花式埋伏和偷袭,一边痛骂无耻,一边心里又觉得这样的战术似乎很好用。 “还有另一个可怕的消息……”水镜前面的弟子幽幽道,“虽然他们看起来只有凄凄惨惨的三个人,可另外两个人也没有被淘汰呢。” …… 姜小楼人在火海之中,又有一种开始修炼的冲动。 但是她好歹记起了剑图秘境并不保险,修炼最好还是不要暴露在人前,所以放弃了借此修炼《铸剑术》,只是放任自己在火海中被灼烧,用几分真气护着岌岌可危的法衣。 说起来,她的法衣报废频率也是越来越高了…… 火海此时是由赤红流金和黑紫色混杂而成,看起来带着几分诡谲和恐怖,但姜小楼身处其中,其实并没有因为火海而感到过分的不适。 毕竟梦隐火已经臣服于她,可以说这篇火海有一半都是姜小楼的。另一半虽然可怖,但一被梦隐火挡住了,二是异火本身就威胁不到姜小楼。 但火海之中的战斗却和姜小楼无关。 梦隐火刚一进入,就已经吞噬了大量的火气,然后凶悍地想要将山脉之下的火种全数吞噬,然而那火种当然也不会就这样任由梦隐火吞噬,同为异火,这二者都没有什么灵智,但是仅凭着生存的本能也迫使他们必须开始争斗! 作为梦隐火之主的姜小楼,亦无法干涉天然异火之间的斗争,只能给梦隐火提供微薄的灵力支持着,然后,就是给它喊加油了…… 一个是有根之火,另一个却已经沉眠多年,黑紫色的火焰从一开始稍显弱势之后,就开始疯狂地扩张了起来! 姜小楼紧张地观望着,毫不吝惜地给梦隐火提供灵力,慢慢地,二者拉锯之间,赤红色火焰占据的区域越来越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声息。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被姜小楼打破了沉眠的山脉之后,这团火焰的爆发耗费了它大半的灵气积蓄,不然也不会被梦隐火如此压制。 终于,黑紫色的光芒已经完全占据了赤红色的范围,一瞬间光芒大盛,姜小楼甚至能感受到梦隐火传来的激动情绪! 火苗跳跃在姜小楼指尖,比起吞噬这团火种之前的梦隐火明显就要强大了许多! 然而…… 姜小楼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团黑紫红金混合成的火种,将它收回了体内不提。 如果是黑紫泛着红光金边也就罢了,吞噬之后的梦隐火却是一团黑紫一团金红色,丑得不忍直视! 火种栖身之处在火种觉醒之后已经被灼烧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在失去了火海的支撑之后,已经有快要崩塌的趋势。 姜小楼上行找到王羽,二人再度向下,来到了此前的火海中心。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符箓刚好可以支撑起小小的防护层,在她们研究战术的时候,其实原本也就是为了山体崩塌做准备的……虽然中间多了一些曲折,最后还是按照计划完成了。 姜小楼道:“师姐就在此地吧,我去和他们会合。” 王羽颔首,并没有问她得到了什么机缘。 …… 水镜之中,一名法衣像是被火灼烧过,衣衫褴褛的女修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场面……” “太熟悉了!” 旁观的弟子们看着另一幕水镜里面狼狈不堪的三个人,再看看独身一人的姜小楼,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进展。 其实到这个时候试炼已经进行了大半,姜小楼一锤子送走了三分之一的修士,其余的修士们也在相互争斗之间各自出局,还留在秘境之中的,大多数也都经历过许多次战斗,和姜小楼的样子也差不多。 但这支小队的操作,还是让所有旁观的修士都记住了他们。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若是那个误入山脉之中的修士给剑图试炼留下的影响是日后修士们都开始钻漏洞,那么等这支小队出来,可能要教会整个剑宗的修士们在秘境中要如何装惨了…… 对于试炼秘境,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啊! 而从往年的试炼进度来看,剑图开启半日之后,剑图试炼还只是个开始,不会淘汰掉太多的人。而只看西侧不看东侧也确实如此,西侧的队伍们还在相互试探争斗着,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东边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 不过,离火种爆发最近的地方,却有参与试炼的队伍在那里停住了不再移动。 “就算再强的弟子,遇见这种秘境之内的天灾也定然没有反抗之力,如果一整支队伍都在,那么说不定就要全军覆没,那时候就是我等出手的好时机了……” 簇拥在一名青年修士周围的弟子夸赞道,“师兄神机妙算!” 他们整队还没有人被淘汰出去,靠着人多势众,在火种喷发处的外围守着,已经成功解决掉了不少弟子。 那男修看起来颇有些自得之意,深深感觉自己智谋过人。 捡漏这种事情,在秘境之中倒是很常见的,甚至两只队伍两败俱伤然后便宜第三人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虽然令旁观者扼腕,可是秘境规则如此,又不是擂台赛,也不由他们改变。 此次秘境之中发生剧变,的确是可以取巧的好时机。 姜小楼掂着锤孤身前行,从火海经过之地走出的时候,因为形单影只,乍一看还有一丝煞气和浓浓的孤寂感。 一直观察着那里的男修感慨道:“又是一名失去了所有队友的修士啊……” 话语之中,有一分怜悯之意。 男修并没有直接动手:“这位师妹,留步!” 姜小楼讶然看了他一眼,“师兄是在叫我?” “是,”那男修微微笑道,“师妹既然只有一人了,不如就直接把命牌交出来吧。” “……啊?” “我等之间,不没必要再多争斗,毕竟师妹你根本就没有胜算,何必如此苦苦支撑呢?不如早日离去……” “……” “交出来吧,师妹,我们不为难你。” “这位师兄,”姜小楼带着不解又带着费解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适合佛门啊?” 第55章 第 55 章 “你怎么知道?”那男修微微讶然, “我心向剑宗,所以拒绝了佛子,深感遗憾……” “……” 水镜外面的弟子们也面色越来越古怪。 “这人谁啊?” “连乐童, 道子的弟弟, 他说他拒绝了佛子,也不是虚话。” “连家世家大族, 佛门可有不少弟子都要靠他们家供奉, 那群秃驴肯定是要讨好着他们家的。” “道子的弟弟, 佛门供奉……来剑宗做什么?” 若不是此次试炼,有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剑宗内还有一个世家子在, 和在道门之中无比高调的连青云截然不同。 “兴许是被道子赶出家门的……” 连家家事, 颇有些内情, 但这些知情者也不便说得太明白。 再看水镜之中, 姜小楼僵硬地微笑着,“那可真是佛门的遗憾……” “师妹眼光不错……”连乐童道,“可惜你我不是同一队,我亦深感遗憾。” “是啊……太遗憾了……” 姜小楼一边微笑, 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锤砸向他腰间挂着的命牌!在这一击之中, 她甚至久违地用到了势不可挡的无名剑意! “所以你先给我见佛祖去吧!” 铛—— 连乐童倒飞出去,被姜小楼锤到的地方光芒一闪, 竟然是一层隐隐的护罩! 那并不是符箓那样的消耗品,而更像是一种护身灵器。剑图秘境本身也可以视作一种灵器,因此在剑图之中普通的灵器都是会受到限制的,但显然连乐童的护身灵器绝非凡品。 连乐童双目圆睁,再也不见之前的悠然模样,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你……” 不等他控诉的话说出口,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剑图之中。 诚然有灵器在姜小楼伤不到连乐童——可是他把自己的命牌挂在外面, 命牌可不是灵器的保护范围之内的东西,姜小楼一击之下,命牌碎裂,不论连乐童有什么后手都已经无用了。 姜小楼抡了抡锤子,看向连乐童小队里面剩余的四个人,“我不为难你们,不过,你们也想去见佛祖吗?” 连乐童身有灵器还被砸飞出去,这些修士们当然也自知毫无胜算,片刻之后,他们就全部都出现在了剑图之外。 最先出局的连乐童已经在外面候着,面上的愕然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又很悠闲,并夸赞道,“做得不错。” 剑宗别的修士们闻言纷纷侧目——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姜小楼随口威胁了一句,这些人就把命牌乖乖递了上去,这也能叫不错? “明知道无法战胜,那认输就是了。”连乐童却毫不在意地道,“天外楼秘境的名额,我又不是没有。在秘境里面,就是玩玩而已,难不成还真的要抢?” 话语之间,修二代的高傲气息展露得淋漓尽致。 “……” 连乐童身边的几个队友在这个时候还连连道,“师兄说的是!” 剑宗修士们目瞪口呆,心道他就算是世家子,你们也大可不必如此,但有知情人看在眼里,提点了一番道,“那些都是连家的人。” 陪太子读书的喽啰,难道还要他们有什么剑宗风骨不成? 但他没有说明白的是,那些人事实上是连家夫人给的,连乐童在剑宗里面被处处照顾,各种资源倾斜,这些全都是道门那位道子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 剑图之中,姜小楼还在前行要去和队友们会和。 在连乐童之后,她又接连遭遇了几人,但显然此时的剑图之中还保持着完整战力的队伍并不多,而且这一片又是火种爆发之地的边缘。 但就在解决掉几个零散的修士之后,剑图之中忽然发生了剧变! 山川水流飞快地运动着,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她脚下之地在变动还是身外的河山在变动,万事万物都在轮转之中,河水倒流,草木枯荣一瞬,将近十息之后,剑图的变化才停止。 姜小楼再看向自己周身景色的时候,不由默然了一瞬。 剑图之外,从另一个视角来观看剑图的弟子们也有一瞬间的死寂。 每一座山脉之上,只见草木依然青翠,流水潺潺不绝,然而在翠绿色的草木中间,却不时夹杂着还在冒着黑烟和飞灰的一块空地。在外面看来,整个剑图原本美丽的山水风景已经被破坏殆尽,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打翻了一瓶墨汁一般,处处都是黑红色的斑点。 紫霄真人手中的剑图原本,当然也是如此。而且黑斑的整体大小,刚好和火种喷发之后覆盖的地方相差不远。 一个长老道:“原来剑图秘境中场景的合并,果然就是随机的……” 紫霄真人幽幽问道:“还要多谢此次测试出来了是吗?” 没有人敢再搭话,长老们一个比一个认真地在看剑图中间的对决。 “剑图秘境的第一次合并,发生在剑图之中只剩下十个队伍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快?” 剑图之中,但凡了解一些剑图规则的,心中都有些疑惑。 剑图之外已经看完全程的弟子们却不但十分了然,而且不由激动了起来。 “最刺激的地方要到了!” 场景变动的传送会将所有弟子们分散开来再随机传送,到那个时候就是各自混战,局势瞬息万变,无比刺激! 姜小楼命牌一闪,紧接着就是一道剑光袭来,毫不客气地要直取她的性命! 大锤脱手,和灵剑在空中一撞,顺着剑势而去,不远处一声惨叫传来,那个偷袭的弟子已经消失出局。 但命牌的红光还在,灵剑交击的声音就在身侧,两名正在对战的弟子边打边移动,发现姜小楼的时候,双双同时向她出手! 姜小楼当然不会愣着不动,她迎击之后,直接加入了这两个人的战团! 越过这座山脉的另一侧,江闻月的凤鸣剑破空,伴随着隐约的琴声,而在她对面的敌手剑气呼啸,形成了一双舒展的羽翼! 雁山战意凛然,风回剑过处,寒冰凛冽,水露凝结,连场景中的草木都要因此变得枯黄! 宇文十一声低吼,双手如狼爪一般,狠狠从对面的修士身上撕下了一块血肉!那人虽然伤重,但也没有认输,而是又拔剑和宇文十对战了起来! 比起之前浩大的场景,水镜此次分散成了数十个小块,将这些弟子们之间的斗争投影在外,尽管如此,外间的修士们仍然看得目不暇接。 “好!这招妙极!” “不要往左,躲什么你打他啊!” 修士们有的大声赞叹,击掌叫好,有的却满脸焦急,被水镜中的战斗完全牵动起了情绪。 剑图试炼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因为随机的传送,并不是所有队友都可能会在一起,这样的情形之下在场全部都是敌手,也没有人相互配合,所有人都只能参战激斗! 不时有光芒闪过,一脸丧气或者还战意激昂的修士被传送到了剑图之外,十分扼腕——他们已经离剑图前四名越来越近了,但在这个时候出局,若是还有队友剩下来也就罢了,没有队友的人,那就是整队出局的下场。 但在这些人之中,也有人感到了由衷的困惑。 “……我是怎么出局的来着?” 他好像还没开打呢? 好心的修士指了指水镜中的某一块。 “自己看吧。” 只见每一个经过那一处的修士都会不自觉变得浑浑噩噩,然后在这个时候地下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毫不恋战直接捏碎修士的命牌,被送出局的人甚至半天也没有办法从那感触里面缓和过来。 土遁加上幻阵,只能说是防不胜防。 不过除了这一处之外,所有的战斗都很正常,热血而激情,被传送出来的修士甚至在剑图之外还捂着自己受伤的地方。 “那个锤修……太狠了!” 姜小楼毫不恋战,大锤像起飞一样来回打击,能看见命牌的就砸命牌,看不见命牌的就直接朝着头颅去,若不是因为在剑图之中人走即整个身体彻底消失,只怕她的大锤上面现在就已经沾满了脑浆! 剑图中和她相比起来不遑多让的只有正用牙从对手脸上撕下来一块血肉的宇文十,那个修士惨叫一声,干脆自己捏碎了命牌离开。 她是自认倒霉了——天知道宇文十这个疯子还能做出来什么事情,打也打不过何必自讨苦吃。 随着出局的人越来越多,剑图又是剧烈地变动,山峰塌陷,江水倒流,再度相连再一起,汇聚成了一个新的场景。 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会管剑图里面的情景到底有多丑了,而且看久了竟然也觉得这场景不错——比起山清水秀的剑图,带着几块被熔岩灼烧过之地的话,倒是更像是一个残酷争斗的试炼场景了,和那些飞溅的血液脑浆之类的也十分契合! 剑图的第二次变动,发生在场中还剩下五种命牌的时候,也就是说,现在剑图之中,只有五支小队了! 场地越来越逼仄,几乎是强迫着要把剩余的弟子们全部都聚集在一起,但好处是队友们能够渐渐靠近在一起,相互凭依着对敌。 发现三名队友都还在之后,姜小楼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现在的战斗里面,苗淼用过的花招已经都不太管用了,所以他仗着身法高超一直游走在弟子们中间,是不是地扔一点灵丹干扰——作用不大,但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蚊子一样非常讨厌。 能留到现在的都是强力的队伍,五队之中只有一队只剩下一名苦苦支撑的修士,正被几人围攻。 剑图外面已经吵翻了天,还不时有人在这个时候去加注。 姜小楼,江闻月和雁山同时对战另一支只剩三人的队伍,而荆长青的队伍趁那些围攻的修士不备从背后打击,场面又是十分混乱,在剑图外面观看的人一时间也很难分清楚哪几人是同队,只能找比较好辨认的人来分析。 没过多久,姜小楼三人对面的修士们就已经全数出局,荆长青一队的对手们也全部都命牌碎裂,而原本被在众人看来毫无胜算的那名孤身一人的弟子却意外爆了冷,竟然始终没有被淘汰出去,撑到了对手全部出局! 就算小队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获得了天外楼秘境的资格!那名修士喜出望外,赶忙在荆长青动手之前,自己捏碎了命牌出局。 场中只剩下两支队伍,他们曾经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避战分开,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再次避战了! 姜小楼面色凛然,对面荆长青的队伍五人齐全,竟然没有一个人被淘汰!而再看己方,却是只有四个人,一个苗淼战力也并不强。 荆长青看起来非常得意,认为试炼第一已在囊中,唇角上扬,“后悔了吗,师妹?” “……我后悔你个锤子啊!” 姜小楼二话不说,直接一锤砸了出去! 第56章 第 56 章 荆长青剑已出鞘, 正严阵以待,然而在他准备好与大锤隔空相交的时候,姜小楼那看似蓄势已久的锤子绕了个弯, 冲着另一名修士去了! 与此同时,江闻月和雁山同时出剑,三人合力,又是偷袭, 那个修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出局了! 而在这之后,雁山和苗淼各自挑了一人对战,江闻月飞身而起,竟然是直接攻向了宇文十! 姜小楼一锤之后就迎面对上荆长青, 二人激斗在了一起。 两队都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看起来竟然是势均力敌! 水镜前面一名弟子点评道:“但到底是有境界差距在,只是眼前看起来实力相当而已。” “那可未必。”另一名修士笑着反驳道,“底蕴无比深厚的天才越阶而战,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筑基巅峰是那些散修么,底蕴深浅, 能有什么大差别?” 言已至此,另一修士却不说话了。 这牵扯到修真界各大宗门长久以来的论证纠纷, 关于天才弟子们是否需要宗门对其的倾斜——当然天骄弟子们不会在这方面发言,普通的弟子们大部分也都在专心修炼,只有一些人感觉不忿而已。 至于这里面有几分不服, 几分嫉妒, 那就也说不准了。 荆长青一队里面,除了荆长青和宇文十以外的三个人, 的确都是资质普通的弟子, 修为虽高, 根基却并不深厚,甚至从他们的剑法来看,也有一些虚浮感在里面。 在平时或许不明显,可是对战之中,有雁山做对比,他面前那名弟子显然是靠着修为更高在与他对战,剑法之中漏洞不少。雁山稳扎稳打,试图用最少的灵力消耗来和那名弟子对战。这让不少人都在夸赞着他。 而苗淼的打法依然很离奇——离奇到如果不仔细找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他在哪里的地步,仗着身法轻快直接把和他对战的那名弟子带着在剑图的边缘绕圈,以至于原本合并的水镜不得不分出来一块专门留给他。 虽然如此,苗淼的弱势也很明显,他的底蕴远比队友们要弱上许多,全凭身法和丹药,但是丹药在那名弟子已经有准备的情况下又很难发挥出全部的作用。 不过苗淼也本来就不是当做很强的战力来用的,他能把人引走,就已经能留给剩下的队友们公平对决的机会了。 雁山厉喝一声,风回剑飞速斩出,比之从前的和风化雪,这一次更像是一场狂风暴雪!此时他的眼中也没有了一贯的和煦,而是眼神冰凉而暴戾,恰如此剑! 水镜外面的修士看见他的眼神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惊吓,以及“果然如此”的莫名感觉。 “早知道凌霄峰不可能有什么温柔的好人的……” 也许是因为队友们的映衬,雁山在剑图里面的时候,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纯善无害,但只要一出剑,就已经完全暴露本质。 “可这一届的闻道堂小比,他好像都没有进决赛吧,剩下的人该有多强?” 当然雁山没能进入决赛只是一个抽签之时的小小意外,但战胜他的人也确实很强—— 宇文十恶狠狠地盯着江闻月,像是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可是从此战开始,他就没能赚到什么好处! 江闻月的战法无他,一个“缠”字而已。 凤鸣剑如同层层叠叠的琴弦一般回荡,但绝不和宇文十正面相击,宇文十就是爆发也是无能狂怒,暴烈的攻击根本就落不到实处,反而被问章剑意卷了进去,甚至和凤鸣剑开始合奏起来! 宇文十满心憋屈,在外面观看的修士们却觉得是赏心悦目。 江闻月面无表情,让人根本察觉不出她心中的紧张。 “在一开始,你可以以柔克刚,让他没有办法硬拼,但是以他的战斗经验,一定可以窥破问章剑意,到那个时候,就只能以伤换伤了。宇文十,是最不怕受伤的。” 回忆着队友们对于宇文十的判断,她的眼神越来越坚定了起来。 果然,宇文十一声低沉的嘶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法变化穿过了问章剑意的包围,向着凤鸣剑背后的江闻月袭来! 江闻月直接收回了凤鸣剑,和迎面而来的宇文十一撞,宇文十双手呈爪在江闻月背后划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凤鸣剑也从宇文十背后而入,一剑穿过侧肋,剑尖甚至要伤到江闻月自己! 方才还琴音悠扬的画面顿时就血腥了起来,水镜外面的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是双双重伤! 宇文十狠戾之意不减,江闻月却也是满脸血性!双方厮打着,就像两头凶兽一样! “天呐,那个狼崽子是不是有把所有和他对战的人全都变成野蛮人的魔性?” “钧弦峰的师妹怎么也这样了?!” 那可是钧弦峰啊,弟子们相熟的钧弦峰从景鸿桢到云昭,战斗中从来都是轻描淡写解决对手,绝不在剑上多留一滴血! 一直在观战的赤歌峰长老却破天荒地道,“这个丫头倒是不错。” 众长老拿不准他是真心赞叹还是在以此离间,没有答话,但也有些人暗自颔首。江闻月此次的表现,和钧弦峰弟子们一贯的形象不同,可在某些剑峰看来,却是比她的师兄们要更顺眼的。 景鸿桢身上那股子皇室的贵气,有人喜欢,但和修真界并不搭调,所以哪怕景鸿桢修为并不弱,名声也很大,在剑宗之中却还是不被所有人认可。 再看场上,战斗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刚入筑基的弟子们的灵气只怕也快要耗光了。 苗淼的移动身法明显变慢,哪怕他边跑边补充着丹药却也无济于事,对他紧追不舍的那个修士找准机会一剑过去,直接取了苗淼命牌! 但奇怪的是,苗淼似乎并不是来不及躲,若是他再像之前那样来回跳动,至少还能再逃一段时间。 众人正纳闷,就看见苗淼消失的地方原地爆开几重丹阵,那个修士一击得中之后,因为没有再地方,被丹阵直接困在了原地! 苗淼出现在剑图外面,可那个修士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到主战场了。众人看着他慢悠悠用灵剑开始挖坑,然后自己站在了坑里,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恼火地跳了出来,赶忙向队友们激斗的地方赶去! 在这个时候,雁山的对手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到底还是根基不稳,只靠着剑法难以和剑道基础无比深厚的雁山相比较,而凌霄峰众人的修炼环境向来残酷,就是为了让弟子们熟悉灵力稀薄的感觉,单靠灵力压制,雁山的对手是无法制胜的! 这两人的对战虽然精彩,但是在场上的战斗中,只能算是最普通的那个,那弟子最终不支出局的时候,被苗淼缠住的那个修士恰好赶来,和雁山开始新一轮的争斗! 另一边,江闻月和宇文十已经是两个缠在一起的血人,而姜小楼和荆长青,却是两个缠斗着的火人! 论修为实力,荆长青都是这一队中最强的那个,所以姜小楼决定把他留给自己,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没有错。 荆长青是上品火灵根,修炼赤歌峰的燎原剑,同时身怀异火朱离,朱离火强悍非常,在战斗之中让荆长青如虎添翼! 再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姜小楼就做好了直面荆长青的准备。小队里面五人之中除了王羽之外就只有姜小楼最不怕烧,而让王羽对上荆长青,那根本就是给对手送菜。 朱离附于剑身,燎原一剑既出,荆长青就已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毕竟他曾经以这一剑打败过百川峰的金丹弟子,能对着姜小楼出此剑,已经是他最高的敬意了。 但姜小楼大锤带着无名剑意击出,二者空中相接,仿佛根本就没有收到朱离火的影响! “这怎么可能?!” 荆长青大惊,姜小楼却没有给他解释什么,更没有让梦隐火出来露个面,而是大锤绵绵不绝攻击着,根本不给荆长青任何空档! 在荆长青一队里面,最为棘手的就是荆长青和宇文十,面对荆长青,姜小楼虽然不受他的异火影响,但也不敢说自己有太多的胜算。到底境界修为摆在这里,但缠住荆长青让他无暇攻击别的队友,姜小楼还是可以做到的。 梦隐火几度激动地要跳出来,都被姜小楼按了回去,只靠着大锤和荆长青的燎原剑相斗。 烈火燎原,灵剑上燃起的火焰熊熊,凶猛地要向姜小楼灼烧过去,若是寻常冰灵根,在灵根属性相克之下,只怕要吃一个大亏! 但姜小楼和大锤对此毫无畏惧,顶着烈焰也要和荆长青缠斗到底! 荆长青也收回了最初的轻慢态度,认真和姜小楼对打起来。荆长青灵力深厚,可姜小楼仗着双灵根灵力也充足,灵活地反击着,二人激斗中间,甚至无法发觉周身的情形变化。 在另一侧,江闻月唇角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凤鸣剑穿过宇文十的要害之后也紧接着穿过她自己的身躯,将二人相连紧紧钉在地上! 宇文十明显并不服气,可是秘境已经判定出局,他消失的瞬间,江闻月也跟着一同被传送出去。 雁山已经快要精疲力竭,和那一名修士争斗到最后,遗憾出局,但是和他相争的那名修士也被雁山最后一击伤到要害之处,一同出现在了剑图之外。 剑图之中的战斗,竟然变成了一对一的局面! 所有人都揪心地看着最后一幕水镜,姜小楼和荆长青发觉队友们全部出局之后似乎是交谈了两句,水镜外面却不知为何听得不太清楚。 姜小楼道:“师兄早就猜到了吧……” “是的。”荆长青道,“此前你为何不用?” “留到现在只有你我的时候……”姜小楼道,“才能少一些顾忌啊……” 二人对视,眼中都是决绝之意。 朱离之火燃起,赤色的熊熊火焰淹没了荆长青和姜小楼,然而修士们却发现在这火焰之中又夹杂着几分不一样的色彩,但就在此时,水镜剧烈地震荡着,竟然又无法显示了! 暴脾气的修士已经向水镜初扔了一块灵石——卡在最后二人生死对决的当口,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紫霄真人手中的剑图,已经不再是写意山水,而是一副谁也看不懂的泼墨画,赤金的底子上描着几笔黑紫色,颜色搭配非常之神奇,用笔非常之丑陋……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弟子准备干什么,碍于规则无法阻止,心中却已经把两个人挨个削了一边! 剑图秘境之中不必担心生死也不必担心伤及无辜,难道就是破坏秘境环境的理由吗! 剑图是一幅画,谁家的画能禁得住火烧啊! 朱离火和梦隐火毫不克制得燃起熊熊火海的时候,火海中姜小楼和荆长青还在交战,但攻势已经各自减弱了不少。 就算是异火的主人,在这样火灵气暴虐的环境里面也要或多或少受到一些影响的,二人再次开口,才发现彼此早就都是声音沙哑。 “同归于尽……吗……” “看看谁能撑到最后……” “师妹心性坚韧……” “师兄也很强啊……” 战斗到了这个地步,从前的龃龉倒也可以就此揭过了,不论如何,对方都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在这个时候,姜小楼握住命牌,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虚幻了起来。 荆长青同样如此,但相比姜小楼他要更加凝实一点。 “我赢了……” 两道传送光芒先后闪过,姜小楼那道明显要更快。 荆长青带着最后的笑容出现在剑图外面,一阵恍惚之后,才发觉到另一个问题。 剑图秘境到只剩下一种命牌的时候,其实是不会传送的,而是会直接回复整张剑图。 为什么他也被传送出来了? 第57章 第 57 章 水镜颤了一颤, 从一片漆黑中恢复过来,顽强地展示出了剑图之中的最后一幕。 火焰之下,一堆大石头被烧得摇摇欲坠, 最终纷纷开裂坍塌,变成了赤红色的石堆。 剑宗修士们一头雾水,疑心水镜是不是坏了的时候水镜又是一闪,什么也显示不出来了。 “……所以果然就是坏了吧。” “那是谁赢了?” 众人的目光落到荆长青和姜小楼身上。 荆长青的神色从咬牙切齿, 再到一种莫名的释然,再到咬牙切齿中夹杂着欣赏,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别说是被他盯着的姜小楼,就算是围观的剑宗修士们也心中发毛。 “……这算什么, 相爱相杀?” 说出这句话的修士被身边人一个爆栗敲在头上,“快把脑子里的话本倒掉!” 事实上这场景一点旖旎气氛都没有,姜小楼泰然自若,朝荆长青拱手一礼,“师兄境界高深,我不能及也。” 荆长青竟然也郑重回了一礼, “错过了师妹,是我的遗憾。” 但他话语之间, 竟然又有一丝志在必得之意。 姜小楼不解地微微皱眉,荆长青却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离去了。 旁观的修士们才不管他有什么未尽之意, 而是心急地问道:“所以到底是谁赢了啊?” 姜小楼道, “当然是荆师兄赢了。” 但与此同时,她身上却又浮现出来了隐隐约约的传送光芒。 剑图决出胜者之后, 会再度重开以进行剑意洗练, 二次传送的, 自然就是最终获胜的队伍。 修士们不由感叹道:“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太高了!” 他们只觉得姜小楼是为了给荆长青留一分面子,所以才会如此。 关于胜负姜小楼已经是实话实说,但这些人并不相信,荆长青也不会再解释,而姜小楼是如何战胜荆长青的,就变成了剑图试炼中的一个谜,还要更甚于那个当初苟活到最后的幸运儿。 试炼已经结束,而剑意洗练的过程并不会向外透露,水镜消失,众人也都散了,就是众长老也被紫霄真人驱散。 “各回各家,你们难道还眼馋弟子们的剑意洗练机缘不成?” 就算想要多瞧一瞧,紫霄真人这话一出也没有人敢留下了,眼馋弟子们的机缘,实在听起来很是没有颜面,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紫霄真人掌控着剑图,再将剩余四人传送进去的时候,却是刻意分成了遥遥不可及的五个区域。 此时剑图之中已经回归原貌,山清水秀,然而每一寸山水都裹挟着凌厉的剑意,置身其中,有如置身一片剑海。 剑图中的剑意,其实并非是剑图主人留下,而是由历代的弟子们在剑图之中交手留下之时不经意倾泻而出的剑意积蓄而成,剑海之中,亦有一些前代天骄们的遗留。 能进入剑图之中的弟子并没有强大的修为,但是剑图之中的剑意数量之巨,若是全数释放出来,不亚于化神一剑。 紫霄真人手握剑图,既有期待,也有浅浅的忧虑。 这一支来自五座剑峰的队伍,能从剑意洗练之中获得什么? …… 剑海如潮,剑意一浪叠一浪,五人分处之地,都在浪花尖上。 没出过剑图的王羽满脸黑灰,一咬牙撤下了周身的符箓,直面剑意。 “就算是痛苦,也不能逃避!剑意洗练,至少价值上千灵石!” 苗淼对着天空大喊,“我不要奖励啊!能放我出去吗?放我出去!” 剑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苗淼就算是身法再好也逃不过被剑意淹没的命运。 紫霄真人冷哼一声,略过他不看。 雁山手执风回剑,演了一套剑法之后,大笑道,“再来!” 他把剑意视作一场风雪,而自己是风雪之中唯一的行人。 江闻月放下了凤鸣剑,手中环佩剑一挽,没有抵抗剑意,而是和剑意奏一曲。 剑海之中,少女的身影如诗如画一般。 紫霄真人暗自颔首,然后把目光投向这五个人中间他最为期待的那个。 姜小楼在林海中间打坐,既没有抵抗剑意,也没有和剑意共鸣,大锤没有规律地在剑海之中游走,好像只是在借此试炼打磨灵器一般。 紫霄真人凝视许久,姜小楼依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以她现在的应对,完全就是在浪费剑意洗练的机会。 “到底不是剑修吗?” 紫霄真人眉头一皱,心中叹了一口气,又去观察别人了。 王羽还在艰难地和剑意对抗,虽然有些不足,但在普通弟子里面也算不错了,可以看出洗练一段时间之后她也有所进步。 苗淼也不再大喊大叫,而是平躺在地上,还闭着眼,像是在睡觉一样。紫霄真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他是强行用迷丹把自己放倒的,剑意洗练这样珍贵的机会也许在他这里其实是一种酷刑。 紫霄真人想要削人的心又蠢蠢欲动了,可一想到这是剑图试炼多年唯一一个能得到剑意洗练的丹修,他又能拿苗淼怎么办? 更别说剑图里面还有个让他大失所望的锤修……紫霄真人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也不管这两个人怎么浪费了。 而剑意洗练,的确是最适合剑修的。 在浩瀚的剑海之中,雁山已经被剑意杀死了数次,但每一次他重新再来的时候,都能在风雪里更进一步。 江闻月与剑意合奏,那些不和谐的声律也渐渐消失,她就像融入了漫天剑意一般,以天地为琴奏曲。 “剑意并无定准,相争也好,相融也好,都是我辈剑修之道。” 不同的弟子面对剑意洗练选择的方式不同,但是与剑意相争或是相融其实都是体悟剑意的方法,没有什么上下之分。 紫霄真人抚摸着不存在的胡子,微微一笑,感觉自己心境宁静了下来,终于不想削人了。 他含笑看着这二人,直到剑海中浪潮退去,剑意散开,洗练的机会就此结束。 还未来得及稳固自己在剑图之中的体悟,其中四人就被直接传送了出去,剑图中只留下一个人。 紫霄真人身影一动,也出现在了剑图之中。 …… 姜小楼收回大锤,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情绪。 身着剑宗长老服饰的修士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小心地后退了一步,又行了一礼。 虽然不知道这个长老来意如何,总之礼多人不怪。 紫霄真人此时也懒得多言,直接道,“你在剑图之中的发现,说一说吧。” “啊?” “你不必担心有人觊觎。”紫霄真人补充道,“剑图是本脉之宝,此次试炼剑图也在我执掌之中进行,若是我有意,你不可能瞒过执掌剑图之人。我知道的远比你要多,只是要确认一下……” 剑图之中的异火于他无用,也和紫霄真人一脉的修行不合,但是异火可能关系到剑图主人的秘密,所以他有必须知道的理由。 姜小楼并不完全相信,可是她也知道紫霄真人若是选择在此地用强,她是敌不过的,没有直接把她掳走而是好声好气地询问,紫霄真人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地方。 她只好说出了自己在剑图之中最大的发现:“所以……您也知道剑图是一把剑?” “……什么?!” 紫霄真人方才询问的时候那种懒洋洋的感觉骤然消失不见,眼神带着一丝凌厉的审视。 “什么意思?” 姜小楼满脸无辜:“您不是都知道吗?” 紫霄真人挤出一个笑容来:“但是我想听你再说一说。” 姜小楼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剑图其实是一把剑啊,您知道的。” 作为执掌剑图之人,应该很容易明白吧,不需要她再解释什么吧? “……是,我都知道。” 紫霄真人一梗,他大话说在前面,虽然想逼着姜小楼解释清楚,但这又和他营造出来的形象不同,而且这又干涉到弟子所得的机缘问题——剑图虽然是掌门一脉所有,可就算是剑图如今的主人也不能强求弟子们获得的机缘,这是规矩。 在冒着惹怒铸剑峰的风险逼迫姜小楼解释和就此揭过之间,紫霄真人只能选择后者。 但姜小楼方才所言又悬在他心上,让他看着手中的剑图都不是个滋味。 什么叫剑图是一把剑?我怎么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紫霄真人心中的好奇和疑惑像是被一根羽毛扫来扫去一般,可是姜小楼一点要为他解惑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好问出了自己原本的问题。 “你在剑图之中,得到的异火是什么样子的?” 姜小楼这次很配合地展示了那团火种。 看着那间色的火苗,紫霄真人忍不住回想起来剑图试炼到了最后,剑图上呈现出来的场景。 太离谱了! 他当然能认得出黑紫色的是浣剑峰藏了许多年的梦隐火,落到了姜小楼手里,若是让浣剑峰中人知道了只怕要气死。而另一种,应当就是剑图内沉眠的火种了。 异火种类繁多,若不是专精于此的修士,很少有人能做到对所有异火如数家珍。 以紫霄真人的眼力,只能看出来这是一种特殊属性并不明显,只能归类为寻常火种的火苗。但这火苗刚刚烧毁了小半个剑图,无论如何也不是寻常灵火可以匹及的。 也许,真的就是剑图原主人给后人留下的机缘罢了。 剑图回复了一次之后,那些被灼烧过的地方也全部都恢复原状,现在看起来,剑图和开启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紫霄真人沉思片刻,最后道,“你的异火,不要出现在人前。” “弟子明白。” 不用他说,姜小楼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在宗门之内都会有人眼红,更不要说出了宗门,那些散修可向来都是杀人夺宝不问缘由的。 紫霄真人于是一拂袖把姜小楼送出了剑图,心中还在回旋着一个问句。 剑图为何是一把剑? 第58章 第 58 章 在初次进入剑图的时候, 姜小楼也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剑意洗练开始,万千剑意朝她席卷而来之时,她才恍然明悟,福至心灵一般开始修炼起御灵之道来。 相比姜小楼在《铸剑术》修行之上一路突飞猛进的速度, 御灵之道已经被搁置许久。这倒也不是说她不勤奋, 而是御灵一道本身就进阶艰难,在那一枚悟道石之后, 仅凭自身修炼, 姜小楼除了和大锤默契更深一点之外毫无别处的进境。 但修炼《铸剑术》和锤法带来的战力提升,明显是御灵一道无法匹及的, 二者相比起来,在如今这个阶段她当然更倾向于潜心修炼《铸剑术》了。 若没有御灵一道忽然而来的感悟, 姜小楼大概会选择在剑海之中铸身, 但就在她接触到剑海的时候, 她忽然意识到,剑图,是可以“御”的! 裹挟着万千道剑意的剑海正是剑图之灵,而因为这些剑意并非剑气, 在剑图之中相当于是没有任何属性的, 也没有属性之间的相互冲突,正好契合了御灵一道的法门。 对于弟子们在剑图之中交战所留下来的庞大剑意而言, 剑意洗练所消耗的剑意只是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其余的剑意沉淀,看似化为了沉默的山林, 可只要以御灵之道来驱使,那么剑图之中的山水剑意便可以相融,化作一把由万千种剑意凝聚而成的剑! 相比试炼, 这才是剑图的真正作用。一代又一代的弟子们就这样无知无觉进入了剑图之中,给剑图贡献着大量剑意,还要拼命争抢一个剑意洗练的机会——但用于剑意洗练的剑意也是这些弟子们所提供的,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 经过这些弟子们的无私奉献,剑图之中累积的剑意数量之巨已经难以细数,若是能以御灵之道发挥出剑图之中全部剑意的威力,以剑图斩出一剑,就相当于数千名修士同时出剑!哪怕每一剑都并不强大,但反复叠加之后,那就是可以斩天地,破山海的一剑! 当然以姜小楼在御灵之道上面的造诣,最多只能掌控剑图之中百分之一的剑意,这还是在她抓住了剑意洗练的机会修炼御灵之道的情况下。 可剑图是掌门一脉的宝物,紫霄真人又那样信誓旦旦,那么说明掌门一脉之中定然有御灵之道的高手,能够驾驭剑图所形成的剑。而且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借着剑图试炼的名义在悄悄蕴养着这把剑。 掌门一脉,果然是深不可测! …… 在掌门面前,紫霄真人轻咳一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谁在背后算计我? 他随手掐指一算,却什么结果都没有得到。 掌门手握剑图,微微点头道,“剑图是一把剑……的确有这样的传闻。” 紫霄真人双目微睁,等着他说下文。 玄机尊者却道,“你难道缺这么一把剑不成?” 紫霄真人当然不缺,但架不住他心中好奇啊。只是玄机尊者瞥了他一眼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这个师兄这里得到答案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接连两个人都没能解惑之后,紫霄真人的好奇却越来越深了,甚至开始考虑起来要怎么盘问姜小楼。小弟子的话,甚至用不上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给一点好处,说不定也就能骗到了。 他想做什么,玄机尊者并不会干涉,玄机尊者收回了剑图,又道,“剑舟已经准备好,此次天外楼秘境,你来带队。名额既然定下来了,十日内就启程,道门已经等候许久。” “师兄放心。”紫霄真人肃然道,“我定然会保证这一批弟子们的安全。” “去吧。” 玄机尊者像是兴致乏乏,也没再多说什么。 天外楼之于弟子们而言是天大的机缘,但在这些宗门高层眼里,说到底也只是个秘境罢了。 …… 姜小楼刚回到铸剑峰,就接到了紫霄真人的通知。 时间卡得太紧,也来不及做太多准备,好在她平时囤积的资源就不少,至于灵器之类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再筹集到的。 师兄们似乎也各有各的忙碌之事,姜小楼谁也没有见到,只是看见了陆一刀留下的传信符,不由心中一暖。 天外楼的情报姜小楼自己在藏书阁里找了一通,又从王羽那里坑到不少,但师兄们还是又送来了一套。 这一次姜小楼总算有可以作为回礼的东西了。 她郑重写了一份警告之后,把苗淼的升级加强版本幻灵丹及各类失败品总结了一份,给三个师兄都附在符箓里面送了出去。 然后,姜小楼开始环视自己的洞府,并清点起了储物戒指。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人——吗——” 云七有气无力地在储物戒指里面喊道。 “你叫魂呢?” 姜小楼把宵练剑拎了出来。 从游离秘境归来以后,鉴于这把剑实在用处不大又有点吵,她已经把它完全忘在了脑后…… “两年了!你是不是人啊!”云七几乎是声泪俱下控诉道,“你把一个花季少年囚禁在储物戒指里面!两年了!” “……” 被“花季少年”和“囚禁”几个字堵住,姜小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下意识一锤砸了过去,“你话本子中毒了啊!” 虽然云七平日里确实很跳脱,但是一个不知道多大年纪的剑灵这么蹦跶着自称花季少年,让姜小楼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云七只捕捉到了话本子三个字,顿时激动道:“你赔我最新的话本子!” “……” 就知道这剑灵平生追求不过如此,姜小楼也懒得再纠结什么,直接道:“我要去一个秘境之中。如果你能起到作用,那么这两年的话本子我都给你买齐了。” 云七得寸进尺,气焰十分之嚣张:“未来两年的也都要,而且要最新的!而且不许再把我关在储物戒指里面!不然我就不干了!” 姜小楼不语。 短暂的沉默之后,云七道,“一年也行……要不半年……” “别把我关在储物戒指里面……” 姜小楼不置可否:“看你表现。” 一开始姜小楼对于忘记了云七这件事情还是有一些愧疚的,但这愧疚很快就被云七自己给磨没了。显然云七是不能纵容的,不然早晚有一天他得爬到姜小楼头上。 而且,姜小楼对云七的怀疑依然很深,这个依附于宵练剑的不明灵体虽然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对姜小楼表现出来恶意,可不代表以后也不会。云七的身份,来源,乃至他所了解的一些知识,都是一个谜团,姜小楼如何能信任他。 不过,提防归提防,该用还是要用,用画本子就能买到的破禁工具人,可确实是不多了。 胡萝卜吊在脑袋前面,云七又充满了工作的激情,“你又要去什么秘境?” “天外楼。”姜小楼道,“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贝吗?” 云七曾经也说过他也知道外面的秘境中的宝物。只是当时姜小楼怀疑他是不是要把她诓到剑宗外面去夺舍,所以并没有细问。 “天外楼啊……”云七的情绪像是波动了一瞬,分不清是感怀还是伤心,但很快被没心没肺的悠闲语调取代,“我好像去过的,但我不记得了……” 是真的不记得吗? 能去天外楼秘境的,也不只是各大宗门的弟子,还有闻讯而来的散修,只是散修不如大宗门这么方便罢了。而且进入过天外楼秘境的人不知凡几,所以云七可能曾经进入过天外楼秘境这一点,只能说明他或者他的前主人是在天外楼出现了之后还活跃在修真界的修士…… 简而言之,毫无意义。 云七不愿意说的事情,姜小楼也不会逼问,她向来不喜欢关心别人的过往,如果能维持着冰冷的交易关系,那就最好。 姜小楼清点了一遍要带去天外楼的东西之后,就又开始了修炼。 …… 任务堂外,天外楼秘境的任务已经高高悬起。 内围名额已定,外围的秘境争夺宗门不设限制,也不设奖励,一切全凭弟子们自愿。而若是陨落在了秘境之中,也是弟子们自己的选择。 也就是大宗门才有这样的底气,像那些散修们,甚至连混沌海都难以越过。 天外楼外围作为夺宝秘境来说,其中也有不少机缘,而且跟着宗门的修士,虽然彼此之间也是竞争者,但也能相互照应,因此前来报名的修士们也是络绎不绝。 任务堂设在浣剑峰,自家弟子早就统计出了名额,纪天泽和完颜兴业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中。 而在修士们排起的长队里面,有一个年轻人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铸剑峰,林殊。” 负责登记的弟子提醒了一句,“天外楼外围并不适合筑基境界,你真的要去?” “是。”林殊微微点头道,“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名弟子也只是劝一劝罢了,听不听与他也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便写下了林殊的名字。 等所有弟子登记结束,名单到了紫霄真人手中的时候,紫霄真人从上看到下,表情越来越复杂。 他总算知道掌门为什么毫无兴趣了。 浣剑峰兑换巨额功勋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可没有想到他们是不惜一切要把完颜兴业送进队伍里面,但这个刺头就算了,另一个…… 紫霄真人的眼神在林殊的名字上面停留许久,默默叹了一口气。 虽然掌门到现在也没有让好奇心爆棚的紫霄真人知道这一位的真实身份,但紫霄真人也明白,如果完颜兴业是刺头,那这位就是一碰就炸的炸药包。 再加上那个装傻充愣第一名的铸剑峰天才(已夭折),被丹玉峰欢天喜地送走的炼药小天才,以及各有各的脾气的诸峰天才弟子们…… 以这个队伍配置来看,剑舟还要在混沌海上航行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别说是秘境里面,他觉得在路上都不一定能保证这群弟子们的安全了…… …… 七日后,剑宗之外。 巨大的剑舟悬空,接引所有报名了天外楼任务的弟子们。 林无争的剑舟在姜小楼看来已经就是无比庞大,但和剑宗这一只比起来差得远了,这只剑舟远远看来,甚至已经像是一座山脉。 在晨光之中,这样的庞然大物让她心中旌旗摇荡。 不单单是姜小楼,别的弟子也是如此,只有一个弟子在大步往前走,身后还跟着几个喽啰。 “蹭个飞行法器而已。”连乐童满不在乎道,“这只剑舟不错,和我家中的也差不多了。” 紫霄真人嘴角抽搐,想着连家家主的托付,还是没有把连乐童扔下剑舟。 当年拜入剑宗的,怎么就不是连青云呢? 虽然有些牙痒痒,紫霄真人还是默认了连乐童的话。连家子蹭个灵器,又不是不给钱,他为什么要跟灵石过不去? 而在连乐童之后,其余的弟子们也走上了剑舟的甲板。 刚一进入剑舟之中,弟子们的感觉就和在剑舟下面截然不同,第一次乘坐剑舟的小弟子们不明所以,但曾经乘坐过这只剑舟的弟子们也有些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剑舟最上端,一道光幕开始循环出现。 “为了提前体悟秘境之中艰苦环境,剑舟中设有绝灵法阵,并将在行进过程中全程开启,请弟子们珍惜绝灵环境,用心修炼,不要辜负宗门的苦心。” “……” 都绝灵了还修炼个鬼啊?! 紫霄真人自认为这招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只有天才才能有的想法,绝灵阵法压抑大部分灵气,就算是想在剑舟里面打斗也打不起来,正好让剑宗这些战斗狂魔们静静心。 剑舟之内除了他这个领队的宗门长辈之外,还有两个化神期的长老在镇场子,剑宗的剑舟一出,修真界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招惹,这样一来,内外都稳了,平安行至混沌海毫无问题! 紫霄真人盘算着,心中很是惬意,正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便招了招手。 姜小楼就这样被紫霄真人给捞走了。 “您有什么吩咐?” “咳,”紫霄真人清了清喉咙道,“虽然剑图中的所有秘密我都清楚,但是还是想考一考你。” 他随手拿了一件没有定品的灵器出来。 这种小玩意,一般都是世家长辈逗弄晚辈用的,只不过嘛,普通的小弟子明显就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姜小楼果然眼睛一亮。 紫霄真人继续问道,“你是如何发现剑图的秘密的?” 姜小楼道,“修炼了御灵一道之后,就很容易啊。” 紫霄真人定然也是御灵之道上面的高人,能在此道上面有所浸淫,她佩服不已。 “御灵……之道?” 姜小楼盛赞道:“是啊,御灵一道,实在是玄之又玄!” 紫霄真人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不错,御灵之道确实是玄妙。” 他把那个灵器随便塞给了姜小楼,就直接又送她回到了甲板之上,然后开始疯狂查找着御灵之道的情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个道韵原本满天飞,但没有一个人能修炼成功的道法?” “纯粹就是用来骗灵石的?散修避雷大全之首位?” 紫霄真人开始回想起姜小楼离开之前那个带着仰慕的笑容来……他该不会被这个小弟子给坑了吧?! 不愧是铸剑峰真传啊! …… 姜小楼站在甲板上面,心中还很遗憾,紫霄真人随便问了一个问题,她正准备向他请教御灵之道呢,就被紫霄真人送走了。 不过,紫霄真人本身也不是她的师门长辈,不愿意传授也是理所当然的。 姜小楼在甲板上游荡了一番,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舱室。 剑舟似乎每一层都并不联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姜小楼当然想不到这也是紫霄真人的奇思妙想,只要他把所有碰面就会打架的人分到剑舟不同楼层,就可以有效杜绝这些人在剑舟之上打架斗殴的可能性,再加上绝灵阵法,至少撑到混沌海不是问题了! 姜小楼所在的那一层似乎已经包括了所有会进入天外楼内围的筑基弟子,众人碰面的时候,也不再像剑图秘境之中那样剑拔弩张,更不会再计较是谁捏碎了谁的命牌,相互之间都很有礼貌。 碍于紫霄真人的规划,弟子们之间打也是打不起来的,修炼又很难进行,这一路的航行,看来就要在和同行之人消磨时间之中度过了。 不过紫霄真人其实也给了这些弟子们小小的偏颇,这一层的舱室,事实上是要比别的舱室要大的。 姜小楼刚认了门,还没进去,就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拦住了。 “师姐可有闲暇聊一聊?” “我有一件事要和师妹谈谈。” “……” 姜小楼看了一眼江闻月,又看了一眼荆长青。 “要不,你们先谈谈?” 第59章 第 59 章 荆长青退了一步, 表示他会等一等再来。 姜小楼和江闻月走到了甲板边缘。 此时剑舟还未行出多远,正在厚厚的云海之上,云层下面青山叠翠, 城池之中的建筑隐隐约约, 也看不出是何地。 “出了中州大陆, 还要再经过西洲, 然后在混沌海上航行半个月,才能到天外楼。” “原来如此。”姜小楼道, “多谢师妹解惑。” 虽然她倒也不是特别好奇这种事情…… 江闻月笑了笑,眼睛也垂了下去, 直直盯着甲板之下。 剑舟此时正在一层云之中穿过,云层最厚的地方, 已经看不见重云之下的景色。 “中州大陆上,景国就是最大的国度。”江闻月道, “而我父亲是江惟。” 这句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姜小楼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实在不明白其中的前后关系。 但事涉江闻月父亲,她也无法发问。 江闻月似乎有一点惊讶。 “师姐……不认识他吗?” “……令尊很有名?” 姜小楼开始疑心是不是要暴露自己的文化水平了。 “他是景国国师。” “…………噢, ”姜小楼眼睛微睁, “那我认识了。” 早点说景国国师,孤陋寡闻如她也是知道的,但只是一个名字, 在民间还没有流传那么远。 江闻月道:“师姐想骂就骂,也不必顾忌我。” “没, 才没有的事。” 姜小楼不会承认这一点, 但显然看江闻月的样子并不意外。 国师江惟此人, 在民间就是众人口中蛊惑帝王, 要挨千刀下地狱的妖道,甚至都快成了景国百姓们的日常消遣,以至于姜小楼哪怕已经离开景国许久,再想到国师的时候也会下意识想来一句国骂。 但这到底和江闻月没什么关系,而且姜小楼也摸不准江闻月提到她父亲国师的用意何在。 她们的关系可没有亲近到这个地步吧? 江闻月道:“江惟有五个女儿,我……只是他的外室女。” 她看了一眼姜小楼,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能从姜小楼脸上捕捉到一种她没有预料到的,但又觉得很正常的警惕神色。 “……”江闻月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都要说不出口了。 “师姐是不是看不起我?” “……”姜小楼几乎是下意识离她远了一点,“没有的事情!我怕你害我而已!” 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口,姜小楼心中暗道一句糟糕,却见江闻月缓缓笑了。 “……我没想过害你。”她背对着云海道,“但有时候,只有靠着害人才能活下去。” 姜小楼心道这句话一听就像是要害人的前奏,说不准下一步就是要把她推下剑舟,但江闻月又接着道,“以后不会了。” 姜小楼尴尬地笑道:“那就好……呵呵呵……” 她离江闻月稍微又远了一点。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感谢师姐。” 江闻月道,“若不是师姐,我恐怕还不能拜入剑宗门下。” “……何意?” “收徒大典已经接近结束的时候,我才赶到剑宗山下。测验灵根的师兄破例把我放进山门的时候,但是按照往年的时间,道殿之中择剑峰的仪式已经结束,但那一次没有……” 因为姜小楼非要拜入铸剑峰,以一己之力拖延了一大段时间,才给了最后一个来到大典的江闻月拜师机会。 思及当日的情形,好像真的就像江闻月所说的一般,她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却直接拜入了剑尊门下。 在那个梦境里面,也是这样吗? 姜小楼无从得知江闻月是不是曾经因为来迟所以错过了那一届的收徒大典,所以只能后来才拜入师门,但她也不想揽下这个功劳。 “师妹自己运气好罢了,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就算没有这一茬,江闻月不还是拜入了剑尊门下吗? 江闻月一笑,又行了一礼,“总归还是要多谢师姐。” 姜小楼还礼之后,二人就分别了。 姜小楼心知江闻月是感受到了她满心的抗拒和疏离之意,才没有把原本想说的话说完。 但……也诚然如此,因为那个梦境的原因姜小楼注定不可能和她做什么可以交心的至交,至于身世什么的,她更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国师的外室女,听起来是很惨,可是和老乞丐养大的孤儿比起来,那就也未必了。 她能猜到江闻月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面,甚至也能因此推断出来江闻月收徒大典来迟是有理由的——剑宗收徒的消息传了那么久,姜小楼孤身一人都能赶到,江闻月国师之女难道还缺路上的盘缠吗? 定然有人不想让她拜入剑宗,所以才多加阻碍。 更深一点想,在那个梦境里面,和江闻月两情相悦的景鸿桢……可也是景国皇子出身啊。 修真界看似远离尘世,然而事实上和这些人间的国度从未分离过,区区一层云彩,哪里能隔开仙凡呢? …… 荆长青再次相邀之时,二人依然也是在甲板边缘交谈。 姜小楼先发制人:“师兄是有什么事情?” 总不会也是要聊身世吧。 “是这样的,”荆长青道,“我与数位同门共同创立了一个会盟,想邀请师妹加入。” “除魔会,宗旨是吸纳年轻一代的天才弟子互助,共同为除魔而战,无关各自剑峰。”荆长青十分自信道,“如今盟会之中已经有了来自九座剑峰的弟子,待师妹入会之后,就可以相互见一面。” 听他的意思,除魔会规模不小,但在此之前姜小楼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她明白这是因为自己逐渐崭露头角,才会被荆长青看中。姜小楼也提起了兴趣,去若是修炼资源的交换,她也是想要这样的渠道的,总好过一直装着散修或者是依靠师兄家中的途径。 见姜小楼还未答复,荆长青又口若悬河道,“实际上不只是剑宗本门之中的弟子,道门与佛门也同样有弟子们加入除魔会。我辈正道修士之间,本就不应该有间隙,剑宗,道门和佛门是一家。” “……” 听到这里,姜小楼感到一丝丝古怪。 这句话就算是剑宗认了,道门,佛门认吗?荆长青能代表谁? 荆长青却还在长篇大论,“在上古时期,修士们之间亲如一家,没有什么分别,因此那个时候飞升之路也畅通无阻,悟道即可飞升……师妹还不知道,飞升之路已经断绝的事情吧……” 这消息就算是个大秘密那也被传了不知道多少地方早就馊了,姜小楼没有表情看着他,荆长青没有发现自己期待的震惊,于是继续道,“但是,我们发现,只要修士们能够除魔卫道,而不再相互斗争,那么飞升之路就能恢复上古的荣光。这就是除魔会创立以来的宗旨!” “所以,你们是想要修真界没有纷争,天下大同,因为这样就能重连飞升之路?” “正是如此!”说到这里,荆长青慷慨激昂,“魔气才是阻断飞升道路的根源,内斗是不可取的!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就能改变整个修真界!加入我们吧,师妹!” “……” 姜小楼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道,“师兄志向远大……但容我拒绝。” 她觉得和荆长青的谈话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甚至还不如听一听江闻月的身世呢。 荆长青原本自信姜小楼绝对会同意,但没想到自己却铩羽而归:“……为何?师妹你可知道你拒绝会错过什么,这个入会的机会也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我只知道我加入就会变成一个相信天下能大同的白痴。 第一次看到荆长青传信符箓的时候姜小楼就觉得要对此人敬而远之,但剑图试炼又让她改观了一番,可显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看荆长青的样子,就知道那个所谓除魔会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形。和这些人纠缠,姜小楼还不如自己炼丹换灵石更快一些呢。 姜小楼继续拒绝道:“我才疏学浅,志向浅薄,当不起师兄厚爱。” “不,师妹,只要你能加入我们,就算是天外楼秘境之中所得到的的机缘也可以相互分享!” “……”姜小楼默默地退了一大步,“师兄就当是我不识抬举。” 说了这么大半天,真正目的终于露出来了。 不论各大门派乃至门派之中的争斗有多激烈,有一件事情是所有门派公认的,秘境之中的机缘宝物由修士自己所有,就算是本门的长辈也不得抢夺——当然规矩是规矩,落实下来虽然未必,可也能护住一些人了。 虽然看荆长青的样子他自己也是坚信秘境中的机缘是可以相互分享的,姜小楼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要离他远一点。 “师妹,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姜小楼假笑一声,逃命一样回了舱室。 除魔会的宗旨既显得有些天真但又十分残忍,如果让他们继续发展下去,或许会变成一个对魔修赶尽杀绝的极端团体。 虽然现在修真界因为仙魔战场的缘故正魔冲突不少,可也没有到了一定要将对方消灭的地步。仙魔战场以外的地方,也不会非要对魔修喊打喊杀。 至于这样就能恢复上古恢复飞升之路,更是没有任何依据的无稽之谈了,姜小楼都疑心是有人刻意编出来这样的说法在唬人。 可是这样的传言和盟会建立起来,只是为了筑基弟子那些资源吗? 挑起仙魔冲突,能有什么好处呢? 姜小楼不想思考这些问题,并决定在舱室里面一直待到剑舟抵达混沌海。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面,她再也不想听见有谁要来找她谈一谈了。 剑舟才刚出发就接连遇见这种事情,让她总有一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 舟船之上,紫霄真人心情非常轻松。 他一边看着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一边还吃着灵果,深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神机妙算。 只要禁绝此地灵气,这不就处处都是和谐人间,和和美美多好啊! 剑舟已经平稳地行过中州和西洲交界,马上就能到混沌海域了,过了混沌海就是天外楼,一路顺风是也。 但就在紫霄真人得意洋洋的时候,剑舟忽然发生了强烈的震动! “怎么回事?!” 还在甲板上面的弟子感觉尤其明显,甚至有人没有设防,一头栽进了云海里面。 “不是要坠机了吧?!” “莫慌!” 紫霄真人眉头一皱,先是传音于整个剑舟,然后和镇守的一个长老一道出了剑舟。 只见一把长刀飞驰而过,刀上还有两名修士,一人在前,在后的是一名女修。 正是这刀对着剑舟发出一击,虽然不曾对剑舟造成伤害,但也让剑舟失衡了一次。 “魔界玄月宫敬上!” 那女修身形面貌都被掩盖在云海后面,只留下一句话便已经远去。 镇守的化神长老朝着那女修一剑斩去,剑舟上面的修士们就听见了一声惨叫。 “嗷————不要脸的剑疯子!” 云海刹那间散开,像是有什么东西接连摔下去了一样。 紫霄真人想起来这名女修是什么人之后,就没有和长老再次追击。 弟子们也议论纷纷。 “她才是真正的疯子!” “玄月宫的疯护法!” 如果不是疯子,也不会有人敢来挑衅剑宗的剑舟,而且还是一击之后连剑舟也没有伤到就直接跑路,紫霄真人都想问一问她图什么。 但这个时候在云海之上相遇,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玄月宫杨白霜也要去天外楼吗……能让她护送的,应当就是玄月宫看中的少主人了。” 也不知是那个倒霉的魔道天才摊上了这个疯子。 紫霄真人这样想着,心中却又多了一些忧虑。 魔道的天骄在同境界可要比正道的要强悍许多,倒不是说他们的修为功法如何,只是在魔道那个环境里面能拼出来的就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剑宗这些弟子们到底还是磨砺太少。 但若是按照魔道的标准来选拔弟子,那样的夭折率可不是剑宗能够承担的。 只是在外界的秘境里面,正道就要少一些优势了。好在魔道虽然能出头的都是顶级的妖孽,但普通的天才却不多,人数完全无法和正道宗门相比。 而且,此次前去天外楼的,也有紫霄真人看好的弟子。 别的不说,坑蒙拐骗这一道上面,魔修就未必能比得过她。 …… 剑舟之中,某一层的走廊里面,一间舱室的门悄悄开了一个缝隙,探出了一只脑袋,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一个全副武装而且遮住了脸的修士才悄悄走了出门。 正是姜小楼。 剑舟震动的时候,姜小楼还宅在舱室里面,坚定自己不出门的意愿。 以最近的运势来看,只要她出门,说不定剑舟就要再次倾斜,为了所有弟子着想,她还是算了吧。 但几日后,姜小楼却发觉自己在舱室里面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 这不是绝灵环境的问题,而或许是一种修士在天地之间的玄妙的灵感。 有谁在念叨她? 姜小楼原本还能强行忍耐,但她不仅连带来的丹药书看不下去,而且从云七那里抢来的话本子都看不下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舱室里面待下去了。 但出门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为了避免再被谁找上来,她不得不把自己彻底伪装起来,如果不是这层的弟子们彼此几乎都认识,姜小楼都要捡起来姜大锤的马甲了。 姜小楼外出之后,果然心境开阔不少,而且一路走来,都没有碰见什么人。 剑舟之行枯燥,和同门们聚了几天之后,大部分弟子也全都回到舱室里面去了。 这样的情景并不能让姜小楼放心,反而更加警惕了。 说不定后面就憋着大招呢! 她再往外走,准备到甲板转一圈就回舱室的时候,果然在甲板边缘瞄见了一个人影。 虽然已经决定好了谁也不见,但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姜小楼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苗师兄,你在做什么?” “钓鱼啊。” 苗淼扬了扬钓竿,表情纯善。 “云海里面也有鱼吗?” “我们已经到混沌海上了。”苗淼笑着道,“据说混沌海里有大鱼,周身无鳞无刺,肉质鲜嫩,口感很好,适合红烧呢!”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根据姜小楼对混沌海的了解和各种书目中间的记载,这里是九死一生之地,若不是有剑舟,他们这样境界的修士根本就没办法越过。 她向甲板外面看了一眼,果然和在云海上面不同,风声呼啸,凛冽如刀,还有些地方遍布闪电,根本不像是有活物存在着的地方。别说鱼了,人都不行。 “原来是这样啊……”姜小楼也笑道,“那祝师兄你早日能钓到大鱼。” 苗淼果然没有和她谈一谈的欲望,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躲过去了? 姜小楼心中松了口气,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师兄你是用什么东西来做鱼饵的?” 苗淼纯良地把钓竿提了起来,露出一颗超级无敌加强版本的幻灵丹。 “……” 姜小楼就知道会是这样。 想来那些蘑菇泉下有知,也会被苗淼感动吧! 他已经开发出多少用途了啊! “师妹要一起吗?” “不了不了。” 姜小楼摆摆手拒绝,准备回舱室的时候,忽然感觉剑舟又是一震,和上一次不同,此次像是被不间断地攻击一般,抖个不停! 现在已经是混沌海之中了,大多数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面都自顾不暇,剑舟怎么会又一次受到袭击?! 第60章 第 60 章 剧烈的震动从剑舟之下传来, 每一层都有颠簸之感,还在甲板边缘的修士们又一次遭了殃。 姜小楼眼疾手快拉着苗淼后退几步,就看见苗淼刚才坐着的地方被罡风扫过。 二人跌跌撞撞, 几步之后才站稳了。 “多亏有师妹在。” 苗淼感谢着姜小楼, 脸上却没有后怕的神色在,非常的淡然,根本就没有被剑舟的动静惊吓到。 “举手之劳而已。” 姜小楼粗喘了一口气, 心道果然如此,该来的总是要来。 立定之后,她向剑舟之外望去, 但是除了混沌海一如既往地骇人以外,在此处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更不要说是袭击者了。 姜小楼四下找寻着, 不只是他们这一层,因为这一次的震动持续的时间太久,而且还在继续,舱室内的修士们也不得不外出看一看情况, 每一层甲板上面都站了不少人。 紫霄真人先检查了剑舟的内部动力阵列并没有损伤,才飞身出去, 就听见一声惊叫。 “鱼!好大的鱼!” …… 一条通体银蓝色, 周身无鳞的大鱼正在剑舟的一侧不停地顶着剑舟,从弟子们的角度来看,一些人只能看到鱼鳍,一些人只能看到鱼尾,还在思索着这是什么异兽,只有位置刚好在剑舟中央的弟子才能认出来这是一条大鱼! 这条鱼已经和剑舟的大小相差不远了,难怪它可以让剑舟反复颠簸! 以妖兽的标准来看, 体型虽然不是能够决定妖兽战力的最大因素,但是那只是在小妖里面,虽然先天体型有差,但蛮牛难斗异虎。 可眼前这条大鱼显然早就超出了这个范围,而且它是在混沌海之中长到这么大的,说明它在混沌海之中根本就没有天敌! 姜小楼和苗淼跑到了另一边,才看见这条大鱼的全貌。 毫无疑问,它是很美的,随着这条大鱼的摆尾,银蓝色的光芒在海浪之上流动,又合着隐约的雾气,如果只看其中一段,甚至会被人误认为传说之中的龙。 可是在剑舟上面看,就只能让人心惊胆战了。 “师兄,这就是你要钓的鱼?” 姜小楼为自己的无知忏悔。 苗淼眼中满满的精光,正紧盯着那条大鱼,激动地答道,“正是!果然周身无鳞,流光皎皎……适合红烧!” “……”姜小楼默默地问道,“你觉得是我们红烧它还是它红烧我们呢?” 整个剑舟上面的修士都不够这条鱼一口闷的吧! 不过眼下看来,这条鱼对剑舟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攻击冲动,更像是找到了一个玩具或者同伴一般。 它的身子拍打剑舟的同时,鱼嘴大张,一呼一吸之间,甚至扰动了在剑舟周围的海浪和云雾。 姜小楼紧张地看着,与此同时紫霄真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剑舟之外,但是也不知道该拿这条鱼怎么办。 若要杀,他和剑舟上面的镇守长老合力并不是不行,但剑舟上面还有那么多弟子在,如果剑舟毁去,所造成的后果紫霄真人可是无力承担。 而且这异兽看起来无害不假,能在混沌海里面长到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保命的本事,杀兽取宝的念头在紫霄真人心头打了个转,终于还是放弃了。 可是不能杀也不能出手激怒这头异兽,怎么处理它就是一个问题了。 紫霄真人试图对着大鱼喊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也是正常的,这些异兽们天生天养,灵性天成,但也因此,大部分强悍的异兽都不喜欢或者不能和修士交流,凡间倒是有不少异兽的传说。 就在紫霄真人犹豫的时候,大鱼却忽然躁动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和剑舟相互擦碰,站在中层甲板边缘的时候,只能看见一片银蓝色流过。 大鱼一耸一耸地,和剑舟缠在一起,但是和它刚才的举动却也并不相同,此时的大鱼就好像突然激动起来了一样。 “这是它在表达亲昵。” 高层的甲板上面,一个有些驯兽心得的弟子道,声音中带着些许疑惑,“它这是把剑舟当做伴侣了……可是方才它还只是在试探啊?” 这转变也太快了,完全不符合常理。而且,这条鱼一开始瞎眼也就算了,到现在也没有发觉剑舟根本就是死物吗?它怎么已经开始求偶了?! 苗淼正在喃喃自语,姜小楼分辨了半天,才听出来他在遗憾地道,“没有鱼叉啊……” “……” 这条鱼目标大成这个样子,的确是很好叉的样子…… 姜小楼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站得远了一点等着紫霄真人怎么处理。 剑舟中大部分修士都已经在外面围观着,毕竟路途之上是在是无聊,难得有大场面可看。他们心目中,因为对剑宗的绝对信任,担忧倒是基本没有。 但眼看着剑舟已经快要被这条大鱼逼停,虽然没有被毁,也让剑舟之上人心纷纷动摇起来。 “真人这是在做什么?” 紫霄真人远远地在剑舟外面御剑,但已经很长时间一动不动了。 他决定等这条大鱼自己走——既省力又省事还保护环境,无伤天和。 主战的长老被紫霄真人劝了回去,郁卒地回到了剑舟之上,紫霄真人有略一思索,把绝灵法阵那条广播关掉,换成了大大的“莫慌”二字。 慌是不慌的,修士们都快习惯剑舟上面颠颠的感觉了,还有人想记下来作为日后的谈资。眼看着此时一时半会难以解决,有些人已经回了舱室去。 姜小楼看着大鱼沉思,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东西。 她四处环顾,甲板上不少熟人,但好像也没有人要来找她的样子。 姜小楼又上下看了一圈,心中狐疑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苗淼空空如也的钓竿…… 空空如也! 那枚鱼饵应当是在剑舟倾斜的时候落下的,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完全不用她再思考,甚至这条大鱼是怎么来的也不用再想了! “师兄……” 苗淼的声音有些飘忽,“没有锅啊……” 姜小楼不得不拽了他一把让他清醒过来。 苗淼的眼中还是满满的遗憾。 “我来天外楼,就是为了天外楼外面的鱼……” 大鱼虽好,可这条鱼也太大了点…… “师兄你的鱼饵还有吗?” 姜小楼问道。 苗淼颔首:“有。” 他准备了不少呢。 “也许这条鱼确实是被师兄你的鱼饵吸引过来的。”姜小楼道,“再投喂一些,说不定它就走了。” “有道理。” 苗淼沉思道,“这种鱼据说是以云气为食,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大鱼缠着剑舟不走的同时,还在不停地吞吐云雾,显然是两不误。 姜小楼问道,“师兄是从何处听说混沌海中有这样的鱼的?” 苗淼道,“我家中的游记上面有记载,我心往已久……可惜我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苗淼的故乡,那是一个处处生长着蘑菇,人人都很魔幻的神秘地方。 姜小楼不想继续他讨论大鱼的口感问题……不过如果这个品种有体型小一点的鱼的话,看起来确实很好吃。 二人悄悄到了甲板另一边,丢下了数十枚用作鱼饵的灵丹。 “吃了就快走吧。” 丹药在翻滚的海浪之中迅速地消失不见,看着海水涌动的方向,应当是到了大鱼口中不错。 姜小楼站起身来,感觉自己这是解决了剑舟遇见的大问题,心中不由轻松了起来。 她那点不详的预感,也许就应在这里了,还好有惊无险。 一段时间之后,那条大鱼的动静果然是消停了一会儿,所有人都放下了心,等待着大鱼离开的时候,忽然,大鱼开始激烈地冲撞着剑舟! 和此次冲击比起来方才大鱼的冲撞简直就是轻柔的抚摸,一时间剑舟上面所有人都人仰马翻,又因为绝灵阵法的缘故修士们只能狼狈地相互支撑。 “它……它这是发情了!把剑舟当做□□对象!” 那个很有驯兽心得的弟子惊恐地道。 紫霄真人眉头一皱,也顾不得什么,和镇守长老一起对着大鱼就是两剑斩出。 剑气一出,紫霄真人就发觉这麻烦大了,此前他没有和这条鱼硬拼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化神长老的一剑,也只能堪堪让这条鱼擦破一点油皮罢了! 紫霄真人手中的罗盘一转,剑舟开始迅速地移动了起来,在混沌海上狂飙! 防护法阵被完全打开,修士们在每一层剑舟里面颠来倒去,姜小楼仗着自己铸身有成维持平衡的本事也要比别人更高一点,但尽管如此,她的眼神里面也满是震惊。 ……和我们没有关系吧? 苗淼却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目光炯炯,激动地道,“那本游记说得果然没错,幻灵丹就是最好的鱼饵!” “师兄你清醒一点!” 姜小楼五官都要皱到一起,恨不得摇一摇苗淼的肩膀。 也不看看现在是谁被钓了啊! 紫霄真人坠在剑舟后面,也顾不上剑舟之内的弟子们是什么样子了。 两名镇守长老此时都在剑舟之外,剑气在大鱼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但都很浅,三人面色凝重,已经做好了陨落与此的准备。 大鱼发出一声长长的嗡鸣,声音巨大,但这声音并不像是暴怒,反而是有着浓浓的感染力的委屈! “它也只是很寂寞,想亲近一下剑舟罢了……” “是啊是啊,真可怜……” 剑舟之中的修士们浑然不觉之间,就已经被这条大鱼影响,不由自主地同情起这条大鱼来。 紫霄真人也差点中招,反应过来之后面色铁青,又是一剑挥出! 大鱼好像根本就不会什么攻击的法门一般,只能靠着身躯庞大来硬抗,除此之外,也只有蛊惑人心的嗡鸣声音。 剑舟被三人护在身后,大鱼穷追不舍,但行出一段时间后,忽然一摆尾,停在了原地。 剑舟再继续前进,发觉大鱼没有跟上来之后,紫霄真人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大鱼又一次追了上来! 紫霄真人和两名长老奈何不了大鱼,大鱼也没有对他们的攻击手段,双方竟然就这样一路僵持了起来! 大鱼停停追追,在三次反复之后,蓝色的鱼尾终于消失在了混沌海的浪花里面。 …… 紫霄真人精疲力竭回了剑舟,整张脸都发苦。 剑舟为什么之前没有一路狂飙,反而直到大鱼发狂才疯狂提速,还不是生活不易嘛! 如此巨大的舟船,又要抵抗混沌海的浪花,要驱动起来所耗费的灵石之巨,可不是寻常飞行灵器可以比较的。 虽然有宗门下发的配额,连乐童也慷慨付了船费,紫霄真人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如有多出,那就是真人他自己留着了嘛。 现在为了摆脱大鱼满速前进,还不得不为了弟子们防护阵法全开,能结余的灵石可就不多了。 紫霄真人在舱室里面,再也没有吃灵果的心情了,思来想去,他拿出了一面镜子。 这件名叫因果镜至宝可以映出因果相接之中的一段,听起来非常厉害,但因为前因后果难以衔接,又太过随机,所以事实上没有什么大用处,时灵时不灵的。 但紫霄真人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将大鱼一事道与镜中为果。 他心中已经不抱什么期望,毕竟混沌海之中的天然异兽,怎么也不像是能被人驱使的。 但是就在此时,因果镜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身着剑宗弟子服饰的小修士坐在甲板边缘,手中不知道握着什么,一名藏头遮面的弟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两个人一直在紫霄真人严防死守的挑事弟子黑名单第一页,紫霄真人还能认不出来是谁吗! …… “我让你钓鱼!我让你钓鱼!” 紫霄真人削人的剑终于落到了实处,苗淼被打得嗷嗷乱窜,但看那个灵活的身手,显然已经在丹玉峰主手下历练出来了。 “你呢?” 姜小楼满脸都写着无辜,还没开口那熟悉的模样已经让紫霄真人开始牙痒痒了。 “我就是路过啊,没有人规定不能去甲板散步吧……嗷!” “我让你散步!” 紫霄真人毫不留情地下手敲了姜小楼的脑门……然后膈到了他自己。 这得是头有多铁啊! 紫霄真人越想越气,气到直接拔出灵剑来敲。姜小楼自知有些理亏,没敢一直躲,也被他不痛不痒地敲了几下。 不知紫霄真人是如何发现此事与他们有关的,但好在紫霄真人似乎并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不然姜小楼很怀疑自己和苗淼能不能活着从他手下出来。 紫霄真人削了二人一番之后,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滚吧,上岸之前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 姜小楼和苗淼赶快滚了。 紫霄真人把因果镜收了回去。 确实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和那两个人的关系其实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根据因果镜一贯不靠谱的特性,会出现那一幅画面,可能是因为大鱼远远出现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人,也可能因为因果镜只是随机显示了剑舟甲板上面的修士……毕竟只要在剑舟之上,就有因果。 但这也不妨碍什么,毕竟紫霄真人也只是想削人而已。 …… 因为剑舟在逃避大鱼的时候一路狂飙,最终抵达天外楼边缘的时候,比预计的还要早上三天。 这之后的路程里面并没有什么波折,混沌海除了环境险恶之外,和别的险境不同,并没有喜欢攻击修士的本土异兽异植。包括剑宗此次遇到的大鱼在内,混沌海上有记载的异种也不超过十种。 剑舟停靠在一片空悬的大陆边缘,而在另外一边,也停着两个庞大的飞行灵器。 一个形状如山,山中有洞府与亭台楼阁,还有潺潺流水和飞悬而下的瀑布,正是道门的“浮云山”;而另一个则是一座金色宝塔,看起来相比剑舟和浮云山要更小,但塔身上能凌云,从下而上看,望不见宝塔的尽头,乃是佛门的“大悲塔”。 紫霄真人收拾了一番易容,才离开剑舟,早有人在下面等着。 “真人一路行来辛苦了,道子有请。” 紫霄真人顿了一顿,“此次竟是道子来带队?” 道门的修士颔首道:“佛门亦是佛子亲自前来。” 紫霄真人又顿了一顿。 剑宗……怎么就没有一个剑子呢? 道子和佛子论其身份当然可以和紫霄真人平起平坐,可是紫霄真人比他们又大了一个辈分,说来也是很尴尬。 道子和佛子,不单单是天骄,而且都是各自宗门内定下来的接班人,至于剑宗……九峰能找出来九个,根本没有哪一个能在宗门内有道子在道门内的地位。 早年也不是没有人提过,剑尊的大弟子景鸿桢甚至差点被推选到了这个位置——但终究还是没有,欣赏景鸿桢的人不少,不代表剑宗众人就能接受剑宗之内出现一个高居各峰之上的弟子来统御剑宗年青一代。 此事也渐渐不了了之,反正除了这种需要和道门佛门交流的环节,似乎剑宗也不是那么需要一个扛把子的。 紫霄真人抵达的时候,道子和佛子正在弈棋,二者相争,俱是寸步不让。 连青云俊美,明空秀致,二人对坐的画面若是能传出去,也能卖不少灵石。 但紫霄真人又不能干这种事情,他只是在一边观棋不语。 “承让了,师兄。” 连青云微微一笑。 再看那棋盘上面,黑子已经包围了白子。 佛子明空也微微笑着,并不因此而有什么情绪。 紫霄真人看着这二人,心中只能道一句后生可畏,这两个人的表面功夫,都已经做到了皮肉不一的极致。有这二人在,道门与佛门下一代有望。剑宗是远远不如了……可剑宗也有道门和佛门不能及的地方,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连青云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了紫霄真人一样。 “师叔快请。” “不敢当不敢当。”紫霄真人道,“二位唤我道号便是了。” 大门大派弟子们之间彼此按照辈分相称也算是一种礼节,但是道子和佛子的师叔他自然不太堪配。 “师叔太客气了。” 佛子也不曾应下这句话。 紫霄真人到来后,他们就撤下了棋盘,三人环坐,连青云亲手斟了灵茶。 “以道门的经验来看,秘境开启,就在明后两日,还望二位提醒弟子们早做准备。” 紫霄真人问道:“怎么这么快?” 要知道他可比预计的还要早到,却才堪堪赶上。 连青云放下茶盏,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眼神幽深,看向远方的浪潮。 “混沌海……或许有变。” 但这变化是好是坏,就算是道门也没有办法确定。 想到那条大鱼的出现,紫霄真人也是面色一凛。 …… 三个门派的带头人物在饮茶,小弟子们也相互见礼。 在他们这个境界,都还没有怎么出过宗门,也没有和别的门派同辈弟子们切磋过,因此都非常新奇。 一个穿着道门弟子服饰的女修走到了剑宗弟子们周围。 她年纪不大,神情里面有些许的倨傲之色,但开口之后还是很讲礼貌的,“这位师姐,请问剑宗这次来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苗妙的女修?” 第61章 第 61 章 姜小楼倒吸一口凉气。 被楚书卉询问到的那名女修还没有回答她, 姜小楼就已经用一种温柔但无可抵挡的力道和她交换了位置,出现在楚书卉面前。 楚书卉愣了一瞬,就听见眼前的女修热情地问道, “师妹问的是什么人来着?” “苗妙。” “苗苗?” “苗妙!” “妙妙?” “苗!妙!” “喵喵?” “……” 在楚书卉扭头就走之前姜小楼连忙道,“我们剑宗可没有名字这么古怪的女修。” 楚书卉皱起眉头, 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姜小楼坦坦荡荡道, “剑宗这一代的修士里面,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女修。是吧,师姐。” 一旁的剑宗女修不明所以, 颔首道,“的确如此。只不过……” “听见了吧!就是没有!” 姜小楼迅速大声打断剑宗女修的话, 满脸都写着正气凛然。 楚书卉思索了一下,依然带着一丝狐疑,拱手道谢后就回到了道门的队伍。 那名剑宗的女修还很茫然。 她刚想和这位陌生的师妹谈一谈门内还有一个名叫苗淼的男修呢…… 姜小楼严肃地拉住那名女修,让那名女修都有一点不自在。 “师姐,你方才是不是想和她说苗淼师兄。” 在姜小楼肃然的眼神里面, 那名女修答道, “是……有什么不妥吗……” “确实不妥啊!”姜小楼痛心疾首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来刺探情报的呢?天外楼秘境里面我们可不是师姐师妹, 都是竞争者了。别看她现在叫得这么亲切, 你若是答了苗师兄的名字,她就知道苗师兄要去天外楼了, 如果她再问你苗师兄的修为和弱点呢, 那你该怎么办?” 那女修思索了一下, “你说的好像也对……” “而且如果他们已经事先打听到了苗师兄的情报, 那这样告诉她苗师兄也在队伍里面,就是在害苗师兄啊!” 那女修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了。” 姜小楼面色缓和了一些,“师姐也是第一次来,怎么能知道人心险恶呢,但师姐以后可不要这么大意了……” 那女修郑重地点头道,“我明白!” 在一边听见了二人对话的剑宗修士们也不住地点头,纷纷感慨道,“姜师妹所言甚有道理……” “不愧是试炼第一名,师妹果然是阅历丰富啊……” 姜小楼一时没注意自己的慷慨陈词已经被传了出去,但也只好厚着脸皮收下这些赞赏,“师兄折煞我了,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经验而已……” “怎么能这样妄自菲薄!”一名女修打断她的话道,“若不是有你这番话,我们说不定还要被骗了多少情报出去!” 是……是吗? 她就是纯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顺便忽悠了一番啊! 姜小楼隐隐约约,又有了一丝莫名的预感,而且介于妙和不妙之间,非常微妙…… 很快,道门和佛门的修士们就发现了此次剑宗修士们的一些古怪之处。 他们当然还是很亲切,开口师姐闭口师兄的,但是在提及任何名字和境界,乃至剑峰出身的时候,却一个个打着哈哈圆过去了,一日接触下来他们对剑宗修士们的印象就是热情但神秘,而且经常会话说到一半被同门拉走——这是因为再不走就不得不坦言交代了。 “这……好像和我以为的剑宗不太一样。” 在大部分修真界传言里面,剑宗就是一群直来直去的战斗狂魔而已,还真的没有这种干什么都遮遮掩掩的时候。 楚书卉却能察觉到…… 一定是那个姜大锤在搞鬼! 原本她还觉得说不定姜大锤可能真的没来,现在整个剑宗都像是姜大锤附体一样,她还能发现不了吗?! 秘境外面,连青云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师妹,有些好笑。 “谁又招你了?” 听见师兄含笑的声音,楚书卉面上一红,“师兄别管了,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的!” 连青云闻言,见她不像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也就没打算管。 道门上下,和其他宗门不同的是,道门一个个追求自然,不会相互干涉,楚书卉不求,连青云就不会多事。 …… 天外楼秘境之外以三大派之人为首,其余还有几个依附于这些宗门的小门派来人,但并不多。 众人在空悬的大陆上停留的第二日,就见到混沌海的风浪成旋,漩涡越卷越大,目光可及的范围内,除了那个上联云霄,如一座山脉一般庞大的风旋之外,混沌海之上已经没有别的潮涌。 “这……就是秘境通道吗?” 弟子们睁圆眼睛看着那个风旋,心中满是震撼。 在混沌海之外的地方,很少有人能看见这样的景致……或者说已经无法用景致来形容,这根本就是天地奇观! 就算是曾经来过天外楼的弟子,第二次见到此景,也依然会为之震慑! 但是,不论心中有多惊讶,三大派所有的弟子都没有后退,只是那些小门派来人之中有一二人闹出了笑话。 紫霄真人在心中微微点头。 修道者最不怕的就是要与天斗,这场面虽大,但剑宗弟子,应当想着要如何一剑斩之! 剑宗虽然内斗不断,但是在外面,却从来都是以直闻名……当然他并不知道,因为某人顺口忽悠了几句的原因,此次之后这个名声就会有那么一点点改变…… 连青云向着佛子和紫霄真人微微点头,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各自吩咐身后的弟子们。 “准备进入秘境!” 风旋已经不再变大,但仍然在不停地旋转着,像是要吞噬周围一切的生物。 弟子们心中不由浮现了一种疑问。 怎么进? 没有人为他们解释,只是所有人都有些不安地相互靠近。 连青云手中出现一面小旗,宝光盈盈,正是一面天品灵器。 只听他执旗一挥道,“地阴克制路多歧,九天生合宜去向①,去!” 小旗划过之处,一道宝光射向风旋,指出了一道通路。 紫霄真人不敢耽搁,紧随其后取出一把通体透亮的灵剑,一剑顺着宝光指出的道路斩出,厉声道,“都上去!” 弟子们走到剑光之上,梵音环绕着这条通路响起,让通路不再被风旋所扰,赫然是佛子明空在操纵金铃。 也难怪紫霄真人根本就不担忧会不会迟到,只是通向天外楼秘境外围的道路,都需要三大门派合力开启,道门指路,剑宗造路,佛门保驾护航,才能保证安全。 “那散修们都是怎么进入天外楼的?” 走在剑上的弟子小声问道。 “靠赌命。” 另一人答道。 没有弟子再接话,众人继续前行。 天外楼秘境的入口还会在这里停留数月时间,没有人阻挠,散修确实可以进入——但能过越过混沌海,再穿过这道风旋,然后从天外楼活着归来的散修人数极少,而且也的确一个个都闯下了赫赫威名。 可这些人的辉煌背后,也是无数陨落在混沌海和这道风旋边缘的修士的枯骨。 各宗修士们继续前行着,就在快要到风旋边缘的时候,却变故突生! 一道黑色的刀光从宝旗指路的边缘擦过,紧随其后还有一只移动的葫芦。 没有佛门金铃的防护,也能悍然穿过风旋的,定然是大修士! 弟子们愕然的时候,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声嚣张的大笑,“多谢指路!” 这声音剑宗弟子有些熟悉,正是对剑舟出手的杨白霜。 紫霄真人连出两剑,道子和佛子也接连攻击,但都被风旋消减了大半,没能攻击到那些借路的修士。 “稳住通路要紧!” 紫霄真人的面色很难看,但依然选择了大局为重。 “这些魔修……次次都要玩这么一茬……” 紫霄真人叹气的时候,道子和佛子同样都是面色阴沉。 他们和紫霄真人不同,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被魔修这么摆了一道,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当然是心气不平。 连青云传音于下面的弟子们,“继续走。” 弟子们也没敢停,接着在风旋中前行。 呼啸的风声中梵音已经变得很弱势,越往风旋中心处,通道之外的风声就越凄厉,若是卷进去,只怕当场就要被搅碎。 领路的三人前中后护住队伍,众人胆战心惊前进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不对!这位置不对!” 方才还很嚣张的魔修在风旋里面满身是血,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连青云这才微微笑了一笑,“实中寻一虚,这是道门今年才改进的算法。顺手一为,果然有收获。” 杨白霜怒道:“你坑我!” 连青云叹道:“我可没有给您指路啊。” 他话不多说,和佛子联手,同时攻向杨白霜。 “原来道子早就算到这里了吗……” 有弟子顿生仰慕之心,佛子虽没有显出智谋,但在战斗之中也是大出风头,有如罗汉在世。 紫霄真人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缕了一下胡子。 剑宗修士们默默前行。 没一会儿,众人就安然到了风旋中央,进入了天外楼秘境的外围。 这里果然和传闻之中的一样,灵气浓郁,遍地都生长着灵草,是当之无愧的宝地。 众弟子接连进入之后,紫霄真人一剑构成的通路也缓缓消失,就在梵音能笼罩的通路闭合之前,连青云和明空才一前一后进来。 紫霄真人正待说什么,忽然看见那通路像是被强行撕裂开一半,又长开了口子,浑身是血的杨白霜不管不顾就直接冲了进来,消失在秘境内。 连青云凝眉道,“她动用了月相崩解之法。” 月相崩解是玄月宫的魔道秘法,以燃烧寿数求突破,难怪杨白霜能在道子和佛子交击之下活下来,还强硬地冲进了秘境。 “能逼得她动用此法,已经很好了。” 紫霄真人连忙道。 明空沉声道,“杨白霜不惜动用月相崩解之法也要护送的人,在玄月宫应当是地位不凡。让弟子们多警醒一点。” 指望在秘境之外拦住魔修,的确也不太现实,他们只能如此。 “除了前去内围的弟子以外,其余人领了任务的自行探索。”紫霄真人道,“一百八十日之内归来,过时不候。” 话毕,已经有几名弟子迫不及待御剑离开。 姜小楼和王羽站在一处,眉头微皱。 纪天泽和完颜兴业一道走了,纪天泽好一些,完颜兴业的目光,看起来就已经像是要杀人了。 据说他抵上了浣剑峰所有修士在仙魔战场建立的功勋成果才能够抵消惩罚来到天外楼,姜小楼还没那个自信自己能值得这么多,但她也知道,不论这二人的目的是什么,若有机会,纪天泽和完颜兴业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浣剑峰…… 姜小楼侧了一下头,宇文十立在原地,懒得给她任何眼神。 她默默扭了回去。 在不会进入内围的弟子们都离开之后,只剩下了不到百人。 “走吧!” 紫霄真人一拂袖,直接走了出去。 “秘境里面能不御空还是不御空为好。”王羽解释道,“尤其是天外楼这等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摸清楚的秘境。” 但已经探索出来的道路却是安全的。 三个宗门的领头人分散开来护法,经过了几处绝地,又经过让人眼馋不已的宝地之后,终于远远地可以看见一座高楼。 …… “九十九层天外楼!” 有人不由自主地这样脱口而出。 各宗门的大殿虽然也很壮观,但是都比不上天外楼的震撼,九十九层高楼伫立,每一层都高达数里,楼高百里,甚至有人怀疑天外楼上可接传闻中的仙界。 可是天外楼之外禁空,有擅长飞行的修士曾经尝试过,却黯然归来,道他根本就不曾发现天外楼的尽头。 而天外楼名为天外,可不只是因为它伫立于混沌海上,而是所以初见此楼的修士,都觉得此楼本非世间之物! “这……就是真正的仙家楼宇吧……” 修士们虽然是修仙之人,可在这个时候也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楼台巍峨,云雾渺渺,一想到要进入这样的秘境试炼,弟子们心中不由旌旗摇荡。 紫霄真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灵石资源,连青云和明空也同样如此,三人摸索一番,竟是开启了一个天外楼之外的阵法。 投入灵石之后,法阵开启,与之联通的一处侧门震动了一下,发出了隐约的光芒。 姜小楼回神过来,问道,“天外楼是有别的入口的?” “是。”王羽道,“那些魔修和散修,也有自己摸索的入口,只是这一道门被我们占据了而已。不过,进入之后,所有的入口都通向同一个试炼路径,没有什么差别……” “那什么时候正门会打开呢?” “天外楼的正门从来都没有开启过。” 那座像是白玉制成的门扉紧闭,不知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法阵还在运转着,看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打开那扇侧门。 …… 姜小楼正专心看着天外楼开启的过程呢,一个修士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位……姜师姐。” 姜小楼一凛。 楚书卉笑了笑,“师姐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苗师兄的事情呢?” 姜小楼下意识道,“你问了吗?” “……” 讲话这么欠揍,是姜大锤本尊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 楚书卉这几日疯狂打探剑宗情报,甚至向连青云寻求了帮助之后,才总结出了嫌疑最大的几个人,姜小楼就是其中一个。 楚书卉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挤出一个笑容道,“姜大锤,别装了,你不就是为了瞒着我你的身份吗,何必呢,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过节,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说到最后,她已经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姜小楼心道这女人定然口是心非,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茫然神色,“师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当日师妹询问我之事,我已经坦言。而我没有告诉师妹苗师兄的存在,确实是有我的私心……” 楚书卉精神一振,心道她要看这姜大锤还能编出来什么理由来。 “倘若我要问师妹道门此次前往天外楼修士的名单,师妹会告诉我吗?” “……不会。” “那我如何能告诉师妹苗淼师兄就在此行的人之中呢?尤其是师妹来问的时候,也并不坦荡,竟用了一个读音相似的假名,我要如何知道,你不是在害苗淼师兄呢?”姜小楼道,“师妹方才所言,想必也知道了我是一个锤修吧,若要打探情报,实在不必这样,事涉师兄隐秘,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她的眼神里面,楚书卉能读出八个字: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楚书卉不知为何,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惭愧情绪,“原来……是这样吗……” “我等虽然是竞争者,但也是同道中人,所以我叫你一声师妹,”姜小楼语重心长道,“可是这并不是你刺探我等的理由。” “不是这样的,”楚书卉一个冲动就脱口而出,“我……曾经被一个化名姜大锤,又自称苗妙的剑宗修士给……骗了钱!所以我才一直在找此人!” 姜小楼皱了皱眉,“姜大锤和苗妙,这倒也古怪,像是从我和苗师兄的身份上编出来的……可越是如此,就更与我们二人无干了,师妹有所不知,我和苗师兄在剑宗内也小有名气,也许只是哪个弟子借此化名……” 楚书卉听到这里,越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因此姜大锤就更难找了,她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不过,骗了师妹你的钱不还,可不是我们正经剑宗弟子所为!师妹还有什么线索,不妨道来,我再为你打听打听!若他真的是剑宗弟子,我也要替师妹你讨一个公道!” 楚书卉有些感动,连忙把自己还记得的线索一一说出来。 丹修,会易容,还炼体,境界不是太高,某年某月在景国国都附近出现过…… 姜小楼听得很认真,又向她保证了一番,楚书卉大为感动,才被姜小楼送走。 见她走远,姜小楼才松了一口气。 以上线索整合,如果换个人打探,那姜小楼很有可能会翻车,还好楚书卉想必把她列在了怀疑名单前面,被她及时忽悠走了。 行走修真界,可真是大不易啊。 姜小楼犹自感慨着,王羽神色古怪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话。 …… “门开了!快进去!” 半日之后,天外楼一振,侧门悠悠打开,紫霄真人三人站在一侧,目送弟子们激动地进入天外楼。 “也不知能有多少人归来。” 紫霄真人悠悠叹道,明空也跟着唏嘘了一声,但有些不怎么诚恳——他到底比紫霄真人小了一辈,没那么多平白的忧愁。 连青云默默看着众弟子,忽然目光凝在一个剑宗修士身上。 “等……” 他话还没出口,那个人影就消失在了门前的光幕之中。 紫霄真人连忙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并没有……”连青云笑着,在紫霄真人看不到的地方捏紧了手指,“想是我看错了。” …… 进入天外楼之后,只是第一层就已经高数百丈,可见是一座白玉殿堂,而王羽带着当日试炼一队的四个人各自隐匿,直接走向了大殿的后方。 “跟紧我,这机缘难得,独一份的!错过了我可不会负责!” 王羽的话语之间,还有一些肉痛的感觉。 只见她步伐诡异,想必是某种和天地的神秘阵法,四人紧紧跟在王羽身后,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们就落进了一座和外间的大殿有些相似但又不同的殿堂。 但是…… 看着已经在这座殿堂里面的数十名道门修士,面面相觑之间,所有人心中都是同样的腹诽。 “这就是罕见又稀少的独一份的机缘吗?!” 第62章 第 62 章 众人相对之时, 一名道门女修当机立断道,“各位,藏书阁内除了不能取走的书目外并没有旁物, 无需相互争斗!我等分别探索便是!” “师姐说得不错!我们正有此意!” 姜小楼抢先大声附和了一句,短暂的僵持之后,已经开始掏家伙的双方人马各退一步, 相互分开。 在进入这座大殿之前,王羽什么也没有解释,一是要避人耳目,二是她重金也只买来了大机缘的入口, 事实上也并不知道大殿内部究竟何如。那名女修率先出言, 倒是给他们解惑了。 抬眼望去,大殿高达数里, 殿内的书架也是个个有数百丈高,密密麻麻的书脊看得让人头晕。如果全部都不能带走,那的确没有什么争抢的意义, 而且这么多的书目,全看完或许要花上几年时间。 再看那书架之间, 还有傀儡在按照轨迹飞行移动,秘境之中一切都是未知的, 若是在此地打斗,说不定会引来什么他们并不愿意见到的变动。 道门众人消失之后,剑宗五人才上前,但也很默契地在此分开。从此刻开始, 他们就已经是秘境中的竞争者了。 不过比起道门, 只是知道了进入此地的方法, 却并不知道具体的剑宗众人在这里还是落后了一步。 姜小楼走到书架近前, 还在警惕着,不知那些道门中人是如何在这浩如烟海的书籍里面精准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机缘的时候,就感到一股力道像风一般,托着她向上飞去。 那些道门众人亦是如此,神乎其神一般起飞了之后就消失不见,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手段,而是秘境之内的设置。 姜小楼没有抵抗,而是随着风的方向而去,看看这道风要将她送到什么方向去。 风停之时,出现在姜小楼面前的,是一整排……伪装秘法。 “什么意思?” 总觉得这法门中间有一丝丝嘲讽的气息…… 姜小楼再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在此地,身侧还有一个倒计时,看样子,是七日的时间限制。 周围也见不到别人,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她略略尝试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挣扎。虽然不知道藏书阁是如何判断的,但上等的伪装法门确实是姜小楼急需的不假,若是她执意要去寻找别的,在书海里面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姜小楼抽出一本名叫《神相□□》的功法,顿时一惊。 这是□□原,而且还是极为罕见的旁门道原,难怪王羽会说此地是大机缘,这些法门虽然据那名道门女修所言无法带走,但任意一种都是在外界无法获得的,尤其是这些偏门的道原,就算是大宗门也不会有留存。 姜小楼抓紧时间,陷入了对道原的领悟之中,根本不分昼夜。 而在藏书阁内的其他弟子也同样如此,不敢浪费一分一秒在领悟。 在他们两行人进来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旁人进入,就算此处的机缘其实所有进入天外楼的弟子均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当然没有人这么好心……不过若说出去,也有些奇怪。 总觉得是在偷偷做一些佛门不知道的事情…… 七日转瞬而过,姜小楼已经将那一排伪装法门全数领悟,虽然有些囫囵吞枣,但只要记下了所有道韵,便可以再继续精进。 托起她的那阵风果然在倒计时结束后将她送到地面,再往书架前接近的时候,已经无法靠近了。 “也不知这个地方究竟是怎么运转的……” 姜小楼恋恋不舍,但被书架坚决地拒绝了。 再看旁人,同样也是如此。 “师姐,我刚才看到的全部都是道原!” “好了,莫要再提。” 姜小楼耳朵一动,忽然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 这座藏书阁如果全部都是道原,那该是一个多么富有的地方……可是,如此之多的道原,是不是也代表着,在这座藏书阁与天外楼的来源之地,道原并不是什么稀有之物呢? 两个道门修士交谈着,竟然结伴离去了。 姜小楼心想道门这些人也真够古怪的,但若要让她跟在那两名修士后面离开,却又有些不甘心。 进入天外楼到现在才七日的时间,试炼又不会跑路,按照往年来看也没有什么先后之差,姜小楼暂时还不着急。 她在大殿的书架外围走动了一番,这里的地砖和姜小楼从前在游离秘境里面见到的学宫遗迹竟然也有些相似之处,而更大的共同点就是撬不动也带不走。 姜小楼遗憾地放弃,说起来既然这个地方是名声在外的“大机缘”,那当然也等不到她来捡漏,可就在姜小楼准备离去之际,她在墙壁上发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字不好看,但刻得很深,像是竭尽全力一般。 林静,云清仪,楚文茵,司徒闻天,言轻立誓于此。 什么誓言? 姜小楼来了兴趣,上下看了一圈,但别处却都是光洁一片,什么也没有发现。 就在此时,她身后脚步声轻响。 姜小楼机警地避了一避。 楚书卉道:“此地我们查验过数次并没有别的机缘所在,师姐还是抓紧时间离开吧。” 她是好心前来提醒,姜小楼当然不会不识趣,于是道,“谢师妹。” 姜小楼并不是完全相信楚书卉,可正如楚书卉所言,姜小楼也的确没有什么发现。 她侧开身体,楚书卉的目光却停留在了那行小字上面。 见楚书卉不仅顿住了,神色也异样了起来,姜小楼问道,“师妹这是发现了什么?” 楚书卉犹豫了一下道,“楚文茵……是我祖姑奶奶的名字。” 姜小楼稍微噎了一下。 “原来令……祖姑奶奶也来过天外楼啊。” 果然是修真世家。 楚书卉面色淡淡道,“她从天外楼离开之后就堕魔了,现在在魔域当尊者。” “……” 姜小楼不知道是该说一句节哀还是赞扬一句家学渊源——就算是在魔域也能当上尊者,不愧是世家出身。 楚书卉一时间默然,姜小楼反过来劝了一句,“师妹也快点离开吧。” 楚书卉回过神来道:“试炼中再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但一直到离开,楚书卉的心中都还是那一行字。 她并没有告诉姜小楼,除了楚文茵,这上面还有三个她认识的名字,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 与此同时,天外楼正殿之内。 七日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些修士闯到第十层了,众人相遇在关卡之内的时候,各自之间都非常警惕。 天外楼不同于一般的闯关秘境的缘由也在此处,每一关的修士们都不会被分开,而且逢十一令,每个十的倍数关卡都有且只有一枚令牌奖励,在一定时间之内才会出现,令牌之数影响着修士们在天外楼中是否能获得顶级资源。所以越到此时,争斗就越发激烈,随时都可能被杀人夺宝。 第十层为沼泽地形,其中弥散着毒雾,还有一些狰狞的毒蛇毒虫,修士们既要闯过此关,还要提防周围人的偷袭。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名佛门弟子,慧法与慧真二人相互依靠着前行,让他们在面对那些单打独斗的修士们的时候优势更大。 “等到了尽头……这两个人绝对会自相残杀的!” 背后看着他们的修士心中暗暗想到,但忌惮着被二人围攻,并没有出手。 在剧毒的沼泽中间,修士们各显神通,佛门专注防护并不攻杀,道门和剑宗弟子出印的出印出剑的出剑,沼泽之上很快处处都是蛇虫的尸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自己根本就没有出力,每隔一段时间都换一张符箓来扛过去——从那符光来看,应当是极品符箓之中的极品,这种通关方式,完全就是在烧灵石罢了! 一名修士远远地调侃一句,“司徒二少怎么来了?” 就他所知,司徒英几年前可是信誓旦旦绝不要来天外楼的。 那名修士的确熟悉司徒英,不过下手的时候也毫不留情,法尺一劈,眼看着就要截断司徒英的小腿。 司徒英毫不畏惧,手中显出一个铃铛来,微微一摇,攻击就被反弹了回去。 “二少来不来,你管得着吗?” 那修士试探了一下之后见踢到了铁板,悻悻不语,众人之间此时虽然气氛已经很紧张,但还没有人开始动手,只是在等着令牌出现罢了。 一条百丈长的巨蛇从毒沼之中探出了狰狞的头颅,就在那巨蛇开始喷射毒液,同时扭动着身子攻击闯关修士们,与此同时,有人紧紧盯着上空。 一道光柱打下,十层令牌已经浮现于空中! 只要第十层的令牌没有离开这个关卡,令牌就会一直亮光指示着位置,鼓励修士们相互争夺。 所有修士都往令牌处赶去,离令牌最近的修士们更是两眼放光。 但以过往经验来看,第一个得到令牌的人,往往也不会是最终的令牌持有者。 一个佛门修士抓住了令牌,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在他想要疾奔的时候,被一只狼爪从身后穿透了心脏! 宇文十鬼魅身形一闪,就从众人的包围圈之中脱了出去,但是他也没能逃出多远,就已经又被夹击…… …… 天外楼一层。 这里是一片满是毒蝎子的荒漠,温度极高,只要走进去就感觉像是走在烧红的铁板之上。 姜小楼直接一溜烟拔腿狂奔,也不管那些蝎子有没有在攻击她——事实上那些蝎子的攻击对于她而言确实没有什么用处,这片荒漠之于火海也是小意思而已。 楚书卉看着她的背影,倒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她也没有思考太久,而是很快开始通关。 前面几层没有人相互攻击,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通关,生怕错过了令牌的争夺。 对于筑基弟子们而言,前十层也说不上什么难度,虽然这些人可能不能像姜小楼那样完全无视,但是通过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然他们也无法获得进入天外楼的名额。 道门还有人结伴而行,剑宗却是全部都分开了,苗淼蹲在最后面,叉了一只蝎子试图研究它的毒液。 他对令牌毫无兴趣,只是想来研究一下天外楼内的生物环境而已。 然而其他人可不会像他一样。 姜小楼运转铸身术风一样穿过沙漠、死海、云层……前九层的攻击被她完全无视,除了领奖励的时候毫不停顿,在第九层尽头,才稍微收拾了一番,把储物戒指藏得更严了一点,等她刚迈进第十层,当头就是一道剑气! …… 这里完全就是一片混战,而不论是什么人在攻击,都会选择把手握令牌之人逼到离出口最远的地方! 光柱就在众人争斗的中央,此时的争夺还只能算是一个开端,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抢,是在消耗实力,但不抢,就只能出局! 令牌已经几乎是被三个人团团围住,就连争夺,都是在这三个人中间。 宇文十瞳孔已经血红,司徒英仗着灵器之力不断出手,豪气到地品灵器换着用,慧法比这二人弱一些,但他还有师弟慧真可以依靠,三个人往复僵持的战团外面,又是疯狂地想要挤进这个战团的修士! 剑气满天飞,佛光摇曳,道法四射,在这中间,还夹杂着灵器的宝光,和一丝隐约的魔气…… 果然有魔修进入了天外楼,且在人群当中,但事实上此时众人与魔也并没有什么差别了。 第十层这个倒霉催的背景,弄得除了相互攻击的修士们的灵气之外,还有飞溅出来的剧毒泥沼和毒蛇毒虫,修士们虽然不沾黑泥,但在这种环境里面也看起来异常阴暗。 姜小楼也抡起大锤卷进了战团最外处,可她几次想要夺取令牌的时候,却都被排斥了出去! 就算姜小楼铸身强悍,锤法也异常蛮横,但是这争夺令牌的修士们全都是同样的天骄,而且大部分人修为都在筑基大圆满! 不到圆满境界还能和他们相争的,也就是占了最初获得令牌和战法之力的宇文十,姜小楼虽然曾经胜过了宇文十,可此地不是擂台之上,她确实有所不足。 姜小楼看着那被慧法夺去的光柱,心中焦急不已,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令牌也同样是灵器,那么……可以御吗? 以她一路以来的见闻来看,天外楼之中,全部都是没有任何突出属性的攻击,那么是不是说明,天外楼本身也是如此,就像剑图一样? 姜小楼一咬牙,也不躲避他人的攻击,生生硬扛着不惜中伤到了战圈边缘,握住了那令牌一下!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宇文十就又夺走了令牌,丝毫没有同门之情一爪划过姜小楼的肩膀。 姜小楼当然也不会对他有同门之情,挂着血低头笑了一笑。 她确定好了……就是你了,宇文十! 就在方才一瞬间将灵力注入令牌,并尝试御灵之术的时候,姜小楼感到一个机械声音的回应。 【低级元气,确认为门外弟子权限。】 还在战斗之中,姜小楼来不及愕然,也没办法询问令牌就被夺走了。不过,虽然并不明白何意,但可以感觉到,她已经和令牌有了联系,获得了令牌的一丝控制权! 这似乎和御灵之道有关,但也似乎又有什么深层的原因,可只要能用,就暂时也不必在乎是什么原因了。 于是姜小楼痛苦地咳了一声,退出激烈的战圈。 在旁人看来,这很正常,有不少修士都像姜小楼一样退了出去,还有人根本就没有参加战斗——又不是只有十层有令牌,到了下一层他还保持着实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不争令牌是最安全的选择,可已经进入天外楼试炼了,不争不抢,如何能行?能在此地的都是筑基境界的天骄,这些人可都是一个个眼高于顶,绝不会退缩在后面划水的……某丹修除外。 姜小楼一边疗伤,一边感应着对令牌的遥遥操控能力。 保持着追逐令牌的队伍边缘一段距离,她就可以做一些小手段。 而且从方才感应到的话语里面,姜小楼有一种感觉,令牌的作用不仅仅表现在这里,低级的权限只能影响到令牌本身,但令牌本身就是天外楼的一部分,更高……或许是整座天外楼的控制权! 令牌的争斗依然非常激烈,但到了这个阶段,已经差不多可以拿出一些底牌来了。 司徒英一把抓住令牌,正欲用出他带来的最强逃遁符箓的时候,却感觉手中的令牌松动了一下。 他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可令牌又挣扎了一下,连带着光柱也不安地晃动。 就在众人惊愕的眼神里面,令牌脱手而出,直接扑向了宇文十! 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直在围观着的姜小楼用自己刚学到的一门伪装声音的法门大声尖叫了出来。 “令牌……这是认主了?!” 宇文十也有些惊讶,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端倪,虽然心中有怀疑,但他毫不犹豫握住了令牌,身形迅速移动。 “站住!” “你用了什么邪法?!” 这下不单是抢夺令牌的修士,别的修士也激动了起来,宇文十夺得一枚令牌不要紧,但是如果他有了让天外楼之内所有的令牌都认主的本事呢?! 这绝对不行!除非他把这个方法公开! 修士们追逐着宇文十前进,这中间令牌又被慧法夺去了一瞬,但是就像司徒英的遭遇一样,令牌直接脱手而出! “该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令牌悬于空中,又一次撞进了宇文十的怀里! “他做了什么?!” “难道天外楼令牌也会灵物择主?!” 宇文十又一次被众人追击,心中也是茫然的…… 只有宇文十自己和姜小楼知道,宇文十什么也没有做。而且他知道灵物择主,但是他……难道真的有被眷顾的一天吗? 可是如果是算计,绝不可能有人能影响到天外楼秘境的! 被宇文十握住的令牌没有回应,只是死死贴着宇文十不肯离开,宇文十也发了狠心,拿出比方才还要拼命的架势来! 天外令牌既然选择了他,那他是绝对不会错过机缘的! 原本和他激斗的司徒英和慧法被令牌接连拒绝之后都有些黯然,也没有刚才那么凶煞了,而追击宇文十的修士们更多的是想要让他说出来操控令牌的秘法。宇文十一言不发,而且出手格外凶恶狠辣,这些修士们颇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觉。 这样一来,宇文十竟然一路跑到距离第十层出口一般的地方,身上都没能增添多少伤势。 姜小楼也跟着跑,嘴上大喊着:“宇文十,贼子!停下!哪里走!” 心中却在给宇文十摇旗呐喊。 亲爱的宇文师兄,你一定要再快点,带着令牌跑得更远一点啊! 第63章 第 63 章 所有的焦点都汇集在宇文十身上的时候, 姜小楼做出灵力耗尽的样子,一个倒栽葱落进了毒沼里面。 很快有蛇虫向她席卷而来,贪婪地伸出了长长的信子。 一边看见这一幕的修士最多在心里象征性的惋惜一下, 并没有任何做好事的打算。想摸尸的也碍于沼泽的原因没有出手,在秘境里面并不值得。 也没有人注意到,在姜小楼陷入沼泽深处之后, 沼泽原本就波澜不断的表面波动更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移动一样。 片刻后,有一名黑衣黑发,还以黑纱遮面的修士从沼泽之下浮了出来, 像一具尸体一样漂着。 她一身灵气之中都夹杂着不详的黑气, 给人的感觉是已经竭力掩饰了但仍然没能成功,一看就是个魔修。 而宇文十已经跑出去更远了。 他已经获得了此次的目标之一,只要离开这里, 只要能离开…… 宇文十一口利齿都快要被咬碎, 灵力在逃跑的过程中用了大半, 最后这段距离, 他开始动用自己在仙魔战场上的成名秘法狼行步。 “快拦住他!” “不能放他走!” 修士们各显神通,出口在即, 方才没用出来的法门也都一个个毫不留情地出手。 宇文十长啸一声,拖着重伤之躯疾奔出去, 竟是动用了献舍法门! 修士们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将要离开第十层! “该死!这一关的奖励完全可以让他彻底恢复了!”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离开?!” 等到了下一关,闯关奖励恢复灵力和伤势之后,再对付宇文十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且关卡出口随机传送落点, 又没有了令牌位置的指引, 宇文十要逃脱轻而易举。 修士们心中懊恼, 相互之间也有警惕——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全都贪心想要宇文十的秘法没有动用全力,而且顾忌着别的竞争者不肯出手,而宇文十又狠辣到毫不犹豫动用献舍法门,才让宇文十能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得以逃脱。 看到出口的时候,宇文十心中欣喜,感觉怀中的令牌也动了一动。 宝物有灵,也在替他欢喜吗? 越到接近成功的时候,他也越来越不敢掉以轻心,但即使宇文十心境老成,也不免要稍稍泄一口气。 而且他又一直被人追杀,早已疲惫不堪。 令牌又动了一动,宇文十像是为了安心一样握住了它,然后,他就体会到了司徒英和慧法的感受…… 令牌脱手而出,向沼泽之下飞去,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出来握住令牌,一个灵巧的空翻跳出了关卡。 “多谢!幽魂宫笑纳了!” 宇文十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满脸的骇然与恨意,而紧随其后的修士也没有好多少。 “这……都是魔修的诡计!” “太不要脸了!” 修士们很快都想明白了,那人明明有控制令牌的方法,却还要找一个替死鬼代替她被攻击逃命,然后自己再蹲在出口摘果子……不是魔修谁能干出来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啊! 就连一直被修士们追杀的宇文十此时也只收到了不少同情的目光,他拼上性命,若是能得到令牌也就罢了,结果是为他人做嫁衣,怎一个惨字了得。 同样也付出不少的慧法念了一句佛偈,表情平静。司徒英表面震怒,但眼神却演不出怒意来,深处还是平静的。 宇文十一时间心气难平,眼睛赤红望向出口的方向,没有人多事打扰他,只是众人或惊或怒,或是在思索着下一次要如何争夺。 望见了这一幕的人群里面,一个男修阴冷地勾起唇角来。 幽魂宫……说着不干涉,最后果然也要插手进来吗? …… 幽魂宫护法她……当然就是随便嫁祸一个而已。 姜小楼一番布置,看似轻易,其实光是遥遥控制令牌就已经用了大半精力,更不要说她还要赶上宇文十那个变态的速度了。 等她落到这个新的关卡之中,立刻先找了一处隐蔽之地把自己埋起来,再清点一番收获。 前面九层的奖励和考验对等,所以也不用太过期待,第十层略好一点,除了恢复伤势和灵力之外,还有一枚悟道石。 虽然每一次开启的时候所打开的关卡都有变化,但是多年以来,天外楼能打听的也早就透露得差不多了。 天外楼逢十加一的楼层是难度最低的,姜小楼刚被传送到这里的时候就确认了一下,这一层应当是要避过那些狂暴的青牛精怪,然后就能通关了。 姜小楼没有用锤,寻常灵剑配上她也不是特别稀松平常的剑法,要杀秘境之中这些没有灵智的精怪还是很容易的。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一层的精怪和第十层不同,杀死之后尸首就消失不见,好像没有出现过。 前面九层姜小楼硬闯过去并没有杀敌,所以她也不太能确定是不是天外楼只是逢十有变。 不过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她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掏出大锤莽了过去,所过之处全部都是被一击毙命的青牛精。 一直这样通过了四层,姜小楼才停了下来。 她直接跳进了眼前粘稠的紫色液体之中,在液体深处支了一个防护阵出来。 这一层的精怪全都隐藏在水下,利齿如刀的大鱼疯狂地啃咬着光幕,恨不得要穿过防护啃下姜小楼的肉来。 姜小楼把宵练剑取了出来,放在身前。 “警戒,你会的吧?” 云七哪敢说不会,乖乖应了之后,姜小楼握住了她获得的奖励悟道石开始顿悟。 这势必会浪费一些爬楼的时间……但她觉得这是值得的。 借助悟道石,有关御灵之道的感悟在心中浮现,不断加深…… 姜小楼合眼再睁开的时候,阵法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有一头大鱼锲而不舍地啃咬着,哪怕牙齿已经崩碎也坚持攻击。 云七道:“方才已经有十几个人过去了……” 姜小楼点点头,撤了阵法之后在水中一锤砸出去,哪怕有着液体的缓冲,那条从未放弃的大鱼也脑壳直接崩裂开,瞬间就变成了一头死鱼! 姜小楼浮出水面,天外楼十层令牌就被她贴在心口放着。 一枚悟道石,有用归有用,但还是太少了,只能让她更明确地感觉到令牌的反馈——他的权限还是不够。 姜小楼反复询问着令牌,令牌都只有一种回应,应当是被设置好的回复。 【低级元气,确认为门外弟子权限。】 如果要得到更多的权限,是要获得更多的令牌,还是要精进御灵之道? 而这个门外弟子的意思,又代表着什么? 早有人猜测天外楼是大势力收徒考核的场所,但好像从来没有人在天外楼试炼之中透露出被收徒的消息,是这些人敝帚自珍,还是那个大势力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天外楼留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收徒场所,那也太大手笔了。 姜小楼一边思索着,一边又随便换了一张面孔,开始闯关。 在得到更多的悟道石和更多的令牌之后,她的猜测也许就能印证了。 …… 天外楼二十层。 罡风卷袭的枯黄土地上面,已经立着不少人,地下的裂缝里面还在往外面钻巨大的蜈蚣。 但和第十层一样,这样的环境对于修士们的影响并不及他们的同路人。 上一层的令牌争夺战之后,这一次修士们更多了警惕。 有宇文十前车之鉴,谁也不想再被魔修利用——真正的魔修当然也不想。 所有人都眼神不善,宇文十更是重整旗鼓,誓要报仇。 而上一次没有出手的人,这一次也有争夺的意思在了。 当然天外楼不止十层二十层的,可越到上面希望越渺茫,争夺也越激烈。 九为极,九十九层天外楼只是一个虚数,越往上通关越难,没有人知道天外楼究竟有多高,修真界传出来的最高纪录,也只是千年前道门道子的八十七层而已。 按照从前的经验来看,到了七十层,现在这些争斗的人就不一定能不能剩下来三分之一了,八十层能抵达之人至多一掌之数。 一道光柱打下来,二十层令牌浮现。 这一枚和十层的没有什么区别,至于效用,以传言来看也没有区别。 众人蜂拥而上,奋不顾身要去抢夺的时候,令牌和上一枚一样,接连从二人手中脱离出来! “那个魔修又在捣鬼!” “不要急着抢,先把他找出来!” 可是此地的所有修士虽然都仇恨那个魔修,却不是所有人一心,还有不少人抱着旁人去围攻魔修的心思他们渔翁得利抢走令牌的心思,怎么会认真出力。 更不要说,那个夺走了上一枚令牌的魔修留下的线索也让人无从找寻,一道面容模糊的黑影,只知道是幽魂宫的罢了。 “诸位!”慧法忽然道,“不如我等先将此地魔修除尽,再谈争夺!” 佛门弟子应道:“师兄说的是!” 道门和剑宗弟子却有失正道颜面一般没有附和,其余的小门派和散修更是根本不理会,一心盯着令牌。 “小秃驴,少费点心思吧!”一散修嘲讽道,“想当修真界领头的,佛门还不够。” 慧法双手合十道:“小僧只为除魔,并无此意。”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他竟然直接向着一名男修出手了! “有病啊!你这秃驴发什么疯呢?!” “这位就是玄月宫少主,”慧法肃然道,“于我修真界是生死大敌,请诸位助我除魔卫道!” 他禅杖挥舞,还有几个佛门弟子也跟着攻击,果真不管那还在到处横跳的令牌了! 那个男修躲闪中间,果然也露出了几分魔气! 佛门忙着除魔,也没有人真的听了慧法的话前去帮忙,更没有人在乎所谓魔修的诡计——机缘第一,正魔可以后退几步了。 另一边,令牌似乎也倦了,向着一名众人都很陌生的修士贴了过去,正如同上次贴向宇文十一般。 那修士一把握住,然后满脸愕然地松开来,试探性地离开了几步。 令牌不折不挠,硬是要和她贴着走。 “你不要过来啊!” 那修士惨叫一声,连连狂奔出去,竟是不管令牌了! 有宇文十在前,她当然也是不想遭遇同样的命运。 可即使她狂奔出去,令牌却也紧追不放,像是认定了她一般! “追!” 修士们紧紧追了上去,不过,也并没有下狠手——毕竟似乎他们也能看出来,这又是那个魔修在故技重施了。 “真的不是我!你别过来!别过来!” 姜小楼一边跑一边闪躲,做足了一个被算计的凄惨散修模样。 但尽管她已经竭力演出,骗过了不少人,还有人在朝她出手。 姜小楼靠着灵活的一扭躲过了一道剑光,又和暗算她的人对视了一眼。 那人眼神冷漠,没有任何的情绪。 姜小楼扭过头,磨了磨后槽牙。 司徒英,我记住你了! 追逐着的修士们也觉得不对。 “这女修是不是太能跑了?” “那个魔修不就是会挑最能跑的那个吗?” 宇文十也很能跑,而且他比姜小楼表现出来的凶残多了。姜小楼最多看起来也就是逃命本事一流而已,根本就不会攻击,只会躲。 “说的也是。” 众人追逐之间,这一层的出口又快要出现了。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那个魔修再次出现,要给他一个好看的时候,只见姜小楼被令牌追得狼狈地向前奔去,险些要跌到在地。 她的踉跄身影还有一些好笑,可是也无人在意,于是这些等待着魔修出现的人,也只等到了姜小楼一个熟悉的空翻,直接通过了关卡! 短暂的寂静之后,才有人出言。 “魔修呢?” “……魔修呢?” “那个魔修就是她!我们都被耍了!” “魔修……都该死!” 修士们的怒火直接全部都被点燃,被耍了一次就罢了,接连两次被魔修戏弄,传出去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奇耻大辱! 因为这个原因,还有人一时激愤,向着被佛门众人围攻的玄月宫少主出手。 “幽魂宫的人关本殿什么事?!”玄月宫少主完全是无妄之灾,气得声音都不阴沉了,“天下魔修又不是一家!本殿才不是那种魔修!” 魔道又不是这些正道天天哥哥妹妹的,他们若是遇见了那也是不死不休啊!这群正道脑子有问题吧! 一个道门弟子肃然道:“除魔卫道,本来就是我辈本分!” 她会说自己只是想出一口恶气吗?反正魔修就是该打! “有病吧?!” 玄月宫少主在这群正道中人的逻辑里面完全没有胜算,干脆毫不留情月轮一斩,也跟着离开了这层关卡。 慧法面色苍白道,“若要放任此人长成,定然是我修真界心腹大患。” “嘁,危言耸听。” 散修们撇了撇嘴,才不理这种言论。 剑宗和道门弟子虽然也看出那个少主根基深厚,而且实力不弱,被佛门围攻都还能活蹦乱跳的,可是心腹大患倒也早了一点,慧法怕不是因为佛门显得太弱找的借口吧。 众人没再交流,接着进入了下一关。 连失两枚令牌,下一次的斗争更加激烈了,尤其是这些人之中,还有人是领了一定要夺取到令牌的任务而来的…… …… 二十层以上,关卡就更难了,姜小楼依然选择连过几层,然后找地方停住。 木妖疯狂击打着防护罩,云七提心吊胆看了一眼外面,连忙告诫道,“在此地可撑不住多久的!” 姜小楼也没有办法,只能道,“你先警戒着!” 不论如何,她也得在二十层和三十层之间停一下。 第二枚令牌和第一枚令牌放在一起,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让姜小楼失望不已。 她拿出了二十层的悟道石奖励,继续领悟着御灵之道! 其实《铸剑术》若有悟道石加持,能带来的进境定然极大,但是姜小楼还是选择了继续顿悟御灵之道。 御灵之道能让令牌生出变化的话,说不定也能就此接触到天外楼最深处的秘密。 姜小楼陷入对御灵之道的领悟之中,云七上蹿下跳警戒着,然后一剑敲在姜小楼头上。 “有人来了!” 姜小楼顿悟被打断,倒是没觉得什么,但她看了云七一眼,又摸摸后脑勺,疼肯定是不疼的,可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打击报复的成分在。 这也不是算账的时机,姜小楼收起防护,又换了一层面貌。说起来,那个藏书阁可真是神奇啊,怎么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呢…… 姜小楼本想躲开不和那人碰面,一道月轮却无差别地席卷了整座林子里面的木妖,把她也逼了出来! 长相阴柔的男修居高临下看着她,口中振振有词,“正道,必须死!” “……你有病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喊什么口号呢! 姜小楼心知这不是留手的时候,而显然这个魔修手里面已经沾了不少正道修士的性命,她一锤抡出去,砸在了月轮之上! 无往不利的月轮被大锤反击,竟然没能占据上风,还隐约退了一退。 姜小楼一惊,她用出力道不小,却只能平分秋色吗? 她很快认出了那是什么。玄月宫的主修功法“几时明月”所搭配的灵器就是月轮,而且因为功法特殊,月轮随着月相而变,这几日刚好是满月,月轮皎洁,锋利无比。 玄月宫少主也面色一变,更加阴森了起来,眼神挑剔地看向姜小楼,口出恶言,“锤修?这种又丑陋又笨重的武器,竟还有人在用?” 姜小楼顿时怒从心头来,眼神也不由凶恶了起来。 哪怕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在激将,但她却也不可遏制地愤怒了起来,并觉得这种愤怒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许!侮辱!我的!大锤!” 大锤砸了出去,接连不断地击在月轮之上。只是瞬息之间,就已经发出了铛铛铛不断的声响! “拿张大饼在这里嚣张什么呢?!煎饼摊没你我不去!” 第64章 第 64 章 玄月宫少主虽然生于魔域之中, 并不知道煎饼摊是什么东西,但不妨碍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月轮极速旋转了起来,切割空气的时候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 因为月轮的转速之快, 大锤与之相交的时候,只能让月轮速度降下来,却很难造成伤害。 四周的木妖已经在二人的攻势里面全部都倒地, 被月轮连根切割,姜小楼闪避不及,也被它切过右臂,只是没见血罢了。 而更糟糕的是, 因为月轮的阻碍,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玄月宫少主身侧,但月轮却能围着她攻击。 玄月宫少主的脸上已经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来。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他并不着急, 比起一击毙命, 缓缓折磨致死才是乐趣所在。 月轮和大锤相接,反震的力道让姜小楼也跟着一抖。 她被动地反击着玄月宫少主的攻势,心中倒也没有那么急切。 月轮看似很凶,但战斗的过程之中姜小楼也反应过来其实月轮根本就没有一击将她致死的可能性,而她与月轮相争, 又何尝不是在借着月轮磨锤。 玄月宫少主高高在上, 姜小楼游刃有余,二人各有心思,竟然让这场战斗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节奏。 就在此时,又有一群人出现在了这一层关卡之中。 为首的那个一声招呼也不打, 禅杖瞬间增长数倍, 就要攻向玄月宫少主! “阴魂不散的秃驴!” 玄月宫少主恶狠狠骂了一句, 一个纵身躲过慧法的攻击之后,月轮也骤然变大! “原本想让你多活一会儿,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你要怪,就怪那些秃驴吧。” 月轮旋转着就要切下姜小楼的头颅,但在划过那看似白皙娇嫩的皮肤的时候,却擦出了火星出来! 与此同时,大锤重重落下,灵巧地在月轮上下打击了几下之后,月轮竟然也就这么停顿了下来,边缘处被一锤砸出了一个豁坑来! 玄月宫少主望着手中像是被天狗啃了一小口的明月,满面的惊疑不定——已经被他预订了性命的女修,怎么敢反咬一口? 但佛门众人也越来越近了,佛光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袭击,还避过了他的对手,玄月宫少主逼不得已,只得再度后退。 “你给本殿等着!” 姜小楼只面对着他挤出一个挑衅的笑脸来,“等你摊煎饼吗?” 玄月宫少主飞身离去,佛门众人紧追不舍,但还留了一个在后面。 “师妹可还好?” “不好。” 姜小楼捂住脖子退了一步,指缝里面溢出血来。 “这里有一些疗伤药……” “不必了!”姜小楼离得更远一点道,“师兄见谅。” 那佛门弟子也没有勉强,而是像是示好一般直接离去追上了先头的人,甚至把后背留给了姜小楼。 姜小楼领情了,但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世上难道还真的有好心人不成?” 她不信也做不到,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佛门中人走后,姜小楼一抹脖子,把手放了下来,白净如初,哪还有什么伤口。 这里早就被他们二人搞得一团狼藉,姜小楼也没走远,就在一边的木妖林里面又把防护支了起来。 云七忽然道,“佛门……很奇怪。” “哪里奇怪?” “就是奇怪。” 云七也解释不出来,姜小楼就当他没说,“继续警戒。” 云七还是很积极,“好嘞!” …… 姜小楼拿出已经有裂痕的悟道石继续领悟着御灵之道。 中途被打断,果然会导致顿悟效果降低,但是这也是迫不得已,虽然惋惜,也没有办法。 悟道石彻底碎裂后,姜小楼睁开眼,小心翼翼感知着一枚令牌。 【门外弟子权限】 “怎么样才能提高权限?” 机械的声音重复一遍之后,忽然发生了变化。 【你是谁?门外弟子……不对,外门弟子……也不对……不对……】 终于有变化了! 姜小楼一振,连忙问道,“门外弟子是什么意思?” 那个已经陷入混乱之中的灵智呆板地回答着。 【门外弟子是在试炼之中获得考核资格的人。】 “低级元气又是什么意思?” 【低级元气,就是低级元气啊。】 那个声音像是终于清醒了,开始有些清明感觉,并十分疑惑。 【你是参加试炼的人,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不懂?】 姜小楼连忙道,“我……那什么……孤陋寡闻……” “您是试炼之地的器灵吗?” 【大胆!怎么能如此称呼主考官!】 姜小楼被吓了一跳,讨饶道,“我这不是……孤陋寡闻嘛……考官大人您别生气……” 好了,她知道了,就是器灵。 【哼!如果不是本考官心慈手软,你早就被踢出去了!此次试炼……咦,怎么只有你一个试炼者?】 姜小楼微讶,“试炼者是只有获得令牌的人吗?” 【当然不是,令牌只是代表门外弟子资格而已。】 那整个天外楼之中,也并不是只有姜小楼一个人啊。 该不会是这个器灵年久失修了吧? 姜小楼才不会多嘴这种事情,而是顺口道,“试炼既然只有我一个人,那我是不是能直接通过了?” 【……】 【你想得美!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得到令牌,爬到九十层才能通关,本考官铁面无私!】 “是是是,”姜小楼道,“您最是公正不过了!” 她又转念一想,然后道,“不过您看令牌我已经有了,下面几层里面是不是也用不着再发令牌出来了?” 【唔……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是考官大人英明神武啊!” 令牌里的灵智像是偷笑了一声一样,然后道。 【就按照你说的办!你现在开始爬到九十层!不许停!】 姜小楼道:“遵命!” 云七在一边看着她从微微的失落再到疑惑和欣喜,再到像偷吃了鸡的狐狸一样满脸掩饰不住的笑容,十分莫名其妙。 “你这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见了鬼了他怎么什么也没有发现呢? 姜小楼才不会告诉云七具体如何,而是糊弄了过去,“没什么,该走了。” 她充满干劲地出发,还在不停地和令牌里面的心智交流着。 果然就像姜小楼猜测的一样,这个灵智虽然表面上不近人情,在规则上面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实则是一个喜欢比比叨叨的话痨,而且一看就像是被关了很多年一眼,什么也憋不住…… “考官大人,悟道石是咱们这儿的特产吗?” 【才不是,那又不是什么稀罕的,没有资格的来这里走一圈也能得到。】 “那有什么稀罕的啊?” 【等你爬到上面就知道了……不对,谁和你咱们啊!】 “只是我单方面亲近考官大人而已!” 【下一关的障碍是离地一尺的光刃,你最开始最好匍匐前进。】 “大人说得都对!” …… 就在姜小楼借着令牌里面的灵智的指引迅速通关到第三十层的时候,修士们也齐聚于此,不安地等待着。 姜小楼自顾自前进,并不停留。 “师妹!” 雁山不由唤了她一声,“这是三十层了!” 他没多说,只是暗示了一下。 姜小楼道,“我知道,我还是想到更高的楼层。” 这表示着她放弃了对令牌的追求。 雁山也没坚持劝,“这样也好。” 姜小楼最后道,“师兄不妨往更高处看看。” 她并没有明确的说了出来,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 而雁山果然也没有听。 他心中非常遗憾,一道在剑宗试炼的几个人到了天外楼之中,雁山一路上只和江闻月相互打了个照面,王羽应对艰难,姜小楼神出鬼没,而苗淼……不提也罢。 在他看来,令牌当然是必须要争夺的,虽然放弃令牌或许可以走得更远,但放弃本身就是并不契合剑宗弟子的行径。 二人心中都为对方惋惜了一番,姜小楼直接离去了,雁山还在等待。 而和他们做出了同样选择的人都不少,令牌虽好,可更高处的风景也更令人期待,而且连着失去了两枚令牌之后的斗争之残酷,并不是一些人会想要面对的。 三十层以上风平浪静,姜小楼一路闯关都没有遇见什么波折,坦坦荡荡一锤一个精怪。 令牌里的灵智嘴上说着绝不放水,但却忍不住在每一关都剧透了一些,生怕姜小楼过不去。 有它的帮助,再加上来到这里的修士们都是对争夺令牌没有兴趣的,走在最前面反而是最安全的。 …… 另一边,第三十层……也风平浪静。 争斗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剑拔弩张地等待着…… 等待着,等待着…… “令牌呢?” 就像在二十层询问魔修去哪里了一样,修士们再一次面面相觑。 “令牌呢?” 那么大一个令牌呢?! 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探听到的情报之中的时限,有修士弱弱地道,“再等等吧。” 但显然她自己也不是那么相信这是能等来的。 在场的众人虽然是竞争者,可在这个时候,以及上一次面对魔修的时候,也是同一个战线上面的。 “又是那个魔修在搞鬼?” “是不是她已经得到了……” “那个魔修就在刚才离开的人里面!” 苦等许久之后,三十层众人最终放弃,又继续向上行进。 …… 在第四十层,他们再次相遇了。 “令牌呢?” 黑气在修士们中间弥漫,前所未有的变化让所有人都隐含怒意。 “魔修……可恨!” “该死的魔修!” 正道修士们骂声不止,就是魔修也面色冷厉。 就在这个时候,宇文十忽然开口道。 “诸位!我知道那个魔修的身份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她已经自言是幽魂宫出身,你知道又有何用?” “不!”宇文十道,“她不是幽魂宫门人……而是,” “剑宗,姜小楼!” 雁山没来得及拦住他,“师弟慎言!” 有修士嘲讽地问道,“你不也是剑宗门人?” 宇文十不答,而是道,“我能确定那个夺走了两块令牌的就是姜小楼……而接连两层没有令牌,说不定也和她有关系……” 他又阴恻恻道,“姜小楼是一个用锤的女修,为人十分奸诈,我们也早就中了她的计谋。若是要从她手中夺取令牌,只怕还要我等众人合力!我言尽于此,诸位自便!” 他直接奔向下一层去了,在场的剑宗修士们面色变幻莫测,都很难看。 就算宇文十能确定那是姜小楼,也不是代表着他就应该直接在所有修士面前出卖姜小楼……到底是同门,他做的太过分了。 在外人面前演出了一场内讧,也真是够丢人的。 但是,他们也不由心中一颤……那真的是姜小楼吗? 宇文十信誓旦旦,哪怕信任他的人并不多,也在众人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 姜小楼还在奋力爬楼,并不知道有人紧跟在后面拆她的台。 但很快她也察觉到了不对。 她好不容易马甲脱光坦坦荡荡通关,但是只要有人发现她用锤,就一上来直接开始攻击。 姜小楼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可是这样的修士越来越多,她也就不免起了疑心。 “为什么你看都不看就来打我?而且也不攻击别人?” 被她击败的那个修士并没有给宇文十保密的意思,直接和盘托出。 “很好,多谢你了。” 姜小楼一锤下去,那个道门修士的大好头颅直接在蛮力之下和身体分开! 落在地上的头颅双目圆睁,显然没想到姜小楼是如此狠辣! 她可不会对这种敌人手下留情的——而这些人也从来没有人顾忌着情分,只是没有料到姜小楼虽然没什么名声,又在宇文十口中只是以奸猾夺去了两枚令牌,但本身并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姜小楼已经接连杀了不少人,但这样被动反击终究不是办法,宇文十已经鼓动了不少人,若是这些人夹击,与她也是一件难事。 …… 第五十层,令牌又一次没有出现,还抱着些许期望的修士们也彻底失望了,宇文十的话语回荡在他们耳边,心中的动摇也越来越多。 “不论是不是,只要遇上她,杀了就是了!” “这里是天外楼,剑宗不会与我等为难的!” 挑出姜小楼名字的也是剑宗弟子,剑宗还会厚此薄彼不成? 要怪,那就怪宇文十吧。 秘境里面杀人夺宝,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为姜小楼有些担忧的只有几个剑宗的同门,旁人并没有多余的善心。 而楚书卉开始矛盾了起来。 如果宇文十说得是真的,难道……姜师姐真的也会是姜大锤吗? 姜大锤诓骗了她不止一次,可是姜大锤也救了她的命,二者相加起来,楚书卉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了。 “最多……就是遇见的时候不对你下手就是了!” 就当她还了姜大锤那条命吧。 …… 姜小楼已经立于五十层之上。 五十层是一个分水岭,在这上面才会有那些顶级的机缘,虽然,在那位器灵主考官口中,能作为关卡奖励的都是垃圾。 “那我的梦想就是能有一个垃圾堆!” 【……】 姜小楼旁敲侧击,也猜出来它并没有这个权限,可是别的权限,它还是有一点的…… 第五十七层,寒风凛冽,暴雪如刀,而且雪中还有着飞舞着的雪虫。 这些虫子和那些锋利的雪花不一样,每一只都是极致的低温,还带着寒毒,就算是筑基修士的身体,若是被虫子碰到了,也会严重冻伤。 每当在这种极端环境里面,姜小楼就会开始感慨自己选择《铸剑术》的修炼时多么明智啊。 攻守皆宜,还全都不弱,只是有亿点点吞金罢了…… 不过,姜小楼已经和考官套好了近乎,在第八十层的奖励里面,就能有她想要的灵材掉落! 在此之前,有些事情她也该处理一下了…… 姜小楼能够借着一些考官给的便利遁逃,也能改头换面再披一次马甲,可是这些都只是短时间内的做法。 这些人紧追不放,比起逃脱,她当然更倾向于反击了! 姜小楼在风雪里面前行,一边装作不经意继续和考官套着近乎。 “考官大人,我知道,以您的大公无私,公正廉明,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一个试炼者防水的。” 【说得不错。】 从这个语气里面,姜小楼甚至可以脑补出考官洋洋得意的样子。 一路上已经摸透了考官的脾气,她连忙继续循循善诱。 “但是,为了不让唯一一个可怜的试炼者没有败在关卡的难度之下,却被没有试炼资格的人淘汰出去,您看,我们是不是也能做一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变动呢?” 【嗯?】 “我当然知道,您是绝对不会让暴风雪减弱的,但是,我们可以让它来得更猛烈一点!” 第65章 第 65 章 “这一关的极地雪原, 和上一关的火山难度差别不大,只是要多注意那些雪虫。不过……除非是倒霉遇见了雪虫的虫后,或者冰蝶群, 否则以我等的实力通过这一关没有任何问题。” 在风雪之中, 修士们的应对游刃有余, 满心自信。 “虫后罕见,冰蝶更是只有在极寒区域才有一丝可能出现,就算是出现了, 也不会成群结队,一只两只而已,怕什么!” “抓住那个姜小楼,才是要紧事!” 雪虫的尸体接连不断落下然后消失, 就在此时, 一只冰蓝色, 像是由冰雪组成的蝴蝶闪动着翅膀飞来! 一道剑光过去, 蝴蝶的翅膀一闪, 只出现了一道划痕。 但接连几剑之后, 这蝴蝶也碎成了冰渣子落下。 出剑的修士一挽剑花, 很是自得。 “小菜一碟罢了!” 零星几只冰蝶出现的时候, 他们还非常轻松, 觉得不过如此,追着姜小楼追得更紧了。 可是就在姜小楼轻松越过一片风雪之地以后, 这些修士们骤然发觉出不对来! 狂暴的风雪卷起了冰花,雪虫的攻击也激烈了起来, 除此之外,一只胖大的虫子出现在雪虫之中,像是在遥遥指挥, 而冰蓝色的蝴蝶更是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 一只冰蝶尚且需要修士数次攻击才能消灭,这些冰蝶成群结队出现,数十只蝴蝶同时吸附在一人身上的时候,瞬息之间那名修士就已经僵直! 因为冰雪的缘故他还直挺挺立在原地,冰蝶从他口中二中飞入,借修士之躯产卵,又是几个呼吸之后,从那修士的身上,又飞出了大量的冰蝶! 见此一幕,旁观者俱是骇然,有人已经动用了法器直接传送到了这一层的入口处! “我……我不要再爬了!” 从入口处直接离开之后,他就失去了天外楼的试炼资格,但与此同时,原本严苛的环境也会变得和前进时候不同。比如五十六层的岩浆,前进之时是灼热可怖的高温,但后退的时候却是像泡温泉一样舒服。 也有人觉得,这是天外楼在告诫修士们——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进时困苦但有收获,只有在倒退的时候,才能格外顺畅,有如沐春风之感。 可是正常情况下,进时虽困苦,却不是必死之逆境,在被冰蝶围攻的情形之下,及时止损掉头就跑的才是明智之人。 在五十六层相遇之后,几名修士相互对视,都有些不甘,也有些戚戚之色。 “那些人……应当都已经陨落在冰蝶攻击之下!” “以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记载,天外楼不可能置修士于死地!” “可是往年也没有令牌一枚也不出现的情况啊……” “这一定也和姜小楼有关!” 再次提到姜小楼,这些人的眼中有了一丝丝惊恐。 一名修士忽然神神秘秘道:“你们说,她该不会是……” “天外楼之女!” “……” “不然她怎么也叫楼!说不定就是!” 那名修士辩解着,这种荒诞的猜测另外几人当然不信,可是姜小楼的邪门之处他们也没忘,只是暗暗藏在心里。而宇文十当初那番话,此时也不由人不信了。 但不论如何,他们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 姜小楼站在几具尸体前面,心中毫无波澜。 冰蝶已经散开,风雪重回原状,修士们倒地的尸体看起来音容宛在,实则轻轻一碰就粉碎成了漫天的雪片之一。 这都是因为此地冰蝶的繁殖方式,身体被它们蛀空之后,修士们自然就只剩下一层皮了。 姜小楼收起了他们身上的储物法宝,转身离去。 “如果有人死在这里却没有人发现,那会怎么样?” 她好像没有在这里别的地方发现有什么宝物剩下来啊。 【你以为阶段奖励是怎么来的?】 器灵的语气满不在乎。 【人体,灵宝,都可以再拆分,不过这些都是劣等垃圾。】 姜小楼了然,心下发凉,但并不觉得器灵有什么过分的。 说来这些试炼之地或许都是一个样子,剑宗的剑图其实也是靠着参与试炼的弟子们的贡献来给奖励,天外楼果然也是如此——被修真界视若重宝的悟道石也是靠着劣等垃圾分解出来的垃圾。 用低级材料就能制出高级材料,还稳赚不亏,如果不是实在做不到,姜小楼恨不得把天外楼整个拐走。 可惜她现在都还只能靠讨好考官继续前行,想翻身做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天外楼也不是那么好拐的。 【这里马上就要变成冰蝶的繁殖乐土了,再往上,我不会再调整。】 “我明白。” 姜小楼回身望了一眼,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雪原。 …… 冰蝶繁衍的速度极快,在繁衍到一定数量之后,就算是原本在冰雪之中的霸主雪虫也无法和冰蝶相争,沦为了冰蝶的食物。 雪原变成了蝴蝶园,冰蓝色的蝴蝶成群结队,光芒从蝶翼和蝶翼之间相互反射,远远望去,就像一片蓝光的海洋,美不胜收。 然而望见了这一幕的修士们当然不仅无法欣赏,还不由不寒而栗。 “疯了吧!” 入口之处蝴蝶还不算多,有一名修士拿出了一只傀儡试探,只走出几步,就被锋利的蝶翼切碎,成百上千的蝴蝶依附在傀儡之上,等冰蝶离开之后,一道雪片落下,傀儡就彻底碎成了粉! 如果换成在场的任何一个修士,也只会和这个傀儡一样的下场! 众人心知不敌,但是要返身离去,又如何甘心? 这才是第五十七层而已。 “小僧以为,这一关若是我们同心协力,还是有通过的希望的。” 慧法在这个时候出言,几乎没有再反驳他的人。 正如慧法所言,在场众人只有被迫同心协力,才能通过这片难度无敌加强版的蝴蝶园。 聚集在五十七层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也短暂地结成了同盟,开始共同研究着要如何才能度过被蝴蝶重重阻隔的雪原。 佛门提供护罩,剑宗外围出剑,道门或是攻击,或是协同佛门防守,小门派也各显神通,就是一脸骄矜的司徒英和玄月宫少主都参与了进来…… …… 在其余人都困在蝴蝶园之中的时候,姜小楼已经疯狂赶路到了六十九层。 她并不觉得那片蝴蝶海能拦住多久——就算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要通力合作,但里面定然有一些人能够付出一些代价然后通关。姜小楼不敢小觑了他们。 器灵能够确定这里无旁人,姜小楼也就放开来,和六十九层的傀儡打得难舍难分! 如果不是竞争者太多,天外楼每一层都值得多停顿一些时间,前面那些精怪也好,还有这些傀儡,与之搏斗,就算没有通关奖励,那些从中间获得的战斗经验也要消化很久了! 姜小楼踩着傀儡的肩膀飞跃而起,一锤砸在头顶,但头颅碎裂之后,傀儡行动毫无影响,接着就要一拳向她打来! 姜小楼避之不及,和傀儡的拳头相撞,一声痛呼之后,才听见器灵闲闲的声音。 【它的要害在下半个身躯。】 器灵以考官自居,什么时候提点一二……当然要看考官的心情。而且它似乎也有些磨砺姜小楼的意思,并不会此次都相帮。 姜小楼会意,落到地上向后倾斜身躯,在傀儡袭来之时,锤子精准击中了傀儡裆部,果然是一连串的爆鸣音,就像惨叫一样,傀儡落到了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姜小楼如法炮制,这一层里面的数百个傀儡统统打到失去行动能力之后,才甩了甩大锤往上面那层迈去。 而在六十九层,就只剩下了满地裆部爆裂的傀儡,若是有男修到来,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器灵则在讲着八卦。 【第六十九层总有人觉得太血腥了,可是傀儡都没有血,哪里会血腥呢,也真是奇怪。这一层的设计是束南长老做的,束南长老……束南长老……死了……不……都死了……】 “考官大人,我们去下一层吧!” 姜小楼打断了器灵已经开始磕磕绊绊的表达。 天外楼这位考官似乎真的存在着一些问题,它在提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会出现明显的卡机状态,而岔开之后就会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显然天外楼曾经遭遇过一些并不好的事情,才让器灵变成了这个模样。 那些事情发生在上古,还是真正的天外? 姜小楼没办法从思维混乱的器灵口中弄明白这个问题,虽然她也不知道器灵是怎么判断她是唯一合格的试炼者,不过器灵帮了她不少忙,她也不愿意这么刺激器灵。 万一器灵真的疯了,那她岂不是白搭? …… 七十层以上,每一层的难度依然在不断提高,按照姜小楼的真实实力,其实到七十六层就已经是极限了。 她的境界,还是有些低了。 多年前那位闯过八十七层的道子,可是恰好生在了好时候,用筑基巅峰,大圆满的修为来一路通关。 但即使是那位道子,也没有被天外楼器灵看在眼里。 有器灵不时的提点,再加上姜小楼一路闯关又丰富了不少经验,她用不要命的悍然打法硬是闯过了七十九层。 第八十层,纵然没有争夺令牌的众人在,只是守关的傀儡,也够姜小楼吃一壶了。 器灵没有出言,只是默然看着。 傀儡手中寒芒一闪,长刀就要切过姜小楼腰际。 姜小楼一返身,试图踩着刀尖跳起。 但那长刀毫不给她借力的机会,紧接着就又一次斩来! 姜小楼执起大锤回击,砰得一声巨响,花火从大锤和长刀相接之际迸发,大锤之上,已经多了一道刀痕! 但就在此时,姜小楼一个鞭腿,又紧接着飞起一脚,踢到了傀儡的裆部,傀儡行动凝滞了一瞬之后,大锤毫不留情落下,随着姜小楼疯狂地打击,傀儡的核心处彻底碎裂! “果然……” 这个傀儡的设计风格和六十九层的太像了,弱点果真也是如此! 【有人质疑的时候,束南长老说,她偏不要改……】 器灵像是正常了一瞬间,语气之中带着一点怀念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 姜小楼闯过第八十层,才来得及喘一口气,重伤之躯在通关之后被奖励恢复,除此之外的奖励,就是器灵允诺的灵材。 她闯关以来积累的悟道石也有几十块了,再加上从死去的修士那里获得的,如果姜小楼全部卖出去,那么她说不定能成为剑宗首富。 但是…… 虽然好像经常性暴富,但从来都富不过一天,姜小楼在器灵指点的较为安全的地方撑起阵法,开始了《铸剑术》的修炼。 器灵给的灵材名叫五灵石,据器灵所言是高级垃圾,再加上大量的悟道石堆砌,只要几日的时间就能再提高一个小境界,到筑基中期。 虽然这完全就是在用灵石提高境界,而且非常浪费,但也非常值得。 其实八十层的收获已经是姜小楼的预期,可既然能抱上考官的大腿那怎么能不再拼一把呢!九十层,乃至更高,她都想去瞧一瞧! …… 姜小楼停下来进阶的时候,下层的修士还在拼命前行。 五十七层携手通关之后,该不共戴天誓不两立的也不会因为短期的合作而改变彼此的立场。明知道楼中已经不会有令牌了,不管要不要抓到姜小楼,都要爬到更高处。 玄月宫少主心中还是郁卒的——他又被佛门追上来了。 “打个商量,小秃驴,你们也没办法奈何本殿,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慧法笑了一笑,笑容却很诡异。 “我等自然是要度君成佛!” 玄月宫少主原本还想着要示弱,听闻此言勃然大怒,“你这秃驴好生狂妄!” 若是要除魔卫道也便罢了,度人成佛,不就是强行要让他入佛门的意思吗?于玄月宫少主而言,这是天大的耻辱! 双方再次兵刃相接,因为月相随着时间的变动,月轮已经不再圆满,此时只有大半个,边缘处明显的磕碰,只有一处是姜小楼留下的,剩下全都是因为这些紧追不舍的佛门弟子。 玄月宫少主准备好了一场恶战,却发现那些佛门弟子在纠缠他的时候,慧法拿出了另外一样东西…… 一尊佛像! 佛陀怒目圆睁,慧法口中厉喝道,“还不皈依!” 佛像周身气息诡异,连着佛像背后的慧法看起来也不再像是那个佛门弟子。 宝光呈祥,白象环绕,他既是佛陀在世,也是……大魔! 玄月宫少主认出了那尊佛像之后,脸色骤变。 “佛门疯了吗?!” 他不敢耽搁,也不恋战,毫不犹豫用出了月相崩解之法,月轮碎裂,玄月宫少主也来不及心疼,而是迅速遁逃而去! 双方此时在第七十三层,没有傀儡的试炼楼层,又是一处山林绝地。 玄月宫少主狼狈地逃窜,根本不敢停留,就在方才,他不惜月相崩解的时候,同时也撕裂了自己的一丝神魂! 在慧法取出佛像的时候,他就明白他不得不这么做了,如果不能割裂,那么诚如慧法所言,玄月宫继承人就会被他度化——可就算是他们魔修,也绝不稀罕什么成佛! 佛门这些人在玩火,早晚会烧遍整个正道,就慧法这一路所作所为看来也是觊觎魔道许久,他这是一时不查着了道,可是要借着他算计玄月宫,这些贼秃想得也太美了! 慧法逡巡许久,也没能在山林之中发现玄月宫少主,于是面色越来越凶狠,恰如金刚怒目! 佛门众人还在寻觅,久寻不得的时候,玄月宫少主已经出现在了下一关。 传送完毕,他恰好撞见了另一名修士。 “司徒二少啊……好像是有一些生意往来,但是,算你倒霉……” 月轮被玄月宫少主收回体内,他眼神阴冷,暗中拿出了另一个黑漆漆的法器,六棱的尖仞朝着司徒英袭击而去。 玄月宫少主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就要靠着司徒英用魔道邪法恢复修为的时候,剑光从他背后穿过,出剑之人还嫌不够一样搅了一搅。 黑色的血液和脏器的碎片掉落出来,玄月宫少主浑身麻痹僵直,只有眼神还生动,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 司徒英收回剑,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话。 片刻之后,司徒二少的尸体出现在了秘境之中,为六棱暗器所伤,而且浑身血液都被吸干,一看就是魔道的秘法所致。 玄月宫少主毫不留恋准备离开天外楼,向着前一层的秘境走去,还刚好错过了正在寻找他的佛门众人。 始终没能找到目标,慧法怒不可遏之时,整个秘境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异动! 树林之中,这一关不论何物全部都躁动起来,疯狂地袭击着慧法手中的佛像,直到慧法将佛像收回体内,才又像是找不到目标一般离去! …… 【咦?】 八十一层,器灵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虽然姜小楼习惯把它和令牌当做一体的,就像云七和宵练剑一样,但其实整座天外楼都是器灵的本体,它无处不在。 【我好像在打蚊子,但没打到……】 器灵自言自语,并没有打扰到潜心修炼的姜小楼。 此时姜小楼的修炼也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有了悟道石的加成,再加上在天外楼之中获得的灵材都是顶尖材料,姜小楼几日的时间,就完成了几年的修行。 这一来是因为她境界不高,进阶容易,而来是因为她在不要钱一样用着悟道石! 计算下来,将近五十万灵石,换一个冲击到九十层的机会,任是谁都会觉得这人怕不是疯了! 结束了此次修炼之后,姜小楼感觉到自己已经隐约有些蜕变之感。 然而具体要如何,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而要停下来体悟或是提升心境,也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始做这种事情。 “考官大人,我们继续吧!” 【哦……】 器灵回答了一句,像是有一点心不在焉。 《铸剑术》不同于御灵之道,每次进阶能够提升的战力都是巨大的,原本姜小楼在岂是五层以后都有些步履维艰之感,但境界提高了之后,八十一层的各种精怪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锤子的事情! 如果能到筑基大圆满的时候来,那就更好了…… 姜小楼心中遗憾,但也不后悔,到那个时候,也许又会错过别的什么。 姜小楼在八十层以上一锤一个的时候,器灵正在神游天外。 【蚊子,蚊子……】 蚊子去哪里了? 器灵有些烦躁,连带着所有秘境里面的事物都烦躁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止。 姜小楼这个时候在第八十六层。 这一层冰火风交加,精怪更是干脆化为了元素本身。 和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争斗太过艰难,而且一锤过去火种散开又自动重聚,姜小楼最后干脆放弃了反击,一步一步在三元素的极端环境之中艰难行进。 大锤依然飞起,只是在辅助修炼着《铸剑术》罢了。 器灵看了一会儿,闲闲发言道。 【虽然只有低等元气,不过毅力不错,可惜就是太低等了……】 他这句话的语气和说低级垃圾的时候也差不多,姜小楼没力气反驳,任由器灵把她评头论足了一番——总之就还是低等。 但她也因为抵抗秘境环境太累了所以忘记了一件事情,这个自称主考官的器灵,大多数时间都是嘴上说得很难听,心中却也未必。 器灵那些满意的情绪都在挑剔的言语下面压着,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赞许的话来。 【这样的弟子,束南一定会喜欢的……束南……】 短暂的宕机之后,它沉默了起来。 最后三层,姜小楼几乎是拿命拼过去的。 器灵看着她在绝境里面遍体鳞伤,甚至差点被撕裂了半个身体,却还在蹒跚前行,不论再痛,都没有喊过一声,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只是坚持要往前行进。 穿过五行绝阵,紧接着就是神兵之海。 这道关卡在此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绝境。 这里就像是没有被压制的剑冢——而且比剑冢还要凶悍数倍。 当初那个道门弟子停留在了第八十七层,因为神兵凶悍,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神兵之海中,更难回头。 而姜小楼在离开第八十八层的时候,全身浴血,就像是被勉强拼起来一样。 既然无法回头——那就破釜沉舟! …… 她抱着这样的心思,跌跌撞撞闯过第八十九层,进入了第九十层。 “我做到了。” 【对。】 器灵难得没有说太多话。 姜小楼一时愣怔,还有些难以相信自己活着到了这里,放空一般靠坐在地上。 十块悟道石浮现在她身边,而一直随身的令牌也飘了起来。 【在上面写下你的名字,你就是外门弟子了。】 “没别的通关奖励了?” 她已经做好了进入垃圾堆的准备了! 【没有。】 器灵的语调没有任何波折。 “外门弟子有什么福利?” 【没有。】 “……” 令牌又跳了跳,像是在催促一般。 姜小楼沉思良久,默默地写下了姜大锤三个字。 她……还是保险起见吧。 “但真的没有别的奖励了?!” 【本考官骗你干什么!】 器灵微怒道。 “九十层以上是不是还有楼层?” 姜小楼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锲而不舍问道,“一定有吧?怎么可能停在九十呢,大人,我还能战!” “九十九层,一百层……”她梗了一梗,“我都可以!” 总之不能就这么拿了令牌就走,那么一点点悟道石,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器灵这一路的暗示,可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到现在也没有送她出去的意思,明摆着就有什么在后面等着呢。 【九十层以上的确有一层。】 “我就知道…………但为什么只有一层?” 八十一层,九十九层,一百层,都很正常,九十一层是什么意思? 【为了不零不整,令人愉悦。】 姜小楼快梗死了。 这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面不上不下,她已经充分理解到做出这个设计之人的想法,很想给他一锤子。 但她也不能,还得求着器灵,“大人,最后一层我怎么能不去呢!” 【就算你可能会死在那里,你也一定要去吗?】 “我也差点死在八十八层了!” 差一点会死这叫事吗? 【九十层以前试炼者是不会死的。】 “什么?!” 【你不知道?】 “我……我孤陋寡闻……” 虽然姜小楼疑心器灵是故意不告诉她的,但她命也拼了,就没什么再纠结的必要。 器灵又接着道。 【可是第九十一层,你真的会死,你也一定要去吗?】 “来都来了!” 第66章 第 66 章 天外楼之外。 紫霄真人来回踱步, 道子和佛子相对下棋,连青云也显然是心不在焉。 明空合掌道,“一切皆缘法。”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和另外两个人对比鲜明。 连青云原本可以接一句“道法自然”, 但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而剑宗中人,更是既不讲究缘法,也不讲究道法, 只信手中之剑。 那道由三大派合力打开的还未关闭, 弟子们已经进入了一段时间, 不过按照惯例, 要等到有人归来,也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天外楼之内难以传信,直到弟子们回来, 他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心不在此,不如便罢了。” 明空最后落下一子, 收起了棋盘。 连青云没有出言, 遥望向天外楼秘境外围的方向,眼中倒映着层层迷雾。 一只纸鹤穿越重林, 落到了他的指尖。 传信符的内容自动在神海中浮现,而传信完毕, 纸鹤化成尘沙,连青云豁然站起了身来。 “天外楼之外有变。” 这变动让他也稍微失了分寸。 而就在此时, 一个剑宗弟子从天外楼门扉之中跑了出来。 “天外楼之内有变!” 紫霄真人顾不得什么,直接把那名弟子带到了一边。 “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了!” 这名弟子正是在五十七层就离开的几人之一,他把自己的见闻说了一遍,眼睁睁看着紫霄真人的脸色变得铁青。 “宇文十……姜小楼……” 紫霄真人都能想象得到这消息传出去会被如何议论, 偏生他还是这群弟子们的领队。 而那个剑宗弟子又道:“天外楼的变故,也许真的和姜师妹有关……” 紫霄真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哦,和你有关系吗?” 那弟子缩了缩脖子,被紫霄真人赶到了一边去。 而在天外楼之中的道门和佛门弟子也有几个早早就出来的,各自和领队汇报了情况。 连青云找过来的时候,紫霄真人都有一些羞愧。 剑宗在天外楼内的内讧实在是太丢脸了! 但连青云当然不是来嘲笑他的。 “混沌海风浪骤起,风旋与浪潮相接,此次天外楼入口可能会提早关闭,还望真人做好准备。” “什么?!” 紫霄真人顾不得惭愧了,“弟子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有那么多弟子没出来,外围也不少人……” 这又不只是他剑宗,道门佛门的人散在秘境中也不少,看连青云的脸色就知道他也不轻松。 “我会派出道门的传信符来通知,但是能通知到多少人的确是说不准的事情。没有别的办法了,天外楼之中的弟子,我们亦无能为力。” 原本告诉弟子们的一百八十日骤减到百日,甚至还可能会更早,哪怕连青云其实早就已经说了混沌海或许有变,但谁也没能料到变动来得如此之快! “怎么会如此……” 连青云平静道,“混沌海本就难以预测。” 混沌海也好,天外楼也好,从来都是没有规律的,道门的观测也只是推测而已,既然是推测,就不可能绝对正确。 在千年以前,也曾经发生过前往天外楼的队伍全军覆没的惨剧。 “我道门还会在此地再等十日,然后就不宜再拖延了。不然我等可能也会被困在此地。” 或许不会死,但秘境之内环境诡谲,在这样的地方困上百年,何其残酷。 “我知晓了。”紫霄真人心头乱成一团,“多谢道子提醒。” 在这中事情上面跟着道门走,不会有错,可是还没有出来的弟子们该怎么办? 紫霄真人也只能先通知外围的弟子们,然后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 第九十一层。 器灵已经强调了数遍这里非常危险,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亡。 可不论它怎么说,姜小楼难道还能不来吗? 姜小楼异常严肃,站在一座黑气弥漫的城池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稍微触碰了一下城池之中的黑气,指尖就染上了一抹黑色的印记,几个呼吸后才恢复正常。 隐隐约约的铃铛声音从黑气之后传来,又像是有人拖着锁链在地上行走。 姜小楼心中发毛,握紧了大锤才敢回身看了一眼。 恐怖的东西没有,但有一个明显也不是此地原住民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容貌俊秀,穿着绣金边的剑宗弟子服饰,腰间挂着灵剑,头发高高竖起,束发的簪子也不是凡品。 但能让姜小楼确认他的身份的,则是他手中的《夜夜燃情:霸道魔尊放过我》。 “云七?” “嗯?!” 云七比姜小楼还要震惊,“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姜小楼皱眉道,“这是天外楼第九十一层。” 云七下意识先恭维了一番,“你已经爬了这么高了啊……” 姜小楼却紧紧盯着他不放,看得云七都毛毛的,“你和云昭是亲戚?” “那是谁?和我一个姓,说不定真的是?” 云七茫然的神色并不作伪,而且他也没必要说谎,但姜小楼这中疑心病患者,当然只会越想越多。 毕竟云昭一不是大众脸,二不是修真界世家,平白无故两个人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 而且……她就知道这个所谓剑灵最开始就是满嘴瞎话。 “原来你是剑宗弟子。” “嗯?!” 云七像是这才震惊地发现他的形象已经完全暴露了他——都怪剑宗这么多年了也不换弟子服饰,这一身明晃晃的,他藏都没办法藏。 “我……前主人是剑宗弟子……剑随主人型……” 云七垂死挣扎,硬是找了一个理由出来。 姜小楼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那你现在表演一个剑随主人,随我长相看看。” “……” 云七不敢说话了,蔫蔫地跟在姜小楼后面。 如果他是一个长相肖似姜小楼的姜七,在姜小楼这里的待遇一定会很好吧…… 这么想着,云七忽然一个激灵。 他在想什么? 再这样下去姜小楼那个无耻的随她姓的要求说不定都要达成了! 可怕! 姜小楼并不知道云七心中想法,还在研究着周围的环境。 “虽然储物法宝都能正常使用,但是你却也出现在了这里……”她认真地分析道,“我觉得,这里应当不是真实的世界。” 但也不是幻境——至少她的幻境里面无论如何也不会掉落一个正在看话本子的骗子剑灵。 天外楼前九十层都在以各中艰巨的考核来磨砺肉身,但第九十一层却是在问心吗? 也是很有意思。 “你说得没错。” 云七也意识到了。 “这里是只有灵体的世界。” 所以姜小楼进入的同时,被姜小楼带在身上的宵练剑之中的云七也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他五指张开又合拢,像是无法相信这感觉的真实。 姜小楼道:“你这也算是白嫖了一次天外楼试炼啊……” 她累死累活爬楼,云七在宵练剑里面看话本子,最后他们都出现在了天外楼的最后一层。 这难免有点气人呐。 云七油然而生一中若是要让这家伙把这件事情默认下来那她以后一定会变本加厉剥削他的不祥预感,连忙正色道,“不不不,这只是你一个人的试炼。” “我能感觉到,这片天地与我无关,我只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而被迫现身。但却和你有关……” 所以不要找他事情啊! “真的吗?” “是这样的。”云七忽然拔剑出鞘,随手一挥,剑光明亮,但什么伤害都没能造成。 他眼神落在灵剑上面,短暂的留恋之后,又把灵剑收了回去。 “在这里我也帮不到你,你自己要小心。” 他又挂起了随性的笑容,“不过,我会陪着你的。” “……我很需要吗?” …… 姜小楼确实不太需要,但是有一个同行人在,虽然他什么用处都没有,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也能给她一点安慰。 二人在城池之中行进,姜小楼躲闪着黑气,云七却毫不顾忌,自如地穿过了姜小楼只要一碰就会被腐蚀的地方,看得姜小楼心痒痒。 “我们进去看看。” 一处民居大门洞开,姜小楼直接走了进去,观察着民居室内的模样。 这里的建筑没有什么风格,也很难辨别年代,而且姜小楼既不懂得考古,也不知道九十一层是不是根本就是虚构出来的,所以干脆就放弃了辨别这些,而是专心从别处找着线索。 民居里面除了一些家常用的工具之外,没有任何有文字的东西存在,而那些碗筷被褥一类的事物,也没什么标记。 在贫民之家,这是很正常的,粗陶粗布,哪里有什么讲究,可是这户人家似乎在周围的人家里面也并不是最贫穷的,那么说明了或许这整个年代都要落后一些——至少在姜小楼长大的景国,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也用上了细陶瓷做的碗筷。 姜小楼一边分析着,一边走进了第二进的正房。 在民居之中,这是黑气最浓郁的地方,一定会有线索。 她越过门槛,走进黑气缭绕之地,顿时瞳孔缩紧,双目圆睁。 就在那黑气的源头,是一只香炉,有几柱香正在燃烧着,源源不断地向外溢出黑烟,正是害人的黑气,但这并不是最让姜小楼震惊的。 她无法接受的是,在那香炉背后供奉着的神像,赫然就是剑尊重华! 神像雕工粗糙,可非常传神,男修执剑而立的样子,姜小楼第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见了吗?” “什么?” 云七像一个睁眼瞎一样直接穿过了香炉和神像,还来来回回…… 姜小楼知道这是试炼的一部分了,而且就像云七所说,这只是她的试炼,云七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但器灵什么提示也没给,姜小楼也没有弄明白这个试炼通关的标准是什么。 消灭这些黑气吗? 她先掐灭了香炉里面的三根烟,在这间民居之内的黑气果然退散了一些,可是在整座城池之中,还有不知道多少这样的香炉。 而且,也真是见了鬼了,如果说这里的场景与她有关,她为什么要在一座到处都供奉着剑尊的城市里面啊?! 姜小楼没想明白,但也大概知道该做什么了,她灭了这间民宅的香烟之后,又接连灭了此处一整个坊市的烟气源头。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她再机械地行动十几日之后,就能把所有宅子都扫一遍了。 可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就在这个时候,隐隐约约的锁链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拖着锁链的东西正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姜小楼下意识地摸出了锤子,什么也没发现的云七莫名其妙,下意识离她远一点,不然总觉得自己会被敲。 姜小楼没有动,死死盯着锁链声音传来的方向。 向她走来的,是一群人……组成的庞然大物! 她总算明白这里为什么没有人烟了,也许所有人都变成了这个模样! 锁链捆缚住了他们的手脚和脖颈,并将所有人都连在了一起,没有任何人反抗,所有人都表情麻木——甚至麻木到姜小楼觉得已经无法再称为人! 他们毫不畏惧黑气,甚至还有人手捧着烟,有人手捧着剑尊重华的雕像。 这些拖着锁链的人向姜小楼走来,然后问道,“你为何不敬神?” 神? 剑尊吗? 要姜小楼敬神才有鬼了呢! 她心中发毛,没有回应那些人的问话,于是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为何不敬神?” 姜小楼直接抡起了锤子。 出现在这里的大锤当然和现实之中的不一样,但姜小楼属实没有料到,她信心满满一锤挥出去,竟然只是打得让那个人歪了歪头。 那人又问了一遍。 姜小楼掉头就跑。 什么也没有发现的云七只看见姜小楼对空挥出一锤,然后就跑路了,赶忙跟了上来。 “你跑什么啊?!” 姜小楼没有回答,过了几条街停下来,才意识到其实那人也没有跟上来。 “我……锻炼身体……” 她气喘吁吁靠在墙壁上蹲下,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气喘吁吁这件事情。 “你变成一个凡人了。” 云七一皱眉,提醒道。 “是的。” 做了太久的修士,她都已经快忘记孱弱的身体是什么感觉了——可在凡人里面,姜小楼当然不能算是弱的。 她只是一时间不太习惯做凡人的感觉,过了一会儿,贴墙站了起来,又从墙壁借力站到一旁的树上。 果然,姜小楼掐灭了烟气的那些民居里面,黑气又源源不断向外冒了出来。 姜小楼想了想,往这座城池黑气最少的地方走了过去。 她来到了废墟前面。 方才那些无人的民居,像是主人刚刚离去不久——而他们也果然马上回来了。 但这些废墟里面,明显就不会再有人居住,也不会归来。 有一座房子已经坍塌了一个角,姜小楼走了进去,翻找了一遍之后,发现了一张纸。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而且明显和景国使用的通用语言不同,云七凑了过来,也没看太懂。 二人只能勉强分析出来几个字的意思。 治病、敬神…… 那些敬神的才有病吧! 姜小楼腹诽着,把这唯一的线索收了起来,然后收拾了一下这间屋子。 云七疑惑道:“你打算在这里住下?” “天要黑了,凡人不就是要睡觉吗?” “也对……” 但云七又用不着睡觉,而且也睡不着——更不可能让姜小楼给他收拾出来一床被褥让他感觉一下睡眠的滋味。 这座城池虽然阴森诡异,但日出月落却很正常,云七就在院子里面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姜小楼一觉醒来,果然恢复了不少精神,云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出门一趟,然后兜了一衣摆的野果回来。 “只准尝一个!” 云七差点被酸倒了牙,龇牙咧嘴问道,“……你没带辟谷丹?” “凡人能吃辟谷丹吗?” 姜小楼还真带了,但她揣摩着试炼的用意,当然不会吃了,而且辟谷丹在这里估计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云七看着她面不改色吃掉了酸死人不偿命的果子,还烧了一壶水。 “你该不会打算在这里住下了吧?” 他顺手又摸了一颗红红的野果出来,依旧被酸倒。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它能确定没有毒,如果不是这里人烟少,早就被摘完了。” 比这果子更难吃的东西姜小楼也不是没吃过,还有果子吃,已经够可以了。 她对突然变成凡人的生活适应十分之良好,每日早出晚归,准时吃饭睡觉,看得云七咋舌不已。 姜小楼却不是真的无所事事。 她已经快要把这座城池走了一遍,但一个能够交流的人也找不到。 锁链的声音在城池之中处处回荡,那些居民会被锁链聚在一起,但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也会各自分开。 这些锁链没有什么规律,只是似乎会固定前往某处,可那个地方,也差不多就是黑气最浓郁的地方了。 这座城池所有的秘密,和这次试炼的目的,应当就是那里了——希望不要是什么剑尊狂热粉丝聚集地。 可要怎么抵达那里,也是一个问题。 姜小楼已经习惯了避着黑气行走,但是如果要到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免要穿过黑气。 她拿住处附近的黑气试了一下,指尖在里面依然只能坚持几个瞬息,而若不是姜小楼及时收回来,她已经感觉到可能会造成难以愈合的伤害。 毁了那些黑气的来源,也是行不通的,这座城池之中只要还有人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黑气出现。 姜小楼长叹一口气。 “你在愁什么?” 非常悠闲,天天看风看月看太阳的云七从屋顶跳了下来。 “凡人有什么锻体的方法吗?” “锻体?” 云七看不见黑气,姜小楼给他讲了一遍,他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瞬息之后,云七什么也没说,但脸上浮现出来得意的笑容,就像是写满了“你来求我呀”一样。 姜小楼握住了大锤。 “停停停,”云七连忙讨饶,“我也不知道凡人的锻体之法……” 在大锤落下来之前,他说完了另一句话。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凡人在遇见这中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想着要锻体?” “什么意思?” 姜小楼像是有些明白了,又有些懵懂。 “如果只是寻常人,遇见毒雾的时候,回想着要怎么遮掩口鼻和皮肤……” 而不是想着要怎么变得百毒不侵啊! 而且就算是修士,也只会选择强力的防护灵器……云七真的很难理解姜小楼是怎么把自己卡在一定要铸身这件事情上面的! 她究竟学了点什么啊?! 《铸剑术》资深研习专家姜小楼终于恍然大悟。 她看起来努力适应着凡人的生活,一边还是不可避免地把自己卡死在了修士的思维里面…… “你真聪明!简直是个天才啊!” 云七被哄得洋洋得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想着要多提几个条件出来。 姜小楼已经开始准备防护服了。 她在废墟里面收集的布料果然能够隔绝黑气的侵袭,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出问题。 姜小楼反复试验多次之后,终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直径两尺的柱体,然后往那些锁链人的目的地进发…… …… 天外楼之外。 紫霄真人不安地望着门扉处,眼神异常紧张。 “再等等……再等等吧……” 连青云非常理智地道:“师叔,不能再等了。” 这已经是发现混沌海生变的十一日后了。 在第十日,准备离去的时候,紫霄真人就拖了一日,连青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也同意再等一日。 可是再等一日,也没等到全部的弟子都出来,混沌海之外却拖延不得了。 道门弟子伤亡是最少的,楚书卉也紧紧盯着门扉,始终没有看见她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她不会死在这里的…… 楚书卉这样想着,忍不住拧紧了手指。 慧法也回到了佛门队伍之中,而剑宗这边,紫霄真人最担心的几个人里面,江闻月和雁山都回来了,分别爬到了七十九层和八十一层,也是不错的成绩。但最牵动他的人,却都始终没有出现…… “我们该启程了!” 众修士只在原地留下了解释的传音符,就像来时一样一道离开了。 在天外楼入口,随时可以离开天外楼的地方,他们还会再等候一些时日。 而就在三大派留守之人全数从天外楼之外离去之后,一个在天外楼一层多留了一会儿的人影才悄悄出现。 与此同时,天外楼第四十层,背着药篓的人荒腔走板一般唱着歌,愉快地收集着此地的精怪尸首,然后用这些尸体堆肥,中起了蘑菇。 “天外之地,果然有新的变异!” 第67章 第 67 章 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 时而清亮时而沉闷,而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时有时无,再配上城池之中无处不在的黑气, 显得如传说中的幽冥地府一般,格外可怖。 如果人死了就会去一个把剑尊重华当做神供奉起来的地方, 姜小楼觉得她一定要多活几年,与天同寿最佳。 而现在姜小楼正以一种离奇的姿态在前进着。 因为布料重重叠成的防护太厚, 她不得不把四肢分开, 而脑袋也缠成了一个粽子的形状,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云七跟在她身后,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你真的不要我替你去探路?” “这是我的试炼。”姜小楼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而且你看不见……” 后面那个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不然有人能去淌雷她还拦着, 她何必呢? 云七耸了耸肩,便又跟在姜小楼后面。 他什么也发现不了, 所以在他的眼里, 姜小楼就是最奇怪的那个……一个把自己绑成大粽子,还时常莫名其妙闪避着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的怪人。 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也真的很奇怪。 姜小楼满心警惕, 在地上打了个滚,艰难地爬起来贴到另一侧的墙上。 就在刚才,她又躲开了一个被锁链连接的人群。 就像姜小楼猜测的那样,锁链会蔓延, 会吸引,会聚合, 这座城池之中任何人都无法躲避这样的枷锁…… 从那些少得可怜的文字资料里面, 姜小楼发现这里也许曾经也会有人反抗过, 躲避过,但终于无法避免地被束缚,不然,他们就会死于黑气之下。 两相比较,哪个是更好的结果,谁也说不准。 但像这样活着,还能叫活着吗? 姜小楼紧跟着那些人群,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终点。 她缠在外面的布料已经锈蚀,风化,裂成碎片,云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姜小楼一定很不容易。 在黑气几乎要凝成液体的地方,姜小楼定定地抬眼。 她回身看不见云七,也看不见来路,黑色的迷雾里面,响起了歌谣的声音。 那歌声古老,音调也不像是姜小楼熟悉的,三字一节,厚重而清正,伴随着碰撞的锁链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是要把她压倒在地…… “别唱了……” “别唱了!我敲你大爷别唱了!” 歌声还在继续,而随着歌声,锁链相连成网,就要蔓延过来。 姜小楼慌乱地挥出大锤,可是根本就无济于事,锁链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就像要把她和人群连接一般! 她在这个时候听懂了歌谣的意思。 这是一首赞颂神灵的歌辞。 神安坐,翔吉时。共翊翊,合所思。神嘉虞,申贰觞。福滂洋,迈延长①…… 祭祀神明之人为神明敬酒,而神明降下了丰厚的恩泽,绵延许久…… 歌辞描述的内容主宾祥和,格外安逸,姜小楼却只能觉得后背一凉。 这座城池之所以会变得这么阴间,也和那个施恩的神明有关吧! 锁链扯着姜小楼后仰,让她抬头一眼望见了被簇拥着的高高在上的神像。 既像是剑尊,又没有那么相似了。 这尊神像给姜小楼的感觉,和她许久以前在老树妖那里遇见的那个却很一样,吸引着她崇敬,又试图压着她跪倒。 身后又是那些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神赐予人间恩泽,你为何不敬神?” 姜小楼已经听腻了。 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膝盖弯了下来,想要跪伏在地,甚至想要托举剑尊的神像。 这就是器灵所说的可能会死吧……甚至比死还要更可怕! 如果留在这里,她会变成这些人中的一员,直到下一个试炼者到来…… “滚开!” 姜小楼紧闭双眼,大锤落下,却是击打在自己的身上! 强烈的痛楚让她的眉头忍不住紧皱,但伴随着痛楚的,也是一瞬间的清醒! 锁链被挣脱开,姜小楼仰着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神像,然后一锤砸了出去! “敬你大爷!” 石头雕琢出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神像动了,手中的剑芒一闪,就要笔直刺下去。 那是……承影! 梦境中被那一剑斩碎魂魄的痛楚姜小楼至今铭记于心,畏惧感随之也不由加重,锁链也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 姜小楼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真人,我也许还会逃……但是一个泥胎塑像,就你也配吗?!” 她知道自己和剑尊之间的修为差距有如天堑,化神尊者随随便便都能取了她的小命……但一个装模作样的石像,连神智都不一定存在,也想压着她跪下? 凭什么?! 她从没受过神的恩泽,也绝不跪神! 姜小楼紧握大锤,在一瞬间的明悟之后,那神像在她眼中不再高达数丈,而是迅速变得矮小起来,直到和剑尊真人差不多高大。 她终于明白为何会是剑尊了,既然这个试炼环境与她有关,那么神像会是剑尊重华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姜小楼心目之中最强大,也最为畏惧之人,所以在这里,他变成了这座城池的神…… 当姜小楼对神毫无畏惧,也绝不跪下的时候,神也就不再是神! 神像举起了承影,而姜小楼也用大锤相对! 歌声渐渐远去,锁链也再也消失不见,迷雾悄悄散开,在试炼之中,只留下二人厮杀的身影! 这尊石像并不是剑尊重华本人,也不是天外楼由剑尊重华构建而来。 他基于姜小楼的记忆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姜小楼对一个她难以战胜的强者的想象,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假想敌。 所以这个剑尊既剑法通神,又身法灵敏,承影在手,无往不利。 但与他对战的姜小楼也越战越勇了。 在心中的畏惧彻底消失之后,她就像是开了窍一样,应对妥当,步步紧逼! 一个是没有灵智和感情的神像,另一个却是不敬神的疯子! 姜小楼在战斗之中,用到的最多的并不是她无往不利的无名剑意,而是从神像上面学到的刀意! 刀意亦无名,若要为它冠一个名号,姜小楼想称它为凡人刀。 雕琢神像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工匠,同样也没有削铁如泥的神兵,但他们就是以普通人之技法,来雕琢着天生的巨石。 那么,既然雕刻神像的是凡人,毁灭神像的也会是凡人! 就像对付着在鬼哭岭遇见的那尊不会反抗的石像一样,姜小楼一边应付承影剑的攻击,一边见缝插针,以凡人刀意捶打着石像的破绽。 试炼中出现的这尊神像要远比那尊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神像要强上许多,但是在刀意疯狂的攻击之下,也同样不过是一块石像罢了,更何况,姜小楼亦非吴下阿蒙…… 石粉脱落,碎裂,锤法之中的刀意与雕刻者的意韵再度相应。姜小楼渐渐沉浸其中,神像空有其形的承影剑根本就无法再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姜小楼的锤法越来越精进,每一击都在加剧着石像的崩解…… 这已经不再是一场对战,而是单方面的打击,更是对于姜小楼而言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天外楼器灵一直冷眼旁观着,在这个时候也油然而生一种和前人一模一样的感慨…… 这也能行? 不过,既然是他看中的人,能做到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通过这一直隐藏着的一层试炼吧。也难怪是她…… …… 一地的石粉之中,姜小楼收回了大锤,然后闭目,再一次出击,狠狠砸在了地上! 然而…… 地面没有裂隙,也没有凹陷,只是抖了一抖,仿佛锤子之中携带着的进阶版本刀意毫无用处一样。 器灵凉凉的声音传来。 【破坏试炼场地,是要被逐出试炼的。】 “……!?” 姜小楼回过神来,吓得都有点结巴了,“大大大人……” 她已经忘了这是在试炼了! 【不过你已经通过了,就下不为例。】 “多谢大人!” 姜小楼感恩戴德致谢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试炼场地之外。 那座诡异的城池和剑尊的神像,都像是一场旧梦一样。 可是,神像固然是因为她脑海之中残存的对剑尊的惧意而形成的,但那座城池呢? 那里每一处都很真实,就好像曾经真的有许多人家一样,难道真的存在这样的一座城池,而它最终也陷落在了黑烟之中? “大人……” 【别问。】 “……” 器灵的态度非常坚决,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姜小楼当然很听话,立马调转口风。 “那我们来谈谈奖励的事情吧。” 令牌又出现了。 姜大锤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还在上面,甚至闪着莫名其妙的光芒——于是就显得更丑了。 【外门弟子变内门弟子,高兴吗?开心吗?激动吗?】 “……” “……还有别的吗?” 姜小楼已经不期望这个内门弟子的身份能有什么奖励了。 器灵像是笑了一声,有好像没有,他没再说话,但是就在转瞬间,姜小楼听见了一连串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被埋在了垃圾堆里! 垃圾堆! 姜小楼梦寐以求的悟道石,说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高级的灵材,器灵一路上的允诺,果然没有骗她。 姜小楼手忙脚乱收起了通关奖励,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泡泡。 她身上的储物戒指不少,而且秉着狡兔三窟的原则并不全都带在手上,宝物也分开放在不同的地方。 天外楼之中的收获不少,就是云七常住的储物戒指也被姜小楼塞了几块悟道石进去。 从试炼出来,云七还是没个定形的调调,“你不怕我偷吃?” 姜小楼佯怒道:“你敢?!” “……” 云七缩回去了,委委屈屈地和悟道石住在一起——姜小楼还觉得悟道石和话本子在一起委屈呢。 器灵没有打扰她,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说一些什么得意的话语。 他始终不曾现身过,所以姜小楼也并不知道,此时器灵正注视着她心花怒放的模样,眼神之中,犹有几分悲悯,和几分犹豫以及挣扎。 这和姜小楼心中的器灵截然不同——当然如果器灵知道了可能会被她气死,在姜小楼看来,天外楼器灵,要么是年久失修,要么就是年老痴呆了,总要选其中一个。 从混乱之中恢复过来的器灵平静地道。 【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好嘞!” 姜小楼已经收拾好了,准备从九十层开始一层一层往下爬,感受一下天外楼之中下楼的氛围的时候,器灵毫不给她缓冲的时间,直接把她传送到了一层! 【走吧,不要停留。】 “大人?” 【快走。】 “……” …… 在器灵开口说滚之前姜小楼走了,几乎是被推着出了天外楼的门。 她有点想不明白明明一路上关系也不错,她做小伏低了那么久,怎么到这个时候器灵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何其冷漠!何其无情! 她还想再回来看看呢! 可是器灵态度果决,姜小楼也没什么办法,反正她要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了,就当是失去了一个刚认识的友人吧。 姜小楼盘算着时间,半年的时限,也才刚过去了一半,或许还够她在外围也探索一番,不然云七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为了给自己的剑一点发挥空间,她也要多逛一逛啊,像她这样仁慈的剑主可是不多了…… 但是,姜小楼一出天外楼,就直接傻眼了。 三大派离去的修士们联合留下的传信符箓写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翻译过来就是天外楼提前关门,留下的人已经被抛弃了,如果能自己出去那最好,出不去也不是宗门的错。 这当然不是宗门的错了。 夺取机缘的时候归自己所有,回程却要宗门护航,没有这样的道理,姜小楼也没有怪紫霄真人的意思。 可她要怎么离开,那就也是个问题了。 姜小楼在天外楼里面处处树敌,倚仗还是有宗门在外,不论如何,出了天外楼不会再有人敢对她下手。 现在宗门跑了,她该怎么办? 姜小楼当机立断,先给自己套了两层易容。 两层都是已死之人,一个是剑宗弟子,一个是散修。 这个法门也是姜小楼刚刚在藏书阁里面学到的,只能伪装死人,但比一个没有来源的身份要更可靠,除了有点不吉利。 套着死人马甲,又把自己所有防护灵器和符箓都准备好,姜小楼才从天外楼出口往外围走去…… …… 天外楼内部。 还在爬楼的修士们已经习惯了天外楼时不时的抽搐和波动,心中毫无波澜。 他们只能告诉自己,这次天外楼就是和从前的不一样,算他们倒霉罢了。 但就在姜小楼离去之后,天外楼之中的修士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致一变,所有人都被传送到了天外楼一层! “天外楼秘境难道有定时设置?” “从来都没有!闻所未闻!” 修士们相互交流着,也顾不得算不算竞争者了——这次天外楼,简直就像是一场笑话! 但更令人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天外楼从来都风平浪静的一层也卷起了狂风,把所有滞留其中的人都推了出去,毫不留情。 然后,他们就也看见了师长们留下来的传信。 “搞什么啊?!” “总不可能是天外楼这么人性化吧!” 被传送出来之前,有的修士已经差一丝就要通关了,却在临界之处直接被扔了出来,心中满满都是怨言。 但是他们又不能拿天外楼怎么样,只是各自宗门的聚在了一起,想着要怎么才能安全地离开。 天外楼所有出去口全部都轰然关闭,楼内所有的活人都被器灵主动传送出去,但就算是器灵,也忽略了一个人…… 变异蘑菇生长着的土壤直接把天外楼器灵的一部分也麻痹了,而等待着蘑菇再度变异的那个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已经关闭了的天外楼之中唯一一个幸存者…… …… 姜小楼从土里冒出来了一个脑袋。 四周无人,只有几只灵兽走过,也没有主动攻击已经彻底收敛气息的姜小楼。于是姜小楼再度回到土里,又撕了一张土遁的符箓。 这是结合了司徒克给她的天外楼情报和从以往的记载里面收集到的天外楼地图之后,姜小楼研究出来的一条离开天外楼的安全通路。 这条通路附近既没有险恶的环境,也没有稀有的灵宝灵药,更没有凶恶的异兽,若是放在平时,是众人最不喜欢的秘境环境。 毕竟到秘境之中都是为了寻找机缘而不是看风景,修士们要么奔着有凶险阵法或是异兽守护着的灵宝灵药,要么就是为了异兽本身的灵材,又或者是别的传承机缘,一心求安全,那还不如别来。 但是姜小楼也没有选择,在这种时候,不论秘境里面有多少机缘,当然是赶快遁逃离开为最上策。留在天外楼里面走不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其实破空是最快的,远比土遁要快,但秘境中飞行太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了,她一个小小筑基,还是放弃这种事情。 在土中移动,除了有些不雅,有些不洁之外,基本不会被任何修士或是异兽发现,这附近也没有巨大的灵植,所以也没有被植物根系攻击的烦恼。 姜小楼自觉自己已经想得很深很远,不可能更完美了,时间紧迫,说不准入口什么时候关闭,她得抓紧时间赶路。 但就在姜小楼行出不久的时候,三个人出现在了她的路径附近。 “就在这里!” 完颜兴业手中拿着一只罗盘,直指姜小楼的方向! 但地面之上并没有人影,纪天泽一剑斩出,直接把还在土遁的姜小楼给翻了出来。 姜小楼一惊,迎面就是浣剑峰三人,直接呈包围之势。 麻烦大了! 纪天泽一皱眉,“成光师弟?” 他认得姜小楼的马甲……但这并不是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纪师兄……有何贵干啊……” 看着纪天泽还没有直接攻击的意思,姜小楼心惊胆战回应了一句,试图糊弄过去。 宇文十忽然道:“此人说不定也是姜小楼假扮的!” 姜小楼瞳孔微缩,连忙反驳道:“什么姜小楼,你这人信口雌黄!休得胡说!” 宇文十道:“她分明就是心虚了!” “姜小楼那厮何其无耻!我若要污蔑你是姜小楼你不生气吗?!讲点道理好不好!你这人有病啊!” 姜小楼振振有词,直接和宇文十撕了起来。 “好了!” 完颜兴业在这个时候喊停。 “我也相信师弟不是姜小楼假扮的……” 姜小楼得意洋洋,宇文十神色阴郁。 在他的侧脸上有一道不明显的巴掌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但是。” 完颜兴业的话音又一转,“师弟还是先把令牌交出来吧,或者……姜师妹?” 他舔了舔嘴唇,一副嗜血之色。 完颜兴业已经换了一把灵剑,但上一把断剑,却仍然挂在他的腰间。 “什么……令牌……” “令牌就在你身上。” 完颜兴业非常肯定地道,居高临下看着姜小楼,丝毫不担心她会逃脱一般。 姜小楼当即做出又惊又怒的架势,“宗门规定秘境所得归自己所有,师兄这是要明抢不成?” “是呀。”完颜兴业道,“这还是在天外楼秘境之中,而且,师妹你陨落在天外楼之中,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交出令牌,师兄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令牌在这里。” 姜小楼身上其实有两枚令牌。 一枚内门弟子的被她收在稀有灵宝的戒指里面,另一枚则随手放到了一边。 此时她拿出来的,当然是门外弟子那枚。 完颜兴业的罗盘一闪,直接对准了令牌的方向。 完颜兴业道,“这不就对了嘛……” 姜小楼却又抓紧了那枚令牌,“可我就不给你!” 话音还未落,她已经又撕裂了一张符箓,从这三人包围中最薄弱的宇文十那一环突破出去! 宇文十时刻戒备着,但是一来姜小楼看起来已经要服软却突然暴起所以他没有反应过来,二来姜小楼在天外楼之中的提升要远远比他更多,进入天外楼之前他们还能势均力敌,但现在姜小楼不仅要比他高一个小境界,而且战斗经验也被天外楼补足了! “追!” 看见大锤完颜兴业当然也反应了过来。他手中拿着罗盘,除非姜小楼扔了令牌他依然可以锁定姜小楼的方向,所以只是面色阴沉了一瞬,并没有那么急切。 但在经过宇文十的时候,完颜兴业还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宇文十默然承受了,跟在二人身后。 姜小楼只能往离出口更远的位置飞遁,但与此同时,她还不得不躲避着秘境之内的各种危险。 浣剑峰这一次难道就是专门冲着令牌来的? 难怪宇文十在天外楼里面那么拼命,而完颜兴业又带着能够指示令牌的东西。 姜小楼升级到了内门弟子都不知道这个令牌具体能有什么作用……但她也是绝不会白白把令牌给浣剑峰的! 就算是她给了完颜兴业也不会放她走,姜小楼又没毛病。 可是他们三人围攻,就算是她自忖已经提升不少,对面不讲武德,她也没有办法啊! 姜小楼一路都还在消耗着符箓飞遁,心知如果符箓耗尽,硬碰硬她可不是完颜兴业和纪天泽二人联手的对手。就算是仗着各种护身的灵器,也撑不到最后,更何况天外楼还可能要关闭。 而手中的门外弟子令牌,也变得烫手了起来。 不能把它给浣剑峰,但如果一直带着这枚令牌,那不就是给了完颜兴业追踪她的方向吗! 姜小楼苦恼了起来,略一思索了之后,往一个在地图上标记过了的她绝不会去的地方逃了过去…… 而浣剑峰三人,也依然紧紧咬着她不放…… 第68章 第 68 章 湖水如镜, 澄澈见底,湖中只有白沙,看不见任何的游鱼。 姜小楼甩开了追击者一小段距离之后, 忍痛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用娴熟的打水漂手法把令牌扔了出去,然后反身就跑, 绝不多看一眼。 湖面被惊起细微的波澜, 还未等水波蔓延开来, 紧接着就是惊涛骇浪! 只见那湖底的白沙疯狂涌动, 组成了尖刺一样的白骨, 开始狂暴地攻击了起来, 浪花飞溅,湖水岸边的土壤只是湿润, 但生长于岸上的灵草却在被湖水触碰到的瞬间干枯! 姜小楼跑得及时,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波攻击的范围, 而那枚天外楼的令牌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 竟然也神奇地在白骨的攻击之中安然无恙。 这片白骨之湖, 在姜小楼收集到的情报里面,是入之必死之地, 如果能直接把那三个人坑进去,那姜小楼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但她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只是能拖延一二,也是很好的。 不到万不得已, 姜小楼实在不愿意把那枚内门弟子令牌也丢下。 不知那个罗盘究竟是怎么定位令牌的,如果两枚分开,罗盘会如何指示? 完颜兴业盯着跳动的罗盘,险些直接被一道浪花击中。 他一剑斩出, 灵剑被湖水溅到的位置都有了轻微腐蚀的痕迹。 “停!” 完颜兴业拦住了纪天泽和宇文十,神色异样。 “往前是绝地,姜小楼会自寻死路吗?” 只是以他们对姜小楼的了解,也知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她倒是舍得。” 完颜兴业道,难以辨别这语气之中是否有嘲讽在。 罗盘还在跳动着,一时指向湖水,一时往另一个方向窜去。 完颜兴业输入一段灵力之后,罗盘被分成两个一模一样的罗盘,只是要比原来的还要小上一圈的样子。 “绝地之中的那一枚,我们也不能错过。天泽,你去。” 纪天泽颔首,拿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灵器,乍一看就像是棺材一样,散发着让修士们会感觉到不适的气息。 驱动这个灵器对于纪天泽而言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见他长发飘起,眼神已经有些狰狞。 湖水和白骨都再难通过灵器攻击到纪天泽,他大胆按照罗盘的指引落入水中,开始寻找水中的令牌。 完颜兴业冷冷扫了一眼宇文十,手中的罗盘赫然指向了湖水之外的方向。 “走!” …… 姜小楼已经顾不得什么,疯狂向天外楼秘境的入口处逃去。 只要离开了秘境,众目睽睽之下,完颜兴业绝对不可能再对她出手! 也不知那枚令牌能够拖延多久的时间…… 姜小楼心中焦急之时,就发觉身后一道剑光袭来,完颜兴业正狞笑着,眼神格外的轻蔑。 逃,是不可能的了。姜小楼一咬牙,大锤和飞剑交击,还用上了她刚熟练的刀意! 飞剑直接被一锤震开,不光是完颜兴业,姜小楼也是一脸震惊。 完颜兴业总不可能对她手下留情,她什么时候偷偷变强了? 姜小楼自己都不知道! 刚从天外楼出来,姜小楼还没有熟悉自己的境界——而她上一次交战的对手更是虚幻的剑尊,这让姜小楼很难判断,也并不知道在大量的悟道石和灵材的加成之下,她的根基稳得不能再稳,越阶而战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虽然完颜兴业也不是那些虚浮的金丹修士,可是一击之下,姜小楼心里却有了底,踏实了不少。 纪天泽不在,完颜兴业和宇文十二人,也许她可以试着一战。 从上一次擂台开始,宇文十还能有在天外楼中的机缘,而完颜兴业断剑之后,看来修为境界也没有什么提升……姜小楼却是连获机缘,修为进境突飞猛进。 姜小楼也不打算跑了,大锤在手,猛冲着迎击上了正在向她飞袭而来的完颜兴业! 在攻击之中,姜小楼从一开始就不惜代价灵力爆发,大锤重重击向完颜兴业,笨重的锤子也能发出暴烈的轰鸣声! 完颜兴业新换的灵剑和他的契合度不如上一把,而且他亦不曾料到因为天外楼所获姜小楼的铸身之道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只要《铸剑术》全力运转,现在砍姜小楼就像是在攻击灵器一样,根本就不是他单纯依仗修为可以做到的事情。 完颜兴业也正色起来,还有些不曾表露在外的心惊。 若是同为金丹修士,那么姜小楼与他对战,姜小楼必胜无疑……所以她一定不能活着离开天外楼! 大锤暴烈,灵剑也随其主人,无比暴戾地攻向姜小楼!完颜兴业在仙魔战场之上杀人无数,好像都附于剑意之中一般,煞气蒸腾! 姜小楼越阶而战,固然可以依靠特殊的功法和灵力达到和完颜兴业持平的状态,可是在更深层次的剑意上,还是有所不如。但她胜在防护与恢复力都是一流,而且对完颜兴业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煞气毫不畏惧。 只是,姜小楼的对手也不只是完颜兴业。 狼崽子死死盯着争斗之中的二人,像是在思考着要从哪里下口一样。 姜小楼时刻警惕着宇文十,已经预备好了在宇文十撕咬上来的时候应该怎么应对。 宇文十一声低吼,悍然加入了战圈,一爪挥出,从身后击中了完颜兴业! 姜小楼目瞪口呆,也来不及去想宇文十反水的原因了,抓住机会和宇文十二人围攻完颜兴业! 完颜兴业意识到宇文十已经跳反,顿时暴怒,“你疯了!你还想不想要解决你的病的方法!” “但是你们根本就没有!” 宇文十也怒吼一声,狼爪疯狂地攻击着完颜兴业。 大锤在前,狼爪在后,姜小楼和宇文十对战过一次,两个人都很有不要命的精神,在围攻的时候也体现出了不言说的默契! 完颜兴业一侧肩膀几乎要被大锤敲碎,狼爪在他身上留下无数划痕,几乎都要挠出一道棋盘来! 宇文十和姜小楼可不一样,姜小楼归根结底还是正统修士打法,宇文十却是仙魔战场历练出来的疯狼,逮着要害和痛处猛攻,一点机会也不留给完颜兴业。 他的打法也启发了姜小楼,让姜小楼忽然想起来,她在天外楼里面好像学到了不少。 姜小楼一个侧身,然后微微蹲下身子,用娴熟的手法将大锤从下向上攻击,直奔下三路! 大锤猛攻之下,完颜兴业双目圆睁,像是难以相信为什么会有女修的攻击手段如此之下流,但就在这个时候,宇文十也抓住了机会——一只狼爪从完颜兴业的背后探入,直接捏碎了心脏! 完颜兴业的表情凝固在了不知道是痛苦还是震惊的神色之上,堂堂金丹修士,就这样毫无颜面被姜小楼和宇文十围攻致死! 姜小楼倒退一步,宇文十也猛得后撤,二人在看完了完颜兴业尸首上面的伤势之后,彼此都觉得对方也实在太心狠手辣了! 宇文十离得远远的,但并没有离去,而是道,“我有事相求。” 姜小楼眉头一皱。 她和宇文十非亲非故,共同对战完颜兴业的时候有点默契在,可别的同门之情却是没有的,更不要说宇文十还刚在天外楼之中坑害她了,指望姜小楼摒弃前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宇文十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接着道,“我会付报酬……不只是他。” 他意指已经死了的完颜兴业。 “是什么事?” “解决灵根冲突的方法,你有,对吗?” 姜小楼微讶,忽然想起来完颜兴业所说的宇文十的病,原来是灵根冲突……宇文十现在的境界,是不是也是因为如此? 不然他成名那么久,也不至于还停留在筑基期。而他会加入铸剑峰受完颜兴业差遣,看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姜小楼谨慎地道,“我不确定。” 姜小楼的确能够解决自己的灵根冲突,可是她的情况原本也和普通的灵根冲突不一样,所以对宇文十能否有用,姜小楼也不知道。 宇文十道:“如果你能活着回剑宗,我会再去寻你。” 姜小楼颔首道,“好。” 他们谁也没说结伴离开天外楼这中话,就算是刚刚才共同杀敌,可是二人也都明白不可能做同路人,若是同行,随时都要提防着对方对自己下手。 宇文十离去,姜小楼却还是心情凝重。 她还记得宇文十留下的话。如果她能活着回到剑宗…… 秘境之中,还有一个人想要她的命呢…… …… 纪天泽从湖水之中走了出来。 停止驱动灵器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变成了纯纯的墨色,但湖水周围没有人,除了白骨,没有任何生物发现了纪天泽的变化。 姜小楼扔进湖水里面的那枚令牌已经在他手中,纪天泽收回怀中,拿出传信符,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一皱眉,手中罗盘转动着,指出了另一个方向。 纪天泽没有耽搁时间,御剑追了过去。 和别的剑宗弟子不同的是,他携带了三把灵剑,每一把都品阶不低。 纪天泽一路追去,心中还有些疑惑。 为什么完颜兴业还是没有回复他的传信?抓个姜小楼而已,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完颜兴业惨烈的尸身已经被姜小楼和宇文十联手毁尸灭迹。 姜小楼不怕什么,宇文十的攻击方式却太显眼了,那爪痕一看就是他的,若是被发现了,一定还要另生事端。 而为了表达自己的善意,宇文十甚至把完颜兴业的所有储物灵器都留给了姜小楼,让姜小楼都有点不好意思——当然,她还是笑纳了。 反正纪天泽若是要追也是咬着她的令牌来的,不论完颜兴业带着的东西里面有没有指明方向的东西,姜小楼都不怎么在意。 此时秘境之中,被通知到的弟子们全部都在疯狂地赶路,刚刚离开天外楼的筑基弟子们更是一个个谨慎小心,组队离开了天外楼——以他们的修为单独一人或许还可能被截杀,但人多势众,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不敢毫无顾忌地下手。 姜小楼却没有办法加入这些人之中,只能狼狈逃命。 …… 纪天泽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了。 完颜兴业不见人影,宇文十也人间蒸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沿着罗盘的方向,只追到了姜小楼。 姜小楼先是熟练地避开身后的剑气,滚了一圈之后和纪天泽兵刃相交。 虽然双方敌对许久,但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相互交战。纪天泽眼神里面充满了恨意和冷漠,姜小楼则满是杀气。 “完颜师兄呢?!” 纪天泽不肯相信某一个事实。 “死了!” 姜小楼非常痛快地道,“他在下面等你呢!” “你敢!” 纪天泽顿时被姜小楼激怒,眼睛赤红,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 姜小楼心道杀都杀了我能有什么不敢的……而且明明是他们三人先来追杀她的,反杀有什么问题吗?纪天泽为什么要搞得像姜小楼做了什么姜小楼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但她才懒得和纪天泽吵架,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攻击之中! 这次没有宇文十表演反水,但好在纪天泽和完颜兴业之间的差距也很大,姜小楼对上他,并没有那么弱势。 纪天泽三把灵剑齐出,一剑在手,另外两剑被灵气遥控着就要袭向姜小楼,三剑相互配合,眼看就要直接锁定姜小楼! 姜小楼一锤砸向其中一剑,却没能躲开另外两剑的进攻,可是纪天泽三剑分散开来之后,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那两剑的攻势弱到根本就不能对姜小楼造成伤害! 不是因为他太弱——而是《铸剑术》太强了,姜小楼根本不能以寻常修士而论! 如此看来,完颜兴业折于姜小楼之手,也已经成为事实。 想到完颜兴业已经陨落,纪天泽心中恨意更深,看向姜小楼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将她剥皮吃肉。 但眼神又不能杀人,姜小楼一鼓作气,正欲让纪天泽和完颜兴业团聚之时,却发现纪天泽的神色有些古怪。 他像是恨到深处,所以就放开了什么,瞳孔之中黑气隐约,与此同时,灵剑的攻势也骤然猛烈! 纪天泽的实力,就在这一瞬间里面,猛得翻了三倍! 姜小楼大惊,急忙躲闪着纪天泽的剑势。 “你入魔了!” 一个父母皆为入魔之人所杀,深恨入魔之人的人,却选择了入魔……姜小楼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纪天泽阴恻恻道:“入魔了就能杀人,不是你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关我什么事! 姜小楼跳来跳去躲避着,心中有苦也说不出。 镜明真人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究竟要坑她到什么时候啊?! 纪天泽一点道理也不讲,入魔之后更是双目黑红六亲不认,三把灵剑上面也全都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原本姜小楼还能和他有来有往,但在纪天泽入魔之后,面对灵力翻倍的纪天泽,姜小楼只能勉强抵抗,找寻时机逃脱。 她逃命的本事,还是磨炼出来了一些,一直被纪天泽追赶,都能影响着他往天外楼入口的方向挪动。 “你跑不了!” 纪天泽黑发飞扬,眼神如浓郁的墨滴一般,漆黑不见底。 生死当前,姜小楼也拿出了搏命的本事来,大锤狂舞,不惜代价用出了灵力爆发之法! 她脸色骤然苍白的同时,纪天泽三把灵剑之中,也有一把被狂暴的姜小楼生生砸断! “你怎么敢?!” 纪天泽口中溢出鲜血,变得比刚才还要更加疯狂起来。 这里离天外楼入口已经很近,姜小楼越是焦急,越是又沉着,只要她能够再支撑一段时间,就能撑到入口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纪天泽像是彻底疯魔了一样,双剑相和,直接向着姜小楼身后一斩! 他在犯什么病? 姜小楼心道纪天泽最好是已经发了疯战空气就好,但显然,纪天泽虽然入了魔,而且深受刺激,但还是清醒着的…… 一道裂隙骤然出现在天外楼之中,裂隙之外的地方,让姜小楼感觉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那是……天外虚空! 混沌海本就与大陆并不相接,天外楼更是混沌海上的天外之地,在天外楼之内打开空间裂隙,所通向之处,却是天外之外,无尽的虚空! 纪天泽的语气古怪而扭曲,笑容渗人,幽幽道,“你逃不了的……” 如果落入天外的虚空之中,能回到修真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更残忍的是,天外虚空并不是致命的地方,修士们在其中或许会生生熬到寿数尽时,那该是多么深的绝望! 打开这道通向虚空的裂隙也让纪天泽消耗不少,但此时他虽然面色苍白,面颊上面却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出现的可疑的红晕。 姜小楼瞳孔紧缩,疯狂思索着对策,却发现纪天泽此计一出,她根本就无力对抗。 而更糟糕的是,入口处的风旋也越来越激烈,就像是要和混沌海之上掀起的风浪相接,然后关闭天外楼入口! 所有修士都在疯狂地向着入口的方向赶去,姜小楼却不得不和宇文十在这里对峙。 就在此时,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姜小楼本欲张口,又默然停住。 因为不远处那人显然也已经看见了她和纪天泽,甚至也能看见无尽虚空的裂隙,但是他怀中不知道护着什么东西,只是顿了一顿,就毫不犹豫离开了。 姜小楼眼中渺小的希望骤然流逝,纪天泽则是越发得意起来。 他另外完好的两剑同时击出,姜小楼挡了一剑之后,另一剑携着魔气而来,势不可挡! 纪天泽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阴鸷的眼神紧追着姜小楼不放。 “我不杀你……” 他唇角高高地扬起来,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你可以慢慢等死……” 姜小楼的灵力还未耗尽,甚至还能有几战之力,但纪天泽根本就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而且甚至还不肯重伤她。 虚空之中,才是最深的绝望。 纪天泽接连两剑之后,满意地看着姜小楼堕入天外虚空之中,表情之中犹带着惊恐。 裂隙被纪天泽复原,他又咳出一口鲜血来,魔气被全部收敛起来,和寻常修士不再有什么差别。 纪天泽飞身离去,赶在风旋关闭之前,回到了剑宗的队伍之中。 …… “没有旁人了吗?” 风旋轰然关闭,紫霄真人倒退一步,面色无比难看。 人群之中,已经响起了抽噎的声音。 此次天外楼变故太多,就算是各大宗门带来的修士也折损过半,陨落在秘境之中的,或是因为秘境关闭太早被困住的,也当然不只是剑宗一家。 “小楼师妹……怎么会……” 雁山茫然地道,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除了姜小楼之外,苗淼也没能出来,还有几个他相熟的同门都已经不在队伍之中。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修士应该习惯这样的事情,但是又完全无法接受同门就这样陨落了…… “他们只是被困在秘境里面而已。”王羽道,“一定还有希望的。” 嘴上这么说着,她的语调却很低落。 连青云,明空和紫霄真人再度商议了之后,三大派的飞行法器前后出发,行在了离开混沌海的路上。 但回程之中,来时的那些新奇已经再也不见,只留下怅然。经过这次历练之后,哪怕是最天真的弟子们也都蜕变了不少。消息传回宗门之中,更是各方震动…… …… 姜小楼完全不知道她还没死呢就有人想给她烧纸了。 她正在天外虚空之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这里和正常的世界截然不同,而虚空之中的感知也存在着巨大的偏误,既包括时间,也包括空间。 在天外虚空之中,可以看到游离的土地,甚至可以和游离秘境擦肩而过——但是虚空之中的距离却根本无法用眼睛来判断,传闻中有的修士就这样在虚空里面追逐着一片土地追逐了一生,直到寿元耗尽。 一想到自己也可能落到这样的结局,姜小楼就是背后一寒。 不过眼下她才刚刚被纪天泽坑到这篇虚空之中,还并没有感受到前人感受过的绝望,并且正在疯狂回想着关于虚空的记载。 毕竟迷失在虚空之中的人里面不是没有人能够平安归来,她当然也可以做下一个。 没有什么气馁的情绪,姜小楼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观察着传说中的虚空。 她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夜明石,但只能照亮姜小楼自己,除此之外,远处虽然有零星的光电,却一个个都遥不可及。 云七迷迷糊糊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你现在到哪里了?” “天外虚空。” “………………什么?!!” 漫长的沉默之后云七一声尖叫,清醒得不能更清醒。 “发生了什么?” 姜小楼言简意赅讲述了从天外楼出来之后的事情,重点强调了纪天泽的丧心病狂。 云七总觉得她有些不合常理的低落——正常人如果陷入这样的困境里面有一丝丝绝望那是正常的,可姜小楼向来就像是怎么都打不死一样,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也会少了干劲呢? 云七没想明白,也没敢问,只是安慰道,“天外虚空,也并不是没有人活着出去过。” “我知道。” 姜小楼的语气毫无波澜,宛如看淡世事一般。 云七心道这可不行,如果姜小楼这个时候已经在心里放弃了,那她要离开虚空的可能性才是真的不大。 但他的确错怪了姜小楼。 姜小楼现在非常冷静,甚至已经计划起来要怎么在天外虚空之中活着,还要继续修炼。 她也算是身家豪富了,天外楼给的悟道石和灵材大把大把的,储物戒指里面的东西也不少,光是灵丹就能吃上个一年半载的不重样,在虚空里面修炼到金丹都没有问题。 不过无尽虚空有没有金丹天劫,倒是一个大问题。 另一个问题是……云七开始不厌其烦地唠叨了起来。 在他重复了无数遍生活是充满了希望的永远不要放弃之后,姜小楼终于忍无可忍。 “我没放弃……” 而且你有点烦。 云七知道她这是不耐烦的前奏,虽然还有很多鸡汤要往外倒,但是为了避免被姜小楼爆锤,他决定换一中方式让姜小楼领悟到生活的美好。 比如……给她分享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姜小楼在虚空行走的时候被话本子灌了一耳朵,但是碍于身边唯一一个能说话的就是云七,她又不太忍心叫停,居然也被迫听进去了不少。 就在虚空之中流浪了几十日之后,姜小楼忽然顿住了。 “你看那里……” 那是一片发着光的陆地。 第69章 第 69 章 在虚空之中的陆地, 并不代表着逃生的希望,有时候反而是终局之前的绝望。 姜小楼明白这一点,但还是朝着那块陆地奔跑了过去。 光芒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但是从未消失。 姜小楼竭尽全力奔跑着,在一个瞬间里面感觉到那片陆地近在咫尺,但是下一个瞬间,它又倏忽远离。 她有时候会停下来, 在虚空之中将心神投入到对《铸剑术》的修炼之中,这里没有光也没有空气,大锤击打的响动就是唯一的声音。 虚空之中难分昼夜, 姜小楼也并没有记录时间, 在这漫长的追逐过程中, 她修为渐渐提升, 也渐渐长大,渐渐沉默了起来。 “我们一定能离开的, 对吗?” 当一个人这样问出来的时候,就说明她心中是没有把握的,甚至已经没有了希望。 云七顿了顿, 然后道,“一定能的。” 他的语气认真又肯定。 姜小楼继续前行的时候,云七在她耳边问道, “你还记得《少年行》吗?” 片刻后, 姜小楼道,“不记得。” 云七念过的话本子那么多,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有任何印象。 “那我再讲一遍吧。” 这是一个在云七的一众话本子里面并不出彩的故事。 生长于长安的少年游侠年轻气盛, 白马金鞍, 仗着少年意气与一身武功剑法,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结识了众多友人,和好友至交一道破坏了奸臣国师的大阴谋,拯救天下于水火之中以后,故事结尾,已经不再是少年的侠客拂袖而去,未曾留下姓名。 这一看就不是修士们撰写的话本子——不然大反派就不是国师而是魔尊了,而且区区一个游侠子,要强大到能够斩杀国师,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再者说来这话本子结局大欢喜,游侠娶了公主归隐,修士们更要嗤之以鼻。 但似乎凡间的确喜欢这样的话本,所以在姜小楼购买话本子的时候掌柜的才捎上了这一本。 “看取富贵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后名。①” 云七叹了一叹,“我年少时候,总是梦想着要做一个四处流浪的游侠。” 但他事实上做了修士,这要远比游侠更加自在。 姜小楼没插话,但也被云七提起了兴致。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他做了修士之后才知道,修真者应该高高在上,不沾人间尘埃,更不要提什么行侠仗义了。 “可是,世上应该有这样的人的。” 想想话本子里面那个奔波了半生,先是为旁人,后是为天下的游侠子,姜小楼不置可否。 “也许吧。” 云七听出来了她的言不由衷,“你不相信。” 姜小楼并不太想谈心,敷衍道,“我信。” 她虽觉得天下汲汲营营,从没见过这等人,但没见过,总不能说就是没有——也只能算她倒霉命不好。 “所以,你才从没期盼过会有人救你吗?” 姜小楼没说话。 打从姜老头走了之后她就从来都是孤身一人,虽然有师父有师兄,也有一些友人。 但她的确谁也没有期盼过,那一点小小的盼望尚未燃起就已经熄灭。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能救众生的大英雄。” 而更何况众生之中一个小小的她呢? “是的。”云七道,“但也许,会有人想做呢……” 姜小楼沉默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要做什么?!” 残破不堪的宵练剑似是在这一瞬间已经恢复到全盛之时的样子,白色的光芒莹润,渐渐围绕在姜小楼身边。 “不……不要!” 在虚空之中,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惶恐的情绪来。 “别这样,你别走……” 云七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像是轻轻地微笑。 “只能送你这一程了……” 白色的剑影缓缓崩解,化为细碎的光芒散落到虚空之中,像是渺远的星辰一般消失不见。 姜小楼被一阵风卷起,白光穿过零落参差的空间,温柔地将她送到了一片陆地的上方。 最后一道光芒也在这个时候破碎,和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一起落下,十里桃林之中,姜小楼闭上了眼,陷入一场梦境里面…… …… “姜大锤师妹!姜大锤!大锤!” “你叫谁大锤呢?!” 姜小楼惊醒过来,眼前是一个一身短打,长相粗犷的男子。 “你不是姜大锤吗?” 姜小楼一愣,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枚令牌。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字迹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明白具体状况,只是连忙站了起来,接着道,“抱歉抱歉,我睡迷糊了……” 那男子爽朗地笑道,“没事没事,不过你也是要做修士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迷糊。” “啊……”姜小楼木木呆呆地挠了挠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来着……” “你连这个都忘了?!” 那男子一副觉得她病得不清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同情的眼神,然后热心地道,“我们这是要去御灵宗的路上啊!对了,你该不会连我也……” 在姜小楼五分迷离五分茫然的眼神里面,那男子紧跟着道,“我叫王大柱,你现在记得了吧!” 和姜大锤这个名字竟然是该死得般配! 姜小楼憨憨地笑道,“这次不会再忘了,大柱兄!” 但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 御灵宗,这是他们要去的宗门的名字吗?和御灵之道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醒来之后就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还是在秘境之中的服饰,甚至储物戒指都还在,却全部都打不开了,可是此地也并不像是幻境或者迷境,又似乎是和那枚天外楼中得到的令牌有所关联,姜小楼实在是一头雾水…… 现下既然有一个同路人,那么她就正好跟紧这个王大柱算了,看起来王大柱也不像是什么要害她的人。 姜小楼这样想着,忽然发觉王大柱的人设有点熟悉。 见鬼了这不就是她的马甲姜大锤的设定吗! 姜小楼顶着姜大锤这个见鬼的名字,和王大柱一道走在去往御灵宗的路上。 王大柱还兼带着给姜小楼科普一些常识问题。 “大锤兄弟……不是,大锤妹妹啊,你也就是睡了一觉……” 怎么就睡傻了呢? 王大柱也没好意思说得太明白,姜小楼宁愿被当白痴也要从他嘴里面套话,一时间二人竟然也相谈甚欢。 “御灵宗……御灵宗就是修士老爷们的门派啊……还有没有别的宗门?当然没有!”王大柱斩钉截铁道,“方圆十里的修士老爷们就只有这一个门派!” “……” 从方圆十里这个概念来看,姜小楼对王大柱的知识范围也有了一些了解。 除了御灵宗和修士老爷之外王大柱对于这里的修真界一概不知,通过了御灵宗的选拔也是稀里糊涂的,要从他这里打听到一点什么还得先分析正确性。 姜小楼干脆放弃了这件事情,转而打听一些别的。 “现在是谁在位?”王大柱思索了一下,“皇朝更替,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而且我大夏一统九州,天下也只有一个皇朝而已!” 姜小楼在这一刻难以避免地愣住了一瞬。 大夏! 如果不是在藏书阁泡的时日多,姜小楼也很难了解到这个名字。因为这已经是三万年前的历史了! 三万年更迭,纵然曾经大夏皇朝一统九州,在姜小楼出生长大的年代凡间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关于大夏皇朝的记载,修真界也只是一些古老的道藏曾经提及过! 难道她现在正身处在三万年前?这算什么,真正的历史,还是幻境,又或者一场梦呢? 一瞬的迷茫失措之后,姜小楼还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既然这里也有修真界,有御灵宗,那就先去御灵宗瞧一瞧再说! 王大柱一路上还是很殷勤的样子。 “听说只要进了宗门,就是修士了,能学到一些本领,也方便我回家种地。” “……啊?” 王大柱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姜小楼已经渐渐习惯了,但这一次,她听到了与她了解的修士们截然不同的“修士老爷”们。 “给农田下雨浇水,施肥,喂鸡,逢年过节放个炮仗……谁家的狗崽子丢了,也要找修士老爷们帮忙的。” 这修士老爷的业务范围可真是辽阔啊…… 姜小楼自愧不如,对这里的修士和御灵宗也越来越好奇了。 在三万年以前的修士,原来是会帮凡人做这么多事情的? …… 姜小楼和王大柱一起又走了半日,二人才走到了一座山下。 “这就是御灵宗了!” 王大柱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厉害吧!壮观吧!” 姜小楼抬眼看过去,山高百丈,既没有云雾缭绕,也没见什么仙气,连剑宗最普通的外峰都比不过。至于王大柱眼中无比宏伟的御灵宗建筑,更是远不及剑宗道殿。 她不得不昧着良心道,“委实壮观得很!” 二人从山脚下往山上爬,行进途中姜小楼的震惊也越来越多。 “这是为什么……” 别的就算了,这个小吃一条街是怎么回事?! 喷香的味道传来,王大柱吸了吸鼻子,然后道,“修士老爷们也要吃饭的啊!而且御灵宗上下这么多口人,一条街都不够!” 姜小楼看过去,果然有许多人穿着相似的服饰在光顾小吃街,应当就是王大柱所说的御灵宗弟子们了。 别的不说,三万年以前的小吃味道闻起来可真是不错…… 然而…… 姜小楼和王大柱对视一眼,能看出彼此的饥渴和贫穷,吸了吸肚子,两个人又继续往山上走。 在山脚下看不显眼,但在山门口看的时候,御灵宗倒也很是壮观。 除了这山矮了一点离烟火气太近了一点之外,山上的建筑委实不少,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这宗门里面究竟会有多少人。 进了门,在一处广场之上早有人在核实着身份。 姜小楼观察了一下,所有人都是用令牌在登记,她也就放下了心。 “门外弟子,王大柱。” 王大柱欢天喜地跑一边站着去了。 姜小楼把自己的令牌递了上去。 那个负责登记的弟子顿住了,反复查验了一番。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姜小楼顿时一惊,不过那个弟子很快安抚她道,“不碍你的事情……” 片刻后,一个女修匆匆赶来。 “你脑子也进水了是不是?!门外弟子的考核过了哪里来的内门弟子?!” 负责登记的弟子也不多言,把令牌给她递了过去。 女修也反反复复检查了半天,最后表情变得格外疑惑。 “还真是内门弟子,见了鬼了……” 她点了点姜小楼,“你跟我过来。” 姜小楼跟了过去。 王大柱望见了,从一边的门外弟子们里面扑了出来。 “我兄弟……不是,您这是要把我家妹妹带去哪儿?” 那个负责登记的弟子道,“你放心,她的前程,要比你好得多……” 这话语之间,竟然也有一些羡慕的情绪。 姜小楼也连忙回身道:“大柱兄放心!” “你们感情倒是好。” 那女修望见了这一幕,神色倒是缓和了一些。 姜小楼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脚步,二人离开了登记的场所,又穿过一条通道,紧跟着从一道侧门进入一座小阁楼之后,顿时豁然开朗。 姜小楼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御灵宗上上下下看起来都非常的亲民,但是在此处,却有了真正的仙家气象! 阁楼之外只能看出阁楼有几丈高,内部却有百丈高,是一座宏伟的大殿,而出了这座大殿,殿外的建筑也是一个比一个高大,全都流光四溢,很是不凡。 剑宗的道殿在姜小楼看来已经是非同凡响,可是和这里的殿堂比起来,却多了几分刻意,少了几分自然之感。 只是从建筑的手段来看,此处的建造者或许也已经有了近乎于道的手段! 姜小楼震惊不已,很快沉浸于对建筑的观察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带领她进来的女修开口道。 “本座束南。御灵宗内外有别,此地只供内门弟子学习与休憩。” 她的语调之中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冷漠。 “你已经成为宗门的内门弟子,按理说,是有长老先挑选你在他们门下的。不过你的情况并非如此,本座也只能帮你问一问。” 她在问,而姜小楼战战兢兢等待着。 只见束南长老那个通信法器里面开始传来几道不同的声音。 “忙着呢,没空。” “闭关中,勿扰。” “双修中,再见。” “您呼叫的修士不在修真界,稍后联系……” “……” “……” 束南长老勉强用有些抱歉的语气道,“总之就是这样,看来长老们都有些忙碌。” “那您……” “本座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把你带进了内门。” “辛苦了!” 姜小楼不敢多话。 “当然了,”束南长老第一次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来,“除了没有长老收徒之外,内门弟子的福利不会少了你的,洞府随便挑,藏书阁随便进,所有学堂都为你敞开,好好享受吧。” 然后,她就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徒留姜小楼对着空空荡荡的内门发愣。 好歹给指个路啊! …… 姜小楼风中凌乱的时候,束南长老其实没有走远。 一名男修倚着墙,手中摇晃着酒葫芦,束南长老就在他身边,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内门试炼多年未开启,明知道她来历成迷,为什么还要放她进内门?” “不论什么来历,只要持有内门的凭证,就是堂堂正正的内门弟子。” 那男修悠悠道,对束南长老的质疑并不在意的样子。 “哼。”束南长老重重哼了一声,“我和师兄师姐们带的徒弟早就够了,可不会多带这一个!” “束南啊……” 那男修长长叹了一口气。 “为师觉得你的修为又有些不够了……” 束南长老重重挑起眉,“为何?” “你一个女修这个脾气……也只有修为再高一点,才好抢一个双修道侣回来啊!” “要你管!” 束南长老当即一圈砸到那男修下巴上。 但暴怒之后,她却没有选择当场离去。 “所以师父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个新弟子?” 男修露出微讶的表情。 本以为束南会像从前那样打完就跑,看来这徒弟也不好骗了。 “为师掐指一算,她与为师有缘。” 束南长老这个时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 “你什么时候算的?” “就在刚刚。” “……” 束南长老一晃神的功夫,男修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跑得够快的!” 束南长老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办法。 …… 姜小楼完全不知道这妙不可言的缘分。 她在内门里面游荡了一些时间,才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热心肠的活人,找到了一间洞府,又了解了一番别的情况。 “内门弟子们一般都是从外门考进来的,师妹你没有在外门待过啊……”女修露出了然的眼神,“那你……好吧,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几日你就先跟着我吧。” “多谢师姐!” 这位名叫夏至的女修是个热情得像夏天一样的好心人,姜小楼被束南长老无情伤害的内心总算温暖了起来。 她也慢慢弄明白了御灵宗的情况。 御灵宗山门分内外,外门还有外门弟子和门外弟子的区别,门外弟子诸如王大柱这个类型的,只会教授一些粗浅的法门,而直到外门弟子才会传授御灵之法,更深层次的御灵之道则是只有内门弟子才能接触和研究。 其实外门才是最适合姜小楼这样初来乍到的弟子的地方,大部分弟子都要在外门的学堂里面学习到入门的功法,然后经过一次考核之后,被长老们挑走再去研究更深奥的法门。 夏至所研习的,就是姜小楼没有任何涉猎的阵法一道。 根据夏至所言,内门之中的长老们各有专精,什么研习方向都有,但是…… “长老们不可能收下一个没有基础的弟子的,而且内门试炼也许久没有开启了……” “我知道了。”姜小楼并没有灰心。 别的不说,学堂里面她可是可以随意白嫖的,这已经够她学到不少了! “学堂也不只是入门功法讲堂。”夏至柔声细语道,“有不少水平极高的师兄们都会在学堂开课,与所有弟子一起探讨研究呢!” 夏至的语气很是期待,姜小楼也跟着向往了起来。 这样的授课方式,她只是曾经在剑宗闻道堂见过。没有限制的相互交流,这种氛围定然很不错! 虽然束南长老态度极差,但是除了她之外,姜小楼在御灵宗之中的所见所闻,和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让姜小楼不可避免地对这里产生了好感。 夏至带着姜小楼往外门的方向走过去,还一边给姜小楼介绍着内外门的进出方法。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身黑气的修士突然冲了过来! 姜小楼吓了一跳,没摸到大锤,夏至却已经反应过来一个上勾拳把那个修士给砸晕了过去! 那黑气……是魔气! 姜小楼皱眉,却见有一群人冲了过来,把那个已经晕过去的修士残忍摇醒,又给夏至道歉。 “一时没控制住,让这位染了病的师兄也给跑了出来,惊扰到师妹了。” “无妨无妨。” 夏至摆摆手。 那群人离开后,夏至才道,“最近患上这病的修士好像越来越多了……” 姜小楼问道,“这是什么病?” “我也说不准呢。”夏至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病发的时候人有一点疯狂,然后不论用什么功法都会沾染一点黑气而已。修行医道的师姐们那边,都叫黑气病,后遗症也最多就是会红眼睛,有一点丑罢了。” 这还叫不是什么大病?! 看她的样子,姜小楼疑心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 可她绝对不会认错的——那就是普通修士入魔之后的样子,那修士都已经开始发狂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魔修除了刚入魔的时候会发狂,后遗症什么的也好像确实没有太多…… 所以,在三万年前,魔修就是有病?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姜小楼默默把它从脑海之中扔了出去。 而夏至和她已经离开了内门,来到了一个极其热闹的地方。 “这里就是学堂了。” 夏至给姜小楼指出了教授各个法门的地方和一些轮换的区域。 这里的指示牌都非常完备,包括时间点和内容,姜小楼一一记了下来,非常新奇。 夏至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到了一间巨大的讲堂之中。 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而断断续续还有修士在往里面进,能坐的地方坐满了就有人用法器在讲堂上空飘浮着。 “这可是最受欢迎的岁知师兄的讲坛。” “因为他好看?” 姜小楼下意识问出来之后,被夏至郑重告诫了,“我辈修士,不能只看脸!等你修为高深一点,想抢几个道侣就能抢几个道侣!多好看的都行!现在可不能贪图男色!” 姜小楼对道侣毫无兴趣,被训得连连点头,夏至才停了下来。 姜小楼舒了一口气。 那么看来这个岁知师兄并不是因为脸才受欢迎的,其实单看这间讲坛进来的修士,也是内门与外门挤挤挨挨,男修与女修汇成一团。 讲坛之下再也塞不下任何人之后,一个男修才迈步走上了讲坛。 他生得也不难看,但他一张口,就是本来抱着根本听不懂所以就浑水摸鱼感受一下氛围这种心态的姜小楼也不由被他吸引了。 “本期想必大家也期待已久了。此次我分享的主题是我最新的研究成果——” 他在讲坛前的水幕上留下五个大字。 “元气拆分法!” 第70章 第 70 章 “天地元气, 乃是修士们的修行根基。但是每个人对天地之间的精纯元气感应不同,所能够利用的元气等级也不同,会对修行道路造成巨大的影响。” 听了岁知的话,台下有不少修士重重点头。 这番介绍是修真界的常识, 也是许多人心中的痛。 对于天地元气的感应玄之又玄, 如果完全隔绝了感应, 那就是普通的凡人, 而座下这些修士们之中, 大部分也只是能够利用到低级元气罢了。 姜小楼听得一头雾水,也跟着周围人赞同。 岁知继续道,“但是,在对纯粹的精纯元气研究之后,我们有了一个巨大的发现。” 他的语气里面有了难以压抑的激动情绪。 “最纯粹没有任何倾向的天地元气, 可以拆分成基础的五个属性!” 姜小楼怔住了,一个猜想在心中浮现出来,她不敢去相信…… 五个属性…… 姜小楼喃喃地念了出来,“金、木、水、火、土……” “太易者, 未见气也;太初者, 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 质之始也。①……天地既生, 自有极立,乃太极之谓。②”岁知还在继续解释着, “易土, 初金,始木,素火, 极水应先天五行③……” “五行相生而又相克,共同组成了天地元气。只选其一二种,也可以构成低级元气,但这并非我等所愿。”岁知带着一种狂热的语气道。 “单纯的一种五行之气,虽然现在还很难支撑其成形,可是,只要我们能够掌握驱使这纯净五行之气之法,虽然比不上对纯粹天地元气的利用,却能远远超过混沌的低级元气,堪比中级元气……” 惊呼声在讲堂内部传来,人人都能听懂岁知的话中含义,对于这些对天地元气感应不深的弟子们来说,岁知的研究毫无疑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夏至小声惊叹着:“如果岁知师兄能成功,这会是前所未有的惊天变革!” 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紧紧盯着岁知手中一簇赤红色渺小的火苗。 这样的火苗他们随手都能放出来,可是重要的不是火苗,而是构成火苗的五行之气! 姜小楼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那不就是火灵气吗! 而岁知的驱使灵气之法,姜小楼一转念也就想明白了……灵根这东西,居然也不是天生的? 可显然他们还没来得及研究出来,不然不会只拿出粗浅的灵气来展示。 自从岁知拿出拆分法以后讲坛的气氛无比热烈,所有人都围着岁知在问东问西,姜小楼没挤进去,只能和夏至打道回府。 一路上,夏至还在不断感叹着。 “岁知师兄此举若能成,对人族的贡献堪比盗火者了!” 盗火者! 姜小楼还记得那句话呢,连忙问道,“什么是盗火者?” “噢,你才来,还不知道修真界和凡间的一些称呼差别。”夏至有点了然,“所谓盗火者,就是遂古之初,为天地众生取来火种之人,也是现在凡间供奉的神……” 盗火者的字面意思就是偷窃了火种的人,可是盗火者化为贼,又是什么意思? 姜小楼感觉这之中一定又有什么不曾流传到后世的变故,可是也许,在三万年以前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心事重重,但掩饰得很好,夏至因为太激动,竟然也没有发现。 “师妹,你说,岁知师兄能够成功吗?” 姜小楼肯定地道,“他可以的。” 在后世众生只知道天地有五行灵气,却不知道还有天地元气这个说法,岁知当然成功了。 只是,她也不觉得这会是一件有利无害的好事…… 夏至叹道:“师妹你可真是幸运,第一次就能听到这或许能改变九州的一课……” “是啊。”姜小楼郑重地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 跟着蹭了几节学堂的课之后,姜小楼就和夏至分开了。 夏至毕竟还有自己的研习课程,又有师父的任务在,姜小楼帮不上忙,也暂时对这个方向没什么兴趣。 她一门心思扑进了各种功法神通和对于元气的研究里面。 藏书阁对于外门弟子有限制,但内门弟子可没有,姜小楼几乎是住在了里面,连着几十日的时间都不曾离开。 就像修真界一直以来的猜测一样,在三万年前,被修真界称呼为上古的时代里面,所有的功法都是道藏,甚至随随便便一名弟子书写出来也能够在纸上留下自己的道韵感悟,没有任何的限制,顿悟和悟道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样的环境,难怪令后世修真界之人心往,就算是剑宗掌门也向往不已…… 可姜小楼心中始终有浓重的危机感。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这里离开,也不知道这辉煌的年代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姜小楼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份疯狂地在这里汲取更多的知识…… …… “那个新来的内门弟子呢?” “藏书阁,已经有几十天没挪窝了。”夏至耸了耸肩,“姜师妹又没有什么坏心,师父你为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 “她来历不明……”束南长老顿了一顿,没有把剩下的原因说出来。 夏至道:“但姜师妹确实什么也没有做,也什么都不打算做,一心都在修行上面。” 她接触过姜小楼,也觉得姜小楼很对她的脾气……就是名字古怪了一点。 “你不明白……” 束南长老知道夏至的意思,可是却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焦虑感,和心中越来越盛的危机感…… “我总觉得不对劲……从她出现开始就不对劲……” 夏至未置可否,但束南长老也看出来她的不赞同,对于这个一直宠爱的徒弟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只好色厉内荏道,“做你的实验去,新的阵法三天内出不来你就去医修那边打下手吧!” 夏至缩了缩脖子,发现师父心情非常糟糕之后脚下一滑准备开溜。 但就在这个时候,二人发现藏书阁出现了异样。 “一个能感应到纯粹元气的天才入道的天象!”夏至激动了起来,“师父,我们快去抢人!” “……” 束南长老表面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却一把捞起来徒弟一道赶了过去。 …… 姜小楼已经被包围了。 她手里还拿着一本批发版本《御灵锤》,和后世所见没什么差别,但是在这里她又拿不出来大锤,只是勉强感应了一番,试图重修御灵之道。 姜小楼原本主修以《铸剑术》功法为中心,骤然出现在这里,所有的灵材投入全都都化为一场空,连本命灵器都难以召唤出来,说没有落差感那是假的。但是再重修一遍,正好用上这个年代的功法,姜小楼觉得也没有什么问题。 修行倒还是很顺畅,但从修行之中清醒过来,她就被吓了一跳。 一群千奇百怪的修士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些人中间有的人披头散发,有些人衣衫不整,甚至少了一只鞋子——这已经是最正常的了,还有人满脸黑灰,像是刚把自己炸了一样…… “诸位……师叔……” 姜小楼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也没有做什么违反门规的事情——当然顺带一提,御灵宗也几乎没有什么门规。 “别怕。”满脸黑灰的那个眼神好像要将她剖开一样,“你是外门弟子吧,可愿入我门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另一人一把推开,“别理他,来我门下,你这体质,最适合我道功法了……” “去哪儿不好要去你们那破地方!”此人又被另一人推开,“别听他的,到我们这里来!” “……” 姜小楼忽然觉得这些人的声音都有一点耳熟。 忙着的,闭关中的,双修中的竟然也在啊——少鞋子的那位果然就是。 而这场景也很熟悉。 当年姜小楼在剑宗收徒的时候,似乎遇见的也是这种待遇,本以为这里内门是要考核进入,倒没有想到竟也还是会抢人的。 看来像她这样的天才,不论在哪里都是要被争抢的命运,这可真是罪恶啊…… 姜小楼不免有些沾沾自喜的情绪,也开始挑拣着要去拜入谁的门下了。 双修的……反正就不行…… 忽然,一名修士在姜小楼反应过来之前,夺走了她腰间的令牌。 “蠢货们!只要动用权限让她进入内门,她就自动是我门下弟子了!哈哈哈哈!” “你这厮忒不要脸!” 藏书阁内二人丝毫不顾周围的环境大打出手,而那名修士大声说出的方法也提醒了旁人,姜小楼的令牌就被这些人争来抢去。 “我的了!我的了!” 胜利者狂喜道,但片刻后确实大惊。 “为什么已经是内门弟子了?!” 哪里来了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内门弟子?! 不对……还真的有…… “师妹你故意的!你怎么能这样!” 面对指责,束南长老的脸都要快阴沉到能滴出水来了。 “散了散了,有师门了这是……” “……” 姜小楼作为主角在这里毫无发言的余地。 “没有啊!” 姜小楼急了,“别走啊各位,这都是没有的事情!束南长老是不可能收下我的!” “是吧束南长老!” 束南长老:“……” 姜小楼已经想好了去向,“其实我……” “其实她已经被我预定了。” 众人背后,浮现出一个男修的身影。 “都散了,在藏书阁打架的自己去付罚银,一分也不能少!” “宗主?” 御灵宗主看起来非常友好地笑了一笑,“要我请你们去?宗门养你们这些吃干饭的是为了破坏公物吗?!” 话音刚落,先前还在的修士们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甚至有人落下了一只鞋子…… 姜小楼感觉事态又一次滑向了一个她并不是很期待的方向。 “姜……大锤。” 御灵宗主口中吐出来这个名字的时候,姜小楼心都要悬到嗓子眼了。 她这个新拜的便宜师尊,好像也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细数自己的拜师路,从梦里的剑尊到铸剑峰主再到玄容真人,再到现在这个御灵宗主……姜小楼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可能就是拜师运气不佳。 但御灵宗主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从内而外看穿一样,一眼之后却再也没有那样严厉的审视感觉了,而是有些令人意外的亲切。 虽说身为宗主,可他看起来其实不会让人有什么距离感,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那些大修士们。 以姜小楼在御灵宗的见闻来看,御灵宗主讲究无为而治,御灵宗上下好像也就这样被放养得不错——只是她在御灵宗之中时日也不长,若说更多的了解那也是没有的。 “跟我来吧。” 御灵宗主勾了勾手,姜小楼忙不迭跟上去,两个人的方向却不是往内门,而是向着山下…… …… 盛在粗陶碗里面的小馄饨端了上来,热气氤氲,香气扑鼻。 “吃啊,为师可只请一顿!” 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掏钱! 姜小楼哪里发现不了御灵宗主根本就是在这里刷脸吃饭的,只是为了岌岌可危的师徒情谊没有拆穿罢了。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只馄饨,用餐的姿势竟然也有些生疏。 姜小楼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好好吃一顿饭是在什么时候了——似乎也是在师尊那里,铸剑峰主打来的玄容真人的鸡,没滋没味地烤了一只出来。 现在再想起来,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御灵宗主吃得很开心,而且一句话都没说,姜小楼也只好慢慢吃着馄饨。 吃完了,御灵宗主也没站起来,就在那蒸腾着热气,人来人往的馄饨摊上面,开始了他的教导。 “御灵之道,第一要学的是敬畏。敬畏天地万物之灵,敬而御之……譬如你眼前这一碗馄饨,它只是一碗馄饨吗?” “……” 姜小楼属实没有明白,充满求知**的眼神与御灵宗主对视。 “它确实只是一碗馄饨。” “……” “但馄饨之中有灵,不在于熬成这锅馄饨的百年豚骨汤底,也不在于馄饨的肉馅用的是走地灵鸡,也不在于这灵草葱花……” 姜小楼越听越不对的时候,御灵宗主终于把话题扭回了正道,“灵性来自于汤底之下百年不曾间断的火苗,也来自于老板亲手切的肉馅和馄饨皮,能明白吗?” 姜小楼明白了一些,又好像没有明白。 “您是想说……人是万物之灵?” “所以,御灵之道就是御人之道!” “……” 没来得及阻止上一句话之后就见小徒弟已经激动地跑到了他拉都拉不回来的思路里面,御灵宗主无奈地扶额。 “你……罢了……” 他抬手又要了一碗馄饨。 姜小楼不解,就听见御灵宗主道,“你先吃。” 用食物堵上嘴先…… 馄饨很香,姜小楼没拒绝,第二碗依然吃得很开心。 御灵宗主却已经吃不下了。 直到看着姜小楼吃完了一整碗馄饨,他都没有再试图通过馄饨来教导姜小楼什么。 “走了。” “啊?” 姜小楼跟上御灵宗主,却又被甩了一大堆道藏。 “自己看!” “……” 姜小楼就知道她这种糟糕的拜师运永远只能拜来甩手掌柜! 但是看道藏这种事情姜小楼当然最擅长了,御灵宗主给的道藏也都是最适合她的,姜小楼很快就投入了进去,全心全意地研究起了御灵之道来。 而在这对道藏的领悟之中,她也才渐渐明白御灵宗主在馄饨摊前面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灵”是一个可大可小的概念,甚至在御灵宗每一个人的理解之中都是不一样的。 而道藏因为是直接传递感悟,又比直接书写的功法要更直接,也欠缺了一些概念上的东西。 比如以姜小楼所见所得,她所认知的灵其实是灵气,可是在这个时代,灵气也还只是一个刚刚被创造出来的事物! 姜小楼从最初开始,就是在以调动灵气的想法在调动着纯粹的天地元气罢了! 灵气构成天地元气,她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错……但却有些不足。 不足之处,便是御灵宗主希望姜小楼能够理解的地方。 天地元气可以为灵,但是无法体悟天地元气的馄饨摊老板做出来的馄饨也能有可以御使之灵,是因为有人的灵性在传递。 姜小楼还了解了更多,在这个时代,仙凡虽然有别,但凡人之躯,只要在任何技艺一道之上达到了极致,也可以直接入道!御灵宗之中,就有不少这样从未接触过修行之人一跃成为大修士的例子! 这在姜小楼生长的年代,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入道,好像就已经成为只有修士们才能接触的事情,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凡人! 接触越多,越觉得这里是难以想象的盛世光景,但也越发心惊胆战。 是什么原因会让这样的盛景再也消失不见? 有纯粹的天地元气做依仗,三万年前顶尖的修士定然比三万年后那些专精一种灵气的修士们要更强,更不要说这里入道又远远比后世更加容易,底层的普通修士也人数不少。 姜小楼不敢想也不敢问,拜师就像没有拜一样,还是埋头扎进道藏里面,等她于御灵之道上面又有些进益的时候,已经又是几十日过去了…… …… 夏至出现在了姜小楼的洞府外面。 “姜……师叔……” 她差点叫成了师妹,艰难地改口回来。 姜小楼也觉得怪别扭的。 夏至只是来探望她,并且与她道别。 “我要去神台会了,可能要有几年都不会回来。” “神台会?” “神台会是为了给神庆祝生日而举办的大典。”夏至道,“神台会的时候各方道友都会齐聚一堂,论道切磋,热闹得很!等过几年,你就也能去了!” 姜小楼心中好奇,但没有多向往,与神相关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被天外楼最后一层荼毒太多,她总觉得有些邪门。 夏至又继续和她分享一些别的事由。 “岁知师兄那个实验,你还记得吗?” 姜小楼当然不敢忘,甚至如果不是御灵宗主出来搅局,她就已经成了岁知的师妹了。 这是姜小楼在御灵宗里面除了御灵之道以外最感兴趣的东西了。 “岁知师兄好像遇见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他们分离出来了纯粹的五种属性元气,岁知师兄叫它们灵气,而且也在另一个专精功法一道的师兄的帮助之下研究出来了能以纯粹灵气使用的功法。但是……这样的灵气,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使用御灵之道……” “为什么?!” 姜小楼激动到把夏至吓了一跳,夏至连忙道,“师兄们也不知道呢……有的师兄说,是因为这样有属性的灵气根本就没有灵,所以才没办法用御灵之道……” 这是姜小楼能印证的事实——在最开始林殊就告诉过她御灵之道有许多人曾经研究过但都没有结果。 可她没有想过会是因为纯粹的灵气的原因! “但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们分离出来的灵气和引导灵气的方法都很好用,有不少外门师兄们用了都说好,可是要不要推广出去,岁知师兄也很犹豫……” 毕竟元气拆分法推广出去固然能够造福那些只能够感应到低等元气的修士,可是这也等于站在了宗门的对立面……推广出去一个宗门功法不能使用的方法这是什么意思? 姜小楼想明白了原委,却也更明白后续。 三万年后,御灵之道绝于世间,灵根和灵气成为修真界的基础,这样的事实摆出来,不是她想太多,而或许真的有人在绝御灵宗的路…… 可是,这又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她究竟是怎么修炼出来低级元气的。姜小楼并不相信自己会是这世间的特例,如果不是她本身特殊,那就只可能因为那把剑了…… 那把似乎也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剑湛明。 知道越多谜团就越多,姜小楼眉头紧皱,夏至却没那么多愁绪。 “研究里面遇见困难是很正常的,岁知师兄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师妹……不是,师叔你也不必这么担心。” 姜小楼勉强地笑了笑。 夏至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只是在临行之前与她道个别,姜小楼没有去送行,却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就是永别。 两个月后,夏至冰冷的尸体被送回了御灵宗,爱徒去世,束南长老几乎要崩溃,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杀到了姜小楼的洞府之外。 “出来!” 第71章 第 71 章 姜小楼并不在洞府之内。 弄清楚姜小楼去向之后, 束南长老依然保持着震怒,却被一人拦住了。 “够了,束南。” 御灵宗主像是刚打酒归来, 还有些醉醺醺的样子。 “师父!”束南长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到了现在你还要袒护她吗?!若不是因为她, 夏至怎么会……” 御灵宗主打断了她的话, “夏至为何会死?” “因为……因为……” 一瞬间里面, 束南长老的眼神从愤怒到短暂的清明, 再到长久的茫然。 御灵宗主平静地回答道:“因为四方天神。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为什么……” 束南长老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之处。 她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就把所有的错误都归于姜小楼, 甚至忘记了自己其实早就不怀疑她了——毕竟她已经被收在门下成为自己的师妹, 有师父做背书, 束南长老其实早就已经接受了姜小楼。 更何况夏至的死因明白又清晰,和姜小楼扯不上任何关系。 御灵宗主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能接受的,只是打破这一切的变化罢了……” “虽然已经发觉了端倪,但还要沉浸于此……而全宗门上下,发现端倪的也只有你……” 所以在御灵宗众人看来,束南长老的行为非常古怪。 御灵宗看似不显, 但已经是一大势力, 就算是来历不明, 何至于如此提防一个姜小楼呢?何须提防姜小楼呢? 只有束南长老能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却同时也不愿意真正去面对,所以才从一开始就格外地针对着姜小楼这唯一一个出现在御灵宗内门的生面孔。 “师父……” 束南长老看向御灵宗主, 而御灵宗主转过头去, 看着湛蓝的天空。 “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你我也未必是你我……” 束南长老不甘地道, “可是夏至的死……” 她紧紧抿着唇,眼中已经有一些湿润。 “如果你一定想要做一些什么的话,就快一点,把你们当日对建木的构想做出来。” “可那是……”束南长老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语气微微颤抖,“会有用吗?” “她……不就是这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吗?” “我明白了。” 束南长老了然后迅速离开,御灵宗主却还在望着天,片刻后,打开了酒葫芦灌了一大口下去。 酒不醉修士,所以也只能自醉。醉也好,梦也好,都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 束南会去想着如何改变,那是因为御灵宗主给了她一分希望,可是否会有希望,御灵宗主自己也并不能确定。 他是最早清醒的那个,于是率先选择了麻痹自己。 也许这一切,从来都没有任何发生改变的可能性,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 姜小楼正在岁知的洞府之内。 这里也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众多的修士们,众人齐聚一堂,都在研究着岁知的元气拆分法。 这些人对于天地元气的造诣当然要远远超过姜小楼,可是姜小楼凭借着自己对于后世灵气的熟悉硬挤了进来,参与到这个可能会改变修真界的大变革之中。 她虽然辈分高,但没有什么架子,勤学好问,而且一点就透,很快就和这里所有人都熟悉了起来。 “师叔,你上次提到了水灵气与火灵气的变种,果然是可行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 “由水成冰,由火化雷,师叔的想法真是天才!” 那个弟子一边给姜小楼演示着冰灵气和雷灵气,眼中满是激动。 “我随口说了一句而已,不能算什么天才……” 姜小楼完全是凭借着自己来自后世的便利,也没那么厚脸皮把这个名号认下来。但是她越推脱,就越让人觉得姜小楼是在谦逊,还被训斥了一顿不能妄自菲薄。 姜小楼也就不在这种地方过多纠结,最多也就是自己心里稍稍惭愧一下。 众人各自忙碌着,冰灵气和雷灵气的发现让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可即使有了这两种灵气变化,却也依然不能解决他们遇见的问题。 “即使以水化冰,也还是不能应用御灵之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岁知眉头紧皱,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是他的一个坏习惯,只要遇见问题就想把自己变成一个聪明的秃子…… 姜小楼悄悄游走到他身边,装作不经意道了一句,“师兄,我们试过水火不能相容,金水难以相间,那冰与火呢?” “冰与火……冰火……” 岁知喃喃念叨着,狂奔出去,“我这就去试一试!” 姜小楼含笑立在一边,深藏功与名。 在她到来之前,其实这些人已经有了不少成果,姜小楼也不可能是唯一一个想到灵气可以相间的人。 但是不同的灵气之间的排斥巨大,尤其是二者相克的时候,而两种灵气还能勉强维持的话,再加入三种灵气就会直接崩塌成混沌的元气,所以在这个方向上面一直都没有突破。 姜小楼提出了冰灵气与雷灵气的猜想,就是想要顺势带出来冰与火。 水灵气与火灵气相遇的时候,有相互吸引但排斥更大,因为水克火。但当火势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水也难以熄灭。 而冰灵气虽然是由水灵气变化而来,也继承了水灵气的特性,但因为冰相较于水则更加的钝化,所以比起水火,冰火或许更加容易达到一个平衡——这也是姜小楼尝试过的。 把自己想要印证的猜想甩给岁知之后,姜小楼开始着手她自己的研究。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从纯粹的元气开始分解剥离出五种不同的灵气,姜小楼却要走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 她想要试试看,五种灵气要怎么组合,才能重归天地元气! “师叔这是在做什么呢?” “没看懂……” “笨!姜师叔这样的天才做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你看懂了!” “……” 姜小楼权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着自己拙劣的尝试。 相比于这里的弟子们,她还是欠缺了太多了,甚至整个后世的修真界都是如此。 上古诸法断绝于世,同时断绝的,也许还有求知求真之心。 五种灵气同时出现在一处的时候,就算姜小楼在这里是一个能够感应到纯粹元气的天才,也没有办法让已经被拆分出来的灵气重新组合成天地之间的元气。 就好像是天地也并不愿意一样。 “元气乃是天地对众生馈赠……”一个女修走到姜小楼身边,幽幽道,“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是有违天道的……” “师姐莫要危言耸听了!”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她道,“天地不仁①,天道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偏颇。但是我等众生却能以己身来改变天地,我们正在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 旁人并没有插入他们二人的对话,因为这场面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早就已经吵到麻木了。 浇冷水的女修名叫桑凌霄,是天然学派的拥蹙。 所谓天然,就是天地自然的意思,这一学派主张不应当对天地之间的任何天然形成的事物做出改变,比如天地元气正是如此,不然即是有违天道之事。 但从桑凌霄还在这里并且其实在实验之中做出了不少贡献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一派也并不是什么极端的学派,没有任何的束缚,最多就是嘴上要多说几句罢了。 桑凌霄和众人因此吵了几次之后,她再这么说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会再理会了,除了一些听到这种话就想反驳的人——这些人也来自另一个学派,名叫易生。 易则生,不论在何地,都应当做出变动,才能够生存。 其实并不只是御灵宗,所有的修真门派内部都有这种不同学派的修士们存在,而在理念上面这些人虽然有巨大的分歧,不过最多也就是吵上几架,吵得最热闹的还会传出去,被人们成为论道典范。 当然像姜小楼这样一心扑在修行和研究之上的修士也不少,根本不在乎这些学派理念之间的倾轧。 不过,桑凌霄的话还真的让姜小楼有了一些兴趣。 “师姐能详细说说吗?” 姜小楼问出来这句话之后,就有不少弟子像是不忍心看下去一般别过了脸。 少数看不下去的,更是殷勤地提醒着姜小楼。 “天然学派全都神神叨叨的,师叔你可不要被他们给骗了。” “我懂,我懂。” 姜小楼会给他们一个会意的眼神,却还是固执地要听桑凌霄详细讲一讲。 桑凌霄并不见喜意,也不见激动之情,而是继续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缓缓为姜小楼科普。 “五行虽然也是天然存在于万物,但是在此之前,从未现世,这是因为虽然五种属性之间相生相克,但每一种五行都为其极……” “物极则反,五行其存在是必要的,但是我们将其发掘出来,却并不是有利天地的好事……” 姜小楼似懂非懂,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别人说得也很有道理。 五行灵气就像是一些未被发觉的灵脉灵材一样,原本也就是天地间的宝藏呀。 桑凌霄继续道,“倘若五行之法被广泛推广出去,数代以后,天地间还会有纯粹的天地元气吗?” 姜小楼怔住了。 “也许……不会……” 是一定不会。 有了捷径,谁还会去选择感应天地元气呢?而天地元气拆分成为五行之后,又难以重聚,再者说来,自从上古崩塌以后,时间早就没有元气的利用之法了…… 那她现在在做的事情,还会有什么用处吗? 桑凌霄的话没说完,姜小楼就已经迷迷蒙蒙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就在此时,一阵欢呼声却响了起来。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姜小楼站起来,看向发出欢呼声的人群方向。 “冰灵气与火灵气果然能够重组而成低级的元气!也可以用御灵之法了!” 岁知满脸激动,“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将元气拆分法推广出去了!” “不……”姜小楼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挤出来一个欣喜的笑容,“不要……” 在欢呼声里面,她喃喃的低语根本就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而就在此时,姜小楼也发现,这些人的身形忽然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她靠着墙站定了,才又不自觉捏紧了手指,然后匆匆跑了出去,正在欢呼的弟子们也好像就没有发现姜小楼的异样一般,依然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之中。 …… 御灵宗主在姜小楼的必经之路上面站着,好像已经等待了她很久一样。 “师父……” 姜小楼骤然停下了脚步。 御灵宗主道,“别说话,听我说。” “上古有神木,其一曰桃都,其二曰建木。②” “建木百仞无枝,相传可以穿越天地,沟通四海。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得到了一株建木的主干,宽百里,高千里,借助神木之能,可跨越世间所有边界,甚至可以横渡虚空。但要如何利用建木,也是一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束南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建木如此巨大,我们何不用它建造一座可以穿越空间的高楼,而在建木之内我们也可以凭借铭刻阵法来铸造不同的空间,这样,建木就可以穿梭在各地,为我们带回来自不同地方的弟子……建木切割出来的边角料,则被我们做成了所有弟子的令牌……” 姜小楼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令牌。 那所谓建木建造的高楼,她也知道是什么了……天外楼,果然如此吗…… “但是桃都,我们却只得到了一把种子。” 御灵宗主带着浅淡的笑意说道,“建木的神通已经是我们不敢想象的了,桃都在传说之中,却比建木还要更加的罕见。” “相传,建木穿越空间,可桃源之中一梦,却可以穿梭时间的界限,来到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之中,或者去往还未经历的未来时光。但也有传言,这样的历史不过只是历史的虚影,从来没有任何人或者事可以穿越时间,真正回到过去。你觉得呢?” 姜小楼愕然,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神木难以长成,我们切割的建木之上年轮以万年为纪,才能生得那般巨大。但是一万年光景,即使是修士也等不到神木成熟的那一日。” “所以,我把桃都的种子种在了御灵宗之外,虽然等不到它开花的那一天,但是万年以后,后人也会见到一片桃林吧。” 姜小楼忽然道:“三万年了……” “原来,你是从三万年以后而来的啊……”御灵宗主像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三万年,世上早就没有御灵宗了吧……” 不只是御灵宗,整个上古都变成了道藏之中的只言片语,而御灵之道也被当做骗术,天下不知有天地元气……但那片桃林却真真盛开了,而且绚烂无比。 御灵宗主没有问三万年以后的事情,也没有问姜小楼的来历,而是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目光,悠悠望着天空的方向。 湛蓝明净的天空之中,只是偶尔会飘过几朵白云,远处鸟群一闪,这些鸟儿想必也不知道自己只是虚幻。 御灵宗主依然在感叹着,“我们御灵宗,有一个传统……” 姜小楼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宗主手下的最后一名小弟子,就是御灵宗的下一代宗主。” “……” 果然先卖惨之后就是托付重任了! 姜小楼有些僵硬地道,“师父您又没有关门……还可以再招一个啊……” “我不会再有新的弟子了。”御灵宗主道,“而三百年后,御灵宗就会绝于天地之间。” 他的面色非常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宗门一样。 姜小楼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三百年后……御灵宗主怎么会知道?他又自己说,这可能只是历史的虚影…… 但是这样的话,姜小楼就更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的御灵宗主了。 “我才疏学浅,又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怕要辜负您的期望了。” 在后世发扬光大御灵宗什么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想做呢。 御灵宗主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若建木当真能够铸造成功,宗主之位代表着建木所筑高楼的所有权……” 姜小楼吞了吞口水。 “你也不愿意?” “我……” 她眼馋得很,但是将如此重宝托付,必然有所求,姜小楼才不上当。 可是……那可是天外楼啊…… 御灵宗主觉得这个小弟子委实有趣的很。 “放心,你何时见过御灵宗强迫门下弟子做什么了。” 确实没有,这里所有人身上简直都刻满了自由散漫四个大字,想做什么做什么,御灵宗甚至也没有任何的宗门任务。 “御灵宗消散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了。”御灵宗主道,“三万年后,你会是唯一一个御灵宗弟子,只要从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也要消散了一样。 “师父!” 姜小楼惊呼道,“我……我做……” “嗯。”御灵宗主摆摆手,“从你拜在我门下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下一代宗主了。” “……” 合着他早就先斩后奏了?! 姜小楼那点感动和失落被驱散了一小半,但不安却依然没有消失。 “你该走了。”御灵宗主微笑道,“三万年后,还有人在等你……” 他的声音渐渐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姜小楼追了上去,眨眼间物换星移,御灵宗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彻底消失不见,剩下的则是一片茂盛的桃林。 粉红的花瓣从她身上飘落了下来,一阵风吹过,桃林中又是纷纷扬扬。 三万年,桃都已成林。 …… 姜小楼从桃林之中走了出去,就见到了一座她无比熟悉的高楼。 来到这里之前,她不过是一个期待着试炼的普通修士,而如今,她已经变成了天外楼的主人…… “好久不见,第二百五十代宗主。” “……” “你在见到我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对吗?” “在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处在一个知道又不知道的状态里面。” 天外楼器灵这个时候说话就没有那种张口闭口本考官的骄矜了,而是很狡猾地推脱着责任。 “但是,我师父……” “第二百四十九代宗主是一个了不起的修士。”天外楼器灵用赞赏的语气说道,“从桃都的幻影之中,他却能够沟通到自己的真灵,从而真正影响到了这里。” 回想着自己在御灵宗之中的见闻,姜小楼默然了片刻。 那里遇见的所有人,都是有血有肉,也有感情和追求的活人,就算是最暴躁的束南长老,也都鲜活灵动。但是,这些人都只是幻影吗? 这样的奇遇让她忍不住怅然,但回到了三万年后,却也还有别的事端。 因为三万年太过离奇所以她一直避免去想,但却不得不面对的另一件事情。 “所以,其实你也知道我会在离开天外楼之后经历什么。” 天外楼器灵平静地道:“那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不是!”姜小楼激动道,“只要你告诉我,就可以改变!云七就不会消失……” “那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天外楼器灵重复了一遍,“而我也不能做出任何提示。你注定会从虚空之中落入桃林,而离开桃林之后,也注定会成为第二百五十代宗主。” “这是一个闭环。” 姜小楼抿唇不语,片刻后才问道,“我是不是奢求的太多了?” “第二百五十代宗主……” “停!” 姜小楼道,“你可以换一个称呼。” “那二百……好吧,宗主。现在只有你一个宗主了。” “我师父说,你可以横渡虚空。” “是这样没错。” “那你这些年一直在混沌海……” “我不想动。” “……” “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可怜的被抛弃的器灵罢了,我已经等了三万年……” “……” “但你不会让我再等下去,对吧!” “可是你这么大……” 姜小楼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整片陆地都在剧烈地震动着。 原本高入云端的天外楼一里一里地缩小,直到变成了一个指节长的小楼,然后跳到了她的耳边。 通过宗主之令的感应,姜小楼可以随时将天外楼收回去,就像大锤一样。 “好吧……”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我们该走了。” 在久违的修真界,姜小楼还有许多旧帐没清算呢。 天外楼兴奋地应道。 “出发,我的宗主大人!” 第72章 第 72 章 红月。 月色如血, 洒在墨色的大地之上,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中带赤, 妖异而不详。 但行走在这片大地上面的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 寒鸦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树梢传来, 红月被枯枝切割成破碎的月影,巡夜人自林间经过,黑袍的下摆飘了起来,没有沾染到任何泥土。 巡夜人唱着歌, 穿过了枯木丛林, 穿过赤色的月光。 断断续续,荒腔走板的歌声渐行渐远, 林间才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用毛茸茸来形容是非常恰当的, 因为这是一个头发如狂草一般疯长,满脸的胡子也异常疯狂,只能靠眼睛来勉强辨认出一个人形的修士。 “安全到达——啦啦啦!” 一只迷你的楼状灵器用欢欣雀跃的步伐跳到了这个修士的头顶,语气也带着满满的愉悦。 姜小楼重重地挑起了眉毛, 用咬牙切齿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安全到达?”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哪儿?” 天外楼茫然又无辜地再跳了跳, “九州大陆!没有错!” “那你认识那轮月亮吗?红色的。” “……” 姜小楼继续咬牙切齿地道, “这是魔域。” 红月就是魔域最重要的标识。 当夜晚降临,血色月光升起, 万物成魔, 群魔乱舞——这是在修真界广泛流传的传说,碍于仙魔两道之间的关系,当然有大量的不实之处和抹黑的地方。当然魔界对于修真界也是如此,谁也别说谁。 修真界内盛传的这些不实之处呢, 就比如恐怖如斯的红月其实只是长得丑了一点的月亮,魔气也不过就是一点黑气,魔域更不是什么妖魔横行之地,倒更像是一块被废弃的大陆。 虽然大多数人都把魔域和魔界画上等号,但事实上这二者并不相同,魔界是魔修们的根据地,魔域却是所有红月照耀到的地方的统称。 在魔域之中,究竟有多少修士们根本没有到达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魔界那群魔修——他们只是入魔,不是脑子进水,不会做这种没什么用还说不定就要搭上性命的事情。魔界的地盘又不挤,也没有人闲得要去开拓魔域。 修真界对于魔界的渗透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更不会给弟子们科普魔域。 姜小楼当然也没有研究过魔域的地图,更没有想过有哪一天自己会流落到这里来。 “快走!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对于已经习惯了修真界环境的修士们来说,魔域的环境恶劣至极,而且此地又阴阴森森的,一阵凉风吹过都让姜小楼一激灵。 “……” 天外楼诡异地沉默了,而且乖乖在杂草堆一样的头发里面找了一个地方趴着就不动了,像是在装死。 “你该不会……” “只是要等待一小段时间罢了……” 天外楼委委屈屈地小声道,“我也并非是神木本身,只是由神木的躯干制成的灵器,能继承到神木穿梭虚空的本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要像神木那样随心所欲,却是不可能的。” “要等多久?” “一百年?”器灵说完就感觉自己栖身之地已经要炸起来了,连忙道,“十年……呃,一年……如果有灵石的话。我已经用掉了我积攒的所有垃圾了……” “用光了然后你就迷路迷到了魔域?!”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灵石要多少?” “十万吧……” “你怎么不去抢!?” 天外楼理直气壮:“干嘛要抢?这东西每隔几年就有人给我送啊!” “……” “那你就什么也没攒下来?” 姜小楼心疼到不能行,还有些肉痛……天外楼这个败家玩意一年年往外赔悟道石,却一枚灵石都没攒下来,这都是什么糟心的器灵啊! “那悟道石……” “全给你了。” “……” 姜小楼摸了摸储物戒指,要说里面的东西,能卖十万灵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用悟道石换灵石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而且这可是在魔域——只要她敢拿出悟道石出来,就算能活着换到灵石,也没办法拿着灵石活下去。 原本以为拥有天外楼就走在了一条平坦的致富大道之上,却没料到被天外楼坑到了魔域,还要在这里艰难地赚钱。 这都是什么事啊! 姜小楼心中哀叹着命运莫测,却还是认命地接受了自己身在魔域这个事实,并且开始思考要如何致富了……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重操旧业,当年死皮赖脸也要拜在玄容真人门下果然是正确的,拥有一技之长就算是在魔域也能有活路。 盘算好了之后,姜小楼把天外楼从头顶拿下来。 “你就……” “我不要去储物戒指!” “……” 姜小楼怔住了一瞬。 “你们器灵都不喜欢在储物戒指里面吗?” “当然不了!”天外楼器灵道,“又黑又冷的地方谁会喜欢啊!” 姜小楼沉默片刻后道,“但是你太显眼了。” 天外楼这样生动又活泼的灵器,一看就非同寻常,不是一个普通丹师能够拥有的。 天外楼主动爬到她的手腕上,变成了类似竹节的的镯子盘踞在上面,而且把自己变得灰扑扑的,看起来就像是放久了的银器。 “好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老父亲留下的唯一遗产了,你觉得怎么样?” 合情合理,而且还对上了御灵宗主的身份,天外楼器灵深深觉得自己简直是聪明又机智,不愧是顶级灵器是也。 姜小楼扯了扯嘴角,“随便你。” 她到底也没有反对,天外楼就心安理得在她手腕上盘着,然后催促着姜小楼。 “出发了!宗主!” ……到底谁是灵器啊?! 姜小楼嘴角抽搐着,在树林里面开始了变装。 魔域远比修真界要更加混乱,所以她也必须要有一个安全又平稳的身份来赚魔修的灵石,一点破绽也不能有。但凡被人认出来了她的剑宗身份,姜小楼就别想在魔域里面活下去了。 …… 同一轮红月之下,丛林之中。 巡夜人的歌声还在来回飘忽着,并没有接近此地,两名修士恶狠狠地看着对方,却都没有出手。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两人都身受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 其中一人手中的月轮已经破碎大半,另一人的身躯则是一大半都透明,又近乎于紫黑色,红色的月光穿过的时候看起来格外诡异。 “你已经要身化幽魂了,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 手执月轮的那个直勾勾看着对面的人影,话语阴狠,眼神冷厉。 “纵然化为徘徊不去的魂灵,能拉一个玄月宫月使垫背,也值得了……呵呵……” 二人打了一路,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甚至极有可能同归于尽,此时都是深恨对方。 玄月宫的那位月使却忽然笑出了声来。 “倒没有想到,你我的结局竟然会是如此……” “是啊,竟然要和你死在一道……” 临死之人,戾气要比平日少了许多,就算是魔修也同样是这样,两个在魔界威风八面的大人物跌坐在地,虽然为敌手,可竟然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若我能活着离开,日后见到你幽冥一脉的下属,我会留他们一命。” “谢了。” 另一名修士并没有多言什么,但杀意仍然没有散去。 这两人表面上是短暂的平静不假,但每一个人都做好了随时出击要了对方性命的打算。 但就在此时,丛林之中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一凛。 一个相貌平平无奇,五官挑不出任何出奇之处的女修小心翼翼走了过来,身后还背着药篓。 “丹修……还是采药人?” 这两种职业,不论哪一种都对他们造不成任何伤害。 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探查着丛林的动静的时候,也不忘随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巡夜人的歌声越来越远,而女修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 红月下的夜晚并不安全,而这里也不是什么名贵灵药的产地,在这个时候还要冒着风险出门采药的,定然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修士。 但……也只能怪她命不好,谁让这里是魔域呢。 女修渐渐靠近的时候,原本还看起来只剩下一口气的两名修士同时暴起,袭击向了误入战场的女修! 月轮虽然残破,对于元婴期的对手用处不大,但是一击要了小修士的命是没有问题的,还能正好借这个修士的生命力来恢复月轮! 而身化幽魂这个过程也只进行到了一半,汲取一名修士的魂魄之后,便可以把过程再稍稍逆转一番,也是刚好! 月轮就要划过女修的喉咙,魂体也正要咬上她的手腕,只消一个瞬息的功夫,这个只有筑基修为的小修士就要命丧于此了…… 铮—— 铛—— 在和那并不怎么娇嫩的皮肤擦碰了之后,月轮上面的裂隙越来越大,直接碎成了两半! 而一口咬了下去,就是魂体的牙也被膈到崩了出去! 姜小楼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脖子,又转了一下手腕,微微睁大眼睛。 发出攻击的两名修士志在必得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也很有默契地同时退了一步,甚至不管自己的对手也要逃离! 但姜小楼反应过来之后,哪里容得上他们离去,她一手放出大锤去追放出月轮的那个,另一边则是自己亲自上阵揪住了后颈。 大锤放倒一人之后飞回来,正好把幽魂宫这位也一并打倒。 两人被并排捆了起来,放在姜小楼面前。 “我乃玄月宫月使……” “我是幽魂宫护法……” “只要你能帮我杀了他,待我回到玄月宫/幽魂宫,必有厚报……” 此二人虽然对于折在一个小修士手中都很残念,但是服软却也很快,毕竟是魔修,也无所谓气节什么的,只有一点憋屈罢了。 若不是他们虎落平阳,堂堂护法,怎么会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丹修给制住了!但好在这也只是一个小丹修,只要糊弄一二,等到修为恢复了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处置…… 这两名修士心中盘算着,却没等来丹药,只有一人一锤的暴击! 大锤之下,哪管他是谁! …… “我很好骗吗?” 姜小楼阴恻恻地问道。 在场只有天外楼一个清醒的听众,也不得不担负起了重要的责任,“最英明神武的宗主大人怎么可能被骗呢!” 姜小楼满意地点点头,“说得不错!” 大锤如暴雨一般落下把这两名修士的头脸都砸到不能看了,姜小楼才从他们身上开始翻找着有没有什么遗物。 片刻后,她默默地沉默了。 天外楼自告奋勇可以尝试着穿破储物戒指的空间禁制取物,但取出来的好东西虽然有,可都不是姜小楼需要的。 幽魂宫护法,玄月宫月使这样的大人物身上最值钱的一定不是灵器就是灵丹,这两个人刚刚一场生死战,丹药之类的早就用光了,而剩下来的灵器,姜小楼捡了能放在天外楼之中,但也不敢卖。 天品和地品的灵器随随便便哪一个都能凑够她要的路费,而且价值比灵石要高得多,偏偏天外楼这个败家又挑食的不肯用灵器替代,而要将这些灵器卖出去,姜小楼也没有那个胆子。 她都准备走薄利多销的路线卖灵丹了,品阶稍高一点的都不敢碰,更何况是此类的灵器的。魔界盛名在外,最擅长杀人夺宝和黑吃黑,比修真界要阴暗多了。 除了这些灵器灵宝之外,这两个魔修身上空空如也,一枚下品灵石也不见,姜小楼看得心烦,长长叹了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她又有一些犹豫…… 能印证两人身份的物件都摆在姜小楼的面前,再加上她学到的秘法,要伪装成这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很容易。 魔修为了自身安全,一般也不会在门内留下魂火,正好适合冒名顶替,而且只要能带着另一方的尸首,那就是一桩大功劳…… 魔界的出入口被各大势力把持,姜小楼此前从没考虑过从正当出口离开就是因为她很难在短时间内混进这些魔界大势力,现在一条捷径就明晃晃摆在她的面前,还朝她勾了勾手…… 可是这也真的很危险啊…… 这两名修士的真正修为境界都是姜小楼暂时难以匹及的元婴境界,功法更是她从来都没接触过的,而且在魔道这些势力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不亚于剑宗,若是在别人面前露了馅,姜小楼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犹豫良久,她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冒充任何一人的身份,只是打扫干净此地的首尾之后,又装作一个寻常采药人的模样悄悄离开了。 就算是要潜入,也要先打探一番再说。底层挣扎的小小丹修,正是一个不错的身份。 …… 红月已经要落到地平线上,姜小楼背着月光的方向,步履沉重地离开了,面上还有一丝收获了药草的满足和一丝没有遭遇意外的庆幸,就像一个勤勤恳恳的平凡劳动者一样沐浴着和修真界没有什么差别的晨光。 而她也并不知道,就在姜小楼身后不远,红月之中,巡夜人的身形渐渐随着晨光的出现而消散,但眼神却久久凝望着姜小楼的背影,直到日光彻底取代了红月的光芒。 那支不成曲调的歌谣,也在林间消散,等待着红月下一次升起之时,重新在林中响起。 …… 姜小楼把自己带着的低级灵药艰难地卖出去了几瓶,才又攥着少得可怜的灵石租了一处洞府。 有天外楼在,隔绝内外的探听还是很容易的——而穷得像她这样的修士也不多见,租赁洞府的时候被那魔修好一通白眼,也不会有谁对这种穷苦丹修太感兴趣。 姜小楼也只是想寻一个清净地方研究她新弄来的情报罢了。 劣质版的魔界势力分布和地图,从一个包打听修士那里买来的,讨价还价之下以三折成功购买,对方依然有赚不亏,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好东西也不是姜小楼能买到的,这些粗浅的已经暂时够用了。 魔界大势力以三宫一阁为首,幽魂宫、玄月宫、屠仙宫各自盘踞一方,灵机阁则分布于四处,并没有一个单独的驻地。 而此三宫每宫都掌控着不下十座魔界城池,但不在这三宫范围之内的城池也不少,这些城池之间的联盟松散,只在对抗三宫的时候拧成一股绳。 姜小楼所在的地方,正是魔界巨灵城的内部。此地也是城池联盟中的一员,不属于三宫之中的任一势力。 天外楼虽然迷路迷得很离谱,但好在姜小楼运气不差,没有落到那些毫无秩序,纯粹是弱肉强食的城池之中。 巨灵城之中有城主定下的规矩,虽然完全的上行下效很难,却给小修士们留下了一条活路,所以这些年来,来到巨灵城的小修士越来越多,像姜小楼这样的不在少数,这也正好适合她浑水摸鱼。 姜小楼干劲满满,准备在巨灵城开启一段丹修逆袭致富的故事的时候,正在监察四周的天外楼却古怪地叫了一声。 “宗主……” 姜小楼顿时警惕了起来,“什么事?” 天外楼的语气依然很古怪,只是并没有紧张的情绪在,“我发现了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直说!快点!” 哐当一声响。 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了姜小楼面前,还正昏迷着…… 姜小楼被吓了一跳,转而仔细观察了一番,惊吓就更甚了。 此人她认得,很熟悉……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这个人也出现在这里啊! 天外楼委委屈屈地道,“除了他以外楼里的所有人我都传送出去了……但是他……” “但是他在我身体里种东西呜哇——” 随着天外楼一声哭号,一堆蘑菇紧跟着掉了出来,把苗淼埋在了下面。 “……” 早就有一些这样的预感,姜小楼还是痛苦地移开了眼睛。 “小声点!” 她斥责了一声天外楼之后,拿起了一枚蘑菇。 新鲜的,还沾着土,她的器灵养出来的,而且和姜小楼以前见过的不一样,看来是新品种变异…… 这是商机啊! 苗淼的幻灵丹只要能够推广出去,在魔界一定能够大受欢迎,大赚特赚,十万灵石指日可待。 但是这种独特的丹方,一定也会被各方觊觎。 姜小楼沉思着,虽然忧虑,但并不愿意放弃要用幻灵丹大赚一笔的想法。 在这个时候,苗淼醒了过来。 “你是谁?” 姜小楼才意识到自己还顶着易容,连忙抹了一把脸,小声道,“是我,苗师兄。” 姜小楼的脸和声音都只存在了瞬息,然后就又是一张平凡到没有任何特点的面孔,苗淼眼前一花,才晕晕乎乎应道,“姜师妹,是你啊……” “我怎么记得……我在天外楼……” “你在天外楼被人暗算了!” 姜小楼言辞恳切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师兄你连同蘑菇抢救出来!” 她又给苗淼科普了一番天外楼与混沌海的变故,听得苗淼也是云里雾里的,迷迷茫茫跟着姜小楼的话走。 “所以,我们这是从虚空中流落到了魔界,而我一直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 “是啊,师兄。”姜小楼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感叹道。 “师妹你又救了我一命……”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姜小楼摆摆手,然后正色道,“但是你我二人如今流落到了魔修的地盘,要怎么离开却是个问题。只要在这里暴露了剑宗弟子的身份,我们都要性命难保了。” 看着她凝重的表情,苗淼也不由自主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魔域的红月也是一个可以引发蘑菇变异的因素,正好流落在此可以试一试,倒也没什么要担忧的…… 而以姜小楼心中所想,只要攒够了灵石想走就走,实在不行她也能冒险去偷,有天外楼在无所畏惧,也没什么好怕的…… 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表现在外面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凝重和紧张,这种气氛相互感染,越来越凝重了。 “稍后我会为师兄你也乔装打扮一番,你要小心,在这里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苗淼郑重地点点头,听着姜小楼接着往下讲。 “至于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我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见到师兄你,我就有了一点点头绪了……” “魔界三宫一阁,三宫都是类似于修真界的大门派各有各自的功法,对于散修非常排斥,所以我思索了一下,最有可能接纳我们,并给我们离开魔界机会的,就是灵机阁了……” “我们这样这样……再这样这样……” 苗淼边听边点头,盛赞姜小楼机智。 姜小楼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天外楼安安静静听着不敢暴露在苗淼面前,却在姜小楼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 两日后,洞府之外。 租赁洞府的修士见到进去的是一个人出来的是两个人并没有什么震惊之色,收回了洞府之后看也不看这两个穷鬼。 姜小楼和苗淼一路前行,找到了灵机阁在巨灵城内的驻地。 灵机阁事实上是魔界最大的商会,在魔界的传言之中,只要有灵石,没有灵机阁做不到的事情。 这里的灵丹灵器也有许多,又有质量保证,但是要比那些零散丹师卖得贵上几成。灵机阁也没有降价的意思,一是贵也有赚头,二是要为小丹师留一些活路。 姜小楼和苗淼上到了灵机阁二层售卖灵药的地方,对着柜台的伙计挤眉弄眼一番,然后道。 “兄弟,小药丸要伐?” 第73章 第 73 章 “每天吃一颗, 快乐似神仙哦!” “……” “走走走!” 伙计满脸都写着不耐烦,驱赶着两人。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难道不是你们张的榜要收药丸的伐!” 姜小楼倒退一步,一边骂骂咧咧的, 一边装作不经意间把药丸的瓶子撞开了一条缝隙。 灵丹的气息散开了一点, 灵机阁内的修士们还没什么反应,但识货的人当然就懂了。 一个中年女修走了出来,喝退了那个伙计。 “二位丹师里面请。” 顿时, 在场的所有人都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在灵机阁之内,其实这种场景时常会发生。灵机阁向来广泛吸纳散修, 不拘一格,魔域之中有点名气的丹修和器修都与灵机阁有合作, 而且至今没有闹出来过不愉快的事情, 名声极好。 “说不得就要一飞冲天了……” 有人眼中艳羡,但更多的还是嫉恨,尤其是屡次被灵机阁拒绝的丹修, 盯着姜小楼的背影恨不得要挖一个洞出来。 姜小楼和苗淼已经被请到了内室。 “二位是看到我灵机阁的告示而来的?” “是的。”姜小楼憨憨一笑, “我和我阿兄出门历练,正好看见你们灵机阁要招募丹师。我阿兄的炼丹水平,那可是族中一流的。” 族中? 女修打量了二人一番, 但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魔域之中错综复杂, 就算是灵机阁, 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什么他们根本就不了解的隐世大族。 女修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您二位来自……” “不可说。” 姜小楼摇摇头, 自带一股子骄矜之气出来——她当然是没体验过世家生活的, 但是好歹和司徒克司徒英都相处过一大段时间,要演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与此同时,一道至少元婴以上的威压传来, 让那女修一凛。 果然又是哪个隐世之地出来的小辈吗? 她心中的轻视少了一些,虽然姜小楼和苗淼二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姜小楼比苗淼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只是好了一些——不然也不会一开口就露底。 不过灵机阁也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对这些丹师并没有什么恶意,女修也只是抱着单纯的谈生意的心思来。 “灵机阁代售灵丹,一是买断丹方,二是按照比例分成……若是买断则有五万灵石的现付款项,若是分成,或许要等上一段时日了……” “那就分成。” 姜小楼装模作样思索了一番,直接道。 而后,她又带着几分傲气和不自然问道,“你们灵机阁,还招丹师吗?” 女修微讶,不着痕迹打量了二人一番之后,颔首道,“当然欢迎了。” 二人再度就待遇问题洽谈了一番,相谈甚欢,姜小楼懂装不懂装懂,女修言语里的坑绕几个跳一个,弄得女修也煞是心累。 苗淼全程按照姜小楼的嘱咐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只是时不时不耐烦地催促一下姜小楼。 姜小楼和女修终于敲定了所有的待遇,双方都很愉悦地告别。 “有劳孟管事了。” “二位丹师能够加入我灵机阁,实乃我灵机阁幸事。” 女修吩咐下去,立刻有伙计来为姜小楼和苗淼引路到灵机阁提供的洞府里面。 而在这二人离去之后,方才还态度很好的女修孟管事手中却多了一枚耳朵形状的灵器。 其作用,当然就是传音了。 但是女修苦等许久,都没有任何声音传递出来,寂静得好像灵器根本就没有启动一样。 “果然是大族子弟吗……” 孟管事心中的怀疑消失大半,给姜小楼和苗淼的待遇又悄悄往上提了一提。 …… 姜小楼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威压和隔绝探听,当然都是天外楼在装模作样,为了维持这个合理的身份,姜小楼也是煞费苦心。 她连忙又嘱咐着苗淼,“师兄,灵机阁暂时就是我们的落脚点了,切记切记,千万不能露馅。” 苗淼郑重地点点头,但什么也没有说,还没有从那个沉默寡言的人设里面脱出来。 很快就又有灵机阁的人给他们送来了灵药份额,还有预支的一些灵石,那个孟管事果然是爽快人,没有任何敷衍。 苗淼准备炼丹,姜小楼却没有修炼,而是打开了那来送灵药的人送来的另外一样东西。 她不得不再次感慨孟管事的贴心了,推断出姜小楼二人并非是巨灵城散修而是对此地并不熟悉之人之后,直接送来了一份灵机阁内部版本的魔界情报,甚至还有近期不同势力的动态。 姜小楼一边看一边思索着,直到从这份情报里面掉出来一叠通缉令…… 所有的肖像都不甚清晰,但一眼望去全是姜小楼的熟人。 正道佛门道门剑宗的年轻一代天才弟子全都在上面,就算没有肖像也有名字,三大宗门整整齐齐,一个都没有漏。 但最过分的是,这里面唯一一张描绘极其清晰的肖像,就是姜小楼本人了! 旁人不报真名出来在魔界或许还有活路,但是姜小楼只要敢露脸,就绝对会被见过通缉令的人给认出来! 多大仇啊! 她黑着脸,一边庆幸自己从出现在魔域开始就没有露过真容,果然谨慎为上是正确的,这些魔修暗地里居然在通缉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剑宗小弟子,忒不要脸了! 而且相比较与旁人,姜小楼的画像下面还有一枚大印,赫然就是幽魂宫的印记! 姜小楼寻思着这显然不是因为她杀了那位幽魂宫的护法,通缉令发出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而且上面描绘的比她现在的容颜又要看起来稚嫩些许……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 在姜小楼年少几岁的时候,似乎好像确实招惹过幽魂宫,而且还有一个护法之位等着她去领呢…… 想到那个鬼气森森的老妪,姜小楼颤了一颤,坚定自己绝不去幽魂宫的决心。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中的通缉令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灵机阁这种通缉令技法很灵巧,所有散发出去的都是随着一张原本在变化的,姜小楼眼睁睁看着通缉令上面金光一闪,一枚玄月宫的大印落在了幽魂宫大印旁边! 灵机阁只是代为传递消息,看来是玄月宫也跟着下令要抓姜小楼,魔教三宫,正道这一代的弟子里面也就只有姜小楼集齐了两个…… 但她收集这种通缉令有什么用啊! 幽魂宫是因为楚婆子,玄月宫则多半是因为姜小楼在天外楼里面遇见的那个玄月宫少主,偏偏这两大势力都没有发现姜小楼杀了他们的人,却早已经把她通缉了…… 看来那二人也没有白杀。姜小楼念头一转,下定决心要抱着灵机阁的大腿,要么攒齐十万灵石,要么借着灵机阁前去修真界的通道离开,绝不在魔界多惹是非! …… “魔界已经全域封锁?!” “从三个月前就开始了。”灵机阁的伙计慢条斯理解释道,“三宫共同下的命令,仙魔战场上的通道也由三宫共同把守着,就算是我们灵机阁,和修真界之间的商路也断绝很久了。” 姜小楼震惊之后,看不出失落的神色来,而是有些八卦地问道,“三宫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 伙计压低了声音道,“也只是传言,据说三宫之中有一宫出大事了,甚至牵扯到了上面的尊者们……” 但具体是哪一个,伙计却还是遮遮掩掩不肯直言。 姜小楼适当地流露出惊讶之色来,又闲聊几句之后,随手塞了一瓶灵丹给这个伙计。 伙计眉开眼笑走了。新来的这两位丹师里头有一个不近人情,另一个好说话一点,二人都是出手阔绰的,而且不是喜欢为难人的性子,所以来给这两位送东西的活计也让他们内部争抢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轮到他。 果然,只是一点消息,就得到了一瓶灵丹,就这个伙计所知,这丹药在灵机阁外面的价格已经翻了数倍,备受欢迎,他倒卖出去也能赚到不少。 姜小楼和苗淼把持着丹方,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但这丹药炼制和贩售都需要一段时间,要攒够十万还远远不及…… 苗淼却是已经在此地乐不思蜀了…… 姜小楼甚至觉得他完全可以在魔界做一个快乐的丹修。 丹道的法门正魔通用,就算没有入魔也不会被歧视,丹修更是无视仙魔之别,关系紧密,苗淼在灵机阁,只能用如鱼得水四个字来形容。 灵机阁给丹修的待遇极好,苗淼又是一个活生生的摇钱树,哪怕他永远都黑着脸,那些下面的管事和伙计们也上赶着往上面贴呢。 在这里他地位又高,不缺钱,还可以放开了去研究——灵机阁甚至能给苗淼一个蘑菇基地,剑宗哪里比得上。 姜小楼一边疑惑这个灵机阁属实有些敞亮得不像是一个魔道大势力,一边又难以避免地有一些急躁了起来…… 在魔域蹉跎,可不是姜小楼愿意的。她在虚空之中那些时日苦修不辍,又经历了御灵宗数日的修行,如今的修为离结丹也很近了,可是以她筑基天劫的架势,结丹的天劫,却万万不能在魔界度过啊…… …… 巨灵城中,书坊。 姜小楼带着灵石,横扫了摆在台面上的所有功法之后,在掌柜的无比热情的眼神里面离开了。 给她引路的小修士是灵机阁的门童,笑着问道,“您若要看一些功法,在灵机阁内就有藏书之地,何须到外面来破费?” “我缺这点钱吗?” 姜小楼财大气粗,十分豪横,小修士也不敢再多言了。 灵机阁内有藏书之地,姜小楼是知道的。就算只是灵机阁在巨灵城的驻地,其中所藏之丰富也不是书坊能比。但是只要她在灵机阁内选择了任何书目来读,那消息也一定会摆在灵机阁管事们的桌子上面,而若是在灵机阁领悟了什么,更是瞒不过这些主事的。 所以姜小楼宁愿破费一些,也不能让灵机阁的管事发现她究竟在做什么事情。 书坊内的功法全都收入囊中,姜小楼随手给了些灵石把小修士打发走,才眯着眼睛看向一个转角处。 “出来!” 啪。 一个魔修抚掌,从街角处显出身形。 “被发现了啊,果然是年轻有为的丹师。” 姜小楼凝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不过,你若是交出丹方,我可以饶你不死。” 果然是丹方招惹来的麻烦…… 姜小楼二话不说,直接和那魔修战斗了起来。 大锤是不能再用了,但单凭体修本事,她也可以和这个魔修有来有往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姜小楼的错觉…… “你这么弱,究竟是谁给了你要来劫道的勇气啊?” 那个魔修扯着嗓子道,“我师父是幽魂宫护法!你不能杀我!” 他们二人战斗的地方不算偏僻,在魔道城池之内这样的战斗很正常,因此也没有任何路人插手,可只要注意到了,这战斗场面也不是什么隐秘。 在魔修没有开口报宗门之前姜小楼没来得及灭口,在他道出幽魂宫之后,姜小楼就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了。 当然按照规矩这个魔修她尽可以杀了,可是牵扯到幽魂宫,魔道三宫向来不讲道理,哪管姜小楼是不是占理的那个。灵机阁又不一定能护着她,万一杀了一个再带出来师父,牵连出来一串,那就不妙了。 而且,这个魔修又呆又弱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像是那种会在灵机阁之外蹲守姜小楼的投机之人,是谁给他传递的消息呢? 姜小楼呵呵一笑,“幽魂宫……我也仰慕已久了,道友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既然是幽魂宫同道,不如你我找个地方聊一聊……” 她的态度像是在听说了幽魂宫之后就退缩了一般,但是搭在那男修脖子上面的手却硬如铁石,那男修就是再不晓事,也只能乖乖跟着姜小楼走了。 两人离开之后,隐在暗处看热闹的修士们才又都散了——原以为按照那丹师的性子说不准要和幽魂宫起冲突他们才乐见其成,倒没有想到姜小楼竟然也是个能忍的。 不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吃亏,想来也很正常。 姜小楼光明正大劫持着幽魂宫的魔修回了灵机阁,撞见这一幕,灵机阁内的几名丹修不由面色一白。 …… “令师是在巨灵城周围与陆道友分别的?” “是啊,师父去追玄月宫的血月使了,所以我才留在这里。” 从这个名叫陆平安的魔修口中套话非常容易,姜小楼甚至都不需要费什么心思,陆平安就把能倒的都倒出来了。 姜小楼也就因此知道了陆平安的师父是哪一位了。 和玄月宫血月使生死缠斗了一路的那个……姜小楼可太熟悉了。 早知道陆平安的护法师父是这位,她最开始就应该直接送他去见那位护法,师门上下整整齐齐! 但是和陆平安吃了半顿酒之后,二人称兄道妹的,姜小楼也就放弃了这个决定。 陆平安这个家伙虽然初遇的时候打着要抢姜小楼丹方的主意,但是相谈一番之后,姜小楼也算明白了他根本就是一个仗着有一个幽魂宫护法做师父所以才横行无忌的修二代,脑袋空空的傻小子。 只是一顿酒,陆平安就拍着胸脯要护着姜小楼了,也不管姜小楼方才可是刚把他打了一顿。 而且也不知那位幽魂宫护法到底是怎么养徒弟的,养出来这么个嘴上没把门的,姜小楼都没怎么问,已经知道了幽魂宫内部的相互倾轧。 幽魂二字拆分开来,就是幽魂宫两脉,其一幽冥一脉,其二荡魂一脉,陆平安的师父就是幽冥一脉的,只是因为幽魂宫的一些不公平决定被驱使到了远离幽魂宫下属城池之地。 简而言之,这位护法本身就是被发配出来的。 也就是幽魂宫势大,又不讲理,随便一个权力中心之外的护法的徒弟都能在巨灵城作威作福。 而关于陆平安这一脉,据陆平安所言,更是无比凄惨。他的师叔和师祖早早就死在了仙魔战场之上,所以在幽冥一脉内部,陆平安师父也只是勉强有一个护法的名号撑着罢了。 以陆平安的性子根本就不曾发现他们的处境凄凉又危险,还当自己是三宫嫡传呢,可他和他师父的境遇只要拿出来说道一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二人根本就是幽魂宫的边缘人。 难怪那个护法给她的感觉那么穷…… 姜小楼本还以为是魔道修士们都不喜欢随身带着贵重灵器……看来他也就是单纯的穷罢了,而且他死了那么久,除了这个徒弟还在等着,似乎幽魂宫也没有任何人关心。 姜小楼心中已经熄灭的火苗,又一次悄悄燃了起来…… 不急于一时,她这样告诫着自己,一边又诱导着陆平安。 “那传递我要出门的消息给道兄你的人,一定是图谋不轨,想要坑害你啊!” “若不是我和道兄一见如故,那寻常修士,我可看不上眼,定要好好惩治他们一番!” “嗝。”陆平安打了个酒嗝,醉醺醺道,“妹子你说的也是!我……等我找到他我定然要给他好看!” “我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姜小楼带着一点犹豫道,“就在这灵机阁里面,没想到居然是我的同门……” “快带我去找他!”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放心!我师父是幽魂宫护法!” 姜小楼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带着陆平安出洞府的时候却毫不犹豫。 陆平安师父自己穷,留给这个徒弟的灵器却当真不少,二人来到一名丹修的洞府面前,陆平安一刀挥出去,洞府的阵法直接就破碎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丹修急匆匆从洞府里面出来,身上还带着几道伤口。 “欺人太甚!” “哄骗我的……是不是你!” 那丹修辩解道,“道友这是在说什么,与我何干?!” “就是你!” 陆平安醉意正浓,哪管他说什么,劈头盖脸又是一刀。 那丹修狼狈躲了过去,身上不免挂彩。陆平安发够了酒疯,姜小楼才劝住了他。 “抱歉了,道友,我没能拦住陆兄。不过……你也知道,陆兄师父是幽魂宫护法……” 姜小楼皮笑肉不笑,那名丹修面色一白,只能勉强接受了姜小楼毫无诚意的道歉。 诱骗陆平安的事情他没有亲自出手,而是选了城中的散修出面,但没有想到的是姜小楼却能把陆平安这把刀再用回来! 幽魂宫护法的弟子姜小楼惹不得,他当然也惹不得了,只能咽下这口气,接受了姜小楼的警告。 可是……她怎么敢? 她这样直接利用陆平安打上门来,就不怕那位护法得知她的行为之后会迁怒于她? 除了姜小楼以外,没有人知道幽魂宫护法这面很好用的大旗早就已经化作锤下亡魂了,姜小楼当然不怕他找上门来。 她带着醉醺醺的陆平安离开,陆平安还在无意识放着话。 “等我师父回来,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姜小楼没有什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嘞,乖徒儿。” 能套的话都套出来之后,姜小楼把陆平安送出了灵机阁,并祝福他早日等到他的师父,这样姜小楼也能跟着沾光。 而姜小楼自己,则是又一次在灵机阁内闭门不出,把所有想找她麻烦的人都拦在了灵机阁外面。 …… 一整排魔道功法胡乱地摆着,不只是散修之中流传的法门,还有魔道三宫的主修功法。 这也不代表魔道三宫就是什么慷慨仁慈的地方,这些功法只有入门的流落在外,在哪里都能买到,但想要更深入一步,就只能拜入三宫门下,除了入门功法之外,三宫的所有法门都被看管得极其严苛,弟子们更是早就立下魂誓不得外传。 而魔道三宫能够各自屹立不倒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三宫的入门功法互不相通,只能择选其一,而且一旦修炼就无法改换。 姜小楼面前除了这些魔道法门和入魔的方法之外,另外的一叠笔记却是她亲手写下来的。 那是一叠关于灵气的研究笔记。 世间对于功法和道藏的研究不少,而且有许多知名的学者,但若是论及对灵气本身的分析参悟,这个时代无人能及曾经在御灵宗门下进修过的姜小楼。毕竟众人对于灵气习以为常,只会研究如何使用,却并不在意灵气本身。 也只有经历过三万年一梦,并了解过天地元气的姜小楼会在意这些,而她的这些知识,更都是从当初御灵宗那些在灵气研究方向上面顶级的学者处得来的。 御灵宗内并非没有敝帚自珍之人,可是岁知和同道们并非如此,元气拆分法及其原理更是毫不犹豫就分享了出来。 这次只剩下了姜小楼一个人,没有任何师兄师姐的帮助,但是她却在尝试着一个不亚于元气拆分法的大工程。 在三万年前,修士们对于魔气并不在意,甚至因为入魔后没有什么反应,所以只是当做不严重的病来看待。 入魔后元气亦变化为魔气,元气可以拆分逆转,那么魔气是不是也可以?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逆转魔气的方法…… 姜小楼知道这会是令魔界和修真界同时震动的大事,也知道她面临着极大的风险,但她还是想要尝试一番。 只要不广泛推广出去,就不会有什么事情…… 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姜小楼很快全身心投入了对于魔气和灵气的研究之中…… 第74章 第 74 章 铮—— 魔刀斩出, 空落落并没有对手,只是和阵法相互碰撞了一番。 接连三刀,都是如此, 除了魔气盈天以外,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 “好了。” 阵中的魔修一顿, 露出一个笑容来, 从姜小楼手中接过灵丹,道谢后离去。 在姜小楼面前原本堆叠成山的灵丹已经全部都分发出去, 还恋恋不舍的魔修也都被打发走了。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姜小楼靠着分发灵丹已经看过了上百名魔修的功法演练。 她既不要法门, 甚至也不要求看完整, 只要和前人不重复即可, 不论什么功法都有丹药拿, 消息一传出去就引来了不少聚灵层低阶魔修。 但也没有人把姜小楼的行为当回事, 毕竟一个财大气粗的人, 能做出来什么都是穷鬼无法想象的, 最多背后讽刺几句姜小楼不过是靠着有一个好哥哥在所以才有钱罢了。 可惜这些人也只能酸一酸,姜小楼就是往外洒灵石也是他们管不到的,更何况姜小楼现在不只有一个好哥哥, 还有一个幽魂宫嫡传弟子做友人。 把陆平安推到姜小楼这边的那名丹修已经快咬碎了牙,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小楼作威作福, 在心里殷殷期盼着陆平安师父归来以后姜小楼会是什么下场。 姜小楼也不管这些议论,自顾自做着些荒唐行径, 把外人都送走了,撤了阵法继续闭关。 只从姜小楼的所作所为来看,旁人也猜不出她究竟所为何事。 “魔气逆转……果然还是不行……” 这是在之前的闭关研修和三天的观察之中,姜小楼最终得到的结论。 她并没有气馁, 如果这件事情能让她轻轻松松做成功,才会显得很奇怪。天才如岁知,元气拆分法也是经过了数年的研究才最终被他提出来的,而且也并不完善。 至于魔气,如果说从没有人研究过要如何恢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没有前人成功过,姜小楼也只是隐约感觉能够摸到一点边。 入魔易,逆转难,而且魔气又不同于天地元气和灵气,根本就是依托于魔修而存在的,只要散于天地之中,其实就还是正常的灵气——不然魔修和正道修士们在充斥着灵气的环境之中交战毫无优势。 但魔气又并不像是天然形成的,若说是病,也有几分道理。要向研究透彻,除非抓几个魔修回来剖了,或者强逼一个修士入魔来观察,这种事情姜小楼暂时还做不出来。 所以,她也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选择…… 姜小楼左手幽魂宫入门功法,右手是一枚玉简。 用玉简来铭刻和传递功法的效用远不如道藏,因为玉简几乎是用一次少一次。但是如果相比普通的功法书来说,效果确实要好很多。 但是玉简没有在修真界推广开来,也是有原因的,在玉简内传承功法,对于铭刻玉简的修士来说是巨大的消耗,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这样选择。 姜小楼也是在得知那位幽魂宫护法的身份之后,才从他的遗物之中翻找出来了这枚玉简。 正常情况下传承功法都是要被高高束起的,但是这位护法一脉只剩下两个人,又是幽魂宫的边缘人,本脉传承他当然不会留在幽魂宫之中,也就便宜了姜小楼。 “你的徒弟,我会替你照顾的。” 姜小楼在心中感谢着这位慷慨的幽魂宫护法,然后将神识探入了玉简之中。 她并没有入魔,在魔气逆转之前,姜小楼的另一种尝试是成功的。 低等的天地元气,果然可以在不入魔的情形之下修炼魔道功法,但并非魔修,就只能靠着伪装之法来掩饰一二了——不过,大概也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能修行魔道功法之人没有入魔。 神识探入玉简,果然得到了幽魂宫功法的下文,而且还是完整版本的传承,携带者铭刻玉简之人的修行经验。 但与此同时,姜小楼也感觉到玉简之中的功法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试图要侵袭着她的识海。 “滚开!” 姜小楼怒斥一声,神海之中震荡,喝退了蠢蠢欲动的玉简。 早知道魔道不会有什么热心肠,此事姜小楼早有准备,而这玉简之中的法门虽然奇诡,但也并不是奔着要了传承者的性命来的。只是传承者若是心念不够坚定,难以固守心神,那么很可能因为传承的缘故而走火入魔。 难怪陆平安看起来并没有修行这门功法,而是靠着一些外道和灵器在自保。如果给他修行了,那根本就是在要他的命。 姜小楼眉头紧皱,感知着充斥于识海之中的法门。 这种感觉并不好,和道藏那样的感悟不同,玉简传递的功法无关于道,而是关乎与玉简的铭刻者。而这枚魔修大势力传承下来的玉简,前主人也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姜小楼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赤红,将那些暴虐的情绪挥散之后,她才合眼陷入了对功法的领悟之中。 “身化幽冥……” 姜小楼喃喃念着,一瞬间手掌已经变得半透明,洞府内明珠的光芒甚至可以穿透她的身体! 就算是那位护法还在世,也要被姜小楼这样急速的进境给惊吓到,而若是幽冥一脉旁人知道了,只怕要争着抢着来收徒! 但在天外楼的遮掩之下并没有人能够感知到这一切的发生,而姜小楼也没有因为自己明显不正常的修行速度而沾沾自喜。 她不是修炼此道的天才,更不是修行的全才,有这样的进境,纯粹是因为…… “又是御灵之道!” 姜小楼不知道该哭该笑了,她已经全盘接受了幽冥功法,运转之后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飘忽的幽魂。 幽冥一脉认为世间存在真正的魂灵栖息之地,即为幽冥,而且与正常的世界重合,所以他们试图把自己转化成为幽冥之中的原住民,这样就可以借用所谓的幽冥之力来战斗。 但姜小楼修行了一遍之后,就发现了幽冥功法虽然看起来魔气森森练起来也很魔性,但它的本质……是御灵之道不假,而且是御灵宗里面也没有什么人修行的那一道,御自己。 己身为灵,便是所谓的化身幽冥。而从此道延伸出来的什么幽冥爪,冥魂,更是纯粹的以御灵的方法来御所谓魂……又或者说,灵即是魂。 但是不同于姜小楼曾经见过的诸如《御灵锤》《御灵剑》这些道藏,幽冥一脉的功法能把御灵一道传承下来,也像是误打误撞一般。 纯粹的五行灵气无法御灵,沾染了魔气也不行,但是那是对于外物,在修士体内却并非如此——除了灵根以外,修士本身的五脏六腑也并不是五行之一那般极端,不然就是五行灵物了。天地若还有元气,也只会寄托于人身之内。 所以幽冥一脉虽然失了御灵之名但得以传承,那些明晃晃的道藏却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修行成功。 姜小楼哭笑不得之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幽冥也好,御灵也好,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将那些功法分别冠以兵器之名传承下来之人的心情。御灵宗如大厦倾塌,他们或许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功法传递出去,可是三万年岁月过去,世间竟然除了这改名换姓的幽冥一脉,再也没有御灵宗的残影。 而那些她在梦中曾经熟悉的修士们,也早已经随着御灵宗的湮灭而一并湮灭于世间了…… 但是这艰难留下的传承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了姜小楼手中,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如此看来,幽魂宫姜小楼还真是必去不可了。幽冥一道,简直就像是在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将已经黯淡了不少的玉简收起,姜小楼从储物戒指里面拿出了十枚悟道石。 御灵宗的那一梦让她在御灵之道上面的修行突飞猛进,甚至还要超过《铸剑术》,再加上这些悟道石的帮助,姜小楼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将御灵之道提升到筑基大圆满!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是要在回到剑宗之后再度过金丹天劫,但是身陷魔域之中,姜小楼只能换一个思路,恰好在这个时候,她得到了冠着幽冥之名的功法。 《铸剑术》和御灵一道同时大圆满再结丹,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铸剑术》天劫太过凶猛,在魔域之内动静太大招惹的麻烦也会太多。 只御灵一道结丹,灵肉分离,先以灵结丹,在铸身圆满之时再次成丹,二者合一,就是姜小楼圆满的金丹境界了! 而暂时的,只要能够以灵成丹,姜小楼在御灵之道上的造诣也足够她完美伪装成幽冥一道的魔婴修士,反正魔道之内也不会有人逼着她显出魔婴,单论功法就已经足够! 悟道石化为齑粉,幽冥一道的功法铭刻在脑海之中后,姜小楼悄悄离开了灵机阁,表面上洞府还是大门紧闭,做出有人在闭关的样子。 …… 是夜,红月当空。 上弦月牙弯弯,不时有黑色的云影飘过,并不是天气很好的样子。 因此雷云最开始汇聚的时候,也只有一些眼尖的修士发现了。 只是雷劫的气息越来越浓,而危机之感已经扩散到了巨灵城的边缘,才让修士们探出了头。 “哪个倒霉蛋在渡劫?” 这天劫的危机感不论曾经有没有度过劫都能感受出来,这般威压,通常情况下渡劫的修士都是有去无回了,更何况这还是在红月之下。 “必死无疑,这人哪里是在渡劫,简直是遭天谴啊!” 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只是都明智地离雷劫远了一点。 雷劫可不论是敌是友,境界越高的修士所遭遇的雷劫也就越激烈,哪怕只是一不小心被劫雷卷入——劫雷才不会问你是不是只是路过。 “不过……怎么没见人?” “人呢?” 修士们虽然人离得远,但是观察雷劫的心还是有的,而且都很好奇这是什么样的倒霉鬼,但是等他们用出了千里术鹰眼术这些观测秘法,又或者拿出了能够窥测远处的灵器,却都没能在雷劫涌动的中心找到渡劫之人的人影。 姜小楼感觉自己已经是游离在空气之中,差不多完全以灵的形态存在了。 这是幽冥一脉修行追逐的最终梦想,却不是姜小楼想要的。比起御灵之道,还是《铸剑术》更让她有安全感。 但是此时此刻,姜小楼也不得不将自己已经千锤百炼铸身之后的身躯暂时转化为灵的形态,然后在这个形态里面开始凝聚金丹! 长久以来的积蓄堆垒,挤压,御灵之道上的修为凝实,旋转成一枚灵丹! 这只是一个开始,金丹的粗胚形成之后,才是重头戏! “来吧。” 姜小楼默念道,随着灵丹渐渐化虚为实,一道天雷轰然劈下! 姜小楼半虚半实的身影看起来都像是要被雷劫劈散一般,而在雷霆电光之下,修士们才终于看清楚她的模样。 “全都给挡住了!这是有多见不得人啊!” 天雷的扰动本来就会让他们的观测变得艰难起来,而姜小楼更是丧心病狂地把自己层层包裹了起来,让这些修士们什么也看不出来,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 “此人藏头露面,一定做了令天道都深恨之事吧……” 望着那凶残的天雷,就算是魔修心中也戚戚然。 天道向来是公平的,仙魔都是如此,不会因为魔修成魔就加剧雷劫,但雷劫是否只与实力有关,也并不是修真界众修士能够确认的事情。 那些在正道口中恶贯满盈的魔尊,也都是平稳度过了数次天劫的大修士,如此说来,天道应当是不分善恶的。 但是不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的传说里面,都有天道惩恶扬善之说——当然修真界骂魔修,魔修骂正道修士,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天道不容之大恶。 若真的有天罚,也只会是如此了…… 并不相信这传闻的魔修望见姜小楼的天劫的时候,都忍不住要信了。 姜小楼自己并非没有所感,然而和她筑基之时的天劫比起来,此次只是要再盛几分,所以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至少没有反应过来这天劫强得太过分了。 毕竟在姜小楼筑基之时所面对的雷劫就是可堪与灵器出世相较的,若是她以《铸剑术》渡劫,劫数只会更加猛烈。 但这雷劫若是单论金丹天劫来说,也属实过分了。 姜小楼无知无觉,直到第三重雷劫落下,才反应过来。 劫雷并不均衡,而是一道比一道强了! 轰—— 还未从虚化实的金丹在雷劫之下颤动着,几乎要裂开一道缝隙。 “搞什么啊?!” 姜小楼双目赤红,御灵之道全力运转着,将已经有些散开迹象的金丹再度凝实。 但是,如果雷劫还是一道更比一道强的话,她恐怕撑不到九重雷劫之后……而若动用《铸剑术》来抵抗,只会招致《铸剑术》的天劫! 要命! 姜小楼一阵颤抖着,勉力支撑自己没有显出灵外之身。 但她此时的状态也非常危险,连驾驭自身之灵都很艰难,更何况是还未成型的灵丹了。 “不准……散!” 姜小楼嘶吼着,并不知道她所以为的大吼其实只是像是瑟缩的嘤咛之声,但是却又格外的坚决与坚定! 在雷劫之下有散开迹象的虚丹闪烁着雷霆霹雳,重新被凝实,其中还夹杂着天道的气息! “她还没死!” 围观的修士们惊呼着,灵机阁已经开始开了一个小盘——赌这位渡劫的倒霉蛋在第几道雷霆之下会没命。 “也许她能度过呢……” “那以后魔域就要多一位尊者了……” 望向那还在不断凝实的雷霆方向的时候,的确有些修士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第四道了,九道之后此人若能活下来,前途不可限量! 姜小楼却不免心中有了一丝绝望。 第四道已经狠厉如斯,天雷完全没有给她活路!以这个次序来看,撑不到第九道雷霆她就已经要被彻底劈散了! “天道……岂能不公!” 姜小楼恨恨控诉着,搏命一般和雷霆僵持。 而就在第五道之后,第六道的威力却和第五道持平了! “呃,天道总不会欠骂吧……” 虚丹凝为实体的时候,姜小楼忍不住走神了一瞬,才全神贯注开始最终的结丹过程! 虽然只维持在第五道的威力也远比应当有的雷劫更过分,但只要雷霆不再度发疯,她就能安然度过! 而天雷虽然威力翻倍,其中机遇亦然! 雷霆盘旋于虚丹边缘,被挤压成实,而又再度化虚,虚实反复,金丹终于初见其形! 姜小楼结丹的同时,巨灵城内的修士们无比震惊,而巨灵城外,也同样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变故…… …… 就在第四道雷霆轰然劈下来的时候,还在丛林之中游荡着的巡夜人终于停下了他的歌声。 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随着巡夜人仰天一指,妖异的红月大放光芒,竟然和天劫雷云牵扯到了一起! 红月高悬于天空之中,本非魔域修士可以接触到的,魔域大能也怀疑红月是天外之物。而雷霆则是由天道而生,是这方天地的天然至理。 但就在姜小楼结丹的时刻,红月却像是也同时化虚为实,和雷霆纠缠了起来! 巡夜人空荡荡的衣袍之下只有干枯的白骨,眼眶也深深凹陷进去,并没有眼珠的存在。 但是就在他望向雷劫的方向的时候,从那干枯的身形之上,竟然也能看出愤怒,和一丝丝欣慰。 这样生动的情绪只存在了瞬间,就被枯槁的麻木感取代,红月盛放之后,也再一次隐于夜空之中,被乌云遮蔽。 巡夜人的歌声再一次响起,如果有人曾经久久停留于红月之下的丛林之中,就会发现这歌声词不成词,调不成调,但是每一次哼唱的声音,却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变化。 空荡荡的长袍飘浮着,没有和任何枝叶擦碰,巡夜人再度离去之时,雷霆也在九声巨响之后终于消散。 …… “她活下来了!” 巨灵城内的修士们终于忍不住在雷霆消散之后赶到了渡劫的现场。 有些人是单纯的好奇,有些是想套个近乎,还有一些则心怀不轨。但不论是谁,都没能找到方才还在这里渡劫的人。 “能度过这样雷劫的修士,也要藏头露面吗?” 匆匆赶来的修士们很失望,但也只能各自离开。 姜小楼才不会为了满足他们的心思而露面。 虚丹凝实之后,她就迅速借着天外楼之力离开了,在城中一处无人知晓的驻地短暂缓了一口气。 金丹天劫突生变故,如果不是天劫最后莫名其妙没有再加剧,姜小楼此时可能已经是一缕亡魂了。 “修行……可真危险啊!” 姜小楼收起后怕之心,继续运转着功法,熟悉着那枚刚刚凝练出来的金丹。 修行之路处处危险,这件事情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停下来修行,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 十日后。 巨灵城之内,修士们相互之间的谈资还是那个在城外结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天才,关于那人的身份也有了各种猜测,但不论哪一个都站不住脚。 “你们都猜她是三宫的弟子,我觉得说不定是那三宫呢?” 魔道有三宫,而对应修真界的三大派,就也被这些魔道修士们称为另外的三宫。 “若是那三宫之人,为什么会在魔域结丹?” 提出这个猜测的修士被无情嘲笑,不过他自己心中也不确定,只是随口说一说罢了。 因为城外的乱子城中现在还热闹得很,而这些修士们相谈甚欢的时候,就听见街道上也传来了惊呼声音。 “灵机阁……怎么回事?!” 一道巨响从灵机阁的方向传来,这样的大势力受袭,可是巨灵城内头一次,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滚出来!” 男修法袍有些破碎,但是一掌斜劈之下,灵机阁丹师聚集的地方中一座洞府直接被他给劈碎了! 而紧接着他又攻击了另外一座洞府,只是因为那座洞府似乎有强力阵法守护着,才没能完全被毁灭。 孟管事连忙从灵机阁赶了过来。 “您这是……” 男修暴怒道,“这二人敢欺瞒我徒儿,你们灵机阁要包庇他们不成?!” “当然不会了,”以孟管事的眼里当然认出来这男修的身份,当即表明态度,“您息怒,息怒。” 她又嘱咐着小修士备上厚礼招待着这男修,男修冷哼一声,才从丹师们的洞府处离开。 至于那座倒塌的洞府里面的倒霉丹修,当然也不会有人去管他的死活。 “看在你们灵机阁的面子上,只是小惩大诫。” 孟管事赔笑道,“等那丹师出关了,我们一定要押着她来给江护法您赔礼。” 灵机阁变动发生之后,除了看热闹的散修以外,急急赶来的还有一人。 “师父你回来了怎么不找我!找我妹子的麻烦做什么!” 男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傻愣愣把人家当妹子,人家把你当刀使!” 陆平安辩解道,“我妹子可好了!一定是师父你还不熟悉她!” “够了!”江护法皱眉道,“莫要再和那等小修来往!” 眼见他生气,陆平安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梗道,“我不和她来往……但您不许为难她!” 江护法眉头依然紧缩,“仅此一次。” 陆平安顿时眉开眼笑,黏在了江护法身边。 他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青年,仍然能够在师父面前毫无顾忌地撒娇,而看那江护法的模样,也很是受用。 孟管事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记下了这对师徒的亲昵关系,殊不知江护法现在只想搓一搓自己的胳膊是不是已经满是鸡皮疙瘩了。 可是她又不能把陆平安推开,只好看起来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脑袋。 “你已经在此地耽搁太久,要准备回幽魂宫了。” 75、第 75 章 魔域大部分地方都空旷辽阔, 人烟稀少,城池与城池之间也距离遥远,如果用灵器赶路, 所要消耗的时间非常多。因此,魔域之中,比起那些赶路用的灵器, 修士们更熟悉的反而是传送阵法。 传送法阵牵连甚广, 且不说阵法的构建和维修成本,阵法由什么人经营,又由什么人控制, 就是一个大问题。魔域势力也本就错综复杂,三宫之中任何一宫要在旁人的地盘上建传送阵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要让三宫联合到一起,那也不太可能。 所以这些阵法应用最广的地方反而是城池相互之间的联盟和灵机阁, 从巨灵城可以直接去往十几座城池, 但若是三宫下辖的却无法直达,只能到了附近再自行前往。 灵机阁非常上道地免除了所有费用, 姜小楼板着脸, 身侧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异常乖巧的陆平安。 这厮在外面的时候扯着幽魂宫的大旗作威作福,但提到要回门派,脑袋却垂了下去,满身丧气。 姜小楼又不是他正经师父,而且他师父本人也不会安慰陆平安,二人一路上都没什么言语,姜小楼一直板着脸,陆平安也没敢说话。 陆平安在他师父面前看似放肆,但其实又有些深深的畏惧,这让他和江护法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但是这对师徒的亲密不是假的, 江护法虽然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魔道修士,可也确实非常疼爱陆平安,不然陆平安也长不成这种二愣子模样。 “不想回去?” 从传送阵另一侧的万古城之中走了出来,姜小楼皱着眉扫了一眼陆平安。 陆平安瑟缩了一瞬,摇摇头道,“师父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但他确实也不会掩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不愿。 看来是在幽魂宫内被排挤过? 姜小楼舒展了眉宇,轻轻拍了一下陆平安的肩侧,“莫怕,万事有为师。” 这是江护法本人的正常反应,但其实…… 鬼气森森的城池近在眼前,四方都插着招魂幡,像是能听见招魂幡内鬼魂痛苦的哭号之声。黑曜石质感的宫殿下面隐隐约约露出来一截夹杂着苍白之色的地基,凑近了看,会发现那是不知名的骨骸…… 姜小楼腿软了一瞬间。 幽魂宫,果然是正宗的魔道势力,放在凡间的话本子里头能吓哭小孩的那种。不巧,姜小楼也是曾经被鬼故事吓到过的那一个。 她是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事情啊?! 好在江护法的设定是处变不惊的沉稳男修,姜小楼已经接连几日没有任何大表情了,她瞥了一眼阴森的宫殿楼阁,在心底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宫墙之内,和外面的风格也很契合,连照明的灯都是用人手托举着灯油,苍绿色的火焰映在漆黑反光的墙壁上面,说不出的诡异。 姜小楼有些畏惧,陆平安到了这里却比她要好多了,可能因为师父就在身边,倒是打起了精神来。 穿过重重回廊,才又豁然开朗,那些阴森的装饰都消失不见,在大殿之前,冰蓝色的明珠幽幽照亮。 一名男修出现的时候,陆平安下意识往姜小楼身后躲了躲。 “江枫,你还敢回来!” 那男修倨傲地抬起下巴,充满恶意的眼神紧紧盯着姜小楼不放。 到了这个时候,姜小楼反而不怕了。 她怕鬼,那是因为长久以来的童年阴影,可是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再决意来到幽魂宫之前,姜小楼早就做好了要被刁难的准备。 姜小楼冷哼一声,“我怎么不敢!” “脉主的命令是要你外出十年驻守,非有大功不可归来,你带着你这废物徒弟,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归来,你可想过后果?” 这话听起来是惋惜,实则满是恶意,像是暗中窥视的毒蛇一般,已经瞄准了猎物的咽喉。 “不劳你费心!” “好!”那男修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只是放狠话却没有动手。 而这个跳出来挑衅的人也只是一个开头。 姜小楼可算明白江枫护法在幽魂宫里面的人缘能差到什么程度了。 除了那些不敢得罪护法的小修士以外,但凡姜小楼一路上撞见过的人就没有哪个对她态度好的,虽说姜小楼最开始打听到江枫这个身份没什么亲密的人的时候其实觉得是一件好事,现在她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四海八方没有朋友是正常的,但是江枫,他是怎么做到四海八方皆敌人的啊?! 这里面的原委外界很难打听到,从陆平安口中恐怕也套不出情报来——不是陆平安不说,是他八成也不知道,或者已经习惯了只要见人就针锋相对。 但这个理由姜小楼必须知道,不然她万一做了和真正的江枫相逆的事情,江枫自己都保不住命,更何况深陷敌营的姜小楼了。 还没等姜小楼到江枫和陆平安的洞府处,他们就又被人给拦住了。 “执法堂办事。” 为首的是个傲气凛然的女修。 “护法江枫外出任务未完成,私自回宫,按照宫规,当受责罚为……” “慢着!” 姜小楼打断了她的话,“不问缘由直接责罚,这是执法堂办事的规矩?” 那女修漠然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道,“因为有人举报你……但这也是事实……” “谁说的!”姜小楼也高傲地昂着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执法堂的女修这才表情不悦了起来,“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姜小楼衣袖一甩,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出现在了地上,尸身保存本就不好,又从高处落到了地板上面,顿时炸开了满地血,还险些要溅到那个女修的身上。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是还没有上交罢了,倒没想到执法堂如此迫不及待。” 姜小楼冷哼一声,意有所指。 尸首已经被毁难以辨认,但姜小楼随之甩出来的东西却很好认。 玄月宫的标配,月轮,符令,残破的护身灵器,唯一完好的是半轮血月。 “血月使的命,还不够?” 那女修检查了一下,而后道,“我并非核查任务之人,但若当真是血月使……” 她深深地看了姜小楼一眼,“够了。是执法堂失误,我等会给护法一个交代的。” 姜小楼又是冷哼一声,也没给这个女修一个台阶下,就拂袖走了。 根据姜小楼从灵机阁买来的情报,执法堂在幽魂宫两脉之间中立,没有任何的偏颇,不然执法堂的公正性很难保证。因此姜小楼推测这并不是执法堂在刻意针对她——而果然如此,执法堂这是被当刀使了。 而这些人敢明摆着利用执法堂,大概也是没有料到姜小楼能够带回来一具血月使的尸首——对于江枫本人而言,这也是非常巧合的事情。 江枫把陆平安扔在城中和血月使生死对战的时候,到最后已经差不多是在拼命了,直到姜小楼出现之前,这两个人鹿死谁手都是未知的。而姜小楼出现得刚刚好,直接把两个人给一锅端了,捡到了惊天大漏。 不过看江枫的架势,也是拼了命要立功回到幽魂宫的,倒不知他是为了什么。 陆平安一直低着头跟在姜小楼身边,等姜小楼气势汹汹走了才抬眼看着她。 “师父好厉害!” 姜小楼受用了他的夸奖,不着痕迹落到了陆平安后面一点,让陆平安带着她往前走。 幽魂宫之中的格局也是大大小小的宫殿,从中轴对称,幽冥一脉与荡魂一脉各分大半,剩下的是中立的修士们,而中轴之上只有一间宫殿,是幽魂宫的宫主之居所。 这位宫主人称朱颜魔尊,出身荡魂一脉,而且……姓楚。 这是姜小楼的情报里面幽魂宫唯一一位楚姓的尊者。 而幽冥一脉和荡魂一脉各有三名尊者,也称得上是势均力敌。这些尊者周身也围绕着各自徒子徒孙,又是一个个小势力。 至于江枫……他和幽冥一脉如今所有的尊者都没有师徒缘分,是个只比散修好了一些的破落户,能有一个护法之位,也全靠他师父死前的荫蔽。 但是护法和月使这种位置外人听起来是牛气哄哄的,实际上内里差别巨大,江枫有这么一个名头,也只是勉强好过了一点罢了,在这幽魂宫之内依然地位不高。 陆平安停了下来,姜小楼也跟着顿住,二人面前是一座残破但是面积并不小的宫殿。 “回家了,师父。” 家? 姜小楼听到这个字,心中有些异样,但表面上看不出来,大步走了进去之后,就在宫殿内停了下来。 陆平安告辞走了,姜小楼才装模作样进了江枫在宫殿内的洞府。 被姜小楼警告过的天外楼除了破禁不敢有任何异动,安静地盘在她的身上,只是偶尔才会传音给姜小楼。 根据天外楼和姜小楼自己的判断,现在幽魂宫之内至少有三位尊者坐镇,其中一位就在姜小楼置身的洞府的不远之处! 靠着天外楼隔绝探听,又布置了几重禁制以后,姜小楼才大胆地在江枫的洞府内翻找起来。 “我杀了你,是因为你也想要我的命。但是借了你的身份的因果,若是我能还,我亦不会吝惜。江枫,你究竟做了什么犯了众怒的事情啊?” 只从姜小楼遇见的这些人的反应里面,她也判断不出来,既不像是生死大仇,但好像所有人都在盼着江枫倒霉一样——可江枫也只是带着徒弟被排挤出去,并没有幽魂宫内的人想要他的命。 姜小楼也没能在江枫的居处找到只言片语,只能失望地暂时住下了,直到又过了几日,她才从上门找麻烦的人身上发现了缘由…… …… “江枫!”一个男修在宫殿之外叫嚣着,但并没有强行闯进宫殿内。 “你若识趣,就不该回来!圣子和圣女结合是两脉都乐见其成的事情,岂容你一个小小护法横插其中!” 姜小楼先是怒道,“关你什么事!” 不过……她似乎有了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希望不会真的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 不要啊! 那名男修还在喋喋不休,也不只是居高临下的指责,还有一些劝告。 “幽冥圣女和荡魂一脉的圣子双修结契是两脉共同决定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圣女好就不要再纠缠她了!脉主已经把你驱逐出去,只是十年的时间而已,等到事情淡化了之后再回来,圣子也不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你为什么非要争这一口气呢?” “江枫,心中惦念圣女的不只你一人,但为何只有你被驱逐出去的原因,你真的不明白吗?” 姜小楼不明白,且不愿意明白。 “你如果实在放不下……结契之后圣女也愿意的话并不是不行……但不能在两脉结契之前就这么做。” 姜小楼竭力压制着自己的震惊神色,面上浮现出了无比古怪的表情。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位大兄弟是在鼓励她给荡魂一脉的圣子头上加点颜色? 你们魔修也太会玩了吧! “如果你在结契大典之上再闹出事情来,谁也护不住你!”男修最后言辞非常严厉,“你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你那个徒弟……若是没有你护着,魔界不可能有他的容身之地!” 这人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最后这一句劝诫,倒也不像是有坏心的。 姜小楼眉头紧锁,眼神一直没有和这个找上门来的男修对视,像是艰难思索之后才道,“我并不是为了她回来的。” “那你……” 姜小楼眼神中犹带着几分被迫放下的痛楚,“除了一个女人,难道宫中就没有值得我回来的事情了吗?” 男修一怔。 “此话当真?” 姜小楼不曾回话。 男修自己思索了一番,然后说服了他自己,“莫非……你是为了幽冥海?” 姜小楼依然不语,只是带了一丝肯定——但看起来也不是特别肯定。 男修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你能想明白,那最好。”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一次警告道,“但你最好就是如你所言这样。不然,也只能按照当日执法堂对你的惩罚,离开魔界,前去中州景国驻守了。三十年为期,一日也不能少。” “……什么?” 姜小楼的手在颤抖。 “就算是魔界封闭,你也必须要去。” “我……” 姜小楼咬牙切齿地道,“我知道了!” 那男修心满意足离开了,姜小楼仿佛还被气到颤抖。 她为什么没有多听几句呢!罚就罚啊!离开魔界这种惩罚她最喜欢了! 姜小楼痛心疾首,但是又不能回到当日被执法堂找麻烦的时候,也不能主动接下这种任务——以江枫的为人,他都拼了命回到幽魂宫了,再主动把自己发配出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姜小楼开始思索着新的情报……幽冥海又是什么? …… “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能有一个幽冥海的名额?” “凭这个名额原本就是他的。” 幽冥一脉另外的洞府之内,一个青年男修满脸不甘。 幽冥海对于幽冥一脉的修士来说是绝佳的提升修为的秘境,每一次开启名额都有限制,十年一轮,才有七个。 这七个名额最初分配给了幽冥一脉内部的七支,每一支都是竞争激烈……除了江枫和陆平安这一支。 但就算只剩下这两个人,名额分配也是不能改的,不是没有人提过,可除了江枫以外的六支里面有尊者坐镇的有三支,另外三支也不是吃素的,名额没分出去自己先打破头,那还不如给江枫就是了。 反正他也只是一个人,便宜不到旁人那里去。江枫唯一的徒弟更众人皆知不能修行幽冥一脉功法的废柴。 而江枫的修为能够比和他同一代的弟子高出一截,也是因为他能够多次进入幽冥海秘境的缘故。 此次幽冥海秘境开启,江枫本人却麻烦缠身,被脉主亲自下令驱逐出宫,十年不得归来,这个多出来的名额几度易手,才被这个青年男修抢到,可谁曾想,名额还没焐热呢,江枫就又回来了,还不是灰溜溜回来的,带着玄月宫血月使的人头。 如此大功,足以抵消他此前的过失,也让青年不得不把这个名额交了出来,但是为了抢到这个名额浪费的功夫和人情却再也回不来了,青年岂能不恨。 “你不要想着对他做什么,尊者们都在看着呢。” “我知道。”青年恨恨道,虽然心中愤怒,但是也没有因此乱了分寸。 “江枫不是第一次进入幽冥海了,效果本来就不如别人,这一次他就算死守这个名额进去了,也未必会有什么收获……” “你这又是何必?” “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轻松抢走!我要让他一无所获!” 青年带着不甘道。此时当然是损人不利己——可他就是想出一口气罢了,就算再赔上一些也无所谓。 更何况,江枫在幽魂宫内得罪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甚至不需要他多付出什么,这一次进入幽冥海的人就能让江枫颗粒无收。 …… “幽冥海……好地方啊。” 只消翻看一下江枫洞府内储藏的其余修炼幽冥一道前辈的手记,姜小楼也知道这是此道之上的大机缘。 这个江枫守着这种大机缘,不想着如何振兴此脉,反而收了一个废柴徒弟,又自己为了情爱到处惹事,最后惨死异乡,不论哪一点拎出来都足够让姜小楼警醒。 男色可怕,女色也可怕……提升修为,才是正道! 等蹭了这个幽冥海的机缘,再借机会领一个仙魔战场附近的任务,正好可以脱身而去回剑宗,不用再管幽魂宫这劳什子事。 本以为江枫若是被人暗害,姜小楼还有心替他报仇,但看来这些事情都是江枫自己惹出来的,姜小楼觉得也就算了吧……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想和别人争一个女人的,绝对不要! 但姜小楼固守洞府的时候,那个幽冥圣女却主动找上了门来。 “枫哥……” “圣女不可!”姜小楼面无表情,“叫我江护法。” 红衣的女修容貌绝美,表情哀戚,同时又隐约带着缠绵的情意。 不论是什么人,都很难拒绝这样的幽冥圣女——姜小楼除外。 “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和那个男修一样,一个在宫殿内,一个在宫殿外。 “……江护法。” 幽冥圣女根本无法相信江枫会这么对待她,试图从姜小楼的脸上找到一丝端倪来。 姜小楼严肃又端庄,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更是无比冷漠。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圣女眼中泪光隐约,但郎心似铁,姜小楼的心比天品灵器还硬。 “圣女既然要结契了,就请不要再来寻江某了,江某消受不起。” 幽冥圣女在她门前多停留一炷香的时间,荡魂一脉的圣子头上就更加丰富多彩一点,而来找姜小楼麻烦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 但姜小楼冷硬的拒绝也许让幽冥圣女理解错了什么,她直接不顾姜小楼的反对,强行走进了宫殿之内。 宫殿里外被幽冥圣女主动布置的阵法隔绝,她直接扑到姜小楼身上,却扑了一个空。 姜小楼重重道:“男女有别!” “你什么时候会在乎那些凡人在乎的事情了?” 幽冥圣女一笑,却不是在门外的凄楚,而是妖媚和勾人。 “枫哥……” 只从这一声呼唤之中,就可以解析出来浓浓的爱意,不舍,以及几分心痛之感。 姜小楼有点招架不住,总算明白江枫为什么会为圣女疯魔了——这个女人不论勾引谁,那被勾引的人都定然把持不住,江枫一个被边缘化的平平无奇的男修,能够得到幽冥圣女的青睐,怕是为她送命都愿意。 也就是她姜小楼道心坚定,而且不是男子罢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漂亮得像一朵芍药花一样的圣女有点眼熟,让她一见就觉得古怪,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幽冥圣女又道,“结契只是一时的名头罢了,我以为你能明白的……” 但江枫应当并不明白,不然也不会因此被人找上门来劝诫了。 姜小楼抿唇不语,随后问道。 “你想要什么?” 越是江枫亲近之人面前越难以掩饰,她最好还是和幽冥圣女少说几句话。 前面的冷漠还能说是江枫想开了以后决定断干净,但万一幽冥圣女再说下去要找她追忆往事,姜小楼可没有江枫的记忆。 “幽冥海要开了……” “免谈!” 姜小楼直接结束了对话把她送出门外。 若是要重续旧情也就罢了,她还要思索一下如何委婉拒绝……为了机缘,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伽蓝 112瓶;清桃桃 20瓶;方方章 15瓶;肥猫 10瓶;风玲 5瓶;秋日私语 4瓶;昀夕、啊咧咧~、40552885 1瓶; 76、第 76 章 幽冥海开启的日子比姜小楼想象的还要早了一些, 而且非常正式,不单单是各分支拥有名额的弟子,还有不少人在外围观。 可按照常理来说, 一个秘境的开启, 也不至于这么热闹…… 姜小楼疑惑地看着一层又一层将入口包围起来的人群, 往里走了几步才终于找到了缘由。 幽冥圣女正被几名弟子簇拥着, 朝着另一人的方向嫣然一笑。 而那个笑容, 在撞见江枫出现的时候, 却微妙的停顿了一瞬间, 如果不是一直观察着幽冥圣女的人, 根本就发现不了这样的变化。 “阴魂不散!” 这不仅仅是幽冥圣女的簇拥者的心里话,也是姜小楼的心声! 幽冥圣女在她这里折戟沉沙,没想到还是能从旁人处弄来一个名额。 只是她付出的代价相比也不会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江枫一样对幽冥圣女情根深种, 只要是幽冥圣女开口,若是江枫本人, 定然就将这个名额送上来了。 “他也敢来?” “幽冥海这样的机缘给江枫真是浪费了……” 幽魂宫的弟子们交头接耳, 姜小楼就当自己没听见。 反正她又不是江枫, 而且就算是浪费了也轮不到这些弟子们。 姜小楼主动离幽冥圣女远了一点, 也没有和任何有名额的弟子打招呼。 这些弟子们的修为境界都在金丹, 只有江枫元婴期, 但论及战力,江枫应当也是不如这些人的。 “江护法。” 一个男修凑进来, 朝姜小楼拱拱手, “在下杜成华。幽冥海护法这是第三次进入了吧, 稍后还望江护法多多指教。” 杜成华看起来态度很好,姜小楼却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尤其是杜成华言语间直接点明了江枫这是第三次进入幽冥海,让那些觉得离幽冥海机缘很遥远的弟子对江枫的嫉妒越来越深了。 “我凭什么教你啊?” 姜小楼脸色奇臭无比, 直接给了杜成华难看,“进入秘境,少想那些歪门邪道的。” 杜成华脸上的和煦之色绷不住了。 歪门邪道? 地位全靠祖上传下来,修为是两次秘境堆出来的,这江枫到底有什么颜面来说他歪门邪道啊?! 给脸不要脸! 杜成华还得给自己找补回来,“江兄说笑了,呵呵……” 姜小楼面无表情:“没有说笑。” 说罢,她直接背对着杜成华。 杜成华气到手都在颤抖。 这个江枫性格如此恶劣,难怪会被众人厌恶! 但这样也省得他和这个江枫套近乎,待进入了幽冥海再说……秘境内部,可是谁也管不到的地方。 姜小楼并不知道杜成华丰富的心理活动,事实上她背过身主要是在躲避幽冥圣女哀怨的眼神,生怕被她给沾上。 这批获得幽冥海名额的弟子里面,果然也有幽冥圣女的狗腿子。 “流月,你还念着那个江枫做什么?他可曾顾惜过你?” 这个非常想顾惜一下幽冥圣女的男修名叫王志民,是某位尊者的后人。 顶级修二代和普通修二代的区别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年轻,满身灵器,最重要的是天资优越,而且修为高深,背后又有尊者撑腰,还没开始修行就甩了别的修士一大截。 幽冥圣女能有这个名额也是因为有此人插手,但王志民只是修二代,终究比不过几乎是孤家寡人的江枫。 可是江枫…… 姜小楼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幽冥圣女一眼。 不过这些人声音不低,也没刻意藏着,所以她也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幽冥圣女的真名。 流月……好像也有那么一点耳熟。 姜小楼想到了一个可能,猛得看了幽冥圣女一眼,然后赶忙转过头去,甚至不去想幽冥圣女会不会因此会错意江枫还是余情未了。 就在姜小楼疯狂比对着的时候,幽冥一脉的分支之主现身了。 “幽冥海机缘珍贵,还望你们不要浪费了名额。” 不知道是不是姜小楼的错觉,最后这句话也是冲着她来的。 但姜小楼打定主意要做个滚刀肉,满脸都写着不在乎,在语言里面的暗示像是没听见一样,至于明示,这么做太难看了,分支之主不会这么选择。 一时间,他也拿江枫没办法,只能放这些人进入幽冥海,然后一挥手,直接封锁了秘境内外。 和剑图,天外楼这些秘境不同,幽冥海其实是在幽魂宫掌控之下的一处修炼圣地,在无人之时,秘境也是正常开启,并且积蓄着灵气,这些灵气凝成液体,最终化海,只有积蓄足够的时候,秘境才会被幽冥一脉开启。 …… 姜小楼被众人排挤到了最后一个才进入幽冥海。 这也方便了她,如果是江枫本人,他来到这里多次早就有经验了,其余弟子们又有师长的教导,姜小楼却是初次到来,在幽冥海之中该怎么做,正好有这些人给她参考。 幽魂宫众人接连跳进了平静的海水之中,姜小楼也紧跟着跃入。 刚一入水,姜小楼就明白这里为什么是天大的机缘了。 以幽冥一脉的法门来看,幽冥海之中的灵力海水就是最适合用于修行的,而且这样的力量吸收化为己用都没有任何的限制,于幽冥之道上浸淫越深的修士,在这里越是如鱼得水。 那些个修士们此时都已经全部朝着幽冥化身的样子去了,泡在海水之中,像是一个个鬼影。 幽冥海短暂开放的时间内他们汲取的力量足够他们的修为跨越一个小境界,如果有幽冥之道上面的天才的话,直接从金丹中期越到金丹大圆满,出了幽冥海就度元婴天劫也是有可能的! 姜小楼也投入了修炼之中,但是并没有完全暴露自己的幽冥修行。 虽然在幽冥海秘境之中未必会有许多人都关注着她,而且江枫的境界具体如何也不是这些外人广泛知晓的——但江枫就算是元婴期也不可能像姜小楼这样的天才! 更不要说,江枫的元婴期修为其实就是靠着被动地化这些海水的力量为己用,就算是个筑基期弟子,在这里泡上一年半载的也能被堆到元婴。 可是从幽冥一脉的态度来看幽冥海当然不可能给筑基期随便拿来泡澡,就算是这些金丹,能有一个名额也很不容易。 众人都分散开来,进入幽冥海的所有人相互之间都距离遥远,生怕影响到对方或者被对方影响。 不论秘境外有什么纠葛,在秘境之中还不珍惜时间要闹矛盾,那得是脑子也泡了幽冥海水! 姜小楼先用中等速度在吸收着幽冥海水的力量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这些海水的流向似乎有什么问题,虽然这小范围的变动还影响不到她的吸收,但是这些暗涌不像是海水天然形成的。 是谁在搞事情? 姜小楼眼睛还半闭着,没有通过视线去寻找,而是感知着幽冥海水的涌动。 如果她愿意的话,姜小楼可以控制她周围大范围的海水。不同于那些幽冥一脉门人只能以身化幽冥,姜小楼可是正儿八经的御灵宗传人兼宗主,要做到这件事情易如反掌。 但现在幽冥海才刚开,姜小楼如果这么做了,难保不会被这些弟子中的一二人发现,她还想着等所有人都专心修炼的时候她再搞事情,倒没想到有人先一步搞到她的头上。 此人大概也就是传说中的无知者无畏吧。 姜小楼感知了一番,很快锁定了那诡异的暗涌的来源。 杜成华,果然是他。 随着潮涌的反馈,姜小楼感知到杜成华刚好在幽冥海之下的一处涌浪中心。这位置不像是被干扰形成的,应当是杜成华早就做好准备打听到的绝佳位置。 再一感知旁人,全都是如此! 只有姜小楼傻乎乎找了一个寻常的位置——当然这对她而言其实差别不大,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所以姜小楼也完全不在意。 真正的江枫,大概也并不知道这一点! 而幽冥海潮涌方向可以被影响这件事情,也是杜成华笃定江枫不知道的! 以江枫的修为,再在幽冥海之中吸取的话提升的不会太多,杜成华主动影响,江枫非但不会感觉到不对,反而还会主动归咎于自己的问题上面。 而至于别的那些弟子,这些暗涌又影响不到他们,更没有人会有闲心去提醒江枫——来了第三次幽冥海的人还不懂,他们何须多此一举呢。 姜小楼眉头一皱,杜成华心中已经在暗自窃喜了。 他既是受人委托,而且也本来就看不惯江枫,再加上在幽冥海门口刚被江枫下了面子,新仇旧恨叠加起来,给江枫下绊子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更何况这还是在幽冥海秘境之中,江枫想找缘由都找不到,只能傻傻的被他戏弄。 暗潮一旦形成,就随着海浪的自然涌动而无法停止,眼见着江枫周身的浪涌灵气明显稀疏之后,杜成华就收手没再关注姜小楼,而是投入了自己的吸收之中。 他打的算盘不错,众人皆知在幽冥海之中不得随意移动,江枫若是因为海水灵气稀薄而换位置惊扰到别人,那是会犯了众怒的,而江枫若是不动,那么他在此次幽冥海之中根本就得不到什么收获,反而平白被嫉妒和暗恨。 杜成华越想越美,姜小楼倒也不是很气,但杜成华既然出手了,她不反击那是不可能的。 杜成华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幽冥海,甚至能够影响幽冥海的潮涌,那姜小楼也只能让他理解一下什么叫做幽冥海的女儿了…… 同一时刻,不只是杜成华,所有在幽冥海中的幽冥一脉弟子都感受到了海浪潮涌中的力量在减少! 他们心中有些怀疑,但是却根本就不敢移动,也不敢出言,既怕打扰到别人,也怕浪费自己在幽冥海之中的时间。 杜成华当然也感觉到了,但是他虽然有那种影响暗潮的方法,可也察觉不出幽冥海之中的异变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按部就班地修行着,吸取幽冥海之中的力量,其他弟子也同样如此。 涌浪只是少了些许,或许是正常的海底潮汐。 海面平静,海面之下的潮涌也隐于暗处,这些正在潮涌之中修行的弟子们根本就没有发觉,在海浪之下的更深处,汹涌的海水正像是一个逆行的瀑布一般,在向着姜小楼的方向涌去…… “够了!够了!装不下了!” 姜小楼自己汲取也就算了,还要往天外楼里面灌,天外楼不得不腾出来一层秘境改成了幽冥海,直到快到容纳的上限才喝停了姜小楼。 此时姜小楼的修为一路突飞猛进,直到吸取炼化了快到金丹后期的灵力之后才停下来。 不是她不想一步到达巅峰,但是《铸剑术》成丹的天劫还没过,如果在御灵之道上面的进境太快,二者失衡,这会给姜小楼的修行之路带来巨大的阻碍。 不过,她在天外楼里面已经存储了不少,而到了这个地步之后,幽冥海开启的时间也才刚刚过半,正好适合姜小楼做一些事情…… …… “谁?!” 江枫怒喝一声,声浪小小地影响了海水的方向,让离他最近的二人不由对江枫怒目而视。 “专心修炼,不要喧哗!” 江枫眼中含有怒意,但也只是恨恨地扫视着所有还在修行的弟子,也没有停下自己的修炼。 那二名弟子心中嗤笑,这个江枫吸收幽冥海力量的进度太慢,连寻常金丹都不如,难怪他如此不甘。 可是,万一把江枫惹到不管不顾,直接在幽冥海里面发疯,扰了他们自己的修行,这也不是一件好事,对于江枫这种人,最好还是不要给他眼神。 这些人很快就又投入了自身的修炼之中,可是渐渐的,所有弟子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幽冥海的潮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周身原本满携着灵气的海浪像是稀薄了起来,甚至已经跟不上他们吸收的速度——这可和前人告诉他们的截然不同,幽冥海此时并非是予取予求,倒像是快要干涸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 这里是幽冥海,又不是什么泉眼,幽冥海经年累月的积累,岂是几个弟子能够吸干的! 是谁在搞鬼? 想到江枫方才按捺不住的一生怒吼,难道是他也发现了? 可是除了江枫以外没有人动,所以就算有怀疑,这些弟子们也全部都安安静静地修炼着,就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直到结束的时间将至,众人才一个个清醒过来,浮出水面。 最晚离开的,正是杜成华。 所有人的潮涌在后期都是越来越少,只有杜成华的变化不大,而一旦结束了修炼,这些弟子们甚至能够很明显地发现那些从他们周身散开的灵气都在往杜成华的方向涌去! 杜成华贪婪地吸收炼化着,在他的感知之中这还是正常的潮涌,浑然没有发觉所有人都在对他怒目而视。 众人都离开了水面,姜小楼脸色格外难看,可别的弟子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幽冥圣女也是满脸寒霜。 杜成华最后慢慢浮了上来,开始巩固着自己的修为。 …… “杜成华,是不是你故意影响我身边的潮涌!” 姜小楼赶在所有人面前,率先诘问道。 “江护法这说的什么话。”杜成华笃定了姜小楼没有证据,有恃无恐一般看着姜小楼,“我哪有影响潮涌的本事……” “就是你!” 姜小楼像是急了一样,甚至有些忍不住想对杜成华动手了。 “说什么笑话呢江护法。” 杜成华好整以暇看了姜小楼一眼,神情格外不屑。 江枫的话不会有人信的,就算有,在场的这些人也乐见其成,所以杜成华才这么大胆。但是…… 从周围的那些弟子们身上,杜成华不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支持和霸凌江枫统一战线,反而被这些他原本以为的同道们全都怒视着。 “杜师兄,你太贪婪了!” “贪得无厌!” 幽冥圣女先是深深看了杜成华一眼,然后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其余人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杜成华,一个个怒斥着杜成华的贪心。 “我……”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了影响幽冥海潮涌的方法,你就是故意影响别人的潮涌来自己吸收!” 姜小楼又抢了杜成华的话,愤怒地道。 “我没有!” 杜成华的解释苍白无力,比姜小楼对他的指责还要苍白。被影响的不只是姜小楼一个人,别人亲身经历又亲眼见到了,才不会因为杜成华的解释就信了他。 杜成华百口莫辩,追着人解释也没有人理会。 他转而对姜小楼急道,“江枫你做了什么?!都是你陷害的我!” “你影响我吸收潮涌,我还没找你麻烦呢!”姜小楼也振振有词道,“我进入幽冥海这是第三次,前两次都好好的,一遇见你就出事!” 在场的除了江枫以外都没有任何人有进入幽冥海的经验,听到姜小楼这么一说,更加印证了杜成华在暗中搞鬼这个事实。 众人离开幽冥海之时,和来时截然不同,所有人都是面色铁青。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和以往幽冥海开启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从秘境中出来的人总是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一届却好像都藏怒在心一样。 姜小楼半步也不肯停留,直接一闪身走人了。 “杜师兄,你……” 幽冥圣女看了一眼杜成华,没多说,也匆匆走了。 “此事我会上报脉中调查。” 王志民只说了会上报,但言下之意,就是在警告杜成华。若是杜成华真的动了什么手脚,他得罪了其余所有进入幽冥海的弟子,幽冥一脉不会放过他的。 杜成华面色苍白难看,若是追查那他是逃不过的……可是他真的只是影响了一个江枫啊! 这究竟是为什么? …… 姜小楼一路疾行,甚至都不想关心杜成华的下场。 因为留在幽冥海之外,势必又要和幽冥圣女相遇。 而姜小楼在幽冥海秘境之中观察了一番之后,已经确认了她心中的猜想。 她觉得幽冥圣女眼熟……是因为幽冥圣女的眉眼和江闻月有三分相似! 幽冥圣女没有表情的时候,和江闻月就更像了,而且幽冥圣女的名字还叫流月,很难不把她们联想到一起! 再联想到江闻月自述的身世……如果江闻月真的和幽冥圣女有什么亲缘关系的话,那么那位大奸臣国师一定在下一盘大棋! 一个闻月送到了剑宗正道,一个流月在幽魂宫做圣女,别的地方说不定还有什么明月、花月…… 国师这是想做什么?! 通过江闻月,国师可以影响到剑宗的未来,而幽冥圣女,眼看着也要和荡魂一脉的圣子结契了,这两人结契以后,幽魂宫差不多就把持在他们手中了! 一正一魔,都是顶级的大势力,这样的操作再多来几次,整个修真界都能改姓江了。 但这能有什么用处呢? 江闻月便罢了,剑宗一时半会轮不到她,造势之路也被姜小楼毁了大半,现在看来她自己都不想沿着这条路走。 而幽冥圣女流月,在幽魂宫之中,地位也没有那么神圣的样子。不然,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幽冥海的名额还要来找江枫。 别看那个劝江枫远离流月的修士口口声声江枫不配——可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其实也没怎么把幽冥圣女放在心上。 这是因为幽冥圣女本身的修为不高,而且她也不是幽冥一脉嫡传中的嫡传,至少没有一个尊者能直接做流月的靠山,她只能左右逢源,连江枫这种边缘人都能看上。 这些弯弯绕绕的,姜小楼思来想去,很难把自己和国师的想法对上——不过她总算转过弯来了。 幽魂宫怎么样,关她姜小楼什么事情啊! 即使是剑宗,也有掌门这一干人在把舵,不像是会被轻易夺取大权的样子,更不要说剑宗诸峰心就没有齐过,江闻月就算做到剑宗掌门也很难完全掌控剑宗。 至于幽魂宫,圣女和圣子的联姻是两脉的高层决定的,流月更像是一枚棋子,还不是棋手,而在这一盘大棋里面,江枫更是棋盘外的人物。 姜小楼只要做好一个边缘人,再趁机离开魔域就是了,这里面既没有姜小楼插手的余地,也没有姜小楼掺和进去的理由,如果是江枫,也许还会为了幽冥圣女做一些什么事情,姜小楼才不会! 豁然开朗之后,姜小楼就洞府紧闭,把幽冥圣女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开始专注于自己的修炼,巩固着在幽冥海之中提升的修为。 但就算是她闭门不出,也很难隔绝幽魂宫内的各种视线。 从幽魂海离开数十日后,一道信笺穿越了洞府的禁制,被拦在天外楼外面。 姜小楼只扫了一眼,眼神就凝固住了。 在信笺的开头,并非写着江枫的名字,而是……姜小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4535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点心师white 60瓶;时栀栀 10瓶; 5瓶;caprice、啊咧咧~、琴歌、昀夕 1瓶; 77、第 77 章 除了这个名字以外, 信笺之上并没有别的标记,而且什么内容都没有,就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写下这个信笺的人就躲在信笺背后, 暗中告诉姜小楼:我知道你在这里。 但他不曾露面, 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连威胁都没有。 这是何意? 只寄了一封信笺来警告, 却没有直接举报给幽魂宫内的执法堂或是别的长老一类的人物, 说明寄信的人并不是要置姜小楼于死地。 可是他什么也不写, 姜小楼怎么知道他想做什么? 一想到寄信的人说不定就在暗中看她惴惴不安的样子, 姜小楼顿时心中一寒。 “只从幽魂宫中离开, 而不离开魔域,你能做到吗?” 天外楼掰着自己的屋檐算了算,“五千灵石。” 姜小楼松了一口气。 天外楼看起来不靠谱, 实际上也不靠谱,逃跑以后说不定又会迷路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但是只要能逃那就够了。若不然, 幽魂宫好歹也是一大势力, 这么多的尊者坐镇, 上下弟子上万, 江枫是姜小楼假扮的这个消息传出去姜小楼就别想活了。 准备混进幽魂宫的时候, 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在还有继承了建木神通的天外楼…… 一道幽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老身果然没有看错你……” 只见姜小楼手中那道信笺之上墨色的字迹渐渐变淡, 然后重新组合到一起, 离开了白纸之后跳到了地上, 从一团墨迹化为一道漆黑的人影! 又过了片刻,那道仍然带着墨迹的人影才像是从信笺之上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立体的人形, 只是却还是纯粹的黑白配色,浓一块浅一块的,就像是和洞府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面! “鬼啊!!” 发出惨叫的却不是姜小楼,而是还寄居在她身侧的天外楼,它火速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在外的自由,连滚带爬跑进了姜小楼识海里面。 一个器灵怕什么鬼?! 姜小楼本来还有些害怕的心情都被天外楼给冲淡了,她看着那个像是被水墨画出来的人影,从穿着和言谈上隐约认出来这是谁。 “楚……楚婆婆……” 颜色艳丽的寿衣变成黑白色的时候比红绀色还要可怖,老妪的脸上更是一点鲜活的痕迹都不见,毫无血色,好像是刚从招魂幡里面逃出来一般,眼珠子黑白分明——白是一只眼,黑也是一只眼。 现在这双深陷在眼窝之中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姜小楼,不带任何感情,但老妪的声音里面却有几分笑意。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叫什么楚楚,你这孩子真是有趣。” “……” 姜小楼一阵恶寒,只能干笑了几声。 信笺上面只有姜小楼三个字的原因她也找到了。 以楚婆子这个模样,能从姜小楼的名字里面跳出来就已经糊成了一团,要是再写一行字,那估计就要变成黑黑白白的不明物。 这应当是一种秘法,而且冷僻到姜小楼闻所未闻。 五千灵石……暂时保住了。 楚婆子既然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定然有所求,而这个所求,大概也不至于让姜小楼连夜逃出幽魂宫。 再者说来,楚婆子也不可能知道天外楼的存在。 “您这是有何贵干?” 姜小楼小心翼翼问道,“若有什么事情要用到我的,我定然鞠躬尽瘁……” “不准备跑了?” “跑?跑什么?” 姜小楼茫然地问道。 楚婆子一声嗤笑,然后阴森森道,“你跑不掉的。” “啊?” “不好奇老身为什么知道是你吗?明明你藏得也不错……” 姜小楼好奇归好奇,哪敢问啊。 但楚婆子果断地就自曝了。 “老身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你身上用荡魂一脉的秘法小小地动了一点手脚……” 听闻此言,姜小楼顿时双目圆睁,敢怒不敢言。 她的伪装有天外楼在外,还配上了各种秘法,理论上毫无破绽,就算是幽冥圣女也没有发现此江枫非彼江枫。可是楚婆子她不走寻常路啊……她不需要知道江枫是不是江枫,她只需要知道姜小楼是姜小楼。 阴险!下作! 遥想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刚出宗门的小菜狗,和楚婆子也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楚婆子竟然就直接对她下手了,还埋得那么久!若不是姜小楼此次偶然陷落在魔域之中,楚婆子主动出现,姜小楼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具化身死得冤枉……但现在看来,也值得,是不是,小楼?” “是……您说的都是……” 鬼知道楚婆子究竟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姜小楼根本就不敢违逆她,一直赔着笑脸。 “在心里骂老身呢?” “没有!”姜小楼坚决地反驳,重重摇着头。 虽然她已经轮番问候了楚家的祖宗们,可在楚婆子面前这种话就不必说出口了。 “骂就骂,老身又没有听到你心里话的本事。” 楚婆子还不紧不慢自嘲着,姜小楼紧紧抿唇不肯多言。 她知道楚婆子一定有要用到她——或者是江枫的事情,不然楚婆子犯不着和她打哑谜,而且看楚婆子的样子,也不像是状态全盛时候的样子。 姜小楼在鬼哭岭遇见的那个楚婆子的化身,都比她这团墨迹的样子要有精神。 楚婆子也不和姜小楼废话了,“老身在这宫中的名号,叫做朱颜。” 朱颜魔尊!幽魂宫主! 果然是她。 姜小楼警惕心更高了。 堂堂一宫之主,能有什么要用到她的地方?这个用,又是怎么用? 魔道这些大修士们,从来没有把小修士放在眼中过,更何况姜小楼还原本就是正道弟子。楚婆子欣赏她,姜小楼是相信的,可这份欣赏也很可能是欣赏到想要她的命。 “别这么紧张。”像是猜到了姜小楼在想什么一样,“老身又不会要你的小命。” 还说没有听到她心里话的本事?! 姜小楼哀叹着,却是退无可退,就算是靠着天外楼逃了,如果楚婆子在她身上动的手脚还在,她定然还会被牵扯进来,逃也无路可逃。 “这桩事若做成了,老身许你一桩大机缘。” 先给一大棒,再拿甜枣出来吊着,楚婆子这套路用得也是炉火纯青了。 姜小楼不馋机缘,楚婆子说的未必是真的,而且命都没了要机缘能有什么用。 她谨慎地先问了一问,“您想让我做什么?” “拆散流月和玉英。” “……?” “幽冥圣女和荡魂圣子。” 楚婆子像是很不喜欢这两个称号一般,皱着眉说了出来。 “就为了拆散这两个人?” 姜小楼神色古怪,实在想不明白个中缘由……这两个人本来好像也不是什么情比金坚的爱人,幽冥圣女就差把水性杨花四个字顶头上了,荡魂圣子她不熟,可是看幽冥圣女这个放肆的样子,也不像是和荡魂圣子爱过。 说不定这两个人早就计划好了结契以后各玩各的,关系非常之开放,道侣之中的先锋楷模是也。 该不会……楚婆子看上了流月还是玉英,所以才要拆了他们吧? 看到姜小楼异样的神色,楚婆子嗤笑一声。 “不是让你搞那些情情爱爱的。不论你使什么手段,让他们不能结契就行了。” 姜小楼僵住了。 拆散一对无情人非常之容易,可让他们不能结契,却难之又难。 流月和玉英结契根本就不是这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代表着幽冥一脉和荡魂一脉的结合,深受重视。江枫本人也是因为可能会妨碍到这件事情才专门被打发出去,姜小楼装成江枫之后,就被迫断情绝爱,只差和幽冥圣女割发明志了。 她演了这么多天,楚婆子一句话让她回去搅了这两个人结契的大事,不说别人,就是幽冥一脉上面的尊者也不可能放过姜小楼的! “怎么,不敢?你装成江枫混进幽魂宫的时候,胆子倒是不小。” 楚婆子阴恻恻道,“想清楚了,老身不会给你拒绝的余地,你说,若是魔域里面人人都知道了剑宗天才姜小楼在何处,你会怎么样?” 姜小楼尴尬地笑了笑,“您就……别开玩笑了……不用您说,我……我一心爱慕流月,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结契呢!” “……” 楚婆子点点头,就像是一团墨迹移动到了另一团墨迹上面一样。 “老身越来越欣赏你了。” 楚婆子又道,“只要你能做到这件事情,下一个满月之后,幽魂宫少主之位就是你的。” 她要这个少主的位置有何用?! 姜小楼心道自己才不稀罕,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楚婆子却好像依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少主之位不重要……幽魂宫也几乎没有立过少主。但是这一次,魔域三宫一阁,准备从四个少主之中推出一个魔域未来的魔域共主。不然,玉英也不会这么心急。你还不想做吗?” “我岂敢妄想魔域共主呢……” “那你想做什么,回剑宗,做你的小天才?” 楚婆子的语气里面,嘲讽越来越多。 “有本座在,你就能做整个魔域的少主。” 她话音一转,又骤然狠戾了起来。 “本座若是不在了,那整个魔域就都能知道你是剑宗姜小楼。” 姜小楼心头一跳。 “您说的下一个满月……” “下一个满月之后,本座便可以洒扫庭除,清理一番门户。但在那之前……”楚婆子化成了一滴墨团,“你我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还赖着不走了! 姜小楼就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尤其是带着这样的时限,等到下一个满月还有二十余日,楚婆子一看就像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一样,又非要搅乱流月和玉英的结契大典,说不定和两脉的尊者们之间都有冲突。 靠着楚婆子是护不住她的,要不还是跑吧…… “还不快去做事!”楚婆子补充了一句,“你我绑定在一起,幽魂宫之中我还能隐藏行迹,出了幽魂宫,那些人找不到你,却能找到本座,这两脉各有三个尊者……” 就算有天外楼在手,姜小楼也难以逃脱,只能和楚婆子双双赴死…… “别说了,我这就去棒打鸳鸯!” …… 七日后。 按照道门的算法,这一天忌嫁娶,大大的不吉——反过来在魔修眼里,就是大吉大利了。 修士的结契大典和凡间的婚礼当然是不同的,但是也难以彻底脱离凡尘。就算是阴森森的幽魂宫,这一日也是张灯结彩。 灯是红彤彤还在向外渗血的灯,彩是被白骨挂起来的绸布,来来往往的修士都是魔修,幽冥一脉更是以幽冥之态在待客,更是森森鬼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王迎亲呢。 魔域也有不少特色菜,姜小楼却不在吃席的修士里面,而是被迫一身红衣,立在了大殿一侧。 也不知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做了手脚,非要摊牌一个维持秩序的任务给姜小楼,如果是江枫本人在这里,大概要被呕死。 心上人和旁人结契了,他还要在大典上面守着,眼睁睁看着结契大典进行,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姜小楼却是无所谓的,还感谢了那位仁兄一番。 她正愁要找什么好理由来到结契大典上面,瞌睡呢就有人给送枕头,只希望结契大典出事以后,那位好心肠的兄弟也能有个好下场。 来之前姜小楼先把陆平安给禁足了,悄悄送了出去。 结契大典上面出事,一定会闹到满城风雨,姜小楼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实在不行就去抢灵石,但陆平安她却没有办法带着他逃跑,只能把他送走。 江枫把陆平安教成了一个废柴修二代,在这个时候看来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人会关心陆平安这样的废柴在哪里,等到那些人想起来要拿陆平安威胁江枫了,姜小楼大概也早就跑远了。 这样盘算着,姜小楼低眉顺眼立在修士们之中,竟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人们瞧不见她眼底的神色,只会当做黯然神伤,或是心灰意冷。 江枫已经是一条败犬,竟也有人悄悄同情了一番——但落井下石的人更多。 “哟,这不是江护法吗?” “你谁啊?” 姜小楼是真的不认识这个轻佻的男修——但这一句话成功把那个男修给激怒了。 “江护法贵人多忘事……”男修压低了声音恶狠狠说道,“但你忘得了今日之景吗?” 说罢,他就一个侧身离开了,好像只是和姜小楼擦肩而过一样。 这番话如果对于真正的江枫来说那就是在他心上扎针,对于姜小楼,连油皮都蹭不破、 至于今日……姜小楼觉得自己忘不了,并且她在努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忘不了这个结契大典。 修士之间,早就摒弃了凡间的那种尊卑观念,但从在场的布置来看,人们还是下意识地把幽冥圣女放到了荡魂圣子之后的位置。 连幽冥一脉中人也没有提出来什么异议,其中一个原因是这些人里面有不少从凡间来的守旧的修士,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幽冥圣女除了名号之外,在幽冥一脉的地位根本就比不上荡魂圣子在荡魂一脉。 流月一身红色的法衣,法衣灵韵外显,应当品阶不低。她并没有戴红盖头,而是挽好了发髻,斜插着数支镶着血色宝石的金簪。 她刚出现,修士们就是阵阵惊呼。流月本来也就是极美的,大红色的衣裳也盖不过她的美色,朱唇一点,更是摄人心魄。 “圣子有艳福啊……” 有男修心中起了色心,艳羡不已。 但也有人觉得流月轻贱。 “她都不知道跟过几个男人了……” 江枫只是最有名的那个,不代表只有一个。 “那是圣女瞧得上他们,反正瞧不上你。” 立马有另外的修士和他吵了起来,闹哄哄的一团。 姜小楼漠然看着这场景,颇有一些看淡世事之感,若不是魔界没有佛门,只怕会让人觉得她想遁入空门。 “可怜的江枫……” 说是怜悯,其实幸灾乐祸之人最多,都等着看热闹呢。至于这二人结契那也是这二人的事情,再往上一层的盘算更是和这些吃席的小修士无关。 当然,江枫本人也应该不知道这些图谋的。 …… 结契的仪式不算很复杂,只在幽魂宫内部举办,也没有请来外宾,流月和玉英俱是一身红衣,各自牵着一段红绸的一边往台上走了。 荡魂圣子玉英看起来虽然配不上流月的绝色容颜,可是加上身份和修为也不差什么,只是这两个人还没结契的,就肉眼可见的面和心不和。 法衣层层叠叠,品阶高不假,可是作用只是好看,还有些累赘。衣摆很长,流月走得有些艰难,玉英却甚至不肯扶一把,流月也没有看自己的未来道侣一眼。 “有好戏看了……” 台下的修士们乐呵了起来,这一对还没结契呢就已经是魔界数一数二的怨偶了,以后日子还长,乐子不会少。 那正在高台上的二人心绪也都很复杂。 玉英觉得流月损了他的颜面——流月也觉得玉英不给脸,若不是因为他是荡魂圣子,流月才看不上他! 只可惜江枫…… 流月抬起头走着,余光不曾分散开,也不曾察觉到江枫就在高台之外,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地砖和长长的台阶。 姜小楼在想,要怎么才能最快速度冲上去…… …… “天道为证,今你二人结契,道途同路,心迹唯一……” 这份结契的誓言是通用的,但天道也没有那么闲,才不会为这种事情作证。 更不要说,这两个人别说道途同路了,走路能不能走同一条都不一定。 但结契大典此时也已经过半,一团像胎记一样的墨点正在死命蛰着姜小楼。 “别急!” 姜小楼在这二人书写自己的名字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高台。 没有人想过他一个领了维持秩序任务的人会自己破坏任务,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小楼拉住了这一双道侣之一的手腕。 “流月,跟我走!” 流月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看着他。 台下不知道哪个修士吹了一声口哨,顿时热闹喧天。 这种抢亲的场面可不常见,发生在圣子圣女和护法之间的就更不多见了,光就着台上三个人的脸色他们都能多吃一碗饭。 玉英也是面色骤然难看了起来,直接对姜小楼挥出一掌。 流月扫了他的颜面之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江枫扰乱了结契大典。 但姜小楼居然躲了过去,还带着流月一起跑了。 “天道在上,就算你是圣子地位之尊,也不能拆散我和流月一对有情人!” 姜小楼悲愤道,声嘶力竭。 玉英给气得手都在抖。 谁想拆散他们一对有情人了!他稀罕吗?! 这个江枫发什么疯,而且流月怎么也跟着他一起发疯了? “流月,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姜小楼声情并茂地道,紧紧抓住幽冥圣女的手腕。 幽冥圣女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挣扎,被动地被姜小楼拉着跑。 任谁看在眼里,都会觉得幽冥圣女这是对江枫爱意至深,才愿意为爱私奔。 但是没有人知道,幽冥圣女口中难言,而且也身不能动,跟着姜小楼离开高台的时候,根本就无法控制她自己的身体。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姜小楼掌控着,只有眼神能够流露出惊恐来——可是只从眼神来看,旁人也分析不出来流月心中所想,反而更加印证了她虽然惊慌,却还要为爱放弃和玉英结契。 大典乱成一团,修士们吵吵嚷嚷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混乱之中,不少修士对着姜小楼出手,要么被她挡住了,要么被她拉着幽冥圣女当挡箭牌。 这让人们更加坚信了幽冥圣女对于江枫的痴情了,好一对苦命鸳鸯,玉英就是那个梁祝里面的马文才…… “江枫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在追击的时候,也有人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怕被人发现问题,姜小楼用的可是纯粹的幽冥一脉法门,以江枫的水平,断然无法和姜小楼装出来的相比。 “也许他真的疯了吧……” 有苦说不出的幽冥圣女被姜小楼带着跑路,还要被迫听着姜小楼的宣言。 “流月,为了你,我可以上天入地,为爱成魔!” 围观的修士们一边觉得肉麻,一边觉得惊讶。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我一直没有修为突破是不是少了一个道侣……” 还有修士被姜小楼的宣言感动到了。 “为爱成魔……呜呜呜太感人了……” “为爱成魔,真是可歌可泣……” 长叹一口气之后,那名修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话说,江枫本来也是魔修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里 20瓶;pulse 8瓶;咸鱼好咸 3瓶; 78、第 78 章 相比这些在场的修士, 被迫私奔的幽冥圣女才是最迷茫的那个。 她当然知道江枫从前爱她爱得无法自拔,可这并不代表江枫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合理的。 幽魂宫之中和江枫相处时日最多的就是流月,以她对江枫的认识, 如果江枫归来以后对她的种种拒绝代表着江峰已经被她伤透了心, 这姑且还算情有可原——但江枫扰乱结契大典强行带她私奔这件事情就不太可能了。 江枫作为幽冥一脉的边缘人, 偏偏又有一些地位, 所以自卑又自负, 在大典未进行之前他可能还会跳出来说一些有的没的这种话, 甚至会纠缠不休, 这些流月都自认能够劝得住他, 而且还能让他继续对自己死心塌地。 可是这个强行把她带走的男人……绝不可能是江枫转了性子,他根本就不是江枫! 在二人身后,黑紫光芒交缠的铁链向流月袭来, 流月挣脱不得江枫,但是在二人私奔的路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着袭击她的修士出击! 半虚半实的手掌与铁链在虚空中一对, 不但把铁链打了回去, 而且径直穿透了铁链主人的咽喉! 拖着流月垫背的姜小楼微讶, 感觉到掌心被流月掐了一把, 迅速地写下了一行字。 “放开我, 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这么快就看清现实认命了? 姜小楼松开了流月,没有再继续强迫她, 甚至放松了对流月的所有控制, 和流月背对背相互依靠。 她就知道还是和聪明人好交流一点, 流月这不就很快进入了角色之中了。 从她攻击来袭的荡魂一脉修士,还要了他的命的那一刻,流月就被迫和姜小楼死死绑在了一起。 其实之前也是, 流月还没有弄明白姜小楼控制她的方法,也根本无从和旁人解释。 事实摆在这里,就算她说出去她是被江枫逼迫的,谁也不会信。结契大典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流月跟着江枫跑了,哪怕事后众人能查清楚她是被江枫控制了,全都是被迫的,可玉英的颜面已经被踩在了地上,人们也只会觉得这是在粉饰太平。 而姜小楼和流月心中都清楚,流月此时回归幽冥一脉,等待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一枚被算计的棋子,已经毫无用处——而将流月送到这里来的棋手,显然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如此,倒还不如押注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流月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出手就越发狠辣了起来。 她的根基比不上姜小楼,但在幽魂宫弟子里面也是佼佼者,而且刚从幽魂海归来,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后期。 围攻他们的修士大多也就是金丹期和元婴期的修士,姜小楼和流月相互配合,一时间这些人竟然也不能拿她们如何。 更不要说,表面上是围剿,其实还有些浑水摸鱼只想看乐子的人混在其中。 “这个默契,真不愧是双修的道侣啊!” “打起来!打起来!” 魔道之内可不是什么宗门上下和和美美的好地方,动不动就死人是常态,门内互殴也是常态,放在正道那里要捅破天的师徒相残之类的事情更是魔修们见怪不怪,姜小楼和流月这才到了哪里。 因为从明面上看被伤害的只有玉英一个人,荡魂一脉略微折了颜面——可这一脉也不是玉英的一言堂,看不惯玉英的大有人在。 因此,这一出闹剧之中除了深恨江枫的修士和玉英的拥簇以外,也没有几个认真在出手的。 碍于江枫的身份,姜小楼只能用幽冥一脉的功法,此时她的幽冥化身如幻如梦,红色的影子一闪,和对面撞到一起,在那名修士难以置信的眼神里面,姜小楼掏出了他的心脏。 这并不是因为姜小楼有多快,而是那名幽冥一脉的修士在姜小楼攻击的一瞬间,不自觉停顿住了。 这是……什么密法? 他来不及发问,也来不及警示自己的同伴,就被姜小楼取走了性命。 姜小楼收回手,将那颗半真半幻的心脏扔到了一边。 这是她逃命的最大依仗,也是被传出去以后最要命的一件事情,因此任何一个被姜小楼这样控制过的幽冥一脉修士,绝对不能活下去…… 就像幽冥圣女仍然还在疑惑的那般,姜小楼究竟是以什么手法在控制她的,那样的手段让她畏惧,也让她为此赌上了一切。 如果一定要命名的话,那应该就叫做御人之法…… 虽然在御灵宗主面前曾经提到过这个想法,姜小楼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也有成真的那一天。 也是阴差阳错,幽冥一脉的修士修为越高,化身幽冥的程度越深,而也就越方便姜小楼在此基础上行御灵之法,来操控这些化身幽冥的修士。 作为世上唯一一个能够御灵外物的修士,不夸张的讲,姜小楼就是幽冥一脉的克星,然而这件事情若是暴露了出去,那些幽冥一脉的尊者一定会追杀她到不死不休,这些人不可能容忍世上有掌控他们命脉的人存在。尤其是姜小楼修为越高,对他们的威胁也就越高。 姜小楼身上那团墨色也露出了惊讶之色来,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 附身于姜小楼身上的她看得当然比这些旁观者明白,姜小楼几次下手,都是精准地挑着幽冥一脉的修士动手,而且就像是抓住了这些幽冥一脉修士的脉门一般,只要出手就没有活口! 这是为什么? 就连楚婆子也没能看明白,只能归结于姜小楼身上的秘密,但眼下他们在一根绳子上,楚婆子当然不会就此事做什么文章。 可日后,那就说不定了…… 姜小楼还不知道她又被人抓住了一个把柄,依然在一个一个解决着幽冥一脉的修士,专门对自己人下手,毫不留情。 就算是魔修,看见她战斗之中的模样,也不得不信了江枫这是为爱二度入魔,不然大家一起入的魔,凭什么江枫的修为能够进境那么快? 玉英沉着脸,已经和流月过了几招。 他阴沉沉看着流月,威胁道。 “你若是现在回来,还能保住一命。” 流月呼吸一滞,却感觉自己和江枫换了个位置。 “她不会跟你回去的!” 姜小楼主动把流月护在身后,和玉英对峙的这一幕,让围观的修士们都躁动了起来。 原本就被扣了一顶带颜色的帽子,又被接连挑衅的玉英脸色已经黑到不能看了。 一直跟着玉英的狗腿子试图驱赶围观的修士们,“都散开!散开!” 可没有人听他们的话,还被围观着狠狠奚落了一番。 “凭什么?幽魂宫又不是你们家的!” “区区一个圣子,还以为自己是下一任宫主吗?” 玉英心中杀意骤起,不只是对着江枫,还对着这些看热闹的修士。 等他成了下一任宫主,这些人休想有什么好下场。 眼下玉英还不能犯了众怒,只能任由这些修士们把幽魂宫结契大典上面的变故传遍魔界,只怕在十天半个月里面这都会是整个魔界的谈资。一想到这里,玉英就恨江枫恨得牙痒痒。 可是……玉英不自觉望向天边的方向,从江枫带走流月,在这个追击的时间里面,消息早就被传出幽魂宫之外了,宫内更应该是人人皆知,那些尊者们为何还没有反应…… …… 幽魂宫中轴线上。 唯一一座与宫门方向相同的宫殿伫立于此,大门紧闭,匾额上面书写着“朱颜”二字。 而在这宫殿之外,赫然就是玉英正焦急期盼着的几位尊者。 幽冥一脉来了两位,荡魂一脉来了三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修士们竟然齐聚于此! 当然这两脉之间也是泾渭分明,每个尊者之间更是保持着距离。 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 大修士们之间的友情几乎是不存在的——尤其是在这些魔界尊者们之间,能在魔界熬到尊者之位的,相互之间早在年少时候就把该结的仇结了,短暂的同盟,也只可能为了利益。 幽魂宫之中这些尊者们抱团,当然也不是因为同出一脉,而是不报团就会被对方碾压,如此以来,他们之间的结盟竟然也奇异地越来越紧密了。 可是,现如今这个幽魂宫主却要除外。 幽魂宫主谁也不靠,在幽魂宫里没有任何盟友,处处树敌,却还是稳稳坐在幽魂宫中轴的主位上面。 她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一个魔界上下都认可的,比现在的姜小楼还要疯的疯子。 可是这样的疯子,同时也是一个天才。 朱颜魔尊楚文茵刚堕魔拜入幽魂宫的时候,人人都想看她的笑话。 昔年的道门圣女,一朝堕入魔门,偏生她那个时候还不是大修士,只是一个刚刚金丹的小修,魔界早就有几个魔尊想要对楚文茵下手。 而当年他们这些尊者还只是金丹元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垂涎过曾经的道门圣女。 可楚文茵也是好运道,拜入幽魂宫就有一个好师父护着,一路护到了化神,然后她杀光了师门上下,夺去了幽魂宫主之位。 欺师灭祖,这是魔界的老传统了,幽魂宫不多,屠仙宫最喜欢干这种事情,每一任宫主都要踩在前人的遗骨上面才能上位。 可屠仙宫那些弟子们也惨,动不动就要被扒皮抽骨的。楚文茵那位师尊,前任朱颜魔尊,不知道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可是护这个徒弟护得紧紧的,让同一代的幽魂宫弟子们都羡慕不已。 但即使如此,楚文茵弑师的时候毫不犹豫,杀了前代朱颜魔尊出来的时候剑上还沾着血,老一代的尊者们都没能在她剑下撑过几招,楚文茵就这样凭着实力坐稳了幽魂宫的宫主之位。 而在她上位以后,依然顶着朱颜这个名字,匾额高高挂起,不知是装模作样的怀念,还是明晃晃的威胁。 这个半路堕魔杀出来的疯子就压在了幽魂宫这些尊者们头上,成为他们所有人心中的阴影,而直到数百年后,他们才好不容易找到她的一丝破绽。 …… 荡魂一脉称号罗平的魔尊在朱颜宫门外来回几步之后,皱眉道,“她果然准备了严密的阵法,就算是集合了我等之力,要破阵至少还要三日。” 在场的五人都是修为在化神以上的尊者,可是朱颜宫竟然布置了他们五人合力,竟然也还要三日才能突破的阵法。 另一位尊者道,“这阵法代价不小,那么她功法有问题的事情应当也没有作假。” 不然,以楚文茵素来的作风,可不是会这样布置防御阵法的,而就算是他们这些同为尊者的大修士,在自己宫中布置的阵法也不会像这样严密。要知道这种防御性的阵法驱动起来耗费的灵石数量巨大,一般情况下布置起来都是为了自己的晚辈。 楚文茵既然这么做了,就代表她或许此时已经没有了反击之力,才只能依赖着阵法。这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几人合力,难道还打不过一个衰弱的楚文茵? 不过…… “她有没有可能并不在这阵法之内?” “不会。若不是因为那封密信,我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就不会合力攻击这阵法,借着法阵之力,她完全可以撑到最后。” 幽冥一脉的七绝尊者道,“只是,那传递消息给我等之人……我仍然觉得他不怀好意,或许所谋不小。” “那又如何呢?”罗平尊者道,“怎样的图谋,才能同时算计到我等五人,至少,我们如今也能印证他给的消息不假……” 把这些尊者汇聚起来的是几封内容相同的密信。 上面明明白白告诉这些尊者幽魂宫之主在下一轮满月之前,都处于一个极其虚弱的状态,但满月之后她就可以恢复到巅峰时期,因此要推翻幽魂宫主,就在这几日之内,而且最好在这几日内众人合力。 一开始尊者们也并不相信,可是相互试探交流了之后,他们发现这信上的也许是事实。 楚文茵一反常态,就算是被他们挑衅也没有出现,更没有猛烈的反击,除了她功法出问题这种解释之外,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原因了。 那么,此时不推翻宫主,更待何时? 楚文茵就是压在这些魔尊们头顶的一把刀,随时可能发疯落下来,相互商议之后,尊者们共同做了这个决定。 宫主身陨之后下一任宫主之位给谁还有待商榷,也许这些魔尊之间又会有一场争斗,但不论如何,楚文茵必须死。 魔尊们开始合力攻击着朱颜宫之外的阵法,并都在心中思忖着幽魂宫主殒命之后,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分到最大那杯羹。 而就在此时,通风报信的小修士才急急忙忙赶来。 “尊者,出大事了!” …… 小修士的表现委实有一些丢人,但是跑过来的也是他挺喜欢的小徒儿,罗平尊者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何事?” “结契大典上面,江枫来抢亲了,幽冥圣女跟着他跑了……” “什么?!” 罗平尊者勃然大怒,脸色铁青问道,“大典如何了?” “大典中断,圣子去追江枫和圣女了……” 小修士微微瑟缩了一下。 虽然罗平尊者震怒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他这样的暴怒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有些不合常理。尤其是这些尊者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罗平尊者又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坏。 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了,而是向着另外四名尊者告辞。 “我先失陪一会。” 幽冥一脉的尊者们也表示了理解。 “流月既然违逆师命,你杀了解气就是了。” “正是正是,杀就杀了。” 幽冥圣女的性命果然在这些尊者们眼里都算不上什么,从大典中断那一刻起,流月就已经是一枚弃子。 “多谢二位体谅。” 罗平尊者的脸色却也没能好起来。 袭击宫主的大事在前,本来是半个领头人的他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离开了,让留下来的四个尊者心中有些异样。 不过是个结契的仪式而已,就算玉英的颜面折了,那也伤不到他这个师祖的面子,何须这么紧张? 这里面难道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结契在流月和玉英看来都代表着两脉的结合,可放在宗主们眼里就不够看了,凡间也有和亲的公主,盟约不照样也是一张废纸。罗平尊者极力推行此事的时候,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 罗平尊者离开朱颜宫之后,先到了举办大典的地方。 主持大典的修士是罗平尊者的一个徒弟,被罗平尊者一巴掌打过去,直接飞到了一边,口中吐血,浑身的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 “蠢货!” 那修士不敢怒也不敢言,昏死在一边。 罗平尊者拿着流月和玉英还未完成的契书,眸色骤然深沉了起来。 “江枫……是吗?” 他念着江枫的名字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啖其血肉。 “让所有人都去追,格杀勿论!如有阻碍者,与其同罪!” 罗平尊者收回了契书,神识在幽魂宫范围内扩散开来,感应着还在追逃的众人。 …… 姜小楼背后凉意骤起,像是被毒蛇扫射了一般。 直觉和隐约的灵感告诉她,这是有大修士出面了。 玉英却是精神一振。 “师祖出面了!江枫,你还能逃到哪里去?还有你……” 他看向流月的眼神,比看向姜小楼的恨意更深。 流月扯住了姜小楼的衣角,姜小楼心道她这是演戏演上瘾了,但也没有挥开,而是配合做出保护的姿态来。 罗平尊者本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区区两个小修士还不值得他动手,但是这二人扰了他一桩大事,罗平尊者心气难平,所以才主动要对她们出手。 姜小楼正在和玉英有来有回交战,而且还在识海之中讨价还价。 “八千!” “五千!” “七千!” “五千!” “六千!” “成交!” 天外楼气到跳脚,一边嘀嘀咕咕这样不行,它会迷路的。 但姜小楼一枚灵石也不愿意多给——而且她确实没有了。 源源不断的灵石来源没了,楚婆子直接无情地告诉她幽魂宫里面也没有这么多灵石。 灵石这东西又不是灵器或者丹药,他们当然不会多留,留着也没有用,还不如多换点灵丹。 姜小楼扼腕,但直接逃回修真界的心思也破灭了,只能在这里和天外楼折腾。 罗平尊者出现的瞬间,一道灵力激荡着在场所有人的神魂。 “就是现在!” 姜小楼心中默念,天外楼灵光亮起。 寒光好不容情地向着姜小楼和流月袭来的时候,姜小楼突然把她抱紧了。 “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流月心中骤生绝望之感。 她才不想和江枫死在一起,但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长刀穿过姜小楼的身体之后穿透了流月,钉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被罗平尊者的大手抹去,但就在最后一刻,流月的脸上愕然的神情凝固住了。 二人尸首无存,只有那把江枫拿来和流月殉情的刀留了下来,铮得一声落到了原地。 被罗平尊者攻击扫射到的修士们同样也是伤重,有些已经咳血了,但见到那把长刀的时候,却不由也感慨了起来。 没想到魔修之中,竟然也能有这样的有情人啊…… 而罗平尊者一击之后,并没有看剩下的人,直接灵光摄走了玉英,重回大典的场地。 …… 与此同时,朱颜宫内。 外面的魔尊们还在狂暴地攻击着阵法,宫内却好似并察觉不到阵法的波澜一般。 一只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剥开了紫色的葡萄,喂到正斜斜倚在榻上的女子口中。 俊美又荏弱的男子问道,“您真的决定是她了?” “她有什么不好的?”一身红衣的楚文茵斜斜看了他一眼,又不紧不慢道,“这不关你的事情。” 男子脸一白。 楚文茵没说明白,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警告,是在告诫他僭越了。朱颜魔尊此时是宠他,但也不是没宠过旁人,而那些僭越之人的下场…… 他没敢再想下去,而是认真剥着葡萄。 楚文茵面前是一面水镜,正映着姜小楼和流月紧紧抱住的身影。不同的是,在这面镜子里面姜小楼不再是江枫的模样,而是被替换成了初次和楚文茵相见时候的样子。 男子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带着担忧问道,“您将她扔出去是磨砺,可若是有个万一……” “万一她要是死了……本座就换个人呀。” 楚文茵的语气天真又残忍,却又好像是在向着男子撒娇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453591、dx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昭蓝、happyface 20瓶;Aorfati 7瓶;dxd 6瓶; 79、第 79 章 玉英惴惴不安站在罗平尊者身前, 恭敬地唤了一声。 “师祖。” 罗平尊者用一种异样的慈祥的眼神看着他,让玉英心中的不安少了一点。 他是罗平尊者真传弟子的真传,出身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这个圣子之位更是罗平尊者力保玉英上位, 但是搞砸了结契这件事情,从罗平尊者的表现看来他是很生气的。 但是这件事情,说到底也不是玉英的错,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想到幽冥圣女流月, 玉英拳头攥得更紧了。流月虽已死, 可是她带给玉英的羞辱玉英此生难忘, 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罗平尊者还打量着玉英。 “好孩子。”他的怒意像是被掩藏在海平面下的惊涛,又好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澜。 “你对本脉的忠心, 师祖是知道的。此次的意外, 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玉英心中大喜,正欲说些什么表忠心的话来,忽然呼吸一滞, 整个人都僵住了。 罗平尊者无声无息地掌控了玉英的身体,表情依然慈爱又和蔼, 口中说出来的话却魔性十足。 “本座向你保证,玉英仍然会是荡魂一脉的圣子,你就安心地去吧。” 玉英的脖子歪到了一边, 显然已经神魂不存, 罗平尊者从怀中拿出了婚契,一狠心又撕扯下来自己的一块血肉, 喃喃不知道念着什么。 而随着罗平尊者的话音, 已经昏死过去的玉英的身体渐渐动了起来,扭曲地移动了几下之后,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很容易认出来这并不是玉英本人, 因为不论如何,玉英也不可能用那种轻蔑而又漠然的眼神看向罗平尊者。 而罗平尊者竟然也没有怒意,堂堂魔尊,此时却恭恭敬敬地束手,等待着这刚刚进入玉英身体内的神魂熟悉这一切。 “为何……只有一人……” 这声音嘶哑,又好像是吊着嗓子发出的,宛如戏文之中凄惨的鬼魂,粗粝而又滞涩,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另一具容器出了意外。” 失去那块血肉之后,罗平尊者的面色不免有些苍白,恭谨地解释着。 “废物!” 就像罗平尊者对待他的弟子们那样,这个玉英也如此对待者罗平尊者,依然用那种尖利的声音斥责着。 “不过……你也算是有功……” 玉英像是咳嗽一样笑着,满意地感受着这具身体。 …… 流月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逃过了什么。 罗平尊者袭来的时候,她心中已经绝望,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不曾料到的是,她居然还能有意识留下,死后的世界或许就像出生之前一样,浸泡在水里…… 水里?! 流月睁开眼,看见了姜小楼不善的眼神。 “你不会游泳吗?” 姜小楼的衣服被流月紧紧扯着,流月自从进入到水中之后就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拽着姜小楼不放。 “我……” 流月结巴了一瞬,调息回来之后浮出水面,骤然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 “你别看!!” 大红色的法衣已经在追击的过程之中被撕扯开来,又被水浸泡过,本来就只是个样子货的衣裳竟也湿透了——这倒不是制作法衣之人偷工减料,而是这套衣裳就是这种效果。洞房花烛夜,新娘的衣服剑枪不入滴水不进,难免有些扫兴。 但制作这套法衣的人也没有想过会有人穿着它落水。哪怕流月能用灵力驱散水分,在一开始的时候却还是被姜小楼一览无余了。 “有什么好看的?” 姜小楼撇撇嘴,别过脸去等流月自己整理。 不过,她的耳根出现了一丝丝诡异的红晕——有对比才有突出,和楚书卉那个小丫头比起来流月确实是不一样。 楚婆子吃吃地笑了出来,弄得姜小楼背后发凉。 “你猜,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杀我。” 姜小楼面无表情回答道,然后又听见楚婆子阴森森又娇嗔的笑声。 “你呀,不解风情。” 若真论起风情来,在姜小楼的观感里面,楚婆子是要胜过流月的。单论这把一句话绕着弯拖出来长音的功夫,流月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楚婆子一句话就能让人浑身酥麻了。 可反正姜小楼也没有酥,她只是失神了一瞬间。 同样是衣衫不整的小姑娘,同样有人在她耳边问一些有的没的,只是再没有人会提及灵石还是话本子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流月已经打理好了自己,转过身来面对着姜小楼。 “……你究竟是谁?” 她死死盯着姜小楼,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来一个答案。 可是姜小楼身上江枫的伪装滴水不露,只从眼神更是没有任何破绽。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姜小楼冷冷道,“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你知道的,出去了你也是一死。” 流月抿唇,似乎有一些委屈,但这样的表情也没能为她带来姜小楼任何的怜悯,郎心似铁,她只能放弃卖可怜这一招,乖乖地点头。 只从姜小楼能够带着她从罗平尊者手中逃生这一点,在流月心中姜小楼的形象就高深莫测起来,这个男人该死的神秘……但也该死的冷酷。 这让流月忍不住对姜小楼产生出好奇和一丝流月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依赖之感,但又掺杂在恨意和畏惧之中,姜小楼当然也不知道,只有楚婆子看破了一切,但她偏偏就不说。 而被姜小楼狠狠拒绝之后,流月才来得及打量自己周围的环境。 有些熟悉,但并没有那么熟悉。 “这里是……幽冥海?” 流月忍不住看了姜小楼一眼。 姜小楼没理她。 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猜测的事情,尤其是姜小楼已经带着流月来到了这里。数日前幽冥海之中的变故和姜小楼有关是必然的——但流月会想给杜成华主持正义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流月这个伟大的发现,只能在她心里巩固了一下姜小楼的神秘罢了,当然,还有冷漠。 楚婆子像是看不下去了,“你待她好一点,她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我要她死心塌地做什么?而且……”姜小楼皱眉道,“她连一句江枫都没有问过。” 江枫不论如何,待流月总归是不错的,可是姜小楼装成江枫的样子以后,明知道江枫去向不明,流月却根本就不关心。这让姜小楼有那么一点点无法信任流月,不过话说回来,流月本来也只是被她强行拐走的,双方毫无信任可言。 “这关江枫什么事情?” 楚婆子先是问了一问,然后自己想明白了,又是一阵笑声。 “你和江枫不一样的。” 姜小楼当然也不会把自己和江枫类比,不过听着楚婆子的笑声,她也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不自在。 楚婆子倒像是起了兴致,不紧不慢道,“江枫和流月之间,流月在上,你和流月之间,流月却要依附于你。倘若你不得不和流月位置颠倒,而且遇见的是一个修为高深,又待你不错的男人,你会如何?” 姜小楼思索了一下道:“拼命修炼然后锤爆他啊!” 虽然不想承认她对流月做出的这些事情并不道德,但是易位处之姜小楼肯定不能忍,所以她也是这么揣测流月的。但流月一时半会也不能把姜小楼怎么样,只要她不改换功法姜小楼就也还是她的克星,所以姜小楼才没有一狠心斩草除根。 “……但流月不会这么做的。” 楚婆子像是呛了一声,发出了诡异的咳嗽声音来。 “不过,老身还是喜欢你,更喜欢你了。” “……” 从欣赏到喜欢,姜小楼只能用无言表示自己的敬谢不敏。 “老身也是这么做的。” 楚婆子像是有一些怀念的情绪,但很快被她隐去,换成了不明意味的笑声。 姜小楼索性开始了修炼。 幽冥海的范围之内,既不可能有人像她一样传送进来,流月也不可能自行离开,她们二人相当是在一座孤岛之上,没有人打扰,不如还是修炼吧。 半晌之后,楚婆子才好像停住了笑声,然后蛰了蜇姜小楼。 “你就准备在这里待到满月?” “有什么不好吗?”姜小楼认真发问,“在外人看来我和流月已经死了,幽冥海又不会这么快重启,就算是追查也大概查不到这里,在这里等到满月就好……” 她选择的地点简直完美无缺,姜小楼非常满意。 “好,很好……” 楚婆子像是咬牙切齿地夸赞了她一番,墨迹翻卷着,又隐藏了起来。 姜小楼继续修炼。 被这个魔尊缠上是一个意外,她又暂时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和楚婆子共存,何以解忧,唯有修炼罢了…… …… 朱颜宫之内。 葡萄剥完了还有石榴,男子不敢耽搁,但是魔尊大人就好像被人取悦了一般,用不着他讨好就自顾自笑了起来,又自顾自有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怒意。 莫不成是魔尊的新宠? 能够牵动朱颜魔尊的心绪到这个地步的人,也并不多见了…… 忽略掉自己心中小小的酸意,男子认真剥着石榴,却被楚文茵推开了。 “找个地方藏着,可别让我看见你死了……” 话是这么说着,可是她的语气里面一点温情也没有,眼神更是看不出一分一毫的情谊来。 男子恭谨地跪拜行礼。 他知道自己在朱颜魔尊楚文茵心中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她有多怜惜,若是被旁人拿来威胁楚文茵,楚文茵不可能有任何的犹豫。 但性命宝贵,他当然也还是要顾惜着自己。 “您多保重。” 男子离开之后,楚文茵才又拈起了一颗石榴。 朱红色的果子在她的指尖泛着光,楚文茵的手白皙如玉,比那男子还要好看许多。 但她既不会欣赏自己的手,也不怜惜那颗石榴,只是稍稍一用力,饱满的汁水就在她指尖爆开,喷溅出如血的赤色。 宫殿之中的阵法还在激烈地晃动着,殿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以修士的感知很容易可以发现殿外的廊柱都已经倒塌大半,也就是这座宫殿并不依靠于这些廊柱,才没影响到内殿。若是换做凡间的殿堂,早就已经完全倒塌了。 这不是朱颜宫第一次被毁,这座宫殿本来也就是反反复复在毁灭之后又建立起来的,甚至也不只是朱颜宫,整座幽魂宫都是如此——当然玄月宫和屠仙宫也没有幸免于难,玄月宫的月亮都塌了几个了,魔道的建筑总是很新,换一任主人就换一座新的宫殿。 正道却不是这样,佛门之人时常吹嘘他们的大殿有万年之久,而道门,光是藏书阁里的道藏岁数加起来就要以亿计数。 楚文茵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过道门,而在这单纯的回忆里面也并没有掺杂着名为思念的情绪,但是这一瞬间里面,她却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一种厌烦,一种恨不得自己先毁灭了这座朱颜宫,乃至幽魂宫,乃至整个魔界,整个世界的厌烦。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 “只要再过一日即可!” 罗平尊者扬头望了一眼天空,赤色的上弦月若隐若现,离满月还有很远,他们并不急切,只是已经提前开始在心中酝酿着喜悦之情。 牢不可破的阵法在五个魔尊的围攻之下也很难保持原状,铭刻着阵纹的廊柱一个个倒塌,从外界可以看见朱颜宫内部修士们匆忙逃窜着。 仗着有魔尊撑腰,平时这些人总是趾高气昂的,大难临头之时,该慌张的不也还是慌张失措了起来。 围攻朱颜宫的只有几个尊者,小修士们不知此事的也不会忘朱颜宫前面凑,知道的就更不会了,幽魂宫内外都是山雨欲来,但又保持着可疑的平静。 五个尊者还在埋头苦干着,这个时候他们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倒像是期待着分割猎物尸体的鬣狗。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那原本就已经是一座空中楼阁的朱颜宫主动解体,从外部被破坏大半的阵法更是露出了重重的裂纹…… “不好,快退!” 一名魔尊先是倒退几步,才有大喝一声。 他是反应最快的那个,还在埋头破坏的魔尊就惨了,直接被崩裂的阵法给炸伤了,伤势不重,但她也吐出了一口血来。 “她要鱼死网破!” “鱼虽死,网未破。” 罗平尊者冷冷道,此时,众人已经看见了那个撕裂阵法的女子。 红月之下,楚文茵红衣墨发,她不是幽冥一道的修士,但赤色的月光却好像要穿过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身体。 五位魔尊都是心中一震。 楚文茵留给他们的阴影太深了,几乎是要横跨在他们心上的一座大山,但也因此,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地对付她,直到楚文茵身死。 “朱颜,你果然到了最衰弱的时候!” 罗平尊者率先点破这一点,同时也震醒了别的为楚文茵其实所摄的魔尊。 是的,这是她最弱小的时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杀死楚文茵的时机,五名魔尊没有相互交流,默契地呈包围之态。 “说得不错。”楚文茵冷笑道,“但就凭你们这几个废物,连最衰弱的我也打不过。” “不要听她胡言!” 罗平尊者道,“动手!她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五道亮光同时向楚文茵袭击而去,有刀剑,锁链,幽冥一脉用得则是虚实之中的幽冥之掌的虚影。 楚文茵长发飞扬,手中是一把赤色的长剑,这些尊者们并不陌生,这就是沾染了前人朱颜魔尊满门的那把赤炎魔剑,可是剑毕竟也只是剑,只要主人软弱无力,刀剑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五人围攻而上,但见那剑影一转,竟是劈出了半个月轮一般的形状,径直向着荡魂一脉一位尊者而去! 赤色的剑光闪过,半个幽魂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荡魂一脉的尊者瞬息之间就身首分离,志得意满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该死!她根本就还是全盛期!” 七绝魔尊惊呼一声,直接倒退出去,跑得远远的。 他本来就在战圈边缘,而且还有一些小心思,随时都准备逃跑。 剑光又是绕了一个半圆,向着其余人追击而来,四人俱是匆匆逃窜,但那一击得中的魔剑却没有乘胜出击,反而消失不见了! “……跑了?” “那情报没有错!” 可就算是衰弱期的楚文茵,也能一剑一个魔尊,如何让他们不畏惧。 此时,女子的声音却远远传来。 “月圆之前,本座的确并非巅峰期,还有七日,本座不会离开幽魂宫,你们敢来找本座吗?” “呵……” 一长串的笑容消散在月光之中,四名尊者眼中都是骇然之色。 “她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陷阱?” 罗平尊者面带狠戾之色道,“不!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其余三人却没有那么赞同他,七绝尊者更是一句话不说直接逃了。 “这个胆小鬼!难道他觉得楚文茵回来还能放他一条命?!” 七绝虽然参与了这件事情,可是从头到尾都出人不出力,还真的说不准。 剩下两位尊者的面色就难看了起来。 “找!她既然如此自信,那就让她再也无法离开幽魂宫!” 楚文茵虽然是个疯子,但也是个实诚的疯子,她自己承认的并非巅峰期和不会离开幽魂宫就不会是谎言,而至于缘由……他们是不懂疯子的,说不定她终于准备找死了呢? 这三位尊者名下所有的弟子们都被召集在了一起,那位死去的尊者庇护的弟子们也不得不参与进来,幽魂宫上下,倒是狠狠热闹了几天。 罗平尊者则和玉英碰了面。 “找人啊……”玉英的声音已经很正常了,只是还要高一些,“我来算一算。” 只见他双手变换了几个姿势,一弯手掌就推出了一张幽魂宫的地形图,上面却是密密麻麻几十个红点。 “有点意思。”玉英勾起唇角道,“照着这些方位分头去找,我也去。” …… 姜小楼在幽冥海里面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天空。 离满月依然不近。 流月已经浸泡在幽冥海之中,抓住这个机会薅幽冥一脉的羊毛,姜小楼却没办法,只能在岸上修炼着《铸剑术》。 幽冥海内外隔绝,姜小楼并不知道楚文茵留下的那句话,但也能察觉到幽魂宫似乎有变故。 她想了想,索性也跳进了幽冥海里面,不用幽冥海的力量修炼就是了,借着幽冥海隐藏一下,也是一个好主意。 在这个时候,姜小楼身上的墨迹骤然变得滚烫了起来。 “您这是做什么呢?!” 姜小楼一惊,感觉到墨团的变化,墨团不再遮遮掩掩,反而毫无顾忌地向外散发着消息。 “不想看你闲着罢了。” 有病啊! 姜小楼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完美躲藏地点,最后确实被赖在她身上的楚婆子给暴露的,而且最初让她逃的也是楚婆子……该不会是把她当成诱饵了吧?! 姜小楼面色一沉,往幽冥海之下潜得更深了一点,连带着把流月也拽了下去。 对流月,她就简单粗暴了一点,直接警告道,“不许出声,不许动。” 流月一直很听话,也停下了自己的吸收,但就在这个时候,海面上波澜骤起! 玉英只身一人,一掌击到幽冥海之上,蕴藏着力量的海浪在他这一击之下也没能拖延一二,姜小楼和流月直接暴露在了玉英面前! “出来吧。” 玉英含着笑道,手掌却毫不犹豫摄向了流月! 姜小楼当机立断,用御人之法反控了流月,浮出水面和玉英对战。 幽冥一脉的功法像是对玉英没有什么用处一般,流月的反击也不曾落到实处,姜小楼试着出击,被玉英轻飘飘躲过了,他看着二人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两只小老鼠一样居高临下。 “是你吗?还是你?” 玉英掐尖了嗓子说话的声音比楚婆子还要阴森,姜小楼皱眉躲开,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是玉英!” 流月尖叫一声,狠狠一掌推向了玉英,但是在将要击到玉英身上的时候流月却主动收起了攻击,眼神都浑浑噩噩的,不自觉向玉英靠近。 她一边抗拒一边接近着玉英,眼神时而愤怒时而崇敬。 “搞什么啊?” 姜小楼吓得倒退几步远离玉英,流月虽然在她看来不强,可论起心性,并不算差,这个玉英,或者说伪装成玉英的修士到底是用了什么邪法才能把她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幕实在太过邪性,姜小楼又觉得有些熟悉之感,可是也说不上来。 楚婆子在她身上吃吃笑着,对姜小楼面临的危机毫无所觉一般。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未来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馬荒 30瓶;鱼薇苒 10瓶;Anthonys 5瓶;啊咧咧~ 1瓶; 80、第 80 章 姜小楼总算想到了玉英的邪性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鬼哭岭的石像, 铸剑峰后山诡异的气息,以及天外楼第九十一层……她竟然已经遇见了这么多次。 但毫无疑问,最邪门的还是这个有意识, 而且在主动利用着这种邪性的玉英。 “这是什么东西?” “说话!” 姜小楼当然不敢这么逼问楚婆子,所以她矛头对准的是好拿捏的那个。 然而平日里面聒噪无比的天外楼在此时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装模作样的,在姜小楼识海里面装鹌鹑。 姜小楼……也不能把它怎么样。 她在明面上是天外楼主人, 可这个宗主的名号水分有多大就不用说了, 天外楼更是一个年级是姜小楼几千倍的灵器, 它能乖乖跟在姜小楼身边姜小楼都怀疑它图谋不轨。 但是在这种事关生死的时刻,天外楼居然也还要装死? 姜小楼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但没等她和天外楼闹起来, 楚婆子就提醒道,“小心了!” 携着幽冥气息的一掌向姜小楼袭来,显然并不是来自玉英, 而是流月! 姜小楼险之又险躲过去,也能感觉到流月的挣扎。 可是她只能机械地攻击着姜小楼, 在她身后,玉英还在放肆地笑着。 “你们……是一对吗?有……情……人?” 玉英舔了舔下唇,自己不直接攻击姜小楼, 而是完全转而控制着流月来攻击。 这样的场面似乎让他很开心, 不论是流月的挣扎,还是姜小楼的投鼠忌器——这么看来她们还真像是一对有情人。 姜小楼在心里暗骂一声, 又一次躲过了流月的攻击。 在这样下去她还能躲, 但是流月就不一定了…… 姜小楼并非嗜杀之人,可这玉英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想要让她和流月不死不休, 二人不论是谁杀了谁,都能让玉英很高兴! 这就是个变态! 玉英放浪的笑声在幽冥海之上回荡着,和姜小楼识海里面楚婆子的笑声二重合奏,吵得姜小楼脑壳子都是疼的。 而与此同时,流月的攻击也越来越狠辣了! 如果说在最开始,流月对姜小楼还手下留情几分,那么在被控制久了之后,流月根本就不留手,招招都冲着要害去,而且每一道灵力都蓄力已久。 玉英冷漠的嘲讽的表情让姜小楼心中怒火骤起,楚婆子则是又往上添了一把火。 “杀了她不就行了?怎么这个时候怜香惜玉起来了?” “我偏不杀!” 如果无缘无故流月就这么对姜小楼下狠手,姜小楼当然不会犹豫,可是这并非她的本心,而且虽然此时杀了流月是最优解,但也正中玉英下怀,姜小楼才不愿意让玉英痛快。 “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楚婆子接连两声嘲讽着,发出断续的笑声来。 姜小楼没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而且告诉楚婆子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她疾步冲到了流月身前,身形迅捷,步法如鬼影一般,而在这短短的距离里面,流月的攻击就像是被姜小楼完全无视了一样! “您忘了一件事情……” 姜小楼唇角微扬,右手五指张开又收紧,大锤出现在了姜小楼手中! 来到魔域之后,为了隐姓埋名,姜小楼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本命武器,但她从来都不是江枫,也不只是幽冥一脉的修士。 “我可是一个锤修呀!” 大锤砸向了流月的后颈,力道极重,但还有所保留,重重的一声巨响以后,流月双目圆睁,似乎在剧痛之中找回了一些意识,但很快就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玉英并不急切,冷眼看着,楚婆子也冷眼瞧着。 “没有用的,等她醒了,也还是会被接着控制……你能救她几次?” 姜小楼不语,从袖中拿出了一瓶灵丹出来,全部都给流月喂了进去。 在她这么做的时候,玉英也没有选择阻止,而是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戏台之上的丑角一样。 “看来是你?” 玉英的尾音微微扬了起来,在这一瞬间里面,他才像是那个戏子。 “我管你是谁呢?!” 姜小楼把流月放到一边,执起大锤就冲到了玉英的身前。出乎预料的是,玉英根本就没有阻止,而是和姜小楼二人对视。 然后,玉英就被一锤子打了出去,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他为什么不躲?” 姜小楼莫名其妙之时,幽冥海如同被强行分开来一般,玉英的身影从海中浮现出来,而与此同时,他手中多了一把刀! 这是在姜小楼和荡魂圣子玉英的缠斗过程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把刀! “你该死。” 这个玉英又像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表情平静,语气就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审判一般。 玉英手中的短刀横切过来的时候,姜小楼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 荡魂圣子玉英本身的修为并没有比姜小楼高多少,而这个新的玉英如果是在用原本那个玉英的身体,那么除了神魂以外,他也没有办法使用超过玉英本身修为的法门,从一开始,他的攻击手段就是利用流月来攻击姜小楼,让她们二人内讧罢了。 然而这把刀不一样,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的模样,但在姜小楼的感知之中,这应当是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可怕的兵器。 在短刀横切之时,空中的幽冥海水也被分成两半,抽刀断水,水珠再也没能合拢! “你可真是运气不好。” 楚婆子幽幽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面已经判定了姜小楼的死亡。 她不难过,也不内疚,只有一点点遗憾罢了。姜小楼到底也是她很欣赏的人,只可惜就是运气不好,但运也是命的一部分,楚文茵是信的——虽然在所有人看来她都是不信命的那个人,可事实上她比谁都要相信这种东西。 姜小楼听着她凉飕飕的话音,就知道楚婆子从来都没有和她绑在一条绳子上面过,不然楚婆子不可能一点焦急感都没有,像是局外人一样旁观着。 但敌人是楚婆子引来的,命却是姜小楼自己的,弱小如她,既不能反抗楚婆子强行的依附,也同样不能胜过玉英这把刀。 若是真的命丧此地,也许除了楚婆子世上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但其实从落入虚空之中开始,剑宗或许也已经认定了她的死亡。 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心中虽然如此作想,但那看似无可逃避的短刀横切过来的时候,姜小楼还是免不了绝望了起来,脑海之中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还在愣什么?!” 天外楼的声音震醒了姜小楼,也让她顿时反应过来。 天外楼总算靠谱了一次,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姜小楼挪移到了一侧,躲过了这一刀。 “他只能出一刀……而你也只能逃一次。” 姜小楼没有再犹豫,纵身跳起来,大锤从天而降,和短刀兵刃相接! 正如天外楼所说,在天外楼帮助姜小楼短暂地移动了一瞬之后,那把刀上面仿佛能够分离天地的气势也消失不见,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神兵罢了! 世上没有战无不胜之兵刃,也没有不可战胜之人…… 无名剑意之势率先与短刀碰撞,紧随其后则是接连不断的撞击声,生死边缘游走一番之后,姜小楼反而更加坚定了起来,原本被玉英影响了一些的心境也顿时稳固了。 “你……大胆!” 玉英也像是被姜小楼激怒了一样,短刀攻势越来越猛,果然他还并不熟悉原本属于荡魂圣子的功法,除了本身境界之外,最强的就是这把刀了。 但……姜小楼最强的也是她的锤法! 玉英的杀手锏没能一击致命之后,他就不得不和姜小楼在同一水平线之上交战,而且这具身体也狠狠拖累了他的发挥,让他曾经的那些满意情绪也都消失不见。 姜小楼和玉英的近身战斗之中,反而是姜小楼优势更多! 荡魂圣子玉英本来也不是体修,更不是专精战法的修士,比起战法之道,整个幽魂宫上下都更擅长远攻和偷袭……而唯一一个例外是宫主楚文茵,所以她也是被幽魂宫排斥之人。 姜小楼躲过那一刀之后,楚婆子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又过了片刻,那团墨迹才活跃了起来。 “魁三,魖九,步七星。” 姜小楼闻言,并没有犹豫,按照楚婆子的提点前行,躲过玉英的一刀之后,大锤落在玉英的脚腕处。 在姜小楼看不见的地方,墨迹点了点头,还颤了一瞬。 方才她所言是一种生僻又偏门的步法,若非是涉猎广博,根本就不可能听懂这套由禹罡图变化而来的步法,而若不是反应灵敏,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依照着她的提示来行进,巧妙地给了玉英一击。 一个试探之后,楚婆子给的提示越来越多了。 她的战斗经验姜小楼比不过,眼光更是姜小楼难以匹及的,有楚婆子不遗余力的帮助,在面对狂躁的玉英的时候,姜小楼却反而游刃有余了起来,短刀来来去去,也无法再奈她如何。 一个同是体修和锤修的姜小楼,再加上一个身经百战的楚婆子,这样的组合面前玉英毫无胜算,约战越怒,在他看来,姜小楼前后战法的变化简直是胆大包天在拿他练手。 幽冥海上水波翻涌,二人交战的范围里面水花飞溅,时不时就要掀起一阵巨浪来。 姜小楼渐入佳境之时,玉英望向了她的身后…… 流月迷迷茫茫醒了过来,不知所措地摸了一下已经肿起来的后脑勺,然后和玉英对视了一瞬。 她的眼中满是痛苦的挣扎,而玉英则又得意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馬荒 10瓶;caprice、昀夕 1瓶; 81、第 81 章 楚婆子嗤笑了一声。 “你不杀了她, 也没有困住她,等着她来杀你吗?江枫也没有这么蠢……” 姜小楼皱眉,和玉英同时准备控制流月的时候, 却发现流月主动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她在原地绕了几圈,既不看玉英也不看姜小楼,没有任何攻击性一般,纵身一跃, 一头跳进了水中, 然后疯狂地游了起来…… 越过澄澈的幽冥海水可以清楚看见流月的行动, 她的身形依然很美,浑身各处的线条都很流畅, 大红色的法衣在水中散开来, 就像锦鲤长长的鱼鳍,流月的身影矫健而又美丽,但不论她的身形有多么完美, 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好好的丫头,为什么要像一只□□一样。” 楚婆子像是捏着鼻子说出的这句话, 墨迹拧成一团,满满都是嫌弃。 “……” 姜小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接茬。 流月……可能真的不会游泳吧。 如果等她彻底清醒过来知道了这一幕大概会羞愤欲死, 可是姜小楼本来也是为了保住她的命, 于是又心安理得地放下心来,让流月自己游去, 而她再度和玉英交上了手。 “为什么?!” 流月没有反应的时候, 玉英气急败坏地大骂出来。 在这样激烈的情绪里面,他才好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但气只是一瞬, 恨也只是一瞬,又终究回归了冷漠 “你做了什么?” 玉英身上散发的气息让姜小楼本能地产生了反感,而且她当然不会回答玉英这个问题,给玉英解释一番毫无意义,还浪费时间。 “你做了什么?” 楚婆子也跟着询问,姜小楼却不能不回了。 “灵机阁新出的小药丸您知道吧,”姜小楼睁着眼说瞎话道,“一颗肾不亏,一瓶下去摸不着北。最适合这种情况了。” 楚婆子阴恻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寻根问底。 玉英还在呢,这个时候不急着找姜小楼的麻烦。只是从她下意识就跟着玉英问出来的反应来看,她也非常在意这件事情。 姜小楼也知道早晚是逃不过的,但在那之前,还是先解决玉英要紧。 不能挟制流月,就又是玉英和姜小楼一对一单挑,楚婆子不再出言,面对玉英的只是姜小楼一人了。 短刀气劲缠绵,和大锤紧紧纠缠到了一起,刀气延续不绝,所过之处幽冥海之中翻滚起一道白浪。 姜小楼不自觉皱起了眉。 玉英变弱了……或者也不能这么说,然而在玉英第一次出刀时候的刀气,却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样炽烈不可挡的锋刃如何会与这等缠绵如丝雨的刀气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呢? 只是,像这样的“人”也并不能以常人而论,正如姜小楼所有的猜测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失去了楚婆子在侧的提点,姜小楼也时强时弱的,然而在这个时候,才是拿玉英练手的好时机。 此地既没有外人,玉英又是丝毫不知道她底细的,莫说是姜小楼了,江枫和流月他也未必认识,那么倒也正好。 姜小楼毫无顾忌地攻击着,一手大锤,一手则是时隐时现的幽冥之态,身躯也是或真或幻。 玉英时而感觉自己的攻击没有落到实处,飘飘渺渺穿过了姜小楼的身体,时而又感觉自己是在攻击一团坚不可摧之物! 但大锤却从未落空,而且因为尘封许久,片刻的磨合之后,就和姜小楼无比完美地配合了起来! 幽冥海之上的气流接连发出爆鸣之声,连带着海浪也炸开一团又一团的水花,流月已经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姜小楼衣衫破裂,身上却没有什么伤痕,只有战意越来越浓! 砰砰砰砰——击中玉英的不只是大锤,还有幽冥海水! 海浪席卷而起,如同势不可挡的天灾一般,漩涡中央是被挤压的玉英,和行动毫无顾忌的姜小楼。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玉英猛然睁大眼看向姜小楼,神态之中罕见地出现了惊惶之色。 “你……不可能……不可能……” 姜小楼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她隔着水花接连攻击着,非常得心应手,玉英的短刀被阻拦在幽冥海水以外,而被海水包围着的他,已经可以说是落入了姜小楼的掌心了。 姜小楼掐住了玉英的脖颈,如同对待流月一般,大锤在他的颈后接连砸了数十下,并不致命,但是玉英是否会因为这样的重击产生什么后遗症并不是姜小楼会考虑的事情。 “等……” 楚婆子原本出言拦了一下,见状又闭上了嘴,安心待在一边。 玉英软绵绵倒了下来,又被姜小楼拖到了一边,补上了一锤,彻底不再清醒。 “要怎么才能彻底杀了他?” 姜小楼问道。 “……杀不了的。” 楚婆子道,“剩下的就不是你的事情了,看好他。” 姜小楼一怔,还没等她叫住楚婆子,那缠在她身上不放的墨迹就主动消失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幽冥海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除了流月翻起的水花。 姜小楼只能把玉英像是拖尸体一样拖到一边,为了防止他清醒过来,还要时不时补上一锤子。 大锤瞄准玉英的后脑勺,像砸海滩边的椰子一样重击。 而哪怕玉英看起来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姜小楼依然非常警惕。她搜遍了玉英全身都没能找到玉英的短刀,也不知道它原本藏在哪里。 的确如楚婆子所言,姜小楼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玉英,这不是属于姜小楼的战场,她只是一个恰好被楚婆子遇见的倒霉人罢了。 姜小楼守着玉英,先是自己调息,平复了以后,才又冷冷地问道,“要怎么才能彻底杀了他……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拖得长了一点,流露出了并不符合姜小楼一贯语气的冷厉。 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了一个名字来。 “天。外。楼。” “……” “咦?发生什么了?” 天外楼若无其事地探出头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强行使用着无比活泼跳跃的语气。 “别装。”姜小楼依然很冷厉道,“我知道也许你并不愿意我来做这个宗主……三万年了,御灵宗早就没了,没必要让一个多余的宗主来束缚你。你在混沌海外那么多年,也不需要一个多余的主人。” “我们好聚好散,怎么样,你尽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器灵,而我依然只不过是一个小修士罢了,做不起你天外楼的主人。”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姜小楼非常平静,她也思虑已久,甚至用不着什么犹豫就直接说出口。 “你能从无尽虚空之中带我离开,已经足够了。你走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天外楼凝滞了一瞬,不太自然地问道。 “字面意思,我们拆伙。”姜小楼毫不留情,“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拘束你——其实这个宗主的位置,本来也就对你没有任何约束不是吗?” 她是能察觉到的。 比起主从,姜小楼自己和天外楼之间更像是干系不大的修士和灵器——就像当初的姜小楼和云七一样,她并不能完全控制天外楼,不单单是因为天外楼本身的品级要比她更高。 天外楼本身是没有束缚的,当年那些建造天外楼的御灵宗修士们仿佛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点,他们给了它灵智,也给了它自由,而将宗主之位传给姜小楼,则是御灵宗主随手为之的事情,他并没有给姜小楼留下后患的意思,但也许也没有考虑到天外楼本身的意愿。 姜小楼非常豁达地道,“令牌也给你,如果你能找到下一任宗主的人选,就自行传承吧。” “不……”天外楼终于反驳道,“世上只会有一个宗主,而我也不过只是御灵宗的器灵……我是不会离开的。” “但我不想要你了……也不需要你了。”姜小楼深思熟虑之后做出来的打算,没有留下什么回转的余地,“你的神通确实很厉害,但我不知道你下一次还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 器灵沉默了一瞬,而后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我不相信。” 姜小楼平静地道。 不远处玉英□□一声,被姜小楼补了一锤子,又倒了下去,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次确实是个意外,”器灵纠结道,“好吧……这个意外的原因是,空间一道玄之又玄,我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偏离原本定下的落脚点的原因是这里似乎散落了我的一部分,在虚空之中和我相互呼应,所以我才从轨道上面偏移了一段……” 器灵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是故意的!” 姜小楼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点。 “你的一部分?” “不在这里。”天外楼道,“也许在附近吧……但以我的感知来看,这个距离又近又远……” “你为什么会失去一部分?” “……” 天外楼不肯说了,可是在这个气氛里面它再不解释,只怕姜小楼又要把他抛弃,器灵只能满心纠结,艰难地道,“我不能说……” “你还有多少不能说的?” 姜小楼扯了扯嘴角,讽刺地道。 天外楼下意识道:“那太多了。” “……” “不是,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你全都会知道的……” 姜小楼怔住了一瞬。 她想到了御灵宗主临别时候的话语……以后他们还会再见面的,这是不是也在天外楼的不能说范围里面? 她沉思的时候下意识板着脸没有表情,把天外楼又是吓得够呛。 “好吧,我发誓,从今往后,只要你问,只要是我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有任何隐瞒。” 但姜小楼不问器灵就不一定会解释了。 这话语里面埋着的陷阱姜小楼哪里不明白,可是器灵这个油盐不进的模样能逼出这么几句话来也很不容易了,她深吸一口气,心道来日方长。 姜小楼指了指玉英问道,“那他呢?” 天外楼顿了顿,热情,而又谄媚地道,“您为什么不问一问那个姓楚的呢?” …… 幽冥海之外。 和平静的幽冥海截然不同,幽魂宫已经是群魔乱舞——不过这里本来也就全都是魔修,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可即使是幽魂宫土生土长的魔修,也能感知到此时幽魂宫比表相的混乱还要更剧烈的危险。 往日的乱象还是因为小修士,而且只要执法堂一出就能平静下来。但此次连执法堂也闭门不出,上上下下都把自己关了起来,生怕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 罗平尊者带着人在幽魂宫之中大肆搜捕,只要看见疑似的修士就直接打死,不问任何缘由,虽然有人对此也有怨言,毕竟只要直接被罗平尊者打死的就一定是无辜者,可罗平尊者根本就不问是非对错,他身后又有着其余三位尊者撑腰,这些修士们哪敢说话啊。 一时间幽魂宫上下风声鹤唳,生怕被罗平尊者追查到什么。 可是罗平尊者也不说自己追查的缘由,只搞得人心惶惶罢了,竟也没有什么成果。 至于失去音信的玉英,更不是罗平尊者会关心的,一来他不好过问,二来罗平尊者相信在整个幽魂宫之中并没有能够为难到玉英的人——除非是楚文茵本尊。 而楚文茵本尊,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躲藏藏呢。 罗平尊者捏紧了一个女修的脖颈,柔软的血肉直接爆炸开来,血管粘在他的手上,被罗平尊者嫌弃地拂去。 “又一个幌子!” 女修面上还带着惊慌的神色,一瞬间就身首分离,来不及反抗,也没生出反抗的心思。 她也是罗平尊者的徒子徒孙里面的一个,根本想不到有一天师祖会亲自要了她的命,还没有给出任何一个理由。 罗平尊者只是很快又找到了下一个人。 “师祖这是疯了吗?!” “慎言!” 被罗平尊者夺取性命的小修士大多都和罗平尊者有关,这让他们的亲故也抱怨连连,魔修虽然亲缘不深,可也不是没有感情深厚的,罗平尊者这样的作风,就算是他正经的徒弟们也看不过眼。 毕竟魔归魔,杀人无数,他们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可也不能杀自己人啊! 罗平尊者并不在意这些,还在疯魔了一样寻找着楚文茵。 而与此同时,楚文茵却悄悄出现在了幽冥一脉的某间宫殿之内。 七绝尊者已经把自己封闭在这里数日了。 “您……这是……” 他倒退几步,像是被楚文茵吓得面色发白,一点尊者的样子都没有。 楚文茵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还装?这也未免太无趣了……” 七绝尊者面上的惊慌还在,但声音却一改从前的颤抖语调,从容而又冷漠。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跳的最高的那个死得最快,跑得最早的活得最久。” 楚文茵语气平静道,“这种道理最好还是反过来看。” 七绝尊者唇角高高扬了起来,“你还是这么聪明。” 楚文茵也扯了扯嘴角,“彼此彼此,你还是这么蠢。” “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懂的啊……”七绝尊者表情狰狞,语气比表情还要更加的狰狞,森冷凛冽,“像你这样不论做什么都轻轻松松,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任何挫折的人怎么会明白呢,圣女?” 很久没有人叫过楚文茵这个称呼了。 也几乎没有人知道,所谓的七绝尊者和朱颜魔尊一样,是从道门堕魔而来。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魔道上下至少有一小半的修士来自正道的不同门派,道门最多——佛门修士大多有信仰,剑宗就是一群剑疯子,道门最容易堕魔,因为道离魔最近。 而楚文茵曾经是道门内定的道主,高高在上的圣女,才会在魔道之中多受了一些关注,至于七绝尊者这样的,有谁会在乎他的来历呢? 他在凡间的时候只是道门一个普通弟子,在幽魂宫也如此,就算是终于做到了魔尊,甚至还有人背后议论,这些魔尊之中,七绝尊者就是最名不副实的那个。 就是这样一个窝囊的人,却躲在背后悄悄露出了獠牙,没有想到,即使他表面上演得再好,还是被楚文茵轻而易举找到了。 “你杀不了我的,而我不会杀你。” 七绝尊者一笑,像是终于从楚文茵身上找到了成就感一般。 “你做了什么交易?” 楚文茵觉得这件事情实在很无趣,虽然,这种无趣之中也有她自己的布置在。 当你能够轻而易举看穿世界上所有事情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本身也就很无趣,可是还要和这些蠢货做这些无趣的纠缠,那就更加无趣了。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七绝尊者又是胜券在握一般笑着,“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赤红色的魔剑从他背后穿了过去。 楚文茵冷冷地问道:“你都做了什么?” “你……” 七绝尊者难以置信地感觉到魔剑穿过了他的身体,或者说穿过这具化身直接找到了本体,可是,这不可能…… 楚文茵把魔剑转了一个圈,七绝尊者痛苦地捂住了伤处,可是没有用了,从最开始,魔剑就已经精准地找到了他。 “我不明白……” “如果连你也能明白,那我岂不是也成了一个蠢货?” 楚文茵道,没有任何向七绝尊者解释的打算,“罗平被诓骗,是因为他妄想着飞升之路,你呢?” “我……也想飞升啊……” 黑色的血液从七绝尊者嘴边涌出,他竟然还在笑。 “飞升成仙,一步登天,不就是所有人修行所求之事吗?” 楚文茵道:“我不信。” “所以我说你不懂……”七绝尊者道,“你不在乎的事情,有的是人在乎,圣女殿下。” “哦。” 楚文茵面无表情,魔剑又捅了捅。 七绝尊者完全没有反抗——或者说他这具化身本来就没有反抗之力,他留在这里等待着楚文茵,只是仗着化身同样无法被伤,但没有料到魔剑却能直接刺伤他的本体。 楚文茵一剑接着一剑,根本不给七绝尊者喘息的机会,七绝尊者竟然也就这么受了,没有痛呼,也没有逃离。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一定会输的,圣女殿下。”七绝尊者道,“人……是不可能战胜他们的,所以这不是交易,我只是想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楚文茵居然听进去了,而且冷静地反问他。 她的确不懂。 “活着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七绝尊者眼神迷离,含笑说道。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不只是幽魂宫,玄月宫,屠仙宫,道门,剑宗,佛门……你能想象到的地方都会有我这样的人……” “你要怎么样才能一个又一个杀过去呢?你杀得干净吗?” “用不着你费心。”楚文茵也冷冷道,“最后也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不是我猜出是你,而是从一开始,你什么也没有做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七绝尊者瞬间睁大了眼睛,楚文茵也在这个时候一剑割下了他的头颅。在幽魂宫以外的一剑密室之中,正在打坐的修士浑身喷血,身首分离,死不瞑目。 楚文茵收回了魔剑,七绝尊者留在这里的化身的血一滴也没有沾到魔剑之上,但这把剑依然像是浴血而出一般,鲜红到能够刺痛人的眼睛。 与此同时,罗平尊者破门而入。 “找到你了!” “我也等你许久了。” 楚文茵懒洋洋的,像是提不起来任何战意一般,魔剑上的鲜血却并非如此,炽烈的火焰燃烧着,随着剑光向外散开,罗平尊者如同置身于血海与火海之中! 两大尊者之间的战斗波及甚广,瞬间此地周围所有的修士都心境动荡,全部都急急忙忙离开,而另外两名尊者,却在向着这个方向赶来! “此战之后,我等之间,只能有一方活下来!” “难道你觉得会是你?” 月轮近满,红光却被乌云遮蔽,正如此时的楚文茵一般。 三大尊者联手之下,她的败势无比明显! 饶是如此,而且楚文茵的确并非是巅峰之身,可在三人的围攻之中,她却并没有那么快就败落! 魔剑疯狂地攻击着,楚文茵在月光下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很美,也很苍白,在那瞬间里面,魔剑的攻势骤然提升! “她这是开始不择手段了?” 任谁也能看出来,这是一种类似献祭提升修为的手法,代价不会很低。 这一剑远比方才更激烈,但是也只是一剑,围攻的三人顿时振奋起来。 能把楚文茵给逼到这个地步,再让她活着离开的可能性不大了,离满月还有一段时间,而楚文茵还能这样做几次? 楚文茵咳出一口血来,再次施展了一剑! 这一次,她的发梢染血,也染上了苍白的颜色! 三位尊者都受了伤,可是比起已经开始燃烧寿数的楚文茵,当然还要好上许多。 “你还敢再来吗?” 罗平尊者一马当先,眼看着就要趁着楚文茵伤重取了她的性命,但在此时,楚文茵确实气势再一次扬升,一剑下去几乎要把罗平尊者斩成两截! 怎么可能?! 罗平尊者心中觉得楚文茵不可能这样鱼死网破,但似乎也正是如此,一剑以后楚文茵坠落在地,几乎失去了声息。 罗平尊者迅速疗伤,又警惕着另外两位和他合围的魔尊的时候,落在地上的楚文茵的身影却在一瞬间内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块黑色的玉佩。 “这是个身外化身!” 罗平尊者双目圆睁,和另外二位对视一眼,“接着找!她还能在哪里?!” 用一个化身来拖延时间,化身献祭寿数,对本体的伤害可就没有那么大。而且……只是一个化身也如此强大,她的本体该有多强? …… 幽冥海。 姜小楼看了一眼月亮,给玉英补了一锤子。 就算是修士之身,玉英的脖子后面此刻也高高肿了起来,快要比他的后脑勺还更高了。 他趴在地上,被姜小楼想起来的时候就打一顿,除了脖颈以外的地方也不同程度肿了起来,也就是脸朝下,所以才没打脸罢了。 流月气喘吁吁躺在一边,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还活着啊?” “显而易见。” 流月喘了一口气,而后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该问他。” 玉英当然是没有办法回答流月的,流月也不敢把他弄醒。 “可是……我为什么这么累?” 她清醒过来之后就在海里,只觉得浑身酸软,没有哪一处不累的,按照修士们的身体素质来说,这根本就不可能。 在幽冥海里面游了不知道几个来回,还用那种费力的姿势,能不累吗?就算是修士们也撑不住啊! 这里面牵扯太多,姜小楼不太想解释清楚,顾左右而言他糊弄了过去,流月也只敢问一句,不敢刨根问底——虽然两个人看起来是同甘共苦了不假,这个江枫的冷酷流月还记在心里呢,也就是她刚清醒过来的时候不太清醒,才肆无忌惮地发问。 二人在月下坐在一起,身边是躺尸的玉英,头顶是近圆的红月,倒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而就在流月看不到,姜小楼也察觉不到的地方,一团浅浅的墨迹又一次出现在了姜小楼身上,悄悄地藏匿了起来,就像它从来就没有离开一样。 幽冥海畔风平浪静,幽冥海之外,三个气急败坏的魔尊正在疯狂地搜寻着,并且马上就要找到这附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4535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orfati 7瓶;啊咧咧~、caprice 1瓶; 82、第 82 章 “就是这里!” 罗平尊者信誓旦旦, 幽冥一脉的尊者见了,却不由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这是幽冥海。” “对,没错, 这是幽冥海。” “……” 那个幽冥一脉的尊者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 而后道,“幽冥海是幽冥一脉的圣地——她楚文茵可不是幽冥一脉的修士, 在幽冥海里面,她可能会完全被幽冥一脉之人压制。” 所以, 楚文茵会选择这里躲藏的几率实在不大。 但他的言下之意并没有被罗平尊者接受,罗平尊者反而更加坚定了。 “楚文茵此人,从来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业引,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吝惜这一座秘境不成?幽冥海于你是圣地,但于我等却不然……” “若是要让她在幽冥海里面躲藏到度过衰弱期,那我们就等死吧。” “固然如此……幽冥海我会打开, 但只能由我们三人进入。” 业引魔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还是肯定了罗平尊者的话, 只是加了一条要求。 此时七绝魔尊已死, 还在追杀楚文茵的三人里面那二人因为功法而自然抱团,业引魔尊就是形单影只一个人, 也不好同罗平尊者翻脸。 但幽冥一脉的圣地, 总不能任人践踏。 至于幽冥海……诚然在根本上也不过是一座秘境罢了。 业引尊者召来属下要再度开启幽冥海之时,也没有人敢提出来反对。 荡魂一脉与幽冥一脉虽是同门,但向来不睦, 此时两脉的修士们却诡异地有了同样的想法。 上头那些尊者们,全都在发什么疯呢? 等这些人疯完幽魂宫还不知道能留下几成。不过这种事情太正常不过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要紧事。 “别处可疑之地都盘查过了,只剩这里。” 罗平尊者紧紧盯着幽冥海的正门, 眼神阴鸷,宛如鹰隼一般。 …… “别动!” 姜小楼一把揽住流月,两个人打了个滚沉入了幽冥海深处。 与此同时,她还不忘把玉英也捎带上,在入水之前又给了玉英一锤子。 流月一惊,顺从地攀着姜小楼,急速潜了下去。 “有人来了。” 来者不可能有什么善意,而且异常危险! 姜小楼不敢再有异动,流月也战战兢兢,玉英毫无意识,三个人潜藏在幽冥海深处,静静地望着平静的海面。 接连三道暴烈的灵力从海面上炸开,又自上而下,传递到幽冥海深处。 姜小楼控制着幽冥海水在外做缓冲,无声无息地被海水环绕。 “楚文茵!出来!” 罗平尊者已经不顾颜面,怒喝道,声音如雷动,震响在幽冥海之中。 楚婆子这个天坑! 姜小楼就知道楚婆子的话不可信,什么剩下的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见了鬼了罗平尊者难道是来追江枫的吗?! 流月面色一白,紧紧贴在姜小楼身侧,二人俱是心惊胆战,不敢再有任何动静。 海面上的波澜绵延不断,但是幽冥海的特质对于并非幽冥一脉的修士来说,在此行进并不容易,即使是尊者们也是如此,所以罗平尊者才徒劳一般只在海面上攻击。 而事实上,加入将幽冥海水换成普通的水脉,罗平尊者的攻击此时早就可以把这片水域蒸干了,哪还容得了姜小楼继续躲藏。而寻常的海水,也根本不可能躲过这些尊者们的探查的。 三位尊者还在处处搜寻的时候,姜小楼在水底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什么用处,要知道修士们在天地间是自然进行着灵机交换,但是因为太过紧张,姜小楼还是大气不敢出。 她藏得不错,幽冥海自然潮涌的掩饰,再加上天外楼的辅助,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月轮还在变化着,所有人都很紧张,不只是三位魔尊,姜小楼心里也大骂着不知所踪的楚婆子,只有流月一无所知,依然是满心茫然。 三位魔尊始终没能找到水下三人的身影,然而就在此时,昏迷不醒的玉英却似乎被海水激到清醒了过来,骤然动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掌击出! “就在那里!” 姜小楼辛辛苦苦维持的平衡被一朝打破,魔尊们当然是瞬间就发现了海底的变化。 该死的玉英! 姜小楼再遮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把所有怨气都倾泻出来,也不提什么掩饰了,直接全力一锤砸在玉英的后背,让玉英在水中弹了出去,又调动着幽冥海水送了玉英一程,看起来就好像玉英在主动逃窜出去一样! 海浪疯狂涌动着,顿时有魔尊朝着那个方向追去,但玉英能引走几人姜小楼并不确定,而剩下的尊者,并不是她和流月加在一起就能轻易撼动的。 该怎么办? 姜小楼还在思索着,没有摸到头绪,就感到身侧又是一阵异样的潮涌。 流月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口型道。 “我们分开。” 姜小楼一怔,但流月已经先一步开始行动,迅速地和姜小楼分开,沿着和玉英相反的方向离去! “两个人?” 发现幽冥海底有人潜藏的时候,前来搜寻的魔尊们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楚文茵在此躲藏了。毕竟幽冥海这样的地方,平素也不会有人潜入,更不要说潜伏在海底。 但玉英和流月各自的踪迹也让这些魔尊们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与此同时,第三道踪迹也出现在了幽冥海底! 这是一定要将他们分开了! 若不是幽冥海这地方对于荡魂一脉的修士来说阻碍重重,他们也不至于被迫分离追击,如此看来楚文茵还真是深思熟虑,而且…… 幽冥一脉的业引尊者从进入幽冥海开始,就没怎么出力,像是依然还在顾虑着什么,不肯暴露在他们二人跟前。 到现在这个时候,这家伙还不肯出全力吗?! 罗平尊者心中暗恨,追上了第二道水波,把最后一道留给了业引尊者。 红月还在缓缓变化着,红月之下,玉英先和荡魂一脉的尊者交上了手。 也不怪他们二人没有认出彼此来,玉英已经被姜小楼打成了一个猪头,那位尊者又不是他的嫡亲师祖,和玉英并不熟悉,平日里也都只是打个照面罢了,能有什么情分。 他没有认出来玉英,而玉英又非彼玉英,也不可能和他相认,而且玉英的功法都变了,更是难以辨别。 二人一上来就先交上了手,也不问任何缘由,那位尊者是把玉英当做了楚文茵的化身,而玉英则是依然不甚清醒,把被姜小楼打出来的怨气全都倾斜到那位尊者那里。 二人有来有往,玉英用他那诡异邪性的能力也影响了那位尊者,于是更加坚定了他们双方的判断——那位尊者坚信玉英是楚文茵的化身所以才如此邪性,玉英坚信那位尊者是姜小楼的同伙! 而另一侧,被罗平尊者追逐着的流月抱着必死的决心,死也不肯离开幽冥海! 对于幽冥一脉的修士来说,这里不仅是修炼的圣地,也是战斗的圣地,只是往日里面没有人会这么做罢了。碍于海水阻隔,哪怕二人修为差距犹如天堑,流月一心逃脱的话,罗平尊者一时之间也难以抓到她! “果然……这是你修炼幽冥一道的化身吗?” 这么看来楚文茵还真是狡兔三窟,诡计多端! 罗平尊者表情阴沉,忍着嫌恶和幽冥海下的流月纠缠起来! 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化身的楚婆子还在看热闹,姜小楼潜行着,和业引尊者迎面相逢。 “江枫?!” 业引尊者惊诧道,“怎么是你?” 姜小楼并不认识他,但不妨碍她下意识接话。 “……我也是被逼无奈。” 她恰到好处地使用了幽冥一脉的功法,再加上她在幽冥海之中毫无顾忌的行动,印证了她就是幽冥一脉修士江枫这个事实。 “等等……” 业引尊者有些迷茫,他好像已经收到过江枫的死讯了——还是被罗平尊者亲手杀的,他为什么又在这里出现?楚文茵呢? 该不会……他们只是抓到了假死逃婚的一对小情人吧? 想到主动引走敌人的第二道水花,业引尊者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里为什么会有三个人呢? 业引尊者想得越来越多,表情越来越奇怪。 江枫何时有这等魅力了? 业引尊者顿住的时候,姜小楼也跟着停顿了。 这位明显和江枫是旧识,而且也没有不死不休直接要了她的命的意思,身上幽冥一脉的标记如此明显,姜小楼当然不会不识趣。 二人还是有来有往,然而招招都不致命。 业引尊者一边打,还一边对姜小楼表示了欣赏。 “倒没有想到,你的战法基础竟然不错,也没有堕了你师父的名声。” 江枫这些年在幽冥一脉人见人嫌,但还没有被彻底逐出去,不得不说还有这位尊者庇护在的。 姜小楼不知底细,只知道业引尊者好像也没有恶意的样子,于是干脆和业引尊者在这里练手。 言多必失,所以她也不愿多说话,就是一招一招攻击着,反而让业引尊者更加欣赏她了。 “不错,不错……” 这个魔尊哪里有毛病一样! 姜小楼腹诽着,虽然事态发展于她而言是一件好事,但是她也委实没有弄明白业引尊者究竟是什么心思。 而且…… 姜小楼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玉英要死要活她才不管,最好能和对手同归于尽,可是流月该怎么办呢? 罗平尊者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姜小楼不免抬头望了一眼近乎圆满的月亮,就听见自己耳根传来轻轻的笑声。 “现在看来,你的运气很不错。” 声调很熟悉,声音却并非如此。 姜小楼一颤,感觉到自己耳根发烫。 楚婆子看似早就已经不在她身上,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果然是在耍她的! 淡到近乎透明一般的墨迹渐渐染上了颜色,形状越来越真实,在红月下面,变成了一个人形。 不同于原本的黑白斑驳的墨迹,这一次的人影无比清晰,容颜绝美。 目睹了这一幕,业引尊者片刻的讶然之后,悄悄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欠身的动作。 姜小楼看明白了,双目圆睁瞪着他。 难怪她觉得这个魔尊不对劲呢,而且还在光明正大地放水,原来他根本就是一个二五仔! “有劳了。” 楚文茵微微颔首,魔剑出鞘,然后向着罗平尊者的方向斩去! 姜小楼依稀感觉她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对流月的忧虑,又觉得自己有一点自作多情,但是和业引尊者面面相觑的时候,二人不免都感到了一些尴尬的气氛。 于是,几乎是不约而同一般,二人同时飞身而起,跟在楚文茵身后。 …… “闹够了,罗平。” 楚文茵在圆月之下冷冷道,魔剑直直刺向罗平尊者的后背。 “还不到月满……” 罗平尊者瞳孔猛缩,收回了对流月的攻击,双手横于身前,被魔剑齐腕而斩! “凡间有句老话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咳,十四的月亮也不方……”楚文茵道,“而且,我又不是玄月宫那群依赖着月亮过日子的,你为什么不能动动你的脑袋想一想呢,红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骗子!” 罗平尊者几乎要呕血了。 他收到的情报,和楚文茵自己开口所言,都精准地指向了月圆这个时间点,而他居然没有一点怀疑! 因为红月神秘而又高悬空中,让他下意识就深信不疑了。 但正如楚文茵所言,楚文茵是幽魂宫主,又不是玄月宫主,和红月能有什么关系? 她的确有短暂的衰弱期,但月圆之夜,却不是指明月正圆! “不……宫主……饶命……” 手腕被斩之后,罗平尊者根本就没有再战的心思,而是直接开始逃离! 从楚文茵巅峰之态现身以来,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想法,就是逃跑! 毕竟,那可是全盛时期的朱颜魔尊啊! 楚文茵只有一个人,若不是把整个幽魂宫的魔尊全部都打服了,她也不可能稳稳坐在宫主之位上面! 想到楚文茵过往的赫赫声名与战绩,罗平尊者心中惊惧更甚,但是魔剑之下,哪里还能让他逃脱,不待罗平尊者挣扎一番,魔剑就穿透了他的后心,不只是身体,他的真灵也一样被魔剑穿过! “这不可能……我……我要飞升……我要永世不灭……” 罗平尊者口中呕出黑色的血块,迅速地开始衰弱。 魔剑像是吸收了他所有的鲜血和破碎的真灵一般,上面赤红的颜色越发妖艳了起来。 业引尊者带着仰慕的目光看着执剑的楚文茵,楚文茵却没有和他对视,而是迅速出了第二剑,直指剩下的二人! 和玉英对峙的那名尊者连说遗言的功夫都没有,头颅就被楚文茵斩下,至于玉英,楚文茵可不似姜小楼一般畏手畏脚,她先禁锢了玉英的修为,然后斩下了玉英四肢,直接把他削成了一个人棍! 姜小楼并没有看见这残忍的一幕,等她费力把重伤的流月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幽冥海上就只剩下血光,和血色的月光。 “这就结束了?” 姜小楼一时间还有些迷茫,楚文茵冷冷扫过来一眼。 “怎么,你还想看本座和这些蠢货们大战三百回合不成?” 姜小楼一激灵,恨不得收回自己方才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楚婆子虽然阴森,但有时候还算和蔼,可是面前这个楚婆子的真身,美则美矣,也实在太凶了。 玉英光秃秃的身体还被楚文茵拎在手中,这个下场摆在面前,姜小楼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姜小楼只能努力挽回道:“就这些蠢货们,哪里配得上和您大战啊,您一根指头就能全部按死他们了!” 楚文茵冷哼一声,而后道,“本座从来不亏待有功之人,魔域少主之位,必然是你的。” ……那倒也真的不必了吧? 给点灵石就行啊! 姜小楼把这句话也咽了回去,在楚文茵身后苦着脸。业引尊者讶然,但是并不愿意在此事上面多言,而且他也乐见其成。 …… 对于其它的幽魂宫修士们而言,只是一夜过去,幽魂宫就变了天。 当然,头顶上面最大的那个是没变,可荡魂一脉的尊者们全军覆没这间事情,也够吓到所有的小修士们了。 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在此剧变以后异军突起的,居然是那个江枫…… 那个既拐走了幽冥圣女流月,又不知道靠着什么手段抱上了宫主大腿的小白脸! 姜小楼赖在朱颜宫里不肯走的时候,还收到了许多幽怨的眼神……来自楚文茵的男宠们! 天地良心,姜小楼才不想和这些男修们争宠啊! “本座要你用本来面目,你偏不肯,是瞧不上本座吗?” 姜小楼就差给楚文茵跪下了。 但是人在屋檐下,楚文茵别的要求姜小楼都能听,要让她在魔界暴露真名,姜小楼却是万万不愿意的。 楚文茵道:“剑宗有什么好的?” 姜小楼不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楚文茵倒也没有逼问她的意思,只是闲闲倚在榻上。事涉姜小楼的真实身份,她身边并没有别的男宠,于是……剥葡萄这种差事就被分配给了姜小楼,还被楚文茵嫌弃得不能行。 “本座和你打个赌吧,本座不会主动对你下手,也不会透露你的身份出去,但是日后你也会乖乖做我幽魂宫的少主和魔域的少主。” 楚文茵看着姜小楼,像是要透过江枫的皮子看向姜小楼的内心。 姜小楼后背发凉,但还是顽强地道:“我不会的。” “你会。”楚文茵淡淡道,才刚开局就已经胜券在握一般,视线从姜小楼身上收了回去。 “收拾一下,本座可不想让江枫这种窝囊废做本座名义上的弟子。既然他已经死了,就让他好好去吧。” “我……” 楚文茵冷冷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姜小楼一进一出,又多了一个名义上面的师父。 楚文茵没有强迫她拜师,按头她去做这个名义上的弟子,只为了少主之位。在她面前,姜小楼根本就没有推拒之力。 但是好在这样的表面师徒也没有什么师徒情分,姜小楼拜的师父已经够多了,再多这一个她也消受不起——更何况楚文茵这一脉的传统可是欺师灭祖啊! 幽魂宫的少主谁爱做谁做,怎么偏偏就摊上她了呢?! 再想想铸剑峰的承剑弟子,还有御灵宗的宗主之位……姜小楼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但有着吸引奇怪师父的体质,而且还总是会吸引来一个看起来了不得而又麻烦重重的位子。 这……可能就是因为她太天才了吧…… 姜小楼心中哀叹,面上却不得不乖乖按照楚文茵的意思来做。 但是暗地里,她已经做好准备,楚文茵当然不会放她回剑宗,而仙魔之间的通道幽魂宫这里就没有希望了,可是姜小楼才不会乖乖在幽魂宫做什么少主,只要能筹到灵石,她立马就跑路,再也不要来魔域了! 姜小楼统共也就来了幽魂宫一次,幽魂宫直接死了四名尊者,魔域这种地方恐怖如斯! 但在离开之前,她也确实要按照楚文茵的意思处理一些事情。而且,这也不只是因为楚文茵的吩咐,姜小楼自己也觉得不能丢下一个烂摊子。 首先,要给江枫这个身份一个合理的归宿。 陆平安那边好说,反正他也被送了出去,等他回来直接得到江枫的死讯,最多也就难过一段时日,再拜托业引尊者照顾他一番,姜小楼也算是问心无愧。 但是另外一个和江枫有些交情的,姜小楼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流月的伤势很重,如果不是因为楚文茵及时出现,她大概就已经死于罗平尊者手中了。 但修士们要恢复伤势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幽魂宫现在是楚文茵掌权,灵药不要钱一样往外堆,而且姜小楼也不缺灵药。 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流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落落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isoo敲可爱、落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落家的小洛洛 20瓶;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10瓶;杨 2瓶;啊咧咧~ 1瓶; 83、第 83 章 “好好休息。” 姜小楼在流月身侧徘徊良久, 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流月看着她,露出一抹微笑来。 “我也没有想过我还能活下来。” 姜小楼这才惊觉她可能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不是怪你……”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问道,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姜小楼真的不明白。 在当时的情形下,流月主动离开, 分明就是去送死的——两个人在一处,又遇见了两个魔尊, 不论是流月还是姜小楼活下来的可能性都不大,但是换成一对一,流月没有活路, 姜小楼却还有。 可是,流月这是为了什么?舍己为人?她一个魔道圣女会是那样的大好人吗? 姜小楼待她又不好,也不是一心爱慕流月那个江枫。姜小楼把流月从结契大典上面强行带走, 又害得她也被追杀,在姜小楼看来, 流月应该是恨她的…… “若没有你, 我或许已经和玉英一样了。” 流月用一种了然的神色看着她,让姜小楼不自然地躲避开来。 这也是事实。若不是姜小楼误打误撞, 流月此时也像玉英一样成为了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容器。看来流月自己也是能猜出来的。 但这个理由还不够。 “你不怕死吗?” “横竖都是一死, 更何况,我赌你赢,你果然赢了。”流月依然是一笑, “而纵然一死……至少我死去的时候也是有用的。” 她并非不畏生死,但那一刻,其实流月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好在她赌赢了,而现在, 就是收获的时候。 “……” 姜小楼愣怔了一瞬,漫长的沉默之后,她才开口。 “从前,有一个人对我说,他年少的时候梦想着做一个游侠……” 姜小楼的眼神凝固在地砖缝隙里面,像是要穿过裂隙,透过漫漫长的时光,看向那不可知处。 但所有人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她不该,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 “挺没意思的。”姜小楼猛然顿住了自己的话语,然后也朝流月一笑。 “结契大典上面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但是阴差阳错,你也躲过了罗平尊者的设计,我们扯平了。”姜小楼细细数来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江枫,也不关心你和江枫的爱恨情仇。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自由了。” 全都摊开来说,反而就没那么不自在。 流月一怔,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就听见姜小楼继续道。 “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束缚你、利用你,你想留在幽魂宫之内,或者去别的地方,都随你便,如果你要留下来,朱颜魔尊可以做你的靠山,但不要把她惹毛了,你招架不起。” “等等……”流月忽然没头没尾道,“我爹是江惟。” “你该去和朱颜魔尊说这件事情。”姜小楼道,并不惊讶。 流月舒了一口气。 江惟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的筹码之一,而听姜小楼所言,其实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甚至比她奢望的还要更多。 毕竟朱颜魔尊,那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靠山。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仍然空落落的。 “那你呢?” “江枫会死。” 姜小楼留下了这句话以后,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 姜小楼出了流月养病的房间,缓缓变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女修,其貌不扬,其余特征没想好,待添加。 总算把江枫这个马甲彻底了解掉,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姜小楼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和“江”字犯冲,以后所有马甲都要远离江姓,姓江的人也要离得远一点,不然说不定有一天她就忽然发现自己集齐了江惟的一家…… 流月日后打算如何,姜小楼也不打算干涉了,经此一事之后,流月总不会还继续做江惟的傀儡和棋子。如果流月真的这么做了,姜小楼也管不着。 把流月托付给楚文茵,陆平安也托付给楚文茵,楚文茵答应得很爽快,只是看姜小楼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其实按照楚文茵的意思,是想要把流月留给姜小楼未来的那个少主身份的,但姜小楼坚定地拒绝了,被楚文茵嘲讽了半天心软……然后又怨她心硬。 姜小楼心道她的心又不会时软时硬,楚文茵简直越来越莫名其妙。 但此事总算就到这里结束了,接下来……又是一桩大事。 姜小楼还没缓一缓呢,就被一只红色的小鸟叼住了耳垂。 楚婆子那苍老的声音也是久违了,她言简意赅道,“跟着朱离来。” 看来朱离就是这只鸟的名字。 小鸟在前面飞,姜小楼跟着它一路疾行,还要时不时被这倒霉鸟叼几嘴,有心反击吧又想到万一这只鸟是楚文茵的化身,那姜小楼就又把她得罪了。 姜小楼只能一路上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前行,躲避着这只鸟的尖嘴,但也是奇了怪了,姜小楼的身法已经很不错,这只鸟却总能精准地啄到一块软肉来,而且就算是姜小楼运转铸剑术也没有办法让这只鸟松嘴。 物似主人型,可怎么连一只鸟也能骑到她头上了! 姜小楼憋屈地跟了上去,七拐八拐的,半天也没到目的地,又是绕了几个弯,像是故意要让她把来路忘记似的,再被彻底绕晕之前,姜小楼终于等到了豁然开朗的时候。 一座黑漆漆的大殿就在她眼前,这大殿上面阴森的气息比幽魂宫所有宫殿都要更强烈,就算说它是阎罗宝殿姜小楼也绝不会怀疑。 红光自殿内的窗框透出来,但所有光芒其实都只是穿过了缝隙而已,以这座大殿的设计来看,所有的窗子都是不透光的,而现在也是门窗紧闭,只能隐约听到惨叫的声音。 楚婆子不会准备在这里严刑逼供她吧? 而且她居然还自投罗网了! 姜小楼面色骤变,在大殿跟前止步不前。 然后……她就被小鸟狠狠地啄了…… “停……我进去……我这就进去……” 姜小楼一边试图拦住这只无比凶狠的鸟,一边狼狈地来到了宫殿正门。 走近了看,黑漆漆一团的宫殿其实处处都是精致的雕花,正门上面也一样,而且还有些奇怪。 姜小楼对建筑没有什么了解,但也知道在凡间这种宫殿上面大多都是山水花鸟,或者传说之中的异兽,而在修真界则是以灵纹居多,有些地方是阵纹或者符箓的回文,又或者是道经道藏,装饰性的反而没有多少。 但这座宫殿门前的显然并非如此,既不是灵力回路,也不是山水异兽,而是刻得全都是人形。 姜小楼不由心理阴暗了一些,该不会宫殿里面每死一个人,外面就多一个吧…… 再看这密密麻麻的人影,挤挨在一起的样子格外渗人。 就在此时,大门悄悄开了一道缝隙。 姜小楼心一横走进去,小鸟却停在了外面,只是最后狠狠啄了她后颈一下。 太贱了这鸟! 姜小楼心中还在为这一下而隐约升起怒意,但很快当她辨认出来面前的情景之后,所有的心思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 “怕了?” 楚婆子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姜小楼听起来就像是八百个楚婆子在她耳边说话…… 但就算有八千个,也没能把她从呆滞的情绪里面叫出来。 这座大殿之中,的确是无比骇人。 重重叠叠的锁链相互交叉,被隐约的风吹过的时候发出铃铛一样的声音来,锁链缠住的是一座又一座的熟悉的石像,因为有锁链的压制在,那种邪恶的气息才没有蔓延出来,但是只看这锁链可能都快要压不住这些石像了,所以锁链才一层叠着一层,新旧交叉,旧的已经满是裂纹。 而锁链背后最大的那一尊石像,已经比姜小楼在天外楼九十一层里面看见的那尊还要更大。 天外楼之中的只是她的想象,在这里的,却是真实存在的神像! 姜小楼没有被吓到,但也震惊到恍惚了一瞬间,才又注意到了别的东西。 玉英就在这座大殿中央。准确地说,是玉英的身体——或者说玉英身体的一部分。 他四肢俱无,双眼被挖,仔细看来,舌头也已经齐根断去,只能从喉咙之中溢出沙哑的声音来。 凡间有种名叫人彘的酷刑,楚婆子所作所为,和那种刑罚并没有什么差别。 姜小楼皱起了眉,在这个时候,楚婆子走到了她的身后。 “不忍心吗?” 姜小楼一怔,从楚婆子森凉的语调之中听出来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回答,连忙道,“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恶心罢了。但您这么对他,总有您的理由。” “若我就是单纯的想要折磨他呢?” “……您高兴就好。” 楚婆子轻笑了一声,“巧言令色。” 姜小楼知道自己这算是过关了,但是看玉英的惨状,她又悬起了心来。 除此之外,还有这些神像们。 “这究竟都是什么东西?” 云七遮遮掩掩不肯直言,天外楼藏头露尾宁愿装死也不肯说,现在看来,姜小楼遇见的唯有楚婆子一个能给她解惑的实诚人。 “我告诉过你了……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姜小楼苦思冥想,才终于从记忆里面翻找出来一句话。 “这些……就是将来的敌人?” 楚婆子点了点头。 苍老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吊死的一只鬼徘徊不去。 “在上古,他们曾经被称为……” “盗火者。” 姜小楼下意识想到了这个称谓。 “是谁告诉你的?!” 楚婆子猛得抓住了姜小楼的手臂,力道巨大,也就是姜小楼铸身有成才没有把她直接拽断手臂。 她被吓了一跳,片刻后才磕磕绊绊道,“我在遗迹里面发现的……” 她没有说谎,只是下意识隐瞒了一些事实罢了。 楚婆子松开了手,而后道,“看来你和这些东西真是有缘。” “……” 姜小楼才不想要这种缘分,但又不得不承认楚婆子好像也没有说错。 从姜小楼第一次出宗门开始就在鬼哭岭先遇见了不知名的石像,回到剑宗以后发现自家后山也藏着同款,而一梦上古,更是真实回到了那个年代之中……但这都是些什么孽缘啊! 再加上玉英这个倒霉蛋,姜小楼怀疑自己简直捅了石像窝了! 她看着四方神像,下意识问道,“您为什么不彻底毁了这些东西呢?” “毁不掉。” 像是猜到了姜小楼的心思,楚婆子扫了她一眼,然后又飘忽远去了——其实在这座大殿里面无所谓距离,反正不论她在哪里说话都是数次回响反弹,在姜小楼耳边疯狂重复。 “可是……” “你遇见的那个,只是已经几乎彻底耗尽力量,而且最弱的那个,才有可能被你消灭。” 姜小楼默默地闭嘴了。 她就知道不可能所有石像都那么弱——或者说她也不可能那么强大,更不可能是石像的克星。 “更何况,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一模一样的神像在九州大陆,你能一个又一个杀干净吗?”楚婆子道,“他们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强。” 这又是为什么? “在现在,你遇见的还只是神像,就算有依附于修士之身的,也只会是这种蠢货。” 楚婆子嫌恶地踢了踢玉英,绕了一个圈继续道,“可是日后,你的敌人会越来越强,一个又一个,他们对九州大陆的觊觎之心从未掩饰,他们的强大也是修士不能匹及……”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一声比一声严厉,像是声声诘问。 姜小楼却还是茫然的。 楚婆子规划出来的敌人们听起来无比可怕,可是距离姜小楼却很远,并没有什么实感,然而楚婆子话语之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让姜小楼觉得她也非常矛盾。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楚婆子道,“假如世界上有一种能够不断生产灵石,而且消耗不多的灵兽,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养殖贩售了!如果能够将这样的灵兽牢牢把持在手中,姜小楼还担心什么修行啊! 这前景实在很美,姜小楼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听出来了楚婆子的言外之意。 “你怎么看这样的灵兽,这些东西就怎么看你。” 姜小楼有些恍惚,又有些明白。 正如人看盘中餐一般,倘若当真如此,那么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缓和的余地的,只能是不死不休! 而且,假如这些神像真的就像是楚婆子所说的那么强大的话…… “他们在上古为何没有占据九州呢?” 却还让这些修士们留到了今日,而且,三万年了,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些盗火者的痕迹留下来。 这说不通啊! “上古到如今,有一样东西是断绝的。” 楚婆子没有解释清楚,而是任由姜小楼自己去思索。 “……飞升之路?!” 姜小楼几乎是下意识喊了出来。 就算是她也被这消息给震惊了,更被自己所推断出来的真相吓到…… “在上古,只要悟道就能飞升,但如今天地间飞升之路却断绝……而总有些蠢货觉得,是因为没有飞升之路他们才不能飞升……” “为什么就不能动一动他们没用的脑子想想,飞升之路断绝,难道是有人想害这些蠢货们吗?” 楚婆子的语气无比讽刺,更是一口一个蠢货,姜小楼当然没有把自己往这个蠢货的称呼里面带,但也不由被楚婆子给影响了。 楚婆子说得确实没问题啊! 飞升之路绝断,看似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不论是已经飞升成神仙的,还是这些修士们,但是这就是一个问题了……断了飞升之路的人图什么呢? 能够断绝天地之间联系之人,绝对是顶级的大能,这些大修士可不会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疯魔的修士,则做不到将飞升之路了断。 所以,那些现在还在一心一意要飞升的,确实不太聪明……” 看着姜小楼明悟的神色,楚婆子轻轻颔首,然后又添了一把火。 “了断飞升之路的是一把剑,”她下意识地望向天空,好像能够透过大殿之顶看向云层以外一样。 “而这把剑也阻隔了这些神像与天上那些东西之间的联系,在万年以前,石像就只是石像。” 但如今却并非如此了。 以后呢? “天地之间那一剑的余荫散去之日不远了,之后……就是天地大劫。” 准确的说,是修士们的大劫。 就像姜小楼的第一反应是圈养灵兽一样……人之一族,当然也不可能会被灭绝。 姜小楼问道:“不远……是多远?” “你能等到的时候。” 楚婆子这个时候却卖起了关子来,不肯明说。 姜小楼一梗,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给压回去。 突然被人告知天地大劫,还没有一个时限……这是想在大劫之前先让她担惊受怕吓死啊! 楚婆子似笑非笑的,姜小楼满心憋屈……也只能继续憋着。 “好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该走了。” “啊?” “怎么,你还想留在这里和他们过日子不成?” “不不不……” 姜小楼稀里糊涂被塞了一脑子上古秘辛和世界背后的隐秘,然后就被楚婆子果断地扫地出门,连杯水都没给。 她站在大殿外面凌乱的时候,只有一样东西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小红鸟趾高气昂站在了姜小楼的头上,重重踩了一脚。 姜小楼恶向胆边生,愤怒地把小红鸟抓了下来,扼住它的脖颈。 “你也要欺负我吗?!” 她指桑骂槐的时候,楚婆子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小红鸟也像是被吓到了,瑟缩在姜小楼手中,片刻后,可怜兮兮挤出了一滴泪…… 姜小楼面色古怪,终于还是把它放了,独自离开。 …… 这座大殿来路艰难,去路却很容易,姜小楼只是行出几步,就到了朱颜宫的正道上面。 等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才问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天外楼迅速答道,“真的!” “……” “不过……只是从一个视角来看的真实,有些片面,而且也瞒了不少,但也差不多了……”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 “以后你会知道的。” 又是这句话。 姜小楼并不想期盼这个所谓的以后是什么时候,还有楚婆子口中的不远。 而且今日的经历实在是很奇怪,在那座大殿里面的时候姜小楼没反应过来,等出了大殿才意识到楚文茵这种魔头中的顶级大魔头把她叫过去,不是商讨怎么反攻修真界怎么毁灭世界的,反而灌了一大堆秘辛给她,就差拍着她的肩膀说拯救修真界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上吧大英雄…… 这难免有一些荒诞。 姜小楼倒是宁愿她听说的是怎么攻打修真界呢,她给楚文茵带路。 可偏偏不是。 姜小楼面带郁色,独自沉思的时候,天外楼也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多说多错,而且事实上器灵也没有料到楚文茵能这么坦诚,也不管姜小楼能不能接受就一股脑全都灌给了她,吓得天外楼都自查了一下,没有暴露出来更多,才放下了心。 器灵并不觉得让姜小楼在这种时候就直面太多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其实御灵宗主说的没有错…… 御灵宗传承已断,但无愧天地,无愧人族,这一代的御灵宗主,只要从心就好。 这不是第二百四十九代御灵宗主要传递给她的责任。 “御灵宗,也是因为那些东西才绝于天地之间吗?” 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姜小楼索性以那些东西来指代。 “……” 长长的沉默之后,器灵道,“是的。” 姜小楼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他们已经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情,三万年了,这与你其实关系不大……” 器灵劝慰了一句,却久久没有收到回音。 …… 三日后,一个盒子摆在了姜小楼面前。 小红鸟在上面蹦跶来蹦跶去,脚下踩着楚文茵传音的信笺。 楚文茵一贯不喜欢多解释什么,此次依然如是,只告诉姜小楼盒子里面是她的奖励,另外要求姜小楼不要再搞那种不堪入目的易容…… 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姜小楼下意识摸了摸脸,马上把楚文茵的话抛在脑后。 但她把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却依然应和着楚文茵的话。 一张面具。 “什么意思?” 姜小楼把面具拿起来,天外楼在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这是一种极品易容伪装用的灵器,而且应当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可以随心变动,比你之前的那些伪装手法要强很多。” 姜小楼眼睛一亮。 看在灵器的份上,她再也不会在意楚文茵嫌弃她的易容这个问题了。 姜小楼把面具戴上,果然效用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调整出来好看的脸…… 这个功能实在太多余了! 等姜小楼终于心满意足调出来一张不会太过分扎眼的面孔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 而在此时,楚文茵留在盒子上面的一道字迹才显露了出来。 “朱离就暂时托付给你照顾了,又,有的面具戴久了就未必能再摘下来了。” 姜小楼抿了抿唇。 楚文茵这是心理战术,暗示她做久了幽魂宫少主就不能再回剑宗做小弟子了……但这是绝不可能的! 就算一路被赶鸭子上架一直到做了所谓未来魔域共主之位,姜小楼也依然不会因此就永远流连在魔域了。 “这个决心不错。” 天外楼的声音幽幽传来。 “但你有没有想过她说的是真的呢……这种面具材质问题,戴久了就是会有点粘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昀夕 1瓶; 84、第 84 章 姜小楼闭关数日之后, 流月还活着的消息才在幽魂宫之中传开了。 原本在那些不明真相的修士们眼中江枫和流月就已经死于罗平尊者手下,但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罗平尊者没了,这对苦命鸳鸯竟然还能剩下来一个。 流月对外的解释是她也是被江枫牢牢护着才没有被夺去性命。而江枫, 自然已经为了流月而死, 也算是他死得其所,除了陆平安和流月以外, 没有什么人还会为他伤感,至于业引尊者那点面子情, 在楚文茵的淫威之下毫无余地。 而陆平安自从回到幽魂宫之后就和流月大闹了一场,但是流月要把他安抚下来那当然是轻而易举,纵然陆平安并不愿意接受流月做他的师娘, 可是也没办法拒绝流月暗中的照拂。 罗平尊者已经死了,他连怨都不知道该怨谁——毕竟当初也是江枫突然冒出来带着流月私奔的,而不是流月强求。 这些人的后续, 都已经和姜小楼无关了,姜小楼终于在幽魂宫之中放心大胆地闭关, 且不再是修炼幽冥之道。 《铸剑术》的修行姜小楼搁置良久, 是为了避开雷劫,不在魔域之内引动太多视线, 但现在有楚文茵罩着, 姜小楼也就大胆地修行了,幽魂宫最大的那位就在她头顶,她还怕什么。 而且除此以外, 将《铸剑术》修行到临近金丹的境界,也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姜小楼在洞府之内调息,先是按照习惯摆了一连串阵法防止窥视,又借着天外楼之力遮掩, 开始进行修炼。 这不是她太小心,阵法足以隔绝所有小修士和不想闹出动静的大修士们的窥探,天外楼则是最后一重遮掩,是为了防着楚文茵——但其实姜小楼也疑心楚文茵事实上是清楚她的功法的,只是该防一手也是有必要的,哪怕是亲师徒也是如此,更何况她们就只是表面师徒之情罢了。 楚文茵送来的那只鸟也莫名其妙,似乎上一次姜小楼忍无可忍爆发之后它就从此学乖了不再疯狂撩拨姜小楼,此次姜小楼闭关把它关在外面,它竟然也乖乖地在门外守着,好像就在看门一样。 姜小楼是不太相信这鸟会是什么好鸟的,只是胡乱养着罢了,就像养灵器一样,她偶尔也会有一种把天外楼拉出来遛一遛的冲动…… 天外楼对此一无所知,勤勤恳恳给姜小楼看门,还要肩负着喂鸟的重任,直到三个月过去,姜小楼从闭关之中归来。 三个月苦修之后,她的变化并没有像从前一样那么剧烈,不再是锋芒毕露,反而内敛了起来,但她的气息虽然没有什么在外的攻击性,平顺的表象之下却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海。 《铸剑术》已经筑基大圆满,离天劫一步之遥,而御灵之道的修行也在不知不觉间到了金丹中阶,此二者一强一弱,全靠着姜小楼在御灵之道上面绝顶的天分来维持着内外的平衡。但也无法维持太久,这第二道结丹天劫,她是不得不度了。 楚文茵催促的信笺还在洞府门上插着,小红鸟叼着飞了过来,然后又踩到了姜小楼头上。 姜小楼没跟它置气,拆开信笺看了一眼,先把楚文茵给的面具摸出来戴上,再收拾了一下仪容。 洞府内没有镜子,姜小楼随手摸出了一面水镜,打量了一下之后,忽然道。 “我好像……长大了……” 镜中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从她拜入剑宗,再到天外楼,再到桃林之中一梦,如今流落到魔域……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啊。 天外楼暗地里面撇撇嘴不接话——姜小楼的年纪对于它而言就是一个零头之中的零头,不论如何也和长大两个字挨不上边,而且就算以修士们的年纪来看,姜小楼依然只是一个幼崽。 不过宗主大人难得有了青春期的伤感,天外楼才不要去触她的霉头呢。 姜小楼也不过是感慨一瞬罢了,将水镜拂去之后,又把洞府之中的阵法收起,她直接离开了这个暂时的居处。 而水镜之中,从来也不是她真正的容颜…… …… 楚文茵在朱颜宫主位上,看见姜小楼进门,凉凉道,“要等你来,可真是不容易……” 一时间,朱颜宫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姜小楼身上。 姜小楼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只对着楚文茵赔了一个笑脸。 “是弟子太拖沓了,有愧师尊重任。” 楚文茵本欲再说什么,但看了姜小楼一眼之后,就不再出言,冷冷笑了一声,只道,“过来!” 她身边空了一个位置,显然就是给姜小楼留着的。 姜小楼乖乖站过去,立在楚文茵一侧。 见此一幕,别的有话说的修士们也趁早把话憋了回去。 这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论如何,显然都是他们没有办法插嘴的,还是少说为妙。就算想试探一下姜小楼的斤两,那也要先看看会不会惹怒楚文茵……一个姜小楼事小,楚文茵若是再大开杀戒一次,幽魂宫可遭不住了。 可尽管如此,打量姜小楼的人也不少。 姜小楼头一回在幽魂宫露面,还是楚文茵收下来的唯一一个弟子,光是这个身份就能让那些小修士们发疯了,羡慕嫉妒之人不少,所有人都在想着此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被朱颜魔尊看中。 姜小楼过人之处不多,脸皮厚算一个——尤其是她脸上现在还叠着一层面具,厚上加厚。 “这是本座唯一的弟子,姜……” 楚文茵似乎是顿了一下,差一点就要在后面接上可疑的两个字了。 “明月!”姜小楼才想到自己没有和楚文茵通气,赶忙道,“见过诸位!” “……” 楚文茵扫了她一眼,到底也没有拂了姜小楼的面子——但她面上也实在是不太好看了。 姜小楼挑的这张脸,说实话和楚文茵一看就没有什么师徒缘分。 楚文茵的美是攻击性很强的那种艳丽,姜小楼……姜明月则完全不然,人如其名,面如明月,是个一看就让人很亲切的圆脸。 难看当然是不难看的,只是和楚文茵放在一起不太和谐罢了,不过姜小楼当初也忘记了这一点,等到了楚文茵跟前才意识到——难怪楚文茵刻意提醒她。 可是姜小楼总是规避千娇百媚大美人脸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她原本生得也就更英气一点,无论如何也很难和美艳搭上边,就算有楚文茵当模子都学不来,太出戏了。 楚文茵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面为难姜小楼,一直在留意二人的修士们却有了别的心思。 “明月……这名字倒是和我脉圣女有缘。” 幽冥一脉的脉主悠悠笑道,看着姜小楼的眼神很和善,也很不善。 “是吗?那一定要介绍她给我认识一下啊!天下有月的都是一家人!” “……” 这也是姜小楼挑选这个名字的用意——以毒攻毒是也,只要她先把月安到名字里面来,就不信还能再来一个明月出现在她面前! 她装傻充愣本事向来一流,幽冥脉主没能试探出来什么,反而被姜小楼的热情给噎回去了。 楚文茵这才道,“好了,以后有的是你交朋友的时候。” “是,师尊。” 姜小楼谄媚一笑,退到了楚文茵身侧。 照理来说,姜小楼这个位子应当是储君太子之位,可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再看她和楚文茵相处的时候,只能想到三个字…… 九千岁…… 姜小楼浑然不知,借着楚文茵的位子大胆地看着众人。 来人也不多,但是楚文茵召开的会议,当然没有人敢不来,所以在座的基本就是幽魂宫这一代几乎所有有头有面的修士们。 在不久前的动乱里面一直闭关不出音信全无的幽冥脉主,及时跳反的业引尊者,应当是唯二的大修士,而荡魂一脉虽然失了主心骨,但也有几位修为快要突破的修士,而且楚文茵又出身此脉,荡魂一脉的修士们显然已经在向楚文茵靠近了,所以二者之间才又有了新的平衡。 如此看来,数天前楚文茵是大获全胜,而且收获不少,轻而易举地笼络了一批中下层修士。 但幽冥一脉的损失也不多,幽冥脉主选择失联,也是老谋深算。 姜小楼细细想着,也没忘了听众人的对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新事,甚至换做剑宗高层的对话也差不多如此,不外乎就是一些资源地位一类的问题,楚文茵是宫主,又是最强的那个,当然她说了算,而且楚文茵也没有强人所难,在两脉之间的分配偏颇不大,也在幽冥一脉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只除了楚文茵决定的最后一件事情。 “姜……明月,日后就是幽魂宫这一代的少主了,尔等可有意见?” 此话一出,有幸列座的小修士们看姜小楼的眼神红到要滴血了。 什么是一步登天,这就是,而且姜明月这个名字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出现过,刚一出现就直接成为楚文茵的弟子,幽魂宫这一代的少主,他们怎么能甘心! 虽然,姜小楼也是刚刚决定好姜明月这个身份的出现…… 她并不担心小修士们看不过眼,也不在乎这些嫉妒的眼神,如果楚文茵的承诺没有错,日后这样的嫉妒只多不少,这再正常不过了。 但原本就只是楚文茵在她的一言堂里面公布一下的事情,却忽然有搅局的人出现。 幽冥脉主道:“宫主不再考虑一下?” “你有意见?” “老夫觉得不妥。”幽冥脉主道,“明月虽是宫主弟子,但是少主之位,却未必合适。” 楚文茵笑了一声,没有和他接着周旋,而是道,“那你这个老东西觉得谁合适呢?流月?” 朱颜宫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朱颜魔尊和幽冥脉主之间显然是已经针锋相对,而且双方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楚文茵更是不留情面,幽冥脉主倚老卖老似乎也并没有成功,而是直接被楚文茵喊了老东西三个字。 一波未平,难道幽魂宫之中又要再起风浪? 只是看楚文茵和幽冥脉主二人的样子,倒也没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然而修士们还是一个比一个紧张,姜小楼也一脸的肃然神色。 虽然少主的位子她不想要,给谁都无所谓,可是姜小楼自己推拒和楚文茵被迫给出去的差别姜小楼还是明白的,要是这个时候让幽冥脉主夺去了,那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而此事也透露着满满的古怪,幽冥脉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楚文茵过不去,他想不开了? “少主之位至关紧要。”幽冥脉主刻意强调了后面四个字,“所以老夫不同意。” 楚文茵盯着他问道:“你欲如何?” “宫主有一个人选,老夫也有,不如就让他们比试一番。”幽冥脉主道,“毕竟,他们日后可是要……” 他没有把话说明白。 周围的修士们似懂非懂,姜小楼却明白了。这老家伙看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违逆楚文茵,也要争一个名额回来。 看来这个少主的位子,还真是至关紧要。 可楚文茵又为什么要强行塞给她呢? 姜小楼恨不得这个老家伙马上抢走少主的位置,魔域共主爱谁谁,姜小楼自回剑宗,做她的铸剑峰弟子去。 但她并不能,而且在和这个老家伙提出的人选比试的时候,还必须全力以赴。 不过…… 想到幽冥一脉的功法,姜小楼诡异地悄悄勾起了唇角。 荡魂一脉的修士们没有人敢插嘴,而且他们还远不到知悉一切的那个层次,楚文茵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幽冥一脉,则是都紧张地看着幽冥脉主。 幽冥脉主推举出来的那个,也是熟人。 当然并非流月,流月自从归来之后,暗地里面就已经被打入了楚文茵的阵营,在幽冥一脉里面没有人敢欺负,但也没有人敢接近——哪怕是为了她的美色,毕竟玉英没了江枫也没了,流月似乎有那么一点克夫命…… 而这个熟人,姜小楼只有一面之缘,只记得他是一个顶级修二代。 王志民。 一个从名字到真人都不太出奇的人,甚至在原本的幽冥一脉之中也没有什么名气。 可是话说回来,他顶着修二代的名头,修行的确不坏,进境一直在同阶前列,但也没有过分出奇,头上又有人护着,简直是闷声发大财。 看来,这就是幽冥脉主藏着的杀手锏? 楚文茵沉下了脸,不疾不徐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比试一番吧。” 姜明月是金丹期,王志民也是金丹期,修为差距不算大,而且魔道其实向来不论这个,哪怕是靠灵器赢了也是赢。 只是幽冥脉主想要让王志民立威的话当然就不会如此,而楚文茵,也同样不会…… “明月啊。”楚文茵尾音拖得长了一点,听得人心尖一颤。 “可不要给为师丢脸。” 姜小楼瑟瑟发抖。 楚文茵才不是充满师徒情谊的细细的嘱咐,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威胁啊! 姜小楼若是落败,别说旁人会不会找她麻烦了,楚文茵第一个放不过她!而且,碍于姜小楼的前科,楚文茵说不定还会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认输的! 姜小楼含泪应了下来,思索着要如何和王志民对战。 而另一边,王志民和幽冥脉主之间,却是和谐得很。 看来王志民果然是幽冥脉主藏了许久的爱徒,而且对他很有信心。 而楚文茵,对姜小楼当然也很有信心。幽冥脉主那种遮遮掩掩的手段,楚文茵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真正的天才或是妖孽都是要从同样的天才之中杀出来的,姜小楼在剑宗和天外楼的所作所为楚文茵看在眼里,非常欣赏。 至于王志民,只是一个躲在师长们背后的废物罢了。 只是……楚文茵清了清嗓子,旁人看来她是在警告幽冥脉主,实际上这个警告是冲着姜小楼去的。 要是敢故意放水认输,姜小楼就别想活着走出幽魂宫了! 两边都准备好了,楚文茵直接在幽魂宫大殿之中布置了一座擂台出来。幽冥脉主并没有检查,以楚文茵的傲气,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脚。 …… 姜小楼跃上擂台,和王志民迎面而立。 一个笑容满面,一个盛气凌人,王志民第一次以顶级天才身份在幽魂宫众人面前出现,自然是气势非凡。 但即使如此,他却并没有在气势上碾压姜小楼,反而隐约被笑眯眯的姜小楼压了一头。 因为姜小楼的态度,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而已。 王志民此时更加觉得压抑。 若他还是那个普通的修二代,姜小楼身为宫主唯一的弟子看不上他这是正常的——事实上这也是玉英的态度。可是王志民身份刚揭开,又是幽冥脉主看中的人,姜小楼凭什么看不起他? 姜小楼倒也没想那么多,因为此战她必胜,王志民怎么样就无所谓了——而王志民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擂台一声钟响,王志民身影一换,已经是绝对的幽冥之态! 他这是打算速战速决了! 在场的修士们多少都对幽冥一脉的功法有所了解,不得不说,王志民确实是幽冥一脉的天才,把一个这样的杀手锏留到了现在,幽冥脉主阴险至极! 幽冥脉主脸上虽然看不出得意,可是眼神却很满意,甚至下意识看了楚文茵一眼——而楚文茵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来。 “宫主的弟子会输吗?” 如果真的输了,那楚文茵的脸也跟着被人踩到了地上。 战斗的胜负似乎只在一瞬间就可以决出来了,修士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擂台,瞬息之后,惊呼声在整个朱颜宫之中震响。 “天呐!” 除了惊叹他们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就算是幽冥脉主,也面色骤变! 擂台之上二人胜负未决,可即使是王志民立即胜出,他们也不会惊讶至此。 让众人震惊的是,那个朱颜魔尊唯一的亲传弟子,不但没有学到魔剑的剑法,反而在幽冥一脉的功法之上,浸淫得比王志民还要更深!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道:“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幽冥一脉的功法又不是什么大白菜,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楚文茵捡到一个这样的天才吧!比起幽冥脉主,楚文茵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那一个! 阴险……已经是一个褒义的词语了,众人看向楚文茵的眼神里面,不自觉加了钦佩。 楚文茵:“……” 从来做事都正大光明,战法也是直来直去的朱颜魔尊是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被人这么看待,这都是托了……明月的福气啊! 还在擂台上面的姜小楼莫名其妙背后发凉。 她和王志民之间的战斗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可言了——王志民在幽冥一脉的功法上面不如姜小楼深入,幽冥之态的战斗之中他就根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而幽冥之态以外,姜小楼可从来没有怕过。 二人半虚半实之间,姜小楼果断把王志民打下擂台,一拱手道,“承让。” 然后,她跟着跳下擂台,朝着楚文茵的方向挤出一个笑容道,“弟子没有给师尊丢脸吧!” “当然了,”楚文茵也是一笑,像是根本就没有把擂台赛放在眼里一般,招了招手。 姜小楼颠颠跑了过去,不过总觉得楚文茵的态度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她也没想出来,遂放弃。 在姜小楼看来,自己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简直是在幽冥脉主的脸皮上面反复践踏。 但得罪了幽冥脉主就得罪了,本身幽冥脉主也不可能对姜明月这个身份有什么好感,姜小楼才不怕。只要她讨好了楚文茵,在幽魂宫就能横着走。 楚文茵的心情很微妙,大体来看还是不错的。 她落井下石悠然问道:“脉主还有别的人选吗?” “并无。”幽冥脉主面色难看到不能行,但也只能吃下了这个亏,冷冷看了王志民一眼,心中暗骂一句废物! 幽冥一脉正儿八经的修二代,连楚文茵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徒弟都打不过,真真是废物! 王志民满心不甘和委屈,却也无处可言,自己站了起来,回到了幽冥一脉的弟子们之中。 此时,那些弟子们对他的态度就也没有那么尊敬了,王志民刚揭露身份,本是立威的好时机,可是本事没有到位,被人踩着立威了,这些弟子们可不会同病相怜,当然一个个都忙着幸灾乐祸了。 一场闹剧结束,楚文茵也懒得再多言,直接就捎上姜小楼离开了。 …… 朱颜宫内室,楚文茵斜靠在榻上,姜小楼束手立着。 不是姜小楼太拘谨,而是这里…… 几十个花枝招展的男修来来回回,有人忙着剥果子,有人斟酒,还有人奏琴,跳舞的那个红衣红袖,就差把袖子舞到姜小楼脸上了,远远地还抛过来一个媚眼,看得姜小楼一激灵。 “看中哪一个了就说,为师难道会吝惜这些不成?” “弟子绝无此意!” 姜小楼异常坚决地表忠心,楚文茵不在乎这些男宠,可到底也是她宠过的,而且姜小楼对这些人敬而远之,毫无兴趣! 看着姜小楼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狼狈地应付那些男修,楚文茵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你还不懂他们的妙处……” “……” 姜小楼也并不想懂啊! 但楚文茵也没在这件事情上面坚持太久,而是转而道,“但少主之位的妙处,你现在懂了吗?幽冥一脉那个老贼,可是觊觎许久了,就他那个废物弟子也配?” 这位子十分抢手,一看就是好东西……可就算是好东西,也不是一定要自己收入囊中的。 姜小楼默然,还是没有做出欣然受之的神态。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4535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沽咩咩 90瓶;桃夭 20瓶;候车亭附近 12瓶;这是一个ID 10瓶;博肖平安喜乐 2瓶; 85、第 85 章 楚文茵倒也不是为了在少主之位这间事情上面逼姜小楼。 她从前也是大门大派的弟子, 在道门之中圣女可是未来内定的接班人,如果她还在道门整个道门的格局都不会和现在相同,说不定就没有连青云什么事情了。 她到底是抛下了圣女的位子, 抛下了未来的道门之主的地位, 转而来到了魔域。说怀念并非没有,但楚文茵自认从未有过悔意。 只是姜小楼与她不同, 也不可能做出来和她一样的选择。姜小楼重视的也并不是什么地位问题——当然她在剑宗里面其实也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 姜小楼要比楚文茵更重情罢了,楚文茵自知自己是个凉薄性子, 可姜小楼不然。 但这样重情当然也是一件好事,想着自己在剑宗的暗子传回来的消息,楚文茵很期待姜小楼回到剑宗的那一天。 是的, 她知道姜小楼总是要回去的,不论如何也会回去的,可是魔域的少主之位留不住她, 难道剑宗就能吗? 来日方长,不能急切。在心底这么重复了几遍, 楚文茵对姜小楼的态度骤然和蔼了起来。 姜小楼对于便宜师尊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还恭恭敬敬站着,一边努力躲闪着楚文茵的男宠们递来的目光。 看起来楚文茵对于这些男宠也并不差, 这一个个都油光水滑的, 身上穿戴的也都是灵机阁摆在内间的灵器,可是这些人想要红杏出墙的心思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姜小楼心道楚文茵对于弟子如寒冬一般冷酷,对于男宠们却如春风一般包容, 包容到头顶都被快春风上了色,这也真是…… “嗷!” 楚文茵一个暗劲弹到姜小楼脑壳上。 “少想些有的没的!”楚文茵瞪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可能因为怒意不显, 反而有几分媚态,她接着不紧不慢道,“在你来之前,我曾允诺了他们,如果谁能让你瞧上,我就把他送给你。” 所以这些男宠们才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姜小楼,而且还是明目张胆地当着楚文茵的面。 姜小楼还是摸不着头脑,讪讪道,“可是我哪比得上您啊……” 放着好好一个魔尊的宠儿不做,来招惹魔尊的弟子,姜小楼一没权二没势,生得更是远远不如楚文茵好看,这些人图什么? 楚文茵轻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没明白。” 姜小楼眼睛微睁,等着她的下文。 “如今幽魂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要挤到你身边,也就是你身边无人,除了本座,那些人找不到任何接触到你的路子罢了。但只要你出了朱颜宫的门,有的是上赶着往你跟前凑的。那些人的意图,比这些人还不堪。” 说到这里的时候,楚文茵扫视了全场的男宠一眼,那眼神里面一丝一毫的怜惜都没有,就像是在看一群陌生人,又或者是在看着没有灵智的摆件。 人们会欣赏一个花瓶,但没有人会爱上一个花瓶。 “至于这些人么……不过是想离开本座这里罢了,奔一个新的前程去。太子潜邸里的故人,一朝改朝换代,那可是要一步登天的。你身边又没有旁人,现在他们一旦能跟着你,那可比在本座这里的前途要更远大。” 楚文茵提点了一番,姜小楼没好意思辩驳,但也觉得这比喻并不恰当。 诚然她现在可以被称为太子,而少主的位子也真真切切如是——可改朝换代那就也太远了吧!而且太子这种位置,大大的不吉利啊! 楚文茵也只是随口一说,说实在的她对凡间王朝的了解还没有姜小楼多。毕竟楚文茵是一个顶级宗门的顶级修二代出身,就是堕魔之后也依然在魔修顶层,从不曾见识过凡人中间的疾苦和朝代更替,知道的一些,不过是从史书来的罢了。 但其实这也够了,凡人也好,修士也好,从来都脱不出那些权欲的争夺,凡人抢的皇位,修士们么,为了这么一个少主的位子,就是一直表现得很弱势的幽冥脉主不还是要站出来争一争,只是没有争过罢了。 不过,姜小楼的茫然既取悦了楚文茵,也让她发现了姜小楼的一丝不足之处。 “本座改主意了。” 姜小楼依然迷茫地看着她……如果是改主意准备放她回剑宗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显然楚文茵不可能如此,所以姜小楼也只好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文。 “原本觉得你既然一个都看不上,那便罢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些人你必须挑一个走。” 那些原本还只是松松注视着姜小楼的目光顿时变得黏腻而火热了起来。 “不许拒绝。” 姜小楼把推拒的话咽了回去,默默梗了一梗。 楚文茵却轻轻一抬手。 所有的男宠顿时都很听话地离开了内殿,只余下表面上的师徒二人。 这是要说正事了。 “玄月宫、屠仙宫与灵机阁都已经挑了一个人选出来。”楚文茵道,“玄月宫那个名气不小,屠仙宫的也名声在外,只有灵机阁一贯神秘。” 玄月宫毫无疑问就是玄月宫少主,姜小楼也不是没见过,而屠仙宫的则是一个刚从仙魔战场上面回来的杀胚,灵机阁的少主和另一个本身一样神秘莫测,而且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可以关注灵机阁的主人,毕竟在外人看来,灵机阁就是一个商行。 “不过,除了这三人之外,四十九城之主也共同推举了一个出来,”说到这里的时候,楚文茵露出了明显的讽刺之色,“此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而四十九城,想必也没有被三宫一阁放在心上。四十九城联盟松散,随时可能有城主背离,还有些人身在联盟却抱着中立的心,难怪楚文茵如此看不上眼。 姜小楼一边听一边下意识分析着。 她的四个对手里面,玄月宫那个姜小楼最熟悉,假如他在离开天外楼之后没有得到什么石破天惊的大机缘,那么姜小楼自信胜过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另外两位,却有点难了。 以幽魂宫的资源都无法得到那位灵机阁少主的消息,看来灵机阁也是隐藏至深,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听见姜明月的名字的时候,想必也一个比一个茫然。 楚文茵并没有打断姜小楼的思考,但也没有告诉姜小楼,其实她现在的这些想法未必是有用的。 她最后道:“七日后,三宫一阁并四十九城会在南化城会晤,到时候我带你同去。” “是,师尊,弟子这就回去准备一二。” 姜小楼没什么好说的,颔首应下,准备离开朱颜宫了。 但在她身后,楚文茵却拖长了音道,“慢着。” 姜小楼脚下一滑,认命地停下了脚步。 …… 一排筑基,一排凝气,居然还有三个金丹修士混在里面。 然而这种金丹一看就虚浮到不能行,勉强堆出来的罢了,姜小楼凝气的时候说不定都能打。 她郁卒地在人群里面穿行了一遍,忍不住流露出来一丝嫌弃的神色来。 楚文茵在一边含笑看着,倒像是在看什么乐子…… “别愣着,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明月瞧中了,你们就能跟她走。” 手段不论这句话一出,场面顿时就热烈了起来了,以姜小楼的身法,从这些男宠堆里面逃出来的时候也疲惫不堪。 她不由敬佩地看了楚文茵一眼——这么多妖艳贱货,也只有朱颜魔尊能招架得住啊! 楚文茵却一点也不管她可怜的小弟子,笑吟吟托着腮看着,事实上,她就是在看姜小楼的乐子。 姜小楼躲开了第一个试图用袖子缠住她的男修,第二个或许打算用灵香呛死她的,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顾忌着这些人是楚文茵的男宠姜小楼不便下狠手,而且楚文茵明显看得很开心她又不能扫了魔尊大人的兴致,狼狈纠缠了一会儿,姜小楼才身心俱疲,忍无可忍地随便抓了一个男修出来。 “就他了!” 被姜小楼抓出来的少年也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姜小楼选择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在这些人里面,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试图用美色勾引她的,一直在一边装鹌鹑,好清纯不做作! 楚文茵的眼神里面闪过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金啊……不错……” 不只是说姜小楼选人的眼光不错还是说这个少年不错,楚文茵轻轻点了点头,那些还在试图靠近姜小楼的男修就全部都识趣的散了。 只是他们虽然不甘心,但却也没有人对少年流露出来任何的恶意。 楚文茵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会意,逼出一滴心头血和一张符契来,与此同时,他的面色也瞬间苍白了起来。 姜小楼不解,只是在楚文茵的示意之下接下了这两件物事,收下了之后,才明悟它们的作用。 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少年的性命就已经完全掌控在姜小楼的手中了。 楚文茵对少年的乖觉也很满意,吩咐道,“日后就让他跟着你。” 姜小楼还能说什么,拒绝是无从拒绝的,如果她这个时候把少年退回去,在楚文茵这里少年也讨不了好,只能收下了。 但这么个大活人,又不是灵器,要怎么处置可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 “主人……” “停!” 姜小楼被这个称呼震得五雷轰顶,赶忙打住。 少年很听话地停下了,看着姜小楼的眼神清澈,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委屈之色。 姜小楼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就叫我……少主吧。” 虽然听起来也不是很妙,但总比主人好听一点。 “是,少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小金?” 总不会是金丝雀吧?!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姜小楼心中一闪而过,然后她就听见了少年的回答。 “我叫金缕衣。”少年垂下了眼睛。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①……”姜小楼从她稀薄的文学知识里面找到了这首七言小诗,“我还是叫你小金吧,你觉得怎么样?” 金缕衣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少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 虽然这个笑容也很干净,但姜小楼总觉得她捡回来这个好清纯不做作的也不清纯了…… 本着对人负责到底的心思,姜小楼继续问道:“你现在是筑基修为,修的什么功法,都会做什么?” 金缕衣先是回答了自己的功法,听得姜小楼下意识皱起了眉。 她在收集魔域功法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功法,不能说是很坏的那种,毕竟很多散修连这样的功法都没有,但在姜小楼的眼光来看,这却已经是下等的功法了。 金缕衣观察着她的神情,有些不安地又道,“我不会跳舞也不会抚琴……但是我还会兵法谋略,战法布局……” 姜小楼眉宇抚平了,面无表情。 诚然她不需要一个会跳舞或者会弹琴的——但是她要懂兵法的干嘛?如果金缕衣不主动说出来姜小楼都无法想象会有修士以懂兵法为荣。 但是现在退回去也晚了,万一换回来一个会弹琴跳舞的那岂不是更糟糕,姜小楼默默忍了,对金缕衣道,“你就现在这里住下吧……修行不可懈怠,弹琴跳舞什么的全部都忘掉,从现在开始一心一意修炼。过些时日我去找一找有没有合适你的功法,现在这个先练着吧。” 反正他也才筑基,看这个功法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也练不坏。 “是。”金缕衣垂眸应下,什么别的话都没有说。 给金缕衣找了个事情做,生得他再来叨扰自己,姜小楼自觉盘算得很完美,把金缕衣扔到了自己洞府一边之后就又自去闭关了。 金缕衣的性命虽然此时已经掌握在了姜小楼的手中,但是他的忠诚度如何还有待考量,姜小楼信不过他,就算是信得过也不会对他暴露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天外楼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所以分隔开来其实就是最好的做法,这一点想必金缕衣自己也明白。 但姜小楼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原本低眉顺眼的少年身上那很难察觉到但又顽固存在着的卑微之感就完全消失不见,他在姜小楼随手分给他的洞府里面依着姜小楼的意思一心修行,修为的确也没进步多少,但做足了很听话的样子。 …… 七日后,楚文茵出现在了姜小楼洞府外面。 姜小楼只身一人,很潇洒地就来了。 “小金呢?” “在修炼。” “朱离呢?” “……”姜小楼猛得顿住了。 完蛋了她完全忘记了那只坏鸟! 正在姜小楼想着要怎么从楚文茵这里过关的时候,却见小红鸟站在了金缕衣的肩膀上面,金缕衣手中还在喂着它灵石。 “把朱离丢给小金照顾……”楚文茵皱了皱眉,看在小红鸟毛色靓丽,被照顾得不错的份上,她没多说。 事实上姜小楼已经完全把小红鸟忘记了,但是托金缕衣的福逃过一劫,她松了一口气,没敢再说话。 “该走了。” 楚文茵取出魔剑,竟然是打算直接御剑前去! 金缕衣也站了过来。 姜小楼讶异道:“小金也要带上?” 不知道是不是姜小楼的错觉,楚文茵此时看她的眼神之中带了一丝丝嫌弃。 “带上他,有用。” 小红鸟拒绝了金缕衣的投喂,趾高气昂蹦到姜小楼头上,楚文茵还在呢,姜小楼只能任由它欺负,三人一剑同行,离开了幽魂宫。 …… 魔域之内路途遥远,传送阵才是最好的交通方式——但那也要看是什么人了,楚文茵就算带上二人一鸟,也没有拖累她的速度,反而是姜小楼许久没有这么刺激过,下了魔剑就晕晕乎乎的,又被楚文茵嫌弃一番。 南化城能被三宫一阁选中作为一个会晤之地,也是有理由的。在中立城池之中,这一座实力排在前列,而且城主也是一位尊者,有大修士在,自然就有中立的底气。 可是在三宫一阁面前,依然不够看,尤其是楚文茵这样你不给她面子她就敢掀桌的。 城中巡逻的侍卫尽职尽责对着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城中有规则,不允许驾驭灵器前行!”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道风刮了出去,力道不轻不重,只让他受了一点皮外伤。 “……但朱颜魔尊除外。”话音来得比真人还更要早,南化城的城主急急忙忙赶来,保住了那个侍卫一条小命。 楚文茵把魔剑收了回去,给城主介绍了一番姜小楼,至于金缕衣,他就只是一个随行的侍卫罢了。 姜小楼露出了姜明月专属笑容,和她嚣张跋扈的师父截然不同。 南化城之中的修士们却不由在这几人身边停顿了脚步。 三宫一阁前来会晤之事是半个机密,属于该知道的其实早就知道了的事情,而修士们也习惯了城中多了不少来自不同势力的修士。 玄月宫和屠仙宫来得早,已经打过一架了,灵机阁神出鬼没的,而且又有自己的驻地所以见不着人影,幽魂宫是最后一拨人。 像朱颜魔尊这样的大修士能被众人围观的机会可不多,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有人要赶来,当着楚文茵的面不肯说,心里都在感慨着楚文茵的美貌和妖艳。 至于姜小楼,那就是一个添头,消息还没有彻底公开,这些修士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不重要的这些所谓少主才是真正的主人公。 “城中的会馆已经准备好了,您二位请。” 南化城主可不是这些无知者无畏的魔修。 三宫一阁齐聚,但是看在他这个主人的面子上面不会做出在城中大闹的事情来——可是幽魂宫主是唯一的例外。 而楚文茵果然也不走寻常路,幽魂宫从上到下居然只来了三个人,也不知道她是太自信,还是太自负。 同为魔道尊者,这些宫主是南化城主及不上的,所以他忍了,甚至还主动来给楚文茵引路。 会馆是南化城主准备好了的,甚至还准备了一些没有人看的歌舞,最贴心的是,他给幽魂宫上下准备的侍人也都是很符合楚文茵口味的男子。 楚文茵高兴了不假,姜小楼的脸黑了。 这勾起了她不久之前那异常不妙的回忆。 南化城主不着痕迹打量着这对师徒,心中也啧啧称奇。 姜小楼看似恭敬,但只看她这敢在楚文茵面前表现出来不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真正的敬畏,楚文茵竟然也不生气……这可和魔道师徒们一贯的相处模式并不一样。 当然话说回来,楚文茵完全不能以常人而论。 “会议就在今晚……” 而楚文茵居然现在才到,她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有劳。” 楚文茵不但把南化城主关在外面,连着姜小楼也吃了闭门羹。 就在这个时候,南化城主才发现金缕衣事实上是跟着姜小楼来的。 不愧是幽魂宫的少主啊! “……” 在南化城主古怪的眼神里面,姜小楼只能把金缕衣领走到了同一间洞府里。 “正好,我找到了适合你的功法。” 姜小楼不是没话找话,她确实留心了,而且巧合的是居然还真的有,刚好在这个时候可以交给金缕衣。 南化城人多眼杂,在这里修炼是不行的,但是金缕衣的功法传出去就传出去了,这种不入流的法门,也没有人会在意。 “更好的法门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了。”姜小楼道,“这个比你原本的功法要好多了,而且和你原本的功法冲突很小,正适合你。” 金缕衣的灵根很杂,其实是最不适合修炼的那群人,找到一个能让他修行的功法,说实话也挺不容易的,不然他也不会做了楚文茵的男宠还在修行那种地摊法门。 金缕衣接了过去,神情有些异样,“有劳您费心了。” “小事而已。” 姜小楼原本也就是顺手为之,她研究过的魔道功法许多,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罢了。 金缕衣也并没有说什么感激涕零的话——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姜小楼才会觉得奇怪,对于金缕衣而言,功法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收下了功法之后,金缕衣才轻声问道,“您不担心吗?” “什么?” “会晤的事情。” “师尊大人还在呢。” 姜小楼露出不怎么在乎的神色来,金缕衣就没再说什么了。 如果是对决这种事情,他也帮不上忙,让他在一边给姜小楼加油助威,姜小楼当然也敬谢不敏。 但是,等她知道此次会晤最终做出来的决定之后,姜小楼震惊之余,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她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些做出来这个决定的魔尊们,你们真的是魔修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金缕衣》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桃桃、天空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空心 2个;RC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桃桃 40瓶;RC_ 20瓶; 86、第 86 章 在正道宗门的传言之中, 魔修因为入魔,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这里面当然有故意抹黑的成分在, 但也并非完全虚构。 因为魔修们原本就是狠辣得坦坦荡荡的一群人啊!用不着抹黑, 他们自己也认。 所以对于这个魔域少主之位的争夺,姜小楼已经做好了要和其余候选的四人不择手段决斗一轮的准备, 甚至想好了如果对方背后的魔尊出手自己该怎么闪避,但无论如何, 她也想象不到这群魔尊们最终做出来的决定会如此……诡异。 “我们是魔修。” “对。” “我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对。” “……那为什么,一个魔域的少主要去治理城池呢?” 姜小楼拿着楚文茵给她的玉简,难以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魔域。 这份由三宫一阁及四十九城共同签署的决议之中, 明明白白写着五位少主要共同竞争魔域少主的位置,竞争不看修为,也用不着他们决斗, 而是要他们分别治理五座城池,以他们对于城池的治理水平来判断最终的胜者。 而为了防止投机取巧, 如何判断的标准也没有公开, 只交给少主们自行判断,而且还随时可能更改。 这样的评判看起来非常容易导致黑幕, 可是一想到最后判断的是什么人, 也没有修士敢质疑——三宫一阁的头头,再加上城池联盟的盟主,这些魔尊们做出来的决定他们最多也就是背后谈一谈, 哪敢当面置喙啊。 不论这个决议有多么诡异,它都是盖上了三宫一阁的大印的正式决定,在修士们质疑之前就已经生效了。 而对着这个决议两眼一抹黑的,也不只是姜小楼一个人。 这些魔尊做决定的速度快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就事先商量好了, 只不过在众人齐聚的时候才公布罢了,但是楚文茵对着姜小楼只字不提,也没有暗示,其余魔尊那里同样如此。 被蒙在鼓里的这群人里面,姜小楼的反应也不是最激烈的。 屠仙宫那个杀胚冷夜白直接摔了玉简,送玉简给他的修士也被他拧断了头,权当出气。 玄月宫少主还算冷静,不冷静的是与他同往的护法杨白霜,如果不是被玄月宫少主拦着,杨白霜可能会冲出去找宫主要一个解释。 四十九城联盟的候选人和灵机阁那位至今不见人影的,大概在偷着乐——论及治理城池,四十九城最有经验,灵机阁最有钱,也不知这个决定究竟是怎么定下来的,对三宫不利,但对他们二人的偏颇却几乎要明晃晃印在玉简上面了。 “魔尊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就说明魔尊们并不是想要一个修为最高天资最好的少主。”金缕衣温声道,“而且,宫主定然不会容许规则向某些人一边倒的。” 他看着姜小楼快要皱成一团的眉头,继续道,“我相信您可以成为最后的胜者。” “……但我不信啊。” 只是姜小楼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难过。 说白了魔域共主这个位子又不是她志在必得的,输就输了,就是楚文茵也不能强求……吧。 此天要亡我,非战之罪也……如果是决斗,姜小楼要输也还挺不容易的,放水绝对会被楚文茵看出来,可是考核内容是治理城池的话,姜小楼对此是真的一窍不通,毫无涉猎,输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金缕衣没再安慰姜小楼,也没有劝她,默默垂下了眼睛,抿唇笑了一笑。 随后而来的详细规则里面,果然有了各种限制条件。 每一个少主人选可以一同上任的修士修为不得超过少主本人,人数限制在百人以内,而资源输送也同样是不允许的,只能利用城中库房内的资源,依靠背后的势力来建设城池的做法走不通了。 明面上是这样,背地里当然还有背地里面的做法,尤其是灵机阁,哪怕他们保证了不会插手,可是整个魔域的商路灵机阁把持大半,要做手脚也容易得很,但不知为何,其余几位魔尊也默认了灵机阁参与其中——或者说他们也无法阻止,灵机阁原本就深深扎根在魔域。 而此次五座城池的所在地,也在一个众人都没有料到的地方。 “阎罗狱……”姜小楼微微皱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是魔域的无人区域之一,灵气暴虐,地势险恶,很少会有修士们前去。”金缕衣解释道,“从地域来看,这五座城池应当都是建立在阎罗狱边缘的新城,全部都没有什么气候。” 一穷二白的地方也不怕折腾,所以才会拿来给五个少主练手。 姜小楼眨了眨眼,“小金知道的还挺多的……” 金缕衣垂下眸子道,“魔尊大人仁慈,我在朱颜宫内多读了几本书……” 姜小楼发出没有什么意义的感慨,“多读书是好事啊!” 难怪楚文茵要她带上金缕衣,对于魔域,金缕衣常在朱颜宫内,知道的肯定要比姜小楼更加详细。也不只是他,楚文茵那些男宠,说不定也都是如此。 这么一想,楚文茵连养男宠都用意至深,真是深不可测。 …… 南化城之中的盟约和决议定下来之后,楚文茵根本就没有多停留的心思,姜小楼被迫一来一回,除了在南化城里面尝了一点南化城本地特色的食物以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她隐约也感觉到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不然楚文茵也不会费力带着她和金缕衣一来一回,总不会是想去看看南化城的风景。 这些人来来去去,最高兴的大概也只是南化城主,瘟神一天就被送走了,该得到的资源他也全部到手,耗费也不多,一本万利。 但是这之中的变故姜小楼不得而知,对于她而言,此时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即将到来的考核了。 把规则记下了,姜小楼要发愁的第一件事就和旁人不同。 那个百人侍从的条件对于别的少主来说可能是限制,然而姜小楼几乎是光杆司令一个,凑都凑不满。 楚文茵发话给她幽魂宫内的修士姜小楼可以随便挑,只是姜小楼上看下看,哪个都不太想要。 而这件事情已经在魔域之中传开了,幽魂宫当然也全都知道,这些天也有不少人跑到姜小楼跟前毛遂自荐的,扰得姜小楼烦不胜烦。 最离谱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人想要自荐枕席,这位勇敢无畏的修士直接被姜小楼打了个半死之后,姜小楼跟前终于清净了。 “其实……”金缕衣拿着名单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说。” 就在这几日内金缕衣在姜小楼身边的地位飙升,因为他真的很有用。 尤其是在挑选随从的修士这间事情上面,金缕衣在幽魂宫之内的日子可比姜小楼要更久,那些修士们之间的恩怨和亲缘关系他居然都知道一二,帮了姜小楼不少忙。 所以在金缕衣表现出来他的价值之后,姜小楼也相应地重视起来了他的建议和出言。 金缕衣道:“如果您不只是考虑低阶修士的战力的话,朱颜宫之中那些人里面,也有不少得用之人。” 姜小楼面色一僵。 她没有怀疑金缕衣的话,一来金缕衣不会害她,二来姜小楼随手抓了一个金缕衣就能抓到宝,那朱颜宫剩下的里面也有人得用那是必然的。他们又是楚文茵留下来的人,以楚文茵的心计之深,能够留下来的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而且这些人还有另外一重好处,比起那些有师门的修士们,这些人无依无靠,被楚文茵掌控在手中,楚文茵一贯慷慨,给了姜小楼的话他们一定也会像金缕衣一样交出心头血和符契。 但是…… 看着姜小楼纠结的神色,金缕衣悄悄笑了出来,然后主动道,“不劳您亲自去挑选,我先替您筛选一次,毕竟我和他们也很熟悉。” “……好,辛苦你了。” 姜小楼艰难地答应了。 不是她把持不住,而是这些人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等我去信问一下师尊。” 楚文茵的答复慷慨而爽快。 “准了!” 姜小楼却仿佛能从这二字里面听见楚文茵幽幽的画外音。 “你果然还是看上了为师的后宫啊……” 姜小楼不寒而栗,还是决定放金缕衣一个人去朱颜宫。 那里金缕衣远比姜小楼要熟悉,而姜小楼至今依然心有余悸…… …… “小金啊……”楚文茵接过来金缕衣手中的名单,随便扫了一眼。 “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才几天,就回来挖你前主子的墙角了……” 她的语气亲昵而随意,虽然话语之中有些隐约的不悦和警告,但是熟悉楚文茵的人都知道,此时楚文茵并没有动怒,反而心情很不错。 金缕衣和楚文茵对视一眼,还是很清澈又疏朗的样子。 “您也看烦了这些人,换点新鲜的不是更好?” 楚文茵冷哼一声,让人去把名单上面的都叫出来。 金缕衣并没有居功,而是在他们面前道这都是姜小楼的恩泽,且,少主收下他们可不是为了暖床的。 楚文茵还在上头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心中雀跃,表面上还是一个比一个乖觉。 金缕衣挑人自有金缕衣的标准在,楚文茵略略看了一眼,一个刺头也没有,但都是些拼了命也想往朱颜宫外面钻的。 无趣。 楚文茵高居上座,又觉得金缕衣说得也不错。 她确实看烦了。 但这堆人里面,还是有一个有意思的。 “小金,那丫头好像也没有给你什么吧?” 姜小楼可不像是会收买人心的,金缕衣更不像是会被收买的。就是楚文茵也忍不住好奇,姜小楼难道就值得金缕衣回头坑她这个前主子? 朱颜宫内楚文茵可以任姜小楼挑选不假,她也不是在意这些男人——但金缕衣这次前来,一看就不是姜小楼自己做的决定。 金缕衣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在其位,忠其事。” “滚吧。” 楚文茵一摆手,只觉得这个少年满脸都写满了敷衍两个字。 但人是给出去了,泼出去的水楚文茵才懒得管呢。 …… 姜小楼朱颜宫内坑来了十几个人,又在幽魂宫的修士里面挑挑拣拣,填满了百人的名单。 最后一人她犹豫良久,到底还是没有去寻。 巨灵城距离此地遥远,姜小楼开口的话苗淼必然不会拒绝,可是她并不想把这件事情牵连到苗淼身上,还是让他快乐地种蘑菇去吧。 而此时,也快到了规定的上任时间。 姜小楼点来的百人齐聚,众人之间都很讶异。 这些人之中有原本朱颜宫的男宠就已经足够让人意外了,而那些正常的幽魂宫修士里面,居然幽冥一脉占了大头! 王志民正一脸不情愿地在人群之中,身侧都是幽冥一脉的修士,流月也在其中。 荡魂一脉的修士们有些不虞,却没有办法对着姜小楼生气,内讧岂不是更让幽冥一脉看了笑话。 而至于幽冥一脉,也不明白姜小楼的决定,不过幽冥一脉的高层修士们还是嘱咐了被姜小楼选中的小修士们不许拖后腿。 这也是姜小楼没有顾忌选了幽冥一脉修士的原因,过节是有的,但是放在整个魔域的争夺之中,幽魂宫在外依然一体,幽冥脉主也一定会选择大局为重。而姜小楼的私心,也就在于她对幽冥一脉修士们的天然压制了。 百人之中,忠诚度无可怀疑的是朱颜宫出来的,没有掀起风浪本事的是幽冥一脉的,剩下的人则不足为惧。 众人此行,当然就不会有楚文茵来压阵了,一个传送阵转一个传送阵,总算才到了阎罗狱之外。 而刚一抵达,姜小楼就被惊吓到了。 …… 阎罗狱果然是灵气肆虐,寸草不生的绝地,也不知魔尊们是为什么要选择这里来开发。 但重要的不是阎罗狱本身,而是已经伫立在阎罗狱周围的几座城池! 这些城池之中,一个个都热火朝天,可以感知到其内修士们的建设热情,而城池之外也有阵法浮空,以此来抵抗着阎罗狱艰苦的环境。 “看起来倒也不错啊……” 姜小楼对这几座城池的规模还是很满意的,对自己的城主生涯也有了一丝丝期待。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给她引路的那个修士躲闪的眼神。 跟着引路之人,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城呢?” 冷风萧瑟,黄土漫天,哪里有城池? “就在风沙之下。”引路人默默道,“请您自便,出于规则要求,我等不会提供任何的帮助。” “等等……” 姜小楼没能拦住引路之人,不过看在幽魂宫的面子上,引路人又多说了一句话才消失不见。 “沙暴是阎罗狱周围的正常气候变化,若您早来几日,这里还不至于如此。” 这本来就是魔尊们算计好的第一道考核。能够在第一次沙暴之前守住城池,也是一个加分项——但怎么说呢,魔尊们也没有想到有的人她偏偏就是要卡着点来,一天都不愿意早到。 “……” 引路人的解释是好意,但也让姜小楼带来的修士们不由都下意识看向姜小楼。 幽魂宫的城池会被风沙淹没,这个责任说到底还是姜小楼的,而且她又是此次所有人的统领,刚一上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不能服众。 姜小楼倒也没有什么后悔之色,只是道,“被沙子淹没了那就清理沙子,不过是晚来几日而已,难道还差这几日吗?” 她的态度倒是给这些修士们定了定心,诚如姜小楼所言,修士们还不至于被这样的风沙给绊住了脚,而前后差几日的时间,也算不上什么。 众人先是清理沙尘,这活计不是太费力,但是也让有些修士连连抱怨。 王志民身边就围了几个幽冥一脉的修士,在说着小话。 “如今这个少主除了战力高一点,谋略心计都不如,如何能在竞争之中胜出呢?” “要我看来,她比您差得远,就是会战斗而已。” “而且出行还带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度假的呢!” “噤声。”看见有一名朱颜宫出身的修士靠近,这些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对话。 朱颜宫出身,就是他们眼中不三不四的,做过魔尊的男宠,到底是低人一等——但事实上并不是因为这些修士做过楚文茵的男宠。如果他们现在还是楚文茵宫中一员,幽冥一脉也不会这么大胆出言。也就是他们现在跟了姜小楼,而姜小楼的威慑远远不如楚文茵罢了。 在随行修士里面选了大量的幽冥一脉的修士必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都不需要王志民做什么,他身边已经自然聚集了一群人,而王志民又不傻,当然会和幽冥一脉修士们抱团更紧。 姜小楼对此一无所知,朱颜宫出身的修士向金缕衣报告了这些事情,金缕衣也没有闹到姜小楼跟前来。 此时这座幽魂城,姜小楼竟然完全做了甩手掌柜,把所有事情都堆在了金缕衣一人身上! 城中的阵法由金缕衣带人建立,而姜小楼除了把库房钥匙握在自己手中之外,剩下的事情居然也完全听任金缕衣的做法,让那些原本就看不惯她的人更加看不过眼了。 但姜小楼的甩手掌柜也没能做几天,就又遇见了意外。 …… “库房之中的资源数目对不上?” 姜小楼接过金缕衣递来的清单,不由皱眉。 金缕衣的整理非常详细,每一种资源应有的数目和库房之中的数目都标得明明白白,的确对不上,有的稀有资源少了大半! 这件事情金缕衣对外还瞒着,只和姜小楼说了,但随着城池的建设进度,不可能再瞒下去了,早晚有一天修士们会发现城池之中或许连维持阵法的资源都没有了! “这些资源……总不可能是被风沙腐蚀了吧。” 姜小楼冷笑一声,先传信了在阎罗狱附近的负责人。 此人是被三宫一阁共同选中的中立派,按照常理来说,不可能会刻意找姜小楼的麻烦,她倒要问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负责人的回话滴水不漏,“在您到来之前,库房内资源失窃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毕竟,这里是阎罗狱。” 除此之外,他还拿出来了一枚记录了当时他们把库房内资源封存的水镜石作证他们没有刻意少了姜小楼的资源。 “所以,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也不知道究竟为何资源会少?” “是的。” 负责人笑了一笑,态度非常好。 姜小楼却是怒火丛生! 资源消失和这些人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以库房的模样来看,明显就是有人拿了库房的钥匙直接进入,而不是在外破坏了库房!而能够正当进入库房的,也只有这些布置库房之人了! “你要知道,我是幽魂宫少主,我家魔尊……” 负责人却根本就不受姜小楼威胁,“考核禁止尊者们参与,就算是朱颜魔尊本人来也是如此,请不要做这些无用功了。” 他依然含笑,显然是有恃无恐! 拿出楚文茵的面子来也没用,只能说明这个负责人背后有压得过楚文茵的人,又或者不是一人…… 碍于规则姜小楼不能对负责人出手,只能把他放走,顿时心情阴郁了不少。 金缕衣斟了一杯灵茶,缓缓道:“魔尊大人虽然威震整个魔域,但也许他背后是那四家联合起来……” 那楚文茵的面子确实也就不管用了。 姜小楼还在思索着要怎么应付资源短缺的问题,此时城外却突然送来了一枚请柬。 看见落款的时候,姜小楼的眼神凝住了。 玄月宫、屠仙宫、灵机阁、四十九城……果然搅和到一起了吗? …… “明月妹妹请坐……” 灵机阁的少主也是一个女子,刚一上来就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妹妹。 姜小楼皮笑肉不笑道:“非亲非故的,还是不要用这样的称呼吧……” 她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面单刀赴会,当然气势要足。 这四位少主联合起来邀请她,地点就设在灵机阁掌控的那座城池之中。而哪怕明知道是鸿门宴,来着不善,姜小楼还是不得不来。 灵机阁少主被姜小楼拂了面子,虽然有些难堪,但并没有动怒,而是继续道,“可我一看妹妹就觉得亲切。” 她和姜小楼一来一往的,剩下的三个男修都看在眼里。 四十九城少主章飞尘色眯眯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灵机阁少主孟湉高挑美艳,姜明月这幅皮子清丽可人,他是哪一个都不想放过。 玄月宫少主华月面无表情,屠仙宫冷夜白已经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灵机阁少主这才开始主持大局。 宴席是在她的地盘上面,主导者默认就是孟湉,她先说了一句场面话。 “同为少主候选人,这还是我们五人第一次同聚一堂吧,虽然我们现在是竞争者,但我们也是魔域的未来,我先敬诸位一杯。” 她满饮灵酒,一边道,“为了魔域的未来!” 不只是姜小楼,其余三人表情也有些异样,但都满饮了。 “为了魔域的未来!” 这句话听起来可真是……合理又诡异。 但在饮酒之后,终于进到了正题。 “本次,我请来的主客是幽魂宫的明月少主。” 说到这里,她终于把那个让人牙酸的称呼改掉了。 姜小楼正襟危坐,等着孟湉的下文。 “明月少主应当也发现了,你的城池之中……库房有一些问题。” 姜小楼眯起了眼。 一上来就直接来到这种话题,她更摸不清楚这个灵机阁的少主了。 “你想说什么?” “你退出这场考核吧。” “……?” 姜小楼不解的视线在四人身上来回,发现这四个人竟然还真的站在了一条线上面。 “这是我们共同的意思。”玄月宫少主道,“你已经失了先手的优势,只会越来越落后于人,如果不想输的太难看,还不如现在认输。” 冷夜白的态度最过分,“来迟的人不配继续参与考核。” 章飞尘色眯眯的眼神落在姜小楼身上,笑着道,“我也觉得他们说得不错呢,不过,小美人你若不想走,还可以来爷的城池里面。我们联手,他们一定会输。” 章飞尘收到了孟湉和华月警告的眼神,才又收敛了一点。 姜小楼隐含怒意道:“库房果然是你们搞的鬼?” “是。” 孟湉坦然应道。 “别想着要去找什么证据了,行不通的,我们四人联手,不会有任何破绽。而如果你不退出,日后只会被我们夹击。你已经失了第一步的优势了,明月妹子。” 在姜小楼还没有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先一步达成了同盟。这四人当然也面和心不和,可是能够共同出手排挤另一人出局,对于他们都是有好处的,姜小楼就这样被他们共同针对了。而且,姜小楼本来就比他们都慢了一步。 “除非你退出,不然日后你只会成为我们共同的敌人。我等之间没有同盟,可是都不会与你结盟。” “你们欺人太甚!” 姜小楼从筵席上面站了起来,其余四人也跟着离席。 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抱着好好吃饭的心思来的。 “就是欺负你又如何?” “妹妹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姜小楼道,“我偏不退出!” 姜小楼随手一掌将酒桌砸裂,然后直接离开了酒宴回到自己的城池之中。 留在酒桌上面怒而出手,说不定就是一对四的局面,姜小楼还没有全盛的把握,所以才不得不离席。 但是离开之后,她越想越气,快要被怒火冲昏头脑。 “原本我也没有认真争夺这什么魔域少主之位的心思……可既然如此,我还就真的要争一下了!” 让那些无耻之人夺得少主的位子,姜小楼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降落伞、324535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尐幺呀 100瓶;徐馬荒 20瓶;卷卷嘿 3瓶; 87、第 87 章 姜小楼负气离开的时候, 并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对她下手。 一对四,姜小楼当然不敌——可这个四会是整整齐齐的四人吗?这四个人彼此之间的联盟也无比松散, 在城池建设之中针对姜小楼也就罢了,这是默契在先。可若是战斗,他们也不能保证在对付姜小楼的时候不会被剩余三人背刺。 因此局面顿时就尴尬了起来,少了一个姜小楼, 四个人之间也依然在僵持着。 章飞尘先嗤笑了一声,“脾气倒是挺大的。” 冷夜白和华月没有接话,孟湉道, “同是少主,我等这般羞辱她, 她如何能忍。” “做就做了。” 冷夜白直接站了起来,“若无他事, 告辞。” 华月紧跟着道,“告辞。” 他们四人之间, 也并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而且对于孟湉, 这二人心中的警惕更多。 灵机阁行事, 向来喜欢躲在背后发大财, 若不是此次三宫一阁共同推举, 孟湉甚至根本就没有在魔域之中露过面, 她有灵机阁在背后,可比只有一个幽魂宫的姜小楼要好多了。 这是华月和冷夜白心中的共识,姜明月不足为惧,而孟湉,是大敌也! 章飞尘倒是没有走, 眼睛一直黏在孟湉身上不动。 “姐姐若是肯与我结契,四十九城和灵机阁结为同盟,三宫根本就不够看的。” “我倒也不是不肯……”孟湉悠悠道。 章飞尘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只是调息一下孟湉,居然还真的有戏,顿时眼神一亮。 “飞尘少主可能没听说过我们灵机阁是怎么发家的故事……”孟湉道。 “姐姐说来听听,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 孟湉看着他笑了,笑得章飞尘心都要酥了。 “我家祖奶奶前后和七个修士结契,这些修士们全都过世之后,祖奶奶用他们的遗产建立起了灵机阁,我家姨奶奶结契了六个修士,我娘亲不如姑奶奶,只结契了四个……”孟湉还是笑着道,“飞尘少主若是有意,也可以去信灵机阁,正好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契的修士呢。” 章飞尘只觉得仿佛被毒蜘蛛的蛛丝缠上了一般,孟湉原本柔美的眼神此时也像是浸了毒药,让章飞尘不寒而栗。听孟湉所言,这哪是结亲啊,这分明就是夺命! 难怪他曾经听他的父亲四下里面抱怨,灵机阁就是一群毒寡妇!这正好应和上了孟湉所言,尽管以孟湉姿色与家产依然会有男修上赶着求亲,可章飞尘是城主之子,又是四十九城推出来的少主,就算起了色心也不会被冲昏了头脑,求亲之事,本来就是他随口一说。 原本章飞尘怕孟湉说笑,现在章飞尘怕孟湉当真了,他连忙站起身来道,“不叨扰姐姐了,姐姐结契之时,我定然会送上贺礼。” 章飞尘火烧屁股一样跑了,孟湉才冷冷笑了一声。 她身后有人道:“这个四十九城少主,也真是胡闹……” “四十九城有贼心没贼胆罢了。”孟湉道,“章城主也是很有意思。” 章飞尘其父,正是四十九城盟主是也。在孟湉口中,却好像只是一个小人物一般,并没有放在眼里。 孟湉一改在外人面前和煦的神色,面色冰凉,就像倒映在她眼中冰凉的月色。 …… 姜小楼气冲冲回到了城中。 金缕衣惊讶道:“出了什么事?” 等姜小楼把自己在四人那里受到的冷遇直言之后,金缕衣的神色也不由凝重了起来。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联合打压您了。” “同在阎罗狱外面,库房之事是我不曾留心之过,但他们还能有什么打压手段?” 都是竞争者,都一穷二白,这四个人就是加在一起,好像也不能强行把姜小楼挤出局。 “那手段就多了,”金缕衣道,“只是此时城池还在初步建设之中,所以才看不出来差距。他们先扣了您的建设资源,自然也就会拖累您的建设进度。而日后,阎罗狱外的商路打开的时候,外来的修士也会是评判标准。” “此地只有五座城池,只要那四座城池都对城中的修士们下禁令,只禁止我们这座城池流入修士,您觉得会如何?” “而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手段,我们这座城池的位置在内,就连通路也可能会被他们阻断……” 姜小楼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些人阴险至极!” 她不通这些俗事,被金缕衣一提点,也反应过来了,五座城之中只有一座例外,那四人联手,姜小楼确实会很快被排挤在外面,而且从开始她就已经先落后了一步,只会步步落后,直到出局。 这些人还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 “而今之计……”金缕衣道,“或者分而化之,去找四位少主之中的一位结成同盟,但这并不容易,毕竟他们已经联盟在先,不过……” “我知道了。”姜小楼打断了金缕衣的话,“求和,求结盟都是不可能的。” 金缕衣微讶,但并没有出言,而是看着姜小楼。 “四城共同下令,固然可以让新来的修士远离我们的城池……”姜小楼道,“那我们也一样下令好了。” “可是……” 金缕衣有些不明白了。 “有两个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又不攸关性命,修士当然会选更好的那个。尤其是此事对我我们而言关乎重大,但在散修们看来却并非是如此。” 姜小楼道,“我们只要做别无选择的那个就行。” 但……她是哪里来的信心和底气说这样的话? 金缕衣跟在姜小楼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自认对姜小楼这个少主的了解要远比幽魂宫旁人更要多,可是他也不明白姜小楼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不过金缕衣有一个优点,就是知情识趣,而且一般情况下不会质疑姜小楼的决定。此时也同样如此,他只是点点头,就接着汇报城中的事情了。 “幽冥一脉那些修士……” “只要干活到位,就不必管他们。”姜小楼道,“别的事你自行决定。” 城中现在的诸事依然还是金缕衣在决定的,发现他很好用之后,姜小楼就用得非常顺手。她并不介意给金缕衣一个可以施展开来的舞台,而且在目前这个阶段,城中也都只是在铺建阵法,并没有什么需要姜小楼来决定的事情。 不单单是姜小楼这一座,所有城池都是如此,此时和外界的通路还未开,也没有修士到来,城主们要做的不过就是对抗风沙,以及修城罢了。 建城不比决斗,不急在一时,眼下说什么都是虚的,但是除此之外,眼前的仇当然也不能不报…… …… 金缕衣退下了,继续去忙他的事情,姜小楼也有别的事务要忙。 她没有带任何人,独自走进了库房。 “天外楼,出来。” 天外楼在姜小楼手腕上显露了出来,还有些迷迷茫茫的。 因为姜小楼今日和楚文茵往来太密切,器灵已经沉睡了一段时间,一朝醒来,还有些不太适应。 “有一件事情我想做很久了……” 姜小楼幽幽道,“这些够吗?” 库房之中,因为被克扣了一半,资源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但这也是相比较而言的,对于几个城主,魔尊们还是很慷慨,至少用来布置阵法的灵石都已经要过万。 天外楼茫然道:“嗯?” “我们去干一票大的……” 姜小楼道,眼睛里面闪着可疑的绿光。 从天外楼到手之后姜小楼就一直考虑着这种事情,只不过她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和并不高深的修为拦住了她而已。 但这一次,四位少主和负责人联合起来坑了姜小楼一把,正如把猛兽从笼子里面放了出来一样,就算风险很大,姜小楼也要做这一把。 如果能成功,报复了回去的同时,姜小楼赚到的只多不少,也值回本了! “我们要去偷东西?” 天外楼闻言,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兴奋了起来。 “很有意思的样子!我还从来没有做过!” 器灵当然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了……且不说御灵宗众人都是道德底线很高的,天外楼由神木建造而成,建木之能甚至可以横跨虚空,其中产出的悟道石更是价值不菲,这样的神物,放着也能生产灵石,用天外楼去行偷窃之事,建木在天之灵恐怕都要被气活过来。 姜小楼也一直控制着自己没有过多地去利用天外楼的能为,依赖外物并不是好事,可能会对她的心性产生影响,而且除此以外,如果姜小楼习惯了有天外楼的能力,日后天外楼不在她身侧了该怎么办? 不是自身的能力,用起来还是很不踏实……可这一次那四个少主完全把姜小楼惹毛了,让她放下了自己的这些顾虑,也要去利用天外楼行事。 但是,面上还是要好看一点的。 “不是偷,修士的事情,能算偷吗?”姜小楼道,“我们只是去把我该有的资源拿回来而已,原主人自取回来,物归原主。” “噢……” 天外楼似懂非懂,总之并没有反驳。 修士嘛,既然不是偷,那就是窃了? …… 红月,无风,正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好时机。 姜小楼全副武装,天外楼在外隐匿,面上的易容也换了,干脆让姜大锤重出江湖。 其实做这件事情无异于掩耳盗铃,只要她同时祸祸了另外四座城的库房,或者说哪怕只成功了一城,根本就不用姜小楼多说他们也会自然而然联想到姜明月身上。 但就像姜小楼库房之中资源的消失找不到缘由一样,尽管姜小楼明知道是此地的负责人与剩余的四人联合起来,没有证据姜小楼也不能直接找他们的事情。 而此事同样,有天外楼,姜小楼自信这些人不可能发现她的行踪。而就算他们真的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姜大锤做的事情,和我姜小楼……姜明月有什么关系? 姜小楼出了城,第一站先去了屠仙宫那一座城池。 这四个人里面,玄月宫华月深浅不明,孟湉心计最重,章飞尘也未必是他表现在外那样的……但冷夜白应当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这并不是说他实诚的意思,如果冷夜白是个诚实的大好人,他也别想在屠仙宫争夺到这个少主之位,但是相较华月和孟湉,冷夜白更自信于自己的实力,也更迷信武力。 “所以,他只会守好他的钥匙。” 姜小楼总结道。 “让我们去看看库房里面有什么……” 果然,这座库房的布局和姜小楼城中一样,有建木之神威,姜小楼没有触动看守库房的修士,也没有让库房之中的禁制有一分一毫的感应,就进入了库房之中。 重要的物品也不会放在这里,而冷夜白果然也很心大,分拨下来的资源剩余的全部都在这里。 因为已经用掉了一些,就总量而言其实只剩下三分之一,姜小楼扫视了一圈,和天外楼交流道,“全都拿走!” 天外楼当然不会思考多余的事情,直接执行了姜小楼的指令,只是在最后犹豫了一下。 “这张符纸里面似乎另有玄机。” 姜小楼没看出来,天外楼却能感应得到。 “里面暗藏了一个可以定位的法阵,而且似乎只要离开这里就会触发。” 天外楼来了兴致,重新又检查了一遍。 “这枚灵石,这个丹药瓶子,这块矿石里面,都用一样的手段做了标记。” 姜小楼一挑眉,倒是没看出来冷夜白竟然也还是个粗中有细的,可惜遇见了她和天外楼。 “那就把做了手脚的都留下来……等等,你能暂时屏蔽这些阵法吗?” 天外楼道:“可以。” 姜小楼扬起唇角道,“那就屏蔽了然后都带上……” 和来时一样,她悄悄穿过了禁制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屠仙宫这个例子在前,姜小楼再去往另外三处的时候,行动的时候刻意留心了有没有同样的手段,果然在章飞尘的库房里面又有刻印了阵法的资源,而华月倒是没有。 “没想到只有我和华月两个实诚人……” 姜小楼是真的对这样的手段不熟悉,而天外楼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姜小楼自己的库房之中当然不是没有,只是这些事情都是金缕衣在做,姜小楼并不了解罢了,金缕衣也不会拿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来打扰她。 而已经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过了三个库房之后,姜小楼才嘱咐道:“这座城是灵机阁布置过的库房,务必要小心。” 话是这么说了,进入库房的时候,以天外楼之能,当然也不可能会被发现。 “等等……” 天外楼突然叫住了姜小楼,“别动。” 姜小楼顿住了。 “地上有阵法。” “墙上也有……天花板上也有。” “……” 库房之内夜明珠幽幽发亮,姜小楼勉强看清楚了地上隐隐约约的阵法纹路。 “好了,你可以动一下了。”天外楼道,总算搞定了这些法阵。 果然不愧是灵机阁少主的库房吗……姜小楼四下打量了一圈,虽然防盗措施做得很不错,可是里面的东西也依然只是寻常资源。 这一点姜小楼早有预料,就像她自己最贵重的东西也都在天外楼和贴身的储物戒指之中,并不会存放在库房之内,而她也只是想以牙还牙,也不打算真的去偷窃他们的贴身之物。 “别动!” “……” “那枚灵石上面有连环阵法……”天外楼道,“符箓上面也有,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法阵。” 姜小楼默默问道:“这间库房里面还有什么能动的吗?” “没了……呃,那些照明的……” 姜小楼道:“加起来也不到一枚灵石。” 那都是廉价的量产明珠,而这件库房里面的法阵应当也是耗费不大的那种,但只是这些也是除了孟湉以外他们四个人做不来的,孟湉有灵机阁做后盾,这些事情,还是灵机阁的人最手熟。 而三宫之中能挑出来的修士都是一群除了战斗一无是处,和这些生活系修士们完全不能比。 姜小楼小小的羡慕了一下,但很快郁卒。 “这里全部都不能动?” “要拿走也不是不行。”天外楼道,“但是付出的灵石比得到的灵石更多。” 这其实也是灵机阁的防盗守则。只要偷窃的代价大于能够得到的,那就不会被偷…… “算了。”姜小楼也没有倒赔钱的打算,只是磨了磨后槽牙。 孟湉此女不容小觑啊! 但是,虽然带不走,也不代表姜小楼不能留下来一点什么。 把冷夜白和章飞尘库房里面所有做了手脚的东西都丢在了孟湉的库房里面之后,姜小楼果断离开了,没有任何留恋。 …… 还未等到翌日,红月光之下,阎罗狱就已经闹了起来。 冷夜白还在修炼,就察觉到了铭刻在灵石上面的阵法变动。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的……灵石上面的铭刻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可是,有他在的城池,怎么可能失窃呢? 冷夜白心中有疑虑,又有一丝不安,还是起身去库房看了一眼,刚打开库房,就被空空荡荡的景象气了个倒仰。 “看守库房的人呢?” 守门人尽忠职守,并没有离岗。 “城主。” 守门的修士原本还以为冷夜白是有什么事情吩咐,等他看清楚了库房之中的景象,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冷夜白表情阴鸷,若这还是在屠仙宫之中,守门的修士大概早就已经没命了。 “你真该庆幸这里能带来的人有限。” 就算是个做事不利的废物也能留下命来。 尽管如此,守门的修士还是被冷夜白打成了重伤,而后冷夜白出了城,感应着法阵的方向去了。 冷夜白自是光明正大,但是他路上遇见的另外一人,却从头到脚都流露着一种猥琐的气质来。 “章少主?” “……冷少主!” 章飞尘看着冷夜白,有些不明白二人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相见,总不会…… “你的库房也失窃了?!” 冷夜白颔首。 “也许是同一个小贼。” 说到最后的小贼二字的时候,他没有咬牙切齿,却能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二人既然遇见了,干脆就结伴而行,循着感应到的方向来到尽头的时候,冷夜白和章飞尘俱是有些愕然。 他们面前赫然就是灵机阁正在建设中的那座新城。 “那小贼是灵机阁的人?” 这是个问句,代表着说话的人事实上并不相信这间事情。 他们二人心中原本的怀疑对象也只有一个而已,姜明月的库房前脚刚失窃,他们的库房后脚就被搬空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好联想到了,只可能是姜明月在报复。 可不知为何,定位却到了灵机阁这里。 “二位这是有何事?” 冷夜白和章飞尘的到来,孟湉是第一个察觉到的,迅速出城迎接。 “我库房中失窃,循着那小贼,竟然追到了这里。”冷夜白道,“城主有什么解释?” 章飞尘在一边道,“是也是也,我的库房亦如是。” 孟湉闻言微讶,还未说什么,就看见华月也朝这边来了。 “玄月少主也为此事而来?” 华月当然听完了他们的对话,默默点头道,“正是。” 孟湉道:“此事绝非我灵机阁之人所为。” 虽然心中也这么觉得,但章飞尘还是道,“是不是,不是孟少主你一句话能决定的。” 此时他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还在和孟湉姐姐来姐姐去一样。 孟湉心中骂了一声,却还是不得不向他们解释。 “三位所感知到的方向在何处?” 章飞尘指路,冷夜白懒得说话,玄月干脆就跟在他们后面,也一言不发。 一路行过,孟湉的面色也慢慢变得更加难看了。 那里确实是她库房的方向,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而且……灵机阁的库房又没有失窃的感应,也没有外人闯入…… “还请孟少主把那个小贼交出来吧。” 尽管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那个所谓的小贼或许是不存在的,可是表面上这四人却依然在针锋相对,各自心怀鬼胎。 “我灵机阁之中,没有贼人。”孟湉蹙眉道。 华月道:“那我倒要看看,我的灵石究竟在何处了。” 孟湉面色一僵。 三人此时已经到了库房之前,孟湉却无论如何不肯让这三人进入库房。 “孟少主这是做贼心虚吧!” 孟湉怒道:“我说过了这与我灵机阁无关!只可能是姜明月做的!” “但灵石为何不在姜明月的库房反而在你这里?” 章飞尘一个人胡搅蛮缠,华月和冷夜白话不多,但显然也是和他站在同一边的。 孟湉忍无可忍道:“你为何不去问问姜明月?!如此明显的栽赃,一看就是姜明月动的手脚。” “我问了姜明月也得告诉我啊。”章飞尘道,“说不定就是孟少主你打算出其不意,贼喊捉贼呢?!” 孟湉被他气得梗住了片刻,而后道,“你们想要什么?” 章飞尘道:“当然是赔偿!” “不错。”华月罕见地接话了,“我等损失也只是库房之中的东西,并不会狮子大开口。” 但他们三人也是打定主意要从孟湉身上咬下一口肉了! 别管是不是姜明月在栽赃,他们的损失孟湉都必须要赔偿。 “好。”孟湉居然应了下来,“是我低估了姜明月……但她有这样神出鬼没的手段,你们不怕吗?” 怕,可是放在眼前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而孟湉很明显就是五人之中唯一的狗大户,漏点资源出来就够这三人满意了。 而姜明月,那是另外的事情。 孟湉咬牙拿出了资源给三人,总算维持住了岌岌可危的联盟。 而那三位少主也同意了她接下来的要求,四人又是共同落款了一封信给姜小楼,先是说了失窃一事,然后请她一见。 姜小楼的回复诚恳又客气。 什么?你们有三个人库房都被偷了?哎呀,我的库房也刚被偷,阎罗狱附近还真是不太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见面?还是不了,毕竟我们刚刚不欢而散呢,我是不会退出的,绝对不会哦。 “无耻!” 孟湉拿着回信,几乎要把信笺捏碎。 “你小看她了。” “我……” 孟湉深吸一口气,再也绷不住那等平静的神色。 被姜明月反过来将军,是孟湉也没有想到的……这一局姜明月暂时胜了,可是日后,她绝不能让姜明月再安然发展下去了…… …… “这个联盟也很奇怪不是吗?”金缕衣道,“孟少主像是一定要针对您一样,甚至不惜代价。” “我太天才就会遭人嫉妒。” 事实上姜小楼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别的理由,只能这么解释一下。 “无妨。” 搞定了库房和资源的事情,还狠狠打了那四人的脸,姜小楼心情大好,也开始认真投入了城池的建设之中。 当然事实上姜小楼能参与的部分有限,她只负责做大体的规划,甚至整体上也是金缕衣来拍板的,他负责把姜小楼那些随心所欲的规定给落实到了具体的地方。 城中的分布,在金缕衣看来其实是不合理的,尤其是那片巨大的空地,但姜小楼没说要做什么,他也就按照姜小楼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就在城池建设步入正轨,而那四人也没有功夫来捣乱的时候,意外突生。 “有人在城外挖出来了很古怪的东西。” “什么?” 那是姜小楼很熟悉的东西,而且与此同时,把它挖出来的那个荡魂一脉的修士明显就不对劲,直接跪倒在了它的脚下。 神像高达十丈,眼神自上而下,像是在问姜小楼为何不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120258 5瓶;昀夕、32453591 1瓶; 88、第 88 章 “让所有人都不要靠近, 城里该忙什么忙什么。”姜小楼沉着脸吩咐道,“你们也都不要在这里停留。” 看她神色,金缕衣就知道此事不小。 事实上。在那个荡魂一脉的修士露出异样神情的时候金缕衣就已经下令让人不再接近了。 在最初他也只觉得可能会是中毒, 而且还有些隐约的期待——魔域之大,能产出一些让人中毒的灵物并不奇怪,而如果能够妥善利用起来城外的资源,那么对于姜小楼的城池建设也是很有帮助的。 但发现了异样的源头之后, 金缕衣再也不敢托大。固然修真界无奇不有,可是雕刻成人形的神像,哪怕是在魔域, 也代表着诡异和不详。 天地间金石草木无情,但一旦被赋予了人形, 这之中的意义就并不相同了。 金缕衣回城中后,石像前面就只剩下了姜小楼一人。 阎罗狱外的风沙对于姜小楼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 而对于石像而言也同样如是。 阎罗狱风沙漫卷,其实地面上的流沙松散到任何一个凡人到此都只会被瞬间吞没, 只是修士们不在意罢了。 姜小楼神色肃然,四周没有任何人, 她才拿出了大锤。 但愿不要是她想象的那样…… 姜小楼执起大锤向着流沙砸下, 沙地松散, 被她一击得中之后, 百丈之内的流沙全部都飞散开来, 但是又因为阎罗狱风沙的原因,没能彻底消散,而是被风席卷之后又一次落回地面。 这可比起在寻常土地之上砸一锤的效果差远了,可是也足够姜小楼看个明白。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流沙之下,果然全都是神像! 被先挖掘出来的这一尊还不是最大的, 更深处隐隐约约,姜小楼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庞然大物的影子。 这地方简直没法待了! 姜小楼不由毛骨悚然,掉头就走的心思都顿时生了出来。 一想到她的城池外面满满的都是这样的神像,而阎罗狱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说不定哪一天就可能全部活过来,直接把姜小楼包围,逃无可逃! 然而她如今要走也是无处可去,且不说她一个少主要从阎罗狱离开要冒多大的风险,几乎就等同于放弃竞争了,而哪怕她真的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想到楚文茵在那座满是锁链的大殿之中的话,总有一天,姜小楼不得不直面这些神像,是早是晚,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东西楚文茵一个殿内就积攒了无数,阎罗狱之下的,恐怕也只是冰山一角。而且,总不可能只在她这座城之外。 姜小楼算是明白了那些魔尊选择阎罗狱的意思了,当然并不是想把自家徒弟扔出来开荒,城池治理什么的都是幌子,这些阎罗狱风沙下面的才是正主! 魔域……这是真的打定主意要选一个共主出来了? 尽管依然觉得此事有些儿戏,姜小楼却也莫名感觉到了这些魔尊们的认真。他们……好像是真的在为所谓的天地大劫做准备。 可是这就又说不通了…… 总觉的里面有什么她还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姜小楼灵光一闪,但没有抓住,只能作罢。 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处置这些神像。 楚文茵曾经告诉过她,除非神像是已经耗光力量的那种,否则根本就不可能被姜小楼完全消灭。而这黄沙下面的神像只怕是数以万计,就算是姜小楼能一个接着一个将这些神像毁灭,等她全部都消灭掉,那也要再过上几年的时间了。 而魔尊们的考核,显然也并不是想看这些少主们一个个和神像纠缠不休的,不然这就又回到了印证战力的那个方向,那还不如先让他们决斗一场来个痛快。 把神像隔离起来不让人靠近是最稳妥的做法,但若只是隔离,其实就只是把神像晾在一边而已,和原本也没有什么差别,而且,在神像下面,姜小楼又隐约能够察觉到一丝矿脉的气息。 魔域这种地方,要是有矿脉,早就被开采完了,哪里来轮得到姜小楼遇见这种惊喜。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的矿脉是魔尊们为了让他们不得不解决掉神像的问题才放在这里的,也真是用心良苦。 不知道别的少主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姜小楼刚把他们四个人得罪了一遍,又不能去他们的城外走一走,彼此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消息联通。 这也就是在城池建设的早期,没有外来修士涌入的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情形,等到有散修到来,随着这些散修的涌动,五座城池之间的消息联通只会越来越紧密,情报工作也必须做起来了。 现在去思考那些事情还有点远,姜小楼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把那个第一个挖出来神像的倒霉修士找了过来。 …… 倒霉蛋名叫方昊天,在荡魂一脉之中也不是修为最高的,不然不至于沦落到在城外吃沙子这种地步。 头一号倒霉蛋还恍恍惚惚,见到姜小楼之后直接哐当跪了下来。 当然不是跪姜小楼,而是跪黄沙中露出来的神像。 姜小楼吩咐天外楼警戒四周之后,卷了那神像和倒霉蛋一起,到了城外黄沙一个没有别的神像的地方。 随后,她一锤砸到了神像之上! 石像颤动,在刀意里面崩裂,细碎的纹路从肩部开始散开来,一直蔓延到石像的半张脸! 从一开始,姜小楼就没有给这尊神像任何的缓冲,直接用上了她在天外楼之中打磨过的凡人刀意! 以刻石者对石像,果然作用非凡,而这一尊神,也不如天外楼之中那个剑尊的虚影。 但姜小楼并不是为了毁掉这尊石像,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把这单个一尊的石像放在眼里,而是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倒霉蛋。 方昊天抽搐了一下,但像是并没有因为石像被损伤而有什么改变,也不曾攻击姜小楼。 姜小楼终于放下了心来,接着一锤砸向神像! 楚文茵说过神像不可毁,但姜小楼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天外楼之中的际遇,也并没有对楚文茵直言,这些神像如今能够对她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 姜小楼在石像身上几度跳跃,比起高高伫立的神像,她小得就像一只纤弱的飞鸟,然而姜小楼手中爆发的力道却无比暴烈,每一击都在石像最脆弱的地方落下,但并没有连续,几次之后,石像表面上依然高大,但内里实则千疮百孔! 这是姜小楼刻意为之,她依然是在借着石像磨砺自己的锤法和刀意,并不急于将神像消灭于一时! 然而这尊神像也不是那么持久的,姜小楼还意犹未尽,石像就崩裂散开,碎成了一地的石粉。 姜小楼跳了下来,石粉上面没有残余的气息,所以她也不必考虑把石像留在这里会污染环境,但是除此之外,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 思来想去,姜小楼还没想出来,于是决定打道回府,就在此时,那堆石块可疑地动了一下! 难道神像还能死灰复燃?! 姜小楼一惊,大锤已然握在了手中,然后和从石堆里面钻出来的倒霉蛋面面相觑。 方昊天讷讷道,“少主……” 话音还未落,他就又一翻白眼。 铛! 姜小楼按照原计划一锤砸了下去,拎着晕过去的方昊天回了城。 …… “他……” “还没完全清醒,”姜小楼对金缕衣微微一笑道,“需要我的帮助。” 可是她这个神色,简直在脸上写满了杀人灭口四个大字。 但姜小楼是少主,想杀就杀了,而且方昊天的失常本来也就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金缕衣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听话地让开了。 姜小楼把倒霉蛋丢到了地上。 “少……少主……” 方昊天这一次才是完全清醒过来了,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 姜小楼坐在阴影里面,露出了一个微笑。 “感觉怎么样?” 方昊天背后一凉,连忙道,“很好,我已经完全好了!” “是吗?”姜小楼幽幽道,“但我觉得你好像是中毒了,不如我帮你解决掉这个问题……” “只要你死了,就不会再有中毒的烦恼,你觉得怎么样?” “我……”方昊天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等转圜过来之后又给姜小楼跪下了。 “少主饶命啊!” 姜小楼饶有兴致一般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只看见了您的英姿!”像是感觉到了姜小楼并没有要他必死的心思,方昊天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少主您以不可抵挡之势摧毁了那诡异的石像,而我也只是一只可怜的蝼蚁……只配跪在您的脚下啊!” “……” 姜小楼默默道:“……你还挺会说话的。” “我贫瘠的语言哪里能够形容您优雅的身姿呢……” 在姜小楼不耐烦之前,方昊天率先一步跪倒,“从被少主您拯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为您献上我的忠诚……” 说到这里,他面色一白,竟然直接逼出了一滴心头血来! 此人行事,倒也是很果决。 姜小楼也没想到倒霉蛋虽然倒霉,但在要保命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单单是这个毫不犹豫献上心头血的举动,就是许多修士们都做不来的。 这样一来,姜小楼倒也不是非要把他灭口了,而且…… 方昊天垂着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喜。 献出心血不可怕,献出了心血但是没有人收才可怕,这样一来,不论是不是被迫的,他也算是抱紧了姜小楼这个少主的大腿。 姜小楼沉默片刻之后,收下了方昊天的心头血。 其实除了金缕衣是姜小楼不明真相时候收下来的以外,别的从朱颜宫里出来的修士姜小楼都没有收下心头血。这些人天然只能抱团在她身边,而用心血控制,倒不是她坦荡到认为自己能够以德服人,姜小楼只是觉得牵连太深,并不是好事。 可方昊天明显就除外,他看见了姜小楼以锤毁灭神像的一幕,当然他可能也并不明白这一幕为何值得姜小楼把他灭口,但是姜小楼却不得不保险一些,而且,此人看起来也不是蠢笨的,日后也还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考虑到这些,姜小楼才收了下来,然后懒洋洋道,“滚吧。” 方昊天真的滚了,走之前还毕恭毕敬告辞。 不知为何,姜小楼感到了一丝丝熟悉之感…… “你在朱颜魔尊面前,和他有什么差别呢?” 天外楼一语惊醒梦中人,然后因为瞎说大实话被恼羞成怒的姜小楼追着锤。 …… 闹够了,姜小楼才停了下来,问道,“那些神像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神像会对我没有影响?” 姜小楼的感知无法骗过她自己,不是她在自作多情,而事实的确如此,上一次在楚文茵的那座大殿之中也如是,只不过殿中的那些有锁链束缚,所以在外的影响并不突出。 但是这一尊神像能把方昊天影响成一个只会跪拜的傻子,金缕衣也觉得邪性,姜小楼却对此毫无反应,只觉出了异样,这明显就是有问题的。 然而在鬼哭岭的时候,姜小楼却并没有免疫神像的影响,所以也不是她生来如此,唯一可能与此有关的,只能是天外楼了…… “第九十一层,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外楼顿了一下,解释道,“你已经战胜了你心中的神,就不会再被别的神影响……” “我不太明白。”姜小楼是真的没懂,并且提前道,“不要说以后我会明白这种话。” “……” 天外楼犹豫了一会,诚恳道,“但是现在你也听不懂啊……” “……” 姜小楼就差把大锤掏出来了。 天外楼插科打诨也不打算说的东西,从器灵口中逼问出来就很难,姜小楼转而问道。 “曾经有人对我说,这些神像是知之为知之的东西,那又是什么意思?” 从久远的记忆里面,姜小楼翻出来云七这句话。 说起来她一路遇见的人也好器灵也好一个比一个喜欢打哑谜,云七居然是里面最实诚的那个——而彼时,姜小楼也还是一个随便一点好处就能被骗的天真小修士。 “嗯?”天外楼像是有些感兴趣,“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个人呢?” “……死了。” 姜小楼分明很平静,但就算是器灵也能感觉到平静表象下面那并不深刻但又无法忽视的悲伤之意。 “太遗憾了。”天外楼错了一拍道,“知之为知之……这也很难解释。” “……” 姜小楼不由幽幽道,“我说,该不会是你的解释能力有问题,根本表达不出来,所以才一直这么敷衍我吧?”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天外楼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一般,“胡说,才不是这样!” “那你说,什么叫知之为知之?” 天外楼像是思索了许久,然后才努力用一个能够让人理解的方式道,“每一尊神像都是有原型的,而在雕刻神像的过程之中,匠人也是在依据原本那尊神来雕刻,但是,在你看到一尊神像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是一尊神。”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神像只是一尊雕像,它的影响是有限的,但是如果你心中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对神的印象,那么神像对你的影响也就会因为你心中的印象而改变。” “而且,这并不只是针对一个人的,如果只是一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妨碍。但是随着所知之人越多,哪怕只是听闻,石像的影响范围也就越大,无知者也会因此受到更大的影响。这就是知之为知之,所以无知是福气。” “……” 对天外楼最后一句话不敢苟同,姜小楼沉思良久,勉强理清楚了这句话。 这也解释了当初云七为何遮遮掩掩,而鬼哭岭那一尊诡异的石像又能被姜小楼轻易砸碎。彼时的姜小楼,才是真正的无知者无畏,神像只是石像。如今同样如此,却是因为姜小楼在天外楼九十一层的那一番境遇。 这么看来,她还真是幸运。 想明白之后,姜小楼才又问道,“那些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上古以前,盗火者这个名字是美誉,在上古之时,神与人相处和睦,而如今…… “我不知道,也不能说太多误导你。”天外楼直言道,“三万年前和三万年后是不同的,人也一样,神也一样。至少在御灵宗还在的时候,这些神像还不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对手,也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了。但神像诡谲的变化,或许也与这遥远的间隔有关,正如楚文茵所言,他们对这片大陆的觊觎之心从未消失。 但是有知之为知之这一点在先,关于这些神像的消息又是不能大范围流传出去的,更不要说,修士里面还有一大群被蛊惑到的蠢货。 光是想想这些事情,姜小楼就觉得头痛无比,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神像,果然就是一群瘟神! 要如何应对,她心中只是暂时有了一个想法。毁了神像之路是行不通的,那看来,就只能改变修士自己了。 事实的真相姜小楼依然没有告诉自己麾下的修士,而是开始频繁出入城外,只带着方昊天一个人。 …… 与此同时,另外几座城池之外。 发现了邪性的神像之后号令闭门不出的只有章飞尘一人,其余几座城池各有各的应对方法。 世上显然并不是只有姜小楼一个聪明人,而且也不是只有她一个能知道一些神像背后的秘密的。魔尊们弄出来这个考核,本来也就是为了应付这些神像的,楚文茵能给姜小楼开小灶,旁人自然也都有。 这几日下弦月,华月手中的月轮如镰刀一般,玄月宫修士们以月相结阵,引动着红月之力,照映在神像之上。 浅淡的月光下不显,但红月凝如血色的时候,就能明显看出对于这些神像的克制之力,玄月宫是魔域之中对于红月最熟悉之人,这种克制之力,也只有他们能够使用。 华月面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来,但如果细看,其实他眼神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相隔数百里外,冷夜白露出了真实的嗜血之色。 所谓的神,他可从来不曾怕过,如果不能杀到愉悦,那才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正道之中公认的最疯的修士是剑宗的剑疯子,可和屠仙宫这些疯子比起来剑宗差远了,这些人是纯粹的杀胚,屠仙宫的功法也是如此——别人疯起来最多杀师门上下,屠仙宫疯起来自己都杀。 在这样的疯子跟前,让他跪,那是不可能的。 灵机阁那处,比玄月宫和屠仙宫只稍微正常了那么一点。 至少他们不喜欢用月亮打人,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杀疯了,但此时此刻,灵机阁城外依然也弥散着一种邪性的气息…… 这种气息,最熟悉的,还是剑宗丹玉峰弟子们…… “真没有想到,那种灵丹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起到作用。”孟湉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吩咐道,“献上丹方的修士那里,礼一定要到位。” “自然。”灵机阁修士道,“那位丹师并不缺灵石,唯一牵挂的就是他走丢的妹妹……我们已经发动人在魔域全域之中搜寻。” “不错。”孟湉颔首。 不远处,苗淼炼丹练得很快,一炉接着一炉,一点也看不出来哪里牵挂他那可怜走失的妹子了…… 进阶版本幻灵丹,可以在生理上让修士避免遭遇神像的影响。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状态,修士们服用之后身体会自动行尸走肉一般,即使心智已经在神像的重压之下屈服,但是因为心难以控身,所以神像的努力就此失去了作用。 这种方法其实也很邪性,剑走偏锋,但是有用,而且耗费不大,幻灵丹的弱点灵机阁丹师也研究透彻了,可以说是完全握在灵机阁手中,孟湉非常满意。 不能急……她这么告诉自己,这还只是第一步,总有一天她会证明给老祖看,姜明月才不是那个合适的选择。等到她腾出手来,这一次不会再给姜明月留下活路了…… 深吸一口气之后,孟湉顿了一顿道。 “给那个丹师的酬劳再翻一倍。” 那个丹师可是大功臣。 “是。” 如果姜小楼在这里说不定会后悔——卖小药丸固然来钱慢,可孟湉赏给苗淼的这些灵石就已经够他们回到剑宗了!灵机阁这种狗大户慷慨起来你根本想象不出来能有多慷慨…… 然而苗淼虽然收益不菲,也暂时完全被孟湉完全掌控在了手中,要借着通道回到修真界是不大可能的,至于采药这个借口,灵机阁直接放话不论多少钱他们都能买,何必劳动珍贵的丹师! 苗淼只好快乐又痛苦地赚钱,灵机阁不惜成本给他开发着灵丹,他也就只能被迫接受,同时被迫收了巨额的灵石,大量的灵药,极品的丹炉…… …… 姜小楼还不知道苗淼有这么多需要她来分担的痛苦,她每天来来往往,比一直在炼丹的苗淼都还要忙碌得多。 “你过来。” 有一个姜小楼随手抓的修士战战兢兢走了过去,然后一下子就伏在了一座小型神像的脚底。 姜小楼在小本本上面打了个叉。 那名修士一无所知,在姜小楼将神像粉碎后又被姜小楼赶回了城中。 “二号神像,三十九号修士,修为金丹初期,出身荡魂一脉,心智不坚,单水灵根,抵抗力基本为零。” 姜小楼手中已经是长长一串清单,分别记录了不同的修士在面对神像之时的反应能力。 这是一件只能姜小楼自己来做的事情,因为只有她免疫所有的神像,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而这个方法,则是姜小楼从御灵宗之中学来的。 岁知在研究灵气拆分法的时候就是如此,将每一次都记录下来,对比其结果,然后再从中寻找不同的影响因素,姜小楼没在岁知的学派之中待多久,但是却比葫芦画瓢学会了这些手段。 天外楼默默守护在一边,在姜小楼不知道的地方,屋檐悄悄翘起了两个小角。 御灵宗破灭后,它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只可惜,姜小楼到底也只是一人…… 长长的清单串了下来,再对比就很容易了。 姜小楼挑选的四尊大小不一的神像里面,对修士的影响并不是由神像的高度来衡量的,本质还是要看神像的源头,而同一尊的不同姿势,也会造成影响,具体原因不明。 至于修士们,修为的高低并不是重要的影响因素——也可能因为姜小楼测试的修士们太少,修为事实上差别不大,所以也看不出来。 比修为更重要的,反而是功法和灵根,这一点表现得非常明显,幽冥一脉的修士受到的影响就远比荡魂一脉要更小,多灵根要比单灵根受到的影响小。 这和御灵宗会有关系吗?如果有,那是什么样的联系? 姜小楼的猜测暂时还无处可以证实,而最让她苦恼的还是人手和样本太少,只从一百个幽魂宫修士里面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若是达到她最终的目的,她不但需要大量的不同样本,还需要大量的人手,她恨不得拐带岁知那个学派里面所有的修士回来……但这明显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拐不到,也只能从目前的手下里面找了,但问题是找来找去,能用的也只有那两个。 抗性最高的二人一个是方昊天,一个是金缕衣。 鉴于方昊天第一次就直接被完全放倒这间事情来看,他本来是最容易受到影响的那类人,单灵根,荡魂一脉,雷点都快被他踩了个遍。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二号三号神像的测试里面,方昊天的抗性奇高无比,快要接近到姜小楼了。 姜小楼觉得这或许是因为她的另一个猜测,这里面也有天外楼给她的灵感在。如果她的抗性来源于她战胜了天外楼九十一层的神像的话,方昊天是不是也能从那尊神像里面获得一些什么? 将方昊天迷得七荤八素的那尊神像比姜小楼挑出来的这些影响明显要更深一些,但那尊神像已经被姜小楼毁了,方昊天或许也就此摆脱了禁锢。 这么看来,他哪里是什么倒霉蛋,明明就是吉星高照! 都用不着方昊天自己动手反抗,姜小楼毁了神像,方昊天还因祸得福直接成为姜小楼的心腹,地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当然,这也是因为方昊天本身并不是没有能力的,不然他就算给了姜小楼心头血,姜小楼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偏颇。 而另外一个人,却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从好清纯不做作开始,一路在姜小楼身边混成了大总管,一人之下的位置。 抛开曾经的男宠身份和修为不高这两个小毛病以外,金缕衣简直就是无懈可击,方昊天再努力一百年也赶不上的那种程度。 如果方昊天的抗性还有迹可循的话,金缕衣的就有一些莫名其妙了,而且他从一开始其实就已经表现了出来,只不过那个时候姜小楼没有在意。 金缕衣是当时除了方昊天之外最接近那尊神像的人,可是方昊天倒了,他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这本来也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疑点。 “小金啊。” 就算金缕衣在百忙之间,姜小楼唤他他是不可能不来的。 姜小楼不知道怎么开口,片刻后才努力用温和的语气道。 “你……不是纯种的人族吧?” 金缕衣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ylvia·J·M、2358185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櫻皚 30瓶;风袅袅 20瓶;雨肥梅子、沉沉 10瓶;啊呀啦啦啦啦啦 5瓶;流云土豆 1瓶; 89、第 89 章 姜小楼既然敢问出来这句话, 就说明她心中已经差不多能够确认这件事情了。 金缕衣也没有否认,默默点了点头,心中有一些不安之感。 不是纯种的人族这样的身份说出去, 只会招致来异样的眼光。而今处处人族当道, 人族对异族的排斥向来都是最大的, 别看正道修士们和魔修打得头破血流,如果遇见纯粹的妖族或是异兽, 他们也能在外敌面前联手。 而金缕衣这样的身份, 就更加尴尬了, 非妖非人,妖类见到了只会当做玷污血脉的异种, 甚至会被当做事物, 而在人族之中, 他们因为血脉驳杂, 灵根不净, 也同样会被人族歧视。 因此金缕衣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世,没有在姜小楼面前暴露,这也很简单, 因为一般人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只会觉得他是天生的资质差, 姜小楼不主动问, 金缕衣也不会主动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世。 虽然并不愿意承认, 他心中是有一些自卑之感的, 从幼年开始的经历不断告诉他一定要瞒好这个身份,后来到了朱颜宫之中,男宠身份和非人身份也不知道哪一个更加丢脸了。 金缕衣自嘲地一笑,终于到了姜小楼明晰一切的时候, 他也无从逃避。 姜小楼却不知道金缕衣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 她能猜出来金缕衣不是纯种的人族,是因为金缕衣对于神像的抗性,也是因为她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和金缕衣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宇文十。 宇文十是人狼混血的传闻,好像也不是在污蔑他,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能证实。 金缕衣和宇文十的灵根冲突表现出来得非常相似,但金缕衣不如宇文十,宇文十根基深厚,所以他被卡在了筑基,金缕衣修为虚浮,才能有继续靠着丹药修炼下去的机会。 这二者之间孰好孰坏其实也说不准,以宇文十的样子来看,也许他此生都没有再进阶的机会了,但是如果一直停留在筑基,宇文十倒是很强的,只是会不停地看着同阶修士们一个又一个超越他。 而金缕衣……他是不需要很高的战力的,他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如此,事实亦然,姜小楼用不着金缕衣出面战斗,他能把后勤管好姜小楼就很满意了。 但是姜小楼也没想到金缕衣除了能管理城池以外竟然也有对神像极高的抗性,可是如果她把金缕衣抽调出来和她一起做实验,城中又该交给谁? 姜小楼郁卒地叹了一口气,金缕衣观察着她的神色,垂下了眼睛。 他就知道,一个非人非妖的异种,是不该妄想着人族修士们的待遇的…… 金缕衣静候着姜小楼的审判,姜小楼叹息之后问道,“小金啊,你还有同种……不是,同族……不是,同样不是人族的族人吗?” 姜小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有点磕绊地问道。 金缕衣抿唇,犹豫道,“您……” 如果她是要把非人的半妖赶尽杀绝,那么他也只能在这里一死了。 “他们想找工作吗?” “……?”金缕衣惊愕地抬起头,甚至没有来得及掩饰自己的眼神。 但姜小楼也并没有注意到就是了,她的脑子里面还在回转着人族妖族人妖半妖这一系列的问题,妖类是姜小楼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甚至在修真界之中也只是古老又神秘的传说,她也不能直接问金缕衣父母贵姓…… 金缕衣表面平静道,“您是想要招揽一些半妖吗?您最好不要……” “为什么?” “半妖是不可能被人族修士们接受的。”金缕衣道,“这样只可能会让您也变成众矢之的……” 姜小楼打断了他的话,“停,我是谁?” “……?” 姜小楼趾高气昂道:“本少主怕这些吗?” 她不怕,众矢之的是姜明月,和她姜小楼能有什么关系?!姜明月可是有楚文茵做靠山的! 而且,城中这些幽魂宫的修士只能依附她,城外那些本来就全都是她的敌人。 “但是……” 金缕衣欲言又止,忽然也意识到或许是自己的顾虑太多了。他对自己的身份的自卑之感太浓,让他下意识忘记了姜小楼的身份,诚如姜小楼所言,她是幽魂宫少主,只是招揽一些半妖而已,她不必怕这些。 姜小楼又道,“我有一些……只能用半妖来做的事情,你放心,不危险,但是没有可以替代的修士……” 她没办法说得太明白,只能含糊地解释了一下。 “我相信您。”金缕衣道,“那些我的……族人里面,也不是全都是可用之人,等到城外通路,我会传信请一些能够信得过的人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姜小楼舒了口气,“麻烦你了,修为低一点也没有关系,我这里有丹药。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也许我能找到针对灵根冲突的解决办法。” 金缕衣尽管心境向来平和,但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心跳加速了起来。 “真的吗?” “也许吧……我也只有一些头绪,可能也需要你的族人帮忙。”姜小楼道,她并没有那么有底气,毕竟这也是姜小楼没有尝试过的。 “多谢您。” 金缕衣用异样的眼神深深地望了姜小楼一眼,把所有情绪都埋在心底。 如果楚文茵在这里,一定会用嘲讽的声音告诉姜小楼,小金这是要对她死心塌地了,再加把劲就能有一个死忠手下。只可惜她不在,论起察言观色的本事,天外楼比姜小楼还要更差。 金缕衣告辞走了,姜小楼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有这些半妖从旁相助,她对神像的研究也总算可以进行下去了,等到城外的通路开启,到达城中之人只会越来越多,样本也就越来越多。 而且除此以外,还有姜小楼和金缕衣提到过的灵根冲突的解决办法。 这才是最为艰难的那件事情。当初宇文十在仙魔战场上面战功赫赫,都没能得到解决的方法,姜小楼还应承了他要为他解决,可等她回到剑宗的日子那还远着呢,要是回了剑宗,那就更加不方便了。 在魔域正好,阎罗狱外面灵气暴虐,正好也可以做一个掩饰。 但问题还是人手太少,她为什么就不能把岁知拐回来呢?如果能有一个御灵宗…… 姜小楼在这个危险的想法面前及时打住了。 御灵宗主之位在手,天外楼也在手,但若要在这里重建御灵宗,姜小楼自知自己还是不够格的,至少也要修为到了楚文茵那个层次——但如果她修为能到楚文茵那个层次她还在这里犹豫个什么啊?! 修为……第二百五十代御灵宗主叹了口气,暂时停下了实验,接着进行她的修行。 …… 就在姜小楼和章飞尘命令城中的修士们都不得出城的时候,其余三城之外却是热火朝天。 玄月宫昼伏夜出,月亮走我也走,立志要和红月绑定,而通向城外之路也被清了出来,神像受到红月的克制,玄月宫修士们忙着开采神像之下的矿脉,日后,这就是华月的城池的立身之基。 屠仙宫不分昼夜乱杀,在这个过程之中甚至也有修士殒命,冷夜白并不心疼,这些修士们也靠命清出来了一条路,但是说实话乐于开采之人不多,比起矿脉,屠仙宫众人还是更加倾向于杀人。 灵机阁的城池外,才是最井然有序的地方,灵机阁众人几乎完全无视了神像,达到了和神像和平相处的至高境界,只不过这些人在风沙之中穿行的时候,其古怪和神像也差不了多少了。 灵机阁并没有忙着将矿脉全部开采完毕,而是在矿脉之上选取合适的位置布置驻地。做生意揽客的手段孟湉可比华月和冷夜白要好上不少,这里的矿脉原本也用不着他们自行开采,只要放出消息付出一定代价就可以自由进入矿脉采集,有的是修士们会来到此处,根本用不着孟湉费心。 孟湉操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姜明月这几日一直没有出城?” 她轻轻皱眉。 相比章飞尘那完全就是被吓破了胆子的闭门不出,姜小楼的行为非常诡异。她先是频繁带人出城,几乎要住在城外,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却又闭门不出,让人摸不着头脑。 孟湉一直在使人观察着姜小楼那座城池,渗透进入他们是做不到的,而诸如水镜或是别的灵器观测的手段又可能被姜小楼察觉到,但灵机阁自有妙计,每日都在死死盯着姜小楼那座城外的修士手中,拿着的并非灵器,而是没有任何灵力的两个圆筒,里面是被匠人打磨过的镜片。 这样以来,除非姜小楼直觉过人,她也是不可能察觉得到的。这种器物是所有修士的盲区,也是灵机阁的秘宝之一。 孟湉就这样暗中观察了姜小楼数日,也没能明白姜小楼的行事逻辑,但是在她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姜明月如此反常,一定是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但是,怎么对付姜明月,孟湉心中也已经有了腹稿。 这也是她不惜代价要联合其余三城的原因。高傲如孟湉,其实这些人里面她只看得上姜小楼,还是因为老祖的另眼相看,让孟湉一定要和姜小楼争一个高下。而其余三人,孟湉事实上也没有放在眼里过。 可是,该利用他们的时候,也不能手软。孟湉垂眸一笑,向着另外三城递出了信笺。 …… “这个孟湉……和姜明月有仇吗?”章飞尘拿着信笺,眼中浮现出浓郁的震惊之色。 “难道姜明月抢过孟湉的男人?” 四十九城的属下心道那二位才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失措,更何况就算抢也轮不到少主你……但是碍于章飞尘的淫威,她并没有直说,而是道,“不曾有过传闻。但孟湉和姜明月在此之前都没有任何的流言在外,也许私下里面有过龃龉。” “有可能。” 章飞尘颔首,露出一抹笑意来,“让她们打去,本少主只负责看戏就够了。就按照孟湉的意思去做,我也想看看姜明月准备怎么应对……” 在被城外的神像放倒过一次之后,章飞尘就歇了争夺的心思,魔域少主之位那肯定比四十九城的少主威风,可是章少爷身为四十九城少主,自觉这个身份已经够了,若他真的做了魔域少主,也许他爹都要兜不住底,章飞尘索性在外表露出来了放弃的意思。 他也知道,原本这些三宫一阁的天骄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是看这些人的笑话,章飞尘也是很有兴趣的,尤其是孟湉和姜明月,当然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任何垂涎的意思都不能流露出来。 除了章飞尘以外,华月和冷夜白也是一样的,他们暂时没有出手刻意去针对姜小楼,但是孟湉主动,他们何乐而不为呢,也就依着孟湉的信笺照做了。 如此以来,只有姜小楼还宅在城中,孤独地酝酿着她的阴谋…… …… “出大事了!” 幽魂宫修士一出门,就发现了不对,赶忙上报之后,金缕衣也不敢耽搁,直接找到了姜小楼。 “什么大事?!” 姜小楼顿时机警了起来,那些神像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但金缕衣让她出城看一看,却又说了并非是城外诡异的神像。 姜小楼到了城外,就知道为什么幽魂宫的修士们那么惊慌了。 她的城池之外,赫然是一座法阵……或者说是阵法套阵法,四个小阵组成的封锁大阵! 这四城的位置刚好按照星宫排列,将姜小楼这座城夹击在了中间,而阵法直接封住了姜小楼这座城对外的联系,只留下了面对阎罗狱的一面——可阎罗狱之中,是不可能被修士们通过的。 这几日城池建设进度很快,而按照上面的通知已经快到了通路的时候,果然那四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幽魂宫的修士看来已经试过要从这个阵法之中突破,但是也没能成功,此时阵法这边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不要围观,都回城中去!” 姜小楼放话后,修士们才一个个都散开了,但显然还在挂念着这件事情,而且背后也有不少对于姜小楼的怨言。 这之中有那些幽冥一脉修士的暗中挑拨,但也因为这些修士们对姜小楼是真的不满。在他们看来,这个少主完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而且还是一个盲目信任男宠的甩手掌柜。 而金缕衣,也是被这些修士们背后中伤的对象,这之中有几分嫉妒,那就也说不准了。 这些事情金缕衣没有对姜小楼说过,姜小楼埋头实验和修炼,更是一无所知。 但对于阵法,她其实也是一无所知…… 城中负责阵法的修士已经出现在了这里,正在满头大汗地检查着。 “这是一座封锁用的法阵,没有别的功能,应当只是为了拦住对外的通道。” “然后呢?怎么解决?” “……” 姜小楼心中有一些急切,但没有对这个修士发怒,而且她也知道这个修士的水平有限,干脆就把他打发了回去。 阵法之流,从得到宵练剑之后姜小楼就没再愁过,前有宵练后有天外楼,根本就没有能拦得住她的地方。 但这座法阵也许也并不是为了拦住姜小楼的,她可以随意进出,但外面的人呢?城中别的修士呢? 姜小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如先试一下暴力破解吧。以力破万法,实乃上上之策也。 人都散开了,她准备把大锤伪装一下再拿出来……装成大刀就不错,大剑听起来不太好…… 就在她把一把又重又厚,让人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器修才能炼出来的大刀拿出来的时候,姜小楼被天外楼叫住了。 “等一下……这种阵法我好像认识。” “嗯?” “这是御灵宗流传出去的阵法。”天外楼道,“难怪我会觉得这么熟悉。这种阵法当初设计出来是为了关住应龙用的……” 应龙? 从这个名字听起来,应当是很了不得的异兽…… 但现在不是问御灵宗旧事的时候,姜小楼还是选择了先关心一下阵法,“要怎么破解?” 。 “不能用暴力对抗法阵。”天外楼道,“每一道阵纹都是一道转化阵纹,施加在屏障上面的力量会自动被法阵汲取吸收,然后继续加固阵法的屏障。不过,转化阵纹能够转化的比例也很低,最多十中余一。” “而且你看这是一个连环阵,四座星宫同时开启法阵的时候,你也必须要同时破坏掉,不然阵法之中的阵纹会自动再次补充相连。” “那该怎么办?” “让他们四座城池同时撤掉阵法,或者其中三座也行。” “……” 如果姜小楼能做到这件事情,那她也不会一开门就被阵法给覆盖住了。 天外楼却继续道,“这种阵法其实是会在每一个阵眼上面自动吸收游离的灵机的,对于阵眼之地不是一件好事情,但除了给出法阵的人,也许别人不会知道。” 能拿出来上古阵法的,不用猜姜小楼也知道是灵机阁孟湉,孟湉会对另外三个人直言吗?而且,孟湉说不定自己都不知道。 姜小楼思索了一下,觉得孟湉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天外楼说的有道理,然而姜小楼在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件事情。 孟湉隐瞒了那三个人,可那三个人也不见得会听姜小楼的话,而且阵眼的代价也并不明显,孟湉也可以以自己并不知道的理由向他们解释,就算那三人真的相信了,姜小楼也一定会被他们勒索不菲的代价,这不是姜小楼想要看到的。 “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别的方法吧……” “你求我呀!” “……” 姜小楼面无表情道,“求你。” 天外楼见好就收,道,“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破解方法了。只要你能以超出阵法屏障十倍以上的力道,阵法就无法再支撑,而且阵眼还会爆炸。” “从前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看他们布置的这个法阵粗糙至此,以你最强之势一击,或许能有用……” “或许?” “也可能没有,然后阵法就会加固,你的最强之势就没有用处了……” “……”姜小楼顿了一顿之后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也不管这个法阵,又回到了城中。 “少主?” 金缕衣先迎了上来。 “让人稍安勿躁,不许去碰城外的法阵。”姜小楼道,“我自有应对之策。” 金缕衣抬眼看了姜小楼一下,姜小楼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金缕衣便垂眸应是,并将消息传了下去。 他总是对姜小楼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或者说并不是对姜小楼,而是对楚文茵选择的人。只有在朱颜宫之中生活过的他,对楚文茵了解更多,敬畏也更深。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金缕衣这样乖觉,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受到过楚文茵的余威,这些人即使是被金缕衣压了下去,背后却还是满心不服气。 而且,姜小楼的言行并不能服众——或者说她也没有打算服众的意思,在姜小楼眼中,这些修士全部都不过是搞建设的工具人罢了,她根本就不在乎,到现在为止,姜小楼都没能把城中的人给认全。 这让那些奔着出人头地来的修士们怎么能甘心? 而与此同时,城中除了姜小楼之外,还有王志民这个在幽冥一脉背景深厚的人选,二选一,就算姜小楼曾经暴力碾压了王志民,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少主之位,但也还有人在二人之中倾向于王志民,这些人里面甚至有荡魂一脉的修士。 姜小楼不管事,金缕衣无暇顾及这么多,这些人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起来。 王志民身边最亲密的小团体,已经聚集了数十名修士,正在说着小话。 “选出来的少主是这么一个窝囊废,真是丢我幽魂宫的脸。” “正是,日后在那两宫跟前要怎么抬起头?” 还是有人做了理中客,“或许她真的另有对策呢?” “呵。” 这几人到底没有吵起来,而是被另外一名鬼鬼祟祟的修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名修士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还记得,前阵子姜明月一直在往城外去吗?” “当然了。” “你们说,她封锁了城外,是不是因为城外有什么宝藏,姜明月只想一个人独吞?” 此言既出,所有修士顿时都激灵了起来。 “这……不太可能吧,她一个人……” “那她也太贪心了!” “姜明月一直不让我们出入城外,只她自己一个人去,连她那个小宠都没带过去,说不准就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机缘。” “没错。”最先提出来那个修士被人肯定之后越发高亢了起来,眼中放光道,“而且,这机缘,姜明月贪心想一个人独占,可她肯定也做不到这件事情……” “不如,我们……” 在他们私下密谋的幽暗的内室里面,只有修士们的眼睛亮起了贪婪的绿光。 …… “姜明月……呵……” 法阵形成之后,四位少主当然就主动关注起了姜小楼。 但姜小楼却让他们全部都失望了,接连数日,她没有任何的反应,连反击也没有。通路马上就要开启,姜小楼还在城内宅着。 “是在酝酿着什么,还是就这么怕了?”华月问道,一边打量着脚下的阵眼。 灵机阁送来的阵图和法阵的功用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别说是姜明月了,就是换成自己,这种可疑的上古阵法能否突破他们也并不能确认,而且这法阵明显也十分诡异,所需灵石不多,竟然也能威力如斯。 在他们心中,对于孟湉的警惕更多了,等姜明月彻底出局,也许在对付孟湉的时候,这三人可以不约而同地联手。 不过,姜明月也未必就这么容易出局,幽魂宫的少主,怎么可能是好捏的柿子。可是姜明月难啃,孟湉却一头要撞上她,省了他们不少力气。 华月这样想着,红月已然升起,又到了他要出城的时候了。 魔域的修士们,不只是玄月宫,几乎所有魔修对于红月都有一种古怪的感情,很天然的亲近,华月出城的时候,孟湉也在城中望月。 “心不静,就不必如此了。” “我偏要。”孟湉夺过那人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心中不静,却很欢喜。 姜明月……这一次你还能如这轮明月一般吗? …… 同一轮红月之下,被众人念叨着的姜小楼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这风有点冷。” 天外楼嗤之以鼻。 阎罗狱的风是暴烈,而且日月之下要么是高温要么是极寒。可姜小楼是修士啊,还是体修!这风要是能冷到姜小楼他直接改名楼外天算了! 姜小楼当然也不是来吹冷风的。 她褪下了身上所有的灵器,也同样包括了天外楼,然后来到了神像中央。 肉身结丹这件事情姜小楼原本打算要回到剑宗再完成,后来她又改了主意,不如在决斗之中一旦不敌就把对手拉近雷劫里面——但结果最后也不需要决斗,可是结丹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正好此时拦在城外通路上面的阵法,和城外密密麻麻的神像,都是一个好时机,姜小楼岂能错过。 这些天她都忙着《铸剑术》的奠基与稳固,以及平衡身与灵之间的差距,然后再拖一拖,给外人一种说不定她已经放弃了的假象。 然后在此时,万事俱备,姜小楼才偷偷出城,打算在城外结丹。 先利用天雷之力毁掉矿脉上面的神像,再借劫雷破坏阵法,姜小楼自觉自己这个盘算简直是万无一失,于是就放心地出了门。 …… 乌云汇聚,已经遮挡住了红月,雷声还未至,而天雷的气息也不显。 阎罗狱外,这种异样的天气其实很常见,所以在最开始,并没有人察觉到不对。 可是雷云越来越浓郁之后,城中的修士还没有发觉什么,城外却很容易觉出异样。 “今日是不是不宜出行。” 一个黑衣蒙面的修士瑟瑟道。 “蠢货,这是灵器降世的雷云。”王志民道,“正说明了这里有大机缘!” 他带着信服自己,修为又不坏的数十名修士刚偷摸出了城外,就遇见这样的事情,王志民当然不会愿意原路返回,而且,正如他所言,这雷劫,说不定就是灵物出世! 大机缘! 被机缘冲昏了头脑的幽冥一脉众人来到了雷云边缘,然后各自化成了幽冥态散开。 “等到雷云散开,我们就冲过去!这样的雷云,说不定会是天品灵器……” 王志民贪婪的眼神盯着天雷,而且还对簇拥着自己的修士们有了几分警戒。这些人有没有忠诚于他王志民还是清楚的,机缘面前,魔修们可不会管你是谁。 第一道天雷即将落下,这个时候城中的修士们也反应了过来,但是刺头不在,金缕衣按照姜小楼的吩咐禁锢住了所有人,也没有修士敢闯出门。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其余四座城中的人都能看见,可在这个时候,他们也遇见了新的麻烦…… 那道阵法,拦住了姜小楼外出,也拦住了他们靠近…… “该死!” 冷夜白重重一击到阵法的屏障上面,却没能将阵法撕裂,反而让阵法更强了。 “这法阵要怎么散开?!” 冷夜白怒道,他可没有那么在意姜小楼如何,雷劫之下可能的灵物才是冷夜白想要的,这个时候姜明月如何根本就无所谓。 孟湉抿了抿唇道,“法阵无法毁灭。” “你这该死的女人!” 冷夜白没想到随手为之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怒意更甚,要对孟湉出手,却见孟湉冷冷看了他一眼。 “冷少主真的要在这里动手吗?” 冷夜白微微握拳,没有出手。他脾气不好但也并不莽撞,在灵机阁之人面前,当然不会这么冲动。 孟湉果然都是装的,前几日在他们跟前软弱,也不过是为了这个法阵罢了……但现在,机关算尽,他们灵机阁也被拦在外面。 冷夜白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少主,雷云完全扰乱了天地灵机,那边已经没办法观测了。” “那便罢了。” 孟湉平静道,但表象之下,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绷紧了。 怎么会这样呢…… …… 怎么会这样呢?! 王志民猛然喝道,“快都退开!” 和他一道来的修士们还不知所措,只是跟着他的厉喝向后退。 与此同时,第一道劫雷落了下来,走得慢一点的,已经半身焦黑了! “这雷劫……不止是天品灵器了……” 王志明惊恐道。 这样的机缘……是不是太大了?!他受得起吗? …… 姜小楼对于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早有预料,毕竟在渡劫的时候,她可以把自己当做一个法宝人…… 而敢在这个时候捣乱的人,注定会被卷入雷劫之中,这样的劫雷,就算是姜小楼自己也准备了许久才敢对上,更何况他们呢。 姜小楼从容地拿出了大锤,等待着第一道雷劫。 雷霆炸响,粗壮的一道天雷笔直劈下,几乎要将姜小楼整个人没入其中! 姜小楼运转《铸剑术》的同时放松了抵抗,雷光穿过她的身躯,这种程度的天雷,哪怕是天品灵器也招架不住! 三道雷霆劈下,姜小楼浑身已经焦黑,雷霆在身躯之内来回游动,而与此同时,一枚金丹也显出了形状! 和御灵之道的金丹不同,这枚金丹刚一出现,就是凝实的,而且其稳固程度,其实比起金丹中阶的修士们也不遑多让! 但这只是一个粗胚罢了,雷霆落下,姜小楼没顾上引雷霆之力铸身,而是把所有雷光都引到金丹周围。 “凝!” 姜小楼嘶吼一声给自己打气,其实比起她结御灵之道金丹的时候,《铸剑术》的铸身雷劫要好上很多——至少没有一道更比一道强,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是游刃有余的! 而此时的阎罗狱,已经成了一片雷海。 姜小楼刻意选择了神像中心的位置,就是为了引天雷波及到这些神像,现在看来效果也不错,她身边已经有一堆神像的残骸了! …… 天雷第六道,不要说是这五座城池,几乎小半个魔域都关注到了这里。 “这是在闹什么?” 有魔尊想要前去,却最终没有动。 觊觎宝物机缘的心思人人都有,但是现在的阎罗狱……可是被那几位联手封锁起来的,魔域之中,还没有人敢触怒那几位尊者。 所以这些人都只是在关注着,小修士们更是有心无力,只敢看看。 而雷霆并没有再外延,好像也没有什么伤及无辜的意思。 只除了一些人…… “跑!” 王志民大叫一声,即使雷声轰鸣也能听出来他的声音之中的畏惧。 “为什么这雷海也会动的?!” 几个心中还觊觎机缘的幽冥一脉修士也有些胆寒。 雷海几乎就要移动到他们脸上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物当然没有长腿……但姜小楼长了。 她在适应天雷之后,就大胆地在自己的城池边缘移动,试图要消灭掉所有矿脉之上的神像和城周围的。 至于更深处的巨大神像,姜小楼暂时还没有这个胆子,而且除此以外,她还要留下来一些做实验。 姜小楼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城中还有人真的活腻味了。金丹已经几乎凝实,她正在借雷劫之力修炼《铸剑术》,至于针对神像,就是顺手而已。 而除了神像之外,还有城外的法阵,八道雷劫过后,神像该清理的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姜小楼终于走到了阵法的边缘。 …… “九道了……” 眼看着雷霆轰然劈下,章飞尘心中也是万千感慨。 这究竟是什么灵物的雷劫? 最初他也动心了,但现在只敢好奇。 眼看着九道已经安然度过,雷云将散,章飞尘才准备出去瞧一瞧。 但就在此时,另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 “嗯?哪里来的第十道雷劫……不对,谁在城里放炮仗?!” 章飞尘先是惊诧,意识到不对之后,愤怒地找到了爆炸的源头,赫然就是灵机阁给的阵法。 幸好他心中对孟湉的提防始终不减,灵机阁的阵法也在城外,才没有对他城中造成巨大的破坏。 同样的爆炸声在四座城池之中同时响了起来,那三人因为对孟湉的警惕所以没有放在城中,孟湉却是把阵法建立在了自家城池之内的! 看着被毁掉的阵法和阵法周围建筑,又想到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其余三人的勒索,孟湉心中简直在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降落伞 3个;篱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yfeol 100瓶;佛系玩家 66瓶;瞳 40瓶;阿南熬夜掉脑袋 30瓶;来乱的... 20瓶;一只优秀的咸鱼喵 19瓶;长风、牌坊精烂黄瓜给爷爬 10瓶;木鱼、666 8瓶;24460825 3瓶;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暖暖、沧海难隹、32453591 1瓶; 90、第 90 章 阵法破碎之后, 姜小楼才心满意足准备回城。 大概是因为上一次结丹太过凶险,此次结丹可以说是无惊无险,全部都在姜小楼自己的掌控之中, 就算是城外那些神像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 非常识趣。 时运难以捉摸, 但是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正是时运当头的时候,趁热打铁才最要紧。 度过天劫之后, 姜小楼把面具戴了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有一瞬间面具诡异地拧动了一下,但戴在脸上还是很服帖。姜小楼预备回城之后问一问天外楼, 从天外楼和楚文茵的态度来看, 这面具不应当有问题才对。 但她还未到城门, 就看见眼前倒了一大片人。 都是熟人。 “王志民?” 姜小楼表情古怪, 一个又一个认脸, 这也太巧合了,全部都是金缕衣点给她的幽冥一脉刺头们,一天天不干正事那种……这些人在城外做什么? 而且很明显, 他们倒在这里,是因为全部都被雷劈了……这是有多想不开啊?蹭雷劫? 姜小楼一时间没想明白, 也不打算再把金缕衣找出来询问, 而是把地上的刺头们一个个打醒。 “少……少主……” 第一个醒过来的刺头只看见身边一地瘫倒的修士。 “少主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觊觎您的宝藏了!” 他跪倒在地, 痛哭流涕地求饶。 “嗯?” 姜小楼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宝藏。 在她审视的眼神里面, 这个刺头哆哆嗦嗦把他们的谋划全部都交代出来了,姜小楼听完,简直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这些人是倒霉还是幸运——换做前几日,他们可能就直接被神像给放倒了, 而不巧这一日神像刚被姜小楼解决,但他们却一头撞进了雷劫。 而与此同时,别的刺头也一个个醒过来了。 “怎么是你?!” 王志民先是大惊,不自觉流露出了他对姜小楼的不服气。 “本少主在哪里还要向你报备不成?”姜小楼一挑眉,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些金丹的气势来。 姜小楼内外金丹同成,再加上刚度过雷劫,这样的气势面前王志民只觉得呼吸一滞,难以抵挡,甚至不自觉地想要后退。 姜小楼接着道:“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王志民抿唇,“少主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姜小楼道:“你有什么不服的?” 一个手下败将,却还要摆出来一脸不甘心的样子,王志民凭什么啊? “我不敢不服少主。”王志民倒也不是一个真的二愣子,并没有直白说出来,“但少主可曾在竞争之中认真过?城外有何物,你从不曾向城内公开,只会下发禁令,被其余四家联手以阵法封禁,你都做了什么应对?!”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了,至于姜小楼,不过就是一个修为战力更高一点,别的地方根本就配不上这个幽魂宫的少主之位。 “城外的东西,过几日我会召集所有人来宣布……至于封禁的阵法,你现在抬眼看看。” 哪里还有什么封禁的阵法,只剩下青天白日罢了。 “你……怎么会……” 王志民精神恍惚,无法相信这一幕。 但别的修士可比他识趣多了,当下就全都跪倒在地。 “少主英明神武,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法阵,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啊!” “少主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这些曾经跟在王志民身边鞍前马后的修士变脸也都很快,求饶的样子无比卑微。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真相,但是想一想也能明白那雷劫注定与姜小楼有关,那般可怖的雷劫姜小楼都能掌握在手中,还能移动雷劫打破阵法,这比跟在王志民身边可有前途多了。 看姜小楼的样子,明显也不是很生气,还不趁着这个时候求饶,更待何时? 其中最知趣的那个,已经主动押住了王志民,而旁人虽然没有帮手,但也没有拦着他。 王志民悲愤难言:“你们……” “得罪了,王师兄。” 在私下里面这些人还叫过王志民少主,这个时候就变成师兄了。 姜小楼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只是一挥手,用御灵之道的法门暂时压制了这些人一瞬间之后迅速收手,把人都带回了城中。 这下这些幽冥一脉的修士们更加畏惧于姜小楼了,那样的气势,还有神乎其神一般的压制手段,他们哪敢不服。 从雷劫开始金缕衣就没敢休息,好不容易才等到姜小楼,却没料到姜小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服了一队刺头。 “按照私自出城来处罚。” 刺头们没有哪个敢说不的,就是王志民也垂头丧气的,金缕衣微微一笑,应下了姜小楼的惩处决定。 姜小楼也没说什么,只是被这些人打个岔,但她还是需要闭关几日来巩固修为的。 …… 三日后。 姜小楼闭关修行的内室里面,姜小楼和天外楼两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东西不放。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 “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姜小楼面前是两枚金丹。 一枚比一枚璀璨,其中一枚如琉璃透彻,一枚则金光闪耀,不论是哪一枚,都是极品的金丹,根基极其稳固,又有大量的天材地宝辅之,才能修行出来的那种。 但它们就是没有办法融合到一起,三天里面姜小楼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行,而且随着她修为稳固下来,这两枚金丹之间的平衡非常完美,有排斥也有吸引,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状态之中。 姜小楼甚至能察觉到,这两枚金丹之间是有联系的——但它们就是没有办法结合到一起啊! “你的思路是没有问题的。” 天外楼对于姜小楼最初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但结果就是这个样子了……” 姜小楼满脸郁闷,补上了后半句话。 她的思路很完美,甚至前期所有的准备都很完美,以灵结丹之后再以身结丹,按照常理来说,这两枚金丹会自然而然融合在一起…… 天外楼沉思了一会儿,而后道:“从前有这么一个说法: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①” “说人话。” “你也在御灵宗上了不少课了……” “但还是一个文盲。” “……” 姜小楼对自己的贬低太狠,让天外楼都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哑然片刻后,天外楼解释道。 “人的精神,即人的灵,是清而轻的,属于天;人的□□却浊而重,属于地,天地有别,人死后,精神与形体才会分散开来,被称为鬼。” 姜小楼皱眉道:“你是想说我还没死就提前把自己炼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 “……” 天外楼道,“这只是一个广泛流传的说法而已,所谓鬼,也是从来都没有被证实过的,人死后的情形种种,似乎也和这个说法并不一样……但却很适合解释你现在的状态。” “我真是……” 见了鬼了! 姜小楼和天外楼凑在一起琢磨了半天,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反而问题越来越多,被倒了一脑子的上古传闻,听得她头昏脑涨的,只能放弃。 此事除了天外楼以外,姜小楼也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人,她的修为和功法都与当世的修士迥异,拜过的几个师父里面铸剑峰主和玄容真人不可能解答她在御灵一道上面的问题,而若是求教大修士,姜小楼亲近的唯有一个楚文茵,但她不太放心。 或许……要等到下一次与御灵宗主重逢了。 姜小楼郁闷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从此拥有两枚金丹这个事实。 其实有两枚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她每一枚金丹都是同阶的巅峰,两枚虽然不能合一,但是各自使用出来,其效用可是要比普通金丹的几倍还要更高。 但问题是,金丹期已经如此了,等到她结婴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总不可能结出来一对双生元婴吧?!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姜小楼还是先抛在了脑后。要结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今之计,还是先老老实实在城中搞发展吧…… …… 城池之外,金缕衣指挥着几名修士,终于挂起了一个亮闪闪的匾额,上书幽魂城三个字。 虽然这个名字显得有些不过脑子,但非常直观,事实上其余二宫和灵机阁哪里也如是,只有章飞尘不能挂一个四十九城出来,只好上书飞尘城的大名。 幽魂城内外一新,阵法破碎之后,通路将开,而城中修士们对于姜小楼的信任感也多了那么一丝,刺头又全部都被发配去劳动改造,总得来说,幽魂城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对比其它四座城池来看,当然还可能有所不如,但比起姜小楼闭门不出的时候,已经好上很多了。 姜小楼对此也很满意,虽然她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做只负责下达命令,但事实上大多数麻烦都是姜小楼独自解决的——比如城外的神像,灵机阁的挑衅,还有其余四城联手的阵法,城中修士们根本就没有参与的机会,就已经被姜小楼搞定了。 看了一圈之后,姜小楼才吩咐道,“召集城中所有人。” 修士们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这一次姜小楼召集的地点不在城中,而在城外。 她禁止出城的禁令下发了那么久,自然勾起了所有修士对于城外的好奇心,只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们也不想撩姜小楼的虎须,这一次姜小楼终于主动带人出城,让所有修士都激动不已。 而到了城外,他们就更加激动了! “这是……” “矿脉!高纯的红晶石,还夹杂了一些紫纹晶!” “这该值多少灵石啊!” 修士们一个个两眼放光,姜小楼轻咳一声之后才意识到这也不是他们的财产——幽魂城内城外,事实上全都是姜小楼一个人的。 姜小楼缓缓道:“我……本少主花了几十日的时间,才把矿脉周围的危险因素清理干净。” “少主威武!” “少主辛苦了!” 当下就有人赶忙表忠心,见姜小楼一挥手,才停下了自己的马屁。 说实在的……姜小楼居然莫名其妙有一点受用。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样不行,再发展下去她迟早要变成一个昏君。这些花言巧语,男色女色之流,哪里比得上灵石灵器、修为进阶呢! 姜小楼赶忙进入了正题,“如你们所见,幽魂城外的矿脉,是与外界路通之后,幽魂城的一大灵石来源。仅仅依靠幽魂城的修士是开采不完的,因此,我打算选出一批人在这里看守矿脉,做矿脉的管理员……” 话音还未落,台下的修士就一个比一个还要激动! 看守矿脉……这里面的油水不必多说,哪怕他们只是抽成一二,也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了,这活计又不累人,还体面,他们跟着姜小楼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种收获嘛! 而且这里的矿脉修士们也看得清楚,正如姜小楼所说,姜小楼不但清理了周围的危险,而且竟然也没有自行克扣大半,而是几乎留下了一条完整的矿脉,这样的好事,他们定然是要争抢的! “少主辛苦了!” “少主宅心仁厚啊!” 拍马屁的换了个话术,居然还挤出了一滴感动的泪水。 姜小楼已经修炼出来了不为所动的心境,继续道,“有意向的,可以竞争上任,公平公正,就在此地。” 她临时定下的规则,让这些修士们彼此之间先争斗一番,按照修为决出前十二名来。 其实两脉的修士的战斗方式姜小楼已经很熟悉,这些人里面也没有什么很出奇的,因为姜小楼在看所以他们一个个都很卖力,但也都不是姜小楼能看入眼的。 只是到了最终决出十二人之后,姜小楼有了一丝讶异。 最好的几个,竟然是那天遇见的刺头们…… 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 姜小楼还未待再说什么,王志民先一步跪地! “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少主曾经对我有一些误解,但是我也是一心为了幽魂城的未来发展考虑的啊!”王志民诚恳道,“请少主饶恕我过去的冒犯!我……我也是凭借真正的实力站到这里的!” 姜小楼皱眉,修士们则纷纷议论。 王志民话中直接暗示了姜小楼可能因为二人的过节而对他不公平,明晃晃地在卖惨!魔修不吃这一套,可是他也把姜小楼给架了起来,就算姜小楼心中有怨,如果她还想坚持自己的公正,就不能把王志民换下去。 可姜小楼事实上早就不在乎他是哪位了……只觉得王志民的心机很腻歪罢了。 “我既然早就说过公平公正,就不会因为你我的龃龉而做多余的事情。你放心。” 姜小楼站起身来,“你们也是,幽魂城中,能者得之,多劳者得之,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等着你们。” 这一次的欢呼和掌声依然很热烈,但是因为看守矿脉的修士已经被选出,就没有方才那么真诚了,而姜小楼所说出的话,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相信的,只是姜小楼依然还是城主,当然在明面上所有人都只会拥护她。 而姜小楼自己……其实也不会真正公平对待每一个人。譬如金缕衣和朱颜宫出来的那些修士,姜小楼当然会不自觉地倾斜向他们,但城外这个矿脉,姜小楼却是真的抱着让修士们公平竞争的心思来选的。 可是王志民一搅局,就让姜小楼的计划也没有那么顺利了。 “那个王志民……现在还是心思不纯。”金缕衣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一般不会置喙姜小楼的决定,在这个时候却忍不住多言了几句。 “矿脉之地,不能容他放肆……您心太软了。” 不只是金缕衣,得了好处的王志民背后也谈到了姜小楼心太软——果然不过是个女修罢了,难成枭雄。 姜小楼也能猜到这些议论,但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放心。”她只告诉了金缕衣,“我们幽魂城,不靠那些矿脉……” 她敢当众选拔,就已经做好了矿脉不在自己手中的准备,而矿脉既然被安排到了王志民的手中,姜小楼也自有别的利用矿脉的做法。 见她胸有成竹,金缕衣也就没有再出言。 …… 不只是幽魂城这里,其余几座城池也都在激动地等待着修士们的到来。 玄月城和屠仙城同样在以城外的矿脉招揽人口,除此之外,华月和冷夜白隐藏的手段,都还没有暴露。至于灵机城,那就更多了。灵机阁少主,不论如何也是比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少主要更擅长这种事情的。 唯有章飞尘,几乎要退出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飞尘城之中张灯结彩,竟然在大张旗鼓地兴建赌坊,拍卖阁等等地方,还大量地修建起了洞府。 “飞尘少主说,他最擅长的就是享乐,城池建好之后想必也能遇见不少同道中人,他就知足了。” 章飞尘这句话传了出来之后,可以说是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了,而且让另外四人也很无语——和这个家伙一起做为少主的候选人,仿佛也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但章飞尘说的竟然意外的有道理。 其实建城是其次,甚至挖矿都是其次,往这里赶来的修士们之中,至少有一小半都是冲着几个少主来的,而这些人里面必然也有修二代,还真的说不定会和章飞尘有什么共同的爱好。 任何需要多花灵石的爱好在姜小楼看来都是大可不必的,但是她也不关心章飞尘的想法,而幽魂宫之中,对于其余几座城最关心的人,还是金缕衣。 “玄月城据说会在城中售卖玄月宫的不传之秘,一种与红月月相相关的不入流灵器。”金缕衣温声道,“屠仙宫,则是要开放演练场,或许还会教授一些秘法。” “灵机阁呢?” 金缕衣面露遗憾之色,“灵机阁守卫太严密,还没能打听到。” “那便罢了。” 姜小楼表示无所谓。 现在五城之中,最神秘的就是灵机阁那一座,至于她的幽魂城,不说是个筛子吧,但也处处漏风,可是漏不出去什么,城外的矿脉,从来都不是秘密,姜小楼的真实打算,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通路开启当日,魔域大量的散修向着阎罗狱的方向涌来,被吸引进了不同的城池,而与此同时,姜小楼也终于决定出手了。 “天外楼,准备接客!” …… 四面八方而来的修士们各自有各自的选择,飞尘城居然是最开始人数最多的——因为这里的享乐设施最完善,而最早赶来的修士们,其实都是一些修二代们,和章飞尘臭味相投。 除此之外,灵机城只要入城就送低阶丹药,招揽了一大批修士。孟湉也不亏,她的灵丹都不靠买的,灵机阁有大量的低阶丹修,炼丹几乎从不失手的那种。 玄月城和屠仙城亦是各有秘法,如此以来,倒显得幽魂城平平无奇了。 但很快,在所有来到这里的修士们之中,一则流言悄悄地传开了…… “喂,你听说了吗?” 飞尘城的一间小酒馆内,一个修士捣了捣另一个修士,压低声音道。 “在幽魂城里面,有一个全新的秘境入口。前段时间的雷劫,就是因为这个秘境在幽魂城内打开了……” “秘境?!” “是真的。”另一人凑过来说,“而且还有人在这个新的秘境里面,获得了悟道石!” 悟道石三个字一出,懂行的人顿时都惊呆了。 “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就拿产出悟道石最多的仙魔战场来说,仙魔战场本来也就是一些秘境的碎片……你们听我说……我七师叔祖的三姑奶奶的小徒弟就刚从幽魂城的秘境里面出来,还得到了灵器!” “真的吗?” “别听他们胡说。幽魂城内的秘境虽然有悟道石也有灵器,但是能得到悟道石的可能性非常低,城主自己也说了悟道石可遇不可求。” 最后一人明着是在辟谣,但事实上砸实了这句话!幽魂城内的秘境,确实有悟道石! 在魔域,悟道石的价值比修真界还要更高,因为魔域很少会有人进入天外楼,而仙魔战场之上的收获也难以流出,这两个途径都断绝,魔域修士们就很难再获得悟道石,所以只能把悟道石的价格炒得越来越高! 就算只是一个传闻,也值得这些人一去。 而此时,幽魂城中,姜小楼早就规划出来的那一片空地,也已经挤满了人。 在空地中央,是城中负责维持秘境秩序的修士,以姜小楼从朱颜宫之中带出来的人为首,这些人生得一个比一个雅致,又最擅长做服侍人的工作,而且在朱颜宫楚文茵的威势之下生活过,拿来做迎宾的,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即使这些男修们训练有素,但也被热情的人群给吓到了。 人群中有人是对这些男修们热情,但大多数人关心的都是在他们身后。 高台之上,一个透明的圆球法阵里面赫然是一枚逸散着天道气息的石头!而在石头下面,还循环播放着几行字! 上面既写了进入秘境的收费标准,也写了秘境之中可能的收获,但最让人激动的是最下面那行字。 每进入秘境的千人之中,会有一个人抽选到一枚悟道石! “这是真的吗?” “当然。”秘境入口的男修挤出一个笑容来,“绝对公平,童叟无欺。” 金衣修士问道:“那我付出一千个名额的代价,是不是可以直接买到一枚悟道石?”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就算是看守秘境的修士也不得不道,“……您稍等,我需要上报一下。” 他也很震惊,但是职业素养让他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而姜小楼的批复简单明了:可。 “一千个名额……就是五万灵石……”就算是朱颜宫常住的男修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金衣修士肆意地笑道,“五万而已,正好我也替诸位验证一下真伪。” “宗正少爷豪气!” 这财大气粗的修士名叫宗正悠,正是魔域四十九城其中之一的城主独子,而该城以矿产出名,五十万灵石说不定只是宗正悠的一点零花钱。 如果不是他天然不可能表明立场倾向,都有人要怀疑他是不是姜小楼请来的托了。 但显然并非如此,五万灵石交付之后,宗正悠得到了一枚悟道石,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里面直接用了,然后当场进阶了一个小境界,气势猛然提升! “是真品。”宗正悠道,“我卡在这个境界的瓶颈已久,正需要一枚悟道石来突破,五万值得!多谢城主!” 悟道石在魔域的正常市价两万到三万,但是此物难得,宗正悠只缺一枚,多花的也不是冤枉钱! 而此事一出,都不用姜小楼自己费心,在幽魂城中的修士就自然传了出去,向幽魂城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的人是想抱着碰运气能不能抽到悟道石的心思,有的人则是为了通过秘境的悟道石,而且除此之外,秘境之中的产出也让他们不至于亏本,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这些修士们能够有一个进入秘境获得悟道石的机会,当然觉得自己赚了,机缘难得,门票却不贵,幽魂城简直是在做慈善。 而姜小楼……只有天外楼知道她到底赚了多少! 姜小楼完全做的是无本买卖,或者说她只付出了天外楼这个场地,而且抽选出来的也是七十层到八十层之间最普通的一层,产出全靠进入秘境的修士们自己的灵气来换,而进门还要给姜小楼交门票。 至于悟道石,姜小楼给天外楼的嘱咐是悟道石一定要在修士们人数多于十人的时候作为奖励给其中一人,这样才好宣扬出去名声,但是不能太多,因为可能会被尊者们看上,所以天外楼能够产出的悟道石和真正作为奖励给出的悟道石比例要在五十比一! 即使如此,因为来的修士够多,除了那五万灵石以外,单靠门票收费姜小楼也赚了不少,天外楼私吞的更多! 而幽魂城之中的架势,其余几座城池根本就比不过来! 矿脉,灵器,如何能与秘境机缘相比呢?! …… “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 孟湉、华月、冷夜白又聚到了一起。 章飞尘已经自然被他们开除出去,而这一次,他们三人也是自然汇聚在这里。 姜小楼在秘境大招一出之后,就威胁程度直线上升,再次成为他们心中最大的敌人。 孟湉道:“我们必须要联合起来。” 靠单打独斗,就算是她也压不过姜小楼,不然为何要联合华月和冷夜白。 “联合……联合就能有用吗?” 冷夜白嘲讽道。 “不逊于悟道石的机缘也不少。”孟湉心一横道,“她能拿出来秘境,我们自然也可以……” 华月和冷夜白直起了背,开始认真听着孟湉的下文…… …… 姜小楼成功过上了数钱数到手软的日子。 而且,也不只是灵石入账。 考虑到秘境入口只收灵石,难免会有些修士囊中羞涩,这个时候,他们就又有了另外一条明路。 “城外的矿脉也可以抵用灵石。”迎宾的男修笑容可掬道,“幽魂城只按照比例抽成,绝对公平,毫无克扣。” 城外挖矿,在城中的秘境将矿石抵扣掉,矿是姜小楼的,秘境也是姜小楼的,一个只有姜小楼在赚灵石的世界就这么出现了…… 而幽魂城之内,不论是不是幽魂宫的修士,所有人都非常高亢,幽魂宫的修士是觉得幽魂城前景可期,外来修士也觉得前景可期,一个比一个有激情。 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监察组……这是什么意思?” 王志民和自己的拥簇不善地看着姜小楼派来的修士。 “只是为了监察管理矿脉的修士。”男修笑眯眯道,“城主已经发话,除了抽取应有的份额以外,幽魂城一分也不会多取,如果有额外克扣的情况,可以上报于我等。” 这不就是在他头顶上又安了一群人吗?! 而且……怎么能有这样的城主! 管理矿脉的任务,从原本的轻松油水多,变成了一个清水衙门,还要时不时被刁难,不能从修士们手中克扣也就罢了,就连账单也完全没有办法作假——这些该死的修士们挖了矿都不会往城外卖,全都花在了秘境上面! 王志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辛苦夺来的差事居然变得如此艰苦,而人人都向往的秘境周围的差事,却完全被姜小楼分给了自己人,更过分的是,矿脉那十二人中非幽冥一脉的修士姜小楼还会把他们调出去轮转,幽冥一脉的就完全在这里做苦工! 他心中有再多悔恨,但也来不及了,只能守着他心心念念的矿脉,和几个同门一起坐冷板凳。 …… 矿脉之事,根本就没有被姜小楼放在眼里,除了提一句监察组之外,剩下的事情都是金缕衣在做。 同样的,金缕衣也并没有把王志民看在眼中,但是姜小楼却不能留下心慈手软的名声,所以他才暗示了对王志民的后续处置。 甚至不需要金缕衣多说,随着秘境出现,幽魂城之中姜小楼的名气和威势只会越来越高,这些修士们也会自然地去针对曾经冒犯过姜小楼的王志民。 姜小楼却再一次不问城中之事了。 “十万灵石……” 终于攒够了,而且还在不断进账,魔域这些修士们可真是有钱啊! “准备离开吗?” “……不。” 如果是刚到魔域的时候,姜小楼一定毫不犹豫,但是现在却不行。她的留恋不多,可是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只能在魔域完成。比如姜小楼要做的对于那些神像的实验,比如她更想研究的灵器…… “要走……总要去接了苗师兄吧。等我忙完这里的事情……” 天外楼听出来她言不由衷,但没有拆穿。 作为器灵,魔域和剑宗对于天外楼而言没有什么差别,它只把姜小楼放在第一位,姜小楼的选择,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而且,魔域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幽魂城中一切步入正轨,有秘境和矿脉在,城中别的产业也自然而然发展了起来,用不着姜小楼多操心。 但就在她以为可以放下心来的时候,二宫一阁的联合反击终于来了。 “一个新的秘境?” 这怎么可能! 就阎罗狱这个险恶的地形,这个凌乱又暴虐的灵气,还有哪些成千上万的神像,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境才能在这里存活下去啊?! “拾人牙慧,这就是他们反攻的手段?” 金缕衣不置可否,但是,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姜小楼能够拿出来秘境这一招也太狠了,让人无从反击,只能再抬一个秘境出来和姜小楼对打。 姜小楼笑了起来,“我有点兴趣了。” 她真的很好奇,孟湉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据传闻,这个秘境也很神奇。这是一种生长着灵植的草木类秘境。”金缕衣轻声道,“但是危险性很小,而且其中很多特殊的灵药。据说盛产一种蘑菇……” “……什么?” 姜小楼瞬间打断了金缕衣的话。 “盛产什么?” “一种蘑菇。”金缕衣微讶,“一种可以致幻的蘑菇,而且秘境之中不同的地方幻境也并不相同,有些幻境甚至可以辅佐人修行……” 姜小楼完全没有听进去金缕衣后面的句子。 她的脑海里面现在只有蘑菇两个字……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如果不是灵机阁恰巧打开了苗淼老家的大门,那么只能说明他们把苗淼的蘑菇大棚给搬过来了! 她刚提起过苗淼,没想到苗淼就这么送上了门来,而且还是潜伏在敌营之中…… 苗师兄,不愧是你! “他们的秘境进入的人数很多吗?” “是的。因为那种幻境罕见,而且如果能从秘境里面带一定数量的蘑菇出来,灵机阁还有致幻的灵丹相赠,那种灵丹价格不菲。”金缕衣的语气很郑重。 灵机阁这一招很有用,已经分走了幽魂城不少的人流了,而且事实上是三城联合在一起,共同打压着幽魂城。 金缕衣面带忧色,姜小楼却宛如梦游一般。 “蘑菇啊……”她嘴角像是要扬起来,又诡异地被压了下去,“我想见见那个丹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列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披风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向箔警告 100瓶;弱笔流年 80瓶;渡舛 30瓶;@西北风 20瓶;瓜田里的猹、阿颦、Weni、啾~咪~呀~、玖栗子、小牧、是阿娴吧、茴香、43566609、322779、口口 10瓶;caprice、沧海难隹、e月月、咕叽咕叽 1瓶; 91、第 91 章 什么丹师? 金缕衣不知道姜小楼是怎么想到这里的。但看姜小楼的样子, 好像又心中有底了。 这些天以来金缕衣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少主好像永远就无所不能一样,但唯一让他心存忧虑的是, 姜小楼好像从来都没有依赖过他们这些修士, 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单打独斗。 这一点和楚文茵其实很像, 该说她们不愧是师徒吗? 但是一些在楚文茵面前未曾生出,也不敢生出来的奢望, 在姜小楼身边的时候, 却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金缕衣垂下眼睛, 不敢让姜小楼看清楚他的神色。 姜小楼还在想苗淼的事情。 孟湉现在一定已经把苗淼供起来了,但相应的, 也会想把苗淼牢牢控制在她的手心, 这种商业机密孟湉绝不可能暴露在外, 所以明面上姜小楼要得到苗淼的消息很难。更何况还有蘑菇…… 那她该怎么找到苗淼呢? 找人潜入灵机城?这种事情一定不只姜小楼在干, 华月和冷夜白, 还有章飞尘,对于灵机阁的商机他们定然也有觊觎之心,然而若是打架还行, 找人可并不是姜小楼擅长的事情。 姜小楼和苗淼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可以认亲的暗号在——总不能让她去灵机阁前面大喊三声“我是剑宗姜小楼”吧! 那也不用和苗淼认亲了, 孟湉第一个先把她抓起来, 通缉令说不定在考核里面也有加分。 万无一失的认亲方法姜小楼还没有想到, 只是知道了孟湉的秘境背后是苗淼以后, 姜小楼就完全放心了,而且,对于如何反击这件事情,姜小楼暂时也心中有数。 金缕衣还未离开, 姜小楼扫了他一眼,忽然发现金缕衣的变化也不少。 从前金缕衣在朱颜宫中的时候,虽然也仪容出色,但比不过现在的样子,如果说当日金缕衣只是一块依稀可见玉质的石头,现在金缕衣就是一枚温润,但又不失锋利的玉石。 姜小楼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成就感。 “小金啊。”姜小楼每次这么唤金缕衣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带出来一点楚文茵的语气,“你是不是到现在,也没领过薪水?” 金缕衣一怔,而后道,“我……用不上那些。” 他确实没有拿过,不是姜小楼苛待他,城中修士的待遇姜小楼都交给了金缕衣自行决定,包括那些别的幽魂宫修士们的薪水份额全部都是金缕衣裁定的,其实金缕衣自己的也可以由自己决定。 而按照金缕衣的能力,他想领多少都不算过分,姜小楼也很大方,像她这样大方的老板可实在是不多见了,偏偏碰上了金缕衣这个连灵石都不收的。 “用不上你不会攒着吗?”热爱灵石如姜小楼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情,“灵石放着又不会发霉,而且你家族人要到了,你就不想想要怎么安置他们,处处都要用灵石的!” 金缕衣眨眨眼,没有和姜小楼辩驳。 姜小楼也不指望他能说出来什么话,接着道,“也就是本少主心慈又慷慨,还惦记着你……” 她没有注意到金缕衣带着一丝感动的微妙表情,接着继续道,“也不只是你,全城的修士都有份,你今日吩咐下去,本少主要发分红!” 金缕衣的神色不着痕迹黯淡了一些,但依然认真听着姜小楼的话。 “除了幽魂宫自家人以外,秘境那边也要搞点活动。”姜小楼道,“三日后吧,庆祝幽魂城满月,连着七天,秘境入场费六折!” 姜小楼豪情万丈,金缕衣有心说这样打价格战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念及姜小楼定然比他更清楚,于是选择了沉默。 姜小楼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手下他就做什么样的,显然,姜小楼只需要一个话不多,也没有那么多的计策,但是能够把她所有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做好的下属,这一点金缕衣正合适。 …… 对于大多数幽魂宫修士来说,姜小楼的分红是一笔天降巨款。这笔分红比他们早就知道的份例要高上十倍,更有修士在收到分红当场就想给姜小楼下跪效忠。 但幽魂宫修士里面,唯有守在矿脉周围那些人除外,当王志民愤怒地问起的时候,只得到了金缕衣的官方回答:分红和修士的创造的利益有关。 秘境之外当然是最多的,城中也不少,矿脉这里嘛……矿是姜小楼的,和他王志民能有什么关系呢? 但就算王志民有多愤怒,也拦不住姜小楼靠着砸灵石在幽魂宫内收买人心,幽魂宫外,姜小楼都有了慷慨的名声。 而以阎罗狱外消息流通的速度,不出两日,这件事情就已经几乎是人尽皆知。分红的数目也在以讹传讹之中,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甚至最后已经有传言姜小楼一人发了一枚悟道石了。 这种荒诞的流言旁人当然不会信,但是有姜小楼分红在先,其余三位少主也不得不给属下的修士们都分润了一些灵石,章飞尘和孟湉尚好,华月和冷夜白已经恨上了姜小楼——姜小楼是财大气粗,他们赚得可没有那么多! 但这些如何收买人心的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姜小楼的另外一个决定。 孟湉不自觉笑了出来。 “降低价格这样的手段都能想出来……看来是被逼急了。” 果然他们新建一个秘境出来打擂台是有用的,这下姜小楼的应对看起来就已经手忙脚乱了,连降价都做得出来,她倒要看看,七日降价之后,姜小楼还能留住多少修士! 灵机阁修士躬身问道:“那我们……” “我们也跟上。”孟湉傲然道,“就算只有七天,也不能被她抢了去……” 蘑菇生长的条件一点也不苛刻,而且很好繁殖,这个秘境孟湉投入其实并不多,横竖她的成本也不高,并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 对于孟湉直接跟上了她一起降价的决定,姜小楼也不是没有预料到,所以当手下人火急火燎地来找她的时候,姜小楼非常淡然。 “灵机城已经六折了!少主,不如我们……” 再降一些? 姜小楼用如同看着一块朽木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个修士,然后把他打发走了。 “价格不会再调整,也不必再问,做好你们的分内事。” 最后一句,是让城中的修士们不要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的警告。 这七日里面,最高兴的当属外来的散修们,甚至还想让姜小楼和孟湉再多打几天!幽魂城和灵机城抢市场,得到好处的可都是他们这些人! 当然也有人私下里面念叨姜小楼和孟湉又不是什么善心人,六折这二城池都有得赚头,全价的时候一定赚得更多! 但是在魔域,机缘本来就是被三宫一阁给垄断的,无权无势的散修能有这样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散修们根本就是一盘聚不起来的散沙,也没有人听信这些挑拨,而是纷纷借着幽魂城和灵机城对打的机会抓紧时间进入秘境之中。 在魔域,阎罗狱已经不再是那个绝地,而是被冠以了金罗狱的称呼。修士们固然不以金贵,黄金如浮云,灵石才是硬通货,但大多修士都是凡人出身,以“金”还是可以代指贵重的意思,金罗狱,就是一个黄金遍地的地方。 因为孟湉及时以同样的折价应对,七日里面幽魂城中的秘境看起来也并没有增加了多少人,但是七日后,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少主,这几日我们的秘境来人越来越少了,就算是本来已经决定驻扎在秘境之外的修士,也不知为何离开了小半……” 孟湉凝眉听着属下的回报,神色越来越凝重。 “这是为何,你们可查清楚了?” “那些人一个个讳莫如深……”灵机阁下属机智地停下了自己的诉苦,“但属下还是问出来了,在幽魂城的秘境里面,似乎也有蘑菇出现……” “什么?!” 饶是孟湉,也忍不住有一些惊诧的神色流露出来。 “而且,回收蘑菇那处,也对账发现和进入秘境采集蘑菇的修士人员对不上,或许就是从幽魂宫那里流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孟湉难以置信道。 不是她少见多怪。在将蘑菇投入秘境之前,孟湉就已经让手下擅长培育灵植的修士和丹师做了手脚,灵机城外秘境之中采摘的蘑菇都是无法再次繁衍出来,只能有一代的残次品。这控制了蘑菇根本就无法再次往外流。 那么幽魂城是怎么得到蘑菇的?听下属的意思,他们分明就是得到了能够繁衍蘑菇的手段! 灵机阁下属及时补充道,“属下已经把一些不同的蘑菇送到了唐大师那里,今日唐大师就能出结果。” “为什么不送去苗丹师那里……” 孟湉话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这些蘑菇都是苗丹师拿出来的,那么幽魂宫那里的呢?和苗淼有没有关系? 没有弄明白这一点之前,把蘑菇给苗淼当然是不行的。 就是孟湉,心中也对这个她一直很欣赏的丹师有了一丝忌惮之心。 “不一定是苗丹师。”灵机阁下属替苗淼说了一句公道话,“据苗丹师所言,蘑菇来自他的故乡,同样有人到幽魂宫也说不定,而且,苗丹师还有一个妹妹……” “但是到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孟湉蹙眉,表情异常的难看。 她可以防着姜小楼捣乱,也可以和姜小楼打价格战,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姜小楼直接用出了釜底抽薪的一招! 灵机城的秘境,可以说是完全依赖着蘑菇来揽客的,而幻灵丹也是孟湉倚靠的一大经济支柱,甚至于现在姜小楼的秘境是不是能够借此引来更多的人都已经不重要了! 孟湉靠在椅背上,心中第一次生出来一些黯然的情绪。 姜明月……怎么就能那么巧合获得了同样的蘑菇呢?这难道就是她的气运吗? 但如果只是靠气运胜过她,孟湉绝对不服这样的对手! 而片刻后,唐大师那里的检测结果也送了过来。 果然,据灵植大师所言,那种不同的蘑菇和灵机阁布置在秘境之中的虽然很像,可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幽魂城秘境之内的品质不如灵机城秘境内的,而且各方面都没有经过筛选,像是野生的粗胚,和唐大师筛选过的蘑菇差远了! 忽略了那张检测结果上面唐大师自吹自擂的话,孟湉只想骂一句蠢货! 还有姜明月这个蠢货! 效果差一点算什么,把还具有繁殖能力的蘑菇放到秘境里面任人采摘,姜明月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些蘑菇已经流传出去,而且一定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从此以后,蘑菇再也不是灵机阁专属的摇钱树了! 孟湉几乎是失控地把那张写满了唐大师自矜的话语的纸笺撕碎,直到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现在你还觉得老祖选了她有什么问题吗?不要说是战斗了,在你的领域,你都没能胜过她……” “但我就是不服!”孟湉道,“而且,她是老祖选的人吗?选了她的明明就是朱颜魔尊!老祖宁肯听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看一眼自家人吗?” “因为老祖很明白自家都是什么人啊……司徒家也好,孟氏也好,几时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 “我……” “你是个好孩子,阿湉,老祖也是心疼你的。” 孟湉合上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激动到眼眶湿润。 “那朱颜魔尊就不心疼姜明月吗?” “是的。朱颜魔尊不会心疼姜明月……” 孟湉顿了一顿,自嘲地笑了出来,“那看来姜明月也有不如我的地方……” 可她仍然意难平。 …… 姜小楼……说来惭愧,她完全忘记了蘑菇不能流传到外面这个问题,就直接把天外楼之中剩下来的蘑菇全部都丢到了秘境之中。 对外,姜小楼只宣布幽魂城的秘境是一个会变动的秘境——里面出现什么新的东西都不奇怪,蘑菇也只是其中之一。 她没有拿蘑菇赚钱的意思,只是和孟湉打个擂台,但孟湉随后也没有跟着出招,倒是让姜小楼有些纳闷。 不过,她也不是上赶着想让孟湉来找她麻烦,只是想把这些所有的麻烦事情都全部解决掉,然后安安稳稳做一个城主。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那个竞争少主的背景在,其实阎罗狱外这五座城池守望相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借着阎罗狱的地势,完全可以崛起成为一个大势力。 但显然并不可行,姜小楼也就是随便想想。 孟湉暂时偃旗息鼓,华月和冷夜白自己都是满头大包,而姜小楼期盼已久的事情,也终于到来了…… 金缕衣出城数日,低调地归来,还带了数十人回来。 “这十二人是我挑好的人选。”金缕衣对姜小楼道,“另外那人……则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也是同族。”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算是金缕衣也有一丝丝犹疑,补充道,“未必可信。” 只是那人要来幽魂城,金缕衣自然也不能拒绝,所以就一起带过来了。 姜小楼打量了一圈,金缕衣挑人的眼光她信得过,就是那些朱颜宫的男宠也是表面浪荡但修为与能力都不坏,这些金缕衣的同族自然也如是。 但那个只是同路的男修却先一步来到了姜小楼面前。 “我……在下也愿为姜少主鞍前马后,不知您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这是一个生得很不错的男修,就算站在金缕衣身边,也没有被金缕衣盖过去,而且,他身上有一种自然的难以掩饰的傲气在。 来者不善? 这个名叫荆三的男人像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姜小楼可能会拒绝他一样,自顾自提出了要求,而且不论他多么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卑微来,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姜小楼面前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过。 姜小楼也高冷地点点头,“好啊……我们幽魂城几百个人争抢的职位,本少主就赐给你了!” 金缕衣慢了一步,没拦住荆三,也没拦住姜小楼。 “你就去矿脉那里抽成吧!我直接让你做管理组的头头!” 姜小楼热情地回应着,把荆三打发了出去。 金缕衣无奈道,“您就不怕他包藏什么坏心?” 姜小楼反问道:“他能在矿脉做什么?” 如果这个荆三真的和王志民那群败犬搅和到一起,姜小楼才是做梦都要笑醒。 金缕衣无言,又觉得姜小楼的决定也没什么问题。到如今,矿脉已经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而王志民那群人也不足为惧,除了王志民本人全是二五仔,金缕衣每天都要收到一打报告,二五仔汇报二五仔的二五仔日常…… 他也就由着荆三去了,以荆三的表现来看,城外他或许也干不上几天。 唯一一个外人离开以后,金缕衣才给姜小楼介绍自己带回来的人选。 这十二个修士,公允的讲,虽然因为混血的缘故生得都不错,但是气度和金缕衣比起来差远了,都有些畏缩且不怎么坦荡的样子,如果当初金缕衣也是这个模样,姜小楼绝不可能选中他。 但是能选中金缕衣也是姜小楼走运,她的运道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好。 姜小楼兴致乏乏,见了一面之后打算让这些人现行离开休整一下,毕竟接下来的任务还很重。 但等到这些人离去的时候,也出了岔子…… …… “等等!” 姜小楼道。 “那个尾巴露出来的……” 一个少年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了姜小楼。 “把尾巴藏好,不许让外人看见!在城中露馅我可不一定能保住你们!” 姜小楼面无表情道,神色非常严厉。 少年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赶忙收起大尾巴,跟上了他的几个同族。 金缕衣在一边看着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姜小楼收回了视线。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那分明就是一根狐狸尾巴!男狐狸精!会亡国的那种!英明神武如她,才不可能看上一条尾巴! 金缕衣辞别姜小楼,送众人离开的时候,笑容更加明显了。 “小金哥哥这下心满意足了?” 那个小少年有些不甘心地道,“你认准了她吗?” 金缕衣笑容稍敛,“这不关你的事情。” …… 姜小楼再次来到了幽魂城的秘境之中。 这里原本是天外楼中的一层,姜小楼在拿出来之前就做了改变,让这座秘境介于真实存在的草木秘境和试炼环境之间,然后就任由天外楼控制,再也没有管过。 而天外楼,显然也不是什么勤快的器灵…… 现在这座秘境里面一片欣欣向荣,正是一片蘑菇自由生长的快乐丛林…… “这种蘑菇很不正常。”天外楼郑重地道,“我怀疑它根本就不是天然的品种。” 姜小楼道:“在这里的本来就是改良出来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也许第一颗这样的蘑菇,也是人造出来的……” “嗯?”姜小楼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可以试着用御灵之道感应一下。” 姜小楼有点想拒绝这个提议。御蘑菇……听起来就不是正常修士会干的事情吧! 但是天外楼很坚决,而且她自己也好奇,姜小楼就试了一下。 “很奇怪。”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它们就像是……已经修炼了幽冥一脉的功法一样……这太奇怪了!” 蘑菇当然不会修行,但是相比于别的草木,这些蘑菇用御灵之道感应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是捅破了一道隔膜一样……但这不应该啊! “该不会又是御灵宗培养出来的吧?!” “这不可能!”天外楼斩钉截铁,“作为御灵宗主,抹黑御灵宗对你有什么好处?” “……”连天外楼都觉得蘑菇是黑点了! “御灵宗虽然修士很多,业务范围也很广……但不包括种蘑菇,这不可能!” 姜小楼勉强接受了天外楼的话,接着道,“那这些蘑菇是怎么回事?” 其实幻灵菇的诡异之处姜小楼从一开始就知道,苗淼可是曾经几乎祸害了整个剑宗新一代弟子,丹玉峰更是深受其害。 但也正因为如此,姜小楼才下意识地忽视了所有关于这些蘑菇的诡异之处,甚至已经默认了与蘑菇有关的话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可是天外楼这么一提醒,那些古怪的地方姜小楼就不能再当做视而不见了,尤其是这些蘑菇在御灵之道感应上面的异样,和御灵之道有关的,必然和上古有关,和上古有关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天外楼也解释不出来蘑菇形成的原因,姜小楼就只能放到了一边,而是进入了她此行来到这里的正题。 砰! 一尊三丈左右的神像从天而降,落入了蘑菇的丛林之中! 这片区域是秘境的一部分,但是从来没有对外开放,除了自由自在的蘑菇以外,根本就没有修士来过。 这也是在姜小楼的设计里面最重要的地方。 她满意地打量了一下神像,然后又在神像的边上丢了另外一座小山头,山下神像边上是几间寺庙。 为此,姜小楼不惜做了一些资敌之事……她从灵机阁那里买来了这几间便携的洞府。不得不说灵机阁价廉物美,不愧是魔域第一。 “就这样吧,稍等我把人带进来。” 金缕衣带来的十二人里面,姜小楼没有用上全部,而是先做了一个小小的筛选。 …… “小金哥哥……你实在太辛苦了……” 昨日还对金缕衣很不服的小少年此时两眼转圈,对着金缕衣满脸仰慕。而其余人也如是,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是显然都觉得赚钱不易…… 金缕衣哭笑不得,但想到姜小楼给这群人布置的题目,就算是他也不得不赞同……赚钱不易! 这些知识涵盖了各类的功法,神通,不同属性灵根与灵气的用途,还考察修士们的修真界常识,符箓与炼丹炼器水平……长长一张卷子列下来,金缕衣看得简直是头皮发麻。 当然这不是说金缕衣不会的意思,他的修为碍于资质原因稀松平常,可是在朱颜宫中浸淫了那么久,楚文茵又不禁止他们这些男宠读书,金缕衣好学,他的水平其实比幽魂宫之中大多数修士可能都要高一点——毕竟这些修士们更多的时候专精一门,不会研究这些杂学。 但这不代表金缕衣愿意去做姜小楼拿出来的试卷,只看他带来的人两三个时辰也没写完,而且一个个头晕眼花的,就知道这卷子有多恐怖了。 但这也代表着,姜小楼不是在糊弄他们,而是认真地想从这些修士里面挑出来可用之人来培养。 然而…… “小金,你的同族……”姜小楼的表情难以言喻,从她看了第一张卷子开始,就维持着这个痛苦的表情。 如果她自嘲是文盲的话,那么他们这群人,和根本没识字也没什么差别了! 姜小楼实在很费解。 “他们都没有学过这些……” 金缕衣从一开始的惊讶,也慢慢有些理解。 姜小楼这才明白过来,是她想当然了……其实在拜入剑宗之前她和这些人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姜小楼眼界越来越广之后,就险些忘记了低处的风景。 “没事,不会的可以学。” 姜小楼思索了一下道,“那就把几个年纪小的留下来,年纪大的六个我另外有事吩咐。” “你有时间的时候先教一些吧……” 姜小楼说着说着,像是在犹豫一般停顿了一下,“先这样,我把另外的人带走。” “是。” ……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这间寺庙的庙祝。” 姜小楼给自己带来的修士介绍道,然后一边拿出了小本本。 其实只做记录很好上手,最重要的还是对于神像的抗性。而且这还是在天外楼内部,有天外楼的感知,要比外界安全得多。 小庙外的神像是最大的目标,作为庙祝的这些修士只需要记录经过这里的修士的大体修为及其对于神像的反应,然后把人救起来送出去,如果有有缘人,还可以送点不重要的机缘出去,比如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法门。 而关于神像,也必须言辞统一,那是他们负责看守的邪魔——至于在魔域说邪魔有点古怪这件事情,姜小楼干脆忽略了。 其实她最初考虑的是伪装成供奉神像的庙宇,但是因为担心这样的供奉可能会招致来不好的结果所以放弃了。 而在天外楼之中,比起人力更合适的还是天外楼的器灵,但姜小楼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器灵它……死要钱! “那只是正常的灵石损耗!” “所以为了让你少辛苦一点我专门找了人给你分担啊!” 总之要钱没有,人力比器灵便宜多了! 器灵悻悻然,但是也没抢这些修士们的活。 …… 布置完秘境里面的实验地点,姜小楼不曾离开,却仍然很犹豫。 “你在想什么?” 天外楼问道。 只有天外楼既能看出来姜小楼的犹豫,也能问出来。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做不该做……” 但其实她想了很久了,只是在今日又旧事重提。 器灵显然无法理解姜小楼的心情,“想坐就去做……你最近遇见什么难事了?” 器灵反复思索了一下,“你是看上谁家的库房,还是看上哪个男修了?” “……?” “我实在不明白除了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值得你去犹豫的。” 姜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想建一座学宫。” 她实在不能让天外楼再继续发散地猜测下去了,说不定天外楼明天就能鼓动她看上谁去抢亲!这个器灵简直毫无原则可言! 天外楼的原则就是宗主说得都对……这一次也一样。 “建学宫,好事啊。” 姜小楼也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但是要看建在哪里,首先这是魔域之中,尽管幽魂城明面上姜小楼是一把手,可这座城池终究不是她的,她迟早要离开这里,而且,一座学宫,学子从哪里来,讲师从哪里来? 这些都是问题,而姜小楼想建一座学宫的最重要的那个原因,才是最让她犹豫的。 她想做关于灵根和灵气的研究,而且姜小楼依然没有放下魔气逆转法……但在魔域,真的能找到有人能够理解,能够和她一起研究吗? 天外楼道:“你不去找,那就一定没有。” “虽然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但你说得对。” 姜小楼彻底放下了自己的犹豫,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做这件事情了,只是在这个时候刚好万事俱备罢了。 天外楼在姜小楼看不见的地方又一次屋檐跳起了波浪舞。 学宫……它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在最开始,天地间其实没有所谓门派,智者藏于田地之间,后来,正是因为有学宫的存在,才得以在天下广泛推广修行之法,而御灵宗,最初也是一座普通的学宫中几位志同道合的师兄弟们共同建立而成的。 …… 一座崭新的建筑悄悄出现在了秘境边缘,被问起的时候,幽魂城之中所有的幽魂宫修士们都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于是,这让其他的修士们更加好奇了。 “姜少主这是打算建什么?” “我猜……赌坊?拍卖行?商行?” 全都是章飞尘玩剩下的东西,但是也只能这么猜测,毕竟,姜小楼总不可能在城中搞一座房子让灵机阁进驻吧! 姜小楼也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不出几日,一个牌子就挂了出来。 “幽魂学宫?” 一个对上古传闻有些研究的散修道:“学宫,那是上古传道之处,不问出身修为,一概传之……难道她姜明月能做到这一点吗?” “如果她真的能做到呢?” 那个散修白了同伴一眼,“那我当然要去学宫之中修行了。” 随着学宫传开的,还有贴在幽魂城外的招贤令。 这让整个魔域都激动了起来。明月少主求贤若渴,不问修为只问才学,若是能被聘为学宫的讲师,则可得到一枚悟道石! 而幽魂学宫的名声也传开了,虽然在学宫之中听讲需要缴纳灵石,可是功法和这些旁门技法都是有灵石也难以得到的机缘!放在别处,那是要散修们拼了命也未必能抢到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姜明月更昏头一点,把幽魂宫的功法也泄露出来了呢? 姜小楼不想知道外界是怎么看待她的,正忙着整理能够放在学宫之中的东西。 多亏了天外楼还自带了藏书大殿,里面的道藏带不走,可现在姜小楼是主人,当然就可以复制一些没有道韵的出来,填充幽魂学宫的藏书之地。 而其余的法门,有的是姜小楼从前买回来的,也有一些城中修士贡献出来的,幽魂学宫还另外有一条规定,只要能写下学宫之中没有的且价值相当的功法,就可以从学宫之中换取一本借阅。 这样的消息一出,其实最先崩溃的是姜小楼已经快遗忘的竞争者们。 华月和冷夜白就算再恨,也知道大局已定,他们根本就无力回天了,再和孟湉聚到一起,不过是在做一些困兽之斗。 一座不问任何的学宫,只要建设在这里,那么幽魂城就永远不会倒。 “姜明月……她怎么敢呢?” 在以门派为主的魔域推行这样的学宫,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幽魂宫知道这件事情吗? 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这么做,他们身后的魔尊也不会这么做……但姜小楼背后那可是楚文茵啊! 一个在魔域以疯出名的疯子,能有一个同样的疯子做弟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孟湉看了眼前二人一眼,却笑了,笑容还有些不屑。 “你笑什么?你以为你还有赢的机会吗?” 冷夜白不悦道。 “没有了。”孟湉非常淡然,而且坦然承认了这一点。 “但我不争了。” “什么?!” 在冷夜白和华月目瞪口呆的眼神里面,孟湉起身离席。 “魔域共主,就应该有姜明月这样的格局,是我不如她。姜明月实至名归。” 孟湉发出了这样的宣言之后,轻蔑地看了冷夜白和华月一眼,直接告辞。 “……” “这女人也疯了吗?” 华月颓然,不得不接受孟湉已经离开了他们的反姜明月同盟阵线。 “她离开了……还有你我……” 冷夜白打断了他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孟湉和姜明月联手呢?”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灵机阁除了是一方大势力,也是最擅长投资强者的投机人。 华月和冷夜白对视一眼,齐齐移开了视线。 如果此事当真,那他们还是趁早收拾收拾离开阎罗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前有颗星 98瓶;西西 84瓶;米 83瓶;雅 50瓶;酱子 30瓶;瓜田里的猹 20瓶;我爱毛绒绒 17瓶;喵 11瓶;西兰花鸡胸肉、爻、腾和大雪、襄襄啦啦、涓涓细流、披风 10瓶;麻花灌汤 5瓶;陌南沙 3瓶;caprice 1瓶; 第92章 第 92 章 在所有观望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姜小楼的学宫就已经火速开张了。 只是第一日,学宫就挤满了散修,授课之地还未开启, 但光是藏书就够这些散修们沉浸一阵子了。 “这么多的功法……如果是我, 一定会去开宗立派, 自立一个山头……” 哪像姜明月这样拿出来给所有人看呢, 还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灵石, 太亏了! “明月少主的境界岂是你可以比的。” 另一名散修幽幽叹道。 她在散修之中其实很出名, 是魔域符箓大师之一,但是因为不肯在灵机阁内做供奉, 于符箓一道上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任何进境了。姜小楼大开幽魂学宫,这个符师只不过是来碰一碰运气, 没想到姜小楼果真如此慷慨。 “只是,明月少主这么做,难免会得罪一些人, 而且免不了被觊觎……” 幽魂学宫之中的功法之多,及功法之丰富, 完全打破了一些势力的垄断, 姜小楼这是直接端了他们的饭碗。而且, 幽魂学宫这么多的法门, 一定会被魔域之中那些大势力看上。 “明月少主也不是你啊。” “……你说得对。” 散修符师被这么一打岔, 也想明白了。姜明月可不是普通人,她是朱颜魔尊的嫡传,也是幽魂宫未来的主人,甚至是魔域未来的主人,她担心的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姜明月身上, 是她杞人忧天了。 而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这名散修符师像是突然破开了什么桎梏一般。 “我决定好了。我要报名这里的讲师,如果明月少主不弃,或许我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当年灵机阁可是以长老之位聘请你……”她的同伴震惊地看了她一眼,想劝告但最终没有出言,“你真的做好决定了?” “还要再观望一些时日。”散修符师道,“我想,幽魂学宫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的同伴闻言,浅浅叹了一口气,“是啊。” 其实若换做她,也会想要留在这里的——学宫,那是多少修士心中梦寐以求的圣地啊! 但她虽然修行不坏,可是却不如她这个同伴在符箓一道上面的造诣,若要应聘讲师,大概是不成的。 “那我要看看,幽魂城之中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活计可做了!” 二人对视一眼,俱有一些期待之感。 这样的对话,不只发生在这两个人之间。幽魂城之中可以说是处处可见,而阎罗狱外,也有大量的修士在朝这里赶来。 …… 姜小楼并没有那么清楚学宫这个名字的意义——如果她知道,她或许会换个名字,比如幽魂藏书阁什么的…… 而她的身边人诸如天外楼和金缕衣同样不懂,懂的那些却觉得她是有意为之,所以在姜小楼事实上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魔域上古以后第一个学宫圣地,就在她手中草率地诞生了。 其实学宫的建立,在姜小楼看来也是日行一善,她没有那么期待这些修士们的回报,只是拿藏书阁的功法出来做一个招揽人流的手段,最重要的还是她发出的招贤令。 短短几日,来报名的修士就已经上千,里面有滥竽充数只是冲着悟道石来的,但也有认认真真想做好一个讲师的,这件事情姜小楼没有交给别人,而是自己和金缕衣在筛选着招贤令吸引来的这些修士。 “大门派和世家出身的谨慎考虑,背景太深而且很牢靠的最好不要,散修最好,名气大小无所谓。除此之外,优先选择灵根不纯的那些。” “是。”金缕衣道,片刻后,他把一叠自荐放到了姜小楼面前,“这些可能需要您亲自决定……” “嗯?” 姜小楼拿过来扫视了一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苗大……这不是她给苗淼披的马甲? 她迅速看完了剩下的人,就明白了金缕衣为何要让她来决定了。 这些人全部都是丹道大师,符师,还有灵植一道之上的大师和鉴定一道上顶尖的修士……但这些旁门修士们扎堆出现的可能性显然也并不大,更何况这里面有些人姜小楼还认识。 他们全都是灵机阁的修士,孟湉的属下! 孟湉这是什么意思,求和?还是又另有图谋,看这样子,还是阳谋啊。 姜小楼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这些修士。有了这些人,学宫的一大半就可以奠定下来了,就算是剑宗的四外峰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比不过灵机阁这些修士! 所以,哪怕姜小楼依然觉得孟湉心思不纯,也会把所有这些人都留下来,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孟湉只要把他送出来就是肉包子打狗的…… 姜小楼拍板道:“全都签了!” “但是,如果他们只是为了悟道石……” “拿了悟道石就要在学宫之中授课一年,不然,如果他们违约……”姜小楼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来。 如果他们违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正好给了姜小楼打上灵机阁的理由,而且还能再给自己壮一壮声势。 金缕衣想来也是,便继续去看剩下的自荐了。以姜小楼的要求,里面符合的不多,但是讲师的筛选贵精不贵多,他们也没有打算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而姜小楼也忙着检查自己手中的那些。她的标准非常公平,而且以姜小楼的声势背景,不必畏惧魔域之中的各种势力,因此也吸引来了不少在家中郁郁不得志的,又或者是被大势力追杀的修士们。 对此姜小楼没什么顾忌,这些人还能活着,就说明他们也没有把大势力得罪死,除非是和朱颜宫有过节,才会被姜小楼弃之不用。和朱颜宫有过节的,也不会上赶着来姜小楼手下找死。 如此以来,姜小楼也积攒了数百个自荐的讲师,招贤令依然没有停下,而这第一批人,也需要姜小楼再次进行筛选。 …… 一个男修满脸的不满道:“我是魔域第一灵植大师!” “您是,您说的不错……”幽魂宫的修士赔了个笑脸,但话语却依然很无情,“但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都要先进行考核。” “如果要进行考核,那我就不来了!” “您慢走。” “……” 轻轻的嗤笑声从人群里面传出来,让那个男修不由面红耳赤。 此人正是被孟湉从灵机阁里面遣出来的唐大师,他在灵机阁之中素来被人捧着,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慢待,但是孟湉有令在先,让他们拜入幽魂学宫,又不许捣乱,他不好违背,只能悻悻回到人群之中。 灵机阁之中的其他人,明显就比唐大师要平易近人得多了,比如那个虽然几乎没有话,但也并没有什么傲气,让人觉得他只是不喜欢说话的苗丹师…… 苗淼正在神游天外中,等着排队呢,幽魂宫里面忽然扑出来一个修士和他热情地拥抱。 “大哥——” 这厢众人也无事,都被这一道声音吸引住了视线。 见面就认哥,这女修还真是不见外啊。 苗淼一愣。 就在他顿住片刻,众人都期待着他的反应的时候,他热情地回应道,“二妹!” 看来好像还是认识的? 灵机阁修士们想起来苗淼确实有一个亲妹子,而且已经走丢很久了,没想到居然能在幽魂宫碰见,魔域有真情,魔域有真爱…… 但那些好奇的修士们就难免有些失望地散了,亲兄妹,没什么意思。 苗淼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姜小楼,又差一点把师妹二字喊出来,好险他僵住了一会儿,才最终想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苗淼很是惊喜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小楼从前告诉他去去就回,稍等她一段时间,结果就一去不返了,虽然人在魔域总是身不由己,苗淼已经做好了在灵机阁专心赚钱顺便找一找师妹的打算,可孟湉直接点了他随行他也没办法拒绝,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跟姜小楼重逢! “一言难尽,但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大哥你啊。”姜小楼露出不愿详细说明的难过表情,暗地里却在和苗淼传音。 “师兄你只管进去,我已经和幽魂宫的人说好了,你一定能通过。幽魂宫少主人很好,我们能借她的荫蔽离开。” “哦好……” 苗淼没有拒绝。 姜小楼似乎能在幽魂宫少主面前混到个还不错的地位,他也很为姜小楼高兴,而且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姜小楼自己在灵机阁少主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分别也没有多长时间,他们就已经各自打入魔道势力内部,真是心有灵犀的师兄妹! 姜小楼也只是和他传音说了几句,就告辞道,“少主那里还等着我呢,大哥你好好表现!” 灵机阁众人看苗淼的表情果然就不一样了。 这厮和亲妹子一个在灵机阁一个在幽魂宫,该不会早就做好吃里扒外的准备了吧!孟少主这是看走了眼啊…… 可惜现在他们都是人在敌营,苗淼却已经被敌营内定,真是可恶! 苗淼对此毫无反应,姜小楼一走就依然继续他的神游。 …… 姜小楼披着苗小妹的皮子认了个亲,回来还是姜少主。 倒也不是她信不过苗淼,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姜明月这个名字,最好就停留在魔域之中最好。 这些天,在魔域的一些修士口中,姜明月已经被捧成了夜空之中真正的明月。这样的捧杀姜小楼反正是不认的,而姜明月这个身份她也没有多舍不得。 但不得不承认,姜少主的身份真的是很好用,不然,姜小楼也不可能建起一座偌大的学宫,还不用担心会被人觊觎或者强抢。 她也终于明白了一点楚文茵当初的话。 当你手握这样的权势的时候,你还会想要放弃吗?现在还只是一个幽魂宫的少主,以后若当上了魔域的少主,在整个魔域之中一手遮天,你还会舍得吗? 姜小楼也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但随着苗淼的到来,她已经做好了决定。等她利用魔域的资源完成了自己的研究,她就可以和苗淼一起离开了,而研究成果,刚好可以作为报酬,姜小楼自信就算是楚文茵也不会觉得亏了,而她也问心无愧。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研究所需要的修士给凑齐,幽魂学宫紧锣密鼓的,就在准备这件事。 从招贤令自荐的修士们里面留下能过眼的,不管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统统扔去幽魂学宫授课,然后让这些人相互监督。而学宫那里收到的束脩姜小楼和讲师对半。 授课的时间过了十日左右,姜小楼和天外楼分头听完了所有讲师的课之后,才千挑万选出来一个最终的名单。 这个名单上面的修士们看似千奇百怪,实则某一个特征非常统一——不论他们最擅长的是战道还是旁门功法,他们全都是多灵根的散修,而且没有任何根基背景。 除此之外,姜小楼不需要他们在别处的知识,只需要他们的脑子够用就行了。 “还有一些不足之处……”姜小楼轻轻皱眉,“有用的情报太少了。但是没有办法,就这些人吧!” 她亲自来到幽魂学宫,把这些讲师们点了出来,然后一起带走。 但是半道上,又遇见一个不速之客。 “荆三?” 姜小楼看向一身蓝银色长袍的男修。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可是给讲师们配发的长袍吧!怎么会在这家伙身上? 的确幽魂学宫之中有一些导师不是姜小楼过目的,但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个人。 姜小楼见到的报告里面只有很多天以前金缕衣只是提了一嘴荆三没什么异动——陷在每个人都在打报告的二五仔之营里面也没有被发现做出什么不该做的,那就是真的没有异动。姜小楼也不介意给他一个工作,可这家伙怎么就迫不及待跳槽了? “姜少主!”荆三快步走过来,“要见您一面真不容易!” “本少主贵人事多。”姜小楼倨傲道,在傲气这方面直接压了荆三一头。 男修的脚步顿了一顿,似乎想变脸,但是又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您要带这些人去什么地方?……我那些族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等姜小楼开口,就有一个狗腿子跳了出来,“大胆!这是你该问的吗!” 姜小楼没有呵斥他,只是摆摆手,“对学宫的讲师态度好一点。” 但从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来看,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当然是默许的意思。 荆三又把这口气咽下了,而是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带上我。” 他不看其他人,而是用一种带着威慑的目光看向姜小楼。恍惚之间,他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银色,就像是流动的银水一般。 “你不知道。”姜小楼面无表情,“本少主从来不给人走后门,好好上课,少想这些歪门邪道。” 荆三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几分薄薄的怒意,姜小楼却已经带着众人走远了,只有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在。 少想这些歪门邪道的……歪门邪道的! 这个姜明月自己才是最邪的那个! …… 听完了对话的修士们不敢出言,天外楼却问道:“你不怕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敢说出去?说出去会有人信?”姜小楼不以为意道,“而且,他既然想通过威胁我来获得什么,那对付他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没有任何开口的机会。不过荆三是怎么成为讲师的,这件事情我要好好查一查。” 荆三这种敏感的身份成为讲师,幽魂学宫之中不可能没有人给她汇报。而且,荆三拦住姜小楼时候那个眼神,也让姜小楼觉得很古怪。不论他的目的如何,姜小楼绝不容许他搅乱了自己的实验和研究! 把自己调好的人从学宫之中带出来,姜小楼早就在学宫和秘境的边缘准备好了另外一座秘密宫殿。这也是由天外楼的一部分延伸出来,安全性和保密性都是最好的。 众人进入宫殿之中,先是感慨着宫殿的豪华,心中不由生出了不安和期待。 姜小楼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这次把你们聚到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个不适合在学宫之中公开招募人手的事情要你们来做,非常重要,报酬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听闻此言,修士们精神一振。他们期待的终于来了! 姜小楼却是一顿,才继续下文。 “在修真界,咳,魔域,灵根资质第一,我想,诸位也曾经吃过不少这方面的苦。不瞒你们说,我……同样也不是单灵根。” 就算是最淡然的修士,也不由自主看向了姜小楼。 姜明月姜少主,幽魂宫天骄,魔域大人物,她也不是单灵根,这怎么可能?! 但姜明月犯不着为了这种事情来骗他们……而他们又有什么好骗的呢? 按捺住心中的不解和惊讶,修士们继续听着。 “但是,多灵根就真的不如单灵根吗?我在我师尊的一本藏书里面读到,在上古,其实多灵根修士是远比单灵根修士要更加优越的,只是到如今天地间又有大变动罢了……” “多灵根阻碍我们修行,是因为驳杂的灵根难以适应单一灵气,我知道,大多数典籍能给出的解决办法不外乎就是以灵物洗灵根,或是由大能来重塑灵根。但灵物难得,大修士出手更是不容易,就算是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话已至此,姜小楼和台下的修士们不约而同都露出了黯然的神色来。 是的,难道他们不知道单灵根好,最好在开始修行之前就洗灵根吗?可是这件事情谈何容易,他们这些散修根本就接触不到,而就算是幽魂宫少主如姜明月,竟然也没有这样的机缘! 不着痕迹给她明面上的师父楚文茵扣了一口黑锅之后,姜小楼继续道,“但是,就在我放弃之时,我发现了另外一种方法。如果不能改变自己,那就改变这个修真界!” 姜小楼声音不高,但很沉稳有力,而与此同时,她手中出现了一团颤颤巍巍的灵力。 它很渺小,但是却和这些修士们认知的所有灵力都不相同。 “你们没看错,这是由水灵气和火灵气相间而成的混合灵气,对于双灵根的修士们来说,这样的灵气才是最适合我们的灵气!” “这……” 一个散修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惊讶到失语了。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我才生出了要聚集和我一样的多灵根修士们的心思。”姜小楼微微一笑,“如果我们能用天地间的灵气混合形成更多的混合灵气,发现最适合我们修行的灵气,那么我等多灵根,在修行道路上面再也不会落后于单灵根修士!” 资质再也不会是困住他们修行的一道锁链! “少主此言当真?” “当然。”姜小楼道,“但是,此事是机密中的机密,在你们参与进来的那一天开始,为了避免泄密,就最好不要和外面的修士们交流了……” 修士们不由面色一白。 他们都是没有根基的散修,真的被困在了这里,也没有任何人会关心…… “不过,在研究开始之后,你们的所有修行所需,我都包圆了。”姜小楼不容拒绝地道,“每人每月一枚悟道石。” 当即就有修士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传来。 每月一枚,一年就是十二枚,换算成灵石,他们就是在魔域再蹉跎十年也未必能挣到! 这……就算姜明月是一个信口胡言的大骗子,但这些报酬也足够了! 姜小楼满意地看着台下修士们的反应,丢下了一间满是书籍,囊括了基础资料和各种功法、及魔域和修真界一些对于灵根灵气研究的藏书室,又吩咐这些人就在这里好好学习,再过几日她来检查,还会选出一个组长——各类待遇翻倍的那种。 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打了鸡血一样投入藏书室之中,姜小楼才舒了一口气。 先画饼,再打一大棒,最后给一把甜枣,总算是全都笼络住了,而以这些散修的聪明,相信不会让她失望的——至少看在悟道石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她失望。 和岁知那些人比起来,现在这些修士们差远了,可这也不能怪他们,现在的修士里面不可能再有岁知这样的人,而世上也早就再也没有御灵宗了…… …… 灵气研究那边先起了个头,把学习资料丢出去,再把所有人关起来,保证他们一定全心全意投入研究。而神像那边,实验也还在不断进行,每天递给姜小楼的记录数据就是一摞,但暂时还是不够,好在幽魂城内的修士们只会越来越多,秘境之中的试验品也会越来越多。 而姜小楼自己当然也没有闲下来,《铸剑术》又一次陷入了灵材即将耗尽的窘境里面,御灵之道上姜小楼倒是突飞猛进,但是此时她并没有在修行这二者,而是在研究另外一种法门。 一种姜小楼其实很向往,但一直没有来得及上手的绝妙法门。 “只是一个普通的分身术而已……”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天外楼郁闷道,“一个化身而已,能有什么用处?这种功法在从前都没有人看的,难道那些人全都不如你吗?” 器灵觉得它很有必要打压一下宗主的气势,姜小楼近日以来事事顺心,可见是已经得意忘形了。 “但那些人都没有修炼出来第二枚金丹啊……” 姜小楼把化身捏了出来,平平无奇一张脸,正是苗小妹的样子。 普通的化身,只得原主人灵韵一二,修为十不存一,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金丹化身,既有一半修为,又……也没有什么别的优势…… 天外楼无情地大声嘲笑着,被姜小楼和化身一起追着打。 不得不说这个化身之术看起来很有用,但在战斗之中却没有那么好用,因为很多的战斗本能并没有传递给化身,这样很难和本尊打出一个完美的配合。 不过,揍器灵一顿也够了。 受伤的只有天外楼,姜小楼把金丹收了回来,化身也一并收回。这个术法当然是以备不时之需,避免出现你剑宗姜小楼怎么和我幽魂宫姜明月一模一样这种情况…… 分身术搞定,姜小楼才看起了金缕衣递过来的报告。 学宫如常,秘境如常,而姜小楼让他查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荆三并不是姜小楼,也不是金缕衣后来选出来的,让他的名字出现在幽魂学宫讲师名单上面的是一个幽魂宫负责此处的小修士和另外一名小修士联手欺上瞒下,所以才蒙蔽了金缕衣。 对于此事金缕衣承认自己失职,将功折罪,他又调查了这几名修士,发现他们似乎并不是自愿的,哪怕是这之中有一名对荆三有好感的女修。 姜小楼轻轻颔首。 这就和她的感觉能对得上了。 荆三那一天明明就是用了一些精神控制上面的方法,只是姜小楼对这类的控制一向免疫——这或许是托了天外楼的福。姜小楼本身的修为和神魂难以抵抗,但因为她是天外楼主人,所以分担了一些器灵的三万年神识。 总之,姜小楼没有被荆三得手,但在此之前,荆三却已经成功影响到了几个幽魂学宫的修士,才让他混进幽魂学宫之中。 这个人……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伤亡,然而他这样的手段却不能不让人反感。 姜小楼皱眉,继续看金缕衣的后言。 金缕衣的调查在那几名修士就已经结束了,而且他也已经私下里处置了那几名修士,剩下的则全都是关于荆三的。 然人意想不到的是,荆三是一名非常合格的讲师,而且非常受欢迎主讲了学宫之中一种最偏门的学科。 “异兽养殖与烹饪学?”姜小楼面无表情,“我付钱是让他来公费吃喝的?!” 等她悄悄蹭进了这门课,姜小楼就明白这门课为什么大受欢迎了。 荆三并没有公费吃喝,或者说恰恰相反,他倒贴异兽肉上课,这一课正讲到一种沙蝎子,以烈焰炙烤最佳,口感很好,而且异兽肉天然蕴含着灵力,大补! 每人都分到了一小块蝎肉,姜小楼也有,只是她并没有吃罢了。以姜小楼现在的境界,这种异兽肉对她作用可没有对那些普通散修的作用大。 散课后,荆三精准找到了姜小楼的化身,“少主这是后悔了?” 姜小楼心中一凛……她的化身之术虽然如天外楼所言用处不大,可是也不至于差到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她本尊吧! 像是猜到了姜小楼心中忌惮,荆三才一摆手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然,你的真实容貌早就传遍整个魔域了。其实你本来的样子也挺好看的,为什么要装成另一个人呢?” 这话一出,姜小楼更加不自觉紧绷了起来,眼神也带出了攻击性。她在魔域之中无所畏惧,但这是建立在姜明月这个马甲披的好好的情况下!荆三这种话,直接刺进了姜小楼最警惕的地带! “你想做什么?” “我听说在你这里有活干……”荆三漫不经心笑道,“而且,我一早就说了,我也愿意为姜少主鞍前马后,天地可鉴我的忠心啊。” “你说谎。”姜小楼根本懒得理会这样敷衍的话,“你……是什么种族?”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荆三道,“就像我的姓氏一样……” “荆条成精?” 荆三的脸色在一瞬间里面黑到不能看。 “是神鲸!” 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银蓝色,就像深不可测的海底,又在隐约发着光。 姜小楼心道自己取了一个谐音的姓氏那能怪谁,而且荆条有什么不好的! 但出于对不同物种的尊重,所以她才没有为了荆条的尊严在荆三面前据理力争…… “那你也是上古的异兽……” 居然开了一门异兽烹饪课? 荆三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要把我和那些没有脑子的家伙混为一谈。” 两句话踩了两个雷,姜小楼深觉得自己的说话水平大有上升,于是继续冷着脸道,“所以你想在这里做什么?” “你要用那些半妖做什么?”荆□□问道。 “不关你的事。” “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荆三道,“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抵抗的。” 姜小楼皱眉,而后道,“你劝我,还不如去劝我师父。” 提到楚文茵,荆三僵硬了一瞬。 “劝过了,没劝动。” “……”而且似乎好像还被打了? 姜小楼从他的脸色推测了一下,然后道,“我也不是你能劝动的。” “哦。” “……?” “你不努力一下?” “不了。” 姜小楼脸色也更黑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为什么要走?”荆三道,“我觉得这里不错,被毁掉之前,还可以停留几日。我也没有吃你城中的东西,风沙外面的异兽,味道都很不错。” “……” 还有心思点评异兽肉,这家伙是准备赖在这里了! 姜小楼的化身掉头就走,一点也不想和荆三继续废话——而看荆三的样子显然也是如此,只是敷衍地劝告了一下,姜小楼听不听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荆三其实从来到幽魂城之后就一直很敷衍,但与此同时又表现出来了极高的工作积极性,姜小楼只能猜测这位所谓神鲸是一个热爱干活的奇男子是也。 她把荆三扔下了,荆三也不恼,化身回归之后,姜小楼却是一惊。 阎罗狱因为这五座城池的缘故,早就限制了高阶修士们出现在这里,魔域所有魔尊都默契地没有来打扰,荆三这样深浅难以分辨的异兽却大摇大摆进来了,甚至一眼看穿了姜小楼的化身和本尊的真实样貌,这让姜小楼怎么敢放心! 而且,这条鱼的态度,也实在是有够恶劣的! 但是荆三的真正品种,姜小楼却有些明白了。那抹银蓝色,和去往天外楼路上剑宗的剑舟偶遇的那条太过相似! 既然如此,刚好,城中也有一个擅长钓鱼的人在! 荆三并不知道他不幸地撞上了姜小楼最闲的时间……前推或者后推几日,姜小楼都忙得不可开交,连分给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但这几日嘛,不巧孟湉在尝试化敌为友,送货上门,华月和冷夜白无能狂怒中,城中一切都已经安定了下来,只除了荆三这一个不稳定因素…… 而姜小楼也不知道,在她忙着钓鱼的时候,幽魂城外游来了更大的,也许会撞破她的网的大鱼…… …… 飞尘城。 托姜小楼的福,章飞尘也过上了数钱数到手软的日子。 一座幽魂城凭借着学宫站稳了跟脚之后,周围四座城池其实都被幽魂城给带了起来,如果没有竞争之心,那么依附于幽魂城就会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本身,飞尘城也和其余三城不同,章飞尘的定位,就是一座享乐之城,为此他的城中有最好的洞府,最好的赌坊,最好的拍卖行,还有青楼和南风馆…… 在阎罗狱外面赚到灵石的修士有不少都花在了飞尘城,章飞尘也乖觉,给其余四城都递了红封。他毕竟也有四十九城做后盾,又自愿退出,谁来找他的麻烦都是不明智的,所以章飞尘的小日子过得很不错,每天都在歌颂姜明月。 下属进来的时候,章飞尘还在饮酒。 “少主,有人来访。” “什么人?” 什么人能值得他的属下特意来通报? “王二少,林四少,百里十一少爷,还有几位朋友。” “快请!” 这几人都是章飞尘的至交好友,也都是狐朋狗友,章飞尘一朝发达了,当然也还是认这些人的,而且正好能好生炫耀一番! 三个男修走进来,除了熟人以外,还有另外二女一男,两个女修面容相似,赫然是一对双胞胎。 章飞尘猛得坐直了,“这二位是……” 他完全忽视了那个新来的男修。 百里十一介绍道,“这是祈静,这位是祈梦。” “还有这位……江曜。” 章飞尘依旧无视了最后那个男修的名字。 “二位姐姐快请坐。” 祈静和祈梦坐下了,都是没有什么大表情。 但章飞尘却自然而然从那冷漠的神色里面读出了羞怯来,也自然而然地自作多情了一点。 “不知二位姐姐来到飞尘城所为何事?” “我们想在城中开一家店。”祈梦开口道,“不知飞尘少主可否准允?” 章飞尘略有一些犹豫。 “看来是我们的面子在飞尘少主面前不够用了……”林四少忽然道。 “怎么会!兄弟还是兄弟!”章飞尘闻言立即道,“准了!二位只管挑铺子去!” “多谢飞尘少主。” 祈梦和祈静一同道谢,双胞胎的叠音让章飞尘耳根酥软。 而他那三个狐朋狗友也恰到好处在这个时候劝酒,是夜,城主府之中众人一醉方休。 酒水难醉修士,只是章飞尘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喜欢不驱散酒力,才会被醉倒。 但那对双胞胎和同道的男子却没有醉,翌日早起就告辞了。 祈静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选了一间小铺子,并告诉章飞尘的下属。 “我们是想卖一些功法。” 祈梦的眼神却停留在了城墙上面。 “阎罗狱那一面的城门,何故而不开启呢?” “快开了。”飞尘城的修士道,“飞尘少主已经和明月少主商量了要把城外租给明月少主开采。” “原来是这样啊。”祈梦道。 祈静的声音几乎和祈梦叠在了一起。 “又是明月少主啊。” 第93章 第 93 章 明月少主忙着炼丹。 准确地说, 不是姜明月,而是苗丹师的妹妹正忙着炼丹。 像苗淼这样的丹师不论在哪里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幽魂学宫给他的待遇非常好, 丹炉和地火都是上等的——但是据姜小楼在苗淼这里听闻, 就算是幽魂学宫已经给出了能给散修丹师的最高待遇,实际上还是比不过灵机阁能够给苗淼的。 孟湉到底有多有钱啊? 姜小楼只是想象了一下, 就有一种抛下自己偌大家业去灵机阁混一个丹师长老待遇的想法……实不相瞒,她也不想努力了。 只是灵机阁虽好,但到底是身在人家的屋檐下, 那些被孟湉养着的丹师符师这不就也被孟湉给打发了出来, 在幽魂学宫之中艰难求生。 除了苗淼之外,其余诸人都表现出来了不同程度的不适应。然而幽魂学宫已经渐入正轨,抛开这些灵机阁的大师, 也还会有别的散修大师, 散修还比这些人省心, 姜小楼也就完全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她知道, 如果真的是醉心旁门的人, 是不会想要离开幽魂学宫的, 且不说在这里有大量的同道修士可以相互交流,就是幽魂学宫内的藏书也足够这些人研究一阵子了。 而剩下那些人,真的走了姜小楼也不会可惜。 幽魂学宫不是一个能够接近姜明月的晋身之地,慢慢地那些人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如果可以,姜小楼希望学宫能够远离姜明月这个名字——但幽魂二字要留下来,不然怎么靠着幽魂宫的势力。 若不是贸然用了朱颜二字可能会让楚文茵不喜, 姜小楼都想直接叫朱颜学宫了……不过这名字听起来也有那么一点古怪, 书中自有颜如玉, 大概如是吧。 这些算计姜小楼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来学宫之中,也不是想玩什么白龙鱼服的把戏,而是光明正大地分裂出本尊和化身,然后自己给自己撑腰,要求学宫满足苗丹师妹子的一切需求。 “师兄,这都是明月少主的吩咐。”姜小楼不是空手来的,还带来了苗淼眼前一亮的礼物。 “灵植院那边的成果。” 能让苗淼高兴的当然不会是什么新鲜东西,依然是蘑菇,只不过这种蘑菇和先前的也有所不同。 苗淼身为丹师,虽然最初的变异品种都是他自己培育而成,但是论起培育灵植的水平他是不如灵植大师的。而在灵机阁之中,那些灵植大师虽然水平不差,可是培育的方向却是固定向着改良幻灵丹的方向去的。 唯有在幽魂学宫,姜小楼拍板决定之后,这些灵植大师才会真正自由地投入对于蘑菇的改良工作之中,然后改进出来各种神奇的蘑菇。 这些蘑菇有的致幻性增强,有的攻击性增强,有的带了与众不同的毒性。就姜小楼带来的这些蘑菇里面,还有一些正在地上扭动着,还有甚至会咬别的蘑菇一口。 “明月少主说,如果我们能用这些蘑菇炼出一枚十全十美大补丹,少主的报酬不会少。”姜小楼郑重道。 都不用说什么酬劳,只要提到炼丹,苗淼就不自觉激动了起来。 “把这些变异菇全都炼成一枚丹药……这样的想法太天才了!”苗淼道,“师妹,我需要你的帮助。” 天才本人笑道:“当然。” 姜小楼许久没有用过凝冰一脉的丹法,但是她对灵气的控制能力只会越来越高,因此哪怕有些生疏,也并不妨碍什么。 地火熊熊燃起,阎罗狱外的地脉之中也唯有丹火能存,借着丹火之力蒸发这些变异菇的时候,姜小楼又随手一挥,布置下了不让丹气外延的小阵。 苗淼在她身侧指点着,并没有对此提出什么疑问。 丹气渐成,两个人的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姜小楼一翻手,将散开的丹气没有驱散,而是全部都收了起来。 “失败了。” 她和苗淼脸上都没有任何气馁,对于丹师们而言,失败才是常态,尤其是这种炼制起来非常艰难,而且又从灵材开始就完全都是创新方法的灵丹。 而且,失败的经验,他们也非常丰富了……包括怎么在丹玉峰主的追杀下面活下来…… 幽魂学宫可不是丹玉峰,为了避免祸害到自己人,姜小楼可是时刻注意着丹气,回收的时候直接扔进了天外楼里面。 而在这个时候,她也终于对丹玉峰主有了那么一丝丝理解…… 远在剑宗的丹玉峰主摸了摸鼻子,心道最会挑事的那个已经没办法回来了,她怎么还会有这种浓郁的不详预感。但是想到这里,丹玉峰主也不是没有难过的。只是过些时日,她就会开始后悔自己的难过了…… 托天外楼、灵机阁和幽魂学宫的福,苗淼手里的蘑菇种类一翻再翻,已经是一个蘑菇大家族,而姜小楼的要求也很简单,不管这些蘑菇有什么用,她只要把它们全部都聚在一起……十全大补,她就不信毒不倒那个神鲸! 二人光是炼丹就已经持续了数十天,直到天外楼骂骂咧咧表示快要放不下了,姜小楼手中终于出现了一枚不可名状的丹药。 姜小楼和苗淼皆是直勾勾盯着这枚丹药看了半天,再相互对视,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恐。 他们……好像也差一点就着道了! 在经过死亡大乱炖之后,这枚丹药拥有什么样的药性是连姜小楼和苗淼这两个丹师都不清楚的。 这是丹道上面的常识,灵植有属性,可是两种可以疗愈伤势的灵植盲目相加,也许就会变成致死的毒药,除非试验过,不然没有人能够凭空自创出一种能够确定用途的灵丹! 而这枚由各种诡异的变异菇制成的丹药更是如此,若不是因为姜小楼可以使用凝冰一脉的丹法,这枚丹药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成形! “什么声音?” 姜小楼抬头望了一眼,有些疑惑。 “是丹劫!” 苗淼道,眼中亮起了精光,“这是天罚……也是天赐!” 雷声炸响,闪电劈下,但是没有伤害幽魂学宫的炼丹房,而是只直直劈向了那枚丹药。 苗淼和姜小楼都没有阻止,也无从阻止,丹劫是只针对丹药本身的,如果能熬过去,这枚丹药的品阶一定会大大上升,没能熬过去,那就是上天不容。 姜小楼目不转睛地盯着在雷光之中的丹药,直到七道雷声停止,而丹药依然还在,就像是被雷劫镀上了一层金边。 此时,这枚丹药不再是刚刚成形时候那样难以直视了,而且气息敛于内,灵光现于外,若不是这枚丹药是她亲手炼制出来的,姜小楼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圣丹了。 见苗淼的眼神依然在丹药上面恋恋不舍,姜小楼道,“师兄,不如我们再炼一颗?” 姜明月不会介意的,真的不会。 苗淼却认真地拒绝了,“不,师妹。就算是你我,也不可能再复制出来这枚丹药了。” “那……” 把这枚给苗淼姜小楼自己再炼一颗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她只是想钓鱼…… “不。”出乎姜小楼预料的是,苗淼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请转告少主,想用这枚丹药做什么事情,就还用这枚丹药做什么。”苗淼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她不会失望的,能够炼制出来招致丹劫的丹药,我也很高兴。” 姜小楼不是纯粹的丹师,并不懂得苗淼这个时候的感触,但如果魔域还能有什么她信得过的人的话,苗淼算上其中之一,她也就听了。 收下丹药,姜小楼和苗淼告辞,一出门就又被震惊了…… “有人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没有人,在场的修士没有一个清醒着的,全部都倒在炼丹房的附近。 回想起当年丹玉峰的惨状,这算不上什么,但姜小楼的脸色还是彻底黑了。 她能猜得出来这些修士们是怎么回事——大部分都是丹师,多半是想要窥伺苗淼炼丹,然后就不幸地被殃及了。 可是在最开始,姜小楼就已经三令五申不得靠近这里,为什么这些人还会这样出现?! “这件事情我会向少主报告的!” 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把姜明月的大旗扯出来,姜小楼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只留下那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丹师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还相互埋怨了起来。 借此一事顺便再给自己树立了权威之后,姜小楼就把这件事也抛在脑后去了,从学宫之中离开,绕了一绕直接到了学宫的另外一侧。 想来,她一个少主至尊自己研制丹药的时间,也足够让她看好的那些修士们好好学习了吧…… …… “少主!” 姜小楼刚现身,就被热情地呼唤着。 “不用这么多礼。” 姜小楼并不是会在意这些礼数的人,她迈步走进来,本来是想检验一番这些人的学习成果,但走近过去就又是一惊。 “你们已经成功了?!” “现在还只是雏形,多亏了少主的天才思路。”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女修满脸感激地看向姜小楼。 而姜小楼却死死盯着那缕灵气不放。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并非是我一人的功劳。”女修谦逊道,然后解释了她的思路和过程。 “因为在阎罗狱范围内,火灵气过于活跃,所以我等无法选择火灵气来混合。在几次失败之后,我们最终选定了木灵气和金灵气。但灵气之间的相斥和相克也是一个问题,所以,我向少主申请了长春水和玄武石。” 这是两种并不算很有名的灵材,稀有但不贵重,因为它们的用途很有限。 “长春水可以使木灵气运动更加缓慢,玄武石则针对金灵气,在大量使用长春水和玄武石之后,我们再尝试了混合金木两种灵气,果然就比原本要更加顺利,而且……” “魔气本来就会让灵气钝化。”姜小楼补上了这句话,然后不出意外收到了女修惊喜的眼光。 “不错,我斗胆问一句,少主当日混合灵气的时候,是不是也在一个水火灵气都不活跃的环境之中?” 当然不是了。姜小楼纯粹就是脑子一热,且胆大包天——后来她就已经知道了,以她当时那种行径,一个不慎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姜小楼不言,女修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事涉修行隐秘,姜小楼怎么可能完全告知与她呢? 姜小楼却也并没有生气,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悔。”女修一愣,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其实小有名气,尤其是在散修之中,如悔是一个偶然得到了一个散修留下来的符道传承,然后自己钻研入门的天才符师,因为没有道承的禁锢,所以相较其余符师而言,找她绘制符箓所付出的报酬更小。 但也正因为如此,如悔一直都被符师们排挤和忌惮着,所以她才会到幽魂学宫来拼一个前程,然后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被姜小楼给选中了。 现在看来,她可能真的是一个天才——其实本来也是,只得到了传承又没有名师教导就能够自行琢磨成为符师的,怎么可能不是天才呢。 对于这样的天才,姜小楼向来非常包容,尤其是这还是一个为她工作的天才。 “你跟我来。” 姜小楼只看了那混合灵气一眼,就不再关心,而是叫走了如悔。 在修士们羡慕的眼光里面,如悔还没有反应过来。 “您不再看看灵气的效果……”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默默地闭上了嘴。金木混合灵气最先诞生的时候,作为创造者的如悔是最激动的那个,而一个金木双灵根修士在尝试过这种灵气之后,混合灵气的效果也给这些修士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比起姜小楼的大饼,真真正正从他们手中诞生,而且确实有效的混合灵气才让这些修士们一个个全心全意投入了对于灵气的研究之中。 但是和这些人比起来,姜小楼一定是最清楚混合灵气的那个,在她面前提及,何异于班门弄斧。 是不是等他们真正研制出金木水火土五个属性的混合灵气,才能入了姜小楼的眼睛? 如悔难免有一丝气馁,但没敢在姜小楼面前流露出来,只表现出来了真实的仰慕之情。 姜小楼先问道:“研究出两种灵气的混合灵气之后,你打算继续做什么?” 如悔道,“金木已经可以成形,那就可以尝试选择混合水灵气和土灵气,然后再以两种混合灵气相互混合。两种灵气易得,四种或许也可以推继,但如何再往里面添加最后一种灵气,我还没有想明白。” 提到研究,她身上原本的那种颓然气息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这种自信姜小楼非常熟悉,她在御灵宗那些师兄师姐们身上都曾经见过,如今再见,难以避免的也产生了一丝怀念之情。 所以她出神片刻,才意识到如悔还满目期待地看着她,如悔不是在等姜小楼的赏识,而是在等姜小楼是否能给她一些提点。 姜小楼自认如悔的这些想法是她自己当初也没有想到的,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 “灵气混合,你做得不错。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个请求。”姜小楼郑重道,“你在研究灵气混合的时候,也知道了魔气是会自然让灵气钝化的。那么你觉得,被魔气浸染过的灵气有可能会逆转吗?” 如悔闻言,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您是想说……” 就算是如悔,也开始有些结巴了起来。 不是她不懂姜小楼的意思,而是她太明白了,魔气逆转,表面上是灵气,实际上关乎修士本身,如果魔气可以逆转,那入魔算什么?! 这是如悔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也不会主动去考虑的大胆想法。甚至于她根本就不明白,姜小楼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姜小楼也露出一个难以揣测的微笑,然后一丝灵气从她手中浮现。 如悔更加震惊了,“您……” “是的。”姜小楼的笑容还在,却让如悔感到了一丝畏惧。 “我没有入魔。”姜小楼缓缓道。 “而魔修,也可以不再是魔修。” 如悔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她本以为以混合灵气来挑战灵根资质已经是胆大包天的一件事情了,可是和这件事情比起来她竟然也分不清哪一件更大胆……姜明月这是疯了吗? 但是…… 如悔一咬牙,然后道,“我相信您说的。只要您能够支持我,我就能够研究出来。” 她和姜小楼对视,坚定的眼神让早就准备好威逼利诱的姜小楼都有些惊讶。 “你只管去做。”姜小楼郑重承诺道,“有我在一日,你就可以继续研究。” “研究小组的组长名额,也是你的。” 如悔并没有惊喜,颔首应是。 在她告辞之后,姜小楼还遥遥望了一眼她的背影。 天外楼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我观察这个修士很久了。” “嗯?” 天外楼实事求是,“她很崇拜你。” “但她选择这么做,不会是因为我。”姜小楼的自知之明永远不会消失。 “就像是当年岁知他们……也不是为了毁掉御灵宗才去研究元气拆分法。” 在本质上,如悔和岁知是一类人,她可能并没有心系魔域,也不是姜小楼的死忠,但她忠于研究,就已经足够了。 天外楼默然,而后道,“御灵宗不会怪他们。” …… 就在姜小楼炼成丹药的时候,飞尘城之中一家小店也开张了。 幽魂学宫就在隔壁,卖功法的店铺当然不可能吃香,可是因为有一对绝美的姐妹花在,还是吸引来了许多男修。 这件事情只可能在飞尘城中发生,其余几座城池的修士忙着修炼挖矿下秘境,飞尘城中的却一个个忙着玩乐,当然也会注意到祈静和祈梦二人,只为了美人,他们也会买下几本功法。 可是这家小店也奇怪,她们只卖一种功法,而且一个人只招待一次。 但这些纨绔子弟们心血来潮修行了一次之后,就发觉这功法的非凡之处。像他们这样根基虚浮,有的修为全靠丹药堆起来的修士,就算是最好的功法也难以拯救。可是这部功法,却让他们的修为能够一日千里,而且,还隐约有一种触碰到天道的感觉! 这种玄之又玄之感,是这些纨绔们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闷声发大财——最多给狐朋狗友指个路,有的还加急送了功法回到自己的家族和宗门。 祈静和祈梦一直守着小店,不论人多人少都不会有什么喜悦或者难过的情绪,而和她们一道前来的那个男修江曜,却主动离开了飞尘城,来到了幽魂城。 他先是去了城外的矿脉,挖矿获得灵石若干,然后花灵石进入了秘境一趟,最后去了学宫,看起来和初到幽魂城的修士没有什么区别。 比起那对姐妹花,江曜虽然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可在修士里面不算出奇,也没有美到花熠然那个程度,放在幽魂城中,最多也就和幽魂城朱颜宫出来的修士们持平,完全泯然于众人。 所以也没有修士会留意江曜这个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的外来修士,只除了一个本就认识他的人…… …… 流月靠在一面墙上,死死捂着嘴。 都是修士了,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敛息,但是流月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心中只剩下满满的畏惧。这样的畏惧感让流月很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这样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呢?! 流月不自觉呜咽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但在此之前,其实她已经过上了自己最为向往的日子——就像姜小楼曾经对她承诺过的那样,幽魂宫里面没有人会再欺辱她,利用她,抛开美貌,流月就是一个普通的魔修。 而幽魂城中,流月的日子也过得不错,已经做到了幽魂学宫的一个管事长老的位置,既清闲,又受人尊敬,酬劳还不少。 这样的生活……她不想任何人来破坏! 流月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然后直接去往了城主府。 “我要见少主。” …… “有什么事?” 姜小楼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但流月这种幽魂宫嫡系除外,而且,她也知道流月绝不是无的放矢。 流月道:“我在城中见到了我大哥。” 姜小楼惊讶之余,脑海之中难免有了一个诡异的想法闪过…… 江惟的一家,果然这就来了…… 流月却不知道姜小楼的想法,还在有些紧张地道,“我大哥是我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左膀右臂。他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我父亲也许有对幽魂城下手的想法。而我父亲……他和……” 流月深吸一口气道,“他和那种东西之间有很深的联系。” 也不管姜小楼有没有理解,她接着道,“我曾经在家中见到过,我父亲供奉的神坛……” 看着流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姜小楼连忙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流月停了下来,也没有看姜小楼,接着道,“我大哥是我父亲一手教出来的,心计可称冠绝当世,但他看似光风霁月,实则恶毒无比,您要小心。比起他,我那些姐姐妹妹们都不算什么。” “还有……那些东西之间,或许也不是一条心。”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姜小楼是什么反应,流月直接离开了。 姜小楼后知后觉意识到,流月也许早就知道她是谁了,而且,那些东西……看来流月其实早就知道了什么,甚至可能来魔域之前就知道,只是一直都在装傻,竟然还真让她给骗了过去。 但是现在,流月却一股脑全部都倒给了姜小楼,同样让姜小楼惊讶不已。 “……可是她没说她哥长什么样子啊。” …… 江曜的留影和来历不出半日就摆在了姜小楼的案头。 男修看起来确实是人模狗样的,可是从眼神来看,正如流月所言心计很深,让姜小楼下意识心生不喜。 但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其实都中规中矩,如果不是流月特意来报告,姜小楼也猜不到这会是江惟的长子。 女儿名月,儿子从日,日月昭昭,但不难看出江惟更重视谁。 而姜小楼更重视的,却也不是这个江惟的长子,而是和他一起出现的双胞胎。 “这个功法我要一份。” 姜小楼先派人去买,直接买当然是下下策,最好能从某个纨绔身上骗一份回来,也省得被发现了跟脚。 这对双胞胎美貌之名已经传出来,她们守着小店,行踪非常明白,可是既然和江曜一起出现,还隐约是主位,那么她们一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天外楼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是那些东西,她们来阎罗狱一定是为了城外的神像……” 而且说不定就是被魔尊们放进来的。 姜小楼已经深知这些魔尊们的行事,亦正亦邪都不算,纯粹的邪性罢了! “不论她们想做什么,我只要赶在她们前面,釜底抽薪。”姜小楼道。 她的手中,一颗金闪闪的丹药转着圈,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 双胞胎售卖的功法姜小楼很快就从下属那里得来,不费任何力气——因为某个纨绔买了没修炼,拿来幽魂学宫换别的功法。 姜小楼当然也不会自己修炼,思来想去干脆捏了一个劣质的化身出来。 化身修行片刻,修为就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这应该是一种祭祀用的法门,”化身不肯修炼了,“和天地之外有联系,也和城外有联系。如果修行的人数超过千人,也许会招致来不可知的变故。” 话音刚落,化身就湮灭了。 天外楼在一边说风凉话,“啧啧啧,你对自己太狠心了。” 修炼过这种邪门功法的化身姜小楼才不会收回来,最好的方法就是消灭掉,而且能化成灰不留任何痕迹才好,在研究化身法术之前,姜小楼先一步研究了自毁之法,果然有用。 而从化身的勇敢牺牲之中,姜小楼也知道了双胞胎的目的。 “千人修行,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姜小楼没有因为流月的提醒去关注这对双胞胎,也许不超过五日,她们的目的就能够达成了。 那个时候飞尘城之中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姜小楼根本就不敢想。 祭祀,原本就是最为邪门的法术之一。但这部功法披着沟通天地的皮子,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刚好,今夜就动手。” 事不宜迟,姜小楼火速开启了自己的布置。 而其余四座城中,四位少主都收到了一封请柬。 “今夜明月少主相请?” 章飞尘大喜,孟湉表面骄矜实则暗喜,华月和冷夜白只有惊讶,但是不得不来。 姜小楼宴请的地点也很有意思,不在幽魂城中,而是在阎罗狱里面。 虽然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四人却也不惧阎罗狱,所以齐齐到来。 “我幽魂学宫之中有一位讲师专精此道。”姜小楼笑道,“诚邀各位来品一品这沙蝎子。” 沙蝎子是很好吃的东西,口感堪比顶级珍馐紫龙虾,如果不是姜小楼一提,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阎罗狱居然还有这样的美食——但她就是来请客吃席的?这不可能吧? 心中抱着满满的对姜小楼的提防,四位少主落座,还是给面子先吃了一些。 红月如血,姜小楼对月斟了一杯,目光落在了阎罗狱深处。 现在是沙蝎子活动的时候,所以不只他们在这里吃席,也有一位最喜欢趁着红月当空出门觅食。 而今日荆三一定在外面,因为他承诺过学宫的学子明日讲沙蝎子的另外一种吃法,但沙蝎子一旦离开阎罗狱腹地就会死,死了两天的荆三会觉得不新鲜。 而他捕食沙蝎子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发现阎罗狱腹地还有更吸引他的东西…… …… “这蝎子肉真不错啊,哦呵呵呵……” 冷夜白憋气,他想问姜小楼的用意,却几次被姜小楼岔开话题,而章飞尘竟然也站在姜小楼一边。 蝎子肉有什么好吃的?! “当然不如鱼肉好吃了……” 姜小楼低声道,但就是过个嘴瘾。 鱼之大,一锅炖不下也。 “好……好大的鱼!” 章飞尘惊叫一声,冷夜白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新菜,正准备嘲讽几句,顺着章飞尘的眼神看过去,不得不赞同了章飞尘的话。 好大的鱼! 一条翼展数千里的大鱼在阎罗狱深处现身,光是浮现出来就掀起了巨大的风沙。 冷夜白道:“这就是明月少主邀请我等前来的原因?” “不需要你们多做什么。”姜小楼道,“只是以防万一,你们也不想那条大鱼毁了所有城池吧。” “我们五人联手,或许才能有机会一战。” 她看着周围四人道,但没有解释为什么她会提前知道有一条大鱼。 姜小楼这明摆着是以城池的安危来威胁,但是四人也无法拒绝,是的,这是姜小楼的算计,然而如果那样的异兽真的出现,那他们不得不联手,而且还要感谢姜小楼提前聚齐了所有人。 酒桌上的气氛凝滞了起来,蝎子肉也无人问津,姜小楼眉宇冷凝,却听见耳边孟湉的传音。 “这不是你的真身吧?” “打你足够了。”姜小楼和她对视一眼,冷冷回道。 …… 与此同时,阎罗狱深处。 姜小楼的本尊正在四处抛洒着灵丹。 在荆三现出巨大的真身的那一刻,就算是姜小楼也难免震惊了,和荆三比起来,剑舟遇见的那只可能就是个宝宝。 但苗淼还没有升级的幻灵丹就能迷倒剑舟遇见的那只,升级之后的迷倒一个没有防备的荆三也不在话下,而更绝妙的是,荆三和那些沙蝎子一样,对神像都可以做到熟视无睹。 借力打力,就需要像荆三这样勇猛无畏的修士!猛士也! 但是…… 姜小楼看着那遮天蔽地的狂躁的大鱼,再对比一下借着荆三卷起的狂风站立的渺小的自己。 “我觉得我真的是疯了……” 这和她原本的钓鱼计划完全不同,而且还不惜自己身涉险境。 “我图什么啊……” 天外楼不得不安抚了她一下,“放心,有我。” “吃灵石的闭嘴。” “……” 姜小楼沉吸一口气,把十全大补灵丹放在了最大的那尊神像脚下。 因为大鱼的狂躁,阎罗狱深处的黄沙纷飞漫天,而姜小楼也借此机会认全了黄沙下面的东西。 神像之中,只有这一尊格外灵动,根据天外楼的判断,果然就是双胞胎散布的祭祀功法可以沟通的那尊。 凭借姜小楼自己的小身板,可能要锤上几年才行,但是有荆三在,这种天地异兽得天独厚,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力量就已经站在了最前列,而那双眼睛说不定也是天生的! 荆三不知是愤怒还是喜悦地一声长鸣,如果寻常修士在这里大概早就被他的所有情绪掌控的脑子,这也是姜小楼不得不单枪匹马的另一个原因。 大鱼和神像轰然相撞,就在这个时候,十全大补灵丹又飞了! 荆三完全是凭借着气息和本能在追逐,神像面上似乎有怒意,然而他根本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鱼发疯! 疯狂的大鱼把神像撞碎的时候,姜小楼在巨大的石块之中跳来跳去,高举着大锤,每当有石块落下,就找准石块最为脆弱的地方,一击得中之后不再恋战,换到另外一块石头。 只是碎石,当然比不过完整的一尊神像,大鱼只是撞碎了大半,剩下的小块全靠姜小楼落井下石的一锤,二者配合非常默契,从远处来看,甚至根本就发现不了姜小楼的人影。 而完全引动着大鱼的灵丹,更是和阎罗狱的风沙没有什么差别,那一点点微妙的金光,在黄沙里面被完全淹没。 将最大的神像分尸之后,姜小楼几乎就要力竭,灵丹滴溜溜转着,带着大鱼继续在沙海里面狂躁——荆三不愧是天生的异兽,持久度方面姜小楼万万不能及也。 …… 阎罗狱腹地的动静当然五城之中人人都发现了,但畏惧者居多,想出城的一看五位城主正在城外聚餐,就也打消了这个心思。 只除了三个人。 祈静和祈梦联袂出现,在月下美得不像话。 姜小楼本尊正忙,化身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灵力消耗,而这个场合,也用不到她出面。 章飞尘接了二女,还郑重介绍一番。 孟湉冷冷道,“正事在前,飞尘少主还是收一收你的旖旎心思。我看这二人倒像是心怀不轨……” 章飞尘怒道,“二位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我看你是不是嫉妒二位姐姐的美貌!” 孟湉:“……?” 就在此时,冷夜白也开口了,“正是如此,你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你更美罢了!” “……” 孟湉心道章飞尘就罢了,冷夜白这是发什么疯,在此时却又发现场间已经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 孟湉、华月、姜明月站在一处,冷夜白和章飞尘自然靠近了祈静和祈梦。 “就当他们疯了吧。”姜小楼幽幽道。 这二人显然有些问题,但这些人发疯,可不会只局限于容貌是不是更美这种问题。 红月当空,华月手中已经出现了月轮,姜小楼也摸出了一把剑,孟湉手腕一转,竟然拿的是一根长鞭! 而章飞尘和冷夜白也各自拿出了武器,气氛剑拔弩张。 唯有祈静和祈梦吃吃的笑声重叠回荡,像是在看他们自相残杀的笑话。 第94章 第 94 章 姜小楼传音孟湉问道:“你身上有幻灵丹吗?” “……有。” 姜小楼道:“找机会给他们喂进去。” 孟湉心念一动, 但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姜小楼就当她是默认了。 章飞尘这个二世祖不足为惧,冷夜白却是个难对付的, 最难的还是那对来历不明的双胞胎。 比起玉英身上那位,她们的手段要更加诡谲, 玉英的掌控是让流月失去意识, 而这二位的影响之下,章飞尘和冷夜白却像是被扭曲了一般,不只是话语,显而易见他们内心深处也相信了孟湉嫉妒双胞胎美貌这种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是因为玉英不如这对双胞胎,还是因为他们其实不是一路人? 想到流月说过的话, 姜小楼心中念头一转, 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为今之计,还是先试一试这二人的长短。 既不想用出御灵之道,也不能用大锤, 姜小楼退而求其次, 这具化身随她师尊用剑。 而在魔域里面, 当然也不可能用剑宗的剑招, 好在天下剑修其实不分家,只要姜小楼不用那些名声在外而且很好认识的剑诀,旁人也只会觉得她是从楚文茵那里学到的。 这把剑红光潋滟,其实是楚文茵赐下来的,姜小楼一挽剑花,就朝着双胞胎的方向去了。 祈静和祈梦都没有动手,坐视着章飞尘挡在她们前面。 “滚开!” 姜小楼当然不可能对章飞尘留手, 但是这个二世祖不是单纯的被控制, 真打起来也并非那么不堪一击——至少人家有灵器啊。 红光是玉坠, 紫光是铃铛,连束发的簪子都是防护灵器,姜小楼都快给他打出火气来了。 “有完没完啊?!” 剑气势不可挡,但与剑气相对的是一重又一重的护身法器,而且在姜小楼感觉之中一锤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却不得不要数十剑才行,打得她憋屈不已,一边是恼火一边是庆幸。 ……还好当初没有学剑,剑修这也太废物了! 在心中深深思念着大锤,姜小楼陷入了和章飞尘的灵器的缠斗之中,一边也不忘见缝插针斩向那两姐妹。 虽然姜小楼暂时还没能从章飞尘拼命的保护之中突破,但是那两姐妹想从她这里穿过再往阎罗狱中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也不只是姜小楼时刻关注着这两个人。 另一边,冷夜白疯起来,孟湉和华月两个人才招架得住,当然这之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们二人的配合实在很不默契——在此之前,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彼此还能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但孟湉的鞭影却和姜小楼的剑光遥遥呼应,月轮从缝隙之中闪过,死死锁住了通向阎罗狱深处的方向。 祈静和祈梦原本好整以暇的表情骤然凉了下来,几次尝试突破,但尽管有冷夜白和章飞尘做后盾,也没能成功。 而冷夜白和章飞尘虽然被她们影响了,可似乎也下意识地没有对外用出以命搏命那样的招数,像是心中仍然有所顾忌。 章飞尘身上的灵器已经碎到第十几件了,姜小楼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存货,但是想来不会有更多,哪怕他是四十九城的少主,章盟主最疼爱的儿子,但是也不可能灵器不要钱一样用着。 姜小楼手中魔剑一斩,而后发出一声嗤笑来。 “我说……你们该不会除了美貌就一无是处吧。” 祈静和祈梦的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们最强的地方当然不是容貌,可是……该死的这里五个人里面竟然有三个对此无动于衷,而章飞尘和冷夜白两个人,虽然又被影响,但事实上心中依然有一杆秤在,这五个人的自相残杀,连血都没见,根本就是在拖延。 祈静的眸色更深了一点,而随着她的变化,章飞尘也开始了巨大的变化。 然而,到这个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了,姜小楼一剑敲在章飞尘的后脑,四十九城少主就这样被她敲晕了过去。 她连着往章飞尘身上敲打,剑光不见血,但章飞尘已经肿了起来——如果有熟悉姜小楼的人在这里,会发现这事实上其实还是锤法的应用,姜小楼甚至都没有用剑刃,她完全就是暴力地在平平地砸人! 如果这把魔剑开了灵智,心中大概也会感觉到委屈吧……但姜小楼还觉得它不称手呢,心中暗自想到日后一定要有一把厚实的剑,标准也不高,像大锤一样就行。 章飞尘浑浑噩噩的,姜小楼掰开他的嘴,灌了两瓶丹药下去,差点没把他噎死,然后四十九城少主就被姜小楼丢到了一边,她提着剑看向了那对双胞胎。 章飞尘昏迷,双胞胎哪怕合力控制着冷夜白,可是在三对三的局面之下,她们也并不占优势,更何况冷夜白也已经快要到强弩之末了。 姜小楼没有放松,而是时刻警惕着,她可没有忘记玉英的刀,这一对双胞胎手里会有什么? 但这两个人让她非常的失望。 没有刀,也没有剑,孟湉长鞭一卷,就在祈梦一侧肩膀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血液喷涌出来,竟也是鲜红温热的。 但祈梦的脸上没有痛苦,哪怕因为孟湉那根鞭子上面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所以血流根本就止不住,但是她也仍然非常诡异地保持着平静表情。 这具身体大概也不是她的……甚至这对双胞胎,都不是她们原本的人体。 姜小楼眉头一皱,心中的感觉越来越沉重了。祈静和祈梦对于自己的身体的掌控比玉英要强上很多,明显她们适应了很久,又或者说,这一对双胞胎就是为她们准备的。 那原本的那两个人呢?她们是什么时候不在这个世界上的?她们知道自己是作为容器存在的吗? 姜小楼面上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出剑越来越狠辣了,甚至不自觉地学习了一丝楚文茵的剑意,表现在外,就是魔剑轮转,比华月的月轮还更像一轮红月。 “你们该死。” 姜小楼低声道,并不是在对着祈梦和祈静宣告,而是在告诉自己。 魔剑一转,眼看着就要削下祈梦的一只腿,就在此时,一个一直藏在背后的人也终于出现了! 一根通体紫色的针状暗器和姜小楼的魔剑碰撞,虽然没能对魔剑造成伤害,但是也成功阻拦了姜小楼对祈梦下手。 孟湉见状,长鞭当即就要向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紫衣男修袭去,却被那人躲过了。 江曜长袖一卷,把颤抖着的祈梦从战圈中间抢了出来,然后迅速地乘风离去,从他出现到逃离,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 孟湉、华月、姜小楼三人,竟然都没能拦住这个江曜! 而江曜也只留下了一句话,“明月少主的手段,在下领教了。” 姜小楼蹙眉,心知已经追不上江曜了,只得罢手。 冷夜白和章飞尘待遇相同,祈静则被孟湉的鞭子给卷住。 姜小楼还没开口,孟湉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嘲讽道,“你……是不是也不如你姐妹美啊?嫉妒吗?” …… 阎罗狱深处。 大鱼已经暴躁得像是要发疯,姜小楼的本尊还在勤勤恳恳和神像做斗争,一个接着一个砸过去。 而她此时也深谙钓鱼手法,比如不能让大鱼直接咬到鱼饵,也不能让大鱼完全咬不到——所以正确的钓鱼方法是用十全大补灵丹作为诱饵,但是让大鱼吃到普通的幻灵丹和失败的灵丹。 这样,既能够调动大鱼的积极性,又不至于让大鱼因为一直得不到满足而发疯,与此同时,再给大鱼普通的灵丹回复体力,这样以来,一条永远不会停止的工具鱼就这样出现了…… 天外楼在一边默默观察着,嘴上不言,心中却不得不感慨着,姜小楼的心,该有多黑啊…… 但很快,器灵也警觉了起来。 “有人来了!” 姜小楼一怔,然后迅速地跳到了大鱼身上,收敛气息之后,有大鱼在前,像她这样的小点只要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 江曜并非粗心之人,可是第一眼,他也被满地狼藉的神像给吸引了视线。 “怎么会如此?”江曜和祈梦惊疑不定地看向大鱼。 “混沌海之中的神鲸……可是早就定下了不会协助人族的协议!”祈梦皱眉道,但她和江曜也很快发现了荆三的不对劲。 祈梦几度传音呼喊,甚至不惜代价用上了自己的能力,可是荆三毫无反应,依然焦躁而不安地在沙海之中盘旋着。 “这头神鲸……”祈梦在脑海中查找着有关神鲸一族的资料,但是她了解也不多,而且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异兽放在心上。 与异兽有关的,唯一能让她记住,且在此时忽然回想起来的,只有一桩事情…… “它……难道是到了发情期?” 如果荆三还清醒着,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一定会怒不可遏,可惜荆三对此一无所知,而祈梦和江曜,都属于知之不详。 “但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江曜神色平静,不见怒色也不见气馁,“神鲸久居混沌海,阎罗狱之中没有同族,它为什么会刚好在这里发情?” 他忽然朗声道:“你说是不是,明月少主?” 被发现了? 姜小楼才不信这种事情,安安心心在神鲸的翼展之下,观察着这两个人。 显然,江曜也只是想诈一诈她,但没能成功,而且他自己心中也未必相信这全是姜小楼搞得鬼。 姜明月……会有这样的本事吗? 江曜检查着碎裂的神像,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不论他们在阎罗狱外的城池之中图谋着什么,此时也已经宣告着完全失败了——最大的神像已经破碎,他们还能做什么? 和姜明月的初次交锋,江曜还未出手,就已经全盘败落。 “只差一点……”祈梦道,总算流露出来了一种正常的咬牙切齿的情绪,但也很虚浮。 可随之而来的畏惧之感,却又非常的真实。 “明月少主好本事!” 江曜不甘心,又一次朗声道。 “能定下这样的计策,却不敢出面一见吗?” 姜小楼就是不露面。 她眼睁睁看着这家伙袖中寒芒闪过,傻子才出来见他呢,藏在鱼翅膀下面不好吗? 但是这个江曜,因为他亲身进入过天外楼之中,天外楼对他也有一些了解,虽然江曜有所隐瞒,器灵并不是吃素的,据器灵所言,江曜的真实修为并没有超过元婴期。 如此以来,江曜在明,姜小楼在暗,也不是不能打一场。 江曜还在装模作样看着神像,就感觉身后有一道劲风不对劲,顿时心中暗喜,果然就长袖纷飞,一把紫色的小针就全都散了出来! 这种暗器阴毒至极,可以停留在修士的身体之中难以取出,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只要姜明月中了他的针,就算是朱颜魔尊也救不会来,只能乖乖被他控制! 江曜没来得及得意,笑容就僵在了一半。 暗器是全都洒了出去,可是撞上的却不是柔软的□□,而是一只闪闪发亮的锤子! 小针全都被反弹了回去,江曜手忙脚乱抵挡着,但刚避开小针,就避不开气势汹汹的大锤了! “锤修?……”像是想到了什么,江曜忽然眼睛微微睁大,“你是……” 他来不及把这句话说完,就感觉迎面的风沙更加暴烈了。 大鱼光是眼睛就数百丈,被那双巨大的眸子死死盯着的时候,江曜也不由呼吸一滞。 江曜的紫色小针带毒,大锤也带了——那道风里携着散开的丹气,并不浓烈所以江曜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可是荆三注意到了! 大鱼庞大体型带来的压迫感让江曜下意识遁逃,但是与此同时,大锤却狠狠地在他背后向着荆三的方向锤了过去! 风沙漫卷,这样的狂风之中修士也如一片落叶飘摇,姜小楼却在最安稳的地方,漠然看着荆三、江曜和祈梦。 江曜还可以反抗,祈梦无力逃脱,就被姜小楼吸进了天外楼之中。 而江曜,也并不远了。 一直吊着荆三的十全大补灵丹就在江曜的身后,荆三发够了脾气,姜小楼才施施然露面,在狼狈不堪的江曜面前出现。 “放过我……”江曜非常识时务,比姜小楼遇见的所有对手低头都要更快,“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可以说……我知道你是谁……” 荆三还在躁动着,江曜没能等来姜小楼问询,而是被一锤从头顶砸中,脑浆迸裂。 “杀你者,幽魂宫姜明月。” 至于江曜的死因为什么会是被大锤砸中?就不能是有一个好心的锤修路过吗,就像是荆三其实也只是路过了阎罗狱一样…… 天外楼道,“你不问问他?” “不问。”姜小楼道。 她既不想知道江曜和江曜背后江惟的谋划,也不想留下江曜一条命——留来留去早晚要留出后患来,还不如借着荆三的势干脆就在这里了结了江曜。不论他有多少智谋,又多么狠毒,都是要他活着才能成事。 在这里杀了江曜正好,这桩事情,也可以到此结束了,这都要多亏了免费劳动力荆三。 姜小楼收回大锤,终于把那枚十全大补灵丹送到了荆三跟前。 “吃吧,吃完你就回混沌海。” 灵丹入腹中之后,大鱼很快就也安静了下来,姜小楼摸了摸鱼脑袋——以鱼之大,可能根本就感觉不到她的触碰。 而那枚功成身退的灵丹,大概也没有到发挥作用的时候,这也正好。 “天外楼。”姜小楼默念了一声。 “好嘞。”天外楼道,“马上,这就送他回家…………卧槽!” 姜小楼在风沙里面瑟瑟问道:“……你动手了?” “……没有。” “那……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 姜小楼和天外楼一问一答,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鱼去哪里了? 那么大的鱼呢? 姜小楼冷静分析道:“是他本来就会瞬移还是那枚丹药的作用?” “都有可能。”天外楼道,“这些天地异兽,确实都有一些种族天赋。” “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不会离开魔域。”天外楼道,“除了建木,世上不存在能够打破空间桎梏的生物。我想,他应该不会离开太远。那枚丹药会有什么作用?” “我不知道。”姜小楼痛苦地道,在砸神像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痛苦。 “正常的幻灵丹会让他失去理智,那一枚说不定会驱动着他在魔域之中完成一些他想做的事情……”这是姜小楼从十全大补灵丹的丹气之中判断出来的,并不太确定,但是相差不远。 “你说,他最想做什么?” 一个自由自在的天地异兽,完全被欲望驱使了之后会想做什么呢? “发情?” “……” 姜小楼面无表情道,“是不是因为你关住了祈梦,所以你的脑子也被她同化了?!” 发情期对这些强大的异兽而言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掌握力量的修士会任由自己被本能控制,这还是天外楼告诉她的! “那你觉得呢?” “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去劝过我师尊,没劝动。”姜小楼幽幽地道。 “……” 天外楼在诡异的沉默之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我们跑吧。”姜小楼诚恳道,“正好你也不用花灵石把荆三送走,等我把城中的事情处理一二,我们就带着师兄跑路吧!” 这地方真的没法待了! 且不说荆三清醒过来会有多愤怒,如果荆三真的去找了楚文茵,或者大闹魔域,再被楚文茵发现荆三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然后再查到她这里……姜小楼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就是天外楼,一时间也很难说一个不字。 “准备好灵石,宗主。” …… 阎罗狱深处有本尊在,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而且还是不知道怎么填上的那种。 阎罗狱边缘,五位少主齐聚,也是一个比一个疲惫。 方才的战斗里面每个人都是竭尽全力,章飞尘一觉醒来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我的护身灵器……” 他哀悼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一半,就和姜小楼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上了。 章飞尘迅速地调转话音道,“多谢明月少主救我一命。” 但他的所有护身灵器都被姜明月给毁了!还不能让她赔偿! 姜小楼悠悠道,“章少主日后还是长点心吧。” 别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就往身边放,果然就中招了吧。 章飞尘被她这么一点,顿时也露出了深恨的表情来,暗自记下了他那几个狐朋狗友的名字,诚然这些人或许也是被蒙蔽的,但是把危险带到了他的身边,就该死! 冷夜白也刚清醒过来,被孟湉冷嘲热讽了一遍,只能按捺住自己心绪,颇有些颓废。 屠仙宫之中,或许也有她们的内应……可恨他在这些人面前颜面尽失,却不能自揭家丑。 而五人中央,就是他们留下的唯一一个活口。 “说!你为什么要害本少主!”章飞尘率先怒道,再也不觉得祈静有多美了。这等美人,他可消受不起。 被章飞尘踢了一脚,祈静嘲讽地笑了一笑,却没有答话。 孟湉皱眉,禁锢在祈静周身的鞭子更加紧了一点,在她的皮肤上面勒出了血痕。 “说出来,你还能有一个好的死法。” 孟湉半蹲下来,美艳的眉宇之间尽是严厉。 祈静已然奄奄一息,嘴唇翕张着。 孟湉凑近了,却听见她笑着道,“我不会死。我永远都不会死。” 孟湉一惊,下意识按住祈静,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声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被禁锢了灵力之后竟然还能自绝! 严刑拷打,他们五个人之中没有一个擅长的——章飞尘就是个废物,冷夜白只会杀人,孟湉更擅长利益收买,姜小楼和华月完全的门外汉。 本想把这个祈静留到待城中擅长拷问的修士到来,没想到她自绝得如此果断,一点犹豫都没有! “人死了,神魂还在。”孟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死后也不是不能搜魂。” 但因为这种手段太不人道,修真界正道宗门是不会这么做的,魔修当然无所顾忌——可他们也不会没事干学习啊,也就是幽魂学宫之中刚巧有一个精通此道的修士在,他们就把这个修士给请了过来。 被五名少主齐刷刷看着,这名邪道修士也有些紧张,但看他的手段很娴熟,甚至还有些沉浸其中。 姜小楼饶有兴致看着,搜魂这种邪道手段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还有些好奇。但她就发现这名修士的额头上面冷汗越来越多。 “搜不到。” “什么意思?” 他们并不怀疑此人和祈静里应外合,但是搜魂搜不到……倒也是奇了怪了。 “她的神魂一片空白。”那名修士的神色也很古怪,“什么都没有,就像是……” 姜小楼接道,“刚出生的婴孩。对吗?” “正是……”那名修士惊喜地道,但带着喜意的声音很快戛然而止,而是浓浓的怀疑……他该不是参与进了这些少主们的什么机密之中吧?他还想活着啊! 姜小楼的表情漠然,同样也很冷厉,但不是针对这个修士。 果然正如姜小楼的某个猜测,在祈静死去,或者说离开之后,这具身体内的真实神魂才重新出现,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根本就没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等姜小楼回过神来,就听见冷夜白咄咄逼人地道,“你都知道什么?把我们聚在城外,也是你的意思吧,姜明月!” “要问就问你家魔尊去。”姜小楼才懒得理会他,而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另外三人,并没有和冷夜白站在一起。 天色既明,一夜的混乱过去,孟湉把鞭子收了回来,然后吩咐属下,“把她好生下葬了吧。” 姜小楼微讶地看了孟湉一眼,孟湉却把视线别了过去。 五人都有城池之中的修士要安抚,而且合作本来就是他们被迫的,也就分散开来,各自离去。 …… 距离阎罗狱万里之外,又是南化城。 五位魔尊聚在了一起,分别代表着各自身后的势力。 他们面前同样有酒菜,不过不是沙蝎子,是紫金龙虾——姜小楼绝不会花灵石买的顶级美食之一,价比月曜石。 但就是一整盘的紫金龙虾也没有人动,而且已经在这里放了一整夜,从入夜到天明,这些魔尊就全部都聚在此处,也不是为了叙旧。 在座的五人里面,章城主看起来像一个中年富商,灵机阁主和他有些登对,维持着中年美妇人的形象,楚文茵美艳逼人,而屠仙宫主和玄月宫主,则全部都躲在长长的袍子里面,根本没有露出来真面目过。 这也是魔域常态了,越是大修士,就越不喜欢露面,一个比一个神秘兮兮的,像楚文茵这样过分张扬的才是少数。 但就在座的五位魔尊来看,过分张扬的这个似乎也混得最好。 天色刚明,一道封存了水镜术的玉简就被送了进来,里面详细记录了从这些少主们到阎罗狱之后开始的所有事情,直到最后的结尾。 静和梦回归,阎罗狱之中不再有威胁。 魔尊们看完了,灵机阁主道,“如此看来,姜明月的确是最好的那个。拿出秘境,开采矿脉,建学宫……我家阿湉比不过。” 此言既出,章城主面色不变,只有屠仙宫主袍子下面悄悄变了脸。 灵机阁竟然也放弃孟湉了? 屠仙宫主下意识寻找着同盟,却发现根本就找寻不到——灵机阁主率先战队姜明月,楚文茵不用问,章城主就是个搅屎棍,而玄月宫主…… “能清理掉阎罗狱的威胁,姜明月的确很好。” 袍子下面的声音嘶哑,不像是人在说话,但他的意思很明白,他也给姜明月一票。 三比二,没有任何再争执的意义了,楚文茵也没什么得意的,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面。 “谬赞了,谬赞了……” 说着自谦的话,可她的表情却绝非如此,而是在明面上写满了你们这些人选出来的都是垃圾……这样的垃圾话。 “阎罗狱那边还要收尾。”灵机阁主不紧不慢道,“我会让阿湉跟在明月身边一段时日。” 她轻描淡写的先投了诚,其余几人跟上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屠仙宫主满心郁闷,正想说一两句风凉话,就感觉一阵凉风吹来…… 是真的一阵凉风。 “……那是什么东西?” 赌上身为魔尊的眼力,屠仙宫主发誓他没见过这玩意。 其实就算是姜小楼在这里,也认不出来这是荆三了。 那枚丹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作用,总之荆三现在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翼展上面生出了羽毛,但又有更多光洁的地方,正在用一种说不上是游还是飞的姿态朝着魔尊们聚餐的地方袭来。 南化城主快要崩溃了,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好在有魔尊们在,南化城说不定还能保住,一边却又不得不认识到一个事实——这怪东西一定就是那些魔尊们招来的! 荆三的羽翼遮天蔽地,而且……他还掉毛! 南化城中的修士们疯狂逃窜的时候,也不忘捡了荆三落下来的羽毛,而魔尊们也齐齐飞到空中。 虽然维护魔域的安全并不是他们的责任,可难得五人齐聚,若是退缩了,那就是在别的魔尊面前没脸,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退。 更何况,就算是上古异兽,对上五个魔尊也不会有什么活路,这样想着,五个人就飞到了荆三面前。 的确如此,荆三那庞大的体型,虽然看起来非常可怖,可事实上他依然是一只只会用蛮力,而且没有什么神志的大鱼。 可是魔尊们也就这么和大鱼僵持在一起了。 魔剑、月轮、魔刀……划破大鱼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给它留下伤势也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隔着厚厚的羽毛也能划出深深的伤痕。 可是这条鱼也太大了吧! 那些伤口对于荆三而言是痛的,但能让他致命的伤口一个也没有,反而让他越来越暴躁了,羽翼卷起的狂风就算是魔尊们都有点招架不住,南化城的修士们更是在风里面飞舞。 而在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魔尊们也发现,相比刚出现时候的一条鱼,荆三越来越像鸟了! 鱼儿行动缓慢,鸟可不一定! 灵机阁主当机立断道,“把他引到无人之处去!” 其余五位魔尊也同意这个想法,试图引导着荆三离开南化城。 但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也发现不对了。 荆三虽然巨大,从他的眼睛里面根本就发现不了他在看着谁,但他行动的方向却好像总是和那么一个人重合了起来。 本就心情不好的屠仙宫主道:“朱颜魔尊惹来的祸事,却要我等共同应对?” 他干脆就不管了! 楚文茵也纳闷,而且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还没等楚文茵和屠仙宫主杠上,其余几个魔尊也发觉了,灵机阁主都退了一步。 “楚姨……还是自己解决吧。” 美妇人的笑声中并无恶意,她也清楚,荆三奈何不了楚文茵。 “你们……” 大鱼化鸟,紧追着楚文茵不放,楚文茵只看了一眼屠仙宫主,丢下一句话,“本座记住了。” 说罢,她心一横,直接开始逃窜,大鱼果然也紧紧咬着她不放,可是这二人的方向却不是无人之地,而是朝着屠仙宫! 屠仙宫主面色一变,心道该死,他怎么就忘记了楚文茵根本就撩拨不得,但也只能迅速赶回屠仙宫的驻地,生怕楚文茵借着大鱼闹事。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玄月宫主无声无息地消失回到了玄月宫之中,灵机阁主一怔,赶忙往灵机阁的秘密驻地去了。 南化城的异变只是开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荆三完成了从大鱼蜕变成鸟的过程,而他和楚文茵也从屠仙宫祸害到了玄月宫,甚至幽魂宫都一视同仁没有放过。 直到完全变成一只遮天蔽日,到处掉毛的大鸟,荆三才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 当头就是楚文茵的一剑。 “清醒了吗?”被他追得一肚子火气的楚文茵咬牙切齿问道。 荆三下意识化为人形反抗,却又发现了古怪之处。 异兽成年之后的修为就已经固定了,为什么他感觉灵力更加充沛了?! 既然如此,从前他打不过楚文茵,现在他可不是吴下阿蒙了! 荆三精神一振,然后……就又一次被楚文茵无情鞭笞了一顿。 “你还不走,是等着我给全魔域分鱼肉?”像是想到了什么,楚文茵又打量了荆三的胳膊一眼,“我虽不喜鱼翅,但鸟翅膀味道不错……” 荆三心中一寒。 上次楚文茵就已经警告过他,只是他听了但仗着自己隐匿的本事又跑去了阎罗狱,然后…… “都怪姜明月……” “嗯?”楚文茵听到姜小楼的名字,有些微讶。 荆三依稀回想起来了一些什么,然后也咬牙切齿道,“若不是姜明月那枚灵丹……” “若不是我徒儿那枚灵丹,你也没有这番造化。”楚文茵冷冷道。 荆三一怔。 楚文茵说得没错,不是她偏袒姜小楼,而是荆三这种近乎于进化一般的改变的确是因为姜小楼的丹药,而且这样的大恩德……完全可以抵消掉姜小楼此前对荆三做过的所有事情,异兽是很讲究这些的族类,荆三深知自己欠了姜小楼不少。 但尽管如此…… 楚文茵继续道,“你身上的变化,最好先回去给你们家那些老不死的瞧一瞧。至于明月的恩德,以后慢慢还,不迟。” 荆三的表情变幻莫测,但憋着气听从了楚文茵的话。 他确实应该先回去了,族中一定会有记载,而姜小楼那枚丹药若是能够量产,那么对于他整个族群而言都是幸事。现在他感觉身体内的灵力前所未有的充沛,而且能够触碰到更高的修为上限了! 虽然还是对姜小楼有一丝恨意,可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异兽向来恩怨分明,而且日后还有求到姜小楼头上的一天…… 荆三憋屈地向姜小楼的师尊楚文茵道谢,然后很快就离去了,准备赶路回到族群之中。 但他也并没有发现,在他面前维护着姜明月,而且把姜明月对于他的恩情砸实了的楚文茵,在荆三离去之后,也露出来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 害得她被一条鱼追了一个月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她那亲亲徒儿吗……姜小楼还真是从没让她失望过…… 第95章 第 95 章 楚文茵被鱼追杀的消息传来的第一日, 姜小楼就已经在收拾行囊了。 这种消息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可以说是魔域的年度之最。一来因为大鱼的体型太大, 二来这中间也有一些魔尊在推波助澜。 毕竟要看楚文茵的笑话可不容易,趁此机会当然要传播得魔域之内人尽皆知。 而楚文茵的面子,也在丢了和没丢之间,处于一个未必存在的状态——被鱼追很丢脸, 但能在鱼手下撑住那么长的时间, 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这越发证明了她的修为深不可测,不只是攻击,连逃命的能力也非同一般。 幽魂宫修士们心中也是非常的复杂,被追的是他们的宫主,但强悍如斯的也是他们的宫主,这中间的矛盾感让他们很难做什么评判。 而这件事情,因为太过荒诞, 波及范围太广, 又涉及到了顶尖的大修士, 大概会在魔域之中留下至少让人记住百年的传说——修士们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命长。 在楚文茵毅然堕魔,弑师上位,血刃魔尊这些辉煌灿烂的传闻里面, 被鱼追杀置身其中, 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但是事实上比起前几条, 这一条才真正让楚文茵再度扬名。 被追杀和反杀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灭了师门满门也不出奇, 大家都是魔头还要分什么三六九等……可不是所有魔头都能有被鱼追遍整个魔域的荣幸! 姜小楼不用想也知道楚文茵当然不会想要这样的名声,而荆三那里会不会把她卖了,这也是必然的。 事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就是赶在楚文茵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前跑路离开魔域,必须尽快! 当然,这也是姜小楼原本的计划,只是从自愿离开,变成了被迫逃命罢了——也没有什么大差别。 “灵石一枚也不能落下,蘑菇能带走的全都带走,别的看情况。” 姜小楼和天外楼正在疯狂地搜刮着自己的库存和幽魂城的库房。 她并没有把幽魂城掏空的意思,但是当了这么久的城主……给自己一点城主的薪水不过分吧? 而城中的秘境,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关闭的时候了,幽魂城如今的支柱,不是秘境也不是矿脉,而是姜小楼只是随手为之的学宫。 到了如今,学宫也不需要姜小楼倒贴功法了,单靠讲师们就能够吸引整个魔域的修士,光是束脩都有一大笔结余。这些灵石姜小楼也不会动,全部留给了幽魂学宫——她创建这座学宫,除了捞了一些人才,又丰富了自己的功法储备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可是目的已经达成,幽魂学宫并不重要,把它留给楚文茵,权当是姜小楼在抵债。 这样一座学宫代表着什么,楚文茵不会不知道。而且学宫还挂着幽魂宫的名头,楚文茵要接手非常容易。 除此之外,最麻烦的只有两点。秘境中测试神像的金缕衣的同族,还有正在勤勤恳恳钻研着魔气逆转法的散修们。 这两件事情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楚文茵愿不愿意接手,接手之后能不能继续下去,都是姜小楼没办法确定的。 她思索了一下,决定先把金缕衣叫过来。 小金依然比姜小楼要忙,幽魂城大大小小的事情如今还要靠着他,更何况除此之外他还要时不时应付姜小楼的奇怪命令。 但不论在外面是如何被传成笑面阎罗的,在姜小楼面前,其实金缕衣从来都像是姜小楼第一次遇见他时候那样,永远不紧不慢,温润澄澈。 “您有什么吩咐?” 姜小楼开门见山,“小金愿意做幽魂学宫的祭酒吗?” 金缕衣还是微微愣住了。 学宫之主不称宫主,而称祭酒,这个位置此前其实没有人提过,因为学宫之主默认就是幽魂城主姜小楼,而姜小楼又向来不喜欢这些虚名。 但是祭酒的位置有多重要,金缕衣是明白的。可以说幽魂学宫的祭酒完全掌握了幽魂学宫的大权,而且单单只是这个名号,哪怕是在魔域,也会受到修士们的尊敬。 他们尊重的不是祭酒此人,而是学宫——就算是魔修亦然。 但金缕衣还是犹豫了一瞬间。 “我愿意——如果是您的愿望的话。” “那就好。”听见他表示同意,姜小楼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我会亲自宣布这件事情。不过,你若是做了祭酒,幽魂城中的事就不能再管了。” 如果是放在寻常的朝堂斗争之中,这事实上是一种明升暗贬了,祭酒的职权可万万比不上金缕衣现在这个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没有副城主之名,但有副城主之实。 金缕衣只是颔首道:“我明白。” 他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金缕衣从来没有对姜小楼的任何决定有过不满,这一次当然也是。 姜小楼对此没什么感觉,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不得不说小金在闲杂事情上面真的好用,以后她也会怀念他的。 所以投桃报李,姜小楼当然会优先给金缕衣一个最好的前程,学宫祭酒就是如此。既不会牵扯到城中的大权让下一任可能的城主不满,又因为是姜小楼亲自定下的,只要被罢黜就一定会传出不好的流言,还可能招致学宫之中的修士不满,所以不好挪动。 除此之外,祭酒的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会让金缕衣成为下一任城主的眼中钉子——更何况他还是朱颜宫出身的,楚文茵就算有迁怒,应当也不会不念旧情。 眼见金缕衣非常顺从地接纳了她的打算,姜小楼心情大好,还不忘暗示金缕衣。 “学宫现在其实还缺一些管事的修士,你知道的,那些讲师们可不耐烦做一些琐事。” 所以,正好是金缕衣往学宫里面插自己人的好时机。 以金缕衣的聪慧,自然不会不懂姜小楼的暗示,他心中思绪复杂,还是从容向姜小楼行礼拜谢。 金缕衣离去前深深的那一眼被姜小楼抛在脑后,搞定了小金的前程,姜小楼思来想去,幽魂城里也没有什么人还值得她担心了。 “但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天外楼提醒道,“方昊天?” 除了金缕衣之外,他是唯一一个有殊荣向姜小楼献上心头血的人。 但是姜小楼都要跑路了,身份有没有暴露也并不重要。而且,她早就把方昊天忘在脑后了。 这个人……好像在秘境里面轮换来着。 虽然曾经是头号倒霉蛋,但是干起活来还算不错,而且姜小楼也没有给他任何仗势欺人的机会,方昊天这个时候正在神像边装庙祝呢。 秘境里面的神像,也到了该销毁的时候了。 姜小楼干脆去了秘境一趟,把所有负责在秘境之中记录变化的修士都遣了出去,金缕衣的同族被打发走去找金缕衣,而姜小楼也根本就没有给方昊天一个讨好她的机会,只是留下了他们这些时日的记录。 记录的方法是姜小楼亲自教的,而把数据统计出来之后,一个初步的结论就可以得到了。 “幽魂宫幽冥一脉、玄月宫对于神像的抗性最高,疑与功法有关,不能确认。多灵根修士相比单灵根抗性更高,但不明显。而依靠外物来抵抗的情况下,除了昂贵的心智防护灵器以外,最有用的就是幻灵丹了,但存在缺点。除此之外,修为、心性、功法品阶,都有相应的影响。” 这套数据姜小楼先理了出来,打算让金缕衣呈给楚文茵。 然后她就把秘境里面的神像一个一个消灭掉,剩下的石粉,则是交代天外楼存档。 从秘境出来,她又紧接着去了学宫隔壁。 这些天阎罗狱里面的风起云涌,好像根本就没有影响到这里。 …… 姜小楼到的时候,甚至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少主!” 如悔一抬眼,才看见正在打量着她的姜小楼。准确来说,姜小楼打量着的是如悔面前的东西。 “这是什么?” 博闻强识如姜小楼也没见过这样的装置,外表看起来像是丹炉,但是它的模样却既古怪又有一丝熟悉,均匀的三千六百面,每一面都一模一样,姜小楼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玄容真人给她的那一本《复变几何》! 难免回想起术数学习的痛苦,姜小楼表情流露出一丝异样来。 “这是有纯粹的九星石一体压制而成的,主要作用是均匀对容器内加压。我们取名叫做压灵器。”如悔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姜小楼。 “压灵器?” 这名字听起来非常的普通,但又很好懂,像是如悔能够取出来的。 “正是,”如悔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提到技术这方面的时候,也没有在姜小楼面前那种惴惴不安了。 “我们发现,灵气是存在灵压的!” 想到姜小楼根本就没有参与他们的研究进程,如悔才又收回了自己的激动,继续解释道,“在阎罗狱之中,火灵气更加充沛,灵压就远高于水灵气,所以修士在这里能够感知到的火灵气要比别处丰裕得多。” “而大体看来,魔域之中都是这样,修真界也应当如此。五种天地灵气均匀存在的情况其实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感知到的均衡之中,依然存在灵气之间的相斥,只是因为全灵根的修士几乎感觉不到灵气,所以才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个事实!” “但是,如果想要混合不同属性的灵气,而且找到其中的平衡,那么就必须让五种灵气全部都均匀存在,因此,我们才利用了九星石来打造了一个容器。” 九星石的九,是极数的意思,这也是有点鸡肋的一种灵材,因为九星石的特性是能够均匀传递外力,所以总是会被拿来做丹炉——可是炼丹事实上却恰恰不需要这种绝对的均匀。 然而放在此处,却恰恰合宜。 也就是因为姜小楼找来的散修们都过惯了苦日子,才能把这么刁钻的灵材给找出来,还恰好用到了实处。 姜小楼怔怔看着,在她的感知之中,出现了一簇天地灵气。 很微弱,而且颤颤巍巍的,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散开。 但它却也是真实存在于此处。 “这就是我们这些天唯一得用的成果,由五种灵气混合而成。”如悔自豪地道,“但是……它却不能维持很久,可能因为灵压还不够。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只有被魔气浸染过的灵气才能够混合,天地灵气是不行的,我们的数次尝试都失败在此处。” 如悔眼中有疑惑,姜小楼像是抓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真的姜小楼没有想到她觉得或许一年时间也不能有任何进展的项目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如此成果。 如悔低头抿唇,然后低声道,“您交代我的另外一件事情,我也有了一些头绪。” 她没有明说,是因为魔气逆转要比灵气混合更不适宜为众人所知。 姜小楼暗中吩咐了天外楼,然后道:“说吧,我已经隔绝了他们的感官。” 她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做的样子,但如悔并不惊讶姜小楼会有这样的手段,停顿了一下,像是梳理了自己的思绪之后才开口道。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对比魔气和普通灵气,所以才联想到用魔气来进行混合。我有一个想法,但是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对的……入魔的过程和魔气浸染之间,或许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我堕魔是因为偶然被算计心境崩毁,为了报复那人,我不得不入魔。” 从如悔的表情来看,她堕魔的原因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所以才会说得风轻云淡的同时又如此艰难。但是如悔也并不是想和姜小楼分享她的过往,提及这件事情另有原因。 “入魔之时,因为心境和道境已经不能再崩毁,我倒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而是非常清醒,所以也才能在那个时候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转化为魔气,并不是因为入魔引起的,入魔只是一个引子,或者一个开关……” 姜小楼听着,表情也郑重了起来。 “但更深的原因,即使我已经查探了我自身,却依然没能找到头绪。”如悔道,“但这也提醒了我,加入抛开魔修不谈,只看魔气呢?” “所谓的魔气浸染,其实并不能对灵气本身造成本质的改变,只是让灵气从活跃到钝化。而正是因为灵气钝化,才会让魔修能够在同阶内掌控更多的灵气。所以逆转魔气,就是把魔气的活跃程度增强的一个过程。” 如悔一口气说完,小心地看了姜小楼一眼,“这个过程我私下里面试验过,但是条件不足,还没有成功过。” “我知道了。”姜小楼面无表情,让如悔也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你……不用再继续研究魔气了,也最好不要这么做。” 在如悔讶然的眼神里面,姜小楼没有解释为什么,让她继续回去研究灵气。 这一次,姜小楼给他们布置了一个新的课题——创造出适合多灵根使用混合灵气的功法。 这个要求很正常,也符合姜小楼画给他们的大饼,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习惯投入研究的修士们并没有觉得奇怪,也猜不到,姜小楼已经打算带着他们的实验场地跑路,然后把所有的成果托付给楚文茵了。 这同样也是一份楚文茵无法拒绝的大礼。 …… 从研究小组离开之后,姜小楼的脑子里面依然很乱。 如悔说的不多,但是她的切入点是姜小楼没有想到过的,从一个曾经堕魔的修士角度来看,会比姜小楼更加清晰一点,也会发现一些姜小楼很难发现的东西。 但同样也让姜小楼确认了另外一件事情。 最适合研究灵气研究功法的,还是御灵宗的法门。 但是御灵之道……或许是出于某种修士的直觉,姜小楼暂时并不打算传授出去,而目前他们已经取得的成果,就看楚文茵怎么安排了。 元气……灵气……三万年前和三万年之后的变化,也许真的要再见御灵宗主一面才能解惑。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赶快从幽魂城离开要紧。 楚文茵刚被追到幽魂宫,而据说大鱼也发生了巨大的蜕变,等荆三醒过来,那说不定就是楚文茵新的传说的开始——魔域有一个女人,她不但弑师,还杀徒啊! 姜小楼背后一凉,赶快披着马甲去找了苗淼。 苗淼对此毫无怀疑,或者说他一直处在一个姜小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状态里面,反正姜小楼是不会害他的。 而苗淼也开始疯狂地打包着自己在魔域的收获,看得姜小楼眼角抽搐。 说起来他们二人的收获其实是差不多的,不外乎就是灵石……和蘑菇。各种各样的变异蘑菇,灵机城和幽魂城的秘境,苗淼或许才是那个最终的赢家。 姜小楼由衷祝愿丹玉峰主一生平安。 和苗淼约好了时间,天外楼也不着痕迹换了模样,又留了一封给楚文茵的信之后,在离去之前,姜小楼做了最后一件事情。 她用梦隐火燃尽了两份符契和心头血,在符契的主人感知到之前,和苗淼一道包袱款款离开了魔域…… …… 楚文茵挑剔地两指拿起了一封信笺。 这是姜小楼的遗书。 忽略她自陈身世的卖惨话语若干,讲述自己有多思念剑宗的苦情话语若干,感恩戴德楚文茵的废话若干,剩下的就是姜小楼真正要托付给楚文茵的东西。 一座学宫,价值不可估量,一个研究小组,前途不可估量,附赠神像研究报告一份,幽魂城一座。 然而楚文茵上看下看,只能得到一个结论:姜小楼不但畏罪潜逃了,而且还是私自卷款跑路,只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她要问责,当然第一个就要找她最熟悉,也是姜小楼在这座城中最倚重的人。 在金缕衣到来之前,楚文茵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嫌弃的神色。 不是对金缕衣,而是对姜小楼——既然怕她事后算账,那就不要对金缕衣这么亲厚,把金缕衣放到学宫祭酒这个位置,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金缕衣才是姜小楼真正的心腹。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的原因,比如姜小楼心中有数,楚文茵不会对她留下来的人太苛刻,尤其是金缕衣。 “人是什么时候跑的?” 金缕衣垂眸道:“十日前,夜半。” 楚文茵凌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留不住,还是不想留人?” 金缕衣像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您留不住的人,我当然也留不住了。” “……” 被反讽的楚文茵眯起眼睛,可是金缕衣却一点也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虽然他总是从容不迫,可是在不同人面前也自然不同,在楚文茵跟前的时候,倒是比姜小楼跟前还要放开一些。 楚文茵道:“你打算如何?” “我是学宫的祭酒。” “本座若要让你做这个城主,你猜她回来之后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金缕衣不置可否,“她又不在乎。” “人是会变的。你怎么知道以后她不会呢?” 楚文茵也没说明白,轻飘飘一挥手,姜小楼留下来的那封信笺被她打了出去,正中金缕衣心口,金缕衣被击到墙上,吐了一口血出来。 但与此同时,他却也紧紧抓住姜小楼的信笺,同时松了一口气。 楚文茵不是好脾气的人,但只是重伤的惩罚,也代表她事实上手下留情了,金缕衣已经知足。 楚文茵则冷冷留下一句话:“这个城主,你来做。” “谢魔尊大人。” 金缕衣痛苦地喘息着,仍然保持站得笔直的样子。 楚文茵离开后,他才又展开了姜小楼的信笺。 这里面是一个金缕衣不曾认识的姜小楼,抛开那些谄媚又虚假的托词,剩下的才是姜小楼真正看中的东西。 学宫的未来她托付于金缕衣,并不赘述,写得最多的却是关于那个除了姜小楼以外没有人知道的研究小组。 灵气混合,多灵根功法研究…… 这些姜小楼都从来没有说过,而金缕衣的眼神停在此处,不自觉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来。 他会好好守着幽魂城,也会继续支持姜小楼看中的研究,然后静候她归来。 …… 明月皎皎,月轮如玉盘高悬,且不是红色的。 姜小楼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感慨,“本……我再也不要去魔域那个鬼地方了!” 苗淼没有附和她。 姜小楼的魔域之旅跌宕起伏,苗淼却是一帆风顺,可谓人生赢家,二人对于魔域的观感并不相同,心中所想自然也不同。 以苗淼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说不定过上几年,他就能在灵机阁里面出人头地,然后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剑宗弟子的事实…… 不过姜小楼要回剑宗,苗淼也跟上了,没有赖在魔域的意思。丹玉峰和灵机阁,于他而言差别不大——但丹玉峰主可能并不这么觉得。 为了不让苗淼察觉到异样,天外楼假借通道之名,所以只好把出口开在魔域真正的通道边缘,而没有直接开到剑宗家门口。姜小楼也没敢让天外楼这么发挥,天外楼再出什么岔子把他们双双送到道门可怎么办。 总之,他们现在在中州的边缘,还要驾着剑舟再走上数十日,才能到剑宗。 这十日的时光算不上什么,再见到凡间的烟火,姜小楼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她生于此长于此,对于凡尘的感情是魔域不可比拟的。 但感动之余,姜小楼却感觉到了不对。 人间的炊烟……有这么多吗? “师兄,下面好像有什么不对的,我们去瞧瞧。” 二人离开剑舟,来到了烟气的源头。 姜小楼终于明白为什么不对了。 两个凡人虔诚地跪在小巧的神像前面,而烟正来自神像前面的供奉。 “你们在跪什么?” “香莲大仙,法力无边。”其中一人扭头对着姜小楼道。 姜小楼心头一颤。 “你们这是淫祀,朝廷就不管吗?” 闻言那人也有些愤怒,但是姜小楼衣着精致气势非凡,一看就不是常人,所以他才没有发怒,而是道,“祭祀香莲大仙,正是朝廷的旨意。国师也祭祀的!” 姜小楼眉头微蹙,深深看了那神像一眼,默然没有再出言。 苗淼却也皱眉,然后一拂袖,神像在他的动作下自然被打碎了。 这尊神像本来就不是多么有灵性的,也不会像那些诡异的石像一样,所以轻松被苗淼毁掉。 那两个凡人先是一愣,也顾不上什么了怒道,“你们怎能如此!” 眼看着他们就要上来动手,姜小楼轻轻摆手,那二人就动弹不得了,眼中满是惊恐。 “求神拜佛,终究都是无用功。” 说罢,姜小楼和苗淼消失在原地,回到了剑舟之中。 等他们离去后,那二人也愣住了,忽然其中一人道,“方才那是不是才是真神显灵,因为我等拜假神才生气了?” “若是真神……” 他们对视一眼,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激动之情。 …… 剑舟之中,再也不复方才的宁静。 姜小楼问道:“师兄为何要那么做?” 苗淼却疑惑道:“师妹为何不那么做?那尊小像不该存在。” “但是你看这些烟……”姜小楼道,“只靠这样毁去是毁不完的。” 苗淼道:“既然见到了一尊,就毁去一尊。” “……你说的是。” 姜小楼轻轻叹了口气,原本轻快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剑舟前行,越过中州,哪怕隔着云层,姜小楼也能发觉那些若有若无的烟气,上一次她经过此地前往天外楼的时候还并没有这些东西,没想到此行归来,景国的一小半地方都被烟气覆盖了。 不过再往前行,剑宗附近还是风平浪静,有剑宗镇在此地,总算比别处要好上一些。 剑舟停在外面,立刻就有一名金丹修士出现。 “来者止步!” 姜小楼收了剑舟,和苗淼一起出现,许久没有用真面目见人,说实在的还有一些不太习惯。 但不习惯的也不只是姜小楼。 “鬼啊!” 那名金丹修士惨叫一声,差点从剑上栽了下去。 “……” 姜小楼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他是谁。 “杜如雪?” 一个并不重要的路人是也,没想到他也金丹了。 “姜……姜小楼……”杜如雪结巴了一声,看见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大惊,“苗淼……你们不是死在天外楼了吗?” “谁说的?”姜小楼眨了眨眼睛道,“传这种谣言也太缺德了。” “紫霄真人。” 姜小楼迅速改口:“……紫霄师叔一定是被人蒙蔽了。” “……” 和她交谈几句,确信了这个姜小楼是真实存在的活人,而苗淼也显然活蹦乱跳以后,杜如雪总算缓了回来。 “你们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跟我来吧。” 苗淼神游中,姜小楼问一边往山门内走,一边问道,“我和苗师兄流落在外面的时候,宗门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能有什么大事?”杜如雪不以为意道,“宗门也就是开了几次承剑仪式和一次收徒大典罢了,可惜你们都错过了。不过你们回来得正好。” “哦?” “据说,剑阁快要开了,好多在外面的师兄师姐们都在赶回来。”杜如雪状似不经意说了一句。 这还真是巧了。只是剑阁内只藏了剑意…… 姜小楼还有些心动,苗淼异常的木然,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杜如雪又问道,“对了,我忘了问,你们这些年,究竟是在哪里过的?” “说来话长。”姜小楼长叹一口气,“我和师兄能回来啊,全靠我们会炼丹。” “……啊?” 杜如雪其实心中是隐隐激动的。 姜小楼和苗淼就像是两个励志话本里面历经艰难的主人公,而他作为剑宗的第一个听众,当然是想听姜小楼怎么凭着一人一锤带着拖油瓶丹师突出重围的——而不是两个丹师怎么赚钱的啊!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苗淼为什么会受到灵机阁少主的赏识! “……不过那个孟少主真的很好看吗?” “真的,”姜小楼重重点头,“孟少主美艳绝伦。” 可惜看中了苗淼! 杜如雪瞄了苗淼一眼,发现这个昔年同窗和当年比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尤其是在目中无人这方面。 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苗淼,只能在心中无限遐想。 姜小楼差不多讲完了苗淼视角的魔域求生之旅,她和杜如雪也差不多可以分别了。 而在这个时候,杜如雪才像是刚想起来一样,又补充道,“虽然各峰都变化不大,但是你们铸剑峰可能是变化最大的那个了。” 姜小楼心中有些疑惑,杜如雪却赶着回峰了,叙旧之后他得去汇报他巡山的见闻。 而苗淼也和姜小楼分别回了丹玉峰,姜小楼才往铸剑锋的方向走过去。 她愣在了铸剑峰外面,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姜小楼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铸剑峰的时候,此地人烟稀少,几乎没有活人,五个师兄各忙各的,被铸剑峰主召唤了才出来。 而现在,铸剑峰看起来像是别的剑宗主峰一样,人丁兴旺,弟子众多,有人在对剑,有人在试手,有人在御剑飞行,和她记忆里面那个完全不一样。 姜小楼停住了,然后翻找出来传讯符,挨个通知师兄。 司徒克不在,陆一刀闭关中,只有闫无情那边很快接通。 “……小楼?” “师兄。” 闫无情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你还活着?” “嗯,师兄。”姜小楼道,“我回来了。” 跋山涉水之后终于归来,这句话本该是欣喜的,但是不知为何,在发生了巨大变化的铸剑峰外面,接连联络不上两个人之后,她那喜悦的情绪全数都消失殆尽,只是隔着传信符,想来闫无情也听不明白。 “你在铸剑峰?”闫无情道,“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好。” 姜小楼应下,然后往铸剑锋内去了。 她的洞府……应当还在吧…… 铸剑峰的阵法依然识得她,但是对于现在在铸剑峰的人来说,姜小楼是一个完全的生面孔。 “你是谁?”一个年轻的弟子拦住了姜小楼。 姜小楼反问道,“你师父是谁?” “铸剑峰,顾蕊。” 一个姜小楼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顿了一顿,她又问道,“你师祖是谁?” “……” 那年轻弟子看来是一个懂礼貌的,还是回答了姜小楼的话,“镜明真人。” 姜小楼瞳孔一缩,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而后道,“那你应该叫我师姐。” “除了五位师兄以外我是铸剑峰此代大弟子。”那年轻弟子狐疑道,“你不可能是我……” 他这才想到了什么,面色骤变。 “你该不会是……” 无视了那个年轻弟子见鬼了一样的表情,姜小楼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阵法无恙,洞府和她离开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心境确实截然不同了。 闫无情的声音从洞府外面传来,姜小楼才打开了洞府的大门。 一别数年,闫无情改变不大,但是姜小楼总觉得他看起来比自己离开之前要更加疲惫一些。 “大师兄呢?三师兄呢?师父呢?” 接连三个问句,从闫无情的表情来看,姜小楼的心沉了一沉。 “说来话长。” 显然,闫无情的说来话长和姜小楼的说来话长并不是一个意思。 姜小楼等着他解释,但二人还未进入洞府之中,就听见远远地一个女声传来。 “等等!” 女修一身弟子服饰,但衣料明显不便宜——不过比不上孟湉的,只是一般贵重罢了。 容貌她也比不上孟湉,但是看起来英姿飒爽,御剑前来的时候锐气逼人。 这个女修携着一身势不可挡的锐气来到姜小楼的洞府前面,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闫无情下意识要挡在姜小楼面前,却被姜小楼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 在这一瞬间,他才感觉到,他的小师妹身上的气势还要压过女修一筹,而且,那并非剑修的锐气,而是久居高位带来的压迫感。 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闫无情有些心疼也有些心痛,选择了站在姜小楼身边以壮声势。 但其实姜小楼根本就不需要——她在楚文茵面前也算是苟且偷生了那么久,和楚文茵比起来,这个女修实在算不上什么,差太远了。 姜小楼不曾因为女修的气势而后退,女修的下马威也就没能成功。但她从剑上跃下,依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看向了姜小楼。 在女修开口之前,姜小楼抢先一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谁啊?” 第96章 第 96 章 这句话还有很多种表达方式, 但姜小楼选择了听起来最没有礼貌的那个。 并非是她狷狂,而是这个女修本身也是无礼之人,姜小楼当然更不会对她以礼相待了。 女修面色微变, 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刚想开口斥责姜小楼,但不知为何没能讲出呵斥的话语……就好像她被姜小楼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一般,让她不敢开口, 甚至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女修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 依然摆出没有什么用处的凌厉气势来, “家师镜明尊者——我是你师叔。” “哦。” 姜小楼敷衍地表示自己知道了,连头也不点一下。 这让女修接下来的话都梗在了嗓子眼里面。 不论姜小楼是向她见礼也好,还是询问她来意也好,她都有能接下去的话……但姜小楼只有一个字是什么意思?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她在向姜小楼见礼一样! 到底是旁门一脉,并非铸剑峰正统,才能养出来这样不知礼数的弟子! 女修心中暗自想到,表情越发不善。 “姜师侄既然回来了, 有些东西也该交接回来。” 姜小楼挑眉, 不是很明白这位师叔说的是什么, 再三回顾了一下,她好像也没有拿什么铸剑峰的贵重物品吧?话说铸剑峰从上到下虽然都很富有,可显然师兄们给的不算铸剑峰财产,而除了功法以外铸剑峰主也没给过姜小楼什么。 女修也没让姜小楼思索太久, 直接道, “比如你根本就配不上的承剑弟子之位。” “……啊?” 姜小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东西…… 承剑弟子是最初的叫法,这一代的剑宗弟子们还是习惯叫首席弟子。 除了能领一些份例之外, 承剑弟子之位完全就是一个鸡肋, 而且还害得她变成了剑宗擂台常客——当然, 姜小楼趁此机会赚到了在她当时的境界里面不菲的灵石,那也是因为她聪明啊!但凡换个人说不定就已经被浣剑峰废了! 承剑弟子的位置谁爱要谁要,她根本就不稀罕好吗! 但也许姜小楼追忆往昔的时间太久,让女修误会了她的意思,转而借着喋喋不休起来。 “承剑弟子之位至关紧要,你并非铸剑峰正统出身,承剑弟子之位你根本就配不上,还是乖乖让出来为好。当时也就是峰内无人,才让金声师兄随便许了一个承剑弟子的位置出去。若是当时我在场,你根本就不可能当上我铸剑峰的承剑弟子。” 说着,她又轻蔑地看了二人一眼,越来越觉得自己所言占尽道理。 “铸剑峰本是剑峰,金声师兄走偏了路,才能容你们这些外道在此,如今铸剑峰已经拨乱反正,尔等最好识趣一些。你这座洞府,也不该留在这里了。” “我说……” 在女修还未发觉的时候,姜小楼的脸色已经黑到能滴出水来了。 “你、谁、啊?” 她一个字一个字问道。 女修皱眉道,“铸剑峰剑修,顾蕊!” 说到剑修二字的时候,她非常的骄傲。 “你是我师父吗?” “……当然不是。” “那你是铸剑峰主吗?” 顾蕊的面色也沉了下来,“师侄这是何意?” “你既不是我师父,也不是铸剑峰主。”姜小楼道,“有什么立场在这里指指点点?凭你穿得漂亮?” 她话语之中的讽刺让顾蕊不自觉蹙眉,但是她其实一直是习惯被捧着的,所以才会对姜小楼那么不客气。但是到了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反而一时间无言。 姜小楼接着道:“承剑弟子的位置,比起好处,与我而言坏处更多。我倒也没那么稀罕。但你要我让出来,可见是已经有了人选……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是又如何?” 显然顾蕊养气的水平不怎么样,被姜小楼一激就开始隐约露出怒意来。 “你、配、吗?” 她把顾蕊的话又给扔回了顾蕊的脸上。 火花已经被激了出来,闫无情慢了一拍才想起来叫住姜小楼,“小楼!” 但已经晚了。 顾蕊拙于辩驳,被姜小楼激怒之后,干脆选择手上见真招! 飞剑出袖,薄荷色的光芒一闪,径直朝着姜小楼要害之处去了,而且从剑势来看,顾蕊直接用出了她最强的一朝,而且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 这一剑之下,姜小楼必然会重伤! 闫无情没有料到顾蕊抱着要给姜小楼一个教训的心思出招,所以竟也如此狠厉,她的修为已至金丹中阶,岂是姜小楼能敌的! 但闫无情自身的修为蹉跎不前,哪怕境界相当,对上顾蕊他并没有胜算,只是想着不若以身相代——然而姜小楼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同样的金丹气势将闫无情拦截于外,姜小楼不闪不避,大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和顾蕊一样,姜小楼脸上挂着一丝隐约不可见的笑容。 顾蕊对于自己的剑势非常自信,但同样的,姜小楼可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大锤! 飞剑闪过一道浅淡的绿光,却在接近姜小楼身前的时候就停滞住了! 第一,金丹期的剑势根本就无法破开姜小楼的防护,第二,迅疾如飞剑,直接被姜小楼握住了剑身,无法动弹! 飞剑的主人反应过来之前,大锤就落到了飞剑中段,同样也是以姜小楼最强之势! 她在阎罗狱里面可不是白白锤的神像,借着那些经验,姜小楼可以轻易判断出这把剑的薄弱之处,而此剑,自然也比不上神像耐锤! 只是一击,流光四溢的飞剑就断成了两截,而顾蕊猛得吐了一口血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姜小楼。 “你……你怎么敢?!” 姜小楼却像扔垃圾一样把断剑扔到了地上,眼神冷漠,笑意也无情。 “师叔,我思来想去,我这样的外道弟子的确配不上铸剑峰的承剑弟子之位,也自愿让出来。但是你……竟然连我这样的外道弟子也不如吗?你的剑太脆了,师叔。” 姜小楼不紧不慢补上最后一句话,“看来,你也不配。” 杀人诛心。 顾蕊正欲再说什么,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 姜小楼毫不留情砸断的是顾蕊的本命剑,而此时她已然金丹,断剑的代价要远比修为不高的时候更严重,若要重修,少说也要蹉跎数十年。 “断剑之仇,我必有厚报。” 顾蕊留下一句狠话,迅速收剑离开疗伤,洞府之前又只剩下了姜小楼和闫无情两个人。 姜小楼依然神色冷漠,闫无情却是不由自主想到了许久以前。 这不是姜小楼第一次断金丹剑修的剑。 完颜兴业不也正是如此,当日闫无情不在,只是在事后听闻了姜小楼是怎么断了完颜兴业的剑的。 以伤换伤,以命搏命,他这个师妹,一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但到了如今,姜小楼已经能不用搏命,轻描淡写就能断了金丹修士的剑了,闫无情既有几分欣慰,也有不安。 姜小楼不知道顾蕊是谁,但他是知道的。 只是姜小楼既然敢做,就不会有那么多忧虑的思绪。 顾蕊想对姜小楼下重手,姜小楼难道还要顾忌着什么给她几分面子吗? 本来就是顾蕊出手在先,姜小楼是正当防卫,就算是下手重一点也情有可原,宗门里面说不出来她的不是。而且顾蕊找上门来的理由也是她自己都未必敢往外透露的。 上一个被姜小楼断剑的完颜兴业已经魂断混沌海,顾蕊若还是纠缠不休,姜小楼也不怕再来第二个。 而若是镜明尊者真的很在乎他这个弟子的话……姜小楼还有十万灵石。 两害相权,她愿意回去接受楚文茵的鞭笞。 后路虽然也不太敞亮,可是还算安稳,是以姜小楼完全没有把顾蕊放在心上,而是更关心闫无情没有说完的话。 …… “在你……失踪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闫无情道,眼神看起来空落落的,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天外楼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们是不肯相信的,师父尤其如此。但是过了几日,我恰好撞见师父和林师叔争吵……”闫无情苦笑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们的师祖。” “师祖回来后,还带了两个师叔回来,一个是李弗,一个是顾蕊,据说他们都是当年铸剑峰的弟子。再然后,浣剑峰老祖去世,师祖要开收徒大典招新弟子。师父他……也没有办法。” “那大师兄和三师兄呢?” 四师兄五师兄向来被打发在外面,姜小楼倒也没有那么担心,只是景国如今的局势也不好,剑宗之外竟也没有净土。 “大师兄回司徒家了,现在是司徒家的接班人。”闫无情道,看不出有没有替司徒克高兴的意思,“一刀他入魔了。” “什么?!” 姜小楼大惊,但闫无情看起来也不知内情的样子。 “你知道的,我时常在丹玉峰。等我知道了之后,师父已经把一刀送去了魔域,大师兄没过几天也离开了,然后师父闭了死关。但铸剑峰却招来了不少新弟子,而且,现在已经不是外峰了,和主峰只差一个名义罢了。” 铸剑峰原本这一脉的分崩离析,在闫无情口中好像根本就没过几日一样,就像是早有预谋,弟子们四散分离,铸剑峰主闭入死关。 “和师祖没有关系。”像是担心姜小楼想到不该去想的地方,闫无情率先道。 “铸剑峰……或者说我们这一脉,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命数。” 姜小楼道:“我不明白,师兄。” 她是真的不懂,什么叫这样的命数,在姜小楼看来,世上从来就没有命这样的东西。 但闫无情显然坚信这一点,而且深信不疑。 “你不用明白。”他望向姜小楼的时候,神色顿时柔和了不少,“师父早说,你命里没有这个死劫,果然你就能活着回来。我很高兴。” 以他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你最好不要再和他们起冲突了,师祖的心思如何,我并不知晓。但有师兄在,还能护上你一护,不过,你也未必需要我这个师兄来护着。” 不容姜小楼再说什么,闫无情一口气说了下去。 “你回来的时候正好,剑阁将开,你有承剑弟子的一层身份在,在剑阁中要比别的弟子们优势更大一点,那些先辈的剑意一定不会拒绝你。不过,等剑阁问剑结束之后,就卸下这个位子吧,不是你配不上它,是它配不上你,小楼。” 姜小楼顿了一顿,艰涩地应道:“好。” “除此之外……剑阁问剑结束后,你去选一个在外的长期任务吧。中州可能没有空缺,但西洲或者南洲还有许多,正好也适合你。你的不少同门弟子们都已经领了任务在外了。” “……好。” 在闫无情的眼神里面,姜小楼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哪怕明知道他是想把自己送走……可留在一个这样的铸剑峰,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闫无情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姜小楼性子其实很倔强——不然姜小楼早就被他劝离了铸剑峰,若是赶在那个时候,倒还是比现在要好。可如今看来他最不放心的小师妹也成长了不少,闫无情没有问姜小楼在外的经历,但心中下意识觉得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人总是要撞得头破血流了才肯回头,当年他也是如此,而今……闫无情在姜小楼身上稍微放下了心,最让他牵挂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也不知道他在魔域如何,魔修狡诈,陆一刀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大概会吃不消。 闫无情并不知道,如果他开口,姜小楼很愿意讲一讲魔域的风土人情——说实在的她虽然经历跌宕起伏,可一直都过得不差,而且也算是体验过了魔域各种生活,从底层到顶层都很有经验。 毕竟有一技之长,在魔域就能混得不错,远在远方,陆一刀其实已经走了和苗淼相似的道路,如果不是苗淼跑得太早,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成功在灵机阁高层会师…… …… 和闫无情一番交谈以后,姜小楼也没有留在自己原本的洞府的意思,干脆跟着闫无情一道去了丹玉峰暂住,顺便也可以探望一下她另一位师父。 而铸剑峰里,顾蕊的伤势依然严重,而且还是灵丹难以治愈的。毕竟姜小楼没有直接对顾蕊动手,而是碎了她心神相连的本命剑,这直接给顾蕊造成了道伤。 一个男修在顾蕊身后助她运气疗伤,眼神淡淡,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正是李弗。 “你太冲动了,师妹。” 顾蕊气息勉强平静下来,而后道,“是我没有想到……那姜小楼竟然如此狂妄!” 说罢,她的面色却又是一遍,气息骤然跌落。 “师妹!” 李弗有些慌张,耗损自己的灵气修为帮助顾蕊稳固住气息,但他的气势也跌落不少。 “静心,你要闭关疗伤至少三年,不能再动怒了。至于本命剑,我会再替你找寻。不要再去找那个姜小楼的麻烦。” “师兄!”顾蕊不悦道,“铸剑峰的承剑弟子怎么能让她来做?她居然不是剑修!” 李弗心道姜小楼就算不是剑修也能赢过顾蕊,但又不敢刺激她,而是道,“这件事情虽然是金声师兄昔年定下来的,可是这些年来,师父也没有要你做承剑弟子的意思。而且……” 李弗有些无奈道,“虽然你现在年岁不大,到底还是比那些弟子们高了一个辈分,师侄们一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顾蕊沉默片刻,才勉强应下了李弗的话。 “你且闭关,剑阁问剑之事,你也不能去了,剑阁之中的剑意很有可能会加重你的伤势。而你那些弟子们,我会替你照拂着。” “多谢师兄。” 顾蕊对于李弗是诚心诚意地道谢,但是心中对姜小楼的恨意更加了一层。 断剑是其一,姜小楼还让她错过了此次剑阁问剑,等她出关……不,等师父出关得知此事,一定会给姜小楼好看! 抱着这样的心思,顾蕊才又开始了疗伤,却因为她此时很难心平气和,所以伤势平复的过程要比李弗估计的还要更慢一些。 李弗离开了顾蕊的洞府,却发现铸剑峰来了不少客人。 从弟子服饰上来看,钧弦峰、凌霄峰、赤歌峰的怎么也搅到一起来了? 王羽笑吟吟问道:“请问姜师妹在吗?” 李弗不认得她,但认得另外二人。钧弦峰的江闻月,凌霄峰雁山,可都是新一代里面有名的弟子,此时铸剑峰之中也有小弟子们正带着一些仰慕看向他们。 他们……都是来找姜小楼的? 李弗来到铸剑峰以后,根本就没有了解过姜小楼的过往,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把姜小楼当做外道,也是因为姜小楼音信全无,生死不明,剑宗之中也很少有人敢提。 所以李弗直到现在才知道,姜小楼其实人缘不错,而且这些人只是和她一个人结交,而不是和浣剑峰。除此以外,他们的交情不会浅,不然也不能让这些天骄弟子们一听说姜小楼回来了就巴巴地赶过来。 要知道李弗在铸剑峰数年之中,都没见过江闻月和雁山。 他的心绪骤然有些沉重,只能保持着从容表情道,“她应当不在这里,去了丹玉峰。” “多谢这位师兄。” 显而易见这几人也不知道李弗的辈分,只是下意识把金丹境界的李弗当做师兄来看了。 李弗不好意思解释,只好僵硬地回礼,而三人也不停留,直接往丹玉峰去了。 …… 丹玉峰中,众人正围坐一处。 “是的,没错,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裂隙快要闭合,而裂隙对面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处,苗师兄又昏迷不醒,我只能当机立断,扛着苗师兄就从裂隙里面跳了进去!一抬眼,我人就傻了!你们猜怎么着?” 姜小楼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天外楼大逃脱之路,前半部分苗淼昏迷中,所以他也饶有兴趣地听着姜小楼现编。 姜小楼很快被一枚灵丹给砸中了,力道不大,丹药也是上好的丹药,只是丹药的前主人很暴躁。 “快讲啊!” 姜小楼也不吊着她,继续道,“我一抬头,就看见天上一轮红色的月亮,我就寻思这不对啊,糟了!这是魔域!”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让苗师兄来说吧。”姜小楼一抬眼,神色有些微讶,把苗淼推了出来,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看见了在丹玉峰众人之外的三位故人。 眼神交错之间,四人都是感慨万千,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王羽才道,“我们先去铸剑峰寻了你,但听那里的一位师兄说,你在丹玉峰,所以才找了过来。好久不见了,师妹。” “好久不见。” 姜小楼知道王羽如此赘述的言下之意,却没有在铸剑峰的事情上多说什么。 “我们换个地方聊一聊吧。” 换个地方,却是直接出了剑宗,到了山下的一间酒楼里面,姜小楼要做东却被王羽给拦住了,直道今夜她要请客给姜小楼接风。 姜小楼也就没有和她客气,四人都落座了,姜小楼讲了自己逻辑完善的魔域卖药经历,另外三人也各自谈了谈这些年。 天外楼秘境归来后,有了秘境之中的收获,他们结丹都很顺利,然后雁山和王羽都主动申请了外出的任务,雁山在极北之地的雪原之上杀妖,王羽则去镇守了一座炙焰火山。这一次,两个人都是为了剑阁问剑才归来的。 只有江闻月一直在剑宗之中苦修,如今已经是钧弦峰的承剑弟子。虽然他们私下里面还有联系,但其实也见面不多,若不是姜小楼归来,其实他们三个人也不一定会聚在一起。 “下一届的闻道堂也早就结课了,只可惜,自从你们出事之后,混沌海已经彻底封闭,而天外楼秘境大概也再也没有重现人间的一天了。” “是啊。”姜小楼附和了一声,有一点点心虚。 天外楼秘境现在是她的私人财产,就盘在她的手腕上呢! “小楼师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啊……”姜小楼道,“先去剑阁瞧一瞧吧,我还真是赶上巧了。倒是不知道,剑阁问剑现在是什么规矩?” “剑阁几乎没有规矩。”王羽道,“因为从前有过剑意择中修为底下的外门弟子的例子,所以剑阁也早就改了,只要是剑宗弟子就能进入。但是其中的剑意本来就很挑剔,能被认可非常艰难,所以有时候都有点像是撞运气。” 说罢,她又自嘲一般道,“我也是回来撞一撞。” “剑阁……巧合太多了。”就算是雁山也赞同了王羽的话,这让姜小楼有点微讶。 “但是作为圣地,几乎所有同门都在前仆后继。可是在剑阁中,除了几个承剑弟子之外,没有人有优势。” 凌霄峰的承剑弟子是花熠然,雁山心服口服,只是有一些遗憾罢了。 “所以这一次开剑阁,几乎能见到所有的承剑弟子,姜师妹也回来了。”王羽笑道。 “是啊。”江闻月道,“在外面的承剑弟子也在赶回来,百川峰的杨师兄,还有浣剑峰的纪师兄。” “纪师兄?” 江闻月道:“纪天泽师兄。前几年才刚完成了仪式,从贾师兄身上夺走了承剑弟子的位置。” 姜小楼心中一颤,知道她是刻意提起来纪天泽的,就是为了提醒姜小楼。 但江闻月显然也不知道姜小楼和纪天泽在天外楼外面的生死大仇,只是想到了姜小楼和浣剑峰的旧怨罢了。 “原来如此啊……” 纪天泽不但活着,还活得这么好…… 姜小楼表示自己明白了,但在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的恨意来。 若说深恨,其实也算不上。纪天泽从来不是姜小楼道心上面的坎,甚至也没有被她念念不忘过,不然姜小楼回到剑宗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纪天泽,而不是去找师父师兄们了。 但纪天泽必须死。 她默默记下了这件事情,转而接着和三个同门把酒言欢。 姜小楼在魔域成长了不少,这三人当然也同样如此,脱去了曾经的稚气,而江闻月变化尤其之大。 但这三个人里面,实不相瞒,鉴于流月的原因,姜小楼最常想起的就是江闻月。同是江惟的女儿,她大概要比流月幸运一点,剑宗总比幽魂宫要强。而且,江闻月现在也是承剑弟子了。 而江惟……想到江曜的死,姜小楼又是一阵头痛。 江闻月忽而道:“等剑阁事毕,我会自请离开宗门,去景国镇守。” “我归来的时候见景国……”姜小楼犹豫一下道,“有点不怎么太平。” 而且还是和江闻月亲爹有关的那种不怎么太平。 “师姐不必担心。”江闻月满饮一杯,在姜小楼看来,她此时的神情竟然和流月有了那么三分相似,果然是亲姐妹。 她也就是劝了一句,江闻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是江闻月自己的事情,姜小楼才不会妨碍。 …… 酒毕,四人各自离去,姜小楼也回到了丹玉峰。 丹玉峰主亲切地揽着她的肩膀道,“多谢你照顾我家苗淼啊!” 但不知为何,姜小楼从她这句话的语气里面感知到了真诚的感谢……和真实的咬牙切齿。 但是碍于丹玉峰主现在是她的房东,姜小楼还是拿出了在楚文茵手下的本事,把丹玉峰主哄得喜笑颜开。 而她也终于说到了正事。 “紫霄真人要见你。”丹玉峰主道,“大约是想听一听你离开天外楼之后的经历,去吧。” “谢峰主。” 姜小楼一凛,谢过了丹玉峰主的提点之后,才去见了紫霄真人。 她知道宗门总会有人来问话的,看来紫霄真人反应过来并不慢。 而在紫霄真人面前,她或许也要再改一改说辞了。 姜小楼束手在背后,平静地道:“我是被人害了。” “什么意思?”紫霄真人严肃了起来,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不能怪他,姜小楼一上来就是这样的炸裂消息,就算是紫霄真人也招架不住。 他也怪不了姜小楼,而是在心底埋怨了掌门一通,心道掌门这是又在给他找事情,生怕剑宗安稳几天一样。 “是纪天泽。” 姜小楼道。 出了天外楼的经历,她索性就直言了,只是省略了有关御灵宗和天外楼的内容。包括自己被追杀,而纪天泽入魔,然后打开了天外虚空。而从虚空脱身之后,姜小楼才遇上了苗淼,然后又和他一道流落魔域——再然后,就是卖药的故事了。 紫霄真人忍不住问道:“此言当真?” “当然。”姜小楼道,“您可以去检查纪天泽,我也可以和他对质。” “你知不知道控告一个承剑弟子,未来峰主是什么意思?”而且还是这样严重的指控。 所以姜小楼才没有在一开始就宣扬出去,只在紫霄真人面前这么说了……但紫霄真人一边感动于姜小楼对自己的信任,一边觉得头痛无比。 这之中当然还有一些姜小楼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当年浣剑峰老祖剑解之时,只在众人面前把纪天泽托付给了掌门,并留下遗言道是自己对不起纪天泽。 不只是掌门,浣剑峰老祖在剑宗之中根基深厚,不知道有多少剑峰之主都得了他的话,所以纪天泽才自那以后一直顺风顺水,甚至还抢到了承剑弟子之位。 有了这个护身符,老祖的遗泽之下,剑宗之中,就算是紫霄真人也不会轻易去动纪天泽的。 可是如果姜小楼所言为真,迫害同门,堕魔,纪天泽必须被制裁! 紫霄真人心绪万千,头痛无比,还要强提起精神来安抚姜小楼。 “我会派人调查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纪天泽逃不过执法堂的惩罚。” 姜小楼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在紫霄真人面前表露出什么情绪来。 掌门一脉待她一直还不错,也不像是会被浣剑峰拉拢的,所以姜小楼才会临时起意告诉紫霄真人这件事情。 她有心先杀纪天泽,但又觉得这样不但容易暴露自己,而且还不够——让他先身败名裂然后再死去,才是最适合纪天泽的。 如果宗门能够给她一个公道,那最好,如果不能……自己去取,也不是什么难事。 …… 除了刚回到剑宗的前几日,姜小楼的生活居然开始诡异地宁静了下来。 她在等着铸剑峰那二位师叔找她的麻烦,没等到,等紫霄真人的交代,也没等到。等来等去,只等到了剑阁开门。 丹玉峰同门没有一个人对剑阁有兴趣的,姜小楼只好孤独地出发,然后在剑阁前和旧友会面。 剑阁前面此时满是剑宗弟子,因为剑阁没有限制,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想错过——不来白不来嘛。 而有野心的剑宗弟子也不在少数,姜小楼虽然也认不清这些新来的小弟子们,但能看出他们的野望。 弟子们依然按照各自的剑峰站立,自然而然地汇聚在一起——铸剑峰也如是。 带队的是姜小楼没见过的金丹男修,见姜小楼朝他们这里看过来的时候,还冲她一笑。 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可姜小楼也不想和他深交,而是依然形单影只地站立在人群边缘,但是也有不少往日的同门来和姜小楼打招呼,姜小楼也领情,一个个应酬过去。 这些同门也各有机缘,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到了金丹期,依然有人蹉跎在筑基。而也不乏有人羡慕或是嫉妒——哪怕流落在外历经坎坷,姜小楼竟然还能保持比他们高一线的修为,他们如何能不嫉妒呢? 直到剑宗的长老到来,众人才各自四散,然后安静下来。 但有些古怪的是,这个长老已经到了,却迟迟不肯打开剑阁。 “难道剑阁出了什么问题?” “未必。”姜小楼道,眸色幽深,“兴许是这个长老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长老的视线,一直在望着远处。 天边出现两个隐约的黑点,正有二人御剑前来。 “抱歉,是我们来晚了。”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前一个跳下飞剑的男修声音爽朗,笑容真挚。 紧跟在他后面那个要比他阴郁一些,但是因为容貌还过得去,又有几分意气风发之感,看起来和前一人不相上下,正是纪天泽。 这两个人显然都是从远方赶来,而且御剑了很长一段时间,风尘仆仆,才终于赶到。 负责剑阁的长老这才笑开了怀,连声道,“无妨无妨。” 但是把众人都晾在这里的也是这个长老。 可他们又不能把这个长老怎么样,而长老也没有违反规则,修士们只好作罢,只在私下里面交流着这两个人的身份。 “百川峰的承剑师兄和浣剑峰的承剑师兄……” “难怪了。” 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都是承剑弟子之后,崇敬反而多于恼怒,只想再多看一眼。 而剑阁的大门,也很快就在长老的控制之下洞开了。 剑冢之剑意锋锐无比,剑阁却敛于其内,若不是置身其中,在剑阁外面感觉不到什么。 那长老道:“五个时辰为限,抓紧时间。” 剑宗修士们不敢耽搁,一个接着一个走进了剑阁。 百川峰承剑弟子依然和纪天泽结伴,二人共同步入。 在走进剑阁之前,纪天泽像是心有所感,向着身后望了一眼,然后忍不住瞳孔猛缩,露出了像是见鬼了一样的表情。 在他心中,那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姜小楼站在人群最后,唇角微扬,但没有任何的笑意。 第97章 第 97 章 直到置身于剑阁之中, 姜小楼才明白为何承剑弟子在这里会有格外的优待。 她没有进行过承剑仪式,但在许久许久以前,铸剑峰主就曾经在姜小楼身上留下了一道她自己并不知道的“意”。 在其余主峰, 这应当是承剑之后才能得到的东西。但是因为一直都隐而不显, 只有在剑阁之中才能流露出来些许, 总而招来这些剑意的偏袒。 剑意, 本身也是意。 剑阁之中的剑意有多少道,谁也说不准,但事实上, 剑阁中的剑意是比剑冢之中的剑还要多的。因为同一人可以留下不只一道剑意来寻找传承, 但是剑却唯一。 姜小楼可以轻而易举地感觉到这些剑意的亲昵,和她在剑冢之中受到的排斥感觉截然不同。 这既是因为姜小楼有一个在外看来是天生剑心的资质, 也是因为她事实上并没有学过许多剑法, 所以不会因为自身剑道的倾向性导致错过一些强大剑意的传承。 可以说姜小楼就是此地剑意最满意的修士——修为不低,心性坚韧,还没有被别的剑意给打上标签, 简直完美! 但是比起此地的剑道传承,她更想寻找的是另一种东西。 《铸剑术》的传承,也会在此处吗? 这姜小楼是从铸剑峰主留下的意推断出来的。 她这个师父看似随性妄为, 实则步履维艰……但不论如何,铸剑峰主却从一开始, 就给她铺好了她自己都看不清楚的前路。 姜小楼心中也隐隐明白, 《铸剑术》和铸剑峰的剑应当也是两种东西, 她承的并非铸剑峰之剑。 而循着铸剑峰主留下来的东西,姜小楼继续在剑阁之中前行。 剑阁当然不会像藏书阁一样规规整整,而是剑意四散其中,只是因为有布置下的阵法压制, 才没能让剑意相互之间彼此消磨,不然别说等剑宗弟子们来接受传承了,光是这些剑意自己打架,不出几天就会打到消失。 毕竟,剑道锋利且唯一,没有哪一种剑意会喜欢被挑衅。 但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除外。 漆黑的空间里面只有剑意凝成了发着光的灵剑虚影,此道影子可虚可实,全看剑意是如何选择的,如果不曾被剑意择中,剑意就是根本接触不到的水中月镜中花。 姜小楼在铸剑峰遇见的那个筑基弟子正是如此,他的资质并不差,不然不会被眼界极高的顾蕊看中,但是因为他境界不高,也对剑道的领悟不深,所以才剑阁之中,来来去去遇见的剑意全都是虚浮的影子,伸出手也只能徒然穿过。 像他这样的弟子们不在少数,虽然心中早就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而且也知道剑阁一贯以来是不讲情理的,但是,试问这些小弟子们,谁没有做过一个被剑阁中强大剑意选中,一跃成为绝代剑修的美梦呢? 可是梦是梦,现实是现实,这些剑意冷漠到让他们都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说什么剑阁,这里根本就是一个虚拟灵剑展示馆吧!这些剑意真的会主动挑人吗?! 而就在此时,一个光团从他们面前经过。 是的,那只能用一个光团来形容,而且还是不断变化的光团,因为后面的剑意落下了,前面的剑意又补上,可惜都被隔绝在外面,没有一个能靠近光团里面那个人的。 而小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对他爱答不理的那道剑意朝着光团里面的修士去了,而姜小楼根本就不带接近的,口中只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 过了一会,她又补上下半句,“走开。” 姜小楼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或许路过了她的师弟,而且狠狠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但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交情,这不重要。 剑阁巨大,姜小楼唯一一个想偶遇的是纪天泽,因为她想看看能不能抢到纪天泽的传承,但不曾相遇,那就只能算是纪天泽走运。至于姜小楼而言,最重要的还是《铸剑术》。 她越过层层剑意,终于来到了那呼唤着她的剑意之前。 然后……穿过了一道虚影。 “什么意思?” 姜小楼不解,然而这道剑意却无比冷漠,哪怕铸剑峰主的“意”在使它和姜小楼相互吸引,它却依然不肯靠近姜小楼,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排斥之意。 “你不认可我?” 姜小楼凝眉问道,因为意与意的相连,她可以明显感知到这道剑意的排斥,就像是寻常人的情绪一般,剑意对于她深深的不喜,因为铸剑峰主强加于姜小楼身上的引导。 这道剑意在表示,它想要一个自己择中的传承者——而不是被迫被牵引。 察觉到这一点,姜小楼忍不住嗤笑一声,“不知所谓。” 若没有铸剑峰主的牵引与传承,她固然无法来到这里,可是这道剑意在此地只怕也要数千年之久,它自己找到传人了吗? 但不论姜小楼如何作想,也不论她资质几何,甚至正在被周围的剑意争抢,《铸剑术》指向的这道剑意就是不肯为她所得,而且格外抗拒着姜小楼。 姜小楼幽幽道:“我的耐心真的不多。” 剑意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剑阁之中已经有传承的光辉陆续出现,姜小楼却还在和剑意相互纠缠着,剑意本身自然是有恃无恐——一个修士能把它怎么样呢? 但是很快,这道只是隐约有了一丝灵智的剑意自然产生了一种近乎惊惧的情绪。 只有在它择中的人面前,它才会化作一道真实的剑影带着被择中的传承者去体悟,去接受传承。 可是它根本就没有自己给出传承的意思,眼前这个修士究竟做了什么?! “剑意……也是残存于天地之间的灵,只要是灵,就可以御。” 当代御灵宗主默默地道,语气中带有一丝隐约的嘲讽。 姜小楼原本想要留着对付择中纪天泽的剑意,但没有料到的是,居然还真的有剑意看不上天纵奇才的她……那她也只好让这道高傲的剑意明白一下什么叫做御灵好了。 不需要经过剑意的自主择选,姜小楼以外力压制了这道剑意,让它不得不屈服于她,而灵剑化虚为实,握住剑柄之后,姜小楼也自然地落入了一段传承记忆之中。 剑阁之中的剑意传承千奇百怪,有的会让修士陷入一场幻梦,在梦中学习,有的直接把剑道的见解和意识灌入修士的脑海,有的则会回溯这道剑意主人的记忆。 其实这道剑意原本也可以有一种教学的形态,但是因为姜小楼太过强硬,直接控制着剑意来到了记忆之中。 …… 大雪。 姜小楼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雪花,就算是中州大陆之上最为寒冷的极北,也没有像这样下雪的时候,就像是捅破了天一样,雪花在往下倒,瞬息之间,地上就累积了半尺的雪花。 那么,按照这个速度,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雪就能把人完全淹没! 这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姜小楼从没在任何典籍里面见过关于这样可怕的大雪的记载。 她安静地看着,在雪中出现了两名修士,正在御空而行。 其中一个修士似哭似笑,表情凄苦,“他们果然来了,上天降灾……呵……” 另一名修士亦道:“北地暴雪,南地大旱……西洲又能支撑多久呢?” 男修道:“已经无所谓了……凡人总要跪的,早就弯下了膝盖。” “这不能怪他们,阿兄。” 原来这是一对兄妹。 “他们跪了就能活下去,我等却不能。” “我们也可以……” “不!”男修的话被他的妹妹打断,她坚定地道,“我们不可以。阿兄,我们不能如此。” 男修顿了一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茫茫的大雪,“若不能如此,与这北地共存亡,倒也无妨。事到如今,唯有一条死路。” “我不信!”那名女修道,“我不相信。天道不会如此无情……” “天道如何会给我等留下一条活路呢?” 男修要比另一人悲观的多,喃喃道,“天道无情。” 在他们言谈期间,雪已经越来越大,姜小楼四下打量,才发现了一处阵法结界,落在此地上空的大雪都被融化散落。 结界之下,是许多挤在一起的凡人。 她这才意识到,那名男修其实一直在支撑着这座结界,妄想以一人之力对抗这场天灾。 可是,人之力,如何能够呢?哪怕他是修士,也难免力有不逮,更何况这场大雪一直在纷纷扬扬,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放眼望去千里之内只剩下白茫茫雪原,不知别处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庇护之地,但这里显然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姜小楼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看着这里的凡人一个个因为冻饿而死,而仅有的两个修士,这对兄妹也先是从众人的救世主变得被众人厌恶……凡人浅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二人究竟付出了什么。 男修一日比一日衰弱,这里的阵法只有他能够支持着,而他也付出了耗尽生命的代价。 在他离去的那一天,雪依然很大,男修彻底失去了呼吸,但在最后一刻,几乎是献祭了自己保住了这座结界。 可是,失去了男修之后,这座结界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另一名修士只恨自己学艺不精,若男修离去,她也只能用出和男修一样的献祭方法来维持着阵法。 他们二人维护这些凡人不为回报,也不为感激,但是这名修士要把男修下葬的时候,却意外遇见了那群凡人之中的耆老。 老人其实已经命不久矣,甚至几次想过要绝食来把剩下的食粮留给婴孩,但是因为他是这些人之中的支柱,他也不敢轻易死去。 可是他也从没想过,男修会先一步走在他前面。 男修的尸身之前,那名老人递过来的是一只渺小的火把。 严寒之地,这种可以取暖的东西难得,每一根木柴都无比贵重。 老人小心翼翼护持着这根火把,将它交到修士的手中。 他用带着乡音的话道,“祝愿这火能温暖他离去的路。” 在那一瞬间里,此地唯一一个修士潸然泪下。 以火照归人,是在远古流传着的习俗。因为林中的猛兽畏惧火种,所以人们认为火苗代表着安全,同时也带来了温暖。 然而…… 这名修士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所以耆老也没能听清楚她的喃喃低语。 “盗火者已化身成贼……”修士又哭又笑地看向那颤颤巍巍的火苗。 “但火种永存。” 在这个大雪漫天的夜晚里面,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阿兄,可同时也得到了什么。 只有姜小楼能看清楚她的眼神——那是亡命之徒的眼神,穷途末路,破釜沉舟,纵然此身死,也要拉着敌人同归于尽的眼神! 从今以后,她离开了阿兄的庇护,但也变成了他人的庇护者。 而在此以后,姜小楼才真正见到了她的剑。 支撑结界的同时,她在不停地磨剑,只为杀人。 但是寻常的剑法,就是这名修士自己心中也是明白的——她杀不了那些敌人,最多只能赔上自己的性命,就像是她曾经那些友人一样。 大雪扰乱了天地灵机,也隔绝了通讯,所以她不知道在雪原之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也不难猜测出来,其实九州大陆上四处都是一样的,没有哪里能有一个好结果。 但是,纵然如此,纵然卑微如斯,她也依然想要试一试! “剑若不能杀敌,那就铸我为剑。” 这就是《铸剑术》! 姜小楼强打起精神来,不敢错过一分一毫。 剑意记忆之中的《铸剑术》和姜小楼学到的并不相同,更加简朴一点,没有被后人改进,更像是女修在以自己来祭剑的过程! 姜小楼从中无法学到功法的运用,可只是领悟了一丝其中真意,也足够她消化许久! 女修以身铸剑,以身祭剑,人剑难以分割,而她也不可避免地一日比一日苍白。 此时结界之内已经弥散着一种绝望的情绪。 耆老在一个夜里离世,再也没有一个睿智的长者来为他们指路,而大雪,依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架势,结界却越来越薄了。 没有人指责女修,人们都知道她已经尽力了,而且,此时他们也没有了指责的力气。 但就在结界快要崩塌的时候,一道剑光从结界之中冲出,直向云霄一斩! 这是女修献祭了自己之后的斩天一剑,剑光之下,乌云破碎,大雪被逼退,金色的阳光第一次重回这片大地! 姜小楼随着这一剑的视线升空,自上而下,看见了这片雪原之下,还有许多苦苦支撑着的庇护所,而今,他们终于等来了日光。 …… 剑阁之外。 一道剧烈的震动从剑阁处传了出来,蔓延到整个剑宗,几乎惊动了剑宗所有的大修士们。 “这是剑意在共鸣!” 准确来说,是在悲鸣! 几名峰主已经赶到了剑阁之外,此时剑意终于停了下来,他们也能歇一口气,只是回顾着方才的颤动。 “万剑同悲,所为何事?” “是谁触动了上古传承?” 剑阁之内和剑冢一样,因为剑意的缘故无法探查,所以就算是这些峰主们也无从得知。 而且,倘若事涉上古……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做下了决定——不论接受传承的是什么人,首先要掩护住他的身份,最好能当做无事发生。 这一点要做到也很简单,因为能感知到剑意的异动之人本来也没有那么多,而能察觉到来源的,就更少了。 峰主们屏蔽了内外消息,可是自己心中却也打着算盘,开始数今日进入剑阁中的修士的名字。 究竟是谁? 姜小楼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嫌疑不大——众所周知,她是一个锤修。 而姜小楼自己,其实也不是没有迷惑的。 “像你这样的剑意,怎么配得上她的剑?” 她直觉自己或许是把御灵之道用出了岔子,才会直接回顾到九州大陆第一个使用《铸剑术》的修士身上,若不然,按照铸剑峰主的安排,在这里等着她的应该是一份《铸剑术》讲解大全。 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铸剑术》讲义怎么比得上那一剑呢? 刚从那段记忆里面脱离出来,姜小楼久久不能平复,许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手中握着的却是大锤。 这就是记忆传承的优越之处了,她并不会因为那名修士化剑的记忆而选择效仿,但那一道剑意,却可以与她的锤法相融。 纵然姜小楼仍然有所怀疑自己的芯子里面是不是当真有一把湛明剑——但她是绝对不会做一把剑的!易地而处,她也未必会和那名修士做同样的选择! 伫立良久,将剑意全都圆融内敛之后,姜小楼转身离去。 此时距离剑阁关闭已经没剩什么时间了,她混在人群之中出来,也没有吸引什么人的主意。 剑阁之中,最晚出来的这些人,才是最没有可能得到剑意认可的,一般情况下,这些人会在里面徘徊整整五个时辰,然后认清楚就是没有剑意看上自己这个事实。 几个峰主在剑阁外面悄悄观察着,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倒是看出了不少接受了剑意传承的弟子。 承剑弟子们一般情况下不会错过剑意,因为他们身上有“意”的引导,很容易找到和本峰契合的剑意。但是别的弟子若是能够被剑意青睐,就很不容易了,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剑宗天才。 浣剑峰主还在眯着眼睛看有没有什么苗子呢,就被纪天泽找到了跟前,低语几句之后,浣剑峰主忍不住皱眉,然后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没看到姜小楼。 但他也颔首,表示自己记下了这件事情。 此时也有不少宗门的高层都在剑阁之外,有的是被方才的剑意震动吸引来的,有的则是本身就会关注一下剑阁,毕竟剑宗大事不多,剑阁问剑算得上是一个。 这之中,也有如今铸剑峰唯一的高层。 浣剑峰主和紫霄真人会面之后,才一道去见了林殊。 对于他们的来意,林殊虽然没有流露出来什么表情,可也没有明显的不悦,这让浣剑峰主悄悄松了一口气。 对于铸剑峰这位重掌大权的老祖,他向来有一些畏惧,所以才会强行拉着紫霄真人做一个中间人。 但他也并不知道,紫霄真人心里也有些腻歪,因为在此之前,他先见过了险死还生的姜小楼。 三人汇聚在一起之后,才又找到了碧华峰一处空闲的大殿,浣剑峰主召了纪天泽前来,而林殊一动不动,最后紫霄真人传信了姜小楼。 …… “关于你和纪天泽的误会,纪天泽要与你解释,来碧华峰。” 紫霄真人着重强调了误会二字,提点之意昭然。 姜小楼微微皱眉,想不通纪天泽这是什么意思。 那也能叫误会吗? 但她还是顺着紫霄真人的意思,刚从剑阁出来就去了碧华峰,紫霄真人给的地址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修士。 全是剑宗的高层,姜小楼抬眼望了一圈,却只望进了一个人的眼睛里面。 她垂下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纪天泽在剑阁门前见了姜小楼,刚出剑阁就来了这么一招,虽然有些仓促,但显然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我要向姜师妹道歉。” 姜小楼讶然的眼神里面,纪天泽做出了一派坦荡的样子。 也许是近来万事顺遂,他和姜小楼印象之中那个完全被仇恨控制住脑海的浣剑峰修士截然不同,远比从前要更敞亮。 但在姜小楼看来,他只是越来越虚伪。 “当日在天外楼,是我对姜师妹动了手。”纪天泽坦然道,“姜师妹也知道,秘境之中无同门,我承认,是我觊觎姜师妹在天外楼之中的收获。” 这番话一出,座上的几个峰主不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纪天泽那句秘境之中无同门让有些峰主不认可,但是另外一些却不由赞同了起来,也不认为这是心狠手辣,反而觉得修士本该如此。 而除此之外,就是纪天泽点明的另外一样东西了。 天外楼秘境因为出了事,当时他们都只顾着盘点弟子们,姜小楼在天外楼中大放异彩,他们也是后来才听闻的。 天外楼秘境已经关闭,而且再也不会开启了,那么姜小楼就是最后一个能在天外楼之中有收获的修士…… 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虽然不能明抢弟子们的收获,但是若是姜小楼愿意上交宗门,让他们共同处置,宗门也不会吝惜对于姜小楼的奖赏的。 百川峰主带着一丝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姜小楼,但他很快又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一阵凉意。 百川峰主背后一颤,感觉到林殊已经收回了视线之后,才擦了擦自己的冷汗。 他怎么忘了,姜小楼的正牌师父金声虽然不在,可是铸剑峰还有这一位要人命的…… 掌门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百川峰主不敢流露出对林殊的任何情绪来,只好把怨气投向了碧华峰的掌门,只是掌门根本就不问事,在控场的还是紫霄真人。 或者说,这其实是纪天泽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关于我是否入魔,也是姜师妹的误解,希望姜师妹不要在宗门内传扬……” 姜小楼看了一眼紫霄真人,紫霄真人微微摇头。 姜小楼道,“我从来没有告诉旁人这件事情,师兄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还是说……你真的入魔了?” 纪天泽面色微变,但从容依旧,道,“毕竟师妹总是对我有很多意见。” 在颠倒黑白这一方面,他十分擅长,这句话反过来说才对。 姜小楼还在等着纪天泽的下文,她并不觉得纪天泽只是来说这些废话的。 纪天泽接着道:“我愿和师妹化干戈为玉帛……也愿意在所有峰主面前自证身份。由峰主们来查验我是否入魔,师妹以为如何?” 姜小楼瞳孔猛缩。 纪天泽分明是要把这件事情变成一个洗白他自己的踏板,若是能够今日在所有峰主面前证实了,以后整个剑宗没有人能够再以入魔指正他! 该怎么办? 纪天泽显然有备而来,胸有成竹,姜小楼却不相信这件事情——魔气逆转连她都没有做到,纪天泽怎么可能?! 但显然,这些高层里面支持纪天泽的人不少。 “不错。”浣剑峰主笑呵呵附和道,“天泽愿意放开修为给我们所有人查验,坦坦荡荡。” 百川峰主也跟着点头,紫霄真人一皱眉,心知里面有问题,但是以他的立场说不出来什么,只能看向了林殊。 林殊颔首道,“可。” 姜小楼猛得握紧了拳,身处众人之中,却觉得自己在一只孤独的小舟之上。 纪天泽有没有入魔,林殊是亲眼见过的! 但是……她原本也就不该期待着什么,不是吗? 姜小楼默默呼唤了一声,脑海之中闪过天外楼的声音。 天外楼带着一丝赞扬道:“用灵玉藏魔骨,好方法,这些废物修士们一定全部都看不出来。” “别废话,有能揭穿他的办法吗?” “没有——除非他死,然后剖开他的灵根。” 姜小楼顿了一顿,然后平静地看着纪天泽敞开修为任人查探,然后她自己也上去探查了一番。 只有在姜小楼面前,纪天泽才露出了有恃无恐的眼神,并且比了一个口型。 “你奈我何。” 姜小楼没有被他挑衅发怒,而是仔仔细细查探了一遍。 果然,根本发觉不出什么异样,但是纪天泽的修为也被姜小楼摸透了。 金丹到元婴的距离,他还没能跨过去,但只差一丝了。 众人都查验完毕,表示没有什么问题。 而剩下的话却由浣剑峰主代纪天泽说了。 “虽然秘境之中各有所得,天外楼不禁自相残杀,但是天泽毕竟也让姜师侄流落了这么久……”浣剑峰主露出一个悲天悯人的表情来,“天泽当然也会补偿姜师侄。” 他先是报了一个灵器的名字出来,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林殊轻咳了一声,然后自觉翻了一倍。 “如此,姜师侄也没有什么不满了吧。” 用不着姜小楼有什么态度,浣剑峰主已经自行替她决定了。 然后,百川峰主语重心长道,“你和天泽的这桩过节,天泽也补偿你了,就这么过去吧,日后,不得在此事上面再生事端。” 这又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以后纪天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第一个怀疑姜小楼。 姜小楼看向纪天泽,才终于明白一个事实。 纪天泽——是在怕她?! 所以他才这么迫不及待,不惜赔上这么多的人情也强行要姜小楼收下他的补偿。 而姜小楼也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她现在可以挑纪天泽上生死擂,纪天泽确实是怕了,从前姜小楼还没有金丹的时候就能和他堪堪打平,如今他对姜小楼的实力虽然不清楚,但是姜小楼能从无尽虚空离开,那等气运,纪天泽也不愿与她为敌! 而且,铸剑峰如今又不是没有靠山的,姜小楼还在剑宗之中,纪天泽没办法先下手为强! 但是假如他打听到的消息更多一点的话,他可能也会改变这个想法,毕竟姜小楼刚废了顾蕊的剑,说不定早就和铸剑峰本脉结仇了,林殊也不会维护她。 然而纪天泽太惊慌,从剑阁出来之后就开始布局,甚至有一点慌不择路的意思。 这个结论既荒谬但是又好像切中了事实,姜小楼自嘲一笑,却是并没有出言。 也只有紫霄真人或许还在乎她的心思,传音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毕竟……你也没有证据。” 他并没有那么信任纪天泽,反而始终报以警惕,而除此以外,就是掌门一脉自始至终对于姜小楼的莫名善意了。 与此同时,林殊也第一次对姜小楼传音道,“他们给的补偿已经够了。” 浣剑峰主提出的补偿确实不少,而且在林殊的威压之下一加再加,就算姜小楼真的死了铸剑峰能得到的抚恤金也就这么多了。 以林殊对姜小楼的了解,她不会拒绝的。 姜小楼果然没有再开口——因为她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听,也没有任何开口的必要! 就在众峰主都觉得此事可以就此过去的时候,只见姜小楼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再一转瞬,她就出现在了纪天泽身后,手中的大锤悍然落下,直中纪天泽的后颈! 就算是各个剑峰之主也没有反应过来,但姜小楼只来得及一击,就被数十道灵剑对准了。 “你这是做什么?!” 围攻姜小楼的灵剑有的锋锐想要直取她的性命,有的却在维持着灵剑中间的平衡,隐约阻拦了其它剑意。 姜小楼表情淡然,开口道,“找证据。” 诸位峰主再看向纪天泽的时候,更是大惊失色。 纪天泽已经没了气息,而且整个颈后都炸裂开来,位于脊骨的灵根处,在外溢出一道道黑气! “这是魔气!” 韶羽峰主率先收回了对准姜小楼的剑,而是赶到了纪天泽身边。 姜小楼是不是越阶强杀也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纪天泽已经入魔,却还混入剑宗,而且在他们这些峰主的检查之下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实在可怕! “他的魔骨被此物包裹,净化内外气息,才能瞒过我等。”韶羽峰主肃然道,“此事我剑宗必须严查。” 但除了韶羽峰主这样在意正魔之别的人以外,也还有旁人更加在乎另一事。 浣剑峰主满目痛心,跳脚道,“当众杀人!残害同门!谁给她的胆子?!” 韶羽峰主道,“既然纪天泽是一个魔族奸细,杀便杀了。” “不可如此。”百川峰主却道,“现在我们知道了纪天泽是一个魔族奸细,可也不能算姜小楼无罪!” 在众人讶异的眼神里面,百川峰主继续道,“若是旁人效仿她呢?只要认定一个同门是魔修就可以随便杀了,倘若不是,那该怎么办?” “那您说该怎么办?” 百川峰主道:“当然是交给宗门查证了。” 姜小楼发出轻轻的笑声来,“宗门查出来了吗?” 结合方才的事实,这句话简直就是直接打在了百川峰主的脸上。 百川峰主一滞,哑然无声。 “若你把查探方法告诉宗门,宗门也会查证的!” 可是对于纪天泽这样的弟子,就大可不必了。 姜小楼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反正日后纪天泽不论怎么样都要和她挂上关系,那不如当着这些峰主的面杀便杀了。 她并不后悔,只是觉得给他太痛快了。 而这些峰主们已经吵了起来。 纪天泽是魔修奸细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或者说他纵然不是奸细,也隐瞒着自己入魔一事,其心可诛,而且这种掩饰方法闻所未闻,剑宗也在考虑将纪天泽的法子通知给别的宗门自查一番。 但是除此之外,姜小楼如何处置才是峰主们争执的重点。 浣剑峰主为首的几人坚定姜小楼必须严惩,不能让她这种行为有人跟着效仿,不然剑宗岂不是乱了套。 然后被赤歌峰新任峰主嘲讽了一番浣剑峰说不定满峰都是魔修才会害怕这种事情,浣剑峰主恼羞成怒,于是愈发坚持。 韶羽峰主在中间尴尬地打着圆场——但就这件事情,没有人给她面子,该吵的还是要吵。 紫霄真人简直是头昏脑涨,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部都赶出碧华峰去。 而闹来闹去,他们也只能确定一点。 “纪天泽有罪,姜小楼有过。” 林殊一锤定音,“这件事情,交给戒律堂,诸峰会审。” 这看起来再公平不过了,他又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姜小楼的师长,由他来说,要比旁人合适得多。 紫霄真人闻言骇然,在最后拿出了掌门一脉的气势来。 “既然如此,姜小楼就先关押在我碧华峰,也省得诸位做什么手脚。” 本欲出言带走姜小楼的林殊顿了一顿,没有开口,众人也就这么散了,纪天泽尸身也被紫霄真人留下,表示要研究一番他是如何掩饰自己的。 …… 碧华峰地牢,比起囚笼更像是一座洞府。 带姜小楼前来的修士告诉她掌门就住在隔壁,姜小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和掌门做牢友,是挺荣幸的。 但是住下之后,天外楼就告诉她隔壁根本就没有人,鬼知道掌门在哪里快活。 姜小楼只是应了一声,让天外楼感觉有些不安。 器灵努力活跃了气氛,“不用怕什么,只要钱到位,天下无处不可去,宗主。” 姜小楼默默道,“钱够吗?” 不是不够,剩余的还能支持她到魔域来回,所以她才敢做出当众杀人的举动来,但凡在座有哪一个宗主要姜小楼的命,姜小楼就直接传送跑路了,然后在剑宗之内留下一个幽魂归来复仇的美丽传说。 可是跑是能跑,天下之大,她在修真界得罪了剑宗,而魔域……不提也罢。 另一个想法在姜小楼心中盘旋已久,此时悄悄扎下了根。 时候还早,不能急。 姜小楼一边这么告诫着自己,一边却也没有如天外楼想象的那样被伤透了心,也没有如同剑宗旁人所设想的一样惴惴不安。 可进可退,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在碧华峰刚好可以安静修行一些日子。 她还在想着剑阁之中那惊艳天地的一剑。 剑意未散,却不是姜小楼一时半会儿能够吃透的,虽然她全程旁观了那个过程,可是因为是记忆,所以很难和真正置身其中之人相同,只有一些触动。 但这也足够了,姜小楼回顾着那一剑,默默运转起了铸剑术。 而就在此时,姜小楼暂居的洞府之外,紫霄真人捏着鼻子引来了一位修士。 第98章 第 98 章 紫霄真人把人带来了就跑, 绝不在是非之地多留,只留下姜小楼和林殊两两相对,俱是默然。 片刻后, 林殊才率先道。 “你太冲动了。” “是。”姜小楼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这个人向来做事不过脑子。” “……” 林殊被她堵得无言,片刻之后才道, “……你心中对我有怨。” “没有。”姜小楼当即否认道,斩钉截铁, 没有任何的余地。 林殊的眼神像是依然肯定这件事情, 姜小楼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真的没有。” “不瞒您说, 我是有过那么一点想法——在我知道纪天泽还活着的时候。”姜小楼缓缓道, “您不曾救我, 我明白,当时那样的情形下面我也没办法强求您。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纪天泽还活着呢?” 姜小楼还没有说下去,林殊就道,“他的父母是被我所杀, 而我答应了旁人一个要求留下他的性命。” “我知道的。”姜小楼不紧不慢道, “您有您的理由, 也有您的苦衷, 所以纪天泽的命我自己来取, 您没有拦着我, 已经足够了。” 林殊沉默片刻后道, “你到底没有死。” 所以姜小楼要纪天泽偿命这桩事情站不住脚。 姜小楼还挂着一抹笑容, 既不是真心的欢喜, 也没有刺目的嘲讽。 “我的剑断了,所以他该死。” 她只陈述了自己心中坚定的一件事。 她的剑? 这个理由听起来难免有一些敷衍,众人皆知姜小楼虽然是剑宗弟子但从来不用剑,只为了一把剑就要冒着风险强杀纪天泽,这听起来可不是姜小楼的作风。 林殊也没有强行要姜小楼给他一个理由,而是继续道,“人你也杀了,那便罢了,回来铸剑峰,承剑弟子之位依然是你的,我会传授你铸剑峰的剑法。” “我刚废了您的弟子,您真的不计前嫌吗?” 想到顾蕊,林殊神色不改,也不见痛心,平静地道,“技不如人,这是她该得的。” 姜小楼却一愣,而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再也撑不住表面从容的笑意来。 “我原本觉得,你待他们到底是不一样的,毕竟是你从天外楼外面救回来的……” 当日她仓促间只来得及望了林殊一眼,便见到了林殊护着的两抹神魂来,所以第一次见到顾蕊的时候姜小楼就明白了这是林殊救回来的人。 可是对于顾蕊,林殊依然冷漠如斯,倒是让姜小楼也有些讶然。 她有些讥诮地道:“我倒是有些同情顾蕊了——日后,她会不会落得和我师父一样的下场?” 骄纵如顾蕊,若是知道林殊是这么表示的,该是什么反应? 在林殊平静依旧的眼神里面,姜小楼也平静地继续道,“我不怨您,也没有立场来埋怨您,因为从一开始,您和我之间就只是交易——钱货两清,哪有事后再埋怨的,这可不是做交易的道理。” “但我师父不一样啊。”姜小楼道,“不论您做什么,都有您的道理,您是要做大事的,可凭什么,那些代价要让我的师父和师兄们来承担呢,您说是不是?” 姜小楼的语调一点也不咄咄逼人,但是却也容不得林殊说一句不是来。 可他也没有打算否认这件事情,而是也含笑道,“那你愿意回到铸剑峰来吗——这依然可以是一场交易,你知道的。剑宗最强的剑,就在铸剑峰手中。” 他能给出的价码,姜小楼未必会舍得拒绝。 但姜小楼却坚决到让林殊始料未及。 “我不愿意。” 姜小楼抿唇道,“您也知道,我是一个锤修。” 林殊的面色微变,只是未曾如姜小楼所想那般有什么愠怒的情绪,而是依然无波无澜。 “若你回到铸剑峰门下,此次戒律堂会审,没有人再敢找你的麻烦。但若是你执意如此,会有什么惩罚可就未必了。” 明明是带着一丝威胁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依然风淡云轻。 “寒剑池、黑风狱,都是有可能的,你考虑清楚。” “太可怕了。”姜小楼煞有介事一般点点头,“但没关系,我辈修士,当然就是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能扛起大任……” 她油盐不进,林殊根本就劝不动,只是有一些不解。 他既不明白姜小楼为何会对他给出的诱饵毫无兴趣,也不明白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拒绝他的提议,难不成她还真的甘心入寒剑池这样的地方吗? 但是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姜小楼既然不同意,林殊也没有任何强求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 “是,”自从林殊出现以来,姜小楼第一次唤了一声,“师祖。” …… 林殊前脚刚走,姜小楼就疯狂呼唤天外楼:“快看看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 器灵无言道,“你不是很有骨气,还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 合着都是嘴上说说啊! 姜小楼振振有词道:“我是不怕吃苦,可是你不知道寒剑池那种地方,除了苦以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她是真的不怕吃苦,不然也没办法把《铸剑术》修炼下去——但这个前提是,她吃的苦头都是有意义的。 寒剑池那个地方,从前完颜兴业要被关进去的时候姜小楼喜闻乐见,专门查了一下,所以很清楚,寒剑池完全就是一个让人修为不得寸进的苦寒之地,她才不去! 不过,林殊说的未必是真的,如果是诸峰会审,那又不是林殊的一言堂,林殊也不可能直接表现出来对姜小楼落井下石的态度,最多就是冷眼旁观罢了。 然而若是会审这种事情,姜小楼除了能为自己辩驳几句,能出言的地方不多,也无从干涉这些峰主们的想法,这也让她很头大。 铸剑峰主闭关,林殊不闻不问,只是掌门一脉隐约的好感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紫霄真人现在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姜小楼,不就是怕她拉着自己求情吗? 但姜小楼当然也不可能强求掌门一脉,紫霄真人能够给她争取到这个在碧华峰思过的机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也尽了情分。掌门一脉是不肯能表现出来对姜小楼的格外偏颇的。 所以,倘若真的落到了幽禁寒潭的下场,姜小楼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未雨绸缪,研究跑到何处为好吧。 戒律堂要审讯似乎还要一段时日,姜小楼在碧华峰住下倒也很安心,只是紫霄真人中间来探望了她一次,没有表示什么,只告诉了她一些外面的事情。 纪天泽入魔的事情瞒不住,姜小楼被关押起来也是众人没有料到的,但是剑宗之中,还是有不少人在为她奔走。 都是她的同门旧友,闫无情、苗淼、雁山…… “江闻月?” 姜小楼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啊,怎么了,你们不是剑图试炼的同伙吗?” “……是同伴。” 同伙这个词听起来难免就有些不对劲了。 姜小楼没有解释,而是谢过了紫霄真人。紫霄真人也有宽慰了她一下,然后才离去。 姜小楼的识趣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白费功夫,也没有看错姜小楼。 如果是那等拎不清的,紫霄真人才不会费力去为她打探外面的消息呢。 但他却不知道,在他离去之后,姜小楼原本平静的神色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来,似哭似笑,又好像是一声叹息。 她想到了一个梦。 …… 在那个梦境里面,姜小楼因为勾结魔修而死,这之中或多或少有一些江闻月推波助澜的缘故。 但在现实之中,姜小楼奋起一搏从开始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然后兜兜转转,又把自己推到了戒律堂会审的地步——好像就从来逃不过这一桩事情一样。 但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任何一个峰主敢定下她的死罪,她也不再是众叛亲离形单影只,而在外为她奔波的人里面,竟然也有江闻月。 尽管姜小楼早就不再在乎那个模糊的梦境,但此时也不免有了一些感慨,和一些怀疑。 “桃都……有可能在外面生长吗?” “有。”天外楼表示肯定道,“但可能性不大,而且神木很难长成。就算是你曾经遇见的那一片神木,三万年以来其实只是萌出了一小部分。而且桃都唯有成林之后才能够长久盛放。” “在剑宗就长着一棵的可能性呢?” “就像你走路走着走着捡到十万灵石那么大吧。” “……”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点想摸大锤。 器灵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好奇地问道,“你曾经在剑宗里面见过桃都一样的树木?” “我觉得可能是……但也可能不是。”姜小楼道,“可惜没有办法查证。” 她遇见的那棵树在问心路上,唯有到了收徒大典的时候问心路才会开,但是那个时候姜小楼就一定不在剑宗之中了,也无从查证。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梦也好,桃都也好,本身就都是修真界根本就没有定数的东西,玄妙无比。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还是当下的会审,可是会审也一样,对她有偏见的,有意袒护纪天泽的,也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姜小楼的意思而改变。 修真界,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地方。 然而,姜小楼也没有想到,修真界能够不讲道理到这个程度…… …… “说好了要会审,为什么我这个嫌疑人一无所知?” “这本来就不是需要你参与的事情啊。”紫霄真人也疑惑道,“你能去干什么,听着他们讨论怎么处置你吗?” “但是……”姜小楼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态,“好吧。” 不去也好,她也不想跪在那么多的峰主面前。 而看紫霄真人的神态来看,并不像是太过严重的惩罚,不然紫霄真人也不可能在她面前这么轻松。 毕竟姜小楼的所作所为其实不需要受审,非常的清晰明了,作案过程都是当着几个峰主的面完成的,会审的有一大半都是目击证人。 而也因为如此,很难有人在这件事情上面可以抹黑姜小楼,毕竟所有人都见证了姜小楼是怎么杀了纪天泽这件事,还要面临戒律堂长老们不解的疑问…… 当着这些峰主的面,姜小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疑惑这件事情的人,被掌门一脉给挡了回去,这很正常,掌门一脉向来维护着的就是剑宗所有的修士,而质询姜小楼如何杀人显然其中也有质询姜小楼的功法修为的用意在,这在修真界不论何处都是犯了忌讳的。 而剩下的重点,也就落在了对于姜小楼的处置上了。 “浣剑峰、百川峰联合了越渊峰,要把你关进寒剑池十年。”紫霄真人先卖了个关子,但没看到姜小楼被惊吓到的样子,只得悻悻然继续道,“但是,只有这三峰的峰主跳得欢畅一点罢了。” 毕竟姜小楼也没有得罪剑宗的所有峰主,而且在别的峰主看来,或者说在任何没有把姜小楼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修士看来,姜小楼的所作所为还远远达不到要幽禁寒剑池十年的地步。 所以,韶羽峰主率先表示了不满。 “韶羽峰师妹说,你不但不应该受到处罚,还应该被宗门嘉奖和补偿。” 姜小楼虽然感动于这位峰主的仗义执言,也知道她所说的注定是不可能的。 “总之,他们就又吵了小半个时辰。” 紫霄真人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当日他们提出要会审就是为了避免争吵,但现在看来显然不但没有避免,而且只是推迟罢了,到了会审的日子一群修士吵得像是凡人赶集在争价码一样。 “一个说要寒剑池十年,另一个说不行,一年,旁边还有人插嘴,不如折中一下五年算了——然后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反应激烈,还有旁人在一边喊着灵石的数量呢。” “所以最后怎么说?” 姜小楼很难想象这些人模狗样的峰主们在相互砍价的场面,但是紫霄真人实在是太拖沓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最终的结果。 紫霄真人终于如愿以偿,露出了一抹笑容来——他就想看看姜小楼能淡定多久。 “最后,戒律堂的决定是,罚你十年——去仙魔战场。” 姜小楼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她也没有料到的,或者说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去仙魔战场,其实就是高高拿起然后轻轻放下了,和寒剑池之流完全不可比拟。 但是,紫霄真人前面可一句话也没有提到过仙魔战场啊? 紫霄真人显然也吊着够了,然后迫不及待地继续道,“是钧弦峰的意思。” “啊?” 姜小楼茫然不解,紫霄真人其实也不比她清楚,但是依然道,“可以确定是的……” “剑尊,还是江闻月?” 这二人,前面那个不像是会干这种事情的,后面那个能量不够,钧弦峰旁人更是不落井下石就行了,怎么会做好事? 哪怕告诉她是林殊突然良心作祟,也比告诉她是剑尊脑子进水了更可信一点。 “我也不清楚。”紫霄真人就是想看一看姜小楼是否知情,显然当事人也很茫然,“但是钧弦峰的态度非常强硬——前所未有的强硬。” 可以说这是钧弦峰在剑宗之中从来没有表现过的态度,就为了一个姜小楼。 显而易见这样的事情以江闻月在钧弦峰之中的地位是做不到的,但是换做剑尊重华,以紫霄真人对剑尊的理解,他也不觉得剑尊会这么做,而且毫无缘故地维护着姜小楼——这真的很奇怪。 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紫霄真人喜闻乐见,在钧弦峰的强硬之下,浣剑峰主和百川峰主就算是面色再难看,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果。 仙魔战场十年,对于姜小楼而言,也是一个历练的好机会。 “好了,你可以走了。” “……” “你还想赖在碧华峰吗?” 姜小楼没好意思说自己在碧华峰住得简直乐不思蜀,但是处罚已经决定了下来,紫霄真人确实没有要留她多住几天的意思,她也就顺势准备离开,只打算在离开剑宗之前再把回礼送给紫霄真人。 …… 闫无情等在碧华峰的外面,见到姜小楼毫发无损地出现之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跟我来。” 他的表情让原本就有一点心虚的姜小楼感到一丝愧疚,乖乖跟上了闫无情。 他们没有去铸剑峰,也没有回丹玉峰,而是到了剑宗之外的一处院落里面。 闫无情动了几处机关之后,姜小楼才发现内里别有乾坤,其实应当是一处隐秘的洞府,但是也空空荡荡的,想来闫无情只是找了一个方便谈话的地方。 “当初是纪天泽害你,你为什么不说?” 姜小楼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关,立刻道,“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上报宗门了,所以纪天泽才那么急……” 不算什么大事? 姜小楼说得轻巧,表现出来的也很淡然,但是就凭她当众杀纪天泽这件事情来看,显然对于她而言也根本就过不去这件事情。 “……你受苦了。” “没有!”姜小楼道,“师兄,魔域挺好的,真的,民风淳朴,路不拾遗。” 听她这么说,闫无情紧绷的神色里面,都不由浮现出来一丝无奈。 但他也知道,继续追问这些事情,姜小楼是绝对会避重就轻,不可能坦言的。 闫无情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快一点进入正题。 “小楼,有一桩事情我从前没有和你明说,指望你自己明白,但也许那个时候你还不至于能懂。可现在你应该能明白了。” 闫无情定定看着姜小楼,他的眼神和他的名字完全不一样,可是他说出的话语却又是那样的漠然。 “铸剑峰不是你的铸剑峰,剑宗也不是你的剑宗——铸剑峰或许是师父的,或许是师祖的,但从来都不是你的。” 姜小楼微怔,片刻后唇角忍不住扬了一扬,然后轻轻道,“是的,师兄,我明白的。” 闫无情和她对视,然后也露出了一个有些释然的清浅笑容来。 师兄妹两个相视而笑,但彼此事实上都不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 而姜小楼也不是因为释然或者什么才发笑,纯粹是因为有个欠锤的东西在多嘴。 就在方才,天外楼紧接着闫无情的话装模作样叹气道,“但御灵宗永远是你的御灵宗,宗主。” 这句话完全破坏了闫无情的氛围,让姜小楼忍不住笑了一笑,然后随之,她也不由看得开了一些。 闫无情说得没错,很对,是她从前不懂。 闫无情继续道,“师父从来没有在门内任何地方留下你的魂火。” 他和姜小楼对视,定定道,“所以,宗门内没有任何人可以借你的魂火算计你,也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判定你是生是死。” “仙魔战场是一个好地方。” 听明白了闫无情话语之中的暗示之后,姜小楼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闫无情又道:“其实,你在天外楼失踪,师父就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了,就算是我,也这样想过。只要你在别处好好活着,哪怕再也不回来,又何妨呢?” “可是……”姜小楼颤声,说不出话来。 “在你出事之后,小四和小五就被师父逐出门下了,只是没有广而告之罢了。”闫无情幽幽道,“我们这一脉人丁不多,所以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在一刀之后的弟子除了宗门内挂个名头能领到一些灵石以外,其实是没有任何记载和证明身份的东西的。” 这些事情在当时看来只是小事,闫无情也是后来才明白铸剑峰主其实早就做好了所有准备,只是瞒住了所有人。 “师父说,剑阁不错,剑碑于你无用。你在这个时候回来,也是命数。” 姜小楼忽然道,“世上根本就没有定好的命数。” 她是绝对不信这种东西的。 “对。”闫无情确实轻轻点头,没有反驳,“命数不是定好的——但是你要去往何方,你的命运就流到哪里,这之中总有一些你一定会遇见的节点。” 姜小楼默然,闫无情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继续纠缠下去。 “铸剑峰弟子的身份于你无用,反而有妨碍。师父和大师兄不在,只能由我这个二师兄代为行事了。”闫无情笑了笑,“就不问你意下如何了。” 这是姜小楼第一次在闫无情身上见到这样的笑意,清淡,但是真实。 她忍不住问道:“一定要这样吗?” “于你而言,这是一件好事。”闫无情道,“仙魔战场上面鱼龙混杂,正是脱身的最好时机。” 姜小楼不是没有这么想过,甚至从杀了纪天泽开始她就开始筹划着要怎么跑路,跑路到什么地方。 但在此时明白了其实早就有人替她规划好了这条路之后,这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此前闫无情要她领一个任务外出,想来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吧,只是当时剑阁未开,闫无情怕影响她的心境所以没有明言。 “凭什么呢……他……凭什么呢?” 姜小楼可以说自己不怨——但想到铸剑峰主,却不得不怨。 “师父是自愿的,我亦然。”闫无情道,“但你不应该。你不欠铸剑峰什么。听话,到了仙魔战场之后,找个机会离开。” 姜小楼只得应下:“……好。” 闫无情也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甚至姜小楼同样无法选择——因为闫无情完全可以先斩后奏,正如他自己所言铸剑峰主和司徒克不在,闫无情可以代为执行师父的职责,比如把姜小楼也紧跟着逐出门下。 陆一刀想必也是如此,而司徒克是因为有司徒家在背后,才与他们不同。 “但师兄你怎么办?” “别担心。”闫无情没有解释,“我不会有事。” 姜小楼终于明白了闫无情面对自己的感觉了——这个不会有事,她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师兄,你等着我。”姜小楼郑重道,“我以后一定会给你撑腰的。” “好。”闫无情笑道,学着陆一刀的样子摸了摸姜小楼的额发。 从前姜小楼还是小小的一团的时候他从没对她这么亲昵过,到如今,却也不好太亲近了。 …… 和闫无情分别后,姜小楼回到了丹玉峰,才和天外楼又商量了一番。 她在魔域里面剩余的悟道石全都被姜小楼装进了储物戒指里面,挑了两枚出来准备给紫霄真人,然后再酬谢此次替她奔走过的几个同门,剩下了她打算走之前全部留给闫无情。 反正这些人也知道她在天外楼里面收入不菲,收到一枚两枚的也不是什么事,而唯一一个得到巨量悟道石的绝不会往外面多嘴,姜小楼也就像是分特产一样把悟道石给分完了。 “你就没有别的产出了吗?” 天外楼这块贫瘠且单一的土地冷漠地表示:“没有。” 姜小楼遗憾地摇摇头,然后投入了对于仙魔战场的研究之中。 关于仙魔战场,除了最有名的特产以外,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是修真界和魔域都很想要的一块地盘——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倒霉变成了战场。” 两边谁也不肯退一步,好好的灵气富裕的地方就被迫变成了魔修和正道修士们大打出手的地方,慢慢地竟然也形成了习惯。 而且又因为仙魔战场上面战斗或是越阶能有悟道石奖励,更是让修士们不得不在里面对战。 “你不觉得这个设定很熟悉吗?”天外楼狐疑地问道。 “嗯?” 仙魔战场似乎也出现了很久了,在姜小楼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啊。 “悟道石就是最大的问题。”天外楼道,“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你说的这片战场有可能是我失落的一部分。” 器灵开始激动了起来,“我再也不是一个破碎的我了!” “……” 姜小楼没有打击器灵的意思,只是又思索了一瞬。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 那倒也是很有意思。 但是她的仙魔战场之旅,希望就不要像魔域那样跌宕起伏了…… …… 虽然姜小楼的仙魔战场十年是惩罚,但是剑宗也有不少自愿前去仙魔战场寻机缘的修士,也不乏领了任务要去驻守宗门驻地的,零零总总一行人凑起来,也有几十个了。 这些修士们里面大部分姜小楼都不算熟悉,包括一些比她早入门许多年的元婴修士,同是金丹期的师兄,还有从外门升入内门的,姜小楼哪里认得全啊。 但是里面也有她熟的,一个是依然慷慨激昂,但看起来不怎么正常的荆长青,一个是宇文十。 一别经年,姜小楼已经是两枚金丹的金丹赢家,宇文十却还在筑基。而且看他的模样,想来在浣剑峰混得不怎么样。可能当初纪天泽没有发现宇文十的反水,但在天外楼之后,他就对浣剑峰无用了。 而且,和姜小楼一样,宇文十不是一个剑修,这让他在剑宗之内的地位也很尴尬。 眼看着荆长青像是要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意思,姜小楼率先找到了宇文十。 “宇文兄有兴趣聊一聊吗?” 宇文十轻轻颔首,然后和姜小楼交谈了起来。 大部分时间,都是姜小楼在废话,他在听,只是偶尔宇文十也会告诉姜小楼一些仙魔战场上面的情报。 他毕竟也是很熟悉仙魔战场的人,而且在那处战绩不凡,就算是这些剑宗修士们也不会因为宇文十的修为而看低他。 “宇文兄当年求我的事情,我已经有了眉目。”姜小楼语焉不详,只是略提了一提,旁人也听不懂她话中所指。 宇文十的眼睛亮了一瞬,而后却道,“我不信。” 姜小楼讶然——话说在天外楼的时候,宇文十可是对她抱着盲目的信任吧! 但宇文十面色苍白,但很坚定,“如果你要问仙魔战场的事情,我不会吝啬。” 言下之意就是,姜小楼别想着骗他来套消息。 “你这是怎么了?”姜小楼迷惑道,“我没有在糊弄你。” 虽然她……确实不是一个诚实小娘子,但是天地良心这一次姜小楼绝对没有在忽悠宇文十。 “那种方法不存在的。” 姜小楼道:“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存在?” 但看宇文十的样子,她也懒得费口舌,“宇文兄不信,那就算了。” 宇文十不言,片刻后却发现姜小楼还没有走。 “我们来谈谈仙魔战场的事情吧。” “……” 宇文十顿了一顿道:“仙魔战场,没有什么可谈的。” “……” 宇文十道,“就是杀人,然后占地盘。但是地盘是不可能一直占据的,今日是剑宗,明日就是幽魂宫——哦,这是一个魔修大门派。” 姜小楼心道本少主当然知道幽魂宫,但是面上饶有兴趣地继续听着。 “抢地盘要打架,打架就要杀人,杀人就可能有奖励,为了奖励还要杀人……” 总而言之,就是杀人。 姜小楼总算明白宇文十的没有什么可谈的是什么意思了。这就是这个狼崽子的世界观,宇文十朴素的观念里面人被杀就会死,如此简单。 诚然姜小楼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她也明白了从宇文十这里可能得不到什么很有用的消息。 不是宇文十刻意瞒着她,而是从宇文十的视角来看或许他根本就不明白。 不过姜小楼还是诚恳地感谢了宇文十,并且为了避免被荆长青找来叙旧硬拉着宇文十要讲述她在魔域的故事。 等姜小楼讲到自己是如何凭借着机智在灵机阁卖出丹药一夜暴富的时候,宇文十已经下意识用冷漠的眼神开始赶人了。 但是他也很快意识到姜小楼根本就赶不走,而且越来越兴致勃勃。 事实上,两个人都很痛苦。 姜小楼痛苦在于她快编不下去了,再讲说不定就要露馅。 宇文十则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只想着姜小楼准备什么时候结束。 于是,这二人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了同样的一个想法——领队的修士怎么还不来?! 等姜小楼反复把自己的丹药是如何炼制的,又是如何惊艳四方这个过程重复了三遍之后,他们终于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众修士面前。 一瞬间,姜小楼的故事自觉停住,而总算清净了一点的宇文十抬眼一看,也僵住了。旋即,人群中是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世有佳人如斯…… 这个污浊的世间如何能配得上他的美貌啊! 数年不见,花熠然出落得越发美貌了,就算是在朱颜宫里面阅遍群美的姜小楼也不得不承认,朱颜宫之主在这里都比不过花熠然。 而花熠然本人看来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眼神在人群之中轻轻扫了一圈,就落空了。 这样的神色让人觉得很空洞,可是放在花熠然身上,又是一种琉璃一样的美感。 男色误人……姜小楼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所有人的反应其实都和她差不多,才松了口气。 “准备出发。” 花熠然道,率先上了剑舟。 看来此次前去仙魔战场的修士之中,他就是那个领队了。 姜小楼被美色迷惑了一瞬,但就很快清醒过来,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花熠然曾经和她那个金丹之约,不知道还作不作数。当年在凌霄峰,花熠然试手的一剑姜小楼却要全力反击,但如今,姜小楼早就并非昨日。 可否一战? …… 剑舟离去半日之后,姜小楼的临别赠礼才各自送了出去。 悟道石稀有且贵,而且姜小楼赶着这个时候送出,显然是不求任何回礼的,只为表达感激,几人也就各自收下了,只是记在心中。 只有闫无情打开了姜小楼给他留下的储物戒指之后,愣在了原地。 这枚戒指是当年他给姜小楼见面礼的时候送出的那枚,姜小楼送还回来,他本以为是要划清界限的——可是并非如此,里面的悟道石的价值闫无情那些灵丹翻十倍也比不上。 姜小楼怕他不收,着重强调了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闫无情握着戒指,指节有些泛白。 这孩子看起来聪明,其实从来都不够精明,姜小楼还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他知道自己追不上远去的剑舟,也不能就这么赶去还给姜小楼。 闫无情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划掉了姜小楼的名字。 从此以后,这张纸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 与此同时,钧弦峰。 铸剑峰开始招揽新弟子之后,钧弦峰就成为了剑宗所有剑峰之中最沉默的那个。 同样是人丁稀少,从前的铸剑峰师兄妹之间亲密和睦,钧弦峰却从来都并非如此,景鸿桢和云昭关系平平,江闻月和这两位也都不太好,师兄妹们各过各的,他们的师父也是如此,非大事哪怕是徒弟们也见不到剑尊本人。 但是钧弦峰从上到下显然都很习惯这样的关系,即使他们也都知道正常的剑峰之中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妄想着自己和师父师兄们之间会有友好的关系。 而钧弦峰诸人的洞府,更是一个比一个远,生怕再自己洞府附近碰见任何人一样。 但有一点,钧弦峰和铸剑峰是一样的,后山禁地,非请勿入。 这些年以来,都没有哪个修士有幸来到这里参观过,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钧弦峰的后山没有什么诡异的,也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洞府。 一个和云昭生得有几分相似,但比云昭还要更加俊美一些的修士独居其中,皱眉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把破剑。 “现在你满意了?” 片刻后,他面上原本沉静的神色被一丝跳脱取代,带着点孩子气道,“当然不满意。” 第99章 第 99 章 前往仙魔战场的剑舟要比前往天外楼的简陋许多, 当然剑舟之上的修士们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宗门肯在路上庇护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像姜小楼这样还戴罪在身的,当然更没有立场了, 仙魔战场作为一个强制任务, 她不得不接下来。 但好在剑宗也没有弄出镣铐或者枷锁一类的东西,甚至没有任何人看管,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前往仙魔战场这样的惩罚又不重,而一旦中途逃脱要面对的就可能是叛宗的罪行,这些修士们当然明白。 姜小楼在剑舟的船舷之上向下望去, 依然有袅袅的烟雾。 这些烟气之中的一些像是要接上青天, 还有一些却未至云层就已经消散。姜小楼只看了几眼, 就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江惟打算做什么?而她又能做什么? 天外楼在此时道,“这样的手段是为了加速天地重连——但是作用没有那么大, 应当也只是一枚闲棋,不必忧虑。” 也就是说,这只是江惟随手为之? 姜小楼蹙眉,依旧有些心绪, 却也不是为了剑舟之下的云烟,而是想起了在剑阁之中那段记忆里面的凡人。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却总想起幼年时候在学堂外面偷听那些教书先生们授课。那些儒生心中的圣人仁慈悲悯, 可从她那时来看却也只看出了漠然。 天地不仁, 圣人不仁①…… 姜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转身差点从船舷边掉下去…… “花师兄?” 花熠然没有先行惊扰她, 就是怕这种事情发生, 但好在姜小楼平衡能力不错, 只是被他吓了一跳罢了。 花熠然不言, 只是拔剑出鞘。 姜小楼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顿时有些惊喜。 “来战!” …… 在剑舟上面打架这种破坏公物的行为当然是不可取的,二人都是可以御空的金丹修士,于是双双跳出了剑舟,在剑舟十里之外的云层之上才真正开战。 剑舟之中的修士们原本不解,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有些好奇的立刻也离开剑舟,在战圈外围看热闹。 花熠然那把剑名叫“霜华”,剑如其名,亦如其主,在云端之上每一剑都带出了冰凉的云气和霜雪,剑气冷冽,同时又十分华美。 姜小楼就要朴实得多了——毕竟也不能指望她用大锤挽出来个锤花这种离谱景象,大锤来回之间,只有破空之时尖利的声音,和坚韧无法摧毁的“意”。 花熠然更重于剑法的修行,姜小楼的锤法却花哨不起来,但是她在战斗过程中使用的那几招明明看起来很平常,却根本就无法躲避,姜小楼从神像之中悟到的凡人刀意本就圆融,而在此之上,她这几日又在其中加入了对于《铸剑术》记忆的领悟! 霜华剑留下的伤口会自动凝血成冰,姜小楼不但身上挂彩,连发梢都结了雪花,但是花熠然也没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她怎么舍得下手的啊!”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旁观的修士们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不是因为姜小楼对于花熠然下了什么狠手,而是姜小楼一锤砸在了花熠然的眼眶上面,给那张近乎完美的脸上留下了黑紫的淤痕! 见此情状,花熠然并没有怒意,反而眼神一亮,出手更加狠厉,霜华饮血! 但姜小楼也已然渐入佳境,刚出手的时候交融得还有些生涩的凡人刀意和《铸剑术》剑意渐渐完美融合了起来,每一击都势不可挡! 霜华剑携漫天风雪,但大锤就是要对抗这无情的天意! 铮! 剑与锤的对撞风波散出去之后甚至击碎了方元百里的云层,离这二人很近的修士们也不得不退避回到剑舟之上,心有余悸。 掌控着剑舟的修士同样出身于凌霄峰,因为要把控着剑舟前行方向所以他并没有离开,但是一直在远远望着姜小楼和花熠然对战的地方。 而在此时,像是已经被那一击耗尽全力,二人之间的战势就没有那么猛烈了,反而只是简单的兵器相交。 但是只有眼力极高又剑意圆融的修士才能看出来,方才的只是热身罢了,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切磋。 姜小楼不敢轻慢,每一锤都很稳,也没有那么迅疾的气势——就像是在雕琢着什么一样出锤! 而花熠然同样如此,霜华剑此时亦非风雪漫天洋洋洒洒,倒像是要将雪片挑回到天空之中! 这才是真正傲然于云霄之上的凌霄剑意,如此看来花熠然在剑阁之中应当也是收获不小。只是显而易见的,他也是才刚刚和凌霄剑意融合罢了,还在一个磨合的过程之中。 姜小楼虽然同样如此,只是她仰仗刀意更久,而且《铸剑术》的剑意却和刀意有几分相互呼应的地方,所以比起花熠然她要更加熟练一些,也更适应。 大锤和霜华剑最后一次交接,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之后二人齐齐后退,都没有对着敌手继续追击的意思,姜小楼和花熠然相视,各自收回武器之后,也是半天之后才平复下来,然后没有多言就直接分别。 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在这场对战之中所领悟到的剑意,而也不由自主对于对手有了几分敬意。 “花师兄太强了!” 调息之时,姜小楼还在不由自主回味着花熠然的凌霄剑,果然不愧是在宗门之中盛名已久的弟子,姜小楼和雁山对战的时候,雁山的凌霄剑意和花熠然完全不可比拟。当然雁山现在想必也进步了不少,只是姜小楼下意识把他拿出来做个比较罢了。 但她没有意识到,能够在剑意这方面和花熠然打成平手的她自己也非常不容易,花熠然入门远比她要早,而且又是出了名的执着于剑道,可以说除了剑看不见任何人,他打磨出来的剑意,同辈之中景鸿桢也不能敌也。 而且,虽然在和花熠然的战斗之中花熠然没有用灵力来压制姜小楼——但姜小楼有两枚金丹在,事实上在这方面并不逊于花熠然,而且她也不止仰仗自己的锤法,还有御灵之道和幽冥一脉的法门没有拿出来,若要真的论生死,花熠然和她拼命的话姜小楼赢面更大。 但这样当然还不够。和花熠然一战之后,姜小楼也像是被他刺激到了一样,开始疯狂地投入对于锤法和锤意的练习之中,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之处。 她仰仗的那几份剑意和刀意都非常的强大,但是姜小楼只是单纯的在领悟和使用,本质上却没能把它们和自己的大锤完全结合到一起,所以才会感觉难以融会。 在这一阶段,再一次领悟其余强大的剑意或者刀意是无用的,姜小楼需要做的是拥有自己的锤意!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姜小楼就开始疯狂地投入修行之中,弄得整个剑舟之上都没有人敢再接近她——现在的姜小楼完全就是一把人间凶器,靠近她就可能会被冷厉的剑意误伤。 但事实上,剑舟上面另外一个人也是如此,只不过依然会有许多鬼迷心窍的修士往他身前凑罢了。 和姜小楼上次对战的小伤很快就好全了,花熠然如今周身一丈都是凌霄剑气,所过之处如雪落成冰——但是,谁没有做过一个融化寒冰的梦想呢? 奈何花熠然郎心似冰似铁,从不曾动容过,在剑舟上面,也只是再一次主动地靠近了姜小楼而已。 剑意和剑意的领域碰撞让姜小楼迅速回过神来,和花熠然对视一眼,都用不着开口,二人再度离开了剑舟,在剑舟不远处交战! 这一次,倒是有修士看出了门道,也不做声就在一旁围观着。姜小楼和花熠然在剑意一道上面都是造诣不凡,只是观看他们交战就能让这些修士收获不少。 当然,交战之中的二人更是如此! 这才是真正的切磋,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在,姜小楼和花熠然的进境都是飞速! 在剑舟即将到达仙魔战场边缘的时候,姜小楼的刀意已经和剑意融合小半,花熠然的凌霄剑意也气势又一次攀升,霜华凛冽,不容忽视。 而因为花熠然作为领队还要去处理别的事由,他才停下来了和姜小楼的交手,并颔首告辞。 姜小楼也回到了剑舟之上,兴奋地演练着自己想要融合的锤意。 而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姜小楼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的嘶哑。 “我好像已经十来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花熠然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姜小楼和他对决的时候又大多数时间是以“意”相对,所要表达什么在战斗之中就全部都能表达出来,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于是姜小楼好好一个能言善辩的修士硬是在十日之内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差点被花熠然带得不苟言笑。 虽然她对花熠然这种性格没有什么意见,但姜小楼自己当然还是算了。 而天外楼也戚戚然道,“憋死我了!” 姜小楼试手的时候器灵不能打扰,也只好跟着一言不发,比起沉浸其中的姜小楼,天外楼才是更难受的那个。 不过,仙魔战场近在咫尺,天外楼也不由兴奋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我失落的部分就在这里!” …… 仙魔战场。 只听这个名字,会把这里当做修真界和魔域的交界,但事实既是如此,也并非如此。 仙魔战场的确一侧是修真界一侧是魔域,但是修真界、魔域和仙魔战场是三块不同的大陆。魔域有红月,修真界月亮皎洁,而仙魔战场没有月亮。 所以,仙魔战场的黑夜是真正的黑夜,没有任何天空之中的光芒,在这里夜明珠也是紧俏货色。照明术浪费的灵力也不算多,但是能够省一点就省一点,修士们还是会倾向于买明珠的。 刚到此地的修士一看就是愣头青,剑宗这种大门派出来的更是很容易被坑的冤大头,姜小楼略略看了一眼,索性黏上了宇文十。 这里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混乱,在修真界和魔域本土都不可能存在的混乱。 但宇文十显然如姜小楼所推测的非常适应这里,而那些兜售着情报或是灵宝的小贩认出来他之后,也明智地不再纠缠,转而纠缠旁人去了,姜小楼成功混入,而后来才穿过这些人到了剑宗的驻地。 在这里时间久了,哪怕是剑宗修士也难免沾染上一丝血煞之气。 姜小楼一个也都不认得,只认出了他们剑上的血腥味道。 此行前来的修士大都是自愿前来,只要在仙魔战场的驻地这里完成三个任务即可,到了时间即可离去,宗门也不会有别的要求。 姜小楼并不急着领宗门的任务,还在思索着要如何才能打听到整个仙魔战场的情报,却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你就是姜小楼?” 男修的笑容邪气,中间的恶意不加掩饰,他的视线如同淬了毒一样,姜小楼虽不畏惧,但也觉得有些令人作呕之感。 “何事?” “跟我来吧。”男修道,“有强制任务要摊派给你。” 强制任务?! 姜小楼心中一颤,有些不明所以,但看那男修穿戴显然是此地的长老之流,不宜现在就和他起冲突。 “镇守鹰刀峡驻地,不得让魔修占据,就是你的任务了。”男修一边嘴角扬起来,笑着道,“我听说你先杀了完颜师弟,又当着峰主的面杀了天泽师弟,再杀几十个元婴魔修,你应该是做得到的,对吗?” 姜小楼瞳孔紧缩,总算明白此人的恶意从何而来了。 完颜兴业和纪天泽,竟然在仙魔战场上还有旧友吗? 人都死了,倒也没想到能阴魂不散到这个地步。 她拿出自己的领到的令牌扫了一眼,果然不经姜小楼自己同意,就浮现出来了一个强制任务的标识。 想来是真的无法拒绝,姜小楼于是道,“区区几十个元婴魔修当然不在话下——元婴剑修其实也不在话下,师兄放心。” 闻言,男修也不由面色骤变。 她这是在明晃晃的威胁!男修根本拿不准姜小楼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胸有成竹,对于像她这样的天骄弟子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且这里是仙魔战场! 只要不在任何宗门驻地的范围里面,姜小楼杀了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而他再看向姜小楼的时候,姜小楼也只是对着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鹰刀峡驻地是什么情形,师兄不如和我讲一讲?”她又笑道,但已经开始暗自录下这男修话语,打定主意他有任何隐瞒,都要给宗门先告一状。 但就在此时,姜小楼令牌之上的鹰刀峡三个字忽然一闪,然后像是被什么强力抹去了一样! 姜小楼不解道:“师兄,你发布任务,也不能像这样朝令夕改啊?” 男修有些惊慌,姜小楼初来乍到不知内情,他却是明白的,任务自行消失唯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比他权限更高的修士将这个任务抹去了! 但是,剑宗驻地之中旁人不会做这种事情,拥有更高权限的修士,那都是他根本不能招惹的! 姜小楼背后,难道还有一座大靠山? 姜小楼从他的反应里面也领会到了什么,但是她和男修也是一样的茫然,心道总不会又有人在做好事。 但是还不容她和男修再说什么,就见一个元婴修士向二人走来,然后在姜小楼面前恭敬地见礼。 见着这一幕画面,在场的修士们俱是大惊,那名方才还在针对姜小楼的男修更是魂不守舍了起来。 这不是因为这名修士的境界,而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司徒家在仙魔战场上的代言人,虽然名号只是一个管事,但论起地位,他和剑宗在驻地的领头人是齐平的,也算是仙魔战场的大人物之一。 但这样一名大人物,却在姜小楼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下仆,如何能让人不惊讶。 “这是大师兄的意思?” 姜小楼有些惊喜,总算明白了其中缘故,应了这名管事的请托前去,根本就顾不上方才为难她的那个男修。 那名修士也面色发白,知道自己这是踢到了铁板。若是在宗门内部,司徒家当然无法介入剑宗之事,但仙魔战场并非如此,那名司徒家管事已经直接清除了这名男修在仙魔战场的所有权限,与此同时他数年以来累积的功勋也化为无物,更没有人敢再和他交好。 这还只是当下的教训,日后他会面临什么依然说不准,男修去求剑宗的高层的时候,只看见了对方怜悯的眼神。 要知道,仙魔战场之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司徒家的人了。 …… 姜小楼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司徒克,所以有些欢喜,但是走出不远,她就知道了司徒克虽然负责了仙魔战场,但只是远程操控,并不在此地,而且司徒克现在非常的忙碌。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做他一贯最喜欢做的事情…… 再一次的,姜小楼被师兄的豪情给震撼到了。 “这些我真的用不到……” “请您不要让我们难做。”管事诚恳地道,一边面无表情地往外倒储物戒指。 里面有一些仙魔战场的情报,姜小楼没有办法拒绝,但其他的,的确是她暂时用不到,但是司徒家的管事觉得有必要的东西。 之于司徒家的财富而言,这些只能算是九牛一毛,司徒克非常看重姜小楼,这些绝对忠心司徒家的管事当然也不会吝惜。 但除了那些零散的,在管事看来只能算是薄礼的东西之外,管事拿出来的另外一个盒子,才是让他也慎重对待的东西。 “请您务必收好。” 姜小楼收下了,又听见这名管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些仙魔战场上面的事宜,并且表示姜小楼完全不必担心她的任务,司徒家已经全部都销掉了,她可以在仙魔战场上随心所欲,有事也能来找司徒家的帮助。 姜小楼一愣一愣的,在管事已经行礼表示不打扰她的时候才来得及叫住他。 “我若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大师兄,也能通过你们吗?” “当然。” 那名管事依然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地行礼告辞。 …… 送走司徒家的人,姜小楼在剑宗的驻地找到了一个可以暂居的地方,又把天外楼叫了出来,才开始翻看司徒家管事送来的东西。 司徒家行事当然滴水不漏,眼前这些,姜小楼隐约有些明白,这应当是按照给司徒家历练的弟子们的标准来准备的,她是沾了大师兄的光。 而除此之外,就是管事都很看中的那个盒子了。 姜小楼打开来看,顿时一室的红光。 “这是……剑胎?” 天外楼掂量着给出了评价,“不算垃圾。” “……” 这岂止不算垃圾,简直是无比贵重! 天下剑修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了。还未成形的剑胎可以由着剑修自己的心思来塑造,而剑胎本身又已经被锻造过一遍,既完美融合了灵材,又能随心意,唯一的缺点是锻造难度太高,能够锻造出剑胎的器修大师非常少。 司徒家送来的这枚剑胎,以姜小楼的估计,如果拿出来拍卖,至少需要百万灵石——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人能出得起这个价格! 天外楼闻言,信誓旦旦道:“你师兄暗恋你。”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器灵想不出别的理由。 “……” 姜小楼把盒子合上收了起来,思索片刻后才道,“这不是我师兄给我的东西。” “什么意思?” “我师兄也知道我不学剑,一心学锤,他送剑胎给我干嘛?”姜小楼道,“更何况……” 这血色让她觉得有点眼熟。 姜小楼喃喃道:“这——应该是送给姜明月的。” 送给朱颜魔尊的徒弟姜明月。 司徒家知道她一定能明白,而且一见就能明白。而能够拿出如此贵重的剑胎,又能假借司徒克之名的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姜小楼甚至也能猜出来对方的心思,只是因为知道了她差了一把趁手的灵剑罢了,所以干脆送了剑胎来任由姜小楼自己施为。至于剑胎有多贵重,在那人看来可从来都不算什么。 当初那些立誓之人的名字里面,和楚文茵并列的另外一位——司徒闻天。 难怪那名管事如此谦卑,就算司徒克是司徒家的继承人,也不至于让他敬畏至此,给他下命令的另有其人。 “先收下吧。”姜小楼叹了一口气,实在理不清楚这中间的缘故。但要退回去,难免有些太过失礼了。 …… 有司徒家的承诺在,姜小楼在仙魔战场上所有任务都被销掉,也就不打算再和宗门中人同行了,而是带着天外楼在驻地外面寻找着天外楼感知到的地方。 “近了……远了……又近了……又有点远……” “……你有完没完?” 姜小楼根本就没有动,听着天外楼器灵念念有词。 “很奇怪。” 器灵道,“的确是我散落的部分,但是在感应之中,却是在不断移动着的。” 姜小楼皱眉,想到了仙魔战场另外的传闻。 在仙魔战场之上要如何才能获得奖励的规矩至今没有人能够摸透,有人完美复刻了旁人曾经夺取悟道石的过程,但是却血本无归,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可能是因为机制不会重复奖励,但也可能因为存在这样机制的地方是在不断变动的,如此一来,那就讲得通了。 “你的碎片真有活力。” 比窝在混沌海一动不动几万年的天外楼活泼多了! 天外楼半天也没想明白姜小楼是不是在夸它,但比起这个当然还是碎片最重要了。 “这不应该啊……” 器灵也没有想明白这之中的原因,主体的器灵这么不爱动,碎片当然也会这样,哪有跟主体反着来的! 姜小楼提醒道:“你和碎片分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外楼这下不在她的脑海之中嘀嘀咕咕了,而是自己独自反思着,片刻之后,忽然道,“我明白了!” “有好东西!” “哦?” “你的那门功法会很需要的好东西!” 原本还在疑心天外楼是不是想忽悠她的姜小楼顿时也激动了起来,“真的?” 天外楼说的功法是《铸剑术》。 姜小楼间歇性陷入灵材匮乏的状态里面,因为《铸剑术》的要求只会越来越苛刻,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应到适宜自己的灵材了,把天外楼之中那些用掉之后,更是再无所获。 天外楼道:“你应该也知道,你那门功法是有极限的。” “不错。”姜小楼颔首道。 《铸剑术》随着灵材的品阶而提升,但是这是有尽头的,等到最高级的灵材也对她无用的时候,就是《铸剑术》的极限了。 天外楼郑重道:“在这片大陆之下,影响着我的碎片不停变化的东西,就是你能够在九州之上得到的最好的材料。” 而且,这份材料或许还会有别的额外作用,天外楼没有说出来,是怕姜小楼失望。 “但是,既然它能够影响着你的碎片不停地移动……” “它本身也在不停地移动,而且也分散成了几片。”天外楼道,“但是,当这种材料和我的碎片重合的时候,我是能有感知的。” 姜小楼眼前一亮,“我们去找!” 顺便把天外楼的碎片给回收一下。 天外楼当然没有异议,兴奋地找到了第一个重合的方位,并计算了时间就在三日之后,然后在司徒家给的地图上标了出来。 看见那个地名的时候,姜小楼不由默然。 或许,她就是和鹰刀峡有缘吧…… …… 姜小楼先回了剑宗驻地。 “宗门内可还有鹰刀峡的任务?” 如果能顺手做了再领一份奖励最好,不得不说,仙魔战场的驻地可真是慷慨,任务奖励一个比一个多。 负责发布任务的修士认出了姜小楼之后面色异样了一瞬,然后很快调整了回来。 她的前任都是发布鹰刀峡的任务给姜小楼,然后直接被赶走的,她都有点怕姜小楼是不是刻意来搞她了——不然为什么好死不死的又是鹰刀峡呢? 但是她还是决定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给姜小楼殷勤地介绍了鹰刀峡任务的内情。 这里是剑宗和道门联合占据的一处临时据点,但也正因为如此,在鹰刀峡的修士们遭到了魔域散修联合道一起的围攻。 准确来说,那些人在魔域也能称得上是邪修。 虽然没有能够一力碾压所有修士的大修士出现,但是光凭邪道手段就造成了不少伤亡,更是有传闻他们要在那里设置献祭法阵。 鹰刀峡如今,已经成为一处难进又难出的险地,所以这个任务摆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敢接受,当初那个男修也是想着姜小楼绝没有生还可能才摊派给她。 “这样啊……” 姜小楼做出思索的样子,可是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更何况那里于她而言或许并非如此。 姜小楼要接下,发布任务的修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只是战战兢兢更新了任务——她也很怕马上又来一个司徒家的管事好不好! 但是姜小楼此次是自愿的,所以司徒家似乎并没有过问此事的意思,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发生,姜小楼正欲走,这个修士才又把她叫住了。 “还有人也接了这个任务,你们一道多个照应正好。” “不必了。” “不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随后,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我觉得好像也行。” “可。” 花熠然言简意赅,示意姜小楼跟上他。 “师兄也接了这个任务啊……” “是。” “鹰刀峡听说很危险呢……” “是。” “师兄是想去救人吗?” “不是。” “……” 姜小楼别过脸,放弃和花熠然寒暄这种事情了。花熠然还能一个字两个字地回复她,她应该感觉荣幸。 刚出驻地,她才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师兄稍待一下!” 花熠然虽不解,但也稍稍停了一下。 然后,他就听见姜小楼絮絮叨叨地道,“鹰刀峡那边都是邪修,说不定会通过面貌和性命来咒人,我们不如先乔装打扮一下吧。” 说着说着,她娴熟地披上了……姜大锤的马甲。 “……” 看着一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络腮胡子大汉出现,花熠然慢了半拍才回复姜小楼的话。 “不要。” “好吧。”姜小楼就是随口提醒了一句,把花熠然这样的美貌遮住,难免也是这片天地的遗憾。 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 姜小楼和花熠然同行,虽然不算亲昵,但明显关系不差,可是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人就很有意思了。 美得惊天动地的花熠然……以及一个络腮胡子。 姜大锤以一己之力把花熠然的美貌烘托到了另外一个层次,同时也让人忍不住想把她从花熠然身边赶出去…… 也就是仙魔战场上众人都是来去匆匆,要么追要么逃的,没有人有功夫这么做罢了。 姜小楼和花熠然也没有停留,而是一直赶路到了鹰刀峡边缘,才开始探查周围的情形。 天外楼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碎片,姜小楼也模模糊糊察觉到了灵材的存在,但还有另外一种不祥的气息在鹰刀峡外面弥散开来…… “一定是邪修。”姜小楼皱眉道,被这种气息扰得心绪难宁。 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花熠然在对话的时候一直避免看姜大锤的脸,只是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邪气的来源不止一个,我们先去最近的这个地方。” 姜小楼和花熠然往感知到邪气的地方走,迎面就是一个满身邪气的黑衣修士,隐匿已然来不及,这修士的眼睛都发直了。 “哟,美人……” 没等他把一句话说完,姜小楼一锤砸在后脑,花熠然一剑穿心,霜华剑过处,血来不及流出这名修士就已经没命了。 配合取走此人性命之后,花熠然就不再有动作,姜小楼则从这名邪修身上翻找着,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两枚看起来是信物的玉佩。 姜小楼全都拿了起来,剩余的财物本想问一问花熠然是否需要,在花熠然的眼神里面她决定自己留着了。 以来,这个修士并不富有,财物也不多,二来,姜小楼总觉得自己感觉到了花熠然的一点点嫌弃…… 话说,花师兄该不会是个洁癖吧…… 姜小楼没敢问,和花熠然继续往邪修的来处去。 那正是其中一个邪气的源头。 姜小楼站在高处小心查探着,看见那黑紫色的草堆中间的东西顿时心头一颤。 阵纹她认不出来是什么,可是阵法中间明显有人被绑着! 她正打算和花熠然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感觉身边人一动,花熠然直接冲出去了! 搞什么啊?! 姜小楼大惊,但眼看着她的位置也隐藏不住了,就跟在花熠然身后,一锤一个小喽啰。 这些邪修全都是浑身邪气和血气,没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姜小楼下起手来毫无负担,但是,重点也不在这些走了歪门邪道的小修士! 和花熠然缠斗的那人明显就是这群人的头头,手里阴风阵阵的,正好克制花熠然的剑法。 但是花熠然明显也有越战越勇的架势,正要和他搏命! 姜小楼不敢再耽搁,一人一锤解决掉周围所有邪修之后,赶到了二人的战团边缘,和花熠然合力对付这个头领。 那种阴风对花熠然些许的克制在姜小楼这里没有任何作用,而且她和花熠然之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数日的对战之中培养出来的默契在的。 姜小楼的大锤从下巴往上砸,清脆的骨骸破碎的声音出现的同时,花熠然一剑将这名邪修分成两半,上半身加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飞了出去,姜小楼跟上去又砸了一锤,然后才总算松了口气。 “师兄啊,下次能先说一声吗?” 花熠然颔首,表示自己记住了。 但姜小楼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和花熠然一起出任务了,他们两个人都最好还是做独行侠吧! 这点心思姜小楼没有表露在外,从邪修头领身上搜刮了一番,也没仔细看,就跑到了阵法边缘。 花熠然已经一剑下去,但是阵法没有任何动容的痕迹,这让他也开始蹙眉。 这样牢靠的阵法,真的是这群邪修能够弄出来的东西吗? 阵法之中的数十名修士已经东倒西歪,看起来气息奄奄,此时也容不得他们再耽搁了。 花熠然看向姜小楼,却见姜小楼自信满满道,“看我的,师兄!” 她一锤砸在了阵法边缘的地面上。 旋即,三丈之内的地面都出现了裂纹,这还是姜小楼控制着力道只是向下的结果,位于地下深处的阵眼动荡一番之后阵法破碎,露出了里面的修士们。 失去了阵法的控制之后,阵法之中的修士们才终于都清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一些虚弱。 花熠然一道剑气传过去切断了绑着他们的绳子,然后就一言不发,弄得这些修士也很不安。 姜小楼把大锤收了来找花熠然,顺便承担起说话的这个功能,但还没开口,就和人群里一个女修对上了眼。 怎么是她?! 二人俱有些震惊,姜小楼还未动,那个女修已经扑了过来。 “等等!”她的同伴连忙阻止他,“不要轻薄……” 她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下来了。 毕竟,楚书卉也不是去找花熠然的,而另一位,好像也用不上轻薄这个词…… “你还活着啊……” 楚书卉惊魂未定,又乍见故人,眼眶都忍不住湿润了。 姜小楼想了想她的祖姑奶奶,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面拍了拍楚书卉的背,心中哀叹。 姜大锤这个马甲再也不干净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原来你们从前就认识?” “是的。”楚书卉情绪平复下来之后笑道, “姜师兄曾经救过我的命。” “小事而已。”姜小楼也笑呵呵道,“楚妹妹太客气了。” 楚书卉同行的那个女修点了点头,也很有礼貌地替楚书卉再一次向姜小楼道谢。 姜大锤此人, 虽然在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好心肠的修士,而且还有些凶神恶煞, 但是对方毕竟救了自己,而且从言谈来看, 也十分疏朗豁达,是她们以貌取人了。 可是, 这也不能怪她们……女修一边和姜小楼聊着天, 一边把视线不着痕迹地投向花熠然。 在场这么做的不只一个人, 但是花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太明显,所以她们都没有敢去搭话的, 只是偷偷瞄一眼罢了。 显然花熠然也很习惯这种事情,看似放空实则在警戒,偶有视线回转的之后,也只会看一眼姜小楼罢了。 姜小楼正在忙着打探情报。 “这么说来,你们也不是鹰刀峡驻地之中的修士?” 而且也不全是道门之中的人。 天梁寺、屠魔门、弥勒山……别看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事实上全部都可以概括为不入流的小门派是也。 这数十人里面,只有三个道门女弟子是领了任务结伴前来的, 其余之人则是分别依凭于别的大门派之下领取的任务, 其中有五人都靠在佛门下面, 道门佛门关系不错,他们也就聚在了一起。 姜小楼当然没有什么门派歧视,而且也不可能在外面流露出来——话说回来, 从姜大锤憨厚的脸上也很难看出来会有什么表情。 “既然如此, 你们还要继续任务吗?”说到这里, 她反而才正色了起来,“鹰刀峡极其凶险,你们连外面的邪修都打不过,不如还是放弃吧。” 虽然她阐述了一个事实,但是顿时就有人生气了。 “你……就算你救了我们,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这是那名弥勒山的男弟子,似乎是个佛修,但秀发健在,看来并不是很虔诚。 但也有人犹豫了起来,因为姜小楼说得不错,鹰刀峡凶险,他们到里面说不定是送菜。 “不知……二位是否可以护送我们一程?” 姜小楼还没开口,花熠然先道,“不可。” 期期艾艾看着他的女修瞬间心碎,姜小楼也无能为力,而且补充了一句道,“我们要去鹰刀峡驻地,不会为你们改变行程——也没办法捎上你们。” “我们修为并不差的!只是有些一时不慎才中了邪修的全套!” “是啊,我们是不会给二位师兄拖后腿的!” 那名弥勒山的弟子听着这二人的恳求,怒意越来越盛,“人家不愿意带上拖油瓶,你们就还非要死缠烂打吗?我们自己去就是了!” 他作势想要离开,但环视四周,一个支持他的人都没有。 女修继续道:“姜师兄,我们绝不会是拖油瓶的。” “你叫人家是师兄,人家认吗?”那弥勒山弟子嘲讽道,“在座的诸位里面,也只有道门的三位能唤一句师兄了。” “这位道兄慎言,天下正道是一家。”姜小楼正色道,心中却有些无奈。 倒是没想到,救个人竟然还救成仇了。 道门的三名女弟子一直苍白着脸,同时也很沉默,那男修既没有指名道姓,也不曾当面欺辱,若要说辩驳,她们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姜小楼也不指望她们做什么,视线落到了方才开口哀求她的女修身上。 屠魔门,星妍。 “不过,这位师妹,我是不敢认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姜小楼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和气,就算是对那名弥勒山的弟子的挑衅都没有动怒,为什么她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星妍抬眼看着姜小楼:“师兄这是何意?” 她能明显感觉到有怀疑的目光投在她身上,虽然一路以来她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但姜大锤这个刚刚救了他们所有人性命的救命恩人当然更没有问题了。二人相比起来,这些和她一路同行的修士也更倾向于相信姜小楼。 “显而易见。”姜小楼淡淡道,“你心里有鬼。” “你凭什么诬陷我……”星妍还在狡辩,忽而惊叫了一声,“啊——” 动手的却不是姜小楼,而是花熠然。 霜华剑出,四道剑光闪过,星妍的四肢已经全部被削下,但是因为霜华剑的特性,其实只要有一枚丹药的话,她要重连四肢也很容易。 只是,这个场面看起来就有些可怖了。 众人骇然地看向花熠然,没有料到这美貌如花的外表下藏着的岂止是寒铁一般的心,他这一招实在太快,而且太狠了! 姜小楼同样有些意外,只是还有些不解花熠然是怎么做到先她一步控制住星妍的,她好像并没有实现和花师兄通气。 但是这一次,花熠然做得很合姜小楼的心意。 “说吧,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姜小楼走到星妍身前,开始在她的身上找储物戒指或者储物袋一类的东西,半天只找到了一个香囊。 星妍半晌没有说话,姜小楼把香囊拿出来,才发现了她愤恨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和嫌弃的眼神…… 是她没想到这里,姜大锤越来越不干净了,跳进血海也洗不清了…… 姜小楼把香囊拿起来,再度禁锢了星妍的灵力之后,就看见了楚书卉狡黠的眼神。 星妍兀自不甘心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破绽流露出来。 “不是我。”姜小楼没打算贪功。 楚书卉从她身后冒了出来,认领了自己的功劳,“当然是我啊!” 被困之后,她就察觉到队伍之中有人不对劲,似乎在和那些邪修们联络引路,只是楚书卉也不能确认是谁,又担心传音或许有漏,所以才接着和姜小楼重逢趁机在姜小楼背上写下了提醒的话语。 对此姜小楼只想表示……楚书卉这丫头大概是话本子看多了。 但是有楚书卉提醒在前,姜小楼当然有了警惕之心,顺势提出要让他们放弃任务的话,果然就有人跳出来了,而能让她确定是星妍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在阵法之中的位置不对劲。” 这些人虽然全都昏迷着,但星妍刚好倒在生门的位置,怎么看也都有大问题。 “呵……果然不愧是大门大派的天骄弟子吗?从开始修行起,就站在了我无法企及的地方。” 星妍脸上浮现出一抹怨毒的笑容来,夹杂着深深的嫉妒。 “你们都该死!” “……” 姜小楼在尝试破坏香囊,和星妍吵起来的是楚书卉。 “你存心害人,关我们什么事情,讲不讲道理啊!” 姜小楼心道这种人当然不可能讲道理。 果然星妍就接着道,“像你们这样一出生就是单灵根,从入道起就一帆风顺的人怎么懂!你们都该死!” “哈?”楚书卉一时哑然,不是很能理解星妍的意思,“我不是单灵根啊……” “……” 星妍被梗住了一瞬。 楚书卉紧接着道,“我们道门又不挑资质!但是像你这样心性的弟子是不可能进入道门内门的!” “呵。”星妍嘲讽地一笑道,“道门若真的看心性,你以为我是怎么和你在同一个任务遇见的。” 楚书卉惊讶道:“你什么意思?!” “你的师门里,有人出卖了你的行踪啊。”星妍道,倒是没有遮遮掩掩的。 楚书卉面色骤变,但是不论她如何追问,星妍也没有再透露任何事情,只当她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姜小楼已经看完了那个香囊。 “和你联络的人,只说要你把人引到阵法这里来献祭?” “不错。” 顿时有别的和她同路的修士就恼怒了起来,“你看道门的人不顺眼,为什么要连我们也一起坑?” 这话一出,道门的三个人又都对他怒目而视。 星妍却好像瞧见了乐子一样,嘲讽的视线在两拨人里面来回。 姜小楼有心劝一劝,却不知道从何开口,而且她剑宗的身份暴露得太早,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当做站在道门那一边的,于是遂放弃。 她只是对楚书卉道,“别问了,她说不出来别的什么了……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我才不是棋子!”星妍听闻此言却激动了起来。 姜小楼道:“不是棋子,你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人利用,还对人家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呢!” “我当然知道他的目的!”星妍激动道,忽而住口。 “你在诈我。” 姜小楼不置可否,但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星妍的面色已经变得灰白,口中溢出鲜血。 “……修士也能咬舌自尽吗?” 她不懂,真的不懂。 姜小楼掰开星妍的嘴巴,才发现并非是咬舌,而是一种毒丹,从症状来看,应该是来自于某种剧毒的灵蛇一类。 姜小楼是真的大为震撼,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话本子是有用的,而且这么粗糙的手段,竟然还真的让她给得手了! 就连花熠然也忍不住蹙眉,他和姜小楼联手限制星妍的行动的时候,的确没有考虑到凡人会在嘴里□□囊这种事情——修真界没有这事儿啊! 姜小楼只能安慰了众人一句。 “无妨,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星妍确实是一枚棋子,不是姜小楼诓她。 从姜小楼在她储物用的那个简单的香囊里面找到的东西就能很明显看出来,她只是被利用,而且像她这样的人还很多,他们甚至还有彼此之间定期的聚会。 然而正如楚书卉所言,心性有时候比资质更重要,在星妍这个聚会里面的修士全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多灵根或者下下品灵根,接触了修真之路却没有办法走得更高,的确很容易让这些人心性变质,甚至对大门派和灵根资质很高的修士生出了恨意和杀心。 但是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的人显然也其心可诛,姜小楼从中感到了一丝熟悉,想了一会才意识到为何。 荆长青那个除魔会和星妍这个求道会的宗旨虽然不同,但是都抱着对另一方赶尽杀绝的心思,虽然看起来相去甚远,但很难不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但除了这些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了。姜小楼有些郁卒,本来以为是条大鱼,结果张网捉到了黑心小虾米,这之中的落差也太大了。 但是想来好像也正常,星妍已经是弃子,虽然她在阵法的生门位置,可这个法阵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最多留下一口气罢了,这也是姜小楼一开始没能确定是她的原因。 线索断在这里,比姜小楼更郁闷的是楚书卉。 姜小楼看她绷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 楚书卉道,“她说道门之中有她的内应。” “那你别信。” “但是道门之中真的有!”楚书卉毫不顾虑家丑,直接道。 在另外两个道门女修尴尬的眼神里面,姜小楼被迫听完了一些道门不外传的秘辛。 比如楚家虽然是道门的世家,但道门也不只这一家,当代道门之主和楚家关系不错,可是道门之中还有觊觎道门之主位置的另外一个世家阴家,所以算计楚书卉的很可能是这家人。而除此之外,道门道子的位置也很危险,连青云很有可能从道子之位上面跌落下来。 “我该怎么办?” 姜小楼无奈,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楚书卉指路,“回家告家长吧。” 一个修二代,当然要有修二代的架势啊。 “道主那个层面的斗争不是你能掺和进去的,而那些人算计你显然也是想要让楚家人因为悲痛举止失措。”姜小楼道,“所以你现在只需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当然了,这个任务你肯定不能再去了。” 楚书卉既觉得有点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们不跟着你一起出任务吧?!” 就算被她识破了,姜小楼也坚决不承认。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真的吗……姜、师、姐?” 姜小楼一僵。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连着忽悠了楚书卉许多次这件事情了,但是,算上这一次,她也救了楚书卉两次了!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 楚书卉却道:“我会和师姐们回驻地的。” 她也只是想吓吓姜小楼罢了。 姜小楼撇嘴,把道门三人送走。 也是她没办法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姜明月既然是楚文茵的弟子,做个楚书卉的姑奶奶好像也不过分? 花熠然并不知道她心中想法,只是示意了姜小楼一下。 姜小楼了然,准备和花熠然离去。 “那我们怎么办?”那个弥勒山的弟子道。 “与我何干?” 她只是救个人,不代表就要负责他们的下半生吧? 冷冰冰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姜小楼和花熠然已经离他们远去。 …… 那群小门派出身的修士如果聪明一点直接回转,他们几人之间相互照应也能平安回到驻地。 但姜小楼和花熠然当然不会这么选择。 他们从第一处阵法离开之后,所见的范围之中法阵的光芒越来越多。 天外楼的声音在姜小楼脑海里面幽幽响起。 “这是要形成群星拱卫之势,小阵相连形成大阵,最终的献祭之处,就是鹰刀峡了。” “他们要召唤来什么东西?!” “听那些邪修讲来,他们是要召唤域外的天魔……但实际上,你也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 姜小楼心中的警惕更深。 那些东西的真身,她可不想遇见啊…… “也不一定。”天外楼道,“也许真的是域外的天魔。” “这东西当真存在?” 不是话本子的限定大反派吗? 天外楼道:“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也是神,但在此界,他们就是魔。魔比神好对付多了。” “另外一个世界?” 天外楼不说话了。 姜小楼大概能明白天外楼想要表达的意思。这也是修真界多年以来的怀疑之一。九州之大,魔域之大,但除了九州和魔域之外,就没有别的世界了吗? 虽然修士们未能证实,但大多数修士都是相信的,而且在修真界的传闻之中,也有许多偶至异域或者遇见异域来客的传说。姜小楼更是亲身到过天外虚空之中,不由得她不信。 而那些神像,大概也不只是九州和魔域的特产,天外的世界也不是没有,而且还会前往其他的世界。对于此地来说,这些外界的神就是魔,是天地不容的魔,当然会比本地的神好对付了。 可话是这么说,姜小楼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和花熠然抓紧时间清理那些阵法。 是神是魔,她哪个都不想遇见! 她没有选择和那些修士们同行果然是正确的,姜小楼和花熠然两人配合起来,没有人碍手碍脚,清理掉一个小的阵法节点只需要几个呼吸! 清理了之后他们也不再理会被困的修士,解除了捆绑之后就走,绝不留下。 就算那些邪修恼怒,但是也寻不到他们人影,寻来了那正好,在路上就可以清理掉。 小的阵法节点有一半崩碎了以后,大阵就再也无法维持,对于鹰刀峡的封锁,已经也有了要崩散的迹象。 姜小楼一边觉得顺利,一边又觉得这也太顺利了——顺利到让她觉得都不太可能。 鹰刀峡外面的邪修封锁了鹰刀峡这么久,结果他们一来就清理得干干净净,姜小楼还没有那么自视甚高。 而且,这阵法也未免太不堪一击了吧,一个成熟的连环法阵,应该是孟湉曾经建过的那种——要么暴力,要么需要同时破坏,哪怕此处的阵法因为数量太多没有办法建立得很牢靠,那也至少要建成那种一个节点灭掉了另一个节点顶替上,而不是只破坏节点就能破坏整个大阵。 他们破坏得如此轻易,只能证明这之中绝对有诡异! 姜小楼一边还在救人,一边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哪里没有想到。 “不对劲!” 她忽然道,“这些人都还活着!” 从第一个小阵开始,所有被困的修士都没有性命之虞,姜小楼本以为是邪修还没来得及下手,所以没有想那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丧命,那就很古怪了!就好像是要留着这些修士在引人到来一样! “鹰刀峡只是一个障眼法!” 一个只困不杀,专门吸引外来修士视线的地方。那些邪修们在这里大张旗鼓布阵,暗地里面,却并不如众人所料一般重视此地。防守薄弱到姜小楼和花熠然两人都能打穿。 花熠然还未出言,二人就听见轰然一声巨响! 百里之外,一尊通天彻地的身影忽然出现! 随着这道身影而来的是粗壮的天雷,但是那可怖的雷劫却只能让这身影微微颤抖,银色的光弧闪过,连一丝伤痕都没有落下。 果然,献祭阵法不只是在鹰刀峡,另一边才是正主,鹰刀峡这里无关紧要,只是为了吸引正道的修士们。 “晚了……” 姜小楼喃喃道。 其实她早一点想到,甚至早来几日都没有什么用处。 这些邪修背地里面的人准备的时间也许已经很久,鹰刀峡摆在明面上都有一些时日了,若是要献祭,只会更久。这不是她几日之内就能解决的,除非能够上报给剑宗,由几个大门派联手调查。 但确实是晚了。 “你运气不错。”天外楼道,“是魔。” “如果是唤神,以现在的屏障强度来看,至少需要十万人的性命才能唤来一尊弱神,这不值得。但是唤魔就要容易一些了。”天外楼幽幽道,“自己的世界自己却不能进入,眼睁睁看着域外的东西闯进来,那些神可能要被气死了。” “他们不是一伙的?” “不是。”天外楼道,“但是收起你的心思,他们不是一伙的,可不代表他们中的任何一方会成为和你一伙的。” 器灵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狮子和老虎会为了争夺猎物厮杀,你觉得老虎可能和羚羊一起对付雄狮吗?” 当然不可能,而且狮子死去之后,没命的就是羚羊了。 明悟了这段话之后,姜小楼倒也没有失望。 花熠然不知道她和天外楼的对话,只是看着远方魔神狰狞的身影,霜华剑更加冰凉了。 “师兄你别冲动啊!” 姜小楼连忙拦住他,魔神这种东西她还一头雾水呢,花熠然再强,贸然对上魔神也只有死路一条。 花熠然倒也不是没脑子的美人,但是看他的样子,还是很想和魔神一别雌雄。 姜小楼又何尝不想呢,但是她也很清楚,这尊魔神可不是站着不动任由她锤的神像,虽然天外楼信誓旦旦魔要比神好对付得多——但那也是魔啊! “我们先去鹰刀峡。” 不论如何,先把任务完成了,通报宗门一番,再做打算。 …… 鹰刀峡被封锁已久,见到姜小楼和花熠然二人前来,其中的修士们也终于有些安心。 可是魔神降世的那一幕他们也看见了,而且,还知道一些从邪修口中得到的内情。 “就是那些邪修做的!” 也许是仗着大事将成,鹰刀峡又被封锁,看守此地的邪修耀武扬威讲述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召唤天魔来此界,是因为这些邪修想要掌握仙魔战场!” “不错,像他们这样的邪修在魔域也不招人待见,魔修都看不上。”出言的道门修士咬牙切齿道,“所以他们才起了另立一个邪界的心思。可是邪修里面又没有能够顶天立地的大修士,所以他们之中有人想到了召唤域外天魔!” “光是召唤天魔,献祭的修士至少要金丹期百人!” “等到仙魔战场被他们完全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 “姜师弟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姜小楼脸黑到只从眼神都能看出来了。 “当然是被这些天理难容的邪修给气到了!” 姜小楼恶狠狠道,正好应和了她的话语。 但是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诚然这些邪修所作所为非常可恨,可是在被邪修祸害的修士里面没有自己亲近之人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不会这么愤慨。 而姜小楼愤怒的地方,当然也和她有关了。 “这些人……竟然胆敢妄想掌控仙魔战场!” 她的灵材,她的楼,可都在仙魔战场上呢,四舍五入,这些邪修就是在觊觎她的财产! 不可饶恕! 因为要收服碎片所以一直没有动静的天外楼在这个时候重新浮现了出来,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 “那他们想得也太美了。” “与虎谋皮罢了,也不知他们允了天魔什么。” “但不论他们允了什么,最终付出的代价都只会是这个世界。”天外楼道,“若是能成,仙魔战场会整块落入天魔手中。” 而不是如那些邪修所想象的自立成为一界,和另外的两界三足鼎立。 姜小楼顿时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 当然,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邪修想要自立,只会陷入修真界和魔域的夹击之中。仙魔战场无主,所以才会被两边默认出于一个混乱的状态,但若是邪修想占据,当然是两边都饶不了了。 “你们最好快一点出手,不然那尊天魔停留得时间越久,和这个世界之间的排斥越小。” “我知道了。”姜小楼颔首道。 “你的碎片怎么样了?” “已经建立了联系,可以回收。”天外楼道,“但是放回来可能会有一点硌……” “……?” “你知道的,那个地方已经空了三万年了……” “停。”姜小楼不是很想知道做一栋楼是什么感觉。 “那你可以不回收,然后远程控制吗?” “可以。” “可以控制把所有的产出都留下吗?” “……可以。” 姜小楼又思索了一下道,“也不是所有的。还是留一点吧,像在幽魂城里面一样……十分之一,如何?” “可。” 天外楼应下了,但心中却满是姜小楼最好不要知道的腹诽。 她打的主意不外乎是让仙魔战场上面的修士做白工,反正仙魔战场本身就难以揣测,所以这些修士也不会有怀疑,留下的百分之一更是黑心至极——留了这一分可有可无的希望吊在修士们前面,还有人有收获,就代表仙魔战场没有问题,但事实上绝大部分都被姜小楼自己私吞掉了! 天外楼虽然已经怀疑了很多次,但依然陷入了深深的不解。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黑心的人啊!世界上怎么就没有人知道她这么黑心啊! …… 姜小楼和花熠然就在鹰刀峡驻地留了下来。 通讯也恢复了之后,宗门已然有了传讯,要他们稍安勿躁,先守住驻地。而司徒家也给了姜小楼传讯,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他们求援。 如果是司徒克的嘱咐,姜小楼或许还会就此受了,但一想到司徒家背后的人,她还是觉得不到万一,最好不要和司徒家有什么牵绊。 鹰刀峡如今,当然不属于这个情形。 这里地形奇诡,虽然修士自有扩充空间的秘法,但是在峡谷之中,到底还是地方有限,显得有些挤挤挨挨的。 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假如姜小楼不是为了找灵材才出现在这里的话…… 天外楼的三日时限很准,姜小楼也能通过《铸剑术》的感知来探查到这个灵材。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东西长腿了吗?” 为什么会有石头这么爱动啊?! “它……”天外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它本来就是这样的。” 姜小楼无法理解,只能开始追逐灵材。 于是,在鹰刀峡驻地的修士们,就开始频繁地看见姜小楼的脑袋出现在各种他们预料不到的地方。 “我在练习土遁,打扰了!” 被姜小楼惊吓到的修士差点一剑砍过去,但是那一剑没能在姜小楼的头上留下任何伤痕,只发出了一声脆响之后就回转了,而姜小楼在说了一句话之后,也就立马消失在了地底。 天外楼不肯——或者说器灵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她就只能自己动手,她逃命的时候都没有像这样疯狂过,姜小楼只能庆幸自己现在还保持着易容,不然她也要一世清白不保了! 鹰刀峡驻地里面,原本非常紧张,人人都在备战的氛围,都快被姜小楼搅没了大半。 “长老,就没有办法能管一管他吗?” 一名修士顶着黑眼圈去寻此地的头领。 姜小楼夜里就在他的洞府下面打洞!那种魔鬼一样的声音扰得这名修士就算给自己加了一个隔音的符咒,也久久萦绕在他耳边没有散去,何其可怕! 但长老也没有办法,“那二位都是接了任务来拯救我们的救命恩人……” 而且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只是有些扰民。 而姜小楼连日苦修之后,土遁终于即将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她紧紧跟着自己的感知冲到地底深处,然后向前一抓。 “就是你了!” 折腾了她和整个鹰刀峡修士这么久的罪魁祸首! 但摸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很坚硬的材料,而是泥土本身一般…… “现在能说了吗,这是什么东西?” 姜小楼先禁锢住这一团会跑的土,然后才向天外楼问道。 “等等……我好像能猜出来一点了……” 她的脸色也紧跟着越来越黑了,“这玩意不会要凑齐五行吧?” 告诉她不是。 天外楼一顿,赞扬道:“你真聪明!” 姜小楼只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显而易见她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收集的强迫症,但是却不得不先把五行配平,而在这个过程之中…… “还要再学四种遁法。” 土里面这个已经很麻烦,另外四种想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光是想一想,姜小楼就有一些头大。 不过,她当然是不会放弃的。 姜小楼正欲从地底钻出来,忽然感觉一阵接连不断的震动之感,遥遥地从远处传来。 地面或许还没有感觉,但是因为她此时在地下深处,所以才如此明显。 “有东西来了。” …… 百里之外。 “请魔神!” 一群邪修齐聚,被他们团团包围的当然就是邪修们付出巨大代价召唤而来的天魔! 在百丈高的天魔的映衬之下,修士们都像是星星点点的人影,毫不起眼。 在这些邪修之中,地位最高的是一个银面白袍人,虽然容颜没有暴露在外,但只看他的身形,宽袍扬起,飘飘若仙。 而唯一能和天魔交流的,似乎也只有这个白袍人,他低语几句,然后向着邪修们下了第一个命令。 “先去鹰刀峡。” 拿鹰刀峡做了那么久的幌子,如今大势已成,并不需要鹰刀峡挡在前面了,一般人只会觉得他们不会再对鹰刀峡动手,但正好反其道而行之。 而且,这个白袍人同时也能确定另外一点。 “这些光鲜亮丽的正道大门派啊,其实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们的弟子的死活。” 鹰刀峡被围困的那么长时间里面都没有,此时当然也不会有,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有他们召唤而来的天魔在,踏平鹰刀峡毫无问题。 白袍人声音嘶哑,又夹杂着几分恨意和笑意。 “就让剑宗和道门的血,为魔神降世祭旗!” 降世雷劫之后,天魔就隐匿了身形,邪修在前引路,天魔紧随其后,巨大的身形并不笨拙,但事实上天魔依然有些不习惯这个百丈的身体,因为天魔的原身还要比这具身体大得多。 而鹰刀峡驻地之中的修士们,除了某个在地底打洞的以外,暂时也还察觉不到,大敌正在向此地靠近。 第101章 第 101 章 “先去报信。” 姜小楼从地底钻出来, 上去通知鹰刀峡之中的修士们。 众人备战许久,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其中也有人流露出来了一丝恐惧之意。 “若不能敌, 不如暂且归去吧。” 简而言之,就是打不过就临阵脱逃也行。 “不可。” 带着众人守住了鹰刀峡的那个长老肃然道,“畏战是大忌。” 顿了一顿, 他又才补充道,“宗门的援手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只需要再守住几日。” 话虽如此,几日的时间都够让那个天魔把鹰刀峡踏平几遍了。 但是众人抱着对于宗门的信任, 到底还是安心了一些,侦测到邪修们的路径之后,剑宗的开始磨剑, 道门弟子也没有闲着, 而是祭出了道法。 安抚住所有人之后,那个长老私下里才敢露出忧虑的神色来。 宗门的确有援手,但是宗门事实上什么内情都没有告诉他, 只让他等待着,现在更是几乎要联系不上宗门驻地。 但鹰刀峡是不能退的, 把这里拱手让人那么邪修早晚就能踏平到仙魔战场边界, 若是让天魔肆虐到九州本土,那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罪人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 长老没有敢明言,只是决定和鹰刀峡之中的修士们共存亡罢了。 但旁人并不知道他如此悲壮的想法,长老找上姜小楼和花熠然的时候, 差点内浓郁的战意给刺伤。 姜小楼和花熠然略试了一下自己新磨炼出来的锤意。 以凡人刀意作底, 又融入了无名剑意和铸剑术的剑意, 既有平实质朴的一面,又同样锋锐不可敌,从花熠然的神色来看,姜小楼都能看出来些许赞许。 这已经是花熠然能够表现出来的极高评价了,他和姜小楼都很想能够再肆无忌惮打一场,但是大敌将至,只好作罢。 长老却不是来找他们讨论战术的。 “二位若是想要归去,不如就趁现在吧。” “这是何意?” 姜小楼微讶之后,有些明白长老的心思。 “我是不会畏战的。”姜小楼道,又补充了一下,“师兄也是这个意思。” 花熠然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姜小楼替他说话了。 长老本欲再说什么,可看到他们二人的神色以后,便把口中话咽了回去,只是郑重地行了一礼。 姜小楼回礼,但花熠然并不打算参与。 不过,他向来就是这样的,长老就算不能理解,也会看在他的美貌上面原谅他。 送走长老,姜小楼和花熠然也没有多言。 花熠然从那天魔初次降世的时候就已经满心战意,当然不会畏战或者逃脱。 而姜小楼,也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我不能逃避。” 她是这么告诉天外楼的。 “逃了魔还有神,总要直面这些东西。” 这是躲不开的。 姜小楼一直没有忘记楚文茵把她带到那座大殿里面之后说的话。在一剑余荫散去之后,那些会是她未来的敌人。楚文茵的毛病千种万种,但她不会诓姜小楼,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那么,即使知道等着宗门的援手到来或许要比自己直面胜算更大,也更稳妥,但是天魔在前,姜小楼依然想要试一试。 天外楼一直在这件事情上面没有表达自己的任何看法和建议,但内心深处不乏有一些欣慰之感,以及几分痛心。 …… “来了!” 鹰刀峡内剑气大作,但却并非出自修士们的本意,而是剑意察觉到了正在向着此地行进的邪修们和天魔,才会被激发出来。事实上这亦包含着天道与修士们之间的几分默契,在暗示着天魔不能容。 只是天魔已然降世度过了雷劫,可见天道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办法罢了,只能暗示着这些修士们。 姜小楼亦有此感,离天魔越近,这感觉就越浓烈,就像是在被催促着一般。 但她一动不动,没有动手的意思。 地面微微颤动着,魔神似乎无法破空,庞大的身躯只能依靠着本能来移动,所以尽管魔神也在隐匿自己,却始终不能完美地隐藏起来。 但若当真能如此,那么这些邪修在仙魔战场之上就再无敌手了。 姜小楼隐在一侧,借着天外楼之力观察这尊魔神。 如果只是以她自己的眼睛来看,是看不出什么的,器灵的视角特殊,和凡胎肉眼不同,是一种以灵的方式来观测的视角。 这尊天魔和那些神像不同,六臂六眼,只是靠着手掌的蛮力,就能够震塌鹰刀峡外面的山峰! 那些邪修们也并非完全依赖着天魔,已经有人祭出白幡来,和一道剑气恰好相对。 姜小楼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最大的问题。 “天魔……其实也是不认这些把它召唤出来的邪修的。” 天魔的攻击性极强,防御能力也近乎无敌——至少在面对这些剑修们的剑气的时候。这等庞大的身躯,如果不能以强大的剑气将它的身体截断,那么所有的小伤对于它而言都不算什么。 这尊天魔更是完全无法近身,有六只手臂在,任何试图破空靠近它的修士都只可能被那巨大的手掌给握住,然后直接被天魔塞进了口中! “以人为食……” 修士们骇然与恐惧之余,更加坚定了要除去此天魔的决心!只看天魔的食谱,它就是所有人族修士的死敌! 姜小楼还在观察的时候,鹰刀峡的剑修们已经在战斗之中开始摸索。 “结阵!” 剑宗除了这些在仙魔战场的修士以外,没有人会喜欢剑阵。 剑修向来都是单打独斗,就算是同门也不喜欢合作。只不过,仙魔战场本身就是一个例外。 花熠然不在其中,鹰刀峡的剑宗修士们的飞剑齐聚在一起,结成以星勾连的阵法,然后以剑阵之势来攻击天魔! 此剑阵是为了守据点的时候遇见对方的高阶修士而准备的,剑宗修士们合力,已经可以越阶,堪比化神一击! 剑阵果然威势无双,一剑既出,第一次斩断了天魔身上的一只手掌! 大手掉落到一边,在远处砸出一片飞尘,然而还未等剑宗修士们开始欢呼,就见那伤处只是瞬间又再长了一只手出来! 这样的景象让原本准备乘胜追击的剑修们不由面色有些灰败。 “这样下去,要怎么才能战胜它?” “这就是魔吗?” 转瞬即可再生,他们拼尽全力的一剑,对于天魔而言或许本来也就不痛不痒,那要怎么打?! 也就是虽有天魔威慑在,但是那些邪修们的修为实在拿不出去,而天魔又始终没有用出可以碾压全场的招势,才让这些修士们还能够苟活一命和天魔交战。 只是,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不只是剑宗这边,邪修也同样如此。 银面白袍人一直没有出手,在天魔将第一个正道修士吃下去之后疯狂大笑鼓掌,但很快,他就发现战势开始和他自己的计划偏移了。 天魔虽强势,战无不胜,却似乎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强力镇压对手,而像是一切都凭本能,这可并非银面白袍人花大代价把天魔召唤而来的本意。 “魔神大人。” 银面白袍人口中是一种他从一本邪修道经上面学会的魔语。同样也是这本魔语,让他学到了召唤天魔的法阵,银面白袍人对此道经深信不疑。 银面白袍人小心翼翼道:“那些修士就是我为您献上的祭品,请您享用……” 天魔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有,六只眼睛之中都只有纯粹的漠然。而后,天魔动了。 银面白袍人本有暗喜,忽然察觉到不对,电光石火间,他拉过另一个邪修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只大手把这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邪修抓去,鲜血从天魔的掌缝之间流了下来,但天魔似是毫无感觉,把邪修整个扔进了嘴里。 银面白袍人倒退几步,面具背后的脸上也有一丝惊恐。 “怎么会这样?!” 他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天魔事实上根本就认不出来他,而且在天魔的眼中,他和别的修士没有任何的差别,而那所谓的魔语,或许也并不是真的。 他从来就没有听到过天魔的回应,引天魔前行,借的是另外一句话,此时,银面白袍人却是再也不敢说出来了。 他又倒退几步,竟是见势不妙,直接从战场之上逃跑了! 有天魔在前吸引视线,还没有人能够察觉到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跑路,而且抛下了他的所有同道。而就在银面白袍人选择明智地离开了之后,天魔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六只手掌不再慢吞吞移动,而像是察觉到了邪修的美味一般,开始精准地抓住了仙魔战场上的邪修往嘴里送! 这一幕看起来无比可怕,六只大手抓着的全都是疯狂挣扎着的修士,而这些邪修们似乎也只能给天魔填牙缝! 旁观着的剑宗修士们看见邪修自作孽反被天魔吃掉,从一开始的些许嘲弄和惊喜,慢慢地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邪修自作自受,他们当然不会同情,然而到底同为人族,虽没有情谊,可是不免有些唇亡齿寒之感。看着同类就这么被吃下去,任是谁心中也不会舒服的。 而且,天魔现在是精准地抓邪修,如果邪修全都没了呢,它会看中谁? 修士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心中骤然生出无力之感来。 这样的天魔,要他们如何应对? …… 姜小楼握着大锤,死死盯着天魔的一举一动。 “就是现在!” 她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在天魔大快朵颐的同时,一锤自下而上,砸中了天魔下身的丹田之下的地方! 这一击姜小楼竭尽全力,毫无保留,而且她蓄势已久,自从天魔开始对修士们下手的时候她就在暗中观看,心中积蓄的怨气和战意一旦倾泻出来,给大锤也加了三分威势! 众人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天魔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甚至开始挣扎了起来。 “这……这是为何?” 观战的男修有的忍不住想捂着自己和天魔身上同样的那个地方,心道天魔难不成也会…… 但更多的人虽没有看出缘由,也看出了门道。 “那里就是天魔的破绽了!” 那是姜小楼暗中观察许久之后发现的破绽。 天魔虽然巨大,但从它的上半身来看,它的上身其实是近乎于完美的。六臂六眼让天魔能够攻击它视线之内的所有生物,而且眼睛根本就没有死角。 但是下身却是普通的人身,这一点让姜小楼起了怀疑。 再观察着天魔行动之间不自觉护着的部分,她就更加能够确认这件事情,余下的,不过是耐心和蓄势罢了。 大锤击出之后,姜小楼也被锤势反弹,落在了远处,天魔被众创,修士们当然也会选择乘胜追击,剑气紧随锤势之后,往天魔的弱点攻去,除此以外,还有一道雪亮的刀光。 刀光? 似乎也不像是宗门派来的援军。 姜小楼定睛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不管不顾加入战斗的女修,正是她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玄月宫修士杨白霜是也。 玄月宫几时有这样好心肠的修士了? 姜小楼不解,但是看杨白霜的架势也能明白几分——她不是来帮忙的,她就是想来打架。 但不论如何,在天魔跟前,就没有什么正魔之分了。 姜小楼也不甘落后,刀光剑影和锤影交杂,全都朝着天魔的破绽之处去了。 说实在的,这样的场面看起来难免会有一些令男修不适…… 天魔当然只会更不适,姜小楼找出的是它全身上下唯一的破绽,而且还是天魔根本就无法遮掩的,若要掩藏这一个破绽,只会招致来越来越多的破绽。 它的六只手臂在空中乱舞,引发了强烈的大风,风沙烟尘之中碎石卷起,但对于修士们算不上什么妨碍。天魔在这个时候正欲逃跑,却发现它已经根本就动不了了。 姜小楼含笑,并没有说出其中的原因——鹰刀峡如今是天外楼的一部分,自然也是姜小楼的地盘,禁锢住一个天魔而已,也没有那么难。 “是的,难的都是我。”天外楼默默腹诽着,没有打扰战斗之中的姜小楼。 众人此时也像是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不由纷纷提起了精神来。 如果能够就这样把天魔困死在这里,当然就是最好的,而若是能够以这个局面拖延几日也不错…… 有些疲惫的剑宗修士们依然出剑不停,道门的术法之光芒也在到处闪烁着,路过的好心人杨白霜更是越战越猛。 姜小楼亦然,除了她已经找出来的破绽以外,还在尝试着攻击天魔的其它部位来找寻规律。 但那些剑修们早就已经证明了此事无用,天魔也并不像那些神智全无的神像一般满身都是破绽,除了姜小楼能够找到的地方,别处都近乎于完美。 姜小楼东锤西打,始终没有收获,但就在她要接着全力攻击的时候,忽而感觉到一阵难以抵抗的声浪! “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众人全都在余波之下倒地,不少人已经吐血,显然是伤势不轻。 以姜小楼的铸身手段都能被震伤的波动,这些修士们自然也难以抵抗,而且心中畏惧感再生。 这就是天魔真正的手段吗? 波动接连传来,把几乎所有人都钉在了地上,伤势还未来得及恢复就已经伤上加伤,一个个狼狈不堪。 该怎么办? 姜小楼也想不出要如何对付这个天魔,或者说这样的手段不是她现下可以与之抗衡的,而在场的剑宗修士当然也全部都无能为力。 天魔的六只手掌再一次动了,朝着倒地的修士们袭来,眼看就要再抓六个修士扔进口中。 “不——不要!” 修士们痛苦的吼声没能拦得住天魔,此时也无人能够反击。那六只手掌将要把修士们举起来的时候,姜小楼握紧大锤,挣扎着试图再来一击。 天魔的音浪威压之下她伤势不重,尚有余力,但是姜小楼心中也清楚另外一件事情——即使她此时倾尽全力,也无法抵抗天魔,只能拖延一瞬罢了! 但是,姜小楼依然不愿放弃,于是,倒地的众人就再一次看见姜小楼的身影出现,然后执锤砸向天魔! “快逃吧——” 鹰刀峡的长老如何不知姜小楼只是未必有用的拖延之策呢,在他看来,在场的众人里面或许只有现在还留有余力的姜小楼有生还的可能性,倒不如快逃,何必在此做无用功。 但是,就在姜小楼一击之后,天魔顿住了一瞬,然后永远地顿住了! 不只是它,所有的修士们也都愣在原地。 有一剑自南而来,如光承影,直斩天魔首级! 这一剑的威势在场所有人都能够感知到,尤其是离天魔最近的姜小楼。哪怕这剑的目标并不是她,只是在杀意的边缘浸染,她却也从熟悉的剑意之上能够回顾起几分魂魄被斩的痛楚。 而剑宗修士们一个比一个激动了起来,想必他们也明白这是谁的剑! 这是宗门派来的援军,也是自九州的另一端而来的剑尊重华的剑意! “是剑尊大人来救我们了!” “只是大人的剑!” 难怪他们需要等待一些时间,因为在消息传回剑宗之后,此剑就横穿了半个大陆,穿过仙魔战场来到这里,一路之上,剑势未有任何的损耗! 方才在剑宗修士们手下异常坚韧的天魔面对剑尊的剑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大好头颅滑落,手掌也随之被迫松开,差一点被送入天魔口中的六个修士劫后余生,狼狈地落到了地上。 而那通天彻地的高大身影,也轰然倒下,天魔被召唤来的时候轰轰烈烈,死去的时候却只是如山势崩塌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天魔的尸体落到地上的瞬间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鹰刀峡上空飘落起了小雨。 姜小楼怔住了片刻,忽然又出了气势凶猛的一锤。 在众多修士们愕然的眼神里面,杀了天魔之后依然未离去,气势也未减的承影剑和大锤对撞,承影反而退了一步,然后又化作一道流光向南而去。 又或者说,与承影相对的并不只是大锤。 …… 姜小楼一击之后就收锤,满脸憨厚道,“突然手滑了。” 杨白霜大笑,“爽!太爽了!” 花熠然不语,小雨落在他的身上,都像是要结成小雪的样子。 方才,就是这三人一锤一刀一剑,不约而同对着剑尊的承影剑出手,合力把刚斩了天魔的承影剑逼走! 其余的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但没有任何非议的意思。 方才毕竟也并肩作战过,而且这是三个敢对剑尊的剑出手的疯子,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三人也不是对剑尊不敬,纯粹就是见猎心喜罢了,若是剑尊在此地,说不定还会欣赏他们。 事实上,所有修士此时都累到瘫软,天魔死后的这场小雨有一些平复伤势和心境的功能,似乎是天道的一种嘉奖,可是,这怎么够呢? 眼看着同伴和对手以那种方式惨死,这些修士无论如何也都不可能忘怀今日之事了。 但疯子还是疯子。 杨白霜大笑着看向姜小楼和花熠然,道,“我看你二人顺眼,不如你我三人今日就在此地结拜为姐弟如何?” 她这是默认自己是长姐了。 “……” 花熠然本来还对杨白霜的刀意感兴趣,闻言不语,周身剑气依然凛冽到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小楼扯了扯嘴角,“杨护法还不走?” 她一个魔修留在剑宗的包围圈里面,真以为剑宗修士们眼瞎啊?不过是看在杨白霜也对付了天魔的份上没有出手罢了。 杨白霜面色一变,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试图和剑宗之人称兄道弟,随即也不多言,一人一刀化作一道流光逃之夭夭。 “别了,三弟!” “……” 谁是你三弟啊?! “她跑什么?” 一个不认识杨白霜,也不明所以道门的修士讶然,向姜小楼问道。 姜小楼满脸诚恳道:“家里着火了吧。” 杨白霜一走,在场的就还是鹰刀峡原本的修士们,众人打扫了战场,又为在此战之中殒命的修士立了碑,包括那些邪修也得了一座小小的衣冠冢。 “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有来生,做个凡人吧。” 衣冠冢堆起来,长老叹了口气,也没有给邪修们行礼的意思——这些邪修也不配。 姜小楼也长叹一口气。 “总算解决了。” 天外楼忽然道:“还有一个人跑了。” “嗯?” 天外楼提到了疑似邪修头目的银面白袍人。说起来器灵才是一直在一旁观察全场的,自然也会发现一些当时被天魔吸引过去的修士们没有发现的事情。 只是天外楼也没来得及拦住他。 “你是说,这个人在邪修中间地位不低,而且召唤天魔应该是他打的头?” 姜小楼轻轻皱眉。 在这个时候再问天外楼为何没有拦住此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是放着一个能够召唤天魔的修士跑了出去,让她也觉得非常不安,更不安的是这个修士的外表。 银面白袍,没有任何的标记,也不露脸,只有身形,但身形又不是不能造假,姜小楼只能把这些标志全部都记下来,然后交给剑宗的长老再上报宗门通缉。 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通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只不过那个人既然跑了,应该也知道了召唤天魔是不可取的,日后或许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但是,从那人的表现来看,他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初次召唤失败,或许还会有下招,而且他的同伙们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姜小楼轻轻蹙眉,只能更加提防。 而等到她去找长老的时候,才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 “家里着火的,原来是我们啊。” 姜小楼幽幽叹道。 她刚借着杨白霜背地里面咒了玄月宫一句,没想到马上现世报就来了。 长老之前一直没能联系上宗门驻地,就是因为他们在鹰刀峡对战天魔的时候,宗门驻地同时也在内乱中。 不只是剑宗,还有道门和佛门的乱子,而且这些修士们甚至是换了门派在祸害,剑宗的去挑道门,道门的挑佛门,佛门来找剑宗的事情…… “不过,现在已经全部都解决掉了,包括这些叛徒和叛徒背后的人。”长老轻描淡写道,没有提及仙魔战场的驻地处是怎样血流成河的。 但仙魔战场上面的乱子其实也只局限在仙魔战场,而且这些修士们都已经被内部解决掉了,仙魔战场的高层反应也很快,消息就是传回宗门,也不会有大波澜。 只是事后看来虽然容易,放在当日,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假如鹰刀峡没能拦住天魔,那么天魔到达驻地的时候因为驻地的内乱也不会有人阻拦,天魔就可能会从仙魔战场的边缘长驱直入大陆本土,会发生什么都是难以想象的。 也就是召唤天魔来到此地的邪修没有预料到这个天魔不争气,而鹰刀峡的修士们太争气了,才一直拖到了剑尊的援助到达而已。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姜小楼心中对于那个银面白袍人的忌惮就更深了,若全是此人的谋划,那么他心思缜密且恶毒,如果让他成功了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长老倒是没有她这么警惕,而是顺势提到了另外的情报。 “听说这个乱子的来源是道门……道门现在可是焦头烂额。” “哦?” 从见了楚书卉之后姜小楼就知道道门现在并不太平,不然凭借楚书卉的身份哪里可能会在自己人的阴谋之下遇险,但是道门堂堂一个大宗门,再乱也不至于乱到哪里去吧? “三日之内,道主连杀五位长老,道子手刃嫡亲叔父。”长老淡淡道,“此役之后,道门看似实力大减,实则拔出病灶,日后有连青云在,只会青云日上。” 姜小楼不感兴趣,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长老又道,“宗门其实都是如此,有一些痈疮难以避免,但不论如何,我等也都是剑宗培育出来的门人,能有今日,全仰仗着剑宗,你说是不是?” 姜小楼微怔,片刻后道,“您说的不错。” 她明白长老大概是知道她的身份和一些经历——而且还有意借着道门的事情提点一番,想让姜小楼化解对于剑宗的怨言。 但事实上姜小楼对宗门无怨,只是…… 她默默地应下了长老的话,没有为任何人解释的意思。 长老也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只是对姜小楼有些好感,所以才劝了一劝,但正是他这样的劝告才毫无意义。 正如连青云杀了亲叔父这件事情,旁人只会觉得他不顾亲缘,大逆不道,却没有人想到是否要问一问,连青云为何杀了他的嫡亲叔父,他的叔父究竟做了什么连青云不惜将自己名声坠地也要杀了他的事情? 连家注重声誉,此事注定会是不外传的秘闻,当然如果姜小楼询问司徒家一番,司徒家一定能够告诉她内情——但她又不是一个八卦的修士,也不关心道子的家事,何必多此一举欠下司徒家的人情呢。 司徒家给的剑胎姜小楼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处置,有心问问楚文茵,又觉得或许还未等到司徒家来向她要人情的时候她就先一步被楚文茵给清理门户了…… …… 和长老的谈话之后,姜小楼又去寻了花熠然道别。 她另有事情要做,虽然和这个师兄一起出任务的感觉不错,但也不能一直如此,鹰刀峡事了,还是就此分开最好。 花熠然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又道,“保重,别死在外面。” 虽然这话难免有点不中听,但能从一向惜字如金的花熠然口中得到七个字,姜小楼觉得这也真的挺不容易的…… 她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的照顾,师兄也要保重。” 花熠然是她很喜欢的修士类型,就像雁山一样,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在剑道之上越走越远吧。姜小楼自认不如,但很佩服。 只是,她当然是没有办法做一个这样的人的。 走出鹰刀峡,姜小楼又改换成一个普通散修的样子前行,一路看起来弯弯绕绕,但其实精准地朝着某一个目的地前行。 而在她一路上面遇见的修士之中,也有许多朝着和她相同的方向前去。 那里正是离此地最近的一处天外楼碎片,虽然没有灵材,但也非常需要回收。 姜小楼到了地方,迅速地消失在其中,落入了真正的天外楼里面。 在魔域和修真界她都是不敢这么做的,但是此地是仙魔战场,而且又在天外楼的掌控之下不会被人察觉,姜小楼才大胆地进入了天外楼。 这是七十层的位置,原本的关卡已经被暂停,姜小楼负着手盘旋一圈,另一样东西出现在了七十层中央。 若还有别的修士在这里一定会被吓一跳,因为这正是和他们缠斗了许久的那尊天魔的尸体! 所有人都认为天魔是自然消散在天地之间了,没有人会怀疑它其实是被他们脚下的土地给私吞了。天外楼在姜小楼的嘱咐之下闷声发大财,吞掉了天魔的尸首。 “这东西的确可以做悟道石的原料。” 天外楼一副欣慰的语气,表示姜小楼终于学会从外面往家里扒拉东西了。 但姜小楼的目的才不是这个。 “你没有发觉它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什么?” 天外楼不解,然后发出一声大叫。 “诈尸了!” 天魔的无头尸身动了起来,像是要站起来但是却没能立住一样,又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响砸在了地上。 姜小楼却很淡然,只是看起来有一丝疲惫。 “它‘死’了之后,就可以用御灵之道来控制了,很神奇不是吗?” 但是姜小楼的御灵之道并不足以能够完全控制这个天魔行动,才会出现这种看起来像诈尸一样的场景。 “你这么说的话……”天外楼道,“确实。” 但器灵也好姜小楼也好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而且天魔也没办法活过来给他们研究,天魔真的活过来了那才是大问题,整个天外楼都招架不住。 “那个银面白袍的邪修一定要抓住。”姜小楼道,气势汹汹。 如果召唤天魔的方式可以修改一番,把祭品换成别的东西的话,她开始对天魔感兴趣了…… 只要实力能够被姜小楼压制,这都是完美的劳动力啊!而且天魔能够被御灵之道控制的话,那么她下一步的打算也许能更加顺利一些…… 天外楼对姜小楼的想法深表赞同,片刻后才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她想着让修士们给她打白工也就算了,天魔也不放过吗?! 黑心宗主,恐怖如斯啊! 器灵在感叹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事实上才是被利用得最为彻底的那个…… 姜小楼在借天魔练习着御灵之道,已经渐渐有些成熟,下一次若遇到大敌,就能把天魔扔出去做一个挡箭牌了。 但她也没能清净多久,就听见天外楼鬼鬼祟祟道。 “这块碎片上面可能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要不要去看一眼?” “嗯?” “这一块碎片的规则是旁门技巧上如有突破则有奖励,听起来,似乎在开一个丹道大会的样子。” 姜小楼眼睛一亮,意识到她在路上遇见的那些修士们应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身为东道主,我当然不能不去了!” 顺便收一点场地费什么的,都是顺便。 第102章 第 102 章 天外楼所指的那个丹道大会的位置已经聚集了许多修士, 当然几乎没有姜小楼认得的,只是这些人相互之间也不是那么熟悉,才让姜小楼得以成功混进去, 又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如鱼得水的女修赖上了。 “这么说来,道友也是收到了请柬特意为了大会来到此地?” “不是。”姜小楼道,“我只是瞧见这里像是有热闹可看的样子, 倒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丹道大会。” 那名叫任英宁的女修侧目看了她一眼,叹道,“那也真是巧了。” 但说实在的,她并不怎么相信这样的巧合, 也不怎么相信姜小楼所谓看热闹的理由。 修真界的热闹可没有什么好看的,除非她是初出茅庐,才会如此大胆……但若当真如此, 那么此人气运不错, 倒是可以相交。 姜小楼并不知道任英宁心中所想,只是一边和她套着近乎,一边打量着来到这里的修士们。 倒也没想到, 还真有几个熟面孔——全是她幽魂学宫之中的讲师们。虽然有心过去打探一下学宫的近况,但不急于一时, 姜小楼继续观察着。 这丹道大会如何姜小楼暂时还无法评价, 但是这一点倒是让她有些讶然。 在仙魔战场上,看到正道修士们和魔修亲亲热热的场面, 这还真是不多见。或许也只有丹师们会如此了,这些在别的修士们看来是外道的东西,有时候才是最不排外的。 浓郁的丹香时不时传来, 座上几名丹道大师之间果然就在相互传递和品鉴着彼此新得到的灵丹, 气氛异常和谐。 而在那一堆胡子飘飘的老头里面, 也站着三个青年修士。 “紫焰大师的大弟子和二弟子都来了,还有青灵大师的关门弟子。”任英宁小声道,“此次年轻一代的魁首,应当就在他们三人中间决出。” 她的语气里面不免也带着几分艳羡。这三人的丹道造诣很强,而且又有名师指导,比身为散修的她自己和姜小楼这些修士们显然要优越许多。丹道之路上能得一位丹道大师指导,当然要比自己摸索要顺利得多,可是丹道大师收徒本就无比苛刻,根本轮不到她们。 “是这样吗……” 姜小楼附和了一句,耳边却是那几名丹道大师之间的对话的传音。 这些丹师在谈话的时候当然也会支起屏障,可是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用处,天外楼要监听到毫不费力。 姜小楼也只是想听一听有关大会的一些内容,倒是没有料到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这几名丹道大师里面带着自家弟子来的只有紫焰大师和青灵大师二人,显然都对自己的弟子非常满意,剩余几位要么弟子已经参与过了,要么还没有遇见合适的,打算在这里再找寻一番。 而姜小楼幽魂学宫的讲师里面,也有两个在这些大师的行列,却有些灰头土脸的,正在被众人针对。 这件事情如果要论对错,其实就算是姜小楼也很难昧着良心直接站到他们二人身边。 毕竟是这两个人先高高在上表示幽魂学宫之中的丹道讲坛水平一流,而且众人之间都无私且慷慨,学子们也一个比一个好学,只有像幽魂学宫这种教学模式,才是丹道的未来。 这二人的言语间满满的傲气,睥睨天下,姜小楼这个一手建立了学宫的正主都讲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既有些欣慰这两位丹道大师如今对于幽魂学宫的认可,但也预料到了他们在众丹道大师面前说出来这样的话之后的下场…… 幽魂学宫再好,到底这些人没有亲自经历过,也无法理解,而丹道大师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最为排斥学宫的。 “丹道因人而异,岂能以讲坛的模式授课,这简直是误人子弟!” “按照你们的方法,只能教出来一群只会炼那些俗物的庸碌货色罢了,愚蠢,愚不可及!” 率先出言的是两个没有带弟子来,正在物色弟子的丹师,纷纷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之意。 其中更有一个态度极其激烈,“你们这个学宫绝不能再开办下去了,这是逆天而为!如此以来,还不知要毁了多少丹师!我劝你此行归去,就赶快闭门,免得贻笑大方!” 幽魂学宫出来的丹师原本还觉得他所言有些道理可听,听到这里的时候也火气上头,发出一声嗤笑。 毕竟是做丹道大师的,难免都有一些傲气,这名丹师也不与对方论对错长短了,而是直接道,“笑话,这句话你留着和朱颜魔尊说去啊!你怎么不去问一问魔尊为何不关闭学宫!” 此言既出,楚文茵的威名镇出来,那人就闭嘴了——和丹师吵架对方最多给他下毒罢了,朱颜魔尊……那是不能招惹的狠人啊! 但尽管如此,这些丹道大师们还是非常看不上幽魂学宫。 “学宫这样的地方我听闻自上古而始,在上古之时,确实是传道授业的圣地。”白鹤丹师悠悠道,“但是,放在如今,道兄,这就未必如此了。” 他的态度很好,先扬后抑,说话也没有那么难听,但是大意和旁人也是差不多的。 “你敢说你带来的弟子们里面,有人可以与紫焰、青灵二位道兄的弟子们相匹及吗?”白鹤丹师问道。 “我辈丹师,还是要以丹道来论长短。” 此言就是诛心之语了。既暗示了抬出楚文茵来压服这些丹道大师们并不能让众人真的心服口服,而与此同时,又带着约战之意。 是的,这两名幽魂学宫的丹道大师也带了学宫的弟子们来看热闹,但是这些弟子之中有人能和那三个被丹道大师手把手引入门,又传授毕生所学的丹道天才相比吗? 念到这里,幽魂学宫出身的丹师脸色不由变得难看了一些,心也沉了下来。 当初他愿意到学宫,一是为了幽魂宫的庇护,二则是他想将自己的学问传授出去,幽魂学宫也的确实现了他的梦想,可是按照这些人所说,他真的做错了吗? …… 姜小楼全都听了进去,面色如常,只有一些微愠。 幽魂学宫是她的心血,被人这么贬低她当然也开心不起来。 这些丹师们有些话说得没错,丹道因人而异,或许以学宫的模式会使几个天才丹师错失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的时机——但是就是按照他们的意思,以他们这个挑剔弟子的方式来,修真界的丹师才会越来越少。 许多野丹师苦求无路,只因天赋不够不能被这些丹道大师看在眼里,但是炼制寻常丹药,他们却绰绰有余。幽魂学宫正是给这些野丹师们指了一条路,而且在学宫还有另外一条好处——包分配,灵机阁也回来学宫挑一些普通的供奉丹师。 就这样被人全盘否认掉,姜小楼哪能开心起来。而且除了丹道之外,学宫是否在别处也是这样的待遇? 在魔域当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幽魂学宫背后是幽魂宫,但是修真界就未必了,看这些大师及其弟子们的态度,果然一个个都高傲无比,仗着离魔域远没有把幽魂学宫放在眼里。 那两个学宫出身的丹道大师在来之前没有想过那么多,等到挑剔着自己带来的弟子们的时候,开始有些头大。 他们带来的人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是炼丹的熟手——但没有天才。天才本就难得,其余几名大师事实上也没有收到那么多有天分的弟子,但是只是那三人就够碾压他们带来的三十人了。 “罢了……” 幽魂学宫出身的丹道大师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心中有一些悔意。 前百名他有自信能进至少十人,但是前三名,甚至是前十名都难,消息传出去,他们本来是想为幽魂学宫扬名的,该不会在外面堕了学宫的名声吧? 当然幽魂学宫事实上还是魔域数一数二的圣地,可这两名丹道大师总不免有一些辜负了学宫也辜负了姜明月的愧疚之意。 但是,姜明月当然是不会辜负他们的…… …… 姜小楼和任英宁告别,跑去报名这个下品丹师的比赛了。 说是下品,其实是三品以下全都可以参与,再往上,就要接触到丹道大师们的境界了,和这些年轻人比赛难免有些胜之不武。 而参与比赛的丹师们,当然也一个比一个水平更高了。 “泰宁,四品丹师。” “孟雪,四品丹师。” “裕成铭,四品丹师。” 三瓶丹药摆在负责报名的丹师面前,围观着此地的修士也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就是紫焰大师和青灵大师的弟子们,入门不超过五年,就已经全部在丹道大师的门槛上了,前途不可限量。 而负责报名的丹师虽然对于别的参赛者不苟言笑,但在这三个人出现的时候还是不免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检查了他们交上来的丹药。 全是四品丹药,裕成铭甚至交上来了一瓶三品的百炼丹,而且以此丹的丹香和丹韵来看,其实裕成铭已经可以称三品丹师了! “不错,全都合格。” 负责报名的丹师把灵丹都收下,颔首表示满意。 这既是丹师们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也是参与比赛的报名费。别看这些灵丹贵重,可是对于丹师们来说,当然都算不上什么。 姜小楼心心念念的场地费被人先收了,而且自己还要倒贴出去一瓶丹药,顿时有些不快乐了。 但这也没办法,她既然要参与,就也不得不尊重比赛的规则。 “姜婵,九品丹师。” 姜小楼交上去的,赫然是一瓶她从储物戒指里面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止血丹。 这下子,关注她的人也不比关注那三个大热门的人少了——一个最下品的丹师前来参加这样的丹道大会,简直就是对于大会格调的侮辱! 那负责报名的修士检查了一下丹药,也久久无言。 姜小楼问道,“怎么,不合格吗?” “合格。”那人微微皱眉道,还是收下了,只把她当做来搅局的。 毕竟区区一瓶止血丹,都是学徒入门时候的作品,也就是那些野丹师喜欢炼,让他炼制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同时他也记下了这个名字,心道这样的丹师第一场就应该被淘汰。 姜小楼报名回来,就听见有人故意在她面前发出一声嗤笑。 “有的人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好歹照照镜子看自己一眼……”那女修道,“就你这样的水准,也配和裕大师同一场比拼?” 裕大师? 这个称呼让姜小楼不由皱眉,她看了那个女修一眼,才道,“你不是丹师?” 显而易见她并不是,而是追着裕成铭来到这里的,女修面色顿时难看了一些,但依然很傲气道,“不是丹师又如何?” “不是丹师就不要来评判丹师的事情。”姜小楼淡淡道,也不打算继续理会那个女修了,直接进入了会场。 女修心中气结,却又无言以对。 她知道自己没有做丹师的天赋,而且碍于家中的缘由她很难拜入丹道大师门下,于是就只能在裕成铭这样的少年天才身上寄托着自己的梦想。 但是姜小楼一个区区九品丹师,竟然也敢如此嘲讽她,实在让她心气难平。 …… 姜小楼已经来到了第一场比赛的场地之中。 丹道重基础,第一场比赛并非考察炼丹手段,而是考察在场丹师们对于灵草灵药的熟悉程度,虽然参与这场比赛的都是有品级的丹师,可事实上这样的考察方法,和昔年玄容真人在闻道堂之中的考察并没有什么差别。 众人纷纷落笔辨认着自己面前的灵药灵草,场间只余落笔的沙沙声。监测此地的丹师满意地看着他也很欣赏的那三人的答卷,同时也扫视到了格外突兀的几个九品丹师——是的,参与这场比赛的九品丹师也不只是姜小楼一个人,还有旁人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到来。 像他们这样的九品注定会被淘汰,往年曾经爆冷过的几位里面最低也是七品丹师。那长老略扫了一眼,没多关注。 而这一场比赛确实让姜小楼感到一点吃力,毕竟她的丹道水平停滞不前多年,已经许久不靠卖药求生了——其实苗淼和她也差不多,幻灵丹的丹方够苗淼吃一辈子。 不过,身为丹道大会真正的东道主,姜小楼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在第一关就被淘汰掉了。 她下笔不停,耳边是天外楼的念叨。 器灵对于这种行为并无什么反感,反而很激动。 泰宁、孟雪、裕成铭三人的答案都一模一样,显然底子非常牢靠,而姜小楼的答案也和他们一模一样…… “但是最后一株,他们写的就不一样了。” 器灵道,“泰宁觉得那是七种灵药杂交而成,孟雪觉得有八种,裕成铭看出了十六种……” 姜小楼凝眸观察着那株灵草,发现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它给难住了。 “有三十六种。” 她的看,并不是通过观察灵植表露出来的特性,而是从侧面来观察灵植的嫁接拼凑过程来判断,除此之外,还用到了御灵之道上的一点分析手法。如果只靠丹道的造诣,那么要至少拥有二品丹师的水平,才能和姜小楼的眼力相比。 然而剩下的那个问题就是…… 这些灵药里面,姜小楼自己能认识的也不多,最多只能判断出来种类数量罢了。 泰宁、孟雪、裕成铭三人的答案去掉重合的部分之后只剩下十七种,姜小楼全部都写了上去,然后标注了自己的判断,并表示另外十九种不认识。 答卷上交之后,判卷的几名丹师也不由大惊。 “最后一道问题的那株灵药,才是我等最为看重的,裕成铭果然造诣非凡,远超孟雪和泰宁……” “但这个姜婵是谁家弟子,怎么不曾听说过?” “她才是最靠近正确答案的那个,而且只有她精准判断出了全部灵药的数量!” “只是裕成铭毕竟是青灵大师的弟子……” “荒谬!孟雪和泰宁也是紫焰大师的弟子。我等判卷,当然就是要判一个心服口服的结果出来!” 这些丹师们小小的争执之后,就下了最终的论断。毕竟同是丹师,青灵大师有怒也不能冲着他们发,而这个姜婵的第一,也来得当之无愧! …… 第一场之后紧接着就是第二场,姜小楼还在比赛之中,还不知道第一场名单张贴出去之后,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寻找着这个姜婵究竟是谁,而曾经嘲讽过她的那名女修看着姜婵的名字压在裕成铭上面,被心中的惭愧给淹没。 第一场考核基础,第二场,考核的才是炼丹的手段。 而丹道大会,当然不会像寻常的丹师晋升考核一样,而是由几名丹道大师拿出了三份由他们共同研制出来的全新丹方,来考察众人的炼丹手段。 这时候,就有些知道姜小楼品阶的人在为她惋惜了。 “九品丹师的炼丹手段,很难走过这一关了……” 天外楼也不由提醒了一句。 姜小楼只道,“放心。” 她可是凝冰一脉的丹师。 灵药和记录着丹方的纸张一起发了下来,众人面前都是一模一样的丹炉,而此处的地火也完全一样,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借着异火之力来获胜。 姜小楼虽没有用出自己的异火的意思,但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她面前这个丹炉看起来和旁人没有什么差别,事实上其内壁却有了隐约几道裂痕,炸炉的风险非常大。而这几道裂痕并不明显,而且在内壁深处,若不是她眼力过人,也发现不了这种事情。 不过只是拿了一个第一,这就有人来针对她了? 虽然很容易猜测到是谁,但是姜小楼并不能肯定,毕竟此事明显不是他自己吩咐的,可能是旁人为了讨好他来做的。但这样的手段也确实很是下作,而且她似乎只能吃一个闷亏。 但是丹炉出问题对她才是最没有影响的,凝冰一脉的丹法本来就用不到丹炉,更罔论炸炉了。 姜小楼先研究着丹方,并不急着动手。 这三份丹方之中,有两份分别是六品和五品丹方,但最后一份的难度介于四品和三品之间,就算是那三个天才也需要斟酌一番,在场的寻常丹师更是难以把握,在这种难度要高于他们寻常水平的丹方面前,只能赌一赌运气了。 而这也是最容易将这些丹师们的水平给区分出来的方法了。前两份丹方若是能炼出来上等品质的丹药,已经可以进入前百名,而最后那种难度极高的丹方,才是区分丹道天才和寻常丹师的方法。 就像修行的天才们往往都可以跨越境界,越阶而战一样,丹道上的天才们也应当能够炼制超越自己水平的丹方才对。 场中已经有不少丹师率先动手去炼制自己很有把握万无一失的六品和五品丹方了,甚至渐渐的丹药灵韵都在场中散开,那三位也已经成功,开始研究最后一种丹药,但姜小楼却始终没有动手。 围观众人之中有人嘲讽道:“以她九品丹师的水平,连六品丹药都不一定能炼成,这哪里是在研究,这分明就是怕了而已!” “那倒也是未必!”说出这句话的却是那个第一个嘲讽姜小楼的女修。 想到她的家世背景,没有人和她辩驳,但是依然并不赞同罢了。 而在场中,也有丹师开始尝试炼制第三种丹方了。 显然他也不确定自己可以成功,脸上满满的都是紧张的神色,小心斟酌着火候,向着丹炉之中添加着灵药。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丹炉解开,只有焦黑的一团废品。 这位丹师懊恼地叹气,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而且,大会给出的灵药只够炼制三次,他失败了第一次,就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而片刻之后,另一处却有一名丹师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我成功了!” 他面前的丹炉里面躺着两枚丹药,虽然成丹率不高,而且丹药也只是中品,但是能够成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除了这个丹师以外,也陆陆续续有别的丹师们开始动手,有人欢喜有人忧,只要能成丹的,全都雀跃不已。 而在此时,泰宁才开了自己的第一炉。 五枚丹药,而且灵韵外显,药香肆意。 “上品丹药!而且成丹率如此之高!” 旁人俱是惊讶叹服,泰宁自己却没有满意之色。 很快,人们就明白为什么了。 孟雪的第一炉丹也已经开炉,同样是五枚,灵韵却不如泰宁那般凸显,反而开始内敛了起来。 “极品丹药!不愧是天才丹师!” 见到自己的成品,孟雪长舒一口气,眼神不由自主落到了裕成铭那边。 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全力,炼出五枚极品丹药,胜过泰宁毫无异议,但是裕成铭呢? 孟雪心中仍然有一些忐忑。 在见过这二人的成丹之后,旁观的修士们自然也全都在看裕成铭,对于姜小楼的关注就没有那么多了。 裕成铭面色不改,对于火候的掌控完美无缺,而成丹开炉的时机也分毫不差,等他开炉之后,孟雪忍不住抿唇,既有些不甘,又有几分敬服。 裕成铭的丹炉里面的灵丹和孟雪炼出的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却有六枚! 这也是在丹方上面给出的极限数量了,也就是说,裕成铭一点多余的损耗都没有! 同时天才的孟雪也不得不叹服,而在观战之人看来,第二场差不多也该尘埃落定了。 “那个姜婵还没有开炉呢!” “她就算开炉也不可能比得上裕成铭了!” 姜小楼依然没有动。 在孟雪的第三陆丹药都开始炼制,而场上已经没剩多少人的时候,姜小楼才拿起了眼前的灵草。 这个时候,因为剩余的人数不多,众人反而更加关注她了。 “等着看她怎么失败吧!” 姜小楼先拿出了六品丹药的灵材,一股脑全部都丢尽了丹炉里面。 这下,就算是看笑话的也沉默了。 “她难不成是个理论家?” 虽然第一场姜小楼胜了,但显然只有根本不会炼丹的人,才会像她这么做吧!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姜小楼只有失败的一种可能,众人正欲散开,却见姜小楼片刻之后,就直接开炉了! 看她的开炉手法也十分生疏,果然并不熟练,但是姜小楼的丹炉之中,却躺满了极品的灵丹! “发生了什么?” “这不可能!” 丹师们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 在他们看来,姜小楼就是随便扔了一把灵药进去,也没有处理,火候的控制更是稀烂无比——但她为什么成功了啊! 姜小楼当然不会给他们解释,而是迅速如法炮制,开始了五品灵丹的炼制,这一次她的手段更加敷衍,但是成丹却更迅速,丹药依然是最高品质! “天呐!这绝不可能!她在作弊!” 虽然人们心中有这样的怀疑,但是却无法指摘,丹方都是现场才决定下来的,给出单方的更是德高望重的丹道大师,他们凭什么帮一个九品丹师作弊? 更何况,姜小楼现在已经能算是五品丹师了。 “最后一种,她绝对不可能再这样轻轻松松就成功了!” 场间其余人已经全部都结束了丹药的炼制,丹师们也就全都围到了姜小楼这里。 已经把丹药上交了的孟雪和泰宁也走了过来。 姜小楼依然很敷衍。 而且这一次,她的手段让修士们简直无法忍受。 能够炼制出三炉灵丹的灵药被姜小楼一股脑全部都扔进了丹炉之中,然后就开始操纵着地火炼丹。 孟雪忍不住皱眉道,“此举绝不可行。” 围观的修士们朝她看过来,她也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意思,而是解释道,“以这种丹炉的体格,丹方之上的灵药数目是固定的,不是等比增加灵药的数目就能够一下子炼制出更多的灵丹。丹炉的容量是有限的,她这么做,很有可能会……” 轰—— 孟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给打断了,她面无表情补上了自己最后一句话。 “……会炸炉的。” 果然炸了罢了。 众人等着看姜小楼狼狈的模样,但丹炉炸响的巨浪之后,他们被另外一样东西给吸引了视线。 十八枚极品丹药! 而且还是一次成功,没有灵药的损耗……只不过损失了一个丹炉罢了。 但就在此时,姜小楼对着负责控场的丹师所说的话让他们更加骇然了。 “我怀疑我的丹炉有问题!” 那丹师走过来,看见了姜小楼所发现的丹炉裂痕之后,神色也不由凝重了起来,但一时间他也没办法给姜小楼一个交代,只是表示自己记下了。 姜小楼并没有强求,顺势交上了灵丹。 旁观的修士们这才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最后才开始炼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的丹炉会炸,才等到了她周围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开始炼丹,而且冒险一炉十八枚……” 如果当真如他们猜测的这样,那她才是真正的丹道天才吧! …… 姜小楼在丹道上面是不敢以天才自居的。 她所仰仗的不过是凝冰一脉奇诡的丹法罢了——以凝冰之法来炼丹最大的好处是,对于灵力的掌控能力决定了修士的丹药水准,而并不需要像寻常的丹师那样经过大量的练习,只要她的修为在涨,她的炼丹水平就在涨。 第二场的丹药交上去以后,还需要几位评审的评判才能确定名次,但是众人当然已经能够确认第一只可能在姜小楼和裕成铭之间产生。 这两个人交上去的灵丹是一模一样的水平,只是姜小楼却在最后炸了炉,说不定会扣分。可是一想到她炸炉的时候也同时一炉炼出来了十八枚丹药,修士们就无法确定了。 而名次一出,裕成铭第一,姜小楼其次,再 这让修士们既觉得合理,又没有那么合理,而且除此之外,他们可还记得另外一件事情呢…… “姜婵的丹炉是怎么回事,有公告吗?” 并没有,就像是没有这件事情发生一样,而后来到了第三场比试。 这一场就只剩下了十个人,而且果然如那些幽魂学宫的丹道大师们所料,幽魂学宫出身的丹师一个也没有,哪怕他们事实上在六品和五品灵丹炼制的时候要比别人更加稳当。 剩余九人大多都彼此认识,姜小楼一个也不熟,却和孟雪搭了几句话。 而那些丹道大师们,也在此时才出现在会场之中。 还未开始比试,先有人向姜小楼问道,“你可有师承?” 这是来收徒的大师之一,而且已经被其余几人开始眼刀了,但他显然是已经酝酿已久,不惜不要颜面也要抢来姜小楼做弟子。 只是他一开口之后,另外还有两名丹师插话,却没有给他这个独占的机会,而是让姜小楼自己来选。 这场面难免有些太过熟悉,姜小楼心道自己在拜师这条路上兴许也是一个祸水的苗子……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人争着收徒了! 但是此次她并没有拜师的意愿,而是道,“谢各位大师厚爱,但我是有师承的。” “哦?你师承何处?” 姜小楼不紧不慢道,“孤星大师,涤尘大师,丹脉大师,苍然大师,大罗大师……” 她一连串报着名字,座上的孤星和涤尘二人也讶异了起来。 姜小楼所言,俱是在幽魂学宫之中任教的丹道大师们。 “荒谬!”青灵大师率先道,“你一人岂能师承与如此众多丹师门下!” 姜小楼道:“学宫之中,皆是我师。正是因为有着这些丹道上的大师的指导,我才能从大师们的教诲之中找到我自己的道路。” 围观的修士们不由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她说的当真如此?” “如果同时有五名丹道大师的教导,是不是比拜在同一个人门下要好一点?” “学宫……是那个幽魂少主前头建立的学宫吧……” 一些散修开始对于学宫动心了,尤其是魔域来的散修们。 但是自诩正道的丹师不会明着向幽魂学宫表示自己的向往,只是心中也有一些引而不发的感慨。 为了修真界就没有一个学宫呢? 但是不论是道门佛门还是剑宗,都不像是能有幽魂宫的魄力的样子,他们也就只是想一想罢了。 学宫之中,皆是我师,的确令人有几分向往。 但姜小楼的这句话只会激怒一些丹道大师,好在幽魂学宫出身的二位丹道大师虽然都不认识姜婵何许人也,可既然姜婵如此自称,就自然不会堕了她的面子,以姜小楼之师自居,和嘲讽过他们的几名丹师吵了起来。 而另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玉丹大师打了个圆场,让众人还是先开始第三场比试。 青灵大师冷哼一声,扫了自己的弟子一眼。 裕成铭毫无波动,但也知道师父的暗示。 第三场,他绝不能输! 姜小楼淡然自若,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心思。 第三场,她绝不会输! 这一场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做手段的,因为负责评判的是此地的规则。 没有任何人能够干涉仙魔战场之中的规则,而这里的规则公平公正,只会根据这些丹师们炼制出的丹药的品阶和稀有程度来评判是否有奖励发下。 曾经有几场比赛的过程之中,就发生过所有人都没能得到奖励的情况,足以见规则公平! 裕成铭自信于自己将要拿出来的丹药,青灵大师也对他充满信心。 然而必胜的把握,当然还是姜小楼更多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这十名丹师里面, 虽然姜小楼和裕成铭之间的气氛因为其师的缘故而格外紧张,但其实剩余的八人并非只是来打个酱油的。 最后一场百无禁忌,所以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习惯的丹炉,而这些丹师们之中的一大半甚至都有品阶不一的异火。 裕成铭的丹炉一出, 场间就是一阵的惊叹声音。 紫金为底, 寒晶作壁, 若要定品,应当能达天品。但只是丹炉的品阶当然不足以让这些大师们也一起惊讶, 他们惊讶的是裕成铭的丹炉让他们很眼熟,赫然就是青灵大师的珍藏。 连这样的丹炉也舍了出来, 看来青灵大师是真的把裕成铭当成衣钵弟子看待, 格外重视。 而泰宁的丹炉就要逊色一筹,不过也不差, 对于他们这样品阶的丹师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孟雪的丹炉和裕成铭相差不远,旁人看向紫焰大师的时候,紫焰大师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给她的。 姜小楼对于孟雪的来历有点猜测, 所以也并不奇怪孟雪丹炉的品质,而且等这三个人丹炉一出,旁人就只会更关注她的丹炉,而她…… 姜小楼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疯狂翻找着, 总算从储物戒指里面找到了一只丹炉。 黄品灵器,似乎也不差, 但是她是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只丹炉来着? 姜小楼半天才想起来, 再抬眼果然她的丹炉又引来了一阵惊叹。 虽然灵器很贵,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丹炉也就是在定品的边缘徘徊, 给普通的小丹师用也就罢了, 和裕成铭这些人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面,那也差得太远了。 就是孤星大师也忍不住走到了姜小楼面前,开口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这一场并不禁忌如此,我也带了我的一些收藏。” 以他的意思是要借给姜小楼丹炉,而从丹师们的慷慨来看,孤星大师其实是打算直接送给姜小楼的意思了。 毕竟姜小楼也算是他的学生,她这个丹炉看起来也太寒酸了一点。 “多谢大师,但不必了。”姜小楼道,并没有接受孤星大师的好意。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孤星大师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回到了评审的台子上面。 第三场比赛,他们说是评审,其实也只是旁观者,一切裁决交给规则,丹道大师们和那些围观的修士也没有什么差别。 而在众参赛者炼丹的过程之中,丹道大师们的点评也会被记录下来,然后无偿公开出去,让丹师们可以共同议论。从某种程度上面来说,这个丹道大会其实也有几分学宫的影子。 在场的所有参赛者都已经准备好了丹炉,姜小楼不出意外是其中最穷苦的那个,不过也因为如此,她收到了不少散修丹师们的同情票。 “虽说如今我是非天品不用……可当年刚入门的时候,只要是个灵器丹炉都会视若重宝。”一名散修出身的丹师笑道,“能有灵器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哪管什么属性是否相和,丹炉是否一体成型。” “正是,正是……” 这名丹师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当然没有人会反驳她的话,只会应和。而且众人不必怀疑,场上的这个姜婵日后的成就不会比现在这位丹师小,她只是暂时地穷困一些时日罢了…… 但是,这个想法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后,就再也无法成立。 裕成铭的异火是和他灵根属性非常般配的木中火,由千年之木之中产生,这是在场的大半人都听说过的。 泰宁的异火为金雷火,这也是早就有传闻在外面,而孟雪并没有异火,但据说在不久之前的拍卖会上面以五十九万灵石拍下红莲火的就是她,只是她还没有收服。 但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姜小楼一翻手,漂浮出来的那一团火苗。 “……呃,好丑。” 这就是姜小楼从来不把升级之后的梦隐火暴露在外面的原因之一。 黑紫色和金红色的火苗相间,颜色不规则分布着,火苗跃动的时候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台上的丹道大师们也有些压抑,有人问到,“诸位道友可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品类的异火?” “我才疏学浅。”另一人道,“但……应当不是天生的。” 他判断的理由很简单,天地间是不会自然生出这种丑东西的! “虽然看起来……有……那个有碍观瞻一点,”孤星大师道,“但此火的威力并不差。” “不错。” 诸位丹道大师们也就是随□□谈了几句,而且并非所有人都把自己看出来的东西给说出口了。 比如那黑紫色的火焰,就有人其实想起来了古籍里面对于梦隐火的记载,但并不能确认。只是另一种,也的确很难分辨。 这些大师没有全都说出来是因为自己没有觊觎之心,而且不想生事,但姜小楼把自己许久都没有动用过的异火给拿出来,当然不只是想让梦隐火晒晒太阳了。 钓鱼执法,鱼是先放出来了,能引来什么东西上钩呢? 横竖到如今,她也不必那么畏手畏脚,也该做一些仙魔战场之中该做的事情了。 姜小楼面不改色,接着准备开始炼丹,同时嘱咐着天外楼。 “你先不要做改动,我想试一试这里的规则。” “万一你失败了呢?” “笨蛋,你不会到时候再改吗!” 姜小楼吩咐之后,就没有再和天外楼交谈,而是拿出了自己准备的原材料。 来时仓促,她也没有什么存货,最多的当然还是大丰收的蘑菇,倘若这种蘑菇在天有灵,对姜小楼的感动之情或许仅次于苗淼。 然而姜小楼刚装模作样把蘑菇投入丹炉之中,就看到祥云之下天降花瓣和一瓶丹药,正萦绕在裕成铭身侧! 她差点手一抖,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早就在心中料到此事的青灵大师以外都是大惊。 “怎么会这么快?” 也太快了!这才是刚开始吧! 裕成铭面色不改,从容将第一炉丹药取出。 青灵大师傲然道,“这的确只是刚开始。” 但他话中的意思显然和旁人不同,是在暗示裕成铭的成果不止眼前这一炉丹药。而这丹药有什么玄机,青灵大师也没有直言,只是收上来分给了丹道大师们品鉴。 看他的样子,显然是胜券在握。 事实上,如果不是姜小楼跳出来搅局,裕成铭本该三连冠,成为当之无愧的魁首。 姜小楼还没有急,倒是天外楼感知到了端倪。 “这是一个比赛型选手啊……” “什么意思?” “他的这枚丹药在原本丹方的基础上面做了改进不假,这个改进也值得规则的奖励……但是他所有的丹方,都在重复这条相同的改进方法。” 姜小楼皱眉道,“这样规则识别不出来吗?” “在丹方这方面的确如此,因为他们修改的是丹方的本质。我想,他们或许事先曾经在这里实验过,才会选择这么做。”天外楼得意洋洋道,“但那是从前了。” 虽然之前的规则刻板,会被人钻空子,但现在就并不是了。有器灵在,等于多加了一层判断。故技重施想要骗取奖励那就是不可能的。 姜小楼记下了,继续投入了自己的炼丹过程之中。 虽然她并不是专精丹药一道的修士,但其实姜小楼在这一道上面的造诣从不能算弱,只从她能够炼出一枚有天降丹劫的丹药这件事情来看,座上的那些丹道大师们都不一定能和她相比。 但是十全大补灵丹毕竟只是偶然,姜小楼还是按部就班按照苗淼改进的丹方来制作,验证一番在天外楼的规则之中,是否能有奖励。 她并不心急,在场别的丹师也不急切,但青灵大师却面色悄悄阴沉了几分。 他和裕成铭等待的第二次奖励,为什么还没有来? 裕成铭的第二炉丹药出炉之后,天地间没有任何变动,好像并未发觉一般。 这不应该啊! 青灵大师沉下脸,再三确认了裕成铭的丹药并没有问题,只能转而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难道是因为这里的规则延迟? 虽然这种事情不经常发生,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仙魔战场上面的规则变化难以捉摸,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完全掌控。 青灵大师焦心之中,忽而发现一朵祥云飘来,不由精神一振。 终于来了!他看向那朵祥云,正思考着要怎么自谦几句,就发现那云彩飘过,落到了孟雪的头顶! 孟雪满脸欣喜,接下了云彩的奖励。 “倒是没有想到今年会有两位。”丹道大师们先恭喜了紫焰大师。 紫焰大师像是也没有料到这一点,但满脸欢喜地接受了众道友的恭贺。 青灵大师气闷,眼看着裕成铭第三炉已经出炉,心知大约不会再有规则奖励了。裕成铭若是只能和孟雪并列第一,那名声就没有从前那么响亮了,只是结合前面的成绩,他仍然是魁首,也算是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只是有一些差强人意。 就在此时,姜小楼也小心翼翼收丹出炉了。 天地间同样没有变化,不见祥云也不见花朵。 姜小楼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一定是苗师兄还不够天才啊!” “不……”天外楼忽然紧张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等等,好像是卡了。” “哈?” 姜小楼不解天外楼的意思,淡然地收起了丹药。 而正在关注着她的人们也注意到了姜小楼已然成丹,却并无规则奖励出现,看来这一场她已经是输了。 第一炉未成,虽然还能有第二炉第三炉,只是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比第一炉情况更好了。 惋惜者有之,遗憾者有之,但也不乏幸灾乐祸的,青灵大师心中冷哼一声,那因为裕成铭只得了一次奖励的郁郁之气顿时消散了一些。 他就知道这个姜婵说什么有五位大师教导,本质上还是只是一个野丹师罢了,怎么能和他静心教导的弟子相比。 但就在此时,青灵大师忽然感觉场间的光线有一点黯淡。 不只是他,也有不少修士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发现他们头顶飘过来了一朵巨大的祥云。 巨大到如果不是能从外表分辨出来,不然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朵乌云。 这朵祥云准确地飘到了姜小楼的头顶,然后开始下花瓣雨。 姜小楼连着接了三瓶丹药,然后被花瓣一直淹没到了小腿。 她倒是还很从容,但场上的修士们一个比一个愕然。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奖励,从丹道大会开始举办之日,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连收两瓶丹药的魁首是有的,但是花瓣雨却是前所未有,这代表了规则对她的何其宠爱啊! 天外楼极其得意道,“本来的奖励里面丹药居多,祥云花瓣只是展示,我特意调整了比例。” “也就是说,本来我能有更多的丹药的,但被你换成了花瓣?” “这不是面子好看嘛!” “谁要面子了!”姜小楼心道天外楼的败家气质果然从未改变,不由开始心疼自己错失的丹药来了。 器灵弱弱地道:“你不要面子的啊……”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对的样子。 但不论如何,哪怕这是器灵的面子工程,第三场比赛,姜小楼也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此役之后,在丹师们中间她的名声也会就此传开。 …… 自从祥云出现之后,修士们的欢呼声就没有再停下来过。 大势已去,青灵大师却仍然并不甘心。 “姜小道友炼制的丹方,不知可否与我等一观?能够被规则如此青睐的丹方,想必也有过人之处了。” 场间的气氛顿时凝滞了起来。 孤星大师道:“丹方是丹师的私物。” 在任何情况之下索要丹方都是犯了忌讳的。 但这一次在场的丹道大师里面附和他的并不多,理由很简单,青灵大师提出这个要求是所说的是我等……这些丹道大师们也对姜小楼的丹方非常好奇。 姜小楼并不在意丹方的问题,因为相比丹方材料显然更加重要,但是也不是随便来一个丹道大师就能强迫她交出来。 “大师若要想看,其实我是不介意的……”她不疾不徐道,“不过,我的丹方虽不算贵重,但也有贵人看中过,已经被幽魂宫少主买下了。” 她敢给,这群人敢看吗? 幽魂宫的旗子异常好用,再没有丹道大师来附和青灵大师,而这些人终于想起来姜小楼还是有后台的,同时惊恐地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幽魂学宫出身的修士们若是能够同气连枝,那该是多大的一股力量! 但眼下忌惮此事还早,他们也就只是想一想,对姜小楼的态度更温和了一些,接下来也没有人再阻拦她,反而给了她不少便利,在第一名的奖励上面,也并没有隐瞒姜小楼什么。 “丹道大会的第一,就能获得此地十年的暂住权和下一届丹道大会的主办名额。” “……”姜小楼不死心问了一句,“别的没了?” “这还不够吗?”孤星大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对姜小楼印象很好,但不妨碍他觉得姜小楼有一些贪心了。 “不是,”姜小楼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认下来。 她参加这三场比赛赢回来的,是自己的地盘的暂居权,还要倒贴举办大会,这让她和谁说理去啊! 孤星大师像是也想明白了什么,而后道,“此事我会和少主上报的,少主慷慨仁慈,一定不会少了你的奖赏。” 慷慨仁慈如姜小楼,只能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开始从孤星大师的话里面她就能推断出来幽魂城至今没有公布姜明月已经跑路的消息,所以才敢扯着自己的虎皮,但是此事有利有弊,幽魂城不公开,也不曾剥夺她的身份,说不定还攒着大招在后面呢。 姜小楼和孤星大师话别,立刻就见一名丹师前来相请。 “玉丹大师要见我?” …… 在这群丹道大师里面,玉丹大师也是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那个,而且对姜小楼一直有一些善意。 但他为何要见自己,还做出了屏退所有弟子的态度,这都让姜小楼有些警惕。 如果不是还在天外楼的地盘上面,她才不会孤身与一名丹道大师相见。 而玉丹大师果然第一句话就把姜小楼给吓到了。 大丹师不但起身相迎,还行了一礼,“见过明月少主。” 姜小楼避到一边,还回头看了一眼,惊讶道,“少主何时来了此地?咦,少主呢?” “……” 玉丹大师无奈道,“明月即婵娟,您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而且……凝冰一脉的丹法,可不是学宫之中那些道友能够教出来的。” 姜小楼心知自己这是瞒不过去了,“我的破绽原来有这么多吗?” “最初,我并不能确认是您,因为您并没有入魔。”玉丹大师坦然道。 姜小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凌厉的气息——如果前面那些都算是她故意为之没有想掩饰的破绽,这一点就是她不欲为人所知的了。 “您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一些和旁人不同的关于魔气的感知。”玉丹大师道。 姜小楼面无表情问道:“你意欲何为?” 一上来就说这种话,要么是投诚,要么是威胁。 玉丹大师反问道:“明月少主以凝冰一脉的丹法假托幽魂学宫所授,意欲何为?” “本少主乐意。”姜小楼拿出姜明月的气势,冷笑一声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辱我学宫之人罢了。纵然胜之不武,那又如何。” “他们所言不错……”玉丹大师悠悠道,“但学宫也没有错。” 一碗水端平,倒让姜小楼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了。 “我原本向往幽魂学宫已久,只可惜学宫只在魔域。如今在此见了明月少主,方知道少主格局非凡。” 姜小楼隐约觉得玉丹大师想错了什么。 “仙魔战场之地,原来才是少主心意所向。” “啊?” “仙魔战场,才是最适合开办学宫的地方,而借学宫之势,吸纳散修与旁门修士,不分正魔,如此以来,仙魔战场便可自成一大势力,正魔二道再也无法奈何您!” 姜小楼一怔,而后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玉丹大师这是在暗示她对仙魔战场有觊觎之心!这话若是现下传出去,姜小楼只可能像那群邪修们一样被正魔二道同时针对! “难道您不是这么想的吗?” 姜小楼心道我就算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且玉丹大师的猜测几乎是全盘错误,只对了不到一成。毕竟他并不知道天外楼的存在,所以自然而然地只能从自己已知的情报来推断,这是绝不可能走到正确的道路上面的。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非常厉害了。 玉丹大师又道:“若您有意,我愿为您鞍前马后。” “为什么?” “仙魔战场混乱太久了……”玉丹大师缓缓道,“我虽有心,但并无少主之势,而除此以外,正魔能够不再为敌之地,我心向往之。” 这番话,同样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我并无意。”姜小楼依然冷冷道,“你也最好小心你的脖子。” 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她直接拂袖而去。 被威胁的玉丹大师没有怒意,反而微扬唇角。 他知道他这是赌对了——姜明月确有此意,而就算姜明月没有,也会被他那一番话说到动心的。 在乍遇姜明月之前他还不能肯定,可是幽魂宫少主居然没有入魔,这件事情让他对于姜明月有了一些猜测,接下来就顺理成章。 仙魔战场是一块谁也咬不下的肥肉,但他相信姜明月可以,因为她是如此被仙魔战场偏爱着。 …… 姜小楼自丹道大会愤愤离开,走出一半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不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那块地现在都是她的地盘了,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是把人赶走? 但再回去难免有一些奇怪,而且,已经来不及了。 她已经被五名修士联手堵住,而看这些人都有些眼熟,像是丹道大会见过的。 “像你这样的天才,成长起来一定也很不容易……”领头的女修带着怜悯道,“但相比你也听过一句凡间的古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交出你的灵火和丹药,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姜小楼后退一步道,“你们有五个人,这要怎么分?” 显然这也是这五个修士没有公开谈过的问题,而且他们中间似乎也有分歧,正在彼此对视。 “少说这些废话!”领头的女修道,“怎么分,那都是杀了你之后的事情!” 五人联手,对付一个金丹的丹修非常简单,毕竟丹修是出了名的不擅长战斗,唯一需要提防的是她的异火,但他们也事先准备好了防范异火的法子,只求万无一失。 女修的领导力看来还是合格的,姜小楼的挑拨毫无意义——但她本来也就只是随口说一两句而已,失败了就失败了。 见她的神色,女修心中暗道不好,为何姜小楼看起来如此从容,竟然一点慌张的感觉都没有。 但如果是仗着她的异火,那她可就是想多了…… 五人严阵以待,祭出了五枚水属性的玄阶灵珠。此灵珠品阶不高,但五枚合一之时,可比地阶,正是应付灵火的绝佳灵器! 姜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 志得意满,心中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分配姜小楼遗物的女修没有等来姜小楼的火,只等来了大锤。 “这……什么东西?” 在失去意识之前,这是女修唯一的想法,而其余四人也同样如此。丹师之间的斗争对付彼此那当然就是菜鸡互啄,碰上姜小楼这样正儿八经的锤修可以说是毫无反抗之力。一人一锤就可以解决。 但姜小楼也挺郁卒的,钓到这么五条小杂鱼,浑身上下只有那珠子灵宝还像个样子,她全都收了,一番思索之后先回了剑宗驻地。 先把鹰刀峡任务给交了上去之后,姜小楼又收了司徒家新送来的情报。 仙魔战场内外之事,司徒家事无巨细,而姜小楼从没有要求过的一些世家隐私都一并给放了进来,其中就包括道门的动荡。但姜小楼对这些不感兴趣,看着这些世家辈分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只是关注了几个大门派的动向。 表面上看来处处都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风平浪静,就算是仙魔战场上面的风波也没来得及传到宗门本脉。 而魔域也同样如此,上一个大新闻还是楚文茵被鱼追。 姜小楼心中记下了一些,然后就接着在司徒家给的消息和那几条杂鱼的遗物里面翻到了三张通缉令。 剑宗、道门和佛门联合通缉姜明月,可以理解,这张通缉令上面还有华月和冷夜白和她整整齐齐,倒是不知道这三大正道门派是不是看不起灵机阁。 幽魂宫、玄月宫、屠仙宫联合通缉姜小楼,也可以理解,这通缉令一直挂着,姜小楼都习惯了。 然而最后一张,她就实在不懂了。 这张通缉令要比前两张粗糙得多,司徒家也没有收录,只是在杂鱼的储物袋里面翻出来的,显然是散修赚外快用的。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通缉姜大锤啊?! 姜大锤这样遵纪守法、乐于助人的好修士居然也有被挂在通缉令上面的一天? 姜小楼排除了唯一一个嫌疑人楚书卉之后,只能归为是邪修们在搞鬼。 她还没腾出手来对付邪修,没想到就被邪修给盯上了。 但姜小楼还是把这张通缉令给留了下来。 那个银面白袍人还在外面逃脱中,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姜小楼也只能忍痛交出姜大锤的线索了…… 而在这个时候,天外楼也通知她,她一直在等着的灵材同时出现了两枚,而地点,却在仙魔战场的深处。 姜小楼到了仙魔战场发布任务的地方,却遗憾而归。 “苍溟谷的任务已经全部都有人领取了。”负责发布任务的修士道,“而且,那里并不适合你们这样的修士前去。” “苍溟谷情形险恶,如果不是元婴以上的修士,我们并不推荐前去。不只是因为苍溟谷本身,在那里很有可能会遇见元婴魔修。” “我知道了。”姜小楼凝眉,而后又问道,“还有谁接了这个任务,可以透露一下吗?” 那修士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司徒家管事,就瞬间屈服了,报出了几个姜小楼不认识的名字,和唯一一个姜小楼识得的故人。 “原来是宇文兄……” 姜小楼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从苍溟谷之名,姜小楼也能猜出来她要找的那两种灵材是什么属性的。苍字从草,自然属木,而溟字从水,想必是水属。而诚如这名修士所言,苍溟谷情势险恶无比,在情报之中,苍溟谷的草是能杀人的草,水是鸿毛不浮的弱水,绝不是寻常草木流水能及。 姜小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问那个以筑基之身挑战苍溟谷的勇士。 他人还在剑宗驻地没有离开,想找到他非常容易。 宇文十打开了门。 “宇文兄啊!” 宇文十把门关上了。 “……” …… 就在姜小楼对着宇文十死缠烂打,不搞到情报绝不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在九州的一个角落里面,也发生着一件和她有关的事情。 简陋的房间里面,放着一架织机。 景国之南,寻常百姓人家里面都会摆上一抬织机,女郎会织布来补贴家用。 这架织机和普通的织机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比那些穷苦人家的织机还要更加破旧一些。 但是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这架织机与别的织机的差别的,是织机上面的线。 这种普通的织机只能纺一些粗布,根本就用不到这架织机上面比发丝还要细的线。而且这种线虽细,却非常的坚韧,在整个景国之中,哪怕是王公贵族也穿不上这样的线织出来的细布。 织机前的女子哼着小调,拨弄着织机上面的细线,但事实上这些细线并不是因为被她的手拨弄才开始移动的,而是每一根线自有其轨迹,不需要外力的干扰在自行运动。 而只要是线团,就免不了会出现被缠绕到一起的情况,寻常那些粗布的线好拆,这样纤细的线一旦缠绕到了一起,那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女子却并不心急,也没有理一理这些线头的意思,任由它们纠缠在一起。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用这样的线织出一匹布了,织机上面错综复杂的线迹,看起来倒像是蛛网一般。 蛛网的节点上面,女子轻轻一点,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几个人名来。 都是她很熟悉的名字,她也只是再度确认一番罢了。 但是在女子触摸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线头的时候,她口中的曲调却忽然停了下来。 姜小楼。 这样的线头,是该被剪掉的。 女子轻轻一招手,房间的阴影里面就走出了一个影子一般的人来。 “去吧。” 女子轻轻道,只给了这个名字出去。 影子离开之后,她才继续哼着小调,以手指触摸面前的织机。 阳光穿过窗棂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眶空空荡荡,但不像是被人挖去,而是生来如此一样。 …… “苍溟谷,原来是宇文兄的故乡啊。” 宇文十冷笑一声道,“我没有故乡。” 对于他而言,苍溟谷只是他长大的地方,仅此而已。 “好的。”姜小楼表示理解。 景国之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异乡,姜老头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故乡了,和宇文十也没有什么差别。 但修士们其实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宇文十又冷冷道,“苍溟谷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顿了一顿,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够露骨,他又加上了一句,“你会死。” “话说人生自古谁无死……” 姜小楼默默道,“我必须要去。而且,宇文兄不也会去吗?” 她想着,宇文十总不会是为了任务奖励才会想去苍溟谷吧。 “我必须要去。” 宇文十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和姜小楼所言一模一样,顿时脸就黑了。 “随你。” 看在那并不存在的同门之情上面,他劝了两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姜小楼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宇文十是诚心实意在劝她。 对于这个狼崽子而言,这可能已经是他最为友好的一面了。 “抱歉,宇文兄。”姜小楼道,“但我真的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是你的事情。”宇文十道,神色依然冷冰冰的,“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送客了。 姜小楼道:“还有一事——宇文兄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 宇文十并不想回答,他当然知道一旦说出口姜小楼就一定会跟上来——她从来都是这样子,为达目的绝对会不择手段。 但这也同时说明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如果他现在不说,姜小楼依然还会知道,不论她用什么手段,她总是会知道的。 一阵头痛之后,宇文十还是坦诚了自己的出发时间。 “前去苍溟谷,并非我独行。” “我知道。”姜小楼一连串报出了一堆修士的名字,“宇文兄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宇文十觉得自己的人话可能说得就是不太好——不然怎么总有一个人听不懂,而且还能自顾自延伸出自己想要的意思呢! 但是就是因为他人话说得不好,和姜小楼辩驳他当然是毫无胜算的,只能默默忍了,任由姜小楼自行揣测,还热情地塞了一大堆宇文十不认识的灵丹给他。 第104章 第 104 章 翌日, 姜小楼成功混进了前往苍溟谷的队伍之中。 虽然这群人里面除了宇文十都是元婴修士,但没有任何人对姜小楼的加入表示什么不满。这里面固然有姜小楼已经做足了礼的缘故,但姜小楼当然不会认为这就已经能让这些高傲的修士们放下成见。 而显然他们也不是因为对姜小楼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信心, 能容忍她还是看在了司徒家的面子上。 除了宇文十外, 此次同行者四人, 全是剑宗常驻仙魔战场的修士。 但这些元婴修士并不都是和他们同辈的弟子, 还有两名姜小楼和宇文十要叫一声师叔, 但是都是师叔一辈的元婴弟子了,还只能在仙魔战场上接任务,明显就是剑宗的边缘人物。而他们的修为也只是境界虚高——与他们同辈的天骄弟子可都已经是化神修士了。 虽然修为有别, 但论及战力, 姜小楼是要比这样的元婴修士更胜一筹的,只是她也没有找这些人试手证明自己的必要, 被当做一个有背景的修二代又无妨, 这种只是在名声上面有些不好听罢了。 他们一行人虽然不掩饰行迹,可是几名剑修聚到一起来, 当然就不会有人不识趣来挑衅, 一直到苍溟谷外, 路上都没有遇见过什么意外。 而越靠近苍溟谷, 宇文十的表情就越来越凝重。 “跟紧我。” 他们前进的方向并不是司徒家给的情报里面的苍溟谷入口, 而是一条小径。 姜小楼垫后,小心地走进了沉默的山谷。 方一进入, 她就有一种异样的感知, 在告诉自己这里是一处绝地。这感觉很古怪,就好像是苍溟谷在一力营造着这样的氛围一样, 但是又很真实, 因为除了绝地, 没有任何称号足以形容这里。 触目皆是幽深的绿色,各种品类的草木交错成长,地上铺满了落叶,落叶来的这条路之下,并没有枝蔓的存在。 而苍溟谷之中无比寂静,既没有鸟兽的叫声,连风吹过叶子的声音都没有,整座山谷一片死寂,好像已经沉默着死去。 但姜小楼知道这当然并非如此,那些草木看似静谧,其实彼此之间都在抢夺着对方的生命,而若是有外人出现在这里,草木只会更加凶悍! 能在仙魔战场上面修炼到元婴的当然不会是莽撞的蠢人,一行人全都紧跟着宇文十,没有人敢在这里轻举妄动。 走过外围寂静的林木之后,才有断续的流水声音响起,声音并不大,而且比方才的寂静更让人觉得诡异。 这就是弱水吗? 姜小楼闭目,脑海之中是天外楼指出来的两个方向。 全都在苍溟谷的深处,有一个和他们前去的方向重合,另一个却在宇文十叮嘱过最好不要去的地方。 姜小楼决定先跟着众人前行,另一处再自行前去。 他们领的任务是采集一种苍溟谷特有的植物,报酬很高,而生还率很低,这四人修为提升困难,全都是抱着搏命的心态来的。 宇文十没说理由,但他表现出来不得不去的样子,想必是有苦衷。 这种名叫屠屠的小草是某丹师高价求购的,但并不知其用处,只知道它和这苍溟谷之中别的草木一样,攻击性很强,而且会自行移动,每一株小草都堪比筑基修士。 但那名丹师也给出了寻找小草的方法,四名元婴修士之中领头的孔达从储物袋之中同样拿出来了一颗小草,以这颗草的方向来寻找着屠屠草。 姜小楼没有任务在身,所以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同时藏匿起来自己的行踪。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苍溟谷之中不止他们这一队修士……或者也未必是修士。 就在他们离水声很近的时候,忽然有一阵空灵的笑声传来。 这声音像是少女嬉戏一般,而且还在玩水——但这里的水可是弱水! 四名元婴修士面色凝重,姜小楼有些心慌,紧随在他们后面。 虽然她已经是金丹修士,百邪辟易,但这并不妨碍她怕鬼啊! 而在那笑声传来的地方,果然有几个模糊的少女的影子。 孔达率先喝道:“什么人?!” 没有人理会他,笑声依旧,可以明显感觉到少女们的快乐。 宇文十忽然道,“不必在意它们。” 他有些艰难地解释着这些少女的存在。在苍溟谷的弱水之中,时而会有水之精怪出现,并在谷中玩耍,发出欢乐的笑声,但是它们对人并无恶意,也不会主动攻击人,而要捕捉这些精怪,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孔达半信半疑,又问道,“那为何从没有人见过她们,情报里面也没有?” 姜小楼思索了一瞬,却想起来司徒家好像有提过这么一嘴,但是只当是逸闻传言,并不十分可信。苍溟谷完全攻略这种东西司徒家也没有,而且也没有必要。这里生产稀有草木,但大部分只是稀有并不值钱,司徒家才看不上眼。 宇文十又道,“能见到它们的可能本来就很小,可能见过的都死了吧。” 他类似诅咒的话语成功让那几名元婴修士生出愠怒来,但还要宇文十带路,所以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姜小楼却又想到了她的另外一个发现。 宇文十的解释很合理,而这些少女精怪也果然如他所言,但是里面却有一个人影,让姜小楼觉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而且她的状态很熟悉。 那分明就是一个幽冥一脉的魔修进入幽冥之态之后的样子! 发布任务的修士曾经提醒过她这里会有元婴魔修出现,那个魔修应当也是如此,幽冥一脉在仙魔战场上的人不少,姜小楼一个也不认识。但她也不由好奇了起来,那个魔修混进少女精怪里面是想做什么?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她有些在意……幽冥之态,难道可以抵御弱水吗? 在苍溟谷之中,草木水流皆是不可触碰的禁忌,弱水触之即可腐蚀人的身体,而陷入其中之后根本无法逃离,这水脉看起来平静清澈,其实水底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骨。 姜小楼有心一试,但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来做,所以还是跟着他们去找屠屠草。 那个丹师给的引路小草尽职尽责,腰都快断了总算指引到了正确的地方。 “就在此处了!” 孔达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喜悦的亮光,众人面前,赫然是一群……兔兔。 绿色的兔子。 很难形容也很难理解,尤其是这些兔子的绿色并不是浅淡柔软的绿意,而是像绿头苍蝇一样反光的绿色,它们身上也不是绒毛,而是草茎。 最离谱的是,这些屠屠草还在蹦来蹦去,就像是一群绿头苍蝇疯狂地飞舞着一样。 姜小楼眉头紧皱,却是在寻找着自己感知到的方向。那个在狂奔的灵材,似乎也挤在这群兔兔之中。 这……倒是要比土里面那个好抓一点吧。 事不宜迟,姜小楼拎起大锤撞进了兔兔之中,而那四名元婴修士也同样如此。 但在屠屠草之中,他们就意识到为什么这种草值得那名丹师给出高价来了。并非只是因为苍溟谷之中的环境危险,而且这种小草本身也异常的难以捕捉。 姜小楼一手掐上去,只觉得像是抓住了一把柔顺的海草一般,而且还是会跳动很扎人的海草,那草毛看起来并不是很硬的样子,实则触手就像刺猬一样,而这些屠屠草一蹬腿之后又能一蹦三尺高! 像刺猬一样的兔子,这让人怎么抓啊! 而难怪它叫屠屠草了,那个丹师也挺会取名的,若是叫兔兔,就没有屠屠草这种肃杀之气了。 姜小楼只有一个明确目标,然而这群屠屠草全部都挤在一起,她想要抓住自己的目标就不得不在屠屠草们中间挣扎一番,然后被兔兔的后腿无情践踏,再被草毛给扎来扎去。 而那几名元婴修士也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去。姜小楼已经被大锤砸到习惯了,他们却是纯正的剑修,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铸身也未必有多好,只是仗着修为高有灵气护体罢了。 那名丹师又特意备注不得以兵刀之气惊吓,而且还要抓活口——是的,要抓灵草的活口,怎么听都很奇怪! 姜小楼浑身都是绿色的草屑,几经波折之后精准地一把抓住了自己想要的灵材收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那四名元婴修士还一无所获。 想到也算是沾了他们的光,姜小楼索性又帮他们抓了几颗屠屠草,才从草堆里面出来。 她也算是仁至义尽,好人做到底了。 众人都有些疲惫,收获也并不多,但就在此时,方才还茂盛密集的屠屠草却忽然之间全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草毛,和修士们身上的痕迹。 姜小楼讶然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有可能是移动到另外的地方去了。”为她解释的人是宇文十,“苍溟谷之中的草木有一些会有迁移的习惯。” “还好已经抓到了。”姜小楼道。 修真界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但苍溟谷未免也太古怪了一点。 孔达等人把屠屠草给收了起来,却是有些傲然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该离开了。” 宇文十面色一变。 “你们答应过我的!” “宇文师侄。”孔达悠悠道,“没有人教过你,只要不立誓,一切都是虚话?” 剩余三人看向宇文十的时候,眼中倒是有一些歉意。 唯一的那个女修曹蝶道,“抱歉,宇文师弟。” 姜小楼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但也没有人给她解释,她只能看出来这些人让宇文十带路的时候似乎答应了他什么——但显而易见的他们现在并没有兑现这个诺言的意思。 “带了路之后,你就没有任何的价值了。”孔达道,“傻孩子。” 他的语气并非怜悯,而是嘲讽,显然对于宇文十非常不屑,但是又要靠他带路,所以此前才一直和颜悦色,但屠屠草已经到手,他们顿时就变脸了。 “我们该走了。” 来时路要靠宇文十,去路他们却也知道一条万无一失的,竟是打算四人一道离去。 但他们也没心狠到要杀了宇文十灭口,只是利用了他一把,给了他希望之后又背信而已。 姜小楼虽不知所以然,她跟着宇文十来的当然会站在宇文十一边——而且她也不打算离开。 但姜小楼也没有想到,她没有替宇文十伸张正义,这些人居然敢再盯上她。 “对了,姜师侄——” 孔达看向姜小楼,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贪婪。 “你的那一颗屠屠草,也该交出来了。你留着,并无什么用处。” 众人之中第一个捕捉到屠屠草的是姜小楼,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且他们捕捉到屠屠草,也没少了姜小楼的帮助。 姜小楼顿生一份薄怒来,冷笑道,“师叔这是要和我动手吗?” 孔达道:“只要你肯交出来,我们还是记得你的人情……” 姜小楼当然不可能,而且已经握住了大锤,却听见曹蝶道,“够了!” “若没有姜师侄,我们连一颗屠屠草都不一定能抓到,大可不必恩将仇报至此!” 她此言一出,另外两人也有些惭愧之色,忍不住开始劝了孔达几句。 当然,这不代表他们真的良心未泯,只是姜小楼只抓了一颗屠屠草,换成资源也没有那么多,孔达执意要强夺去,却也只是他独享,这些人既然分不到好处,就不会死心塌地站在孔达那一边。 孔达见同伴都没有附议,只得冷哼一声,找了个台阶自己下了,然后带着三人离去。 姜小楼记住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倒像是司徒家标记出来的一条路,还算安全,但并非万无一失。 她正欲悄悄跟上,却被宇文十叫住了,“你不必去。” 姜小楼回眸看他,就听见宇文十道,“他们活不到离开这里的时候。” 这么说来,他还有后招? 姜小楼虽有疑惑,但是想来宇文十虽然看起来不通时务,可也不像是个傻的,而且……那群得意洋洋离开的家伙才是真的傻。 做恶事都做不到极处,留下宇文十这个活口来,就不怕他日后报复吗?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 宇文十像是猜测到了她的想法,淡淡道。 但他却依然不解释,而是眼神示意姜小楼为何还不走。 在宇文十看来,姜小楼必须要来的目的,当然不会是要捕捉屠屠草吧? 虽然这看起来是顺手为之,但也算是目的之一,姜小楼不打算解释,而是和宇文十告辞。 她并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修士,而且宇文十也没有主动求她帮忙,显然是打算自己独行。而姜小楼也只适合自己独自前去。 “宇文兄保重。” 宇文十颔首,在姜小楼目瞪口呆的眼神里面身形几次闪动,就消失在了苍溟谷的深处。 这和他们来路之上小心翼翼的样子完全不同! 姜小楼心里为那四个元婴修士掬了一把泪,却是做了同样的会让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她纵身跳进了弱水,然后也从此消失不见。 …… 弱水并不是水。 虽然苍溟谷整个都非常的古怪,但在姜小楼平生所见的古怪事物之中,弱水依然可以排在前列。 但姜小楼也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同样也很奇怪就是了。 她正在弱水里面游泳。 以幽冥之态来尝试入水,果然不会沉底,还很轻盈,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黏。 于是前进到一半的时候,姜小楼就浮出水面,然后切换成了自己本来的肉身,再小心翼翼向弱水之中伸出了一个指节,然后,就是半截手臂,半截身体,最后才整个人跳进了弱水之中。 果然,弱水的侵蚀对于她而言无用,不痛不痒,而且还有点舒服。而且弱水很像海水,要比普通水脉的浮力更大。 姜小楼知道,这是她的《铸剑术》终于展现出了真正的威力——那些灵材九泉之下也一定会瞑目的。 弱水的侵蚀固然可怖,但是却敌不过已经融入了无数灵材,本身就已经是世间难寻的绝顶灵材的姜小楼,所以在这些水脉之中,姜小楼可以说是行动自若,毫无妨碍。 两种状态之间灵活切换着,姜小楼一边循着自己的感知前行,一边向天外楼问道。 “弱水也算是你的碎片?” “不。”天外楼心不在焉道,“它不是我的碎片。” 器灵刻意强调的地方很奇怪,让姜小楼也有些怀疑。 但是在苍溟谷之中,天外楼好像一直都处于一个不怎么正常的状态,罕见地出现了不回复她的情况,姜小楼没有追问器灵,打算先追到了水属性的灵材碎片再说。 她在弱水之中沉浸下去,开始练习另一种遁法——鉴于是从水遁法门之中改进的,姜小楼愿意称之为弱水遁。 弱水之下没有活物,骨骸也只有最新鲜的才能保存下来,姜小楼沉溺于其中,连着三日之后,才感觉自己离灵材的位置更近了。 而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空灵的笑声。 又是弱水精怪? 姜小楼一惊,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自动切换到了幽冥之态,然后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手牵过,然后顺其自然浮出了水面。 牵着她的少女面容模糊如雾,而她的存在就像是弱水本身,只是多了弱水没有的灵,这才让她得以有了一个人形,可是,她身上的灵非常淡薄,所以她才会同时又这么模糊,而且并不像是有神智的样子。 这样的存在形态,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姜小楼被动随着少女前行,来到了一处由弱水组成的湖泊之中,湖心似乎有一座小岛,但她来不及看清楚就被少女拉着到了一群弱水精怪的聚集地里面。 笑声高高低低,其实都很灵动,但是一想到这些只是没有神智之残存一些本能的灵,姜小楼就有一些异样之感。 而除此之外,她和一个女修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警惕。 姜小楼知道这是她见过的那个幽冥一脉的女修,而女修则是也发现了她正在用同门功法——而且比元婴期的女修更加纯粹! “别出声。” 在姜小楼开口之前,女修先做了一个口型,示意她不要出言。 姜小楼抿唇,听了女修的话。 这些弱水精怪会受到声音的影响吗? 不然姜小楼实在不明白女修为什么会这么暗示,但是并不只是她不出声就能行的,二人还在面面相觑,就感觉到一阵水浪拍来,几乎是一瞬间,所有弱水精怪的灵都四散开来,消失不见,水中只剩下了姜小楼和女修二人。 而水浪的来源,是一艘能在弱水之中前行的小竹筏,宇文十站在上面,和水中的两个人默默对视着。 “哟,宇文兄,好巧,来划船啊?” “……”宇文十觉得自己要礼貌一点。 “真巧,你来游泳吗?” …… 姜小楼和女修都坐上了宇文十的小竹筏。 虽然女修满脸的嫌弃,而且对于宇文十划船导致那道水浪把弱水精怪惊到四散开来这件事情非常地愤怒……但有船总比游泳强。 在弱水之中维持幽冥之态其实对于她而言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姜小楼则完全体会不到这一点,不过两个人在船上她在水里面难免有些奇怪,所以才挤了上去。 她这才知道,这名幽魂宫出身的女修名叫魏一,已经在仙魔战场上面停留了数百年了,而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进入苍溟谷,她追寻了弱水精怪许久,想要找到她们真正的来源,但是被宇文十一个浪打碎了。 宇文十默默看了一眼姜小楼。 “不关我的事。”姜小楼连忙甩锅,然后热情地和魏一聊起了幽魂宫及弱水精怪。 因为幽冥一脉的功法太好辨别,所以魏一对于她的来历没有任何怀疑,又仗着自己的修为不错,和姜小楼相谈甚欢。 宇文十虽不解,但他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言多必失,不如不言,也没有拆穿姜小楼的意思,只是默默听着。 这只竹筏是用苍溟谷本地的竹子制成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弱水上面漂浮。但这种竹子当然也不可能乖乖站着被砍,宇文十砍竹子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要度过弱水,以宇文十在苍溟谷之中的经验,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但他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苍溟谷里面游泳,还是两个。 姜小楼问道:“宇文兄要去湖心岛上吗?” 否认也没有意义了,宇文十默默颔首。 “我也要去。”姜小楼道,“魏姐姐的目的地应当也在湖心岛上。” 半个时辰不见她就多了一个姐姐,宇文十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然后道,“那里很危险。” “但必须要去。”姜小楼接道,“不过魏姐姐你就不必了……” 魏一当然不会临阵逃脱。就在她和姜小楼方才的一番谈话之中,姜小楼对于幽冥之道的理解简直使得她茅塞顿开,而且几乎推定了那些弱水精怪的来源就是湖心岛,如此以来魏一如何肯放弃。 三人共同议定了目的地,就是打算同道前行的意思了。 宇文十知道这是姜小楼在照拂他的意思,不然以姜小楼和魏一两个在弱水之中横行无忌的本事,哪里还需要和他同行。 魏一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诡计多端的魔道修士,“宇文兄弟放心,有姐姐在,龙潭虎穴也闯得!” 宇文十顿时有一些不敢放心了,但是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要去湖心岛,救人。” …… 宇文十出生在苍溟谷之中,但在幼年之时,并不是孑然一身。 虽然他不肯承认苍溟谷是自己的家乡,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族人,但是苍溟谷之中有难,他还是要赶回来,而且不惜和孔达几人做交易。 但孔达辜负了他的信任,不过孔达现在应当也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而宇文十也没有想到,最终和他同行的会是姜小楼,和一个路过的好心魔修。 ……话说好心的魔修似乎越来越多了。 姜小楼听完宇文十的讲述,顿时皱眉道:“他们现在被囚禁在了湖心岛上面?”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是人族……还是……” 宇文十摇了摇头,姜小楼就懂了。 生活在苍溟谷之中的,果然非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什么,她反而对于把他们囚禁起来的修士非常在意。 仙魔战场现在,那些邪修们可都还没有被清理干净呢。 既然她选择了和宇文十同行,那就是把救人放在了第一位,而姜小楼打听了宇文十原本的计划之后,不由默然。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计划,他准备一个人一条小船上岸找那些修士拼命就是了。 非常莽撞,但宇文十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尤其是在孔达等人背信之后。 姜小楼一时间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决策,而宇文十要救的人已经十分危险。但是他们现在有三个人,肯定比宇文十单枪匹马要好上许多,她干脆让宇文十先不要靠近湖心岛,决定自己和魏一顺着水脉潜入进去。 不论湖心岛之中是什么人,一定都想不到姜小楼和魏一能够顺着水脉潜入,姜小楼肉身能在弱水之中行动自如的方法无法复制,魏一的幽冥之道同样只有幽冥一脉顶尖的修士才能做得到,如果湖心岛之中是一群幽冥一脉的修士,那姜小楼还真是要更放心了。 …… 湖心岛之下,果然是弱水的暗涌,魏一要控制着自己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全靠姜小楼拉着她前行。 她一边有一些狐疑幽魂宫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天才,但有姜小楼在,她乐得省力,二人潜伏到湖心岛上的水脉之下,然后缓缓向着水面之上移动。 再往上,果然就能听到人声,还有清脆空灵的笑声。魏一有一些激动,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姜小楼半虚半实地出现在水面之上,观察着岸上的情景。 被捆缚住的显然就是宇文十要救的人,从他们的模样来看,也并不和人族相似,而剩余的修士来去匆匆,正在地上画着阵法。 “以异族之血献祭,果然要比那些凡人好上很多。” “是也,只盼魔神能够满意。” 两个修士小声交谈着,话语之间透露出的意思让姜小楼怒气冲天。 比凡人好上很多是什么意思? 魏一也听明白了,顿时眼生怒意。 姜小楼强忍着冲出去一人送一锤的冲动,对魏一道,“姐姐先往那处去。” 魏一不明所以,只是听了姜小楼的话,还打算劝一劝她冷静一点,先摸清楚这个阵法,就感觉到了一阵天崩地裂。 湖心岛之上一阵剧烈的震颤,让那些还在画着阵法的修士顿时也一愣,地面上的阵纹已经裂开来。 “地动了?!” “大人还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 慌乱之间,他们只感觉脑后一阵剧痛,就随之不省人事。 魏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满心震惊。她这个同门师妹也有点太虎了吧! 但姜小楼已经出手,她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了,魏一也紧跟着用出了幽冥一脉的功法,然后想起来了哪里不对……姜小楼一锤一个非常熟练,攻击的时候却完全不用幽冥一脉的功法。 魏一想着日后要再劝一劝她,眼下当然不能拆台,她一爪一个并没有留活口,而姜小楼也只留下了两个阵师的性命。 宇文十远远看着也是瞠目结舌,他能想到姜小楼或许会闹出来什么乱子,但也想不到她直接搞得地崩山摧了! 但不得不说,姜小楼起初带着怒意的一锤砸在了湖心岛之后,不仅破坏了阵法,而造成的骚动也让她袭击那些邪修的时候更加顺利。 至于救人……魏一已经先去给那些还在被捆缚着的人松绑了,而事实上阵法破碎之后,他们收到的束缚就没有那么多,可以自行挣脱出去。 据岛上的邪修们之间的交谈所言,他们之中战力最高的那位大人并不在这里,所以姜小楼得以一锤一个,并不费力。等那人回来,或许还要又生波折。 但就在姜小楼警惕着那位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来的时候,忽然心头生出了一种恐惧之感。 什么东西?! 她近乎是趋于本能一般向一侧移动了一寸,而就在姜小楼挪移出去之后,她原本停留的地方出现了一寸黑色的空洞! 加入她还停留在那里,那么这寸空洞就会直接出现在她的身上! 那种深深的畏惧感告诉姜小楼她的想法没有错,而她甚至有一种感觉,不论是什么人,何等修为,只要被这寸空洞攻击了之后,都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这与她是否炼体无关,也与她的修为高低无关,而是一个定律——只要她被攻击,就会受伤。 姜小楼一阵后怕,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凌厉。 这样的攻击绝不可能来自邪修们,不是她看低了他们,而是这群邪修如果有这样的本事,那早就已经是名扬天下的第一刺客了,哪里还沦落到这等地步,也不会来做邪修。 但是如果是她得罪过的人的话,她也想不明白会有什么人愿意花这样的代价来对付她——杀鸡焉用牛刀,虽然不想这么承认,但是这种攻击方式对于她而言是浪费。这可是大修士们也无法躲避的一招,用来对付她一个小小金丹,这也太过分了。 姜小楼望向那个空洞,循着空洞的来源望过去,然而一无所获,远处空无一人,只有漆黑的树影波动了一瞬。 影子? 看那个黑洞的样子也很像是一寸阴影,她感觉自己忽然抓到了什么,却又毫无头绪,只是身体快于脑子先追了上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一锤砸到影子上面,反而让湖心岛第二次崩裂了。 姜小楼颓丧地返回,心中依然很不安。 一想到有一个这样的刺客停留在她的身边,这让她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 宇文十已经划着他的小竹筏来到了湖心岛上,但并没有去和那些他要救出来的人相见,而是孤身一人站在一边,反而魏一和他们相谈甚欢。 等姜小楼赶回来的时候,整个湖心岛上都环绕着一股喜悦的气氛,劫后余生,也的确值得他们那么欢喜。 姜小楼也大约能够分辨出来,这些人其实也都是人妖混血,只是妖的血脉要比人的血脉更重,和宇文十并不相同。 宇文十比起半妖,可以称四分之一妖是也,不知道小金是几分之几…… 见到姜小楼归来,这些半妖之中的长者被人搀扶着要过来道谢,姜小楼避过了他的礼,只道是被宇文十所托。 长者还欲再说什么,眼神却落到了那依然没有散去,诡异地存在着的空洞上面。 “这是……针对您的袭击吗?” “我不知道。”姜小楼惆怅道,“应当是吧。放心,殃及不到你们。” 这么珍贵的袭击手法,是不会被拿来攻击普通人的。 长者也长叹道,“我们也并没有这样的荣幸。” “啊?” 姜小楼有些听不懂。 被人偷袭是什么荣幸吗?她一点也不想要啊! 长者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对她行了一礼。 姜小楼没来得及避开,手忙脚乱地扶着他,顺势跟着长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湖心岛上一时无恙,又有魏一和宇文十在,姜小楼暂且放下心来,专心听着长老的话。 “我曾经见过另外一个人,也被这样的武器攻击。” “后来呢?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没有躲过去,死了。” “……” 姜小楼开始怀疑半妖这个种族是不是就是不太会说话了。 但是长者眼中深深的悲色让她明智地选择了没有开口打断长者的话。 “那是绣娘的针。” “针?” 长老没有直接解释,反而讲述了一个传说。 在上古,有一个生来就盲眼但心灵手巧的姑娘。她发现了织布的方法,并把这个方法传遍了整个人间,人们感恩她,称呼她为织娘。 在传授了织布的方法之后,织娘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人们都学会织布,能够穿上织出来的布做的衣裳了之后,又发现了在布上绣花的方法,并且再一次无私地传播了出去,这一次,人们称呼她为绣娘。 绣娘虽然眼盲,但是织出来的布经纬分明,细密柔软,而她绣的花,更是美轮美奂,她看不见,但是经过她坚持不懈的练习,她的每一根针都会落在正确的位置,从来没有错误的时候。 长老讲完了,看向姜小楼,姜小楼做出思索的样子,但也没想明白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 这种上古的传说,其实都只是很平淡的传闻而已,只是因为流传的时间太久,才会如此广为人知。不然这个绣娘的故事放到修真界的书店去卖,那是绝对卖不出去的。 “这是要告诉我们要努力,要坚持?” “……” 长老默默道,“绣娘的针。” “绣娘的针……从来都没有错误的时候。” 传说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看似荒诞,但又让人不寒而栗。 姜小楼了然之后,再度看向长老。 “但对您出手的并不是绣娘本人,而是绣娘手下的影子。”长老道,“正是因为绣娘盲眼,所以她和黑暗之中影子非常亲密。但影子并没有绣娘本人的手段,只是借了绣娘的庇佑,所以影子只能出三针。您已经避过第一针了。” “你认识的那个人呢?” “他死在第三针下。” 第105章 第 105 章 长老看向姜小楼, 语气有一些迟疑,“您应当对上古也有一些了解吧。” “是。”姜小楼点头表示肯定。 长老露出了然的神色来。其实他只是确认一下,姜小楼既然已经混到了要被绣娘的影子刺杀的地步, 那么她必然和上古存在着联系, 不可能一无所知。 而长老转而开始接着讲述他所知道的事情。 “自从上古之后, 绣娘就一直停留在九州之中。绣娘的织机以运为线,运者交汇,即是一个时代汇聚风云之人。”长老缓缓道, “而一旦绣娘发现了这样的人的存在,就会派出影子去暗杀他。影子只出三针, 三针之后影子就会自行消散。” 姜小楼听着这个故事,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绣娘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说, 她真的是人吗? “她可以被称为盗火者,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长老道,“她是曾经身为人族的盗火者,也是因为人族的供奉才存在的神, 所以她非常特殊, 能够在天地断绝之后依然停留在九州大陆上。” “为什么呢?”姜小楼下意识喃喃问道。 长老道:“在上古, 天地无光,盗火者为众生窃火, 是以为神, 然而神并非人,而一旦成神之后, 她就再也不可能为人。绣娘早就不是传说之中的绣娘, 而是纠缠在九州大陆的毒虫。” 姜小楼静默片刻, 后又道, “可以讲一讲您认识的那个人吗?” “这些事情原本就是他告诉我等的。”长老道, “但关于其人生平,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天地间恨他之人远比爱戴他的人还要更多,但距离他死去已过三千年,想来也是报应不爽。” 姜小楼愕然,才意识到妖族的寿命很长,而长老看起来虽然很虚弱,可应当也遗传了妖族的长寿,所以才会轻描淡写说起来三千年之事。而观他神色,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恨意在,反而更多的是怀念。 “您应当和他在做同样的事情。”长老喟叹道,“您要小心啊。” 能招致来绣娘的暗杀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多,姜小楼不用想也知道,而且她还有一个本来就会是那些盗火者眼中钉肉中刺的身份。 若说退缩当然也不可能有的,只是到底还是有一些沉重罢了。长老不肯再说下去,是怕提到他的伤心事,姜小楼识趣地没问下去,只是记下了三千年这个时间点,想着要回去好好查一查。 三千年时间,在修真界也不算短了,三千年前出生的修士们都未必有多少,毕竟人族寿命本就没有妖类那么长,除非是修为达到巅峰的大修士,不然常人很难活到这个寿数。 而那些隐居在九州的妖族或者半妖一定知道更多,但这些被当做异类的常常避世,光是找到他们就已经很难,更不要说从他们口中套情报了。 而这一次,如果不是姜小楼恰好救了长老这一群人,又有宇文十作保,长老想必也不会告诉她这么多的往事。 “请您务必要小心。”长老想说的说完了,只是再嘱咐了姜小楼一句,就躬身告辞。 如此一个长者面前,姜小楼当然不敢造次,连忙回礼将长老送出,心中想的却还是长老口中绣娘的针。 第一针她已经见过,而且还凭借着自己的直觉避了过去,现在想来这直觉之中也有时运一样的存在,据长老所言,第二针同样如此,若是姜小楼时运仍在,就不必那么担心。 但第三针却未必了,那个让长老如此怀念,而在他口中搅动了一个时代风云的人物就死在第三针下,这让姜小楼如何敢掉以轻心。 但是眼下才是第一针,虽然绣娘的影子难以捉摸,可三针之间,显然还存在着间隔,更何况姜小楼自觉自己如今还并不到那个能和长老口中之人相比较的地步。而那人其实是在巅峰期才被第三针所伤。 绣娘的针,其实更像是预言和警告——假如她选择在这个时候收手,或许就不会遇见第三针了。 姜小楼虽然不得不承认第一针的诡谲已经把她吓到了,可她是没有任何可能收手的,更何况若如楚文茵所说的话,那么姜小楼早晚都要面对,难道就因为怕一根针就要逃避吗? 姜小楼长舒一口气,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后再外出,却见已经人去楼空,满地只剩碎石。 魏一百无聊赖地泡在弱水之中,宇文十则似乎在望风。 “他们走了。” 宇文十只说出了这个事实,并没有解释,也似乎不带任何的情绪。他还在这里,就说明他只是来救人一趟,却没有跟着长者他们一起离开的意思。 姜小楼原本想问上一两句,思绪一转便自然作罢了。长老已经给了她报酬——当然她也并不是为了这报酬而来。 而此外,从这个长老来看,其实这群人有这样一个睿智的长者在,应当并不弱,这一次被抓住也是一个意外。经此一事之后,他们应当也不会被再次被抓捕了。至于他们搬迁到那里,那不是姜小楼该问的。而长老直接离开,也在透露同样的意思。 姜小楼当然不可能死缠烂打,而且他们现在走了最好,若是再碰见那个邪修口中的大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但她是不能走的,而魏一也有要留下来的理由。 …… 姜小楼跳入弱水,魏一顿时就流露出了明显的喜悦神色。 “我们下去瞧一瞧。” 姜小楼牵着魏一,朝着她感知的地方前去。 在御灵之道的感觉之中,那一处非常之明显,想必魏一也会有模模糊糊的感觉,只是不能做到像姜小楼这般确信。 越往下,弱水之中寒气逼人,但是却也传来了空灵的笑声,而且笑声重重叠叠如浪花翻涌,说实在的有一点渗人。 但魏一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她知道自己这是找对地方了,那些弱水精怪的源头果然就在这里。 二人循着声音,姜小楼跟着弱水之中逸散的灵来到了一处水底深深的泉眼面前。 “就是这里了。”姜小楼道,“我另有事,要和姐姐分离一会儿。” 魏一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激动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泉眼,显然是见了弱水精怪就把姜小楼抛在脑后。 姜小楼松了手,然后游到了另外一边,开始了熟悉的抓捕灵材的过程。 水属性的比土属性的和木属性的屠屠草都要更难抓一些,因为水流本就在波动,而这里又是弱水,比寻常的水流还难以捉摸。 姜小楼几乎要溶于水中,灵动地游转来回,寻觅着她要捕捉的灵材。 银光一闪,但又转瞬即逝,一手抓了个空之后,只有黏腻的感觉从指间划过。 姜小楼皱眉,索性不再化作幽冥之态,而是以真正的肉身出现在弱水之中。 虽然都是一人,但是给弱水带来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幽冥之态近乎于灵,依附着弱水存在,但肉身却能够影响弱水的水流,并且扰动弱水的灵机。 肉身一出,那十分狡猾的灵材仿佛也察觉到了,借着弱水的水流想要逃脱,但姜小楼怎么可能给它这个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条银色的小鱼抓到了手,收下之后,还顺道取了一些弱水存储起来。 做完这些事情,她来到苍溟谷之中的目的总算是完成了,姜小楼另外转了一转,才又回到方才发现的那个泉眼边缘。 她立在三丈外的地方,却没有主动靠近,而是默默看着。 “这个姐姐是个天才。” …… 姜小楼并没有过誉。 从魏一能够想到化身幽冥之态沉溺在弱水之中就可以看出她的天资之高,而在她和这些弱水精怪的相处之中,这样的天分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 灵气的桎梏让魏一根本就无从接触御灵之道,但是她却好像在无意识地向着这条路靠近,哪怕是姜小楼,也不得不叹一句天才。 弱水精怪聚集在魏一身边,魏一灿烂地笑着,脸上露出明显的亲昵神色来,见到姜小楼,才又恋恋不舍地朝她招了招手。 姜小楼顿了顿,同样以幽冥之态游了过来。 在弱水精怪的诞生之处,灵要远比弱水别的地方更加浓郁,甚至能够感觉到组成这些精怪的灵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既有一些凉意,但是却又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喜悦。 那种喜悦感觉就像是这些精怪的笑声之中的喜悦,可是姜小楼知道它们是不存在情绪的,又或者说,它们只是一种情绪的表现。 见她过来,魏一没有说话,而是在姜小楼感受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很奇妙,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依然像是害怕把弱水精怪们吓跑了一样。 姜小楼轻轻点头。 “我有时候觉得,她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也许在这里,曾经埋葬过许多修行了幽冥功法的同门。”魏一道,“但我传信回到宫中之后也查阅了许多典藏,都没有这样的记载。” “她们不是。”姜小楼虽然不知道弱水精怪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能确信这一点。 魏一似乎有些讶然,自嘲道,“确实是我在胡思乱想。” 姜小楼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选择不解释,而是伸出手,和一个弱水精怪对上了指尖。 片刻后,魏一又道,“你不是幽冥一脉本脉的人吧。” “姐姐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幽冥一脉没有你这样的人。”魏一平静道,“如果你真的是,那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杀了你了。” “……”姜小楼默然道,“你杀不了我的。” “……” 这是能不能杀的问题吗?! 魏一梗住片刻,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很喜欢她们……也很讨厌幽冥本脉。” “我也是。” 这是真的,姜小楼对幽冥本脉没什么好感,而且她本来就是对家的,但这种话在魔域的时候不能说,不然就是少主公然搞歧视。 不过现在的话,配合魏一说上一句两句的无妨。 “我们该走了。”短暂的寂静之后,姜小楼道。 魏一显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姜小楼自己倒是还绰绰有余,甚至能在弱水 魏一没有拒绝,和姜小楼一道浮上了水面。 宇文十依然立在刀上,眼睛里面倒映出来远处苍茫的山谷。 那个神秘莫测的邪修头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能不碰上最好还是不要遇见他为好。 “你们走吧。” 魏一摆了摆手,“我就留在这里了。” 宇文十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在等着姜小楼的反应。 魏一留在这里其实风险不大,因为苍溟谷她很熟悉,而且她可以入弱水躲避,只要不是什么大敌,都要不了魏一的性命去。 姜小楼取出了两叠纸,递给魏一。 “姐姐闲暇时可以看一看。”她轻轻道,“若是有用,那最好了。” 魏一微讶,不过也收了起来。 姜小楼没有再多言,便和魏一告别了。 那两叠里面一半是御灵之道,另一半是在魔域之中未尽的研究,如果魏一能够看懂的话就一定会再来找她。 …… “宇文兄不打算回剑宗吗?” “那是剑宗。” 宇文十此言就是默认了。 他在剑宗里面一贯过得不好,只能说是相性不合。诚如他所言剑宗是剑宗,并不适合他这样一个并非剑修也不习惯剑修们的修行方式之人立足,相比起来仙魔战场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狼崽子当然就要放归山野,不然还怎么叫狼崽子。 而且宇文十早就习惯了独行,他和自己的族人们都并不熟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哪怕宇文十带着人来救了他的族人们,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好像依然非常的淡漠。 姜小楼对于他的身世隐私是并没有什么好奇之心的,她只是有点介意另外一件事情。 “那你跟着我作甚?” 她准备好了和宇文十各分东西江湖不见的准备了,宇文十却好像并没有。 “你救了他们。” “举手之劳而已。”姜小楼道,“宇文兄也为我指路了。” “我和孔达的约定不是这样的。” 宇文十非常认真地道,“他答应我会救我要救的人,我会为他做牛做马十年。” 孔达现在大概已经凉了,姜小楼倒没有料到他们之间的约定竟然还有这一层。 “你是什么意思?” “你做了他答应我做的事情。”宇文十依然很诚恳道,“我会完成我的约定。” “……”姜小楼总觉得这个逻辑不是很对劲的样子。 “宇文兄和我情同兄弟,”她爽朗地拍了拍宇文十的肩膀,“我怎么会让你做牛做马。那个约定就……” “不行。”宇文十顽固地道,“约定好的事情就是约定好的事情。” 他似乎还是一个认死理的。 “但这好像又不是我约定好的事情?”姜小楼挑眉,有点不太理解他的执着。 “宇文兄,如果你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宇文十诚实地眨了眨眼。 “……!?” 他的诚恳让姜小楼大惊,但她恍然想明白了。 “是你们长老的要求?” 宇文十默默点头。 姜小楼问道:“如果我坚决地拒绝你会怎么样?” “会一直跟着你。”宇文十正色道,“在仙魔战场上面,你是不可能躲过的。” “……” 姜小楼一阵头大,但是随后就有点想开了。 “罢了,那你就来为我做事吧。” 她确实很缺信得过的手下,只是宇文十如此执着,倒是让姜小楼也有一种不安之感——并非是对宇文十,而是对长老的。 看似只是因为恩情所以才告诉了她这么多,但是又要让宇文十跟在她的身边,一边避世一边入世,这长老是图什么? 如果真的只想为了保住族人而隐居,他是断然不可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的。如果说是看她前途可期,那就更奇怪了。 姜小楼现在还挂在绣娘的暗杀名单前列呢! 只是她虽捉摸不透,但也自信长老很难通过宇文十来算计她什么,而且宇文十应当也还算好用,所以这才暂且收下来了。 …… 幽魂学宫。 姜小楼最好用的那个手下正在听着几位丹师的汇报。 其实孤星大师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金缕衣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从随行的几个小丹师口中探听着更多关于姜婵的消息。 小丹师当然不会想太多,只当是姜婵就这么被学宫之主看在眼里了,日后的奖励不会少。 但是姜婵本身就是他们也心服口服的天才,所以虽然羡慕,这些丹师还是实事求是地讲述了当日在丹道大会上面发生的事情。 着重强调了姜小楼是如何以丹道惊艳众人,又是如何为幽魂学宫挣了面子之后,小丹师果然发现金缕衣面上流露出来了一丝细微的满意和喜悦的神色。 于是小丹师再接再厉,又吹了一通幽魂学宫,还想拍金缕衣的马屁,却发现方才还很满足的城主面上却已经不再是那么满意了,而且直接把他们打发了出去。 小丹师不明所以,但金缕衣的赏赐不少,他们也就欢喜地离开了。 此次丹道大会若不是有一个姜婵冒出来,他们只怕都要吃挂落,好在城主并不介意。 把人都送走,金缕衣面上犹有笑意在,片刻后才散去。 而也就在此时,女子的笑声传来,让金缕衣轻松的神情再也不见。 “宫主。” 他收敛了神情,恭敬地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礼。”楚文茵幽幽笑着,“都是城主了。” 金缕衣听她的语气,就知道楚文茵不是真心话,而且不知为何还有几分淡淡的不悦, 当然楚文茵也不是会在意礼数的人,她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愉快罢了。 金缕衣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触了她的霉头,还是很精乖地选择了沉默不言。 而且,如果他猜测的没有错,楚文茵依然还是在迁怒。 “现在你知道她在哪里了。”楚文茵道,“想去吗?” 金缕衣立刻道,“属下不敢。” 楚文茵嗤笑一声,“怕什么呢?” 金缕衣不言,楚文茵却道,“去瞧一瞧吧。带点人去,别给本座丢脸。” 金缕衣有些惊喜地看了楚文茵一眼,却在听到楚文茵下一句话的瞬间僵住了神情。 “你不在的时候,幽魂城就让阿正来管着。” 阿正,是楚文茵近来最为宠爱的男修。 金缕衣捉摸不透楚文茵的意思,然而以他对于楚文茵的了解这并不对劲,楚文茵从来不会因私废公,更何况这里可是幽魂城。 是她曾经那么看中的幽魂城。 但金缕衣依然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楚文茵既然已经开口,那么就说明她这是下定决心,而且绝不会改。 幽魂宫也好,幽魂城也好,本来就都是她的。 金缕衣垂眸束手,表示自己领命。 楚文茵像是只是来通知他一下,离去时和来时一样不见踪迹,直到久久没有声音之后,金缕衣方才敢动了一动。 他既有一些担忧,又有一些喜悦,而到最后,喜悦之色还是压过了深沉的忧虑。 …… 姜小楼和魔域一别两宽,对于魔域的消息既没有兴趣也没有消息来源。仙魔两地太远,消息难以穿过界域,仙魔战场又太乱。 修真界她倒是知道不少,而且也是才知道,原来司徒家给她那些东西里面最贵的就是那轻飘飘几张字纸,若要是自己买,买到的未必保真,也未必买得起。 这也让姜小楼对于司徒家的家产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光靠买情报这一条,司徒家就已经富可敌国了。 但她的了解其实还是太过浅薄,依然只看见了司徒家浮于表面的一点财产罢了。如果姜小楼知道灵机阁孟氏事实上和司徒家同气连枝,共用一本族谱,她就该明白司徒家的真正地位。 但这桩事情是秘辛之中的秘辛,别说姜小楼只是司徒克的师妹,就算她是司徒克的亲妹妹都未必能够知道。 司徒克近来似乎还是非常忙碌,姜小楼几次询问司徒家的管事,都没能得到司徒克的消息,只得放弃。 而她连日在仙魔战场上面奔波,总算收集齐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太不容易了。” 姜小楼长长叹了一口气,脑海之中天外楼同样也赞同地重复了一遍。 最后两种灵材一在一座高大的金山上,见鬼的是这座金山不但滚烫而且柔软,姜小楼几乎是把这一小块金子给揪下来的。 而另一种则是林中的冥火,白白的一团那种,那片树林里面处处都是,姜小楼把这团火给捞回来差点没被闪瞎眼。 五行齐全之后,这五种总算都老实一点了,而且自动按照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排布,汇聚成了一团。 姜小楼盯着这五种灵材许久,神色依然有些微妙。 天外楼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动了?” “是啊。”姜小楼幽幽道,“我怎么不动了?” 天外楼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但器灵问了这句话之后,姜小楼却没有再犹豫,而是开始了她的闭关。 这里是在仙魔战场边缘之处,属于并不常有资源出现也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贫瘠之地,天外楼在外守着,姜小楼放心地开始修炼起了《铸剑术》,以五种灵材为基,同时融了五行铸身。 此次闭关时间远比从前要更长,一来没有外敌逼迫她必须早日出关,二来,要驯服这五种会跑的灵材也不是已经很容易的事情。 但在这方面,她向来很有耐心,也有着非同凡人的狠厉。 这不仅是对灵材,也是对于姜小楼自己。 捶打的声音从不间断,只是时而重时而轻,虽然有天外楼的隔绝,但是也偶尔会造成一些剧烈的动荡,让器灵都有些忧心。 想要逃逸的灵材被姜小楼以御灵之道给压制住,而后再反复捶打萃取出其精华来,但和她从前所用过的那些顶级灵材不同,这五种灵材所能够给予她的并非是来自于灵材的特性。 姜小楼闭目,身上的气息在疯狂地变化着,时而带着火焰的炙热气息,时而又如冰如水一般阴凉,而又时而像是春日将至,草木萌发…… 冥火、屠屠草、水中的银鱼、最初得到的那一团土都已经被她融合了之后,再相融就变得骤然艰难了起来。 这并非是因为那块金属性的灵材格外强势,事实上,不论留到最后的是哪一种属性的,都会是同样的下场。 这也是姜小楼早就预料到的。 “这片天地在阻碍着五行合一……” 从前还只是猜测,但现在已经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确认这一点。 “可我偏要如此!” 姜小楼死死控制住那块金属性的灵材,然后以大锤来捶打。 如果是在正常的天地之间,这五行灵材就像是姜小楼方才收集齐之后那样,勉强地汇聚在一起,实际上还是各自为政,很难将它们再度合一。 但此刻,姜小楼却是在以自己的身体和大锤为囚笼,强势地要将这五行重新整合! 在她捶打的过程之中,姜小楼已经感觉到随着金属性的融入,她的身躯之中开始产生了巨大的排斥之力,甚至像是要崩解!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大锤的锤意更加凝练,以不可抵挡之势在强行相融! “这不是天意……”剧烈的痛楚几乎要将姜小楼撕裂,她却垂眸露出一个含血的笑容来,“世上根本就没有天意!” 轰! 一道惊雷炸响,却也只是空响,似乎被触怒,但又无能为力。 “等的就是你!”姜小楼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 天外楼心中焦急,可也不得不听命撤开保护。 惊雷自上而下,雷光淹没了姜小楼,却没能真正如愿要了她的性命! 在此时,天雷是友非敌! 接着雷霆之力,姜小楼将金属性的灵材完全融入己身,丝毫不顾及自己已经重伤,而且身体之内是一片雷海! 汪洋雷海让她的伤势再一次加深,就在此时,她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之中,有新的生机焕发了出来! 五行接着雷光之力合一,圆融之后以一种非同寻常的速度在修补着姜小楼的身体,雷霆再度落下,只是作为后续的养料罢了。 姜小楼咳出一口淤血来,却觉得身体前所未有地轻快了起来。 雷光已经引来了一些修士,天外楼迅速挪移了一段距离,落入了一处地底。 姜小楼复又吐了一口气出来,再次陷入了修行和疗伤的过程之中。 收服那五种灵材用了两年的时间,疗伤只要两个月就够了。 准确一点来说,她并非是在疗伤,而是在五行合一之后以五行之气在更新着自己的身体,再以此来反哺大锤。 再度结束闭关,姜小楼身上的气势绝非往日能比,而且还有一种神秘的灵气,仿佛被天地灵机所钟。 “五行补天石,果然非凡。” 器灵讪讪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了啊……” 不算难猜。 以五行为属,还要凑齐五种,怎么看都有些古怪,而再联想到这是碎片——天外楼也同样散落此地,而且还有这里规则古怪的天地。 但也正是因为猜到了,使用这五种灵材之前才会有些许的犹豫。 姜小楼拿起大锤,在地上砸出一锤之后迅速远遁。 一道裂纹从地底出现,一直延伸到百里之外的地方,都不曾停下来。 她对自己如今的实力也总算有了一些了解。 “在器灵这一道的修行之路上,你已经走到尽头了,不错。” 天外楼实事求是道。 “但我不是器灵。”姜小楼黑着脸道。 她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和湛明剑之间的关系的。 不过天外楼所言是事实,《铸剑术》已经到了尽头,因为在九州大陆之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比补天石还要更高级的材料了。 而且若是姜小楼没有猜错的话,她自己现在也可以说是铸身一道与灵器一道的极致。 “肉身元婴,还是肉身化神?” 铸身一道上面似乎并没有有名的大修士,这让她有点难以判断,只是如果让姜小楼以现在的修为去应对剑尊斩天魔的那一剑,或许只是她一人就可以与之势均力敌。而在那个天魔面前,她也能有还手之力。 如此以来,她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也能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姜小楼掂了掂大锤,离开了自己闭关的地方。 …… 仙魔战场上一如既往,只是据说又有天魔降世,然后被不知道哪个魔尊给杀了。 邪修们的阴谋揭露了之后现在就是丧家之犬,处处都被喊打喊杀。 姜小楼回了一趟剑宗驻地,却发现驻地里面几乎没有变化。 她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差了。 修士们的时间可不是以年为纪的,区区几年的光景,哪里能发生什么呢。就连当初那个发布任务的修士都没变,而且看起来混得越来越不错了。 姜小楼先找到司徒家的人留了一枚储物戒指给司徒克,然后才又从剑宗的驻地离开。 那枚戒指里面是天外楼这两年在仙魔战场的收获的一半,除此之外,姜小楼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平静地走远了,又平静地在一个无人之地燃尽了自己从仙魔战场驻地领取的令牌。 …… 宇文十站在姜小楼对面,神色有些古怪。 再见姜小楼,只是第一面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种异样之感既来自姜小楼,也来自天地之间一般,让他觉得很奇怪。 虽然姜小楼已经刻意收敛了,但是以狼崽子的直觉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只不过宇文十思来想去把疑惑憋在了心里,而是沉默等待着。 姜小楼闭关之前虽然说要收下他,可是其实也没有什么吩咐,只是和宇文十去了另外两个险地取灵材,但看她在途中的表现,并不像是要拿宇文十做属下的样子。 而后,姜小楼就准备去闭关,直接把宇文十给放养了。 当然宇文十对此非常适应,若要让他真的去给姜小楼做牛做马他才会不适应,可是头顶上还压着长老的吩咐,宇文十又不是那种会阳奉阴违的,他一个人在外面虽然自在,可总觉得并不好。 不过姜小楼出关之后,总算有事情要找他了,而且非常郑重。 去秘境?杀人夺宝? 宇文十精神一振,静候着姜小楼的吩咐。 姜小楼绕着他转了一圈,开始在他的脸上动手脚。 “再老一点,多点胡子,对,眉毛就要白色的,头发也要全白。” 在狼崽子想要抗拒但又无法抗拒的神色里面,姜小楼把他打扮成了一个老神仙一样的修士。 宇文十终于忍无可忍了,“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让他扮成老头去碰瓷他这就离开仙魔战场! “……宇文兄为什么会这么想?” “……” 因为姜小楼真的很像这样的修士。 宇文十没说出口,只是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姜小楼笑眯眯道,“放心,不是让你去坑人。看门大爷你知道吗?门房?” 在仙魔战场长大的狼崽子当然并不知道。 姜小楼只好细细地解释,让宇文十明白他究竟肩负着怎么样的重任。 简而言之,就是要以这种白胡子老神仙的角色来作为伪装,然后去骗人是也。 “这是招生!怎么能叫骗呢!” 姜小楼痛心疾首,深深觉得宇文十此子不可教也,但好在宇文十还算听话——而且并不是那么一个有良心的修士。 而此时,同样在仙魔战场之中,却有一群人来到了姜小楼闭关遇天雷的地方。 “不错,一定是她。”金缕衣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激动之感。 走到哪里都要被天雷青睐这种事情,也只有可能是他们的少主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宇文十很后悔, 非常后悔。 诚然他无法拒绝长老的吩咐,假如姜小楼这个时候想要宇文十送命宇文十也是不会拒绝的,而且还会拼上自己的性命。 这原本就是他的承诺, 只是姜小楼还不知道这个承诺的分量。 但宇文十甚至宁愿姜小楼是要他的命了。 他肃穆着一张脸, 神色仿佛要去送死一般决绝,眉宇之间尽是一些散不去的冷意。 但其实也很容易能发现,宇文十虽然看起来很不愉快的样子,事实上也很不愉快,可是这不悦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尴尬。 姜小楼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办法,就这么把宇文十给放出去了。 一个没有表情的严肃老神仙, 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吧,但宇文十这种一丁点演技都没有的, 也只能套上这种人设了。 姜小楼给他的任务并不艰难,只是让他在天外楼的某个碎片之一装成器灵或是残魂——这两者二选一, 并不取决于宇文十, 而是取决于遇见宇文十的修士。 在仙魔战场这种地方出现器灵或是残魂, 也同样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有传承在寻觅传人, 二是残魂想要夺舍。 夺舍这样的技能宇文十当然是没有的, 他能做的就是给出传承和引导。 传承是真的,而且是完本, 但宇文十先拿到手自己修行了一番发现无法入门之后就知道姜小楼还是要骗人了。 姜小楼当然不会给他解释, 任由宇文十自己揣测,只要宇文十能够挑中她想要的人选,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而这也是姜小楼一定要宇文十去扮演的原因了。 天外楼本身无法以器灵现身, 而且辨别能力并不高, 不过器灵可以配合宇文十做出来去踪迹难觅的神秘模样。而宇文十要做的,就是择选心性过关的多灵根魔修,然后散播传承。 虽然他还是觉得把根本无法修行的功法传播出去就是在坑人,而且捡着心性好的坑难免有一点缺德,可是姜小楼根本就不容他质询,宇文十也就只能接着去做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手中的功法他自己无法修行,但是对于他选中的人,却未必如此了。 而姜小楼也不全靠宇文十,她也分了一个化身出去,让化身在另外一处做和宇文十同样的事情。 虽然姜小楼也可以分一把化身在外,但这会严重拖累她的本体,而且化身如果为人所掌控,很可能通过化身来威胁到姜小楼的本体,所以她最终并没有这么选择,还是给宇文十摊派了一个任务。 但其实,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的远远不止宇文十和姜小楼的化身。 天外楼的碎片遍布整个仙魔战场上面,姜小楼想要散播什么出去都非常容易,而且还可以自己造一堆秘境出来,探险也好,寻宝也好,最终都只会指向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招生。 玉丹大师猜测她要在仙魔战场上面借着学宫之名来招揽人手,这当然是不对的。 仙魔战场可没有楚文茵给她撑腰了,姜小楼自己虽然战力不差,可和那些顶尖的大修士之间的距离依然不短,如果她在这里建造一座学宫出来,最大的可能还是为他人作嫁衣。 但学宫虽然不可行,不代表她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姜小楼借着天外楼和宇文十之手散播出去的,正是御灵宗的功法。 御灵之道与如今的天地灵气难以相融,但魔气与融合之后的灵气却可以勉强一用。这一点姜小楼已经能够确认,所以她在功法之前加了一点改动,让除此修行功法的人感觉到自己是能够有着修行成功的希望的。 但这样的灵气融合法门并不完善,只是一个粗胚,事实上,即使资质正常,想要修行入门也很艰难。 但是,神秘的传承,前途无量的功法,已经能够成功吊住这些修士们的心了,而在修真界,倘若一种功法无法入门,他们只会怀疑是自己的问题,而不会去怀疑功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是姜小楼准备的重头戏了。 眼下,一切还都在准备阶段,她也只是在心里转了几圈,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宇文十和姜小楼的化身在天外楼的碎片之中,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位道友。”白胡子白发的修士神情严肃,眼神悠远迷离,“我看你骨骼清奇,资质不凡,与我有缘啊!” …… 被姜小楼的化身拉住的那个修士一顿,然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少主?” 姜小楼的化身一呆,下意识地呼唤天外楼想跑,但是被金缕衣拉住了没有跑路成功,而且她想了想,还是见一面算了。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姜小楼严肃地问道。 “我一见到您就知道了。” 金缕衣缓缓道,那澄澈又温柔的神色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姜小楼的怀疑而有什么不悦或是难过的情绪。 “魔尊大人吩咐我来寻您。” 姜小楼彻底僵住了。 “我师尊……近况如何?” 金缕衣思索了一下道,“朱颜宫又收了四个新的男宠进去。” “挺好,挺好。”姜小楼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该不该赞叹一句雌风不减。 金缕衣沉默片刻,忽而又问道,“您呢?” “我啊……”姜小楼眨眨眼道,“也挺好的。” 金缕衣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神色有一些复杂。 姜小楼的化身却开始碎碎念起来。 “仙魔战场虽然有一些危险,但是机遇也不少,你在这里正好……” “您不要我了吗?” “啊?”姜小楼面色一僵,但又很坚决道,“我在这里并不是幽魂城那般的境况……” 所以也没有那么需要金缕衣。 “这样啊。”金缕衣轻轻颔首道,好像也没有因为姜小楼的拒绝而很难过一样。 “魔尊大人吩咐我再带一些人来。我想着您或许会需要,所以点了如悔他们……但看来您是用不到我们了……” 听到这里,姜小楼立刻道:“等等!” 她又看了金缕衣一眼,眼神之中有一些无奈。 “小金,做我的属下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金缕衣点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不是,因为姜小楼的任性楚文茵已经迁怒了他许多时日,他在楚文茵跟前的面子也也快要被败光了。 但又不是只有好差事才会有人争着去做的。 金缕衣沉默而坚定,姜小楼思索了一番,就没有再拒绝。 ……因为她真的确实很需要如悔。 “你跟我来吧。” 姜小楼的化身身形一转变成了姜明月的模样,借着天外楼内部的便利,把金缕衣带到了她的一个据点之中。 金缕衣并不意外,按照姜小楼的意思传讯幽魂宫来人,里面就有姜小楼非常思念的如悔。 …… “魔气逆转……还有混合灵气功法……” 姜小楼一边看着如悔带来的东西,一边止不住自己的赞叹声音。 “你们真是弄出来了了不得的东西啊。” “但是都还不够成熟呢。” 如悔有一些羞涩,但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姜小楼,显然是因为姜小楼的夸赞而非常开心。 而她也值得这些赞扬。 姜小楼匆匆离去之前,其实交给如悔的东西也不多,大多数都只是一个思路,能够从姜小楼模糊的思路里面找到正确的道路,而且还能从这些道路眼神到另外一条路,这何止是天才。 姜小楼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魔域捡到宝了。 而这一次,她也终于下定决心,拿出了御灵宗的功法。 “先去修行,有不懂的地方问我,或是自行钻研。” 如悔草草看了一眼,就不由有一些惊讶和一些了然。 她能看出来姜小楼此前的一些思路其实都是从这部功法倒推出来的,所以才会显得格外不凡。 但是这样的功法究竟从何而来? 如悔小心端详着姜小楼的神色,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而是开始修行。 她这就更加明白姜小楼一定要把混合灵气的功法创造出来的用意了,这是修行御灵宗功法的前提,而御灵之道之玄妙,也让她在对于灵气的研究之道上面得以更进一步。 而姜小楼也连着数日都停留在这里,翻看着如悔交给她的研究成果和过程,这之中有些问题她还需要再当面向如悔求教。 除了如悔之外,此次和她一道前来的还有同样在如悔的研究小组的几名魔修,不过并不是全部。 姜小楼随口问了一句,“剩下的人去哪里了?” 如悔道,“死了。” 见姜小楼愕然,如悔又补充了一句道,“他们试图暴露您的机密,死不足惜。” 她的话轻描淡写,对于前同行的死亡并没有什么哀戚之意。 姜小楼顿了一顿,问道,“魔尊待你们如何?” “我不曾见过魔尊大人。”如悔坦然道,“幽魂城中都是金大人在管事,金大人很好。” 在金缕衣的支持下,她才能继续做姜小楼吩咐的事情。 “这样啊。”姜小楼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了。 她本体还在研究着那些如悔带来的东西,只是算计着时间到了才把化身和宇文十给召了回来。 不过,姜小楼没想到的是,宇文十和金缕衣的相处却有些不愉快。 …… 姜小楼问道:“你们不是……那个……同族吗?” “当然不是。” “并非如此。” 宇文十似乎有些气鼓鼓的,金缕衣淡然如常。 姜小楼一向避免和他们谈论血脉问题,因为此事太过私密,又可能涉及到一些痛处。 所以她虽不明所以,但也没问,只是把他们二人分开了。 宇文十自是没有什么话好说,金缕衣却罕见地在姜小楼跟前说了旁人不是。 “那位宇文修士,不适宜做您的属下。” 姜小楼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不是她不相信金缕衣,而是她不明白金缕衣这才和宇文十见第一面,连相处都不曾相处过几日,为何会对宇文十偏见如此之深。 金缕衣道:“他们那一族,生来即有反骨。” 反骨? 姜小楼皱眉,不是太明白金缕衣之意。 她当然知道生有反骨之人不忠不义,但按照金缕衣所说,宇文十的整个种族都是如此,倒让姜小楼觉得这或许是有些误会或者偏见了。 “我知道了。”姜小楼表示自己明白,“他其实并不算是我的下属,你放心。” 她稍稍安抚了一下金缕衣。 宇文十的确不能算是姜小楼的属下,和金缕衣完全不能相比。 但是事涉机密的部分,事实上如悔知道的都比他们二人更多,姜小楼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忧的。 但念头一转,她忽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妖族或者半妖的记载吗?” “您想找什么?” “不拘是什么,只要是一些过去的大事记载或者风云人物的都可以,”姜小楼又补充道,“如果有三千年前的那就更好了。” 金缕衣对于这个时间点没有什么反应,但对姜小楼的话一向认真,他思索了以后道。 “我并不是在族群之中长大的,只知道一些罢了。妖族并非人族,其实并不喜欢记载存档,而是更习惯于口口相传和传承记忆,数代以来可能会有疏漏。但是三千年前之事,以半妖寿命,应当还是有许多从那时候存活到如今的,他们想必会记得。” “那太好了。”姜小楼道,“有劳你了,当然,报酬我这里不会吝惜的。” 金缕衣微笑着,像是又回到了在幽魂城之中的模式。 姜小楼把杂事分给金缕衣,自己则看起来很清闲,但事实上暗地里面非常忙碌,在准备着会震惊所有人的大事。 …… 仙魔战场之上,接连几日,修士们之间的氛围都很奇怪。 这在魔修之中尤其得多,虽然有一些莫名其妙,但是所有人也都如此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而且,在某一日的夜晚,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和自己的同伴分离,独身前往某一个地方, 而也是在同样的一个夜晚,仙魔战场上的剧变震惊了整个修真界。 消息在底层修士们之间疯狂传播,甚至已经谈不上是什么情报了,而是见面不聊一句两句就会显得落伍的热点。 “天外楼重现人间了!” “就在仙魔战场!” 那座直入云霄的高楼出现得毫无征兆,让人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起初修士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可能是某个新出现的秘境,直到曾经去过天外楼的修士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所有修士们才又齐齐疯狂了起来。 那可是天外楼啊! 筑基修士们梦寐以求的历练秘境,被大门派们给彻底垄断的高等资源,而且已经确认不再开启,但天外楼就这么在仙魔战场中央现身了! 就连几个大门大派也纷纷扼腕,深感遗憾。 假如天外楼不是出现在仙魔战场中央,而是出现在他们宗门或者驻地附近的任何地方,他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封锁消息,把天外楼据为己有,作为本宗门弟子们的历练场所,还可以获得大量的悟道石。 但是天外楼现身的时间和地点令人猝不及防,而且消息很快传遍各地,觊觎的势力不少,可一个敢出头的都没有。 就如同仙魔战场本身一样,天外楼现在也同样如是,当天外楼现世的消息被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那么就不会再有人打着占据天外楼的心思了。 更何况,天外楼秘境原本就难以捉摸,他们也未必能够彻底压服天外楼为本宗门所有,如果在此时被人钻了空子,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也只能看着天外楼这块比仙魔战场还要诱人的肥肉就放在仙魔战场这里,纵然无比垂涎,但为了避免咬到旁人,只好不去下嘴。 而若要联手,如何分配又是一个问题,最要命的是天外楼还在仙魔战场上面,魔域三宫一阁是能一起做事的,正道三大宗门也未必不行,只是分配的时候可能有些问题罢了。但如此以来,就又回到了熟悉的正魔大战。 一个仙魔战场打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掰扯清楚,再加一个天外楼,除非正魔双方有着能够完全压制住对方的信心,不然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会招致来正魔双方之间最为激烈,不死不休的大战! 接连几日没有人出手,姜小楼悄悄松了口气。 她只能把各大势力的心思摸到七八成的地步,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现在这样双方僵持,没有人敢先一步越过雷池。 而如果有人来袭,她也只能自己先上了,以她现在的境界可以伪装成天外楼的一个化神护法傀儡,但若是如此依然不敌,那就是老方法,走为上策是也。 好在一切如她所料,暂时还没有人动手。 事实上,这是因为在所有人的心思里面,天外楼都是无主之物,这才给了姜小楼便利行事的机会。 若是被人知道了天外楼有主,还只是一个已经没有宗门的修士,那一定会另生枝节。 然而借魔域的势,也同样是姜小楼不愿的。 …… 天外楼现身之日,依然正门紧闭,和混沌海上那一座一样的冷漠。 但事实上,在修士们尝试了之后,却发现这一座天外楼和他们所知道的天外楼规则并不相同。 它不再限制筑基以下修为的修士们进入,而是将修为限制提高到了金丹期,而且…… “门票一百灵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听旁人一解释,这名修士才懂了。 秘境当然是不可能光明正大收受门票的,也没有一个收门票的组织,这个牌子则是几个好心的阵师共同立在这里的,以告诫后来人。 因为大多数人的入楼方法都是通过法阵,而经过他们的计算,所有进出路径的花费都是相同的一百灵石,所以也可以算作天外楼的门票。 而且不论是从哪个口子进入,被传送到其中之后,都会到达最适合自己的地方,这一点倒是比上一座天外楼更通人情一点。 但修士们并不知道,其实天外楼一直都有这个功能,只不过此前从未开启而已。 “又不是正规弟子的择选,没有那么必要。”器灵如此表示道。 “能不能找到几个合适的都不一定呢。”姜小楼却并没有那么看好他们的前景。 她分散出去的功法果真引来了许多魔修,而里面大多数都看明白了她暗示的天外楼现身的时间,有天外楼在,足以证明御灵宗的上古神秘大宗门身份。 所以这些人现在都在削尖了脑袋想要通过天外楼的测试,然后获得御灵宗的传承。 但姜小楼看来最合适的,其实是如悔。这才是她心中最适合御灵宗的弟子。 而若想要找到第二个像是如悔一样的修士也很难,没门没派的散修里面要找一个出来那就更难了。 “那也未必。”天外楼道,“御灵宗收徒,向来都是从乡里择出的,岁知刚到宗门内的时候,其实也只认识几个字罢了。” “真的吗?” 姜小楼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无法想象岁知还有这样的时候。 “是这样的。这就是宗门和学宫存在的意义啊。” “话是这么说……”第二百五十代宗主表示了赞同和忧虑,“若是要从头培养起来,那还要再等许多年吧。” 许多年,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得及啊。 天外楼默然,想揉一揉她的额发,又无从下手。 那一瞬间里面,器灵忽而意识到,它眼前这个宗主,若是在从前的御灵宗里面,按照年岁而论,其实只是一个三代小弟子罢了,连长老都混不上,还托庇在师长们的羽翼之下。 …… 从道门赶来的几个年轻弟子交了灵石进入了天外楼之中,没有急着通关,而是四处探查了一番。 “如何?” “很像,但应当不是从前那座。” 他们也并不能确认这一点,只是疑心仍在。 “这还真是奇怪了。” 楚书卉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来。 会和她有关系吗? 楚书卉也拿不准这件事情,又有一些犹豫,索性只告诉了刚到仙魔战场之上的道子。 “我知道了。”连青云微笑道。 楚书卉话已出口,心中骤然轻快了许多,和连青云告别之后,背影都显得很雀跃。 这样的事情她果然依旧不擅长,还是交给师兄来操心吧。 连青云没去看她,眼神久久落在那座天外楼之上,神色依然很平静。 道门弟子们的调查远比散修更加尽心,也更细致,疑点都写得明明白白。只是楚书卉心存疑虑,所以只是口头告诉了连青云她的怀疑。 道子点了一点,淡然吩咐道:“再查一查那些进出过天外楼的魔修。” 第107章 第 107 章 姜小楼百无聊赖地盘点着那些在天外楼之中尽做一些闲事的可疑人员。 “道门的, 佛门的,剑宗的,玄月宫的, 屠仙宫的……” 这些大势力来的大都有组织有纪律,而且训练有素, 应当是从仙魔战场接了任务来的。幽魂宫似乎没有这样的命令下发,而出乎意料的是司徒家和灵机阁也都没有。 作为对于这些大势力弟子们的优待, 姜小楼特意嘱咐了天外楼要给他们在天外楼之中相逢的机会,专门留一层让这些情报人员相互亲热一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大势力之中统共不过这些, 而剩下的姜小楼都懒得数。 只有一个元婴作为底蕴的门派,也敢肖想将天外楼据为己有,这是真的要钱不要命啊。 但也不能怪他们太大胆, 在修真界还是要胆子大一点,说不定就能成事了呢。毕竟如今的天外楼背后,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小金丹修士支撑, 人家都有元婴了, 在境界上面就比姜小楼这个天外楼之主高出了不少。 但元婴修士显然是不够, 莫说是占据了, 连进入都难,天外楼本身的关卡也要强过元婴之力。 对于这些痴心妄想之人姜小楼向来很宽容, 任由他们试探,如果有看得过眼的,还会悄悄询问一句是否有加入御灵宗的意向——在小门小派里面地位再高,到底都比不过大势力。 但在接连几日之后, 也出现了一个让天外楼察觉到的大修士。 “没有宗门的化神散修, 还是个器修?” 姜小楼顿时打起精神来, 思索着她记下的情报里面是否有关于这名修士的。 “是他啊……” 西门水,很有名气的一个散修。 能从散修修行到大修士的境界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了,他又是一个炼器大师,而且还是散修三界盟的盟主。 不过,这个三界盟本身也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和屠魔门须弥山之流也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有一个化神宗师在背后,盟中的修士们也没有什么出众的。 但西门水对于三界盟的感情很深,而且放下话来要使天外楼认他为主,然后归三界盟所有。 如此以来,三界盟之中的修士们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银钱了——都用不着改变天外楼本身,他们在天外楼外面圈个地,也会有人来交门票。 姜小楼点点头道:“想得倒挺美的。” 要是真能这么干她用得着费劲折腾天外楼本体的阵法吗?! “你打算如何?” “等这个大傻子先来啊。”姜小楼道。 如果西门水没有藏着什么神秘的后招,那么他就一定是大傻子,被人推出来试探当枪使的那种。 一个化神,份量不高不低,刚好可以拿来试探一下天外楼本身的实力和得到天外楼需要的代价,如果一不小心让西门水成功了也无妨,对付他这种有家有业的可比对付一个虚无缥缈的秘境要容易多了。 姜小楼早就知道这些修士欲壑难填,不可能因为僵持着的局面就放弃一个秘境,只是在衡量得失罢了,如果能够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就把天外楼握在手中,那么他们绝对会这么做的。 现在,先推一个西门水出来,就是看她应对的时候了。 …… “这就是天外楼?” 一个文士模样的男修风尘仆仆出现在了天外楼之外,眼神顿时被天外楼完全给吸引住了。 但和旁人不同的是,他那痴迷的眼神不在天外楼秘境之上,而是在天外楼的楼体及天外楼之上的雕刻铭文。 此人正是第一个出现在天外楼外面的化神修士西门水。 “妙哉!妙绝!” 西门水啧啧赞叹着,想伸出手去触摸天外楼的屋檐,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了。 他并没有察觉到这是明显的拒绝,反而当做了天外楼本身铭文法阵的反应,越发沉迷其中,几乎要贴到天外楼上面端详。 “此真上古奇珍,世间绝色是也!”西门水再度赞叹一声。 将他的身影以水镜投影出来的器灵默默表示,“……有点恶心。” “……”姜小楼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还不动?” 姜小楼的眼神落在水镜之中的西门水身上,被他腰间的东西给吸引住了视线,心不在焉道,“在欣赏你的绝色。” 器灵的哀怨差点把姜小楼给淹没。 但西门水不主动,在天外楼外面的时候天外楼要有身为秘境的矜持,当然也是不能主动的,于是姜小楼和器灵就看了西门水三个时辰,才见他终于开启了阵法,准备进入天外楼内部。 然后他又停住了。 “……有病吧!”姜小楼终于怒道。 她第一次见扒着天外楼地砖缝的修士,而且还是一个化神境界的大修士,他费力瞒过阵法自己的境界难道就是想来看砖缝的吗! 西门水还在夸赞着,“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而且他掏出来一个撬棍,但并没有撬动。 姜小楼觉得此人的行径有一些熟悉,不过她当然不会承认,而是继续盯着西门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终于来到了正题。 强迫灵器或者秘境认主都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尤其是天外楼这种体量的秘境,器灵本身的神识强度或许都要比一些大修士还要更高,哪怕把天外楼的核心给出去,要磨到天外楼认主或许也需要花上数年的时间。 姜小楼有着宗主之位的压制,以及天外楼器灵的主动臣服,才得以控制天外楼,此界的修士之中再无人能有这样的机缘。 但西门水身为炼器宗师,是要比别的化神修士更加擅长此道的,他闭目,开始以神识循着天外楼的结构想要找到天外楼的核心,再慢慢消磨。 姜小楼长舒一口气,耳边是器灵疯狂地鼓劲的声音。 “锤爆那个登徒子!” …… 没有面目的金甲傀儡突然出现,西门水顿时从神游中惊醒过来。 虽然他并不是一个以战斗成名的化神修士,但是在化神境界单以境界之威,战力也不至于很弱。 金甲傀儡并不出言,上来就是猛攻,西门水也下意识开始取出自己的武器反击。 铛—— 响亮的声音异常沉闷,不像是兵刃交接的清脆,反而像是和尚在敲钟。 这是因为金甲傀儡手中的是一把金色大锤,而西门水也拿着一把大锤! 姜小楼装作天外楼本体的傀儡出现,第一击只是试探,西门水的反击让她赞了一句不错,战意更盛! 修真界锤修并不多见,难得能有一个化神的前辈在此,姜小楼当然很想和他认真切磋一下了! 但就在此时,她却听见了西门水喃喃的低声赞叹。 “你好美。” 金甲傀儡可疑地顿住了一瞬,身形僵硬,天外楼的爆笑声出现在姜小楼的耳边。 西门水的惋惜更是火上浇油,“虽然不及天外楼绝色……” 不及天外楼绝色…… 姜小楼一时间脑中的思绪都彻底僵住了。 她的傀儡伪装非常到位,西门水对于姜小楼的身份并没有怀疑,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姜小楼就更加欣赏,而且动了就算不能炼化天外楼也要炼化姜小楼的心思。 姜小楼总算对于天外楼有些感同身受了。 太恶心了! 怒上心头,她的锤法就忍不住也狂暴了起来。 姜小楼的大锤在融入了补天石之后已经可称为此界灵器之极,西门水身为炼器宗师,他的锤子本身虽然不弱,但比起大锤要差远了。 “好!” 西门水赞叹一句,盛情夸奖了大锤。 他和姜小楼的交战里面,也刻意在放水,似乎在考虑要如何将姜小楼收服。 姜小楼才不可能领情,而且看出了他的赞扬即是觊觎之后,怒意更盛,锤意也不免夹杂了暴怒。 在还是在天外楼之中,原本顾忌着交战场地,姜小楼只是打算以儆效尤,并且把这个大傻子丢出去给派他出来试探的人看看,但西门水如此贪婪,姜小楼自然不可能再收手了。 御灵之道所成的金丹迅速虚化,其中灵力和铸剑术所成金丹之中灵力汇聚,虽则二重灵力也只可匹及元婴中层,但是姜小楼的杀手锏,还是她的锤意! 以意破法,纵是凡人亦可杀仙,更何况这还只是一个空有境界的化神。 大锤之势堆叠起来,愈发凌厉,而也因为锤意使得大锤本身都更加耀眼夺目,西门水眼中亮光闪过,但旋即,他好像才意识到这是对于自己的攻击。 “等等……” 姜小楼当然不会去听西门水说了什么,而是全数修为尽付一锤之中,狠狠砸向了西门水的头颅! 西门水眼睛猛得睁大,不曾料到这个傀儡如此强势,但大锤就在眼前,而且避无可避,他心一横,捏碎了腰间的一小枚符箓。 瞬息之间,大锤已至西门水眼前,但也就在此时,一道光芒一闪,带着西门水移动了半丈的距离,让他只是被大锤波及到,而并没有如姜小楼预想那般直接被夺去性命。 尽管如此,西门水也是口吐鲜血,伤势不轻,而且同样的攻击姜小楼调息之后还可以再来一次,他却未必有第二枚可以移动的符箓了。 “咳……” 西门水喘息着,金甲傀儡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不敢有任何觊觎之心了。 此时他的心中惊恐更甚,那枚符箓可是他保命用的符箓,虽然却是保住了性命,可是却只是移动了半丈,和他原本设想的直接离开天外楼完全不同,金甲傀儡还是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殊不知姜小楼也很好奇,天外楼可是建木制成,已经是顶尖的空间至宝了,是什么样的符箓能够在建木之中移动? 只是半丈,那也很了不得了。 天外楼解释道,“也是建木做的,不过只是一些碎屑罢了,作用不大。” 姜小楼了悟以后,西门水身上就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兴趣的东西了。 一个锤修弱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在丢锤修的脸,西门水果然该死! 并不知道姜小楼心中所想,但是感觉到了金甲傀儡的低气压,西门水连忙道,“饶命啊!” 姜小楼视若罔闻,还在向他靠近。 西门水心一横,直接喊了出来,“您是此地的器灵吧!”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外楼连着几天的时间里面都会时不时发出这样的一阵笑声来。 “……” 姜小楼无言,片刻后才道,“看来你是对自己的绝色非常满意?美人计用得不错。” “……” 器灵停下了笑声,和姜小楼放弃了彼此伤害这件事情。 西门水虽然没有成功占据炼化天外楼,但是也成功分化了天外楼之主和天外楼之间的感情。 不过,看在他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而且在兢兢业业工作的份上,姜小楼才停下了自己的迁怒。 是的,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西门水的投诚。 站在一个器灵的角度上面,天外楼本身当然是看不上西门水这种修士的,可是西门水生死关头也许是爆发了他的潜力,成功说服了姜小楼。 天外楼秘境不需要一个化神修士,但是需要一个代言人……以及一个顶锅盖的。 西门水正正好。 把他推出来,只会让人们觉得天外楼更加的神秘,西门水这样一个化神修士被坑到这里试探都能肉包子打狗。而有一个化神修士作为代言人,则也会让人更加摸不透天外楼的虚实,也想象不到这其实是一个没有几个高端战力的空壳子。 至于西门水本人,虽然忠诚度存疑,不适宜参与任何核心决策之中,只能当个顶锅盖的摆设,但姜小楼一时半会也不担心他会背叛。 谁让他已经深深被天外楼迷住了呢。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有多美吗?” “……” 姜小楼并不需要,也并不想去回想这个事实。西门水可能是第一个夸她美的人——夸的还是她流畅的曲线,完美的灵智,出神入化的战法,以及精致的铭文。 任何一种只要姜小楼回想起来就想锤爆他的脑袋的东西。 但是一个西门水之后,接下来来的人也不会变少,而且应当会吸引来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姜小楼还是先忍了他,然后投入了自己的修行之中,只嘱咐天外楼有强敌再来找她。 天外楼应下,接着扮演着一个没有感情的秘境。 …… 西门水已经被天外楼收编的消息传出去很快,因为只要来到天外楼之中的修士,都能看见这名化神大修士劳碌的身影。 但和这条消息比起来,有关天外楼还是另外一条消息更能够让人重视了。这一条是从魔修们口中挖出来的,保真保正。 “御灵宗……” 连青云念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思索之中。 除了道门之外,各大门派都在疯狂地查找着典籍,但所能找到的和当初的紫霄真人没有什么差别。 “一个骗子宗门?散修避雷大全首位?” “骗人的吧?” 这显然和天外楼表现出来的并不相同,但是转念一想,修真界的曾经的御灵宗可能只是打着御灵宗的旗号行骗,只是现在遇见了正版罢了。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西洲有一小宗门名叫试剑宗,其弟子常常以剑宗弟子自居,后来遇见剑宗真传,才知道自家宗门全名叫做“是剑宗”…… 但天外楼背后这个御灵宗,其居心何在? 若要问罪,天外楼在仙魔战场上面,不属于任何人的地盘,没有哪个大势力能光明正大的找事情,而暗中挑事的已经赔了一个化神出去了,再多赔几个,那简直就是在资敌。 而且御灵宗的传承并没有一定要加入本门的修士才能修行,而是无私地散播了出去。 但也正是如此,才会让各大势力的掌舵人对此更加忌惮,这套路子本身就是魔域最熟悉的——三宫谁没有往外散播过自家的功法,免费的功法一旦修行了,才更不容修士们再后悔。 只是这套功法并没有瞄准他们的弟子挖墙脚,才没有触怒他们罢了。 但御灵宗之名传到该懂的人耳边,其人自然就会明白。 …… 景国。 国都仍然是歌舞升平的景象,景鸿桢的父皇依然在位,而且眼看着寿数越来越长。 百姓不懂这些,只觉得皇帝在位时间久是朝堂的福气,毕竟国主是天子,本就寿与天齐。 而敢于骂上几句昏君的,就都已经头颅落地了,如此以来,脖子硬的被杀光了,哪里还有人再敢做同样的事情呢。 不过,皇帝不能骂,国师可以随便骂。 江惟如今再景国之中的名声,保持着从臭不可闻到臭不可闻,好在百姓们骂归骂,也只是口头说说罢了,连一个敢向江惟砸臭鸡蛋的都没有。 江惟的国师府门前,一片清净,来来往往数个护卫,竟然也都是筑基修为。 作为人间的权贵,能够招揽来这样的修者作为护卫,还只是看家护院,足以见江惟之奢侈。 但这依然只是表象。 国师府之中非常素净,江曜之死不久,江惟就已经知道了,但并没有把消息传出去,只是在府上小办了一场。 他的阴沉并不只是因为江曜的,更是因为魔域失控以及流月的背叛。 是的,哪怕江惟并没有那么多渠道知道幽魂宫内部的事情,可在他这里流月已经是一个当杀的背叛者,只是因为幽魂宫天高路远,所以他无法惩处流月罢了。 但他别的女儿可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江惟五女之中,流月容色最美,所以她被送到了魔域。 而江闻月,则是资质最好的那个,也是最为叛逆的那个。 按照江惟给江闻月安排的路子,江闻月应当嫁给同样在剑宗修行的景鸿桢,将来景鸿桢继位,同时掌控剑宗大权,江闻月顺理成章取得后位,那就最好。 但他没能料到,这个很听话的外室女进入剑宗修行之后只是听话了一段时间,就开始违逆他的意思,反而一心一意专注于自己的修行。 这让江惟的合作者有些恼怒,他自己同样如是,不过,江惟也能接受江闻月的解释。 他的这个女儿说服了他,在修真界规则不同,力量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好——而不是依附于一个男人。 江惟心中在冷笑,但衡量了江闻月的价值之后,对此表示自己的赞同。 江闻月已经是剑宗一峰的承剑弟子,她掌握的力量也值得江惟宽容一二。 但这还不够。 这也就是江闻月如今会出现在国师府之中的原因。 景国上下都腐朽而华美,这让她总有一种放一把火燃尽景国的一切的冲动。 江闻月有些绝望地想到,这个地方也许只有在被彻底毁灭之后,才能获得新生。 就像她的父亲,也只值得一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也还杀不了江惟——刚进入剑宗的时候她也曾因为自己的修为进度而膨胀过,甚至设想要如何弑父。 就算自幼也是被大儒启蒙长大的,江闻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江惟的五个女儿没有一个不想杀他的,就算是她们的哥哥江曜也未必没有这样的心思。 但是随着江闻月的修为越来越高,对于修真界的了解越来越深,她就也知道了江惟有多深不可测,这样的心思就被埋在了心中深处,不敢流露出来。 她知道江惟知道,江惟也知道江闻月知道他知道。 但国师府江家从来都是如此,彼此心照不宣,面上依然能做着慈父和孝女。 江闻月提起裙摆,从江惟的院中走了出来。 景国近来流行长到拖地的裙子,穿着这样的裙子还要保持仪态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剑宗弟子们的衣饰。 离开宗门之后她并没有多么怀念剑宗,但和江家比起来,她却前所未有地思念起了她在钧弦峰上那处空空荡荡,又有点冷的洞府。 淡淡的怀念神色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变成了一丝浅淡的喜悦。 她走向了江家的客院,带着一种少女对于意中人的期待。 “你来了。” 一个年轻男子靠在躺椅上面,见到江闻月的时候,眼神之中也有一抹笑意。 但这抹笑意很凉,凉到哪怕是最不通察言观色之人也知道这个男子不是真正的在微笑着。 可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这是江闻月观察了许多天之后才得到的结论。 他——根本就不懂情爱,甚至不懂情绪,只是需要一个女人来妆点他的门面。 但是江闻月依然演得很认真,就像一个初次坠入爱河,并且沉溺其中的懵懂女郎一样。 她笑着唤道,“公子。” 这是江家上下对于这名男子的称呼,包括江惟也是如此。 公子笑了笑,自然地和她站在一起。 “你听说过御灵宗这个名字吗?” 江闻月自然而然的惊讶道,“并没有,这是哪个大门派吗?”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能被公子说出名字的,怎么会是小门小派呢。” 这句话成功取悦了男子,让他笑得更加开怀了一点。 “是个大门派——但已经分崩离析许多年了,倒是没想到,还有死灰复燃的一天。”他叹道,语气之中带着一点杀意。 “绣娘娘刚出手不久,御灵宗就重现人间,还真是……”男子似乎想叹一叹,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灵动的神色来。 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江闻月在心中对他下了定义,表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仰望着他。 但男子不打算解释,也不觉得有为她解释的必要。 男子只是命令一般道:“准备一下,我们去仙魔战场。” “好啊。”江闻月欣然应下,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 …… 仙魔战场一天比一天热闹。 这里本来就是纷争的聚集地,又多了一座天外楼,如果说原本是一潭浑水,那现在就是泥沼一般了。 不过,来仙魔战场凑热闹的还是低阶修士居多,大修士们顾虑太多,反而无法参与进来。 只是这些束缚对于那些有门派有对头的修士们更多一点,旁的散人却未必了。更不必说,有些大修士虽然修为极高,但在修真界之中没有任何的名气,而且又十分擅长伪装。 这让他得以避过所有监视着天外楼的眼神,又一枚灵石也没有掏就出现在了天外楼之中。 要是到这个时候天外楼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器灵就太过失职了,更何况器灵其实认得这个人的脸,这让天外楼惊慌失措地把姜小楼从修行里面拉了出来。 姜小楼同样惊慌失措了起来。 “怎么可能是他啊?!” 荆三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道,“姜明月,出来聊聊?” 姜明月是谁? 姜小楼很想表示自己不认识,不熟,有事到幽魂宫去找幽魂宫少主,但是她并不能如此。 荆三是知道她的真实样貌的,而且也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万一他是个大嘴巴…… 姜小楼长叹一口气,决定先派一个化身去见他。 看荆三的样子,似乎好像也不是来秋后算账的,反而和某人有一点像。 “原来是荆先生啊,真是好久不见。”姜小楼热情赤忱,满面的笑意晃得荆三觉得自己都要眼花了。 “托明月少主的福气……”荆三咬牙切齿道,“你利用我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姜小楼眨眨眼道,“丹药好吃吗?” 荆三僵住了。 “那种丹药,只要你能再给我十枚,不,一百枚,你利用我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荆三恶狠狠道。 “你要多少灵石,我也都能给你。” “噢。”姜小楼道,“没有了。” 她的态度实在是很光棍,荆三的表情瞬间凝固住,而后又道,“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姜小楼淡然问道。 她成功把荆三问住了。 从前荆三能够威胁她的是将姜小楼的真实身份传遍魔域,但现在姜明月这个马甲姜小楼并不在乎,而姜小楼本身早就已经诈死脱身,荆三伤害不到她什么,只靠这个消息很难让姜小楼伤筋动骨。 “如果我传消息出去天外楼之主是一个金丹修士呢?” “那我就在这里开一个到混沌海的大门,化神以上随意出入。” 不就是彼此威胁么,荆三掌控着姜小楼的真实身份以及天外楼的真相,姜小楼掌握着通向荆三老家的大门——对于异兽感兴趣的修士可不少,更何况那里除了强悍的异兽以外,还有一些弱小的种族,它们身上的任何材料放到修真界都是宝贝。 姜小楼和荆三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浅淡的杀意,但是又不能奈对方如何,冷哼一声之后,二人齐齐转开了视线。 荆三淡淡道:“那你就在这里给我找个活干吧。” “啊?” 姜小楼异常不解。 “在你手下找个活干,听不明白吗?” 姜小楼恍然间回想起来关于荆三的一条重要的人设——一个热爱干活的奇男子。 可这也还是说不通啊。 “我说荆兄。”姜小楼诚恳地道,“如果你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荆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看来就是被威胁了。 姜小楼沉思了一下问道,“我那个丹药有什么作用?” “很有用。”荆三臭着脸回答道,“你真的不能再炼出一颗?” 看来他其实是知道就算是姜小楼也无法复制的。 “不能。”姜小楼道,“那可是经历过天地丹劫的丹药……” 她上下打量了荆三一番,“便宜你了。” 荆三的脸更黑了。 “那你就在我这里负责安保工作好了。”姜小楼很快给他找到了活干,还热情地带着荆三去见他的同事们。 “西门水,是个好人。” 荆三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垃圾化神。 而因为他的可信程度比西门水高了那么一点点,又是高端战力,姜小楼带着他去见了楼中另外的那些人。 见到宇文十和金缕衣,荆三这才有点感兴趣。 “那两个都是你的手下?” “你也是啊。” “……”不是很想承认这件事情但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荆三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就没再说出来。 他心安理得地赖在了天外楼里面,还要领姜小楼的薪水。 姜小楼有些肉痛,不过想到这是个她不方便出场的时候最方便的战力,还是忍了,并且亲自将荆三封为护楼神兽。 神兽差点没有一口水淹死她。 但荆三后来也说得很明白,他是来报恩的,等到他觉得恩情报完了就会自己离开。 姜小楼也没打算把他留下来,只是暂时,荆三的到来还真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所以说……姜小楼由衷地感慨着,人要多行善事啊! 唯一一个听到她感慨的天外楼默然,默默地去围观西门水了——器灵觉得自己需要用一种恶心的东西来以毒攻毒。 …… 有了荆三坐镇,姜小楼沉浸于修炼之中,同时也不忘去和如悔沟通一二。 筛选出来的新弟子用不到她这个宗主来亲自教导,更何况姜小楼暂时也只是给了一份传承出去罢了。 她最看重的依然是研究。 就在天外楼现身之后,姜小楼又给如悔布置了新的任务。 这个任务非常机密,甚至还要胜过魔气逆转的任务,因为此次不仅涉及到灵气,姜小楼还在考虑如何对于修士本身下手。 但活人她当然不可能这么对待,拿来研究的都是殒命在天外楼之中的修士。 原本他们的尸首也不会有人收敛,但是不论如何,对于尸首下手,在传统一点的修者们看来依然是一件不敬死者的事情。 所以姜小楼只能挑着几个她信得过的,醉心于研究的修者,让如悔带领着进行最新的研究。 她很想知道,灵根究竟是什么东西。 “您猜得没错。”如悔道,“我们也同样觉得,灵根并不是天生的。” 或者说,灵根并非是人这一种族自从先天诞生的时候就存在的东西。 人体的五脏六腑与血肉骨骸都是完美的,这种完美是一种天然的平衡,但灵根却非常多余。 它和人体可以融合,但是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就好像只是天地灵气的配套产物一样。 没有人疑心过灵气或者灵根从何而来,因为万年以来在修士们的概念里面灵气就是天然的,灵根也是人生来即有,只是有的人生来资质好,有的人资质差罢了。 但一旦起了疑心,这中间全部都是破绽,就像是一个轻轻一碰就会破灭的泡沫一样。 “继续。”姜小楼沉声道。 必须弄明白这一切,她才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又或者找到一个毁灭的办法。 如悔应下了,又小心看着姜小楼。 “有什么事情吗?”对于如悔,姜小楼向来态度非常好——这样的高级劳动力可不好找,一定要供起来。 “我想推荐一个人给您。”如悔道,“她是一个医修。您可能听说过她的名声……” 嗜血魔医。 一个很拉风的名号。 姜小楼确实听说过,这个医修在魔域里面声名狼藉,传闻她修行的功法要吸血,三餐都吃人肉,就算是魔修也不愿意与她为伍。 “她不是这样的人。” 如悔磕磕巴巴解释道,嗜血魔医钟阿桃是一个正经的医修——只不过喜欢做一些姜小楼现在正吩咐她们在做的事情。 “既然是你荐来的,我当然信得过你了。”姜小楼点头道,“不过她愿意来吗?” “当然!”如悔激动道,“她在这一道上面的成就我想无人能及,而且她最为热爱此道!” “那就好。” 当着如悔的面,姜小楼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而且交给了如悔和金缕衣去做,但是等她走出之后,想到如悔提及的热爱二字,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修行至今见到的对于某一道狂热的修士里面,金缕衣还算正常,苗淼四处祸害,西门水令人作呕,希望这个钟阿桃不要让她太惊喜了…… 不过,姜小楼也没有想到,钟阿桃到来的时候,她人就已经不在天外楼之中。 第108章 第 108 章 天外楼, 第二十五层。 这是天外楼之中最为特殊的一层,也是现在姜小楼最关注的的地方。 毕竟,比起别处的散修通关争锋, 如今的二十五层其乐融融,群英荟萃,聚集着来自各大势力的探子和领了任务的弟子们, 他们相互之间传递着情报——然后再把情报传递回去。 从这些人中间, 姜小楼也能窥见各大势力对于天外楼的态度,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才会如此关注这里。 至于那些乐子,当然都是顺便。 但在某日, 第二十五层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中年模样的男修取出了阵法隔绝四周之后,然后平静从容地道,“司徒家掌事求见天外楼主。” 姜小楼虽不知道在司徒家掌事是什么样的地位,但端看这个男修的模样和气度,显然也并非常人能及。 但她只是惊讶,司徒家的人是如何知道天外楼有主的? 姜小楼心念一动, 化身就随之在二十五层之中现身, 同时天外楼在那个男修身上加以束缚, 而且是能让那个男修感觉到的束缚。 司徒家的掌事面色不改,仿佛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其实已经被天外楼掌控住了一样。 姜小楼冷冷道:“司徒家的人有何事?” “想和您做一个交易。” 交易? 这倒像是司徒家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个家族以商人居多, 向来在商言商,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也正是因为如此, 司徒家的生意才可能会越做越大, 铺满整个修真界。 可是要和天外楼主谈一个交易, 那怎么可能仅仅是交易呢。 那管事话出口之后就无法再移动,空荡荡的空间里面只剩下姜小楼的脚步声音,化身戴着冰冷的面具,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种漠然气息。 这样的气氛很容易让人心生不安,只是司徒家的管事当然心理素质要比普通人强上很多,姜小楼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姜小楼索性直接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司徒家的掌事淡然回答道:“天外楼之主。” “……” “您的身份对于司徒家而言没有意义。”掌事道,面上露出了一抹诚恳的笑容来,“天外楼的主人是何人并不重要,在司徒家看来都是生意对象,如果您是天外楼的器灵,那同样也无妨。” “不愧是司徒家。” 姜小楼赞扬了一句,心中却在腹诽这司徒家的掌事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错。 他们在这场交易之中在意的的确只是交易对象——所以这个掌事可以从容说出不在意天外楼之主是任何人,只要能达成交易,就是器灵又何妨。 但是司徒家就真的不会好奇,不会想要探究姜小楼的真实身份吗? 这是绝无可能的,别的不说,姜小楼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出来,司徒家光是转手卖情报所能够得到的利益就不知凡几了,而且,谁敢说司徒家对于天外楼不存在觊觎之心呢? 就算和司徒克关系不错,而且收过司徒家的大礼,姜小楼依然不会对于司徒家掉以轻心,也永远不可能信任这个家族。 不过,司徒家的掌事似乎也很习惯这件事情。 “您大可以放心。”掌事的笑容犹在,而且十分可亲,“司徒家对于天外楼之主向来报以最深的敬意。” 姜小楼听出了他想要暗示什么。 天外楼之主——或者说天外楼。 这才是司徒家的敬意所向,也是司徒家看中的东西。而且在司徒家的眼中,天外楼并不只是一个寻常秘境。 可是这个掌事并没有点出来御灵宗,说明他们未必知晓御灵宗的往事,也不知道天外楼原本的来历。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司徒家,或者说司徒老祖在想什么? 天外楼墙壁之上还铭刻着司徒闻天四个字,然而器灵对此一无所知,姜小楼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也不能怪器灵,三万年的记忆堆叠在一起,哪怕天外楼是由神木建木制造而成的,也承担不住这样的重压,所以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并不清楚是可以理解的。 但她越来越好奇在天外楼立誓的五个人究竟立下了什么誓言,不过这五人之中只有楚文茵可以一问……但姜小楼觉得暂时还是算了吧。 只是,知悉了司徒家对于天外楼的态度之后,姜小楼觉得合作可以谈一谈的。 司徒家能够在修真界屹立,掌控着修真界的大小商号,当然说明了他们是很会做生意的一个家族。 会做生意的人就不会坑交易对象,而且姜小楼也不是那种好坑的。 但是和司徒家交易依然要提起心眼来,虽然他们不会主动挖一个大坑断绝日后交易往来的可能性,可是小坑也不会少。 姜小楼沉思了一下,悄悄吩咐天外楼,“去把小金叫来。” 她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需要金缕衣的。 金缕衣到来之后,司徒家的掌事才见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 他的内心未尝没有不安——身在天外楼主人掌控之下,生死尽付他人之手,如何能够安心,而且即使天外楼主人将他杀死,司徒家也是不会为他讨一个公道而对上天外楼的。 但是,他赌对了,天外楼主人果然也对他的提议动心了。虽然这之中大半都是给司徒家的面子,但是能够谈到这里,对于掌事日后在司徒家的前程也是很有帮助的。 和司徒家掌事敲定交易以及合作细节的是金缕衣,姜小楼只是再次做了一个旁观者。 当然最后还是要靠她点头,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感,姜小楼一直隐在暗中罢了。 但司徒家提出的合作也让她颇为讶异。 “一个由天外楼来决定的修士境界与战力排行榜……这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绝妙的,姜小楼不能不动心的提议。 此榜一出,天外楼不但能够独立于众多势力之外,而且也自然而然在修真界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她做不到,是因为她并没有这样的传播手段,但是司徒家却可以,而且十分慷慨。 司徒家要的是分成的权益,三成,姜小楼知道若是到了多年以后这或许对于天外楼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放在现下,司徒家不是在做投资,就是在做慈善,又或者兼而有之。 不论司徒家是如何作想,司徒家主动提出来,而且已经很有诚意,姜小楼当然不会反对。 不过金缕衣还是和司徒家的掌事之间几番交锋,双方唇枪舌战,一寸也不肯让步。姜小楼觉得自己听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放了个化身在这里就离开了。 但是在掌事临走之前,她又提到了另外的合作。 “如果司徒家有意,天外楼还有一些空地可以出借——”姜小楼顿了一顿,“比如,办一场无关正魔的拍卖会。” 唯有仙魔战场,也唯有天外楼能够如此了,无关正魔二字可不是随口说一说的。 掌事的眼前一亮,但如何回去复命那是掌事的事情,姜小楼是真的随便一提。 …… 把司徒家掌事给送出天外楼之后,姜小楼的本体也跟着长舒一口气,被荆三无情嘲笑了一声。 “你到底是有多胆小?” “那叫谨慎。” 有一点风吹草动,姜小楼都要把护楼神兽安置在身边才能安心,虽然与此同时常伴荆三的嘲讽,但心胸宽广如她,当然就是只当耳旁风洒洒水了。 荆三嗤笑,但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一种不解,只是不曾说出口。 在他看来姜小楼如此谨小慎微,惜命至极,贪财好色——却总是在做着最危险也没有任何报酬的事情,而且无论如何也不肯停下来,不得不说她实在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族。 然而人族的寿命于他而言不过是浮萍朝露,芸芸众生皆是如此,姜小楼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那双银蓝色的眼睛转了一转,闪过一抹极其浅淡的金色之后,再度澄澈如初,荆三开始无聊地算计着倒计时——在等姜小楼什么时候死。 荆三没有对姜小楼说明白,把姜小楼的恩情换算过来实在太难还了,他只好数着日子等待着。 不然,倘若让姜小楼知道了,或许要从现在开始就拿他当苦力使。 不过荆三显然是多虑了,姜小楼并没有什么需要苦力的工作,而且也还没有穷到丧心病狂把他租出去收钱的地步。 最多就是需要他镇宅罢了。 而荆三在做了几十日摆设之后,才迎来了他能够派上用场的一天。 …… 这一日,仙魔战场一如既往,天外楼的天榜编了小半,还在观察着来往天外楼之中的修士。 一男一女两名修士自阵法进入,除了女修还算美貌以外,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是他们来到楼中以后,那男修忽而丝毫不顾周围修士们讶异的眼神,朗声道。 “夏公子无商,求见御灵宗主!” 这可和那个司徒家的掌事完全不同,他直接道出了御灵宗主之名,还是在人前! 而且,最让姜小楼讶然的,是夏公子三个字。 姓夏的人都可以被称为公子,但是夏公子无商却并非是指一个姓夏的公子了,而是大夏的公子! 是她知道的那个大夏吗? 那个三万年前唯一的王朝,那个随着上古一道销声匿迹的大夏。 姜小楼眉头一皱,心知来者不善。 夏无商点明了御灵宗主之名,又自报身份,这就是在明晃晃暗示他自己是一个三万年前的古人——三万年了,苟活到今日的,还是人族吗? 不是姜小楼以恶意揣测,而是事实即是如此。能从上古存活至今的老东西,纵然身体依然是人,她也觉得不应该被称作人了——老而不死,那就是贼。 荆三也发现了夏无商,嘲讽的笑意更加明显了,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哟,找麻烦的来了。” 姜小楼淡淡道:“走吧,神兽。” 神兽敢怒又敢言,但还是不得不跟上了她。 天外楼已经很自觉地清场,只留下夏无商和与他同道之人,楼中别的修士还忙着通关,只是把夏无商的话给记下了,却不知其内涵何意。 姜小楼这一次现身,当然用的是本体,只不过依然戴着面具。 “来都来了,藏头露面的有什么意思,还带着一条小鱼儿……” 夏无商的语气远比荆三还要招人厌烦——至少他已经成功惹怒荆三了。 然后夏无商用下一句话惹怒了姜小楼:“当代御灵宗主就是这个样子吗?难免让故人有些失望了。” 姜小楼淡淡道:“哦。” 夏无商一上来就是攻心之势,想要抬出故人的身份来压她一成,姜小楼当然不可能乖乖被他压制,但捡着这一个点反驳,倒又有些不大体面。 所以姜小楼应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我御灵宗没有故人。故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你们御灵宗也早该死光了。”夏无商道,语气里面有一些惋惜,但是却并没有杀意。 姜小楼道:“寿数天定,我御灵宗可没有像王八一样的弟子,比不得您。” 夏无商面色微沉,也很淡然道,“可谁让他们也没有活到天定的寿数呵……” 姜小楼的面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这二人之间从一见面就开始唇枪舌战,丝毫不给对方留余地。旁观者里面,荆三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江闻月却在小心打量着二人,同时分辨着他们话语之中的暗示。 夏公子无商……这还是江闻月第一次知道公子的名字,想必夏无商往日里面不肯坦诚,是觉得她和江家之人不配。 夏无商和御灵宗主之间是有矛盾的,可是又像是只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这矛盾更多的在于御灵宗本身。 江闻月眼神回转,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利用这件事情的地方。 而姜小楼其实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但在这个时候,不是她和江闻月认亲的时机,她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刻意无视了江闻月,和夏无商一样傲然,傲气到眼中只能放下夏无商。 夏无商下马威没有成功,和姜小楼相互伤害一番之后,反而转了口风,“你大概不知道吧,从辈分而论,我应当是你的叔叔——我阿兄就没有说过吗?” 姜小楼一愣,明白他意指御灵宗主,御灵宗主姓夏,这件事情姜小楼知道,但不知道他也是大夏的公子,只是,那又如何呢? “我师父不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夏无商这一次才真正变得面色阴沉,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一样。 “他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呢?而且,他已经死了三万年了,不论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传承,拿了一个死人的东西,就能替他说话了?” 姜小楼嗤笑一声,“我师父当然不能从三万年前活到今日——但倘若他还活着,也绝对不可能承认现在的你是他的弟弟。你不配,你也不配做我的叔辈。” 夏无商阴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姜小楼才发现他的确和御灵宗主生得有那么几分相似。但也仅此而已了,御灵宗主的脸上才不可能有这样的神色。 “做了御灵宗主,果然就一个个高傲到不能行了吗?”夏无商幽幽道,“是,我不如夏无道,不比他能入御灵宗做宗主,修行资质也不如他,所以也不配做他的弟弟。” 话语之间,竟然还有几分哀怨。 “不。”姜小楼却否认了他暗示的意思,“我师父不会因为你资质不够就看不起你。” “那你说,他是何意?” 姜小楼淡淡扫了夏无商一眼,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做足了气氛烘托。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夏无商还没有反应,在一侧的江闻月已经瞳孔紧缩。她看见了夏无商颈侧的青筋爆出,这分明就是他已经暴怒的样子。 江闻月开始佩服起这个御灵宗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将夏无商的情绪调动到这个程度过。事实上,她都很怀疑夏无商有没有这种情绪。 夏无商语气异常平静地道:“本还想看在御灵宗故人的份上饶你一名,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姜小楼嘲讽道:“从来就没有这个想法,又何必装出这种样子呢?” “我若不快一点动手……”夏无商幽幽笑道,“来晚一步,说不定你就死在绣娘娘的针下了,这可不好。” 又是绣娘。 想着剩下的两针,姜小楼心中一紧,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平静道,“那倒也不劳您费心了。” 夏无商不言,片刻后问道,“在这里打?” 姜小楼道:“出去打。” 在天外楼之内大打出手,和西门水那种也就罢了,夏无商说不定会有什么邪门的武器,如果把天外楼毁坏,姜小楼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修,她又不能变出来一个御灵宗,也不可能再找到一棵建木了。 她只暗地里嘱咐了天外楼几句,然后捎上了荆三。 “你若想指望这条小鱼,那还是算了吧,这条小鱼可没有什么用处。” 这下用不着姜小楼开口,荆三自己都忍无可忍,“那倒也是不劳您费心了吧。” 夏无商不置可否,忽而又道,“论辈分,我和你的曾祖父曾经平辈论交……” 荆三已经从一条银鱼变成一条黑鱼了。 夏无商这才见好就收,和姜小楼默契地同时离开天外楼,来到了天外楼之外,而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把江闻月也给留下了。 姜小楼依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吩咐荆三道,“好生招待。” 荆三勉强给了姜小楼几分面子,转头对着江闻月摆起了臭脸。 江闻月在夏无商面前讨好也就罢了,对于荆三,却也没有那么卑微的样子,让荆三更加不爽了。 可这都是次要的。楼中旁人还什么都不知晓,荆三在天外楼屋檐上面立着,遥遥看向姜小楼和夏无商对战的地方,难免有一些忧虑。 …… 天外楼外面,姜小楼和夏无商已经面面相对。 姜小楼知道这或许就是她有生以来遇见的最为强大的敌人了,夏无商至少活了三万年,是一个老贼! 而她……姜小楼数了数自己的年纪,深深感觉自己太过年轻,实在悲哀。 夏无商自得一笑,却没有方才那么咄咄逼人了。 “我这具身子境界与宗主相当,不算是占宗主的便宜。”他盯着姜小楼道,“也正好瞧一瞧在同一境界之下,我与御灵宗主谁更强大一些!” 姜小楼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却也意识到夏无商的御灵宗主其实并不是指她自己,而是夏无商的哥哥,姜小楼师父。夏无商应当是心心念念要和御灵宗主对战三万年,而姜小楼就是那个顶锅的倒霉鬼。 姜小楼实在想不到相隔三万年之久御灵宗主还能坑到她,但是她当然也不会露怯,只是一边腹诽着夏无商老贼只提境界绝口不提自己的年龄这明摆着就是要欺负人,一边毫不退步,也丝毫不惧道,“那自然还是我御灵宗主了,从前是,现在也是!” 夏无商手中浮现出一把青金色的宝剑,剑锋之锐利,姜小楼在剑宗所见过的名剑均不能及也。 而姜小楼也摸出了大锤。 天魔之后,大锤所见俱不过是一些杂鱼,能和上古老贼一战,姜小楼不免也会有些激动! 夏无商却一愣。 “你不用御灵宗的法门?” “对付你,用不着!”——真相是姜小楼的御灵宗功法当然没有锤法更熟练了。 但放了狠话对于气势果然有用,夏无商面色阴沉,也不摆架子了,只是冷冷道,“你不要后悔就是了。” 后悔了她不会再用吗? 姜小楼懒得废话,和夏无商直接开战。 青金色的长剑轰然散开,有如羽翼一般,化作青色的风,缠绕在姜小楼周身,剑光不断闪烁,成百上千的羽翼之间,像是以符文构筑成了小型的法阵,让这一剑能够发挥出超出境界的威能! 三万年的经验,果然不凡,但姜小楼只是讶然地扫了一眼,转而也开始了自己的攻击。 大锤围绕在她身周以圆弧的形状转动着,叮叮当当的磕碰声音响起,这是大锤在和那些羽翼们碰撞,然而没有任何一个青金色的羽翼能够冲破大锤的防线袭向姜小楼,反而阵法将要先一步崩解! “倒也不错。” 夏无商的夸赞也带着傲然之气,姜小楼并不理会他,大锤依然在上下颤动着,看似笨重实则无比细微,而在面对夏无商这些数量极大的羽翼的时候,大锤的优势也就体现出来了。 因为大锤不止一面,而且极其坚韧,所以姜小楼可以毫不顾忌地计算着出锤的角度,一锤能够同时击落数十个羽翼,换做刀剑,那或许就只能多出几剑了。 这看似只是省了几分力道,但是在战斗之中,却无比重要,姜小楼看似轻描淡写几锤,就能够把青金色的羽翼回击大半,而且完全破坏了青金剑构筑出来的阵法! 清脆的响声像是也同时击在傲然的夏无商面上,但是夏无商的神情不改,眼神之中只是欣赏更多,倒也显出了几分气度来。 姜小楼知道他定然还有后招,所以才会如此闲适,她紧握着大锤,试图冲破那青金色羽翼的阵法的时候,就见到漫天的羽翼又是一变! 原本就已经密密麻麻非常密集的羽翼再度散开来,剑气漫天,至少有八千剑气以羽翼为型,齐聚空中,看得姜小楼瞳孔一缩。 夏无商轻蔑的瞧了姜小楼一眼,似乎在问姜小楼这一次要如何反击。 这八千剑,不仅仅代表着夏无商的青金剑不凡,以及夏无商于剑道上面的修为,这种微乎其微的剑气控制,代表了夏无商的神识强度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这也是他作弊的地方了。三万年磨练出来的神识,如何是姜小楼能比的。 羽翼的数量骤然翻了数倍,姜小楼也是心头一震,手中大锤顿时沉重了起来。 八千剑意成一阵,她该如何反击? 羽翼再度向着姜小楼袭击而来,姜小楼用方才同样的办法的时候,却明显感觉到了大锤的滞涩,和自己的疲于奔命。 她做不到同时计算八千羽翼的方向,如果一直这样防护着,那根本就没有可能撕裂青金剑的阵法找到剑意背后的主人夏无商! 但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困住她了,那也差得远呢! 姜小楼嘲讽一笑。夏无商问她为何不用御灵之道,看来就是苦苦修炼了三万年练出了八千剑意,让修炼了御灵之道的修士也无法完全控制——也不知道御灵宗主给他留了多大的阴影,才让他对此这么的执着。 姜小楼并非以御灵之道战斗的修士,这让夏无商失望了,亦非姜小楼所愿。可是,夏无商想来也从来不熟悉她的打法! 姜小楼心念一动,竟是主动放弃了以大锤来防守周身,而是要从八千剑意之中撕出一条路来! 这是自寻死路! 只要她放松防守,剩余的剑意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碾成泥,夏无商毫不怀疑此事,心头涌上的反而是浓郁的失望之感。 这一代的御灵宗主,不过如此吗? 青金色羽翼之上的剑气骤然变得更加锋锐,像是夏无商忽然玩腻了一样,想要直取姜小楼的性命。 但是剑气一出,夏无商就感觉到了不对。 锋锐的剑气不像是在切割人体,倒像是和同样的法器碰撞,没能将姜小楼搅碎,反而被撞飞了出去! 但肉身毕竟不是剑,姜小楼依然能够感到被剑意切割的痛楚,但这些全部都被她无视了,而是专注地以锤意攻击着剑阵薄弱之处,直到这一侧的剑阵崩解! 夏无商还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在姜小楼拿出来大锤的时候,他觉得要尊重修士自己选择的武器,但是在发现了另外一个事实之后,他就完全无言以对了。 新一代的御灵宗主,不但是一个锤修,还是一个体修——而且还是顶尖的那种体修? 夏无道发什么疯呢! 隔空把御灵宗主骂得狗血临头,夏无商收回了青金剑,险险对上了姜小楼的一锤。 势不可挡的锤意让他清醒了过来,心道夏无道到底是没有眼瞎,姜小楼却不知道夏无商心中是如何作想的,只是用上了自己最为强悍的锤意和青金剑碰撞。 大锤气势极盛,青金剑即使收回了所有的剑意,也依然有些不及,夏无商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战法不对,念头一转,剑意再度分散开来,但和方才不一样,并没有以剑意化千缠绕着姜小楼,而是仅仅纠缠着大锤! 二人之间,事实上已成藕断丝连之势,姜小楼气势更胜一筹,但是夏无商单凭经验就能拉回来这一分差距! 这个老贼! 姜小楼暗暗骂了一句,却在想着要如何找出夏无商的破绽来。 夏无商同样如此,审视着姜小楼的锤法。以他的眼光,当然能看出来姜小楼并不成熟——因为她的年纪境界摆在这里,就是再天纵奇才,也还是欠缺一些时间来成长的。 但夏无商恰好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和这样的对手相争让姜小楼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就像石头扔进泥沼里面一样,看不见任何的水花。 但在夏无商看来的姜小楼虽然并非如此,可是也是一个异常难缠的,像姜小楼这样高阶的体修,可真的是并不多见了,尤其是姜小楼还丧心病狂到补天石这样的材料也敢融入身体之中,要伤到她不难,要了她的命却有一点艰难。 姜小楼还在和那青金剑纠缠,却忽然有了一种并不那么吉利的预感。 这种感觉并不来自于夏无商,夏无商虽然难缠,但一时半会也很难使姜小楼殒命。 那会是谁? 姜小楼明悟到了什么,却也感觉夏无商绵绵不绝的攻势更加猛烈了起来,剑气分散成了另一种阵法。 她一边和夏无商对决,一边提心吊胆等待着自己的预感成真那一刻。 大锤和青金剑相交,姜小楼看似已经全部身心都投在锤意之上,大锤和青金剑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退上一退! 而就在此时,一道漆黑的光芒从阴影之中浮现,直指姜小楼背后。 姜小楼明明还专注于战斗之中,却身形忽而一动,躲过了黑色的针,让黑针直指夏无商! 夏无商面色剧变,来不及倒退,青金剑绽开剑气,堪堪使那黑针顿住了一瞬,让他得以倒退。 如此以来,方才还在缠斗的夏无商和姜小楼也就这么分开了。 姜小楼嘲讽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怎么绣娘的影子看起来没有要对夏无商手下留情的样子? 她的离间并没有用,夏无商一瞬的惊慌之后依然很沉静,道,“我等只是同道。” “呵。” 姜小楼嘲讽一笑,正欲和夏无商接着争斗,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一阵莫名的吸力不知从何而来,竟然让她也无法抗拒。 “你做了什么!?” 姜小楼大惊,端看夏无商的神色,似乎与他干系不大。 但循着夏无商的视线,姜小楼看见了那黑针留下来的空洞被夏无商的青金剑斩过之后有一些将要破碎的样子,而吸力正来自那片空间。 夏无商的脸色比姜小楼还要难看。 “空间在坍塌。” …… 此时二人别说对决了,连动都没有办法动,被诡异的坍塌点给吸住。 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荆三发现了这个问题,从檐上跳了下来,想了想不忘化为原型,大鱼展翼,伸到姜小楼身边。 “抓住我!” 荆三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机智。 他是如此的巨大,这坍塌点不论有多么诡异,都不可能把他的原型也一起被吸进去。 姜小楼一把抓住,荆三准备展翅待她离去,却被夏无商也一起抓住了。 “搭个便车。”夏无商微微笑道。 “你个蠢货!”姜小楼怒道。 荆三的原型太大,难免就有了一些伸个鱼翅资敌的嫌疑。 姜小楼一边扒拉着大鱼,一边不忘一锤远远砸到夏无商身上。 但这并没有用,夏无商顽强地抓紧了荆三,不忘朝姜小楼笑了一笑。 大鱼展翅,就要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忽然僵住了。 姜小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荆三庞大的身体向前挪动了半寸的距离。 这当然不是半寸的问题了,而是荆三也走不了了!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由自己控制,朝着那个空间坍塌点而去。 夏无商得意的表情也顿住了,转而有些僵硬。 坍塌点的吸力越来越大,姜小楼已经做不了任何事情,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她还紧紧抓着荆三不放。跑是全都跑不了了,至少也要有个伴。 夏无商倒是想送,可是他也松不开了。 三人被空间坍塌点无情吸入,然后砸成了一团——姜小楼和夏无商都拽着荆三的羽翼,等荆三下意识化成人形之后,就变成了两个人抱着他的胳膊。 但是,荆三化成原型之后,姜小楼才发现事实上被吸进来的有四个人,因为也扒拉着荆三,所以和他们倒在了一起。 “你带她干什么?” 荆三道:“顺手抓的,做个人质啊。” “……” 夏无商都发出了一阵笑声来,江闻月面色非常难看,这一番她才是完全的无妄之灾。 蠢货两个字留在嘴边,姜小楼沉默了,然后开始环顾四周。 “这是在哪里?” 夏无商也爬了起来。 情况不明,他和姜小楼当然不会再度争斗,不然一不小心就要同归于尽。 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姜小楼的问题了。 这是哪里? 青金剑斩影子的黑针造成空间的坍塌,从而把他们吸到了这个地方来。 夏无商思索着,忽而想到了关于绣娘的影子的一个传闻。 第109章 第 109 章 绣娘的针是一种哪怕在上古也非常有名, 而且令人忌惮的武器。就算是曾经的四方天神,在遇见绣娘的针的时候也不会去选择硬碰硬。 这不是因为绣娘的针有多么强大,恰恰相反, 绣娘的针所能够造成的伤害也只有针眼大,而且也只可能有针眼大小。 但是绣娘的针带来的伤害是必然而且无法复原的,也就是说,一旦被绣娘的针伤害之后,从此就多了一个无法痊愈的伤口和破绽,即使是最强悍的天神和修者也无法避免。 一个小小的针眼对于常人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修者们尤其喜欢讲究周身无漏,针眼会阻碍他们的修行,而且会成为他们最大的破绽。 随着修者们的修为越来越高, 这个破绽只会越来越大, 尽管针眼是不会改变的,但是越是修为更高深的修士, 越趋近于完美,而在同一个层次,这个针眼就会是致命之处。 但是, 也同样的, 假如绣娘的针伤害的是一个凡人, 那么这个凡人会带着这样的伤口到死, 可是伤口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 即使终生不愈合,但也只是一个小伤罢了。 不过,虽然后果无比可怕, 可是绣娘的针注定不能在拥有可怕特性的同时拥有强大的杀伤力, 这才是绣娘能够安稳活到今日的原因。 倘若她手中的不是针而是剑, 只要剑一出就算是四方天神也无法保住性命,为了保险起见,四方天神当然会联合起来把绣娘绞杀——横竖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夏无商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并没有被证实的传闻。 为绣娘的针附上这种诡异特性的,是时光与因果。 一旦绣娘的黑针贯穿,就会造成被针刺伤的伤害,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都是如此,而即使对手非常弱小,绣娘的针带来的伤害也不会扩大。 从某种程度上面来说,黑针并不是针,而是一种必然的,无法避免的伤害。 所以曾经有人传闻,这是因为绣娘截取过一段黑暗的时光,并以时光的起始穿针引线。 而另外一事所有人都能确定,是天地之间亘古不变的真理——时光无法倒流。 天地间绝无可能存在任何逆转时光的事物。 于是,当这段凝固的时光终点为针,那么不论起始何如,它都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夏无商并不相信这样的论断,原因很简单——倘若绣娘是一个能够掌控时光的神明,她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呢。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信了,尤其是在黑针破碎之后空间也跟着坍塌,直接印证了这一点。 时间与空间是相应的,从来没有人能够触碰这两种权柄,所以就是夏无商也无法确定原因是什么,但是他的确扰动了空间,导致他们齐齐坠入此地。 所以这里,会是一段时光吗? 他仍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绣娘的手笔,只能归结于绣娘或许是运气好才得到了黑针,但其实根本就参不透其中的奥妙或者不愿冒险去探寻时光的秘密,这才让这个秘密一直隐藏到了今日,直到黑针被夏无商的剑所斩。 竟还是他的错了。 夏无商迅速地思考着,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在这样的时候,他越发的不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了。江闻月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敢再去靠近他。 这篇空间之中的四人泾渭分明,荆三跟着姜小楼,夏无商独自一人,江闻月哪边也不能靠近。 姜小楼扫了这二人一眼,对荆三道,“跟紧他,一步也不能落下。” 夏无商面色微变,讥诮道,“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何须如此。” 姜小楼心道谁跟你是同一条绳子上面的,夏无商这老贼定有隐瞒,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没在想好事。 她也笑了一笑,十分坦荡,而后朝江闻月勾勾手,“你,跟着我。” 这样就非常公平了。 夏无商扫了江闻月一眼,江闻月连忙垂下头,跟在姜小楼身侧。 他们开始向着前方探寻。 四人被吸入的空间似乎是一个长条状的,而很奇怪的是,它只有一个方向可以通行,而且前行之后就无法后退。 姜小楼看了夏无商一眼,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夏无商也是面色微变,但很快平静下来,朝着唯一一个可以通行的地方前去。 姜小楼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此地颇为诡异,她把大锤握在手里,才有那么一丝安心之感。 江闻月这个时候才认出了姜小楼的武器,一瞬间的异样之后,很快掩饰住自己的眼神,垂眸跟在她的身后。 “跟着我,不要乱跑。”姜小楼冷冷道,做足了一个对于人质的正确态度。 江闻月没说话,但小心跟紧了她。 这条路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黑暗之中无法记录时间,姜小楼只能模糊地估算着,距离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或许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但他们依然在行进着,而且四周都没有任何改变。 “还要走到什么时候?总不会走到累死吧?” 荆三第一个暴躁地抱怨着。 他很想变成原型前进,但是被姜小楼制止了,因为此地的空间之中未必能够容得下荆三的本体,如果他被卡住了,那可就大大不妙。 “你累吗?”姜小楼冷静地问道。 “哈?”荆三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耐烦罢了。 身为修士,怎么可能走上几个月的路就感觉到累呢,更何况是他这样强大的异兽。 但荆三不明白,自然能有人能明白姜小楼的意思。 夏无商同样平静问道,“你感觉到累了吗……或者说,你有任何的感觉吗?” “什么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接话的是江闻月,“这里的时间也许是凝固的。”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我猜的。” “不错。”夏无商回身看她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一丝赞赏。 江闻月在试图表现出她的价值,虽然并不高,但也比某条鱼似乎要强上一点。 姜小楼扫了一眼荆三,荆三一顿,然后紧紧跟上了夏无商。 到了这个时候,也无分什么先后了,四人只是麻木地前行着罢了。 但夏无商知道的依然要比姜小楼更多。 黑针之中的空间虽然漫长,但绝无可能没有尽头,只是更麻烦的是,此地的时光是凝固的。 不过,这里的时光却被他的青金剑所斩了一斩。 …… 路途漫漫,原本众人都保持着沉默,但是姜小楼却主动地开口了。 “夏公子。” 夏无商梗了一下道,“是公子无商。” 夏公子听起来瞬间就变得很像隔壁那个赶考的穷书生了。 “无商公子。”姜小楼从善如流,就是不愿意随了夏无商的意。 “不按照我师父那边的辈分来排,你我同辈论交,我就叫你无商兄了,如何?” 夏无商微微瞪大眼睛,心道这个小辈究竟是脸皮厚成什么样子才能说出来同辈论交这四个字来。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姜小楼道,“我好歹也是御灵宗主啊。” 御灵宗主,难道不配和大夏的公子平辈论交吗? 夏无商听其论断,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觉得姜小楼颇为无耻。 姜小楼热情洋溢道,“无商兄叫我大锤就行!” “哼。”夏无商冷哼一声,“到了此时还不肯坦诚姓名吗?” “我师父也叫我大锤。”姜小楼道。 夏无商一滞,到底接受了她的解释。 但是对于姜小楼的亲近,他依然还是不屑一顾,“御灵宗主若是想要从我这里套出什么情报,那你可就是想差了。” 目的已经被他点明了,姜小楼依然面色不改道,“我等也算是相依为命了,无商兄岂能如此揣测于我呢。” 夏无商斜看了她一眼,难道他说的不对吗? “事关绣娘娘,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夏无商道,“但关于四方天神,此地远离天地,不在人间,我倒是可以与你讲一讲——也让你知道,你的敌人有多么强大。” 他挑剔地看了姜小楼一眼,“你根本就不配做他们的敌人。在他们面前,你弱小的就像是一只蚂蚁。” 姜小楼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夏无商的刻意挑衅贬低而有什么变化。 “可我不想听四方天神的事情。”姜小楼道,“我想听听无商兄是为何从贼。” 夏无商的步伐停滞了一瞬间。 方才他主动要为姜小楼讲述四方天神之事,是意欲以此事攻击姜小楼的道心,姜小楼却没有接招,转而回击夏无商,试图以旧事来动摇夏无商之心。 一来一回,皆是高手过招。 夏无商也不得不承认,姜小楼是一个难缠的敌手了。 但是三万年的旧事,如何能够使他再度被攻心呢,更何况,既已从贼,又何谈从心。 “我想活着。”夏无商不疾不徐道,“我父王心怀大夏江山,所以他为江山战死。我阿兄心怀天下众生,所以他为众生战死。” “而我心中只有我自己,所以我为我自己活了下来。就是这么简单。贼又如何呢?” 夏无商平静地看向姜小楼道,“做贼就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好好的与天同寿,我当然要选成贼了。更何况——盗火者可也是贼啊。” 姜小楼平静回望,但是知道自己是无法再扰乱夏无商的心境了。 三万年时光里面夏无商一直都在重复着告诉自己这件事情。 贼又如何? 他已经成功地说服了他自己,甚至对此坚定不移,不论他曾经有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悔恨过,到如今也绝对不会再有了。他花了三万年时间告诉自己他做过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事实看来或许就是这样——夏王死了,夏无道也死了,夏无商却还活着。 哪怕他活得不像是一个人,活得浑浑噩噩,但他还活着,而且也会永远活着。 这已经够了。 “确实,做贼的都活得不错。”姜小楼点了点头。 但夏无商知道她并不认可,就像她那个师父一样,宁肯死,也不愿选择活下去。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江闻月看在眼中,有些焦急,却不知道该如何和姜小楼交流。 她是在场最熟悉夏无商的人,尽管她熟悉的只是那个国师大宅里面神秘的公子。 而看夏无商这个时候的反应,明显就很不对——就像是当日他提及御灵宗,又要带她来仙魔战场时候的模样。 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夏无商却好像突然转了性子一般,接着道,“天地之间的屏障持续数万年之久,所以你可能并不知道四方天神意味着什么。” 姜小楼不言,听着夏无商的话。 她确实不知道四方天神是什么样的人物。 “天有上下,地有四方。上古之时,四方天神就是天地四方的掌控者。他们可以操纵天象,天神一怒,大旱百年,大雪千里,生灵涂炭,灾劫之后还活着的人百不存一。” 姜小楼心念一动,想到了一场熟悉的暴雪。 她在《铸剑术》的记忆之中所见的灾难,果然就是真的,而且与这些天神有关吗? “天地大劫降世之后,天灾定然会接连而至,但这只是对付寻常凡人的手段。”夏无商有些嘲讽地道。 姜小楼忍不住问道:“那修士呢?” “南帝一刀斩天,从此天分五行。”夏无商道。 姜小楼心中震惊,她并不怀疑夏无商的话,因为她也有着同样的猜测。 但夏无商接下来的话才让姜小楼心神更加不稳。 “西方天帝并未成名在外,因为她不擅天象,反而擅长天地法度。”夏无商幽幽道,“她在这天地间,设下了对于道韵的限制。” “道不可轻传……”姜小楼喃喃道,心头大震。 不光是她,江闻月也是如此,就连荆三都有些讶然。 江闻月第一次听闻这样的秘辛,而荆三虽然有一些了解,但并没有料到这里。 天地五行,道不可轻传,在这一代的修士们心中是天地间的正理,但谁能料到,这也是四方天神所为呢? 夏无商似乎是来了劲头,又扫了一眼荆三,“也不只是人族,你以为,为何你族繁衍传承艰难?” 荆三一惊,顿时怒不可遏,“那些该死的天神……” 人族寿命短暂,都被天神这样忌惮,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天地异兽呢?就算是和天神之间有过盟约,可是只要异兽强大,哪怕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也会被忌惮着。 夏无商把他的怒气挑起来之后,自己却十分淡然道,“你族之中的长辈早就知道这一点,不也接受得很好吗?” 他转而盯着姜小楼道,“现在呢,你觉得你还有任何胜算吗?天地间的屏障不过是起到了拖延的作用,给人族万年时间来苟延残喘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姜小楼一言不发,忽然一锤砸向了夏无商。 荆三还在怒气上头,但也立刻道,“你不要冲动啊喂!” 怎么姜小楼一边压着他不让他冲动行事,自己却如此冲动呢。 夏无商也是面色一变,青金剑眨眼间就出现在他的手中,然后和姜小楼打了起来。 锤意和剑意交缠,碰撞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回荡,让荆三恍惚间有一种错觉此地其实已经被他们二人给破坏了。 他在一边干着急,江闻月却比他淡然很多,至少表面看不出来什么慌张的情绪。 她还记得姜小楼唯一对她说过的话。 铛—— 大锤和青金剑再度交接到一起,剑光闪烁着,像是要照亮整片空间。 不,那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有亮光! 姜小楼架住青金剑,扬声道,“跳!” 荆三动作快过脑子,而且以他的眼里当然不会错过那个小小的缝隙。 那里现在呈一个十字交叉的形状,显然原本就被青金剑给斩过,而如今再来一次,把缺口给斩得更大了。 没时间去想姜小楼是怎么知道的了,荆三纵身一跃,离开了那处缺口。 他在虚空之中化为原型,巨大的飞鸟翼展千万里,眼睛像是在发光一样,炯炯有神盯着自己从黑针空间里面离开的地方。 片刻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其中险而又险地掉了出来,但是紧随其后,就是手执青金剑的夏无商! 青金色的羽翼在其身后重新组合,同样化为了一双翅膀。 他居高临下看着姜小楼,姜小楼已经躲到了荆三的羽翼之下。 “你很聪明。” “不及无商兄远矣。”姜小楼拽着荆三的羽翼道。 “往这个方向走!” 大鸟接收到了她的暗示,伸展羽翼划过虚空迅速朝着姜小楼所指前进。 夏无商有心跟上,但是荆三战或者不及他,论其速度他却绝无可能和荆三相比,只能阴沉着脸停留在了虚空之中,被大鱼远远甩在了身后。 …… 荆三展翅飞翔,感觉自己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么自由过一般——就好像这里才是他的家一样。 “呜——” 寂静的虚空之中只有他的鸣叫声,荆三在空中旋转翻滚,非常地快乐。 但就在他转到第二个周的时候,姜小楼感到自己手中的羽毛开始松动了。 不只是她正抓着的这根,而是周围所有的羽毛都是这个样子! 姜小楼非常不冷静地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荆三已经快乐到失去了理智。 漫天的羽毛纷飞,散落在虚空之中,巨大的鸟儿也随着掉毛,慢慢变成了一条圆溜溜的大鱼。 姜小楼扒拉着荆三,在这样的变化之后,他好像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荆三落到一块陆地之上,姜小楼从他翅膀上面跳了下来,紧跟着她的是艰难抓住了荆三的江闻月。 难怪他感觉自己的衣袖有一点沉重。 荆三面色一沉,姜小楼连忙道,“自己人,自己人。” 荆三狐疑的眼神在她和江闻月之间打转,姜小楼十分坦然,江闻月更加坦然,只有他被蒙在了鼓里。 不对,还有夏无商。 想到夏公子,荆三面色总算好了一下,没有找姜小楼要解释,而是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银河。 那是一条真正的银河,而不是星子汇聚成的河流。 方才,他们就是从这河流的边缘离开的。 “这是时光的河流。”姜小楼也仰头望过去道。 虚空之中,有一条时光之河,这是从上古流传至今的传说。 但直到离开之后,姜小楼才能确认这一点,不过,她猜想着夏无商一定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在刚刚坠入那片空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夏无商才会刻意透露了许多关于四方天神的情报,只为了扰乱姜小楼的心绪,然后让他自己可以从缝隙里面逃脱。 但是,姜小楼也同样感知到了河流外面的气息,并没有被他给蒙蔽过去,反而利用他拓宽了缺口。 “我们方才在时光长河之中?”荆三不由有些震惊。 “不。”姜小楼道,“真正的时光之河入之即死,困住我们的只是一个被窃取的复制品罢了。” 若不然,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夏无商所斩。 荆三仰头看着时光之河,眼中露出了一抹向往之情来。 “进去会死。”姜小楼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但看荆三的脸上仍然有一些留恋之意,只不过他也明白轻重,没有贸然奔向那条长河罢了。 姜小楼沉思片刻后,忽而问道,“你的祖辈,是不是生活在虚空之中?” 荆三神情异样,最后道,“我也不知道。” 姜小楼就是顺口问了一句。 荆三在虚空之中的反应不对,太过雀跃了,而且像是非常熟悉这里的样子。 但看他自己也一脸茫然,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虚空之中会是荆三的老家吗? 姜小楼觉得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以荆三的体型,并不像是九州大陆能够容得下的,哪怕是混沌海,也放不下如今的荆三。 但他又不会无缘无故长得这么大,一定是有一个宽阔的能够让他从容展翅的空间,虚空正好合适。 姜小楼神色颇有一些古怪,荆三一无所知,又茫然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他们现在的落脚点是一块浮空的陆地,但只有一小块,最多只够歇脚用。 “找路,”姜小楼淡淡道,“如果找不到,说不定就会老死在虚空里面吧。” 荆三抖了一抖。 就是江闻月也流露出了后怕的神色来。 姜小楼在这个时候道,“开个玩笑的。” “……” …… 荆三展翅,姜小楼站在他的耳朵边上。 这是迫不得已为之,不然以这条鱼之大,姜小楼在鱼翅膀尖上说一句话荆三可能要过半个时辰才能听见,这还能怎么指路。 江闻月站在她的身边。 “师姐不问我吗?” “问什么?”姜小楼看她一眼,然后拍了拍江闻月的肩膀。 “无商公子是我父亲的客人。”江闻月道,“我只知道他叫公子,是很重要的人。” 江闻月早就说过她会回到景国,姜小楼也猜到了这件事情一定和国师有关,现在看来正是这样,只是不知道江惟和夏无商是什么关系罢了。 “他很奇怪,他们这些人都很奇怪。”江闻月接着道。 “我曾经怀疑,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没有感情的。” 姜小楼凝视着她,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江闻月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她这样怀疑,那就肯定有她的理由在其中。 “一种感觉——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江闻月道,“他们不懂爱恨,无商公子虽然对于……他的哥哥格外执着,但那更像是一种执念,而不是恨意。” 姜小楼心中一震。 “你继续说。” 姜小楼的肯定神色让江闻月心中也有了底,接着道,“他们欠缺情感,但是一直在模仿着情感——而且还有一些渴望。这是我的感觉,但是我并不能确定。” “也许是真的。” 姜小楼喃喃道,但是她也不能确定。 她想起了玉英,祈静,祈梦,还有这个夏无商身上的共同点正是如此,这让他们显得和真正的人族格格不入。 这种异样感觉姜小楼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很难概括出来,但是江闻月此言,却也正切合了她的感觉。 这一点在夏无商身上非常明显,因为他对于御灵宗主的执着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在他的身上,执念却多过恨意。 “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所以不能再以人的感情来衡量,但尽管如此,姜小楼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东西没有想到。 江闻月像是松了一口气,静静地坐在姜小楼身边。 姜小楼问道:“景国如今怎么样了?” “不好。”江闻月坦诚道,“但本来也就没有好过。” “你还要回去吗?” “当然了,师姐。”江闻月应道。 而后二人即是无言。 姜小楼不再询问江闻月,江闻月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御灵宗,关于荆三的事情。 姜小楼的秘密显然要比她更多,而且姜小楼和夏无商的对话江闻月都要花上一点时间来理解。 但她依然选择了不问,而是沉默地看着无限虚空之中的精致。 和姜小楼上一次来一样,并不美,空旷冰冷。 但她现在却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是荆三在发烫。 大鱼体温很低,但鸟的体温很高,荆三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这样切换一次,姜小楼已经很习惯了,并把荆三掉的毛归类为虚空垃圾。 也不知道他每次都掉这么多毛为什么还没秃。 “说我坏话就不要在我耳朵边说了好吗?”荆三愤愤道。 他现在的耳朵边少说也有百里,姜小楼打算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 荆三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而且是以一种旋转螺旋前进的方式,姜小楼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见,也听不进去。 “发什么疯呢?” 她皱眉,忽然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丹气…… 丹气? 很熟悉,而且还有一点年代感,姜小楼想着自己要去的方向,心道不会有这么巧合吧。 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没有散去吗? 这不应该啊。 姜小楼翻滚之中想着。 这还是她和苗淼最初几次改进过的幻灵丹,吃过最多的,应该是当年混沌海之中的那条大鱼。 如果真的有逸散,能够吸引到荆三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并不至如此。 只是能到混沌海,那也不错。 姜小楼原本的指引是按照自己和天外楼之间的感应在引导着,荆三自己认路,那就罢了。 她从容地扒着大鱼,并示意江闻月也这么跟着一起做。 姜小楼如此淡然,被她感染着,江闻月也非常淡定。 但是她心中却有了一个小小的疑惑……为什么姜小楼看起来这么熟练啊? 她却不知道荆三总比天外楼这种迷路狂魔要好一点,姜小楼早就习惯了,就算现在再掉进魔域一次,她也能够带着江闻月再来一次幽魂宫求生之路。 但是即使是姜小楼,也没有料到荆三最终的目的地会是这里。 …… 十里桃林,漫天飞花,在落入桃林之前,荆三庞大的身形骤然缩小,变成了一只小鸟的样子,蹭到了桃枝上面。 看来吸引他的不是丹气,而是这片活着的神木。 荆三原本也很喜欢在天外楼屋檐上面待着,看来是一种本能。 可这不是研究他的本能的时候,荆三是直奔目的而来,姜小楼和江闻月差点脸着地,险险落到了桃林之中。 来不及声讨无良坐骑,姜小楼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眼球。 桃林之中有五个人,或者说是五个人的虚影。 这里面有三个她都认识——但是,怎么可能是他们?! 姜小楼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再看一眼,虚影却在瞬间破灭,而她跌落进入了另外一场梦境之中。 与此同时,江闻月也满脸愕然,发现自己面前的情景骤然发生了变化。 桃都本无定性,对于每个人而言,在其中所见都并不相同,而光阴流转,更是难以捉摸。 …… “虽然但是……” 姜小楼皱起了眉。 “你怎么也在这里。” 和她一起陷入梦境的不是离她最近的江闻月,而是荆三。 “啾!” 小鸟跳了跳,开始在她的头顶趴窝。 “你……算了。” 荆三现在似乎没有什么本能意识,姜小楼就忍了,顶着鸟往前走。 这和她上一次所见的天地截然不同。 山峦不复青翠,而是以一片枯黄取代,但是按照此时的天气,却并不像是草木枯黄的季节。 很热。 烈日高照,土地干涸开裂,沉沉的死气在大地之上蔓延开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小楼回忆起了一句话。 “北地暴雪,南地大旱……” 上天降灾。 她可以确认是这件事情了。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御灵宗还在吗? 姜小楼茫然地向前走,经过了数个空空荡荡的村落。 村落之中无人,想来或许是去逃难,又或许已经死在异乡,姜小楼并不看好他们。 降灾者当然不会对寻常百姓有任何的怜悯了。 荆三化身的小鸟也安静了下来,姜小楼接着前行,走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之后,终于看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 姜小楼赶过去,意外发现又是一个熟人。 “王大柱?” “姜大锤?” 故人相见,欣喜不多,王大柱脸上满满都是疲惫。 而环绕在他身边的人也一个比一个疲劳的样子,而且眼神麻木而空洞。 姜小楼心头一颤。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场雪之中,那些人同样也有这样的神情。 但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只是一个旁观记忆的人,而现在她却置身其中。 可是姜小楼也知道,她是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王大柱请她进入村落之中。 姜小楼发现这个村落完全是由他一个人在支撑着,王大柱每天以法术取水为这些村民所饮用,可是,水并非无源。 这里很快就没有任何术法可以提取的水存在了。 “宗门怎么样?”姜小楼问道,“我们回宗门……” 去找御灵宗主,也许……也许会有办法的。 “我已经离开宗门许多年了。” 王大柱平静讲述着他的故事。 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当初他和姜小楼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样,他成功从御灵宗出师,做了一个乡里有名的修士老爷,会帮村民们浇水喂鸡,还能找找跑丢的狗崽。 御灵宗所学用在这里绰绰有余,所以王大柱其实过上了很多年的平静生活。 直到上天降灾,十年大旱,起初他还能保持着乡里的农田丰收,再后来,只能保证村民的口粮,到如今,也只能支撑着让村民活下来罢了。 “宗门已经派出了不少弟子出来帮扶寻常人,也有人曾经经过这里……” 王大柱欲言又止,最终无言。 他也觉得那可能是救星,但是那名弟子和姜小楼所言没有什么差别。 这里已经没救了,没有任何的希望,不如回宗门。 但王大柱也清楚,回宗门之后,像他这样的弟子其实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留在乡里。 “你回宗门去吧,宗门面对的形势比我这里可更严峻。” 姜小楼问道:“那你怎么办呢?” “我不会走的。”王大柱平静道,“我会留到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是指他的生命耗尽的时候,正如姜小楼见到的那场雪中的修士一样。 “大锤。”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去吧,你修为比我高,能做的事情远比我能做的更多。” “可我却帮不了你。” 在这个梦境之中,她帮不了任何人。 “这是我的事情。”王大柱道,“他们都还没有跪,我当然也不能跪了。” “去吧,宗门需要你。” 第 110 章 姜小楼几度欲言又止,无法向王大柱解释宗门其实也用不到她。 在这个时空之中,她只是一个误入的旅人,却无法对过去的时间造成任何的干涉。 见过时间之河之后,姜小楼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没有人可以在时间之河里面逆流而上,过去永远是无法改变的,这是时间之河的规则,而且是独立于天地之外,整个虚空之中的规则。 即使是夏无商口中的四方天神,也无法改变时光之河的规则,不然他们只需要在强者幼年之时将他们杀死,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同为神木,建木可以跨越空间的界限,但对于时间与光阴而言,桃都只是一梦。 一个虚幻的,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梦境。 可既然只有一梦,又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里,又在这里遇见这些人们呢? 三万年光景,倘若王大柱是正常寿尽,那么姜小楼只会有些遗憾不能再见面,并不会像这样难过。 但他并不是。 相比王大柱的结局,姜小楼更痛心的是自己在这中间的无能为力。 但王大柱却其实要比她豁达。 “大锤妹妹啊……”他拍了拍姜小楼的肩膀,“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我知道。”姜小楼点点头,朝他笑了一笑。 那笑容并不美,反而有点苦,王大柱看在眼里,也笑了一笑。 “那,我这就走了。” 她离开了王大柱的村落,没有再往回望。 姜小楼行到远处,那村庄就完全融入了干涸的土地之中,一阵风卷过,飞沙起,风沙里面,村庄逐渐斑驳,破碎,然后和黄沙不分彼此。 这只是这片土地之上的其中一个地方罢了。 姜小楼沿着上一次她和王大柱前往御灵宗的方向走过去,在她的记忆之中只需要半日的路程却好像走了半个月也不曾抵达,好在越靠近御灵宗,姜小楼越能悄悄松一口气。 离宗门最近的地方,果然要比王大柱的家乡那里好上很多,至少虽然也酷热,但是庄稼似乎也保住了,而且凡人脸上也没有那样绝望的麻木神情。 或许,事情还能有好转的时机呢? 姜小楼知道这也许是自己的奢望,但是又无论如何,并不愿意放弃这个想法。 她在御灵宗山门之下停了下来,那个小吃一条街已然不见,御灵宗主带她去吃过的馄饨摊子也落了灰,显然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开张了。 御灵宗依然在此地,其实就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但姜小楼沿着台阶向上的时候,却发现大多数人都在向山下而去。 她到了山门里面,才拦住一个弟子问这是为什么。 “宗门有令,但凡无事者,都要下山去相助凡人。”那弟子道,“门内很快就要空啦。” 说罢,他也急匆匆离去,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一样。 无事者下山去相助凡人,的确是御灵宗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就算再多几个修行者,也只会像王大柱那个样子,因为根源根本就不在这些修士这里。 姜小楼不相信御灵宗主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御灵宗依然做出来了这样的决定,那么只能说明哪怕杯水车薪,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天灾之下,修士们尚且还能苟活,凡人却只有一条死路。那场暴雪之中,那两名修士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姜师叔!” 有人认出来了姜小楼,向她跑了过来。 “是你啊……” 姜小楼只记得这是她在岁知那里认识的小弟子。 “岁知师兄让我在宗门等您。” “嗯?” 姜小楼不解,岁知留了一个人在宗门里面等她,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眼下这种情形,岁知一定是有要事了。 “他在哪儿?” “师兄也不在宗门内,这几日都在大夏的陪都。”那弟子道,“我给您带路。” “好。” 姜小楼刚打听过御灵宗主也不在宗门之内,不知去往了何方。但看御灵宗主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信誓旦旦的样子,她是一定能见到御灵宗主的,不必在御灵宗之中等待。 姜小楼跟上了这个弟子,二人一路御剑到了大夏的陪都。 到底是皇朝的辅都,自然与别处不同,还有大夏官方派来的修士在维持着陪都的秩序和气候,看得姜小楼忍不住皱眉。 “这里用不到那么多修士吧?” 把人分出去能照顾到的凡人更多,城中这些人,哪里需要这么多修士来维持生活呢。 “这都是无商公子的吩咐。”小修士道,没有再解释。 其实他们也未必看得过眼,但大夏是大夏,不是御灵宗能够干涉的。在大夏公子看来,大夏陪都之中的权贵就是要比都城外面的百姓的性命更加珍贵。 骤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姜小楼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夏无商,果然是他。 但在这个时代,公子无商地位尊崇,并不是姜小楼所能比的。 姜小楼只是先跟小修士来到了学宫之中。 “这里是陪都新修建而成的陵下学宫。”小修士一边走一边给姜小楼解释道。 也许是因为修建之时还没有经历灾劫,抱着要长久使用的目的,陵下学宫十分恢弘壮观,每一座宫殿都非常高大,廊柱上面雕花精美,而学宫之内,就连道路都是用灵玉铺就而成的。 姜小楼认出来了,但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心尖一颤。 沿着学宫的长廊向内行进,她没有见到岁知,但也见到了另外几个故人。 “岁知师兄还在忙呢。”桑凌霄道,“他已经接连忙了几个月了,不过,知道师叔你来了,他一定会来见你的。” 姜小楼点点头,桑凌霄和另外几个修士先带着她去看了他们在这里别的研究成果。 “说起来,都是因为有了姜师叔的提点,我们才能在这一道上面有所成就。” 姜小楼所见,是一片雷海。 “姜师叔先猜一猜?” “这是……”姜小楼做出惊讶的样子,“这是火灵气变异而来的吗?” “不错。”那修士道,“就是师叔提出来的由火化雷啊!” 姜小楼下意识伸手进入雷海之中,被电光打到了,但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伤害。 “除此之外,”那名修士又道,“在冰灵气这个方向上面,我们也找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呢。” 晶莹剔透的光芒数次折射,映在了姜小楼的眼底。 她由衷赞叹道:“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这都是因为师叔指的路啊。” “不……” 不是的。 即使没有姜小楼的出现,他们也同样会做出来一片雷海,和以纯净的冰灵气凝结而成的灵材。 而姜小楼只不过是仗着自己来自三万年后,提前点出来了这件事情罢了。 那名修士依然觉得姜小楼太过谦逊,并不是很赞同,不过,她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和姜小楼吵起来了。 那名修士接着献宝一样道:“我们用它造出来了一把剑。” 湛蓝色的光芒晶莹澄澈,姜小楼曾经见过,但从来没有触碰过这把剑。 隔着三万年时光,她接过了这把神剑,握住剑柄的时候,手指轻轻地在颤抖着。 “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取名呢,不如就由师叔来取吧。”那修士道,周围几人也都表示赞同。 虽然灵材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但是关于冰灵气的想法是姜小楼最先提出,也是姜小楼为他们引的路,他们并不介意将这个命名的权利交给姜小楼。 姜小楼沉默了片刻后道:“湛明。” 立刻就有人赞叹道:“好名字!” “是啊!不愧是姜师叔取的名字,这把剑好像生来就应该叫这个名字一样呢!” “正是正是。” 姜小楼抿唇笑了笑,笑意未至眼底。 湛明剑在游离秘境之中三万年,才终于离开游离秘境,来到了当时还是一个婴儿的她身上。 这是巧合,还是注定? 姜小楼并没有办法确定,只是心中没有那么耿耿于怀罢了。 不论如何,湛明剑为她带来的冰灵根和剑心让她的修行之路多了坎坷,但是与此同时,冰火两种灵根才是能让姜小楼接触到低级元气的原因。 除此之外,湛明剑身来自上古,也解开了她的另外一个疑问。 如果没有此剑,没有多余的冰灵根,她或许会成功拜入剑宗,做一个专注剑道的剑修,剑宗未来的天才弟子,不会孤注一掷拜入铸剑峰,也不会经历那么多事情——但她也可能在婴孩之时就已经死去。 如果不是湛明剑,黑影未必能够带着她平安离开游离秘境。 而且,御灵宗主之位,难道还及不上剑宗的弟子之位吗? 如果她现在是剑宗的天才,她或许不会这么想,但是姜小楼却觉得,御灵宗是很好很好的。即使现在的御灵宗主要她接下这个位置的时候小小的使了一些手段,但姜小楼事实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姜小楼把湛明剑放回雷海之中,自己则是沉默地退到了一侧。 这把剑注定还要在雷海里面度过三万年的漫长时光,然后等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修士带着奄奄一息的女婴经过这里。 而这座学宫…… 姜小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与此同时,一阵喧哗声音响了起来。 …… “无商公子来了啊!” 年轻版本的夏无商摇着羽扇出现,看起来颇为风流贵气。 他身上那种自来的天潢贵胄的气息纵然是景鸿桢也无可比拟,景国终究比不过大夏。 而御灵宗主身上,则完全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一个皇朝的公子。 “听说我阿兄收的弟子来了,本公子来瞧一瞧。”夏无商道。 他的声音有一些阴沉,听起来很亲近,事实则不然。 “噢,你可能不知道。”夏无商道,“你该叫我一声叔叔的。” “……” 三万年了,这个人占便宜之心还不死啊! 姜小楼咬牙切齿,却不敢表现出来,心一横道,“无商叔叔。” 她气得牙痒,夏无商却十分满足,笑得越发肆意,“乖侄女。” 他从袖中掏出来一枚戒指。 “这是叔叔的见面礼。” 姜小楼僵硬地笑了一笑,“多谢公子。” 她确实再也叫不出一个叔字来。 夏无商却不以为意,他来瞧一瞧姜小楼只是顺带,学宫之中其他的修士才是重点。 又或者说,是御灵宗的修士。 “学子们都走了吗?” “是。”学宫现任祭酒道。 “那正好。” 夏无商道,“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记得来找我。你们是我阿兄的门下,我不会慢待你们的。” “公子太客气了。” 祭酒的样子难免有一些拘谨。 夏无商毕竟不同于夏无道,前者是大夏的贵人公子,后者则是御灵宗自家的宗主,在这二人面前,祭酒的表现当然也不可能一样。即使夏无商看起来再平易近人,他们也是不会僭越的。 但夏无商也很明白,只是来转了一圈,就又施施然走了——说实在的,简直就像是特意来占个姜小楼的便宜一样。 姜小楼拿着夏无商随手给的戒指,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连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兴趣都没有。 “岁知师兄还在忙碌吗?” “是呢。”一名修士道,“我替您去问一问。” “好。” 姜小楼眼神之中的忧虑被当成了焦急,想到岁知把她请过来却一直晾在这里,确实会让人觉得有些失礼。 但姜小楼却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在忧虑着。 浓郁的不安感觉几乎要将她给淹没,她反复思索着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在游离秘境所见到的学宫与如今这座安然无恙的学宫,夏无商…… 姜小楼忽然道:“我有事,想回宗门了。” 她的表现让人觉得她非常的焦心,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带着姜小楼一道前来的小修士道,“我和您一起回去吧。” 说到底还是岁知的错,小修士心中腹诽着,再次主动要为姜小楼引路。 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没能出学宫的门。 “无商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小修士怒道。 在陪都,他们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待遇。 “这是公子的吩咐。诸位还请乖乖在学工之中修学,不要让我们为难。” 大夏的修士守在学宫门前,他们身侧是封闭了整个学宫的法阵。 “我们回去。” 姜小楼按住了小修士,没有让他和大夏的人起冲突。 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却很亮。 “姜师叔,你早就猜到了?” “是。” 姜小楼没有否认。 她早该知道的。 三万年后,她分明来过这里,此地已经是废墟,只剩下倒塌的建筑和斑驳的痕迹,还有那一行她从未忘记过的字。 雷霆的声音在远处炸响,而上百名身披银甲的身影悄悄浮现,代替了大夏的修士们,来到了学宫之外。 夏无商亲自为他们引的路。 姜小楼面色一沉,又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 “你们去躲起来。” 她的表情无比凝重,让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的修士们难免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找一个禁制最难以破解的地方躲起来。”姜小楼道,“别怕,好歹我也算是你们的师叔。” 尽管这些人全部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刚刚入门不久,碰巧被宗主收在门下的弟子罢了。 “那您怎么办呢?” “我啊。”姜小楼平静地道,“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情了。想和我一道的,也可以,但是,我们总要留一些人的,不是吗?” 御灵宗的修士们迅速地动了起来。 战力更强的留下来和姜小楼一道,剩下的修士则是按照姜小楼的意思躲了起来。 并非是他们爱惜生命——而是正如姜小楼所言,总要留下一些人,留下一些火种,陵下学宫的覆灭似乎也已经成为定局,可是在这里,还有那么多的研究。 尽管,在三万年以后,所余下的不过是一些零星的道原,以及雷海之中的神剑。 姜小楼也无暇等岁知出关了,心念一动,大锤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些都是东方天帝的神将。”一个男修对她道,面上有几分疏朗的笑容,“看来无商公子是已经和东方天帝勾结上了。” 夏无商做了什么事情姜小楼都不会感觉到意外,但是看着这些神将,她还是不免心头更沉重了一些。 “打就是了。” “师叔说得好!” 选择和姜小楼并肩而战的几名修士纷纷守在学宫边缘,各显神通。 姜小楼手中的大锤也丝毫不让,重重打击在来犯的神将身上。 这些银甲神将不算格外强悍,但是每一个神将的本领都十分相似又很均衡,和修士们截然不同。 这就说明,这些神将在东方天帝手下是可以量产的。 一个带着银色头盔的头颅被长剑削下,然后又被踢飞了出去,御灵宗修士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痕,他却长叹一声,“痛快!” 姜小楼心无旁骛,大锤直击银甲神将们的后颈,只求折裂他们的颈骨。 地上已经是一片神将们残破的尸身,然而在他们面前,仍然是源源不绝的银色身影。 身后就是学宫,所以一步也不能退,只能向前。 在这个时空之中,姜小楼并没有《铸剑术》带来的铸身加成,也没有战无不克的大锤,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之中是不是真正起到了作用。 但是不论如何,她却只想和这些御灵宗修士们并肩而战。 银甲神将们源源不绝,但另一边,御灵宗却没有那么多人。 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来,可是光靠数量堆叠,这些神将也能将他们拖延到死。 “咳。” 姜小楼吐了一口血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势了。 神将们手中的制式刀剑在姜小楼身上划出了数个深可见骨的伤痕,但是她手中的大锤却从来都没有听过,而且愈战愈勇! “再来啊!” 姜小楼一锤横过,又一个银甲神将倒在了地上。 但扑上来的银甲神将只会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夏无商究竟和南方天帝做了什么交易。 已经有神将试图往学宫之中冲进去了,姜小楼只是看了一眼,那一侧的修士同样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她深吸一口气,不忍再看,眼神却更加坚毅了起来。 但就在此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来吧。” 姜小楼微讶,而且认出了这个人。 岁知? 男修挡在她的身前,让姜小楼能够暂时喘了一口气。 她身上的伤势还在,姜小楼靠在廊柱上面,回望了一眼学宫。 廊柱倒塌,宫墙碎裂,恍惚间,和她在游离秘境之中所见的场景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没有用吗? 这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注定的结果。 姜小楼只是停下来一会儿,就有很快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岁知本身也不是擅长战斗的修士,他出来对敌,也有些艰难。 但是两个人到底不同于姜小楼一个人苦苦支撑,至少要比方才她独自面对这些银甲神将的时候要好上一些。 也是在这个时候,岁知才有功夫和她说一两句话。 “还好我没有来迟。” 姜小楼不太明白,有些讶然看着他,却发现眼前有一些模糊…… “我给您留了东西,但是不在这里……” 岁知自顾自道,露出了一抹简单的笑容来。 “如果是真正的我,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但……我也不能确定。您见到了就会知道的。” 姜小楼一惊,愕然回望。 在这个虚幻的历史回影之中,他难道也知道了什么? “时间是不可回转的,但是真灵不一样。”岁知道,“我醒悟得太晚了,好在没有错过。” 第 111 章 人的真灵究竟是什么,在整个修真界都没有人能够解释。 而在上古,也同样是如此。 至少姜小楼从来不曾见到过任何记载,此时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看岁知的样子,好像也不比她明白到哪里去。 “人的真灵,就是那些神祇想要夺走的东西。”岁知有些嘲讽地道,“但他们做梦!” 他依然固执地要挡在姜小楼前面,纵然他根本就无力对抗那些银甲神将。 而在真正的历史之中,岁知应该在哪里呢? 姜小楼还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岁知也同样只会战死,却不会跪。 一枚小小的符咒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宗主留给您的。”岁知解释道。 “而这里,是我们应该面对的结局了。” “哪怕明知道会输?” “是。”岁知迎向那些银甲神将,“不过一死,我知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后道:“您该走了。” 在姜小楼的眼中,岁知和王大柱的身影渐渐重合了起来。 真可笑,她想着。 他们明明一点也都不像。 但是却又那么一样。 在这个时空之中每个人都义无反顾地奔向了自己的结局,即使他们全部都知道死亡是唯一的终点。 但在这条路之上,他们却一个比一个坚定地拒绝了姜小楼的陪伴。 她不该这么难过,明明每个人都是会死的,早三万年,晚三万年,没有什么区别。 姜小楼这样想着,手中的符咒已经开始发烫。她认得这种符咒的材质,和天外楼一样,这是建木的碎片。 她依然笑得很难看。 …… 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崩塌的学宫被留在了她的身后,转瞬间,姜小楼就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山巅之上,隐约可见云层。 御灵宗主一身锦衣,倒是很配他大夏公子的出身。 一个酒壶摆在御灵宗主的面前,已经空空荡荡。 见到姜小楼,他并不意外。 “别笑了。”御灵宗主皱眉道,“丑。” “……” 姜小楼道,“我不。” “……” 御灵宗主幽幽问道,“你还懂不懂尊师重道啊?” 姜小楼恶向胆边生,直接道,“不懂。” “……” 御灵宗主难得的有了一点头痛。 “怎么小徒弟也脾气见长……” 他就没有收到过温顺又听话的徒弟,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是表面上,世外高人的形象不能崩,御灵宗主一拂袖道,“坐吧。” 姜小楼毫不客气做了,一脸沉郁。 御灵宗主忍不住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姜小楼想了想道,“你弟弟真讨厌。” “……确实。” 御灵宗主道,“夏无商这个人,从小就讨厌。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过比他还讨厌的人了。” “……”那倒也不是。 “但是,像他这样讨厌的人,总能活得很久。”御灵宗主淡淡道,“我父亲最喜欢我,却只想着把大夏交给夏无商。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就离开了镜影。” 镜影城,是大夏的国都。 “其实我父亲的眼光很好,千秋万代的大夏折在了我父亲自己的手里,但夏无商活到了千秋万代,与天同寿。不过我也没有输给他,御灵宗的传承没有折在我的手里。” 是啊,还有一个路过的姜小楼顶锅呢。 姜小楼阴森森看着御灵宗主,御灵宗主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 “感觉怎么样?” “不好。”姜小楼坦诚道,“他们会死,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句话就有些指责的意味在里面,非常不客气了。 “我尝试过很多遍。”御灵宗主道,“从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只是历史的虚影开始。” 但也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为止。 他杀过天帝的走狗,提前除去了背叛的人族,将所有阴谋揭开来,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所有的一切都只会带来同样的结果。 因为这个结果本身,就是注定的事情。 “所以我放弃了,放弃是一种美德。”御灵宗主道,“当你知道你的一切选择都会划向同一个方向的时候,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的。” 姜小楼想说我不会,但是又无法辩驳。 御灵宗主说得没有错。 这一次她忍不住出手了,但是如果再多来几次呢? 如果每一次尝试都只会来到注定的地方,而再度重来的时候自己却还是这样该死的清醒着。 姜小楼抿唇,不敢想象。 “时间还早。”御灵宗主道,“师徒一场,有什么要问的就问。” 看他这模样,倒像是要交代后事似的。 姜小楼本能地微微皱眉,先找了自己最疑惑的地方去问。 “盗火者从何处来?” “不知道。”御灵宗主道。 “别这么看我,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盗火者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人族甚至都还没有文字的记载,我能从哪里知道他们的来处?” 御灵宗主继续道,“不过,东西两天神来处不明,南北两位却是人族出身的修士。” “为什么?” “夏无商是为什么,他们就是为什么。” “那么,他们究竟想对人族做什么?” “不知道。” “……” “他们需要人族的信仰和崇拜——但好像也不一定,”御灵宗主道,“而且里面还有些家伙喜欢吃人。这些家伙乱得很,你只要记住,他们从来没有把人当做人罢了。而曾经为人的,在做了神之后,也不会再把自己当做人来看了。” “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绝无可能。” “矛盾是怎么爆发的?” “大概……是他们觉得时机到了。”铸剑峰主淡淡道,“名望和力量已至巅峰,天下无人可以反抗,正是收割的好时机。” 但是,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四方天神,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踢到铁板之上吧。 “御灵宗还有盟友吗?” “天下人族皆是我友。”御灵宗主道,“写在纸面上的没有,活下来的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这片天地呢?” “天地无用,不要去指望它。” “真灵是什么?” “不知道。” “灵气和元气有逆转的方法吗?” “你去问岁知。” “要怎么才能战胜盗火者?”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在这里吗?” “……” 姜小楼诚恳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死?” “快了,但还没有那么早。” 姜小楼默然片刻,而后道,“那我们来谈谈另外的问题吧。” 这一次,她非常诚心诚意地在求教。 “我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会有两枚金丹……” 姜小楼详细讲述了自己的两次结丹过程,铸剑峰主听了,眼神这才有些奇异。 “一内一外,倒是很有意思。”铸剑峰主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幽冥一脉是什么,但是很遗憾,这种功法不是从御灵宗传出去的,至少我并不知道。” “什么?!” 姜小楼愕然,并不相信御灵宗主的话。 御灵宗主不会对她撒谎,尤其是这是一个如此明显的事实,但是倘若幽冥一脉的功法并非御灵宗传出,又是从何而来? 御灵宗主却还在分析着姜小楼所言的一切。 湛明剑,铸剑术,幽冥一道……他这个徒弟,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不定你已经不是人了。” “你才不是人呢!”姜小楼气急败坏。 小徒弟脾气这么坏,果然还是要修为高一点才行。 御灵宗主腹诽着,却没有让姜小楼知道。 “你没有发觉你的两枚金丹都不像是从人族的功法而来吗?” 《铸剑术》很明显是以身铸剑的法门——虽然姜小楼学得歪了一点,自然用成了世间顶级的锤法。 而另外一种,御灵宗主亲口盖章并非御灵宗所传,而天外楼又神神叨叨念过什么精神与骨骸分离…… “我想,也许你再继续修炼下去,或许就能发现真灵的秘密。”御灵宗主道,“反正也练不坏,就继续练着吧。” 他的语气颇为随意,听得姜小楼简直气结。 “……” 反正也练不坏? 这是做师父的该说的话吗?! “你的道路是未来的道路。”御灵宗主语重心长道,“有无限种可能,不应该被过去拘泥。” “过去永远只是过去,而且,我们已经输了。” 姜小楼定定看着他,到底没再纠结。 其实御灵宗主给不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她是能理解的。世上同时修炼这两道的人几乎不存在,《铸剑术》其实并不弱于御灵一道。 更何况,《铸剑术》也同样来自这个上古时代…… “而至于是不是人……”御灵宗主道,“我想你应该有答案。” “是的。” 姜小楼轻轻颔首。 她从不怀疑自己是一个人族,从前是,以后也是。 御灵宗主只是又轻轻道:“人与神不同。” “但如果我们也输了呢?” “那就输了。”御灵宗主道,“哪管身后事。” 姜小楼道:“好。” 御灵宗主接着道,“总想着有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思来想去也没找到。” “……”不想教就直说也行。 “我少时学剑,后来也没有换过武器。友人中有用刀用枪的,还有喜欢用鞭子的……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喜欢用锤呢?” 姜小楼幽幽道:“你瞧不起锤修啊……” “哪有。”御灵宗主立刻否认道,“没学会而已。不过,我观你也不是需要人来教的。” 姜小楼顿了顿,然后点头承认了。 她师父一大把,修行靠自学,说来全是一把泪。 “这样很好。”御灵宗主道,“为师盼着你再来,又盼着你不来。” “为什么?” “从前我就告诉过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御灵宗主的话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你若再来,我也只好再教给你一些东西了,不然,总不能平白担上这个师父的名号。” 御灵宗主的话语非常平静,但在他出言的时候,远处的天空中却有雷霆闪过。 乌黑的雷云像是要笼罩整个大地,雷光闪烁着,像是有人影要降临,不知是天地为了欢迎,还是在表达抗拒。 影影绰绰的,姜小楼看不太清楚,只认清了人影头顶的冕旒。 还挺人模狗样的。 她瞄了几眼,还分心在听御灵宗主的话。 御灵宗主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惊雷,也不担心那雷光之中降临的东西。 “其实,你想的没错,我确实在偷懒,也在逃避。”御灵宗主非常诚恳地道,“第一次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后来越来越烦了。” “但是……” 他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语气不应该出现在御灵宗主这样的人的身上的,但是又有一些契合。 这让姜小楼忍不住去想,三万年前的御灵宗主,究竟是什么模样。 夏无商深恨之中,又对他抱着深深的嫉妒,而御灵宗上下,没有一个不敬服这个宗主的。 然而姜小楼所见,这就是一个颓废萎靡的修士罢了。 御灵宗主拿起酒壶,才意识到里面已经空了,他高高仰着头,咽下了最后一滴酒液,然后把酒壶摔了出去。 “小徒弟,你看好了。” 姜小楼还未有所觉,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雷霆风暴的中央。 …… 云层之下,到处都是死人。 姜小楼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习惯于这一点了。 但是在看清楚雷霆之下的城池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瞳孔一缩。 破碎的匾额上面书写了二字,镜影。 这是大夏的国都! 故国倾覆,御灵宗主的面上,却并没有许多异样的神色。 也许是因为他早已经习惯。 姜小楼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形态跟在御灵宗主身边,但是此时她并不像是穿行在历史之中,却更像是一个旁观着记忆的视角。 四方天神同在,雷云背后是源源不断的神将,单是阵势,就足以让还活着的人纷纷跪倒。 又或者说,现在还在跪着的人,才能活下去。 戴着十二旒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姜小楼定睛分辨许久,才大约能够确认,这就是最后一任夏皇。 他死在他的都城之上。 镜影城中的人已经开始跪迎天神降世,御灵宗主却立于镜影之上。 一个炸雷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夏无道,你怎么敢!” 这声音极大,又像是凶狠的斥责,听到了这声音之后,跪着的人跪得更加恭敬了。 “又是这句话。”御灵宗主道,甚至还装模作样掏了掏耳朵。 “我怎么不敢?” “不过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鬼东西,带着冕旒就敢装帝王吗?”御灵宗主冷冷道,“你们也配?” 雷霆轰然炸响,雷云背后的神明仿佛更加愤怒了——但是他的愤怒根本不能够让御灵宗主畏惧,反而使他更加猖狂。 “我父亲给我取名无道的时候,就有朝臣劝阻他,觉得这样不好,难免有些不敬,现在看来果然就是这样。” 一闪而过的白光照亮了御灵宗主唇角的笑容。 “世间无道,我也做不了这世间的道。” “我父亲不肯选我,因为他知道我不爱天下,也不爱众生,更不爱自己。” 姜小楼猛得睁大了眼睛,瞳孔之中倒映出夏无道的影子。 雷光遮掩不住他的声音,电火像是在为他照亮。 那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这才是天神。 然而真正的神祇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传了出来。 那是一个并不柔软的女声,姜小楼想到,她应当就是夏无商说过的西方天帝。 “你不怕死吗?” “我父亲心怀他的江山,所以他为这个江山死,这叫死得其所。” 夏无道垂眸,姜小楼却仿佛看见了睥睨一切的眼神。 “我不爱江山,也不爱众生,并不妨碍我为众生死。” “更何况,我也不是为了众生而死!” 夏无道张扬地笑着,“我只是不想跪而已!” “那个大臣说的没错,我生来就是不敬,这还要怪我的父皇没有给我取一个好名字。” 风声烈烈,雷声呼啸,姜小楼不自觉握着拳,却不知道该击向什么地方。 她定定看着一个又一个神将的从天空之中坠落,他们的尸体和凡人修士们的尸体混在了一起,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大地原本是干涸的枯黄色,如今已经被血浸染成了鲜红。 姜小楼觉得自己在大笑,但是又感到脸颊一片湿润。 下雨了啊。 “我小时候,总有人对我说,盗火者为人间窃火,当敬。”夏无道恶狠狠地挽了一个剑花,“我不信。如果你们真的是好心,又为何要让我跪?” “我偏不!” “我砸了神坛的那一夜,我知道你们是知道的!” 窃窃私语从雷霆之中传来,姜小楼只能听得隐隐约约。 “夏皇长子自幼即是如此不敬。” “呀,该死呀,该死呀。” “且由他杀,看他几时杀尽。” 姜小楼捂住自己的面颊。 雨越来越大了,像是要冲刷人间的罪孽一般。 大夏已经数年没有落雨,地上的众人之中,有人开始磕头了。 那声音真响。 姜小楼却像是听到了自己的笑声。 原来,他们是怕了啊。 原来,他们也会怕啊。 “我知道你们在等。”夏无道一剑过去,又是一片神将的尸身落下。 “我也在等。” 旋即,他轻声道,“你看好了。” 姜小楼一怔,知道夏无道这是对她说的。 但那些天神并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冷眼看着,在等夏无道死。 但是他像是没有杀够,也没有打够一样。 那些神将同样也是天神们的消耗品,他们高高在上,并不在意这些卑微的生命。 但是夏无道的下一个动作,却让天神们顿时也大乱了起来。 那是怎样的一剑呢? 姜小楼终于明白了。 以众生之灵合一,以人之力逆天伐神,这样的不敬,这样的无道之剑,才能真正斩破飞升之路,斩破天地之间的连接! “江山非我有,众生非我有。但是,也不是你们的,滚回你们的地方!” 一剑斩破天地雷霆,也同样斩碎了那些神圣的影子,姜小楼听见了哀鸣,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鼓掌。 她看清楚了,原来她早就学到过这一剑。 这本来是姜小楼剑道生涯之上学到过的第一剑。 雷霆破碎,夏无道的身形也紧跟着破碎,此剑斩破天地,同时也斩了他自己。 这是夏无道的剑,也是天地众生的剑,所以才能在天地之上,庇荫三万年之久的光阴。 那些神祇并不甘心,在他们离去之前,姜小楼同样听见了刀剑的声音,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这样的响声清脆有力,贯穿整个天地,就像天地的哭声。 但与此同时,在北方,她又见到了熟悉的一剑。 两道剑意坚定地相和,共同笼罩在天地之上。 夏无道问道:“学会了吗?” “学会了。” 她突然很想回答从前的自己的一个问题。 原来,世上真的有能救众生的大英雄啊。 第 112 章 神祇不甘地离开了人间。 当有人敢向天出剑,那么天地也会为之颤抖,更何况是这些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卑贱如斯的神祇们。 他们当知畏惧。 四方天神百般谋划,积蓄了千万年大好局面,在这一剑之后,尽付一场空。 夏无道只是一人,但也是万千人族。 然而神祇们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从盗火者之名在天地之间传播开始,他们的阴谋也从这一刻点燃,人族为其造像,那么神像就是他们埋伏在人间的后手。 而除此之外,夏无商与绣娘之流,也仍然得以在人间潜伏着,过着似人非人的日子。 但此后的三万年漫长时光之中,世间再也没有神祇之名传颂,神像也只是神像,神祇再也无法向人间伸手,除非他们甘愿被天地间的那一剑所斩。 直到三万年之后,此剑散去,盗火者的阴翳重临人间,天地大劫。 那悬在头顶的模糊的未来,并不是姜小楼在此刻担忧的事情。 雨还在下。 姜小楼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暴雨让她浑身湿透,头发贴在了身上,但最难看的还是姜小楼的表情。 似哭似笑,而又非哭非笑的,实在是难看得很。 夏无道皱眉看着她,有心说一句好丑,但到底也没有说出口。 若是这句话让小徒弟给记住了,然后又信了,那可就不妙。自家徒弟丑是丑了一点,可是因为是自家徒弟,所以没关系。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道。 “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小徒弟的路,他纵然有心,但也无能为力。 “好。” 姜小楼点了点头,很乖巧听话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狂悖。 夏无道又接着道:“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都没有什么关系。” 姜小楼定定看着他,表情平静而又晦涩。 夏无商自己选择了以一剑赴死,却在她面前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别那么傻。”夏无道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可知道,纵然是如今天地间,也仍有人有一战之力,却未曾出手。” 姜小楼这才一怔,“为什么?” “有为师顶在前面啊。”夏无道表情有些讽刺,但又好像早就已经释然了一样。 “你当自己是人族,他们也当自己是人族,可是他们就一定要和你一样吗?” 姜小楼道:“至少在面对神祇的时候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点,她还算是坚信不疑。 “是。”夏无道又接着道,“但谁能没有私心呢?人人都想着要千秋百代要既寿永昌,我父亲也是,只不过神祇到了镜影城跟前,所以他只好一死。” “而且,同样是人,也会有人抱着和你不同的信念,但你们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只不过九州只有这么大,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以后你会明白的。” “可你还是不一样的。你记住了,御灵宗从来无愧于天地。”夏无道郑重地道。 “为师死得早,御灵宗也没得早,所以没有几个人能承继御灵宗的遗产。不过三万年庇荫,总能换来一丝垂怜。不必觉得是天地如何,只当是为师给的。所以,你谁也不欠,反而有人欠你的债。但是,你也要记住了,欠债的都是大爷。” “我知道。” “宗门的传承想传就传,断了也就断了,就是往上数二百四十八代祖师生气,下了幽冥也还有为师拦在他们前面。鼎鼎大名的不肖子孙,那也是我夏无道。传承本就已经断在我手,有没有你不重要。” “好。” “好好修炼,有没有道侣也不重要。” “……好。” “建木能穿梭的空间界限,或许包括另外的一个世界,只是我们还没有尝试过,也不曾找到路径。”夏无道状似无意一般道。 姜小楼毫不犹豫道:“我不想试,费钱。” 天外楼就是一个吃灵石大户,在九州穿行尚且还要一笔巨款,更何况是另外的世界。 夏无商也没有强迫她试一试的意思。 “那就罢了,我只是知会你一声,你知道就好。” 思来想去,所有的嘱咐都已经说完了,也没有什么能再教给她的。 夏无道不去看姜小楼,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大夏破碎的河山。 被他杀死的神将尸首堆积成山,和凡人混在一起,让他觉得有些厌烦。 其实他从来就不喜欢镜影,做公子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不做公子的时候也一样。这座城池满满都是他父亲的印记,所以夏无道逃了,再也不要做公子。这江山给了谁都可以,总归是他不要的。 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眼见着镜影城破,他心头仍然被点燃了满腔的愤怒。 现在这些怒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了厌烦,和几分无法流露的,却挥之不去的难过情绪。 所以他只是最后对姜小楼道。 “别怕。” …… “我不怕的。” 姜小楼知道夏无道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真灵随着那一剑消散于天地之间,但又永存于天地之间。 这也是在这场梦境之中,为何夏无道会如此清醒的原因。 但是当他真正出了那斩破天地的一剑之后,梦境之中的他也就随之消散了。 所以这一剑,原本就是为了给姜小楼看的,是他唯一教给她的东西。但其实,姜小楼早就学到过,也早该知道的。 这是斩天一剑,也是杀己之剑,姜小楼曾经次次回味自己是如何被这一道剑意缠身,然后才学会了这一剑的些许剑意。 一把不敬不畏的无道之剑。 但即使她能明悟剑意,姜小楼依然想不透自己这个师父。 也可能因为她认识的从来就都不是三万年前真正的那个夏无道,而是散落在历史的回影之中的真灵。 不错,无道这个名字果然和他很配,而且好生猖狂,姜小楼觉得自己唯有改名姜不仁才能有得一拼。 但她不会做第二个夏无道,也做不了第二个夏无道。三万年前夏无道能够一剑斩天,三万年后那些神祇早就有了准备,绝无可能再给姜小楼第二次机会。 夏无道和《铸剑术》的创造者并非心有灵犀,但十分默契的一剑给了人族三万年时间,三万年之后,就是三万年后那个时代的事情,就是姜小楼自己的事情了。 三万年前,有人斩天,有人伐神,三万年后,这一代人族也终究会走到同一条道路上面。 并非是因为他们有着什么崇高的目的,又或者是圣人一般的情怀。圣人存在,姜小楼却不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也不觉得自己会如圣人一般做。 但是她的理由同样很简单。 “我也不喜欢跪。” 她站直了身子,从镜影城中走出去。 姜小楼听见了哀鸣,也听见了欢呼声。 哀戚的是这片天地,是江山万里,万山同悲,万剑同悲。 三万年岁月悠悠,时光之河从不回首,世人不记得夏无道的名字,但是山河记得,神祇记得,而且在神祇漫长的生命之中都绝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对于夏无道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让九州之上的人们对他感恩戴德,他只要让神祇知道畏惧。 而欢呼的,则是劫后余生的人们。 此地是久旱逢甘霖,北地暴雪遇天晴,九州大陆之上,似乎处处都迎来了希望。 但是在希望到来之前就已经殒命的人不会复生,而经此大难之后,还能存活着的人更是所剩无几。 修士们也会很快察觉到不对的。 天地间再无元气,夏无道一剑斩在天地之间,南帝的一刀斩的就是天,仙魔两分,五行破碎,同时被刀气波及到的天外楼也散落了大把碎片出去。 从此以后,这一剑与一刀割裂了上古,覆灭了大夏,也让御灵宗永远成为历史的回响。 但是这些修士到底是活了下来,只要活着,就还有无限的可能性。 姜小楼自南向北,孤身一人,从日到夜。 雨停了,月轮照常升起。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大地之上亮起,然后渐渐相连,照亮了整个九州大陆。 这是幸存者们相互依靠着,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再次点燃了火焰,而在百年后,千年后,万年以后,这里复又欣欣向荣,满是人间烟火。 薪火相传。 终有一日,盗火者会化身成为贼,但火种将永存。 …… …… 日光初霁,伴着桃花洒在了姜小楼的脸上。 荆三长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哭了。” “是下雨了。”漫长的沉默之后,姜小楼认真地道。 “……” 荆三仰头望着天,这里还在虚空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落过雨的样子,也空空荡荡的并无流云,姜小楼完全就是睁着眼睛在说瞎话罢了。 但是拆穿姜小楼对于他自己又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姜小楼还会恼羞成怒,荆三眼观鼻鼻观心,决定就当是下雨了。 姜小楼却难免有些疑惑了。 “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荆三莫名其妙,“一片桃花林啊,你瞎了?” “不是,”姜小楼眨了眨眼,眼神顿时平淡无波。 她平静地陈述道,“你一见到这片桃花林就像是发疯了一样钻进来,你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好像确实有。”荆三沉思道,“这片桃林有古怪。” “……”说什么废话呢。 姜小楼点不醒他,但又忍不住接着问道,“你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从你清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什么东西?” “桃花林。你。她。”荆三点了点道。 “咦,她怎么也哭了?” 江闻月闭着眼落泪。 这让她看起来颇有一些我见犹怜的样子,但是荆三的审美只在鱼和鸟,姜小楼没有审美。 “别叫醒她。”姜小楼皱眉道,疑惑的眼神反而落在了荆三的身上。 荆三郑重地强调道:“我是不会哭的!” “……” 她也不想看一个男人痛哭好吧! 姜小楼有点想锤他。 但她不由也开始思考了起来这是为何,荆三进入了她的梦境,又或者说荆三似乎只在姜小楼的视角里面存在于这个梦境——但后来他就因为太过安静被姜小楼给忘记了,存在感越来越低。 而梦境之中的所有人,包括一开始遇见的王大柱,都没有对荆三的存在表示疑惑。 这或许也能说明,荆三并不存在于梦境之中。 可这反而让这件事情显得更奇怪了,这是因为桃花林,还是因为荆三本身? 被她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荆三小心地后退了半步,再退了半步。 他的确瞒了一些事情没有告诉姜小楼——比如他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在姜小楼的头顶搭窝。 不论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姜小楼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都让荆三觉得不妙,迅速从幼鸟化为人形之后,他就说服自己忘记这件事情,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姜小楼问起来,荆三当然也抵死不肯承认了。 姜小楼既没有证据,而且思绪还有一大半都落在那个梦境之中,所以一时半会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她太恍惚了,甚至没有察觉出来荆三明显的心虚的神色。 所以荆三幸运地蒙混过关,蒙蔽了姜小楼的双眼。 “她在做梦吗?” 荆三盯着江闻月道。 其实他想问的是姜小楼,但是姜小楼绝不会回答他的,所以他就把好奇心投向了江闻月。 “是。”姜小楼道,但就是不解释。 荆三悻悻停下来了。 不要惊醒一个做梦的人,是修真界广为流传的一个小规矩。 因为修士的梦境并不是寻常的梦境,还牵扯到了神魂,倘若一个修士正在神游天外的时候被人惊醒,很容易造成神魂不稳,从而影响到修士的道心,更严重一点的,甚至可能会散魂。 只要不是想害人,或者结下生死大仇,没有人会想去惊醒一个在梦中的修士。 荆三当然也并不是这样手欠的鱼。 在江闻月醒来之前,他们暂时也无法离开,而姜小楼也好像要缓一阵的样子。 不知道她是做了个什么梦,荆三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姜小楼会流泪。像她这样的修士,就算是接连丧偶,也只会因为前夫的遗产而高兴吧。 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这种地方,荆三感觉一阵子莫名其妙的背后发凉。 这太奇怪了。 不过横竖和他关系不大,他反而对于桃林更感兴趣。 荆三想了想,从羽翼 …… “你在做什么?” “挖树。” 荆三头也不回道,挥舞着铲子挖呀挖。 但是他挖到一丈左右的时候,就有一点想要放弃了。 这不是因为荆三是一条喜欢半途而废的鱼,而是因为他明显发现了自己挖了一丈,别说半途了,或许只到了万分之一途。 向下挖万丈,那要挖到什么时候。 可是根茎能到万丈的树木,本身就让荆三非常向往了,这片桃花林绝对不是普通的树,说不定是传说之中的神木。 不过…… “我可能没有告诉过你。”姜小楼的声音在荆三背后幽幽响了起来,“这片桃林其实是我的私人财产。” 荆三一惊,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对了。 这片桃花林的不凡之处如此明显,但是姜小楼却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垂涎之意,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顽强地问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吗?” 这片桃林少说也有万年之久,他就不信姜小楼还能在万年前留下什么此树是我栽的牌子。 姜小楼摸出了御灵宗主的令牌,上面的气息和桃林的气息应和,荆三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反驳了。 姜小楼幽幽地问道。 “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这就填回去!”荆三迅速道,从自己挖的坑里面跳了出来,绝不给姜小楼任何一个把他埋了的机会。 姜小楼冷哼一声,视线还在桃林之中。 荆三勤勤恳恳地填土,而在另一边,江闻月的睫毛颤了一颤,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依然含着泪水。 …… “师姐。” 江闻月微仰着头,迅速擦干了自己的泪痕。 荆三阴沉沉地道,“刚才下雨了。” “……” 姜小楼警告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对着江闻月道,“醒了就好,我们该走了。” “好。”江闻月应了一声,然后就一直沉默着。 荆三恋恋不舍看了一眼桃林,准备化为原型。 姜小楼道:“你可以折一枝走。” 十里桃林,他就只能有一枝吗? 但这本就是姜小楼的桃林,一枝不嫌少,两枝不嫌多,荆三美滋滋地挑了一枝满绽桃花的,然后收在了羽翼之中。 姜小楼看他的行为,心中另一个疑惑更深了。 话说荆三……该不会真的只是一只幼崽吧? 不过看了一眼荆三的本体,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就算荆三真的在幼年期,那么他也不会好意思自称一个几千里翼展的宝宝的! 姜小楼无视了江闻月欲言又止的神色,准备离开桃林启程的时候,顺势回望了一眼,然后愣在了原地。 有人折了她的花。 桃林之中,有五个人的虚影,五人之间言笑晏晏,都是少年模样,似是误入此地。 桃花盛放,但折花的不是五人之中的那个少女,反而是另外一个少年。 他还算爱惜花木,剑气只对着一枝桃花与桃树主干的连接之处,折了花之后,也没有贪婪地折满怀。 而那唯一一枝桃花被他握在手中,而后眉眼弯弯,满意地笑了笑。 那一笑正对着姜小楼的视线,但姜小楼知道他看不见自己。 但她也忍不住笑了一笑。人面桃花,倥偬一梦。 是你啊。 第 113 章 虚空之中,荆三又开始掉毛。 “是换羽!” “你愿意是什么就是什么。”姜小楼并无所谓,而且还有一点哄小孩的样子。 荆三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感觉姜小楼难得顺了他的意思,于是不由美滋滋地在虚空之中转了一圈,双翼展开,快乐地旋转着。 姜小楼心绪很乱,懒得管他,而且正好需要一点刺激。 但江闻月也同样如此。 姜小楼能够感觉到她的眼神很复杂,而且一直不敢看姜小楼。 “你只是做了一个梦。”姜小楼皱眉道。 江闻月怔怔问道:“假如那很有可能会成为事实呢?” “那你就不会试着去改变吗?”姜小楼道。 江闻月看着倒还挺精明,怎么这个时候呆呆愣愣的。 “我害怕。”江闻月认真地道,“我害怕我会真的做出来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 姜小楼平静地道:“那就不要做——或者等你做了之后,自有人来惩处你。” 而不是用一个梦来折磨自己。 虽然她也时常被梦所扰,而且还不止一个梦。 第一个梦改变了她的一生,第二个梦和第三个梦指引她的未来。 但是姜小楼的所有选择从来不是因为梦境而起,只是因为梦境而改变,自始至终,她都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走,从不为外物扰动。 江闻月定定看着她,许久后才道。 “果然……是师姐啊。” 她的眉宇之间郁色犹在,其实并没有被姜小楼开导,但又好像已经自己想开了的样子。 “我真的……真的很羡慕师姐。” 江闻月低声道,垂下眼的瞬间,有一滴水珠滑落,但是除了荆三,也没有人能感觉到,荆三更是皮糙肉厚,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大鱼旋转了两周,一头扎进了混沌海。 荆三想要一个探亲假,而姜小楼也要和江闻月在混沌海边缘分别,有混沌海隔绝气息之后,江闻月再度归去,也更方便。 但是她要如何获得夏无商的信任,这一点上面姜小楼依然不看好她。 她把夏无商的身世掏出来给江闻月讲了讲,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赞成。 夏无商就是一个纯正的自私自利的小人,为了保住性命什么也都愿意做,那么江闻月的性命在他眼中更不算什么了。 如果能有一个人在夏无商身边做个内应,姜小楼当然觉得极好——但夏无商其人极其危险,这是一个随时可能会送命的活计。 “师姐不用担心我。”江闻月笑了一笑道,“夏公子这样的人啊,我还是明白的。而且,我父亲不会放我走的。” “师姐多保重。” 她从大鱼的背上跳了下去,消失在混沌海的边缘。 …… 姜小楼骑着鱼,想到了初来混沌海的时候。 那些可怖的罡风已经无法再威胁到她,更无法威胁到荆三,不过,混沌海上面的险境还是非常多种多样的,并不只是罡风。 可是这个罡风团也太眼熟了吧…… “你……” “迷路了!” 荆三惨叫一声,在混沌海再度掀起了滔天巨浪。 姜小楼已经开始怀疑带着迷路这个属性的不是天外楼或是荆三,而是她自己了…… 但是荆三还在混沌海里面冲浪,姜小楼当然不可能把这种怀疑说出来给自己扣锅。 “等等……” 她抓住荆三的后颈。 这个动作其实没有用,但是荆三听见了姜小楼的话,来了一个急刹车。 “有船。” 和大鱼的庞大体型比起来,那些船只看起来非常小,但是姜小楼却能对比出来,那楼船少说也能够承载数千人。 而船上,是一群佛修。 只有佛修这么好认了,毕竟也没有什么人如此光明。 姜小楼面色一凛道,“先游过去看看。” 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混沌海并不是非常吸引人的地方,从前还有一个天外楼在这里,现在天外楼不再开启,佛修聚在这里做什么? 而且很明显,大部分都是佛门的人,还有几个小门派。 姜小楼一直在隐约忌惮着佛修,因为神佛常常并列。 神是盗火者,佛是什么? 神即为贼,佛即是魔。 她无法怀疑自己的判断。 好在大鱼并不会引来佛门的怀疑,至多只会把荆三当做混沌海天生天养的异兽,就像当初剑舟遇见的那条大鱼一般。 而在荆三背上的姜小楼,和荆三比起来渺小无比,如果不是刻意观察,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她的身影,更何况在发现了佛门的人之后,她还特意将自己隐蔽了起来。 荆三向着佛修的楼船靠近,庞大的身影卷起重重风浪,吓得那艘楼船连连后退。 船上的人已经兵荒马乱。 …… “怎么会如此!?” “哪里来的鱼!” “既然有异兽前来阻止,是不是说明我等所作所为不被混沌海接受?” 一个面貌儒雅的佛修如此说道,顿时被许多人赞许。 “不!”另一个佛修却打断了他的话。 此人容貌昳丽,眉心一点,却并非朱砂,而是浓郁的紫色。 “有异兽前来,恰好证明我们的选择是对的。正是因为混沌海不欲我佛降临此地,我等才更要如此!” 顿时,也有佛修附和道,“魔佛说得对。” 魔佛是佛门之中非常特殊的一脉。 他们应当被归类为魔修,但是在魔域三宫一阁却没有一个欢迎的,而佛门又强势地接着接纳了他们,剑宗和道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议,魔佛一脉也就这么在佛门留下了。 以佛入魔,正是这一脉的功法,领头人则一概被称为魔佛。 当代魔佛正是这个十分美貌的修士。 但他虽然貌美,也要看与谁相比了。 姜小楼默默在心中念叨了一句。 庸脂俗粉。 和花熠然比起来差远了! 但是魔佛的容貌又不是重点,她更加在乎的,还是他们的话。 我佛降临,不就是要接引天魔的意思吗?! 姜小楼越发警惕了。 上一个天魔死不瞑目的尸体还躺在天外楼里面呢,再来一个,还是在混沌海上面,这些佛修实在太鸡贼了,如果不是她刚好路过,说不定天魔就已经被接引了下来。 佛修背后的天魔可和邪修背后的不一样,那些邪修一水的野路子,引来的天魔也并不对位,佛修背后,可是被佛修信仰了多年的魔。 姜小楼伏在鱼背上面,忍不住抓了一把。 荆三无知无觉,在楼船远处停了下来,做出只是在玩耍的样子。 姜小楼遥遥听着楼船上面的对话,却表情古怪了起来。 这些佛修好像也不是一条心? 或者说佛修内部本来就远比剑修或者法修复杂。 魔佛一脉一心要接引,但另有一脉佛修却并不同意——那他们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啊?! 姜小楼有点无法理解另外一边的想法,因为没能拦住,所以跟上了接引的队伍专程来拦着?有病啊! 不过,她也稍稍放下了心。 离这些魔修口中的接引日子,似乎还有一段时间,并不急切。 荆三忽然道:“我突然想明白了。” “什么?” “不是我迷路了!是我家没开门!” “……?” 据荆三所言,他生活的地方在混沌海深处一个时隐时现的漩涡之中,而这个漩涡并不是时时开启的。 这不就是把他关在门外了吗?! 显然荆三已经习以为常,非常习惯于这件事情,这些天地异兽的习性和人族不同,姜小楼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荆三的探亲假没有了,姜小楼沉思一次道,“卷起风浪翻了他们的船,然后我们回仙魔战场。” “好嘞。”荆三应道。 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本来就是混沌海之中长大的异兽,生于水中,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控水。 在吃了姜小楼的十全大补灵丹之后,荆三的这个能力更加强大了。 大鱼长鸣一声,数千里翼展的身体完全舒展开来,落入水底之后又再一次飞起,只是如此卷起的风浪和水压,都足以让佛修们的楼船颤抖。 浪潮翻涌,一层又一层迭起,楼船上面伸出了一副主炮。 姜小楼和荆三都不识货,不知道这样的主炮已经是修真界所能够装备在楼船上面最为高级的那一种,这艘楼船一路行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船只葬身于主炮之下。 可是对于荆三庞大的身躯而言,这样的主炮又能算什么? 炮响三声,大鱼抖了抖翅膀,又扎了一个猛子进水里。 “有作用!再来!” 楼船上面的主炮又是九连响动,那名儒雅的佛修别过脸去,不肯再看。 风浪之中,比起旁人的慌乱,他的表情一直都非常平静。 楼船上面的佛修还以为是荆三吃痛所以才会扎进水中,殊不知事实并非如此,那他们耗费巨大代价装载的主炮对于荆三而言,根本就只是在挠痒痒罢了。 姜小楼在风浪里面冷静地观看着楼船上面的佛修们的一举一动。 她一点也不担心荆三——这可是在发了疯的时候能追楚文茵追遍这个魔域的狠鱼!楚文茵都不能奈荆三如何,难道这群佛修可以吗? 姜小楼才不信。 但是她一直紧紧盯着的魔佛,也与此同时拿出了一尊佛像。 果然来了! “孽畜!”魔佛厉喝一声,“还不皈依!” 他身后隐约有宝光浮现,佛像更是对准了荆三。 姜小楼忽而也面色一变。 荆三虽然皮厚,但似乎在神魂这方面一向很容易中招啊…… 她正准备找找自己身上有没有幻灵丹以毒攻毒,不过仔细观察了一番,荆三还是非常清醒了。 姜小楼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能还是十全大补灵丹的作用。 她坚定地相信她和苗淼在炼制这枚灵丹的时候已经群英荟萃,所以达到了以毒攻毒可制百毒的作用,区区一个佛像,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但这个魔佛的话语显然也被荆三给全部听见了,大鱼暴躁地又是翻滚了一圈,然后越来越凶猛。 剧烈的水流已经要将楼船灌满,一些佛修赶忙离开了楼船,而就在他们离去不久之后,楼船就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荆三长鸣一声,向着楼船开始喷水。 这画面就像是大鱼在向着他们吐口水一样,佛修们急急闪避,可是大鱼之大,岂是他们能够避开的。 于是,楼船上面的佛修即使远离楼船,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也都被大鱼吐了水。 那个儒雅的佛修不闪不避,已经浑身湿透。 他默默道:“万物有灵。” 但魔佛却满脸的狠厉,映衬着他那枚紫色的眉心痣更加浓郁了。 他周身有防护,并没有被任何水溅到,看起来也依然从容。 但是楼船已断,魔佛收服大鱼的行为还失败了,已经在他带来的这群佛修跟前大大的丢脸了。 大鱼像是玩腻了一样,转身留给他们一个庞大的背影。 魔佛面色沉郁,最后给这件事情下了一个定义。 “这是我佛降世的劫数。” 狠戾与悲悯同时出现在他美貌的脸上,让人想靠近又想要远离。 …… 姜小楼并没有听见魔佛的这句话。 如果她知道了,那么她会很快乐地成为魔佛的九九八十一难,少一劫都不行。 留下这些佛修,是因为她和荆三二人无法将所有佛修全部都杀干净,也是因为她要留着这些佛修来引天魔。 佛修的接引方式并非献祭,反而是信仰。 各中差别,姜小楼觉得值得研究,而且佛修选在了混沌海上面,正和她意。 翻船之后,这些佛修若是要再度准备接引,其中相隔的时间只会更长,让这些佛修在这里野蛮生长,而她也该回天外楼去看一看了。 姜小楼走得匆忙,只是凭借和天外楼之间的感应知道天外楼无恙,但是楼中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没有那么清楚了。 到如今,天外楼也不是能随便移动的,姜小楼已经打定主意,把天外楼能够随意穿梭空间这件事情彻底瞒着。 在必要的时候,这或许能成为她的一张底牌。 …… 荆三飞到天外楼之上,然后在屋檐停住,姜小楼则进入了天外楼之中。 器灵并不怎么热情地表示了欢迎,然后被姜小楼一连串的问题给砸中了。 “那个谁……西门水闹事了吗?招生进度怎么样?司徒家有没有再来人?有别的探子进来吗?” 器灵默然片刻,然后把金缕衣传送了进来。 “……” 金缕衣显然还在忙碌,就被天外楼抓了壮丁,不过见到了姜小楼之后,他顿时也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您没事就好。” 姜小楼那些问题,他也一个又一个回答了。 “西门水果然有点不老实——好像在和三界盟私下联络,但是他并没有透露什么消息出去,而且已经派人在盯着他了,他闹不出什么水花来。”金缕衣道,“第一版的天榜我们正在和司徒家的人确认,至于别的探子……” 他像是叹了一口气的样子。 “您也是知道的。” “我懂。” 姜小楼默默地道。 天外楼开放之后就是一个筛子,但好在天外楼本身就是灵器,有器灵在的话,还不至于被渗透得很惨。 但是在他们招揽的那些弟子里面,一定也有许多有异心的人,姜小楼毫不怀疑。 她其实并不在意异心,但是她在意会不会有人奸混入其中。 这些事情都还要从长计议,好在她不在修真界的日子里面,仙魔战场还没有出大事。 但姜小楼总有种莫名的预感,大事还在后面呢。 金缕衣例行汇报了这些事情之后,又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您上一次要我打听的事,我已经有些眉目。” “哦?” “我族中的半妖长老说,三千年前那人是纯正的人族,但是和半妖有一些关系,和妖族也关系不错。”金缕衣道,“有许多半妖,正是因为他才诞生在人间的。” 姜小楼静静等待着金缕衣的下文。 “曾经有人想要推举他做天地共主。妖类和半妖都是他的拥簇。而他也在极力推进着人族和妖族之间的融合。但是,最后他死了。而天地之间的半妖却存活了下来。”金缕衣平静道,“但我们无法对他心怀感激,而妖类也从此远离人间。” 姜小楼明白了金缕衣的意思。 他的诞生或许和那人有关系,可是半妖的存在却又如此尴尬,命运又无比悲惨,许多半妖或许宁愿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人世间。 他们修行艰难,既不为人族接受,也不为妖族接受,而且又因为形貌昳丽,时常会被一些高阶修士们豢养,只当个小宠逗乐。 楚文茵对她的男宠们都还算不错,尽管如此朱颜宫的那些男宠都一个两个拼命要向外挤。更不要说那些不把低阶修士的性命看在眼中的大修士们了。 生为半妖,其实最好的命运,就是在凡间度过一生,可是他们的性命却又远比凡人还要漫长。 金缕衣朝姜小楼一笑,“能遇见您,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姜小楼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但金缕衣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又接着道,“这些是我能打探出来的内容,还有一些事情,长老要亲自与您一见,如果您不愿,我再想想办法。” “见一面而已。”姜小楼道,“无妨,你让长老准备一下。” “好。”金缕衣应下,还有别的话想说,最终没有道明白。 天外楼内事有金缕衣掌舵,姜小楼没有忙着去找如悔,而是在查找着另外的资料。 “镜影城对应着现在的九州何地?” 她拿着几张地图严谨地对照着。 岁知说给她留了东西,但是岁知自己也不能确认,而姜小楼更是全靠猜测了。 她大概需要找到岁知的埋骨之地,这当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镜影城。 三万年沧海桑田,只盼岁知留下来的东西还在。 第 114 章 几张地理图摆出来,姜小楼圈圈点点之后,已经能确认一件事情。 “在魔域。” 或者说并不只是镜影城,大夏的国都和陪都这些重要的城池几乎全部都落在了魔域,而且是在魔域的无人区域。 姜小楼手头的情报并不多,事涉魔域的无人区,整个修真界都未必能有什么记载,魔界也未必,所以在她想来能够得到相关情报的也唯有一个地方。 但是即使是灵机阁,也同样不一定会有魔域无人区的地理图。 这些魔域的禁地除了危险之外没有特点,更没有什么特产之流,别说魔修了,魔域的狗都不会往无人区走。 但魔域也就因此诞生出了一种刑罚,即是将犯了错的魔修流放到魔域的无人区域,然后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种刑罚听起来还有几分慈悲之意,可事实上只有死路一条,比直接要命还要更加残忍。人谁不畏死,流放到无人区的人想要挣扎着活下去,却不得不挣扎着直到死亡。 但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姜小楼难免会有一些怀疑,第一个想到要将人流放到无人区域的魔修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发明这个刑罚的人,也不出意外来自一个魔域的顶尖大势力。 玄月宫。 姜小楼回想着关于这个魔域大势力的资料,三宫一阁里面,玄月宫没有屠仙宫杀性重,也没有幽魂宫鬼气森森,是一群热爱月亮的好魔修。 而姜小楼接触最多的华月,她就更没有什么印象了,作为玄月宫的少主,华月本身并不出彩,而华月和冷夜白绑定在一起,在姜小楼的眼中就是两个手下败将罢了。 但如果事情真的和玄月宫有关,玄月宫就会不可避免地和上古牵扯到一起,而且还有魔域那一轮诡异的红色月亮。 月分两轮,也是在上古破灭之后的事情,红月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为什么只在魔域出现? 别看魔域修士们已经对红月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傲,而且红月也是修真界抹黑魔域的一个点。但姜小楼是知道的,魔域的红月本身和魔修其实没有关系,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以月相为功法的玄月宫了。 玄月宫的功法从何而来,也是一个值得探寻的地方,还有幽冥一脉的功法来源。 越往深处去思索,越发觉得这中间的牵连越来越多,水也越来越深,姜小楼把地理图收了起来,却是知道,她不得不再去魔域一趟了。 此行可以带上荆三当个打手,她也不是初次掉落到魔域的那个弱鸡,保命当然没有问题,但问题是荆三和她一道出现,倘若碰见了她那位师尊…… 姜小楼抖了抖,决定祝自己好运。 可惜她不能再带上天外楼,只能把天外楼留在仙魔战场之上当个摆设,不然若是要逃命的话,还是天外楼最好用。 …… 器灵还不知道姜小楼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欢喜。但器灵依然兢兢业业,把金缕衣传送了过来。 “长老来了……”他顿了一下道,“但请您在楼外相见。” “正好。” 姜小楼明白金缕衣心中的顾虑,金缕衣族中长老请姜小楼在楼外相见,明摆着就是并不信任她这个天外楼主,甚至还有可能在天外楼外面对姜小楼行不轨之事。 但姜小楼自是并不在乎这些半妖的小心眼,也无所畏惧,就算她在天外楼外面,遇见什么意外那也随时可以召唤天外楼,而且姜小楼自忖,现在能够算计到她的人也没有那么多。 她爽快地出了楼,和金缕衣来到了金缕衣族中长老请见的地点。 这半妖也颇有意思,地点定在仙魔战场上面的一个散修据点,见面不谈正事,反而先点了一壶茶。 姜小楼皱眉,金缕衣欲言又止,长老看了他一眼,姜小楼随即淡淡道,“你先出去。” 金缕衣走了,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现在长老可以说了吗?” 姜小楼淡淡问道。 她并不喜欢这个半妖的架势,尽管现在事实上是她有求于人。 长老慢吞吞道:“楼主这般的少年英才,老朽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虽然这是在夸奖她,但姜小楼很想让这个长老把老朽二字给收回去。顶着一个青年的面貌行这种老气横秋之事,难免看起来有些膈应。 尊老爱幼是美德。 姜小楼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然后静静等待着长老的下文。 长老也没有真正拖到她不耐烦。 “楼主缘何会对三千年前那人起疑?” “偶然知道了,好奇而已。”姜小楼道,大有一副你爱说不说我也不在乎的样子。 长老道:“世上没有这么偶然的事情。” 姜小楼道:“那也与你无干。” 她就是来打听个情报,不是看半妖长老在她面前倚老卖老的。 长老郑重道,“楼主不说明白,我如何放心让族中孩儿们出山跟随你。” “啊?” 姜小楼不明所以,“我也没有要你族中孩儿们出山啊?” 她是问过金缕衣的同族,但是那些人分配的工作都在学宫,金缕衣也没有带他们,反而带上了如悔。 姜小楼自己觉得学宫那一段经历里面,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楼主若是对我族中无意,又为何要来打探夏太子之事。”半妖长老肃然道,“然后借此事暗示我等呢。” 姜小楼皱眉问道:“他叫夏太子?” 长老也不由蹙眉,“你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了我还问你干什么。”姜小楼隐约有了几分怒意,冷冷道。 “长老不愿意说便罢了,我亦不会强求。” 说罢,她拂袖起身,已经有离去之意。 “等等!”那半妖长老面色微变道,“是我误解了楼主之意,还望楼主不要见怪。夏太子之事牵连甚远,以我所见,楼主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姜小楼依然很冷淡道:“你说。” 那长老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失言了,拼命补救着自己的疏漏,也不再端起架子——倘若姜小楼真的想要他族中小辈出山,那么他的行径姜小楼还是会忍一忍的,但姜小楼只想打探情报,长老就知道自己的价值没有那么高了。 “夏太子是三千年前的风云人物。相传,他出身一个上古皇朝,是这个皇朝时至今日唯一的继承人,所以被称为夏太子。” 姜小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不论这个身世是真是假,但确实能和上古的大夏朝对得上,只是太子这一称呼,那就很有意思了。 最后一任夏皇已死,夏无道身陨,夏无商投靠了盗火者,世间竟还有人打着大夏的旗号,而且活到了两万年后。 姜小楼心中冷冷一笑,并没有什么亲近之感。 半妖长老也没有发现她的冷漠,而是继续讲述着这个夏太子的生平。 “他是修真界的散修出身,在散修之中威望极高,而且因为其人重信又好爽,修为又高,在他的身边聚集了许多散修,并且成立了散修之中最大的势力三界盟。” 在姜小楼莫名的眼神之中,长老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个三界盟和现在的三界盟并不相同。这个三界盟是真正的三界盟,仙、魔、妖三界不计其数的修士们加入其中,共尊夏太子为盟主。在当时,三界盟要远比道门剑宗之流势力更大。现在这个三界盟,不过是胡乱取了一个名字罢了。” 说道这里,长老的语气之中难免有了一分嫌弃和惋惜。 姜小楼表情冷淡,并没有为长老描述的三界盟势力之大而震动。 “三界盟势大,就有人起了心思,欲以三界盟在九州为尊,而夏太子当然就是当仁不让的九州共主。这件事情并不是夏太子自己所愿,但是当时情势所迫,为了三界盟的将来,他也不得不接受此事。” 姜小楼点点头。 她又不是没有读过史书。姜小楼太懂了,不就是黄袍加身么——至于是否自愿,全凭一张嘴罢了。 “因为这件事情,在那个时候三界盟和道门剑宗之类的势力关系非常紧张,但三界盟本身就是九州最大的势力,夏太子又一力拉拢妖族,”半妖长老的脸上浮现出来一丝悲意,叹息道,“半妖一族,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而且越来越多。” “在当时,半妖的修炼问题弊端还不曾完全体现出来,因为夏太子推行的妖类和人族的融合,越来越多的妖类和修士相恋,也有妖类进入了人间。”半妖长老道,“但就在这个时候,夏太子死了。” 听到这里,姜小楼终于有些惊讶了,“啊?” 这个夏太子难免也死得太快了一点,显得他的一生都有头没尾的,戛然而止。 “夏太子死后,三界盟无主,三界盟的修士们谁也不服谁,内战数年之后,三界盟彻底崩塌。半妖的资质问题也浮出水面,妖类和人族决裂,再也不涉足人族之地。此后三千年,散修又是一盘散沙。” 半妖长老平静地讲完了这个故事的结尾。 姜小楼问道:“夏太子修为几何,是怎么死的?” “据传闻,夏太子可以一人战十位化神,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他被暗杀而死。” 以一敌十! 姜小楼能猜出来,倘若半妖长老的所有讲述都没有添油加醋的地方,那么这十位化神修士应当是当时的那些大宗门联合派出来的——但被夏太子一人打败,足以见其修为境界之高了。 可是他的死法,却和一个大修士一点也不相配。 姜小楼冷冷问道:“他这样的修士,会被暗杀?” 这里是修真界,修为境界决定一切,可不是凡间。就算是最顶尖的刺客,也不可能轻易杀死一位化神之上,少说也有大乘期修为的修士了。 长老道:“我并不知道内情,但事实即是如此。” 姜小楼并没有逼问他。 这个刺客的身份她心中清楚,当日宇文十背后那长老也说明白了,正是绣娘的影子。 姜小楼也深深知道影子的可怕之处,哪怕她已经避过了第一针,也机缘巧合进入了第二针之中。 正是因为她进入了第二针,体悟过第二针之中凝滞的时光,才更能明白黑针的可怕之处。 时光不可倒流,这个天地之间最为严苛的规则被绣娘借用之后,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无比可怕。 而且,事不过三,姜小楼也同样知道,影子的第三针是最为可怕的一针。 夏太子同样躲过了前两针,但是在第三针之时,强大如他,而且还是在最巅峰之时,气运无比昌盛,天下归心,他却也死于影子的黑针之下。 姜小楼忍不住去想,在夏太子之前,同样死于黑针的人该有多少? 她的面色有点难看,长老沉默着,直到许久后,才打断了姜小楼的思绪。 “看来,三千年的时光,足够让夏太子之名从修真界消失了。” 长老的语气之中,有着深沉的叹息。 姜小楼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三千年了。” 修真界千年一代人已经很勉强,谁还会去可以记得一个三千年前的古人,尤其是这个人并非大宗门出身,还是散修。 散修各有目的,本来就是一盘散沙,三界盟散了之后,姜小楼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的修士们各奔东西,哪管什么夏太子。 而且,倘若三界盟当真曾经势大到能够和道门剑宗抗衡,夏太子又如此强悍,那么这些大势力的掌舵人更不会留下来夏太子的记载来丢自己的面子了,最多也只会口口相传。 种种原因之下,这个曾经汇聚了三界风云的夏太子,就已经完全湮灭在了无情的时光之中,除了这些寿命很长,又和他关系很深的妖类和半妖之外,并没有人会再怀念他。 “多谢。” 这位半妖长老讲的故事很有用,虽然他知道的似乎并没有宇文十背后那个半妖长老更多。 但那个半妖长老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难怪跑得那么快。 姜小楼依然还有一些疑惑,可也知道自己暂时是找不到一个靠谱的知情人了。 她看向长老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了。” 那长老郑重地道:“楼主是知道的。” “我不做慈善。”姜小楼道,“但如果得用,我不介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小金这样的就很好。” 说来说去,这个长老不过还是想要让族中的小辈出山罢了。 姜小楼不明白他的目的,而今修真界并不太平,天外楼更是一个小小的风云汇聚之地,出山还不如在族中安全。 但是长老有此意,她也不会拒绝,就当是报酬。 长老诚恳地拜谢,姜小楼没再和他多礼,而是径自离去,剩下的事情交给金缕衣。 …… 金缕衣走进茶室,坐在姜小楼曾经坐着的位置上面。 他面前那盏灵茶已经凉透了,姜小楼没有动,金缕衣也没有动。 “现在您满意了吗?” 长老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他依然保持着青年模样,但从一个年轻人的脸上流露出这种苍老的神色来,只是配上那一弯湖泊一样的眼睛之后,却也没有那么违和。 金缕衣和长老对视,眼神同样沉静幽远,就像是深深的一曲水。 长老欲言又止,最后问道,“你呢,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觉得这样很好。”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 长老知道自己再说任何话都不会有用处了。 …… 金缕衣将长老送出了仙魔战场,才又回到了天外楼。 他比姜小楼要忙一点,因为天外楼诸事除非需要姜小楼亲自来裁决的,全部都被压在了金缕衣身上。 但金缕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且适应得非常良好。 他一边回复着司徒家的通讯,一边还要和器灵商议要开放什么地方作为拍卖会的地点,而除此之外,天外楼之中的闲杂人等都需要金缕衣的观察。 发现了异动之后,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必须要上报给姜小楼了。 “西门水啊。” 姜小楼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西门水表现得非常懦弱,而且看似痴迷天外楼,有沉迷灵器无法自拔。 然而姜小楼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执着于某一道而无法自拔,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但傻成西门水这个样子的,绝无可能! 如果他真的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那么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器修大师,也不可能顺利修炼到化神境界。而且,在和半妖长老的交谈之后,姜小楼也不由介意起了三界盟的存在…… 此三界盟并非是三千年前的那个三界盟,但是,它们之间会不会存在着什么联系,她不信西门水随随便便取一个名字就是夏太子曾经的组织。 “但是……” 姜小楼和器灵紧紧盯着水镜之中的西门水及其同伙。 “他们在做什么?” 她怎么就看不懂呢。 器灵同样表示并不明白。 西门水及其同伙还在遮遮掩掩地进行着一些地下工作,殊不知姜小楼和器灵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虽然,他们没看懂就是了。 西门水画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阵法,同时又满脸痛心拿出了一枚让姜小楼有点眼熟的东西。 又是建木。 但她不打算打断西门水的动作,同是建木,和构筑成为天外楼的建木的体积相比,这一枚小得可怜,根本不可能对天外楼造成任何的威胁。 器灵也没有危机感,在认真观察着。 西门水那个消耗建木碎片的阵法竟然也有用,他人影一动,就凭空消失了。 水镜上面的画面一转,器灵当然紧跟着他又一次投影出来。 “他……换了一层空间?”姜小楼依然不解,“他要来这里做什么?” 现在的天外楼并不是完全开放的,而只是放出了一些可以作为试炼空间的地方,西门水前去的正是姜小楼已经封锁的一层。 姜小楼依然不解,却发现这三个人已经打起来的。 而且还打得特别假。 西门水在另外二人刻意放水之下以势不可挡之势赢了另外两个人,而那两个同伙瘫倒在地上已经毫无战力。 姜小楼越来越不解了。 西门水仰头望天,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姜小楼仍有些狐疑,忽然福至心灵。 “他是想要令牌!” 这一层恰好逢十,而西门水又装模作样在这里打假赛,只能说明他想要的奖励并非是寻常通关奖励,而是只有在这一层才能有的,也就是天外楼的令牌! 姜小楼顿时严肃了起来。 天外楼令牌其实除了天外楼之中并没有用处,但是和御灵宗本身相关!她上一次见到心心念念一定要夺了天外楼令牌的还是完颜兴业! 西门水如此鬼鬼祟祟,但是又像是早就有备而来,姜小楼如何能不怀疑其居心。 她沉下脸,器灵也有些薄怒的意思在。 事涉御灵宗,他们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令牌有假的吗?”姜小楼默默问道。 器灵很诚实,“没有。” “……” 姜小楼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造假吗?” “噢。”器灵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了。” “先别给他。”姜小楼道,“再等一等。”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只有器灵听出来了这背后阴森森的黑气。 西门水还在等待着。 就在他面上的表情从踌躇和期待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失落的时候,天外楼之中亮光一闪。 一枚令牌落到了他的手中。 …… “果然!” 西门水大喜,他的两个同伴也不装了,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就在他们几番算计潜入了天外楼,而终于得到了令牌之后,天外楼的器灵也似乎在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 金甲傀儡紧随着令牌之后出现,依然是一言不发上来就是猛攻。 “拦住她!” 西门水早就知道金甲傀儡的存在,而且看起来像是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剩下的那两名同伙将姜小楼给包围了起来,这二人修为境界都在元婴巅峰,和西门水只差一线。 一对三,西门水又似乎在此前就摸到了姜小楼的弱点,这样的局势对于器灵派来的傀儡来说并不利。 那两个元婴修士全都用刀,一左一右配合默契,让姜小楼有一些左支右绌的样子,而西门水,也不像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天外楼之中那般懦弱的样子。 姜小楼的大锤虽然强悍,可这在这三个人面前,还是要弱上那么一丝的。 但是,既然她是傀儡,那么她也有傀儡的优点。 铮—— 元婴修士其一在傀儡身上砍了一刀,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而姜小楼木然地出锤,没有砸向他的头颅,而是击在腰侧,让他不由痛呼一声。 就在姜小楼袭击这名修士的时候其实另外一人也在同时向着姜小楼出刀,但是姜小楼无知无觉一般,让这两个人的默契毫无用处。 “这样下去不行……” 西门水挡在姜小楼前面,“小一,你带着令牌先走!” 那两名元婴修士都是面色骤变,但他们全都很听西门水的话的样子,其中之一果然如西门水所言,自己捏碎了一枚符箓,就要传送出去。 姜小楼想要追击,却又恰到好处地被西门水和另外一人给拦住,没能追上那个带着令牌离开的修士。 令牌已经被带走,西门水和另外一人好像也放开了一般——但姜小楼同样如此。 她暴怒地一锤击向那名元婴修士的头颅,顿时那名元婴修士就倒地不起,也就是西门水挡在他的面前,才没能让姜小楼给他伤上加伤。 尽管如此,这名元婴修士的伤势依然很重,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些凶多吉少。 西门水面上露出痛心之色来,陷入了和姜小楼的缠斗之中。 “等等,我们可以谈,那枚令牌是控制着你的东西对吗,我们并不会强迫你,这只是一个合作……” 姜小楼充耳不闻,就像是一个真正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样,麻木地挥舞着大锤。 西门水已经有些力气不继,纵然他是化身修士,但是他刚刚才费力气演了一出,又和姜小楼相斗许久,哪怕他此次已经全部修为都释出,可姜小楼也实在是一个难缠的。 “等等……等等!” 西门水眼神飘忽,迅速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你的真实身份吗?” 姜小楼顿了一顿,然后又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根本就不是器灵,你是现在的天外楼主人,也只是一个低阶修士,所以你才会这么怕有人夺走了令牌!” 西门水高声道。 姜小楼顿住了。 这让西门水觉得自己切中了姜小楼的要害,于是他开始从循循善诱,一边威胁一边许诺着利益。 “和我们三界盟合作,我们就不会透露出去你的身份。而且,天外楼还会是你的,我们只是借用一二。”西门水道,“不然,令牌我们已经拿到了手中。” 他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来,“你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天外楼的自然规则,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天外楼,我猜的对吗?” 当然不对,而且这笑容实在很恶心。 西门水却还在得意洋洋讲着自己的猜测。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器灵,也未必是器灵派来的。”西门水道,“你那个时候一定很紧张吧,毕竟,你只有天外楼了。” “……” 姜小楼的不言被西门水当做了默认。 “和我们合作,不然,只要我死在这里,所有人就都会知道天外楼并非无主,主人还只是一个只能借傀儡之力出手的低阶修士。” “那你就死吧。” 姜小楼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西门水双目圆睁,却只感觉到身体一轻——不是他身体变轻了,而是他的魂体和身躯已经将要分离。 “你……” “天外楼没有傀儡,你没猜错。” 但天外楼主人之力,已经足以杀死他这个化神修士了。 姜小楼给西门水和那元婴修士一人再补上一锤,确保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之后,把尸体送到了如悔那里去。 化神修士的身躯她们还没有研究过,很有研究价值。 只是,虽然西门水一事已经被解决,而且假的令牌也被姜小楼顺手放了出去,她心上仍然有一些阴翳。 …… “若是他们真的把消息传出去了会怎么样?” “不会如何。” 姜小楼沉着脸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一直都知道这是已经没有办法长久地隐瞒下去的事情,甚至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楚文茵不必说,司徒家想来也心中有数。 比起他们,西门水甚至还不知道姜小楼的真实身份,只是凭借猜测推断出来她是一个不方便露面的低阶修士。 不得不说这个人也算是一个人才,只不过用心用错了地方。 不论三界盟用意何如,姜小楼都绝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的合作,天外楼独立于仙魔二界之外,才是姜小楼目前看来最好的结果。 至于西门水……姜小楼觉得虽然西门水看起来是一个主谋,可并不像是知悉一切的样子。 至少他应该知道,那枚令牌究竟代表着什么。 西门水背后的人若是和完颜兴业背后的相同,姜小楼倒是想和他们谈谈了。不惜代价也要取得御灵宗的弟子令牌,难道他们的背后,还藏着什么她这个现任御灵宗主也不知道的御灵宗财产? 但是令牌是不可能流落出去的,只看那枚假的令牌流落到何处,姜小楼就能知道了。 只是,她不放心的是,倘若消息传出去,天外楼必然会迎来一波又一波的试探,但是她和荆三却都有事情要忙啊。 天外楼之中最大的问题一直都没有改善过,这里就是奇缺高阶战力,中低层修士倒是不少。 “不必担心。”器灵非常淡然,“难道你觉得,在混沌海上面的时候,就没有高阶修士来试探吗?” 当然不可能,可是修真界所有大势力都无功而返,天外楼还在混沌海屹立了上万年的时光。 是她差点忘记这件事情了,但尽管如此…… “放心。”器灵道,“小风浪而已……大不了就跑嘛。” “……” 在跑路的本事上面,姜小楼是无比信任天外楼的。 “未必会落到这种地步。”姜小楼道,“司徒家亦有他们的想法。” 最大的情报贩子和她之间有那么一点默契,三界盟就暂时还卷不起风浪。 “但魔域我必须去一次。” 她沉沉道。 魔域之行,绝不能拖延。纵然已经三万年过去,姜小楼甚至也不能确认岁知留下来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但是她也必须去魔域找寻。 岁知要留给她的东西定然非常重要,姜小楼有一种预感,那或许会让她的全盘计划也跟着一起改变。 …… 关于魔域无人区域,果然情报非常少,只有灵机阁的地理图贵但精准,姜小楼忍痛买了一张无比精细的,就和荆三一道去了魔域。 荆三穿梭空间的本领不如天外楼,而且体积过于巨大,但是她没办法走正常渠道进入,只能被鱼带着偷渡。 他们来到了魔域无人区的边缘。 姜小楼感到阴风阵阵,像是要凉到骨子里面一样。 但这并不是她最为在意的事情。 魔域无人区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收获但是又全是危险的秘境一样,的确有的地方酷热,有的地方极寒,而且时常会有和魔界也和修真界并不相同的风。 这是区别无人区和魔界的重要标志。 但来到这里之后,姜小楼才发现了另外一个标志。 “红月……有这么大吗?” 这轮月亮已经大到姜小楼很难觉得它是月亮的地步了。 当她站在魔域无人区的地面上仰望的时候,难免会有一种被巨大的月轮带来的压迫感,以肉眼观测,月轮至少有数百里。 但真正的月轮应当并非如此,而是比姜小楼此时所见还更巨大。 那么,是因为魔域无人区域的地势更高,还是因为月轮离地面更近? 姜小楼难以判断这个问题,正想和荆三讨论一番,就看见荆三脸上一阵惊恐。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 姜小楼只听见了阴风之声。 这般寒冷的风,又是要侵蚀到根骨之中一般,倘若她没有铸身有成,那可能就差点要折在这里了。 “当然不是风声!” 阴风对于荆三来说也没有什么用,而且他可是在混沌海长大的,开门就是混沌海的罡风。 荆三定定地看着姜小楼,道,“有人在唱歌。” 姜小楼挑眉,“只有你能听见的歌声?” 是因为荆三的异兽神魂,还是因为荆三的耳力? 姜小楼不怀疑荆三的判断,她只是怀疑另外一件事情。 “你该不会怕鬼吧?” “怎么会!”荆三气急败坏道,“我才不怕鬼!” “真的吗?” 姜小楼幽幽道,手掌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样子。 荆三的眼睛猛然睁大,“你……” “其实我早就死在这里了……”姜小楼道。 “…………” “逗你玩的。” “快走!”荆三恼羞成怒,往树林的深处去了。 姜小楼也跟着往里走。 这里还是无人区域的外围,等到了魔域无人区的深处,或许才会遇见真正的大恐怖。 林木潇潇,阴风阵阵,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尖利又凄切的鸟叫声。 但飞鸟是不会向这里靠近的,哪怕它们能够在魔域无人区域存活,荆三的气息也足以让它们退避了。 姜小楼跟在荆三身后,走着走着也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真的有人在唱歌啊……” 那歌声十分渺远,但是又有几分凄厉,像是在哭丧一般。 姜小楼的声音也随着风声在飘忽颤抖着。 荆三早就心里发毛了,但是忽然回身幽幽道。 “我说,你该不会也怕鬼吧……” “当然不了!”姜小楼斩钉截铁道,“而且,什么叫也怕啊……” 被她抓住话语之间的漏洞,荆三脸一黑,扭过头去。 他们现在依然没有深入无人区域。 其实按照荆三的想法,只要他化为原型,他当然就无所畏惧,而且可以带着姜小楼从空中俯瞰。 但是姜小楼觉得这样不太安全,所以拒绝了荆三的提议,等到了深处再看,若是没有能够威胁到荆三的东西,再这么做也不迟。 “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荆三嗅了嗅道。 他依然保持着一种异兽生物的本能,对于气息非常敏感。 除了那营造出来奇诡氛围的歌声之外,荆三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威胁存在。 当然,这只针对于他而言,荆三作为异兽,本身就是最为强大的种族,整个修真界和魔域加起来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都不多。 “还是小心为上。” 姜小楼循着歌声的方向,同时又在林间四处张望着。 外围的林木已经要走到尽头,忽然,在林中出现了闪闪的光芒。 “有人?” 那光芒飘忽着向他们的方向移动过来,红月之下,只有幽幽的紫色。 “难道是鬼火?” 姜小楼向前走了几步,拽着荆三也被迫向前。 沙沙的林叶声音和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巨大的红月还悬在头顶,这场面难免让人有一些心悸。 不过,等到火光靠近,出现在姜小楼面前的果然是一个活人。 ……见了鬼了还是熟人! 一个她觉得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是在什么地方出现都不会让姜小楼觉得违和的人。 “咳,苗师兄。” “……姜师妹?” 姜小楼和苗淼四目相对,俱是呆滞在原地。 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借着苗淼手中奇怪的火光看清楚了他背后的背篓,姜小楼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话说这里……该不会是你的老家吧?” 第115章 第 115 章 “跟我来吧。” 苗淼走在前面, 姜小楼和荆三默默跟上。 在这种地方有人引路那当然就是最好的,毕竟他们二人都是初次前来,比不得苗淼熟悉此地。 虽则, 姜小楼其实想象过很多次这里的模样。 这并不是一片蘑菇的丛林, 也不是蘑菇的海洋,甚至只有很少的地方生长着蘑菇。 鲜艳的菌种扭曲地黏在了树干上面,看起来诡异而不详,姜小楼还在四下打量着, 苗淼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地方,非常从容自若。 姜小楼并非对他没有怀疑。 苗淼竟然是在魔域的无人区域长大的吗? 除了灵丹的丹方来源之外, 苗淼几乎不曾提及过自己的家乡,姜小楼觉得就算是丹玉峰主也未必会知道这件事情。 当然了她对于苗淼的出身没有什么想法——姜小楼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凡间乞丐养大的, 论起身世来或许她还要更加不堪一些。 然而修真界虽不问来路, 但魔域无人区这种地方, 苗淼究竟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是怎么离开这里到剑宗拜师的, 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苗淼本人也是一个谜团。 对于自己的身世,苗淼并没有什么忌讳。 “据说, 我的父母是被流放到这里的一双魔修。”苗淼头也不回道, “但是他们早死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他的语气非常淡然, 姜小楼听得出来他一点也不悲伤。这是因为苗淼和他的父母素未谋面, 也是因为苗淼似乎并不会因为人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就算是他自己要死了,他或许也还是这么平静。 “林木深处的树人捡到了我,把我养大,在我长大之后,他们就把我扔了出来。” 树人? 这是什么样的存在?至少姜小楼从未听说过, 荆三也对此一无所知。 姜小楼和荆三在苗淼的小房子里面坐下来。 这间房子不是以树木为主体,而像是用草编的,但很奇异的是恰好可以抵挡住林间的阴风。姜小楼猜想这是这里的草木自然长成这个模样的——毕竟无法抵抗阴风的草大概早就已经无法在此地存活了。 这是一种很天然的相互选择,也正像这里和苗淼一样。 “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它们了。”苗淼道,“我后来才听说,树人是只有小孩子才能看到和交流的生物。他们善良,但是也没有耐心。” 在这个时候,他的话语间才有了一丝委屈。被养大自己的树人赶出来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苗淼也无法释怀。 不过这委屈也就只有一点,怀念也并不多,而且都是淡淡的。 可是倘若苗淼所言为真,他的性格也许就也随了把他养大的树人。 姜小楼认真听着,苗淼自述的身世简直就像是一个话本子里面的故事开头,而林木之中树人这样的存在更是给他的身世添上了奇诡的色彩。 但无论怎么看,正常的发展应该是苗淼刻苦修炼为他的亲生父母报仇而后重掌魔域大权,接着再推平修真界然后飞升什么的,而并不是靠倒卖小药丸成为魔域第一药丸贩子…… “被树人赶出来之后,我就在这间房子住下了,然后在这里发现了一张丹方和一本丹书。”苗淼接着道,“后来,我觉得丹方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是在林木里面没有任何丹师的存在,我就离开了这里,到了剑宗。” 林木里面没有任何丹师的存在,那么丹方是从哪里来的,而且苗淼为什么会离开魔域远行,直接到了修真界的剑宗那么远? 他的解释听起来还算有道理,但又好像满满都是漏洞的样子,因为过于漏洞百出反而很难捕捉其中的问题。 魔域和修真界之间的界域,苗淼是怎么越过去的,当初他们在魔域流落的时候,是不是他早就有回宗门的办法但并没有说? 不,更有可能的是苗淼本来不打算瞒着姜小楼,但是姜小楼的主意太多,所以他就懒得说了,顺着姜小楼的意思走…… 姜小楼抿了抿唇,而后问道,“那师兄你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呢?” 苗淼理所当然地道:“因为蘑菇的丰收季快要到了。” “……?”这理由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要回家收庄稼一样。 有点奇怪,但又非常适合苗淼。 苗淼接着道:“红月离地面最近的时候,就是蘑菇最容易变异的时候,所以我必须回来。” 红月,蘑菇。 这二者联合到了一起,姜小楼心中愕然,却又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天外楼曾经提醒过她蘑菇是有问题的,曾经她觉得这个问题和御灵宗有关,但是现在看来也未必,但果然和魔域和红月是有牵连的,而且牵连极深。 这会和她要找的东西有关吗? 姜小楼沉思片刻后,索性直接向苗淼道明了自己的疑问。 苗淼仔细分析了一下姜小楼的话。 “你是说,你要找一样东西,也不一定是一样东西,你也不知道它在哪里,更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是这样没错。” 荆三在姜小楼背后发出一声并不响亮的笑声来。 但苗淼并不是为了嘲讽姜小楼,而是在认真思考着要如何找到姜小楼描述的东西。 “去问一问树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他认真地道,“在林木里面没有树人不知道的东西。但是,见不到树人的话,就问一问水流吧。如果水流也不愿意回答,那就之能去问红月了。” 姜小楼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没有听懂。 如果树人还是姜小楼能够想象和理解的存在,苗淼后面轻描淡写说得那二位就是她完全无法解释的了。 “水流……要怎么回答?” “当你去询问的时候,水流就会给你答案。”苗淼道,“但只有一次。” “树人也是一样吗?” “不。”苗淼摇了摇头。 “树人也可能会不回应你,或许是因为它们没有听见,又或许是因为它们不愿意回答。” “红月呢?” “红月洞悉一切,但不一定会告诉你。不过你的运气很好,现在是红月距离地面最近的时候。” 姜小楼沉思了一会之后,忽然问道,“那蘑菇呢?” “蘑菇什么也不知道。” 姜小楼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荆三百无聊赖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随即不由睁大了眼睛。 姜小楼明白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明白? 姜小楼是在不懂装懂吧! 大鱼默默腹诽着,但表面上一点疑惑的样子都没有——姜小楼能不懂装懂,他当然也能了。 姜小楼已经站起身来,脸上依然带着沉思的神色,但又好像已经心里有底了。 “多谢。” 她向苗淼道谢,苗淼从容颔首。 “蘑菇丰收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所以我不能送你们一程。”苗淼道,“但是只要沿着林木向深处走,就能找到树人和流水了。而红月从未离开。” “我知道了。”姜小楼点点头,拽着还在跟着点头的荆三离开。 荆三忍不住问道:“你知道要去哪里了?” “不知道。”姜小楼非常平静,脚步不曾停下来。 “找有水声的方向。” 荆三竖起耳朵来,然后很快就找到了方向。 “你还真的相信流水能告诉你什么东西吗?”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流水是不可能有意识存在的。” 作为一只能够控水的异兽,荆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信誓旦旦,异常坚定。 而这也是他心中深信不疑的一件事情,毕竟水流倘若存在着灵智,那么荆三每一次控水多都是在吞吐着有灵的生物,这让他的感觉不太美妙。 姜小楼却是一顿,但又觉得把荆三带来并没有错。 “你去问树人。” “问什么?” 姜小楼随便地道:“就问它们姜小楼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好了。” 荆三满脸写着我不信你别驴我,但是又不得不记下了这句话。 他开始怀疑或许姜小楼根本就不想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在哪里了,而且询问林木之中的树人这种话,难免有些太过儿戏。 但循着水声,他们来到了流水的来源。 这是一处和苗淼的描述很相似的地方。 流水潺潺,像是自天上而来,银色的水流倒映着红月的光芒,一路倾泻而去,水花之中甚至还能让人感觉到几分喜悦。 这样的情绪极其细微,但是又感染力非常的强,让人无法怀疑它的存在。 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荆三毛骨悚然,非常不愿意靠近这样的水流。 姜小楼却执意要走到更深处去,直到水流的来源地。 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银色湖泊——或者说是海洋。 这片海之中只有浪花,没有鱼儿,但又生长着许多的树木。风吹过的时候,荆三仿佛听见了许许多多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 这声音并不让他觉得可怕,反而很平静而温柔,就像是林木一般的宁静。 姜小楼淡淡道:“去吧。” 荆三下意识走向了那片宁静温柔的林木,姜小楼却蹲了下来,把手伸进了湖泊之中。 银色的水流缠绕在她的手腕上面,像是一只握住她不肯放的手一样,但同样的,流水也很温柔,甚至主动收敛了自己的冷意。 一团阴影从她头顶上方渐渐飘过去,姜小楼知道这是红月即将落下,晨曦将至。 她握住了流水,然后问道,“你在哪里?” …… 荆三站在林木中间,被树木的阴影遮蔽着。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他耳边回荡。 “又来了一只幼崽吗?” “不像是人族的幼崽呢。” “我见过他们这一种族!” “我也见过!” “呀,你们不要吵架。” 这些树人的声音都是非常温柔的女声,而且讲起话来慢吞吞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吵架——以这种语速吵架,话还没说完可能就已经不生气了。 荆三想着姜小楼交给他的问题,想着想着就给忘了,他在林木之间静默了许久,才认真地问道,“我是什么种族?” “呀,”吵吵嚷嚷的树人停下来了,其中一个有些诧异地叫了一声,“这幼崽是个傻的!” “……” …… 姜小楼跃入水中,像一尾轻盈的鱼儿向前游动。 或者说,她是再被水流推着移动。 水花荡起,沉溺在水流中间的时候,带来的不是会把人淹没的窒息感,而是像是回到母亲怀抱一般的温暖沉溺。 “不要这样。” 姜小楼眼神非常清醒,拒绝了水流的亲近,坚决地向前游动着。 就在百丈之后,她停留在了一团红色前面。 月轮沉默地落入了水中,但又好像是一个水中的倒影一般,让人触不可及。 姜小楼试图去接近月轮,但在这个时候,月轮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倒影。 水中捞月,自然只有一场空了。 但她并没有气馁,试图将月轮从水底拉出来,可是每一次都没能成功。 就在这个时候,凄切的歌声幽幽响起,就像是从月轮上面传来一般。 姜小楼一凛,“别装神弄鬼的!” 她直接摸出来了大锤。 歌声诡异地顿住了,但不像是一个人被吓到停顿,而更像是机械被迫戛然而止的声音一样,异常的干涩。 一个披着长长的斗篷,藏头露面的人影浮现在了月亮上面。 现在,他和姜小楼隔着倒影对视。 姜小楼冷冷问道:“你是谁?” 巡夜人拉长了声音道:“你应该认识我的……” “我识得故人。”姜小楼定睛看着巡夜人道,“却不认识鬼。” 巡夜人依然不紧不慢道:“故人作鬼,也是妙极。” 姜小楼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巡夜人道:“苟延残喘,不值一提的鬼物罢了。” 红月闪耀着艳红色的光芒,像是为他镶上了一层赤玉做的边缘,巡夜人和姜小楼默然相对,片刻后,巡夜人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小楼没有问什么时候是,也没有执着要一个答案,而是问了另外的问题。 “玄月宫的功法是你传下来的?” “不错。” “幽魂宫的也是?” “一半是。” “屠仙宫的呢?” “一大半。” 巡夜人补充道,“那些并不适合你。” 姜小楼不言,巡夜人却仿佛已经会意一般,接着道,“不会再等太久的。” 说道这里的时候,巡夜人那向来波澜不惊的语气里面才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波动,像是释然,像是叹息。 “我也快要等不及了。” 晨曦渐渐照耀在流水之上,红月的倒影淡薄了起来,巡夜人的身影也像是要消失一般,已经变得半透明。 姜小楼卷了一袖的流水,浮出水面来,和呆愣的荆三对视。 “你问到了吗?” “没问……”荆三呆滞地回答着,忽然反映了过来,“不是,树人说它们不知道。” 姜小楼没有计较他的不敬业,荆□□而好奇了起来。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并没有见到姜小楼和巡夜人对话的那一幕,但是树人的存在已经让荆三无比惊讶了,呆愣许久才回过神。 “你看不出来吗?” 姜小楼平静地望着晨曦初现的天际。 伴随着日光,一切异状都已经消失不见,包括沙沙的林木和银色的流水,红月当然早就已经沉没到了倒影之中。 “这是一片怨生林海。” 由死去的修士的怨念所化的强大林海。 闻言,就连荆三也不由大惊,“是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化成这样的林海?” 修真界已知的怨生林海之中没有哪一个能和这片相及,更不必说还有水中的那轮红月,哪怕是当世最强的修士,荆三觉得都未必能够有这样的执着的怨念。 难道,这里曾经陨落过一个神祇? 荆三只能这样猜测,但姜小楼无情地推翻了他的推断。 “这里并不是一个人所化的怨生林海。” 她不知道岁知是怎么做到的。 大夏的旧都化作了红月升起之地,林木与流水在这里静寂万年。 时光可以拂去一切,高山陷落,沧海变桑田,即使是最坚固的石头也会被渐渐风化,化作一团散沙,上古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仅有的没有被磨灭的都是珍贵的道原。可这些道原早就被人珍藏了起来,每一本都是天价。 没有与天道相互呼应的道韵,也没有坚韧不可摧毁的材料,但是修士的念聚集在一起之后,顽强地抗衡着光阴的侵蚀,在这里盘旋了三万年,才终于等到了姜小楼的到来。 而且,提示早就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 荆三嘴角抽搐,僵硬地背着一个背篓。 苗淼慷慨地借给他,并表示不用还了,他还有很多个。 荆三一边机械地摘着蘑菇,一边把哀怨的眼神投向姜小楼。 姜小楼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感觉到,非常积极地在帮苗淼采摘大丰收的蘑菇。 一边采摘,一边自然而然地昧下了不少。 苗淼当然并不会介意这种事情,蘑菇丰饶,他一个人是用不完的,姜小楼想要多少都无所谓。而且姜小楼也并不贪婪,只是每一种留了一些罢了。 荆三一边看着她的举动,心中大骂姜小楼贼不走空——然后顺便也留了那么一枚两枚。 能让姜小楼看在眼中的,绝对都是好东西! 姜小楼不知道这条鱼的内心戏是如此的丰富。 为了答谢苗淼指路,她难得做了一次热心修士,帮着苗淼摘完了大丰收的蘑菇。 然后,苗淼也很自然地和她一起走在了离开魔域无人区的路上。 “走吧,师妹。”他像是懂了姜小楼欲言又止一般的眼神,“我同我师父说,此次离开宗门,我是去寻你的。” “……”原来她现在在剑宗的状态还只是失踪,并不是已经陨落了啊。 姜小楼并不知道其实在她令牌被毁的消息传回去之后,其实按照仙魔战场的规矩,已经能够确认她的死亡,而且铸剑锋主一脉也跟着确认了。 但同样有一些人并不同意宗门如此武断,而紫霄真人心中也有一些小九九,所以她现在明面上只是失踪。 而苗淼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念在他们曾经共患难的份上,就算是丹玉峰主也没有办法置喙什么。 所以,打着要去找姜小楼的旗号,苗淼成功回家收了一趟庄稼,还巧之又巧遇见了姜小楼,当即决定要履行他的承诺。 “……倒也不必。”姜小楼诚恳地道,“我不会回剑宗的。” 苗淼在这里见到她还活蹦乱跳,就应该已经明白这件事情。 “我知道。”苗淼和她平静地对视,让姜小楼知道他坚定的决心。 姜小楼不置可否,“那你就跟我走吧。” 事关蘑菇,有苗淼在也许能省了她不少的事情,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而且,苗淼既然是被那群树人养大的,那么姜小楼对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怀疑,至多,也就是疑惑一下他真正的父母罢了。 “师兄就没有想过要去魔域寻找一下吗?” “没有。”苗淼十分淡然道,“我很感谢他们。” 但也仅此而已了。 那群树人或许就也是这么教导他的,林间的存在向来思绪古怪,或者说思维并不等同于寻常人,所以才能教出来这样一个苗淼。 姜小楼这样想着,也没有打算劝一劝他。 他们从来路离开魔域的无人区域的时候,荆三却忽然一顿。 “有人。” 姜小楼隐匿身形望过去,见到了一群她并不认识,但衣饰很熟悉的人。 玄月宫的。 想来应当是又运来了什么新的犯人,姜小楼无意与玄月宫冲突,也不想做好人,准备只当没看见就离开。 但是认出了那个被捆缚着的犯人是谁之后,她可疑地顿了一顿。 “等等……” …… 杨白霜披头散发,身上是斑驳的伤痕。 全是月轮留下来的,碍于功法原因,整个玄月宫修士的武器都差不多,他们之间若是互殴造成的伤痕也全都差不多。 但杨白霜似乎并不习惯用月轮,反而喜欢用刀。 她的修为已经被束缚,根骨近乎全废,昔日的护法风光不再,反而像是一条失去了主人的狗。 姜小楼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比喻,这难免有些不太尊重杨白霜,可是她的第一感觉正是如此,让她没有办法违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玄月宫的人骂骂咧咧把杨白霜推进了魔域的无人区,然后他们小心地离无人区域越来越远。 以杨白霜如今的修为和根骨,是不可能离开魔域无人区域的,但这些行刑的玄月宫弟子直到走远了,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杨白霜虽然已经失势,但威慑犹在,让他们不由心生些许畏惧。 可意识到了自己的畏惧之后,玄月宫弟子们却又不由啐了一口。 “不过是个被抛弃的野狗罢了!” …… 姜小楼从林中走过来,站在杨白霜的面前。 “你要跟我走吗?” “我不做你的狗。” “……” 姜小楼痛苦地凝眉,而后道,“我不养狗,咳,公平公正的雇佣关系。” “你能给我什么?” “恢复根骨,重新修行,而且能到更高的境界。”姜小楼道,“报仇还是要自己报才舒服,不是吗?” “成交。” 杨白霜不问姜小楼要她做什么,甚至都不问姜小楼是谁,而后接过姜小楼扔过来的瓶子。 里面是疗伤的丹药,品阶极好,她看也不看,直接一整瓶倒进了嘴里。 这种行为极其浪费,就算是苗淼也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可他秉持着自己的人生态度,并没有表示出异议。 姜小楼更是不会吝惜这一瓶丹药了。 等杨白霜的伤势已经回复了一小半,姜小楼看了一眼荆三,“走吧。” 魔域之行非常圆满,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并且顺手捡了两个劳动力回来。 …… 大鱼展翅,穿过魔域和仙魔战场之间的界域,落在了天外楼之上。 器灵开门之后,终于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 “每一次你出门,每一次。”器灵强调道,“都会带人回来。” “……不要用这种语气讲话。”听起来好像她很不检点的样子。 “苗师兄,你认识的。”姜小楼介绍道,“另外那个是个添头。” 杨白霜被她放进了天外楼高阶战力预备役之中,但是若是杨白霜辜负了她的期望,姜小楼也只当自己是日行一善把她捡回来罢了——毕竟也曾经有一段姐弟缘分。 天外楼对杨白霜没有什么兴趣,或者说除了姜小楼以外的人器灵都保持着客观的态度,苗淼除外,他可能是难得被天外楼器灵嫌弃的普通人族。 姜小楼和苗淼先去找了如悔。 西门水的尸体正被众人围在中央,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带着几分狂热的情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食人族在开会一样。 姜小楼轻咳一声,打断了这恐怖的氛围。 “少……楼主。”如悔差点喊错,在姜小楼的眼神里面及时改口。 姜小楼并不介意这件事情,但是苗淼在这里……如果让苗淼知道了她在魔域演了那么久,难免有那么一丝尴尬。 “发现什么了?” “多亏了有这位修士在。”如悔满脸的感激之色,“我们发现直到化神境界,灵根和躯体之间的违和才会明显体现出来。” 姜小楼看了一眼西门水,在心中也跟着赞扬。不错,这是一个好人啊。 “筑基、金丹、元婴三个境界的修士是感悟不到这种违和的,因为在这三个阶段之中,灵根灵气仍在身躯之内流转,但是到了化神境界,就并不一样了。”如悔道。 “化神并不以灵气炼身,反而是在炼神。如此以来,多余的灵根就是化神修士境界突破的最大阻碍。但是,我亦不明白,此事为何在修真界之中没有任何的传闻……” 姜小楼问道:“你认识化神修士吗?” “只和几位打过照面。” 姜小楼接着道,“他们是你的师父,还是你的亲友呢?” 她的意思很明白,而且在此事上面并没有如悔一般的迷惑。 化神之后因为灵根的缘故境界进阶艰难,此事不假,但化神修士们为什么要将这种消息公开呢? 散修化神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而大势力出身的化神修士自有宗门传递下来的传承,也难怪修真界几个化神之上的大修士,几乎都是出自大宗门。 但在这个境界止步不前,然后疯魔的人,也并不少。 如悔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意识到姜小楼所言不假。 “但是……”她看向姜小楼,希望能从姜小楼这里找到一丝安慰,“灵根是化神桎梏,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种近乎于先天障碍之事,就算是姜小楼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但如悔下意识地想要从姜小楼这里吃到一颗定心丸一般。 “会有办法的。”姜小楼十分沉静,然后和苗淼把一兜蘑菇都给倒了出来。 就算是迷信姜小楼的如悔,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姜小楼的意思。 “您……”这是带了什么农作物特产回来了? 姜小楼道:“这些蘑菇很特别。” 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幻灵菇一直都是那么特别。 而且,幻灵菇表现在外面的最为明显的那个致幻的特性,才是它身上最不起眼的一点。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致幻的特性在,竟然也让它同时蒙蔽了姜小楼的眼睛。不然,在苗淼第一次邀请她去炼丹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的。 用一个无比突出的特性去掩盖另一个特性,用一个秘密去遮掩另外一个秘密,就算是姜小楼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 “这不可能!” 如悔讶然道,和她一道的那些修士们也纷纷如此表示,幻灵菇的存在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蘑菇就整整齐齐摆放在他们面前,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蘑菇的颜色代表着它的一种变异属性,这些幻灵菇什么变异方向都有,而且还有许多混杂的方向,在当时姜小楼第一次被苗淼邀请去炼丹的时候她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随着这些年修为和眼界渐长,她也该明白的。 然而幻灵菇的存在本身就极其诡异,所以姜小楼下意识忽略了它的所有异常,直到她随着岁知的嘱咐来到了魔域无人区边缘的怨生林海。 在怨生林海里面长出来的蘑菇,怎么可能会是寻常的蘑菇呢! 它们就是岁知留给她最为珍贵的东西——虽然,它们看起来就是一群蘑菇,实际上也只是一群蘑菇。 那片怨生林海,乃至魔域的红月,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姜小楼才会和巡夜人轻轻揭过去,没有去追根究底。 她只是幸福地继承了一个蘑菇大棚而已。 “九州怎么会有这样的灵植存在?” “这绝非九州生灵!” 不同于姜小楼早早地被致幻性蒙蔽了双眼,在她点出来之后,如悔等人就迅速反应了过来。 “这种蘑菇可以变异的方向完全不合常理,假如它天生就是没有属性的……”另一名修士喃喃道,“这不可能。” 蘑菇的存在完全推翻了他们心中的某一个真理,即,完全无属性材料不可能天然存在。现有的所谓无属性,都是属性表现得并不明显罢了。 而与此同时,也不可能存在着一种能够变异到所有属性和所有混合属性都不会出问题的灵植。 然而,这就是一个事实。 “所以说,这种蘑菇完全可以代替修士体内的灵根?” “……”姜小楼忍不住凝眉道,“你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她记得提出意见的这名修士,似乎曾经是一个正常的丹修——而不是一个想把蘑菇放进身体的人体改造家啊! 被众人眼巴巴看着,她缓缓道,“我们要做的是找到这种属性的来源,以及发生变异的原因——然后再应用到别的地方,灵气也好,灵根也好,人体也好,都无妨。” 不是直接用蘑菇! 众人恍然大悟,方才发现他们在一定程度上面都被方才那名修士给带歪了方向。 姜小楼看着这个人身边的生面孔,忽然明白为什么了。 她挑了挑眉,最后还是道,“研究方向并不唯一,你们可以任意进行,随着自己的想法就好——但最好还是做一个正常人吧,而且,不许对活人下手。” 她警告的眼神扫过去,只有唯一的那个生面孔眼神飘忽,默默地低下了头。 众人散去,唯有如悔还跟在姜小楼身边。 姜小楼平静道:“培育出这种蘑菇的,和第一个提出拆分元气为五行的是同一个人。” 顿了一顿,她望向如悔,“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如悔和姜小楼对视,从姜小楼眼底看见了愕然的自己。 “……为什么?” “这件事情牵连很广,但你要知道……”姜小楼认真道,“我们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一直都知道的,您说过的话,我从来不敢忘。”如悔定定看着姜小楼,眼神诚挚到让姜小楼都有一些不好意思。 “如果不能改变自己,那就改变这个修真界。少主,我觉得我们可以。” “当然了。” 姜小楼点点头,含笑看着她走远,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画过的饼还有人一直记在心上,而且仿佛已经坚信不疑。但事实上,她们的确也在向着一个画饼成真的方向走。 …… “宗主……”天外楼突然插话道,“有一件很紧要的事情。” “什么?” 姜小楼刚从如悔那里出来,还有些轻松的心绪顿时绷紧了。 “金缕衣不见了。” “什么?!” 姜小楼既是惊愕又是愤怒。 她此行归来还没有见过金缕衣,因为金缕衣暂时不在楼中,而是代表着姜小楼去和司徒家谈一些合作的细节之事。 金缕衣主动叛逃,这是可能性最小的,姜小楼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考虑。 除此以外,那就只可能是金缕衣出了什么意外了。 他是天外楼主人的代行者,这个身份看似煊赫,但事实上危机重重,在天外楼之中,当然没有人敢招惹金缕衣,任谁都知道在天外楼的地盘他们绝对讨不到好。 但天外楼之外,那就未必了,金缕衣的失踪,或许就是哪个势力在试探姜小楼。 毕竟,在传闻里面,天外楼是无法挪动的秘境,而天外楼主人不是器灵就是一个小修士,在天外楼之外的话,根本就不足为惧。 若是试探的结果当真如此,那么他们可以对天外楼动手脚的地方可就更多了。 姜小楼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焦急,而是神色更加平静。 但在这平静之下,早已暗潮汹涌。 这一次的试探,是真的挑起了姜小楼的怒火。 “司徒家怎么说?” “司徒家说,与他们无关。” “这样啊。”姜小楼不无嘲讽地道,“那与谁有关呢?” 第116章 第 116 章 姜小楼对于司徒家在这中间起到的作用不是怀疑, 而是确信。 这个九州第一商贾家族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而如果他们真的与此无关,乃至一无所知, 司徒家会送来情报,而不是轻飘飘一句与他们无关。 但姜小楼也很快知道了缘由。 司徒家在仙魔战场上的负责人换人了。 那个曾经来到天外楼之中的掌事依然是掌事, 但他的顶头上司不再是司徒家的继承人司徒克,而是司徒家的六少司徒杨嘉。 司徒家卖情报, 向来也不会漏掉自家人,有关司徒六少,虽然只有只言片语流落出来,但非常精准。 司徒杨嘉其人, 唯利是图,胆大包天。 …… 仙魔战场的驻地之中, 司徒杨嘉正把玩着一块石头。 这石头的价值其实在这一段时间已经跌了不少, 但仍然是寻常修士难以企及的高价。 可是之于司徒杨嘉而言,他从凝气期开始,一个月的零花钱就能买到数十枚悟道石。 所以他是不缺悟道石用的,也不觉得悟道石是什么稀罕东西。对于司徒家的人而言, 九州就没有稀罕的东西。 但是, 这和司徒杨嘉是不是缺悟道石没有关系。 把玩够了,他手指之间就漏了石粉出来, 落在地上,很快被清洁阵法处理掉。司徒杨嘉的境界也在悟道石碎裂的瞬间从元婴初期小小地向上攀爬了一个小境界, 气势提升不大, 因为悟道石之于他如今的境界已经将要饱和。 “果然是好东西……”司徒杨嘉覆手,面带笑容赞扬道。 悟道石不论在修真界还是魔域,都是公认的好东西, 硬通货。 那么这样的好东西,如何能不被握在司徒家手中呢? 从前能得到悟道石的要么是去往天外楼秘境的天才们,要么是仙魔战场上面拼命搏杀的修士,所以就算是司徒家,也只能从这些人手中收购,又或者是拍卖。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倘若天外楼还是那个远在混沌海不涉人间事的天外楼,那么司徒杨嘉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天外楼秘境居然是有主人的,司徒杨嘉觉得这样不好。 天外楼不能被任何人握在手中——除非归他们司徒家所有,又或者落在了哪个大势力的手下。 否则,区区一个小修士,就该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 和天外楼主人的合作,更是被司徒杨嘉直接否认了,还嘲讽了司徒克几句。他和已经死去的司徒英关系最好,向来都看不上司徒克,懦弱如斯的人,怎么配当司徒家的未来家主? 但司徒家不论如何也落不到他这个行六的司徒家子弟手中,司徒杨嘉不过是扼腕一下。但是,司徒家也未必就是司徒克的。 仙魔战场的权位交替,就是司徒家内部斗争的一个小小结果,纵然司徒英已死,司徒克的竞争者只多不少。 但唯一让司徒杨嘉也不解的是司徒家老祖的心思——司徒杨嘉以己度人,倘若是自己,若是想要保全家业和子孙,就不会看着他们斗成这个样子。 可他终究也不是司徒家老祖,更是难以揣摩司徒闻天的心思,比起这个,将仙魔战场牢牢握在手中,才是最重要的。 而天外楼,他也势在必得。若不能得,更不会让天外楼落入旁人手中。 一阵敲门声响起,司徒杨嘉起身,在司徒家的驻地和几名修士相见。 这几人来时全部都隐瞒了行迹,又有司徒杨嘉这个主人主动为他们遮掩,就算是在司徒家内部往来的修士们也发现不了他们。 到了内室,诸人才一一卸下了伪装,然后和司徒杨嘉相互见礼。 这一室的气息顿时驳杂了起来,魔气,邪气,还有佛修的正气混成了一团,在座的几人倒是都安然自若,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只有唯一的那个佛修依然遮掩着容貌,暗地里有一些不适和不安。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平静地坐着,在心底念了几句佛偈。 银面白袍的邪修就在小和尚身侧,吃吃地笑了几声出来。 “那人已经被抓住了,好吃好喝地供着。接下来,就要看司徒少爷所言是否当真了。” “放心。”司徒杨嘉道,“那是天外楼主人最为倚重之人,她不会不来。” “这可不好说。”魔修道,“若她还是个枭雄性子,不在乎手下人死活呢?” “那就杀了人一块一块给她送过去。”银面白袍人道,“她可以不在乎,但是旁人呢?” 混在这群人中间的散修想说话,却又自觉闭上了嘴,觉得自己不配出言。 但事实上,这些人因为他和他的情报而汇聚在这里,共同商讨着要如何侵占天外楼的大事。 天外楼那样的好地方,他当然也喜欢,他背后的三界盟更是喜欢。 但西门水死了,一切谋划终成空,既然得不到就不如毁掉,不如让天外楼继续独立于仙魔两界之外。 散修笑着,嘴角却是狰狞地扬起。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即使苟延残喘、卑躬屈膝,也要活到天外楼之主殒命的时候。 …… 姜小楼手中捏着一张请柬。 不必想也知道这张请柬正面写着鸿门宴,背面写着来者不善四个字。 但是既然都送到她跟前了,不去怎么能行呢? 其实,毫不理会的确是最好的破局方法。 只要她在天外楼之中,就绝对没有人能够对她造成任何的威胁,这也是前来试探的几个化神修士能够确认的。 在天外楼外面对天外楼攻击也好查探也好都没有任何用处,在天外楼内部,唯一一个成功混进去的人是西门水,现在他已经为了修真界的前途献身了,非常伟大。 但姜小楼并不能一味地只求保全自身,她的目的也绝不只是保命而已,如果当真如此,她就不会让天外楼落到仙魔战场中央。 而且,她也做不到对金缕衣的死活不管不顾这种事情。 “有线索了吗?” 姜小楼眼前是残缺了数片的仙魔战场地图。 完整的地方散落着天外楼的部分碎片,是器灵能够监测到的地方,这条情报来源姜小楼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算是金缕衣也不知道。 而司徒家更不会知道了。 司徒杨嘉为了不明着和她撕破脸,选择了和邪修联手泄露金缕衣的行踪。那么就更不可能和姜小楼共享司徒家的情报路径了。 但他自得司徒家在和天外楼主人的交易里面占了上风,甚至封锁了姜小楼的情报来源的时候,姜小楼已经自己扯出了一条线。 即使金缕衣身上并没有能够确定位置的符箓之流,而且抓住他的人也主动屏蔽了他的气息,但只要他还在仙魔战场之上,姜小楼就能够找到金缕衣的大概位置。 “在这里。” 这并不是天外楼碎片覆盖的地方,但是从周围的碎片反馈来看,邪修们抓到金缕衣之后,没有把他带出仙魔战场的范围。 然而这个地方,和姜小楼收到的请柬标明的地方却是南辕北辙。 “让荆三去找人,我去会一会幕后之人。”姜小楼平静地道。 “从前我觉得彻底覆盖仙魔战场是一件麻烦事情。”浪费时间,而且不一定会有那么大的用处,还会拖累天外楼本身。 “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姜小楼意味深长道,“你说,我们把仙魔战场彻底握在手里,如何?” 器灵赞扬道,“这主意甚好。” 姜小楼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她还是太天真了,但现在醒悟过来也不晚。 …… 请柬的地点在仙魔战场之上的散修据点。 这看似是为了让双方都放心,但是事实上还是更偏向于另一方。 姜小楼并不以为意,而且觉得他们实在是很会选地方。 不然,怎么一选就选到了天外楼的地盘呢。 这块碎片和别的碎片不同,没有什么刻板的规则,更没有奖励。天外楼把它收回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动,原本留在这里只是为了通过这里的散修来监测仙魔战场上面的动向,现在看来姜小楼当日的选择并没有错。 有天外楼在,已然是第一重保险,至于第二重,那就是她自己了。 姜小楼没有带上荆三,心知荆三的恩情用一分少一分,还不是要用到他的时候——但是那种打杂的小事,荆三既然领了她的薪水就最好还是乖乖去做,比如去把金缕衣找出来。 这件事情荆三来做比姜小楼还要方便,他的实力不必畏惧任何人,而且对于气息的感应要远比姜小楼更要强,救一个人,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就在姜小楼刚踏入请柬所标明的地方之后不久,天外楼就已经向她传音,荆三已经找到人了,但还没有动。 现在动手并不合适,必然会打草惊蛇,姜小楼还想瞧一瞧幕后是何人。 但是她大失所望。 …… “就这?” 姜小楼被侍者引到了包间之中,与众人相对,她松了口气同时,那些人也同样如此。 “气息只有金丹,绝不会有错。” 司徒杨嘉悄悄传音众人。 探测修士气息的当然是他司徒家的秘法,而且从未有误。他也的确没有任何误解,姜小楼论起修为境界,就是还在金丹。 一个金丹境界的修士,即使是石破天惊的天才,也不可能敌过众人联手。 司徒杨嘉在屏风后面这样想着,心中暗自觉得已经是十拿九稳。 姜小楼扫视了一周,率先开口道:“司徒六少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见?” 司徒杨嘉隐在幕后,其实原本也没有掩藏的意思——他掌控着仙魔战场大权之后司徒家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不再清白了,只不过还没有撕破脸罢了。 但姜小楼既然已经点明了他司徒杨嘉的身份,不论姜小楼是否能够确认,甚至可能只是试探一二,但司徒杨嘉也不会在鬼鬼祟祟躲在幕后。 姜小楼像是对旁人都没有什么兴趣,只对着司徒杨嘉开炮。 “司徒家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听她提起司徒家的语气,司徒杨嘉难免有一丝不悦,但是想到姜小楼即将是笼中困兽,他也就不着急了。 “司徒家尊重每一个生意伙伴。” 言下之意,就是司徒杨嘉已经代表司徒家不再将天外楼视作合作对象了。 姜小楼淡淡道:“这恐怕只是六少一个人的主意吧。” “仙魔战场之上,我即是司徒家。”司徒杨嘉异常自信地道。 他们二人唇枪舌战,旁听的却已经按捺不住了。 “六少,”银面白袍人唤了司徒杨嘉一声,“我等请天外楼主前来,是为了正事的。” 但司徒杨嘉丝毫没有给他面子,“与你何干?” 银面白袍人的面色难免有一点挂不住了,只不过隔着面具并不明显罢了。 姜小楼也戴着面具前来,在面具后面冷笑一声。 一群乌合之众。 有天外楼的情报,再加上她自己的判断,也大概能确定汇聚在这里众人的身份。 司徒家的司徒杨嘉,银面白袍的邪修,一个魔修,一个佛修,还有一个三界盟的散修。 这倒也是很有意思。 那散修姜小楼也认得,正是逃出去的那个西门水的同道,她都把他送走了,他却没有带着天外楼造假的令牌跑远,难免辜负了姜小楼的苦心。 不过看了一眼这群人,姜小楼就懂了。这散修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辜负西门水,这是心心念念要给西门水报仇呢,才卷了这么一群人进来。 司徒杨嘉提供情报,邪修和魔修负责办事,散修搅浑水——但那个小和尚是来干什么的,充作这群人里面唯一的良心吗?还是等着超度她? 姜小楼暂时还没能想明白,但是不妨碍她在这个时候掀桌子。 “和尔等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正事可谈。” 论起气势来,就算是司徒杨嘉也隐隐约约被她压了一筹。 “这么说来,你是完全不顾你的属下的死活了?” 姜小楼道:“是又如何?” 另一边荆三已经在准备动手了,姜小楼毫无顾忌。 司徒杨嘉微微凝眉。 他知道抓了金缕衣威胁姜小楼这条路子走不通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报什么期望,但是能把姜小楼从天外楼里面引出来,就已经够了。 司徒杨嘉轻轻一挥手,屏风轰然倒塌,他们会面的这间茶馆的墙壁也同时轰然落下。 “谈一谈正事,还是死?” 这间茶馆是司徒家的财产,司徒杨嘉早就已经清场。而在墙壁背后,是一直隐藏着气息的一众修士。 既有司徒杨嘉带着的司徒家老人,又有银面白袍人的手下,还有混迹在其中的魔修。 这些修士人数已经上百,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则是孤伶伶一个姜小楼。 茶馆四周已经被司徒家以阵法封锁,此地又是四面楚歌,处处都是敌人,据点之中的散修也听到了声响,只是并不敢靠近。 应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们这样想着。 风云与烟尘的中央,姜小楼依然和众人面面相对。 她叹了一口气。 “我选你们死。” …… 没有任何可以再谈下去的余地,姜小楼话音刚落,就有各种刀光剑光向她袭来。 被围攻了。 三界盟逃出去的那个散修激动了起来,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喜悦的情绪在里面。 “她可能练过铸身的功法,不要被她骗了!” 姜小楼心道她可还没打算拿这一点来骗人呢。 但是那散修所言不错,众人所见也正是如此,即使是司徒家的元婴修士,他们的攻击也没能对姜小楼造成巨大的伤害,仿佛只是不痛不痒一般。 体修真是麻烦! 哪怕散修的提醒恰到好处,而且也非常有用,但是知道这件事情不假,能借着这件事情做什么那就未必了。 姜小楼也不畏惧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功法,譬如她也知道剑尊的剑法,修真界无人不知,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陷入了修士们的包围之中,反而越战越勇,手起锤落,不会留下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修士的性命! 这些人想要她的命,姜小楼才不会心慈手软,而且她甘愿赴这个鸿门宴,就是为了给觊觎天外楼之人看一眼,也免得什么东西都敢打天外楼的主意。 姜小楼战斗之中,甚至连凄厉的惨叫声都没有,她下手极其果决,对手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颈骨折断,或者喉咙破碎,顷刻之间就失了性命。 用锤意来对付这群乌合之众是极大的浪费,此时姜小楼的战法非常简单,只一个杀字罢了! 对上她的修士毫无胜算,而对她的攻击也没有任何用处,在防御这方面,姜小楼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这是金丹修士?!” 乱战刚起之后不久,司徒杨嘉就收到了来自同伙的质疑。 看姜小楼的样子,哪个金丹修士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司徒杨嘉抹了一下唇角的鲜血,同样也是心痛至极。 他想过围攻姜小楼可能会损耗他自己手下的人,但这是非常正常的,可是损耗如此之多,还都是他自己的人而不是司徒家的修士,这就让司徒杨嘉不得不痛心了。 相比于她,其余几人才更是心痛。邪修和魔修手下也没有多少人,现在已经有许多折损在姜小楼手中,而且以姜小楼的杀性,她完全没有撕破众人的包围逃脱的打算! “诸位。”银面白袍人道,“事已至此,就更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了!” 他一挽手,锋利的长刀出现在了手中,直直向着姜小楼而去,刀光还同时误伤了不少正在包围姜小楼的修士。 银面白袍人近来过得很是不好。先是召唤天魔失败,大计破灭,魔神被杀,然后再度召唤也被人打断,属下更是已经死了过半,银面白袍人没敢深究,接着在仙魔战场上面游荡逃窜,但是他的心性却越来越扭曲了。 可是尽管如此,银面白袍人毕竟曾经做过邪修们的领袖,在这一方面要比其余几人强上很多,是以他一出言,旁人也不得不赞同着他的话,而银面白袍人更是率先以刀斩向了姜小楼。 可是这几人也并不是一心,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他的话,魔修向着茶馆外面倒退,竟然是已经起了退意。 但司徒杨嘉可没有给他退出的机会。 司徒杨嘉冷冷道:“此地已被封锁。” 封锁是为了不让姜小楼逃离,也同时封锁住了包围姜小楼的人。 魔修面色一变,悻悻落了下来,也加入了对于姜小楼的围攻之中。 领头的几个主力出现,果然便不同于他们手下的杂鱼。 但即使如此,姜小楼也早已杀了不少人了。 “七个元婴了……” 围攻着她的修士眼中难免闪过一丝忌惮。 眨眼间,姜小楼就已经杀了七人,而且她并不依靠外物手段,只是单单靠着自己的铸身和锤法,就能越阶杀了数人,可见她的根基何其深厚! 能成为天外楼主的,绝不可能是一个寻常的小小金丹,但是姜小楼这样的,也太不寻常了! “都给我上!” 司徒杨嘉厉喝道,他手下的修士不敢退,依然包围着姜小楼。 而邪修和魔修们也无路可退,只能和姜小楼相对,这一次,又有几人在战斗之中殒命。 司徒杨嘉在人墙背后,手中一枚剑符已经握了许久,但一直没有下狠心激发。 直到姜小楼再度杀了他手下的一个元婴,他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终于下定了决心。 …… 姜小楼还在麻木对敌,杀人。 上一次还是被那些神将围殴,那时她吃了身躯的亏,但这一次就不会了。围殴她的这些修士,也没有能和神将相匹及的,而且境界只比她高上一个层次的话,他们的攻击并无用处。 在修真界,群殴是最没有用的。放在凡间,万人的军队可以取敌方大将首级,可是修真界就不同了,哪怕上万凝气,也杀不了一个化神修士。这与力量的本质有关,境界越高,对此的感悟越深。 但是就在姜小楼一锤解决了一个修士,并转向另外一侧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司徒杨嘉朝着她一笑,手中是一枚闪亮的剑符。 剑光袭来之时,姜小楼瞳孔猛得一缩。 拦在此剑路上的修士们已经尽数死去,下一个,就是她了。 司徒杨嘉已经疯了! 姜小楼认出了这枚剑符,应当是来自剑宗的一个大修士的,而且还是来自一个比剑尊重华的年代更早的大修士。这样的剑符,已经不可能再有复刻品了! 若是她不曾猜错,这是司徒家给司徒杨嘉的护身宝物,按理来说,可以抵抗,乃至杀死一个化神修士! 但是司徒杨嘉此时却已经疯魔到将剑符激发对准姜小楼! 这就是家大业大的好处吗? 姜小楼一咬牙,却并不知道司徒杨嘉也在咬牙。 为了这枚剑符,他的长辈付出的代价无法想象,但是,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之后,如果能够把姜小楼留在这里,那么他也不会后悔! 姜小楼回身,电光火石之间,以锤意和剑意相对。 她很难在灵气境界上面胜过留下这枚剑符的修士,所以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以意消磨!在这一道上面,姜小楼自信自己未必会输! 这交锋似是只在短短一瞬间,但是在场的修士们感知起来却又像是许久,他们意识到这是一种时间的错觉,只在化神的战斗之中会产生的凝固之感。 骇然的眼神落在了姜小楼身上,没有人再敢看低她。 但姜小楼要的并不是这些人的注视,剑符之中一剑已经近到身前,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元婴修士们的攻击之下毫发无伤的身躯出现了一道伤痕,但在半寸之后,此剑就停了下来! 这一剑本来可以割裂这间茶馆,割裂它的去路上面的所有人,乃至割裂这篇空间,但是却被姜小楼逼退了! 剑意交缠产生的余波让茶馆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姜小楼身上已然浴血,可是司徒杨嘉的眼神比她更加苍白! 他的手中紧紧握住了另外一枚符箓。 同样,这也是司徒家给他的保命符箓,代价虽然并不如那一枚剑符,但是也同样不菲。 司徒杨嘉在这一刻才感觉到了畏惧。 姜小楼作为天外楼主人,能够越阶而战,战力无比强悍,在司徒杨嘉看来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她不应该能够在这枚剑符之下存活下来!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胎啊! 即使姜小楼此时已经在剑符之下重伤,行动都有几分滞涩,但司徒杨嘉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这是心存畏惧,他真的怕了。 生死才是最大的利益。 司徒杨嘉心一横,也不再想此事失败会导致什么后果了,准备激发符箓就此逃离。 但是,那枚符箓闪烁了几下之后,就再也没有作用了。 “怎么会……这样……” 司徒杨嘉瘫软在地,眼中有了一份绝望。 三界盟的散修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却笑眯眯道,“我忘了告诉司徒六少,天外楼应当有压制空间传送的功能。” 这一点西门水是知道的,所以这个散修也知道。 但他为什么要告诉司徒杨嘉呢? 司徒杨嘉牙齿忍不住打颤,但是他也知道这个人其实已经疯了。为了报仇,他就是一个疯子。 …… 空间封锁果然很有必要。 姜小楼朝着司徒杨嘉走过来,身上都是血。 这血是她自己的,姜小楼杀人并不见血。 “我是司徒家的六少,你不能杀我!” “他们都可以走,但你不行。”姜小楼淡淡道,“因为你是司徒家的六少。” 她嘲讽的眼神之中,司徒杨嘉明白了姜小楼的意思。 的确如此,姜小楼的目的是杀人立威,那么剩下的几人就都不如他好用了,杀几个邪修,散修,都不如杀了司徒家的少爷有用。 至于会不会因此和司徒家交恶? 司徒杨嘉心中也是清楚的,并不会。司徒家利益至上,除了他的长辈,不会有人会因为他的死亡去找姜小楼的麻烦,尤其是在他已经证明了姜小楼的实力的情况之下。 所以当他死去之后,司徒家反而会向姜小楼赔罪,而且还会再度建立起和天外楼之间的合作关系,仙魔战场更是会再度落入司徒克的手中,而司徒克和姜小楼的关系…… 司徒杨嘉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知道你的身份!” 姜小楼停住了,只是想听一听司徒杨嘉的后文。 “你是剑宗弟子姜小楼……”司徒杨嘉心一横接着道,“也是幽魂宫姜明月!” “你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 姜小楼对于司徒杨嘉能够猜到她的前一个身份并不算意外。 修真界的锤修实在是太少了,能找到一个和姜小楼同境界的天才锤修绝无可能。所以她就是这么的好认,而且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但司徒杨嘉怎么知道她就是姜明月的呢? 司徒杨嘉瑟缩道:“我听人说的……” 确切的说,是他在司徒家偷听到的。 “哦。”姜小楼点点头,但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你真的不怕吗?” 姜小楼道:“不怕。” “我真的说了……” “你说啊。” 姜小楼异常淡然。 “我说。”司徒杨嘉猛得握住了拳,“天外楼主,就是剑宗姜小楼,也是魔域少主姜明月!” 声音穿过屏障传了出去,同样在散修的据点之中回荡着,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而在这句话之后,姜小楼就取走了司徒杨嘉的性命。 司徒杨嘉合眼之前,她半蹲下来,然后轻声道,“还要多谢司徒六少为我扬名。” 司徒杨嘉骤然睁大了眼睛,想问一句,但已经是死不瞑目。 倒塌的废墟之中还有不少修士,此时他们全都不敢出声,直到姜小楼收回了大锤。 “我饶你们一命,你们把司徒六少的话传出去,记住了吗?” 瑟缩的声音响了起来,“……记住了。” 但这些人还没动,而姜小楼显然也在找寻着某个人。 银面白袍的那个,怎么不见了? “噢,他又跑了。”器灵幽幽道,“就在你和剑符对战的时候,借着余波从阵法里面逃了,好生聪明。” “……”这家伙是属老鼠的吧! 第二次了,这个邪修头头从她和天外楼的联手封锁里面逃了出去,姜小楼不得不说此人的谨慎是她平生罕见的。 而当日在苍溟谷他迟迟未归也是有理由的,说不定在他们如临大敌的时候,银面白袍人也如临大敌跑路了。 姜小楼凝眉,她唯一要抓的那个滑不留手跑路了,剩下的这些杂鱼她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那个三界盟的散修倒也很顽固,到了现在还没有咽气。 但是那人望着姜小楼的眼神里面,恨意也同样没有那么深了。 姜小楼问道:“是谁利用了你们?” “我不知道。”散修睁着眼睛望天道,“只有西门老大知道,他觉得……是他运气好。” 姜小楼没有任何的同情,“世上哪有这样的幸运,而且,若他没有那么贪婪,也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您说的没错。”散修表示赞同。 “西门老大是在中州被误导的。” “我知道了。” 姜小楼点点头,那三界盟的散修眼睛依然没能合上。 “都走吧!” 此地剩余的修士大多伤势不轻,三三两两的离开。 其实他们离开之后也未必能够活下去,毕竟这里可是仙魔战场,伤重至此,放在旁人眼中也是很好捏的软柿子。 但还有一人在此前没有出手,此后也没有离开。 “小和尚,你不想走?” “小僧在等着您啊。” 佛修抬起头来,眼神透明而干净,但又像是一个深不可见的漩涡。 …… “借着司徒二少立威扬名,天外楼立足之根基就更加稳固。而您的属下,也早就被救出去了吧。” “不错。”姜小楼坦然承认了,心中更加警惕了起来。 以天外楼给她的反馈来看,这个佛修在器灵的感知里面只是一个凝气期修士。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不说别的,如果他当真只有凝气期,就算他把佛门的金刚罩练到同境界最高水平,也是绝对不可能在方才的战斗之中存活下来的! 如果他不只是凝气期,那么他为什么要装成一个凝气期的修士,他的真正修为,究竟是元婴……还是化神,或者化神以上? 除了西门水那个废物化神,姜小楼从来没有和这种境界的修士战斗过。她心知自己曾经打败过西门水完全算不上什么,因为西门水就是一个化神之耻! 可是佛门的化神,就绝非如此了! 姜小楼和佛修对视的时候,忍不住想要移开自己的眼神,但在这个时候,她也终于认识到了什么。 这不是小和尚本人,而是一双天魔的眼睛! 正在注视着她的,是一个魔! “意识到了吗?”小和尚笑了笑,笑容同样也很干净。 但正是因为这笑容干净得不像是寻常人,才会让人骤然升起一种诡异之感。 “果然是天外楼主人啊。” “但是,已经晚了。” 为什么晚了? 姜小楼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不受控制地和小和尚对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在看自己一般! 她的眼睛之中,也住着一双天魔的眼睛了吗?! 姜小楼大惊,心知自己这是大意了。她对天魔的手段完全没有了解,也更猜不到司徒杨嘉不过是个放在明面上面的幌子。 司徒杨嘉不是被骗了,而是本来就在局中,包括这所有人都是如此,但是这个小和尚却巧妙地参与了进来。 不,他哪里还会只是一个小和尚呢。 姜小楼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是……佛主……” 能让她对得上的只有这样一个人了。 佛门之主,当代第一佛修,真佛转世。 不然,姜小楼想不到世上还会有任何人能够承载着一双天魔的眼睛,并且能够用这双眼睛来看人。 “还算聪明。” 佛主点了点头。 姜小楼凄惨地笑了一笑。 她能够感觉到天魔的眼睛扎根,而且难以祛除。 但一想到刻意来针对她下手的人是谁,她就也没有了什么脾气可言。 让佛门之主亲自下场,也只有道主和剑尊能有这种荣幸,姜小楼觉得自己也应该感觉到荣幸,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反而很是恶心。 “你也想要天外楼吗?” 以至于如此不要脸面。 “我来度楼主皈依。” “你做梦吧!” 姜小楼恶狠狠道。 佛主并不以为意。 天魔之眼扎根之后,他并不觉得姜小楼还有任何手段可以逃脱,一切所欠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姜小楼无力控制自己的眼神,却能在脑海之中沟通着天外楼。 “开门,去混沌海。” 第117章 第 117 章 罡风呼啸, 海浪声隐隐约约,但在此时,混沌海上的风浪早已算不得什么。 佛主的眼神之中闪弄过一丝玩味的情绪来。 “无视界域的传送?” 而且, 竟然能连他这样的修士也强行传送出去,这可不是寻常的传送阵可以轻易做到的。 “天外楼果然不凡。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换了一个场地而已,在佛主看来毫无意义。 姜小楼默然不语,没有任何和佛主对话的意思。 传送到混沌海, 只是她一时之间仓促的想法。不论如何, 她都不能带着这双天魔的眼睛再留在仙魔战场,留在天外楼了。天魔的手段和行径都难以揣测, 她只能在第一时间拖着强敌远走。 佛主依然在行攻心之策, 不紧不慢地道。 “白费心思。” 从他和姜小楼对视的那一刻起,姜小楼就已经逃不掉了,再多做什么也都是白费。当然佛主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 可是只是这样的代价就能把姜小楼和天外楼一道握在手中,衡量一番以后,佛主以为,这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姜小楼低声冷笑道:“所以说我最讨厌秃驴。” 佛主面色微变。 在他看来姜小楼这是口不择言,但这番话之中也有一半的真心话在里面。 景国名声最差的是国师江惟, 但在幼时的姜小楼看来, 国师其实还是要比国寺之中那些僧人要好上一些的。 景国皇帝左右逢源,神也拜佛也拜鬼也拜,只要是个能跪的东西他都跪。但国师名声再差,好歹也会做一点实事。国寺之中,才是真正的蛀虫。那些大和尚,从来都只会披着袈裟,说上几句慈悲的话罢了。 而真正的苦行僧, 姜小楼却只见过几个,没过多久,那僧人就死了。 她握住大锤,心中暗道不妙。 佛主的攻心之策并非无用,他已经成功让姜小楼的心绪乱了起来。 但姜小楼闭目合眼,毅然决然地向着境界不知道要比她高多少的佛主悍然出击! 别去想,也别去看。 水花溅起千丈之高,佛主不由倒退一步,露出震惊之中带着一丝后怕,同时又在心中暗道,幸好。 幸好他已经早早地对姜小楼下手,若不然,等姜小楼长成,又是一个大敌。现在,她已经是自己人了。 但是,也就是自己人才最麻烦。 佛主心念一动,身侧已经伸出了六只手臂,他的头颅也骤然长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六臂六眼,这是佛相,也是天魔相。 那六只手臂齐齐架住了大锤的攻势,每一只手臂都摆出了不同的姿势,以最巧妙的角度来接姜小楼的攻击。并且在此时,佛主的三张脸上同时浮现出了狰狞神色,眼睛圆睁,唇角上扬,做出了常人根本就无法做出的表情来。 金刚怒目! 佛主的面貌已经十分可怖,令人望而生畏,若是景国皇帝在这里,说不定已然跪下来了。 但姜小楼不见不闻,一心一意出自己的锤法! 这是她自从修行以来遇见的最为强大,也是在过去的姜小楼看来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 但是,世间是不存在无法战胜的敌人的。纵然为神佛,那又如何? 姜小楼的心中与神念之中,俱是缠绵的意。 是以人之力开山,雕琢巨石为石像的意,也是以人之力撼天,一人对漫天神祇的意! 这些过去所悟所学在她的心中流转,又相互纠缠着,似乎是在于天地山河之灵互相呼应。混沌海的咆哮声传入姜小楼的耳中,而在她的心中,则是一声又一声愤怒的嘶吼! 愤怒裹挟着一切,然而在怒意之上,姜小楼却也无比的清明,比过往的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涌浪翻滚,佛主一声怒喝,但似乎也难以盖过混沌海的声嚣,姜小楼不言不语,只坚持着自己的攻击! 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锤意之下,就算是佛主化身成为的金刚、天魔,也不得不退避一步! 姜小楼依然没有睁眼,佛主面色几度变化,不由吐出一个词来。 “惊才绝艳。” 佛主料想自己应当是有一些惋惜的,但这惋惜很浅很淡,转而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杀意来。 “幸好我不曾和楼主生在同一个时代。” 不然,在姜小楼的压迫之下,所有天才都会黯淡无光。 姜小楼冷冷道:“幸好,我不认识你这样恶心的老家伙。” 佛主不愠不怒,反而依旧平静看着她,但在他的神色之中,杀意却更加浓郁了! 在此前的战斗之中,因为惜才,也因为想着要把姜小楼拉到自己这一方来,所以佛主只化出了天魔之相来,事实证明,天魔相在姜小楼的攻势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而此次,混沌海之上却有隐约的雷声响起,佛主的气势一再攀升,直到金色的佛光闪耀,照亮了百丈之地。 浪潮在佛光之下涌动着,每一寸浪花都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恍惚之间,佛主就是混沌海之上的太阳。 “楼主魔性深重,我佛难渡。”佛主轻描淡写对着姜小楼下了定义——又或者是在告诉他自己这件事情。 然后他定定看着姜小楼道,“你会成魔,所以你该死。” 心知佛主只是在找一个杀人的借口,姜小楼却也觉得难免有一些好笑。 一个寄生了天魔眼睛的东西在她面前如此信誓旦旦道她会成魔,哪怕他的佛光是如此耀眼,宝相生出光辉来,在姜小楼眼中,也只看见了端庄的表相之下早已腐烂,被蛆虫生满的骨骸。 她冷声道:“那不如就看看你我谁是真魔。” 佛主这是动真格的了。 姜小楼没有胜算可言,而原本的打算,也在佛主显出宝相之后似乎已成一场空洞。她还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激发了佛主的杀意,但心知佛主既然起了杀意,她未必还能活过。 如此,便带着这一双天魔的眼睛葬了,也不是不值。 姜小楼凄厉一笑,对上了那千臂千面的佛陀。 在她的感知之中,佛主正如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墙壁一般,他是完美无缺的,又或者说姜小楼现在的眼力还发现不了佛主的任何缺憾。 所以,即使她拼尽全力能够和佛主相对,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一轮金光环绕着的浑圆的日光从佛主的手中浮现,这光芒既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暖,但与此同时也以可怖的高温在燃烧着。 燃尽一切,那就最好了! 姜小楼默默想到,正欲以自己的身躯去直面这日的时候,却忽而发觉,在佛主的千臂之间,因为有数只手臂在高举大日,所以漏出了一个破绽来。 这会是陷阱吗? 她难以确认这件事情。以佛主的修为境界,又何须行这等事情来欺骗于她?姜小楼沉吟瞬息,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要撞向那日的身影就转了一个方向,大锤攻向了那重重叠叠的手臂之中唯一的破绽! 大日闪耀如灼,然而在那一瞬间,却痛苦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佛主的千臂都难以举起一般。 怎会如此! 佛主杀意更甚了。 千臂化身的破绽,他当然不是不知道的,但是,知道了破绽并不代表佛主就能改变或者弥补。如果他选择掩饰这个破绽,只会随之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来。 所以,这也是佛主并不常在同境界的交锋之中以大日对敌的缘由,可这并不代表这个破绽很明显,而恰恰相反,唯有和佛主在同一个层次的修士,才能堪破佛主这唯一的破绽。至于姜小楼,不论她有多么天才,这都是绝不可能的! 姜小楼亦不知缘由,但在佛主吃痛之时,她当然要大胆地接着追击了,佛主自从一个破绽之后,接连暴露出来了数个破绽,仿佛浑身上下都被戳成满满的漏洞一般! 大日坠入苍茫的混沌海之中,佛主不怒反笑,佛音之中响起了欢快的笑声和歌舞的音调。 而他的千臂消失不见,一只手中浮现出战鼓来——又或者说,在成为战鼓之前,那本来就是奏乐的鼓点。 极乐天! 和佛门对敌,就要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敌手过一会儿就像换一个人一般这种诡异的情形,但姜小楼知道,佛主的极乐同时也是极恶,他不会再给姜小楼留下任何的活路,也不会再小觑她! 佛主低声沉吟着,声调沙哑柔软,“好在楼主生得晚……” 姜小楼并不弱,但她太小了。 因为她的年纪和积累不够,所以在天魔相和千臂大日都败退之后,佛主依然能有将她斩杀的信心。 战鼓擂擂,涛声阵阵,倘若有旁人在此,或许会觉得这里是一处海上佛国。 佛主静默地望向姜小楼,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幽深,不再令人沉浸,而是纯然的不夹杂任何情绪的冷漠。 这不是魔的眼睛,而是佛主自身的眼睛! 姜小楼骤然升起一身绝望之感。 她已然竭尽全力,用出浑身解数,甚至已经能够和佛主相抗衡——但佛主并不是和她同一个时代的人,能够把他逼到这一个地步,已经是姜小楼的极限了。 该怎么办? 或许,也只有召唤天外楼逃离了,即使是去到无尽虚空之中,也只能勉强保住性命。 姜小楼下定决心,准备不再拖延之时,佛主的面色却不停地变动着。 或者说,是他的眼神! 他再也难以将眼神凝固在姜小楼身上,而更无法将自己蓄力已久的攻击递向姜小楼! 佛主心念一动,转眼间已经明了了所有的缘由。 一阵笑声在佛主耳边响起,合着佛国之中的莺歌燕语,十分搭调。 但是与此同时,佛主手中的鼓点却不由错了一拍,战意倾斜而下,再难蓄势。 “为何如此?” 没有人回答他,那声音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让佛主的宝相顷刻之间崩塌,佛光熄灭。 姜小楼身影已经倒退出去,但心中却满满的都是不解。 佛主却一眼不发,只留给她一个深深的眼神。 那眼神之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杀意,带着难以辨别的嫉妒,但还有一份深切的怜悯。 …… 宝光逐渐消失,混沌海上的风浪汹涌不减,佛主的身影消失不见,姜小楼不解而又茫然,狼狈地浮在混沌海上,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异常的僵硬。 这是因为方才她绷紧了太久,所以才会在佛主离去之后如此僵硬,但是若要就此放松,她也并不敢如此。 “不要过来。” 姜小楼回应着忧虑的天外楼,拒绝了任何人靠近她的意思。 她身上还有一双天魔的眼睛,最好在她想到要怎么解决之前,谁都不要接近为好。 这双天魔之眼在她自己身上,总比落到旁人身上要强许多。 姜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恍然听见自己的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叹息。 或者说,那是伪装成叹息的一声轻笑。 “谁?!” 姜小楼大惊,几乎是瞬间握住了大锤,但茫然四顾,只有混沌海一如既往。 “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那个声音轻轻道,“不然,你是怎么能看出来小和尚的破绽的?” 姜小楼依然紧闭着眼睛,仿佛听到了耳边的风声——不,那不是风声,而是她急切的呼吸声音。 果然如此。 佛主那种层次修士在战斗之中却是会有破绽,但是不论是什么样的破绽,都不是现在的姜小楼能够看明白的。 但是那破绽却又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到就好像是佛主主动暴露在她的眼前一样。 尽管当时她依然选择了闭着眼睛和佛主对战,但是五感六识之中,至关重要的眼识,又怎么能是闭着眼睛就能主动封闭的呢。 所余下的唯有一种可能性,而让佛主主动退避的也唯有一种可能性。 那个攀附在她的眼睛之上的天魔,主动共享了姜小楼的视线,向她分享着自己的感官,这才让姜小楼能够堪破佛主的破绽。 而令佛主在最后关头主动退避的,或许也同样是这个天魔。不然,以当时的情形,佛主要杀要剐,都只是随手的事情罢了。 姜小楼依然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睁开,哪怕她明知道这无济于事。 但是天魔已经主动现身了,她再逃避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只得问道。 “你是谁?” “这可不好说呀。”那声音拖得很长,缠缠绵绵的,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幽怨的感觉在里面。 “你睁眼看看。” 姜小楼心一横,索性睁开了眼睛,顿时呼吸一滞。 …… 她的眼前并不是混沌海熟悉的风浪,也不是九州大陆的任何地点,姜小楼能够确信。 但是,这也不像是在无尽虚空之中。 灯火在姜小楼的眼前连绵,与此同时还有延续不绝的烟气在金色的灯火中间缭绕着。 灯火背后是一片漆黑,这些灯影就像是夜空之中的星子一般,闪耀着,同时又遥不可及。灯影幢幢,静谧安详就像凡间的上元夜。 但随着姜小楼的视线流转——又或者说是随着天魔的视线流转,当她的眼神落在哪一处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她就能感觉到了自己的一缕意识停留在了那里。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按理来说是很舒适的,但是在姜小楼的感官之中,她只是觉得挥之不去的恶心。 她端坐着,高高在上,身下是八十一瓣金莲,九重为数,每一重都华美璀璨,清凌凌反射着珠光。 而在她身后,是侍立着的形态各异的罗汉,窃窃的私语在他们之间流转,却没有哪一个能够影响到姜小楼。 因为现在,她就是神佛。 处处都有人跪在她的面前,而她能够清楚地听见他们的祈求,他们的愿望。 只要她心念一动,就可以满足他们,甚至可以改变无数个人的未来,让他们变得更好。 但姜小楼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漠然地坐在高台之上,冷眼旁观于众生。 并不是所有人都深信于她,但只是浅信也让她感觉到自己收获不菲,而不论深信浅信,她都不会对他们有着任何的偏爱。 在所有人都对她有着至少浅信程度的地方,姜小楼感觉自己无处不在。 所以,她也能够仔细端详一番这灯影之中的国度。 其实,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要比在景国或者大夏的人们更加幸福。 姜小楼不否认这一点,因为她知道她也同样无法代替这些人的感官。 在他们平凡的想法之中,他们就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衣食无忧,有所求即有所报。 只要祈求,就有回报。天魔并不要财物,当然也不会阻止他的手下攫取财物,可即使在已经被克扣的情形之下,这里的人们依然过得不错,风调雨顺,不必担忧收成,也不必担忧战争。 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国主的存在,天魔即是众生之主。 姜小楼终于明悟过来,她在注视着天魔的佛国。 她在用天魔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国度。 这样的国度还有数个,它们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其中的人也都很一样,浑浑噩噩,幸福无忧,传宗接代以后,平淡地度过这一生。 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他们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对错,而许多地方是不会教人识字的,因为他们并不需要。 他们只要活着就够了。 姜小楼知道这不是全部,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但是敢于提出异议的人在哪里呢? 他们到不了她的眼前,就已经消失了,也许被掩埋,也许被同化。 这些佛国向来如此,也永远如此,一成不变。 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只觉得背后一阵深深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想要颤抖着。 黑暗之中灯影即是光明,但姜小楼知道那光无法照亮黑暗,比无尽的黑暗还更要让人绝望。 …… “这样不好吗?” 天魔不解地问道。 他的语气让姜小楼明白他或许是理解的,但又并不明白。 天魔的国都,让姜小楼不由想起楚文茵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曾经的神祇和人族是没有任何共存的余地的,因为他们看人族,就像人族看自己豢养的灵兽一般。 在这群盗火者和人族的关系里面,天魔的佛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这些国度看起来,没有人死亡,人人安居乐业,天魔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仿佛是很好很好的。 那些九州之上的盗火者果然还是太年轻,倘若他们学到天魔十分之一的手段,他们就不会在三万年前落得那样的下场。 但好在他们还很年轻,远远不及现在这个将眼睛与姜小楼共享着的天魔。 姜小楼久久的沉默让天魔明白了她的意思,天魔也同样凝视着黑暗之中连绵的灯影,每一处的灯火他都十分珍视,甚至异常的慈悲。 但是藏在悲悯之下,是深深的冷漠。 “你适应的很好。” 姜小楼一怔,不得不握紧了手掌,靠着手中的大锤来给自己一丝信念。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邀请你。”天魔诚恳地道,“邀请你加入我们。” 姜小楼沉默片刻后,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被天魔如此看好。 “因为你的剑意。” 天魔直接说出了自己原因。 “你怕了吗?” 天魔笑了出来。 “当然不会。但是,它确实不错。所以,我认为你有这个资格。” 这应该是极高的赞誉了。姜小楼捏着大锤,只想冷笑。 “这是不是佛主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错。”天魔淡淡道,“但他还差得远,而你不一样。只要你肯加入我们,这个世界就会是你的。在你们的神祇还被拦在外面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握在你的手中。而在世界之外,还有无数个世界。” 天魔的语气非常平静,又带着几分诱导之意,让人不由自主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而这也的确是事实,假如姜小楼愿意答应这个天魔的要求,那么以天魔之力,加上佛门众修士,他们可以在神祇归来之前占据这里,至于那些神祇,他们和天魔同在九州之外。 天魔已经占据了数个世界,他的实力并非神祇能够相比的,只是在这个世界之中,因为屏障的存在,也因为距离之遥,他难以发挥出来什么作用罢了。 “若是我拒绝呢?” 姜小楼凝视着灯海问道。 “我不会纠缠你。”天魔道。 但是在姜小楼松了一口气之前,天魔又接着道,“但是我的这缕意识和眼神,是无法离开的,还请你谅解。” 谅解个鬼啊! 天魔分明就是在威胁她,假如姜小楼不答应,那么他就赖着不走了,而且会像佛主最初设想的那般侵占姜小楼的身体,扭曲姜小楼的意识,直到天外楼落入佛门手中。 “我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天魔道,“后来他死了。” 因为事已至此,也唯有一死可以绝了天魔的心思罢了。 “你怕死吗?” 怕啊。 姜小楼怕极了。 但她表面上没有任何的畏惧,而是越发平静了。 “只是眼睛而已……”她握着拳道,“我可以挖出来我的眼睛。” “没有用的。”天魔嘲讽地道。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呢?” 是的,天魔的寄居绝不可能只是纠缠在一个器官之中那么简单,哪怕姜小楼能够挖出自己的眼睛,也无法摆脱天魔的纠缠,因为不论她再长出多少眼睛来,天魔都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眼识之中。 他的存在形态即是如此,或许,姜小楼也唯有一死才能摆脱他。 “你会怎么选择呢?” 天魔饶有兴味地道。 其实姜小楼也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或是屈服,或是死,都很无趣。 但是仿佛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第二个,他们挣扎的过程成功取悦的天魔,所以他即使有一些惋惜,但也只有一些。 姜小楼顿了一顿,忽然道,“在混沌海外面,是无尽虚空。” “嗯。”天魔应道。 他并不觉得姜小楼会选择逃避到无尽虚空之中这种蠢办法,而且姜小楼自己也应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姜小楼接着道:“无尽虚空之中,有一条河流。” 天魔不再发出笑声,也不再出言了。 “倘若我将我的眼睛埋葬在时光之河里面,那会发生什么呢?” 天魔缓缓道,“你会永远失去你的眼睛。” 是的,因为那是时光之河,时光之河的每一处都是凝固且无法更改的,当姜小楼把眼睛埋葬在时光之河里面,她的眼睛理论上等同于不再存在,那么,她再也无法拥有眼睛。 姜小楼接着问道:“那您呢?” 她不自觉笑了出来,“现在您觉得呢?” 天魔不再回答她了。 “当你把眼睛埋葬在时光之河之中,你将永生永世失去你的眼睛。” “是。”姜小楼平静地重复着,“那您呢?” 如果天魔还要执着地选择寄居在姜小楼的眼睛之中,那么他也将永远失去他的眼睛,这并不是天魔愿意的。 但是,时光之河就是这么的公平,这是规则,是即使诸天万界也无法改变的规则。 “你很好。” 天魔的语气里面,姜小楼并没有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反而还是有几分欣赏的感觉。 她意识到,天魔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她很不错。 “在我遇见的所有人族里面,你是第一个。” 姜小楼道:“我的荣幸。” 在这一刻,她才能坦然地说出这句话来。 她当然也会害怕失去自己的眼睛,但是她也会真的这么去做。 天魔是不会赌这样的可能的,因为他们的代价并不对等。 姜小楼的眼睛,乃至姜小楼的性命,在天魔看来,都是不能和他自己的眼睛画上等号的。 所以,他也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选择。 天魔轻轻笑着。 “你们的世界很特别。”他说了这句话,却不肯解释。 “祝你好运,我会永远注视着你。” 在这里还有佛主等人可以作为天魔的眼睛存在,让他能够一直注视着姜小楼。 “那么,祝您看得开心。” 被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几两肉。绣娘的影子,再加上一个天魔,或许还有许多躲在阴影里面的东西正盯着她。 姜小楼债多不愁,十分坦然。 片刻之后,她才感到一阵脱力。 姜小楼睁开眼睛,混沌海的浪潮正在她的眼前翻涌着。 她知道天魔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就像他曾经也无声无息地到来。 姜小楼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混沌海里面。 和这样的存在博弈,对于姜小楼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以说她的每一句话都在提心吊胆。 而关于时光之河,也更是一场豪赌罢了。 她在赌就算是天魔也奈何不了时光之河的规则,现在看来,姜小楼赌对了。 她用得还是同样的一招同归于尽罢了,天魔不是被她吓走的,而是被光阴。 但好在天魔这样层次的存在虽然难以应付,但是也十分高傲,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理论上天魔已经离开了姜小楼的眼睛,而且不会再度觊觎于她。 他只会借着佛主的视线静静看着姜小楼,同时旁观整个九州大陆。 之于天魔而言,九州不过是千万个世界之中的一个,但对于此界的人族而言,九州就是九州。 是绝不可能被侵占,绝不可能割让出去的故土。 姜小楼躺倒在混沌海上,许久之后,才想起来呼唤天外楼一声。 她还不打算回去,只是让荆三过来——姜小楼刚想起来,她好像在混沌海放养了一群佛修,不知道他们现在发育得怎么样了。 既然她刚被秃驴削了一顿,削点别的秃驴,不过分吧? …… 混沌海之外,佛主匆匆地赶路。 和姜小楼一战,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势,但是心绪却并非如此。 当然,佛主并不是因为姜小楼。 不论姜小楼有多么强,而且又手握天外楼,甚至可以和佛主堪堪打平。 但在佛主的眼中,姜小楼仍然是一个后辈修士,是最好不要给她成长机会的那种后辈。 但很遗憾,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姜小楼送到了天魔的眼皮子底下。 天魔一直在笑着。 那笑声里面充满了欣赏,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佛主不敢问,也无法去问。 他只知道嫉妒的火焰已经在他的胸腔之中熊熊燃起。而事实上,从许久以前就是如此,从未熄灭。 他年少的时候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和尚,头顶有许多个惊才绝艳的师兄们。人们只看见了他的平凡和淡泊,没有看见他的妒火。 但那些曾经让他无比嫉妒的人都已经被时间抹去,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人间。 而在佛门,如今他就是唯一的佛主。 “欢呼吧。”天魔大笑着道,“她拒绝了我……她可真是不可思议。” 佛主也跟着笑,但是在天魔笑意满溢的眼神之下,是属于佛主本人的漠然。 她可真该死。 佛主这样想着,朝着修真界飞行的身影忽然顿住了。 有人在途中等着他。 “要等到你还真是不容易。” 楚文茵执剑在前,周身闪耀着鲜艳的红色光芒。 而在她的身边,还有两个人。 一个有些微胖和发福的女子,还有另一个同样执剑的青年男子。 都是许久不见的故人。 “朱颜魔尊,司徒老祖……”佛主的眼神落到最后的那个男子身上,“该怎么称呼您呢?” “无名小卒,不必谈什么称呼。”那男子淡淡道。 “这可不行啊。”佛主唤了一句,“云师兄。” 楚文茵一挑眉,“师兄都叫了,怎么不叫师姐呢?” “您可没给过我这个机会。” 楚文茵道:“确实。从前我就觉得你不配,现在我还是这么觉得。” 佛主的面色骤然变得狰狞了起来。 不同于面对姜小楼时候的怒目,楚文茵的话才真正激怒了他,或者说,是和他同一时代的人的话,才会真正让佛主也感觉到了不适。 这种不适的感觉从他少年时期就长久存在着,时至今日依然挥之不去。 纵然这些人再也不是压在他头顶的青年天才,甚至除了司徒闻天以外,没有人能够和他相互比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他在修真界的地位。 而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感慨着这些天才们的成就,因为他们或是堕魔,或是走上了歧路。 但人在少年时的记忆,是会随着他一辈子的。 时至今日,再次见到这三人的时候,他仍然会感觉到隐约的怒意。 但是好在眼前只有三个人,而不是五个人。 他还记得他们的名号。 道门楚文茵,司徒家司徒闻天,剑宗云清仪。 好生响亮。 佛主冷笑一声,身形剧变,却并非是姜小楼曾经见过的那三种形态,而是百臂百眼,金刚不坏之态。 佛主身上所有的嘴都同时开口,说着同一句话。 “三位的来意,就不必再说了。” “说还是要的。”楚文茵毫不客气打断了佛主的话。 “你动了本座的小徒弟,本座找回来场子,不过分吧?” 就算佛主现在有几十张嘴也吵不过她,但是佛主心中分明已经在呕血。 楚文茵说得冠冕堂皇,但事实当然也并非如此。她哪里是为了姜小楼,姜小楼——乃至司徒杨嘉,都只是这三个人的一个局罢了。 他们在等待着一个把他诱离佛门的时机,而姜小楼的死活,对于楚文茵而言仿佛也并不重要,更不至于要楚文茵为她讨回来一个公道的程度。 司徒闻天也默默转过了脸去。 司徒杨嘉之死,她早在预料之中,但是她也做不到像楚文茵这样光明正大地给佛主扣一口黑锅。 “但是杨嘉确实死得惨啊。”司徒闻天煞有介事道。 佛主的百眼都睁圆了。 姜小楼就罢了,他掉入陷阱之中,也真的对姜小楼动了手。 司徒杨嘉是怎么回事,司徒闻天自己不知道吗?要找公道,要么找姜小楼要么找楚文茵,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这两个女人自来就不怎么要颜面,佛主也没有办法。 云清仪面无表情,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然而他的剑已经出鞘了。 雪亮的剑光几乎要融化九州之上的云层,楚文茵的魔剑强势参与了进来,司徒闻天含笑取出了一条鞭子。 三人很有默契地将佛主包围在其中,饶是佛主金刚不坏,也难以同时和三个人对敌。 佛主成为佛门主宰的时候,曾经的天才们自然也不会停下来,但在佛主看来,他们到底还是露怯了,三个人联手,又放了那样一枚诱人的饵料出去,才敢在这里堵住他。 此三人俱是和他同一层次的高手,佛主招架起来并不容易,但也没有那么难。 因为他们是想要杀了他,但他只想着要逃罢了。 天魔吃吃地笑了一声。 “但是我觉得他们都不错,可惜了。” 佛主知道天魔在可惜什么。 把他和这三人同时放在天魔眼前的话,天魔会选择他们。 但碍于屏障,天魔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也并没有机会了。 “逃出去还是很容易的,”天魔道,“但你还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第118章 第 118 章 佛主凝滞了一瞬, 而后道,“所有。” 天魔并不贪婪,或者说,这才恰恰是天魔的贪婪之处。 没有价值的东西对于天魔而言毫无用处, 而佛主, 其实已经并没有什么剩余的价值了。 但是和天魔的交易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从他第一次选择交易开始, 直到今日。佛主能被天魔选中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始终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选择的是贪婪的魔,而不是他供奉的佛。 然而即使佛主清醒如斯, 也免不了一步又一步走进深渊之中。 天魔像是有一些勉为其难的样子, 最后才悠悠道, “那么,我就取了你的身走吧。” 此后佛主的六识之中,眼、耳、鼻、舌、身, 已经全数交付于天魔,只剩下属于自己的意。 之于人族, 意识当然是最为贵重的,但是在天魔看来, 这又是最廉价的, 也是天魔最为看不上的。 佛主松了一口气。 和天魔的交谈存乎于意识之中, 其实也只有瞬息之间。 但那包围着他的三个人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真正的强者相争,反而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 因为他们的每一分力量都恰到好处,没有任何的浪费。 更何况,他们四人头顶还有一套封锁大阵。 这套阵法的阵盘并非金石, 而是一块木头。如果姜小楼在这里就能很快认出来,这是一块建木。 建木的空间属性大多数时候都会用在传送之上,但也不是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只是建木很贵,非常贵。 不过,当建木的阵盘和佛主放在同一个天平上面的时候,佛主还是要更重一些。 所以,司徒闻天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楚文茵和云清仪更不会了,东西又不是他们的,财产也不是他们的,更何况他们一直都知道司徒闻天很有钱。 司徒闻天的钱,楚文茵和云清仪的剑,要取一个佛主的性命,似乎不是一件难事。 但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佛主脸颊上已经被划出了血痕来,身上也有许多伤处,但没有哪一处是致命的,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楚文茵仿佛有些不耐烦起来,云清仪还在不紧不慢地出剑。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说不定也能将佛主消磨至死。 楚文茵索性也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正在佛主应付云清仪之时,赤红色的魔剑自佛主背后而入,像是要将他穿透。 但是,佛主却以一个难以想象的姿势躲避了这两人所有的攻击,而司徒闻天更是只在一旁镶边。 看得出这战斗意识和身法并非佛主本人所有,楚文茵顿时面色一凛。 “小心了。” 这在他们料想过的场景之中,所以她也并没有多么的慌乱。 但是事实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清清淡淡的笑声在她的耳边一闪而过,楚文茵剑未收回,佛主就已经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阵盘彻底崩毁碎裂,变成风中的散沙。 楚文茵忍不住骂了一句。 司徒闻天神色淡淡,云清仪依然没有表情,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剿杀佛主,但如今,佛主已经脱身,他就没有任何再停留的意义了。 云清仪的眼神从楚文茵和司徒闻天二人身上扫了过去,平静道,“告辞。” 司徒闻天含笑应道:“师兄慢走。” 楚文茵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并没有掩饰她对于云清仪的一点敌意。 而且围剿佛主的计划是她挑的头,但是她未曾料到,佛主依然如此难缠。事情失败,这让她非常不爽。 “那家伙只会越来越难杀。” 司徒闻天道:“但他也只会自寻死路。” 佛主是凭着什么逃脱的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司徒闻天也没有气馁的情绪,就在那价值连城的阵盘崩毁的时候,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不过楚文茵明显情绪不悦,她就也不得不多说几句。 “若是我老子在,现在已经在破口大骂了。” 这块阵盘是司徒家的珍藏,珍贵到只有到了家主的地位才能轻易动用的地步,但是司徒闻天第一次把阵盘拿出来,阵盘就碎了。 楚文茵笑骂:“败家子。” “从前我就告诉过他,想把我绑在司徒家,那就等着司徒家败在我手里。”司徒闻天气定神闲道,“可惜他活得太短,来不及看上一眼。” 楚文茵笑了一声,笑意未至眼底。 司徒闻天又问道,“来都来了,不去见一面?” “不了。”楚文茵道,“没什么好见的。” “你当真不心疼?” 楚文茵反问道:“你呢?” “司徒杨嘉又不是我亲生的。”司徒闻天淡淡道,“难道他们叫上一声老祖,我还要真的给他们当孙子不成?也只有我老子敢做这种梦。” “说得不错。”楚文茵赞叹道。 “但我家明月也不是我亲生的啊。” …… 虽然并不知道这番对话,但姜小楼没由来的背后一凉。 师尊她当然还是敢认的……但是认娘就算了吧。 这种画面,哪怕是楚文茵自己想起来,大约也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姜小楼此时正伏在混沌海 大鱼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颇有一些施展不开。 对于荆三而言,混沌海还是太小了,他无比怀念无尽虚空。 但是现在,姜小楼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让他保持隐蔽。他们在混沌海中浮沉,一边偷听着岸上佛修们的对话。 领头的还是魔佛,几日不见,魔佛美貌不减,而且越来越妖魅了。 可是这些佛修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对魔佛的态度依旧。他们忙忙碌碌,试图重新修复召唤的阵法。 姜小楼也终于明白这些佛修为什么会选择混沌海了。因为在他们的算计之中,混沌海是除了仙魔战场之外天劫最为薄弱的地方。 仙魔战场上面召唤天魔的后果众人皆知,佛修虽然脑袋光光但不是没有脑子,当然还是顺势选择了混沌海。 虽然混沌海本身并不安全,而且在他们到来的前几日就不幸偶遇了路过的姜小楼,可是在那之后,这些佛修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毫无波折。 因此,他们也不由赞同了魔佛当初的判断——只要他们能够扛过第一波劫数,此后就是一道坦途。 姜小楼心道这魔佛果然不要脸,但也没有冒出来再给这些佛修第二道劫数的机会。 既然他们已经扛过第一波劫数,那就让他们召唤来又如何? 姜小楼安静地等待着,海上佛修们的准备似乎已经即将到尾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几分不是很明显的激动神情。 但也有一个佛修除外。 “啊……他好烦……” 姜小楼小声念叨着。 确实是很烦。 荆三晃了晃脑袋表示他也很同意。 因为在这群沉迷召唤大业的佛修里面,这是唯一一个还在每天都做功课,念叨着佛经的,而且相较旁人,他明显要朴素许多,也格外的格格不入。 并不赞同魔佛的佛修在这几日之间已经逐渐都被魔佛,或者是被魔佛口中的前途所给折服,但此人也同样除外,他还在念佛经。 姜小楼听得头昏脑涨的,却又不能错过岸上的情报,只能暗中祝愿这些佛修的动作快一点,再顺遂一点…… 而这些佛修也的确很顺利。 他们并不知道荆三的存在,但是荆三隐藏在暗中的时候,却也在无意之中为这些佛修提供了更加安宁,没有异兽扰动,也没有异常的海浪波动,让这些佛修能够顺利地布置他们的法阵。 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阵法。 姜小楼自己复刻了一遍之后,还是觉得很奇怪。 每一个阵眼节点都是人,这群佛修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献祭。 但是既然献祭的不是无辜的人,姜小楼觉得她还是不必拦住这些佛修了。 她安心地等待着,直到佛修们最终成功构建出法阵的模样。 这是在一个混沌海的夜晚。 乌云悄悄遮蔽了天幕,缭绕在云海旧,涛声背后是佛修们的声音。 魔佛为首,他们就像是日常做功课一样细细念着,口中一刻也不停。 姜小楼冷眼瞧着,然后做出了她的判断。 这群佛修背后的天魔和佛主背后的应当并非是同一位。 倘若是那一位的话,姜小楼并不觉得他会响应这些佛修的法阵。毕竟那一位已经手中有了佛主,而且他又有那么多的佛国。 不过天魔想必也是种类繁多,现在就要瞧瞧,魔佛究竟遇上了谁。 又或者说,他们口中的佛经是何方神圣给传播出来的。 姜小楼最关注的的还是魔佛,其次就是那个从未停下修行的佛修了。在此时,她才有一些明白那个佛修为何会在这里。 他们和魔佛的理念或许不同,也并非是同一脉出身,但是在对于佛经和佛经之主的虔诚之上,他们没有任何差别。 因此,不论分歧有多大,他们最终都会走到一起。 姜小楼提醒自己要警惕这件事情。 能将人汇聚在一起的除了种族,还有信仰,这让他们可以无视一切。 但他们的佛呢? 雷光隐约,像是天劫将至,但若当真是劫数,又显得有点太弱了。 因为这里是混沌海,也因为天地无用,天劫无用。 姜小楼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她并非不担心天魔降世的后果,但还是选择暂时放任,因为比起来别处,在混沌海之中,至少她还能有信心控制住,就算遭殃也只会是这一群自愿召唤天魔的佛修。 倘若混沌海无法召唤,这群魔修跑到九州大陆上面去召唤天魔,这才是大麻烦。 而从佛主背后的天魔那里来看,天魔降世之后,其实才是最为弱小的时候,他在域外是无数佛国之主,在此地,却也只是一个寻常天魔。 这会是这个世界的特殊之处吗? 姜小楼还不明白天魔的意思,而且天魔原本也不是日行一善分享给她情报,只是随口一谈罢了。 上一个降世的天魔更是就像没有意识一般,但这一个,姜小楼知道他会是不同的。 因为佛修和邪修的手段截然不同,邪修以人血换来天魔的躯壳,佛修以信仰换来意识。 在他们的想法之中,天魔降世之后,所能带来的会是一个人间佛国,万物极乐。 这似乎是所有域外天魔统一的宣传手段,姜小楼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这一点上面是非常高明的,润物细无声一般侵蚀着。 雷光更加可怖了,但天地的确无用,相比劫数,倒像是在助威一般。 姜小楼下意识揪住了荆三。 “来了。” …… 那只是一个虚影。 姜小楼并不能看得很真切,因为她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上面,只能看到隐约出现的影子,但是她知道这影子会渐渐凝实,并且随着这些佛修的信仰来增强自身。 假以时日,也许这些佛修真的会捧出来一个真正的佛。 到时候若是撞上了那些盗火者,那就有好戏看了。 但姜小楼是不可能给这些佛修时间的,她已经大胆地浮出水面观察着,并且在记录着这个天魔降世的过程。 她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阵纹流转,佛修们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从他们的眼神之中,姜小楼却猜测他们或许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然,也不会一个个都眉眼舒畅,十分愉悦的样子。 也许他们已经来到了佛国,来到了那无尽的宝光之中,并且透过黑夜,见到了连绵的灯影。 姜小楼并不怀疑,倘若当时天魔选择的是这些佛修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那么天魔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但也是同样的,说来讽刺,天魔看不上这些佛修之中的任何一人。 距离天魔的虚影现身,其实也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姜小楼已经在阵法之外记录了许久。 这个虚影似乎并不是由虚凝实的,而是由内而外,这是她觉得值得记录的一点。 天魔与盗火者这样的存在,姜小楼早就知道他们不同于寻常种族,也未必拥有真正的身躯,所以要杀死他们很难。 倒在天外楼里面的那具天魔尸身,只是一具尸身罢了,谁也不知道那个天魔的真身究竟在何方。 但在阵法中央的这具身体,却也还是很有意思的样子。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族,或者说他是在仿效着人族的身体存在,这是因为天魔本来就如此,还是因为这些佛修的念想? 姜小楼迅速记录着,但也与此同时感觉到了不对。 她还没有出手捣乱呢,怎么这召唤的过程却变得如此之慢? 就像是有人在阵法之中捣乱一样。 她大胆地扫视一圈,把眼神定在了一个熟悉的佛修身上。 怎么又是他? …… 明真也同样并不明白。 原本无比流畅,已经念了千万遍的佛经在他的口中忽然梗住了,无比滞涩,难以再度开口。 为何呢? 他分明已经看见了无边的佛国,看见了光明又敞亮的未来,看见了一切如同经文之中所言。 但他为何却不肯相信呢? 明真并不是一个正统的佛修。 他出身凡尘,曾经连散修也算不上,只是一个苦行僧收下的小弟子罢了。那个苦行僧本身道行不算有多好,只是刻苦,所以明真跟着他,虽然佛法学得不算有多么精深,而且和佛寺正统并不相同,但是路没有少走。 修者们习惯于高空之上,是不肯行遍九州的山河的,但是凡人却不一样。 苦行僧稚拙,只知道一心修行,也会帮常人做一些善事。 明真跟着师父走过了大半个九州江山,后来苦行僧去了,他接着自己走上了这条路,然后就不知不觉,成了一名散修。 这段经历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所以旁人也只会猜测他只是一个恰巧遇见了传承的散修。 因为明真实在不像是一个聪明人,更不可能是一个自行悟道的修者了。 但是他的佛法不坏,这才是魔佛也没有拒绝将明真带来的原因。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在阵法开启之后,这个虔诚的佛修心中唯有深切的怀疑。 “你不是我佛。” …… 姜小楼有些拿不准自己还要不要动手了。 很明显,这个天魔降世的过程……卡住了。 是真的卡住了。 在姜小楼的观察里面,天魔一动不动,而且那虚影凝实的过程也没有任何的进度,僵持在了原地。 搞什么鬼啊? 姜小楼犹豫片刻之后,最终决定自己还是按兵不动,只是暗自又记录了下来。 她很想知道,那么满脸挣扎神色的佛修,究竟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明真的嘴唇翕动着,姜小楼忍不住靠近了一点。 然后她就默默走开了。 又是佛经,她真的受够了! 可同样是佛经,为什么这个佛修明显不一样呢? 姜小楼打量了一眼天色和阵法,最终决定再给这些佛修一点时间。她可以暂时不要先出手打断。 希望他不要让她失望啊。 而在此时,阵法之中的佛修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化。 …… 沉水檀香之中混杂着几分令人不适的气味,金莲座下的叶子干枯,露出了白骨一般的根茎,灯影幢幢的佛国里面,是一个个麻木的眼神。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明真在心中重复了一遍。 “你并非我佛。” 一个震怒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高高在上,像是在质问他一般。 “汝不知何为佛!” 明真心头一颤。 当真如此吗? 他不该有这样的怀疑的,但是却又忍不住去赞同那个声音的说法。他怎么敢,怎么敢去质疑佛呢? 但是在默念了佛经之后,他却仿佛又从中得到了力量一般。 “不是这样的。” 那声音依然暴怒,但明真的心中却越来越清醒。 “我佛慈悲普渡……而不是贪婪无度!” 他的话语越发坚定,甚至在他的心中能够隐隐约约压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声音。 而召唤的过程,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不只是明真,别的佛修亦有陷入迷茫之中的,但是唯有魔佛从来都很清醒。 因为在魔佛的眼中,本来就没有极乐佛国,只有一片枯骨堆砌之地。但尽管如此,他也仍然要召唤枯骨之上的佛陀来到人间。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从来都只是表相,魔佛和佛主才是同一类人——所以他们才会成为被天魔青睐之人。 他从来没有被佛经之中的话语骗到过,而召唤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魔佛眼神微变,就在此时,天魔似乎也做出了变化。 他奈何不了明真,但是却能奈何阵法之中别的佛修,起初这些佛修还有怀疑,但是转瞬之后,他们的眼中就都只剩下了麻木的坚定神色。 即使并非来到了他们心中幻想的国度,他们也坚定地向着天魔献上了自己的深信。、 …… 看来是没救了。 姜小楼摇摇头,明显发觉天魔降世的速度骤然变得极快。 她也不再拖延,而是来到了阵法边缘,准备顺着这个阵法的薄弱点毁掉阵法。 但与此同时,还在阵法里面的明真却也是一片清明神色。 因为他的深信和虔诚,魔佛为他安排的位置是阵法之中的一个阵眼,也因此让他能够拖延天魔降世的时间,但是天魔已经开始了反击,就算是姜小楼也不太看好明真。 不过,这一次是姜小楼看走眼了。 明真神色坚毅道,“多谢你传下佛经,但……你并不是我佛。” 那个暴怒的声音已经被明真完全无视,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勇敢。 “世上没有佛又如何呢?”他凝视着前方道,“我佛在心中。” 说出这句话之后,明真就像是挣脱了什么枷锁一般,但是与此同时,他的修为境界也变得极其诡异。 从金丹跌落到筑基,再到凝气,然后又转瞬之间从凝气攀升到了化神,最后才停住。 但是这样的化神只是一个虚无的境界,或者说只是气势堪比化神,真正的修为依然十分飘忽。 就算是姜小楼也没看明白,但是在一瞬间的困惑之后,眼见阵法岌岌可危,她反手一锤砸到她原本的目标身上,那个佛修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已经软软倒下,可是更多的佛修却睁开了逸散着黑气的眼睛。 “别愣着了快动手!” 姜小楼朝着明真喊道。 明真有些不解道:“不是……你是……” “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 不管明真有没有信了姜小楼的鬼话,但是他还是根据姜小楼的话去做了。 姜小楼解决这些佛修的速度很快,而且她精准挑着阵法的核心来动手,法阵之中的佛修大半没有意识,这正给了姜小楼可乘之机。 但是这些小喽啰并不重要,大头还在后面。 召唤被强行打断,天魔到底还是留了半个身子在这里,而有那些佛修在,似乎也能给天魔补充力量。 更不要提,还有一个不择手段的魔佛了。 姜小楼不去管那些佛修,荆三在外控水可以保证无人能够离开此地,但是至于魔佛,她依然是警惕着的。 紫气浓郁地散开来,原本应该是吉祥的征兆,可是放在这里,却显然并非如此。 魔佛的眉心更加冷艳了,他一反身,幻化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极其美艳的形象。 吉祥天女! 姜小楼咂舌,不得不承认魔佛此时是极美的,连她都看呆了一瞬。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大锤落到天女柔软的手臂上面,让那只手臂瞬间被折断,魔佛似是在垂泪,只是这一个表情也引来了周围数人对于姜小楼怒目而视。 但在这样的战斗之中他们根本无法参与进来,也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慨罢了,而姜小楼则是完全不为所动,暗道一句这厮忒不要脸,然后和舞动着的天女纠缠在了一起。 但就在此时,姜小楼心中也不由一凛。 这不是因为魔佛,而是那半虚半幻的天魔。 姜小楼应付魔佛之余,也御锤向天魔一击,然而这一击空落落的,瞬息之间大锤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没有形体的家伙,或许才是最难应付的! 姜小楼有些后悔没有把天外楼带来,不论如何,能把这个天魔拘禁住,那就最好了! 她一边分神想着天魔,一边却也还要和天女对抗。 魔佛幻化成的天女似乎对此有一些薄怒,然而姜小楼哪有功夫考虑他的心情,正在沉吟思索着要如何将这个天魔绑了带走。 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我来吧。” 明真好像在这个时候才忽然回过神一般,从容走向了天魔。 姜小楼轻轻皱眉,并不怎么信任明真的实力——因为他从剧变开始到现在也没有过多长的时间,或许都还没能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体。 但是明真也算是立地化神了,姜小楼并没有拦着他,只是对于纠缠不休的天女越来越狠辣。 魔佛不甘地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坏我好事?” 他确信他是真的完全不认识姜小楼啊! “日行一善罢了。”姜小楼冷冷道,天女柔软的身躯已经在她手中变得更加的柔软——那是因为魔佛的骨骼尽数破碎,难以支撑这具身体。 魔佛抱着最后一分希望道:“你杀了我,就不怕我佛门视你为敌?” 佛主都打过了,这有什么好怕的…… 姜小楼冷冷清清道:“不怕。” 然后,她没解释,也没有再给魔佛任何的机会,直接让天女痛快地死去了。 收起魔佛的尸身来,姜小楼总算有空闲去看另外一场战斗。 这显然也不是一场寻常的战斗。 …… 流转在明真和天魔之间的,是姜小楼也不认识的东西。 是信念,还是真灵? 姜小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知道自己无法介入这场战斗,但是可以从中学到许多,或许也可以解决她的另外一个问题。 在她看来,明真是在和天魔争夺着什么,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天魔竟然处于劣势。 那道光芒流转着,姜小楼下意识地用出了御灵之道,却发现毫无用处,因为她无法参与。 但是明真却可以,即使他的层次完全无法和天魔相及,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站在了和天魔同一个水平线之上。 在外人看来,他们都一动不动,但是与此同时,天魔却渐渐暗淡下来,直到成为那个最初的虚影,然后快要消失。 “等等!” 姜小楼慢了一步,天魔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明真合眼消化着自己的收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姜小楼虎视眈眈的视线。 “这位……呃,道友……” 姜小楼陈述道:“你抢了我的战利品。” 明真觉得自己应该辩驳一点什么,但是犹豫了片刻之后,却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该怎么还给你?” …… 姜小楼面无表情地听着明真的叙述,同时又在不停记录着。 在阵法外面她看得并不真切,也没有办法体会到阵法之中的佛修们的感悟,所以明真视角的讲述,是非常重要的资料。 从一开始,明真就对佛国报以怀疑,认为那是虚幻的。 因为他曾经用脚步丈量过九州,他知道人们真正欢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但是明真又对佛经深信不疑,这让他很挣扎,也很痛苦。 然后,天魔帮他解脱了这种痛苦。 因为天魔的表现完全不是明真心目之中的佛陀,也不是明真认为的佛经之上的佛陀,但是佛经又真真切切是天魔传下来的。 在这个时候,明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佛在我心。” 他的信念,他的信仰,从来都只在心中,也只在行动之中。 然后,他就察觉到自己挣脱了天魔的束缚,但又与此同时,和天魔有了另外一层联系。 也因此,明真能够和天魔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 姜小楼默默总结着。 这个天魔的道路总体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能怪他倒霉吧。 他用冠冕堂皇的佛经把明真忽悠瘸了之后,自己却暴露出了真面目。 所以,他就这么翻车了。 而那之后的战斗,明真自己也说不太明白,以姜小楼的猜测,那是因为他曾经深信过那个天魔。 所以天魔也被反噬得很惨。 可是,夺走了天魔的东西的是明真,还是明真所谓的心中神佛呢? 姜小楼挑剔地打量着明真,问道,“你现在还能算是佛修吗?” “我不知道。”明真也有些茫然地道。 “我心即我佛……不如你就叫我佛修如何?” “……” “好吧。”姜小楼不置可否,又重复了一遍,“你抢走了我的战利品。” “……算你说得对吧。” 毕竟还有魔佛在,没有姜小楼,明真未必能够成功。 “那你跟我走吧。” 姜小楼道,“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但她的眼神却不是这么说的。 明真一阵毛骨悚然,不过也没有拒绝姜小楼。的确他莫名其妙欠了姜小楼不少,而且姜小楼本来就是为了天魔而来的。 他的顺从让姜小楼颇有一些讶异,修真界待久了,这种没脾气的人实在不多见。 但是这一来是天性使然,而来,也是因为明真此时心中有底气吧。 姜小楼起身准备召唤荆三,明真却向她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那些佛修,能不能交给我来处置?” “你有办法?” “我应当是有的。” “好。” 顺水人情而已,姜小楼把人捎上,又把荆三叫了回来。 大鱼嘟嘟囔囔的,哀嚎着他依然没有找到回家的大门。 姜小楼安抚似的拍了拍荆三的大脑袋——虽然荆三可能根本就察觉不到。 “天外楼大门常打开,我们回天外楼。” “……” …… 混沌海的浪潮卷起又落下来,荆三浮过海面上空,让许多小小的鱼儿都跟在他的身边嬉戏玩耍着。 姜小楼从来没有在混沌海里面见过这样的景象。 明真走到她的身边道,“我在凡间时,曾经在西洲听过一个古老的传说。” “我不想知道。”姜小楼轻声道。 明真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是又觉得这很符合姜小楼的行事。 他的眼神越过大鱼宽阔的背脊,越过茫茫的混沌海,落到了云海之后。 那里才是他熟悉的地方。 姜小楼静默片刻后道,“方才,若是你再睁开眼的时候不是你,我会直接杀了你。” “我知道。” 他原本也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思去做的。 姜小楼肃然问道:“但你要如何保证以后还是如此呢?” “我没有办法给您保证。”明真同样严肃道,“我只能保证我不会偏移我的心。” 姜小楼抿唇道:“你最好记住你的话。” “当然。” 姜小楼又补充道:“那些佛修也一样。” 明真道:“我明白的。” 姜小楼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开口。 她是动过邀请明真留在天外楼之中的心思的,但是在明真开口像她讨要那些佛修的时候,她就知道明真有他自己的路途要走。 尽管这条路看起来注定艰难,而且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佛门的对立面上,他也依然坚定不移。 天外楼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益处。 这个佛修的信念始终不曾发生过偏移,姜小楼也强迫不来。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当然就是趁着明真现在还欠了她不少,好好研究明真一番了。 毕竟,明真可是吞掉了她珍贵的不可复制的研究资料天魔啊。 不过单论天魔的价值当然是比不过明真的——或许,他会成为一个开创全新一道的修士。 荆三收回翅膀,落入了天外楼之中。 器灵好整以暇地打了个招呼。 “哟,又带人回来了啊?” 第119章 第 119 章 姜小楼顿了一顿, 肃然道,“是珍贵的研究对象。” 器灵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也没有为明真争取人权的意思。 而姜小楼刚安置下来自己带回来的人,金缕衣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看起来颇有一些内疚的样子,“给您添麻烦了。” 姜小楼道:“与你无关。” 不是金缕衣还会有别人,她分得清楚,并不会因为这桩事情迁怒金缕衣或是如何。更何况,金缕衣为她做事,真的算起来,是被她牵连的。 金缕衣眉眼低垂,到底还是有一些忧虑。 姜小楼问道:“这几日还有什么异动吗?” 司徒杨嘉临死之前的话应该已经传开了, 按理说来,不会这么安静的。不论司徒杨嘉是否可信, 他可都是司徒家的少爷。 “并无。”金缕衣有些犹豫道,“魔尊大人似乎放话了……” 姜小楼一滞。 “我知道了。” 楚文茵发话, 这是她料想之中的一个可能, 并不坏, 但也不好——和魔域扯上关系, 也不是姜小楼愿意的。 她又问了一句,“剑宗呢?” “剑宗一切如常。” “好。” 姜小楼没说什么, 直接带着明真去找了如悔。 明真的进阶方式非常特别, 而且和天魔有关, 姜小楼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而且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至于那些杂事, 倒也不急。不论楚文茵是出于什么原因放的话,至少楚文茵已经给她争取到了一个喘息的时机。 而旁人,也不是姜小楼如今有暇兼顾的了。 …… 剑宗。 仙魔战场的驻地有特殊的传讯方式, 虽然消耗很大,但是传消息回来也很快。 紫霄真人见了最新的那条消息,下意识要压下去。 但话还没有出口,紫霄真人就知道这不可能了。 倘若这是剑宗的独门消息,他舍下这张脸还是能做到的,但是显然事实并非如此,剑宗收到消息还早,但是仙魔战场早已传遍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再度传遍整个剑宗。 在宗门里面人尽皆知之前,紫霄真人先去找了闫无情。 姜小楼师门上下,现在也只剩这么一根独苗,紫霄真人不信他不知道。 闫无情满脸疑惑:“天外楼主就是小楼……也是姜明月?真人说笑了吧。” 紫霄真人非常严肃。 闫无情和他对视一眼,确认紫霄真人异常认真之后,也不由轻轻皱眉。 “我不知道。真人也是知道的,我师妹早就失联了,按照宗门的规定,令牌碎裂,已经可以算作弟子陨落了。” 闫无情淡淡道,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 紫霄真人难免有点憋气。 闫无情所言不虚,姜小楼早就可以算作陨落,浣剑峰提了几次,只不过是他一直拦着,还有些姜小楼的故旧看不过眼罢了。 可是姜小楼这个唯一的师兄在这件事情上面从未发话。 “你该知道倘若真的算作弟子陨落,那么她就再也没有回来剑宗的机会了。” “是,我知道。”闫无情平静地道,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心中有一些嘲讽,想问一句那又如何呢,姜小楼回来剑宗有何用?但闫无情也知道这不是紫霄真人的错,紫霄真人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紫霄真人匆匆离开,闫无情另开了一炉丹。 他的手很稳,心情甚至还有一些愉悦。 姜小楼和天外楼有关系这件事情他能猜到,而姜明月则是他也不曾想到的。 但这样很好,闫无情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种想法当然也仅限于他了。 剑宗各峰的峰主各自都有情报渠道,并不依赖于宗门,所以很快他们也全部都知道了,甚至还有几位峰主为此结伴去寻了掌门。 百川峰主义正辞严道:“姜小楼还是剑宗弟子,那么天外楼就应该归剑宗所有!” “正是如此。”浣剑峰主附和道,“既然知道了天外楼是本宗门弟子所有,宗门就应该做点什么了。” 掌门淡淡道:“秘境之中所获归弟子本人所得,这是规矩。” 百川峰主一时间急切道:“但那是天外楼!” 好在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她能有去天外楼秘境的机会,还是仰仗着宗门得来的,宗门替她管理一番,并不过分吧。” “不错,仙魔战场之上情势复杂,若要长久,还是需要宗门为她撑腰的啊。” 如此一番话委婉道来,倒是和方才的贪婪截然不同。只是事实上也并没有什么大差别,不过都是打着要将天外楼收入囊中的想法罢了。 天外楼的存在让这些早就是大修士的峰主们也不由垂涎起来,而姜小楼剑宗弟子这个身份,正是一个极好的入手点。 掌门看着浣剑峰主悠悠道:“急什么呢。说要认定姜小楼早就陨落的,好像也是你吧。” “她既然是天外楼主,当然不可能早已陨落。”浣剑峰主面色不改,“姜小楼还是我剑宗弟子。” 新任赤歌峰主跟着道:“宗门能不能管,全靠您发话了。” 夺取天外楼是他们一致的想法,而且没有任何的分歧,在利益面前,这些峰主当然会站在同一条线上,至于谁吃肉谁喝汤,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天外楼主是不是姜小楼并不能确定,不过只是司徒杨嘉的一面之词。”掌门道,“但魔域朱颜魔尊已经发话了。” 他的眼神之中,难免有了一丝并不明显的嘲讽之意。 “你们想做那就去做吧,也看看天外楼主是不是还认你们这些师门长辈。” 此言既出,峰主们的神色就都有一些异样。 没有人会愿意和楚文茵对上,而且,掌门的话也不无道理,说不准,这就是一个针对剑宗的陷阱呢…… 赤歌峰主不解道,“宗门为何不能确认姜小楼是否陨落?” 没有人回答他,长久的静默之后,掌门道,“因为她还在宗门的时候,只是挂着一个铸剑峰承剑弟子的名头,没有享受过宗门的福利——连魂火都没有留在宗门之中。” 没有魂火,剑宗当然不能确认她的死活,而且也不能借此来掌控她。 而一个连魂火都没有留下的弟子,如何能够归心剑宗? 掌门并没有针对于谁,但是峰主之中,还是有一个人脸色骤变。个中缘由旁人不清楚,他是知道的,姜小楼刚拜入铸剑峰就被多方阻拦,浣剑峰主看在眼里,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所以到了如今,他也没有缘由再说什么了。 “此事剑宗不会出面。”掌门道,“你们若有谁想,那就自行去试一试吧。都散了。” 掌门送客之意很明显,诸峰主也没有办法赖着不走,尽管心中并不甘心,还是三三两两散了。 把这些峰主都送走,掌门才叹了一口气,眼神不自觉投向了仙魔战场的方向。 天外楼好,他当然也知道,倘若姜小楼自愿将天外楼交出来,他也是绝不会拒绝的。 但在姜明月这一层身份揭开之后掌门就知道这不可能了,而且姜小楼到了仙魔战场就失联,明摆着也是同样的意思。 端看这些峰主们吵得厉害,真正和姜小楼关系最紧密的铸剑峰什么话都没有放出来,也不曾有任何的动作。 因为铸剑峰是明白的,而掌门也是明白的,剑宗弟子姜小楼,只是一个过去罢了。只是那些峰主们被贪婪蒙蔽的眼睛,到现在还没能看明白。 …… 姜小楼同样未曾后悔过她的这个决定。 剑宗这些峰主若是真的想向天外楼伸手,她也只好断了他们的手臂。当然对旁人也一样的,姜小楼向来一视同仁。 不过眼下姜小楼还是觉得剑宗最好不要来找事情,因为她现在真的很忙碌,忙碌到一旦被人打搅,就会忍不住暴怒的那种情况。 她特意把如悔调了出来,然后一起研究着明真——当然明真自己也参与了进来。 他对于姜小楼和如悔的熟练研究表示很感兴趣,如悔只想告诉他研究对象最好还是不要说话,这让她感觉很奇怪…… 但明真的境界的确很有意思。 如悔喃喃地念道:“化神……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 她的眼神不自觉飘忽到姜小楼身上,然后被姜小楼自动躲开了。 她是不可能再抓一个活的化神回来给如悔研究的,做不到! 只恨西门水死得太早了…… “筑基成丹,金丹结婴,元婴化神……但你没有经历过元婴期,也不算经历过练气和筑基。” 明真坦然道,“不错。” 他的重修过程正是如此,是一个以凡入神的过程。 而在姜小楼的战力测试里面,明真也能够和她堪堪打平——这代表着明真也是有化神期的基本战力的。 但是其它方面,明真自己也都是一脸茫然。 莽撞地闯到了这个境界以后,他过去的修行和法术似乎已经并不适合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空荡荡的路。 姜小楼沉思道:“不一定没有人走过。” 或许,只是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踏上这条路罢了。 她沉吟良久,摸出来一本功法给明真。 “你试试看。” 明真微讶,还是按照姜小楼的意思,迅速地修炼入门,迅速地气势攀升…… “停!” 姜小楼赶忙叫停。 “不能在这里,也许会有天劫。” 明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停下了功法的运转,但他的气息依然很强大,仍然没有回落。 “你的感觉怎么样?” “就像要凝结金丹一样。”明真道,又补充了一句,“但并不是金丹。” 姜小楼一怔,问道,“这是何意?” “金丹是筑基期之后的灵气凝结而成,但我能感觉到……此法所成金丹,并非是灵气成丹。”明真道,“至少,和我上一次成丹的过程并不相同。” 他曾经结过一次丹,所以当然也知道结丹是什么感觉,这句话由明真来说,还是很有信服力的。 姜小楼愣住了。 她当然听懂了明真是什么意思,而且心知明真所言并没有问题。所以,她才会更加的惊讶。 姜小楼给明真的功法是幽冥一脉的功法,不过是随手一试罢了,但明真当真给了她一个惊喜。 此法会结成金丹,但结出来的并非是传统的金丹,所以姜小楼的内外两枚金丹无法融合是完全可以解释的。 但……这样结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幽冥一脉修炼了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在这条路上面发现过什么问题? 而且,姜小楼见到这门功法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从御灵宗传出来的。 “我……” 她的脑子很乱,一时间难以梳理清楚这之间的关系,但也很清楚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条路。 天外楼曾经这样对她解释过。 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① “这不是什么精神……” 明真不解:“什么?” 姜小楼恍然大悟一般道:“这根本就是真灵的修炼之道!” 但是,能够从此道修炼真灵者,也未必还能算是寻常人了。 姜小楼一时间神色大变,明真虽然不明白她悟出来了什么,但没有打扰她的意思,而是让姜小楼自己思索着。 姜小楼已经明悟了大半。 她自以为的御灵金丹,显然并非是御灵金丹,而是真灵成丹。 尽管她依然不知道所谓的真灵是如何存在的,但是她知道为何只有她和明真可以。因为明真的真灵在和天魔一战的时候得到了天魔的遗产,而姜小楼自己则是因为湛明剑。 她恐怕再难和湛明剑分离了,包括在姜小楼最初试图引气入体的时候也同样如此,特殊的不是她,而是她和湛明剑的结合。 天地间灵气分散,并不是她能够那么容易就重组的。在当时的姜小楼看来无比艰难之事,现在的她看来虽然同样如此,但是不相称的却是姜小楼为此付出的努力。 这哪里是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能够做到的! 单是如悔等人,为了将灵气重组成混合灵气,就耗费了数月时光,姜小楼当日无比艰难的几个时辰,实在是太轻松了。 而在姜小楼身上,唯一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湛明剑了。 过往种种在脑海之中浮现,姜小楼沉吟许久,长舒一口气。 “您想到了什么?” 姜小楼顿了一顿道,“先去渡劫。” 明真应道:“好。” 并没有再带上别的修士,姜小楼和明真二人出了天外楼,在仙魔战场上面寻了一处地方开始渡劫。 对于明真而言,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他在此道上面的修行顺风顺水,而且其实只是相当于重修。 但是这个过程之中,也有许多明真自己能够察觉到的古怪之处。 功法是姜小楼拿出来的,明真并未察觉到有害之处,所以也不曾问询。 仙魔战场上空雷云隐约,片刻后,一道雷霆轰然劈下。 但对于明真而言并没有什么伤害,因为这里是仙魔战场,天劫的力量本来就比别处要小,所以很少有修士会选择在此地渡劫。 天劫力道更小代表着安全,也代表着弱小,修士们权衡利弊,是不会选择这里的。 然而,此次渡劫,并不需要天劫之力的加成。 雷霆一道要比一道更强,姜小楼方觉得是自己太心急了,不过看明真的样子他依然适应得很好,面对天劫的时候非常从容。 姜小楼也就耐心等待着,直到雷霆彻底散去。 话说回来,她见过的修士里面经常被天雷劈得很惨的,好像也只有她自己一个…… 雷劫散去,明真从容向姜小楼走来,气息异常宁静,看起来很有佛缘的样子。 不等姜小楼开口,他就主动道,“我感觉我有了一枚化神的金丹。” 这番话听起来非常古怪,但是和姜小楼的猜测没有出入。 “你觉得那还能叫金丹吗?” 明真思索后道:“不能。” 他和姜小楼不一样。 姜小楼以此道结丹之前还是一个懵懂的筑基修士,结丹都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像散修一般莽撞,而《铸剑术》更是不同于寻常功法成丹,所以姜小楼察觉不到这二者之间的差别,是很正常的。 但明真并非体修,他在这上面的感悟更加明显,化神期的金丹,这话传出去只怕是要贻笑大方。 不过有丹无丹的差别还是非常大的,有了此金丹以后,明真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于灵力的把控更加深入和精准了,比此前要好上许多。 他诚心诚意向姜小楼道谢,“多谢您的功法。” 姜小楼道:“不必多礼。” 她也不是为了送功法而是为了研究,不过不论她居心如何,确实也帮到了明真,姜小楼也就坦然受了。 明真也让她同时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可能也同样不会再有元婴和化神期了。 《铸剑术》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提升的余地,而在此道上面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境界划分,姜小楼可以一辈子坦然地讲她就是一个金丹修士…… “听起来真的不是很好听的样子……”姜小楼默默道,“给这枚金丹取一个名字如何?” 她在征询明真的意见。 “就叫灵丹?” 这是最合适,也最容易产生歧义的名字。 “你是一个丹炉吗?” “……” 姜小楼决定还是自己来吧。 “不如就叫它冥丹。” 功法来自幽冥一脉,总不能忘了挖井人。除此以外,冥者,幽暗不明是也,恰巧适合这部两个修行者都没有弄明白的功法。 明真点点头。这件事情上面他完全无所谓。 姜小楼道:“我们的道路不同,能够相互映照的,也只到这里为止了。” 她和明真并不一样。 姜小楼一手御灵之道一手铸剑术,但明真却并非如此,他要去寻找他的路,而不是囿于御灵之道。 二人回了天外楼,如悔已经翘首期盼许久。 明真再度的尝试,却是在针对灵气的这方面,果然如姜小楼所料,他能够用真灵来修行,就代表着他也同样可以驾驭不同的混合灵气,就像姜小楼一样,而且,明真对于神像的抵抗力也用不着再测试了。 但是他毕竟也只是一个没有办法复制的孤例,姜小楼很难再找到一个像明真一样的人,所以只能深表遗憾。 明真的例子可以参考,但姜小楼不能强求每个人都能有明真一样的毅力,能够在天魔降世的时候挣脱,也同样不能强求每个人都能有和她一样的际遇。 所以最重要的,依然还是如悔的研究,明真反而对于姜小楼自身的帮助更大一点。 那些佛修被天外楼关着,姜小楼打包给明真一起带走。 “你准备带着他们去哪里?” 明真道:“中州。” 他会去到一个凡人最多的地方,像从前一样行过万里山河。 姜小楼郑重道,“保重。祝你好运。” 仙凡有别,在修真者的眼中,凡人永远都是被无视的那个。 姜小楼不否认自己也一样。不然,她就不会选择来到仙魔战场,而是会去景国了。 因为她也只能想到提高修士们的修为和能力来对抗大劫,却无力顾及到寻常人的命运。也许明真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圣人——然而姜小楼从来做不了这样的人。 明真道:“您也要保重。” 他看得明白,姜小楼身上的压力不比他更小。 但她看起来却还是这么小。 姜小楼朝他一笑,吩咐天外楼送明真离开。 但就在明真离去后不久,金缕衣就急匆匆地来到她面前,向她传递了另外一个关于中州的消息。 “景国独立了。” “……景国好像本来就是一个国家。” “但是景国国主和国师宣布,景国会断绝和剑宗道门佛门的关系,自立为神朝。” 金缕衣直直看着姜小楼道,“国主为神子,国师为神使,子民为神朝子民。同时,景国预备大开国门迎天下修者,重连飞升之路。” 姜小楼感觉像是一块悬了许久的石头落入水中,然后溅起了数丈的水花一般。 “果然啊。” 第120章 第 120 章 有江惟在, 景国早晚会走上这条路的。 姜小楼没考虑过要改变景国,见到夏无商之前不会,见到夏无商之后就更不会了。 江惟在景国早就已经扎根, 而就算铲除了江惟又推平了景国皇帝, 景国也依然无药可救。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夏无商之流潜藏在那里, 绣娘说不定也会在。 姜小楼同样是景国出身,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无能为力,她也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哪怕景国是她长大的地方, 是埋葬了姜老头的地方。 老乞丐不是一个顶顶的聪明人, 不然也不会去做乞丐。但姜老头是个极通透的人。 人死了就是人死了, 再看多少眼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不如不看。天上没有神国,地下也没有幽冥。 姜小楼从没忘, 所以她从不回头, 只向前看。 老乞丐教给她的东西不多不少, 刚好够她在修真界活下来。此后, 就都是姜小楼自己的事情了。 金缕衣还望着她, 满眼挥之不去的忧虑。 “您打算怎么办呢?” 他不是一个很脆弱的人, 甚至对于天外楼之中的许多人而言金缕衣都是他们的主心骨。 但在这样的时候, 他却不得不向着姜小楼祈求一个确切的眼神。 可姜小楼能祈求谁呢? 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 姜小楼冷静而镇定, 这种情绪在一定程度上也感染了金缕衣, 让他不由自主地沉静了下来。 “这不是我们的事情。”姜小楼道, “你要问道门和剑宗该怎么办了?” 是的,不论景国和景国背后如何,这一出最先挑衅的是对曾经和景国有交往的大势力们, 而不是远在仙魔战场的天外楼。 金缕衣也知道是自己忧虑过甚了,但是他难以掩盖自己在最初听说这个消息时候的真正心情。 这只是一个开始。 自景国而始,但不可能在景国终结。景国既然自立为大景神朝,那就是要做神祇前驱的意思了。 姜小楼当然也明白,而且江惟已经蓄势了许多年,既然他敢自立神朝,就说明他是有底气的,而且是能和剑宗道门这些大势力相抗的底气。 也许会是一群夏无商,也许会是许许多多潜伏在九州三万年不人不鬼的东西,更有可能,在那些大门派内部也会有这样的人。 毕竟,那可是飞升之路啊。 之于那些突破无望的修真者而言,只是一个名头也能让他们蜂拥而去,或许是被蒙骗,又或许早已心知肚明。 正如夏无商所言一般,若是能永生,背叛人族,背叛九州又怎样呢? 姜小楼不在乎这样的人,也不在乎夏无商,但她实在不希望自己认得的人里面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和姜小楼对视一眼之后,金缕衣颔首应下,果然如姜小楼的吩咐去做了。 这条消息带给他们的震动巨大,但是对于修真者们而言甚至还比不上天外楼之主的真实身份的震动更大。 仙魔战场一切照常,司徒家派来道歉的人也到了,甚至和金缕衣谈起了新的生意。 而新的消息,也自然地从司徒家流落了出来。 …… 道门不肯承认神朝,剑宗内部分歧巨大,但倾向于给这个神朝一个惩罚之后再建交。 “司徒家知道的倒是不少。” 连这样的内部消息都能弄来。 当然司徒家从来不在情报上面骗人,而且这里面条条框框都对上了姜小楼在剑宗之中的印象,这份情报价值不菲,像是司徒家的内部版本。 姜小楼略略扫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 她像是喃喃自语一般道,“你说,我们要不要也跟着独立出来?” 器灵没有回应,用沉默表示不赞同。 紧跟在景国后面不是借着景国吸引火力,而是给景国吸引火力,姜小楼只要脑子清醒就不会想这么做的。 如果她真的一个上头,那江惟做梦都要给笑醒。 姜小楼当然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现在还不是她和天外楼露面的最好时机,而最应该做的,还是修炼。 明真的存在给姜小楼指了一条路出来,连日以来,姜小楼都在修行着她刚取了名字的那枚冥丹。 在天外楼之中,有着随意取用的悟道石,再加上从明真的修行之路上面得到的感悟,姜小楼苦修数日,虽然境界还不及明真,但是已经到达了一个类似元婴的境界了。 冥丹的作用在眼前的战斗之中显然是比不上大锤的,姜小楼也更依赖于自己的锤法,但真灵修炼之道,当然要远比寻常功法更加妙不可言。 不过,这一点似乎在面对天魔和盗火者一类存在之时,才会表现得更加明显。 但尽管境界并不算高,姜小楼也仍然能够感觉到真灵修炼之道在一定程度上面反哺着她的肉身,让已经无法再提升的《铸剑术》更加圆融,也更加无坚不摧。 姜小楼从顿悟之中清醒过来,冥丹清晰透彻,只能隐约看出一丝提升,但与此同时,《铸剑术》的那枚金丹也能看出来有了提升! 这应当就是真灵修炼的妙处,当真灵升格之时,会裹挟着肉身同时升格。 不知道她现在的战力能算几何了,能不能和剑尊打一场…… 时至今日,她仿佛还是下意识把剑尊当做修行路上的靶子,不过,现在离这个目标也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姜小楼长舒一口气,结束了自己的修行。 冥丹前路还算敞亮,而锤法也圆融了她所有所学到其中,姜小楼知道自己还有欠缺。 她太过依赖旁人的剑意刀意,却没有一个自己悟出来的完整锤意。 但这也是很正常的,就算是夏无道,在她这个年纪和境界,也只是初初有了一个雏形罢了。姜小楼所见的完美的剑意境界,无不是数百年磨炼而出的。 以修真界的时间来看,姜小楼还需要许多时间来成长——但她也最欠缺成长的时间。 …… 姜小楼出关之后,第一个来找她的不是金缕衣,而是如悔。 如悔认真道:“我们找到了能够代替灵根的东西。” 姜小楼顿时眼前一亮。 在她忙着修炼的时候,如悔和众修士的研究也从来都没有停下,姜小楼到了那一层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而众人中央,是苗淼和钟阿桃。 ……说实在的,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结契了一样。 姜小楼试图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之中抹去,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越来越可怕的后果。 苗淼和钟阿桃的结合,代表着一个蘑菇爱好者和人体改造大师的组合,以毒攻毒当然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性是苗淼和钟阿桃相互感染,相互学习,然后齐心协力来祸害她的天外楼。 器灵当然感觉不到,也不会背后一凉,只有姜小楼自己毛骨悚然。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二人其实已经在联手了,而这一次的成果,也多亏了钟阿桃。 姜小楼震惊道:“你剖了自己的灵根?!” 她满脸都写着不赞同,钟阿桃却满不在乎,十分散漫的样子。 “我原本就没有灵根。”她淡然地补充道,“不是天生没有,有人瞧上了我的灵根然后挖去了而已。” 姜小楼不由皱眉,“是什么人?” “一个死人。”钟阿桃道,“这不重要了。” “好。” 看起来她是已经自己报了仇,仇人说不定也早就粉骨碎身,姜小楼就不打算再寻根究底了。原也不是她的事情——但是钟阿桃也算是她的手下,姜小楼替她报仇,不过也是顺手为之的事情。 但重要的当然还是钟阿桃的成果了。 “没有灵根的人,是几乎无法沟通天地灵气的。但是人本身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契合与否。”钟阿桃道,“所以,灵根剖出来之后,换个人其实还能用,只是要看移植灵根的手段。” 她的神色之中,闪过一丝残忍来。 姜小楼沉默着,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钟阿桃其实奇异的能理解姜小楼的态度。 天外楼主并不赞成她的行事,但也不会强行干涉,更不会算她过去的旧账,只是小小的警告她一番。 钟阿桃这番话是不能传出去的,不然修真界的天才只怕要人人自危,而长此以往,有资质的就只剩下那些大门派和世家弟子了。 但姜小楼又觉得倘若她早一些时日遇见钟阿桃,或许和现在就不一样了。 毕竟,她可是真正有一个多余的天品灵根的。剖了一个,她还能接着做剑宗的天才。 如今再谈这些已然无用,姜小楼盯着钟阿桃从自己身体里面取出来的东西,仔细打量着。 钟阿桃道:“这是一种能够沟通五种灵气的类灵根。” 但这并不是这种类灵根最大的作用。 “灵气混合……” “还可以逆转魔气。” 仿佛是夙愿成真,一时之间,姜小楼都有一些不敢相信。 “能够沟通混合灵气,是因为借鉴了幻灵菇的一些特性作为参考,当然,在材料里面也有幻灵菇。”钟阿桃平静地道,省略了一些姜小楼并不知道的事实。 比如……天外楼研究中心的蘑菇惨案什么的。 “魔气逆转,是我的想法。”如悔紧接着道。 她像是要向姜小楼邀功一般,细细讲述着自己的思路。 “理论上,最完美的类灵根可以沟通所有种类的天地灵气。在这个沟通的过程之中如果能够借灵根之力使得魔气更加活跃,那么就可以实现对于魔气的转换。”如悔道,“对于普通修士而言,这是一个由外而内的过程,但是对于我等魔修而言,却可以由内而外。” 即并不把类灵根当做灵根来用,而是当做一个转换器。魔修可以如此,而普通修士也可以选择这个方法来制造魔气,而不是直接入魔。 姜小楼有些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道:“你们做得很好。” 比她所想象得要好上太多了。 姜小楼指尖出现一抹颤动的灵气来。 就像是她曾经见过的一束火苗一般。 “从前,天地间没有五行灵气,只有天地元气的,人族也不存在所谓灵根。”姜小楼道,“后来天分五行,五行无法重聚。” 有修士忍不住问道:“为何会如此?” “因为曾经有存在一刀斩碎了天地五行。” 闻者皆骇然,就是满脸不在乎的钟阿桃也不由大惊。 一刀斩破天地还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但一刀斩碎五行,那就并不是同一个层级上面的了。 “他不是修士吗?” “不是。”姜小楼道,“他们并非人族。” 她只是道明了这个事实,给了这些修士们震惊的时间。 但姜小楼依然有不解之处。天地分五行,她是见过了,灵根又是何方谋算? 不论是谁,只是单单一个五行,就已经让如今的修士们吃够了苦头了。 只不过这里是在仙魔战场上面,和九州别处并不相同。 姜小楼也是刚刚才明白这件事情。因为仙魔战场散落的五行补天石已经强行被姜小楼融合,而姜小楼也同时对此地的五行造成了影响。 但是在整个九州大陆,却并非如此。没有人能有机会再重新找回九州的五行补天石了。 姜小楼喃喃问道:“把类灵根推广出去,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重宝,是修真界所有的修士都会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把功效公布出去,一定会令人趋之若鹜。 但钟阿桃率先道:“很难。” 类灵根需要做到契合每一个修士,不单单是操作的问题,以及对现有的体系的挑战,还有另外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量产。” 苗淼却第一次开口,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有可能的。” 他和姜小楼对视一眼,而后道,“有一脉修士能够做得到。” 姜小楼轻轻皱眉,明白他是说谁了。 她可以,她某个便宜师父也可以。而由玄容真人来出手,定然要比姜小楼更加方便。 更重要的是,类灵根或许能够解决冰凝一脉另外一个传承问题。 但姜小楼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玄容真人了。 上一次她回剑宗的时候玄容真人避而不见,姜小楼没有强求,此次姜小楼出关,却也没忘记那桩旧事。 玄容真人还要她到了元婴去帮他炼丹呢……但以姜小楼的修炼之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元婴期了。 不过,她如今的修为倒是正正好可以与元婴一比。 既然允诺过玄容真人,姜小楼就不会食言,可是现在回一次剑宗吗? 她难得有了几分犹豫。 苗淼主动道:“我去吧。” “除了师妹,也只有我能取信于他了。” 他说得不错,但是…… 姜小楼还在迟疑,“玄容师父的脾气……” 她怕苗淼一去就回不来,或者等到被炼成火眼金睛铜皮铁骨才能回来。 苗淼道:“放心,师叔他不会的。” 姜小楼更不放心了。她差点忘记了苗淼本身也是一个大祸害,他去请玄容真人的方法该不会是祸害玄容真人和他一起被赶出丹玉峰吧! 但是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被师父们坑习惯了,难得有机会反坑回去,姜小楼觉得也可以。 “有劳师兄了。” 苗淼点了点头,表示他也有点想念丹玉峰主了。 送走了苗淼,想到研究之上的突破,姜小楼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正如他们所言,前路还很艰难,天地五行或许再也没有重聚的可能,但是她至少已经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而不论前路多艰,总要走下去的。 …… 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研究以外,姜小楼背地里面还有一件事情,除了她自己和天外楼,没有任何人知道。 器灵汇报道:“覆盖面已经九成以上。” 仙魔战场众人来来往往,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天外楼已经不知不觉间将整个仙魔战场包圆。 “除了一些特殊的无法覆盖的地方,已经没有空地了。”器灵道,“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姜小楼反问道:“从我融入了仙魔战场的补天石开始,我还有退路吗?” 器灵一怔,想要说什么却被姜小楼打断了。 “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天外楼彼时不曾料到所以没有告诫于她,但姜小楼犹豫之后,也没能舍得放弃五行补天石。 所以她注定要和仙魔战场绑定在一起。 器灵忍不住道:“其实虚空外面,有许多个世界。有些远比这里要安宁。” “但那里不会是九州了。”姜小楼道。 同样的话御灵宗主也这么说过。借着天外楼,她可以去许多地方,远远离开即将成为战场的九州大陆。 但御灵宗主自己都没有这么做,姜小楼当然也不可能这么做了。 天外楼不再说话,转而静默地注视着整个仙魔战场。 在器灵看来所有人族都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但器灵也不得不承认,人族总是很特别。这种特别其实不在每一个人,而在于所有的人汇聚而成的族群。 姜小楼沉默了一会,而后问道,“那些无法覆盖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那里的世界规则非常特别,比如你曾经去过的苍溟谷。” “我要再去瞧一瞧。” 仙魔战场现在相当于她的地盘,里面有一些姜小楼掌控不到的地方,她当然无法放下心来。 而她要去苍溟谷,还有另外一重理由了。 那些神秘美丽的弱水精怪,会是特殊的真灵吗? 器灵所言的世界规则很奇怪,又能否利用一二? 在这些时日,姜小楼在慢慢地从时光之河理解到规则的重要性,这甚至还要凌驾于所有个体的实力之上。 第121章 第 121 章 姜小楼还没有动身, 器灵反而送来了另外一条消息来。 虽然并不算重要,但是看完却让人不由一笑。 “这家伙还不跑?” “除了仙魔战场,他还能去哪里?” 说来也是。除了在仙魔战场逃窜, 银面白袍人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已经是人人喊打。 而他在仙魔战场上面也非常不易, 不说那些大势力的悬赏,姜小楼也凑热闹颁布了一份悬赏来, 天外楼出入的修士并不少, 自然也会有人留心。 但银面白袍人已经并不是姜小楼还会在意的了, 以天外楼的观察来看,他手下的邪修也没剩几个, 司徒杨嘉实属害人不浅。 “能抓就抓了吧。”姜小楼道。 套一点情报出来不无不可,而且放着这个邪修不管, 银面白袍人指不定要闹出来什么事情, 等他跑去景国和江惟同流合污那就晚了。 器灵应下了,继续在暗中观察着银面白袍人。 除了此人之外, 仙魔战场之上怀有异心之人并不会少, 但一旦能够统揽全局,这些人也就一个又一个再也无法躲藏了。 把邪修的消息抛到一边, 姜小楼动身去了苍溟谷。 此次她没有带任何人,也不再需要宇文十为她指路了。 …… 林木萧瑟, 但木叶已经有了几分枯黄的意味。 姜小楼走进苍溟谷的时候,依然感觉很古怪。 和她上次来一样, 这里异常的死寂, 除了木叶,没有任何能够和“活着”的感觉牵连到一起的东西。 但似乎也与上次并不相同了。 整个苍溟谷都静默着,像是要在静默之中死去一样。 姜小楼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 还是事实确实如此,她思索了一番,依旧沿着路往苍溟谷深处去了。 但走着走着,小径就已经被藤蔓爬满,姜小楼不由有些后悔没有带宇文十到这里来,但又觉得这样的变化,或许带了宇文十也没有什么用处。 她小心地飞身而起,在越过藤蔓上方的时候时刻保持着警惕,而最终,什么也不曾发生。 那些藤蔓放过了她。 姜小楼接着前行,总算听到了熟悉的流水声音。 弱水一如既往,竟然让她有了几分安心之感。 姜小楼跃入水中,然后小心地运转起了冥丹。 幽冥之态依然入水无恙,而且变化也不大,只是比上次前来更加顺滑了一些。 这是因为她的修为提高了,弱水的滞涩感觉就不再有那么明显。姜小楼转了个弯,在弱水之中找着感觉。 这和她上一次陷入的水流不同,但也有一丝相似。那是一片怨生林海,那么弱水呢? 弱水也好,苍溟谷也好,在姜小楼的判断之中和怨生林海扯不上关系。因为怨生林海由念所化,更加缥缈虚幻,也更加不似现实,但这里却明显并非如此,而更像是规则的扭曲。 又或者是规则的碰撞。 苍溟谷并不像是仙魔战场本地孕育出来的地方,而姜小楼在融合了补天石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仙魔战场的五行她皆有所感,但在苍溟谷却并非是这样。 可是苍溟谷也有吸引着补天石的东西,不然,当初姜小楼不可能在这里发现两枚补天石。 沿着水浪,姜小楼没有再遇见少女精怪,只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游到了湖泊之中。 湖心岛自从上一次被姜小楼暴力摧残了之后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惨淡。 姜小楼游到湖心岛 “魏姐姐。” “师妹啊。” 魏一果然还在这里。 二人对视一眼,魏一主动靠近了姜小楼。 “你也知道了吗?” 姜小楼不解:“什么?” “这里快要消失了。” 姜小楼顿时大惊:“什么意思?” “这很正常。”魏一平平淡淡地道,“这里原本就是侥幸才保存下来的地方,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姜小楼心念一动,依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 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少女精怪的影子。 很浅淡,笑声很轻,就像是不存在一般。她们依然很快乐,意识不到自己即将消散的这个事实。 魏一道:“弱水不是我们的世界的存在。” 姜小楼眉头紧皱,但没有反驳魏一的话。因为她也并不能确定这一点。 苍溟谷和仙魔战场的规则不同,原本就是一种暗示了……弱水不是,苍溟谷不是,那么,红月呢? 姜小楼忍不住向着这个方向开始怀疑起来。 在这之前,她对红月之上的那位存在并没有恶感,因为她下意识地把他归到了九州人族的立场之上,可若是当真如此…… “她们的存在维持不了多久了。” 魏一的话打断了姜小楼的思绪。 “九州的天地规则所限,非本世界的存在,如果和本世界又没有深切的联系,那么在九州只会被消磨到死。” 她像是为了解释姜小楼的疑虑一般道。 但是姜小楼的困惑却越来越深了。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魏一回眸看着她,眼神之中浮现了一抹疑虑来。 “这是本脉的常识。” “……” 姜小楼可以承认自己没文化,但绝不承认自己没有常识。 “我不曾在幽魂宫之中见过……”说着说着,她难免犹疑了起来。 姜小楼并非幽冥一脉正统出身,除了功法以外别的传承一概没有,倘若真的有配套的什么常识大全一类的,姜小楼也同样不曾在江枫的藏书里面见过。 一定是因为江枫没有常识! 姜小楼心念一转,想通了以后就不再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结了。但她在心中记了下来,日后若有时机,还是要好好看一眼魔域三宫的藏书。 魏一却还在望着那群少女精怪。 她的神色之中带着的一丝痴迷,倒是姜小楼熟悉的,她实在太熟悉了。 姜小楼也跟着靠近,然后被一个虚幻的弱水精怪拉住了手,在那一瞬间里面,那个少女精怪的身形却瞬间凝实了不少。 姜小楼微讶,魏一却已经扑了上来,试图扼住姜小楼的咽喉。 “你做了什么?!” 魏一并没能成功控制住姜小楼就被姜小楼一把甩开,二人对视之间,眼神都瞬间变得冷漠了起来。 姜小楼平静道:“姐姐冷静一点。” 魏一冲动不假,然而姜小楼实力摆在这里,她并没有什么胜算,所以也只好被迫冷静下来。 但魏一显然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做了什么……你对这里做了什么?” 姜小楼一阵迷茫之后,也反应了过来。 这件事情好像确实和她有关系。 姜小楼在苍溟谷之中捉到了两枚补天石,然后,苍溟谷就马上走向了死寂。这里的规则特殊在于它的整体都是残缺的,从前有补天石的存在所以可以依附于仙魔战场勉强存在,但是现在补天石被姜小楼带走了,这里似乎就只剩下了一条末路。 但即使有补天石的存在,也只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年罢了,最终的结局不会有什么差别的。 魏一疯魔一样向着姜小楼扑了过来,眼神都有几分狰狞之色。 这可和魏一最初见到姜小楼时候的淡然截然不同,显然她只是表面上释然,内心并非如此。 魏一声嘶力竭道。 “你上一次从这里带走了什么?” 姜小楼一边还手,一边冷漠地道:“带走了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而她可没有任何还回来的打算。 魏一颓然地靠在流水之中。 姜小楼还没有对她下狠手,只是被动还手罢了,但是如果她再来一次,姜小楼就不见得还会留手了。 “她们并不想活下去。” 或者说,她们根本连“想”都没有。 姜小楼终于明白这里是何处了。 精神离开形骸,归于弱水,积年以后弱水成河,而再然后,苍溟谷和这里的弱水因为不明原因碎裂,碎片撞上了彼时的仙魔战场,镶嵌到了此地。 沉寂的真灵化为流水,而水中的这些精怪,只是残存的情绪罢了,甚至算不上任何意识。 苍溟谷很快会变成一块真正的死地,甚至这里的弱水,也会比从前更加可怖。 但对于姜小楼而言,这也并非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苍溟谷本非此界之地,当然要比此界之地更加适合对付此界中人。 姜小楼暗自记下来,先在地图上面给苍溟谷标了一个剧毒勿入的骷髅头。 而至于还在一边不知是难过还是依然对她抱有敌意的魏一,姜小楼已经不打算理会。 但魏一却叫住了姜小楼。 “等等!” 姜小楼回眸看了她一眼。 “你上一次给我的东西我看了……” 姜小楼给她的是御灵之道和一部分混合灵气法门,现在后者已经被大幅改进了,和当时姜小楼给她的并不相同。 “那是可以改变这里的东西。” 姜小楼坦然道:“我做不到。” 魏一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但我会去做。” “哦。”姜小楼道,“祝你好运。” 她从来不拦着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当然,招惹到她的除外。 姜小楼来苍溟谷一趟的用意已经达成,也记下了此地的作用,没管魏一是不是还在欲言又止,她径自离开了苍溟谷。 器灵悄悄地冒了个头出来。 仙魔战场之中已经大半被天外楼占据,虽然器灵要分片去监测仙魔战场的修士,但是分出一条线来应付姜小楼器灵还是做得到的。 “以后这里就会是真正的绝地了。”姜小楼若有所思,“我们在门口里一个牌子怎么样?” 器灵思索了一下。 “不论立什么牌子,都会吸引人往里面闯的……” “……说的也对。”姜小楼讪讪点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倘若她标明了一块宝地,那么修士们会有一大半怀疑她在骗人,一小半闯进来。 反之,姜小楼标明了一处绝地,那么在修真界不存在大好人这个前提之下,修士们就只会怀疑里面是一块宝地了…… 不过对于姜小楼而言,苍溟谷的确是一块宝地,尤其是这个地方还在仙魔战场的包围之中,等于已经被姜小楼给圈地了。 但她却有些轻松不起来。 “我们的世界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天外楼并没有肯定这件事情。 “除了时间之河以外,没有能永远在光阴的冲刷之下存在的东西,即使是神木也一样。” 姜小楼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人总是要死的,总不能就不活了。” 她离开了苍溟谷,再度回归天外楼之中。 …… 玄容真人来得很快,就像是被苗淼用刀架在脖子上面一样。 “你难道觉得他没有这么做吗?” 姜小楼缩了一下,没敢问苗淼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但玄容真人当然也不是不情不愿来到这里的,相反,他看起来都不打算走了。 那个巨大的丹炉也被玄容真人给带了过来,天外楼近来空间紧缺,只能分一小块空地给他炼丹,但也和玄容真人的洞府差不多大了。 “你倒是混得不错。” 姜小楼道:“您谬赞了。” “宗门里面为了你的事情吵了几天。”玄容真人道,“峰主要我转告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不回来,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丹玉峰主的告诫很有道理,而且丹玉峰主一向对她有许多善意。姜小楼肃然道,“我明白的。” 如果她就此再也不回归剑宗,她还可以在这里好好做着天外楼主,而若是她妄想着宗门庇佑,才可能什么都的不到,反而给了剑宗插手天外楼事物的时机。 玄容真人颔首,并且道,“你明白最好。” 他的判断也同样如此,而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姜小楼绝非剑宗可以困住的。所以他没有当众确定他和姜小楼的关系,也没有和姜小楼建立起很深的情分来,有关姜小楼的诸事也惹不到他的身上。 这些时日里面,只怕闫无情才是烦不胜烦。 但麻烦玄容真人是逃了,相应的他也就不能以师父的身份来要求姜小楼太多了。闫无情若是去请姜小楼的话姜小楼绝对二话不说就要回剑宗,不论冒着什么样的风险。这样的面子玄容真人却是没有的。 所以苗淼来请玄容真人的时候,玄容真人没有办法责问姜小楼为什么不亲自回来剑宗,反而要让他这个师父去见她。 相反,玄容真人亲自收拾了行礼,带着丹炉和苗淼一道来了。 姜小楼对玄容真人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玄容真人教她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姜小楼也记得清清楚楚,玄容真人给出了凝冰一脉的丹法,唯一要的回报,就是姜小楼助他炼丹罢了。 现在姜小楼虽然境界难以描述,但已经能够做到当初对于玄容真人的承诺了。 “最好不要在此地。”玄容真人站在丹炉前面道,“这枚丹药,或许会有丹劫。” 他的神色之中既含着期待又含着不安。 多年夙愿或将达成——但也达成得太早了一些,只能怪姜小楼成长得太快,她这些年经历跌宕起伏,对于在剑宗的玄容真人而言,不过也只是几炉丹药的时间,随手捡的徒弟就元婴了。 姜小楼颔首,找了一个或许适合应付天劫的空地。 仙魔战场上面别的不多,但这种地方不少,又有天外楼在监视着,她非常放心。 巨大的丹炉摆了出来,玄容真人满眼期待,姜小楼心一横,此丹炉的阴影犹在,但她也跟着跳了进去。 到了炉中,当日曾经让她感觉到痛楚的灵气如今已然对姜小楼毫无作用,而相反的是,以姜小楼在御灵一道上面的造诣,可以很容易安抚炉中的灵气。 玄容真人不再有任何轻松的神色,而是双手一转,丹炉之中就浮现出来金色的丹液来! 姜小楼不由一惊。 她并非讶异于玄容真人的手法,而是惊讶于这丹液。这并不像是玄容真人刚刚炼制到了一半的,而更像是已经保存了许多年一般。 这丹炉之中的异火始终不断,难道就是为了这道金色丹液? 玄容真人的神色却从激动变成了冷静。 “倘若这一次也不能成功,那我就可以认命了。” 姜小楼张了张口,什么劝慰的话也没说出来。 玄容真人已经准备多年,准备的时间比姜小楼修行的时间还更要长,并不需要姜小楼的劝慰,他自己也心中有底。 所以姜小楼也只好静静等待着玄容真人的吩咐。 她当然只是一个辅助,说白了玄容真人需要一个灵力达到了元婴期的助手罢了,只是因为限定在冰灵根,所以难免有一些麻烦,不然玄容真人早就找到了。 “虽然你也不一定想学,而且也大概不需要丹法了……”玄容真人道,“先把这本书看了。” 姜小楼接过来,然后沉默了。 虽然她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姜小楼必须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最讨厌学习术数了…… 姜小楼宁愿被锤子砸,被剑意缠身,也不愿意学习这些术数典籍。 玄容真人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淡然道,“术数才是根本。” “术数的规则,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不容被质疑的规则。” 这番话他说得不经意,姜小楼听在心里,似懂非懂的,总之也记了下来。 术数的规则不容置疑,似乎也是很有道理的,但这和现实世界会有什么关系吗? 她总不能拿出一个六边形来对敌吧…… 想了想这个可怕的场面,姜小楼还是全新投入了对于玄容真人新给她的这本术数典籍的学习之中。 玄容真人之前没有给她当然不是当初玄容真人藏私,而是这本典籍是道门刚推广出来不久的典籍,玄容真人想必也只是刚刚才拿到手。 姜小楼要学的,依然是怎么通过术数来控制灵力的方向罢了。在这一点上面,她觉得可以和如悔分享一下心得。 玄容真人却已经开始了他的炼丹过程。 金色的丹液被炙焰灼烧,闪动着灿烂的光芒,玄容真人面不改色掏出来了一大把材料。 里面既有各种丹师们梦寐以求的□□用的灵草,也有一些姜小楼看不懂也不太明白的东西。 比如她曾经在苍溟谷见过的屠屠草——原来玄容真人就是那个背后悬赏的丹师? 但屠屠草也就算了,苗淼的蘑菇是怎么回事? 玄容真人该不会也想炼一枚举世无敌的大毒丹出来吧……这样的话,的确很有可能会有丹劫。 姜小楼愕然之时,却也听见了玄容真人的解释。 “我一直在收集各种性质特别的灵药,并且试图把它们全部都融入到同一枚丹药之中。但是囿于我自己的灵力,许多年前我就已经几乎要放弃了。” 姜小楼皱眉,心道这绝无可能,就连她也从没有想过。 且不说这些灵药之间的特性碰撞与相互反应,一枚融入了所有灵药特性的丹药,根本就毫无用处! 姜小楼能用蘑菇堆一个十全大补灵丹出来是因为她想要最大限度利蘑菇的特性,而且当时她和苗淼选择的也全部都是幻灵菇。 玄容真人却比他们大胆得多,他什么材料都敢找,这些材料就算相互融合,也只会造出一个废品来。 除非…… 姜小楼惊疑不定的眼神落在了那金色的丹液之上,玄容真人颔首,表示她的猜测没有问题。 “我融了我的金丹为底。” 姜小楼几乎是眼前一黑。 万万没有想到,最大的人体改造大师居然一直就在她的身边,钟阿桃拍马也赶不上。 但现在更加严肃的事情摆在她的面前,若是不能成功,那么玄容真人的金丹也要跟着废了! 她最后一个正常人师父,怎么也成了疯子啊! 第122章 第 122 章 玄容真人当然已经疯魔已久。 修真界任何一个修士, 哪怕只是一个没门没派修为低下的散修也清楚地知道,修士周身无漏,身上有任何的伤痕都会成为修士的大破绽。 像钟阿桃的所作所为, 已经离经叛道之首了, 玄容真人的操作比钟阿桃还可怕。 而且玄容真人这么做, 已经可以说是绝了自己进阶元婴的希望了——至少姜小楼不相信一枚融入了乱七八糟的灵草而且还被火烧过的金丹能够顺利地孕育出元婴来。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玄容真人作为当事人,倒是比姜小楼要淡然得多。 姜小楼可能考虑到的后果玄容真人当然也已经考虑到了, 甚至比姜小楼要知道更多。毕竟姜小楼只是今日才明白真相, 玄容真人却是多年前就做出了决定, 并且一直在承担这个决定带给他的东西。 “我早就已经元婴无望。” 而金丹之于他,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多年以来,到底还是心气难平。 玄容真人淡淡的, 姜小楼只好投入去看那本术数书来。 道门在这一方面不愧是翘楚, 各种理论都让姜小楼耳目一新,但是她真的能用的也并不多。 姜小楼专心学习的时候, 玄容真人也在投入炼丹。 许多年了,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过程。 而姜小楼也惊恐地发现玄容真人此前所言,其实可能只是知会她一声罢了, 丹液之中能融的早就已经融入了进去,而玄容真人更是在不断往里面添加。 玄容真人道:“均匀, 天之道也。” 他并不打算再刻意教导姜小楼一番,不过是将自己多年以来所学所悟提点一二。 “并不仅仅是丹药一道, 天地间万物其实都循着这样的道理, 包括风,包括水流空气,包括剑。” 剑? 前面的姜小楼还能懂, 到这里就难免开始茫然起来了。 “你该去剑宗的剑阁外面多走走看。”玄容真人补充道。 那她也要能去啊! 别处就算了,剑宗剑阁这样的圣地姜小楼能去一次已经是极限,还再多走走……按照她现在和剑宗的关系,可能会被几个峰主提着剑赶出来吧! 姜小楼不敢打断玄容真人,只是在自己的心中腹诽罢了。 玄容真人还在继续向着丹液里面扔着各种材料。 姜小楼发誓自己在炼制十全大补灵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疯魔过,而且十全大补丹她和苗淼材料一抓一大把,有一些损耗也没有关系。 但是玄容真人可得记得他是拿了自己的金丹作底啊! 玄容真人还有心思调侃她:“胆子这么小,以后要怎么做大修士?” 姜小楼抿唇道:“胆小其实是一个优点。” “不错。”玄容真人表示赞同。 “你看好了。” 姜小楼心尖一颤,接着认真看下去。 玄容真人不论是手法还是熟练度都要甩她几条街的程度,姜小楼只能仔细记住了玄容真人的所有手段。 灵气操纵她并不差,但是她做不到像玄容真人这样一炉接着一炉灵丹打磨出来的娴熟,以及几分丹师的直觉。 异火炽烈地灼烧着,任何接触丹液的材料都会在瞬间化为水流,然后被丹液裹挟进去。 姜小楼渐渐有些看明白了。 玄容真人的丹液其实早就已成气候。 这不是说他十拿九稳的意思,但是熬了这么多年,金色的丹液在吸收了大量的不同特性的灵材之后,已经有了自己的特性。 这种特性就是一种不排斥。 因为其中的灵材太多,属性太多,任何新加入的灵材都会被迫被卷入丹液之中,然后瞬间均匀分散开来,在丹液之中形成一种新的平衡。 如此看来,姜小楼倒是联想到了自己。 《铸剑术》同样如此,只是她没有融入得这么杂过,也没有像这样毫不挑剔饥不择食…… 玄容真人神念一动,丹液顿时蒸发,然而并不像是寻常液体,而是弥散开来,在原地散成了一团金色的气流。 玄容真人撤去异火,以自身灵力为笼笼罩住丹液,但却没能推挤成功,并不成丹,倒像是一团金色的球体一般,丹液还在不停地流淌着。 玄容真人道:“到这一步,就要靠你了。” 他知道自己注定会失败,只是做了一个示范。 姜小楼郑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玄容真人道:“不用那么紧张。” 姜小楼能不紧张才怪了! 她自己的命她自己做主,生死倒也没什么,但玄容真人这可是完全把金丹托付给了姜小楼,姜小楼稍有不慎,玄容真人的金丹都只会散成蛋黄!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静下来,把大锤摸出来握在手中,才终于思绪不再乱飞。 玄容真人看了一眼大锤,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这个方向再说什么了。 剑修的信念是剑,姜小楼的信念是锤——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完全没有。 姜小楼已经开始调动冰灵力了。 玄容真人再度散开丹液,而后以火焰灼烧成为丹气,然后,就是姜小楼的事情。 冰灵力结成阵,只是不自觉逸散出来的地方也都瞬间起了霜花。 姜小楼对于灵力的操控没有问题,此阵的自然逸散,属于术数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玄容真人看在眼里,不由浮现出来了几分满意的神色来。 姜小楼并非是他的真传,但是他们这一脉向来单薄,他早就做好从此断绝的准备了,能够留下一个姜小楼这样的传承,玄容真人觉得不亏。 至于他自己,能为信念而死,也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姜小楼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师父,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 总不可能是她半路掉链子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天外楼是有不少研究型人才的。”姜小楼头也不回道,“恰好呢,她们刚刚研究出来了一些我也觉得了不得的东西。” 玄容真人有些不解姜小楼何意。 “比如,她们找到了能让没有冰灵根的人也能沟通冰灵气的方法。” 玄容真人乍闻此言,心道绝无可能,但瞬息之后,就紧绷了起来。 “你这话当真?” 他不敢打扰姜小楼,但也无法不问。 姜小楼道:“我从来不骗人的。” 玄容真人看着她的身影,总觉得心里有点憋气——但又看了一眼大锤之后,玄容真人就自然想开了。 这只是一个捡来的徒弟,打了会还手的那种,他要冷静一点。 姜小楼却已经开始她的动作了。 冰灵气呈一个球状的阵法,但只是近乎,在这个球上有无数个点,点连成线,线组成一模一样的面,姜小楼就是在以灵力构成这每一个面,然后开始收缩整体的球状阵法。 相比玄容真人,她的灵力水平要更高一些,能够掌控的灵力也更多,姜小楼平稳地推进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卡顿。 玄容真人不自觉紧张了起来,把姜小楼方才的话也抛在了脑后。 她能成功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姜小楼报以太高的期待,这对姜小楼不公平。但是他却忍不住如此,而且,玄容真人总是没由来地信任着姜小楼。 可能因为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开始,姜小楼就始终像一颗疯狂生长的野草一般,从来就没有被风吹倒的时候。 丹液逐渐收缩着,姜小楼已经有一些面色苍白,几近力竭之感。 那丹液分明已经结成了寻常的金丹大小,甚至比姜小楼自己的金丹还要小,却依然不能凝实。 玄容真人眼中的期待逐渐灰了下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想的却是要怎么安慰姜小楼。 这不是姜小楼的问题,而是他的。 姜小楼轻轻皱眉。 这的确不是她的问题,而且按照她和玄容真人的设想来说,到这个程度应该已经能成功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姜小楼忽而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哪里来的雷光? “丹劫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到?!” 玄容真人也面色微变,而后道,“或许这真的是上天不容……” 他认命了。 姜小楼勉力支撑着冰灵气的球阵,但是在雷霆之下丹液沸腾,几乎要将她的灵气给冲散开来。 “罢了。”玄容真人道,“就这样吧……” 他正准备劝姜小楼散开灵气。若不成丹,即没有丹劫,也不需要姜小楼这样苦苦支持。 姜小楼斩钉截铁道:“不行!我决不允许!” “……”究竟是谁的金丹啊! 玄容真人心道不妙,完了,小徒弟这是上头了!以姜小楼这种不折不挠的架势说不准还要折腾许久……但他也不想管了,姜小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但玄容真人也没有料到姜小楼的动作就是了。 她掏出来了大锤。 这一次不是为了壮胆,而是真的有用得到大锤的地方。 在玄容真人扭曲的面色里面,姜小楼认真望着那一团丹液,然后用前所未有的精细手段开始雕琢着。 是的,雕琢。 大锤和丹液之间还隔着一层灵气之阵,同时丹液正因为雷劫而开始沸腾。 第二道雷声落下,姜小楼在一道雷声中间,已经如闪电一般迅速地动作着,玄容真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大锤的运动轨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了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伴随着第三道,第四道丹劫,姜小楼的大锤也飞快移动,在每一个灵力构成的阵法的面上面都精准地敲击下去,一下之后,另一下就要在球体之上对立的另外一面,而大锤不停地变换位置,深谙玄容真人所教导的均匀之意。 尽管如此,玄容真人依然不太愿意承认这是他教出来的。姜小楼这能叫炼丹吗?! 可是姜小楼的举动显然也是有用的,第五道丹劫过后,丹液就明显有凝结的样子了,直到第六道,第七道,玄容真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直勾勾盯着姜小楼的动作。 丹劫散去,只留下一层金光,姜小楼小心翼翼散去了自己的冰灵力。 一枚金丹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姜小楼长舒一口气,难免有一些疲累。 玄容真人凝视良久之后,既是感动,但还觉得古怪。 他忽然想到一事来。 “你从前……经常这么做吗?” “您怎么知道?” 玄容真人早该知道的——从他第一次见到姜小楼在他的丹炉里面铸身他就应该知道的,不过是雷劫而已,利用雷劫来雕琢,她应当早就熟练了! “多谢。”玄容真人道,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收回了金丹,转瞬间,整个人的气势都和方才并不相同。 “你请我来还有什么事情来着?” “啊?您不熟练一下?” “不必了。” 玄容真人如此坚决,姜小楼当然不会反对了,连忙和他返回了天外楼。 而剩下的事情也顺利得不可思议。 “你刚才说的研究什么的,也仔细谈一谈吧……”玄容真人道,“你这楼中,能给出什么待遇来?” 姜小楼下意识道:“包吃包住!呃,肯定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才打白工的!” “……”小徒弟修为长了不少,抠门还是依旧啊。 玄容真人当然是错怪姜小楼了,因为天外楼诸人的待遇姜小楼是不怎么过问的,还是金缕衣和如悔在做主。 在这一方面,这二人都要比姜小楼娴熟得多,当然也不会亏待玄容真人了。 …… 成功骗了一个劳动力回来,姜小楼神清气爽,回到天外楼之后,竟还有别的好消息在等着她。 “杨白霜突破了?” “不错。”器灵道,“其实她之前就已经要进阶了,重修一遍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但也意义非凡。因为杨白霜此次重修用了类灵根,并且表示非常好用。但这中间,也有许多必要的消耗,比如悟道石。 可不论如何,杨白霜突破以后,天外楼之中就有第三个化神层次的战力了,比不过顶尖大势力,但也可以称霸一方。对于姜小楼而言,这中间不论有多少消耗都是非常值得的。 姜小楼欣然,器灵在此时带来的第二个消息,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并非关于天外楼,而是关于整个修真界。 “景国早晚要闹出事情来的。” 情报来自往来仙魔战场的修士,也来自司徒家,前者只是做了一个佐证罢了。 十日前,大景神朝杀了一名道门的化神修士。 化神死,并不稀奇,大势力的内战和斗争之中都有化神陨落,楚文茵一个人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了。 但重点不在化神,也不在道门,而是在大景神朝。 这个像是仓促之间自立的国度终于伸出了它的爪牙,并且第一刀就给了三大势力里面隐约居于首位的道门。 由此可见江惟的决心。 在先杀一人之后,道门当然不会容许江惟如此嚣张,但是道门四名化神修士亲临景国边境,只是堪堪和对面打平。 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 此次神朝没有再杀人,却狠狠打了道门的脸,而且在打脸之后,又低了头向道门求和,是逼着道门承认他们的地位的意思了。 大景神朝只是针对道门,佛门当然不会参与其中,剑宗也更是围观的态度,自家内部反而吵成了一团。 魔域太远,从上到下全都只抱着看乐子的态度,正符合魔域一直以来的形象。 这就是修者,一盘散沙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泥沙入水之后的一团泥沼。 姜小楼垂眸接着往下看,则又是一些零落的小事。 修真界和魔域皆有之,但司徒家刻意点出来的,却是姜小楼会关注的事情,比如神像,比如一些天魔传下来的功法。 “司徒家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特供给了她一版情报不成? 姜小楼不太想去揣摩此事背后之人的心思,但她也知道不是司徒克,也不可能是司徒克。 如果真的是司徒闻天……那也太可怕了。 这不在于司徒闻天知道什么,而在于司徒闻天为什么会为了她这么做。那可是司徒老祖,吃人不吐骨头且无利不起早的司徒家老祖! 这件事情背后还有一个楚文茵,为了她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师徒情谊,姜小楼不愿再想。 她的眼神落在了最后一行字上面。 游龙会将启,此次议定的场所,在仙魔战场,有九成把握。 司徒家在暗示着她什么,而她必须认真考虑他们的暗示。 游龙会是修真界三大势力共同举办的盛会,不论大景神朝和道门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影响到游龙会开启。 而各大势力的天才弟子都会参与盛会,并且在游龙会之中夺擂对战,历代夺魁者无不是惊才绝艳的修士。 这样的盛会姜小楼此前没有参与过,因为游龙会间隔时间很久,也因为她从前还不到这个层次——但如今,姜小楼却也已经不在这个层次之中了。 她并不关心那些会来会的天才弟子,哪怕这中间有许多姜小楼能叫得上名字的熟人。 姜小楼只关心另外一点。 这是那些天才弟子们并不会关心的地方。 三大门派的掌门和高层都会在仙魔战场会面,一些小势力的掌门也会来。游龙会表面上是天才们的争斗,背地里也有这些大势力高层之间的利益划分和博弈。 “这是最好的时机吗?” 这是她在等的那个时机吗? 器灵从不在这上面出言,姜小楼自言自语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尽管还是有一些仓促,但既然游龙会选在了仙魔战场,不论司徒家有没有在这中间动过手脚,姜小楼都必须参与进去。 她对游龙会的魁首没有兴趣,她只是想见见各个宗门的首脑而已。 第123章 第 123 章 景国。 大景神朝名义上的控制者是前任景国皇帝, 但是任谁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景国早已不在皇帝手中,只是那景皇还做着受命于天的美梦罢了。 但又不得不说, 江惟在明面上的做派一直都非常到位, 景皇从前能够择他为国师,亦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 自立为神朝以来, 景国皇帝的宫殿又加高了九层, 仿佛登临即可触九天星辰,江惟从至高处退了下来, 正好和满眼讽刺的夏无商相对。 夏无商自来如此, 或许因为他也曾经是一个皇朝出身,所以格外看不上景皇,但同样的, 江惟也看不上夏无商,只是二人从来没有说一个明白罢了。 没落皇朝的公子和神朝的奸佞国师,其实又能有多大的差别呢。 这二人在装束上面甚至都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同是宽袍大袖, 江惟自高处而下,缥缈欲仙,夏无商立在半空之中,长袖飞舞。 江惟问道:“道门退了吗?” “并未。”夏无商懒洋洋道,“只留了几个人守着罢了。” 江惟轻轻皱眉, 夏无商却满眼嘲弄,简直就像是在笑他痴心妄想。 “这样还不够。” “是。”夏无商道, “但道门另有忙碌之事。” 也就是从来没有把大景神朝放在眼里的意思罢了。 “游龙会……” 江惟口中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阴鸷。 “不过是一些凡人,怎敢称龙?” “怎么不能?”夏无商道, “应龙当年,也被凡人扒过皮。” 这都是一些旧事,按理来说他不必提及,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情和江惟有口角。但夏无商自来言行无忌,才不会考虑江惟是什么想法。 但江惟的想法其实夏无商也很清楚,就像曾经的他一样,不过是一些对于自己所不能为的嫉妒罢了。江惟年少之时几度求仙缘被拒,便恨上了此世的修真者,更恨天才。 夏无商又不经意道:“你那女儿倒是能去的。” 江惟道:“不劳公子费心。” “那便罢了。”被江惟拂了面子之后,夏无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江惟又道:“如今这样,倒也好。既然已经不被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成为眼中钉。” 夏无商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回身离去,长长的衣袖依然在空中纷飞,江惟望着他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这些时日他对夏无商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尊敬,那是因为景国已成神朝,江惟地位不可以同往日而语,也是因为如今的景国之中,比起夏无商,有更多值得江惟表现出卑微之态的人——或者说非人的存在。 但他却总是对于夏公子无商报以莫名的警惕,可能是因为他也曾经为人。 一个活了三万年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星子默然,明月皎皎,江惟的耳畔传来一阵嬉笑声,正来自原本垂垂老矣的景皇。 在那些存在的恩赐之下景皇重获新生,并被允诺了千秋万代一朝独尊,所以这几日不但容光焕发,还迫不及待地对着他的子嗣们动手了。 江惟无心劝谏,也挂着嘲弄的笑容离开。 被轻视让他心中不甘,然而若是能够一直如此,对大景神朝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事情只怕不会一直如他所料。 江惟抬眼望着云层之上,试图穿过云层看向高高在上的修真界,看向仙魔战场。 他再也不会是他们瞧不起的凡人了。 …… 仙魔战场这几日以来,一直有一点阴翳。 劫雷伴随乌云而来,劫雷散了乌云还没有走,而仙魔战场之地的天地规则本来就有一些残缺,种种因素相加,让这里的天气变得有一些诡异。 但是修真者当然最不怕这种东西了,仙魔战场只会一天更比一天热闹。 游龙会的消息传遍之后,天下修士都想来凑个热闹。 和天外楼秘境不同,游龙会是彻彻底底由修真界的大门派们联手举办的,而且非常公平,以名次来论奖励。 虽然人尽皆知游龙会爆出黑马的可能性非常之小,除非是有哪个散修得了惊人的传承,才可能在游龙会上面力压三大门派的修士。 但只是寻常的奖励就够让修士们趋之若鹜了,更何况游龙会之名传之广矣,又不限修士修为,就算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日后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谈资。 而且,这可能是那些大门大派天才们离寻常散修最近的时候了,这些人日后可都是会成为门派之主的,能够见一面的机会不多。 所以在这些原因叠加之下,小半个修真界都要往仙魔战场涌来了,光是在沿路开舟船的修士都赚到了不少。 姜小楼一脸郁卒。 “因为你去不了?” 器灵有些不解,“想去就去啊。” 姜小楼幽幽透过天外楼的视角观察着仙魔战场上面往来的修士,一边又幽幽道,“想收门票。” 这可是一个收门票的大好时机啊,可恶! “……”器灵心道自己早该知道的,但它还是一时间被姜小楼忧郁的神色蒙蔽了双眼。 以仙魔战场现在的人流来看,哪怕只是每人收一枚灵石,都可以让姜小楼小赚一笔了,错失这么大一笔门票钱,的确令人扼腕。 尤其是现在到达这里的都是一群不差钱的修士。 七彩丹霞车自天空之中划过,引得众人纷纷惊呼,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道门道子的车架,但并不妨碍他们惊讶一下。 剑宗诸人御剑成阵,剑气同样也惊破了半边云彩,花里胡哨地划了过去。 同样是惊呼声,但也有一些年长一些的修士发出了讶然的声音,“剑宗怎么和往年不同了?” 众人的眼神全部都落在他的身上,让这个散修的虚荣心被大大地满足了,于是,他也爽快地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 “剑宗修士们出行,向来不会同道而行的,而是每人的剑气剑意都并不相同,各自展示一番罢了。这一届倒也古怪,剑宗竟然同道行之。” 顿时有人赞同道:“有道理,说的也是。” 习过剑的人都会清楚这一点,剑气难以重叠,让一群剑修同道而行,简直就是在为难他们,放在从前也只有一个以剑阵闻名的小门派会这么做。 剑宗今年,的确是不同了。 众人纷纷讨论着,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来,但其实,就算是在那些剑宗修士们之中,也有人非常地不赞同这个做法,只是被说服了罢了。 姜小楼略略看了一眼,忽然有些心虚。 “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这就要追溯到她上一次和宗门大批弟子一起出门的时候了。姜小楼在天外楼面前的话虽然道理不大,但非常好懂,也让许多弟子们记在了心里——太张扬,不就是给敌人送情报吗! 所以此次剑宗众人前来,干脆就同调了剑气,也不分你我,决不让人看出任何破绽来。 姜小楼人虽然已经离开了剑宗,但她的精神却留了下来,而且隐约已经有了一种遗害万年的趋势…… 姜小楼是绝不肯承认这一点的,见过了剑宗的修士,她就把目光投向了最后到来的佛门。 佛修才是最容易同调的那群人,但在佛门弟子们中间,隐隐能看出来他们的分歧,就算是佛子在也未必能够镇得住。 三大派里面,剑宗诸峰各干各的,佛门内有分歧,倒是只有道门一个连青云就能镇住场子,但是此事也依然有利有弊,有连青云在,道门这一代别的弟子一个在外传出名声的都没有,就算是楚家楚书卉也只是被称为小天才罢了,这个名声还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面。 姜小楼曾经是剑宗弟子,所以能看出一些门道来,散修们可是完全不会顾及这些的,也不在乎大势力内部的动荡。 因此,自从这些大门派弟子们到来之后,众人议论的核心赫然就是…… 花熠然。 一个凭借美貌征服了仙魔战场的男子。 花熠然甚至只是惊鸿一面,就印在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中,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在传闻里面被吹得惊天动地——当然,他原本就美得石破天惊,毋庸置疑。 姜小楼捏着一张夺魁热门榜单,实在是啼笑皆非。 花熠然力压连青云,再压佛子,居于魁首——假如游龙会裁判的方式是投票,那么姜小楼毫不怀疑他已经赢了。 姜小楼忽然灵机一动,“你说,我们也搞一个评比,一灵石一票,用灵石来决定谁是第一,如何?” “……”这完全就是一个无本买卖,太黑心了!不愧是姜小楼能想出来的主意! 器灵委婉地道,“我们如今的定位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说的也是。” 姜小楼也不由打消了自己的算盘,依然有一些惆怅。 仙魔战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她也清楚地知道哪怕游龙会召开在即,但是真正有分量的人物都还没有下场,甚至都还没有到来,前几轮只不过是寻常小修士们的热闹罢了。 哪怕他们是同辈之中的天才,是宗门的未来,但也只是未来,而非现在。 但热闹也会是很热闹的。 姜小楼看着那张排行,尽管她早已失联,甚至已经默认为死亡,在排行上面却还是有她的名字,而且名次并不低。 若是她还在宗门内,当然也会有参与游龙会的机会。姜小楼一挽发,自天外楼一跃而出。 “我也去凑个热闹好了。” …… “南波门,张三。” “北天门,李四。” “御灵宗,王大柱?” “有什么问题吗?” 姜小楼面相凶煞,但是与此同时又露出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来。 “……没有。” 登记的修士面无表情递给她一枚小巧的令牌。 游龙会第一轮什么人都能进来,张三李四王五之流也要往里面挤,多半只是一个照面就会被炮灰掉的炮灰命,该修士已经习惯了。 姜小楼也是不得已,姜大锤已经注定没有办法再用,姜明月想也别想,姜婵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丹师,思来想去还是用了大柱兄的名字。 她既是心血来潮想凑个热闹,也同样不是没有为御灵宗小小扬名的心思。 如此以来,大柱兄应当也是不会责怪她的。 姜小楼掂了掂手中的兵器。 她被迫舍弃了心爱的大锤,现在用的是一把重剑,正脱胎自司徒家送来的剑胎。 但或许那剑胎都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这把剑既宽且厚,竖起来的时候比姜小楼整个人都要宽,就算是放在王大柱身上,这剑也宽厚得非同寻常,所以那名修士才会觉得古怪。 但姜小楼却觉得极好,毕竟她并不习惯于锋锐的剑锋,只是想拿它来砸人而已,当然要够宽够厚了。 而此剑姜小楼也已经取好了名字。 “它也叫大柱。” 她的神色之中带着并不掺假的怀念神色,看得别的修士只想要敬而远之。 这个人……是个自恋狂! 姜小楼是万万想不到这里的——在姜大锤不干净之后,王大柱也险些要被她糟践了。 但这些说来也都是小事,真正还是要擂台之上见真招。 游龙会外围,已经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然后垂下了一长条卷轴。 从任何角度来看,人们都只能看到此卷轴的正面。这是多年以前的器修大师天璇老人特意为游龙会定制的排行榜,所有修士的名次都会显示在其上。 现在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还并没有什么前后之分。 卷轴裁判也没有几个,三大门派之中的一些弟子更是根本就不会参与第一轮的考核。 顿时有人问到:“花师兄不会来吗?” “人家哪里是你的师兄了?”一个小门派弟子嘲讽道。 但是他们也无从说什么不公平,且不说游龙会的规则本来就是大门派制定的,这些能够免了第一轮的弟子既然能获得这个资格,就说明他们有这个实力,不过是行便宜之事而已。少了这些人在,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正是一件好事。 道门的一位真人道:“此次第一轮擂台赛百人混战,直至擂台之上剩余十人为止,名额有限,还望诸位珍惜。” 此真人言罢,顿时就有巨大的擂台拔地而起,错落在半空之中,而领了游龙会令牌的修士们也不自觉地被分配到了自己的擂台上面去。 姜小楼大略数了一下,只是第一轮的擂台就要有上百座之多,难怪要这么来筛选。在场的众修士大约也是如此,九成都只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但是在擂台赛里面,也不是没有实力强劲的黑马。 “那位就是乌云盖雪,任墨渊是也。” “有他在这个擂台上,我等可难了。” 阵法还未开启,姜小楼所在的擂台之上修士们还在闲聊着。 姜小楼好奇道:“任墨渊是何人?” “你怎么会连任墨渊都不认识?” 姜小楼不得不加固了一下自己的人设:“我刚出宗门……” “噢。”那修士了然道,“他是散修里面的剑道第一人,据说连剑宗弟子们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他呢。” “这样啊。”姜小楼点了点头。 也就是这个擂台上面没有剑宗弟子罢了,才能让他们敢这么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太多的不以为意的感觉,让一名修士有些不悦。 “你也用剑?” “姑且算是吧。” “那,你是什么门派出身的?” 姜小楼坦坦荡荡道:“御灵宗。” “又是哪个不入流的小门派?”那修士不屑道,“任哥虽然无门无派,但也不是你能比的。” 姜小楼微微皱眉。 以她的涵养早就不会为这等小事生气了,尤其是这修士明显脑子就不是很好使的样子。 但她心中依然有一些不悦。 御灵宗烟消云散三万年,到如今依然隐姓埋名,所以不论名声何如都是正常的,姜小楼要做的,也不是打嘴炮,而是以实力见真章了。 至于任墨渊,就做第一个倒霉蛋吧。 姜小楼心不在焉地想到,而后就听见一声清亮的笛音,阵法已经开启,代表着擂台赛也要开始了。 擂台上面的百人顿时全部都正色起来,各自使出了看家的本领。虽然看起来是凑热闹不假,但是能站到擂台上面的人,谁心中没有一个晋级的愿望呢。 姜小楼拔出重剑,像是抡着一块板砖一样旋转了起来。 百人混战,当然早就有人瞄准了姜小楼,但是攻击还未至,就已经被姜小楼的剑顺手打了回去,至于反弹到谁那就不是姜小楼会关心的事情了。 姜小楼不擅用剑不假,那也要看跟什么人相比,而且她抡起大柱的时候,不免也用了一些锤法在里面。 被姜小楼波及到的人几乎要吐血。 姜小楼的剑法——假如那也能叫剑法的话,简直就是毫不讲理,而且姜小楼的剑本身又是来自于极品剑胎,纵然被姜小楼掩饰了一番已经并没有那么显眼了,但也是这群散修们的兵器所不能及的。门板一样的剑挥舞起来,根本就没有人能避得开! 所以,有了这么一块强力的门板,完全也没有人能够近姜小楼的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小楼旋风一样在人群之中席卷而过,所过之处修士们一个个飞起。 至于那个任墨渊,也同样如此——他在剑道上面修为不坏,说不定也能比得过一些寻常剑宗弟子,但在姜小楼的门板流面前,任墨渊只出了一剑,就被姜小楼扫了出去。 姜小楼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她主动停止攻击,而是擂台上面已经只剩下晋级的十个人,里面有三四个是在姜小楼的攻击之中脱险的遁法高手,剩下的则是一脸茫然的幸运儿。 他们在擂台上面的位置离任墨渊最远,所以非常幸运地错过了一路气势非凡的姜小楼,还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自己就已经稀里糊涂晋级了。 姜小楼也一脸稀里糊涂的样子。 “怎么没有人了?” 都被你打下擂台了! 众人侧目看着她,心中腹诽,但却也没有说出口。 因为姜小楼此时不是不入流小门派弟子王大柱,而是一匹黑马王大柱了。 姜小楼默默地把剑插了回去,背在背上。 她又茫然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外面的修士都很强呢。” 姜小楼分明已经是在光明正大地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但是一来她的表情太迷茫,二来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就算是被姜小楼打到擂台 反而已经有人心意一动。 “不知御灵宗是何方门派?” 姜小楼微微一笑,“小门小派罢了,入世弟子也没有几人,不过,我家宗主近日有开山门的想法呢。”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不论众人是如何震动,姜小楼就只顾左右而言他,在擂台上面当个摆设了。 而第一场擂台赛开始得很快,结束也很快。 虽然他们这一座擂台因为姜小楼横空出世所以淘汰的速度奇快无比,别处的擂台却也同样,到底是百人混战而并非一对一,只要出了一个姜小楼这样的修士就能轻松解决数人,而众人境界相当的时候也很可能被误伤到擂台 卷轴一闪,开始在上面陈列胜者的名字,而后,卷轴中又横空加入了数个名字到里面来。 姜小楼见着了不少眼熟的姓名,只扫了一眼就不打算再看,但是片刻后,那卷轴却缓缓动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 “到了第一场之后,众人表现都有评判,卷轴会按照灵器本身的判断来给第二轮的修士排名。” 姜小楼点点头,再仔细瞧了一眼。 卷轴的算法她大约能了解一二,这样同样非常片面,因为卷轴并不能得到全部的情报。 后加入的名字大部分都在最上方,连青云居于首位,佛子其次,后面跟着的是一长串剑宗的名字。 剑宗修士没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但整体而言却比道门和佛门均匀许多。 但再看到 姜小楼也微讶。 王大柱的名字被挤到了前面,夹在了道门和剑宗弟子中间,后面还跟着御灵宗三个小字。 虽然名次并不算是很高,而且离三甲还很远,但也足够让人惊讶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本届最大的黑马。 姜小楼叹了一口气。 她就是想来凑个热闹而已,而且已经收敛许多了,没想到还是因为太过出众被游龙会的卷轴捕捉到。 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只有方才被姜小楼无情淘汰的任墨渊眼中有怨气。 倘若他不曾遇见姜小楼,或是不在这座擂台,那么他或许也能有位列在剑宗弟子们中间的机会。 但是事实就是,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机会,而且光环被姜小楼全数夺走。 更可恨的是,姜小楼还摆出来一副她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来,骗鬼呢! 姜小楼当然心知肚明,但王大柱什么也不知道,王大柱是无辜的。 她站在擂台上面,还没等跳下来,就感觉到擂台又是一动。 被淘汰出去的修士们交头接耳起来,俱有一些疑惑,“怎么今年这么快?” 第一场之后紧接着第二场,就像是在赶着什么一样。 但前两轮毕竟也还只是初选,裁判依然还是那些人,道门的道人起身来,接着宣布了第二场的规矩。 “二级擂台十进一,胜者方为游龙会与会者。” 擂台上众人精神一振。 百进十和十进一可不是一个概念,两轮之后,还留下来的修士就只剩下数百人了,这些人才是当之无愧的游龙会天骄。 而这一次,要发生像方才那样的情况或许也不太可能。 姜小楼抱臂站着,一眼看清了和她在同一座擂台上面的十个人。 游龙会的分配完全随机,但又有一些内置的算法在,不会出现在第二轮就把道子和佛子分配到一起的情况来。 而姜小楼这座擂台之上,她才是那个排名最高的人。 但也是碰巧,此地又有一个姜小楼熟悉的人。 虽然,这是一个经常出现但并不重要的路人…… 杜如雪执剑望着姜小楼,而后道,“上一场擂台赛,你很好。” 在面对王大柱这样一个外人的时候他的态度当然不像是在剑宗面对姜小楼一样,杜如雪不自觉有了几分骄矜。 姜小楼皱眉,不知道他这话何意。片刻后才回想起来,或许是因为任墨渊。 虽然剑宗弟子们也没有人把任墨渊放在眼里,但任墨渊要扬名偏偏要踩着剑宗来,那就难免有些令人反感了,姜小楼能把他从第一轮就淘汰出去,剑宗弟子们当然会开心了。 姜小楼一笑:“兄台谬赞了。” 他们二人这厢气氛还算不错,擂台上的其他人已经全部都警惕了起来。 一个是半路杀出来的黑马,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剑宗弟子,此擂台的晋级者大约就在他们二人之中,剩下的八个人完全没有被他们看在眼里。 但也正是如此,其余几人交换了眼神之后,暗中已经有了默契。 先对付最难对付的,再谈其他! 往年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单人实力十拿九稳的第一,但是却被九人围攻出局,遗憾淘汰。 不过这也要看是什么人了。 笛声刚落,就有两座擂台胜负已决。 连青云轻描淡写一拂袖,擂台上面的所有修士都落在了擂台之外,震惊叹道道子果然非凡。 花熠然剑光一闪,同样的所有人出局,而这些人也仰望着他……移不开眼睛。 就算被花熠然剑意之上的寒霜冻到,依然有许多人痴痴望着他,不愿转移眼神。 别的擂台之上,倒是还打得如火如荼。 姜小楼抽出门板一样的重剑,左右横排,她是没有剑气的,但也用不到剑气伤人,只靠着□□伤害就送了几个修士出局,寻常修士就算有心联合起来针对姜小楼,还没等他们声东击西就已经东西南北齐齐被送走了。 杜如雪目光一凛,心道这是个难缠的。 而且他的剑法也太伤眼睛了! 剑宗诸峰虽然相互之间也互相看不上,可是剑法一道上面,都是非常缥缈好看的,从来没有人把剑当板砖用! 好在此人并不是剑宗出身的……杜如雪心里暗道幸好,却不知道自己庆幸的还是太早了。 因为姜小楼没有弱点,或者说她在旋转重剑的时候留不出任何被攻击的余地,杜如雪虽然能躲,但是没办法近身姜小楼,就没有办法攻击,只能等她停下来。 可是姜小楼会有疲惫的时候吗? 望了一眼王大柱旋风一样的身躯,杜如雪皱眉,只得一边躲避,一边寻找着时机。 他们这座擂台也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比起混战,修士们还是更喜欢一对一的决战,尤其是这种难分胜负的对战。 “我押剑宗的胜!” “不见得吧!那个御灵宗的弟子我瞧着不错!” 擂台之下,赚得盆满钵满的依然是此次擂台唯一一个官方赌坊司徒家…… 姜小楼有些懊恼自己忘了派个人来下注了,这操作她熟悉啊! 但是再后悔也没有用,而且器灵已经悄悄在耳边提醒了她一句。 “我知道了。”姜小楼微微颔首道。 她又望了一眼杜如雪,然后卷着旋风一般主动卷出了擂台。 “杜兄剑法高超,我自愧不如!” 杜如雪一愣,台下的修士已经开始愤愤不平了。 “一定是那个剑宗的说了什么!” “假赛!有黑幕!” 但也有人弱弱为杜如雪说了一句话。 “我看他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杜如雪茫然无措,而且觉得这画面非常眼熟,就好像他曾经见过一样。 而且也和某个已经不在剑宗但精神留下来的家伙有关系。只不过那个时候被坑害的是姜小楼,现在是他而已…… …… 姜小楼旋风一般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某种苗淼行为。 但苗淼当日还可以说是有所求只是走错了路,姜小楼完全就是随性为之。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奔着游龙会的名次来,也没有把游龙会的名次放在眼中,所以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她主动退赛对于杜如雪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这终究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杜如雪自己能够应对。而包括游龙会,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姜小楼跳下擂台就消失不见,脱掉了王大柱这个马甲,然后回到了天外楼。 器灵正注视着仙魔战场之中的某一个地方。 还有几个刚在游龙会擂台上面得胜的人也出现在了那里。 他们全都是各门派的核心弟子,道子连青云,佛子明空,剑宗几个承剑弟子。 但在这样的场合之中,他们也只有站在师长们背后的资格,甚至没有任何资格开口。 莲台一个接着一个分列,虽然有东西南北,但上下座之分并没有那么明显。 佛主未至,佛门来的是一个老佛,所以自然落到了北向。 南向是一些世家,而西向则是末流世家和小门派。 说是末流,也只有在此地如此,放在外面还是一方势力了。 至于座次之中最为贵重的东向一侧是剑宗,一侧是道门。 剑宗的位置空空落落,只站了几个弟子。 道门的位置却很满当。 这个满当不是因为道门来的人多,而是看起来很多。 座上是道门现任的道主言轻——一个任何一个人听说过他的名字再见到他的人之后都会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感叹的大胖子。 而就算是一些经年没有见过道主的人,也在感慨着,道主仿佛又胖了。 只有一些言轻的故人还有些惋惜罢了。昔年,他似乎还是一个俊秀的少年……而且修士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的! 但道主不是他们可以微词的,这些人只是私下里面惋惜罢了。 言轻乐呵呵的,越发衬得在他身后的连青云挺拔俊美。 这也让许多人起了心思。连青云并非是单纯的道门道子,他还是连家子,连家一大世家,虽然至今没有在连青云和连乐童中间决出继承人来,但连青云既然为世家子,那说不定也会有世家子的习惯,譬如联姻。 连家家主和道门道子,都是不错的联姻对象。 连乐童立在连家主身后,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 连家来了三人,连家主带着次子,长子却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安安心心做着他的道子,也是有些讽刺。 这种场合里面高位者来得最晚,道门道主是一个特例,片刻后,司徒家才姗姗来迟。 司徒闻天作了男子打扮,和连家主打了个招呼。 众人的视线,就由落到了剑宗座上了。 怎么这么晚?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剑宗来人才到,来的却不是掌门。 姜小楼神色微变。 剑宗来人,一个是剑尊重华,一个是林殊。 不论哪一个都是她没有想到的——也是在场众人没有想到的。 然而道门道主和司徒家主都稳坐如山,似乎早有预料,而且还和这二人打了个招呼。 那么旁人也就没有任何发话的余地了。 众所周知剑宗虽然有掌门,但真正的尊位不在掌门一脉,剑尊既然来了,修真界实力为重,他们无法置喙剑宗的决定。 所有人都到齐了,道门道主轻轻拊掌,莲座就一个又一个亮了起来。 这小法术花费不大,但是很漂亮,而且莲座之上的花纹似乎还隐隐倒映出来一些道法。 这代表着修真界高层的会议也正式开始了。 “诸位,”言轻道,“上一届游龙会一别,已有五十年光景了。” 莲台上一片寂静,都在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虽然也有一些小门派之主和世家之主有话要说,但道门挑起了个头,他们就必须给道门门主一些尊重。 “此次,我等亦有大事与诸位同道相商。” 众人皆是凛然,剑宗二人神色漠然,司徒闻天则是静静看着言轻。 言轻道:“九州已经大难临头。” 这句话轻飘飘的,但是从他口中道出来,却又很有分量。 众人大惊,不由一片哗然,但言轻紧接着的另外一句话,却让他们都皱起眉来。 “此难自大景神朝而始。” 佛门的老佛还没有说什么,一个佛修却嘲讽道,“难道就因为大景神朝杀了你道门的人,九州就要大难临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众人有的讶异于这个佛修的大胆,但是又不由自主思考起了他的话来。 言轻依然面色平静,不见愠怒,“我等自然有我等的理由。” 他是要解释的,但是那个小佛修却不依不饶起来了。 “说来说去还不过是你们道门一张嘴罢了,打不过大景神朝就要骗一些同道去助力,想得倒是美!” 连家主正色道:“还请门主给我等一个解释。” “这小修士所言当真?” 世家家主们已经自动抱团在一起。 莲座上面的形势看起来实在很是混乱。剑宗和司徒家颇有一些冷眼旁观的样子,佛门跟道主杠上了——别看那只是一个小修士,一边的老佛可也根本就没有制止他的话,分明就是默许。 在这种情况下,世家当然要保持自己的利益了。 而就在此时,另一道声音却忽然响起来。 “本座来给你们一个解释!” 这是一道女声,并不难听,而且一听就是一个美人的声音。 但是乍闻这个声音,已经有不少人面色骤变,待见到那个女子出现之时,更是一片震惊。 还有人茫然问道:“你是何人?” “本座幽魂宫主,楚文茵是也。” 一个魔尊,何意坦坦荡荡出现在了修真界的会议之中? 众人哗然的时候,暗中围观的姜小楼也是目瞪口呆。 “我师尊好像把我的台词抢了……怎么办?” 她还没来得及出场呢! 第124章 第 124 章 姜小楼当然是不可能冲出去把自己的台词给抢回来的…… 楚文茵既然到了, 以姜小楼和楚文茵的师徒情谊,姜小楼也不会去替楚文茵吸引火力——更何况楚文茵根本不需要,说不定还会嫌她多事。 她就索性安心在暗中看她这位师尊大杀四方。 论起嘴皮子来, 这几人里面或许楚文茵才是那个最牙尖嘴利的那个, 而且,除了剑尊之外,她也是威慑力最强的那个。 指望剑尊长篇大论喋喋不休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果然他们最后还是要靠女人。 而楚文茵在众人面前所言,和她在幽魂宫之中告诉姜小楼的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要更加详细一些。 “…………余荫尽散, 天地大劫,只在百年内。” 听完了楚文茵的话,众人之中有一些面色微变, 或许是已经知道一些内情, 还有一些陷入了愕然之中。 但也有人跳得很快。 “谁人不知道你幽魂宫主是道门出身,分明就是你和道门合谋起来诓骗我们罢了!” 楚文茵嘲讽地一笑道, “谁人不知道你佛门勾连域外天魔,天魔与神祇, 也算是同类了。你问问你们的佛主, 他敢来吗?” 小佛修面色骤变。 这下也用不到楚文茵再解释什么, 从小佛修的态度里面就能看出来心虚, 他分明就只是一个来搅局的罢了。 老佛眼观鼻鼻观心, 就差原地表示自己决定从这一刻开始修闭口禅。 佛门弟子们的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哪怕他们之中有一些其实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开开心心来参加游龙会的。 有一世家主人问道:“尊者既然早就知道此事,为何从不曾公布于天下。” 此言是问楚文茵,但事实上是在针对道门。楚文茵一个魔尊, 哪怕曾经是道门出身,但也并不需要承担修真界的责任。 可是修真界领袖之一的道门就不同了,更何况,楚文茵现在悍然出场,显然也是言轻默认的,那么说明道门内部其实也早就悉知一切。 但回答的人不是楚文茵,也不是言轻,而是剑尊。 “因为不能说。”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废话——这句话的唯一作用就是表明剑宗的立场。 剩下的解释还是由言轻来。 “的确不能公开,当神祇的存在在众人口中传播之时,就是神祇重临九州之日。”言轻道,“所以,也只有在此时我们才能与诸位道友畅谈。” 我们? 莲台上下处处都是窃窃私语,世家主们相互之间取着主意,但让他们有一些色变的是,传信回到族中的符箓却在此时失效了,或者说已经被隔绝。 “门主这是何意?” “只是觉得我辈修者同为人族,应当同气连枝。”言轻道,“大敌当前,诸位觉得呢?” 他的声音向来很和煦,不带什么攻击性,但是又异常沉稳,让人无法说出什么怀疑的话来。 “道门这是要做修真界之主?” “没有人会是修真界之主,道门也不可能。”言轻道,“但是我等牵一个头,建一个联盟还是可以的,诸君觉得呢?” 仍有人问道。 “若有联盟,谁为主?” 说白了这些小门派和世家仍然最关心这种事情,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前面。 剑尊道:“尊者为主。” 这就是以实力来议定的意思了。 众人无法对准剑尊,炮口调转一番,对向了楚文茵,“难不成一个魔尊也要掺和进来?” 但他们显然忘记了楚文茵才是那个最不好招惹的。 楚文茵轻轻一拂袖,那出言的人就被震到了莲台一侧,“怎么,看不起魔尊?” 那个小门派的掌门已经说不出话来,口中不住呕血。 没有人再敢对楚文茵出言。 楚文茵虽然没有当众杀人,但只是轻轻一掌就取了那化神掌门的半条性命,只怕从此,那个小宗门也有一蹶不振了。 不过此事也就是楚文茵做得,言轻和剑宗二人都不能这么做。 楚文茵又接着悠悠道:“魔域同为人族,大义当前也不会含糊。” 这就是魔域也要插手进来的意思了。 “魔域要议和?” 楚文茵道:“不错。” 她的语气向来霸道,不容置疑一般,而楚文茵为人也是如此,她和言轻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引得众人最终还是要向言轻求一个态度来。 姜小楼默默地做笔记。 善良随和如她,也很需要一个楚文茵一样的对象来配合啊——但是姜小楼想了一下自己的手下就不由心塞,一群二愣子,唯一能用的那个偏偏修为不够。 而已有世家主求到言轻面前了。 “道主可否容我等归去再议。” 这很好理解,世家都有不少老古董在,这些家主也不一定就手掌大权,要回家再商议一番才能决定。 楚文茵似笑非笑道:“谈家主今年可也三百岁了。” 虽然楚文茵的嘲讽之意很明显,但谈家主面色不改,不打算回应楚文茵的话。 然而在这个时候,一锤定音的人终于站了出来。 司徒闻天道,“若是不能决定,那就投票吧。世家规矩,家主印诸位想必也从未离身。” 这一位才是最懂世家的,司徒家虽然从不在外吹嘘,但是隐隐约约已有第一世家的名号。 连家主重重唤了一声,“司徒家主!” 司徒闻天这是要背刺世家不成?! 司徒闻天丝毫不顾这些世家之主们的怨怼,站起身来,隐隐约约和楚文茵连成了一线。 如此以来,似乎情势也已经彻底明晰了。 道门、剑宗、司徒家连在一起,还有一个魔尊在,这五人如此强势,修真界根本就没有人能掠其锋芒。 唯一可以指望一二的佛门,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只派了一个无用的老佛和牙尖嘴利的小佛修来,甚至佛子本身,也都像是半枚弃子。 那么,哪怕是座下这些世家和小门派联手,也都已经无用,更何况道门牵头这些人都要有异议,难道还能真的自行联盟到一起吗? 大势已去,就算明知道这情形像是被逼宫,他们也不得不认了。 楚文茵幽幽问道:“还有人有异议吗?没有的话,就开始投票吧。” 她的声音在莲台之上回荡,闻者之中已有几位面色发白,只强撑着还在此地罢了。 他们是想回去报信的,但是不仅传讯出不了莲台,人也无法离开莲台。可座上数人分明是早有准备而来,莲台之外,会发生什么? 但纵有异议和不满,却也没有人能说出口,至于楚文茵所言的投票,根本就是走个形式罢了——谁敢不服?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莲台之外响了起来。 “咳……” …… 楚文茵高居上座,面上露出来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来。 这笑意既像是带了一点满意,但是又带着几分冰凉。 众人心道这出声的人当真是不知死活,但环视四周,却也并没有找到这个找死的家伙。 莲台之外,一座高楼影影绰绰浮现出来。 “别误会,我没有任何异议。”姜小楼还有一点心虚,但很快就沉下心来,声音也很平稳。 她的声音从高楼之上传出来,“只是想和各位打个招呼罢了。” “仙魔界主,见过诸位。” 仙魔界?那是什么东西? 不光是座下众人,除了楚文茵和司徒闻天以外,言轻面上也有一些讶然,但被楚文茵的眼神给安抚了回去。 道主想了想,然后闭上了嘴。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像道主这样识趣,更何况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些本来就非常暴躁的,奈何不了楚文茵,难道还奈何不了这个神神叨叨的仙魔界主吗? “不是名字取得大就能做名门大派。”谈家主冷冷道,“藏头露面的,是害怕丢人现眼吗?” “又是一个哗众取宠之辈罢了。” 而楚文茵始终没有发话,像是觉得这闹剧很有意思的样子。 姜小楼幽幽叹道:“我倒也不想……但你们在我的地盘上面开会,总要给主家一点面子吧?” 哪来的她的地盘,他们明明就在仙魔战场上面! 联想到仙魔界几个字,嘲讽的声音就更多了,还有人热衷于搅浑水,只是想要拖延一二投票的时间。 “上一个敢占据仙魔战场的现在还是个无家可归的老鼠。” “你说你是仙魔界主,仙魔战场就是你的吗?” 姜小楼道:“我说是,当然就是了。” 这样的质疑她早就料到了,而要如何应对,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 莲台上面分明已经隔绝内外,但是众人却还能感觉到莲台的移动——或者说是地域的偏移! 与此同时,莲台外面的仙魔战场也在剧烈地震动着,就像是要和修真界和魔域同时断开一般! 姜小楼以补天石的规则压制仙魔战场本身,再加上天外楼之力,只要她舍得花费,随时可以带着整个仙魔战场挪移。 “仙魔界,谢谢。”姜小楼道,“既然要议和,再以战场为名,那就不好了。” 众人默然,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而且还在等着几个领头人是否会发话——如果能打起来,那就更好了。 姜小楼能够控制仙魔战场之地,那么她自称仙魔界主没有问题,然而一个在此前藉藉无名的仙魔界主,如何能够服众?以己度人,他们只想夺得控制仙魔战场之地的方法! 楚文茵终于开口了。 “仙魔界主以为,联盟如何?” “极好。我若能有一个座位在,也当然会投赞成票的。” 楚文茵冷冷道:“那就给仙魔界主一个座位。” 她这是承认了仙魔界主的身份! 众人惊疑不定,而且不明白楚文茵为何如此,但看其余几人,言轻默许,剑尊无言,林殊神情晦涩,而司徒闻天只当自己没听见的样子,竟也顺着楚文茵的意思认下来了! 北向升起的莲座在佛门一侧,暗示着仙魔界主的排位。 倘若她当真能够控制整个仙魔战场,以仙魔战场的规模,虽然不及修真界也不及魔域,但是一界地域之主值得如此,甚至还低了一点。 可是,她真的配得上这个地位吗? 莲座与高楼相接,姜小楼神色肃然,身后只跟着荆三和杨白霜。 “怎么是你?!” …… “这是……天外楼主?” 姜小楼的容貌虽然还没有广泛流传在外,但是却早就已经被私下传开了。 这一次她没有打算作任何掩饰,直接以真面目对人。 世家之主们犹在沉思,最先认出姜小楼那个人已经开始跳脚了。 姜小楼淡淡看了她一眼,顾蕊这是养好伤出关了? 而且显然忘了疼——又或者说因为这个时候她站在林殊的背后,所以心中深有底气。 李弗拉都拉不住顾蕊热衷于给姜小楼拆台的脚步。 “诸位不要被她给骗了!她就只是一个金丹小修士罢了!”顾蕊道,“姜小楼,若你还有几分廉耻,就该知道仙魔界主不是你能当得起的!还不回剑宗来受罚!” 她摆出义正辞严的神色来,但就算是站在顾蕊身侧的几个剑宗弟子们也未必有多赞同于她。 不过,姜小楼甚至没有开口,顾蕊就被人隔空一掌打了出去。 “大胆!”杨白霜冷冷喝道,“界主之名,岂是你能直呼的!” 这一掌有天外楼的配合,杨白霜要打顾蕊的时候顾蕊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而林殊也来不及,又或者没有顾上救她一救。 姜小楼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很无辜。 但属下都出头了,她总不能作壁上观。 “小杨有点冲动了。不过,说的也不错。”姜小楼道,“仙魔界虽然不如剑宗,但也不是随便一个剑宗弟子就能直呼界主之名的吧,像我,就向来尊重诸位尊者。” 打了人,剑宗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只不过剑宗姜小楼什么的,都被她揭过去避而不谈。好在剑宗今日在这里的二位都不算喜欢说话,而剑宗弟子里面除了顾蕊以外,大部分也暂时不想和姜小楼撕破脸。 花熠然朝着身侧的承剑弟子摇了摇头,以自己的威信安抚住了这些剑宗弟子。 可是剑宗不出言,也不代表姜小楼这就能够顺利竖起自己的地位来。 一个阴鸷的声音幽幽响起来,“但也不是一个金丹就能当仙魔界主的。” 此人是啸日门掌门,这一门派实力不弱,但是地盘很小,对仙魔战场也有所觊觎,所以当然不会对姜小楼客气。 “仙魔界主不如先证明一番自己的实力?” 姜小楼还未发话,楚文茵的传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杀了他。” 姜小楼心念一转,而后道,“我确实只是一个金丹。” 啸日门掌门面上浮现出狰狞笑容来,“那你就该知道金丹不配出现在此地!” 确切说来,是不配上座! 姜小楼一脸的苦恼,跃跃欲试的荆三却被她给按住了。 啸日门掌门志得意满的神色还未消失,就感觉到自己周身忽然凝滞住,空间被彻底封锁! 众人也不曾反应过来,就只听见一声巨响,啸日门掌门破碎的尸首被姜小楼从莲台上面扔了下去! 大锤上面还沾着血,姜小楼随手掂了掂,而后道,“这位前辈也太心急了,话还没说完呢。” “不瞒诸位,我的境界就是金丹——不过在仙魔界之中,有了那么几分仙魔界的加成罢了。” 但有多少她不明说,加成到什么境界她也不明说,全凭众人猜测罢了。 而众人猜测的依据也已经摆出来了,啸日门的掌门化神境界,在姜小楼的攻击之下,甚至都来不及出招! 而且,姜小楼只是被讽刺了一句,就直接杀人了! 楚文茵都没有这么做! 那个跟着啸日门掌门前来的弟子满眼悲愤,但只能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敢出声,姜小楼势大,他毫无反抗之力,就算师父在眼前被人杀死,也没有办法报仇。 如此以来,没有人会再置喙姜小楼了。 现在他们都还在仙魔界之中,姜小楼根本就是一个碰不得的刺头! 境界不高又如何,她有地域的偏爱,从前也有这样的修士,仰仗着地盘和神器在修真界嚣张跋扈,一辈子境界没有提升,但也没有人敢再招惹! 难怪姜小楼如此大胆放肆,而且,她狠心如斯! 姜小楼也惊讶于这效果,而且不禁感慨起来楚文茵果然要比她更加老辣。如果是她自己做决定,大概还在走小惩大诫的路子,并不会直接杀人。 但这个啸日门掌门,也一定有问题,正好送上门来被杀。 姜小楼不会坦言自己的真正实力,但是假借仙魔界加成的名义,也足以震慑四方。毕竟,只要在仙魔界之中,她就几乎无敌! “好了。”言轻温和地笑道,“诸位也见过仙魔界主了,有什么问题私下找界主谈就是了,我们接着聊正事。” 正事,当然还是联盟和投票了。 …… 不必再多言什么,投票异常顺利,楚文茵重伤的那个还在吐血,姜小楼杀死的已经只剩尸体了,这两位摆在前面,哪有人敢说什么不是的话语。 但也有些家主和门主面色灰败,像是猜测到了仙魔界之外的变故一般。 “全票通过。”楚文茵道,“看来大家心中还是有人族大义的。” 大义没有,但大家都是要命的。 “这个盟会……就定在仙魔界,界主以为如何?” 姜小楼点点头道:“当然是极好的。” “有仙也有魔,干脆就叫仙魔盟吧,诸位觉得呢?” 姜小楼下意识皱眉,但随大流表示了自己的同意。 “那……就到这里。” 仙魔盟就在这样的情势 剑宗和道门的大印在最上面,其下是各个门派和世家的印鉴,此卷轴一出,没有人可以反悔,而且大势在前,他们也早就失去了反悔的权利。 门派还好一些,世家主们却一个比一个脸色不好看,世家最为趋利,却被迫参头进来一个一看就无法获利的仙魔盟来,当然开心不起来了。 楚文茵再拿出来的,却是魔域的印鉴,代表三宫一阁表示赞同。 在这方面,魔域似乎早就有了自己的默契。 姜小楼还在等着散会呢,却发现他们看向了自己。 她这才意识到,她似乎也需要一枚大印。 楚文茵的眼神似笑非笑,姜小楼知道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她也是第一次做界主,谁知道会有这么麻烦啊! 她下意识把幽魂城主那段经历给抛在脑后,但这一次因为没有金缕衣在,还真的有一些麻烦。 姜小楼想了想,把御灵宗主令摸了出来。 宗主大令当然也能当印鉴使,在场有几位宗主用的也是令牌。 姜小楼按了下去,神色无波无澜。 御灵宗主之位,她从来没有不认。 …… 卷轴被司徒闻天拿去,虽然内情不会公布与众,但是盟会的消息经过司徒家的途径要传遍修真界和魔域只是几天的事情,至于别的事务,却还要从长计议。 摆在最前面的,就是大景神朝了。 世家主们匆匆离去,佛门也像是火烧屁股一般跑了,不知为何,楚文茵没有任何留下这些弟子们的意思。 但剑宗和道门还没有走,姜小楼也不会走。 被迫当了许久的摆设的荆三已经浑身都不太对劲,他和姜小楼一样,面对楚文茵的时候都莫名心虚,但是他又不能把姜小楼撂在这里自己跑路,所以非常不适。 荆三忍不住传音问道:“你在等人送客?” 姜小楼恶狠狠回道,“这是我的地盘!” “……” 荆三懂了,姜小楼这是想自己送客——但又没那个胆子! 不过想一想姜小楼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荆三也能理解。 杨白霜神色肃穆,一言不发,站定在姜小楼后面。 片刻后,才有剑宗弟子来找姜小楼。 花熠然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恭喜师妹。” 姜小楼一怔,抿唇笑道,“谢师兄。” 可别人就不见得有花熠然这种接受能力了。 “姜师妹就放任手下打伤顾师叔不成?” 姜小楼古怪地看了景鸿桢一眼,他和顾蕊勾搭上了?不,他可能只是单纯看不惯姜小楼而已。 可能是姜小楼虽然神色古怪但是不语,所以才让景鸿桢觉得自己这一方有理,变本加厉起来。 “而且,你身为我剑宗弟子,怎么能够如此草菅人命?” 他这是指惨死的啸日门掌门了。 姜小楼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这位道友……” 景鸿桢面色一僵。 姜小楼带着一丝警告道:“不要乱认师妹。” 景鸿桢还欲再说什么,却感觉杨白霜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顿时背后一阵凉意。 姜小楼的意思很明显了,她还认的就是她的师兄,比如花熠然,但景鸿桢却不在此列。 她现在是手下有化神修士的仙魔界主,当然姜小楼说了算。景鸿桢心中有不平,此时也难以开口。 他们这厢只是小热闹,楚文茵远远看过来一眼,然后道。 “过来。” 姜小楼面色微变道,“失陪了。” 花熠然轻轻颔首,剩下的几人姜小楼才懒得管。 但剑宗众人也听见她向着楚文茵走过去,然后喊了一声,“师尊。” 姜小楼没有遮掩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她这是要把那个姜小楼就是姜明月的传闻给砸实了。 但在她前宗门面前,这就难免有一些不太合适了。 剑宗众人一时间无言,花熠然道,“该走了。” 虽然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件事情了,但游龙会还没有结束呢。 …… 楚文茵和司徒闻天站在一起。 姜小楼乖巧立在楚文茵面前。 虽然她刚刚气势汹汹地出场了,但姜小楼心知肚明,这里面有一半都要感谢楚文茵的默许。 “来见见司徒老祖。”楚文茵道。 司徒闻天道:“克儿与你是师兄妹,不好乱了辈分,你随着他喊老祖就是。” 姜小楼还没有开口,就见楚文茵挑起了眉,“你是当我听不出来你想借着我徒儿占我的便宜吗?” 姜小楼明智地闭嘴了。 司徒闻天道:“多大岁数了,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楚文茵扫了一眼姜小楼,姜小楼满脸无辜,心道这也能怪她吗? 但是姜小楼不得不迫于压力向司徒闻天见礼道,“见过司徒家主。” “本该预备给你的见面礼的。”司徒闻天笑道,“但现在就不合适了,仙魔界主,不应当出于司徒家主的卑位。” 姜小楼非常想说自己并不介意,但她也知道司徒闻天是好意。 司徒闻天问道:“那剑胎用着如何?” 姜小楼欣然赞赏道:“好用。” “你若随了你师父,那就是最适合你的剑。”司徒闻天道。 可见她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在里面的。 楚文茵却在这个时候拆台,“我可不曾教过她剑法,至于剑胎么……你拿出来给司徒老祖瞧一瞧。” 姜小楼讪讪摸出了一块门板来。 司徒闻天果然不同于常人,面不改色夸赞道,“不错。” 但是她眼尾的风却疯狂地落在了楚文茵身上。 楚文茵嗤笑一声,传音问道,“你还不走?” 司徒闻天非要留下就是想见见姜小楼而已,人也见了,当然不会强行留下来听她们师徒二人的对话,不过对于姜小楼,她还是很好奇的——不单单因为姜小楼是楚文茵的徒弟,换做任何一个人掏出来一块门板一样的剑,她也会好奇的! 把司徒闻天送走,师徒二人之间的氛围就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了。 楚文茵问道:“放着魔域共主不坐,就为了来折腾这里?” 她又充满恶意地道,“还是剑宗不要你了?” 姜小楼默然片刻后道,“是我不要剑宗了。” 楚文茵不无嘲讽地道,“好魄力。” “仙魔战场,能比魔域好到哪里去?” 姜小楼道:“仙魔界是我的仙魔界。” 然而魔域却并非如此,她在魔域的一切都是依靠幽魂宫和楚文茵存在着,也就是不存在。 能握在她的手中的东西,当然要比别人给的好了。 楚文茵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知道为什么要让你杀了那个蠢货吗?” 姜小楼立刻答道:“因为他该死!” 楚文茵问道:“倘若不是呢?” 姜小楼神色瞬间僵硬,“您这是何意?” “那家伙作恶不少,你没有杀错人。”楚文茵淡淡道,“但今日就算不是他,换成任何一个不服你的人,你也该杀!” 姜小楼懵懂地望着她,这让楚文茵觉得自己有一点残忍,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要立威,就必须让人知道你敢沾血。在九州这个地方,他们只会相信这种东西。” 姜小楼忍不住道:“但那不该是无辜之人的鲜血。” 楚文茵看着她,眼神里面有一丝怜悯,“不服你的人,就不是无辜的人。你还是心太软,你根本就不该当这个仙魔界主,你没有做仙魔界主的觉悟!” 姜小楼顿时皱眉,楚文茵却还在毫不留情地继续道,“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 姜小楼神色微变。 “你有手下,有同道,有为了你的理念坚持的人,但是你可以毫不犹豫把他们抛弃,你只想坚持你自己的想法,走你自己的路而已!” 姜小楼忍不住拧紧了手指。 “你不会辜负他们,因为你对他们所有人都像是在利益交换。你烧了金缕衣的心头血,他现在死心塌地跟着你,但他都比你明白,你不是不想控制他,你只是不需要任何人。” 姜小楼沉默片刻后道:“修道本来就是一条独行之路。” 楚文茵问道:“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也是你一个人能做的吗?仙魔界主?” “我不该……”楚文茵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她知道她不该逼姜小楼这么紧的,更不该强迫着姜小楼往一个她期望的方向去走。 姜小楼垂头丧气道:“我会再想一想的。” 她本来就是一个独行侠,也大部分时间都习惯了这一点,而旁人更是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对她提出来过要求。 她最亲密的师长们从铸剑锋一脉再到御灵宗主,对姜小楼所有的要求可能都只是好好活着,一切随心意就好。 但楚文茵和他们不一样,楚文茵看到的东西也和他们不一样。 也许楚文茵的确是对的呢。 这是她第一次当一个势力的首脑,她确实该为这些人负责。 姜小楼垂眸,楚文茵看着她这个模样,却难免有了几分不忍来。 “你能把杨白霜也养成一条好狗,其实做得不错。” 姜小楼依然强调道,“我不养狗!” 她不喜欢这样。 “你不养狗……”楚文茵眼中露出一些玩味的神色来,“你该不会现在还不知道金缕衣的血脉吧?” 姜小楼的确不知道。 “他不说,我也没问啊……” 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她僵硬的表情成功取悦了楚文茵,姜小楼也在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小金的血脉……” 在她呆滞的眼神里面楚文茵点了点头。 姜小楼总算明白了金缕衣和宇文十为什么不对盘,而旁人见到他们也会感觉到古怪了。 一条狼一条狗,她可真会养…… 这么一打岔,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楚文茵道,“有什么要问的吗?” 姜小楼想知道的那可太多了。 那些问题在她的脑子里面转了一转,姜小楼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她藏了许久的疑惑。 “你们在天外楼立下了什么誓言?” 楚文茵的眼神如刀一般从姜小楼身上划过,许久之后,她像是才回过神来。 “倒也忘了,你是天外楼主。” “天外楼外面,有一片桃花林。” 姜小楼点点头,神色骤然紧绷。 “看来你知道那是什么。”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上古有一种神木,可以跨越时间的界限。” 看来姜小楼知道的确实不少。 楚文茵沉默许久,然后道,“我们在桃林之中见到了未来。” “那一年的天外楼秘境之行,我们五人刚好同路罢了。我们年岁相近,修为相仿,所以时常一道出游,在天外楼的时候,也约好了相互之间不争抢。那片桃花林,是云师兄发现的。 然后,我们五人就落入了桃花林中,在桃林之中看见了百年之后。 原来九州天上一直横着一把剑,等那把剑散了,就是九州的末路。魔域的劫数自幽魂宫开始,修真界的劫数自剑宗而启。 劫数燃遍整个九州,神祇自天上而降,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神祇,只是贼。 贼偷了家,还点了火,九州的所有修道者都殒命在神祇手下。这就是未来。”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又好像没有。 桃林之中的一梦很短,甚至不能确信是真正会发生的未来,但是许多许多年以来,一直刻在楚文茵的心中,让她日日夜夜从不敢忘。 “你问我们在天外楼立下的誓言吗?” 姜小楼怔怔看着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楚文茵一般。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誓言。我们五个人在天外楼发誓,纵然倾尽此身,也绝不容九州再度落入那种境地。” “至于为什么刻在天外楼墙上,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觉得九州被毁,天外楼未必,所以用天外楼来记录。” 彼时还不过是筑基修士的五个小修士在天外楼墙壁上面认真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但不曾留下他们的誓言内容。 那行小字正如姜小楼所见。 林静,云清仪,楚文茵,司徒闻天,言轻立誓于此。 此后数年之中,剑宗师兄弟分道扬镳,道门圣女堕魔,世家子做了世家叛徒,道主枯守在道门。 他们或许背离了自己曾经的道德观念,背离了宗门,背弃了曾经的自己,五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不论是谁,都不曾忘记自己的誓言。而终于,他们再度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姜小楼沉默良久,终于被楚文茵给打断了。 “别拿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哦。”姜小楼移开了眼睛。 楚文茵道:“我不是为了人族存续,也不是为了修道者——也许他们是吧,但我不是。” 她原本也不像是大圣人,道门更不是喜欢济世匡时的门派,反而热衷于独善其身。如果说当真有谁是为了大义,姜小楼反而更加怀疑剑宗那二人。 姜小楼道:“我知道。” 她当然应该是知道的,世间有真人,但没有真圣人。 可是人本来就只做人就足够了。 “那些神祇太恶心了。” “我也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另外一些事情了。”楚文茵深深看着她,“仙魔界是你的。” “对。”姜小楼点了点头,眼神和楚文茵交错。 九州不是她的,但仙魔界是她的,还是她主动握在手里的,既然如此,就不容任何人垂涎。 纵然倾尽此身,她也同样不会容许九州落入那等境地。 第125章 第 125 章 仙魔战场。 大部分修士依然在期待着游龙会的举行, 殊不知暗中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 游龙会的卷轴一闪,瞬间就有大量的名字从上面消失。 这样的异状让众修士都讶然起来,议论纷纷。 “佛门退出了?” “一个名字也没有剩下来, 应当如此。” 就连佛门最高位的明空也已然不见,由剑宗给顶了上去。 这样的变化让修士们在讨论之余, 难免会有一些不安的感觉。诚然佛门和他们这些散修没有任何关系,而大门派更是他们想都不要想的,但是大门派之间的斗争却未必了, 如果三大派之间挑起斗争,那么战火势必会席卷整个修真界。 “可千万不要是这样啊……” 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剑宗和道门天才们的名字,修士们一边羡慕,一边又有一些惶恐。 但游龙会的卷轴已经不是最为引人瞩目的了,在司徒家的动作之下,另一张纸很快传遍了整个游龙会。 “仙魔盟?” 本来还对这个名字不以为意的修士在细细读下去之后,立刻和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神色。 因为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件好事情, 而且他们只能被动接受。 盟会的印鉴都很好辨认,而且司徒家特意给了标注, 足以让他们看清楚都是一些什么人。 几乎所有他们能够叫得出名字的势力都在上面,魔域也掺和了进来, 但佛门没有。 取代了佛门的位置, 横插在道门和魔域中间的是一枚没有人认识的印鉴,所以修士们只认清了一侧的标注。 仙魔界主。 这又是何方神圣? 但也不必让他们主动去打探,自仙魔战场边缘就升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而仙魔战场内部也以光幕划分开来,圈住了整个仙魔战场的地盘。 “仙魔战场自立成一界?这怎么可能!” 跟在仙魔盟后面,这个消息仿佛都没有那么劲爆了。 各门派高层之间的会议并没有传出任何情报来, 所以修士们无从知晓当日的情形,也同样想不明白一个道理。 仙魔战场要自立分界,怎么就没有人管一管呢? 是不是他们也能圈一块地就说是自己的地盘了? 但外人并不知晓。姜小楼筹谋多日,岂是圈地能够概括的。如果不是仙魔战场几乎已经全部都在姜小楼的掌控之下,而姜小楼本身又在仙魔战场之中战力几乎无敌,她也是不可能以不可抵挡之势确立了自己在仙魔战场的地位。 当然,仙魔界在众宗主面前确立地位只是姜小楼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仙魔界要立足,还有一段路要走。 但姜小楼的话也巧妙地从天外楼散播了出去,而且迅速传遍了整个仙魔界。 尽管修士们依然并不习惯这个称呼,还是下意识要称呼这里为仙魔战场。 借着游龙会的东风,过不了几日,这消息就越传越广。 仙魔战场与天外楼之主宣称要广迎天下修士,不限仙魔之分,只要来了仙魔界就是仙魔界的人。 而此地除了有天外楼以外,还要再开一个天外楼学宫,以及御灵宗也要在此开山门。 一个太过正经的公告在九州是行不通的,姜小楼考虑了一番最终没有选择如此,但是私下里面的流言怎么离谱怎么传,总能有人心往此地。 她并不怀疑这一点,因为仙魔界已经借了仙魔盟的势传出了名气,而这里本来就是最佳的寻宝地。 但姜小楼没有料到的是,来得最多的却是魔修。 金缕衣在向她汇报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因为魔域是见证过的。” 天底下脑子进水想办学宫的从来就只有姜小楼一个人——当然魔修们认识的是姜明月,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幽魂学宫虽然只是姜小楼偶然为之,但是在魔域的影响超乎她的想象,也让她在魔修们之中有了广泛的好名声。 这好名声也留给了仙魔界,即使她现在背后没有楚文茵的背书,但仍然会有人冲着她而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姜小楼一时间愕然,心绪有一些复杂。 而她在看向金缕衣的时候,心绪就更加复杂了。 金缕衣依然任劳任怨,而且办事水平似乎越来越高了,姜小楼从来是对他很满意的。 可是一想到楚文茵的话,她也会难免产生一些联想来。 思来想去,姜小楼最终还是没有和金缕衣谈论到这个话题之中,而是接着谈了一些别的事务。 “游龙会结束之前,天榜一定要再更新一遍。” 最好还要打出一个名头来,变成一个修真界人人皆知的榜单。 “趁着游龙会,也要开始准备吸纳新的弟子了。” 而在暗地里面,这是一个推广类灵根的好时机。 有了类灵根的存在,姜小楼完全不需要像别的宗门一样开山门核查资质招生,她只需要找到心性合格悟性也合格的修士即可,这些天,前来打探御灵宗的修士也不少。 毕竟王大柱虽然只是出场了一次,但是他的水平众人看在眼里,对于他背后的山门也不由有些好奇和向往之心。 学宫则可以依然按照幽魂学宫的方式来,这一次姜小楼能够光明正大地把天外楼的内殿拿出来,单单是里面的典籍,就足以吸引大把的修士们前来。 那块砖她还留着没打算动,虽然器灵表示非常不愉快——但姜小楼忽略了器灵的灵权,并且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时光无情,人尽皆知。但纵然如此,人却总是想要自己的存在不被遗忘,不被光阴冲刷。 …… 有仙魔盟和仙魔界的情报在前,别的一些在往日里面会掀起轩然大波的情报放在此时也算不上什么了。 比如魔域三宫联合屠灭一城,四十九城城主难讨公道。 比如修真界有七个小世家和小门派被屠灭满门,而其中一个最不巧,掌门在游龙会被杀,宗门上下只剩下小猫三两只。 斩草除根这样的事情姜小楼暂时没有打算,要等到那啸日门的弟子来找她报酬,说不定大劫都还要更早一点。 楚文茵在和姜小楼的谈话之后就匆匆离去,姜小楼的大部分疑问她已经解释的七七八八,至于信不信那是姜小楼自己的事情。 姜小楼不会因为她是自己的便宜师尊之一就对楚文茵有什么盲目的信任,而有一些疑问,她根本就没有打算问出口。 但她也并不明白,自己是坚信于自己心中所想,还是根本就不敢问。 盟约成立之后各个被迫按下印鉴的世家和小门派的掌门纷纷表示要回去商讨一番,原本热闹至极的游龙会也就没有过往那样的煊赫了。 但是有分量的人还是留下来了几个在这里。 姜小楼当然也不会错过。 游龙会最终决赛十进五,司徒家的赌坊这些时日以来可以说是爆满,但是说实在的,仿佛也并没有什么看头。 因为游龙会唯一有黑马势头的王大柱已经提前离场了…… 而论起此次魁首,只在连青云和花熠然二人之中,连青云的胜算也很明显。 姜小楼来游龙会,却是要坐在裁判席位的。 高台悬浮在半空之中,要比擂台略高那么一点,姜小楼只随身带了荆三,自远处遥遥望了一眼。 言轻还在,司徒闻天也没有走。 “剑尊已经走了啊……” 盟约成立之后,剑尊就御剑南去,一日也不曾多停留,让许多仰慕于他的修士十分扼腕。 姜小楼默默感慨着,她的语调之中当然没有任何的仰慕,如果认真数来,凉意反而还要更多。 和几人见过礼,她在高台上面落座的时候,特意扫了一眼林殊身后的顾蕊。 从顾蕊的面色来看显然伤势还没有好全,望见姜小楼的时候带着畏惧,又带着恨意在里面。 恨姜小楼的人太多了,顾蕊排队拿号码牌都不一定能排到哪一位,姜小楼实在懒得放在心上。 但是任由顾蕊如此,也是不行的。 “林……尊者。”姜小楼笑眯眯道,“管好你的徒弟。” 她的笑意很真切,冷意也很真切。 这下不远处还在喝茶的司徒闻天和言轻虽然看似是在认真品鉴着司徒闻天带来的新茶,实则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司徒闻天微微睁大了眼睛,准备记下来说给楚文茵。 她这个老友收下的徒弟果然也不一般,至少胆子够大。 要知道,那可是林静啊…… 他们那个时代的剑宗第一人,就算是云清仪也要退让一步的大师兄。 虽然剑宗这对师兄弟孰强孰弱其实还是有一些说不准——但姜小楼也是真的勇猛。 司徒闻天并不知道,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云清仪,姜小楼恐怕还要更刻薄一些。 不过……司徒闻天转念想到姜小楼的师门,又觉得姜小楼并非没有理由,而她拟定的那个继承人也是一样的,他们毕竟是金声的弟子。 林殊看了一眼姜小楼,那眼神很奇异,且并没有动怒。 “你师父也是我的徒弟。” 他淡淡地点出了这么一个事实。 “我家师尊道号朱颜。”姜小楼依然笑着道,“您在她面前说一句试试?” 但是她好像又很快明悟到什么一般,“如果您是说我第一个师父呀,师门不幸,出了我这么一个败类,所以我师父早就把我逐出师门了。” 林殊面色如常,顾蕊的神色却是变了又变。 这消息他们是知道的,或者说整个剑宗都知道了。 就在姜小楼仙魔界主的身份传出去的时候,闫无情被众位峰主找上门来,然后就冷冷淡淡告诉了他们这个事实。 也许是因为他们师门太过不幸,现在已经没有剩下几个人了。 至于姜小楼早就被逐出师门这件事情他为什么早些时日不说,那当然是因为他忘了。他只是一个剑心碎裂又记性不太好的丹修罢了,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闫无情是丝毫颜面不要,众峰主也拿他无可奈何,闫无情无牵无挂,无所畏惧,而姜小楼大势已成,又没有师门拖累,另立门户非常成功。 而若是要借着闫无情来威胁姜小楼,这个主意在人们脑海里面打了个转,没有人敢说出口。 他们到底还是要脸的,而且不得不说,一些人已经怕了。 从入宗门就开始的几次三番的针对都没能要了姜小楼的命,反而让她一点又一点成长起来,再也不是那个他们不放在眼里的小弟子,也再也不是那个随便编织一个罪名就能把她流放出去的弟子了。 而从剑宗传回来的情报里面,顾蕊也只清楚地记下了一句话。 紫霄真人当着众峰主的面问道,“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向来温吞的掌门一脉借着此事狠狠发落了几个剑峰,而在这件事情上面,钧弦峰和铸剑峰都没有出言。 消息从景鸿桢的渠道传回来,顾蕊就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而景鸿桢虽有些人脉,但在江闻月夺了承剑弟子之位之后,景鸿桢说不定还不如她呢。 至少,她还有一个可靠的师父。 顾蕊立在林殊身后,把那些对于姜小楼的不以为意都收敛在了心底。 她仍然有嫉妒,仍然有恨意,但也怕了,被杨白霜打怕的。而她唯一的依仗,也只有林殊了。 李弗小心地看向顾蕊,准备随时出手拦着她的行动。 但林殊显然并不关心他两个徒弟的想法,也和他的徒弟们的想法并不相同。 他淡淡对姜小楼道:“我从前所说的话依然作数。” 他从前所说的那些话,姜小楼从前就拒绝了。 姜小楼本想嗤笑一声,不过这样有些太过轻狂了些,顾及大局,她最后道,“我从前所说的话也依然作数。” 她朝着林殊笑了笑,眼神转向了擂台上面。 然而林殊没有不依不饶,姜小楼也已经就此揭过,苦的可是一直在暗中偷听的两个人。 …… “你听懂了吗?” 言轻以眼神示意司徒闻天,司徒闻天表示自己当然没有。如果楚文茵在此地,可能还是能明白一些的,但也未必知道姜小楼曾经和林殊说过的话。 言轻接着用眼神示意司徒闻天,被司徒闻天彻底无视。 相识多年,虽然谈不上情谊有多深厚,她也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的,道门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伙,楚文茵是个疯子,言轻是个八卦的胖子。 在他成为道门道主之后这些旧事的传闻都已经渐渐消散,也没有人敢再谈,但是司徒闻天显然不在这些不敢之列,也深谙言轻的八卦本质。 而且最可怕的是,言轻不但八卦,还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大嘴巴! 就在他们吃茶的短短几炷香时间里面,言轻就热情地分享给了司徒闻天不少司徒闻天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是说司徒家主所知就不如言轻,但是司徒闻天觉得她并没有必要知道这种事情,比如楚文茵新找了几个男宠,某世家主和另一世家主相恋却因为同为家主无法皆为夫妻,于是女子招赘,男子多年以来却不曾婚配。二人私下里面的联络当然也还保持着。 这种情报一对做生意没有帮助,二来世家主这类人司徒闻天最明白了,相恋是一事,事关家族又是另外一件事情,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例外。 当然,她自己是和这种人不一样的。 言轻示意司徒闻天失败,自己也拉不下脸来,又有些畏惧于林殊。 是的,他不但是一个八卦的胖子,还是一个八卦又胆小的胖子。 司徒闻天自来看不上言轻的性格,从前与言轻同行,大半的原因也落在楚文茵身上。 楚文茵现下不在,司徒闻天想了想,唤了一个人来替换她的位置。 姜小楼顿时眼前一亮。 “大师兄!” 那向她走过来的人却以口型示意她。 “别动。” 姜小楼顿了顿,没有站起身来。 她知道司徒克的意思,虽然以他们之间的情分姜小楼怎么做都不为过,但是不能在这里。 她是仙魔界主,就不能在司徒家一个继承人面前做出殷勤姿态来。 司徒克落座在一侧,看也没有看林殊一眼,笑吟吟望着姜小楼。 “见过界主。” 姜小楼道:“这就不必了吧。” 她并不希望这样,至少不希望和她这些师兄们的关系也变成这样。 在这个时候,她脸上才浮现出来一丝真情实感的笑容来,和方才面对林殊时候的冷怠截然不同,也和旁人认知里面的姜小楼截然不同。 “这是应该的。”司徒克郑重道,“你现在可是一界之主了。” 他认真看着姜小楼,毫不掩饰地为她感到喜悦。 姜小楼也一笑,看得在一边当背景板的荆三都莫名有些古怪的感觉。 奇了怪了姜小楼这家伙也会有这个样子的时候吗?!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姜小楼,甚至敢打包票天外楼里面的任何人也都没有见过。 司徒克接着道,“老祖方才告诉我,日后司徒家在仙魔界一切由我来统筹。” 姜小楼先是感到惊喜,但又有一些忧虑感来,“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小楼。”司徒克道,“老祖选我做司徒家的继承人,本来也是因为你。” 而他愿意去做继承人的原因里面,也有几分姜小楼的缘故,但这些司徒克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该谢谢你才对。” 想到司徒闻天,姜小楼抿了抿唇,还是道,“师兄不必和我客气什么的。” 就像曾经她的师兄们也从来没有让她客气过一样。 司徒克笑了一笑,又像是叹了一口气一样。 “你长大了。” 姜小楼避过他的眼神,视线落到了擂台上面。 他们二人自有一些默契,司徒克也既不问姜小楼的经历,更不谈自己在司徒家的境遇,也看向了擂台。 游龙会的百块擂台到现在,只剩下最后三块。 连青云,花熠然,还有一个姜小楼并不怎么认识,只听说过名字的女修。 韶羽峰承剑弟子张素然看来就是本届游龙会的探花之位。 新一代弟子里面江闻月困在景国,姜小楼远走剑宗,所以如此看来,还是少了许多看头。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比斗结果,更是没有怎么出现。 而最终的决胜局,也就要在众人早就已经料到的两个人中间产生了。 花熠然一路都是剑意凛冽,毫不容情,连青云却和他截然不同。 道子每一招都道法自然,仿佛春风拂面一般,连青云行过的擂台都有几个开出了碧绿的灵草和小百花……然后再被花熠然冻死。 但在游龙会卷轴的操控之下,场上最强的两个人还是留到了最后相逢,也是这一场最大的彩头。 司徒克用闲聊的语气问道:“你觉得谁能赢?” 他也早就不以剑宗弟子身份自居,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说来也有些讽刺,司徒克和连乐童这等修二代,剑宗反而没有人会对他们的家业起什么觊觎之心,对姜小楼却并不同了。 “花师兄……我看悬了。” 姜小楼的判断基于她自己的眼里,也基于一直在观察着此地的器灵。 连青云确实很强,而且连青云是没有什么弱点的,许多年以来连青云都是同辈之中的第一人,并非浪得虚名。 司徒克倒是和姜小楼意见不怎么一样,“倒也未必。” “我也这么觉得。” 一个乐呵呵的声音插进了他们二人的谈话里面。 姜小楼不失礼貌地笑道:“道主过谦了。” 言轻让她没有什么恶感,但是做道主的说几句谦辞,她也不至于就这么当了真。 “仙魔界主以为我家青云如何?” “……道子当然是极好的。” 连青云确实很好,这是公认的事实。只不过姜小楼不明白言轻为什么这么问罢了。 “那……”言轻下意识接着道,“仙魔界主可看得上我家青云?” 话一出口,言轻就感觉到了几分不妙。 他原本只是想和姜小楼拉一拉关系罢了,如果能探听出来一点八卦那就更好,然而这几日游龙会过于热闹,来找他说亲的人太多,他下意识就掂量掂量把连青云给卖了,还寻思着连青云应当能卖一个好价钱来。 但姜小楼显然不是一个说媒的合适人选,而且也并不需要联姻。 “道主说笑了……” 姜小楼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理智地表示了拒绝,但她身边人就未必了。 司徒克对言轻怒目而视,险些忘记言轻的道主身份。一直在看热闹的荆三也升起几分不悦来。 在擂台上面的连青云也似有所感,朝着高台上面望去了一眼。 第126章 第 126 章 言轻默默地闭上了嘴, 然后用笑声遮掩了过去。 姜小楼想了想,也跟着干笑了一两声。 倒也不是她怕了道主。 言轻所谈之事,对于姜小楼而言算不上冒犯——只消把这句话的对象从姜小楼换做楚文茵就明白了, 唯有一个意思,就是言轻想卖连青云。 但言轻就算把连青云绑在秤上姜小楼也不会感兴趣的,所以她也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委婉的拒绝。 而唯一一个倒霉的,也就是差点被道主给卖了的道子罢了。 道门果然很有意思,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等拉皮条爱好的大修士。 但姜小楼浑然不知言轻心里面已经在疯狂哀嚎,只不过不好表现在明面上罢了。虽然以擂台到这里的距离, 再加上这里的结界, 连青云应当是听不见的。但万一被连青云知道了,他这个道主还有什么颜面在。 不过话说回来, 道门的上下尊卑没有那么明显, 他原本也就没有什么颜面。 姜小楼下意识离道主远了一点。 当日楚文茵让她挑人她无从拒绝,捡到了一个金缕衣,但道门的人可就未必了,言轻真的塞给她道门弟子, 她也不敢太放心用,更何况是道子。 连青云的视线已经收了回去, 正在和花熠然见礼。 花熠然美极,但连青云容色虽逊色几分,气度却并不输于他,而且道子这个身份在, 自然就是一层光环。 姜小楼饶有兴致看着, 不曾出言。 其实历届游龙会的规矩并不是这样的,游龙会评审的点评也是游龙会吸引人的地方之意。 但是此次情况特殊,那些热爱在这个时候出风头的小宗门长老都赶回了自己的宗门去, 世家之主也不在,剑宗中人向来不喜欢多言,姜小楼则是并不算清楚此事。 唯一一个能点评一二的道主言轻已经决定开始修一炷香的时间闭口禅来挽回自己的失言了…… 在他的判断里面,连青云和花熠然的交战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结束。 …… 连青云并不这么觉得,而花熠然没有想法。 他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人,而且向来尊重每一个对手。 这个尊重的意思是花熠然对于所有人都会出全力,所以理所当然的许多人在他手下一招都没有挨过。 对面是姜小楼也一样,是连青云也一样,花熠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者实力而有什么变化。 虽然很遗憾,他已经许久没有和姜小楼试手了。 但连青云势必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花熠然非常满意。 连青云谨慎地取出了一面宝旗来。 在此前的战斗之中,他都一直没有这么做,但在面对花熠然的时候,一直闲庭信步一般走过擂台的道子也终于沉静下来。 云气与霜雪汇聚,宝光和剑光之争里面,宝光占据了上风。 言轻耷拉着眼睛看着,像是心中有数的样子。 连青云有多强,道门内部才是最清楚的,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担心。 姜小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她只见过连青云一面,但她很熟悉花熠然。 虽然在她的判断里面花熠然胜算不大,但不是现在。 宝旗的光芒遮蔽住霜雪一般的剑光,连青云不紧不慢,花熠然面若冰霜。 擂台上面的情景令人忍不住惊叹起来。这两个人并不是要炫技,但是却阴差阳错达成了这样的结果。 擂台一侧是纷飞的雪片,漫天霜华凝结在花熠然的眼神之中。 但另外一侧,春风化雨,连青云只是一挥手,道法自然孕育出了苍翠的颜色来。 然而连青云还是要更胜一筹,春风似是即将压过冰雪,覆盖整个擂台,而就在这个时候,霜华也骤然变得凉意更甚! 言轻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睁大了一些。 花熠然的反应不在言轻的预料之中,却在姜小楼的预料里面。 连青云固然要强过花熠然不少,而且他的修为也更高一些,但是如果要碾压花熠然,不费吹灰之力胜了此战,连青云还不够。 因为纵然是最和煦的春风,也难以一息之间消融积年的冰雪。 这就是花熠然的剑意,是他从游龙会开始就在积蓄的霜华。 姜小楼听见擂台 这是在抱怨自己没有押中的,还有此时想要改押花熠然的。 这当然已经不能够了,所以他们后悔了起来,甚至连看着接下来的战斗都已经心不在焉。 姜小楼虽然很想押注……但是赚来赚去似乎是在坑司徒家。 而且这一场这两个人的赔率来看,连青云也好花熠然也好,坑谁都坑不到司徒家自己。 所以姜小楼遗憾地放弃了此事,等待着台下的下一次愕然。 霜花漫天,雪白的剑光眼看着已经要擦过连青云的脖颈,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连青云轻飘飘躲了过去,步法神乎其神。 花熠然的攻势并未减弱,然而连青云这种步法妙极,只消他能躲到最后,那么输了的就只会是花熠然。 若是放在剑宗,这等对敌方式可能会被剑宗弟子们不耻,但这里是游龙会,连青云也不是剑宗弟子,并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姜小楼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对连青云实力的认知,当然来自于天外楼偷偷打的小报告。 器灵表示连青云其人不容小觑,而且他一定藏了许多没有露出来。 但就算是花熠然,也没有逼出来连青云的全部实力。 宝旗之光再度盖过霜华剑光,花熠然倒退几步,并没有落到擂台 连青云拱手道:“承让。” 花熠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欢呼声响了起来,连青云朝台下四方拱手行礼,做足了姿态。但是那些叫嚣着再来一场的,他当然也不会回应了。 言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示游龙会已经到此结束,至于游龙会前十名的奖励稍后就会下发。 而姜小楼也准备离开了。 她不需要表态或者怎么样,仙魔界已经强势露了面,此时就不用接着强势了,而且留下的修士太多天外楼也会有些应付不过来。 姜小楼问道:“师兄要去天外楼瞧一瞧吗?” “如此也好。” 司徒克欣然应下。 剑宗众人已经是人去楼空,姜小楼找到言轻,准备和他告辞。 刚拿了魁首的连青云站在言轻身侧,神色却没有在擂台上面的和煦,反而很冷清。 但也说来古怪,姜小楼竟在他的脸上看见了一丝犹豫来。 “界主稍等。”连青云道。 “有件事……我想和界主私下谈谈。” 姜小楼微不可见地后退了一步。 “如果是道主今日提过的那件事情的话,就不必多谈了吧!” 这师徒两个该不会是一条心吧?! 姜小楼诡异的神色让连青云一顿——而司徒克的愤怒也很莫名其妙。 他看了一眼言轻,言轻别过了眼。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小楼一挑眉,“那就要问道主了。” 这么看起来,连青云倒是也不像知道言轻心思的。 言轻痛苦地扶了一扶额头,很想再修几日闭口禅。但看连青云的脸色,他知道自己是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不过连青云有什么事情要私下来找姜小楼,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不知道? 刚想摆出一丝师父的威严来,但是姜小楼还在一边冷冷看着,言轻只好传音连青云,一五一十解释了他今天的口误。 连青云的脸色也就在他的解释里面越来越黑了。 他幽幽地唤了一声,“道主。” 言轻心道不妙,连师父也不叫了,明摆着就是想欺师灭祖。 但是谁让他祸从口出,就算被徒弟削一顿也是活该。 “道主先带着师弟师妹们离开吧,”连青云无波无澜道,“我和界主谈一谈,好吗?” 他看向了姜小楼,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祈求来。 姜小楼点了点头。 她倒要知道这对师徒葫芦里面卖的究竟是什么药!道门的道主和道子,总不至于在她面前来一个仙人跳吧! “道主慢走。” 言轻迅速地以和他肥胖身躯并不合宜的速度离开了高台,姜小楼有心怀疑连青云的步法是不是就是他教的。 连青云这才看向了姜小楼。 “借一步说话。” 他却是在等着姜小楼自己挑场地。 …… “道子有何事?” 姜小楼抬眼问道。 这是在天外楼器灵隔绝出来的一块区域,对于她而言绝对安全。肯让她这么做,至少连青云不像是有坏心的样子。 “我……”连青云深吸一口气。 这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动作放在他的身上非常古怪,让姜小楼还是怀疑起了他的动机。 连青云语气有些紧绷地道:“我是你哥哥。” “什么?” 姜小楼疑心自己没有听明白。 但连青云说得很明白,而且身为修士,其实没有什么姜小楼听错了的余地。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一点难看,而后语气凝重道,“道子慎言。” 连青云分辨着姜小楼的神色。 在他话语出口的那一瞬间姜小楼就像是下意识把自己封闭起来一样,充满了警惕和攻击性,眼神格外凌厉。 但这也代表了另外一件事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露出有些温和的神色来,“其实你已经相信了。” 姜小楼没有理由不相信。 连青云敢找来她的面前,就说明连青云有理由也有证据,而姜小楼也看过那个黑影的记忆。 他是被人围攻而死,但他也是一个强大到能够留下怨生林海的修士。 那么,围杀他的势力也一定很强大,修真界这样的大势力没有几个,排除魔域和剑宗,剩下的就只有大世家和道门了。 连家当然也在这个名单里面。 “那又如何?”姜小楼依然很冷漠。 她并不吝惜自己的恶意,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仙魔界主并不需要一个兄长。” 连青云神色微动,最终还是依然用温和的语气道,“我找了你许多年。” “你可以听我说一说吗?” 姜小楼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连青云的态度让她没有办法拒绝,而也不过是听一听罢了。 对方当真不愧是道门的大弟子,只是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令人难以抗拒。 但姜小楼也并不知道,连青云私下究竟演练过多少次这一幕。 “你出生的时候,月光清灵,所以母亲为你取名碧月。”连青云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开始讲述姜小楼的身世。 说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个俗套的世家争权故事。 “我们的生母出身世家程氏,和连家家主青梅竹马,连程两家联姻,本是一段佳话。但是,在你出生后不久,程家因故倾覆,连家也有人起了异心。母亲伤重而死,程家舅舅将你送出。我那时尚幼,等我有余力来寻找当初程家舅舅的行踪的时候,已经又过了数年。” 连青云的语气平静之中带有悲色,姜小楼却像是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你本来应该叫连碧月的。” 那一瞬间,姜小楼的脑海里面只有一个离奇又诡异的想法。 她可能一直属于江惟的一家…… 这样的自嘲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余下的仍然是深切的讽刺感。 “你是我的嫡亲妹妹,你是连家这一代唯一的女郎,碧月。” 倘若她不曾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流落在外,她会是顶级修真界世家的修二代,从开始修行之后就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资源。 她也不必拼命去争抢那些机缘,有连家的身世,再加上连青云这样的长兄,倘若连碧月真的存在,那么她的修道之路完全就是一条坦途。 可世上终究没有连碧月。 “道子。”姜小楼看了连青云一眼,定定问道,“我需要吗?” 这个问题毋庸置疑。 她现在是仙魔界主,是和司徒家主道主这些人也能几乎平起平坐的,仙魔界尽在姜小楼手中,她还有一座天外楼,和这些比起来,连家算什么? 姜小楼心中并非没有触动,但也不曾被连青云的话语给打动。 连青云微怔,“但是……” 姜小楼朝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很简单,不像是方才一般浑身带刺,然而姜小楼的态度依然坚定不移。 “我并不觉得承认你我之间的亲缘关系会是什么好事,抱歉。我叫姜小楼,虽然有的时候也叫姜明月,但是我不会是连碧月。” 连青云道:“可你终究是我的妹妹。” 他仿佛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打击一般颓丧,可是姜小楼分不清楚这中间几分真几分假。 “许多年了。如果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你的执念的话,你就当你的妹妹已经死了吧。让你失望了,抱歉。”姜小楼异常平静地道。 连青云还未开口,就被她打断了自己的话。 “至于你说的那个人,程家舅舅,他已经死了。在他死后,他的执念把我送到了姜老头手中,姜老头把我养大,后来姜老头死了,我就拜入了剑宗。 把我养大的人并非是因为我的血脉才把我养大,而将天外楼予我之人也并非因为血脉。” 所以血脉对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连青云细细瞧着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他应该明白的,她是仙魔界主,是曾经的幽魂少主,姜小楼也好,姜明月也好,从来都不是他幻想里面的小妹妹。 她也不需要一个兄长的羽翼,自己就能长得很好。 姜小楼遇见过无私地珍爱着她的人,教导着她的人,她早就已经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呵护,也并不需要。 连青云还在愣怔,姜小楼顿了一顿问道,“那些围攻……程家舅舅的,是什么人?” “我答应过他要为他报仇。” 她从没忘记,而她现在做得到。 第127章 第 127 章 连青云微微蹙眉, 语气很坚定,“他不会想要你这么做的。” 他说的没错,一个肯拼死把姜小楼送出来的人当然不会想要让姜小楼再去送命。黑影确实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姜小楼单方面答应了他。 姜小楼下了定论,“所以,那些人里面还有人现在还活着。” 不然连青云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连青云神色微变,像是肯定了姜小楼的话。 而且,姜小楼的另外一个猜测虽然她并没有说出口, 但似乎也能肯定了。 那些围攻黑影的人里面有连家人, 或许背后还是连家德高望重的长者。 她思索着,不自觉流露出了一抹有些讽刺的笑意来。 “倘若你真的有一个妹妹在连家……”姜小楼不无困惑地道, “她能活到现在吗?” 连青云沉默了片刻后道:“连家并非龙潭虎穴。” 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连他自己都不在连家过活,而是到了道门。 “世家之中,血脉为重,本家人对本家人动手就是最大的忌讳。”连青云道,“连家之中, 也不是没有会护着你我的长辈。” 但关于连家主,他却一个字也没有提。 姜小楼心念一动, 忽然想起来有关连青云的旧传闻, 据说, 他曾经杀了自己的亲叔父。 她的神色若有所思, 放在连青云的眼中,让连青云几度欲言又止。 “他们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 纵然换做是他,也只能杀几个无关紧要的叔辈, 却对幕后的族老无可奈何, 甚至还不得不离开连家远走。 虽然在外人看来此事和连家新任的家主夫人相关, 但连青云心知并非如此,连夫人虽然有心为连乐童夺得家主之位,但是没有那等对他下手的胆魄,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那……连家主呢?” 姜小楼当然不可能叫一声父亲了,而是直接以家主之位代称。 连青云神色淡淡道:“他是连家的家主。” 世家的家主,向来最是冷漠无情,利益为重,连青云纵然是连家主的长子也要被迫远走,连家主更是早就对他不闻不问。 姜小楼看着他,露出了有一点无奈的表情来。 “所以你也明白的啊。” 连青云垂下了眼睛。 他知道姜小楼是很敏锐的,但也不曾料到她是如此的锋锐,一针见血。修真界世家,在旁人看来花团锦簇,心往神就,可是放在姜小楼眼中,的确不够看,甚至姜小楼还要庆幸自己并非连家女。 或许他们的生母对他们还有几分怜爱,然而整个连家就像是一个灵玉圈起来的牢笼。 姜小楼道:“道门很好。” 虽然她不曾亲身而至,但从她认识的几个道门弟子,再到道门道主言轻,都是要比连家主好上许多倍的人。连青云能够拜入道门,并且得到了道门未来道主的位置,也是一件好事。 连青云低声道:“是的。” 他必须承认道门是极好的,远远胜过他那看似光鲜实则不堪的家世,年少时候他也曾经想过再也不回连家去了,但终究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那人对他说过,连家会是他的,不论如何都会是他的,连青云虽然并不相信那人的话,但他也有这样的野望,经年的仇恨滋生而出,烈火燎原从未熄灭。 在旁人看来他是春风一般的道子,连青云知道并非如此,他从来不是春风,而是一团野火。 但姜小楼做不了他的同路人,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让姜小楼走上这条路,烈火灼烧一切,原本也只是为了留给她一个干净的世界。 但她却并不想要,她要的她会自己去取。 姜小楼接着道,“如今的修真界,没有那么多我对付不来的人。” 这句话听起来是有一些傲慢,但姜小楼自有这样的底气。若是道门便罢了,一个世家,还不至于要她折戟。 连青云与她相视一眼,知道自己着相了。事关仙魔界主,他只见其表不知其里,而姜小楼显然并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尽管他们是血脉上的嫡亲兄妹。 姜小楼分得很清楚,是他自己拎不清,然而…… 连青云有些固执地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应该做的。” 姜小楼却比连青云更加固执,“我答应过他要为他复仇。” 二人相对,都能感觉到彼此的不肯退让,最终,还是连青云先退了一步。 “连家诸事,就算是我也未必彻底清楚,真正幕后的人也还不曾现身。这些事情日后再谈,好吗?” 他的语调里面祈求之意太多,和姜小楼素日所见的道子从来都并不相同。 “你不要这样。” 她的声调依然很冷硬,但是如了连青云的意愿退却一步,没有再寻根问底。 连青云笑了一笑,很想告诉她不论怎么样都不为过,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打过多少遍腹稿,心中的不安之感比当初他在道门门前的时候还要更多。 但他心知自己不应该去苛求姜小楼如何,也不需要让姜小楼知道。 姜小楼还是谨慎地保持着和连青云之间的距离。 她并没有以恶意来揣测连青云,譬如对方是否是因为她而今手中所握仙魔界和天外楼才找上门来认亲。 但姜小楼也没有任何认亲的意思就是了。血脉亲情,本来就是这个世间最为浅薄的东西。 “姜老头不是景国的富户。”姜小楼道,“但他待我很好,我也不曾少过吃喝,也没有被人欺凌过。” 她几乎不曾与人讲过自己的幼年,如今要讲,竟然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姜老头的身份还是被她给含混了过去,只是不想让连青云再纠缠。 “剑宗虽然有些人不当人子,但好人也不少,魔域亦然。”姜小楼平静地道,“我没有过什么苦日子,就算有也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一直压在心上。” 连青云心中明白姜小楼是真的这么想的。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难以释怀。 倘若姜小楼心中有一些怨怼,有一些恨意,他都愿意接受,也相信自己可以化解。但眼下就是连青云也束手无策的境况了,姜小楼无怨无恨,也无执念,反而在反过来宽慰他。 “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我听说你们道门讲究道法自然。”姜小楼道,“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呢。” 当然了她不信命,但总要先把连青云忽悠过去。 “也许。” 连青云一直挂在面上的柔和笑意终于绷不住了,他的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这样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他像一个小孩一样。 他不肯让姜小楼看见这样的神色,但在心底有些嘲讽地一笑。 许多许多年,他的心底仿佛还住着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了母亲和妹妹的少年。就连道门众人也只记得道子的光鲜,却很少有人提起来他曾经在道门的山门前站了多久。 姜小楼别过眼睛去,而后道,“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连青云愣了一愣,深深觉得这句话仿佛应该由他来说。但他的台词已经被姜小楼抢了,而且姜小楼还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 因为她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而且这本来就是事实。姜小楼未必会有事求到道子跟前,而且道门之中她若要和谁商讨当然最好还是直接去找道主言轻。 但连青云却不一样了。 连青云微微笑道,“好。” 他没有拒绝姜小楼的好意,而后轻轻问道,“方才,是我太贸然了。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小楼?” 他不再纠结于碧月这个名字。 姜小楼顿了一顿,然后点点头。 她五个师兄都这么叫,多一个连青云也并不多,而在外人面前,连青云也是知道分寸的。 姜小楼又郑重地道:“幕后的那些人,如果你找不出来,我会自己动手。” “好。” 连青云温声应了下来。 …… 结界被天外楼撤去,姜小楼和连青云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姜小楼入眼只看见了一个人。 “道主怎么还在?” 言轻顶着压力也要守在这里,当然是为了一线的八卦。 不过看清楚姜小楼和连青云的不善神色之后,就算他是道主他也有些要退缩的意思。 话说回来,这两个人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像…… 这么像?! 言轻心中念头一转,连忙用飘忽的眼神盖住了自己心中的惊愕。 他依旧乐呵呵地笑了几声,然后道,“我来接青云一程。” 姜小楼淡淡道,“慢走。” 连青云向言情走过去,二人驾着云雾,就要和道门众人相会。 但这朵云在天空之中漂浮的时间难免有一点久。 言轻吹胡子瞪眼的,连青云有些颓然的样子,不过神色依然淡淡。 “你……她……难道……” “就是您想的那样。”连青云坦诚道,“您也知道的,我找了许多年。” 这不是什么秘密,他时常循着当初姜小楼失落在外的路径去寻找,丹霞车原本也就是为了此事才专门打造的。言轻也一直都知道,但连青云也没有宣扬的意思罢了。 从前他不肯向外宣告,是为了保护他还未寻回来的小妹妹,也不想招惹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论连碧月的前生如何,连青云都不希望她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但现在看来他一直瞒着还是有意义的,虽然恰巧相反,不希望此事众人皆知的,大概是姜小楼了。 言轻还是很生气,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愤愤道,“你这是故意的!” 连青云明知道他的性子,当着他的面神神叨叨要和姜小楼私下谈话,就是为了让言轻心中产生好奇的心思来。 “所以现在您也知道了。”连青云道,“仙魔界主是我的嫡亲妹妹。” 言轻宁愿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带着道门的小弟子们直接离开,要赖在那里等连青云?! 现在好了,他从一个八卦的胖子变成一个忧郁的胖子了。 言轻愁眉苦脸问道:“你亲爹知道吗?” 连青云道:“我不知道。” 他细细查过姜小楼,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人脉,和连家主无关,但连家主那个人谁也说不准——甚至有可能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不过从来都引而不发罢了。 言轻叹了一口气,“他最好不知道。” 或者说连家人最好不知道,言轻一边忧郁一边幸灾乐祸,“不然仙魔界主可就惨了。” 世家之人可不谈什么亲情,连家更是黏上了就甩不掉,连家主那种老狐狸岂是姜小楼能应付得来的。 想到姜小楼的态度,连青云道:“那也未必。” 言轻幸灾乐祸的表情收了一收,赞同地点了点头。 姜小楼可是楚文茵的徒弟,师父是个疯子,徒弟是个小疯子也很正常。楚文茵的威名犹在,就算是连家主也不会想要主动招惹一个小疯子,尤其是姜小楼这样仗着背后有仙魔界在所以有恃无恐的。 能成为一界之主,姜小楼纵然算计不及连家主,但也定然有别的长处。 言轻乐呵呵想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他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套进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她该不会没有认你吧?” 不会吧? 连青云点了点头,变成了一个和言轻一样忧郁的美男子。 “但您现在知道了。”连青云道,“仙魔界主是我唯一的妹妹。” 言轻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当然他不该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从来都没有管住自己过。 “可道门还是道门。” “我也知道。” 师徒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带着挥之不散的忧郁气息回到了道门众人之中。 …… 姜小楼忧郁地见了司徒克。 司徒克大惊,就差要拔剑了,“连青云怎么你了?!” “他……”姜小楼犹豫了半天道,“他应该是我的亲生哥哥。” 司徒克拔剑的手僵住了。 “啊?” 姜小楼沉重地和他相视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话说道主乱点鸳鸯谱,仿佛差点酿成了一场人伦惨案啊! 姜小楼问道:“连家的事情,师兄知道多少?” “你让我想想。”司徒克皱眉道。 同为世家,他不是不知道连家,但从来没有把连家和姜小楼联系在一起过,而且连家那些人,司徒克向来是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的。 “连家主第一任夫人姓程,只有连青云一子。” 在传闻里面程夫人还有一女,这和姜小楼能对得上,而且连青云又不傻,他找上门来当然是心中有底气了。 “程家也是一个修真世家,不过和连家比还是差了一点,程家倾覆似乎另外有隐情,我需要回司徒家查一查。”司徒克认真道,“但连家不是什么好地方,连家本身……是一伙盗匪出身。” 姜小楼微微抬眼,这件事情她还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是正常的,除了几个老牌世家以外,修真界应当不会有人知道那么久以前的往事了。”司徒克道,“司徒家还有记载,我会再去查一查,包括当初你是怎么流落在外的。” “有劳师兄了。” 要探听连家内部的消息司徒家还是要比她更加方便的,姜小楼也没有跟司徒克太过客气。连青云语焉不详,有他的打算,但是姜小楼也有自己的想法,能在表面上退一步就已经是极限了。 司徒克眼中还有忧虑,姜小楼接着道,“我是不可能和连家相认的。” “倘若连家主逼迫呢?” 姜小楼冷冷道:“那就让他去死。” 连家主逼迫的意思就是只会冲着天外楼和仙魔界来,觊觎她的东西的人,自然就该死。 司徒克虽然觉得姜小楼话中凉意太甚,但又想到她现在的位置,心中就有了一丝同情之意来。 “我家老祖定然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这是表明了司徒家的态度。 司徒闻天对于姜小楼的欣赏显而易见,而司徒克自己更是根本就不用问他的立场。 姜小楼却道:“不必这样。” 一个连家而已,她应付得过来。 “不,”司徒克道,“老祖的早就有心如此,你不过是顺便。” 他在阐述一个事实,也要让姜小楼不必放在心上。事实上在司徒闻天逼迫家主们盖印的时候,司徒家就已经和这些世家即将决裂了。 姜小楼淡淡道:“连家早晚会闹出来事情的。” 这倒无关世家之事,反而与另外一桩事情有关。 连家人,可也是佛门的供奉。 她把司徒克送出天外楼,悠悠望了一眼万里长空,天色清朗,就像是那些乌云从未存在一般。 …… 游龙会散,仙魔界看似已经步入正轨,实则依然危机四伏,姜小楼送走司徒克,就接着和金缕衣相见。 “各大宗门的驻地已经下了通牒。”金缕衣道,“道门走得最早,佛门早就空了,剑宗还剩下几个人。” “告诉他们我不会容情,若还有拖延,他们就只剩一条路可走。”姜小楼带着冷淡的神色道,“来日若有闲暇,我倒是也有心思到剑宗见一见几位故人。” “是。” 金缕衣接着道,“这些时日来的人不少,也有许多人想和您一见。” 他递了一个名单上来。 叫嚣着要见仙魔界主的人的确有许多,可姜小楼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金缕衣只是先把那些他也看不过眼的投机者筛掉,剩下的就是真正有心之人。 可是见或者不见,当然还要取决于姜小楼自己了。 姜小楼略略扫了一眼,其实这之中有许多人都是怀揣着诚意而来,但是,不得不说,他们还是没有把姜小楼放在眼里——不然,试看道门,有哪个道门修士敢叫嚣着要见道主的。 纵然仙魔界现在不过是一个刚刚起步的状态,她可以礼贤下士,但却不至于卑微如斯。修真界不同于凡间,在此地反而是强势一点要更好。 姜小楼道,“不见,若是一定要见我,那就让他离开仙魔界好了。” 金缕衣并不意外,看来那名单上面没有什么姜小楼需要的人才,所以她才会如此冷淡。 姜小楼顿了一顿,又落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玉丹大师的话,让他等一等。” 金缕衣颔首。 姜小楼不缺丹师,只是想到了玉丹大师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虽然玉丹大师当初的推断完全都是无稽之谈,而且全盘错误,但结果还是一样的,仙魔战场最终被姜小楼握在手中,成为一块正魔二道无法奈何的地方。 这老头当时就说得遮遮掩掩,肯定还有什么藏在背后没说明白的,姜小楼倒是可以和他碰一面。 这也足以可见玉丹大师的眼光不错,就像那等凡间的江湖骗子一般,在姜小楼还未发迹的时候玄之又玄地说了一大堆,那么等到姜小楼终成仙魔界主,也没有把他忘掉。 但是他若是真的想要忽悠姜小楼,那也是并不可能的事情。 姜小楼还是要把他先晾在一边一些时日,又嘱咐了天外楼务必要观察此人的一举一动,玉丹大师落子极早,那定然也所谋不小。 仙魔界这些时日以来人多眼杂,姜小楼仗着有器灵在手,监测起来才并没有那么艰难,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日后仙魔界还是要依靠仙魔界本身的修士,也需要让这些修士们对于仙魔界有他们的归属之感。 姜小楼一条又一条想着,具体的章程,还是需要再多商议几次为好。 而料理完仙魔界内事,就是仙魔界以外,整个九州的事情了。 仙魔盟的成立只是一个开始,虽然而今这个盟会只是空有其名,但在日后,有各个大势力的领头人的共同意见,仙魔盟会成为九州最大的势力,提前应付大劫,当然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但是,当真会这么简单吗? 姜小楼并不觉得如此,尽管她也不反对仙魔盟的成立。 楚文茵告诉她,因为他们曾经见到过九州毫无防备被神祇入侵的未来,所以才会这样决定,提前将大劫的消息在修真界的高层中间公开,然后牵头建立起来一个盟会。 然而人心向背,又岂是一个印鉴可以决定的,单单是一个修真界之中,就有不少他们还不曾发觉的和神祇勾连的修士,这一点姜小楼从未怀疑。 但楚文茵的话也还在她耳边。 仙魔盟成立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讨伐大景神朝,这一战,姜小楼或是仙魔界必须要露面,还必须要漂亮地露面。 这一点司徒闻天也同样叮嘱了姜小楼,她和楚文茵仿佛才是一直坚定站在一起的道友,剑宗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而至于道主,在姜小楼看来言轻才是那个最不可靠的。 这只是对于她们而言言轻并不可靠,但言轻身为道主,把整个道门放在前面姜小楼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所有人都会是楚文茵和司徒闻天。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是林殊和云清仪那样,姜小楼都要怀疑剑宗的收徒标准是不是就是不会说话那种……但她自己明明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所以她从剑宗跑路了。 那些前事没有什么好再计较的,姜小楼思忖着,若是要去打大景神朝,仙魔界当然还是只会出她和荆三了。 荆三胜在移动速度,若是有什么意外,让他赶回天外楼救援,姜小楼还是放心的。 而至于大景,她从来没有高看过,也不曾太过轻蔑于此地。 这会是姜小楼第一次正面对上江惟,还有那些天空之外的神祇,希望不要再来一群祈静祈梦那种货色。 姜小楼笑意冰凉,眉眼之间,再也不见稚气。 …… 楚文茵和司徒闻天在仙魔界外面相遇。 司徒闻天颇有一些不解,“我说你至于谨慎成这个样子吗?” 楚文茵一挑眉,“你准备一五一十被我那小徒儿听了去?” 司徒闻天道:“布置了隔音阵法就是了。” 在楚文茵的眼神里面她知道是自己相差了。 “她能做得到?” 楚文茵提点道:“那是天外楼。” 思及天外楼,司徒闻天也是面色一凛,觉得楚文茵的谨慎没有问题了。虽然天外楼至今依然全部都是谜团,但她从来不会怀疑天外楼的本事。 可是看起来,楚文茵也未必清楚。 “你就没有问过吗?” 楚文茵坦坦荡荡道:“不问,问了只怕早就把她吓跑了,胆子比老鼠还小。” 司徒闻天心道你是没见过姜小楼呛林静的时候,这还叫胆小……但她突然也不想说了,她决定再等等,让楚文茵自己瞧见。 这点坏心思被司徒闻天遮掩了下去,也没有接着插科打诨的心思,而是说起了正事。 “你找到那人了吗?” 楚文茵沉下了脸道,“没有。原以为是幽魂宫那些蠢货,但现在看来也不像。” “这也奇了怪了。”司徒闻天道,面上也有一丝凝重之色。 “但是那人绝对在魔域之中,我能确定。” 虽然楚文茵对姜小楼有许多隐瞒,但魔域劫数自幽魂宫起,这是一个他们都见证过的事实。 她落入魔域,原本也只是为了幽魂宫,可是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混成了幽魂宫之主,幽魂宫该杀的也杀尽了,竟然依然没有发现当初幽魂宫那个悖逆之人的踪迹来。 司徒闻天道:“也许自从百年以前,一切就已经改变了。”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情。而且楚文茵其实比她更加清楚。 道门曾经有过这样的研究,当命运纠缠成线,只要改变一个点,就会影响到所有的线,然后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哪怕这个点只是中午吃了什么这种小事,也会带来众人预料不到的变化。 “命中有变数,也有定数。”楚文茵道,“幽魂宫就是一个定数。” 她的眼神很幽远,像是要穿过时间之河看到渺远的未来。 “不。”司徒闻天皱眉道,“你太执迷于命数了!” 她的语气之中有了一丝严厉之感,做了多年司徒老祖,司徒闻天说话也像是在斥责一般。当然楚文茵并不会介意这件事情,以她们之间的交情来看,司徒闻天的训诫不至于让她动怒。 而且从前其实也是这样,司徒闻天从来没有赞同过楚文茵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堕入魔域的这件事情上面。 在司徒闻天看来,这件事情还用不着楚文茵如此破釜沉舟,然而她没能拦得住楚文茵,后来楚文茵在魔域混得风生水起,司徒闻天也便罢了。 “不是我执着于命数。”楚文茵的表情有一些古怪,但显然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命就是命,司徒。” 司徒闻天心头一颤。 不知为何,她莫名不喜欢这句话。 “别跟道门那些老家伙学。” “老家伙……好吧。”楚文茵不置可否。 倘若她还在道门,如果做不了道主,或许也会是道门那些痴迷各种术数或是命数之道的老学究之一,楚婆子那个形象就很合适。 但是一念之差,她还是奔赴了不同的命运。 司徒闻天那点严厉消失不见,还是一张紧皱在一起的妇人面容。 “大景你会去吗?” “不去,我徒弟替我去。”楚文茵道,“魔域不能离人。” 司徒闻天心道也是,不过姜小楼知道楚文茵这个自然地就把姜小楼划成了那个替她去的人吗? 但是转念一想,姜小楼在林殊面前报自己师尊名号的时候也非常自然,看来这对师徒不愧是面子师徒,很有默契地一边维持着表面的情分一边又相互利用着对方,谁也不会手软…… “我去问一问云师兄。”司徒闻天道。 楚文茵皱了皱眉,但没有表示出来自己的异议。 “景国虽然有些麻烦,”她冷冷道,“但他们剑宗自己才是最麻烦的那个,和幽魂宫差不了多少。” 司徒闻天也附议道:“那要看他们二人如何商议了。” 剑宗的宗门内事,她们是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的,也插不进去,那师门上下一贯的怪脾气。 “所以我说……”楚文茵满脸不悦,没有明晃晃说出来罢了,“好在我那小徒弟还算有眼光,从剑宗早早地跑了。” 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 司徒闻天颇有一些无语,从楚文茵的话语来看,还以为姜小楼真的是她无比疼爱的小徒弟,但是若当真如此,那也就不会有她们如今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和楚文茵谈起别的事由来。 …… 姜小楼已经习惯了背后一凉的感觉,甚至开始怀疑天外楼是不是漏风。 器灵当场表演了一个漏罡风给她看。 姜小楼正站在现在天外楼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 如悔的研究中心的防护力度也就是和这里差不多了,更何况那里还没有这样的重重禁制。 这处是天外楼的地牢,关押的东西里面光是一个天魔的尸体就够姜小楼打上八十八重禁制了。 而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囚犯,一直被器灵给封锁着,姜小楼甚至都没有去看过。 不是因为她不好奇,而是想到祈梦的双胞胎姐妹的诡异之处,姜小楼觉得在自己有能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前,她都最好还是把祈梦好好关着吧,反正天外楼这么大,不缺她一个。 不过,除了这两个重头戏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些杂鱼中的杂鱼,器灵都嫌弃的那种。 这之中还有一些原本不能算是杂鱼的——但是在姜小楼的反复摧残和司徒杨嘉的助力之下,银面白袍人终于从风光无限的邪修头头沦落到了一个凄惨无比的逃犯邪修。 姜小楼想了想,做了一个变装。 银面白袍人的面具她没有摘下来,因为这个面具戴久了似乎已经取不掉了,非常粘人。 姜小楼一锤敲在银面白袍人的腿骨之上,剧痛让他立刻惊醒。 “怎么……是你?!”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被他送上通缉令的一张容颜。 姜大锤微微一笑,转而化作姜小楼的身形。 “惊喜吗?”姜小楼阴恻恻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通缉呢……” “怎么可能!”银面白袍人垂死挣扎,“魔域早就印满你的头像了。” 姜小楼脸一黑。 显然这个阶下囚非常的不识时务,她也不会再给阴面白袍人什么好脸色,隐含着怒意道,“但姜大锤没有。” 她清清白白的好马甲,就这么被毁了! 银面白袍人腿上又受了一锤,姜小楼只是随便砸了一下,他的腿骨就已经齐齐断裂,这些他总算清醒了过来。 “楼主饶命!”他哭喊着道,“都是司徒六少逼迫我等!” 司徒杨嘉就算在地下也要被扣上一顶黑锅,可惜他已经不能跳出来反驳。 姜小楼幽幽道:“教你通缉姜大锤的也是司徒杨嘉吗?” 银面白袍人诡异地瑟缩了一下。 “教你召唤天魔的,也会是司徒杨嘉吗?”姜小楼又问道,“还有你们的求道会。” 她每说一句话,银面白袍人的气势就颓了一分,说到最后,他彻底萎靡了起来。 如果只是围攻姜小楼之时他还可以把黑锅丢给司徒杨嘉,而且这本来就是一个事实。 但是天魔和求道会,那就不是他能够轻飘飘揭过的了。 姜小楼拍了拍手。 天魔巨大的身影在银面白袍人面前出现,让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你……” 银面白袍人磕磕巴巴地,心中已经被畏惧填满。 但到了这个时候,心知自己在姜小楼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他却难免会有一些恶向胆边生之感。 “都是有人引诱我的。”银面白袍人道,“召唤天魔的阵法,求道会的宗旨,都是别人给我的。” 姜小楼一挑眉,“那你就还死心塌地为背后的人做事?” “他是利用我,但那又怎么样呢?”银面白袍人道,“他给我引了路!” “哦,然后把你引到了一条死路。”姜小楼淡淡道。 “我什么都能告诉你。”银面白袍人道,“只要你能饶我一命。” “好。” “你发誓!” 姜小楼冷冷扫了他一眼,“掂量好你自己的身份。” 她没有明着说,但银面白袍人知道姜小楼的意思,以他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天外楼主发誓。 他如今唯一能赌的,就是姜小楼说话算话罢了。而姜小楼既然应下了,想来也不会食言。 银面白袍人狼狈地靠在一边,又道,“给我一口酒。” 姜小楼道:“给他。” 器灵传送到了银面白袍人的手边。 银面白袍人心知自己是插翅难逃,抿了一口酒,但他还没开始叙述,姜小楼就又提了一个问题出来。 “除魔会和求道会有关系吗?” 银面白袍人眼中惊愕更甚了,点头道,“有。” 姜小楼也神秘莫测地点了点头,似乎心中有数。 但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她只是除了银面白袍人以外又抓了一个人而已。 第128章 第 128 章 天外楼的地牢非常之宽敞, 而且相互之间根本无法传递任何的声音。姜小楼并不急着去见荆长青,至少要先把银面白袍人给掏空。 银面白袍人有酒壮胆, 又已经认命,此时倒也还算坦白。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年纪修为。只知道他在中州给人算命,散修都叫他命师。” 又是中州。 姜小楼轻轻皱眉,但没有打断银面白袍人的话。 “修者不信命,所以命师的生意很差,当时我在的地方,没有散修会去光顾他。但也有人给他送钱, 那些都是什么人, 您一定想象不到……” 银面白袍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来, “根骨尽废的散修, 有缘望到修道之门但资质差劲终生进阶无望的道士, 被大门派逐出宗门的弟子, 他们不甘心于命运, 所以想要去求命师逆天改命。” “我亦不知命师能够逆天改命的名声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我那个时候也不信, 但是相信的人并不少,而且命师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处处流传着他的传闻。” 姜小楼问道:“有很多人相信他?” “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的。”银面白袍人道, “有时候与其说是相信命师的本事, 倒不如说是相信自己可以逆天改命,与命师并无什么干系。” 这番话姜小楼虽然不赞同,但可以理解,求神拜佛,原也不过所为如此。 银面白袍人话语之中带着一丝惨淡的意味出来, “我原本也并不信,直到有一日,我不得不选择去相信他。” 他没有等来姜小楼的疑问,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说。 “我本是中州散修,修为只是勉强,但也没有什么进阶的野望。然而在秘境之中因为意外修为被废,和凡人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境遇,他能有的最好的下场就是回归凡人身份,然后平淡地过完一生。 “可是我并不甘心,我本以为我能看得开的……”银面白袍人声音懊恼,带着痛意在其中。 姜小楼漠然看着,这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她还是能看明白的。 银面白袍人道:“所以我也去求了命师。做邪修,创立求道会,就是他给我指的路,而召唤魔神,是我应该付出的报酬。” 这一番话的逻辑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前后也都对得上。 姜小楼冷冷问道,“你是会乖乖付出报酬的人吗?” 她不信。 银面白袍人顿了一顿,才又道,“我不是。” 这一点他自己明白,姜小楼明白,命师当然也明白。 姜小楼问道:“你的功法有问题,还是你的神魂有问题?又或者是什么肉身禁制?” 能控制人的不外乎只有几种方法罢了,姜小楼虽然知之不详,但是她出身剑宗,又见识广博,懂的不会比银面白袍人少。 而能够威胁银面白袍人的当然是他本身的安危,若说是什么亲人之流,姜小楼才不会相信。 银面白袍人道:“有问题的是我的命数。” “……?” “在我试图赖账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命运开始转变了。”银面白袍人道,“我开始变得诸事不顺,路边的一枚石子都可能要了我的命,就算我闭门不出,也可能被在我居处附近的修士们争斗给牵连进去。我探查过,但都没有任何结果。并非是故意,而像是天定一般。” “所以我屈服了,按照命师的吩咐开始在仙魔战场继续布局。” 这番话姜小楼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的。 银面白袍人似乎也能够猜出她的心思来,继续凄惨地道,“不论您相信与否,这都是事实。” “但你背后那个命师,可也没能让你一路顺风顺水。”姜小楼冷冷道。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操纵命运,那他何必装一个神神叨叨的命师,直接给自己最好的命运就行了。 “因为他做不到。”银面白袍人坦然道,“但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看来你招惹的是一个瘟神。”姜小楼道,忽然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在哪里遇见这个命师的?” “景国南方。”银面白袍人道,“但或许不是我遇见他,而是他遇见我。” 显然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背后揣测过命师的心思,想过要如何挣脱,但是因为做不到这桩事情,所以最终作罢,可怀疑还一直埋在银面白袍人的心底,姜小楼一问他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求道会呢?” “宗旨和理念都是命师给我的,能够召集到那么多人参与,我也始料未及。”银面白袍人道,“名单我会写给您。” 姜小楼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是否满意。 “至于除魔会,”银面白袍人道,“我只是偶然探听来的,并不知道内情。而且命师似乎另有一条路径在大门派之中,和我等散修分开。” 姜小楼沉思片刻,问道,“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倘若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天外楼主,银面白袍人是不会回答她的。他垂眸思索了许久,然后道,“我从没见过他的真实面貌,所以也只是猜测,以他的所作所为,我觉得他深恨所有的修道者。” 求道会也好,除魔会也好,都是在挑起修道者之间的斗争,能争个你死我活那就更好了,正和命师之意。 姜小楼皱眉道:“看来你是明白的。” “是,我什么都明白。”银面白袍人道,“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银面白袍人深恨修士,可别的修士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握住自己的权利罢了。 在姜小楼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天外楼主的眼神太透彻,银面白袍人已经破罐破摔,把自己的本质完全暴露出来。 他提醒道:“您答应过我的。” 姜小楼点点头,不打算食言。 “召唤天魔的方法,求道会的人员名单,还有你能想起来的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姜小楼道,“你就还能活着。” 银面白袍人欣喜万分,尽管他也明知道姜小楼口中的活着未必是再作为修士活着,可能捡回来一条命他就已经甚是欣喜了。 姜小楼离开银面白袍人的囚室,并没有急着去见荆长青。 器灵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真的要让他活下去?” “活着很好啊。”姜小楼道,“等他交代完,就把人给钟阿桃,告诉钟阿桃不要弄死了。” 银面白袍人的境遇虽然有些悲惨,但是他犯下的罪行也是毋庸置疑的,光是召唤天魔,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了。 所以,让他接着活下去,他也必须要给修真界做一点贡献,为修真界的伟大未来献身就是一个不错的活法。 想到钟阿桃,器灵默默地保持了沉默。落到钟阿桃的手里面,银面白袍人的下场可想而知,有时候活着都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以银面白袍人的罪行,当然也值得这样的下场,不然那些被他拿来献祭的人只怕是要死不瞑目。 而姜小楼此举,当然还有另外一层用意。银面白袍人所言不见得就全是实话,但没关系,在她手中银面白袍人不会直言,可在钟阿桃的手中就未必了,若是还有隐瞒,姜小楼就是再食言一次也无妨。 …… 银面白袍人的事情处理完,姜小楼走到了另外一侧,关押着荆长青的地方。 荆长青并不是银面白袍人这样的天外楼重点关注对象,而且天外楼可能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寻常的剑宗弟子。 而他被抓的理由也和银面白袍人不一样了。 除魔会在仙魔战场上面要搞事情,天外楼索性一并给抓了,旁人姜小楼不认识,但荆长青她认脸。 所以对于这个曾经的师兄,她倒是也有一些犯难了,姜小楼思来想去,没做什么伪装就去见了荆长青,只不过没有对于银面白袍人那样的粗暴罢了。 “许久不见了,荆师兄。” 荆长青皱眉道:“姜小楼?!” 以他的态度来看,显然他也已经不把姜小楼当成曾经的师妹了。对于姜小楼而言,这正好,横竖他们之间情分是没有的,反而还有一些小摩擦。 荆长青嘲讽道:“天外楼主竟然也有闲心来会一会旧日同门吗?” 姜小楼漠然道:“哪有同门,只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荆长青的面色瞬间变化,但姜小楼居高临下看着他,让他不论如何也说不出任何屈服的话来。 “果然是天外楼主……幽魂少主。” 说到后面的那个称呼的时候,荆长青的语气里面恨意很浓,而恶意还要更加深刻。 姜小楼朝他微微一笑,索性就拿出了幽魂少主的作态来。 “魔域和修真界议和了,这件事情荆兄知道吗?” 荆长青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原因很简单,在议和之前,荆长青就已经被天外楼给抓了。 “这绝无可能!”荆长青愕然道,语气极其坚定,“你不过是在诓骗我!” 姜小楼十分淡然,“我骗你做什么呢?你配吗?” 荆长青的愕然之中夹杂了几分恍惚进来,尽管他仍然对姜小楼态度极差,而且敌意浓重,但他心中并非不明白姜小楼和他的地位已经是天差地别,犯不着刻意编造一个荆长青绝不会相信的谎言出来。 荆长青惊怒道:“你们……你们都是罪人!” “你难道还觉得你功在千古不成?”姜小楼冷冷道。 “魔修都该死!”荆长青道,眼神之中是姜小楼从不曾见过的谜一样的坚定之色,“魔修都是九州的罪人!” 他冷冷淡淡瞧了姜小楼一眼,“你们会有你们的报应的!” 但在这样的宣言之后,他就好像找到了自己坚毅的信念,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肯说了。 姜小楼默默地望天一眼。 面对这样的荆长青,倒不是她于心不忍什么的,而是荆长青整个的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对,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的样子。 相比态度良好,积极配合的银面白袍人,荆长青就像是一块鸡肋一样,姜小楼可不是要浪费时间来听他继续宣扬什么仙魔之别和魔修的罪过的。 这种意志极其坚定的人,要让他有什么意志上面的破绽也很难,姜小楼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指望从荆长青这里再套一个名单出来了,说不定荆长青还觉得自己是临危不惧至死不渝呢…… 姜小楼沉思良久,然后默默和天外楼商量,“把他扔给苗师兄怎么样?” 器灵不置可否道,“那就试一试吧。” 钟阿桃的恐吓能吓住银面白袍人,但是对于荆长青这样的只会起反作用,苗淼说不定还是有用的,而且,姜小楼不打算要了荆长青的性命。 “先留着……”她淡淡道,“看看剑宗怎么说。” 如果除魔会真的就像荆长青所说,那这样的弟子在各大宗门里面都不少,议和的消息传开,不知道还要再疯几个。 但除魔会毕竟是大势力内部的组织,姜小楼能做的不过是提醒几句罢了,如果能换点好处来那就更好。 她更在意的是求道会。 银面白袍人答应写下求道会的名单,而他自陈是求道会之首,尽管他过得很凄惨躲躲藏藏,但求道会因为理念相聚,所以他还是求道会的首脑。 这份名单只有银面白袍人知道,现在落入姜小楼手中,也只有二人知道,如此以来,求道会是完全可以被姜小楼握在手中的。 尽管这群人心性有些问题,而且行事偏激,但求道会修士分布很广,也势必会很好用。要伪装银面白袍人,那就是再容易不过了——谁让他行事喜欢遮遮掩掩,私下里面也从不露真容。 只要知道了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那么任何一个藏头露面的修士都可能是求道会的首脑。 这些事情在心里过上一遍,姜小楼还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她当然不会也不能自己去做,而这个人却又必须出自她的手下,而且不能有任何的异心。 银面白袍人交上来的第一版姜小楼看也没看,等他到了钟阿桃那里,没过多少天,果然又来了另外一个版本。 这一次字纸上面还带着一些不明痕迹,姜小楼扫了一眼,顿时有些咂舌。 这家伙果然有隐瞒,而且隐瞒不小,他之前给的那个版本不但有缺漏,而且还有许多不属实的地方。 她收了下来,嘱咐钟阿桃继续。 钟阿桃对于自己热爱的事情向来充满干劲,甚至其实并不需要姜小楼多余的叮嘱,她就已经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而姜小楼也没出几日又收到了第三个版本。 器灵围观了全程,由衷感慨道,“你们人族真是麻烦……” 至少天外楼从来没有想过银面白袍人的第一个版本会有那么多的疏漏,也更加想不到第二个版本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再来一个? “事不过三。”姜小楼淡淡道。 对于银面白袍人她当然不可能放下心来,而对方也不可能对她坦诚,因此,这一切都是银面白袍人应得的。 …… 姜小楼手握求道会名单,以及另外一份名单。 那是在她手下里面筛选出来的能够代替银面白袍人掌控求道会的名单,上面的人不少,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会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活计,但也正是这样的活计能给他们带来一个接近姜小楼身边心腹位置的机会。 姜小楼点了点其中的一个人,“他怎么也在这上面?” 虽然这些人她也不是那么熟悉,但此人姜小楼印象非常清楚,因为这是一个单灵根的倒霉鬼。 在幽魂城外,这家伙可是一个照面就被神像给放倒了。姜小楼倒是没有留意,他竟然也跟着到了仙魔界来了。 金缕衣道,“方昊天自愿植入多灵根。” 姜小楼也微讶,“他疯了不成?” 一个单灵根要自愿植入多灵根,这不就是在自毁根基吗?! 金缕衣虽然对此也有微词,但是他非常客观地道,“方昊天相信您能够给他更多回报。” 姜小楼愣了一瞬想明白金缕衣是想说什么了。 方昊天自愿植入多灵根潜伏到求道会中去,是因为他想要押宝在姜小楼身上。而从幽魂宫跑到仙魔界,当然也是如此。 他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但是因为这个举动,却让姜小楼不得不开始考虑起来方昊天了。此人的运气虽然古怪,但也是一个能够抓住运气的人。 “让他去见钟阿桃。”姜小楼淡淡道,“如果见了钟阿桃他还是愿意的话,那么就如他所愿。” 求道会的首脑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若不然,寻常修士可能根本就做不到像银面白袍人那样。 金缕衣颔首应是。 虽然他并不喜欢方昊天这样的投机者,但是他也不否认方昊天正是姜小楼现在需要的这种人。不然,金缕衣不会把他放在名单上面。 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些不同了。 他隐藏起了自己的几分感慨,并不愿意让姜小楼看见。 她不论怎么样都是很好的,金缕衣一直这么觉得。 姜小楼却并不知晓这些,而是又道,“这几日我不在仙魔界,仙魔界诸事如常便罢了。若是非常,非常时可行非常之事。” 金缕衣神色一凛,颔首应道,“是。” …… 仙魔界之外,几个人影汇聚在一起。 所有人之间都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看起来貌也不和神也不和。 但是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看看这几人的身份就知道了。 剑宗剑尊,魔域屠仙宫主,道门道主,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仙魔界主。 相比那形单影只的三个人,姜小楼还带了一个紧紧跟着她的荆三。荆三已经表示过自己不会在这种场合出战——他只负责救姜小楼的命罢了。 姜小楼并未强求,也强求不来,她对荆三同样并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不过旁人仿佛还是有那么一点意见的。 屠仙宫主率先出言挑衅道:“仙魔界主这是还没有断奶吗?” “比不得您老年迈。”姜小楼冷冷道,“看来冷夜白是早就断奶了。” 屠仙宫主面色微变。屠仙宫主不是看姜小楼不顺眼,他看不顺眼的是曾经的幽魂少主,以及幽魂宫主楚文茵本人。但他嘲讽姜小楼,姜小楼就把屠仙宫少主拉出来。冷夜白曾经就比不过姜明月,更比不过现在的仙魔界主了。 屠仙宫主一梗,言轻恰好在这个时候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既然都来齐了,自此地挪移,便可直接到大景战场。” 道主的面子众人还是要给的,言轻发话以后,光芒一闪,众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姜小楼心念微动。 道门的底蕴不容小觑,至少言轻这个阵盘,就是天外楼也没有什么大反应。 而他们已经越过界域,来到了大景战场的边缘处。 连日以来已经停战,只是道门和大景神朝之间的关系依然非常紧张,道门和对方的化神都在天空之上,相互之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姜小楼轻轻皱眉。 其余几人和她的反应也很像,因为如今的大景给他们的感觉并不好,就像是面对那些神像一般的微妙感觉。 姜小楼向下望了一眼,而后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是大景神朝的战士。”言轻道,“曾经都是景国的凡人。” 闻言,众人都有一些不悦。 修真界的事情不涉凡尘,这是公认的,魔域便罢了,毕竟魔域没有不能修行的凡人,但在此地,将这些寻常人拉入战场之中,则是他们都看不过眼的。 但是大景神朝毕竟是不一样的,因为这是九州第一个敢以神朝自居的国家,相比于修真者,他们当然更加倾向于神祇了。 而那些神祇,哪里会把寻常性命放在眼中呢。想到那些神将,姜小楼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了。 景国还有救吗?她心中有些盼望,但又理智了起来,姜小楼不由想到了明真,不知他到了中州何处,是否遇见了这样的情景。 言轻问道:“诸位可有对策?” “有对无策。”屠仙宫主道,“杀就是了。” 姜小楼默默跟着点了点头。 虽然屠仙宫主这个人她也不喜欢,但是屠仙宫主的话语她还是赞成的,用不到什么兵法之流,不过是杀上前去就是了! “我等……”屠仙宫主本想道一个人数出来,但又不想把姜小楼算进去,所以没说明白。 “有我等在,不过区区一个小国,难道还能逃过去不成?” 他是很自信,然而姜小楼的眼中满是屠仙宫主看不上的警惕之色,而剑尊也未必有屠仙宫主这么的傲然。 屠仙宫主厉喝一声,魔刀已经朝着其中一景国化神的脖颈而去,显然就要绕颈而过,直取她的头颅! 姜小楼淡淡扫了一眼剑尊,朝着另外一边去了。 大锤的爆发之力很强,但未必能够直取性命,所以她最好还是先行求一个稳字。 言轻也紧随其后,用出了不符合他那肥胖身躯的轻快身形来游走于战场中间,择了最后一个来下手。 剑光闪耀,刀影缠绵,而对手毫无准备就迎来了偷袭,只是转瞬间,四人性命就去了其二,剩下两个姜小楼和言轻动作不慢,紧接着赶上了。 战场之上顿时一片大乱,为首的大修士性命皆危,哪怕是那些景国的军队也不由开始人心涣散起来,而自从屠仙宫主那一刀开始,消息就立刻被传到了景国国都! “道门哪里来的这样的人?!” 江惟神色仓促,掩饰不住自己的焦急。 夏无商比他冷静得多,正在看着光幕之中的情景。 “道门没有,他们就不会找外援吗?” 江惟凝滞片刻,而后满怀恨意地念着,“剑尊……” 夏无商哪管他恨不恨的,径直要拔剑出门。 江惟问道:“你要去战场?” “正好会一会一个故人。”夏无商淡淡道,“你要去求援,可要赶紧了。” 江惟拦不住夏无商,也急匆匆走了。横竖夏无商他也是指望不上的,而他确实不得不去求援了。 景国由外而内都是大乱,道门的偷袭丝毫没有任何预兆,投奔景国的修士他们更是好不容情,见一个杀一个。 但是国都之内,唯有一处对此一无所知,景国皇帝的宫阙依然在天上,不知人间的喜乐悲哀。 那战场上面的四个化神只是开始,而谁也不知道景国背后还藏着多少人。 姜小楼以锤击碎了其中一人的心脏,但马上就有人朝着她围了过来。 “来吧!” 屠仙宫主的声音远远响起来,让人难免会联想到关于屠仙宫的诸多传闻。 姜小楼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她认识冷夜白,屠仙宫从上到下据说都是那样,一群疯魔的杀胚罢了。 屠仙宫主显然已经到了兴头上面,开始无差别地向外攻击,魔刀在天地之间划过,刀下俱是一些不甘心的亡魂。 这些修士不过是景国的弃子罢了,但既然投奔了景国,他们应当也有这样的觉悟。 姜小楼一锤闪过,就听见一个修士的诘问。 “你们名门正道,就眼睁睁看着魔修杀人不成?” 没有人回答他,让他失去声音的是剑尊顺手的一剑罢了。 姜小楼也并没有同情。仙魔之别烙印在修真界众人的心底,但当然还有别的更为重要之事,在这些投靠神祇之流面前,仙魔皆是同路人。 景国地位不明,现在就敢投奔景国的,全都不该被放过。 而且这些人也绝不可能是被蒙蔽了才会出现在景国之中。以姜小楼所见,那几个化神里面就有些不对劲的,像是当初玉英的情形一般,是被附体了。而这样的人在景国之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这些投奔而来的修士们是看不明白吗? 他们很清楚,只是依然抱着要和这些人同流合污,共同开启飞升之路的心思罢了。 姜小楼挥出大锤,再度和一个行迹诡异的化神纠缠在一起。 她是无所畏惧,但对方也无畏生死,或者说并不畏惧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生死! □□似是要扎破姜小楼的身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穿过,姜小楼借势将大锤砸在此人的大腿之上,一个旋身之后,他就被姜小楼直接推到了屠仙宫主的刀下。 屠仙宫主双目圆睁,心道姜小楼这借刀杀人倒是好手段,然而人头已经在刀下了,他当然还是不会放过的。 姜小楼从容转身,在看见来人的瞬间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夏无商朝她微微一笑,青金剑散落成漫天羽翼。 他这是还要再来一次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夏无商给招惹了出来,但上一次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打得尽兴,夏无商这是明晃晃的约战,姜小楼当然不会拒绝。 在上一次和夏无商相见之后短短数日时间内姜小楼自认实力提升不小,就是不知道夏无商如何了。 青金剑再度化成剑阵,要和姜小楼相接,夏无商也管不上会不会误伤到自己人了,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把那些弃子当成和自已同一边的人。 姜小楼执起大锤,锤意悍然,正欲和夏无商相对,就感觉一道剑意横在了自己的身前。 剑尊横插一剑,直接抢走了她的对手! 夏无商轻蔑地看了姜小楼一眼,像是带着几分微妙的鄙夷,然后,他很快就投入了和剑尊的交战之中,哪管姜小楼蓄势到了一半,还在干瞪眼! 要不要脸啊?! 姜小楼心中愤愤,只是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罢了。 剑尊不可能是看她应付夏无商艰难而主动揽下了这个强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看上夏无商这个对手了! 那道剑意不容小觑,夏无商也正色与之相对,青金剑和剑尊的承影剑相接,剑光几乎要照亮整个战场! 姜小楼愤怒地转到另外一侧,一锤把屠仙宫主的敌手给打了下去。 屠仙宫主在一边瞪了她一眼,姜小楼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神色自若地和一名刚冒出来的化神女修开始交战。 她算是已经学会了,抢了就抢了,只要能够像剑尊那样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剑尊和夏无商的战斗,姜小楼虽然还是有些生气,但一直在留心观察着。 夏无商的青金剑还是像上次姜小楼见到的那样,因为其主人三万年不死,所以其剑可以分八千道出来,自成一阵! 姜小楼可以用自己的身躯来强行对抗这八千剑,但剑尊会如何应对? 姜小楼并不知晓,也猜测不到。 八千剑意既出,夏无商的神色也很郑重。 他知道剑尊的存在,在他看来,剑尊已经是这个时代顶尖的强者,那么当然值得和他一战,而且,他已经有三万年蓄势了! 承影剑其实同样也可以做到一剑分为数剑,八千甚至也不在话下,但若是以剑阵对剑阵,那么剑尊自然也就落了下乘了! 而剑尊最终也并没有选择这样的手段。 承影剑化作了一道纤细的光影,在瞬息之中,像一道线一般对上了八千青金剑! 青金剑数量极巨,承影只是其一,但以一对八千,却不见任何的颓势,反而是夏无商诸剑都开始颤抖! 姜小楼神色一凛,更加认真了起来。 剑尊以剑意缠绕应对夏无商的八千剑,是姜小楼也不曾想到的路径,这代表着剑尊对于剑意的控制也非常之细腻,甚至不输于夏无商! 这并不适合姜小楼的锤法,而姜小楼也很难将之应用到自己的锤意之中,不过,姜小楼没有在学习,而是在思索着倘若是她遇见了,该如何应对? 这道剑意既柔和而又锋锐,就像一条线,那么,要如何才能战胜一条纤细的线呢? 夏无商和姜小楼的想法是一样的。 既然线不可以切割,而本身又极其锐利,那么就只能躲了,毕竟不论这线有多么坚韧,线终究还是一条线。 八千剑被夏无商收回,暂退一步,但是青金剑的气势不曾减弱,化而为一,直斩在承影的缠绵剑意之上! 剑意不曾散开,但也同样被剑尊收束回去,再度和夏无商相对! 姜小楼差点叫了一声好,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心不在焉地打斗着。 但她的对手也同样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屠仙宫主的对手也一样。 不过,屠仙宫主还是在认真杀敌就是了。 绝无可能所有人都像她这样对于剑尊和夏无商之间的战斗充满兴趣,姜小楼略退了一退,然后看了一眼言轻。 他们彼此都意识到了对方眼神之中的凝重神色。 初战大捷,而且现在还没有伤亡,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情。 但只要仔细观察一番,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景国虽然出的人不少,但除了夏无商以外都是一些寻常修士,简直就像是刻意把他们拦在这里一样。 那么,景国究竟在准备一些什么呢? 姜小楼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江惟虔诚地跪了下去。 他依然很急切,也充满了忧虑,但是心中却莫名地充满了欢喜的情绪。 终于来到这一天了……终于…… 江惟叩伏下来,身前是以山石雕琢成的无数神像。 它们似乎并没有意识,但当江惟跪在这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神祇的殿堂上面一样,被众多神祇给注视着。 而他是唯一一个落入神祇眼中的凡人。 这感觉让江惟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喜悦之感来,但他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总有一日,他也要坐在这样的殿堂上面。 景国传闻之中国师江惟种种不好,但江惟从来没有篡位之意,这一点上景国皇帝对于江惟非常满意。 但是景国皇帝并不知道这一点,景国的皇位江惟触手可及,不过是他看不上罢了,他看中的是高居于众生之上的神位。 和神祇相比起来,所谓的皇帝,依然还是个可悲的凡人罢了。 所有的卑微,不过是在交换日后直起身来的那一刻。 江惟不知道自己究竟等待了多久,又好像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 神像之中,有一尊动了起来。 他不再是没有生命的石刻,神像开始变得像是一尊真正的神祇,他自天而降,手持挂了红缨的□□,身后是一席鲜艳的披风。 天地为他的降临欢呼,在他行进的时候风也为他让步,江惟听见了自己的嘶吼,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何故。 神祇降临在战场之上,他要千军万马为他厮杀。 夏无商和剑尊同时停下了双方的交战,姜小楼愣怔望向她初见的神祇。 倘若她不曾见过他们畏惧的模样,她也会为之敬畏。 但她已经听见了天地的怒吼。 129、第 129 章 hi~小天使, 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众人都在看姜小楼,姜小楼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慌张。 她胸有成竹地道:“叶长而紫,带有锯齿的是紫荆芥;淡蓝色花,红色叶的是红常山;棕色绒毛, 倒锥形的, 是六八草……” 只见姜小楼一一道来, 玄容真人没有反驳, 那些丹玉峰的弟子们也微微颔首。 再看见姜小楼桌前的笔记, 方才还在看笑话的主峰弟子俱是难以置信,原来玄容真人不是要为难姜小楼, 而是欣赏她是个认真听课的优秀弟子? 别看他们看热闹看得很欢乐, 若是换了主峰弟子,未必有人能答得上来一二。甚至一些内门弟子根本就缺席了这堂课。 丹道课乏味且无用, 远远比不上景鸿桢师兄的剑道课, 为何会有人弃剑道而学丹道? 姜小楼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人的疑惑,她继续道:“最后一种,五瓣黄绿色花, 纺锤形果实, 红线状叶,紫色根茎……我认不出来。” 众人先是侧目,但又听见她紧接着道,“但是我猜,这是由秦桂、射皇, 紫冬生,五叶茉莉,蜜油桂融合而成的。” 姜小楼的语气并不确定,有几种, 她也只是猜测。 主峰弟子里面传来一阵嘘声,“唬人的吧!” “推断不出来就不要胡说!” “我看她就是在哗众取宠!” 然而此时,一名丹玉峰的弟子却忽然问道:“师妹是怎么看出来蜜油桂的?” “果实虽不是蜜油桂的球形果,也没有凝蜜于外,但花蕊可见蜡状,所以我猜也有蜜油桂。” 那丹玉峰弟子赞叹道:“妙,妙极!我只看出了前四种,却并没有发现花蕊不是秦桂的花蕊。” 这下众人俱是骇然,丹玉峰弟子的话就是在印证姜小楼所言不虚,甚至比丹玉峰的弟子造诣更深,谁也再说不出嘲笑姜小楼的话,甚至还在反思自己是否太过狂妄。 玄容真君对这二人言论不置可否,看了姜小楼一眼之后,又拿出了另一株灵植。 这一株是肉眼可见的奇形怪状,很明显是由灵植融合而成,花半白半红半绿半黄,叶一边成丝一边成纺锤状,没有果实,茎透明,可以看见里面流淌着淡蓝色液体。 玄容真君道:“你来说这株有什么?” 姜小楼一怔,认真地端详着那株灵植。 “肉茱萸,白丑花,无忧草,海葵,绿常山,卷地龙,朱旋复,将零香,鸡尾丝……” 姜小楼分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报出了十六种灵材名字之后才停了下来,顿了一顿又补充道,“透明的茎,我觉得并不是灵植。”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放课后来寻我。” 说罢,他竟直接离去了。 …… 姜小楼被外峰的弟子们团团包围住。 “师妹,你是怎么招惹了玄容师叔的?” “是啊,你刚来宗门,怎么就把他得罪了?” “玄容师叔超凶的!” “你别吓着小楼师妹了,玄容师叔只是性子不好,人不坏的。” “我师姐上次扰了他炼丹,也就是被他在丹炉里面关了半个月而已,等我师姐出来,就已经被炼成铜皮铁臂啦。” “我师兄被关了半年,已经练成银皮啦!” 姜小楼:…… 听她们这么一讲,原本不怕也要怕了。 玄容真人是有什么一言不合抓人关进丹炉的癖好吗? 但她也想不明白,她一个刚入宗门的小弟子,连丹玉峰的大门朝哪里开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就又得罪了一位真人呢? 玄容真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自己去寻他,那应当不是灭口,但是他要算什么账姜小楼一无所知,连滑跪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跪啊。 姜小楼一脸郁卒,连接下来的剑法课都只是草草打起了精神,散课后更是紧紧拉着林殊不放。 林殊无奈:“他说要见你,那必然是单独会面。” “但师兄你都能听得见吧!” 林殊道,“我不会做出超出外门弟子范围之事。” “不用你救!”姜小楼道,一边拿出一张符箓拍在他手里。 “这是……” “这是三师兄特制的二师兄救命符!万一我要被关进丹炉了,你一定要通知二师兄来拦一拦啊!” 姜小楼一脸将要就义的悲壮,林殊也只好颔首道:“好。” 若是他把姜小楼丢下,只怕她那几个平时不见人影的师兄们就都要冒出来了,所以他不得不去。 …… 玄容真人就在闻道堂不远处随手布下了隔音阵法。 这种法阵简易便捷,可以隔绝化神以下的查探,实在是搞阴谋的必备品,姜小楼自觉若是和王羽密谋的时候也能有这样一套阵法,林殊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路过了。但这套阵法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姜小楼只能望而却步,可耻地馋了一下。 玄容真人变出一套圈椅来,还未让姜小楼坐下,姜小楼就已经先一步滑跪了。 “真人,若是我二师兄哪里得罪了您,我代他给您叩头!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迁怒于我这个小弟子啊!” 玄容真人一愣,却是忽然摸出了一个茶盏来,里面还浅浅的有一盏灵茶。 “头也磕了,那就敬个茶吧。” 这也是道歉的礼仪? 姜小楼二话不说接过茶盏奉上前去,玄容真人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这……就算了结了?您不会把我二师兄也关丹炉吧?” 她觉得此事可能与闫无情有关,但没有事先通知闫无情,就是怕再搭一个人头进来,师兄妹双双锒铛入炉。 玄容真人道:“与无情无关。” “……?!” “你身上有我的鸡的味道。” “……?!” 姜小楼一时间都没能理解这句话,舌头打结。 “……这,这是能说的话吗?” 虎狼之词啊! “……”玄容真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吃了本真人的灵鸡,还想赖账不成?” 在他的眼神里,姜小楼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实在是因为她为了省出修炼的时间已经连着十几天辟谷丹度日了,光听见鸡这个名字就已经眼睛发绿,自动回想起叫花鸡的口感来。 来到剑宗之后,姜小楼统共就只吃过铸剑峰主的致死点心合集和一只没有调料的烤鸟…… 烤鸟?! “想起来了?” 虽然那只烤灵鸡确实是她强烈要求铸剑峰主才带回来的,但是在这件事情里姜小楼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无辜啊! 可玄容真人显然并不这么觉得,而是悠悠道:“本真人的灵鸡有凤凰血脉,吃着蕴灵丹长大的,光是它吃过的丹药就已经是上千灵石了,你说,你该怎么赔?” 他在明晃晃的坐地起价。 姜小楼本能地觉得玄容真人的话里有水分,但他是苦主,又是真人,姜小楼只是一个被讹诈的可怜小弟子,能奈他何? 姜小楼可怜兮兮道:“弟子……弟子给您做药童还债……” “本真人从来不用药童。”玄容真人无情地拒绝了她,但又转而道,“……不过还缺一个弟子。你头也磕了,茶也敬了,就不问你愿不愿意了。” 姜小楼震惊到说不出话。 强买强卖啊! “我……” 玄容真人认真地道:“我还没有收徒。你在丹道上天赋不亚于剑道。若你愿意离开铸剑峰,你可以成为我的衣钵传人,炼丹一道,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剑宗十三峰,不会有人敢来招惹我的传人。” 姜小楼知道玄容真人说的话发自内心,也很诚恳。丹师境界从不在修为,而且丹师们自成联盟,得罪了一个就等于得罪了天下丹师。这样的情况下,能成为一位丹师唯一的衣钵弟子,未来的道途定然是十分平坦。 但是…… “我不愿意。” 玄容真人疑惑道:“为何?” 在他看来,他出的筹码已经足够打动任何新弟子了。 “你若留在铸剑峰,是不可能一心修炼的。修道者当远离这些俗世尘埃,若不然就只能像你师兄那样……你不必担心你师尊,外峰之间向来有交换弟子的先例,我在金声师兄面前也算有几分薄面。” ……他偷你鸡的薄面吗? 都是当师父的,姜小楼那个收徒之后就闭关不出的便宜师尊,当然比不过诚心诚意的玄容真人。 可此事又不是这么算的。 “丹道是一条通途,却不是我追求的道。”姜小楼信念感满满,眼神发光,“我是一定要抡大锤的!” 若是她做了一个丹师,别人不敢得罪不假,却也再也不可能得到吊打钧弦峰的力量了。修道之路,从来不应该求平坦! “你……”玄容真人依稀想起来他也是听过这个传闻的,见姜小楼对大锤热爱的模样,思及自己对丹道的赤忱,也无法打击她,只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段对话,却听见了一声“师父”。 姜小楼正眼巴巴看着他。 “那个……头也磕了,茶也敬了……” 姜小楼日日在景鸿桢的课上睡觉,主峰早就有看不惯她的人了。见她被点名,景鸿桢的拥簇们心中窃喜。 丹玉峰的真人可不是和景师兄一个辈分的,还敢在课上走神,这一次姜小楼肯定逃不掉了! 众人都在看姜小楼,姜小楼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慌张。 她胸有成竹地道:“叶长而紫,带有锯齿的是紫荆芥;淡蓝色花,红色叶的是红常山;棕色绒毛,倒锥形的,是六八草……” 只见姜小楼一一道来,玄容真人没有反驳,那些丹玉峰的弟子们也微微颔首。 再看见姜小楼桌前的笔记,方才还在看笑话的主峰弟子俱是难以置信,原来玄容真人不是要为难姜小楼,而是欣赏她是个认真听课的优秀弟子? 别看他们看热闹看得很欢乐,若是换了主峰弟子,未必有人能答得上来一二。甚至一些内门弟子根本就缺席了这堂课。 丹道课乏味且无用,远远比不上景鸿桢师兄的剑道课,为何会有人弃剑道而学丹道? 姜小楼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人的疑惑,她继续道:“最后一种,五瓣黄绿色花,纺锤形果实,红线状叶,紫色根茎……我认不出来。” 众人先是侧目,但又听见她紧接着道,“但是我猜,这是由秦桂、射皇,紫冬生,五叶茉莉,蜜油桂融合而成的。” 姜小楼的语气并不确定,有几种,她也只是猜测。 主峰弟子里面传来一阵嘘声,“唬人的吧!” “推断不出来就不要胡说!” “我看她就是在哗众取宠!” 然而此时,一名丹玉峰的弟子却忽然问道:“师妹是怎么看出来蜜油桂的?” “果实虽不是蜜油桂的球形果,也没有凝蜜于外,但花蕊可见蜡状,所以我猜也有蜜油桂。” 那丹玉峰弟子赞叹道:“妙,妙极!我只看出了前四种,却并没有发现花蕊不是秦桂的花蕊。” 这下众人俱是骇然,丹玉峰弟子的话就是在印证姜小楼所言不虚,甚至比丹玉峰的弟子造诣更深,谁也再说不出嘲笑姜小楼的话,甚至还在反思自己是否太过狂妄。 玄容真君对这二人言论不置可否,看了姜小楼一眼之后,又拿出了另一株灵植。 这一株是肉眼可见的奇形怪状,很明显是由灵植融合而成,花半白半红半绿半黄,叶一边成丝一边成纺锤状,没有果实,茎透明,可以看见里面流淌着淡蓝色液体。 玄容真君道:“你来说这株有什么?” 姜小楼一怔,认真地端详着那株灵植。 “肉茱萸,白丑花,无忧草,海葵,绿常山,卷地龙,朱旋复,将零香,鸡尾丝……” 姜小楼分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报出了十六种灵材名字之后才停了下来,顿了一顿又补充道,“透明的茎,我觉得并不是灵植。”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放课后来寻我。” 说罢,他竟直接离去了。 …… 姜小楼被外峰的弟子们团团包围住。 “师妹,你是怎么招惹了玄容师叔的?” “是啊,你刚来宗门,怎么就把他得罪了?” “玄容师叔超凶的!” “你别吓着小楼师妹了,玄容师叔只是性子不好,人不坏的。” “我师姐上次扰了他炼丹,也就是被他在丹炉里面关了半个月而已,等我师姐出来,就已经被炼成铜皮铁臂啦。” “我师兄被关了半年,已经练成银皮啦!” 姜小楼:…… 听她们这么一讲,原本不怕也要怕了。 玄容真人是有什么一言不合抓人关进丹炉的癖好吗? 但她也想不明白,她一个刚入宗门的小弟子,连丹玉峰的大门朝哪里开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就又得罪了一位真人呢? 玄容真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自己去寻他,那应当不是灭口,但是他要算什么账姜小楼一无所知,连滑跪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跪啊。 姜小楼一脸郁卒,连接下来的剑法课都只是草草打起了精神,散课后更是紧紧拉着林殊不放。 林殊无奈:“他说要见你,那必然是单独会面。” “但师兄你都能听得见吧!” 林殊道,“我不会做出超出外门弟子范围之事。” “不用你救!”姜小楼道,一边拿出一张符箓拍在他手里。 “这是……” “这是三师兄特制的二师兄救命符!万一我要被关进丹炉了,你一定要通知二师兄来拦一拦啊!” 姜小楼一脸将要就义的悲壮,林殊也只好颔首道:“好。” 若是他把姜小楼丢下,只怕她那几个平时不见人影的师兄们就都要冒出来了,所以他不得不去。 …… 玄容真人就在闻道堂不远处随手布下了隔音阵法。 这种法阵简易便捷,可以隔绝化神以下的查探,实在是搞阴谋的必备品,姜小楼自觉若是和王羽密谋的时候也能有这样一套阵法,林殊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路过了。但这套阵法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姜小楼只能望而却步,可耻地馋了一下。 玄容真人变出一套圈椅来,还未让姜小楼坐下,姜小楼就已经先一步滑跪了。 “真人,若是我二师兄哪里得罪了您,我代他给您叩头!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迁怒于我这个小弟子啊!” 玄容真人一愣,却是忽然摸出了一个茶盏来,里面还浅浅的有一盏灵茶。 “头也磕了,那就敬个茶吧。” 这也是道歉的礼仪? 姜小楼二话不说接过茶盏奉上前去,玄容真人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这……就算了结了?您不会把我二师兄也关丹炉吧?” 她觉得此事可能与闫无情有关,但没有事先通知闫无情,就是怕再搭一个人头进来,师兄妹双双锒铛入炉。 玄容真人道:“与无情无关。” “……?!” “你身上有我的鸡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鹋 40瓶;琴歌 5瓶;高歌 1瓶; 130、第 130 章 hi~小天使, 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姜小楼人在椅中瘫,被两个大馅饼直接砸中。 铸剑峰主和浣剑峰主吵了起来,而作为矛盾中心的姜小楼全程隐身——当然是因为铸剑峰主完全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姜小楼被一股温柔又强硬地力道按在那个椅子里面,同时还被捂住了嘴, 生怕她做什么似的。 所以姜小楼完全没有表现的机会, 也没能给铸剑峰主呐喊助威, 而且…… “唔……唔唔……” “本座忘了, 抱歉抱歉……”铸剑峰主毫无歉意地解开了姜小楼嘴巴上的封印。 “师尊……” “累了就睡一会儿, 有什么问题回峰再说。” 说罢,铸剑峰主直接闭上了眼睛。 姜小楼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憋屈地也靠了回去。 收徒大典已经进行过半, 姜小楼白赚了个观景位,但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她正想着铸剑峰不知道是什么情状, 而她那冲突的灵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若是新的师尊可靠,或许能向他求助,若不能, 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活命第一要义:远离钧弦峰, 姜小楼已经完成大半。 活命第二要义:修炼,修炼,再修炼。姜小楼对那个梦境里别的事情懵懵懂懂,但总明白一件事情,实力才是硬道理, 凡间和修真界都是一样的。 纵然她注定要觉醒两个冲突的灵根,也绝不代表她就从此无路可走! 姜小楼这厢正在给自己打气,铸剑峰主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来,让姜小楼羡慕不已。 … 剑宗弟子唱名道:“林殊, 天品木灵根。” 姜小楼坐直了一点,看着这个在她的梦境里面并没有出现过的天灵根。 这少年肤色白皙,面容秀致,眼神明亮,确实很有木灵根的气质。他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锦袍,想必在凡尘里也是了不得的身份。 原本也兴致乏乏的几个峰主来了精神。 南华峰主抚着胡子道:“你可愿来我南华峰?若说木系剑法,宗门内我南华峰无出其右。” 他说得不错,其余几个峰主连争抢的心思都没有,韶羽峰或可一争,但韶羽峰不收男弟子,所以这个天灵根看来是注定要拜入南华峰了。 “弟子愿加入铸剑峰。” “好……什么?!” 这场面似曾相识,南华峰主还在笑百川峰主看走了眼,没想到风水这就轮流转了回来。 见了鬼了,铸剑峰这是专勾引天灵根不成? 诸人的眼神看向铸剑峰主…… “师尊!醒醒!”离铸剑峰主最近的姜小楼不得不在众峰主的注视里面推了推铸剑峰主。 铸剑峰主睁开了眼,“……这就结束了?今年这么早?” 韶羽峰主提醒道:“这个弟子要拜入铸剑峰门下。” “不收。”铸剑峰主下意识道,“本座已经关门了。” 南华峰主放下了心来,“听见了没,铸剑峰不收徒。” 林殊却道:“若能入铸剑峰,弟子愿意做外门弟子。” 南华峰主一口气没喘上来,痛心疾首道:“你一个天品木灵根你去铸剑峰做什么?!你也喜欢抡大锤吗?!” 姜小楼感觉自己膝盖一痛。 “天品木灵根?”南华峰主刻意点出来,铸剑峰主哪能听不明白,他才又道,“本座倒不知道了铸剑峰有什么可图谋之处,怎么这次天灵根扎堆来了?” 姜小楼战战兢兢,她确实有些小小的算计,但还不至于到图谋不轨的地步,听铸剑峰主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不安。 要知道她的天灵根注定会废掉,虽然此事并非她此时能察觉到的,但到底也算是有所隐瞒。 都怪这个林殊多事——他一个木灵根,又为什么非要拜进铸剑峰来? 林殊有些不解南华峰主口中的“抡大锤”是何意,不过他还是很沉稳,拱手道,“弟子向往器修之道久矣,只愿能拜入铸剑峰……”顿了一顿,他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纵然不能做外门弟子,做个洒扫弟子也使得。” 这态度,如此诚恳,如此卑微,都快卑微到泥里去了。 “……”被嫌弃的南华峰主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前头那个好歹是拜入了峰主门下,又是关门弟子,这个倒好,宁愿去做洒扫弟子也不愿拜入南华峰,他南华峰也太没面子了。 “金声师兄便从了他的意吧,”南华峰主赌气道,“既然他执意要拜入铸剑峰,我南华峰也不能强求不是。” “铸剑峰又不是捡垃圾的地方。” 铸剑峰主轻飘飘的语气让南华峰主简直想往他脸上打一拳。 天灵根弟子也叫垃圾?那他这垃圾都捡不着的算什么?! 铸剑峰主接着道:“既然是个天灵根,那也不好亏待,就来做个外门弟子吧。” 林殊拱手行礼道:“谢峰主。” 铸剑峰主没再说什么,主持大典的弟子便引他去到另一边了。拜师后的弟子们会由各峰的师兄师姐们先接收,在场唯一的例外就是跟在铸剑峰主身边的姜小楼了。 姜小楼却很疑惑,铸剑峰主关门就没再开这让她有些小安心,但对待她和林殊截然不同的态度却让她庆幸又疑惑——毕竟那也是个天灵根不是吗?拜师也很诚恳,姜小楼自认自己不比他强到哪里去。 木灵根也好,冰灵根也罢,在炼器铸剑一道上面谁也赢不过谁,火灵根她倒是有,但也没有展露出来啊。 思来想去,她只能归结到自己磕的那几个响头上面去了……看来林殊是礼不到家啊! 姜小楼又躺倒回去,不得不说铸剑锋的椅子简直有魔力,她根本就不想再坐起来。 接下来的收徒大典就没什么波折,剩下的弟子里面也没有想要拜入铸剑峰的,外峰根本就是无人问津,姜小楼突然意识到,四外峰好像不是靠这个方式来招募弟子的? 等她回头打听打听,看来和王羽的关系要维持好。姜小楼悠悠想着,心里打着小算盘。 铸剑峰主手枕在脑后,又睡了回去。 姜小楼也昏昏欲睡,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名字。 “江闻月,天品金灵根。” 怎么是她?! 姜小楼心中骤然一动,再也无法安坐。 白衣的女孩从容走了出来,等她站到那大殿中间的时候,满堂的宝剑都激动了起来。 又一个天生剑心?! 各个峰主们大惊,姜小楼面色冰冷,却是早已知道此事。 是的,江闻月,正是她那梦境里剑尊的关门小弟子,钧弦峰上下都无比疼爱的小师妹。 但……她不应该是第二年剑尊才收回来的吗? 江闻月跪下叩首,“弟子欲学剑,请剑尊收我为徒。” ……总算来了个正常点的天灵根了。各峰主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欣慰之情——虽然,这个天灵根还是看不上他们,但剑尊总比铸剑锋要强。 姜小楼死死盯着江闻月,不过她的举动并不出格,在座诸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在江闻月身上,不多她一个姜小楼。 殿内寂静许久,剑尊的声音悠悠传来,“可,入钧弦峰为真传弟子。” “谢剑尊!”江闻月喜出望外,激动地叩首。 “还叫什么剑尊,该叫师尊了。”浣剑峰主揶揄道。 “是,”江闻月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来,“多谢师尊和诸位师伯。” 各峰主显然对她很满意,不出意外,这就是这一代的领头苗子了。 江闻月拜师后,这一届的收徒大典算是结束了,铸剑锋主悠悠醒来,还打了个哈欠。 “走了,小徒弟。” 姜小楼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微微地发抖。 铸剑锋主把两把椅子收进储物袋,牵起姜小楼的手。 “别怕。”他不问她缘由如何,而是道,“我铸剑锋规矩,有什么事,先要师父师兄们来扛。” 姜小楼懵懂地看了他一眼,不只是懂了,还是没有懂。 这也是师父会说的话吗? 在那个梦里面,剑尊是绝不会这么说的。钧弦峰规矩,不能给钧弦峰丢脸,自己的道自己走,自己的事自己来扛,小师妹的事姜小楼来扛。姜小楼扛不住了,也没有人会来帮一把。姜小楼死了,大概也没有人会为她哭吧。 已经不会再这样了。姜小楼安慰自己,这一次江闻月直接拜入了剑尊门下,她和钧弦峰没有关系,想必钧弦峰不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如果有,她也是有师尊的人了。 被铸剑峰主牵着,姜小楼心中的不安好像也慢慢消失。 铸剑峰主带着姜小楼到新弟子处,别的剑峰弟子正由师兄师姐们带着御剑离去,只有林殊孤零零留在原地。 铸剑峰主掏出三把椅子来。 “坐。” “……?” 铸剑峰主先坐下了,姜小楼见状,也跟着坐了下去,还是熟悉的柔软,还是熟悉的舒适。 然后,她就听见铸剑峰主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姜小楼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自己飞起来了——而且是躺在椅子里面飞起来的,被死死按在椅子上又捂住嘴之后她终于想明白这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了,这根本就是这把飞天椅子的安全带Ⅻbr>  所以姜小楼完全没有表现的机会,也没能给铸剑峰主呐喊助威,而且…… “唔……唔唔……” “本座忘了,抱歉抱歉……”铸剑峰主毫无歉意地解开了姜小楼嘴巴上的封印。 “师尊……” “累了就睡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回峰再说。” 说罢,铸剑峰主直接闭上了眼睛。 姜小楼的话全被堵了回去,憋屈地也靠了回去。 收徒大典已经进行过半,姜小楼白赚了个观景位,但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她正想着铸剑峰不知道是什么情状,而她那冲突的灵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若是新的师尊可靠,或许能向他求助,若不能,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活命第一要义:远离钧弦峰,姜小楼已经完成大半。 活命第二要义:修炼,修炼,再修炼。姜小楼对那个梦境里别的事情懵懵懂懂,但总明白一件事情,实力才是硬道理,凡间和修真界都是一样的。 纵然她注定要觉醒两个冲突的灵根,也绝不代表她就从此无路可走! 姜小楼这厢正在给自己打气,铸剑峰主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来,让姜小楼羡慕不已。 … 剑宗弟子唱名道:“林殊,天品木灵根。” 姜小楼坐直了一点,看着这个在她的梦境里面并没有出现过的天灵根。 这少年肤色白皙,面容秀致,眼神明亮,确实很有木灵根的气质。他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锦袍,想必在凡尘里也是了不得的身份。 原本也兴致乏乏的几个峰主来了精神。 南华峰主抚着胡子道:“你可愿来我南华峰?若说木系剑法,宗门内我南华峰无出其右。” 他说得不错,其余几个峰主连争抢的心思都没有,韶羽峰或可一争,但韶羽峰不收男弟子,所以这个天灵根看来是注定要拜入南华峰了。 “弟子愿加入铸剑峰。” “好……什么?!” 这场面似曾相识,南华峰主还在笑百川峰主看走了眼,没想到风水这就轮流转了回来。 见了鬼了,铸剑峰这是专勾引天灵根不成? 诸人的眼神看向铸剑峰主…… “师尊!醒醒!”离铸剑峰主最近的姜小楼不得不在众峰主的注视里面推了推铸剑峰主。 铸剑峰主睁开了眼,“……这就结束了?今年这么早?” 韶羽峰主提醒道:“这个弟子要拜入铸剑峰门下。” “不收。”铸剑峰主下意识道,“本座已经关门了。” 南华峰主放下了心来,“听见了没,铸剑峰不收徒。” 林殊却道:“若能入铸剑峰,弟子愿意做外门弟子。” 南华峰主一口气没喘上来,痛心疾首道:“你一个天品木灵根你去铸剑峰做什么?!你也喜欢抡大锤吗?!” 姜小楼感觉自己膝盖一痛。 “天品木灵根?”南华峰主刻意点出来,铸剑峰主哪能听不明白,他才又道,“本座倒不知道了铸剑峰有什么可图谋之处,怎么这次天灵根扎堆来了?” 姜小楼战战兢兢,她确实有些小小的算计,但还不至于到图谋不轨的地步,听铸剑峰主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不安。 要知道她的天灵根注定会废掉,虽然此事并非她此时能察觉到的,但到底也算是有所隐瞒。 都怪这个林殊多事——他一个木灵根,又为什么非要拜进铸剑峰来? 林殊有些不解南华峰主口中的“抡大锤”是何意,不过他还是很沉稳,拱手道,“弟子向往器修之道久矣,只愿能拜入铸剑峰……”顿了一顿,他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纵然不能做外门弟子,做个洒扫弟子也使得。” 这态度,如此诚恳,如此卑微,都快卑微到泥里去了。 “……”被嫌弃的南华峰主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前头那个好歹是拜入了峰主门下,又是关门弟子,这个倒好,宁愿去做洒扫弟子也不愿拜入南华峰,他南华峰也太没面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白菜 20瓶;落花时节、芭蕉、lzrrr、成说 10瓶; 131、第 131 章 “看来界主早就心中有数。”言轻若有所思看了姜小楼一眼。 姜小楼所述有关明真之事他当然也在心中思忖了一番, 虽然这整个过程言轻在此前也从未见过,而且难免有一些荒诞不经,不过就像姜小楼不曾在这件事情上面对他有所怀疑一样, 言轻也不认为姜小楼刻意编了一个明真的故事来忽悠他。 “谈不上心中有数。”姜小楼道, “只是恰好见过罢了。” 言轻含笑道:“界主过谦了。” 姜小楼身上很少见轻狂之色,这和她的年纪修为,乃至地位都并不相称。言轻不会去置喙姜小楼,只是把那一点遗憾掩在心里, 还是谈起来了正事。 “在我等的认知里面, 神圣境界就在化神以后,是由化神蜕变而来, 但如果道主所言为真, 看来是我们错了。如界主所见, 我并非神圣之境。所以我也只是在纸上谈兵罢了。” 言轻道,“包括……对于这些神祇, 也是一样的。这种位阶的压制与神像有关, 还是与神祇本身有关, 都是我们说不准的。” “我也并不算很清楚,只是偶然撞见了, 也可能是我错了。”姜小楼补了一句。 有关真灵的部分,她下意识地没有说出口。尽管她并不觉得道门会有什么恶意, 但是在道主面前, 姜小楼却莫名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言。 言轻并不知她的隐瞒,依然问道。 “界主觉得何为神圣?” “人可以为伪神,但不可以为神。”姜小楼有些郑重地道,“我不知神圣。” 言轻道:“人不可以为神。界主说得极是。” 他顿了一顿,才又轻轻点了点头, 似乎咽下了一口叹息。 “但……我亦不明白。”姜小楼认真看着他,“人何以为伪神?” 人要怎么样才能抵达伪神的境界? 明真那样的境遇没有任何重来一次的可能性,因为倘若明真已知,他就不会信从于天魔,而倘若未知,世上佛修里面又有几个明真这样的人?更何况,明真挣脱束缚,还要多亏了有姜小楼路过,若不然,他也是白搭。 姜小楼不能期望人人如此,也不能期望人人都能像她一样,如此以来,最好复刻的路径或许就是剑尊这一条路了。 言轻的神色之中有一些古怪,“那是剑宗家事。” 看来他不知道,或者不方便说。 姜小楼停顿片刻,又问道,“世上有几个伪神境界?” “就我所知,只有一个。”言轻道,“或许还要加上界主和界主的友人。” 姜小楼的面色顿时垮了下来。 言轻却还在不疾不徐道,“但若要与神祇相斗,那么能不为神祇所压制的神圣境界是必须的。” 姜小楼道,“是。” 但这么说了有什么用?言轻神神秘秘和她说了一大堆,最得出来一个修真界只有一个剑尊能用的结论,姜小楼难道需要吗?! 姜小楼垂头丧气问道:“所以人要怎么样才能踏入神圣?” 就没有人去问一问剑尊吗?! 言轻意味深长道:“他的路不是我们能学的。” 或许这条路也是同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复刻的。 姜小楼一愣,忽然意识到另外一点。 “你们认识很久了。” “是。” “那么,”姜小楼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控制不住自己话语之中的冷意,“剑尊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言轻像是呼吸一滞,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只要修真界认为剑尊存在,那么他就存在。” 姜小楼一脸漠然,不置可否。 “界主又何必纠结于此事?” 姜小楼淡淡道:“我闲的。” 言轻差点没被她噎死。 “此事……”他尴尬地咳了一下,“界主如有疑问,可以亲自去找他要一个结果。” 话说姜小楼本身也是剑宗出身的,反正说来说去好像又是剑宗内部的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大关系,他才不要随便跳坑进来呢! “总之。”言轻道,“神圣境界,就是目前我等以为的可以在化神之上,与神祇相抗的境界了。但关于这一境界,应当是有不同的道路的。剑宗有剑宗的道路,道门也有我道门的。” “道主已有眉目?” “原也并不确定。”言轻道,“不过有界主的提点,或许就能更进一步了。” 姜小楼淡笑道:“我可不敢揽这样的功劳。” 言轻也一笑,没理会姜小楼的推辞。 “神圣境界之于我等人族非常重要。不过,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这还不急?那急什么呢? 姜小楼颇有一些不解,只是念头一转才又勉强想明白了言轻的暗示。他们是见过未来的,在那个未来里面,神圣境界或许已经存在——但也不是现在。 所以这是一个注定会出现的东西,只不过什么时候出现并不能确定,而且说不定是因为神祇的出现才会出现,现在这些全都只是一些个例 ,所以言轻才会说不急于一时了。 而看来他们在桃林之中所见到的未来也像是姜小楼所见到的过去一样,并不算清晰,又或者说很难让他们把未来的记载和功法带回来到现在。 过去和未来都是一样的难以捉摸,而且对于现在造成的影响都是未知的。 但不论如何,他们要握紧的还是这个现在。 姜小楼和言轻对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了姜小楼并没有开口的想法。 “除此以外,就是那些神祇了。”言轻又道,“景国的神祇自神像复苏而来,但并不是所有神像都能复苏成为神祇,而神祇也未必与神像直接相关。这些时日各地的神像或许都会有意外产生,还望界主留意。” 姜小楼淡然表示,“仙魔界没有这东西。” 是真的没有。仙魔界本身就不曾有神像掩埋,现在姜小楼全盘接手,当然就更加清楚了,仙魔界绝无可能被任何神祇的爪牙染指。 在言轻讶然的眼神里面,姜小楼并没有解释,而是道,“我对神像还算有一些研究——道主若有需要,可以来和我谈谈。” 姜明月可是亲手送走了阎罗狱外的神像大军,人称神像终结者是也。 “那当然是极好的。”言轻道,“事关神像,仍有许多难以捉摸之处,有界主在,也更好摸索了。事涉神像,就是我道门也没有许多的记载。” 他的表情颇为苦恼,但显然心中所念并非如此。 姜小楼忽然心念一动,问道:“道门有很多关于修真界历史的研究和记载吗?” “算不上多,然而修真界自上古以来,有记载者,的确唯有我道门。”言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露出几分自豪之意来。 “界主若有心思,可以来我道门一观。” “改日吧。”姜小楼道,“我要再带几个人来参观一番,可好?” “当然。”言轻颔首。 道门依然是有道门的气度在的,并不吝惜于他们的典籍和记载。姜小楼倒是有心思带上如悔几个来瞧一瞧,但是也不急着现在就去。 姜小楼盛赞道:“道主果然敞亮。” 言轻瞥了她一眼,总觉得姜小楼这番话并不怎么实诚,但是姜小楼这么给他面子,他总不能自己拂了去,所以只在心里嘀咕了一番。 “其余诸事,朱颜魔尊也同界主说过了。”言轻道,“我等虽然可以对界主坦诚,但这样并不好。” “是。”楚文茵确实说过。 并不是她事到如今还要瞒着姜小楼或者怎么样,但是姜小楼最好还是保持着和他们之间的信息差,不然姜小楼会被楚文茵给出来的消息给混淆,当她也下意识像楚文茵一样思考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面对的消息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样并不好。 所以楚文茵不会一五一十说个明白,而是要让姜小楼以这个时代的角度来自己探索,而只有姜小楼自知自己还有一个视角,却是来自三万年以前。她带着过去,而这些人带着未来。 看来言轻和楚文茵也自有默契在,所以才会如此了解。 “除此以外,还有一事。”言轻又道,似乎有一些迟疑。 姜小楼抬眼望着他,就听见他轻声道,“界主要小心朱颜魔尊。” 姜小楼一怔。 “不只是她,还有我们也是一样的,不过界主和她关系最为亲密罢了,我也就不得不冒犯了。”言轻道,“她并不可信,我也并不可信。不过,我不会在大事上面有任何隐瞒。” 言轻的语气很平静,很认真,但并不严肃,就像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样的话一样。 姜小楼默然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言轻朝她一拱手,“到此别过吧。” “慢走。” 言轻乘云走了,姜小楼回仙魔界的路上,心中还满满的都是古怪感觉。 言轻前面的话都还算正常交流,但最后这番话,难免就有一些交浅言深,还有一些挑拨离间之感了。 言轻让她小心楚文茵……可楚文茵也让她小心言轻啊。 …… “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可信的,都不能信!” 姜小楼只能这么下决定。 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就知道了,全都是各个门派和世家的高层,那么不是姜小楼恶意揣测,在修真界这等地位的人里面绝对没有清清白白的白莲花。 楚文茵是黑得明明白白,而且她和姜小楼之间情分虽有但是相互利用更多,姜小楼对此没有什么负担。而楚文茵对姜小楼的叮嘱就更加简单了,她也只提了言轻一个人,表示任何一个道主都是并不可信的,她是道门出身的她心里清楚。 但言轻看起来也十分坦荡的样子,至少没有装成一副清白道主的模样,而是坦言自己也并不算可信,只是楚文茵更不可信罢了。 这要是挑拨离间那就太低级了,但若是好意……姜小楼依然哪一个也不肯深信,而且不由感慨了起来。 这个修真界……真是没救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但话说回来上古其实好像也没有很多好东西的样子…… 姜小楼把天外楼的器灵叫了出来。 “上古有哪些类似道门的门派吗?” “你怀疑道门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 器灵的反应很灵敏,而且很快搭上了姜小楼的思路。 “不错。”姜小楼点点头道。 三万年前御灵宗主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有余力的修士,这些人在战时不曾出现,但战后收拾残局的时候定然也要冒头,而且按照这些修士们的习惯来看,留下传承是必须的,这些传承的门派当然要从修真界历史最为悠久的里面找。 如此以来,那就越来越明晰了,排除整个魔域,排除佛门,剑宗和道门里面,姜小楼当然还是更加倾向于一贯这种姿态的道门了。 虽然已经近乎三万年过去,现在的修士也绝非三万年以前的修士,但如果道门真的是当初那些修士们的传承,姜小楼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谨慎考虑和道门之间的关系。 “在上古确实有这样的人。如果你是说道门的话,上古也有一个道门,只不过以道为名的门派太多了,我才并没有留意到这里。”器灵道,语气里面倒是没有什么怨怼之意。 “不过是理念不同而已。” “什么理念?”姜小楼忍不住问道。 “比如……暂时蛰伏以为后世传道什么的。”天外楼满不在乎道,“若真的是他们,你看,他们也做到了。” “那御灵宗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器灵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理念啊。”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姜小楼不得不表示器灵的态度没有任何问题。 御灵宗不为传承,所以御灵宗求仁得仁,断绝于人间。而道门却并不同,道门选择了保存道门的道统,所以这三万年以来,他们也成功将传承保存了下来。 孰对孰错,其实难以辨别,站在道门的角度上面,也许这才是最好的。 而且从整个九州或者人族的视角来看,他们也不曾背弃人族,而且还好好地留下了道承,就是在后世道门也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但站在姜小楼的角度上面,那就不是这样了。 “所以终究不是同路人。” 不论言轻表现得多么友善,不论连青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永远都不可能是道门的同路人。 “没有人会永远走上同一条道路。”器灵的态度要比姜小楼疏朗得多。 姜小楼道,“是。” 就像曾经在天外楼外面的那五个人一样,尽管时至今日没有人背弃他们的誓言,但事实上他们也再也不可能是志同道合之人。 桃都之中的梦境成全了他们也毁灭了他们,姜小楼时常想,这其实已经是一群疯子。 他们早就被那个梦里的未来给逼疯了。 但她自己也一样,所以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 自景国归来,器灵没有说什么,但见到金缕衣,姜小楼却觉出气氛不对来。 “怎么了?” “发生了一些事情。”金缕衣道,向来温和的脸上有一些冰凉之色,“请恕我先斩后奏。” 他的确是先斩了。 姜小楼漠然看着这些杨白霜出手杀的人。 “世家子。” “是。”金缕衣道。 其实不用他再多做解释,姜小楼也能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和司徒杨嘉是差不多的,不外乎还是觊觎天外楼或者仙魔界罢了,而她又刚好不在仙魔界之中,看起来整个仙魔界都很空虚。 而不巧的是他们恰好撞在了金缕衣手上,金缕衣权衡一番,选择了直接杀人。 姜小楼仔细打量了一下,里面似乎也有连家人,她不识得连家人面容,但认识连家的徽记。 “杀就杀了,”姜小楼满不在乎道,“他们敢来找我要一个交代吗?” 如果他们真的敢,姜小楼不介意再多收下几个世家子的人头。虽然大家现在也算是在同一个战线上面,但是世家在姜小楼这里还确实没有什么颜面可言。 不过,也有些古怪。 这些世家子敢在仙魔界兴风作浪,应当还会有外援,怎么就只有他们在这里呢? 姜小楼还在看那些尸体,就见荆三路过,嘴角还沾了点奇怪的东西。 “你做什么去了?” “打了个牙祭。”荆三潇洒道。 自从姜小楼和言轻在仙魔界边缘私语,他就消失不见了,在天外楼能够覆盖到的范围里面,荆三不需要顾及到姜小楼的安危。 姜小楼默默道:“不要乱吃东西。” 荆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半只鸡翅膀来。 “西洲的特产缠丝鸡,你要常常吗?”他倾情推荐道,“肉质鲜嫩,自带缠丝口感,配上魔域的朱雀香烤一烤,那就最好了。” “不必,你自己留着吧。”姜小楼感动地拒绝了。 其实荆三的描述还算不错,但是她今天刚被烤了一烤,对此毫无感觉,还有一点共情。 不过姜小楼也反应过来,荆三似乎是烹调异兽的一把好手——他这个技能真的是很多余啊! 荆三迅速把鸡收了回去,仿佛只是象征性地和姜小楼客气了一下。 他又状若不经意一般道,“我回来的时候在仙魔界边缘看见了两只小虫子,顺便杀了。” 姜小楼愣了一愣,而后道,“辛苦你了。” 荆三摆摆手,身影一闪,又落到了天外楼上面,像是要在上面烤鸡翅膀。 姜小楼想了想,没说话。 不过器灵已经出奇地愤怒了,正在疯狂念叨着。 但是荆三如果被天外楼针对什么的,那也一定不是她的问题…… 她看了一眼那堆世家子里面,又多了两具化神的尸首。 姜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 “把这些人丢出去吧。” 死者为大,而且更重要的是世家子的尸体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招,连拿来做实验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一堆废品。 “发个公告好了。”姜小楼又道,“仙魔界广迎四方来客,不问出处,不问修为,不问前事。但并不欢迎居心叵测之人。” “这样会不会太坚决了?” 金缕衣反而有一些犹疑。 姜小楼不在仙魔界的时候他杀了人是深思熟虑过的,正是因为姜小楼不在,仙魔界才应该如此强硬。但姜小楼既然回来了,也还这么坚决,就代表着姜小楼本人的态度也是如此强硬,隐隐还有一些向着世家挑衅的意思在。 “无妨。”姜小楼道,“且看他们敢不敢了。” 金缕衣不曾多言,沉默地执行了姜小楼的命令。 而在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其中原因。 …… 西洲。 一处黑暗的空间之中,自地面中央开始亮起幽幽的紫色光芒。 光芒由内而外,逐渐勾勒出了一个法阵模样,而渐渐的,在阵法边缘分散的数个阵眼也陆续点亮。 但这些阵眼亮起并没有固定的顺序,而且其实并不因为阵法本身决定,决定的因素更像是在外侧。 而随着光芒亮起大半,阵法之中开始出现模糊的人影来,所有的人影都戴着大大的兜帽,生怕别人认出来一样。 其中一个人影率先开口道:“谈家的十七郎死在了仙魔界。” “苏家的小十四也一样。” “最早死在仙魔界的是司徒家小六。” “连家主这是何意?” 被认作连家主那个人影道,“没有什么意思,我连家也死了五郎呢。” 顿时有人冷哼一声。 谁人不知道连家五郎本身在连家就和连家主不是同一脉的,而且积怨已久,五郎死了,连家主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为此而做些什么事情。 “道门的传影,诸位看了吗?” 当然不可能不看,不说传影里面的人,就看在这是道门道主亲自录制的份上,他们也不得不看。 “你们信吗?” “道主何必骗你。” “剑尊也在其中。” 所以对于道门的传影,大部分世家主都怀着相信的态度,只不过不一定会为此做一些什么罢了。 “仙魔界主的实力……” “我家的供奉没能和仙魔界主打上一个照面。” 是他们完全估计错误了,而且仙魔界本身的实力也被这些世家主们给小看了。 “仙魔界……可恨为时已晚。” 这句话说得前言不接后语,但在场的世家之主们却都能听明白。 世家趋利,他们仍然觊觎仙魔界……但是为时已晚,让姜小楼牢牢占据了仙魔界。 “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此事就暂且揭过吧。” 有人恨恨,但更多的人都很平静。这只是一个开头的话题罢了。就算是方才还带着悲痛的世家主也保持了冷静,选择揭过不提。 就仿佛那些世家子只是白死了一样。 但事实确实是这个样子,既然也讨不回来什么公道,也只能罢了。 “那么,仙魔盟,诸君以为如何?”连家主问道。 在这些世家主之中,他隐约占据着首位——从前这里其实是司徒闻天,但是他们此次动用的途径当然是没有司徒家参与在内的了。 顿时有人讥诮道:“一纸空谈罢了,纵然有大敌在前,也轮不到我等拦在前面,道门和剑宗怎么不去做?” 但又想到言轻的传影来,又有人道,“哦,他们其实已经在做了,这样不正是很好?” “更何况……佛门为何不在此列?” 这些世家之中,有许多和佛门关系极好的佛门供奉,虽然他们向来热衷于四处下注,不过也有倾向,那些更加倾向于佛门的,难免就要有些不安,和刻意的诱导了。 “联合魔域,撇开佛门,道主此举,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多想啊。”谈家主幽幽道,忽然点了一个名字出来。 “连家主以为呢?” 连家才是那个最大的佛门供奉。 连家主道,“佛门有佛门的问题。道主和剑尊这二者,也总有他们的用意。”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句空话,但是隐约表示了连家的态度——他是更加倾向于仙魔盟的。 世家之中,连家也算是一个风向标,谈家主神色一凛,心知今日这是不好过了。 “道门太过肆意,剑宗太过暴戾。”他淡淡道,“都不是可以依靠的。” 但佛门难道就可以吗? 世家主们一个个心思涌动,但没有谁打定主意。 这些人早就习惯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上一次在仙魔界被强逼着按下印鉴可以说是一生之耻,而此次私下里面,谁也不想把自己的态度摆在明面上来。 “看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言的了。” 连家主悠悠叹了一口气。 “您这是何意?” “我等之中,既有人收了佛门的好处,也有人和道门眉来眼去,剑宗和道门算作一头,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好谈的呢?”连家主道,“世家本就没有什么盟约,一纸空谈都不曾有。但我等毕竟同为人族,诸位,好自为之。” 说罢,他的身形一闪,竟是直接离开了法阵。而且在连家主离去不久,那阵眼处冒起了一阵青烟来,这代表着连家主摧毁了自己那一侧的法阵! 上一次这么做的,还是司徒闻天! “这个老狐狸疯了不成?!”谈家主气急败坏,语调之中都难掩自己的焦虑。 “看来确实是没有什么好谈的。”一个女声附和着连家主的话,转瞬之间,又一个阵法崩毁! 更多的是沉默的人,但也沉默地摧毁了阵法,不论是不是跟风连家主,他们都明白这样的法阵不能留下来,因为日后世家也会自然被划分为在仙魔盟和不在仙魔盟的,都是异己! 谈家主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法阵之中,已经不剩下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这个时候才开口道,“你早该知道连家那老狐狸的立场。” “这我怎么知道?”谈家主冷哼一声。 连家才是那个最会左右逢源的,连家主突然坚定起来,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他是有儿子的人。” “他和连青云熟吗?” 不熟是真的,连青云常年在道门,是世家顶级的不孝子。而且连家这些年来的态度都是更加倾向于佛门,乃至剑宗,却从来不是道门。 “熟不熟的……人家到底还是父子。人家父子的事,你说呢?” 谈家主依然对此有些不甘,“那老狐狸……” “老而成精,但纵然是精怪,也绝非断情绝爱。更何况,仙魔盟有什么不好的?” 谈家主想到佛门许给他的东西,到底还是没有发话。 经此一事,这个世家之间相互用来联络的法阵已经几乎全毁,也不可能再有人利用此阵法了,而世家连成一线的形势,也就这样被一个仙魔盟给轻飘飘毁了。 谈家主就是有再多恨意,大势当前,他依然保持着理智在为谈家择一个方向,而所有世家之主其实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连家主也绝对不可能是那个例外。 至于这个小会议能不能影响到多少世家之主,那还要过上几日再看了。 谈家主的身影消散,阵盘上面最后一个阵眼也轰然崩塌,重回一片黑暗。 …… 景国之事闹出来的动静已经传开了。 当然言轻和司徒闻天依然没有把神祇的真相散播出去的意思,所以赤烨挂了一个名头——域外天魔。 “……”姜小楼表示,“也行。” 神与魔也并没有什么差别,真正的天魔其实要比这些神祇更加高级一些。 而九州还有天魔还在道主的眼睛里面看着呢。 这只是摆给普通的修士们看的罢了,如此以来,至少仙魔盟讨伐大景神朝的时候还算是师出有名。 但这段传影当然不是针对小修士的,而且其实并没有公开,只是在仙魔盟落印之人收到了罢了。 下一次仙魔盟的会议会在仙魔界举行,而且就在几日后,此次依然前来的,就是站在人族大义的一方。 虽然大义这个名头姜小楼自己都不想认,但是不得不说,占据了这个名义之后,似乎不论做什么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底气。 这就是名义的重要性了,当然这件事情也不是姜小楼提出来的,而是道主言轻,在仙魔盟之中只有这一位的风评最好,也不是没有理由。 “不要小看了这件事情。”司徒克认真地道。 “裹挟了大义之名,才好做事,也更好取得人心。” 剑尊、道主、仙魔界主、屠仙宫主联手除魔的事迹,不正在被人们传颂着吗?四人里面名声最难听的魔修屠仙宫主都被洗白了一半,现在人们知道他虽然人在魔域,但其实心中也有人族大义了,只是失足堕魔罢了。 屠仙宫主这样的失足男子,放在话本子里面,正是需要勇敢的正道小仙子去拯救的。 想到这样的故事,姜小楼背后一凉,深深感觉屠仙宫主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在骂街了。 这样的名声屠仙宫主是不可能想要的,姜小楼虽然借着此事也刷了刷脸,获利不少,但其实也不曾放在心上。 “我知道,师兄。”姜小楼道,“但这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名声什么的不过都是表面罢了。 “你还是太小。” 司徒克笑道,不过也没有要和姜小楼争执的意思。 这些事情用不到姜小楼来做,不论姜小楼是怎样觉得的,他们都会替她做好。而其实,刷名声这种事情原本也不需要姜小楼亲自出马。 不过他等了姜小楼闭关几日,并不是为了谈这桩小事的。 “连家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姜小楼顿时正色起来。 司徒克在出言之前,却率先道,“这些情报里面有的是司徒家本身就知道的,但另外的一些,我怀疑有人在故意引导我。” “师兄也不能确定?” “是。”司徒克凛然道,“所以你不要尽信,先听一听吧。” 姜小楼点点头。 “连家和程家联姻的时候,程家和连家的家世相差一些,但是和连家门当户对的本来也就没有几家,而我们司徒家嫁女从来不干涉司徒家家事,但程家那一位却不同。程家族人稀少,家主一脉唯有一儿一女,对二人都十分疼宠,那位程夫人,当年其实是要招赘的。” 姜小楼听着自己血脉上的生母的往事,神色淡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司徒克接着道,“但她还是嫁给了连家主,而且和连家主夫妻感情很好,在当时是一段佳话。后来,程家就出事了。程家之事,司徒家并不清晰内情,只知道是当时程家似乎在秘境之中得到了什么宝物,然后程家就被围攻。” “那些围攻程家的人里面包括了程家的旧敌,程夫人生女不久,想要在连家庇佑其弟——但当时,连家主和长子却都不在连家。” 姜小楼这个时候才问道,“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司徒克道,“这是连家家主一脉的隐秘,据说也和连家发迹有关,但就算是司徒家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面去深入探查,更查不到。” 姜小楼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如果事关连家的秘密,司徒家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总之,在那时,程氏子被围攻,连家本来可以护他一护,但是连家之中,也有一些人不满家主一脉,所以里应外合,对程夫人下手。”司徒克道,小心打量着姜小楼。 姜小楼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程夫人身死,程氏子和连家主的女儿不知所踪。”司徒克道,“但其实,连家之中敢对程夫人下手的人已经全部死了。” “全部?” “只要参与了这件事情的连家本家人全都死了——但只是所有在明面上参与进来的人。” 这就是连家给家主一脉的交代了。 “背地里面还有多少人呢?” “连家支脉的大长老,甚至还有几位族老。不过,他们并不是看不惯家主一脉,只是看不惯程夫人罢了。” 所以连家主和连青云还好好的。 姜小楼轻叹一声,“是这样啊。” “我是在查到这里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对的。”司徒克道,“太容易了。” 就像是有人把情报摊开到他的眼前一样的容易。 “那么,这些情报是对的吗?” “在我看来是。” “我明白了。”姜小楼点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程家究竟得到了什么宝物?” 什么样的宝物会让程家灭族? “据说,那是自上古传下来的至宝。”司徒克谨慎地道,“具体如何,却也众说纷纭。只是隐约听说,可以改善一个人的资质。” 姜小楼不自觉握紧了手指。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司徒克道,“此次仙魔盟会议,其实才是真的结盟,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 “所以,连家那些人也都会来,全部都会。” 姜小楼轻笑一声道,“这是不是太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拂曦、辰庚巳时水 40瓶;、千、得不到才矜贵、远离jj 20瓶;离落汐 15瓶;炸鸭爪的老王、半夏、晓歆、eel 10瓶;曰辰 8瓶;云中木笔、趁梅意浓香盛雪 6瓶;啾、落清箫、琴歌、sharowbb 5瓶;啊咧咧~、e...、purself、在金莲花田里跳舞吧 1瓶; 第132章 第 132 章 仙魔界的边缘之处, 原本都是一些宗门在此的驻地,但自从仙魔界宣称成立以后,大宗门就自觉将驻地中的人员撤出, 而原本的建筑也全部都被修士们毁去。 现在, 在本来的驻地旧址之上,一座崭新的大殿升起, 在大殿之外, 还以星斗阵列分布了诸多小的殿堂。 这座大殿会是仙魔盟最为重要的会议场所, 而那些小的殿堂,则依然还是为大势力准备的, 只不过这一次挂上了仙魔盟和仙魔界的名字罢了。 姜小楼不可能拒绝这些大门派的弟子,也并不需要拒绝。 至于这些宫殿, 本来也就不需要什么花费,修真界最不缺这种表面光鲜的东西,而且天外楼还在背后。 场地已经备好,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来客了。 姜小楼闭关疗伤的时日里面,其实仙魔界已经来了不少人。 剑宗这一次由掌门出面,还带了几个承剑弟子前来, 道门道主言轻也会亲自前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道子连青云。 而司徒闻天也会亲至, 至于魔域, 倒是不曾来齐,楚文茵不在, 只露了一次面的屠仙宫主也不在, 来的会是玄月宫主和灵机阁主。 这些都是姜小楼已知的一些情报,仙魔盟的会议设在仙魔界,对于仙魔界其实是一件好事, 比如这些宗门高层多少都会带几个弟子过来,尽管游龙会才刚过去不久,但是仙魔界也另外有不输于游龙会的东西——正是天外楼的天榜。 天榜的排名虽然姜小楼并没有放在眼里,但是对于这些弟子们而言,却非常重要,而且还有天榜比起游龙会排名,变动更加快,是实时更新在外的。 所以,为了争夺排名,这些人也是异常卖力,几乎要泡在天外楼里面。 这些时日天榜上面的名字上上下下变动着,谁也不甘心被压下去,弟子们在争斗的过程中得到了历练,因为天榜上面的排名满足了自己的好胜心,而姜小楼……得到了灵石。 姜小楼由衷感慨道:“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局面啊。” 是这样的,而她是唯一的那个大赢家——天外楼器灵时常反思,为什么姜小楼能够一天比一天更加黑心呢,而且她的手段也进化了不少,现在外面提到天外楼的天榜,其实赞誉还是要更多。 因为姜小楼虽然黑,但并不贪心,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花掉的灵石是值得的。 而多余的那些灵石,当然被天外楼囤了起来了。 仙魔界的贸易往来姜小楼不插手,但是她对于灵石的要求向来是只进不出,这并不是因为姜小楼自己对于灵石的渴望,再多的灵石也只是拿来用的,姜小楼非常明白这一点。 但是对于天外楼而言,却并不一样了。她必须保持仙魔界的灵石储备,而且越多越好。 这样的心思姜小楼谁也没有说,在天外楼的事情上面,就算是对于已经划为自己人的属下,她也并不会全盘托出。 离会议还有一日的时间,姜小楼已经收到了不少的传讯。 什么样的人都有,被她杀了族中弟子的小世家还送上了赔礼,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甘心,但是退让的态度是摆在这里了。 除此以外,道门和魔域和她之间还算有一些默契,但最后一个邀请她一见的,却是姜小楼并不愿意收到的。 她把剑宗掌门的帖子放到了一边。 “既然已经说了不见,那就全都不见。” 掌门一脉的旧情她领了,但是这样的情分不能用在仙魔界主和剑宗掌门身上,仙魔界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任何的偏颇。 “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司徒克道,他是来劝姜小楼不要去见的,但姜小楼已经自行拒绝了。 姜小楼顿了一顿,道,“剑宗还用不到我们去操心。” 剑宗不是她的剑宗,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了,而且剑宗有那二位在,哪还需要她去插什么手。 司徒克点点头,然后带来的是另外一份录影。 “连家人全都在里面了,这些人之中,应当也有人本就对你有一些怨怼之心,你要小心。” “哦?” 司徒克道:“你杀了不少世家子,里面就有他们的后辈和姻亲。” “那也挺巧的。” 新仇旧恨交叠,姜小楼自己都觉得有意思。 “世家所谋不浅。” “他们没有希望的。” …… 仙魔盟正殿。 此次的会议依然由言轻来主持,虽然许多人背地里面都认为道门居心叵测,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除了道门以外,没有人适合做这个会议的领头人。 剑宗不够圆融,魔域来的本来就和修真界不和,世家主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仙魔界主年纪太浅难以服众,算来算去,竟然也只剩下了一个道门道主。 所以不论道门居心如何,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言轻来控场。 姜小楼刚传送到大殿之中,就感觉到许多不善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这些目光之中潜藏着许多的恶意和恨意,还有一些难以压抑的嫉妒眼神。 但在她身后的杨白霜冷冷扫了一圈之后,这样的眼神就都收敛了起来。 这些日子杨白霜也算是出了名了——仙魔界主座下第一走狗,虽然不好听,但是杨白霜的修为摆在这里,又有姜小楼在,就算她杀了那么多世家子,也没有人敢拿她怎么样。 就算是玄月宫也不行。 姜小楼依然不知道杨白霜是为何会被玄月宫赶出来,发配到魔域的无人区域的,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因为玄月宫主。 玄月宫主藏头露面的,他带着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张扬,华月和他身边的那弟子一个个锦衣华服,吸来了不少眼球。 姜小楼悄悄传音杨白霜。 “你真的不要我帮忙?” 杨白霜冷冰冰回答道:“界主不必如此。” “好吧。” 姜小楼就也不做多余的善事了。 但她不主动出手也就罢了,华月却不肯要姜小楼消停,似乎还想来和她叙个旧。 他望见杨白霜时候那一抹慌乱神色没有被姜小楼错过,华月犹自作镇定之色,对姜小楼道,“许久不见了,姜少主。” 他似乎是想谈一谈阎罗狱外面的旧事的样子。 姜小楼不曾理会,却悠悠道,“宫主带的弟子很有意思。” 在一边装死人的玄月宫主像是终于有了灵智一般,唤了一声,“华月。” 华月神色微变,回到了玄月宫主身后。 姜小楼笑眯眯道,“我也是许久没有回过魔域了——不知道魔域现在可好?” 华月简直想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姜小楼的许久只怕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不然杨白霜是她从哪里捡回来的? 然而他就是再多的愤愤,在玄月宫主的警告之后,也无法插话进来了。 “魔域当然向来是很好的,不劳界主费心。”玄月宫主道,他的声音很空洞,还带着些许回想。 姜小楼也接着笑道,“那就好。” 她才不关心魔域怎么样,只是想把华月噎回去罢了。 不过除了华月之外,还有另外一位阎罗狱外面的故人。 孟湉美艳依旧,虽然看向姜小楼的时候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向着姜小楼过来了。 “见过界主。” 和华月比起来,她就要有礼数多了。 “孟少主。” 孟湉道:“灵机阁在仙魔界诸事由我来统筹,日后还要界主多多照顾了。” “好说。” “界主……是不会对任何一家有所偏颇的,对吗?” 姜小楼愣了一下,而后道,“那是自然。” 就算有她也不可能承认了…… 灵机阁一直在仙魔界有自己的部署,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浮到水面上来。 姜小楼非常欢迎,而孟湉也只是来打了个招呼,不过她充满斗志的眼神很快就落在了司徒克身上,让司徒克颇有一些莫名其妙。姜小楼这才明白孟湉的意思,看来她是想要和司徒家别个苗头。 这种事情上面姜小楼是不可能出手帮任何一方的,而且司徒家又未必一定会输。 只是司徒闻天把这些话都听在耳中,难免有一些无奈罢了。 姜小楼笑眯眯坐在大殿之上,扫视着殿中的众人。 比起上一次人多了不少,但是也很明显有几家并没有出现。 这当中既有几个修真界的世家,也有小门派——当然了,在小门派里面有一些是已经被灭门没有办法再出现,而剩下的要么投了佛门要么投了景国。 这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仙魔盟能够聚齐这么多人,才不在姜小楼的预料之中。 看来,和魔域议和之事已经不会有任何人再来反对了,而就算有反对者,反对的声音还未出宗门就已经被压了下去。 而此时,其实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姜小楼的视线从世家之中一闪而过,没有多做停留。 道主和剑宗掌门同时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言轻带着宽厚的笑意,悠然道,“既然诸位道友今日来到此地,看来就是认可了仙魔盟了。我等齐聚此地,自然是要为人族大义为计。” 是这样没错。 众人都在等待着言轻的下文,道主上一次会议里面扔下了一枚惊雷,又送来了震惊修真界的传影,不知道此次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然而言轻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道主且慢。”连家主身后的一个男修忽然道,“盟约之事,我等身为人族,当然是义不容辞。但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桩事情。”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而且没有什么压迫之意,但在修士们的感官之中,这名修士应当是长居高位,才会有这样的气度。 而他接着悠悠道,“既然有会盟,那么盟主为谁?” 第133章 第 133 章 好戏来了。 姜小楼确信在场的不只是自己一人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发难的是世家, 被世家针对的是道门,和列座众人之间关系没有那么大,如果能相互咬下一嘴毛那就更好了。 但当然道主和这位连家的隐世老祖宗都是体面人, 绝不可能在这样的大场合就相互撕扯开的。 所以, 他们也就只好看个热闹。 况且,连家修士提出的问题也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意。 在上一次众人都是被迫参与进了仙魔盟之中,所以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要如何争权夺利,但这一次就不同了。 仙魔盟注定会成为修真界最大的势力, 与座众人谁会不想分一杯羹呢?就算是有人族大义这个名号在前, 大义之下仍有私欲, 不论是谁都不可能例外。 更何况仙魔盟也注定会在日后的战斗之中起到一个统筹的作用,如此以来,在仙魔盟占据一个位置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然,总要有人忍不住阴谋论一番,倘若仙魔盟高层在战斗之中有所偏颇,害人性命,该怎么办? 但连家人似乎也和这些寻常的修士们并不一样,连家所谋更多,就差把想当盟主四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姜小楼也很想知道道主会如何应对。这个问题言轻从上一次会面开始就在刻意避免, 但这一次他却逃不过了。道门若想掌控仙魔盟,就不能名不正言不顺,但想要这个盟主的名义, 就注定会遇见重重阻拦。 至于她么, 当然就还是在一边看戏好了。 言轻一顿,而后道,“连道友可有人选?” 连家修士道, “是。连家有意一争。” 他异常的坦然,倒也让不少人思忖着倘若连家成为仙魔盟的盟主会如何,世家之中,小家族却是已经定下了自己这一票。 言轻语气骤然犀利了起来,“连家是想做盟主——还是想做人皇?” “我辈修者,眼中并无皇权。”连家修士道,“但我连家争此位置,不过是为了给大宗门外的修士一道活路罢了。” 他看起来很倨傲,但言辞事实上意外的恳切。 “连家若为盟主,绝不会对宗门势力有所偏颇,也不会因为家世出身而倾向与谁。我可以在此立誓。” 这番表态代表着连家人是认真的,而且对于仙魔盟的权位志在必得。 姜小楼本来还笑眯眯看着,瞥见了一眼连青云之后,神色稍微凝滞了一些。 连家和道门针锋相对,连青云的位置才是最尴尬的那个。 而连家咄咄逼人,言轻看似宽容,实则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却是不能在此立誓的。”言轻道,“人心皆有所向,道门不敢说一心为公全无私欲,但你连家就敢吗?” 他复又轻轻笑了一声,“诸位敢信吗?” 众人默然,但事实的确如此,连家占尽大义,不惜立誓于此,但是世家论起来,还不如道门呢。 有人暗中把视线递给了剑宗掌门,剑宗掌门老神在在,一概都不理会。 连家修士面色不改,接着道,“我既然敢在此立誓,那就是敢的,也敢承诺于天下同道。仙魔盟之事关系到人族未来,道门一手遮天,人族却不只是道门的人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看了一眼剑宗掌门。 剑宗掌门既不帮腔也不发难,仿佛不存在一般,只当个定海神针罢了。 “连道友这句话说得不错。”言轻也同样神色不改道,“人族不只是道门的人族——也不只是一家的人族。仙魔盟主之位已经可以视同于人主,那么自然就要择出一位心向人族,同时没有任何偏颇的修士。” 他这么说了,连家修士倒开始狐疑了起来,不知道言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言轻这番话,可是完全断绝了他自己以道主之位掌握盟主之位的机会了。 连家修士的眼神扫过旁人,司徒闻天显然没有这个心思——而且司徒家只会比他连家更不招人待见。 剑宗掌门代表不了剑宗——虽然这句话很古怪但事实如此,剑宗只要剑尊不跳出来就只会作壁上观,他很放心,而且他已经通过连乐童向剑宗递出了足够的诚意。 至于魔域,连家修士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不可能争夺到盟主的位置。 如此以来,言轻还能有什么后手? 言轻的语调不紧不慢,永远都是那么从容的样子,他悠悠道,“仙魔盟主的人选要绝对中立,不能倾向于宗门也不能心向世家,而且要在修真界和魔域之间也没有什么偏颇。这样的话,人选就只有一个了。” “我以为仙魔界主为仙魔盟主,如何?” 大多数人其实都还没有把仙魔界主的名号和身份给对上号来,迟了一瞬才看向姜小楼,姜小楼自己更是无比错愕,显然没有和言轻有任何默契。 在众人的视线里面,姜小楼迅速地拒绝道:“道主别开玩笑了!我人微言轻,当不得仙魔盟主!” 黄袍加身,要不得啊! 姜小楼自然也知道仙魔盟主的位置好,不然连家也不至于拉不会拒绝,但是现在还不行! 仙魔界从上到下数出来的战力只有那么几个人,又不算是底蕴深厚,姜小楼敢坐上这个位置,就算道门剑宗司徒家连着魔域都没有什么异议,她也同样都坐不稳,说不定还要把仙魔界给赔出去! 道门和连家怎样争抢,姜小楼都是无所谓的,但是把她牵扯进去,那绝无可能! 姜小楼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定,也不像只是推辞的意思,倒是让众人对她的观感更好了一些,看来这是一个头脑还算清醒的。 而言轻被姜小楼断然拒绝,也不曾感到讶异,好像他只是随口扯了一个挡箭牌出来。连家修士却已经有些不悦了。 “仙魔界主不愿为盟主,道主以为呢?” “既然仙魔界主不愿……”言轻道,“但我也想不出别的人选了。更何况,仙魔盟本就是前无古人之事,我等难道真的需要一个盟主吗?” “道主此言何意?” “人心所向,何必拘泥于谁先谁后。”言轻道,“仙魔盟可以无盟主,轮番理事,万事以投票决定,这样不论对谁都更公平。” 连家修士的面色沉了下来。 但那些小世家和宗门却纷纷表示了自己的赞同之意,投票形式,他们觉得很好。若不然,仙魔盟只会变成盟主的一言堂。 司徒闻天在这个时候表态道:“道主说得不错。” 剑宗掌门依然无言,好像是迷迷糊糊点了点头一般。 玄月宫主没有发话,灵机阁来的妇人却也跟着颔首。 姜小楼在这个时候道,“我也觉得道主所言极是。” 看来这本来就是言轻的打算——但是把她拉出来遛一遛有什么意思?平白让姜小楼担惊受怕了一番。 她一时间没有想到个中深意,也没有人会来提醒她,只是在心中转着念头罢了。 道主毫无紧张之感来,接着悠悠道,“投票决定吧,诸位。” 投票的结果不会有任何变化,大势已去,连家修士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暗恨。但不论他们准备了多少,现在都已经无用了。 相比这个,投票之后还有别的权利要争。 “理事的名额,是否也需要议定一番?” 这下,剑宗掌门也不困了。 “我剑宗要一个。” “道门只要一个就够了。” “司徒家也要一个。” “魔域……”屠仙宫主阴森森道,“两个。” 姜小楼见缝插针,“仙魔界一个就行。” 言轻装模作样数了数道,“已经六个了,再加一个,七人共掌。” 连家修士心知这个名额不是给连家的,是给一众世家的,然而世家之中虽然连家最为强势,但连家也不能一力压服所有世家。 可是这些人的态度摆在这里,他却只能吃了这个亏,和那些世家家主再去争执一番。 就在这时,连家人之中,却传来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语来。 “仙魔界也要一个,是不是有些过分?” 姜小楼看过去,认出来这是谁了——连家的一个族老,连家五郎的亲祖父,同时也是曾经下令围杀程家子的人。 他看向姜小楼的眼神里面含着恨意,而且不加掩饰。 这样显而易见的恶意自然也有底气在,这名连家修士身侧,还有不少世家修士聚在一起。 世家想要更多的名额,就只能找准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软柿子,捏来捏去,也只有姜小楼这个名额是他们能够夺走的。 姜小楼幽幽问道,“哪里过分了?” “仙魔界,岂能与道门和剑宗并立呢?” 连家族老说道,同时挑剔地打量着姜小楼。 “我们不服。” 姜小楼道,“那你们想要如何呢?” “仙魔界主证明仙魔界的实力——或者让出这个名额。” 姜小楼神色微变。 当然不可能是她怕了,只是她觉得有些古怪罢了,难道她证明的实力还不够吗,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让人欺上门来? 然而,这些修士们却也似乎对于姜小楼的实力之弱深信不疑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 “只要仙魔界在没有仙魔界加成的情况下与我等一战,若是仙魔界能胜,那么我们当然就心服口服了。” 那连家族老拿出来的东西,姜小楼倒是认得。 一种异常贵重的阵盘——而且是由建木制成的。 至于其中的建木含量,大约也就是天外楼的那么千万分之一吧。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 “既然是这样,那就再加上一条吧。”姜小楼眼神落到连家族老的身上,“生死不论。” “正合我意。” …… 盟会才刚开始,就已经闹出来了一连串事情,连家和道门先闹了一场,但这场乐子只存在于口头上,姜小楼和这些世家修士之间反而更有看头。 姜小楼只招呼了一声杨白霜,也没有叫荆三。 “小杨跟我过来。” 而对面却是一抓一大把的世家修士们。 而且他们还围在一起研究了一番战术。 “隔绝了仙魔界的支持之后,仙魔界主就只是一个空壳子!不要看当日道门的传影,今日你们也见了,道主分明有意为她造势,并不可信!” “她的年纪摆在这里,最高不过是初入化神而已,但仙魔界只能拿出来两个人。”连家族老一声嗤笑,“不必在意什么颜面,围攻就是了。” 这些人里面,不乏有曾经向姜小楼赔礼道歉的世家子。 姜小楼依然觉得有些古怪,不过那些世家主似乎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更像是连家族老牵头的私下盟约。 而维系他们的纽带,当然就是那些死去的世家子弟了。 “所以世家之中,还是有一些有情有义的人?” 杨白霜白了姜小楼一眼,好在她的语气还算恭敬。 “您觉得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子嗣,还是为了仙魔界?” 当然是仙魔界了。 姜小楼但凡有任何将要失势的迹象,仙魔界就会整个不稳起来,对于图谋仙魔界之人,当然要让她尝到一败,而且还要众人皆知,这正是一个好时机。 而姜小楼也确实暴露了,仙魔界只有她和杨白霜还能战,这是事实。 但也要看这个能战是怎样能战了。 被这么一打岔,也不知道言轻究竟在想一些什么,直接宣布仙魔盟暂时休会,全都来围观姜小楼和这些世家中人的打斗。 名额已定,至于正事可以明日再谈。 姜小楼当然也不好辜负言轻的苦心。 阵法的光芒亮了起来,难免看得人有些肉痛,连家族老一马当先道,“界主,请吧。” 姜小楼身前只有一个杨白霜,而且杨白霜已经迅速被几人包围住,姜小楼更是完全陷入了被围攻的境遇之中。 她还能怎么翻盘? 倘若楚文茵在此,那么还能以师徒情分来维护姜小楼一番,可是楚文茵不在,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插手。就算是面带焦急之色的连青云,也知道自己不能开口。 剑宗掌门也依然半合着眼,像是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在一边冷眼旁观罢了。 不论结局如何,这都是姜小楼自己择定的,剑宗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姜小楼垂下眼睛,不闪不避,但瞬息之后,她身上毫发未伤,也并不似众人所料已经变成了一个筛子。 而姜小楼手中的大锤却已经横过一周了! 围攻她的修士陆续被姜小楼打了出去,根本就不需要杨白霜的回援,只姜小楼一个人也足以应付所有包围她的人,任是这些人手段繁多,姜小楼一人一锤,也足够将他们全部都击退! 陆续有世家修士落到了阵法的光幕上面然后跌落下去,口中溢出鲜血来,眼神里面还带着一些难以置信。 但这些已经是好的了。 姜小楼看似没有过眼,但却精准地找到连家人,然后一个又一个要了他们的性命,只把连家族老留到了最后一个罢了! 众人原本在看戏,此时纷纷骇然! “这……这怎么可能!” 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姜小楼大锤过处,完全没有任何修士能够反抗! 难怪姜小楼要生死不论,她的底气在这里,以她的现在表现出来的战力,这些世家修士没有一个是姜小楼的敌手的! 而另一侧,杨白霜的表现也并不差什么,长刀横扫过去,虽然每个人都留了一条性命,但她毫不容情削去了所有手下败将的右臂! “这……这是个剁手狂魔?!” 没有人知道杨白霜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华月面色一白,下意识往玄月宫主身后退了半步。 仙魔界这二人的动作还没有停止。 阵法里面已经全部都是血迹,姜小楼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很血腥,但是在对连家人下手的时候,却一点也不手软,她提着大锤到了连家族老眼前,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你的修为不是假的……” 姜小楼莫名其妙。 “我骗你干嘛?” 她犯得着吗? 连家族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阵法外面,几个世家主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苏家的家主眉头紧皱,“此阵当真无法开启?” “没有任何办法。”连家主道。 那些在法阵里面的世家修士还在哀嚎着,苏家主意味深长看了连家主一眼。 “今日之事……” “只是十九叔个人所为,和我连家也没有任何关系。”连家主道,似乎在尽力表现自己的无辜,“苏兄,我亦一无所知。” 苏家主心里骂了一句这个老狐狸,但是因为连家族老牵累的苏家修士,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去找连家主要一个公道的。 但是,连家主就当真一无所知吗? 连家族老满目不甘地看着姜小楼。 “正因为你修为低下,只有依靠仙魔界才能有战力,所以你要握紧仙魔界,才需要伪造修为……而你和道主做了交易,你在仙魔盟支持道主,道主出面帮你造假……” 姜小楼寻思了一下。 “……你这个逻辑居然无懈可击。” 就算是她也找不到哪里有反驳的地方——但真的不是这样啊! “可是,我只要实力够强,就不需要任何的逻辑。”姜小楼道。 连家族老一滞,艰难地看向连家主的方向,“连雪松误我!” 姜小楼心道竟然还真是这样,但只是佯装自己莫名其妙的样子,同时让天外楼完全封闭内外。 “你是被人误导了啊……” 她的语调很轻,很容易让人误会。 连家族老果然懂了,迅速由倨傲转为卑微道,“求界主饶命!都是连家主之过!我与界主本来无冤无仇!” “你不管你孙子了?” 连家族老求生**很强烈,“我还有十六个孙子孙女!” 姜小楼差点被噎住了,顿了一顿才道,“但我却和你有一些旧怨。” 连家族老一愣。 他感觉到自己被彻底束缚住,除了能够出言以外动弹不得。 “程家当年得到了什么宝物?” 程家? 他已经快要想不起来这个家族了。 对于他而言,这都是一些旧时记忆,程家亲故没有什么留下性命来的,只除了一个家主一脉的连青云,没有旁人,不过…… “你是程家人?不……你……”连家族老非哭非笑,表情格外丑陋。 “我的身份不重要。”姜小楼道,“老实交代,你还能痛快一点。若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是你的叔祖!你不能……” 连家族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般。 “看来当年还是有疏漏啊。” 他决然没有想过,事到如今,来向他索命的竟是他根本就不曾料到的那个小小女婴。 果然流着程家的血么,而且当年的宝物…… “我不知情。那东西你问我,不如去问连雪松。”连家族老道,“他才是最想要那东西的。” 姜小楼看也不看连家主,还在逼问着连家族老,“围杀程家人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在吗?” “没有了。”连家族老道,“连雪松杀得干干净净,谁敢找他讨一个说法呢,他可是失去了爱妻爱女呵……” 这番话里面讽刺的味道太浓,但是人之将死,又好像是出自真心的一般。 “程家怀璧其罪,连雪松作壁上观,这些就是我知道的。”连家族老破罐破摔一般,只是在疯狂地抹黑着连家主。 “那你就是无辜的吗?” “我当然不是了。”连家族老道,“我劝界主一句话,界主既然已经是界主,就绝不要认回连家去,连雪松从来做不了谁的父亲。” 姜小楼沉默片刻,然后干脆地了结了连家族老的性命。 不论此人临死前一番所言是真是假,姜小楼都不会信,当然也绝对不可能再认回连家。 这个家族的底蕴之深超乎她的想象,然而这些又不可能是她的,她为什么要掺和进去。 阵法散去,姜小楼携杨白霜出来,血腥味顿时也散了出来,姜小楼刻意没有清理,让还在阵法边缘的众人不由皱眉。 苏家主一个踉跄,但他忽而发现苏家众修士虽然伤势很重,但没有哪个真的性命难保的——不过也都只是留下来了一条命罢了,本命法器几乎全毁,断臂重修也需要大量的资源,可以说都成了废人。 姜小楼留下他们一命未必是好心,可苏家主却不得不领情。 毕竟还有比他苏家更惨的人在。 连家修士几乎全数都没了性命,而姜小楼和连家族老最后那段谈话虽然是在屏障之中,可是众人也都看见了他们二人相对许久。 不知道姜小楼究竟问出来了什么…… 但不论如何,二度立威之后,再也不可能还有人轻视姜小楼了。那满地倒下的修士摆在那里,纵然仙魔界只有一个姜小楼,那又如何? 借着界域威力杀人,传影所见,都不如亲眼见到的事实,姜小楼只带了杨白霜,但二人便可敌千军万马。 众人的眼神或是骇然或是错愕,她反而可以淡然了起来,也开始反思自己的失误。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应该表现出来自己本身的强悍,而不是假借仙魔界之名。 她现在不需要扮猪吃老虎,而是需要拿出来一方霸主的气势来。而楚文茵教给她的,果然也没有错。 姜小楼这样想着,依然是面无表情。 在这之前她的神色会被人当做是勉强支撑的淡定,但现在当然不会了。 人们紧张地看着姜小楼,拿不准她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姜小楼果然也非同常人。 “连家主,可否借步一叙?” 连家主颔首道,“界主所请,不敢推脱。” 对于他的姿态连家还有些修士表示了不悦,只是没有直接出言。 在这二人离去之后,道主才最后发话道,“明日继续。” 好好一个仙魔盟,可不是来给人当乐子看的。 不过今日之事他也乐见其成,更在其中推了一把。对于姜小楼,这都是一件好事。 众人散了,连青云才道:“师尊。” 言轻悠悠道:“等着就是了。” 连青云心道快打起来的不是你亲爹和亲妹妹——但是他也只能等着,仙魔界是姜小楼的地盘,姜小楼明摆着不会邀请他来一个家族会议,而且指不定还会变成家族混战…… …… 姜小楼和连家主看似剑拔弩张,实际也同样如此。 避开了众人,又有天外楼隔绝一切,姜小楼依然神色紧绷。 “连家主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倒是不错。” 连家主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不可能很温顺,不过他则依然摆着架子。 “你既然是我的女儿,那我为什么不能用一用呢?” 第134章 第 134 章 连家主果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姜小楼并不算意外, 只是神色更加冷漠了。 “我虽然无父无母,但我也知道一件事情。” 她束手站着,气势论起来和连家主其实不相上下。 “儿女不是拿来用的, 既然拿来用了,那就不是儿女。”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所以在姜小楼看来, 从一开始, 连家主就没有抱着和她相处和睦的心思, 更不要说什么父女相认了。 “父母生养子女,从来都不是无私。”连家主道,“你该明白的。” 姜小楼冷淡道:“我既不是你生的, 也不是你养的。” 所以不论站在任何立场上面, 连家主都无法说出来这样的话语来,而即使他说了,姜小楼也不会听。 “但你身上终究流着连家的血。” “这很重要吗?” 姜小楼挑眉反问道。 如果认真说来,她身上还有湛明剑、月曜石、补天石……等等诸多灵材, 论起来血脉说不定才是最末的。若以血脉论,她应当算是仙魔界之女——当然仙魔界并不承认,姜小楼也不想当就是了。 “这不重要。”连家主像是要轻叹一口气的样子,“我也不这么觉得, 但总有人会这么觉得。你说,若是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会如何?” 姜小楼沉默不语, 连家主又接着道, “不论你如何否认,你都无法和连家撕扯开的。因为血脉本来就是天生的东西。” 对于连青云也是同样, 人人都知道他是道子, 但不论他和连家有多么生疏, 连家子也是连青云身上无法抹去的烙印。 而正如连家主所言,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姜小楼根本就无法摆脱。 见到了姜小楼有些僵硬的表情,连家主并没有很得意,只是接着悠悠道,“所以界主还是考虑一下,儿女可以为父母所用,父母也可以为儿女所用——世人本来也就是这么用来用去的。你我父女联手,掌握九州不在话下。” 姜小楼虽然被威胁,但是并没有明显的怒意,只是神色有一些古怪。 半天之后,她才带着异样的语调道,“你可真是……无耻啊。” 其实无耻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连家主,姜小楼很明白这一点,连家主是一个完全被利益驱使的人,也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够拿来利用的人。 颜面与道德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感情同样也如是。 “过奖了。”连家主微微笑道,眉眼弯起来的时候,和姜小楼其实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若是我不能为你所用呢?” 连家主道:“界主没有别的选择。” 他很自信姜小楼拿他没有办法,而事实同样如此。 “事关界主的血脉,此事只有你我知晓,但也说不准哪一日就会传出去……”他含笑道。 “我可以对整个连家下手。” 连家主面色微微一变,倒是像是对姜小楼另眼相看的样子,不过他随即就摇了摇头,“你现在还做不到。真遗憾,你还没能到那一日。” 姜小楼够心狠手辣,也很强,背后的仙魔界也很强,可还没有强悍到能够端了整个连家的程度,实在是很遗憾。 “好吧。”姜小楼深有同感,而后又轻轻道,“那连青云呢?” “他是你哥哥。” “姑且算是吧。” 连家主的气息瞬间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神落到了姜小楼身上,只看到了一片满不在乎的漠然。 “他找了你许多许多年。” “是,我知道。” 姜小楼平静地道,“您以为呢?” “你……” 连家主想说你尽管去做——但在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开始犹豫了起来,甚至还有一种久违的不安感觉。 姜小楼依然静静地看着他。 这眼神让他想到了一个他很不愿意想到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觉得痛,还是其实早就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了。痛觉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当你在最痛的时候,反而才是最为麻木的时候。 姜小楼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您看,我们也是一家人。” 父不父,女不女,果然该是一家人,连雪松当然不是江惟能比的。 “你若是在连家长大,你会是连家下一任家主。” “哦。”姜小楼道,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个假设毫无意义,连家主的话也毫无意义。 连家主盯着她许久,终于像是松懈了一口气一般。 “你赢了。” “又不是决斗,何必这个样子。”姜小楼道,态度反而在此时和缓了起来,“我只是想和您聊一聊罢了。” 连家主看着她,片刻后才道,“你也够无耻的。” “多谢夸奖。” 姜小楼道,“现在可以心平气和聊一聊了吧——看在您也用得很顺手的份上。” 她定定问道,“当年程家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见过。” 连家主道,他也看出了姜小楼眼神之中的怀疑。 “程意茗没有自用,程氏也不打算把它留下。”连家主幽幽道,“程家人和连家不一样。” 程氏的亲情在整个世家范围之内都显得鹤立鸡群,不过程家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据我所知,那是一块上古的规则碎片。”连家主道,“看来程氏是给了你。” 姜小楼没有回应他的眼神,还在兀自思考着。 “我没见过你刚降生的时候,但我听说你差点没有活下去。”连家主道,“不过,想来是我听岔了,你现在倒是活得不错。” 姜小楼淡淡道:“总不是托了您的福气。” 连家主道:“至少,我也没有从程氏那里争抢。” 这个人越来越不掩饰他的无耻了。 不过,连家主似乎真的把这桩事情当作他做的一件好事,至少从他的神色来看他内心深处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并没有动手,只是作壁上观,默许了程氏把那东西给了姜小楼罢了。 姜小楼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情道谢,但还是很礼貌地表示,“多谢。” “你没有别的想问的?” “没有。您的报酬已经给够了。” 更多的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给。 连家主还有一些遗憾之色,却发现自己身边的景象忽然变换了,姜小楼已经消失不见。 他嗤笑了一声,心中的凝重并没有表露出来。 天外楼的传送让他没有任何感觉,这只是姜小楼的一个小小的警告。 …… 天外楼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用连青云来威胁他,居然真的有用?” “这是大师兄告诉我的。”但不是司徒克的意思,而是司徒闻天。 器灵表示并不很是明白这些人族,但其实姜小楼也似懂非懂。 “他不在乎亲情,但在乎他的继承人。”姜小楼嘲讽地笑了一声,“可能……这就是男人吧。” “……”这句话听起来不论如何都很古怪啊! 然而连家主的表现其实从来都不算明显,只不过司徒闻天很清楚罢了,但司徒闻天为什么会很清楚这种事情,姜小楼也不太想问。 “如果威胁没有用呢?” “若是他真的要暴露这层血脉关系,还要以此来威胁我,并且长此以往……”姜小楼道,“那我也只能对他动手了。” 姜小楼和连家关系暴露之后撕扯不开的前提是她是一个文明人——但如果她宁愿背上弑父的罪名,那么连家也绝不可能和她有任何别的牵扯。 姜小楼淡淡道:“还好他识趣。” 连家主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 姜小楼对连青云都能冷漠如斯,何况是他。当然他也不能确定姜小楼是否真的会对连青云动手,可能只是嘴上威胁,但是他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而姜小楼确实也只是嘴上说说,不过倘若连家主当真不畏,她也不介意和道主再谈一谈。 器灵迷迷糊糊的,最后依然只想表示你们人族真是复杂。 或许也确实如此,尤其是在这些世家之中。不过姜小楼想到的却不是连家主,而是司徒闻天。 轻叹了一口气,姜小楼心中的另一个谜团却在慢慢地解开——关于湛明剑是怎么找到她的头上来的。 以及她身上究竟还有什么东西。 “规则究竟是什么呢?” 她所知道的唯一不可违逆的规则就是时光之河了,但显然九州之上不只是时光之河。天地五行,乃至天地间的雷劫,都能算是九州的规则。而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姜小楼不曾主意到的东西。 器灵默然,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 翌日,仙魔盟的会议总算像是一个正常的会议了。 因为仙魔盟内部已经没有可以争夺的权力与位置,已经议定下来的七个势力列座其上,投票还是众人共同。 姜小楼冷眼瞧着,仙魔盟议定下来的规章,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别的势力来说却不是这个样子了。 言轻所要求的的第一条,就是要所有大小势力公开自家的高层战力,也就是化神以上的修士名单。 但在修真界这种所有人都习惯留一手的地方,这种要求当然就有些过分了,道门带头报出来了自家的化神名单,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 三十余人,的确不少,甚至可以震慑整个修真界了,但是若是道门这样的势力,他们定然还有老古董藏在暗中——不论道门如何澄清,修士们都不会相信的。 道门率先公开,姜小楼第一个紧随其后,也交上了名单。 “仙魔界,两个人。” 顶着众人异样的眼神,她是无比坦然,荆三不算人,仙魔界确实只有两个人,而且姜小楼自己都甚至也不算。 可她确实也积极响应了言轻的号召,而且半点都没有藏私,只是让人无语罢了——仙魔界主好意思吗?! 但有些不合时宜地,也有修士不由想到司徒家传出来的一句话来:无耻也是一种高贵的品格。 尤其是在姜小楼地位摆在这里的时候。 当然姜小楼并没有听说过,也不会赞成这句话。 有她和道门带头,各家不论是否情愿,都把名单递了上去,是真是假,藏了多少,却很难分辨,而且就算是分辨出来,也难以处置。 姜小楼委实不懂言轻的用意。 但交上来的这些她也瞧了,林林总总竟然也有上百位,只是这也只是一个数字罢了,虽然百位化神以上的修士足以横扫九州,可是让这些人全部出动是并不可能的,就算是有仙魔盟在前也不行。 言轻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登记在册罢了。 除此以外,还要从各家修士里面抽调一些出来驻扎在仙魔盟大殿之地,一方面是为了登记各种人员与情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众修士的心。 姜小楼只让金缕衣挑了两个人来,仙魔界占了一席位置,在这个时候她就要小退一步,况且仙魔界人丁不丰也是出了名的,姜小楼没必要和大门派争抢,也并不需要。 仙魔盟的地盘都是她的,她完全不在乎仙魔盟里面有没有自己人。 而在处理了这些琐事之后,他们才终于进入了正题。 现在摆在仙魔盟面前的敌人,一是大景,二是佛门。 “佛门暂且搁置在后,景国,我等必须剿灭!不能留一丝余烬!” 有修士不由问道:“是否太过高看景国了?” 虽然景国号称神朝,而且在景国那一战也被这些修士们都传看过了,但是他们依然不曾把景国放在眼里,就算是赤烨,因为已死,所以少了那么几分震慑。 “景国背后是一位上古神帝的布局。”言轻幽幽道,“而传影之中那位神将,至少还能出动数十位。” 一个赤烨还可以围杀,十个赤烨呢? 众人凛然,总算没有再对此有什么质疑了。 “当然,并不是要诸位去拼命。”言轻道,“以化神境界对战景国化神,诸位可否?” 自然只剩下了一个选项,没有人敢说否。 言轻自然点了点头,却没有交代剩下的那些神将该交给谁。 姜小楼岿然不动。 她自然也是要去的,一个杨白霜不够,姜小楼还需要会一会东方天帝的别的手下。 这位天帝是第一个将布局泄露在人间的,连带着他的手下们都有一些野蛮的气质,但这样的神祇才是最好对付的。 众人投票决定了这件事情,然而该是谁去,又该在何时,却也不是现在能够决定的。 这既需要一番推演来确定时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在外。仙魔盟人多眼杂,有没有人私下和江惟有什么交易,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此外,第二件事更是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一般。 “九州之下,有许多地方埋藏着神祇的石像,大劫来临之日,石像会复生重为神祇。这是神祇在万年以前就布下的后手。” “这些石像可有消灭之法?” “有。” 言轻这句话本来让众人升起了希望,然而下一句话就毫不留情打消了他们心中的希望。 “消灭石像之法,并非寻常修士能做得到的。”言轻道,“不过仙魔界主很有经验。” 姜小楼干笑一声,“仙魔界之中没有石像存在。” 这是因为仙魔界本来就没有,但是联系到言轻的上文,能听到这番话的都会理解为已经被姜小楼全部解决了。 言轻没有拆姜小楼的台,而是继续道,“诸位可以试一试,但是石像对人的精魄神魂会产生影响,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那我们应当怎么办?” 这道声音满是不安,却是来自一个小门派的掌门。 能落座在这里,其实已经不是小门派势力了,但是比起来道门剑宗这些势力,这个小门派只有掌门一个化神修士,所以不免会有一些不安之感。 言轻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有仙魔盟在。” 这就是仙魔盟成立的缘由和意义了,有这个盟约摆在这里,对于小势力来说,才是最好的事情。 “发现石像之后最好上报而后统一处理。修真界会有剑宗和道门弟子负责,魔域就交给几位尊者了。” 玄月宫主颔首,灵机阁主也微微点头。 这件事情魔域早就做过了,虽然可能不是很细致,而且还有一些利用劳动力的嫌疑。好在姜小楼也不算是打了白工。 有关石像的章程也同样议定了,各家都表示会严查——毕竟石像不同于大景神朝,景国疆域离他们很远,神像却可能埋在家门 “以上,就是仙魔盟目前的计划,诸位可还有旁事?” 当然是有的,还有不少。 不过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人人都在自危罢了,离大景神朝近的在担忧大景,离佛门近的在担忧佛门,两边不沾的则在忧虑大劫,还有各家要出多少人,怎么出人,都是扯不清楚的事情。 姜小楼却也有一件事情。 “我提议……在仙魔盟驻地建立一座学宫。” 又是学宫。 众人投在她身上的眼神难免有一些怪异,姜小楼或许很快就会收获一个新的称号——学宫建造狂魔。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到第二个和她一样的人了。 “此学宫不为招生。”姜小楼道,“而是为了共享一些功法与神通,以及有关神祇的信息。” 她这么一说,自然有人心动了起来。 但也有人想到了别处。 姜小楼又接着道,“仙魔界会拿出仙魔界的功法和资料。” 重点不在于资料,而在于功法! “界主这是想要散播仙魔界道承?”一个掌门皱眉道。 “是。”姜小楼点了点头,顿时众人一片哗然。 可是姜小楼的话还是让他们听在了耳边。 “但是仙魔界的功法会免费公布于天下,而且,我并不需要所有修行此道之人入仙魔界。” “界主说来好听,实则不过是为了传道罢了!” 姜小楼却满脸正直,之中夹杂着一些惆怅,“我只为传道,别无所求。” 她又幽幽叹了一口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这番表态冠冕堂皇,而且坦荡磊落,倒是让许多人看向姜小楼的视线里面多了几分探究。 但姜小楼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继续道,“是否要建一个学宫,投票就是了。” 她是没有出言拉票的,但是姜小楼自己投了赞成,道门和剑宗都不曾反对,就是魔域的两个魔尊都也投了赞同票,再加上司徒家主和连家主也不曾反对,投到最后,竟然也没有反对者! 这样一片大好的局面是姜小楼不曾料到的,但是她很快想明白原委,因为学宫于她而言很重要,但是之于仙魔盟只是一件小事,道主不会因此驳斥于她。 而姜小楼其实也做好了不通过的准备,这样一来反正消息早晚要传出去,她直接建在仙魔界里面就是了——做地主,就是这么简单的快乐。 投票又过了几轮,众人才决定散会,而仙魔盟的一套远程传讯装置也被分发了下去,看起来是司徒家的手笔。 仙魔界会特意在仙魔盟留下数套传送阵,不过若是为了方便交流,当然还是用灵力为好,这些人也没必要天天跑到仙魔界来。 姜小楼还没离开,就被言轻和司徒闻天拦住了。 剑宗掌门和魔域的两人也在,看起来是要商讨一番大景神朝的事情,言轻传音姜小楼的时候,问的却是不相干的事情。 “界主要建学宫,是有何深意?” “总归不会是有害于九州的事情。”姜小楼道,不过看在言轻率先投了赞成票给她的份上,她勉强地解释了一番。 “盗火者身份成谜,有关盗火者的消息无法广泛传播,不过我以为,我们必须要知己知彼。” “那仙魔界的道承呢?” “道主想看,等学宫建立之后,您也可以试试。”姜小楼道,却没有详细说明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决定还是先行事。 此事不仅仅在于仙魔界,姜小楼想要推广的是有关灵气的部分。 她隐约有一种感觉到天地元气的重要性,只可惜天地元气现世艰难,但是混合灵气却是可以一试的。 这势必会改变整个修真界。 虽然这句话曾经只是姜小楼随口一谈,但有人把它记在了心上,而且一直沿着这条路向下走去,姜小楼自然不可能辜负他们。 言轻若有所思,最终决定自己也试一试好了。 对于功法神通的研究,他们道门才是修真界真正的前列,只是从未公开。姜小楼提议学宫建立,言轻没有反驳,未尝没有借机在其中公开一些道法的心思。 而其他势力或许也有同样的想法,如果真的能成,或许会让修真界整体的战力上升,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好事。 言轻放下心来,转而谈起别的事情来。 “界主怎么看仙魔盟?” 姜小楼狐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热衷于找自己谈心。 不过她也就直言了。 “一盘散沙勉强聚堆。” “那这盘散沙该怎么黏在一起?” 姜小楼直言道:“我不知道。” 言轻的眼神里面有一些失望,姜小楼却还是很坦然。 “界主觉得人族应当有一个共主吗?” 姜小楼断然摇头。 “不。”她的眼神里面带出了警惕来,“人主不应当存在,九州也不会有主!” 会盟可以有,仙魔盟的存在她也接受,若有一个能够压制所有人的盟主在,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但不代表人族会有主! 言轻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后道,“道门并没有这个意思。” 话是这么说了,姜小楼当然不可能尽信,不过不好把气氛闹得太僵硬罢了。 言轻转移了话题。 “此次征讨大景,界主怎么看?” “景国没有时间准备,是我们的幸事。” “的确如此。” “能赶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把神像处理掉,也是一件好事。” “不错。” “但我有一个很不放心的地方。”姜小楼道,“魔域真的有那么太平吗?” “魔域是最早做好准备的地方。” “所以才最容易出问题。” 第135章 第 135 章 事实上魔域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万无一失之地, 包括魔域的魔尊们,因为他们的确已经准备了很久,远比修真界要更早。 但事实却未必如此。 言轻颔首道, “界主说得没错。” 见姜小楼微微讶然,他又接着道,“界主要去问一问朱颜魔尊吗?” 姜小楼沉默了。 这沉默难免有点可疑,但是在这一点上面言轻和她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假如姜小楼留在魔域做姜明月, 那么不用多言整个魔域她都可以握在手中, 想怎么过问就怎么过问。 但现在不行, 魔域少主可以问的东西仙魔界主问起来就是僭越, 楚文茵就是和姜小楼关系再好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所以姜小楼也只能隐晦地表示一下自己的忧虑。 言轻悠悠道,“她一直都是有主意的人。” 那当然了, 楚文茵可是能自己堕魔而且杀穿魔域的疯子。 想到这里, 姜小楼不再多言, 暗自记下来罢了。 言轻却提到了另外一个话题。 “界主是打定主意不见青云了?” 姜小楼顿了一下道, “是。” 连青云几次求见,都被拦在外面,应当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姜小楼不愿意见他, 也不愿意有什么牵扯,拒绝之意非常明显。 但言轻亲自出言,看来是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言轻道:“此事我来和青云解释吧。” “有劳道主。” 言轻应当是能劝得动连青云的, 而且他们的情分本来就深厚, 事实上比姜小楼和连青云之间那一点浅淡微薄的血脉要深厚的多。 姜小楼依然宁愿这样的血脉关系并不存在。 “于我辈修者而言, 亲缘本来就是最末。”言轻道,像是有意在开导姜小楼的样子。 姜小楼有心领情,但又有一些警惕之意, 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人也终于到齐了。 道门道主,司徒家主,魔域的玄月宫主,灵机阁主,还有连家主。 剑宗掌门已经悄然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似乎并不都认识的青年修士。他和剑宗云昭很像,但是比云昭还要更俊美几分,只是云昭眉眼含情,他却眉眼含冰一般。 见到此人,姜小楼一愣,而后轻轻皱眉,在这群前辈修士里面,她没打算自己先出头。 而除了这些仙魔盟座上之人以外,还有一个美貌的女子,正含笑立在众人之外。 司徒闻天先介绍取代剑宗掌门的那名修士道:“这是剑宗的云尊者——也是剑尊的师父。” 前者藉藉无名,后面那个名头一出,除了道主以外,众人面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神色。 云清仪只是颔首,没有寒暄一二的意思,他的神色像是游离在众生以外,冷漠得像一尊神。 姜小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到一个这样的比喻,但心中响亮地冷笑了一声。 司徒闻天接着介绍那名美貌女子。 “这是初菡尊者,来自妖族。” 初菡笑盈盈地行了一礼。她方才只站在一边的时候就已经很是貌美,但在此时她的美貌却更甚了,一举一动间都带着惊人的魅惑之感,令人心神恍惚。 只是在场的众人都不像是会被美色所惑的样子,而姜小楼更是莫名其妙生出来一种不喜来。 这无关初菡本人,也无关初菡的作态,而是关乎种族。和半妖不同,初菡这种纯种的妖族更容易让人心生反感。 灵机阁主率先问道,“妖类缘何在此?” 司徒闻天道,“在面对神祇的时候,妖族也同样是我们的盟友。初菡尊者代表妖族前来助阵。没有在仙魔盟会议上面公布,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正是,还望各位多多照顾一二。”初菡道,声音之中,也似乎携着缠绵的意味,眉眼更是缠丝一般。 灵机阁主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当然也并没有什么照顾一二的心思,反而在心里骂了几句。 派一个狐狸精出来,妖族是疯了吧!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灵机阁主和妖族打交道最多,也对妖族的警惕最多。她无法置喙司徒闻天的决定,但是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得很平静。 不过旁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言轻早知道如此——而且初菡根本就看不上他,所以他非常淡然。 玄月宫主藏在斗篷里面,鬼知道他究竟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连家主看起来倒是有心和初菡多说几句,但初菡似乎也没有看中他,而是不住地想要往云清仪身侧靠。 这样以来,在场就有两个人一直在关注着云清仪了。 只不过初菡光明正大,而且媚眼如丝,姜小楼眼神如刀罢了,她一直垂着眸子,倒也让人看不清楚她心中所想来。 言轻和连家主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道,“今日请诸位齐聚此地,是为了大景神朝。” “以我等推演来看,此时就是最好的出击时机,事不宜迟。” 姜小楼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觉得言轻所说不错。 而且在云清仪和初菡同时出现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玄月宫主道:“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敌人只会比我们更加仓促,现在景国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不过他们只会刚开始准备而已。” 仙魔盟里面的消息传出去很快,根本就无法避免仙魔盟中人会有异心。但好在对付景国也靠不上这些小宗门,就算消息流传出去,也自有对策。 姜小楼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按照修真界的一贯效率,再加上仙魔盟是修真界的第一个大型会盟,光是扯皮的会议就开了两天,现在在众人看来仙魔盟虽然名义已有,可是要等到仙魔盟能够拿出来一个可靠的队伍来,说不定还要再开上几天会议。 现在出击,正好可以打大景神朝一个措手不及,大景神朝的准备可要比仙魔盟麻烦得多。 这种天才的战术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姜小楼抬眼看过去,正好撞上了连家主。 ……有点晦气。 她把视线转了过去,却忽然又明白了另外一事——连家主或许早就和道门在暗通款曲了,不过连家那些族老和连家主也不是一条心,才会有连家挑衅之事。 但连家主却依然好好的,还在这里出谋划策。 和这老狐狸比起来,初菡都算不上什么。 姜小楼暗自腹诽着,不过还是出言附和了几声。 而其余几人也已经想明白这件事情,都没有表示异议。修者之间的战斗,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也不可能在几日之间就修为突飞猛进,打一个出其不意,的确是好主意。 “阵法已经备好。”司徒闻天道,“可以出发了。” 众人踏入其中之时,姜小楼和魔域的二位反而靠近了一些。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是在场仅有的没在事先知情的人,虽然不算是被排斥在外,但多点心总是没错的。 …… 和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同样,众人出现在了大景的战场边缘,又很快隐匿了行踪和气息。 大景和姜小楼上次所见没有什么差别,虽然他们和赤烨的一战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甚至痕迹还在,但景国之中现在连会畏惧的人或许都并不多了。 倘若不加干涉,大景或许真的会变成一个陆上神国,但这是绝不可能的,仙魔盟也绝不能容许九州有一个这样的存在。 司徒闻天轻轻拂袖,一张景国的地图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张图和一般的地理图并不相同,重点标明了景国的兵力分布和大修士所在。 红点最多的地方是景国国都,其次在国都之外的郊野,然后才是景国边缘的零星点点。 “奇袭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们必须把握紧了。”司徒闻天郑重地道,先略过了景国边缘分散开来的小点,“这些自有人应对,最麻烦的是国都和此地。” “国都有重兵守卫,而在这座山上……”司徒闻天指了一下郊野的红点道,“神像最多,随时可能复生为神祇。” 去国都会面对大量的敌人,郊野之地的敌人比国都要少,但是神像复生却比寻常的修士更加强大,这二者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只看这些人怎么抉择了。 “以此情势来看,我等必须分兵两路。” 司徒闻天只留下了这句话,却没有再说下去。 姜小楼直接做出了选择,“我去山野之地。” 应付神像,她还算有些经验,众人也都知道。 玄月宫主道,“我与界主一道。” 灵机阁主还未开口,就听见一个清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去山野。” 云清仪话音刚落,初菡就紧跟着道,“我也去。” 如此以来,山野之地已经有了四个人。 灵机阁主只得退了一步,然后跟在了司徒闻天的后面。 这些人里面她其实是心中忧虑最少的,因为灵机阁主完全可以左右逢源,一边和玄月宫主互为依仗,一边又能紧靠着司徒闻天。 “那就这样吧。”司徒闻天颔首道。 言轻也表示自己没有异议,“这样正好。” 连家主点了点头。 两路分开,众人各自赶路。 言轻和司徒闻天关系尚可,连家主长袖善舞,而灵机阁主同样如是,这一路四人之间倒是气氛非常不错。 但在另外一边,却不是这个样子了…… 姜小楼神色肃然,玄月宫主看不出表情,云清仪面色从来都没有变换过,若只是着三个人在,或许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但初菡尊者跟过来当然不是为了一路沉默的。 她在努力地和云清仪套近乎,虽然在姜小楼看来,这纯粹就是无用功。 因为初菡不论怎么表现,如何娇声软语,甚至这样说了一路,云清仪连一个字都没有回复她。 但姜小楼也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和众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是分开两路之后,她才惊觉这件事情。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云清仪似乎也在观察着她。 只是和姜小楼的关注视线一样,云清仪同样也很冷漠。 而初菡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她转而有些探寻地看向姜小楼,“我听说……仙魔界主也是剑宗出身的?” 虽然修真界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没有人这么问过姜小楼。 判出宗门另立门户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而且姜小楼明摆着就和剑宗并不和睦——和云清仪这位剑尊的师父更是如此。 所以只要识趣的人就不会这么去惹上姜小楼的霉头,但初菡显然并非如此,而且她的态度里面,其实并没有怎么把姜小楼当一回事。 姜小楼冷冷道:“与妖族无关。” 初菡的神色微微一变,而后又柔声道,“不过是问上一问,界主和云尊者不是同门吗?” 姜小楼忽然有些明白初菡的意思了。 她不是一无所知,也不是因为看姜小楼不爽而针对姜小楼,她只是想借着这个话头扯到云清仪身上,让云清仪不得不回应一下。 而姜小楼只是无妄之灾罢了。 一直都很冷淡的云清仪终于第一次回应初菡。 “与妖族无关。” 他竟然是重复了一遍姜小楼的话语。 初菡心里不知如何作想,脸上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还挂着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意,但总算消停了一会儿。 姜小楼没再看他们,狐疑的眼神反而投到了玄月宫主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阵笑声…… 因为初菡的缘故平白给玄月宫主看了笑话,姜小楼有些郁闷,对初菡的反感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有任何闲聊的心思了。 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感觉传来,姜小楼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四人在边缘停了下来,远远遥望着山野之地。 这座山脉看起来和景国寻常的山脉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还不时有凡人上山,更有人在山路上面就已经开始叩拜了起来。 “就是这里了。”玄月宫主道,“三位可有什么想法?” “杀人,然后毁掉所有石像。” 姜小楼平静地道,“对方在明我们在暗,所以在刚开始动手的时候,必须把握住时机。” 初菡像是把耳朵立了起来在感知着,“此地大约有十五位化神驻守。” “山谷之中只有一个定位点,阵盘的传送之力动用一次,三息之内,至少要杀两人。” 四人俱没有什么异样之色,玄月宫主取出了司徒家探子留下来的阵盘。 …… 山谷之中。 重重叠叠的神像依然按照次序陈列在此地,江惟并不在,留在这里的是一群分神降临进入人族修士身躯之中的神祇。 这样的降临手段不如以神像寄托,因为发挥出来的实力有限,但是好处也有不少,比如对九州之外的本体并没有影响,而且可以再次重临。 能够先一步进入九州布局的都是东方天帝手下受其宠信的神祇。因为天地之间的屏障,就算分神降临也要付出不少代价,而九州之地,又是先一步到来就收获更多,所以在神将们之间也发生了不少争抢之事。 但是事实上,能够在此时降临到九州的,都并非是有名有姓的神祇,力量强大如四方天神,才是最难越过天地之外的屏障的,好在那屏障也维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三万年于九州人间而言是沧海桑田,但是在这些神祇的眼中,只是漫长罢了,他们曾经有过的不甘和愤怒的漫长时间之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清醒和冷静。 四方天神都在下棋,九州若为棋盘,人族与神祇对弈,天神之间却也有相对,只不过还未占据九州,所以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 山谷之中,这些神祇降世的修士容器并没有全部聚在一起,而是在分别修行着。 这之中,赫然就有刚刚一场惨败的赤烨将军。 他已经不像是姜小楼上次见到那般威风凛凛,而是有些狼狈,神像被毁,对于他的影响是巨大的,而除此以外,一场败仗也眼中影响到了他的威望。 至少那些先一步来到大景神朝的小神将就开始有些不把赤烨放在眼里了。 不过东方天帝手下的资历排位非常严格,赤烨以赤字排在这些小神将的血字之前,他们纵然心中不服,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赤烨仍在疗伤,心念忽然一动。 他莫名有一些不安,张口唤道,“血文!” 一个修士出现在了赤烨面前。 “将军可有何事?” “让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 血文微微皱眉,没有把不耐表现出来,“将军是有什么事情吗?” 赤烨道,“没有,但是……” “将军既然没有什么吩咐,为什么要调动所有人?”血文道,“若是妨碍到神帝的布局,将军耽误得起吗?” 同在东方天帝座下,他们直接以神帝尊称东方天帝,而不带前面的头衔。 但血文的敷衍也表现得很明显了。 这些血字一辈的神将虽说各自都还算忙碌,但说实在的关系不上东方天帝的布局,只不过是在忙着将自己的神像在凡人中间推广,同时借着神像提升自己的力量。饥渴了三万年之久,他们降临人间之后就在忙着这样的事情。 若是赤烨还像是他初初降世一般威风,血文自然不敢反驳,不过赤烨大败一场,他们当然不会再把赤烨放在眼里了。 “将军若没有事,还是抓紧时间疗伤吧。”血文冷冷淡淡道,躬身行了一礼。 赤烨顿时暴怒,“你大胆!” 但血文没有什么要理会的意思,赤烨实力大减,相反血文接着神像实力增长,赤烨根本做不到对于血文的惩罚。 他心中愤怒之时,忽而发觉那异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会感觉如此危险? 赤烨心中一惊,猛然睁大了眼睛。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血文不是没有回复他,而是没有办法回复他! 而赤烨只是察觉到了危险,甚至及时躲避开来,可这也是无用功! 视不可见,又无所感的剑气穿过血文的脖颈,割裂了血文的喉咙,却让血文还能够再接着走出几步,才倒了下去,赤烨同样未有所觉,甚至任何痛楚都没有,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分成了数块! 但这并不是最为可怖的,身躯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但可怖的是,他能够感觉到这些伤处同样无知无觉地出现在了血文在九州之上的身躯之上。 “什么人?!” 赤烨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就感觉自己散开了。 伴随着他的惊叫,是另外一声尖叫。 而沉钝的声响则被掩盖在这样的尖叫声 姜小楼灌注锤意向外,被她杀死之人连发出声响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殒命,但相应的,姜小楼手下的尸首总是不太美观,一个比一个看起来凄惨。 而同样暴力的还有玄月宫主,红月在玄月宫主的手中闪耀着,月轮切过了二人半腰之处,恰巧这几日并非满月,残月如沟,比圆月还要更加锋利! 这半截尸首惊动了一旁的修士,让他不由大叫一声,而在这个时候,他却对上了初菡的眼睛。 恍恍惚惚之间,他伸出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无形无影的剑气在山谷之中传递着,云清仪手中似乎也是一片空洞,又好像捉住了一道光影。 但不是所有人都被他们一击杀死。 “有敌袭!” 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不及多想,这名修士率先选择了逃生。 他自是没有什么同僚情谊的,而且寄身的身体死了,不过是要再找一具罢了,还不如先逃脱出去! 血荣向着山谷的出口飞遁,然而他甚至还不曾离开几步,就遇见了姜小楼的大锤! 大锤砸在他的头颅之上,让他瞬间血肉模糊,同时,一轮残月旋转着飞了过去,将他分成两截! 姜小楼和玄月宫主一瞬间的默契之后,立刻又各自分开,寻找着山谷之中的漏网之鱼。 “你们……”一个修士缩到了角落之中,“仙魔盟的人?” 她终于认出来了奇袭这里的对手。 “我们是杀不死的!” 铮! 重击之下,号称杀不死的这一位已经身躯碎裂! “聒噪!” 姜小楼回转,山谷上面已经升起了一道屏障来。 而在远处,她遥遥望去,大景神朝的国都之上,那仿佛可以手摘星辰的高楼轰然坍塌! 看来另一边也还算顺利,两头牵制起来,大景神朝的修士们无论哪一边都无力回援,而山谷这一侧不留活口,也断绝了再有神祇降世的可能! 姜小楼回到山谷之中,再和此行同伴相遇,四人面上没有任何的轻松神色。 守在山谷之中的不过是小小的神将,但他们可不是为了这些神将而来! “在这里。” 初菡指了一个位置道,“底下五十丈之处,此山之中,应当是空洞。但是这位置颇为隐蔽,或许还有干扰。” 玄月宫主不由问道:“要怎么找路?” 其实有许多的办法,比如直接土遁下去,又或者以法阵挪移,但放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必须要用最简单也最快捷的方法。 “我来吧。” 姜小楼平静地道。 玄月宫主推开一步,就见姜小楼举起了大锤! 锤意不可抵挡,自地脉四散开来,山谷轰然一声巨响,并开始不断地塌陷! 和姜小楼同行的三人各自浮空,抵挡着滚落的山石。 就在裂隙之上,姜小楼再一次加上了一锤! 山脉崩裂,渐渐露出了山中的景象,果然在此山深处,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走吧。” 姜小楼掂了一下大锤,没理会初菡和玄月宫主古怪的神色。 四人向着山脉深处行进,然后猛然顿住了脚步。 神像高居其上,有一些他们很熟悉,并无畏惧之心。 但在众多神像之中,处在最高位的宝座之上,被众神侍立的东方天帝睁开了他的眼睛! 第136章 第 136 章 大景神朝, 国都。 烟尘四起,景皇的惨叫声音被淹没在尘沙之中。 他建造的九重宫殿伴随着他千秋万代的愿望一起彻底崩塌,景皇还未死,但已经没有人会在乎景皇如何了。 一个无比妖艳美丽的女子从倒塌的宫墙边缘飘然行过, 裙摆曳地数丈之高, 代表着她是一个修道者。 不过, 显然她的修为也并不高深, 只是能唬人罢了。 见到她, 还在挣扎的景皇眼中忽然升起了希望。 “爱妃!爱妃……” 那女子行到了废墟上面,她的衣摆飘落下来,挂在倒塌的宫墙之上,沾染上了不少灰尘。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而是和景皇对视。 “陛下啊……” 景皇呼喊着, “快救我……救我出去……” 那女子静静看着他,像是要欣赏够了景皇的狼狈姿态。 “十二郎死去的时候, 是否也是这个样子呢?他有什么人可以祈求吗?” 景皇的神色之中骤然多了几分惊愕。 “陛下,你真像一头猪啊。” 那女子眼中含泪,但又在微笑着。 她切下了景皇的头颅。 这个过程过□□速,以至于景皇辩解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是兀自睁着眼。 不过是一个儿子罢了……你还有一个儿子活着…… 他来不及再思考下去了,混沌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江爱卿呢?他为何不来救驾? 江惟其实早就准备好和这些他深恨的修士们交战的准备,但不该是这个时候, 也不该对上这个人。 初见言轻的时候他还有些自矜地想到和言轻这样的修士来对战勉强配得上他的身份, 但片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到底是……道门正统……” 倘若我能有修行的资质而后拜入道门,一定离他也不差什么。江惟愤愤地想着,咬牙切齿。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在言轻面前不堪一击, 言轻甚至像是不曾认真投入过对战一般,只是为了拦住他罢了。 忙着在大景国都之中捣乱的是司徒闻天和灵机阁主,连家主打了个下手,而这三位就更有意思了。 修真界首富司徒家,魔域首富灵机阁,连家主勉勉强强排在后面几位。这些有钱人别的不会,最擅长的就是向外洒灵石。 不论是笼罩着整个景国国都的法阵还是阵法里面疯狂的攻击符箓和各中灵器,都散发着灵石的味道,与之相较,大景纵然有神祇降临,也依然是一个贫穷的神朝。 但贫穷是相对的,司徒家在这场战斗之中洒出来的灵石数量如果传出去足以让许多化神修士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只不过在司徒闻天看来,人当然是没有灵石可靠的。 而在洒了如此之多的灵石之后,她也必须要见到自己满意的结果。 还滞留在大景国都之中的修士人人自危,凡人无恙,但他们就是最好的靶子。而偏偏,大景修士们的头脑江惟却被言轻给困住了。 国都之中,唯有一人十分悠然自若,甚至觉得这样的烟尘战火还真是久违了。 夏无商在废墟之中闲庭信步,而江闻月小心翼翼跟在他的身后。 他状似无意,好像在对国都的废墟说话。 “一个大国的都城,只有毁灭的样子才最美。”夏无商的语调之中,带着一丝痴狂之感,“我从小就在想要怎么毁掉镜影城——我知道我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他很少谈及这些事情,江闻月眼中带着好奇,把所有这些话语都记在了心底,一字一句也不敢忘,如果要分析夏无商,这就是重要的资料。 但夏无商接下来这句话,让她决心谁也不要告诉。 “但我哥哥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要怎么杀掉自己的父亲。”他不曾看向江闻月,也不曾回眸。 “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想要杀掉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古往今来有无数人抱着这样的想法。 江闻月顿了一顿,依然保持着沉默。 …… 江惟的额头开始沁出冷汗来。 这样下去会死的。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也知道了言轻不是在逗弄他,言轻在计算,言轻的大部分精力都留在全局之中,而对付江惟只是顺手。 这么多年,他好像还是一只因为不甘心所以一直在蹦跶的小虫子,但因为太渺小,所以随时都可能被一只手按下来夺去性命。 可就算是卑微又卑贱的虫豸,也会想要活下去,而且为此不惜一切。 江惟似哭似笑,眼神之中满是阴翳。 言轻还在计算,整座景国的国都都倒映在他的眼中,司徒闻天的灵石不是平白无故扔出去的,这背后都是言轻的算计在支撑着。 即使是他也会为此感到一些疲惫,而即使是完美无缺的道法,也可能被撕咬出一条痕迹来。 江惟撕裂宝光之时,没有漏下言轻面上的错愕表情。 他来不及大笑,身影瞬息之间在景国国都消失,言轻并非追不上江惟,但他的大半精力都还在被整个战局牵动着。 那就让他跑吧——言轻不无可否地想着,还在继续他的计算。 江惟遁逃着。 他就像一只真正自由的虫豸一般,在这座曾经被他一手掌握的城池之中奔跑,这感觉应当是自由的,就像他初次诞生在人世间一样。 夏无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旧朝的公子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但只是他的出现就让江惟心中一滞,所有离开身躯的想法再一次落回了实处。 夏无商没有奚落他,也没有流露出漠然的神色。 他只是转身,露出了他背后的女子。 “爹爹……” 江闻月的声音在颤抖。 这听起来像是紧张,像是担忧,而不是激动。 她朝着江惟奔跑过去,直到裙摆上面沾上江惟的血。 “我好害怕啊,爹爹……”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会再这样讲话了。 江惟其实并没有见过江闻月小时候的样子,只知道这个孩子从来都不像是一个小孩。 她也会被吓到吗? 江惟艰难地扯起了唇角,任由江闻月扑了过来。 她是剑宗正统出身,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巅峰,和重伤的江惟相差不远,江惟根本无法躲开江闻月的靠近。 就在这父女相拥的瞬间,江闻月的剑穿过了江惟的背心,而江惟手中也浮现出来一把尖利的小刀。 就在这刀将要就着相拥的姿势穿过江闻月的要害的时候,江惟的手臂齐肩而断! 握着刀的女子显然是第一次这么做,但是她的手很稳。 江惟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江闻月的剑狠狠地转了一圈。 “你就……不想问一问……” “我只想要你死。”江闻月道,拔出了她的凤鸣剑。 此剑黯淡无光,但很锋利,和江闻月从前在剑宗的作风并不相同。 她后退半步,看了那女子一眼。 “娘娘。” 那女子像是要去抚摸江闻月的面颊,却被江闻月轻巧地避过了。 “大师兄还在剑宗,剑宗会接纳您的。” “但是你……” “我和您没有关系。” 江闻月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让这个方才还从容砍下了景皇的头颅又砍下了江惟手臂的女子不由一颤。 江闻月已经消失在废墟之中,而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落雨。 在雨水里面,泪水也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她知道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孩子——其实从很多年以前,她就再也不曾拥有过。 江惟还倒在雨中,没有人再看他一眼。他的伤处流出殷红的血,然后在雨水冲刷之下渐渐化为无色。 …… 姜小楼也在一场雨之中。 她自来不怎么介意天气如何,所以也就忘记了,从前她也是会害怕落雨的。 景国的国都很少落雪,下雨天就只最冷的天气,落雨的时候屋子里面也会跟着下雨,倘若不生起柴火,凉意就会从骨子里面沁出来。 但柴火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火边的位置也不好争抢,每个落雨的天气里面,活着都是很艰难又很痛苦的。 无家可归的人们挤在山神庙里面,神庙之中的神像已经斑驳不堪,蛛网在神像之上垂了下来,再往上,是漏雨的屋顶。 她看了那神像很长时间,像是要把神像的所有模样都记在心里。 然后,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无不无聊啊?” …… 云清仪坐在树梢上面。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层峦叠翠,远山是很漂亮的绿色,而因为他从来没有翻过这座山,所以山的那边就更加美丽了。 他时常会在这个地方,树影遮蔽住太阳,零零星星的光斑洒在他的身上,不算很温暖。 但如果下雨就不妙了。 他知道自己该从树梢上面跳下来,别去看那远处的群山。 他也知道越过那座山其实还是一样的山脉,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他还会遇见无数座远山。 有时候你以为你翻过了一座山就到了远方,远方却还是一座山。 当你翻过所有的山脉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来,其实你只想知道山背面是什么。 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 姜小楼睁开了眼睛。 在她的感知之中她应当是这样做的,但事实上,她的眼眸从未闭上。 她迅速地环视着四周,这个满是神像的山洞和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所有神像的位置都还没有移动。 只是人发生了变化罢了。 玄月宫主呆滞地望着前方,初菡尊者似乎也沉溺在了未知的幻境里面。 只有一个人对上了姜小楼的视线。 有些不妙。 姜小楼这样想着,原本来到此地山野的四个人事实上都是对神像的抵抗能力最高的。但即使如此,现在也只剩下了她和云清仪两个人。 而对方明显并不是有什么合作精神的——虽然姜小楼自己也没有。 所以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各自为战,绝不联手,而且同时抛下了他们的队友。 说是抛弃也不准,因为人尽皆知修真界的幻境是不能够被打断的,所以姜小楼也没有办法,玄月宫主有红月做依仗,生还的几率很高。 而至于初菡,如果她出事可能会导致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盟约崩塌——但这个盟约原本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性。 姜小楼直直看向那高居于座上的东方天帝,准备向着他蓄力一击。 要拯救同行的二人,釜底抽薪其实就是最好的做法。 然而在出锤之前,她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云清仪又看了姜小楼一眼。 他的剑气散开来,如光如影一般穿过层层叠叠的神像,无知无觉之中,这些神像就被分割开来。 姜小楼紧握着大锤,而后毫不犹豫,向着云清仪砸了出去! 云清仪的脸上还有一丝惊愕,和深深的不解,但是姜小楼不会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那张俊美的脸在她手下变得面目全非,他甚至来不及以剑意回击。 云清仪的尸首倒在了地上,片刻之后,变成了一道白光。 那些被他切割之后的石像悄然回复原状,而东方天帝的眼睛依然圆睁。 姜小楼还握着大锤,警惕地和云清仪相视。 云清仪平静地道:“不是幻觉。” 玄月宫主和初菡尊者依然呆愣着不曾有什么异动,显然云清仪也是刚从幻境里面挣脱出来,才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对姜小楼表示自己并非幻境。 如此推算,在幻境里面他或许也杀了一个姜小楼。 姜小楼并不介意这中事情,但她依然非常警惕,离云清仪更远了一些。 云清仪与她方才所见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剑气的方向不对罢了。 数千道剑气向着东方天帝的神像袭去,与此同时,悍然的锤意也落到了宝座之上!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沟通或是默契,因为只要出击,他们就只会对准神像中间最强的那个! 然而石像在这样的夹击之中并没有任何将要崩塌的意思,反而其中隐约的威压更加强大了。 或许在东方天帝眼中,他们就是两个不自量力的人族修士。 对手似是要变成不可敌之人,姜小楼依然异常冷静,云清仪同样也如是,二人围绕着神像夹击,直到拱卫着东方天帝的小神开始动了起来。 这些小神却并不如赤烨降临之时那般的威风,而像是只能分出一些来下界一般,所以仍然有一些滞涩。 只是姜小楼和云清仪只有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难免力有不逮。 但这些神像出动的越多,越能够证明一件事情。 姜小楼回身一锤,打得一座两丈高的神像四分五裂之后,又接着上一击的锤意落到了最高大的神像之上! 既然在这神像背后的神祇派出神像来阻拦,就说明他其实是怕了! 云清仪的步调也同样很稳,而且他的剑气几乎无处不在,要比姜小楼更加方便应付这蜂拥而上的敌人。 姜小楼接连将数十个靠近她的神像都砸成了石屑,纷纷扬扬的石块落在山洞之中,石头落地的声响接二连三,还带着因为山体空腔产生的回音。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姜小楼隐约听到了笑声。 不会是云清仪,因为这个笑声尖利锋锐根本不似真人,而且云清仪根本就不会笑。 姜小楼一凛,心道又有什么东西来了。 东方天帝高居座上,但好像朝着她眨了眨眼。 “你可知道,你毁灭掉的这些东西,于我们根本就无用?”他带着几分诱导的语气道,“即使你能够毁掉所有的神像,也只是阻断了一条连接之路罢了。” 姜小楼郑重地回应道,“哦。” 是,她当然知道,只要屏障还在,天地之间就无法相互影响,毁掉所有的神像不过是断绝了神祇提前降临的路径,但是对于眼下的九州而言这是非常必要的,而且,若是当真无用,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为什么要来劝她? 可见他们还是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 那声音幽幽道,声调十分诡异。 在此时,姜小楼才心中一惊。 东方天帝……可以读心?! “只是最表层的想法罢了。”果然读到了她现在的心思,那声音又接着道,“你们既然能扛过环境,可见你们已经封锁了心神。” 姜小楼恍然明白那环境明明那么简陋,为何玄月宫主和初菡尊者难以挣脱。 之于她而言,东方天帝的这中诡异手段只能触碰到浅层的心神,但之于那二人却并非如此,或许他们正沉溺在自己心底的迷宫之中。 而云清仪,显然也和姜小楼是一样的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在面对神祇的时候。 姜小楼不敢再胡思乱想,只把东方天帝的声音抛到了脑后,专心地开始以大锤砸着石像。 现在石像表面还没有出现任何痕迹,但这并不代表她的攻击是没有用的,对付这些神像,姜小楼还算在行。 但东方天帝还在喋喋不休。 “早就说了没有用,你又何必呢?” 姜小楼坚决地不予理睬,只把他当做一只苍蝇一般,看来东方天帝是无法本体出现在这里的,能动用的不过是一些神念手段和小神将罢了。 这样的话,毁掉石像就更有必要了! 姜小楼一锤落下,石像颤动着出现了一道裂隙,让她不由眼前一亮。 不论后事如何,这尊神像不能再留在九州了,这些神祇的后手必须清理掉! “喂,这可不是我要留下的啊……”那声音开始有些嘲讽了起来,“还不是你们人族要立的么?雕琢和叩拜的都是人族,怎么就变成了我的后手了?” 姜小楼依然不肯理会,可是东方天帝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所有的神像都是人族雕刻的,如果真的要说,那也是你们自作自受。”他的语调之中,恶意渐渐四散开来,“主动跪下来的,从来都是你们啊……” 这是事实。 随着东方天帝的话,一幅画面在姜小楼面前展开。 这并不仅仅因为东方天帝本身的力量,而且还是因为这尊神像之中所夹杂着的人族的意念。 这让姜小楼得以看见另一场雨。 上古之前的九州,人族生存艰难,难以在恶劣的天气之中存活下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偶然经过的东方天帝送来了火苗,并交给人族如何使用。 而人将他奉为天神。 四方天神之中,唯有东方天帝的造像最为高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严格说来,他才是最初的那个盗火者。 虽然他也食人,但是他从来都很有选择,而且并不会滥杀,他的手下也同样是这样,在最初的时候,人族还会主动供奉鲜嫩的祭品给他,除了主动奉上的祭品以外,他对其他的人族都是很好的。 他不但带来了火苗,还教会了人族许多在丛林之中生存的本领,教会他们如何穿衣,如何烹饪事物,如何借助工具打猎捕鱼。 他就像是在圈养着人族,远古的人族对他感激涕零。 这幅画卷从姜小楼眼前消失,伴随着一声惆怅的叹息。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东方天帝是真心怀念着远古,而且姜小楼能够感觉到,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 这代表着他不要九州的权位,他看不上,也不需要这样的位置。 而他在吃人,就像人食猪豚一般。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因为东方天帝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人族也同样。 “可是我吃东西很少的。”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丝委屈之感,让姜小楼打了个寒颤。 其实东方天帝只是吃几个祭品的话,对于人族的影响不大。 而且东方天帝不是自己选择成为这个神祇,而是被人族主动推上了宝座,在为他塑像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但在成神之后,却未必如此了! 姜小楼砸出一锤,在轰然巨响声音之中,冷漠地道,“是,你没有错——但你该死!” 如果以对错而论,她不觉得东方天帝有错,正如鸡鸭猪豚也不会觉得人族有错一般。 但是吃人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东方天帝蛊惑的话语一定程度上面扰乱了姜小楼的心神,然而他终究并非人族,所以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在生存与对错之间的抉择之中,生存永远在对错之上!姜小楼越是和他共情,就越想让他去死! “死了就不会饿,也不用吃人了。” 姜小楼面上挂着迷离的笑容,显然东方天帝的忽悠是成功的,而且因为太过成功,让姜小楼的杀意越来越重。 而姜小楼也成功用无懈可击的逻辑说服了自己。 东方天帝这样的存在只有吃人才能活下去,但是人族不会甘心被吃,姜小楼也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族无辜被吃。但是东方天帝又必须要吃人,不然他会饿死,这样的话,在他饿死之前姜小楼可以先杀了他,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我当然是在帮你解脱啊!” 第137章 第 137 章 铛—— 大锤接连不断落下, 姜小楼杀意前所未有之盛,而气势也前所未有的强悍了起来。 而在此时, 当她只是被本能控制着的时候,反而更加敏锐,清除了杂念之后,姜小楼只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就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落下大锤,甚至身后那些神将的攻击, 也被姜小楼给完全无视! 在此界之中,因为补天石的效用,姜小楼本身就是九州最为坚硬无法切割的存在。这无关等级也无关手段, 而是源于补天石本身的概念。九州之中,无法存在任何比补天石还更加坚硬的灵材或者灵器。 因此, 姜小楼完全可以无视那些神将们的攻击, 一心一意投入到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上面——而这件事情, 当然也是东方天帝忽悠她去做的。 虽然,东方天帝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神像无法移动, 他的这一道神念久违的感知到了一丝惊恐。 “我是无辜的啊……” “是, ”姜小楼非常赞同道,“你也该知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只要她动作再快一点, 东方天帝就不会感觉到更多的痛苦了! 想到这里, 姜小楼就仿佛更有干劲一般,锤法越来越精准,甚至已经脱出法而近于道! 她的战斗经验之中, 各种各样的神像其实占了一小半,正是最适合用来磨锤的!而且姜小楼对于神像甚至比对人还要熟悉,各种各样的神像都没有逃脱她的大锤, 东方天帝这一座原本还有些令人畏惧的意味,但是在战斗之中,却是打得越来越顺手了! 恍惚之间,神像的破绽和内里结构尽数浮现在姜小楼念头之中,而且这并非观察得来,而是来自于她每一次下锤之后的反馈。 锤意在石像内部折射反弹,下一次攻击之时,那个只消打击一点就可以牵连一片的地方就骤然出现在了姜小楼眼前! 神念的所有辩解声音都被姜小楼无视,到最后他自己也索性放弃,麻木地注视着姜小楼疯狂的破坏行径。 “这一代的人族都是疯子不成?” 当然他不只是在专心的蛊惑姜小楼,云清仪同样也让他感觉到深深的迷惑。 东方天帝其实已经成功蛊惑到了姜小楼——只不过姜小楼用自己的逻辑赢过了他,而且越来越坚信不疑。 但面对着云清仪的时候,他简直怀疑自己在面对一尊神。 以神祇的身份来这样设想是一件有些古怪的事情,而这一尊神的意思也并非是神祇本身,确切说来,是人族期望之中的神祇。 四方天神,万千神将里面,没有哪一个真正会是人族期望的神。 可是云清仪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在他所能够接触到的表层想法之中,东方天帝怀疑自己见到的是一片海。 寻常人如姜小楼,她的表层思维是不停地在跳脱着的,时时刻刻都在跃动,从不停歇。 但是云清仪既无爱恨,也无波澜。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存在——东方天帝这样坚信着,把用来蛊惑的力量分了一大半到云清仪这边。 留在姜小楼身上也没有用,姜小楼听是能听进去,听进去之后能理解成什么样子就未必了。 她还在激情万分地破坏着,而且进度要比云清仪快上许多倍。 原因也无他,不过是手熟罢了。 窸窸窣窣的石块不断掉落下去,姜小楼已经踩到了东方天帝的肩膀上面,还在神像前面发呆的两个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 玄月宫主还在恍惚之中。 东方天帝的幻梦是畏惧,对于姜小楼而言他只触碰到了最简单的畏惧,所以让姜小楼进入了一场雨之中,但是对于玄月宫主和初菡尊者,东方天帝的幻梦就又向深处来到了一个层次。 这样深层次的地方,是所有修真者都绝不愿意暴露在外的逆鳞。倘若不是东方天帝而是任何一个人族修士,玄月宫主都只会在第一时间夺去这个修士的性命。 但这件事情他毕竟是做不到的,而且东方天帝并非刻意针对于他。 一瞬的晃神之后,玄月宫主手执月轮,避过了姜小楼和云清仪,而是去攻击角落里面的小神像去了。 初菡也同时反应了过来。 姜小楼忙着帮东方天帝解脱,云清仪心无旁骛,玄月宫主也同样还有些恍惚,所以并没有人发觉初菡的异样。 她顿了一顿,收敛起所有的神色之后,双手化作了锋利的爪牙。 四人各显神通,在山洞之内战成了一团。 若是此地的神像全数都有他们真正的实力,那么当然是此时的四人所不能为敌,然而大景神朝不过也才成立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能够提供给神像的东西有限,而且刚刚一个赤烨降临在这里就被剿杀,更是大量的消耗了大景神朝的积蓄。 因此,这里的神像除了和神祇联系的更加紧密以外,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依然是有限的。即使东方天帝能够调动一些神将在此复生,也依然很难和九州之中的顶尖修者匹及。 九州之外的那道屏障至今仍然在庇佑着九州上下,自修者而至凡人。但是从东方天帝能够调动神将下界这件事情来看,这道屏障也已经到了衰微之时。 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前人的庇荫总有消失的时候,接下来就是九州这一代修者们的事情了。 …… 姜小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 她终于开始有一些狐疑了。 在这之前姜小楼豪情万丈充满激情,全身心投入解脱东方天帝的事业之中,恍惚间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九州上下难得一见的大好人。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事实。像她这样乐于助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的大好人,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这也就让姜小楼出离的愤怒了! 她明白自己这是受了东方天帝的蛊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东方天帝这厮何其无耻,竟然利用她的善心!简直该死! 姜小楼心中的愤怒浓郁到根本就不加任何掩饰,把这愤怒完全读懂了之后,东方天帝的神念都恨不得自觉回归九州之外的本体上面。 是谁无耻?! 要是他现在还不明白姜小楼完全就是在利用他的诱导,那他也别做四方天神之一了! 他是试图利用不假,而且手段因人而异,不过能让他亲自下手的修士并不多。 自上古的夏无商,再到江惟,东方天帝自认还算了解人族。 最好利用的是嫉妒,其次是**,而再次则是理念和对错了——姜小楼是不好蛊惑的那种,也是他最为乐见其成的那一类型。 倘若让她囿于对错,姜小楼会如何?会坚定,挣扎,还是堕落? 姜小楼是挣扎了,还犹豫了,甚至认真思考起了东方天帝抛出来的带着钩子的饵料——然后她就把鱼线给咬断了,横冲直撞到了一个东方天帝绝想不到的地方! 不论她表现得再愤怒,再无辜,也掩盖不了这个结局能够反映的事实,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但是从姜小楼的表层思想里面根本就读不出来什么,她和云清仪是两个极端,云清仪丝毫不受任何影响,而姜小楼全盘接受,然而最终的结果却都一模一样! 剑气自一侧而起,锤意落在另外一侧,云清仪无声无息,姜小楼却是动静巨大,但他们看起来没有在配合,实则并非如此,因为姜小楼和云清仪都在同时以不同的方式来感知着神像内部的反馈,再通过感知之中的变化来调整他们的攻击方式。 这样以来,看似没有联手的二人实则在暗中配合,让东方天帝的神念都有一种不如就这样放弃了算了的想法。 蛊惑无用,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些都是最为坚定,也最不可能离开人族阵营的人族修士,这样的人他实在见过太多了。 他们总是这个样子的。 神像看似完好,实则内里已经崩塌大半,只是还在勉强支撑着,但用不了几次,就会彻底被粉碎。 这尊神像是他在九州最为重要的一尊,也关系到了东方天帝一侧的势力和整个大景神朝之间的关系。然而大景那一侧同样有变故产生,东方天帝叹了一口气,决定主动抽离。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发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若有所思。 已经被这道神念放弃的神像即将自内而外崩毁,东方天帝没有那么多惋惜和懊恼的情绪,反而专注地分神去做另外一桩事情。 片刻后,他在姜小楼耳边轻轻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声并不带着欢欣的感情,而像是找到了一个好笑的玩具一般,又像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姜小楼被吓了一跳,下手就更狠了起来。 这家伙必须毁掉——别的神像也就罢了,到了天帝这一个层次,不能让他和九州再有任何关联,这家伙太诡异了! 东方天帝事实上并不似她所想那般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是真的觉得很有趣。 就在刚才,他才终于发现了这件有趣的事情。 “你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吗?” 姜小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甚至更不想知道东方天帝所指的是什么人。 然而东方天帝可从来不会因为她的不愿意就不说话了。 他又吃吃笑了一声。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神祇幽幽地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散开来。 “他在想你。” 神像轰然塌陷,随着这一声巨响,整座山脉都地动山摇。 …… 姜小楼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让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一些迷茫,不过看在她刚经历了一场与寻常战斗并不相同的战斗的份上,这好像也是很正常的。 初菡尊者出手稳固住了动摇的群山,云清仪和玄月宫主已经开始检查山洞之中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姜小楼愣在原地,半晌才从想要骂街的心情里面缓了过来。 她刻意没有去看云清仪,不敢流露出自己的异样来,心里却在不停地怒骂东方天帝。 不该说的话他一说一箩筐,该好好解释的话他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就跑了,有病啊! 东方天帝的话她自然是不信的——或者说并不会只是去相信这个表面的意思。云清仪可能还在想着姜小楼下一锤落到哪里,这也能表达为想她,这些神祇的文化水平想来堪忧,而东方天帝扔了一句话就跑,显然是想要让姜小楼误解,姜小楼才不会跳坑。 但东方天帝也算是成功扰乱了姜小楼的思绪,虽然这其中一大半都是深沉的迷惑——神祇都是这种八卦货色的话怎么盗火者现在还没有完蛋啊?! 但姜小楼如此作想没有什么问题,盗火者现在还没有完蛋也有他们的道理。 九州的修者们闹腾了这么久,说不得连盗火者的毛皮都没有摸到。只是在清扫盗火者留在人间的爪牙罢了。 姜小楼愤怒之余,心里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去清扫那些神像。 她想起了楚文茵那禁锢了重重神像的宫殿。 事实上,他们和楚文茵走的道路并不相同,所以才会选择像这样暴力摧毁。只毁灭作为载体的神像,可以断绝神祇借着神像临世的可能,但这样的确只是切断了一条路径而已。屏障没有散开之前,神像也好,人族修士也好,对于神祇而言或许都不过是载体。 所以当初被姜小楼在阎罗狱外面抓到的祈梦才会死得那么干脆。 楚文茵却选择了禁锢,而非是毁灭,姜小楼不知道她究竟想用什么方法,但是她似乎并不愿意解释,也没有向整个修真界公开的意思。 所以他们也只好这么对待这里的神像了,包括此地最为可怖也最为可耻的东方天帝。 姜小楼愤愤又加上了一锤,山脉动摇之后,这里没有任何一尊神像剩了下来。 “结束了。” 初菡尊者笑了一笑,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接近云清仪的意思了,反而孤零零立在一边——不过剩下三个人也没有靠在一起就是了。 其实所有人都不那么自在,东方天帝委实害人不浅。 “国都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 姜小楼道,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我们去瞧瞧看。” 虽然在山野应付神像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但神像有一点好处是长了腿也跑不动,所以他们能够把战斗的范围完全压制在整个山野的内部,不至于波及出去。 但大景的国都那当然就未必了。 四人自山谷之中离去,向着景国国都的方向赶路。 …… 景国都城之上,正立着几个修者。 “江惟死了。” 司徒闻天淡淡地道,当然并不是在为江惟感到难过,只是通知言轻这个事实。 “可惜了。” 言轻叹了一句。 可惜没能来得及审问江惟,也没有挖出来任何和江惟联络之人,不过,这本来也在他们的规划之中,所以他们都只是装模作样叹了一叹。 如果江惟在天有灵知道此事,恼怒也会比荣幸更多。他终于在修真界留下了名字,但这名头既不大也并不响亮,而且绝对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 司徒闻天表示和言轻同感,冷淡地看着整座大景国都。 被修者交战的余波给波及到,这里已经是大片大片的废墟,所有凡人都瑟瑟躲了起来,生怕被误伤到。 景皇已死,大景神朝名义上面的皇子皇女也死得七七八八,这不怪这些修道者们,都是景皇自己动的手。 这样以来,大景就留下了另外一桩麻烦事了。 “景国的皇子……只剩下了一个人。” 司徒闻天颇有一些苦恼。 剩下的这一个身份很麻烦,非常不好处理。 “他的话……问一问云师兄吧。” 言轻也没有应对之策。 景鸿桢本人虽然是元婴修士,天资不错,修为不坏,但说实在的在他们眼中什么也不算。 可他毕竟还是剑宗弟子,而且是剑宗钧弦峰弟子。 这件事情剑宗或许另外有一些想法,他们不能在这里替景鸿桢和剑宗来决定。但他们也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景国不能再存在了。” 不论是曾经的景国也好,大景神朝也好,都在江惟的控制之下经历了太长的时间,凡人还是归心于景国皇室,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司徒闻天犹豫了一下道,“我的想法还是把景国划分开来。” 四散成为小块,世上再也没有大景,或许才是最适合景国当下的策略。 言轻默然片刻后,点了点头。 司徒闻天没有再多说,离开了云层之上,接着在国都之中搜查着修道者们。 …… “你们来得正好。” 见到四人都还算齐整,司徒闻天欣然道,然后把任务分派下来。 四人原本也就是为了支援而来,当然并没有什么异议,各自开始搜查。 姜小楼行过大景都城之中的街道,难免有些感叹之意。她成长在这附近,知道这里最为繁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而现在她知道这里最为不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门缝后面藏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他们透过缝隙小心翼翼看着姜小楼走在这条街上。 雨势才减小了一阵又骤然变大,但姜小楼有灵力护身,让暴雨根本就无法沾染到她的身上来。 而那些声音极低的窃窃私语也落入了她的耳中。 这些议论带着向往,但是畏惧的话语更多。 凡人才是最为不安的那个,修者遁逃也好,殒命也好,至少他们清楚地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是国都之中的凡人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一直都在被动地承受这一切罢了。 当然言轻和司徒闻天这行人并不暴虐,也不会伤及无辜,但在他们的眼中,也没有放下这些寻常人。 姜小楼这样想着,只是她同样也无力改变什么。如果不是当年她历经坎坷来到剑宗门下,也许她和这些人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可能早就死在了景国都城之外。 她接着向前走,直到感知到了另外两名修者的靠近。 …… 一男一女二人出现在了姜小楼的眼前。 都是她认识的人——也是她不那么想认识的人。 姜小楼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道,“江惟死了。” 江闻月向着夏无商身后退了半步,并没有接话。 姜小楼的意思很明显。 江惟死了,江闻月在景国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她完全可以离开,至少不必再留在夏无商的身边。 但她为什么不走?有姜小楼在这里,夏无商未必能够威胁到她,江闻月应该知道要怎么抉择才对啊! 但她明显已经做出了抉择,而这个选择姜小楼无法理解。 夏无商对她做了什么? 夏无商看向姜小楼,像是看见了她身上肃杀的气息,也看见她不知道碎了多少神像的锤子。 他象征性地表示了自己的畏惧。 “我可什么也没有做。” 确切说来,夏无商并不只是今日什么也没有做,他在景国的日子里面就是在划水,出战也只有主动对上姜小楼的几次。 姜小楼看向江闻月,江闻月这一次总算没有躲闪。 “你是怎么想的?” 江闻月垂下了眸子。 她像是在看青石地砖,又像是在看雨。 “我有一些想要改变的事情。” “但我以为你已经做到了——” “谁说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件呢?” 江闻月道,“师姐,你已经不是剑宗弟子,其实我也几乎等同于叛出宗门了,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她的言辞非常恳切,语调异常柔和,只是话语之中的意思不那么好听罢了。 夏无商含笑听着,就差吹一声口哨了。 姜小楼神色阴沉,是因为江闻月,也是因为夏无商。 “我不会管你的事情。” 姜小楼平静地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 江闻月睫毛微微一颤,而后道,“谢师姐体谅。” 夏无商还在笑着看戏,冷不丁就对上了姜小楼的视线。 “可我也不准备放你们走。”她冷冷道,“夏兄,九州可不是你随便来去的地方。” “九州是你家?” “反正不是你家。”姜小楼道,“你家早就没了。” 夏无商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你一个人,就想要留住我吗?” “不妨试试看。” 而且谁说她是一个人!只要她喊一声景国国都可还有一群盟友呢! “那就试试看。” 夏无商扬起唇角一笑,恍惚之间竟然还有几分昔年大夏公子的风流之感。 他身后青金剑浮现出来,剑峰直对着姜小楼。 而姜小楼也……做好了招呼人来群殴的准备了。 但就在她试图传讯的时候,忽而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夏无商还带着一点轻佻的笑意。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姜小楼面色微变, 知道今日是很难善了。 而不巧的是,此时她没有把天外楼带在身上,所以才会如此被动。不然有建木的神通在, 夏无商哪里能够困住她呢。 只是在这个时候召唤天外楼也并非是明智之举, 既会暴露天外楼的神通, 还只留下了一个夏无商, 算起来实在不是很划算。 不过夏无商的手段也让她有些怀疑。身为天外楼之主,姜小楼很熟悉号称神木的建木的空间封锁是什么感觉, 但夏无商此次却让她也有些措手不及。 这说明夏无商用来封锁空间的东西是要高于建木或者与建木平齐的,不然他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又或者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姜小楼手握大锤,面无表情和夏无商对视。 他们看起来还在景国的街道之上, 但是此地感觉不到任何的人影存在,一切都只是虚幻, 这样也正好,不必担心误伤到任何人, 也不用再束手束脚。 而夏无商也拖延不了多久的——姜小楼就算不曾呼唤,仙魔盟中人也早晚会察觉到不对, 所以这一战, 夏无商的目的是速战速决,姜小楼却并非如此。 夏无商定睛瞧着她,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心思, 而在剑锋散开之前, 他忽而道, “你还是不明白……光阴的力量。” 他所经历过的三万年流光,并非姜小楼可以想象。 “打了再说。” 姜小楼不愿再废话,只是摸出了大锤。 “你到现在还精于一道, 这很好。” 夏无商居高临下地赞叹道,似乎真的很欣赏姜小楼。 但姜小楼既不会被他扰动,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大锤袭至夏无商身前,在这个被夏无商临时割裂开来的空间之中带出一阵疾风幻影来,青金剑及时和大锤相对,发出重重的一声撞击! 一声之后,夏无商的剑再度散开来,此时却非姜小楼此前与夏无商所战之中见过的剑阵,而是一张网! 青色的羽翼之间连成了锋锐不可及的线,这些线相互交织成网,向着姜小楼就要笼罩过来! 姜小楼微惊之后,意识到夏无商这一次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了,因为剑尊的剑意——剑尊当日和夏无商交战的时候用上了如线一般的剑意,夏无商立刻就学会了,还用在了自己的剑阵里面,而且非常合适。 显然剑尊并不是有意的,但是对于这个时候的姜小楼来说,他根本就是在资敌! 现在再找剑尊算账显然是来不及了,姜小楼心一横,直接撞到了剑意织就的大网之中! 这张大网完全将姜小楼的身形笼罩住,剑气如丝如芒,锋锐而又坚韧。 夏无商的笑意里面多了些自得,这是他吸取教训而且升级了自己的剑阵之后专门针对姜小楼织成的一张网。以他上一次和姜小楼战斗的经验来看,姜小楼虽然铸身很强,但也极难逃脱出去! 他不需要致姜小楼于死地,这样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只需要困住姜小楼就好了。 夏无商悠悠想着,然而在感知到大网之中的剑气之后,神色忽而变化了起来。 夏无商的网织得很好,但姜小楼却也是一条巨大的鱼,而且远比他设想之中还要更大! 姜小楼强横地挥锤,依然不惜以伤换伤来撕扯开这张网,但和夏无商所想并不相同的是,他的大网并没有对姜小楼造成什么巨大的伤害,甚至只是破了皮。而姜小楼已经从网之中挣脱出来了! 鱼未死,但网已破! 夏无商的一切算计都极好,但他并未料到的是姜小楼的成长速度,和他三万年之后近乎凝滞的修行并不同,他每见姜小楼一面,姜小楼都在迅速地成长着,而且速度也是他想象不到之快! 姜小楼挣脱剑意之网,向着夏无商袭来,依然没有什么花哨的战法,只带着悍然的锤意! 她的攻击向来都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可怕的,这一点夏无商深深知道——从来都只用一种武器的人才是战法之上最为强大之人,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个样子,而且历经三万年不曾有任何改变。 不过,他一开始说过的话,也不曾有什么改变。 姜小楼可以选择在力量一道之上做到极致,但也代表着与此同时她必然也会舍弃了技法,夏无商却有足够的从容可以二者同时抓紧。 他轻轻一侧身,以一个姜小楼难以想象的姿势躲过了姜小楼的重击,让姜小楼一击落空,与此同时,姜小楼身后又一次张开了一张网! 姜小楼身上气势未收,正欲故技重施,却发现这网并不只是一张,也可上一张并不同,所有的织法都更加灵巧! “做叔叔的只给过你一次见面礼,今天补上一点。”夏无商用一种姜小楼并不喜欢的语调道,“你要学会敬畏光阴的力量,敬畏所有经过光阴之人。” 姜小楼权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还在撕扯着剑气构成的网。 同时,她又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道:“三万年了,你不也还是这么弱小?” 如何能让她敬畏? “是。”夏无商不怒反笑道,“可我活了三万年。” 人老成精,这就是时光。 姜小楼不想和夏无商辩论,只是全力与剑气相争。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因为夏无商事实上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他只需要把姜小楼困住,就可以远走,城中其他人未必能够发现他,也未必能够留下他。 穿过剑气构成的线,夏无商在一侧,姜小楼在另外一侧。 夏无商轻巧地一转身,跃出了他封锁的空间,只留下姜小楼愤愤的眼神。 “站住!”——这句话显然是没有用的,只能表达一下她的心情罢了。 “回见,大侄女。” 夏无商摆了摆手,霎时间流光一转,被他临时隔绝开来的空间消失不见,姜小楼却还被困在了剑气里面。 再望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夏无商,连带着江闻月也早就跑了。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反而冷静了下来。 夏无商已经跑了,她也拦不住,至少要先撕开这张夏无商留下来的网吧。 这张网很奇怪。 就姜小楼的感觉来看,其实夏无商自己或许也只能织出来一张这样的网,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但也只是这样一张网,就足够把姜小楼给困住了。 与其说它是网,倒不如说是一种织物,它的编织方式非常独特,每一根线之间都有交集,这也就代表着不论落在哪一点上面的攻击都会被整张网来平摊,所以格外难以撕裂,也非常难缠,让姜小楼根本就无法突破过去。 如果要用暴力来破坏这张网,那么至少需要姜小楼目前所能用出的最大力道的数倍,这在修真界说不定都找不到这样的人。 但是倘若沉下心来不用暴力,要解开也没有那么难——只不过这个时间里面夏无商说不定已经能从景国跑到了魔域而已。 姜小楼愤愤想着,手上倒是很冷静,还在撕扯着这张大网。 先使得大网之中的剑气向一个点交叠,剪掉了剑气成网之后的一个线头之后,然后将锤意从这个口子里面透出去,再借着这个突破点重复刚才的动作,就能由点即面,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倾泻而出的锤意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景国国都的地面,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好在姜小楼控制力道控制得还算平稳,只是锤意自然发散出去,若不然整个景国国都都会在这一击之下被牵连粉碎。 这里的动静也自然让仙魔盟的修士们给察觉到了,一直在观察着这里的言轻率先出现在了姜小楼的眼前。 “发生了何事?” 姜小楼面无表情道:“夏无商跑了。” 谁?怎么跑的?跑到哪里了?为什么跑了? 言轻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在感知到姜小楼身上还未散尽的杀意和锤意之后,他选择了先闭上嘴。 裂隙自姜小楼脚下蔓延开来,直到景国国都的另外一侧,就在二人相视沉默之时,就亲眼看见了这条线上另外一座高楼倒塌的样子。 “啊……”姜小楼像是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会有人来找我赔偿吗?” “……”言轻摇了摇头。 且不说景皇已经没了,景国的贵族也死了不少,就姜小楼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谁敢来找她要赔偿啊! 姜小楼点了点头,明显还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夏无商离开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夏无商什么时候给过她见面礼了?而且他这大侄女叫得也太顺口了吧?! 当然夏无商可能只是为了占她的便宜,但姜小楼也不得不开始思索了起来。 姜小楼也记得,夏无商的确给过她东西,但是那是在桃都的梦境里面。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夏无商也在被动的情形之下接触到了那么梦境。 那这一次他是想要给她什么呢? 姜小楼拂过那张还未散去的网。 她向来不会觉得夏无商是什么好人,而对方对她也并没有什么善意,更从来不是善心人。 但是夏无商却把这张网送到了她的手里,他在想一些什么? 姜小楼当然并不会觉得夏无商会是什么忍辱负重卧底三万年的人设——这也太侮辱她的脑子了,夏无商显然也明白,所以没有往这个方向来巧言令色为自己辩解。 但是如果说他和神祇其实不在同一边,姜小楼是会相信的。天下不为信念之人才最好揣摩,夏无商正是这样的人。 正如夏无商一直以来的所言和他表现出来的东西,夏无商并非天生神祇,背叛人族也不是为了做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一旦有一日神祇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弃神祇,甚至背刺神祇,这一点姜小楼不会怀疑。 但是这样以来,就又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了。 姜小楼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地方,但是一时间也没有想起来,只得压在了心底,和言轻一道到了景国国都之上,和众人会和。 除了灵机阁主和连家主负伤,而玄月宫主和初菡尊者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以外,看起来并没有人伤势严重。 大景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还需要他们在意的人,最大的一条鱼夏无商跑了,姜小楼私心瞒下了江闻月的消息,而且这些人中间其实也没有谁会在乎江闻月一个小小剑宗弟子的去向。 因此,也差不多到了该收手的时候了。 他们这一次的行动目的还算是圆满,至少打扫干净了整个景国,也摧毁了东方天帝在景国的所有布置,更毁掉了大量的神像。 这样以来,大景神朝在短暂的存在之后,又迅速崩塌,那些神祇传递出去的信仰不会再有人维持,也只会迅速分崩离析,也不用他们再多在意。 “仙魔界主对景国有什么想法?” “我?” 姜小楼自上而下扫视了景国国都一眼,才明白司徒闻天的意思。 …… 修者不涉人间之事。 在大部分人踏入修行的时候,其实都听说过这句话,但其实这是修真界特供,因为魔域根本就没有人间,修者和寻常人共存。 而人们普遍认为,身为修士最好还是不要干涉人间诸事,仙凡有别。 不过放到这里,就又有些不合适了。 如今整个大景都触手可及,似乎所有景国凡人的命运都能被握在她的手中,姜小楼却只能沉默一瞬。 “司徒家主有什么打算呢?” 司徒闻天肃然道:“景国不当为国。” 姜小楼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她表态了自己会支持司徒闻天的这个提议,景国确实不能再成一国了,而且若要让景国存在下去,继位的说不定是景鸿桢,姜小楼心里膈应,才不会同意。 “我们的意思是将景国分割。”司徒闻天低声道,“可以由仙魔盟派人来分开掌管。界主出力不小,也可以争取到一块地方。但我不知,界主是否有意。” 她这就是暗中的提点了,让姜小楼早做准备,不论是提前争取,还是想好了要把景国分割出去换来什么利益,这还是要看姜小楼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姜小楼心领神会,“多谢家主。” 司徒闻天颔首。 姜小楼却思索了起来。 景国的地盘,对于旁人来说或许会是新的山门和领地,但姜小楼就有些尴尬了。 仙魔界至今还面临着一个从未解决的问题,就是人手。 如果是在仙魔界本土,还有天外楼盯着,姜小楼还算放心。但是若在景国分割出来一块地盘,其中既没有器灵可以操纵的地方,姜小楼也没有足够的能够分派出来的人。 至于仙魔界,这就是一块鸡肋一般的飞地。 司徒闻天提前找到她也是想让她早一点做好准备,如果她没有办法来控制景国的话,提前与人做好利益交换,也能够换来更多的东西。 但明知道这样会是最好的选择,姜小楼还是犹豫了。 她想要景国,倒也不是为了景国的地方,而是为了景国的凡人。 仙魔界自己研发出来的最为珍贵的东西至今都没有拿出来放在明面之上,因为姜小楼不敢。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眼神扫过青翠的群山。 正因为姜小楼曾经见过覆灭人间的雪,也曾经见过连年大旱之后枯黄干涸的土地,她才会深深知道这样的情景有多么可贵。 …… “此间之事,也算是了结了。”言轻道,“至于事后,要留到仙魔盟之中再来处理,还望诸位见谅。” 这也本来就是众人公认的事实,所以没有人提出来异议。 “初菡尊者代表妖界出使,这几日都会留在我道门之中。” 初菡点点头,而后又笑道,“其实剑宗也是很好的。” 云清仪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 “咳。” 言轻也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道门被拂了面子不假,但是这些妖类向来就不会做人——况且初菡垂涎的是云清仪,他至于和云清仪争这种东西吗? “人妖同盟数年未结,此次也是重续不久,诸君如有意,可以来道门寻初菡尊者一叙。” 言轻替初菡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但在他们面前的众人都不像是有意的样子,而也可能只是心中有兴趣,并不愿意表现出来罢了。 人妖同盟多年未结,妖界又远离人间多年,所有在人间行走的妖类都隐姓埋名,人族和妖类早就生疏了,而且妖界又没有什么人族需要的东西,他们委实没有什么和妖类套近乎的必要。 况且,到底是非我族类…… 仙魔之间的隔阂,远没有人妖之间更多,仙魔两界议和也还有诸多反对的声音,更何况妖。 初菡出使的消息言轻根本就不敢拿出来摆在明面上,只是在她出力了之后才私下和几人沟通一番。他心中的顾虑,众人也是清楚的。 姜小楼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三界盟主夏太子,是否还被这些妖类记在心上呢? 妖类的生命漫长,哪怕人族已经不再有夏太子之名,但在妖界定然还留有许多的痕迹在。 她忍不住问道:“初菡尊者贵庚?” 初菡面色一僵,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勉强回答道,“三千五百岁——在我族中只是刚成年不久罢了。” 她还不大呢! 姜小楼点了点头——三千五百岁,那看来初菡是认识夏太子的。 她犹自沉思,殊不知初菡心中已经绕了九曲十八弯,只想着姜小楼是不是在对她进行年龄歧视。而姜小楼那顿悟一般的表情让初菡更能确定了,她愤愤瞪了一眼姜小楼,又瞪了一眼云清仪。 姜小楼完全没有察觉到,云清仪熟视无睹,让初菡更加心梗了。 然而姜小楼和她的心思完全并不相同,也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年龄问题能够让初菡想得这么多,毕竟姜小楼自来也只会遗憾自己还是年纪太浅,不知道何为光阴。 ……她好像还是被夏无商给绕进去了。 姜小楼警觉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心里痛骂了夏无商一通,深深觉得此人害人不浅。 当然夏无商早就跑远了,以他那滑不留手的架势日后大约也不是姜小楼能够轻易捉到的。 而他们这临时组成的一队也该各自散会了。 姜小楼问了一句之后就自己放空,灵机阁主却不知为何对初菡异常的热情。 “尊者得了空来我魔域坐一坐呀。” 初菡脸色更沉了,推脱道,“得空再说吧。” 她此来修真界出使,和她的想象完全不一样,这些人族一个个木头一样的,让初菡颇为郁闷。这和她族中的记载也完全并不相同,在上一个人妖结成同盟的年代,人族和妖类也不是这样的啊! 灵机阁主的邀请当然并非好意,初菡也记得自妖界离开之前听到的叮嘱。 魔域……是他们纯种的妖类最好不要踏入的地方。 姜小楼倒是还想找玄月宫主谈谈心——主要是为了杨白霜,她不会干涉杨白霜和华月之间的事情,公平起见玄月宫主最好也要如此。 不过还没有等姜小楼请玄月宫主到一边一叙旧情,姜小楼就见言轻和司徒闻天同时变了脸。 “这是怎么了?” “剑宗有变故。”而且是无法遮掩的变故,所以司徒闻天才会说得这么直接。 但她下一刻给了姜小楼一个眼神。 “此变故和剑宗铸剑峰有关。” 姜小楼握住了大锤。 云清仪面色不改道,“失陪。” 能丢下这句话已经代表了他的礼貌了,言轻和司徒闻天各自都有渠道知道剑宗之事,云清仪当然也能知道,所以他这个时候急急赶回去也是很正常的。 “等等!”姜小楼道,“云尊者应当不介意多一个同路的吧?” 介意也没有用,反正她是一定会去的。 “再多一个呢?” 云清仪和姜小楼同时看向初菡,却见这妖类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姜小楼此时的心境可并不平稳,但还未等她暴躁起来,就又听见了言轻的话语来。 “……再多两个吧。”言轻挂着尴尬的笑容跟在初菡身后,让初菡有一些不悦,却也不好表示出来。 姜小楼的不悦却也不好再表示出来了。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司徒闻天回身拂袖道,“我还有些事物要处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连家主和魔域二位也纷纷表示自己很忙,没空参与进来。 只有初菡有一些微微的茫然——这些人族又像是已经商量好了一样。 但是她此行不为云清仪。人族大宗门出事,她来都来了,当然要去瞧一瞧了。 第139章 第 139 章 自大景到剑宗的距离对于这些修士们来说并不算很远, 但是四人都很急切,姜小楼和云清仪一路沉默,只有初菡和言轻的话语声音。 有意无意的, 言轻似是有些拦在初菡之前的意味。而如果不是因为初菡执意要跟上, 他也不会来凑剑宗这一摊热闹——毕竟修真界人人都知道凑热闹就会被卷进浑水里面, 剑宗这帮家伙尤其敌我不分。 可是他又不能不来,不然他觉得人妖之间的同盟或许在短暂地几日重续之后就要因为剑宗怒杀来使而破裂了,而剑宗这群家伙还会一脸冷淡地告诉他杀就杀了妖界有本事打上门来啊。 这种事情是剑宗能干出来的, 言轻毫不怀疑,修真界杀妖杀得最狠的本来就是剑宗这群人,所谓的同盟剑宗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也根本就不在乎。 但说实在的言轻也没有觉得和妖界的同盟是什么好主意,更不指望妖界能够帮到人族什么, 但总不能就这么和妖界交恶。 初菡却并不知道言轻为了她的小命如此辛苦,而且完全没有体悟言轻的苦心, 甚至觉得这个胖子非常多余。 当然,言轻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他顽强地留了下来, 而且紧紧盯着初菡, 直到他们即将到达剑宗山门的外缘。 几千里之外, 言轻就望见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阴影, 而且还正向着他们飞了过来。 剑宗搞了什么鬼东西出来?! 言轻讶然,“这难道就是……” 姜小楼淡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属下。” “……” 姜小楼语调平静, 神色却有些冰凉,“叫了个帮手而已。” 荆三一路从仙魔界赶过来,一直保持着庞大的身形,直到看见姜小楼, 才收起了羽翼。 言轻咂舌,心道姜小楼这是做足了来打群架的架势啊——不过看云清仪也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来,他也不方便说什么。 剑宗打来打去,也是剑宗自家的事情。 姜小楼对荆三道:“你在外边等着。” 荆三颔首,言轻也松了一口气。 初菡的神色却变化了起来。 “您是……” 荆三从高处看了她一眼,那双银蓝色的眼睛里面的冰凉的漠然让初菡心尖一颤。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解释,便按照姜小楼的话语停在了一边,没有跟着他们进入剑宗的意思。 姜小楼和云清仪进入了剑宗,初菡本欲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但却被言轻拦在剑宗山门前面。 而且言轻还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来。 剑宗此时内部也是一团慌乱,不过总不能把道主晾在一边不管,言轻站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绿衣的弟子急匆匆赶来。 莫说是言轻不认识他,就算是剑宗弟子们也大半并不认识,但从他身上的令牌能看出来这是某一峰的承剑弟子。 这位剑宗弟子正如他的师长们一般低调,正是碧华峰的承剑弟子谢文山。 掌门不在,紫霄真人都不曾出面而是派了一个弟子来,足以见得剑宗此时有多混乱了。 不过,言轻并不觉得这是怠慢。 “玄机无暇啊?无妨无妨,”他笑眯眯地道,“我和初菡尊者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好了。” 初菡不甘地道:“道主!” “有点耐心。”言轻缓缓道,“上了旁人家门,总要等到主人接待,这是礼节。我想,妖界也同样有这样的礼节吧?” 初菡本欲再说些什么,但是对上言轻的眼神之后,只得坐在了一边。 谢文山拘谨地站着,但嘴上一直没有停,先介绍了一遍灵茶,又介绍了一遍配茶的果子,再然后是沏茶的水,和言轻相谈甚欢,同时也不忘照顾一下初菡。 …… 姜小楼却没有什么客人上门的自觉。 她一路上面都在不停地试图联系着闫无情,却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复,心中的不安和烦躁越来越多。 这和她身边的云清仪对比鲜明,让姜小楼更加烦躁了。 这种情绪在进入剑宗之后越来越浓,来到铸剑峰之前的时候,姜小楼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铸剑峰生变,并非是人,而是铸剑峰后山的东西。 她早就知道的,铸剑峰一直有铸剑峰的隐秘,但这是剑宗的事务,也是铸剑峰自家的事务,姜小楼对林殊报以基本的信任以及警惕,所以她不会轻易插手进来。 但现在看来他们显然辜负了她的信任,而且事态不可避免地闹大了。 在姜小楼还没有离开剑宗的时候,她曾经来到过铸剑峰的后山,但只有一次。 当时她只觉得铸剑峰后山的气息和神像非常相似,让人反感而又敬畏。但是今日重新来到此地,却感觉到了铸剑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可能是神像。 姜小楼亲手清理了阎罗狱外面的神像,也刚刚结束了和大景神朝之内的神像的战斗,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神像应该是什么样的气息,也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气息并不一样。 那种即使被压制了之后也无法掩饰的气息,远比姜小楼见过的所有神像都更要浓烈,除非是神祇降世,不然她实在无法想象铸剑峰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天地之间的隔阂仍然在,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铸剑峰究竟藏了什么? 姜小楼还未至铸剑峰之外,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血气之中,还夹杂着各种交错的剑意。 剑气也不分敌我地飞了出来,差点糊在姜小楼的脸上。 在此时,她才听到了接连七声的钟响。 剑宗要封山,是为了击杀外敌,还是为了清理门户? 照理来说,清理门户的事情应当是早就已经做完了,不然她真的要怀疑剑宗这些人这些年来是不是在吃白饭。 姜小楼沉思片刻,直到绕过铸剑峰,才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姜小楼不自觉地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云清仪和姜小楼的到来只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敌手太过凶狠,所以他们也来不及说上什么话。 满地都是崩毁的锁链,而她嗅到的血腥气也找到了源头,好在并非来自于剑宗修士,而是来自被剑宗众人包围住的东西。 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只是眼睛就已经有几丈之宽,剑气在其上就像是根本无用一般,而这头颅只是咆哮一声,就将周身所有人都震开,就连姜小楼也感觉到胸腹处一阵的震荡。 这和她在仙魔战场上面遇见的那个倒霉天魔有点相似,但是要比那个天魔还要强大多了!只是一个头颅,就让人奈何不得! “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剑宗众人也同样怀疑着,但是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解释,而这个头颅的出现也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就在不久之前,剑宗上下还非常安稳,该做什么的做什么,而后,众人就感知到了隐约的破碎声,接连而来的雷鸣声,和一声愤怒的嘶吼! 气息震荡,不只是剑宗上下,这颗头颅的气息甚至传到了数百里之外,才让剑宗的动荡根本就无法遮掩! 当他们循着气息来到铸剑峰,就见到了这颗头颅,以及格外冷静的铸剑峰众人。 掌门说是询问,其实更像是给林殊递话,“林尊者不解释一下?” 林殊的解释非常简单。 “这是剑宗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这样的话语其实有一部分峰主还是心存怀疑的,但是在掌门和浣剑峰主也肯定了之后,他们就无法再提出来什么异议,也无法要一个详细的解释。 虽然并不是人人都知晓,而随着时间推移连剑宗门人都不再记得,但是这些峰主却是隐约知道的,剑宗原本就是从铸剑峰而来。 而时至今日,剑宗又好像只有一个铸剑峰一样。 如果当真如林殊所言,那么这颗头颅就是剑宗所有人都逃避不开的责任。尽管在在场的峰主之中,其实不少峰主并不愿意承担。 然而这颗头颅已经破封印而出,他们不能不管,不然整个剑宗都要受到波及,而且也不能带着弟子们逃离。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颗头颅非我族类,是不能存世的大魔!若是将它放了出去,修真界再无宁日! 姜小楼却还在冷静思索着。一时半会这颗头颅和剑宗众人相互之间奈何不得,正好让她能够喘一口气。 她先是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人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思索着这个头颅的问题了。 这不是魔,当是神祇,但是它是哪一位神祇留下来的? 不像是东方那位——她刚刚和东方天帝交流过,东方天帝还算有脑子。也不像是西方,那该是一刀斩天的南帝,还是姜小楼并没有任何了解的北帝? 她无法确定,而且也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云清仪剑气已出,正在切割着这一颗头颅,但纵然是他的剑也没能对这颗头颅造成什么巨大的伤害。 这是一尊真正的神祇,而非神像,即使沦落到只剩残躯,也让他们轻易无法杀死。但也好在这里只有一颗头颅,才没能让整个剑宗都在此沦陷。 可是这颗头颅在铸剑峰之下,究竟藏了多久?为何从来没有人发觉过? 姜小楼细细思索之后,只觉得凉意越来越甚。 头颅的封印之事,铸剑峰不可能没有知情人。可能性最大的情况是,这本来就是在铸剑峰之主之间传递的消息和责任。 从她第一次来到铸剑峰的时候,铸剑峰主就警告过她后山有大恐怖,现在看来果然如是。 千年以来,一代又一代的铸剑峰主守着这个隐秘,枯守在后山的封印之上,身后是能够覆灭整个修真界的阴翳。 林殊叛出剑宗,铸剑峰就只剩下了铸剑峰主一脉的零星几个人,而且还在宗门内被重重针对,但他却仍然要守在后山,守住铸剑峰的责任。 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姜小楼想不出来。 铸剑峰主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嬉笑怒骂,没有什么正形,但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放松过的时候。 她识得她这个师尊,只是又没有那么明晰罢了。 其实他不是一个能担起什么大任的人,从来都不是。那些荒诞的飞天椅子才是铸剑峰主真正的理想。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从来都坚定地拦在了他的弟子们的前面,从开始就给他们准备好了所有的退路。 也许,他早就知道封印会有破碎的一天。 所以他选择主动将弟子们除名,让他们全部远走,只留下一个比他还要顽固的闫无情。 不过,他们也从来没有看明白姜小楼罢了! 念头回转,大锤自姜小楼手中脱出,落在了神祇的左眼之上,剑宗众人并没有什么期待,只觉得这也是无用功,但是瞬息之后,他们就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数丈宽的眼珠子已经溢出了血丝来,姜小楼还在接连攻击着,像是要让这尊头颅就此瞎了眼一般! 这颗头颅至今还未能离开剑宗,正因为剑宗众人以剑气代替曾经的封印将它封锁住,但是剑宗修士的剑气却无法让头颅受到巨大的伤害,姜小楼的大锤却可以做到这一点! 因为姜小楼的大锤没有别的属性,不过是唯坚一字而已。 但是她的锤意事实上也同样不可小觑,而且这锤意之中还融合了许多强大的剑意和刀意。 “好!” 一个正在以剑气封锁头颅的太上长老忍不住大声喝彩道,还又问了她身边的韶羽峰主一声,“这是哪一峰的小辈?” 韶羽峰主露出了尴尬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传音道,“她……不是我们剑宗的……” “这怎么可能?”那长老像是久未过问剑宗之事,“这等剑意,就算不用剑,也该是我剑宗中人。” “……但她已经自立门户了啊。” 不只是这位长老,不少峰主的眼神也落在了姜小楼的身上。 姜小楼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出现在这里一般,试探地道:“你们……可以当我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第140章 第 140 章 并没有人欣赏姜小楼的俏皮话, 不过也没有人摆出来冷脸。 “仙魔界主能来援手,是我剑宗幸事。” 剑宗掌门虽然并不怎么热情,但也一句话给这件事情定了性。 姜小楼闯入剑宗山门这种行径其实不怎么礼貌, 尤其是她还是剑宗的弃徒, 如果是在正常时间, 这是会被剑宗打出去的猖狂行径。 但是这个时候毕竟是非常时刻,而且剑宗此时的变故关乎到铸剑峰,所以姜小楼闯进来是他们可以理解的。 再者说来, 姜小楼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那一位没有拦着她, 道主还跟在他们后面,这才是掌门真正的顾虑。 掌门一脉对于姜小楼本人的善意建立在姜小楼剑宗弟子的身份之上,姜小楼离开剑宗之后, 这情分就也荡然无存了。 可这不代表剑宗就此就要和姜小楼决裂, 姜小楼不是剑宗弟子, 还是仙魔界主,更是铸剑峰主嫡亲的弟子。 不要看她明面上已经被铸剑峰主驱逐出去, 而且和铸剑峰一脉没有什么联系,但任谁也知道铸剑峰主一脉反而是剑宗之中关系最为紧密的。 原因无他, 他们始终在被剑宗内的各方势力针对, 共患难过, 情谊自然也就更深,并非剑宗寻常弟子所能够比拟。 这一脉的弟子之中本身也没有庸才,修旁门的都能修到顶尖水平,而一个起初众人并不看好的锤修也能一路走到今日这般地位, 掌门心中唯有一声叹息。 有掌门这句话在, 也没有人再置喙, 他们也都还记得, 姜小楼是和云清仪一道出现在剑宗之中的。 云清仪的出现让剑气封锁变得更加容易了起来,而姜小楼见缝插针的攻击也让这颗头颅上面的伤害不只停留在了皮外伤。 可这当然还不够了。 所有驻守在剑宗之中的修士们联手的剑气才能勉强封锁住这颗头颅,但剑宗众人又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剑气也并非无穷无尽,这颗头颅却一直以来都非常活跃。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却也有些相信剑宗是因为这颗头颅存在的这种说法了。 因为世上能够封锁这颗头颅的唯有剑宗的杀伐剑气,甚至剑宗诸峰都能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彼此的相似之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燃起来了什么同门情谊,只是有些感触罢了。 姜小楼在一众剑气之中格格不入,然而却又巧妙地以她自己的方式来进行攻击,只是从来没有靠近那个巨大的头颅。 只剩头颅的神祇又是一声震天的嘶吼,让包围着头颅的众人纷纷倒退,感觉心口处不住地在震动着。 “这样下去可不行!” 韶羽峰那位太上长老率先道,眼神在周身的剑宗修士身上转了一圈。 然而在场的这些人里面,众人皆知的知情者唯有林殊,只还有一些人看向了云清仪。 这二人面不和心也不和,让不少人心中有些唏嘘,但没有人敢再过问。 可是关乎这头颅的大事,却让他们不得不要一个答案出来。 “师兄。”韶羽峰的太上长老正色道,“封锁这个魔头的是铸剑峰,铸剑峰就没有办法重续封印吗?” “封印早就破了。”林殊道,并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神情。 但姜小楼分明看出了他的讽刺。 她有些不太想听下去,却又无法移开自己的脚步。 那不甘的嘶吼声还在她的耳畔,可姜小楼却好像只听到了林殊的话语一般。 “这些年来,还在勉力借着残破的封印维持着封锁的,一直是金声。至于金声是怎么做的,我并不知道。” 姜小楼垂下了眼睛。 她怕自己下一刻会忍不住和林殊打起来。 又有人问道:“那金声呢?”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问题。 林殊凝滞了一瞬,姜小楼身上的低气压更是已经可以蔓延到外面去。 “他做不到了。”林殊淡淡道,“所以……我让他找个地方歇着去。” 姜小楼抬眼,正好让林殊瞧见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 但剑宗之人的想法可不会和姜小楼一样,有人带着一丝不满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来想去,觉得这好像也不只是我们的事情。”林殊道。 他的眼神似是无意从姜小楼身上扫了过去,又似是无意落到了浣剑峰主的身上。 原本怨念最多的浣剑峰主骤然停住了。 在他看来这本来就是铸剑峰自己的事情,整个剑宗都是无辜被牵累,可是在这个场合之中,他却说不出来了。 而在场的剑宗众人之中也不乏聪明人,只要推断一番,就能猜出来原本的走向——比如,铸剑峰主自己的打算。 他送走了几乎所有的弟子们,提前和姜小楼断绝关系,这分明就是在安排后事的意思。但他的后事没让人等到,倒是此时处理不好,剑宗说不定差一点就没了。 这样以来,林殊的做法就显得有些太自私了。 可是他们既不能在这个时候指责铸剑峰什么,也不能有什么埋怨。原本就是铸剑峰独自扛下了一切,认真说来,整个剑宗都欠他们的。 “从前师兄为什么不说?” “因为不能说。”云清仪接过了话道,“这世上有些东西‘知之为知之’……” 但他罕见的主动解释也没能让林殊领情,林殊打断了他的话道,“因为这世上自以为是的蠢货太多。” 有他的身份在,剑宗的峰主们才没有暴怒从而群殴林殊,但是他们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更多的人想起来了数年前铸剑峰的旧事,赤歌峰主之死,还有浣剑峰老祖的剑解,那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姜小楼立在一边,只是眼神在林殊和云清仪之间回转了一二。 那句话真的很熟悉,那语调……却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熟悉在里面。 不论林殊是出于什么用意,铸剑峰主无事,姜小楼就能稍稍放下心来,甚至再看那头颅,都没有什么深切的恨意了。 重重剑气和神祇的头颅还在僵持着,剑宗修士们虽然剑未停,但心已经不在剑上,这头颅竟然也没有趁机大闹出来。 姜小楼若有所思,直到被人唤了一声。 “仙魔界主有什么想法?” “嗯?我就是路过……” 从林殊口中知道铸剑峰主无事之后姜小楼就不打算再参与进来了,除了做一个帮忙的好心人——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者说,倘若真的有人知道,这颗神祇的头颅就不会在这里被封印了这么久。 姜小楼坦然无视了那些不满的眼神,表示她已经很努力了。 “此地原本的封镇来自上古。”林殊道,“剑气也来自上古,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剑气虽有加固,但是原本的封镇之物却是再难维持了。” “您说的剑气……” “是铸剑峰的剑。”林殊轻描淡写揭开了铸剑峰的剑的秘密。 这是剑宗最强的剑,被无数人觊觎,但是这些人却并不知道,铸剑峰的剑之强大从来不在攻击,而在封镇。 而这也本来就是他们的使命。 除了掌门看起来并不惊愕之外,剑宗修士里面没有人知道这段秘辛,有些曾经对铸剑锋的剑抱有心思的人暗自垂下了头,讷讷不再讲话。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毁掉这个头颅当然是最好的做法,但是他们做不到,如果他们做到了就不会在这里愁眉苦脸了。 其次是封印,重续封印明显行不通,也无法再强求铸剑峰。林殊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掩盖不了他是在拉着整个剑宗一起下水这个事实。 若是新建一个封印,剑宗所有大修士都在这里,可也没有人能够做得到,若是要求助道门,虽然言轻也在这里,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可这些剑宗修士们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这不是求助,这是在道主面前低头。 言轻和姜小楼毕竟不一样——后者是自己主动上赶着来的,不会堕了剑宗的面子。而且在确认她自己在意的人无事之后,姜小楼就在一边划水了。 那颗神祇的头颅还在那里,嘴唇太过巨大,让人看不出唇角是否带着一点笑意。 剑宗众人并没有商议出来什么可行的结果,姜小楼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道还是要她来出马。 “封镇之物,剑宗其实是有的。” 众人都向她看了过来,姜小楼则看向了掌门。 “能够承载剑意的东西就能做封镇。” 掌门思索了一瞬,“你是说剑图?” 姜小楼点了点头。 “这要看您舍不舍得了。” 韶羽峰主下意识道,“剑意和剑气可不一样。” 姜小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接着道,“剑意自然是要强过剑气的。” 百川峰主道:“空口无凭,你要让人如何相信你?” 从他的样子来看,姜小楼就算是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的。 “哦,”姜小楼道,“你不信就算了。” 反正这也不是她的事情,虽然这个神祇的头颅是很危险,但就算没有姜小楼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剑宗也能有自己的方法,只不过比较费人而已。他们现在虽然需要所有人出动用剑气来封锁,但是若是有大修士能够结阵,那就能省力不少。 只是这样以来,就需要有人一直在这里值守了。 姜小楼只是开了个头,就有人满心质疑,但好在掌门看起来已经开始思索姜小楼的提议,而林殊凝视了她一瞬,忽而道,“我教你封镇之剑。” 这代表着他信任了姜小楼的提议,甚至已经考虑到要教给姜小楼铸剑峰的剑。 然而姜小楼又已经不是剑宗弟子。 还未等到剑宗之人反驳,姜小楼就自己道,“不必了。” 她朝着林殊笑了笑,“这世上也不止一种剑可以做封印。” 第141章 第 141 章 剑宗诸人之中, 对于姜小楼之言,怀疑者仍然占了小半。 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姜小楼看起来就是一个并不可靠的小辈, 而且还在口出狂言。但凡把她换成言轻, 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然而他们也没能拦住掌门真的把剑图拿了出来。 “你曾经说过,剑图是一把剑。” “是。”姜小楼点了点头,“不知剑图源自何处?” 她好奇这件事情很久了。 “这是剑宗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掌门揭了过去, 没有明说。 姜小楼忽而道:“我见过的败家子很多。” 而且有司徒闻天顶在前面, 整个九州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和司徒家主相比。 剑宗不是最会败家的那个,掌门完全不必担心。 “……” 她完全会错了意, 剑宗掌门吹胡子瞪眼,到底没说出来太难听的话来。 “界主过去在剑图之中亦有收获吧。” “是。” 虽然如今而言用处已经不大,但收获当然还在。 “从前我们看来,先辈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后来才知道未必如此。”掌门道, “也许他们只是随手为之,从未放在心上。” 他语调转了又转,最终归为平静,“界主要收好了。” “当然。” 姜小楼郑重地点了点头。 剑图落到了她的手中,就像一幅寻常的画卷。姜小楼只在剑图秘境之中行过, 还从来没有在剑图之外见过剑图的全貌。 但剑图的的确确是一把承意之剑。握住剑图, 就像握住了一片剑海。 这片剑海在寻常之时只是沉寂在剑图里面,只有剑图试炼之时才会作为剑意洗练的原料, 但是只要用御灵之道来驱使, 就能真正成为一把承载着万千剑意的剑。 正如姜小楼所解释的,若是要用来隔绝,那么剑意是要比剑气更加合适的, 因为剑气组成的封镇所拦截的是外物,但剑意组成的却能够封禁一切。天地之间的屏障,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姜小楼来到了头颅之前。 这颗头颅出世已然很久,但看来还是很有活力的样子,时不时也要挣扎一下,嘶吼几声来。每一次的嘶吼都好像是地动山摇一般,让剑宗众人艰难地将其控制住。 “我知道你不怕剑气。”姜小楼低声道,“但没关系,你知道怕就好。” 那双圆睁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但又好像并没有。事实上从这颗头颅出世开始剑宗众人都以为这颗头颅是没有意识的,或者意识如野兽一般的野蛮。 不然,他平白长了一张嘴,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姜小楼握住了剑图。 她并不常用剑,但也不算生疏,因为她的锤意本来就是从剑意来的,而剑图本身又非是一把灵材铸就的灵剑,而是以灵构筑而成。 御灵之道,姜小楼还是敢称当世第一的。 以御灵之道来御剑,也是除了姜小楼以外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更不要说,还有她的这道剑意了。 其实她学过的剑不多,细细数来,也只有这一个。 剑意倾斜而出,就算是对姜小楼最为苛刻的百川峰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们都是识剑之人,也懂得这一剑。 何其坚定,何其强大,何其狂妄! 在剑宗门前舞剑无异于班门弄斧——但姜小楼好像将这件事情颠倒了过来!剑宗的峰主们都是一个比一个张狂的,但尽管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姜小楼此剑之强! 韶羽峰的太上长老又问了一遍,“……她真的不是我们剑宗弟子了吗?” 此前是疑惑,此时就是纯然的遗憾。任谁也能听出来她话语之中的惋惜。 然而姜小楼的确再也做不回剑宗弟子了。 韶羽峰主摇了摇头,掩去了眼中那一点黯然。 其实在姜小楼以天外楼主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剑宗之中就有人后悔了,到后来她成为仙魔界主,更是让剑宗内部也闹腾了一番。 但是这两个身份都比不过这一剑。剑才是剑宗修士最为在乎的东西——他们怎么就让这样一剑流落到了剑宗之外呢? 那颗头颅像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什么,从那双巨大的眼睛里面很难感知到情绪,但人人都看得出来它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吼叫声似乎还伴随着雷声,但似乎同时天地之上又有什么东西被牵动着,又好像只是在呼应一般。 “镇住它!”剑宗掌门厉喝一声,加大了自己的剑气输出。 剑宗修士们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也随着掌门的动作出剑。头颅真正开始挣扎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在此前从来不是这颗头颅真正的实力! 可是,剑宗修士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出了全力的! 当他们全都认真起来的时候,这颗神祇的头颅也被彻底封锁住,再也动弹不得! 它并非全盛时期,又只是一颗头,哪怕因为屏障削弱和身体有了联系,但也到底还是有些不如。 头颅双目圆睁,再度和剑宗修士们相抗起来,嘶吼声阵阵,其声音之沙哑可怖,仿佛可以止小儿夜啼。 然而所有的动静都没有影响到手握着剑图的姜小楼。 姜小楼平静地挥出了一剑。 绵延的剑意交错,再次形成不可越过的坚实的屏障,但除此之外,屏障之中还有更加冷硬的东西在里面! 这其实是两剑,本是由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挥出,却奇异地相和了起来。而且在这个时代,这两剑在天地之间的继承者唯有姜小楼一个,也唯有她能够同时用出两种剑意,且每一剑都无比坚定。 前一剑问天,后一剑却是牵连到了这颗神祇的头颅本身的伤处! 在这一刻,头颅终于变了神色,还从喉咙处挤出来了话语来。 “你……这不可能……” 姜小楼没有回应,也没有惊讶。 沉闷的声音像是只发出了一瞬间,头颅被层层封锁了起来,剑图之中积蓄的剑意以姜小楼的两剑为首,形成了新的封镇,重叠似网一般将头颅镇在了封印之下! 嘶吼声再也不见,天地间的阴霾也像是紧跟着散开了一般。剑宗众修士犹豫了一下,才散开了剑气。 “搞定。” 姜小楼并没有什么吃力的样子,只是最后补上了一锤子。 “百年之内,应当没有什么后患。” “百年之后呢?” “大劫要到了,你还顾得上这个头?” 姜小楼疑惑地看了百川峰主一眼,让百川峰主一梗,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剑宗掌门道:“此事多亏了有仙魔界主在。” 姜小楼并未居功,笑道,“您知道我向来是一个好心人。” 好心人做好事是不要回报的,她这样暗示着剑宗掌门。 剑宗掌门并未会意,又像是不会顺着姜小楼的意思来一样,但是姜小楼话既然已经出口,态度就很明显了。她不要剑宗的回报,既不需要,也没有这个必要。 至于剑宗的感激,那就更像是一个无稽之谈了。姜小楼收回了大锤,递给百川峰主一个挑衅的眼神。 百川峰主默默避开了。 不是他屈服于姜小楼,但是姜小楼刚帮了剑宗一个大忙,他再挑事情,就也太不合适了。 林殊忽然插话道:“道主还在山门。” 掌门知道了他的意思,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 “今日之事,也有劳诸位了。”但这是剑宗所有人的责任,所以只是客气一下,“宗门事后另有奖赏,疗伤所需,也全部由宗门提供。” 几个太上长老神色微霁,联袂离去。 掌门转而道,“道主在此,我也不好失陪。”——虽然言轻灵茶说不定喝得很快乐,和谢文山一见如故,恨不得皆为异性兄弟。 但掌门还是要去见一见言轻的。 这正是林殊暗示他的话语,姜小楼道,“您慢走。” 她也知道林殊似是要有什么话,所以才要把这些人都打发走。 但在所有人离去之前,姜小楼忽而开口道,“云尊者这几日可有闲暇?” 云清仪眸光从姜小楼身上流过,但谁也分辨不出来他心中具体所想,只见他微微颔首。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姜小楼心满意足一般道,“改日我上门拜访。”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云清仪没有拒绝,只是和林殊相视一眼,才又离开。 林殊扫了一眼姜小楼,“你跟我来……还是就在这里?” 其实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一些在神祇脑袋上面践踏的嫌疑。 姜小楼没有动。 …… 风声萧瑟,但那异样的气息散去之后,铸剑峰仿佛还是铸剑峰一般,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这并不相同了。 姜小楼从容道:“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那一剑不是我教你的。” 他自己都不曾学会,怎么可能教会姜小楼。 “对。”姜小楼点了点头,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面隐瞒。 林殊接着道:“看来你也知道的不少。” 姜小楼道:“不比您五位。” 林殊一滞,听懂了她说的五位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很快明白姜小楼应该是知道的,因为她是天外楼的主人,而且和楚文茵、司徒闻天、言轻都保持着还不错的关系,就连云清仪,也像是和她有话可说的样子,这一点才是最奇怪的。 但林殊一顿之后,只是道。 “楚文茵不是好人。” 这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了。 从言轻到林殊,似乎都对楚文茵颇为忌惮。 像是看出来了姜小楼的不解,林殊接着道,“是了,她待你不错,所以你不会信。我与她也算是年少相知,你埋怨我在你师父这件事情上面心狠,但若是她,换做她在我的立场上面,只会做得比我更狠。” 姜小楼片刻后才道,“……过了今日,我当然不会再怨您了。若说从前,是我见识浅薄,不知您的苦心。” 关于楚文茵的地方她没有什么出言的余地,也并不想和林殊谈论。 但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怨的。 从前是姜小楼不知铸剑峰隐秘,现在她既然知道了,就也知道自己其实立不住脚。 从头到尾都是林殊和铸剑峰主自己的选择,她再有什么怨言,那就显得也太不识大局了,更何况此次林殊所作所为,也出乎姜小楼所料。 只是她终究还是不能赞同罢了。 林殊没有在看着她,但语调之中难免带着一分凌厉。 “但你还是不信任我。” 今日他所做的一切和姜小楼对于他的认知并不相同,但是姜小楼却像从未有所感一般。 姜小楼下意识笑了一笑,又有些叹息地道。 “您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对我有偏见。” “是。” 姜小楼坦然道,并未否认。 她的偏见并不针对林殊,倘若林殊只是那个和她一道拜入铸剑峰的弟子,姜小楼当然不会再说些什么,但偏偏他并不是。 从一开始她就对她这个师祖的存在报以深沉的偏见,因为镜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现在这一切的缘由的确也铺开到了她的面前,铸剑峰一脉的责任,铸剑峰的剑,姜小楼知道倘若自己问林殊为何堕魔林殊也能给她一个答案出来。 “这颗头颅是谁的?”姜小楼有些嘲讽地问道,“北方天帝,还是北帝座下的大将?三万年之久都还能如此活跃,从前也一定身在神祇之中的高位吧。” “我不知道。” “没事,我知道的。”姜小楼道,“这家伙就是一个倒霉鬼。” 比起被拦在九州之外的神祇们,这个头身分离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倒霉鬼,而且,砍下他的头的人甚至都不是为了他而出剑。 在重建封镇之时姜小楼就能感觉到那头颅断口之处的熟悉剑意,那一剑逼退了北地的雪,斩下了神祇的头颅,只不过是顺便。 而更不巧的是,在镜影城之上,又有人出了一剑,分割天地。 如此以来,这个倒霉鬼的脑袋就流落在了人间,然后被封印了起来,剑宗数代传承,铸剑峰镇守于封印之上,从来不敢懈怠。 “不过这家伙虽然倒霉,但也是带了脑子的。”姜小楼嫌弃地道,“既然他带了脑子,那就也有些用得上脑子的地方。”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的意识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直都在。”林殊道,微微停滞了一下,“……但你猜得也没有错。” “起初,我们都认为它是没有任何思想,一直在沉睡着的,所以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重复加固着封镇。但是后来我们才发现其实它一直在蛊惑着剑宗门人,而且已经有意识泄露了出去。封镇早已不稳,只是我们并不知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铸剑峰的传闻越来越多。” 灵石之流对于剑宗门人的吸引力远远没有剑要更高,铸剑峰藏着剑宗最强的剑的传闻一出,顿时吸引了多方目光。更不要说暗地里面的传闻更加离谱了。 众口铄金,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铸剑峰困了一把斩破飞升之路的神剑。这样的谣言非常巧妙,半真半假,让人难以辨别。 有一把剑斩破飞升之路是真的,铸剑峰藏着剑也是真的——那么由此可以推理出来,铸剑峰藏着斩破飞升之路的剑也是真的。 只要事涉飞升之路,就没有修者不会不为此疯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分裂了铸剑峰为三,分出去的二峰,一是钧弦峰,二是浣剑峰。” 师兄弟们分道扬镳,只留下最先入门的留在了铸剑峰。 姜小楼早有预料,甚至猜测到了过半的内容,但没有猜到林殊的最后一句话。 “……浣剑峰也是啊?” “是。” 但是不论林殊对浣剑峰门人动手,还是浣剑峰打压铸剑峰,都从来没有谁留手罢了。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这样还不够,也只好将计就计。”林殊淡淡道,看不出什么痛心的样子。 入魔杀人是将计就计,堕魔离开剑宗也是顺水推舟,让对方觉得计谋已成,而接下来的冲突以后铸剑峰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金声又是最不成器的那个。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夺取铸剑峰的剑最合适的时间。 可在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铸剑峰主能够撑得这么久,让觊觎铸剑峰的剑的人和被神祇蛊惑的人都无从下手,浣剑峰的态度虽然因为仇恨而很明晰,但在这中间其实也有些摇摆不明。 直到林殊归来,在最好的时机找到了最好的诱饵姜小楼。 他借着姜小楼的天劫钓出来了剑宗埋伏最深的赤歌峰主,又强势在剑宗之中重建了铸剑峰的地位,再开始清理门户,这一串的行径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对于姜小楼而言,当然不是这样了。 “您让我如何不能对您有偏见呢?” 林殊在落子,而铸剑峰主一脉却从来都身不由己,姜小楼怎能平静地看待这一切。 “这都是有必要的。” “是的,我知道,这世上有必要的事情多了。”姜小楼道。 这既是必要的,也是不得已的,甚至还是深思熟虑以后得到的最好的结果,林殊本人也并非没有牺牲。他同样也失去了许多,而且真正将自己污名。 但他既然做了一个弈棋的人,就该知道天下不是任他施为的棋盘。 而姜小楼,也强大到再也不可能做林殊手中的一枚棋子。 现在看来她一路以来的选择果然没有错,唯有变强才是真理,不然,林殊也不可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和姜小楼谈论着这些。 而如果她不是仙魔界之主,不是强大到能够伤害神祇之人,那么剑宗这些峰主长老也不会把姜小楼放在眼里。 修真界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讲道理的地方,力量就是道理,够强大就能跳出棋盘,尽管姜小楼从来不愿意做弈棋之人,但也不愿意置身棋局之中。 起初她看不见这棋盘,是铸剑峰主将她送了出去,给了她一个跳出剑宗的机会。而今,姜小楼不是任何人能够拿捏的棋子了。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姜小楼道,“多谢您为我解惑。” “是我对金声有所亏欠。” 林殊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在为了弥补才为姜小楼解惑一样。 而他接下来的话,也都很诚恳——恳切到并不像是姜小楼所认识的那个人一般。 “你既然不信任我,也该知道我们都不可信,不论是谁。” “是,我知道。” “我师弟尤其如此。我等弈棋者众,他却是个观棋人,从来观棋不语。” “他从前也是这样吗?” “不是。” “多谢您。” “不客气。” …… 和林殊一番谈话之后,姜小楼在铸剑峰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到了钧弦峰。 说起来这应当是她第一次来到钧弦峰之上,因为那个梦带来的阴影其实也早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不过钧弦峰也没有什么风景好欣赏的,姜小楼所见唯有一个景鸿桢还能当个乐子看。 “你怎么在这里?!” “放尊重一点,景……小友。”姜小楼择了一个不怎么合适的称呼。 景鸿桢面有薄怒,正欲反驳,就感觉一阵威压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无法出言。 “看在剑尊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姜小楼淡淡道,然而并不是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景鸿桢感觉到自己胸腹处一阵激荡,但姜小楼连大锤都没有出,就让他喉头涌起了血腥味。 姜小楼接着等待云清仪察觉到她的到来。对于云清仪这样的修士而言,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她刚闹出来了一点动静。 不过她没见到云清仪,见到的却是一个许久许久不曾相见的人。 云昭御剑而来,形貌依然如姜小楼初次所见一般昳丽,没有任何变化,笑容也同样温柔可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冷漠意味。 他并没有扶一把景鸿桢,只道,“师兄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也就笑吟吟说了这么一句话,表示他看见了景鸿桢并且知道了一切——但他什么也不会做,总之都是景鸿桢自己不小心。 景鸿桢还话不能言,只是眼神愤愤。 云昭却已经和姜小楼搭上话了。 “仙魔界主随我来吧。” “有劳。” 姜小楼说着感谢的话语,只是没有那么诚挚。 景鸿桢完全被他们无视,他的师父师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为了他和姜小楼对上的意思。 姜小楼跟着云昭来到了钧弦峰后山。 凉意透骨,风声依然萧瑟。 姜小楼随意坐了下来,云昭道,“我去请师祖。” 姜小楼终于没有忍住把自己的困惑全数摆到了脸上。 “您……至于到这个时候还在演?” 云昭从容笑道:“仙魔界主这是什么意思?” 姜小楼直接摊牌。 “我就是说……你别装了。” 第142章 第 142 章 云昭那双总是含情的眸子落到了姜小楼身上, 温柔得像是穿过树叶碎隙的晨光。 他还在笑着,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姜小楼拆穿的窘迫感。 “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姜小楼直直看着他,像是要穿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 “你们终究是一个人。” “不错。”云昭点了点头, 有些好奇地问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刚刚。” 姜小楼的确刚刚才发现这件事情, 因为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云昭这个人。 云昭也不是一个值得在意的人,他总是藏在剑尊和景鸿桢后面, 前有一个修真界最强的师父, 后有一个皇室出身的师兄, 云昭夹在中间, 又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性子, 所以总会被人忽视。 而且剑尊模糊得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影子,云昭却并不是这样子。云昭是鲜活的, 但却从来也灵动不起来, 在景鸿桢的对比之下,这就更加明显了。 或许这之中也有姜小楼和云昭没有深交过的缘故, 同样并不灵动如花熠然, 姜小楼和他一道出了任务之后才知道这个师兄虽则美貌, 但其实是一个看不上大胡子的洁癖。 可是云昭是不一样的,他表现出来的是纯然的空洞, 仿佛一个只会微笑的傀儡。 一个傀儡,当然就并非真人了。 云昭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情, 姜小楼却无法就此放下心来。 可云昭却也并不如她所料一般。 “既然如此……”云昭弯起了眼睛,笑意如同水波之上闪过的光点一般, “您想要与谁一谈呢?” 姜小楼不解,“有什么差别吗?” “没有。” “……”那她挑来挑去有什么必要啊?! 云昭轻轻地道,语调十分柔和, 而且还眨了眨眼,“要看您更喜欢谁了。” “……” 云清仪,剑尊,还是就云昭了? 姜小楼谁也不想挑选,不过在这一瞬间里面,她忽然福至心灵而后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在钧弦峰,除了江闻月,就只有你和景鸿桢两个活人。” “是。” 姜小楼的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 她确信景鸿桢还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他知道了……姜小楼真的很想欣赏一下景鸿桢的表情。 他苦心谋求的权力,地位,放在这一位的眼里面,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姜小楼不由感到了一分凉意。 云昭接着道:“告诉他也无妨。” 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只是看出来了姜小楼想看笑话的心思,并决定满足她。 “不必了。”姜小楼果断拒绝,一个景鸿桢并不值得。这笑话也没有那么好笑。 她看向云昭,似乎想从那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里面找到任何一丝的不对之处,但是姜小楼最终还是失败了,从一开始她选择的目标就是没有任何希望达成的。 她顿了一顿,而后异常坚定地道,“我要见云清仪。” 云昭的眸光闪烁了一瞬,然后轻轻点头。 “好,如您所愿。” 姜小楼勉强地笑了一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 云昭走了,就像是他从一开始所说那样装模作样去请他的师祖。 云清仪也没有让姜小楼等上多久。 姜小楼定定瞧了云清仪一眼。 其实她早该认出来的,倘若云七再长大几岁,分明就该是这个模样。 但她没有见过,她认得的从来不过是一个比谁都还要更跳脱的少年,他也没来得及长大一般。 姜小楼木然地问道:“你在家中行七吗?” “不。” 云清仪道,从他的神色来看,像是早就猜到了姜小楼会问什么样的问题。 他也知道姜小楼不会把这些问题抛向云昭,云昭、重华,到底和他是并不一样的。 云七也不一样。 云清仪轻轻地道。 “云七的七,是弃的谐音。” 云清仪还是没有把所有的话都明明白白说出来。 但他明白姜小楼会懂的,她向来聪明,所以也一定能明白。 云七只是他抛弃的一部分罢了,所以云七就以弃字为名——但是他又觉得弃字不怎么好听,所以改成了七。 但不论是七还是弃都没有什么差别,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姜小楼瞬间呼吸一滞,而后不自觉捏住了自己的手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可能已经把大锤摸出来了。 “虽然我并不觉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会是一件好事,但是他这么觉得。”云清仪道,“你姑且听一听。” 姜小楼冷冷道:“为什么不是他来说?” “因为他并不知悉全部。”云清仪道,“若你不愿听我所言,我让云昭来。” “不必了。”姜小楼打断他的话,“您说。” 她会听着。 “我师兄应当已经告诉你不少了。”云清仪道。 “我少时拜入铸剑峰门下,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因为有我师兄在。就算师父没了,也有师兄在前面。” 那些旧事细细讲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思,而就算是在此时陷入回忆之中,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铸剑峰从前的故事简单而老套,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 师兄弟三人里面论起修为林静最高,也最沉稳,但天赋最好的却是云清仪,只是他向来活跃,心境从来不及林静,也从来不肯刻苦修行。行三的那个资质最差,修为平平,但很努力。师兄弟之间虽然不能说是亲亲密密,但相依为命多年,情分无比深厚。 变故自天外楼之行而起,却并非天外楼所致,所以即使是心怀恨意,归来之后心中的茫然还要更多。 天外楼之行五人同行,云清仪的视角和楚文茵的视角没什么差别,只是同样省去了他见到的一切。 而他们在天外楼之前立誓的时候,他们的师父死在了剑宗。 既是因为多年的沉疴,也是因为新伤,那个向来驽钝的老好人最后的传信只有一封,指名留给了林静。 这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林静居长,本来又已经走过了承剑仪式,是铸剑峰内定的继承人。而后林静独掌铸剑峰,依然是那个人人都赞许的沉静修士。 但仇恨却深深烙印在了云清仪的脑海之中。 林静不允许他出手,因为还不是时机,后来他也必须承认林静是对的,但是当时毕竟不同。 天地大劫的消息,还有师父的死,完全让云清仪失去了他该有的理智,也让他开始不择手段起来。 “要怎么才能变强呢?” 以他的资质按部就班其实也不过百年,就能找到他们的仇人来算账。而且剑宗自会护着他直到长成,在前面还有林静在顶着。 然而在当时,却是几月几日都等不得了一般。 “我思索多日,忽而明白了。”云清仪的眼神落到了姜小楼的身上,和姜小楼平静地对视。 “小楼,人比神多情。” 神不知情,所以为神。而人比神要多情。 那么,人若无情,是否可以与神相较? “我斩尽了我的年少情思,付与宵练之中。” 那就是云七。 谁也没有料到那个刚刚失去师父的小修士能够做到这一点,哪怕他的的确确是一个无人能及的天才。 斩尽年少,而后少年成一剑,此剑斩断了仇人的头颅之后,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手中。 这也就成了剑宗之中隐秘流传的一个传闻。 此剑直入剑冢,但在此时,它的主人还未死。 “我师兄并不赞同我的作为,但是那个时候……他也并不容易。” 云清仪忙着复仇的时候,林静大概还在为铸剑峰担。 “而且,我们各自忙碌,都忽略了我们的师弟。” 和他这两个惊才绝艳的师兄们比起来,浣剑峰老祖实在太过平凡寻常,毫不起眼,林静和云清仪的矛盾谁也没有波及到他,但是他却无法做到心中平衡。 就像当年的佛主一样,在这样的师兄们面前保持心境,那实在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他们的师父没有出事,如果浣剑峰老祖拜入的不是这样的铸剑峰,那都不会让他变得如此偏激,但可惜,命运还是推动着他走到了这个地步。 再然后,就是当年的铸剑峰一分为三了,林静什么也不愿意透露,而云清仪和浣剑峰老祖心中各自都有怨言。 这让他们再也做不回师兄弟,甚至比和别的剑峰之间还要更加的生疏。 可是放在旁人的眼中,剑宗却还是铸剑峰一家的剑宗。他们纵然一分为三,也改变不了三人是师兄弟的事实。 在那之后,就是林殊告诉姜小楼那些事情。 “一边是师兄,一边是师弟。”云清仪道,“我无法插手。” 他做足了一个旁观者应有的本分,而且很懂规矩。 姜小楼平静地听着,从神色上面看不出她的任何想法。 云清仪也好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一样,没有掺杂任何的情绪在里面——就像那些神祇一样。 但他并不是想做神,姜小楼也明白这一点。 “剑尊为什么会存在?” “他是一段对于剑的执念。”云清仪道,“但他并不是一直都存在着的。” “可是在那个时候,你应当已经报完仇了。” “是,”云清仪道,“但是我发现我的路是对的——当人无情之时,人就可以与神为敌。” 所以即使他已经报完了仇,也还在这条路上面继续走了下去。 “那云昭呢?” “云昭是一段情思,并不重要。” 云清仪巧妙地避过了这一点。 “道主曾经告诉过我。”姜小楼道,“你们把剑尊的境界称为神圣?……无情的神圣吗?” “是。”云清仪道,“所以我也告诉过言轻,这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这样做的。人不可以为神。 “我没有问题了。” 姜小楼垂下了眼睛,隐去了许多难掩的情绪。 但她的气势却并未消减,反而更加强硬了起来。 “剩下的我要问云七。” “好。” 云清仪眸光从她身上略了过去,又好像是闪了一闪。 然后慢慢地,那宁静的眼神像是逐渐被染上了跃动的颜色,变得灵动了起来。 可是这灵动的眼神之中,虽然有几分喜悦在,喜悦之外,却是忧伤的神色。 …… 云七其实并不太适应,但在看见了姜小楼之后,他才终于明悟了什么。 他长长久久地看了姜小楼一眼,像是要把她印在眼睛里面一样。 那个死要钱的小修士,终于也变成了一个……死要钱的大人啊。 他觉得自己应该叹息一声的。 但是这声叹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姜小楼听见,所以只好笑得很难看。 他也只好轻轻地问道。 “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从来没有人会问这样的问题,也没有人会这么觉得。 所以姜小楼自己也当然是会否认的。 “没有的事。”姜小楼迅速道,“你不要乱讲。” 但是她也笑得一样很难看。 “……你呢?” “这家伙很慷慨的。” 云七也反应了过来,眨眨眼道,“跟你不一样。” “……” 黑气从姜小楼身上快要蔓延出来,云七才意识到自己仿佛说错了什么话,手忙脚乱道,“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 其实除了他以外,如今所有识得姜小楼的人和姜小楼的属下们都会觉得姜小楼是一个很慷慨的人。 因为她离那段困窘的日子实在已经很久了,所以也想象不到居然有人到了现在还要翻旧账,而且还翻得这么离谱。 那慌乱的神色出现在云清仪脸上实在很是不合时宜,姜小楼完全无法想象如果是方才那个向她解释的云清仪出现这种神色会是在什么情形 但若是云七,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姜小楼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很穷的……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看着云七,云七在一瞬间里面,却只有一个想法。 “你缺多少钱?” “……?” “云清仪很有钱的!钧弦峰的库房都是他的!他从来不用!” “……” 姜小楼久违地想起来云七身上最为明显的一个属性……从当年云七出卖铸剑峰埋着灵石的地方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的,这家伙向来最擅长吃里扒外。 她可耻地心动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打消了和云七里应外合掏空钧弦峰库房的心思。 而云七也意识到了姜小楼的重点在后面那个问题上面。 “我不能跟你走啊。”云七惆怅地道。 “为什么?”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我没办法和他分开。”云七更加惆怅了,“这真的太奇怪了,一定是他手法不够成熟的原因。” 云昭分明就很成熟,但他却不行,一定是因为手法问题。 姜小楼十分严谨地道:“按照他的说法,第一次这么做的应该是你。” 是这样的,做出来切割的决定的也是云七,只是云七把自己斩掉之后,承担后果的人就变成了云清仪。 云七顿时气急败坏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真理……”姜小楼下意识道,“好吧,你和他之间,你觉得我会站在哪里?” 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任何提出来的意义。 “那你可以完全侵占这具身体吗?” 云七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能,况且战斗的时候我不能出现,如果他消失了,剑尊的存在也会跟着消失。” 姜小楼道:“那就算了。” 明悟了姜小楼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之后,云七本能地想要阻拦她,然而话未出口,就知道自己不该开口。 “如果我能做得到这件事情,那么他就不会允许我存在。” 说来也是,假如他们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那么云清仪绝不会允许云七再和他共享一个身体,更不要说让云七和姜小楼相见了。 不过云七想要搬空他的库房这件事情还是有很大的可行性的,而且就算事后云清仪知道了,也不可能找姜小楼讨回来…… “你真的不要?” “不要!” 姜小楼愤愤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了他颇为遗憾的神色。 “那你准备怎么办?” “就这么共存下去——这也是他的决定。”云七道,“没关系的,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从他不顾一切进入剑冢之后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只是求生欲的挣扎让他碰瓷了姜小楼,再然后,就莫名其妙回到了身体里面。 比起云七,云清仪或许才是最郁闷的那个。 “这样终究不会长久。” 姜小楼皱眉道,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没关系的。” 云七笑了一笑,“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长长久久的东西,不论或人或事。” “你倒是看得开。” “小楼。”云七叫了一声姜小楼的名字,“你会明白的。” 姜小楼知道自己是该明白的。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该在这里逗留太久。”云七道,“我知道的东西不多,你先听一听。” “好。” “我师兄是所有人里面最会以大局为重的,也是最稳重的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但他没有那么在意剑宗,这一点你放心。而且,他应当也和从前不同了,他连名字都改了。”云七道,“殊者,异也,这也太明显了。” 姜小楼心道林殊好歹还知道以字意来暗示……总比谐音强一点吧? 但她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 云七接着道:“这个家伙也一样,他斩去的东西越来越多,心中在意的就越来越少,但是那个誓言谁也不会忘记。最为坚定对抗那些神祇的也是这个家伙,这一点无需怀疑。剑宗整体来说,也还算是有骨气。” “可是言轻不一样。言轻最在意的是道门,他们道门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所以你和道门相交的时候要小心。在道门中人看来,道门的传承高过一切,他们每一代都是这么坚定。但是姓楚的那个疯女人不一样,所以她跑了。” 姜小楼无言地看了一眼云七,云七却也非常坚决道,“姓楚的那就是个疯子。你去问我师兄,我师兄也会这么告诉你的。” 关于楚文茵,林殊确实说了,只不过说得没有这么难听罢了。 姜小楼姑且听着,云七却也没有再继续谈关于楚文茵的事情,而是说到了司徒闻天。 “司徒……她才是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是门派弟子,而是世家子。上一代司徒家主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家的情形太复杂,你也不需要明白,你明白了也没用。你只要知道,她其实是恨司徒家的,司徒家早晚会败在她的手里。” “不要看你们的目标差不多就把所有人都当同道中人了,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跟你在走同一条路,小楼。”云七十分郑重地道,“你现在有仙魔界,这很好。只要你能牢牢把仙魔界握在手里,他们也不能奈何你。” 他像是要把所有的叮嘱全都说完,但是又怕自己怎么说都不够,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全数告诉姜小楼。 云七和这些人的立场视角截然不同,他是站在昔日的旧相识的立场上面,一点一点分析着这些故人。 除此以外,就是他觉得姜小楼应该知道的事情了。 “九州不该轮到你来扛着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有事就让言轻他们出面,找这家伙也行……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他拒绝你的。别被人利用,也不要太重情。你师父那一脉有我师兄照看着,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那深沉的忧虑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 “小楼,你要自己变得更强啊。” 姜小楼垂眸,心绪并不平静,可是又不想要让云七看出来。 许久之后,她才有些艰难地道。 “但我以为……你会要我承担起责任来。” 这并不是姜小楼的臆想,而是从云清仪到云七,他们都同样抱着这样的信念,也同样这样做了。而云清仪虽然并未明说,但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可云七却和他截然不同。 “我和他不一样。”云七沉默了片刻后道,“我是很自私,很任性的。” 所以他不要姜小楼担起这一切。 姜小楼仰头看着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云七若是一个大修士会是什么模样,但现在看来,这样也正好。 她笑了一笑。 那个笑容穿过层层枝叶,穿过云雾,穿过远山,穿过所有的阴霾,像一瓣温柔的桃叶。 像那样温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你知道吗?” 姜小楼道,“我遇见了能救我的大英雄之后,也遇见了能救众生的大英雄。” 第143章 第 143 章 “灵茶这一道上面, 其实是很有学问可以讲究的,只不过如今的修真界没有人在意。” 言轻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道。 “最好的茶水, 并非来自雪域之巅的冻雪,而是从魔域而来。只可惜到魔域的商路难开,所以才没有被众人所知。不过, 日后慢慢地就好了。” “正是这个道理。”剑宗掌门颔首道,“想来, 灵机阁主也和道门有些交往。” “是。”言轻没有否认,和剑宗掌门相视一眼, 像是都能看出来彼此眼中的精光。 魔域要和修真界通商交往, 这相互之间最为忙碌的当然就是灵机阁主了,当然灵机阁主也乐在其中。 这说不上什么大事, 但言轻和剑宗掌门却在这个话题里面完全绕不出来, 而且还在不停沟通着相互之间的消息。 “商队抽税三点,实际上并不过分。” “可是我们总要为小商贩着想一二,在我看来,二点就已经够了, 灵机阁稳赚不赔。” “说来也是。” 初菡尊者起初还有些生气的——因为灵机阁在仙魔之间的抽成很低, 但是在妖界,可是敢直接开出来四六分成的高价! 她愤愤想着要回妖界告灵机阁主一状,然而听着听着, 就感觉这琐碎的情报越来越无聊了。但是道主和剑宗掌门却像是对汇率和税费无比执着一样, 三句话里面有两句是在斤斤计较这些, 最后一句在谈灵茶。 “尊者尝一尝道主带来的新茶?” “够了!”初菡总算意识到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因为她在这里才会说这些根本没有什么意义的话题。 “剑宗若是无心待客,直接赶人出去就是,何必怠慢至此!” 剑宗掌门皱眉道, “尊者怕是误会了吧……您若不喜欢灵茶就直说,我剑宗也有一些灵酒。” 初菡早已忍无可忍,从她到剑宗开始就已经喝了一肚子茶了,哪有什么喝酒的心情! 但是剑宗掌门当然不愿意落下话头,初菡也没有抓住对方的把柄,只好愤愤道。 “告辞!” 初菡一拂袖,便乘云去了。 “尊者!尊者……”剑宗掌门像是忘了御剑一般,徒劳喊了两声,愁眉苦脸道,“万一影响到了和妖界之间的同盟,那可就不好了。” “初菡尊者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妖。”言轻差点失言,赶忙纠正自己的话。 他和剑宗掌门却又坐了回去。 谢文山已经识相地离开了。 “贵宗这个弟子倒是不错。”言轻客气了一下道。 但他也真的觉得谢文山不错,而且,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谢文山竟然在剑宗外面没有任何的名声,就像是掌门一脉故意为之。 剑宗掌门道:“他还差得远呢。” “人族与妖界之间的同盟,当真无恙?”掌门悠悠问道。 “自然。”言轻道,“此盟约又不是我们主动。” 剑宗掌门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凝重,“这倒也有些古怪。” “是啊。”言轻道,“只是,妖界如此热情,我等也无法拒绝。” “有一个盟约在,大约也是要强过没有盟约的。”剑宗掌门表示同意,“这就要看看初菡尊者意欲何为了,只盼她不要太过生气。剑宗招待不周,罪过啊罪过。” “无妨无妨。”言轻安慰着剑宗掌门。 这两个人口中虽然一个比一个看重妖界,但实则一个比一个淡漠,初菡的存在还不如那一碗灵茶一般。 一杯茶尽,言轻便起身道,“道门中还有事,我不便再叨扰。” “您不候一候仙魔界主?” “界主比我等要忙碌许多。”言轻却是没有要等姜小楼的意思,也没什么话要和姜小楼说的。 “慢走。” 掌门这一次总算想起来御剑送人离开了。 …… 姜小楼也没有在剑宗停留多久。 故人该见的都见了,旁人不如不见。而她不曾相见之人……日后也最好不再相见。 其实她从来和铸剑峰主就没有过非常亲密的时候。 然而倘若不是当初铸剑峰主应下了并将她收入山门,姜小楼同样不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在她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候是铸剑峰主起了一丝怜悯之心,那一丝怜悯改变了姜小楼的命运,也同样改变了他自己的命运。 所以这样其实已经足够了。 进入剑宗以后一直在照顾着她的是师兄们,生怕她缺了灵石灵丹的也是师兄们,但是铸剑峰主看似做得不多,却给了姜小楼立身之本的《铸剑术》,以及把她送出了这一团漩涡。 尽管她最终还是一头扎了进来,而且实际上本身就已经深陷水中,但是铸剑峰主之用心姜小楼并非不明白。 她的拜师运向来很玄乎,但是每一位师父都是很好很好的。 而眼下这样对于铸剑峰主一脉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那样令人窒息的责任不再存在,在剑宗之中也不会再有人敢苛求什么。 众人知悉真相,被迫面临了那颗头颅之后,就不可能再对铸剑峰主一脉和铸剑峰一脉表现出来什么微词了,因为有大义在前面。 这也是林殊的用意,他没有明说他的打算,但是姜小楼料想,剑宗之中虽然不会再有大事,只是小小的权力更迭也不会少。铸剑峰已然初露锋芒。 在知道了林殊云清仪这些人的旧事之后,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对于姜小楼而言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林殊的态度也很坚定,至少要比现在的剑宗掌门坚定许多。如果剑宗一定只能有一个出言的声音的话,姜小楼宁愿是林殊。 其实云清仪更好,但显而易见的云清仪并不愿意——而且钧弦峰只有小猫三两只,总不能把景鸿桢扔出来挑大梁,这样姜小楼会忍不住考虑和剑宗绝交的。 “如果您实在很不喜欢他……” “我没有。”姜小楼迅速否认,“我的好恶不会影响什么。” 她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好吧。”云昭将她送出钧弦峰。 他的眼神时不时从姜小楼身上划过,他知道姜小楼没有落泪,也知道她的眼眶其实有一些微红。 但云清仪的眼眶更红了,配上他的神情实在很难看。 那是一张不适合落泪的脸,不像云昭,他哭的时候如一幅画卷,放在丹玉峰能够卖出史上最高价。 但到底也没有人见过他落泪的样子。 “就送到这里吧。” 姜小楼行出越远,身上的冷厉感觉就越来越浓,全然不似方才的柔软。 再给她一点点时间,她会成为更加合格的大人物的。 云昭这样想着,停住了脚步。 “您慢走……请务必小心。” 姜小楼没有回话,云开雾散,她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 仙魔界。 姜小楼多日未归,但仙魔界的发展依然有条不紊,并不因为她是否还在仙魔界而有什么变化。 金缕衣统管上下,又有天外楼的支持,仙魔盟成立之后,仙魔界和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也正是最好的时候,敢在仙魔界惹事的也都被姜小楼一一解决掉,剩下的一些完全不足为惧,是以仙魔界近日以来风平浪静,连小蚂蚱都没有蹦出来一个。 仙魔界的声势越来越旺,气运正是上升的时候,这也是正常的情形,仙魔界上下都在摩拳擦掌,要抓住这个机会来发展仙魔界,奠定下来仙魔界在整个九州之中的地位。 姜小楼已经展示了仙魔界的战力,而另外一点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仙魔议和之后,仙魔界这个既联通魔域又联通修真界的地方就是所有商队和修者在两边往来的必经之地,只是抽成也能大赚一笔。 当然到两边同行也不只有经过仙魔界一个方法,但是只有仙魔界能有安全保障,而且对于这些经行仙魔界之人姜小楼向来还算仁慈——这是和某些黑心商行世家相比之下衬托出来的仁慈,所以倾向于选择仙魔界过路的人就更多了,也为仙魔界吸引了许多新鲜的血液。 此外,姜小楼提出的学宫,也已经开始建设。 仙魔盟并不是一个效率很高的地方,尤其是各家其实也都没有那么愿意出钱出力,但是仙魔盟在姜小楼的地盘上面,要建立学宫也就是姜小楼一句话的事情,她倒贴钱和地盘干这种事情,总不会还有人敢拖延什么的。 不过,就像所有人最初的顾虑那般,姜小楼出钱出力,一定所谋不浅,所以心中有所怀疑的人还是很多,甚至还会约束手下的修士们。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小人之心,就姜小楼所知,几个大门派已经分别派人送来了资料,也有常驻学宫之中的修士了。 而姜小楼放在学宫之中的东西,已然悄悄散播到了整个修真界。 “从仙魔界各地的反馈来看,效果很好。”金缕衣道,“几乎所有散修都在私下尝试混合灵气的法门。” 事实上,他自己也尝试了。 混合灵气之法经过天外楼之中的研究小组多次改良之后入门非常简单,而且并不影响修士本身修行的功法,还会因为灵气混合的原因大大加大了修士们对于灵力的掌控,表面上看来百利而无一害,事实上也是如此。 “但……为什么就没有任何名声传出去呢?” 姜小楼非常不解。 练是都练了,而且多灵根可以说是人人如此,可是在外却没有任何的传闻,好像她这个功法白公布了一样。 “散修难免会想要敝帚自珍,再加上这法门说不定会引起单灵根的不悦……而且,您太慷慨了。” “这件事情上面我不需要回报。” 姜小楼非常地坚定。 她传播功法既是为了造福修真界,背后用意说是私心,实则还是为公。南帝可以将天分五行,那么她就偏偏要五行重聚,至少在灵气上面必须如此。 这些修士们沾沾自喜自己从仙魔界处得到了免费且好用的功法,仙魔界也在尝试着将混合灵气推广到整个修真界,直至重聚天地元气。 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在这后面还有一道灵根之上的阻碍,但是姜小楼依然觉得这是非常有必要的。修真界注定要面对神祇,而在那个时候,可能决定一切的并非高端战力。 姜小楼的盘算依然只在心中,而金缕衣也不会对她的任何决定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在很多人看来他都站在一个最适合篡权的地方,而姜小楼实在是太习惯做一个甩手掌柜了,放下了过多的权力。 然而事实就是,姜小楼对金缕衣的信任不减,金缕衣也从来没有辜负过她。只要姜小楼归来仙魔界,他就还是那个听命且好用的属下。 “仙魔盟有消息传来,事涉景国。” 中州的地图展开,大景已然四分五裂。 姜小楼在国都周围画了一个圈。 “此地也算是我的故乡,故土难离,想必道主他们是能够理解的。” 虽则修真界是没有什么故土不故土的说法的,尤其是对于言轻这些人而言——一入仙门岁月老,他们的故乡说不定早就已经没了,又或者本身就是修真界的世家或者修二代出身。 但是对于姜小楼而言当然不是这样,所以姜小楼可以坦然地讲一句难离故土,景国国都的确是她不怎么想念但无可否认的家乡。 更何况,景国都城又不是什么好位置。国都在景国最中央,姜小楼画出来的圈和所有势力占据的地方都有交界,完全就是个满满漏洞的筛子,根本没有人会抢。 最多只会有人怀疑一下景国国都的可能性并不大,而且也犯不着为了这等小事和姜小楼撕扯,因此,只要姜小楼表示出来自己的意愿,以她在景国一战之中的表现,国都周围定然会落入她手。 界主的心思似乎是越来越难猜测了…… 金缕衣把地图收回来,接着汇报着剩下的事情。 “方昊天已经成功伪装进入求道会,但还没有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让他不要急。”姜小楼道,“求道会还有用……甚至除魔会也还有用。” “是。” 金缕衣又道,“如悔那边,也有新的突破,而且,还和一个您提到过的人有关。” 姜小楼问道:“谁?” “玉丹大师。” 是他的话,好像也是一件有点正常的事情。 “我知道了。”姜小楼颔首,决定先去见一见她向来很重视的研究小组。如果说天外楼之中还有什么人是只要求见就一定能见到她的话,那也只有金缕衣和如悔这些人了。 金缕衣也明白这一点,才会把如悔的事情放在最后面。 别无他事,剩下的小事金缕衣也不会拿到姜小楼面前——比如他带着手下和孟湉唇枪舌战了几个来回,才终于议定了仙魔界和灵机阁之间的来往。 摆在姜小楼面前的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 姜小楼送走金缕衣,才来得及和器灵说上几句话。 天外楼显然有些哀怨,因为在此之前姜小楼几乎不会把天外楼抛在一边,也不会在天外楼之外停留那么久的时间。 但是器灵的哀怨只是一时半刻,天外楼也是有正事来找姜小楼的。 虽然金缕衣可以共享天外楼对于整个仙魔界的观察,但是有一些东西天外楼并不会直接告知金缕衣,而是等到了姜小楼归来。 “你那条小狼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嗯?” 姜小楼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小狼是指宇文十……这称呼也太莫名其妙了。 “他好像在和什么人私下联络。” “是他族中的人吧。” “对。”器灵道。 “他做了什么?” 器灵道:“他什么也没有做,很挣扎的样子……不然你以为我会留他到现在吗?” “说的也是。”姜小楼表示赞同,如果宇文十明明有异动器灵却还放着不管那才是奇了怪了。 不过宇文兄道德底线这么高的吗? 姜小楼其实一直把宇文十放在重点监测对象里面。 因为宇文十族中那位长老给她留下的印象虽然不坏,但总觉得有些不对。而宇文十又像是被对方强迫来到姜小楼手下的,姜小楼不可能不留一个心眼。 可是真的等到对方要宇文十做事的时候,宇文十居然没有做……也有些古怪。 “你再看着他一点,回头我去找他谈一谈好了。” 器灵表示赞同。 虽然宇文十现在还没有屈服,但是器灵并不看好他,所以当然不会放松任何对于宇文十的监视,而现在从结果来看这果然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说……小金当初说得其实没有错。”天外楼认真地道,“狼崽子这种生有反骨的就不该养,还是养狗狗才好。” “物种歧视要不得。”姜小楼语重心长,但是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叫起来小金了,而且还和小金很亲密的样子?” 她不在天外楼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什么……我没听清……”器灵顾左右而言他,“养狗狗确实是一件好事啊呵呵,你养的这些生物里面,也就只有狗狗可靠了一点嘛!” 虽然说来惭愧,但是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 姜小楼细细数了一遍她在天外楼里面的所有手下,算来算去还是小金最靠谱了。可是一旦把小金和狗狗联系到一起,不论如何也都很奇怪,也就是器灵本非人族,才不会这么觉得吧。而且天外楼明显已经被金缕衣给攻克了。 但是,说到她养的这些东西,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忘记了什么一样…… 和器灵插科打诨了一段时间之后,姜小楼准备提步去如悔那里瞧一瞧,还未传送,就意识到自己究竟忽视了什么。 她不抱希望问了一句。 “你看见鱼了吗?鸟也行……” 糟了,她好像把荆三忘到剑宗外面了! …… 荆三当然也没有在剑宗外面等姜小楼。 他一直都来去自由,姜小楼对他也没有任何的束缚,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更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需要荆三做一个保镖。 在这件事情上面荆三还算称职,此次当然也不是故意旷工。虽然他也知道姜小楼在剑宗之中不会出事,但是有他在外面蹲着壮一壮声势也并无妨。 时间对于荆三而言并不重要,因为生命太过漫长,所以他从不会珍惜这些流转的时间,也不觉得姜小楼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太过傲慢。 然而,他还是被迫旷工了。 因为一只小狐狸。 荆三银蓝色的眼睛里面没有倒映出来初菡的身形,初菡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失去呼吸了。 这种感觉是人族修士们永远感觉不到的,人族即使面对神祇也只会感觉到敬畏,却不是像这样自上而下的压迫和臣服。 这是妖界物种之间的自然。 然而对于初菡而言就不是这样了,作为妖界的尊者,她的血脉也无比尊贵,在整个妖界都是顶尖的,在此时却不得不屈服在了荆三面前。 荆三无法理解她的执着,“你还不滚?” “大人为什么要跟在人族身边呢?” 还做了人族的属下。 把属下这二字说出来都好像是亵渎一般,初菡执着地向着荆三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我乐意。” 荆三皱眉道,显而易见地有些不悦。 初菡道:“若是大人愿意回归妖界,妖界定然能以皇位相迎!” 当然妖界的皇位没那么值钱,也并不唯一,但是这也是在妖界顶端的位置了。 “做你们的妖皇,又有什么意思?” 荆三淡淡地道。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份,不是因为你是妖族,懂吗?” 妖和妖之间才没有什么同族之情,有些妖类同族之间也可以相互吞噬,至于荆三而言,初菡完全可以拿来打打牙祭。 “但是,像大人您这样高贵的存在,怎么能屈服在人族之下呢!” 初菡锲而不舍,十分烦人。 “那你们的妖皇,就没有在做同样的事情吗?” 初菡的面色骤然变化了一瞬。 “那……那是不一样的……” “一边依仗着人族,一边又想压在人族上面,哪有这样的好事呢?”荆三的眼神里面有一些嘲讽,“我知道妖界想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你们,你们也最好别来烦我。” 初菡瞬间明悟荆三是洞悉一切的——对于长生种族来说这太容易了,因为他甚至可以记住一万年前的往事,然后从自己的记忆里面开始推演。 初菡有些颤抖地问道:“那您要做什么呢?” “我在等一个人族死。” 初菡面色几番变化,识趣地选择了沉默。 如果是那个人族,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样子。而且,从荆三的语气上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想祝愿谁长命百岁呢……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修士而言百岁确实是早死,并没有什么问题。 第144章 第 144 章 “你还不走?”荆三居高临下地看着初菡。 初菡认真地道:“妖皇们的布局, 对于整个妖界和妖类来说都是好事。” 她也不想这么没有颜面地痴缠着荆三,然而如果就这样错过了荆三,初菡心中无法安宁下来。妖界是需要荆三的, 如果能争取到荆三回归妖族,这对于整个妖界都是幸事,而他们的大计的把握也会越来越多。 “妖类自认不同于人族,”荆三道,“而我族不同于妖类。” 他并不以妖自居,像是在嘲笑初菡白费力气。 初菡心中骤然升起一阵的无力感, 但直到此刻也不肯放弃。 “混沌海已经封闭了,大人!” 荆三却还在外。 “此事与尔等无关。难不成你以为, 混沌海是因为尔等封闭?” 方才的所有话语荆三都只当做没听见,但在提及混沌海的时候,却像被触动了逆鳞一般, 捕食者天生的气息让初菡又是瑟缩了瞬间。 “我……我明白了……” 初菡终于忍不住倒退出去,只觉得自己和荆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荆三显出了原身, 数千里的翅膀遮天蔽日,九州与他相比都显得太小太逼仄了。他在空中盘旋一瞬, 而后骤然消失在了初菡的视野之中。 初菡保持着退避和畏惧的姿态,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根火红的羽翼, 以精血将其燃烧着。 这样的羽翼她身上只有一根, 而精血更是牵连到修为,但她必须耗费如此巨大的代价来和妖界建立起联系。 …… 姜小楼思来想去, 也没有回去找鱼。 鉴于荆三并没有那么容易丢, 也没有那么容易迷路,只要天外楼还在这里,他自然就会找回来。 正所谓老骥伏枥, 老马识途……如果荆三连路都不认那他就不如别回来了。 姜小楼没有什么负担地照旧要去瞧一瞧如悔。 研究小组依然保持着他们的热情——而且姜小楼给的薪酬也一天更比一天高。姜小楼数日不见,这里还多了几个生面孔和半生不熟的面孔。 然而在她还没有现身之前就听到了一阵争吵,然后姜小楼明智地选择了先不现身,让器灵通知一声如悔。 鉴于吵架的是玄容真人和玉丹大师,前者气急败坏,后者气定神闲,姜小楼一旦出面就只能帮她自己的师父,但是在研究小组这里,她并不倾向于去做这样的事情。 “界主!”如悔不无惊喜地道。 “跟我来。” 姜小楼笑了笑,找了一个避人的地方。 “小金说,你们又有新的发现?” “是!”如悔道,“这也是您此前吩咐过我的。” “是什么?” 姜小楼还真的没有想起来。 “是完全而纯粹的魔气逆转方法。” 姜小楼顿时有些凝重,“当真?” “是的,我们已经有人试验过了。”如悔认真地道,“完全可行。” “这是玉丹大师带来的?” “是。” 如悔道,“似乎在这件事情上面,他已经先于我们一步许久。” 这老头子是什么意思? 姜小楼的不解之色有些太明显,如悔也看出来了,所以她立刻道,“您放心。” 在姜小楼依然迷惑的神色之中,如悔坦然道,“玉丹大师没有接触过核心资料,而且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外界有任何联络。” 姜小楼有些微讶,“是你做的?” “是。” 姜小楼赞赏道:“做得不错。” 虽然这并不在她的预料内,也不是她觉得如悔能做出来的事情,但确实如悔做得不错。姜小楼对她的期望并不在这种事情上面,但她也做到了。 如悔羞涩地一笑,没有多言。 “具体如何,让玉丹大师来讲吧。” 她并不打算自己独占功劳。 “好。”姜小楼点点头,正好她也想问一问玉丹大师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不过…… “怎么还在吵?” 而且已经进阶到了人身攻击,玄容真人跳着脚痛骂对方一把年纪倚老卖老,玉丹大师捋着胡须表示我和你师父才是同辈人你师父真是师门不幸。 姜小楼想了想,还是插了一句道:“但是……玄容师父的弟子是我。” 玉丹大师顿住了。 姜小楼摆摆手示意旁人不要聚集到这里来,也没有什么见礼的必要。 玉丹大师扫了一眼玄容真人,又看了一眼姜小楼道,“有些小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道……见过界主。” 在玄容真人掏丹炉之前,姜小楼迅速表示,“我有话要和大师谈一谈。” 玄容真人并不肯罢休,但方才他面子也得够了,所以趾高气昂走了,只留下了姜小楼和玉丹大师。 “要见界主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我确实忙啊。”姜小楼惆怅道,毫不掩饰,而且也没有什么要给玉丹大师一个台阶的意思。 初见之时她尚且不会,到现在那就更不会了。 不过这倒还真是个意外——姜小楼也没想着要把他晾这么久,但是她近来一直陷在仙魔盟的事情里面,实在无暇见面。况且,姜小楼是没空,玉丹大师自己过得也很不错的样子,都已经混进来她的研究小组,让她不得不见了。 玉丹大师赞扬道:“界主能将仙魔界紧握于手,已经是天下英才不能及也。” “而且,正好和你从前所料一样?” 姜小楼有些嘲讽地道,语气并不怎么和善。 “大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旧日所言,界主已经全部都做到了。我亦只不过是来履行我的承诺。” “仙魔已经议和。”姜小楼淡淡道,“世上处处都是正魔不再为敌之地,大师何须在仙魔界蹉跎。” 言下之意,就是仙魔界放不下你。 玉丹大师并不因此而有怒意,也没有因为姜小楼对于他明显的不信任态度而感觉到有什么不安。 “因为在除了仙魔界以外的地方,都不会有任何人想要魔气逆转法门的出现。” 但姜小楼需要,而且还这么做了。 姜小楼并不会被他的暗示给打动,“我也可以不需要。” 玉丹大师似是终于有些无奈之感,道了一声,“界主……我对您并没有恶意。” “但你想要什么呢?”姜小楼平静道,“不要告诉我你想要正魔合一天下太平……” 玉丹大师道:“这确实是我唯一的想法。” 天外楼悄悄在姜小楼耳边道:“他没骗你。” 姜小楼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想听你的故事。” 她已经听故事听腻了,再也不想钻研什么前情往事,也更加不在乎这些东西。 “但你需要给我证明。” 玉丹大师从容的笑了起来,知道自己已经过了第一关。他也并不指望用情来打动姜小楼,到了这个地步的修士,早就不是能够被故事或者情感给打动的了。 但是他确信自己能够拿出来的东西是姜小楼需要的。 “若是我的猜测没有错,其实仙魔界是存在着魔气逆转的方法的。” “是。” 姜小楼没有否认。类灵根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这一点上面没有什么必要性,而且,如果要借助类灵根这样的外物,终究还是不够的。 她注意到,如悔告诉她的是“完全而纯粹”的魔气逆转法门。 从这两个形容词来看,这样的法门只会基于修士自身产生。 “堕魔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呢?”玉丹大师先抛出来了一个问题。 “其实和魔气没有关系,和灵气也没有关系。如果我的研究无误,堕魔是一种真灵的偏移。而人在堕魔之中的异样,就是真灵变化之中被释放出来的冲突。” 姜小楼顿时郑重了起来。 真灵这个词,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说出口的。 “这种偏移事实上和人族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因为天地的变动。”玉丹大师接着道,“在最初,魔气只是一种外在表现,只是,这样的偏移一旦发生,整个天地都在朝着被魔气浸染的方向发展。” 姜小楼骤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的黑气病。似乎玉丹大师说的也没有什么问题……在上古,魔气事实上被当做是一种忽然出现,而且无关紧要的病症。 “按照你的意思,整片天地都在朝着被魔气沾染的方向发展?” “是的。”玉丹大师颔首,“这是天地的一种自然变动,自天地感染到了所有的生灵,直到有一日,整个天地之间都被魔气覆盖。” 对于正道修士们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小楼皱眉,又问道,“你觉得到整个天地都被覆盖的程度,需要多长的时间?” 玉丹大师微讶。 姜小楼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没有一上来就否认他的猜测的人,甚至其实已经认可了这个猜想。 “总要几万年的时间……但也说来古怪,我总以为这过程其实早就应该结束了。” 姜小楼不置可否。 玉丹大师的一番话的逻辑与她所知的那些印证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而这个过程被迫放缓,当然也是有缘故的。 因为天地之间的五行被斩碎了。 五行分散,天地规则被毁,而且修士也一蹶不振,魔气浸染也就被迫拖慢了速度,以至于让这个过程停顿了下来。 “照你这么说来,其实只要所有人都堕魔就是了。” “不,界主。”玉丹大师严肃道,“恰恰相反,魔气逆转才是有必要的。” “为何?” “我辈修士,应当逆天而行!” “……”想不到玉丹大师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这么有朝气啊! 玉丹大师看一眼姜小楼就明了姜小楼是会错了意,连忙接着解释道,“天地无心亦无情,界主,天道不仁。” “这和你所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天道不仁,并不会怜惜修士的性命。”玉丹大师道,“真灵的偏移,其实是天地自然走向衰亡的一个征兆。” 姜小楼并没有被他唬住,“也可能只是变化。” “您说的没有错。但变化是要比没有变化更加可怕的。”玉丹大师道。 “说来说去,你难道是为了整片天地的未来才做这件事情?” 姜小楼绝不会相信。 “我只为我的私心罢了。”玉丹大师道,“您说了您并不愿意听……我曾经有一个女儿,堕魔之后因为无法接受堕魔的自己而死去了。” 姜小楼木然听着,其实并不在乎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你的法门,针对人的真灵。” “是的。”玉丹大师道,“真灵一道无比玄妙,我所知的也只是一个皮毛。” 他看向姜小楼,知道了姜小楼的用意所在。 “而我曾经见过的典籍,来自于道门。我的所有推断,也都来自于道门的藏书。” 如果说九州还有什么地方对真灵的研究最多,那也只可能是道门了。 看来她还真是迟早得去道门走一走,但现下还不是时候。 姜小楼随意地点了点头。 玉丹大师只好接着道,“堕魔是真灵的偏移,从堕魔状态之中回归也是一种真灵的偏移。这二者之间,只需要一点道经的推动。但这种法门也有弊端。” 姜小楼随口点出来,“不能随意切换。” “是这样的。”玉丹大师道。 相较于这个法门而言,这只是小小的瑕疵罢了,若是放到魔域,应当也会有许多魔修想要一劳永逸。 “大师从前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玉丹大师诚恳地道:“因为我不敢。” 就像姜小楼从前也不敢一样。 姜小楼讽刺道:“你现在胆子倒是挺大的。” “界主最是宽宏不过了。” “你错了。”姜小楼道,“我这个人小心眼得很。” 玉丹大师神色骤然发生了一点变化,那一直以来的气定神闲终于消散了一些。 “不过,你表现出来的价值已经够了。” 姜小楼道,“回去吧。” 她既没有说怎么处置玉丹大师,也没有对于玉丹大师的法门要什么评价。 玉丹大师苦笑一声,心知自己是在这之前自作聪明太过了,反而让姜小楼不喜。 姜小楼却也没有在想他。 她想起了那个苍溟谷原本归属的世界。 那个世界已然消亡,而真灵回归弱水,在九州,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一旦被世界规则排斥,就会彻底走向灭亡,现在已经是一片绝地了。 但所有的世界都会走向这条道路的,这也是冥冥之中烙印在虚空之中的一种规则,暂时还轮不到她来操这个心。 不过早做一些准备也好,比如早早地减少魔气的存在。 这也不过是顺手为之,但姜小楼不能做得太明白,这样会显得她的立场有所偏移。她要做的则是让修士们在有选择的时候不去选择魔气,也就是证明沾染魔气之后钝化的灵气并不如本来的灵气。 这也很简单,因为没有沾染魔气的天地元气的确是最强的。 将这件事情记了下来,又把逆转魔气的方法直接放到了天外楼和学宫之中,天外楼处的作为散修奖励,学宫之中的人人可以自取。而后,姜小楼才从研究小组处离开。 …… 仙魔盟已经传来了新的消息。 关于景国的谈判姜小楼没有出面也没有下场,不过仙魔界的属下们做得都很不错,成功争取到了姜小楼想要的地方。 当然他们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并不是非常顺利的,姜小楼想得有些简单了,的确景国国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但又不是完全没有价值,也还有人认为仙魔界不应该如此,只不过被强势给压下去罢了。 景国之事让许多小世家和小势力之主非常不悦,因为仙魔盟表面上说了要集齐力量出击,背地里面直接自己动手了,他们认为自己被蒙在了鼓里,非常不悦。 但是正因为仙魔盟没有真正集齐众人就能够踏平景国,成功证明了仙魔盟顶层的修士们的凝聚力和实力,所以这些贪心不足之人才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在分配景国的地盘的时候开始有些不甘罢了。 姜小楼并不在意这些人,而是在景国张榜寻觅一位故人……尽管他们其实也没有分别多久就是了。 明真带着一颗亮闪闪的秃头出现在了姜小楼掌控的地盘和地盘外面,让所有从景国往来的人都能够看见这张脸。 这也是无奈为之——明真非常难找,因为他既不显眼,修为也很玄妙,用修真界一贯的方法来搜寻也很难,不然姜小楼早就要去司徒家借灵器一用了。 不过这办法也是有用的。 “已经有人前来报告说在中州见过他和一些佛修了,不出意外的话,月余时间或许就能找到。” 被姜小楼派到景国之中的,就不是她的心腹了,而是一些自愿离开天外楼到外面守住地盘的修士们,而报告则是一些经过金缕衣,一些直接传递到姜小楼这里。 他们的忠诚或许并没有那么高,但这些修士都明白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仙魔界在景国之中的地盘是基于仙魔界才可能独立存在的,任何脱离仙魔界或者被人收买的想法都并不可取。 而且,姜小楼看似宽容,实际上也不是什么仁慈悲悯之人。 了解了景国故地的消息之后,姜小楼没有更多的指示,而是终于有闲暇开始闭关沉淀着她这些时日以来在战斗之中的收获了。 …… 悟道石堆砌起来,如果按照正常的价值来算,尽管因为天外楼大量的产出悟道石已经跌价不少,但从此地的悟道石之量来看依然是一笔巨款,价值可以值得诸城。 姜小楼很少会这样挥霍悟道石,因为悟道石的作用是明悟道韵,但是也不是不需要她自己的感悟。 在冥丹一道上面,这么早地使用悟道石是一种浪费。 但姜小楼也已经到了一个需要悟道石来加速修行的时间了。 大量的悟道石化为齑粉,姜小楼闭目立于悟道石之中,虽然没有动作,却自然带出了一阵风来。 这是她在回味着自己曾经领悟过的东西。 从林殊教给她的那唯一的一剑,到神像之上反馈的刀意,再到在剑阁明悟的《铸剑术》传承之中的剑意,再到那逼退神祇,分开天地的一剑…… 剑意斩破阴霾,直斩云霄,而刀意稚拙朴素,同时无比坚韧! 这些她曾经领悟到的剑意和刀意在脑海之中回旋着,带着前主人久久不曾散去的意念、 而与此同时,姜小楼也同样在回顾着另外的一些东西。 她第一次出宗门的时候小心翼翼锤碎的神像,她在天外楼之中和那个假的剑尊的殊死搏斗,她在阎罗狱外面爆锤风沙的东方天帝的神像,还有铸剑峰之下真正的神祇…… 一路以来,姜小楼所用过的所有锤法和借用过的刀意剑意都融合在一起,借着大量的悟道石的帮助,在她的脑海之中疯狂地推演和战斗着! 夏无道教给她的剑意最先成型,而且也最适合作底。 但姜小楼并没有选择。 “这不是我的锤。” 所以即使这是最好的选择,她也不会想要。 再其次,就是雕琢神像的刀意。 “只是神像而非神祇,这样不行。” 那么,《铸剑术》的剑意呢? “把自己当成剑,绝不可能!” 悟道石还在大量地消失着,但姜小楼心中却有一些茫然。 她要找什么……她应该找什么? 姜小楼握住大锤,走在心中的那条路上。 前行代表着进步,然而逆行,才是在追逐着本心。 “找到了!” 她终于握住了锤柄。 那还是在鬼哭岭,姜小楼第一次面对残血的神像的时候。 那时她对所有的秘密一无所知,所以也无知无畏,甚至敢于直接以大锤对上神像,把在一旁的云七都吓了一跳。 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姜小楼从神像之中学到了反馈的刀意,并成功将神像粉碎! 那时她不知这些锋锐剑意,但也从来无所畏惧。 是神是鬼,都不妨先锤一次看看! 天地万物,不过一锤! 姜小楼猛然睁开眼,然后朝着眼前挥出了一锤! 在她的身前分明无物,但是锤意又好像越过了一切,剧烈地震荡了出去,巨响声蔓延开来,如同暴怒的嘶吼! “就叫你……灭神锤好了!” 以此为名,正好也壮一壮己方志气。 姜小楼这样想着,满意地收起了大锤,然后发现自己满身都是飞灰。 “……我有闭关那么久吗……咳……咳咳……” 悟道石已经全部化成粉末,被她那一击震开,但是很快全数落了回来。 打扫干净闭关之地以后,姜小楼因为灭神锤意顿悟的得意也就差不多被消磨干净了,心境异常平和。 …… “昨日,仙魔界仿佛是地动了。” “……不必在意。” 看姜小楼的表情并不想多说,金缕衣就换了一个话题。 “玄月宫少主来访。” “谁?”姜小楼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听清楚,“他还敢来?” 第145章 第 145 章 华月的胆量属实不错, 而且,他敢来也是有原因的。 姜小楼默默看着他空荡荡的袖管,而在另外一边…… “你们这是……” 杨白霜揽住华月的肩膀,大大咧咧道, “我已经和月兄皆为异性姐弟了, 界主不必担心!” “……” “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四弟!” “……”二弟和三弟去哪里了?! 姜小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三弟, 三弟竟是我自己啊! 她黑着脸, 当然杨白霜看不出来, 华月也不可能明说出口, 而是只当做姜小楼对于他的成见罢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这成见从杨白霜而来, 看杨白霜的样子, 斩了华月一只手臂之后居然也能就此揭过去了。 既然如此, 姜小楼也没有插手的必要。 而杨白霜的姐弟情实际上也并不怎么牢靠。 她把华月丢在这里, 就像是只是为了华月领路一般, 然后便向姜小楼告辞施施然离去。 这是在向姜小楼表示她和华月冰释前嫌, 也是在表示她和华月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 不必顾及到她。 姜小楼看了华月一眼。 “少主说吧, 有什么事?” 华月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在姜小楼面前,他不得不收敛起来自己的脾气。 “家师请界主一叙——二十七日后。” 姜小楼微微皱眉。 玄月宫主来请她, 派来华月这是正常的, 但是这日子怎么回事, 还有零有整的?总不会是玄月宫主过寿吧…… 但看华月的神情,应当不是这个样子。 “二十七日后……”姜小楼回转过来,“就是最近的满月。” “是。”华月道。 “宫主有何事?” “宫主说, 您会明白的。”华月看了一眼姜小楼,定定道,“是时候了。” 姜小楼微怔。 这不像是玄月宫主会说出来的话,但姜小楼知道这是谁在提醒她。 那人当然也和玄月宫有关。 是时候了——那个红月之上的影子也曾经告诉过她,当时还不是时候。所以姜小楼只匆匆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魔域的无人区域。 现在看来他终于等到了时机,这个时机,就是下一个满月吗? 那么,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姜小楼思索的时间太久,让华月不得不冒着触怒她的风险接着道,“这是整个魔域的意志。” 一个玄月宫当然不能代表整个魔域,但是如果幽魂宫和屠仙宫掺和进来,魔域不会再有第二个声音。 可是一个玄月宫的事情,也能牵连到整个魔域吗? “你们魔域还真是团结。” 姜小楼并非嘲讽,而是真情实意地感叹。 魔域三宫虽然看起来也并不和睦,可是比起修真界来,这些魔域的势力却又很容易能够站在同一条线上面,而整个修真界,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够代表修真界的意志。 华月道:“如果您愿意,您依然可以是魔域共主。” 姜小楼挑眉看着他,意外地发现他是真的很诚恳在考虑这件事情。 “这不可能。” 姜小楼不管华月是客套一番还是真的这么想的,总之先一步断然拒绝了他,然后答应了华月的来意。 “玄月宫主的邀请,我会去的。”姜小楼顿了一下,又问道,“宫主还请了谁?” “并无旁人了。届时,我等定会恭迎界主。”华月浅浅笑了一笑道。 姜小楼微愣了一下。 她总觉得这个华月不太对劲,但若要真的细数什么地方她也说不上来,毕竟姜小楼和华月也不怎么熟悉,只有一些旧仇旧怨的。 但是别的不说,华月和杨白霜和好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诡异了。 不过,华月对她没有恶意,而且此次格外的恭顺,姜小楼也就无所谓什么,而是直接送客了。 “既然已无他事,少主慢走。” 华月走了,姜小楼才把杨白霜叫过来。 “说吧,怎么回事?” 杨白霜好像早就打好了腹稿一样。 “他不是从前的华月了。” “……什么意思?” “在成为少主之前,华月曾经是我的恋人。” “等等,”姜小楼皱眉道,“省略掉谈情说爱的部分……” “那就没了。” “……”姜小楼道,“算了,你说。” “他背叛了我,但是他已经不再是他,不过他觉得还是要像他一样,所以才会把我流放,我以为他还是他,但是我不久之前才知道他已经不是他了……” “……说点人能听懂的东西。” 姜小楼半天才明白杨白霜的意思。 华月并非是那个曾经与杨白霜相恋的华月,而是一个占据了华月的身份和躯体的人。但就像姜小楼当初扮演江枫一样,现在的华月也不能脱出华月的身份,而在这之前,从前的那个华月就已经背叛了杨白霜。 现在这个华月在这条道上面继续走了下去,而且为了不崩人设和杨白霜结了仇,还把杨白霜流放了——为此,在真相大白之后,他也付出了一条手臂作为代价和杨白霜和解。 所以说,披马甲一定不要披这种人渣马甲啊! 姜小楼稍稍感慨了一二,也不想再纠结下去了。 “看来这件事情玄月宫主也是知道的。” “是。”杨白霜颔首道。 玄月宫主若没有默许,华月也不可能稳坐少主之位。 “那你呢?”姜小楼扫了一眼杨白霜,“你对玄月宫还有心吗?” “界主心中可曾念过剑宗?” “我和你不一样。”她离开剑宗的缘故很复杂,和杨白霜并不相同。而且说来说去,杨白霜在玄月宫之中唯一的对头也只有一个已经被打服了的华月而已。 “我不会做界主的狗。”杨白霜道,“但若界主心意不改,我会永远效忠于仙魔界。” 对于她而言,这是很郑重的承诺了。 姜小楼闻言,片刻后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早就说过我不养狗。” …… 记下了华月口中的日子,姜小楼却并不心急。 二十七日的时间看似并不长久,但是又不是玄月宫主过寿之类的日子,她还要备一份礼什么的,按照玄月宫主的意思,姜小楼只要人到了就好。 当然她不会孤身前去,此行魔域,姜小楼决意带上天外楼——这是做足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她也不得不如此。尽管对自己的实力还算自信,但是孤身进入魔域,那还是算了吧。 好在仙魔界近来都很安稳,而且荆三迷着迷着也终于找到了回来的路。 姜小楼私下里面的布置,也终于得到了结果。 “有了类灵根的存在,我们招募的元婴之中,已经有五人成功进入化神之境界。” 成功率大大高于姜小楼的想象。 “但其实原本是有七人的。” 钟阿桃点到为止,没有明说。 姜小楼心下明了,那二人是如何消失的,也知道这是一定会出现的情况。 钟阿桃笑了笑,“类灵根突破而成的化神修士,其实也很值得研究。” 就算是姜小楼,面对着自家属下这个笑容都不由背后发麻了起来。 “这些事情你和如悔看着决定就好。” “是。”钟阿桃道,看向姜小楼的眼神里面倒是多了几分不怎么明显的欣赏神色来。 因为现在的姜小楼,和初见钟阿桃时候的姜小楼显然也并不一样了。 “第一批的类灵根,自有限制在内。”钟阿桃道,“他们不敢再起任何心思的。” 但这样终归并不是好事,因为以这样的手段来掌控那些实力不弱的修士,只会让修士升起反心。 然而这些元婴若没有仙魔界的类灵根,他们连突破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事实上人人都签下了卖命的协议,只是姜小楼不愿在手中掌控那么多人的心头血,所以才把限制设置在了类灵根之上。 “具体怎么分配,让小金来做吧。”姜小楼道。 这五个人其实只是打手而已,这个交易非常公平,姜小楼需要他们守在仙魔界各方。 她又问了一句钟阿桃。 “你可愿去大景之地?” 景国已经一分为十,而且再也不叫景国了,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按照旧的习惯称呼着,姜小楼也还在思考,要怎么给自己新得到的地盘命名。 钟阿桃大胆问道:“为何不叫大姜呢?” 姜小楼顿住了一瞬间。 “你想让我做女皇?” “在凡人之中,所盲目信赖者唯有帝王。”钟阿桃道,“若是您有意在凡人之中做什么,那么登基为帝就是最合适的方法,而且,这也未必要您亲自出面。” 姜小楼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审视的目光落到了钟阿桃身上。 钟阿桃知道自己过于大胆,而且有些僭越了,但是她不躲不避,也直直回望着姜小楼。 她的确看出了一些姜小楼的布置,也知道姜小楼会用到凡人,或者说只要是知道了天外楼之中的研究的人,就知道大量的凡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姜小楼道:“但一个皇朝,并非我心中所愿。” 或者说这正是她并不喜欢的,从大夏到大景从来如此。 “可这是那些愚民想要的,界主。”钟阿桃道,“我愿为您开疆扩土。” 姜小楼从来不知道这个人体改造大师居然还有这样的野心,说实在的也不太理解,但钟阿桃说得仿佛也有道理。 皇朝的确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会考虑的。”姜小楼道,没有太过断然回绝她。 钟阿桃行了一礼,“那么,我就先一步到姜国去了。” “……”哪来的姜国啊!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姜小楼心道这难道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也不对,她什么时候自然而然把自己绕到皇帝这个角色里面了?! 为了避免再次被钟阿桃绕进去,姜小楼决定暂时离这个手下远一点。 不过,景国旧地她却要抓紧时间去一趟了。 暗地里面,姜小楼寻觅的人始终没有个影子。当初银面白袍人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个命师姜小楼始终记在心上,但是也知道难找,这个人明显就是一个身份并不明确的马甲,景国一旦坍塌,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且他只要稍稍改名换姓,姜小楼就不可能再找到他。 不过悬赏不能忘了,而且明面上的悬赏,也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明真找到了。 …… “界主风采依旧。” “你也是啊。” 姜小楼当然能看出来明真已经明显并不一样了。 如果说从前明真还算是一块璞玉的话,现在他就真真切切如一块通透的碧玉一般,没有锋芒,但是莹润光芒自显出来……而且他身后的光都仿佛越来越亮了。 姜小楼对那颗光头顿生敬畏之情。 不过寒暄了一二之后,她立刻说起了正事。 “你在中州行走,可有什么感悟和发现?” 明真是孤身一人而来,并没有带任何的随侍。 “自然是有的。”明真道,“但也不算有。” 有还是没有?姜小楼在心里告诉自己佛修都是这个样子不必在意,一边才耐着性子继续听明真说下去。 他一离开天外楼,就撞上了景国独立,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倒霉蛋了,但是正所谓塞翁失马……明真以一种姜小楼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中州立足。 中州之上景国最大,其余小国已经陆续被吞并不少,剩下的一二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明真就在这其中一个小国和景国的交界处扎了根。而他没有被景国围剿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装成了天魔。 那一个小国又不是什么人人觊觎之地,也没有多少人口,因此景国的那些降世的神祇非常爽快地和明真和解了,并且约定井水不犯河水。 此事合情合理,姜小楼只觉得有些讽刺。天魔和盗火者之间是竞争者,但竟然也有这么谦让的时候——如果被他们相互谦让的不是人族,那就更好了。 显然明真也是这么觉得,但彼时的情势来看,他的选择没有错,而且结果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中州之上,因为景国的影响,求神拜佛者从未停歇,所以,我也不得不假借神佛之名。” 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比真正的神祇还要容易,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真正的僧侣。 明真在那小国立身,将心中之佛教义传播出去,压过原本那些神祇之名。而他和那些佛修们的修为都不坏,几次显圣之后,也渐渐站定了脚跟。 姜小楼沉思了一瞬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界主知我。”明真笑道,“然而我却不得不如此。” 说来说去他还是用了和神祇一样的方法,因为明真必须承认,倘若他不使用这样的方法的话,仅靠自己的话语,不足以让寻常人觉醒。 姜小楼心里叹了一口气。 明真却没有那么气馁的样子。 姜小楼道:“中州不再有大景,日后或许能好起来吧。” 明真却道,“说来,我在中州发现了另外一事,与界主有关。” “哦?” 姜小楼不解。 明真从袖中拿出了两尊小小的神像来。 “……这什么东西?” 姜小楼大惊,因为明真所言不假,这两尊神像身上的衣饰明显就是剑宗弟子的衣饰,而从脸来看,虽然很丑,还真的有了她几分神韵,而她身旁那位就更加熟悉了……这不是苗师兄嘛! “我亦不明白,只是见到有人祭拜这一对金童玉女……” 姜小楼的表情彻底扭曲了起来。 “而且,还听说,这是曾经显圣过的真神。” 姜小楼微微一愣。 她好像有那么一丝丝印象,在从魔域回到剑宗的时候,她和苗淼曾经一道出手,毁了一尊香莲大仙的神像,在那个时候的确被人看见过…… 所以,那些人不信香莲大仙,改信金童玉女了?! 明真掩去自己的微笑表情,“好在中州信奉金童玉女之人并不多,只是一个小教派。” 毕竟没有人在背后推动,能发展出来一个教派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但是,您可以试一试。” 明真示意姜小楼接过那尊神像。 “什么?” 姜小楼莫名其妙,触及自己的神像的时候,才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神像之上沾染的烟火,对修行有益。” 姜小楼握住神像,片刻后放到了一边。 “你倒也不必如此来试探我。” 她感觉到自己的冥丹活跃了起来,但没有任何吸收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非是我不信界主。”明真道,“但是,此事现在还只有你我知晓罢了。” 他肯说出来,就是对于姜小楼的信任了。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呢?香火来自凡人,而且又得来得如此轻而易举。 “中州可还能安稳?” “修真界也没有那么多渣滓。”姜小楼道。 “是这样的,但总是会有的。” 姜小楼垂眸,心下明了南北二天帝及其麾下为何俱是人族出身,却并不为人了。 现下还没有修士觉醒,是因为此时九州的修士们触及到真灵层次的没有几个,但只要他们开始走向道主所言的神圣之境,那么他们就会想要在此道上面获得更高的力量。 而有这样的利益,谁还能忍得住呢?尤其是一些修士,恐怕是迫不及待要去做人奸吧,姜小楼毫不怀疑。 她忧郁地将那尊自己的神像粉碎,顺便也毁了苗淼的。 “毁去神像,毁不去心中神。” “你说要怎么做?” “心中无神,或者世上无神。”明真严肃地道,“这也是我来见界主的缘由了。” “何意?” “中州之地,界主最好握在手中。” 第二个了。 “这还不是我能决定的。”姜小楼道。 她看起来像是想要中州就能把中州握在手中吗?! “是。”明真道,“所以我想界主或许会需要我。” 好歹他没有直接一开口就是姜国。 姜小楼颔首道,“若你要来,那当然就是最好了。” 明真道,“关于冥丹,我也还有一些感悟,只是,我担心我或许会误导你。” “此事……”姜小楼道,“也是巧了,你可愿去道门走一走?” “自然。” 距离和玄月宫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日有余,正好可以去道门借点书——十五天,也是姜小楼料想中道门的容忍时限。道主虽然慷慨,大概也不会让人停留一年半载的,姜小楼更没有时间耗在道门。 所以十五日刚刚好,姜小楼要带上的人再多一点,也不算过分,而且,有关明真提到的这件事情,她也正好能去问问言轻。 在那个他们见到的未来之中,是否也有这样的修士? …… 言轻苦笑道:“背叛者众多,倒也不知该从何处讲起。但……并不能从此刻来判断,因为这与当时的情境并不相同。” “是。”姜小楼颔首表示赞同。 毫无疑问言轻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未来并不固定,不能在一个人还没有背叛的时候就做这样的预设。但是早做点准备,其实也是有必要的。 姜小楼这是在提醒言轻。 但言轻心中的不安也只会比姜小楼还要更多,毕竟那个未来,是他们曾经亲眼所见过的。 “朱颜魔尊和我的想法就不一样。” “何意?” “她认为背叛者是一定会存在也一定会出现的,所以她去了幽魂宫。” 姜小楼不解,“为什么?” “道门之中,关于命数,有许多不同的研究流派。若您有兴趣,也可以读一读。”言轻道,“楚师妹她所信奉的那个流派认为,命数虽则百变,但亦唯一。这就是命数的定点。” 他挥了挥手,像是洒出了漫天的星子一般,展示在姜小楼的眼前。 星子之间,是相连的线。 “在所有的线都在变动的时候,有些点在跟着变动,但有些并不是,而是永恒不变的。” “这似乎是一个数术问题。”姜小楼皱眉道。 “是的,这是一个推演命运的过程,道门弟子人人都学得一二。”言轻道。 “在从前,楚师妹就是我们之中最为擅长推演的那个,她甚至可以在对决之前算出对手所有可能的举动,一招一式都不差分毫。即使是最为擅长此道的长老,也未必能够比她还要更强。所以在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道门在这一道之上的承道之人。” 提及从前的时候,他不知道是口误,还是真情流露,自然地把楚文茵称作师妹。 姜小楼默默听着。 她从来没有见过楚文茵做这样的事情,也许是因为现在楚文茵并不需要了,又或许是因为她已经算够了。 言轻接着讲述一些旧事。 “自天外楼归来之后,她借了整个学派的星盘,将这些星盘汇聚到一起,星子漫天,如同整个九州的命运。她没日没夜推演了九十九日,星辰之间的线流淌成河,星光在整个道门闪耀了九十九日。” “第一百日,她堕魔入了魔域。” 第146章 第 146 章 “她推演出了什么结果?” “没有人知道。”言轻道, “你也知道的,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人知道她所有的心思, 就算是司徒, 也并不知晓。” 姜小楼的确是知道的, 楚文茵和她这些同道者之间也有深深的隔阂。只有司徒闻天和她的关系很好, 但这不代表司徒闻天就能够知晓什么楚文茵不愿意道出来的事情。 九十九日的推演,在言轻的口中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工程, 那漫天星子之中,楚文茵所窥见的, 并不只是未来。 如果单单是未来,她大可以牢牢记住那个梦境,但她要推演的是命运。未来也只是命运的一个可能。 楚文茵非是在与人对弈,与神对弈,而是在与天相对。 姜小楼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 日光昭昭, 不见星月。 “道主知道魔域的打算吗?” “不知。”言轻道, “魔域有何事?” 他停顿了片刻之后才道,“以我所见……魔域暂时无恙。” 他不能把话说全,也不能明着说道门在魔域内有探子, 所以才说得这么模糊。 姜小楼所见,魔域这个她一直担心的地方也不像是会出岔子的样子。仙魔界和魔域相交,从往来仙魔界的魔修身上很好判断——魔域一没有佛修,二神像已经被处理, 显然是非常太平, 全然不似修真界这般鸡飞狗跳。 但华月送来的消息有些古怪,华月的暗示也很古怪。魔域上下意志统一,那就是要出大问题的节奏了。 姜小楼顿了一下, 到底什么也没有告诉言轻,只道自己还是有一些忧虑。 仙魔虽然议和,但是二者之间有多亲厚那是不可能的,她没必要多嘴,道门也未必有什么善心。 再者说来,如今的魔域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倘若红月之上的那位存在当真要出手或是如何,姜小楼实在难以想象。 言轻亦没有问询,只是亲自给姜小楼引路。 姜小楼带来的人已经不在二人身边,各自进入了道门的藏书阁,只是姜小楼和言轻寒暄了几句罢了。 道门藏书之地,远比剑宗要广博许多,各种灵巧的阵法雕刻于其上,还有一些狂放的字迹,据说,这是一些道门的先辈钻研之中情之所至,所以留下来的。 姜小楼抬脚进去,还未细细打量一番道门的书海,就感觉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光芒,忽而在藏书阁中央亮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她绝不相信这是道门的欢迎仪式。 姜小楼回眸望了一眼,言轻的神色和她也差不多,甚至比她还要更加错愕。 那道光柱像是自内而外,莹润的白色光芒盘龙而上,随后化作一道烟火一般,然后把姜小楼笼罩在其中。 姜小楼下意识闪避,但这光芒却很奇异地让她无法躲开,好在看起来也并没有恶意。 言轻神色之中既有愕然,又有一些了然,但他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一群白胡子老头和白发老太太把他们包围了。 …… 姜小楼无言的眼神里面,言轻默默地别过了脸。 “这是……我道门的太上长老们。”言轻道,“这是仙魔界主。” 姜小楼没有见礼的打算,而且并不理解这些太上长老们是什么意思。 但看来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许久不闻外事,甚至像是没有听说过仙魔界主的意思,还在相互询问着,等到终于解释清楚,目光就又是一变。 不过姜小楼总觉得有些熟悉之感,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些人其实很像楚婆子,或者说楚文茵搞出来一个楚婆子的存在其实是在有意模仿这些人。 姜小楼的生疏之感倒是少了一些,但迷惑之感并不少。 道门那道光,还有这些长老,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来收徒的吧…… 但当然并不是,姜小楼静候了一会,才有一个笑眯眯的老太太问道,“不知界主师承何处?” 姜小楼道:“剑宗。” 这个事情修真界人人都知道,没有什么询问的必要。 老太太顿了一顿,然后摇摇头。 “不是剑宗。” 姜小楼皱眉,“我还有个师父尊称朱颜魔尊。” 这些长老里面定然会有楚文茵曾经的师长,但是姜小楼绝不可能在这里认什么师祖的! 朱颜魔尊的威名果然从来不减,老太太面色僵硬了一瞬,不像是这个意思,而像是想起了楚文茵留下来的什么阴影。 但是她又一次摇了摇头,非常坚定,眼神也像是要看到姜小楼心处去。 姜小楼忽而明白,他们为何要问她的师承了。 老太太还笑眯眯看着她,眼中有许多的善意,但姜小楼其实并不想要,也并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来得到。 她避重就轻道,“我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个上古宗门的传承。” “那就对了。” 老太太道,就差激动地鼓起掌来了。 这群道门的太上长老们和普通的修士不怎么一样,一个个性情都很随意,而且还有一些古怪。 但是看言轻对于他们尊重的样子,就知道实情并非如此,越是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越可能是什么老怪物一类的修士。姜小楼在心底默默感慨了一二,就是楚文茵和这些老太太比起来也有几分道行不够的意思。 毕竟楚婆子可不会让人第一眼就生出一些好感来,但这或许也是楚文茵刻意为之。 老太太也没怎么给言轻面子,对着姜小楼笑眯眯的,对着言轻就不是这样了。 “藏书阁的规矩,本代道主也是知道的。” “是。” “那么,这位小友的身份……” “按照规矩来。”言轻像是并未有任何犹豫,但姜小楼分明看出来了他的一些隐约的不悦情绪。 “界主既然能够得到藏书阁盘龙柱的认可,那么界主就是道门座上宾客——在道门之中的权限等同于道子。” 这是非常高的待遇,道门之中的规矩姜小楼略知一二,道主之下就是道子或是圣女,和别的宗门不同,道子的位置极高,高过这些太上长老,如果姜小楼点点头,以后她就能在道门里面横着走。 但姜小楼并没有点头同意。 “盘龙柱是什么规矩?”她看向了言轻。 “事实上,我们也并不知道。”言轻道,“只知道能得到盘龙柱认可之人是承继了上古传承之人,也是我道门的恩人。自从道门开山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得到盘龙柱的认可。” 这条规矩在道门之中几乎是形同虚设,甚至在言轻自己看来都是不太可能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让盘龙柱承认,而上古以来传承早就断代了不知道多少年,说不定那传承早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而更让言轻有些无法接受的是,盘龙柱认可的是姜小楼。 当然他不是针对姜小楼这个人有意见,而是对于姜小楼的身份。姜小楼作为仙魔界主,本身势力就不小了,再来一个道门恩人的身份,她完全可以插手到道门的内事之中,更不要说他那个接班人和姜小楼还有几分完全斩不断的关系,而且是连青云一头热。 可是言轻也知道自己不能否认,因为规矩就是规矩,如果这里只有他和姜小楼两个人他大可以否了,但是道门的太上长老们全部都出面之后,他就知道盘龙柱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这就是道门的传承,如果他否认盘龙柱,事实上已经等同于在否认整个道门,就算他是道主,也没有办法和这些老家伙们抗衡,更何况其实他并不是他们心中最合适的道主。 但楚文茵自己跑了,这些人又能怎么样呢……话说回来姜小楼身上居然还有一层楚文茵弟子的身份,言轻毫不怀疑如果姜小楼愿意答应这些太上长老进入道门,那么即使是她想要更替道主和道子这些太上长老说不定都会想替她撑腰。 这实在让他很头痛,可就算是他站出来解释,太上长老们也不会听。他们的脑子里面除了星轨、命数、术数、术法,剩下的就是道门规矩,言轻一直都知道。 道门原本就是一个传道者聚集的地方,但这些人从来意识不到如果不是他这样的人在外面撑着,道门早就没了! 言轻看向姜小楼,他希望姜小楼能够主动拒绝,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姜小楼顿了一顿,从怀中拿出来了一枚令牌。 “看来,盘龙柱感应到的就是此物了。” 那是御灵宗主之令。 的确如此,此令一出,光柱更加耀眼起来。 当即就有人想要向着姜小楼拜下,却被姜小楼坚决地阻止了。 那个道门的太上长老郑重道:“当世修者,乃至当世人族,都欠您这一拜。” 这话说得有些太重了。 言轻神色骤然一变,他不明所以,但看这些长老们,连带着姜小楼,仿佛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十分自然。 不过姜小楼虽然赞同,但还是坚定地避开了。 “这一拜不该向我,我想,也并不需要这样了。”她诚恳地道,“我宗师长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人族的感激,也不为了什么恩德。道门还能记得,就已经够了。至于恩人什么的,我也当不起。” “但您是值得的。” “不。”姜小楼道,“这本来就是一些前人的恩泽罢了,我还当不起。传道者与我们之间,本该彼此无愧。” 她的态度不容任何的质疑,而且还有些惶恐,这让原本欢欣找过来的太上长老们也有了一些犹豫。 当然报恩是好事,记得恩情也是一件好事,可这是姜小楼不要的,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言轻在这个时候才站了出来,劝了一句,“界主既然不愿,此事从后再议吧。” 最先拉住姜小楼的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神色中间有了一些冷意来。 “我不敢居界主的长辈,但是,界主若有何事,我们这些人虽然老,但宝刀未锈!” 言轻心中苦笑着听完了这些太上长老对于姜小楼的承诺,不置可否。 姜小楼也只得一一应付过来,“您放心,我都明白的。” 等道门这群过于热情的长老们离开了,她才来得及松口气。 诚然这群太上长老态度极好,而且从道门传承下盘龙柱这个举动来看道门的确不曾忘记恩德,但姜小楼绝不可能应下来。 正如她所言这恩德不是她给出来的,这些人也不曾欠了她的,所以她不能认。二来,距离最初置下盘龙柱之人的年代或许已经过去了万年之久,时至今日道门还能记得就已经很不容易,但是记得多少,却又不一定了。 道门表现出来的待遇和态度都很好,姜小楼却不敢这么自居,也不会仗着这个身份在道门作威作福,与其答应下来,还不如顺势推了,反而还能让道门记住一个人情。 看言轻的样子,显然是记下来了,只是还有些为难之色。 姜小楼道:“道主不必放在心上。” 言轻哪敢呢,苦笑道,“每一次见界主,都让我大吃一惊。” 别的就算了,姜小楼能惊起盘龙柱这件事情,言轻怎么也想象不到。 但姜小楼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知道盘龙柱在道门之中的地位,而且那些太上长老们的地位,也不曾在外界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是言轻心中清楚那些都是道门的底蕴。 所以他左右为难。如果姜小楼应下来了,那么姜小楼就有了一个能够光明正大插手道门事物的身份,这样言轻以为不可——但姜小楼没有应下来,这就让她的身份显得更加尴尬了。 那些太上长老的意思言轻也明白,不论如何他们都是认这个恩情和恩人的,所以道门不能不认,正因为姜小楼推拒了,道门才必须在明面上给出更多,日后只要事涉仙魔界,言轻都不得不退一步,不然他可能会先一步被太上长老们打得满头包。 也不知姜小楼究竟走得什么好运道,上古传承都能撞到她的头上…… 言轻心中都有一些嫉妒,最后只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界主若有事,尽可能向我道门提出要求,道门绝不会拒绝。” 姜小楼点点头,只当他是客套话。 但言轻心知并非如此,把姜小楼领到藏书之地以后,他就迅速地离开了,表示要去处理一些要务。 …… 姜小楼停在了书架的前面。 道门处处都让她有些熟悉,但不是对于道门,而是对于此地的阵法和建筑。 寻常人是看不出来的,整个道门都透着一股上古的意味,但是却又和上古并不相似。 这就是传承——整个九州,或许都难以再寻到第二份的传承。 大部分人会油然而生几分敬畏之感,但姜小楼身上所负的传承远比道门更加久远,所以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有一些怅惘。 片刻的惆怅之后,姜小楼就迅速投入了道经和各种记载的阅读之中,时间有限,她必须迅速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不过按照她现在和道门的关系,别的要求提不得,来多看几次书,想必道主不可能拒绝。 姜小楼带来的仙魔界属下们已经各自分散开来,并且神奇地全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如悔在翻看灵气方向的研究,玄容真人找到了丹法,明真游走着寻找一些关于真灵的记载,而钟阿桃也在经卷之中发现了自己的心灵之友,另一位人体改造大师,可惜她已经英年早逝…… 姜小楼先一步翻看了九州的历史。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还未有所觉的时候,道门藏书之地已经因为盘龙柱的缘故完全向着姜小楼敞开。 所以姜小楼甚至能够见到一些道门众人都并不知道的真正的经典和记载。 因为并不知此事,姜小楼还在心中感慨着……道门也太大胆了! 言轻曾经告诉过她关于化神境界,道门向整个修真界撒了谎。 但姜小楼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居然不是在历代道主之间口口相传,道门居然敢写下来,还敢列出一个年表! 若是这个年表传出去,道门只怕当即就会变成修真界众矢之的。 但是姜小楼不可能多此一举,也不可能这么给道门捅刀,在她看来,道门做的其实没有错。 自上古以来,道门唯一的坚持,就是传道,性命可以不顾,但是传承不能断绝,若是站在整个人族修士的立场上面,道门是绝对正确的。 …… 三万年以前最为动荡的年代的记载,也是最为混乱和苍白的。 姜小楼只能窥见几分其中的仓皇。 盗火者远去,人族艰难保存下来,但接下来才是更大的问题。 五行分散,让习惯了天地元气的修真者无法继续修行,更为狠毒的,则是西方天帝的计策。 道不可轻传——不知道多少道经典籍因为这一个规则而被毁,再也无法传承下去,缺乏了原本的道韵的功法入门极其艰难,修行之路尤为坎坷,而雪上加霜的是,即使是一些原本常见的功法,也因为存活下来的修士并不多,而被迫失传。 西方天帝相比降灾的北帝和斩碎五行的南帝看起来要柔和许多,实则这才是真正的绝户计谋! 传道者,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真正走到了一起。 在那个灾难之后满目疮痍的九州之上,他们才是真正志同道合之人。 道门的先辈自述,他们收集了各方流传的道经,而且一些修士们尽可能地写下了自己的传承,毫无保留。 除此之外,幸存的修士和凡人在灾难之中结下的情谊很深,他们也再度站在了一起。整个九州,在那个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这似乎也是正常的,因为在当时,修士和凡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也并不遥远,更何况灾难之后,天地之间俱是共患难者。 幸存者们相聚在一起,共同建设着暂时安稳的九州,所有人都同心协力。 而后,他们也找到了在剧变之后的九州之上适应新的灵力的方法。 看到这里,姜小楼顿时精神一振。 这会是灵根的来源吗? 但是她忽而又顿住了。 “被撕掉了。” 年表中间,赫然是明晃晃的缺页,而且只少了这一张纸。 而且从中间的痕迹来看,其实这张纸被撕掉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套年表一直以来都保存在道门的藏书阁,有什么人会刻意来损毁?而更诡异的是,为什么只撕掉了这一页? 这只可能是道门中人自己做的,那么,道门中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小楼不打算停下来想这些问题,而是接着看了下去。 缺了一页之后,接下来的内容就没有什么疏漏了。 果然要寻找九州的历史还是要来道门,也只有道门什么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道门继承了传道者的遗志,但传道者并不全都是道门先辈。当年的几个传道者分别在九州控制着不同的势力传承,但只有道门留存了下来。 姜小楼注意到在那个时候也有一个剑宗,而剑宗这个名字,其实也几度易主,只是从道门的记载来看,剑宗的山门一直有人固守着。 和剑宗的传闻相对照一番就知道,想来,那就是铸剑峰一脉的先辈了。 但就像是道门也已经要渐渐和传道者们的志向分道而行,铸剑峰一脉除了剑和神祇的脑壳也什么都没有流传下来,比道门还惨,至少道门没有在山门 可这二者都已经是如今的九州之上最为悠久的传承了,修真界多的是一些名声不显,又很快衰落下去的小门派,光是道门记载里面这些小门派的更迭就根本数不清楚。 在记载之中,自上古以来,修真界几度变化,凡间也同样沧海桑田,因为灵根资质的原因,修者和凡人再度分别,修真界远离凡间皇朝。 而修者和修者之间,也开始有了巨大的隔阂,因为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非我族类。 这就是仙魔之别初显。 这关系到修真界和魔域的分离,也关系到仙魔战场的出现。 姜小楼聚精会神看下去,但很快又垮下了脸。 “……又被撕了。” 虽然她的心境其实不错,两次被打断都没有火冒三丈,但姜小楼的咬牙切齿也是真的。 道门是盛产什么撕书狂魔吗?! 写了又撕掉,这比完全没有记载还要让人愤怒! 但她却也再也无法忽视自己那深深的困惑了。 撕掉记载,代表着不愿为后人所知道,但是关于化神境界那个谎言的记载都能流传下去,不加掩饰,道门中人为什么要毁掉有关适应灵气和仙魔分歧的内容? 第147章 第 147 章 然而纵然道门坦荡, 姜小楼也未必能够找到最初做出来这件事情的人了,更何况从这个记载来看……道门也未必有多么坦然。 只是道门当然也并不容易。 承载着历史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这段历史是如此的悠长。 姜小楼放下道门所有的记载, 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记载的所有内容都是站在道门自身的立场和视角来叙述的, 所以其中必然会有偏颇之处, 但传道者诚然可敬,姜小楼也无法否认。 只是,毕竟已经过去了万年以上的时间,即使昔人的遗志尚在, 后人能有几人还坚定着, 也未必了。当代的这些修士们,既不会记得御灵宗那些修士们的牺牲,也不会感念传道者传道之情。 但也不能指望人族太过看重这样的情谊,若不然,再往上追溯, 感激起来盗火者传火种入人间的恩情, 那可就糟糕了。 道门之中的记载, 并没有溯及至盗火者的年代, 也许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之于上古也很遥远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在当时, 他们根本不敢落笔。 姜小楼是不可能全然相信道门自己的记载的, 传道者以传道为志向, 这当中固然有为此苟且存活下来之人, 但也会有因为畏战避战才活下来的,只是在当时大局已定,他们也不好分辨罢了。 但传道者的志向,并非是姜小楼的志向, 也并非御灵宗满门所愿,这就是器灵曾经表态的理念不同。 不过,虽然秉持着不同的理念,姜小楼也还是希望道门能够永远传承下去的,即使此次人族败了也一样。 她放下这些有关历史的记载,开始在一些同样也很古老的书籍之中寻觅。 这要感谢玉丹大师的无私奉献,靠他指的路,姜小楼成功找到了许多她很感兴趣的东西。 至于玉丹大师是怎么潜入道门内部查看这些典籍的,姜小楼没有问,也不打算追究。 …… “魔气虽则不显,然九州必然堕魔,众生成魔,万物成魔,最终世间无有不魔,唯魔而已,无有众生,唯魔与寂。” 这是在玉丹大师标注过的一本典籍的扉页所写,字迹潦草,但还很流畅,可以看出来写下这行字的人像是深思熟虑许久。 但这行字弟子会在典籍之上相互交流感想,有许多已经被引为佳话,但这本书显然不是这样的。 “疯子!有病!” “翻开此书,你会失去人生之中宝贵的半个时辰。” “为什么是半个时辰呢?因为我打赌看不到半个时辰你就不会再想接着看下去了。” 姜小楼挑了挑眉,衡量了一下自己宝贵的半个时辰,还是翻开了这本书。 正如扉页之上所言,其中的话语都像是一个疯子才能说出口的,玉丹大师的虽然自这本书之上学到了不少,但也并不完全赞同。 因为此书的作者的确是一个疯子,而且他对魔气的理解完全是错误的,但他就在这错误的理解之上,得到了一个荒诞的结论。 万事万物必然都会堕落成魔,等到天地被魔气覆盖,那么世间会进入一个均一的唯有魔气的状态之中,也不再有众生万物。 姜小楼默默合上了书……她好像真的浪费了自己人生中宝贵的半个时辰。 所以她也没有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在末页其实有一行姜小楼有些熟悉的字迹的批注。 “虽然有些荒诞,但也有道理,可以推算一试。” 姜小楼接着去翻剩下的典籍。 除了这一本格外离谱之外,其余的几本倒也还算正常,而且道门修士们的猜想都很有意思。 真灵是难以触及的,但与修士本身息息相关,只是,虽然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真灵,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修行真灵,甚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感应到。 在道门的猜想之中,这与修士们的修为有关,因为修行本身就是一条逆天之道,修士们从凝气,再到筑基和金丹,直至结婴,都是在铺就一条道路,而化神也并非是最终的终点。 尽管在修真界的普遍看法之中化神之后再划分境界,而后就是飞升成神,超脱于九州。但是一来现在的修真界没有任何修士飞升的可能,二来,飞升本身就是一个比化神还要更大的骗局。 这一点道门中人没有那么明白,姜小楼是明白的。飞升本身就是那些盗火者的阴谋,而越来越多的人族化身成为神祇之后,也默契地隐瞒了这个事实。而在上古还可以飞升的年代之中,即使是飞升成神,也同样无法超脱。 在姜小楼的推测之中,这件事情或许并非与东西二帝有关,而是来自曾经为人族的南北而天帝。因为人族永远都是最了解人族的,飞升成神是不是谎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祇的地位,权势远高于当时的人族,所以飞升的人族修士会怎么选择不言而喻。 因此,在盗火者先扯了一个谎,道门为了圆这个谎又一次扯了一个谎言之后,修真界之中有关化神境界与飞升之路的传闻才会越来越混乱离谱。 道门中人甚至自己也没有逃过去,但是他们到底要比那些寻常修士更懂得如何思考和钻研,即使是被遮蔽了真相,也能另寻一条路出来。 在他们看来,化神之后修士才可能触及到自己的真灵,从而借着真灵的升格来提升自己。 这和言轻给姜小楼提到过的有关神圣境界的猜想很一致,他也认为神圣境界是连接在化神之后——或者必须有化神作为基础的。 这似乎也有道理,因为直到化神境界之后,修士才可以超脱于本来的肉身,这正是接触真灵的最好的时机。 真灵的修行是一个升格的过程,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面和那些神祇的修行之路有些相似。 然而吸取其它人族的真灵来丰富自己的真灵,这和神祇又有何异? 当然,明真那种反过来吸收神祇的方法可以作为参考,但是很难仿效。 姜小楼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她也只能再去找寻别的道路。在道门提出的这些猜想之中,还有另外一点让她觉得很有道理的。 真灵的升格可以来自于自身,也可以来自于外物,这之中最特殊的就是整个九州世界的规则。 掌控规则,继而借九州升格。 由此推算,只要能够获得规则碎片,就能让原本在化神境界的修士迈入和神祇相当的伪神境界,也就是道门所称呼的神圣。 这件事情不会有说来的这么简单,但听起来还算可行。 而且,姜小楼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东西。 她以《铸剑术》强行融合了仙魔界的补天石,但是在补天石之前,她并不确定她身上是否还有另外一块规则碎片。 那来自她从未谋面的生母。 而湛明剑,是否也因为那块规则的碎片而来。 姜小楼依然没有摸到头绪,道门这里也只是猜想罢了,没有道门修士亲身印证过。她记了下来,接着去看别的猜想的内容。 姜小楼看着看着,就不由感慨道玉丹大师能够在道门典籍之中总结出来一条逆魔的路径也实在很不容易。 因为道门上下这些典籍也好记载也好,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固定的方向,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而道门偏偏正是一个能够包容所有这些猜想的地方。 提出这些猜想并且记录下来到典籍之中的修士是很轻松,但在后人面前,就是一大堆南辕北辙的内容,而且数目上面说不定还会有两本典籍作者的隔空对话——论道其次,更多的是骂战。 这让不论是阅读还是理解都变成了不那么容易的事情,她有着玉丹大师提供的书单,而且比玉丹大师更为了解此道之上的内容,但也领悟起来极其艰难。玉丹大师单凭自己一个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想来曾经也是很了不得的修士。 姜小楼沉下心来,迅速阅读着道门所有关于真灵的典籍,全数印在脑海之中,但这中间的猜测她并没有尝试。 在道门之中运转冥丹之法,并不合适。不用姜小楼嘱咐,明真也明白这一点,他做着和姜小楼差不多的事情,只是和姜小楼并不在同一个方向。 十五日时光一晃而过,姜小楼合上书页,心中还有些意犹未尽。 “界主若是喜欢,可以常来。”言轻诚恳地道。 “多谢,但不必了。”姜小楼时间算计得很好,该读的内容已经全部读完,记在心中,道门剩下的经典虽然她也有些向往,而且知道道门不会拒绝,但是贪多无用,这些经典加起来对于她的效果都不如一个行之有效的提升真灵之法。 只要冥丹能够再进一步,姜小楼的整体修为,连带着大锤都会向上进阶。 言轻打量了一番姜小楼,有些小小的感慨。其实倘若姜小楼若真的是道门弟子,那么他也是愿意把那个不肖弟子的位置换成他的妹妹的,但显然姜小楼不可能愿意。 连青云站在不远处,好像只是作为道门的道子来送行一样。 言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此地已经出了道门,要送行也要到此为止了。 但是他心念一动,忽而又问道,“界主匆匆离去,可有何事?” 姜小楼面不改色,“我是要去一趟魔域……玄月宫主过寿,去晚了就不是正日子了。告辞。” …… 带着所有仙魔界中人回到天外楼后,大半姜小楼看好的手下都表示要去闭关或者钻研,他们从道门的经典里面收获不少,也更感激姜小楼这个界主了——若不是有姜小楼的面子在,这些人是绝没有可能进入道门的藏书阁的。 姜小楼全都批了,让研究小组各自归去,最后才和明真打了个照面。 “看你的样子,应当是有发现了。” “是。”明真道。 姜小楼问道:“先不急着说,随我去一趟魔域?……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冥丹之法,自魔域而始。” 明真微讶,而后颔首应是。其实姜小楼就算不说,他也不会拒绝的,但是姜小楼解释了之后,他当然也对魔域更感兴趣了。 姜小楼顺势托付了天外楼中诸事给金缕衣,内外防守有荆三和杨白霜在,再加上几个钟阿桃能控制的化神修士,总算放下心来。 明真战力相当于化神,又是和旁人并不相同的修行方法,纵然面对神祇,也有一战之力。在魔域之中,姜小楼可以和他互为依仗。 而仙魔界之中,留守的这些人已然足够,就算是云清仪到此,都未必能够奈何得了荆三。 而最让姜小楼安心的,当然还是天外楼了,建木的规则在,她随时可以跑路,关于火力不足的担忧也少了一点。 器灵已经非常激动了。 天外楼已经有许多时日不曾挪动过地方,虽然它本身是一座并不需要到处移动的楼,但是也难免会感到一些憋闷。姜小楼松口带器灵到魔域去,器灵当然异常欢欣。 只是荆三察觉到了天外楼的变化,有些不悦。 “既然那么不安,何必带上这么一个……”他语气不怎么委婉,但是欲言又止,其实是给明真留了一点点面子。 明真从容自若,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自然。 姜小楼没反应过来,微讶,“你也想去?” 荆三面色微变,而后道,“当然不是!” “仙魔界不能没有你。”姜小楼语重心长道。 荆三没说什么,只道,“随你。” 但看他随后消失不见的样子,背影之中都带出来了几分恼怒的意味。 在他离去之后,明真也欲言又止,“这一位……” “脾气有点大。”姜小楼客观评价道,“你不必在意他。” 明真颔首。荆三的一点冒犯,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而且从荆三的态度来看,明显荆三是要比他的修为更加强大的,不然也不会看不上明真。 但是荆三对姜小楼的态度却让他有些在意罢了。 想来姜小楼心中有数,明真也就并未再多言。 “走吧。”姜小楼道,和明真一起离开,却并未传送,而是走了魔域的通道。 天外楼的能力到现在为止也还是一个所知者不多,所知悉内情之人只有姜小楼一个的隐秘,她只希望这个秘密能够藏得更久一点。 …… 踏出通道,姜小楼就脚步一顿。 此前还没有感觉,但在这个时候再度回到魔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轮红月似乎离魔域的大地越来越近了。 “仙魔之间,日夜并不相同?” 这是明真第一次来到魔域,虽然不太明显,但事实上他还有些紧张,也就是因为姜小楼在,才没有那么紧绷。 不怪他心境修行不到家,而是魔域的风评太差,就算仙魔议和之后,也同样如此,二者之间的隔阂很难调平。 而除此以外,这个时候的魔域是真的有古怪。 “仙魔之间的日夜是同调的。”姜小楼语气有些凝重道。 仙魔之间,虽然月轮并不相同,但是太阳却是一样的,所以日间的时光同调,只有在夜里,能够从红月来明显判断出来修真界和魔域。 但是他们离开修真界的时候还有日光,到了魔域,却只见漆黑一片,红月压城。 这让她想到了一个她初次来到魔域的时候了解到的传说。 “这是魔域的永夜。” 永夜,顾名思义就是不见日光,长久的夜晚,在魔域的传说之中,的确有这么一条,而且也和红月有关系。 在那个时候姜小楼并不怎么在意,因为魔域当时只是一个她偶然来到,并且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到来的地方。 但到现在再去回想,似乎也有些晚了。 忽然,一声巨响炸开,轰然如雷霆一般。 姜小楼回身望去,忽而发现他们来时的通道已经被关闭。 但也不只是这一条通道,姜小楼对于仙魔战场还保持着一些遥远的感知,在她的感知里面,仙魔战场之上所有能够到达魔域的通道也全部都被封闭了。 不需要再多想,魔域到修真界的通道和法阵一定也已经被封锁,整个魔域,现在就是一座庞大的孤岛! 在她告诉明真之后,明真顿时面色剧变:“魔域对您不利?” “不是。”姜小楼思索了一番道,“如果是我……还不至于。” 如果只是为了把她瓮中捉鳖,那么完全可以等到姜小楼到了玄月宫再封锁玄月宫就是了,没有必要封锁住整个魔域。 但魔域这个举动还是让她也非常不安,他们是想要锁住什么消息,还是想要针对谁? 姜小楼止步不前,依然停留在魔域的通道外围,也是整个魔域的边界。 明真有些忧虑,但他并不知道姜小楼心中其实还算安稳,因为她带了天外楼,想跑就跑,来去自由,唯一的问题就是…… “二十万!一枚也不能少!” “你上次还是十万!” “涨价了不行吗!”器灵振振有词道,“总之,不能少!” 姜小楼忽而问道,“你要灵石有什么用……你是在怎么消耗灵石的?” 器灵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姜小楼冷笑一声,心道天外楼果真又有隐瞒。 但现在还不是和器灵争执的时候。 她对着明真道:“先去玄月宫。” 玄月宫把她请来,这又卖的是什么药? 明真当然没有意见,他对魔域也并不熟悉,一切还是要看姜小楼的。 红月之下,二人乘云赶路,倒也并不急切。 玄月宫离通道很远,姜小楼不急着去,而是在高处端详着整个魔域。 这种事情她过去是不会做的,因为修为不够,御空就是一个活靶子。 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怕什么,而且在魔域之中,居高才能望远,也离那红月更近。 行到路程小半,已经接近魔域的城池,姜小楼不自觉站了起来。 “你听见了什么声音吗?” 明真细细分辨一番道,“并无。” 越是高空就越是寂静,连风声都没有。 “但我仿佛听到了鸟鸣。”姜小楼定定道,神色中间有一些异样。 修真者是不存在幻听的,发生这种情况有许多种可能,但不论是姜小楼真的发现了这里有飞鸟,或者是她陷入了幻觉,被什么东西影响了,这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姜小楼环视着云层之下,忽然,大锤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而且和一根尖锥直直对上! 铛—— 清凌凌的一声巨响之后,姜小楼才看清楚那根锥子的模样。 整根锥子上面流光闪耀,而且晶莹剔透,它本来应该是无色的,但是出现在姜小楼面前的时候却泛着红色,因为透过了红月的光。 “不愧是仙魔界主。” 一个有些潮湿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其实应该是很好听的声音,但是落在姜小楼耳中的时候却不像是浸了水,而像是浸了油一般,让她油然而生一阵恶心之感。 但是她循着声音再一锤打过去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让她视野之中也开始有些泛白。 而她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面色惨白,就像是一个死人,但又像是抹了铅粉一样。他手中一左一右,是他的两样灵器。 其一就是那个偷袭姜小楼的能抵抗大锤一击的锥子,其二,则是一面和那个锥子同样材质,流光溢彩的宝镜。 姜小楼感觉到的白光,正是从这面镜子而来,而这面镜子的威能,让她也觉得不好对付。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强力的攻击法器,但是它更加难缠的地方在于,它竟然可以反弹受到的攻击。姜小楼方才那一锤其实落到了实处,但是被反弹了罢了,让她都感觉大锤一阵的震动,有些想要脱手。 而再看明真那边,也并不怎么轻松。 明真正在和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对打,对方也同样觉不出来修为的高低,但是一尊宝塔一样的灵器罩在头顶,防守极其严密,让明真奈何不得。 姜小楼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可没有在魔域见过这两个人,还有这二人的灵器,姜小楼更是闻所未闻。 可是只用灵器的话,也有两种可能。他们可能只是仗着灵器之威,实际上修为并不高。 但姜小楼更加倾向于另外一种。 魔域三宫一阁,每家的功法都很有标志性,所以若是来袭杀他们,又不想暴露自己真正的来路,那就只能依仗灵器了。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是谁想要对她不利? 第148章 第 148 章 前来袭杀之人自然不可能直接就这样报上家门, 即使他们道出来姜小楼也未必会信,但是出乎姜小楼意料的是,那个白面男修还真的在话语之中暗示了一些什么。 “仙魔议和, 自仙魔界始。”他阴恻恻地道, “若是仙魔界主死了,这个盟约还能继续下去吗?” 姜小楼顿时神色一凛。 此修士的暗示非常明显了,他是冲着破坏修真界和魔域之间的盟约前来的, 所以才会把目标定在姜小楼。 姜小楼冷声道,“仙魔盟约, 不因我而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修真界和魔域之间的盟约分明就是那些大势力们早就定好的, 她不过是一个提供场地的无辜小修士, 仙魔界左右不沾, 纵然仙魔界崩毁,仙魔盟也未必会有什么变更。 姜小楼更加明白了这个男修根本就是随口扯了一个理由出来,也不愿再废什么话。 大锤连续从姜小楼手中击打而出,分别和那白面男修的锥子和镜子相撞,清脆的声响似乎也发生了连续反弹,听起来竟然还有一些悦耳。 但是,这也代表着姜小楼的所有攻击都被同调反弹或者拦住了,没有落到实处, 当然,那个白面男修也没有讨到好,只是晃到了姜小楼的眼睛罢了。 明真那里也还好, 并不需要姜小楼支援的样子,姜小楼索性就和白面男修缠斗了起来。 虽然她还并不能确定,但是姜小楼可以判断出白面男修手中的锥子其实只是材料好,但并不是很起眼, 他那面镜子却是了不得的灵器。 因为在交手之中,姜小楼可以判断出来,那面镜子自身带着一种近乎于规则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绝对反弹。这让原本战无不利的大锤也有些难以下手,姜小楼还没有试过用锤意对着自己呢。 “你就只会这一招吗……”白面男修挑衅地笑道,“是我忘了界主只是一个锤修呢。” 姜小楼已经很难被这样的话调动出来怒火了。 因为有她的存在九州上下敢这么奚落锤修的人不多,更不会敢拿到姜小楼面前。 这个白面男修更是只敢挑衅罢了,姜小楼当然不会中计。 不过,她倒也不敢苟同与这句话。 大锤再度飞起,不再像刚才那样来回攻击着,而是飞速饶成了一条线一样,但不论大锤落到哪里,白面男修手中的镜子都随之而来,死死拦在大锤的攻势之下。 这镜子难道就没有任何的限制吗? 姜小楼终于还是蹙眉,觉得此事颇为古怪。从那白面男修的动作来看他的镜子就像不需要任何消耗一般,但这显然又不和常理,姜小楼的大锤强悍归强悍,那也是建立在了姜小楼自己的灵力基础上面,这面镜子凭什么? 但白面男修不会为姜小楼解释,而且他手中除了镜子,还有尖利的锥子。 锥尖再度向着姜小楼身侧袭来,带出了尖啸一般的风声,姜小楼一个旋身避过,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场战斗。 白面男修洋洋得意的神色怎么看怎么都令她反感,姜小楼也带着点挑衅的意味道,“你就只会靠着灵器吗?” “有神镜可以依靠,也是一种本事。”白面男修满不在乎道,“只靠着灵器,又如何呢?” 他在嘲讽姜小楼只是个锤修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 姜小楼唇角也勾了起来,“不如何。” 大锤再度和神镜纠缠在一起,她可以确信若是单纯的器修,的确根本无法抗衡神镜这种毫不讲理的规则。但是,谁说她只是一个锤修了? 大锤和神镜交接之间发出的声响之下,门板一样的巨剑自姜小楼手中一闪而出,狠狠地拍在了白面男修的后脑之上。 “剑术不精,不如锤法。”姜小楼事实上毫无抱歉之意地道,“见谅。” 她的剑术不精不是谦辞,但即使事实如此,姜小楼的攻击也够这个白面男修吃一壶了。不过,姜小楼的目的并不在于白面男修。 大锤和巨剑一前一后将白面男修夹击,姜小楼下一锤不在于白面男修的镜子,而在白面男修握镜的手腕上面。 她倒要看看,这镜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面男修吃痛,一声痛呼之后手中的镜子脱手而出,姜小楼见状一喜,本欲直接把那镜子捞到手中,但是她只是握住了一瞬,就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那面诡异的神镜。 白面男修神色阴鸷,低声唤了一声,“塔主!” 另一侧的女修听见了他的声音之后,果断退回几步,让明真的佛珠纠缠不住她,而后宝塔骤然升起,神镜化作一道流光的模样,直直落入宝塔,这二人乘着塔而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可惜了。”姜小楼遗憾地道。 那面镜子她非常向往,但也心知这等灵器定然是认了主的,纵然一时间脱手,也很难被她夺去,除非白面男修死。 但是,这二人又有那防御强悍的宝塔在,又是一桩难事。 “是我拖了界主后腿。”明真颇有一些不好意思道。 “与你又无干。若是没有你在,只怕他们就要二对一了。”姜小楼道。 但她的神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这不是针对明真,而是针对知悉她的行程,并把她邀请到这里来的人。 这袭杀姜小楼的二人明显清楚她的身份,有备而来,但姜小楼来意却没有告诉过什么人,也不可能是天外楼之中出了内奸或者是道主针对于她,只可能是魔域自己出了问题。纵然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魔气,姜小楼也只会这么推断。 更何况这两个人还自爆了自己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仙魔结盟。 不论这目的是真是假,他们都成功让姜小楼听到了这句话,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所在。 “玄月宫主要给我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可以没有道理,可以不那么详尽,但是至少要让她能够信服。 …… 姜小楼冷着脸落到了玄月宫之外。 华月和冷夜白竟然携手来迎她,当面就被姜小楼的冷脸给吓了一跳。 华月犹疑道:“界主这是……” “我倒要问问玄月宫意欲何为?”姜小楼顿时翻脸,恼怒道。 “玄月宫邀我前来,就是为了封界,然后让人在路上截杀我的吗?”姜小楼愤愤道,“这就是玄月宫的诚意?” 华月好半天才看出来姜小楼想让他看什么——她的衣袖上面破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小洞,其实这个洞也是可以避免的,只不过姜小楼当时没来得及避开,事后也没有修复罢了。而看她本人,显然并无大碍,神气十足。 发难这件事情其实姜小楼自己来做并不方便,但此次她心中有顾虑,所以只带了明真,让明真来做这种事情……那还是算了。 姜小楼索性也不要什么颜面自己出马,哪怕只是破了一个小洞,也足以证明她所说的话了。她肯拉下脸,华月心中叫苦,但也只能口头讨好着。至于一边的冷夜白,已经是完全僵住了。 “此事定然和我玄月宫没有任何关系!”华月信誓旦旦道,就差指天发誓了。 当然他就算是发下什么毒誓也没有用,这点华月明白,姜小楼也明白。 在华月就差一死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前,玄月宫主终于现身了。 “你们先下去。” 华月如释重负,冷夜白也跟着退了,姜小楼对上玄月宫主,倒是收起了自己方才的咄咄逼人。 “界主随我来?” “好啊。” 玄月宫主在前,姜小楼紧随其后。 说起来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步入玄月宫,但是玄月宫主并没有尽地主之谊给她介绍玄月宫的样子,姜小楼也只好饶有兴味地自己打量着玄月宫的景象。 处处都是月亮,满月,上弦月,半月,下弦月,共同组成了玄月宫的灯盏,在玄月宫的游廊之中走动,要经过数个月相之变。 但是玄月宫事实上也同样非常阴森,幽魂宫喜欢用苍绿色的灯,玄月宫就喜欢用红色,魔域的月亮就是这个颜色,他们想要阳间一点也没有办法。 玄月宫门人当然已经非常熟悉这样的灯盏和月色,玄月宫主也很适应。 而且,玄月宫主带着姜小楼来到的地方,居然是一扇月亮门。 红月黑墙,月轮还在发着光,姜小楼都要疑心这是什么通向幽冥地府的大门了。 “这里曾经是我玄月宫一位长老的闭关之地,到如今已经尘封了数千年了,界主暂居此地,可好?” 姜小楼不置可否。 玄月宫处处都是这种让她无语的装潢,她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而事实上这间红月门背后的洞府应当规格不差,作为客院来说,对得起姜小楼的身份。 但她原本也不挑这些吃住一类的,姜小楼在意的事情,玄月宫主还是没有给她一个解释。 月轮一分为二,露出洞府的内部景象,姜小楼跟在玄月宫主后面进去,而后问了一句,“你现在是谁?” 玄月宫主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界主是什么意思?” “所有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必然都有其理由。”姜小楼道,“宫主要怎么向我证明宫主就是宫主,玄月宫究竟有几个宫主?” 玄月宫主的斗篷漂浮在地面上,轻轻垂了下去。 “界主这就难到我了啊……” …… 阎罗狱外。 刚从姜小楼手底下逃脱的白面男修和另一位手执宝塔的女修落在城外,很快以袍子遮掩住身形,混在人群之中进入了五座城池其中之一。 尽管他们行迹非常刻意,但是在阎罗狱外面反而却并不显眼,因为阎罗狱外面至少有一小半的人都是这种装束。 这种袍子不是为了防身也不是为了掩护,而是一种自幽魂学宫传出来的潮流。 但这恰好也方便了那些不愿意暴露之人。 白面男修二人径直进入城中,然后绕了几圈之后,身影消失在一座小院之中。 “失手了?” “是。” “神镜主去时可是立了军令状。” “我自会承担我的过失。”白面男修道,“剑主若不服,自去一试。” 那个被称为剑主的修士沉默了。 “仙魔界主其人,尤为难缠,即使是神镜也难以和她相敌,且她身边那个修士,也同样不可小觑。” “是。”和明真缠斗的塔主附和道,“他虽然不能穿破我的防守,但我在他面前,同样也无法攻击,我二人皆只有自保之力。” 剑主阴森地道:“按照你们的意思,就要这么放过仙魔界主了?” “只是暂时。”神镜主坦然道,“她虽然重要,但现在为了灭杀她付出的代价,并不值得。” 剑主道:“可她已经拦在了我们的路上!” “拦路的人多了……”神镜主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一个个排队,你杀得过来吗?” “但仙魔界主该死。” “你若觉得她该死,你就自己去杀,我等又不会拦着你。”神镜主道,竟然分毫不让。 剑主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只是在场众人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他们的地位实际上是平等的,纵然是众人之中最弱的塔主,也同样如此,神镜主和塔主并不会听剑主的号令,剑主的指责也只能是指责。 神镜主已经转移了话题,“魔域为何封界,诸位可找到了缘由?” 有人懒洋洋道:“几年前也封过,不是什么大事。” “姓楚的说不定又要发疯一次。” “上一次可没有这么的严苛。”上一次只是把守通道,此次却是纯然封锁。 “总归有人要发疯……但,纵然是封界,难道还能拦得住我等不成?” “图主说得是。” 这个女声之后立刻既有人附和着,而且还有几分谄媚之意,显然这位图主不是修为更高,就是地位更高,总要占上一样的。 神镜主却没有再停留的意思了。 “镜主这就走?” “刚被仙魔界主打伤了。”神镜主淡然道,“我赶着回去疗伤。” 他的后背之上的确有一道长长的痕迹——就像姜小楼衣袖上面的小洞一样。 …… 姜小楼还在和玄月宫主对峙。 她自是心平气和,玄月宫主也气定神闲,总归没有一五一十说个明白的意思。 “毕竟,这算是我玄月宫的隐秘。”玄月宫主幽幽道,“界主何必这么好奇呢。” 姜小楼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是玄月宫主真的不要脸起来,她也不能把玄月宫主怎么样。 姜小楼忍住掀开斗篷看看里面是人是鬼的冲动,接着冷冷道,“那宫主可否解释一下,袭杀我的二人?” 玄月宫主这时候倒也总算认真了起来。 “魔域之中有奸细,而且已经潜伏多年。”他极其认真地道,“此事……是我等的过错。” “是谁?” “不知道。” 姜小楼眉头重重挑了起来,但看玄月宫主的样子,他也是真的并不知晓一般。 “我们还在盘查。” “那魔域为什么封界?” “这就是原因。” 姜小楼忍住自己翻脸的冲动,但还是用很难听的语气道,“宫主,这样的解释,你自己信吗?” 一句话有内奸,在盘查,就想糊弄过去,这也太敷衍了! “此中牵扯到多方……”玄月宫主为难地道,最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界主若有心,也可以参与到盘查之中。” “……啊?” “魔域封界,本来是我们商量好的事情。屠仙宫主和幽魂宫主都赞成。”玄月宫主道,“灵机阁当然也没有反对。” 这两种态度是不一样的,证明了封界的事情其实是三宫自行商量好的,灵机阁无法反对,四十九城没有发言权。 “既然界主来了,就有劳界主了。”玄月宫主道,“相比我等魔域中人,界主才是最不可能是魔域奸细的那个,这样正好。” “……”姜小楼一时间没有拦下来,玄月宫主的话就越来越流畅。 他的逻辑也没有什么问题,姜小楼本非魔域之人,那就不可能是魔域的内奸,其实是这些人中间最为清白的那个。所以,要姜小楼加入盘查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更何况,姜小楼刚刚被那二修士袭击过,正是最为愤愤的时候,也没有人有立场能拦住她。 姜小楼听着玄月宫主的话,反而越来越平静了。 “这是宫主早就想好的?” “当然不是。”玄月宫主道,“我魔域事,本来不便和外界相道……但是我以为,界主并非外人。” 他越来越诚恳了,对着这种态度姜小楼就算是拒绝也很难。 但是姜小楼反而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了。 “盘查之事,我会加入其中。”她摆出了不太愉悦的脸色。 玄月宫主像是未有所觉,不过就算他察觉到了什么也全都被藏在了斗篷 “那真是太好了。” 姜小楼却也没有就这么轻松放过他的意思。 “宫主派华月来邀请我的时候,向我捎了一句话。” “是。”玄月宫主道,没有否认。 “那是什么时候?” “界主且稍待一二日。”玄月宫主道。 “那……盘查呢?”姜小楼盯着他,“这也是整个魔域的意志?” “正是。”玄月宫主道,“魔域上下,都赞同这件事情。当然,除了那些内奸。” 姜小楼感慨道:“那真是太好了。” …… 玄月宫主又裹着斗篷走了,姜小楼才变了脸色。 “这老狐狸!” 明真依然有不安之色。 “魔域……当真没有坏心?” 头一次到魔域就被人截杀,不怪他想得多一点。 姜小楼其实并不能确定,但她还算相信自己的感觉。 “坏心不大……但是遮遮掩掩的,必然还有许多隐瞒。” 可她想不明白魔域封界,又要她来查这个内奸,是图什么? “您打算怎么做?” “像我这样的善心人……”姜小楼认真思考道,“那就帮魔域查一查内奸又如何呢?” 明真颔首,片刻之后,才和姜小楼古怪的神色对上了。 “怎么了?” “不,没事。” 姜小楼默默别过脸去。 她忽然意识到,明真对于姜小楼是个善心人这件事情其实是非常赞同的,没有任何异议……但这让姜小楼都觉得很奇怪啊! 但内奸还是要查的,玄月宫主既然提了,姜小楼当然义不容辞。 不过,她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当初华月前来所指出的那个二十七日的时限,或许正是为了误导她,让她觉得会是下一个满月,现在从玄月宫主的态度来看,倒也未必如此了。 仙魔界她的后手足够了,暂时不用担心,魔域也不是为了控制她在此地然后对仙魔界下手。 而且姜小楼有天外楼在身,可以说是想走就走,那当然没有什么顾忌,做什么都可以毫不犹豫。 玄月宫主既然拜托了她这件事情,她也可以随心地提出来一些要求。 比如,她需要几个打下手的…… …… 华月垂头丧气站在姜小楼面前,身边是被殃及池鱼的冷夜白。 如果他没有和华月同时出现,那么姜小楼其实不太能想的起来冷夜白,毕竟冷夜白和她只有一点小过节,而且早就差不多揭过去了。 “上一次和二位相见,还是在阎罗狱外面吧……还有孟道友在。”姜小楼带着几分感慨道。 孟湉并不在这里,而是已经在仙魔界了,据金缕衣说她和司徒克正打得不可开交。 华月和冷夜白憋屈地应了下来,而且不难听出来姜小楼是在嫌弃他们并不如孟湉——不过事实的确如此。 “不如,我们就再去阎罗狱外面调查一下好了。” 华月眼疾手快拦住了冷夜白,表示道,“那当然很好。” 冷夜白有些不解,别处也就罢了,阎罗狱之外只有他们曾经的城池,说起来其实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魔域的高层在。 姜小楼恐怕调查是假,只是想要故地重游吧! 但华月的意思也很明显,姜小楼就是想要故地重游,他们也得让她游得开心,他和冷夜白必须掂量好自己的身份,就只是个打下手的而已。 姜小楼倒是不知道华月如此识趣,而的确她想要去阎罗狱的城池和学宫瞧一瞧,而不打算先从魔域的高层开始入手。 此时才刚刚封界不久,若真有内奸,想来也心中有鬼,一时半会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姜小楼就是一个个盘问过来,都没有什么用处。 如此,倒也不如从小处看看,能否寻到什么端倪。此时的阎罗狱已经不再是当时他们几位少主还在之时的阎罗狱了,当日不敢冒头的,这个时候也都应该有了胆量才是。 第149章 第 149 章 四人同行, 姜小楼重点关注的只有华月。 华月对此也只想表示自己敬谢不敏。 但姜小楼热情到让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胆量拒绝。 “我刚想起来……”姜小楼认真地道,“我和华月兄弟其实在天外楼之中是曾经见过的。” “是吗?”华月面色微变, “看来我和少主的缘分不浅……” “是孽缘。”姜小楼郑重道,“华月兄弟当时, 可是认真地想要我的性命呢。” 华月顿时觉得背后一凉。 他拿不准姜小楼的意思是要翻旧账,还是开了个玩笑, 但若要说道天外楼之中…… 华月顿了一顿,而后道, “我却也记不太清楚了。” 他是在含蓄地表示那个并不是他。 以姜小楼所见,那个也不像是现在这个,那时的华月明显要张狂更多。不过帐记到同一个人身上,她觉得是有必要的。 而且,姜小楼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华月兄弟是不是在哪里坑过我?” “绝无可能!”华月当机立断道, “我对界主一片真心日月可照啊。” “但我还是这么觉得。”姜小楼幽幽道。 可是不论如何她也想不起来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 没有证据,只凭感觉,难免有些无理取闹。 华月心里却在后怕。他也想起来了——但他坑的不是姜小楼是姜大锤, 而且, 那已经是姜小楼筑基之前的事情了, 她怎么能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为今之计,只有打死也不认账, 绝不能给姜小楼任何机会。 姜小楼实在没想起来,只得就此揭过, 华月战战兢兢之中,众人已经到了阎罗狱之外。 姜小楼自然换上了一套遮掩着全身的袍子,形制和玄月宫主的还有些肖似, 明真亦然,华月和冷夜白见状也跟着换上了这样的衣袍。 “界主这是要微服私访?” “这个词听起来有点怪。”姜小楼有些狐疑道,“你是什么,大太监?” “……” “开个玩笑。”姜小楼笑道,“只是来调查罢了,没必要露面。” 华月心道她果然还在念念不忘记仇,而且姜小楼还没找到什么证据就已经如此,若是要让她知道那还了得?于是他越发小心,不肯露出任何的破绽来。 一行人现行进入了幽魂城。 故地重游,姜小楼感觉倒是不错,华月和冷夜白惜败在她的手下,这也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来瞧一瞧幽魂城之中的内容。 纵然姜小楼不在,这里也已然成型,金缕衣把它打理的不错,金缕衣之后的那一任城主似乎也还算不错。姜小楼也没有什么自己的心血被旁人接手的痛心之感,毕竟幽魂城于她而言只是随手为之,若有人能够好好将它发展下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她只是感觉到了一点古怪。 他们四人的装束完全融入了幽魂城之中,这就是最奇怪的事情了,现在整个幽魂城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玄月宫主在开会一样。 “这是什么风尚?”姜小楼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原本想做一个引人视线的怪人,倒也没有料到如今反而是最正常的。 “正是城主引领的潮流啊。”摆地摊的修士是姜小楼并不熟悉的生面孔,姜小楼丢下一枚灵石,而后道,“说来听听。” 一枚灵石当然不多,但是这点八卦本身不值钱,摆地摊的修士当然乐意了,倒是华月抽了抽嘴角。 那摊主接着神神秘秘拿出来一张纸笺来,姜小楼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幅肖像画。 画像之上的修士面容俊美,而且身披兜帽,只是兜帽没有遮住脸,露出了一双寒星一样的眼睛和精致的下颌线。 “城主写真肖像,只要五枚灵石!”那摊主神神秘秘地道,“正是见了城主这般模样,城中才人人如此。” 姜小楼微微皱眉。 其实卖肖像这种事情她当然并不反对,而且她储物戒指深处说不定还藏着一些丹玉峰姐妹们慷慨赠送的肖像,然而此人为一城之主,这就让她这个前城主觉得有些古怪了。 “现在的城主在城中很受欢迎吗?” “当然了,那是城主。”摊主原本的热情却收敛了一些,因为看出了姜小楼不像是会买肖像的修士,而且她对于城主的态度颇为不敬。 姜小楼放下肖像,果然没有买下的意思。 摊主心道看来这果然是个穷酸,转而招呼旁人去了。 姜小楼的眼神却落到了三条街外的地方。 “那里不对劲。” 这是器灵告诉她的。 幽魂城的建设器灵也有参与,若论起来,说不定还要比姜小楼更加熟悉,所以天外楼一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姜小楼就迅速地向着它指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表面上没有什么异样,天外楼却是通过建筑的变化和微妙的阵法发现的,那里应当是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绝佳的藏匿之地。 可是,幽魂城之中有什么好藏的呢? 姜小楼思索了一瞬之后,就决定过去瞧瞧。 “隐匿身形气息。”她对同行三人道。 不用姜小楼教,他们也自然明白,藏匿之法,其实才是修真界人人都修行过,且人人都想要修行的法门。 四人身形消失不见,姜小楼随着器灵的指引在前,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虽然不明白姜小楼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是她既然有发现,就不可能无的放矢。 …… 这里的阵法虽然精细,但是比起来天外楼的存在,还是远远不足,器灵几乎没有怎么发力,就成功让他们蒙混了过去。 不用姜小楼再说些什么,三人也意识到了。 这个地方不对劲。 这种不对并不是因为法阵,如果只是隐匿这并没有什么,但这里的气息也显得非常的古怪,越过了藏匿和遮掩的阵法之后这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神祇那诡异的气息盘旋着,源头赫然就是被阵法包围之地。 这还是在幽魂城之中,这怎么可能?! 华月骇然,冷夜白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不怎么明白真相的明真非常淡定,而且已经做好了对敌的准备。 姜小楼神色肃然,心中并不算平静。 她也不曾料到这一点。 姜小楼不过是随便查一查罢了,但是她这才进了幽魂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直接撞上了这样一个窝点,这也有些太过巧合了! 但是姜小楼所做一切都不过是随心所欲,从她的感觉来看,也不像是被人故意设计到这里来的,至少在她最初要来魔域的时候,行程之中可没有幽魂城的存在。而且若不是有器灵在,姜小楼也不可能会发现这里的异样。她又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带着天外楼。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一切都是纯然的巧合,只能说这些人倒霉。只是,她自己的运气真的就有这么好吗? 姜小楼虽然有些怀疑,但是依然没有依据,而眼前这个地方,不论是不是被故意送到她的手下的,她都要一探究竟。 四人俱是谨慎至极,不肯露出任何破绽,而在那小院之中,倒也是还算安静,只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姜小楼直接无视了墙壁走了进去。 越靠近深处,让她感觉不太妙的气息就越发浓郁,而且这不同与神像,也不同于神祇,但又有些熟悉之感。 那袭击她的二人,定然也和这个地方有关系! 姜小楼越发谨慎起来,但看此地,却仿佛只有几人,而且相互之间也并不算是很熟悉。 这样的话,最好一个一个下手。 姜小楼还在思索之时,忽而,一声尖啸响了起来! “什么人?!” 一名修士迅速反应了过来,而发出尖啸声音的,正是他手中的剑! 随着这一人的声音,在此地的修士们顿时全都各自警觉了起来。 “剑主发现了什么?” “并非是我的发现,而是神剑。”被称为剑主的男修面色阴沉道,“神剑既然有所觉,那一定有小贼潜入。” “可是,我等却没有什么发现。” “剑主是不是感觉错了?” 剑主手中执剑,垂眸道,“也有可能……” “是啊。”一个女声,“神剑也许也会有感觉失误的时候呢。” “正是正是。”另一名修士附和道。 “是我之过,扰了诸位修行。”剑主果断道歉,“既然无事,那便罢了。” “无妨,”依然还是那个有些温柔的女声,“剑主警觉一点也是好事。” “若不是因为剑主如此机警,我等也发现不了……”她声音拖得长了一点,幽幽地道,“这里竟然有四个小贼呢!” 这句话像是在姜小楼而后响起来一般,而后,一张画着不知是何处的地理图的纸自天而降,像是要将她直接吸入其中! …… “杀!” “有敌袭!” 慌乱的声音和兵器交接的响动同时响了起来,原本寂静的院落此时无比热闹。 华月和冷夜白背靠背互为依靠对敌,明真身后亮起了一道温润但并不耀眼的光芒,姜小楼只是一滞,手中就又出现了大锤! 地理图的诡异吸力在面对姜小楼和大锤的时候像是没有任何作用一番,倒是让地理图的主人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来。 “这怎么可能?” 地理图和大锤对撞,彼此之间互相奈何不得,但是大锤还要更胜一筹,因为大锤本来就也没有地理图那样诡异的特性。 姜小楼收回大锤,也不顾那图在何处,而是向着图主打了过去! 这灵器和袭击她的那两个人手中的灵器一样异常的诡异,但是她所料果然没有错,灵器的主人根本就是个软柿子! 姜小楼只是一锤都让图主惊叫一声,连连退避,地理图就在姜小楼身侧,却没有办法把姜小楼纳入其中,只是徒劳地干扰着姜小楼的行动。 但看到图主受袭,立刻就有修士前来救援。 “图主小心!”赶来的此人手中是一根长棍大棒,因为这大棒够长,才能够生生拦在图主身前,为她挡住了姜小楼的一击。 不过,大锤强悍如斯,此棒虽然不弱,却也仿佛略逊了一筹一般,更没有什么奇异的特性,和地理图以及那面镜子比起来都差远了,就算是和剑主的剑相比,似乎也要落后一点。 但姜小楼很喜欢,因为这根大棒和大锤都是纯粹的以力量来一较胜负,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要打得更舒服。 图主惊魂未定,堪堪将地理图收回手中,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 姜小楼正在兴头上面,和那根大棒交接几次,打得对方手中颤抖,直感叹这是什么怪物! 而在此时,天外楼忽然在姜小楼耳边道,“那些灵器,你最好全部都拿到手。” “很贵重?” “这些家伙根本不能明白的贵重。” “懂了。” 器灵一时半会没有解释得太明白,但是姜小楼会意之后,手下就更加狠厉了起来,如果当真极贵,那么她绝不可能放任何一个人离开这里!这些灵器,全是她的! 大锤不再像是试手一般和长棍相交,反而越过了长棍,带着灭天灭神一般的意志落到了长棍主人身上,轰然一声响动之后,众人只看到了长棍主人掉落的尸身! “死……死人了!” 正在和华月缠斗着的那修士执着枪,口中竟还有些磕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死人,但是这是他们第一次失去同道,而且,长棍的主人死得也太快了! 姜小楼伸手一握,失去主人的长棍就落到了她的手中,随后存放到了天外楼的空间之内。 图主尖叫一声半退一步,像是要遁逃出去的样子。 不过,在逃离之前,她还是叫破了姜小楼的身份。 “锤子……你是仙魔界主!” 姜小楼本来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何况大锤非常好辨别,她朝着图主飞遁的方向袭去,大锤破空,却和一剑正正相接! 剑主战意凛然,和姜小楼对面而立。 这个图主的人缘也未免太好了吧? 姜小楼有些不解,但是和剑主两招过去之后,忽然明悟了什么……好像不是图主的人缘太好,是这个剑主就是在针对她啊! “急什么呢?”姜小楼不悦地道。 剑主不语,神剑却尖啸声音越来越激烈了! 姜小楼早已把神剑视作自己的囊中物,所以并不愿意对上神剑,而只是想先杀掉剑主,但是神剑却仿佛并不是这么想的一样,剑峰直指姜小楼,排斥之意显而易见。 姜小楼和此剑又无冤无仇,唯一能够推测到的,大约就是她身上的湛明和此剑不和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姜小楼幽幽的感慨没有被剑主听见——而听见了剑主也无法理解的,至少他绝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姐妹之流,所以他对姜小楼动手当然毫无负担,连带着神剑也同样如此! 大锤和神剑的响动甚至已经能够压过其余所有人交战的声音,神剑同样不曾有什么额外的诡异规则,但是锋锐不可敌,只是剑主的剑意与剑气却要逊色一筹,反而辱没了这把剑。 剑主带着一丝恨意道:“仙魔界主?剑宗弟子?” 姜小楼挑眉,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多少次因为剑宗弟子的身份被殃及了。 但是面对剑主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输阵了。 “一个藏头露尾的小人?”姜小楼道,“你的剑意,真是太烂了。” 不是她太傲慢,但是剑主虽然手中有神剑为依凭,可是剑意的水平最多也就和金丹期的花熠然平齐,在习惯了云清仪的剑意之后,姜小楼根本就看不上这样的剑。 而且,对于剑主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攻心计! 他顿时怒火中烧道:“你懂什么剑意?” 看来是踩到了痛脚,姜小楼接着道,“你的剑意么,剑宗的门槛都进不去!” 当然这是有一些夸张的,剑主比起剑宗的寻常弟子还是要好上不少,但是姜小楼才不可能给他任何的肯定。 剑主的剑越发暴烈,大锤终于携满锤意击出,铮然一声巨响之后,神剑发出明显的哀鸣声音,险些就要脱手而出! “死!” 姜小楼厉喝一声,大锤直直落到了剑主的胸腹处,霎时间就是一朵血花炸开! 神剑不甘地挣扎着,被姜小楼紧紧握住。 “你想自断吗?” 神剑哀鸣一声,竟然还真的要这么做! 姜小楼脸一黑,“你想得美!” 神剑也被她扔给天外楼,姜小楼执锤环视了一周,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图主。 “界主饶命!”图主果断跪在了地上。 姜小楼顿了一下。 图主似乎有些太过识趣了。 她却并不知道图主心中的惶恐,地理图除了吸引之外,更大的用处是探查和空间挪移——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劣质的天外楼。 姜小楼有天外楼在身的时候因为来去皆无顾忌,所以格外大胆,但是图主又何尝不是如此?地理图自来无往不利,让她在所有同伴之中都有了很高的地位。 但是姜小楼来到此地之后,空间被天外楼封锁,地理图完全无用,这直接击溃了图主的信心,让她不得不选择了屈服,甚至愿意卑躬屈膝! 图主认输太快,而且跪得更快,有这样的姿态,姜小楼倒也有些拿她没有办法,至少,她不会选择像杀了剑主一样杀了图主了。 而图主也更加识趣了起来。 她表情痛苦,而后呕了一口血出来,把地理图双手奉上。 从方才姜小楼的举动之中她就知道姜小楼冲着灵器来的,那么不论地理图有多么贵重,她都不能再掌控了,而且灵器再重,到底重不过性命。 姜小楼收了地理图,才悠悠道,“老实待着。” 图主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这是逃过了一条性命。 …… 月轮旋转着,擦过一条弧线之后又绕开了长鞭,直直袭向执着长鞭的修士。 那修士神色中间一阵慌乱,在感觉到剑主已死之后,这样的慌乱就更加深沉了。 他们都不是什么修为很高深的人,只是仰仗着手中的灵器在对敌,剑主已经是这些人当众最强的那个了,但在姜小楼面前也没有撑过几个回合。而至于他,虽然鞭子很利,可还是不及华月。 纵然华月和冷夜白是在被几个人围攻,可是他们都是同辈之中佼佼者,要胜过这些修士还是很容易的。 华月面上流露出了一抹喜色,知道这个修士是要支撑不住了。 但是在片刻后,这喜色就悄悄消失不见。 大锤像是旋风一般挨个锤了过去,姜小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解决掉了所有的敌人,现在正在挨个接收自己的战利品。 这种行为,通俗来讲,只能用三个字来概括。 抢人头啊! 华月面色古怪,但是又不能因为此事和姜小楼翻脸,只能憋屈地退了一步,看着姜小楼捡走了所有的灵器。 在许久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姜小楼全数都收了回去,院中除了一个已经跪倒的图主,就只剩下了明真的对手了。 姜小楼并没有对他下手。 片刻后,明真悠悠转过头来,手中已经拿着他的对手的灵器。 “他……” “已经被我度化了。” 姜小楼感觉尚好,华月和冷夜白却是背后一凉,看着明真的眼神格外惊恐。 明真却把那灵器交给了姜小楼。 “你不要?” “在界主的手中,比在我的手中用处更大。”明真道,“我的确用不上。” 说来也是,他的战斗方式一直很特别。只是上次袭击他们的那个修士所携带的灵器可以绝对防御,才让明真没有发挥出来他的全力。 姜小楼在华月错愕的眼神里面接了,却不知华月心中所想。 那修士被明真度化的不假,但是在华月看来,姜小楼这个属下如果不是脑子有什么大问题,那说不定也已经被姜小楼给度化了,仙魔界恐怖如斯! 而图主心中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老实交代。”姜小楼道,“你们的同伙在哪里?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这里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至少袭击她的那两个人她就没有见到。 图主身上的血腥味不重,这让她可以考虑留下图主一条性命,前提是图主足够坦诚。 图主早就组织好了语言,正准备开口之时,众人忽而才感觉到了小院之外的一阵异动。 “阵法破了?” 阵法其实早在交战之初的时候就已经破了,但是碍于天外楼的缘故,这里的动静虽然很大,一看就是在激烈的交战,但是却进出不得,让幽魂城内的修士都只能在外面围观着。 而这么巨大的动静,当然也引来了幽魂城管事之人。 姜小楼扫了一眼华月。 华月会意,示意冷夜白和他一道出去。 “玄月宫办事!” “屠仙宫办事!” 此二宫之名一出,还守在结界外面的修士们顿时退了一步。 华月和冷夜白也很好认,有这两名少主人选在,也足以证明是此二宫同时行事。放在往日里面,足以让众人全数避让了。 但这里毕竟也是幽魂城。 一个美貌的男修落在了幽魂城众修士背后。 “苏正,见过二位道兄。” 他口中的正是幽魂城主的名讳。 华月和冷夜白对视一眼,心知这件事情很难了结了。 华月率先开口解释了一二他们的来意,而后道,“这件事情想来幽魂宫主也是知情的——不知城主可否给我们一个方便?” “调查奸细么……”苏正道,“这倒也是情有可原。” 华月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松早了。 “但是,二位,这到底也是在我的幽魂城之中出的事。” 我的幽魂城。 这几个字咬得很紧,让华月不由一阵头痛。 里面的那位若也是这个想法,那可就糟糕了。 “城主稍待,我去问一下……” 苏正点点头,其实也还算礼貌。 姜小楼听完华月的话,也不由咬起了字眼来。 “原来是现任幽魂城主啊。” 第150章 第 150 章 姜小楼对于现任幽魂城主其实是没有什么敌意的, 但也没有什么善意就是了。 她倒也想问一问,幽魂城之中藏了这么一窝修士,这个幽魂城主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 在那之前,当然该处理的还是要先处理了。 “灵器,灵石,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全都指出来。” 图主自然不会有隐瞒的心思, 异常殷勤地带着路, 让姜小楼把这个小院之中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搜刮干净了,再又收敛了全部的尸首, 才总算出了院门。 幽魂城主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 久到手下的修士们都已经有些不耐烦。 然而华月和冷夜白二人在外,他们却也不能奈这二人如何, 只是听着院落之中的动静, 直到姜小楼终于把地皮都搜刮了一遍,再终于除去了天外楼的封锁阵法。 苏正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仙魔界主在此,原是我有失远迎了。” 其实能从姜小楼认出来她就是仙魔界主的人并不多, 但是苏正点出来之后众幽魂城的修士就明白了, 与此同时, 他们也记起了另外一个在魔域之中流传许久的猜测。 仙魔界主, 仿佛就是曾经的幽魂少主姜明月? 姜小楼淡淡道:“只是随便走走, 我原本觉得,不必叨扰城主。” “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呢,幽魂城, 毕竟也是界主一手建立的。”苏正道。 他直接揭开了姜小楼的身份,在众人面前肯定了那个魔域并不坚定的猜测。 虽然城主在此,但幽魂城修士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姜小楼生得和姜明月并不相像,论起气质也早就和当初的姜明月并不相同,可只要心中有怀疑,就能感觉出来她们的相似之处来。而姜明月虽然一手建立了幽魂城……但也一手把幽魂城抛弃。 姜小楼有些奇异地看了苏正一眼,而后幽幽道,“是啊。所以,苏城主,幽魂城里为何会藏了一窝贼人呢?” 苏正直接叫破她的身份,她就紧跟着借此向着苏正发难。 “此事还不能确定,界主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苏正并不畏惧姜小楼的冷言冷语,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转而开始找姜小楼的不是。 发现此地的贼人以及和此地的贼人打斗的确在姜小楼的预料之外,而且这里不是她的地盘,的确会显得姜小楼有一些逾越了,然而苏正的话却也激起了姜小楼的一点点怒火。 “当然不是。”姜小楼道,“我说他们是贼,他们就是贼人。” 苏正要比她高大些许,然而姜小楼却在气势上面完全压住了他。 华月忍不住开始打圆场,“界主。” “怎么,要我来查的是玄月宫主,玄月宫这是信不过我吗?” “当然不是!”华月立刻道,“我们宫主……屠仙宫主、幽魂宫主,都是信任界主的,不然也不会托付界主此事。” 苏正的面色更加沉了一些。 他不是没有听出来华月看似在圆场实际上就是在帮腔,搬出来三宫的宫主来暗示他,但是他听懂了,却也还是不得不退一步。 “这件事情,自然还是要接着查下去的。”姜小楼道,“幽魂城既有嫌疑,剩下的就不是城主该知道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要带人走了。 “等等!”苏正道。 此次他没有再对准姜小楼,而是看向了图主。 “界主强行在我幽魂城之中杀人,还要没有根据带走我幽魂城的修士不成?” 他深深望了图主一眼。 “身为幽魂城主,我却不能坐视界主如此。纵然有嫌疑,那也要有证据。” 姜小楼都快要被他气笑了。 她没有动,也望了图主一眼。 图主的心疯狂地跳动着。 她知道苏正的意思,只要她肯配合苏正,苏正或许就能从仙魔界主手中把她救出来。 现在这二人僵持着,重点却在于她。 图主垂下眸子,心一横道,“我……我不是幽魂城之中的修士。” 她躲到姜小楼背后,看起来还有一些畏缩的样子。 苏正的面色骤然一变。是他料错了,像图主这样的胆小鬼简直活该被姜小楼抓走! “城主认错人了吧。”姜小楼善解人意地道,但是也没有掩饰她面上的那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罢了。 “我们该走了,城主不用送。” 苏正没有退,但也知道他是拦不住姜小楼的,只能坐视姜小楼在幽魂城之中杀人,再带人离开。 等到姜小楼一干人消失不见,苏正才冷着脸望向那空荡荡的院落。 “搜!” “是。”幽魂城众人还未动,就听见接连几声巨响。 小院的墙壁逐渐裂开缝隙,竟是直接成了一片废墟。 …… 姜小楼看向图主,眼神之中倒是有了几分探究。 “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图主依然有些瑟瑟,深吸一口气,凛然道,“长得好看的男人没有好东西!” “啊?” 姜小楼不解的时候,华月和冷夜白也都有些不解,甚至还有些不悦。 姜小楼扫了一眼过去,“……关你们什么事情啊。” 这两个人别说花熠然了,和苏正比起来都差一大截,太自信了! 但看图主,脸上也流露出来几分不屑,只是没有直言罢了。 姜小楼索性避开这两个人,才继续道,“说吧。” “苏城主不及您远矣。”图主犹豫了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我不需要你夸我。” “这是事实。” “……”姜小楼道,“接着交代你该交代的。” “我……我们是从百年之前就认识的。”图主道,“因为我们都得到了神器的认可。” 但凡和神这个字有点牵扯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姜小楼没有表态,继续听着。 图主因为她的态度而有些不安,但是继续道,“在得到神器之前,我们都是普通的散修,有了神器之后,我们才有了这个私下的小盟约,相互之间互为依靠,不得背弃同盟。” 姜小楼点出问题:“神器从何而来?” “在最初的时候,什么地方都是有可能的。地理图就是我捡到的。”图主道,“镜主说,这是神祇的恩赐。” 姜小楼当然并不相信,就算是明真也轻轻摇了摇头。 得来太过容易的东西,在修真界看来都并不是一件好事。 图主没有悔恨之色,只是看起来有些颓然,“我那时也并不知道。而即使知道了,也不可能丢下地理图。然后,我就被剩下的神器之主发现,拉进了这个联盟里面。剩下的神器之主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只有几个元老,但他们基本不会参与进来。我所知道的与会最久的,就是镜主了。” “袭击我的那个人?” “是。”图主道,“但除了镜主以外,神器主人之中,还有一位玄甲之主和仙衣之主,他们和镜主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好。” 拉帮结派,这是正常的。 “那你呢?” “我……我和他们关系都平平。” 中立派,还能活得好好的,说明图主能耐不浅。 姜小楼从图主的话里面简单勾勒出了这一群所谓的神器之主。虽然这些人之中有元老也有新晋之人,但是元老并不一定就比新人的地位或者修为要高,只是资历更深罢了。 玄甲之主是一派,镜主另外一派,但大部分人都是中立派,而他们也唯有一个目标,就是提升手中的神器,而大多数人以为,这要沟通神祇,重连飞升路。 但是,这些人也并不是傻的,至少图主就很精明,没有打算再多付出什么,只要握紧地理图就已经足够。可也有另外一些人不这么觉得,比如一心提升修为的剑主和镜主等人。 “他们都认为您是威胁,在我看来……这有些古怪。”图主语焉不详道。 她也说不明白,又没办法解释,姜小楼却仿佛有一些猜测。 “看来你没有把地理图当做立身之本。” 图主面色一变,随后承认道,“是。” 虽然是神器,而且威力巨大,但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实在不敢投入太多进去,可是又不得不仰仗着地理图,所以左右为难,只能发挥出地理图的几分作用,但自身修为也并不高深。 姜小楼淡淡道:“还算有脑子。” 如果图主完全沟通了地理图,那么她或许就也没有办法留下图主一条性命了。 因为这些神器以及其上缠绕的气息,明显就和神祇有关,神器之主里面也有许多沾染了神祇的味道,甚至说不定已经被附身。在那小院里面的人就只有几个还算干净的,但剩下的几个明显太弱,又没有图主识趣,所以姜小楼才只留下来了一个图主。 想来这些神器又是不知道哪位天帝的布局,委实说来,其实还是要比石像更合适,而且借以神器来潜移默化,有利益当前,可比单纯的蛊惑要强多了。 “剩下的人在哪里,你也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镜主向来神出鬼没,塔主……我怀疑她也可以沟通空间。至于玄甲仙衣的主人,他们其实并不喜欢新晋的修士。” 所以和图主这些人中间也是泾渭分明,想循着图主来找到他们很难。 图主又补充道,“以我的猜测来看,我等新晋之人都是散修出身,或者已经离开门派,但是这些元老之中,应当有许多潜伏在三宫一阁之中,而且地位不会很低。” “你有线索?” “并没有。”图主先是摇头,而后又猛然道,“但我曾经记住过他们的一些特点。” “特点可以改变。” 都是修士了,那当然应该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那不一样。”图主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又道,“人的声音,气息,身形乃至修为都可以改变,但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 “你能肯定?” “只有五成把握。再加上神器之间相互是会有一些感应的。” 五成,在姜小楼看来就有些不够了。至于感应,既然已经混到了元老,当然也会封闭感应的法门,这些都没有用。 姜小楼问道:“那你还能有什么用处?” 图主面色微变。 一直以来都仰仗着地理图的威能,离了地理图之后,一时之间她却也难以找到自己真正有用之处,更不要说在姜小楼面前如何了。 “我……” 她有些磕绊地思索了一会儿,但竟然也想不出什么来。 “算了。”姜小楼也没有打算为难图主的意思,“你就先跟着我吧。” “多谢界主!”图主喜出望外道。 “你叫什么?” 总不能继续叫她图主。 图主愣了一瞬之后报上了名字,“卫静阳。” “好。”姜小楼轻轻颔首。 …… 华月问道:“界主问完了?” “是。”姜小楼道,“从今日起,她就是我的手下了。” 华月顿了一顿,“那界主可要小心一点。” “上一个我随便捡的,还是白霜呢。” “……”华月僵住了,甚至有种忍不住倒退一步的想法。 “说正事。”姜小楼道,把自己从卫静阳处得到的情报又向着这几人复述一遍。 看华月和冷夜白的样子,的确并不知道魔域之中还有这样一群神器之主。这也是因为这群人非常的低调,而且其实不爱惹事情,除了对姜小楼下手这一次。 而只是这一次,就让姜小楼几乎把他们的底给掀了出来。 “界主实乃人才。” “少拍马屁。” 华月淡然道,“所以我们接下来的方向其实就是要找剩下的神器之主了。” 姜小楼道:“你这么说也没有错。” 既然知道了潜伏在魔域里面的是什么人,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全部都找出来。正常人都只会像这样顺着惯性往 华月问道,“看来界主还有别的意见?” “没有。” 姜小楼手上有用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她要从哪里去找别的意见和下手的地方? 但正是因为她手上有用的消息并不多,而指向性又是这么的明显,才让姜小楼觉得这之中会有古怪。 卫静阳不太可能是在故意误导她,但卫静阳自己知道的也并不多,玄月宫主更是只有一句话,什么有用的都给不出来。 此时虽然他们自己来查没有姜小楼这样清白的立场打底,但是如果是他们自己能有更多的线索那当然要比姜小楼更方便了。 然而姜小楼已经应了下来,也只好按照自己现有的思路往下去找了,总归她也不会冤枉什么人。 “要找剩下的人,最好能有什么事情把三宫一阁的高层凑到一起。” 华月道:“那可正巧!” “……你师父过几天要过寿?” “不是啊。”华月莫名其妙道,“界主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 姜小楼扯开话题,“那是怎么回事?” “玄月宫要开月典,我以为界主是为此事而来的。” “我……的确是啊。” 姜小楼义正辞严道。 想到拆穿她可能会面对的后果,华月自觉转移了话题。 姜小楼也没有不依不饶,而是继续问道,“那个幽魂城主,你们有他的情报吗?” “他是幽魂宫出身的修士……我们玄月宫……这不太好吧。” 在姜小楼的眼神里面,华月果断道,“有。” 同为三宫修士,幽魂城主这个位置又很重要,华月当然对他有所了解,玄月宫也不可能没有在幽魂宫的探子,再装清白姜小楼也不可能信的,还不如坦然承认了。 “具体还要再待我整理一下。”华月道,眼神有一些古怪,“有关苏正,据我所知的,也只有一二秘闻。传言之中,他曾经是朱颜魔尊最宠爱的男宠。” 虽然有传言这两个字在前,但是从华月口中说出来,已经差不多可以是肯定了,而冷夜白也没有否认。 姜小楼的面色变了一变。 她算是看出来这两个人的未尽之语了。 楚文茵的男宠苏正和曾经的幽魂少主姜小楼,这简直就是宠妃和皇太子之争了,姜小楼和苏正又是明显的不对付,在玄月宫和屠仙宫这二人看来,其实也是一场大戏。 “点火是会烧身的。”姜小楼幽幽威胁道。 华月识趣地闭嘴,一路沉默之后,众人回到了玄月宫。 玄月宫主还很忙,此日的收获华月直接去寻他就好,姜小楼一头扎进了洞府,把卫静阳扔给了明真,自己和天外楼偷偷摸摸聚首。 …… 地理图,神剑,长棍,鞭子……在幽魂城之中的收获全部都被摆在一起,除了神剑还有一些不甘的跃动以外,其余的神器却都非常的安静。 “现在能说了。” 没有外人,器灵主动封闭了洞府内外,而且姜小楼已经吩咐过不要再来打扰她,洞府之中只剩下她和天外楼。 “这些……都是规则的一部分。” 天外楼郑重地道。 “与神祇无关?” “有关系,有的也有联系。”天外楼道,“但是在神祇降临之前,我们完全可以把它们分解成和神祇没有关系的原初规则,然后再吸收利用。” “只要吸纳了这些规则,就能迈入神圣之道?” “原则上是这样的。” 在操作上当然一定还有许多不能确定的地方,但是从原理上面讲的确如此,至少这就代表着许多的机会。 难怪天外楼会向姜小楼表示那些修士根本就不明白这些东西有多么重要。如果不能把规则拆分出来,神器就只能是神器,其中灌注的规则之道也只能被人利用。 尽管这些神器表现得已经非常不俗了,在灵器当中也是顶尖的,但是一个手执这些神器的修士连姜小楼都打不过,和从化神入神圣境界的修士完全无法相比拟,其价值也同样如是。 最顶尖的灵器,也只能以寻常的价格来衡量,但是能够让化神修士更进一步的东西,每一种都会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 “看来这是便宜我了。”姜小楼虽然有一些喜色,可是困扰和疑心却没有减少。 这些灵器及其中的规则对于她而言是天降横财,而且据天外楼所言只要能够分解出来实际上是没有什么隐患的。 也就是说,姜小楼凭空又掌握了数十种规则碎片,完全可以催生出来数个境界突破化神的强者。 “但是这么做也有一些问题。”器灵耐心地道,“规则碎片之中的规则之道最好是要和本人契合的,而且同一个人很难吸纳多个倾向不同的碎片。” “但即使是这样……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简直就像是在给她送上门一样。 “这些东西,应当是神祇遗留在人间的。”天外楼道,“因为带有规则,所以反而比神像更好控制,也因为规则碎片的存在得以在九州之中幸存下来。而神祇只是想利用那些人来蕴养规则。” 但是却反而被姜小楼给抓了,而且一抓就是一窝。 “规则之中,也有高下?” “不能这么说,但是表现出来的是这样的。”器灵道,“棍、鞭之道其实是最为基础的,也最为零散。” “你是说,类似这根长棍里面的规则,会有许多个分散在外?” “是的,当然不只是这一根棍子里面会有,如果是完整的一道规则,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你能够匹敌的。” 姜小楼点了点头。 器灵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有人能够掌控完整的一道规则,那么此人就是这一道之上的极致,可以近乎于自然规则,她的确不能和自然规则相匹敌。 但这样的人,似乎也同样并不存在。 只是姜小楼还有些别的疑问。 “那在从前,这样的东西也存在吗?” “从前,道韵自然,而规则并不固化。” 果然如此。 姜小楼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样的疑惑由来已久,因为她实在不明白规则究竟是怎么全部都破碎的,南帝的确一刀斩碎五行——可是要把所有规则都斩碎,那他也太闲了吧? 如果不是有一个绝世强者每天兢兢业业在天地之间斩碎规则,那么姜小楼只能猜测原本的规则不是这个样子。 她忽然心念又是一动。 “南帝一刀斩碎五行。” “看来你猜到了。” “他就是那个完全掌握了刀之规则的神祇?” “只是占据了大部分而已。” 但是流落在外的碎片不会再有更多的了,而任何一个习刀之人走到尽处的时候都会与南帝为敌。 “这些很强悍的规则其实都有人短暂地占据过,但是在上古的时候,规则之间是会轮换的。” 而人族也是会死的,每一代都有人掌控强悍的规则,也有人故去,这是一个循环,直到神祇插入这个循环之中,这个循环其实都很完美。 “规则固化,是否也是神祇所为?” “不是,此乃天地自然。但这或许也正和神祇的意思。” “有道理。”姜小楼道。 规则若能够凝固,那么那些已经夺得规则的神祇才是获利的一方。不过,强悍的规则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多。 “九州能留下来的最强的,反而是剑道的规则。” “是。” 因为在规则固化之前的剑道第一人是夏无道,而夏无道之后,剑道自然重新归于人族。 所以在人族之中,剑修独树一帜,要比刀修之流强悍一点,也是可以解释的。剑道在九州万年以来,始终占据着最强的那个位置。 当然,九州众人承认的不是剑宗,而是剑。再者说来九州也不只是剑宗会用剑,只是剑宗挂了个好名字。 姜小楼忽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么……锤子的规则呢?” 姜小楼信心满满,“锤道一定也强悍非常吧!” “……” 器灵默默问道,“你一定要让我说实话吗?” 第151章 第 151 章 短暂的沉默之后, 姜小楼也默默道:“你可以直说你不知道。” “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就代表不存在或者极弱,弱到连让天外楼听说过的资格都没有。 “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他也不曾习过锤法,亦没有学锤法的友人。” 这里的师父是指夏无道, 他的确这么对姜小楼说过, 反被姜小楼噎了回去。 “上古若无此道, 那么此道合该被我开路。” 姜小楼道, 语气之中不见自满,但是没有任何因为天外楼话语而产生的气馁。 “说得好!”器灵真心实意赞叹道,还带着一些感慨, “自第一个用剑的人出现在了天地之间,天地才有了剑道。” 此类规则, 实际上都是因为人的存在而存在的,所以姜小楼所言并不是很张狂, 只不过在此时这个天地之间,难免会显得有一些艰难罢了。 但锤法之于姜小楼而言,原本就是她所选择的道路,此一生姜小楼都不可能舍弃,而且从来矢志不渝。 “但既然如此,这些规则碎片于你就未必会有用了。” “是的。” 姜小楼轻轻颔首。 实际上原本也同样如此, 这些规则碎片对于她而言的用处不大, 因为这些都和锤法沾不上边,姜小楼没有必要特意去习棍法之流。尽管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仗着补天石的力道全数吸收,但这并没有什么必要。 “回仙魔界再瞧一瞧吧——也要看看谁最合适。” 她不是什么慷慨的圣人,若要有能够提升实力的好东西,那么当然还是要分给自己人。如果仙魔界能够坐拥一打伪神境界的修士,哪怕是被催生出来的最弱的伪神, 也足够姜小楼在整个九州横着走了。 “不过,除了这些碎片之外,我有点在意那面镜子。”姜小楼有些严肃地道,“那种绝对防御的规则若是来源于镜面,那么……” “那会是一种自然的法则,而非人为的。” “是的。” 镜面会反射,这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自然法则,要高于这些棍棒之流,但是也或许更加难以利用。可是后者完全不是问题,姜小楼只需要记得那面镜子里面的法则非常有用。 姜小楼顿时充满了干劲:“镜主……既然拿了我的东西,就不要想着逃了!” 器灵动了一动,最终还是沉默着。 片刻之后,天外楼才道,“有人来了。” …… 来人是姜小楼绝没有料到的,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灵机阁主……所为何事?” 灵机阁主朝姜小楼笑了一笑。 委实说来,她是很美的,而且和姜小楼所见过的这些美人截然不同。姜小楼过往认识的那些女子,大多都美得很张扬,带着刺一样的艳丽,但灵机阁主美貌之中,却多了许多的柔和之意。 也许孟湉长成了以后也会是这个模样,但是眼下的孟湉显然不是这个样子,还少了许多沉淀。 然而姜小楼也是不敢真的把灵机阁主和柔和划上等号的,灵机阁可是魔域第一商贾,自古以来无商不奸,她怎么敢掉以轻心。 “听闻界主在此,我特来拜见。” “不敢不敢。” 拜见二字太重了,姜小楼当不得。 但灵机阁主没有顺坡下去,转而问起了姜小楼一些旁事。 她的态度也同样很好,和姜小楼平辈论交,也不像是其余大势力主人那般神神叨叨的,反而依然很亲切。 姜小楼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和灵机阁主人寒暄起来,直到聊够了灵茶灵果,还听了几句孟湉的童年故事之后,灵机阁主人才终于来到了正题。 她试探地问道:“魔域封界之事,界主早就知道吗?” “不是。”姜小楼坦然道,“但是玄月宫主已经解释过了,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啊。” 灵机阁主的表情之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一切都被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姜小楼问道:“而且此事……你们灵机阁不也同意了?” 这是玄月宫主的说法,当然,玄月宫主表示的是灵机阁没有反对——也可能是被迫同意。 “是,但是……”灵机阁主神色微变,一咬牙道,“不知界主可否联络到魔域之外?” 她算是彻底狠下心来了,直接向姜小楼求助。这代表着灵机阁主已经把灵机阁和三宫不和的表相摊开在了姜小楼面前。 姜小楼也不由郑重了起来,“魔域外面会出事?” “不,我是担心魔域之中……”灵机阁主轻轻蹙眉,让人忍不住会想要抚平她的眉宇一般。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姜小楼表示爱莫能助,“此事,您还是和三宫的宫主再谈一谈吧。” 当然她是可以随随便便回仙魔界的,只是需要耗费一些代价,但是这样的能力不能暴露在灵机阁主之前,而且,姜小楼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做这件事情。 她和灵机阁主的关系一般,帮不帮只看她心中怎么想的,对于姜小楼而言只不过是随手为之,而且灵机阁绝不会亏待了她。 但是这样以来,就是姜小楼在主动破坏玄月宫主这些人的布局了,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灵机阁主这么做。 灵机阁主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但她也没有办法。 三宫封界的确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但是她也无法借此事来找三宫的事情,灵机阁和司徒家的关系很明显,三宫把她排除在外这是正常的。 但三宫此次的所作所为不但超脱了她的预料,手段也同样如此,灵机阁主和外界所有的联络都断开了,所以不得不来寻姜小楼求助。 三宫手段如此果决,她越发觉得魔域或许要出大事,只是苦于无法联络司徒闻天。 见到姜小楼在此,她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但看姜小楼的样子,不像是知情,求助不成,她就有些心神不宁地准备离开了。 “多谢界主了。” “我也没有帮上什么。” “至少您在这里。”灵机阁主道,最后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 “灵机阁之中,前些日子来了一名符师。” 姜小楼微微一顿。 “我也是过了些日子才知道他是界主的故人,界主可要一见?” “他来了吗?” “玄月宫情势复杂,我没有带上他。” “那便罢了。”姜小楼道,“多谢阁主照拂我师兄。” 送走灵机阁主,她才又回到洞府里面。 天外楼问道:“既然想见,为何不见?” “没有必要。”姜小楼道,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空地。 灵机阁主提及符师的时候,她就明白是谁了。多年不曾相见,若说不想,那当然是假的。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了,在灵机阁里面,也比在仙魔界要强一点,所以姜小楼宁愿不见。 而她也懂得了灵机阁主的意思。 灵机阁主分明是有事相求,但是却在被姜小楼拒绝之后,离去之前才提到陆一刀,说明灵机阁主没有利用陆一刀来向姜小楼提出什么要求的打算,不然她大可以直接威胁或是向着姜小楼讨一个人情,姜小楼不会不还。 但是她们家的人,似乎向来分寸很好,又或者灵机阁主只是想要姜小楼记下这个情分——这样的人情当然要留到刀刃上面。 姜小楼也坦然认下了这个师兄的身份。 陆一刀在灵机阁过得好好的,那也就足够了,姜小楼没有必要把他也搅和进来,更何况此事就算是灵机阁主自己也未必能够拿得准。 “三宫封界,做得还真的是很果断啊。” 连同在魔域的灵机阁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灵机阁主也是不容易。 “你是怀疑他们早有预谋?” “我在怀疑……”姜小楼顿了一顿才道,“这样的预谋最早能够早到什么时候呢?” 他们是为了什么呢? …… “屠仙宫已经到了,幽魂宫的人明日会到。” 得知姜小楼已经见过了灵机阁主,华月自然略过了这位,转而只谈三宫。 “界主不出去走走?” “急什么呢?”姜小楼淡淡道,没有一览众人探一探的打算。 华月也不是为了催促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罢了。 “苏正的消息,我已经整理了出来。” “说来听听。” “此人还挺神秘的。”华月道,“只知道他是被朱颜魔尊看上然后带回幽魂宫之中的修士,在朱颜宫一些时日之后,就被朱颜魔尊指定到了幽魂城。因为幽魂城曾经是幽魂少主执掌,所以暗地里面有人猜测,他就是朱颜魔尊内定的继承人了。” “他的出手记录并不多,看起来应当是荡魂一脉的修士,修为不显,但也不坏……”华月似乎想要做出一个有一点鄙夷的表情,但是又不好完全表现在外。 “直说。” 华月语调平平道:“长得不错,心计尚可,天资一般,修为普通。” “所以我师尊看上他哪里了?” “长得不错。” “……”沉默片刻后,姜小楼义正辞严表示道,“我师尊才不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 华月倒是对楚文茵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姜小楼的沉默非常可疑罢了。 但是华月倒也没有说明白。 关于苏正,众人不解的地方,其实更多也和姜小楼有关。姜明月珠玉在前,苏正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更不要说盖过姜小楼曾经的风头了。 “幽魂宫若要来,当然也会带上他。界主做好准备。” “我用得着怕他吗?” “他有靠山。” 而且这个靠山一贯是姜小楼的靠山。 提到此处,姜小楼肃然点点头。 虽然她和楚文茵之间的关系一贯诡异,但是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影响到她们的师徒情谊啊!这绝对不行! 她仿佛是骤然懂了皇太子遇见皇帝的宠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好在这个宠妃除了美貌心机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但是……苏妃实乃奸人啊! 姜小楼心里哀叹一番,就把苏正给丢到了脑后去。 因为比起苏正,她还有更加在乎的事情。 等到众人来齐,也就是可以放心查探神器主人的时候了。 虽然明知道此事或许很难得到一个结果,但是该查探的还是要查的,姜小楼对于剩下的神器,当然也是向往许久了。 …… 玄月宫外。 天边时不时闪过一道流光,代表着有大修士从此地经过的痕迹。 但是除了天空之中,也还有行走在地面之上的车架。 这是四十九城之中一个名声不显的小城池,因为城主也并非是化神修士,所以异常小心低调,车架甚至都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 不过隔音效果却是很好的,在车架外面根本听不到内部传来的任何的声音。 所以更没有人发现,这辆马车虽然拉车的只是劣等的灵马,但车架之中的空间延伸开来,甚至比一些剑舟还要更大。 在车架之中,有二人相对而坐。 “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这声音听起来是一个温吞的中年男性声音,但是其语调却一点也不温吞,带着隐约的怒意。 “剑主死了,你就不担心?” “这不是你早就预料到的?” “与我何干。” 那温吞的男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 “这些年来,但凡是你看不过眼的人或者东西都早晚会被毁灭,你当我不知道吗?剑主得罪了你多少次,他的命没了,这是正常事情。” “看来你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个手下。”神镜主微微一笑,但是并没有回应前面的话。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有些微胖的男人,身上的衣衫紧紧绷着,看上去好像下一瞬间就要裂开一样。 但是这件衣衫毕竟也不曾崩裂,而且神镜主心中明白,这或许是此天地之间最为牢固的衣衫了。 当年他们同时发现了衣衫和神镜,他择了镜子,而此人择了衣,也没有什么原因,他只是单纯怕死而已。 神镜主接着微笑道,“仙魔界主杀了剑主,又大闹幽魂城,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 “你又看不惯她了?”仙衣之主重重挑眉,这让他的衣服看起来更加危险了。 “我怎么听说,你说要把她先放一放。” “那是从前——现在看来,她好像就是知道了不少。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要在玄月宫。” 仙衣之主的神色沉了下来。 “是谁泄露了?” 神镜主点了一点,“图主还活着。” “这个女人……”仙衣之主唇齿之间露出了一丝恨意来,“果然不可信!” “噢……”神镜主道,“毕竟她是个女人。但是,图主能够得到地理图的认可。” 其实说起来,地理图才是和他们当初遇见的神镜和仙衣同样的宝物,但是他们谁也没能得到地理图。 可是地理图却认可了图主,不单单是认可了图主的修为,还有图主的眼光。 明辨,就是地理图的要求。 纵然神器能够遮掩气息,但是却逃不过一双眼睛,况且图主是曾经见到过他们的。 神镜主接着道:“若是被她给认出来……” “她这样也能做得到?” “你以为呢?”神镜主道,语调之中还有一些不加掩饰的讽刺和几分嗤笑。 “就算你次次都装成了女人,你忘了,女人才是最在意女人的。” 仙衣之主面色沉沉,复又问道:“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神镜主道,“我又不去,只是来提点道兄你一二。” “等等!”仙衣之主话还没有说完,神镜主就又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仙衣之主愤愤骂了一声,到底还是把话收了回去。 虽然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他是有些畏惧神镜主的。神镜主才是一个真的让他捉摸不透的男人,也只有那些新晋的小修士不明白这一点,而仙衣之主又不便明说出来罢了。 许多年以来,他都有点像是在被神镜之主牵着走的意思,包括此次也是,对方分明就是想要让他做一把针对仙魔界主的刀,但是他又不能不做。 他也没有办法,世上哪有那么多像仙魔界主一样的存在呢,她轻轻松松就能掌握一整个仙魔界,而他却还要在魔域的小城之中蛰伏蹉跎。 但……也就很快了,只要他再蛰伏几年。 仙衣之主这样想着,神色依然很是低沉。 …… 自车架之中离去之后,神镜主却不像是仙衣之主想的那般离玄月宫远远的。 他又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同样是车架,同样是展开的空间。 相比仙衣之主的色厉内荏,这座车架里面的人对神镜主的态度可就没有那么好了。 不过,这些能不能以人来称呼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其中一男修抱怨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神镜主道:“此次月典,众人齐聚玄月宫,处处空虚,正是最为合适的时机,还请您稍待。玄月宫之中,也要仰仗您了” “月典……”那男子念叨了一句,低下头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和善的笑容。 但在面对神镜主的时候,他复而又变得和悦了起来。 “天帝会给你相应的回报的。” 神镜主谦卑地低下了头来,“多谢大人。” 男修笑了一笑。 “百年蛰伏,总算快要到这个时候了。” 他的眼神穿过车架,落到了天空之中的红月上面。 神镜主依然低垂着头,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也并没有殷勤地接话。 车架行过不远,就能看见肖似夜空之中月轮的红月,正是玄月宫的标志。 …… 虽然对于神器之主们有了一些认识,但是即使是姜小楼也想象不到世界上还存在着神镜主这样身兼数职,到处搞事的人才。 如果不是立场不和,姜小楼或许也会想要把这种人才收入麾下,在两个组织两头搞事,还不误修为功法,这样的人才可实在是不多见了。 只可惜世上人大多顾了一处就顾及不到另外一处,蠢材总比人才多一点。 华月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自己背后刮过了一阵凉风来。 他正在和姜小楼一道赏月——顺便演示一下玄月宫的功法给姜小楼看。 虽然和玄月宫诸人打过架,也并肩作战过,但是姜小楼还是第一次研究玄月宫的法门。 华月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玄月宫主给他的命令是要他配合姜小楼,演练一下功法又不是什么大事,想来姜小楼也不可能觊觎玄月宫的月相,所以华月没有什么意见。 其实此时已经是傍晚,只是魔域还在极夜之中,红月格外耀眼。 空中一轮月,华月手中又是一轮。 姜小楼跃跃欲试,为了华月的人身安全,到底还是没有锤下去。 “红月应当是一个球。”姜小楼认真问道,“为什么到你们手中就变成饼了?” 华月顿了一顿,又顿了一顿。 这个问题或许有人思考过,但应当也没有人得到过答案。诚然按照姜小楼所言,如果他们能够得到红月的全部,那么他手中应该是一个球。 想象了一下自己执着球打人的场景,华月抖了一抖。 他答不上来,姜小楼却没有不依不饶,只是道,“你们玄月宫的功法真是神奇。” 华月点了点头。月相与月轮不论其威力如何,但是论起来源,的确很神奇,是魔域之中没有任何功法能够比拟的。 他却不知道姜小楼心中所想和他并不相同。 月相源自红月,既借了红月的力量,但是又似乎在反哺红月,只是做得不像是神祇那么明显,而且似乎隐约能够达成一个平衡。红月之上的那一位,看来还真是有些意思。 为了避免姜小楼再问什么关于球和饼的问题,华月状似不经意提点到,“明日,幽魂宫可就要来人了。” “是,我知道了。”姜小楼露出有几分无奈的表情,“你很在意?” 华月道:“苏正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但你也犯不着这样……”姜小楼忽然心念一转,“玄月宫主莫不成也有什么宠儿之流?” “……” 华月面色一僵,然后低声道,“屠仙宫主有。” 姜小楼大惊,但看华月已经转过头去,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了。 冷夜白……也挺不容易的。 姜小楼到底是歇了自己的八卦心思,也没有往心里去,但是她也没有料到,马上这个有点不易的就要变成她自己了。 幽魂宫之人到此地,算是最后一个魔尊也到齐了,姜小楼当然不可能不出面。 但楚文茵上来就对着她发难。 “界主不在仙魔界,到魔域管一些闲事做什么?” 姜小楼顿了一顿。 苏正就在楚文茵身后,美貌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在姜小楼眼中仿佛只写了四个大字。 狗仗人势。 姜小楼那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也已经落到了众人的眼中。 但她却是的确非常难以理解就是了。 万万没想到,苏妃……苏妃真是个妖妃啊! 第152章 第 152 章 平心而论, 姜小楼是绝对不愿意和楚文茵的关系闹僵的。 不仅仅因为楚文茵曾经是她的师尊,以及楚文茵给过她的那些帮助。姜小楼和整个魔域之间的和谐关系都离不开她和楚文茵这一层,所以她一直很有默契地维系着这层关系, 而她以为楚文茵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看来楚文茵并不是这样——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主意。 这让姜小楼不由有了一些慌乱之感, 不过在众人面前, 退当然是不可能退的, 不然仙魔界的颜面就要被她丢干净了, 但是进一步和楚文茵起冲突, 这场面就又不怎么好看。 楚文茵怪她为何要管一些闲事, 姜小楼也只好解释一些原因了。 姜小楼敛去神色之中的惊讶, 带着一些冷意道,“若是魔域诸如幽魂城主之流能够顾好自家, 也不必要我来插手。” 她虽是反驳了楚文茵,但是矛头直指苏正, 话中之意非常明显。 苏正的面色骤然变化了一瞬,退避不及,落入了众人眼中。 这之中当然有许多看热闹的视线, 而且此事传来传去,等到最后恐怕会变成一个在场三人都不怎么愿意看到的结局——惊爆!幽魂宫主与仙魔界主竟为一个男人师徒反目, 新任幽魂城主又是何方妖男? 楚文茵只是再看了苏正一眼,似乎神色之中也因为苏正让她小小丢了颜面而有些厌烦。苏正一阵心烦意乱, 心知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招惹姜小楼,而又面对楚文茵的时候,也不自觉加了几分讨好。 但就在这个时候,玄月宫主才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众人面前。 玄月宫主非常好客地道,“诸位里面请。” 他也不问发生了什么, 也仿佛根本就感觉不到眼前的僵局一般,当然众人也看不出来他的面色,只是在玄月宫的地盘,总要给玄月宫主几分颜面。 楚文茵面无表情跟上了,姜小楼也一身寒意,站在另外一侧。 幽魂宫来人不少,但仙魔界,就只有姜小楼带着一个明真,还有一个刚刚到她手下的卫静阳。 明真的光头引来了不少的视线,但明真本人淡然自若,又很有大修士的模样,所以才没有被人试探。当然,就算遇见这样的人,他也能从容应对。 而卫静阳当然是不如明真,只在另一侧努力地保持着从容镇定,同时又仔细分辨一些人的气息和行迹。 姜小楼传音到了她的耳边。 “有发现吗?” “并未。”卫静阳小心道,“在座的还没有。” “别紧张。”姜小楼道,没有再打扰她。 卫静阳抿了抿唇,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事实上她并不是一无所获,然而有一个发现她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来。因为在姜小楼之前,就有一道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 那是明晃晃的威胁,然而卫静阳无法拒绝,只能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番。 那人对姜小楼是没有恶意的,她知道。 这种感知才是卫静阳对于姜小楼最大的隐瞒。 然而她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就算是说出来了,姜小楼也不一定会相信她。 卫静阳眼神不断地从众人身上闪过,飘忽不定,也有些惊疑之感,直到手中多出来了一串东西。 明真没有说话,只是把佛珠递给了她。 这是要她安心静心。 卫静阳骤然生出一阵感激来,但不好在众人面前表现,只是暗自记下来了。 姜小楼百无聊赖地剥着石榴。 其实这果盘原本应当不是给她的,但显然她的位置被临时调换了,而灵机阁主出现在了楚文茵的另外一侧。 华月此前小声求了她一声。 “界主,别在月典闹事。” 姜小楼莫名其妙,“你求我有什么用?” 且不说先找事的并不是她,而且他们还要靠着月典来找那些神器主人。除此之外,月典本身就是玄月宫主在主动找事情上身,华月难道还不知道吗? 与其来求她,还不如多盯着苏正这些人瞧一瞧。 但姜小楼才不会主动这么做,她只是保持着机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时还在剥着石榴。 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因为只要手下一不小心,灵果石榴就会迅速爆炸开来,在姜小楼白皙的指尖上面染上了一抹红色。 只看外表,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双握锤的手。 姜小楼面无表情放了一颗到嘴里,然后眼神从苏正身上一闪而过。 这视线极其不善,想来苏正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强撑着没有退缩。 而姜小楼的眼神也从其余人身上带了过去。 荡魂一脉的弟子若干,幽冥一脉的弟子若干,熟人也有几个,流月看起来气色不错,但在她身边的那个是……江枫的弟子陆平安? 姜小楼已经把此人抛在脑后多年,委实没有料到陆平安还有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 但这和她关系也不大。姜小楼还在漫不经心地挑一些灵果,直到八声钟响在玄月宫之内响彻。 通常情况下,一个月之中的月相可以分为八个来轮回,所以八声钟响就是玄月宫一贯在使用的计数。 这代表着月典要正式开启了。 姜小楼原本还在好整以暇旁观着,甚至还想讨一盘瓜子来。 但就在瞬息之后,她骤然沉静了下来,不只是姜小楼,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姜小楼的脑海之中回荡着华月昨日告诉她的话。 月典,是玄月宫最为重要的庆典,因为在每一次的月典之后,玄月宫弟子的实力都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而举行月典的时间,就是由玄月宫主推算出来,最为适合连接红月的时间。 但是事实上,除了这一届的月典是在月典的正日请来多方宾客观礼,此前所有的月典都是避过正日,选在此前的一个满月的。 这之中,当然也有其中缘由。 …… 永夜仍未过去,而在众人的感知之中,就好像再也无法过去一样。 红月沉沉压在夜空之中,仿佛马上就要坠落下来,血红的月色鲜艳欲滴,带着让众人无法喜欢,但也同时又难以抗拒的气息压迫下来。 在场的皆是修士,所以感官也更加明显,反感亦更加明显。 但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格外肃穆地正襟危坐。 姜小楼脑子里面还在想着瓜子,手上还捏着一颗石榴,但是不论是脑海之中还是手中都没有再有什么想法或是动作。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感觉自己应该有一点疑惑的,也应该做点什么,不论有没有用,都应该做一点什么。 但是为什么动不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 姜小楼艰难地扫了过去。 众生百态,玄月宫弟子们分列在玄月宫之中,借着玄月宫的地势列成了阵法,似乎在接引着红月。 然而红月未动,也没有人动,肃穆到令人怀疑。 但仿佛就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一样。 玄月宫之中处处都是玄月宫弟子们手中的月轮照耀出来的红光,在夜色之下这种兆头大不吉利。 但一直在沉稳地按部就班演习着功法的玄月宫弟子们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月典虽然很严肃,但很少出岔子,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能够感觉到修为的进益才对! 可他们不但没有感觉到修为进境,而且甚至还有一种修为尽失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 玄月宫弟子们有一些惊慌,然而月轮转动着,却也无法再停下来,他们被迫接着运转着玄月宫的功法,就像是被手中的月轮控制了一般! 而玄月宫主立于玄月宫之上,斗篷的下摆破破烂烂的,被风空洞地吹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所有被压制的人才终于有了一些感觉。 “玄月宫怎么回事?”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起来,最高一层的席位之上很少有人相互谈论,但是再往下,魔域的城池之主和一些小势力之间,却是热闹得很。 姜小楼还是很僵硬。 明真的手已经按在她的肩膀上面,似乎是想要姜小楼给他一些回应,但是姜小楼非但没有给,而且就好像沉浸在什么东西之中一样,对外界无知无觉。 明真不着痕迹地皱了一皱眉。 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要叫醒姜小楼,因为他也不能确定姜小楼此时的状态究竟是被摄魂,还是在主动地寻找着什么。 又是片刻之后,姜小楼的声音才鬼魅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耳边,飘飘忽忽,就像月色一般。 “你听见了吗?” “什么?” “歌声。” 荒腔走板,调不成调,但日日夜夜伴随着红月响起来的歌声。 一声尖叫从列座的城主们当中响了起来。 …… “怎么回事?!” 惊叫声之后,整个月典的宾客席位都乱成了一团,而在混乱之中,众人也发现了尖叫的来源。 一个小城主死在了他的座位之上,头颅炸裂,死状难看到就算是修士们也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此时还是在玄月宫的庆典。 红月依然压在头顶,就好像是众人的死期一般。 人群之中顿时响起来了一些趁机搅浑水的声音。 “玄月宫这是要屠杀所有宾客,快逃,杀出去!” 场中的局面瞬息万变,小城的城主们当然一个比一个还要更加慌乱,疯狂向着离去的方向挤着,但是因为月典,此时玄月宫内外早就被封闭,而且还是借着红月的力量,根本就不是这些小城主们能够撕扯开的! 混乱的人群之中,已经绽开了并不同于月轮的红色光雾,各种法宝与功法的光芒闪过,看得姜小楼眉头紧皱。 有人在趁乱杀人。可能是因为旧仇,也可能只是怨念,但又或者,是在刻意搅浑水。 姜小楼没有动,眼神追着那个最初说要快逃的城主。 这动乱虽然不是因为他而起,但是其中必然也有他的责任,可是从他的神色来看,惊慌虽有,但却没有那么明显,至少不像是另外那些城主一般一心想逃。 可他的确也有不安,只是与不安相伴的,是深切的冷漠——神祇一般的冷漠。 姜小楼扫了一圈,屠仙宫主已经率先站了出来。 “都安静下来!” 大修士的威压毫无保留地被释放了出来,正在惊慌的众人仿佛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场还有数位大修士一样,被屠仙宫主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姜小楼也顺势跟着道,“冷静一点!” 灵机阁主站在他们身侧,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事实上已经飞出了一个阵盘,然后依然微笑着道,“诸位,且不要太过心急。” 不论玄月宫在闹什么幺蛾子,他们都要暂时把场子给稳下来。 那个搅浑水的城主眼中显然有不甘,但是在屠仙宫主站出来之后他就知道他再也没有任何搅局的机会了,只能隐在众人中间。 众城主终于反应了过来,在座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屠仙宫主这些人,玄月宫就是再疯,难道能把这些人也给杀干净不成? 姜小楼站立在一侧,眼神紧紧盯着这群城主们,忽然,又是一阵血光炸裂开。 在这道血光之后,那个搅浑水的城主明显要更加的慌乱了。 姜小楼紧紧皱眉,终于选择来到这群城主们的面前。 “你,出来。” 她点了点那个搅浑水的城主,眼神异常冷漠。 旁人让开了一条道来,姜小楼明显是在找债主,他们才没有什么道友情怀。 那城主面色微变,然而还未待他再做些什么,就在一旁的城主们之中,忽然窜出来了一个胖子! 那男修一身衣衫都在颤抖着,但手很稳,提着刀就要砍向姜小楼的后颈! 姜小楼手中浮现出来大锤,重重回击,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不怎么起眼的男修竟然在大锤的攻势之下也并没有什么重伤的样子,反而又一次向她袭来! 卫静阳的声音终于落到了姜小楼耳边,格外急切。 “界主小心!他是仙衣之主!” …… 仙衣之主的心中也在叫苦。 自从神镜主一番话之后他的确对仙魔界主起了杀心不假,然而他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 起初,仙衣之主只是想要逃,若是能够蒙混过关,那就更好了。 姜小楼的视线始终都在三宫一阁,原本也没有他什么事情。 而且,姜小楼此时也不是冲着他来的,又没有他什么事情,他犯不着为另外一位城主解围搭上自己。 然而,就在姜小楼出现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仙魔界主认出你了……” 这番话是假的,但是这声音仙衣之主很熟悉,而且他莫名其妙就这么相信了,对于姜小楼的杀心在一瞬间炽烈了起来! 自从出刀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和姜小楼你死我活,然而他心中的深恨,却也无法再表露出来。 那声音分明就是神镜主的!神镜主不知使了什么样的法术,竟然能让仙衣之主对于神镜主的暗示深信不疑! 而更可怕的是,神镜主不知道藏了这一招多久,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暴露了出来! 大锤再一次落到了仙衣之上,姜小楼的神色越来越凛然。 仙衣之主攻击的本事烂到不能行,但是论起防守……仙衣将他牢牢包裹住之后,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缝隙的球体一般,每一寸攻击都能够均摊到他的仙衣上面,然后被仙衣的规则扛下了大半!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打不动也嚼不烂的沙袋! 姜小楼愤愤挥出一锤,视线从仙衣之主身上移开,锁定在了那个搅浑水的城主身上。 那个城主果然准备要逃。 “拦住他!” 明真已经挡在了那里,但是还不够,姜小楼一锤挥过去,准备直接留下那城主的性命,但就在此时,她却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被反弹了回来。 这感觉有些太过熟悉了。 大锤一顿,伴随着一道光芒反弹回来,而这道光芒同时携走了那个搅浑水的城主,而后消失不见! 带走他的人,分明就是神镜主! 一个出来搅局,一个趁乱救人,他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姜小楼顿时飞起一锤把仙衣之主推到了明真那边。 “看好他!” 她一跃而起,追着那道光芒过去,来到了玄月宫外面。 然而玄月宫之外,姜小楼却无法发觉任何气息,也追不到那道光芒。 “去哪里了?” 姜小楼冷静地问道,但即使是天外楼器灵也答不上来。 “无法判断,不过,对方身上有涉及空间规则的神器,这是真的。” 那应该是塔主的塔。 神镜能有一条镜面规则已经非常过分了,不可能同时带有两条规则还不会相互冲突。 但又涉及到空间规则,要找人就很难了。 姜小楼四周寻觅了一番,终于失望地回到了玄月宫旁边。 此前情急之下,她借着天外楼之力跃出了玄月宫追人,应当是众宾客之中除了被救走的那位城主以外唯一一个离开了玄月宫的人。 站在玄月宫外面的视角来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但姜小楼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这轮红月……” 和她在魔域无人区域所见的红月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看起来比水中的红月更大,但姜小楼却感觉到了哪里说不上来的古怪之处。 方才还飘飘渺渺的歌声已经不在她的耳边萦绕,歌声消失不见之后,姜小楼也仿佛更加清醒了一些。 “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觉告诉她这非常重要,关系到了整个玄月宫,乃至红月之上那位的筹谋。 但是以姜小楼所见,红月之上那人的想法其实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没有任何人知晓。这些玄月宫弟子们也一个比一个迷茫。 姜小楼茫然地仰着头,忽然有一种冲动,要去摸一摸这轮月光! 姜小楼逆着风而上,直到她整个身体都被红色的光芒给笼罩住。然而在寒风之中,她停下来了自己的举动。 她终于想明白是哪里有问题了。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红月!只是一轮红月的倒影!” 就和姜小楼在水中见到的那轮红月一模一样,因为那也只是倒影! 至于歌声,只是一个用来扰乱她的视听的东西罢了,甚至可能只是因为姜小楼而存在,而她也的确深信不疑。 但跳出来之后,姜小楼就迅速发觉到了不对之处。 真正的红月这个时候在哪里? 姜小楼茫然望着天空之中,此时才真切地听到了隐约雷霆的声音,和微不可及的破碎声。 …… 玄月宫百里之外。 神镜主带着那名城主一路奔逃而去,直到所有的行迹都被完全掩盖住,才停了下来。 那名城主的面色非常难看,但并不是因为心绪,而是因为一些自然的身体表现。 如果他来不及从玄月宫之中逃脱出去,那么他的下场只会和那些莫名死去的小城主一模一样。 红月自有一番判断标准,最先在红月的压力城主。所以在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这个城主才会开口扰乱局面,但是他却被姜小楼抓了一个正着。 好在有神镜主潜伏在附近,见势不对将他救出,他才能保住半条性命。但尽管如此,此城主也并非没有受伤。 “红月……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他吐出细碎的血块之后,神色却看起来好了一些。 神镜主的眼神里面带着一丝担忧。 “大人……” 那城主淡淡道:“我无事。” 诚然,此事是他算计有误。 他在算计着红月的时候,红月也向着要对他下手,但是红月在明,他在暗处,在红月的碾压之下,他甚至没有任何躲避和还手的余地。而且他已经算是好的了,那些小城主没有任何缘故就毙命在了月典当场。 “那……”神镜主才露出一些犹疑的神色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同行中人里面几个城主已经死去,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这位城主救了出来,可是离开玄月宫之后,却也深陷茫然之中。 计谋还未使用,就先一步被人破坏掉,而且红月根本就不讲道理。任是谁遇见这样的场面,也会感到有些迷茫。 “我会再和神帝汇报。”最后这名城主抹了一抹唇角的鲜血道,“神帝会再派遣一些神将到来的,还有剩余的神器……” 神镜主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那真是太好了,大人。” “是啊。”与他同行的这名城主——或者说附身在城主之中的神祇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神镜主转过头,表情之中的困惑也非常真实,“您在说什么,大人?” 第153章 第 153 章 “你们人族一直这么有意思。” 城主笑了一笑, 笑容之中的恶意终于再也不加掩饰。 神镜主也停了下来。 “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为了人族大义不惜一切,乃至自己的声名和身家性命。”城主话音之中的嘲讽越来越多, “你以为自己很高尚吗?” 神镜主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平静地道, “您该知道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恶心的小人,和高尚二字从来无关。” “是啊。”城主道, “我初次见到你的时候, 你杀了你的同伴来投靠我们。那个人应当很信任你吧,所以才没有任何的防备,就被你杀死了。甚至他身上都没有任何的怨念留下来, 干干净净的。神帝很欣赏你,但我不这么觉得。” 神镜主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问他为什么。 但是城主自然而然地为她解释道,“神帝并非人族, 但我却是人族修士出身的,所以我知道,什么是人族的大义。” 早在多年之前,他就已经自血脉到神魂再也并非人族,但是却从来没有忘记。 “其实你藏得很好,但你不应该总是做一些小动作。”城主道,“这些年我等的计划虽有波折, 但已经渐进成功, 这是你的功劳。可是神器之主, 却为何一个比一个死得更快呢?到现在,只剩下那个胖子——噢,那个胖子应当也没有命了。” “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充满忌妒心的小人。” “是的, 你是一个小人——但还不够不择手段,所以才会被我发现端倪。”城主定定地看着他。 “你恨背叛人族者,甚至更甚过神。” 神镜主凝滞了一瞬,像是有些艰难,但又非常顺畅地点了点头。 “您说的不错。” 此事又有什么不对呢?神与人的争斗是为了生存,背弃人族者却是为了纯然的利益了,所以他总是看不惯。 神镜主平静的神色里面没有什么波澜,乃至接下来的这句话之中都不含任何的情感一般。 “但您说错了一件事情。” “哦?” “我的同伴……他是心甘情愿被我杀死的,所以没有任何的怨念。”神镜主道,“都是为了取信于您啊。” 城主终于露出了一点惊愕的神情来,但紧接着的就是断断续续的笑声。 “所以我说啊,你们人族真的很有意思。” 神镜主不言,也没有理会眼前这个冷漠的神的嘲讽。 一把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就是你的准备?”城主道,“离了神镜,你就在用这样的东西?” “应付您足够了。”神镜主道。 神镜这些神器之上若说没有神祇的后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从许久以前就做好了准备,而且一直都没有彻底依赖神镜来进行战斗。 而他的时间要比卫静阳充足许多,所以他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更多,只可惜被城主发现得太早了。 然而神镜主能够确认,城主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是,我受伤了。” 城主痛苦地咳了一声,破碎的鲜血溢了出来。 神镜主没有得意的神色,也不曾见到暴露之后的懊恼。 但的确,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对城主下手了,既然城主已经决定点破这一切。 杀掉一个神祇附身的东西,是很简单的事,只可惜始终不曾杀过一个神。 神镜主这样想着,提着剑向城主走过去。 城主一边咯血一边笑,笑得好像他生来嗜血一般。 长剑在划过城主脖颈的前一刻,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神镜主的神情终于再也不那么从容淡然了。 “既然我早知道一切,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向你摊牌呢?”城主幽幽地道。 那长剑像是经过了一阵痛苦的挣扎,而且从试图杀死城主到试图自刎,然而都并没有成功。 “白费力气。”城主大笑着,“我早告诉过你,最欣赏你的是神帝。” 神镜主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也没能让长剑动摇分毫。 虽然不愿意让城主看了笑话,但是他口中只有支离破碎的两个字。 “可惜……” “是啊,真可惜。百年蛰伏,百年……”城主荒唐地大笑着,“但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神镜主再也没有了声息。 城主靠坐在一旁的地上,表情里面的张扬在神镜主声息全无之后也消散不见。 “其实你做得很好,从来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也只是察觉到了不对所以试探了一下。”他淡淡地道,然而神镜主早就已经听不见了。 “可是,你做得再好都并没有用。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是被选中的。” 城主脸上的神色之中其实有几分哀戚,但是又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神镜主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里不再是强作淡漠的平静。 城主跪了下去,以他方才表现出来的骄狂,很难让人想象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城主跪下。 但那人异常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很自然一样。 而这本来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城主的头垂了下去,不敢再向上看。 “陛下。” 神镜主——或者说是占据了神镜主身体的神帝并没有回应他。 他像是有些感慨一般,眼神越来越远,远到渺茫。 “真是许久不见了啊……” 带着叹息的声音其实不太正常,但只在瞬息之后,那降临而来的神祇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具身体。 他从容地勾起了唇角,像是在唇间呢喃着一个深爱的名字。 “九州。” …… 姜小楼从接近红月的地方跳了下来。 确定了这一轮红月是假的,那么久没有什么再靠近的必要了,而至于那高处的变故,却是她难以接触到的。 虽然仿佛可以一试,但是器灵的警告姜小楼还是记在了心里。 会死人的。 在那个层次之中,即使是她,也可能会殒命。 贸然上去,只会干扰玄月宫的布局,既帮不上忙,也没有什么大用处。 姜小楼索性回到了玄月宫。 神镜主跑了,仙衣之主还在,想来那个胖子也挺耐打的。 姜小楼大摇大摆回来,但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事实上一无所获,所以非常暴躁。 一般人不会想着要在这个时候来撩虎须的,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畏惧于姜小楼。 屠仙宫主略退了一步,灵机阁主走上前来。 “界主可有发现?” “没有。” “那么,界主是怎么离开玄月宫的?” 姜小楼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只不过不足与外人相道。 灵机阁主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界主还是说一说吧。” 姜小楼皱眉,“这不是什么能说的事情……” 她顿了一顿才明白过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姜小楼扫视一圈,明真和卫静阳站在一起,仙衣之主被裹了起来,神色飘忽。可能是明真的功法暴露了,但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算有人来找麻烦姜小楼也能摆平。 这么看来,麻烦就不像是她的属下惹出来的,而且明真和卫静阳两个人本来就不像是会惹麻烦的人。 那还会是什么? 她扫视了一圈,忽而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看漏了什么东西。 “幽魂宫的人呢?” “界主离去之后不久,月典的宾客就被屠仙宫主压制下来,总算清净了一会儿。”灵机阁主道,“在那时,界主的两位属下也控制住了那位城主。” 局面事实上没有什么问题,非常安稳。 但这只是一时之间的。 “忙乱之后,我们才发现幽魂宫主不见了。”灵机阁主道,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而幽魂宫内乱,近乎一半的弟子在幽魂城主的带领下强行离开了玄月宫。” 姜小楼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幽魂宫,还有那个苏正,果然要出事。 但她并不在现场,从灵机阁主的话语里面也听不出来什么端倪。不过,楚文茵消失不见,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姜小楼皱眉问道:“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我亦不知。”灵机阁主道,“也同样不明白。玄月宫此时难进难出,纵然是我和屠仙宫主也做不到,那群幽魂宫弟子们是怎么做到的?” 姜小楼一怔,才明白过来灵机阁主的暗示。 “你怀疑我?!” “不是我怀疑界主。”灵机阁主道,神色里面其实能看出来她对姜小楼没那么多疑心。 但屠仙宫主并非如此,所以才是灵机阁主率先来和姜小楼一谈。 “界主去时坦坦荡荡,归来的时候也坦坦荡荡。若是界主有心,根本不必回来。”她轻轻道,“但界主总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姜小楼听罢,虽不曾有什么怒意,但也没有被威胁。 “我和幽魂宫早就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刚和幽魂宫主闹掰了,你们也亲眼所见。至于别的解释,我不会给。” 屠仙宫主带着怒意的话音传来,“界主当真要这样?” “宫主以为呢?”姜小楼嘲讽道,“我能解释的已经说完了。” “二位!”灵机阁主试图打一个圆场,但是被姜小楼和屠仙宫主同时无视。 姜小楼的气焰比屠仙宫主还要高上几分,“宫主若想在这里动手,我倒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是屠仙宫主难以进出 ,她却想走就走,这哪能一样! 屠仙宫主的憋闷一时之间难以言喻,竟是想着要不要当真和姜小楼在这里动手。 姜小楼挑衅之后,态度倒是好了一点。 “依我看,也不必着急。” “界主何意?” 姜小楼看了一眼红月道:“很快了。” 破碎的声音仿佛不久之前还很远,但这个时候却越来越近,好像近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姜小楼没有再理会这二者,反而走到了剩下的幽魂宫弟子跟前。 他们已经被灵机阁暂时束缚住,也无力反抗,同时被宫主和同门抛弃在此。 看到姜小楼出现,流月下意识站了起来。 姜小楼解开了她的束缚,同时没有理会旁人的视线。 “你跟我过来。” 流月知道姜小楼会是此时她唯一的靠山,所以很听话地跟了上去,一直走到明真和卫静阳这里。 “说吧,你怎么看?” 若要谈及幽魂宫内事,当然还是幽魂宫弟子的话语最有说服力,所以姜小楼才会找来了流月。 流月微微颤抖着,而后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苏正瞒过了所有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未必会知道那些弟子们的想法。平安……他也参与了进去,我是真的不知道。” 卫静阳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姜小楼找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幽魂宫弟子来做什么。 “魔尊大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流月道,“但是,在您刚离开幽魂城的时候,魔尊曾经召见过我。” “她说什么?” “幽魂宫依然会由您来继承。”流月道,“我想,魔尊大人的想法一直都没有改变。” 即使苏正出现,而且明显被放在了一个可以取代姜小楼的位置上面,流月也依然是这么觉得的。所以,苏正也才会铤而走险吧。 “这只是你的看法。” “是。”流月点了点头。 但她从来都深信不疑,即使经年过去,楚文茵和姜小楼都不复当时的身份。 姜小楼不置可否,而后道,“你跟着静阳,你们还能相互照料一二。” 虽然流月给出来的消息没有什么意义,但她看在旧时的情分上面,保住流月一命也没有什么问题。 “是,少主。”流月从容地应了下来,只是一不小心用了从前的称呼。 卫静阳虽然不能理解,而且觉得流月有些过于柔顺了,但姜小楼吩咐之下,也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她也朝姜小楼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顾好自己,别管闲事。” 姜小楼嘱咐了二人一番,但对于明真当然就不会说出来这样多余的话了。 “界主也有感觉吗?”明真问道。 “我宁愿我没有。”姜小楼道,不着痕迹叹了一口气。 …… 明真倒是没有姜小楼这样的惆怅情绪,非常看得开。 “红月果真不同凡响。” “而且……”姜小楼想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勇而无畏。” 明真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们能有感觉的并非是红月。 姜小楼和明真一不是修炼玄月宫的功法的修士,二不是魔域本土修士,本身在此地的感官就会钝化一些。 但是他们都修习了从幽魂宫传出来的冥丹功法。 这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就在那高高的夜空之上,直到无法触及的地方,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借着月典,又借着诸多玄月宫弟子们的修行,红月之上那位存在的筹谋终于展露出来大半。 连姜小楼也想象不到,他竟然如此大胆。 但是这原本也就是曾经有人做过的事情罢了。 他在以红月来攻击魔域的天道。 所以姜小楼能够听得真真切切,既有天空之中暴怒的雷霆,也有在红月的撞击之下,天道破碎的声音。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问题,当年的南帝不也同样是一刀斩碎了天地之间的五行。 但这和红月如今的所作所为却也并不相同。 委实说来,南帝其实是在取巧。 因为斩碎天地为五行,其实并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在规则之中,这一道原本就也很模糊,并不坚定,所以南帝能够做到这一点。斩碎五行,虽然对于修士们的影响非常大,可是南帝付出的代价却没有那么大。 但红月对抗的却是雷霆。 那雷霆的声音非常熟悉,甚至不需要怎么辨别,因为那根本就是劫雷! 修士们进阶会遇到天劫,红月想要破碎的,就是这样的存在与规则! 而且红月也同样很贪婪,在破碎着天劫的同时,也在吸收着劫雷规则,此事如果能成,那么红月从此就能成为魔域至高的规则! 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当然也需要许多年的准备,姜小楼根本不敢想象红月之上的那个存在究竟准备了多久,才终于踏出了这一步,要知道那本来应当是天地之间牢不可破的规则,但是却在红月的攻击之下裂开! 唯有时间的积淀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唯有始终悬挂在魔域之上的红月能够做到这一点,根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取代! 这样的战斗姜小楼无法插手,任何人插进去就是一死,不论是天劫还是红月都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更何况,魔域的天劫曾经还想过要她的性命! 姜小楼并不知道,红月之上的巡夜人其实曾经就已经在劫雷之下帮过她一把,保住了姜小楼的性命。 那还是在她初次来到红月之下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姜小楼不得不在没有做足准备的情况之下在红月之下初次结丹。 当日的情形极为危险,天雷一道还要强过一道,姜小楼根本就无法活下去!若不是巡夜人出手,以红月对抗劫雷,那么姜小楼早就殒命于红月之下了! 然而即使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姜小楼也可以联想到自己当日的天雷,再做一些猜测。 “魔域的天劫早就有问题。” 她就知道自己不是被天道看不过眼——明明她《铸剑术》所遭遇的几次天劫虽然凶险,但是都收获巨大,而且顺利度过了,再后来冒险重聚仙魔界五行,也同样有惊无险。 除了魔域的那一次雷劫之外,从来就没有雷劫把她往死里劈的! 拥有丰富的被雷劈经验之后,姜小楼当然也可以辨别出来,不是她多想,当初那一道更比一道强的天劫就是在针对她! 鉴于姜小楼的经验过于丰富,明真也无法反驳,更不会在这种小地方挑刺。 “但是,这要怎么做到?” 他的困惑同样也是姜小楼的困惑。 “这应当是从许多年以前就开始了。”姜小楼猜测道,“就像红月也准备了那么久一样。天道本无情,既然如此,那必然有人窃天道而行。” 偷窃这种事情么,想来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但是,天道仍然是没有意识的。”姜小楼道,“要彻底偷窃天道的规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样的规则甚至不是寻常人能够承担的,倘若是被一个凡人掌握,那么这个凡人或许撑不过瞬息就唯有死路一条。 但盗火者毕竟也从来都不同于凡者,所以姜小楼也同样只是在猜测。 “这要看红月打算怎么做了。” 这之中还有许多姜小楼很难自行推断出来的事情。若能成功,想来那位存在也不会吝惜与向姜小楼解释一二。 毕竟姜小楼也是被他请来的,原本就是前来观礼的。 姜小楼也明白虽然她不能近前去,也不能参与其中,但是只是观察着红月如何与雷劫规则相抗,就足够她收益良多了。 明真同样如是。 所以他们此时都在紧张地感知着夜空之上的动静,连提审仙衣之主的事情都被放到了一边。 但仙衣之主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而更加重要的那一位,姜小楼暂时还无暇过问,也无从知道楚文茵的打算。 想来楚文茵也不可能在某处给她留一封信然后一五一十讲个明白,更有可能的是指着一头雾水的姜小楼骂一声蠢货。 然而,姜小楼感知着红月的时候,她也还有一些忧虑。幽魂宫本该是魔域里面她最放心的地方,而且早就从上到下清理了一遍。 但是幽魂宫为什么还会出问题?楚文茵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她在主动放任的? 魔域的劫数自幽魂宫而始,这是楚文茵告诉她的,姜小楼从来没忘。 她感知着红月,心中却好像有漫天星光。 夜空之上的局势倒是还好。 “看来红月之上的那位存在的准备还是足够的。” 姜小楼放下了一半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 “不……这不对劲!” 她下意识想要离开玄月宫前去,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她根本就不可能参战,也不可能给红月助阵。 …… 魔域的至高也至低之处,其实情形远比姜小楼想象的还更加要激烈。 黑紫色的雷霆遍布,和血红的月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雷光和裂痕参差交错,甚至让人看不明白其中究竟何处是雷光,何处是天道的裂缝。 但红月依然很稳,尽管它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代表着多年以来的积累正在慢慢消散着。 红月之积蓄来自于魔域众生对于红月的认知以及玄月宫门人的修行,虽然是消耗品,但是因为累积多年,所以堪堪可以和天道持平,甚至略稳一筹。 因此,姜小楼方才才会觉得这准备是足够的。 但这是在天道站着不动挨打的情况之下。 天道原本没有意识,然而在红月落下之时,天道却仿佛生出了什么情绪一般! 这并非来自天道本身,而是在数万年以前就已经潜伏在天道之中,篡改了天道的一个意志。 此时,这道意志的主人再度归来! 第154章 第 154 章 飘忽的歌声断断续续, 看似没有被影响到,然而若是有人能够在此时来到高空之上,就会发现巡夜人实际上是在颤抖着。 红月也在颤抖着。 而在苍穹之上, 赫然浮现出来了一张脸! 这张脸因为过于巨大, 所以也同时过于扭曲,五官都无比狰狞, 事实上根本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 但是巡夜人却轻松认出来了这是谁。 “西方天帝, 果然是你。” 巡夜人异常平静,点破了潜藏在天道之中的意志的身份。 断断续续的笑声响了起来,又好像没有一样。那张狰狞的面目更加扭曲了, 让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女子。 她像是在说话, 然而天道不能言,所以她只是做出了巨大而夸张的唇语来让巡夜人看清楚。 “我回来了, 真巧。” 确实是巧。 或早或晚, 巡夜人都能够粉碎天道, 又或者及时收手, 然而西方天帝卡在这个时间归来,却不上不下, 让巡夜人很难应对。 红月已经消耗不少, 不能够再停下来,因为他再也没有如此之多的积蓄来应对红月了。而西方天帝已经降临了意识在这里,以后也不会给巡夜人多年积蓄的机会。所以,这是巡夜人唯一一个能够继续下去的时机。 然而西方天帝意识在此, 摆明了就是不会让巡夜人轻松度过,红月之中所剩的积蓄遇上会抵抗的天道,结果是什么样巡夜人自己都难以保证,若是败了, 那么他这万年来的筹谋都要付水东流。 而这,其实也源自于西方天帝万年以前的筹谋。 雷霆不再被动,雷声阵阵,闪亮的电光在红月之上划下了破碎的痕迹出来,让血色都显得有些黯淡。 这一瞬间,攻守逆转,当天道主动出击之时,巡夜人仿佛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 红月颤动着,似乎也同样有些不甘,然而更多的是无奈。 那张大脸嘲讽地笑了笑。 “你是谁?” 她无生地问道。 但是巡夜人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红月再次凝实,和大脸撞击到了一起! 只是转瞬之间,巡夜人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纵然所有谋划都变成一场空,他也要拉着天道里面西方天帝的意识同时消散! 但是在红月撞击的同时,那张大脸消散了一瞬间,又很快重新出现,朝着巡夜人仿佛嘲讽一般地笑了出来。 “我说,我回来了。” 这不是昭告天地,因为西方天帝本身也没有准备好要昭告天地。 但是她告诉巡夜人的意思却不仅仅是这样了。 这个归来,并不仅仅是指她的意识重新归于天道之中,而是有更多的意识降临在了九州! 这样,即使巡夜人选择玉石俱焚,也无法彻底粉碎西方天帝! “你还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西方天帝接着无声地问道,“我想我应当认识你的,你是谁?” “无名小卒罢了。” 巡夜人终于回应了一句。 斗篷被电光照耀着,然而穿过厚重的布料,其下仿佛就只是一把干枯的骨骸! 红月再一次破碎,重新凝聚,然后撞上蓄势已久的天劫! …… 姜小楼无比焦急,但分寸还在,而且玄月宫之中人多眼杂,不便让她表现出来。 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推断出来了夜空与雷霆之上发生的事情。 “天道生出了意志……不对,是天道被外来的意志给侵入了。”姜小楼紧紧锁眉,眼中满是焦虑。 她的判断没有问题。天道无情,规则是不可能存在意志的,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有另外的存在参与其中,并且在篡改着天道规则。 但即使姜小楼能够推断出来大半,但也没有什么用处。 这个层次的争斗她亦无能为力,就像是当初天魔选择寄生在姜小楼眼中,姜小楼也无法拒绝,只能以同归于尽威胁一样。 “该怎么办?” 她不自觉忧虑地握着拳,恨不得一锤子打到天上去。 但是姜小楼做不到,也没有办法。 或许是因为佛法修得实在很不错,明真比姜小楼看起来可就要自在多了。 但是明真也同样没有办法,比姜小楼还要无措。 所以他只好多想一点,“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 “红月崩毁。”姜小楼道,“魔域天劫被入侵,以后或许只要是个人在魔域渡劫都会被劈死。” 魔域的天道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看人不顺眼的天道。 “而且,入侵到天道之中的东西,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才是最可怕的那个问题。 倘若真的是神帝,那么九州人族就会提前遇到最为强大的敌人,而且直接会失去一半的地盘!与此同时,仙魔界也不再是宝地,而是危险之地了。 “这样不行。”姜小楼痛苦地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果,那么仙魔盟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明真没办法劝,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只好默念了一句佛号。 姜小楼还未动,就听见又是一声破碎的雷霆。 不知夜空之上局势如何,但是玄月宫的屏障却在这个时候解开了! 也同样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因为众人都没有动,所以不敢动,但是按捺许久之后,当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做第一个出头鸟。 一道遁光闪过,小城主撞破玄月宫上空残存的障碍,似乎就要化作流光远去。 然而还未行出,就被一锤打了回来! “安分点。” 姜小楼面色并不难看,但气势却让所有躁动之人都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但是姜小楼拦不住剩下的人。 对于小城主们她当然可以威慑,但是这样的态度却不能拿来面对灵机阁主和屠仙宫主。 屠仙宫主率领屠仙宫众人离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 灵机阁主只是来寻姜小楼说了几句话罢了。 “时日太久,我也恐怕灵机阁中会再出事故。”她露出有些抱歉的神色。 “阁主慢走。”姜小楼道,面子情还在。 她依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灵机阁主也无法强求,率人离开,但也告诉姜小楼若有事可以找她。 若有事也不是灵机阁能够帮得上的。 姜小楼心中苦笑,红月和天劫之间的战斗不是任何人能够插手的,要怎么对付天劫? 但在灵机阁主临去之前,姜小楼忽而心念一动。 “阁主手下之中……可有今日能度天劫的?” 灵机阁主不明所以,“界主此言何意?” 在姜小楼回答之前,她先挑了一个人出来。 姜小楼眸光之中闪过一丝喜色。 “此事或许会危及生命,但是若是能成,我不会吝惜酬劳。” 她并没有明说,但是姜小楼话放在这里,以她的身份,能给出来的酬劳当然是这名小修士难以想象的。 “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不需要你做什么。”姜小楼道,神色严肃。 “我要借你天劫一用。” 那修士只是思索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应了下来,“好。” 姜小楼再看他一眼,倒是有一些欣赏。 “那,现在就开始渡劫吧。” “但我的积累还不足……” 那名修士的话没有说完。 她被灵石和悟道石淹没了。 …… 墨色一样的云彩在夜空之上汇聚。 那道红月的投影还在,照映着魔域的大地,天上地下都是浓郁的血色。 灵机阁的修士站在空地之中。 她要度的是金丹至元婴的天劫,原本就是很难约过的一个槛,所以才会爽快答应姜小楼。 而且,在姜小楼慷慨的灵石和悟道石资助之下,她要渡劫成功的几率实则是比之前还要更高的。 她盘腿坐下,不再有什么防护。 若是原本自行渡劫,她或许还需要去请几位灵机阁的管事护法,但是现在灵机阁主和仙魔界主都在,又是姜小楼发了话,自然没有人敢再觊觎她或是她的遗产。 这名修士自然运转起了功法,静候雷霆。 然而,劫雷却迟迟未降下。 灵机阁主在一侧旁观,心中颇为讶异。 但姜小楼既然提出来了,一定就有姜小楼自己的用意,而且定然是深意。 灵机阁主淡然看着。灵机阁没出事,所以她很淡定。 姜小楼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底,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试一试了。 她倒也很想知道,天劫的规则,是那么好侵入的吗? 姜小楼一边等待着,一边嘱咐灵机阁的修士。 “破境,不要停!” 灵机阁的修士当然也抓紧了时间。 说来她也觉得很古怪,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天劫当做一个好事的,没有劫雷的话她度过天劫之后确实会相对要弱一点,但是能保住性命,那就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金丹化婴,元婴已成小半,正在渡劫的修士才感觉到雷霆轰然降下。 这绝非寻常雷劫的阵势,若要按照往日魔域的雷劫,那么在这个阶段里面至少已经劈下一小半劫雷了。 灵机阁主在外瞧着,心中转过了一个念头。 “阁中不求在雷劫之中进境的,都在这个时候渡劫吧。” 这种时机哪里还能寻到第二次! 灵机阁众人明悟了,自然也有人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是这些人,包括这名正在结婴的修士,其实对于雷劫的影响都并不大。 姜小楼也不需要他们做一些什么事情。 姜小楼身形微微一转,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直接冲入了第一道劫雷之中! 顿时有人愕然惊叫道:“界主!” “这……” 灵机阁主也同样错愕。 另一名修士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被雷劈的!” 遭天谴啊! 灵机阁主心中也有些嘀咕,但是面上肃然道,“慎言!” 不论姜小楼是什么用意,都不应该被这么非议。 那修士也明白自己失言了,连忙垂下头,只悄悄观察着。 按照众人所知的,雷劫一旦降下,连灵器之流都不被容许,更何况是外人!难怪姜小楼会说这雷劫可能会危及生命,因为原本这个修士也不是什么强大的修士,劫雷更是寻常,但是姜小楼参与进去,那就变成了姜小楼的劫雷! 蹭雷劫这种想法,姜小楼从前有过,但是从来没有实践过,从前是因为难以相抗,但是此次,她却不得不这么做,而且并不是为了雷劫能够带给她的进益! “天地雷劫,自有雷劫的规矩。”姜小楼向着天雷挥出了一锤,然后毅然决然地道,“所以,你来劈我呀!” 她确实不能够参与到规则之间的战斗之中,但是只要雷劫的规则还在,姜小楼就能为红月分担一些压力! 她是在赌,赌那个潜入到天道中间的意识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天地雷劫的本来规则! 那么,姜小楼参与到雷劫之中,就是作为天地间的顶级灵器出现在了这里,也只会遇见顶格的天雷! 雷霆的力量依然有些迟钝,但是却同时又悍然、没有任何动摇地降了下来! …… 云霄之上,那张嚣张的脸骤然变化了起来。 巡夜人也同样感觉到了变化。 “贼就是贼。” 偷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也不能全然掌控在手中。 姜小楼所作所为,巡夜人虽然不知大概,但的确非常有用,成功给巡夜人解了围。 那张狰狞的面孔像是愤怒,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 西方神帝的意识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天劫被原本的规则牵制住了。 她终究只是悄悄在天劫之中经营,但是却无法取代,更不可能更改这个规则,只能顺着规则本身来行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重点,已经不在于红月和巡夜人,而是不知死活的姜小楼! …… “退!全都退出去!” 灵机阁主神色剧变。 雷霆的光柱已经达到了数百丈,只要站在周围,就可能被牵连进去,而这样的雷劫一看就是有死无生,安全起见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这么围观下去了。 而且,进去了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说不定还要给姜小楼添乱。 但是灵机阁主也深深不解。 百丈的雷霆,她从未见到过——灵机阁的记载里面也根本没有,就算是当年楚文茵在魔域破境都没有这么可怕。 姜小楼的修为向来模糊,但战力在外界的评判之中不弱,可也绝没有强到这样的层次——这根本就是魔域的天道要来灭杀她一般! 她究竟做了什么……她究竟想做什么? 姜小楼没有想到那么多,也没有任何的畏缩之意。 密集的雷霆落到了她的身上,倒是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快意! 痛……当然也还是痛的。 因为这不仅仅是原本的灵器雷劫,而且还是雷劫意志的加强版本! 西方神帝不能阻拦天雷向着姜小楼降劫,但是却可以顺势诱导劫雷加倍!这也是在规则容许的范围之中! 她不在乎红月在做什么,因为红月一时半刻之间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劫雷只要持续不断地再多来几道,就能让姜小楼死! 只要收拾了姜小楼,再去收拾红月,就没有什么忧虑了。 姜小楼痛苦地嘶吼了一声。 这比她曾经遭遇过的任何天劫都还要更加的可怕。 如果当初姜小楼在魔域第一次渡劫的时候没有巡夜人搅局,那么这样的雷劫就会是她遭遇的最后一道雷劫。 到那个时候,姜小楼唯有身死道消一条路罢了。 但是巡夜人在那个时候以红月相助,即使姜小楼并不知情,姜小楼在此时却也还了回来。 这中间一饮一啄,并非天定,也许只能用缘分来形容。 大锤拦在姜小楼身前,以不可抵挡之势在向着雷劫捶打,然而此雷劫之中,就是锤意仿佛也有一些渺小了。 因为这是暴怒的天道! 在魔域的天道面前,即使是已经融入了仙魔界补天石的身躯,也会有所不如。仙魔界到底不如魔域,而补天石也比天劫逊色一些。 姜小楼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躯有一种崩裂之感。 天雷还在不停地降下,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片只针对姜小楼的雷海,原本在渡劫的那个灵机阁修士元婴降成,都没有再遇见什么劫数。 当然,她还是被雷霆吓得够呛。 可是被雷包围的正主却仿佛没有任何的畏惧感一样。 “就算你真的是天地……那又怎么样呢!” 此时雷霆之中只剩下了姜小楼自己。 但是她并未慌张,只是紧紧握住大锤,好像这样就能够有什么安心感一样。 像从前的雷劫一样,雷霆撕裂身躯的同时,姜小楼也在借着雷霆接着提升自己! 即使这道雷劫或许真的能够要了她的性命,甚至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都可能会殒命其中,但是越是这样暴烈的雷劫,所能够带给她的机缘也就越多! 被天雷全力劈的机会,可就这么一次了! 姜小楼身上隐约可见血光,但身形微动,大锤也未动。 事实上,这个时候她还是有后路的。 只要召唤天外楼离开魔域,在魔域之外或是虚空之中,魔域的天道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姜小楼不想逃,也不会逃! 雷霆如海,在这海之中她始终撑住了一口气不曾散开。《铸剑术》迅速运转着,皮开肉绽之后,而又再一次自行修复。 渐渐地,那暴怒的天雷和姜小楼中间,竟然已经能够达成一道平衡! …… 夜空上方,红月也在这个时候接着出手,向着天道撞击而去! 那张狰狞的面孔像是已经有些疲累,然而依然怒目圆睁,不肯退惧! 是的,西方天帝还没有败,她虽然被姜小楼牵连住,但是在红月面前,其实并非必输的局面! 规则之道,远没有那么简单,而红月在这之前的消耗也有些太多了。 但巡夜人的心态很稳。 他坚定地操纵着红月,并试图吞噬天道,虽然其量不大,但是也能够给西方天帝带来一些问题了。 只是与此同时,西方天帝也在吞噬消耗着红月。 夜空之中,已经变成了这二者这间的拉锯战! 巡夜人稍弱,但是他可以完全控制住红月,西方天帝还要更加强悍,可是她却只是一个偷偷潜伏进来的贼,不能完全掌控天道。 一时之间,二者胜负难分,而雷劫和姜小楼却也在僵持着。 眼见被迫分出去的力量难以收回,西方天帝已经准备好要放弃这件事情,但就在此时,那张大脸上面才初次流露出了几分惊愕的情绪来! …… 姜小楼和天劫相抗之时,大部分时间都仰仗着自己吸收了无数灵材的铸身成果以及仙魔界的补天石。 同为规则,补天石能够稳固住她的整个身躯的根本,这才让天劫不能奈她如何。 但这也只能让姜小楼和雷劫僵持着,不过,这原本就是她的目的,能够牵制住雷劫,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红月能不能赢,姜小楼也无能为力。 她在雷海之中冷静地修炼了起来。 姜小楼无法抽身,那就只能如此了,横竖雷海本来就是她熟悉的——今日之后,姜小楼的被雷劈经验更加丰富了一层,她若是称九州第二那没有人敢称第一。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同时也在关注着夜空上方的情势。 只盼红月之上的人能够靠谱一点——既然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又有姜小楼自己奋不顾身跳出来,他不至于还要再输掉这一层吧? 然而她的想法巡夜人并不知道,姜小楼也无从传达。 她只是先修行了铸剑术,然后又开始运转起来自己的冥丹。 就在这个时候,姜小楼才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冥丹她虽然从未放下,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修行方法,还等着要问一问红月之上的那个人呢。 但是在此时,在雷海之中,姜小楼却感觉到冥丹前所未有地壮大了起来! 这是何故? 雷霆对于铸身之法有用,但是冥丹当然不可能靠着吸收天雷来修炼。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了。 天道规则的气息被姜小楼迅速吸收着,在长久的雷霆之中,她的身体和天雷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小,也方便她以冥丹来吸取天道。 但如此以来,那片雷海也就肉眼可见地一圈一圈缩水了。 不过,雷海并不重要,尽管对于铸剑术有用,可是在达成平衡之后,这提升就只是杯水车薪,完全不及天道规则对于冥丹的提升。 姜小楼顿时激动了起来! 机不可失,而且这样的机会完全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明真那副小身板绝对抗不过这样的天雷,就是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姜小楼只能自己吸收着天道气息,深感遗憾。 可是她也没能吸收太久,在雷海完全缩水之前,西方神帝的意识就发现了这件事情。 雷霆散去,只剩下姜小楼茫然地在空中。 “你别走呀!你劈我呀!快来劈我!” 第155章 第 155 章 按照正常的天劫规则, 姜小楼乱入灵机阁修士渡劫所招致而来的天劫也已经结束。此时虽然雷劫背后藏着一个充满恶意的意志,但即使是西方天帝也没有蠢到再来给姜小楼送菜的地步。 所以即使姜小楼充满了遗憾,而且真挚地挽留着, 但是雷劫还是离她远去了。 雷海消散, 高空之中不再有乌云,但是夜色依然是夜色,没有任何熹微的光芒。 这是因为红月还高悬在天空之中,而永夜也不曾过去。 这漫长的夜晚或许还要再持续数日,直至红月——或者天道雷劫破碎的那一天。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 冥丹停了下来,但她身上气息攀升的进度却没有停。 本身姜小楼是不可能再遇见雷劫的。铸剑术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 再也没有更加优越的材料能够让她突破道元婴或是真正的化神期了, 这是与九州本身的规则相悖的。补天石已经是极致, 再上一层, 就并非九州本界可以承载。 所以姜小楼自己也从来没有料到过这一点。 而且, 雷劫对于她而言, 也没有当初修为尚弱小的时候那么大的进益,因此姜小楼在此前也都没有想过要去蹭天劫。得到的不多,还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她大可不必如此, 还不如多闭关几日, 或者再找寻一些典籍之中的记载。 但是今日情况不同,雷劫也并不相同。 西方神帝的意识潜伏在雷劫之中, 给姜小楼好好送上了一顿大礼——在往日绝无可能的顶格劫雷, 以及雷劫自然运转中所携带的天道规则。 姜小楼照单全收,一点也没有给她剩下来。 西方天帝和红月上的巡夜人的争斗,姜小楼反而是渔翁得利的那个。若不然, 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接触到这样的雷劫的机会。 当然能够提升是一件好事,而且是意外之喜。但是姜小楼一边在稳固着自己的修为进境,心中对于夜空之上的局势也不减担忧。 她都已经帮到这个地步了,红月之上的那位可千万要抓紧这个时机啊! …… 巡夜人不紧不慢。 西方天帝同样如此。 但是之于西方天帝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因为她还有退路,而且又不是必败的局面,只是失了手罢了。 但她并不明白的是,巡夜人是哪里来的自信和沉稳? 西方天帝没有问,巡夜人也不曾解释。 这让西方天帝有些不安。 这并不是因为她这就怕了或者怎么样,她只是回想起来了许多年以前的旧事而已。 曾经他们也同样意气风发,布局多年,眼看着已经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在那时,要掌控九州仿佛已经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唯一的矛盾是要如何分割罢了。 但是他们败了,一败涂地。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人族。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起初那些飞升成神的人族,都是西方天帝亲自接触和诱导的,而他们也倒戈的那么轻易。正是这给了西方天帝信心,也给了所有神祇这样的信心。 但是终于到了可以摘果子的时候,事情却并非如此了。 前有一些舍生忘死的修士,后面还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夏无道,这些反击的出现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而且更让她无比愤怒。 因为这些人全部都坚定地拒绝过她,而且谁也没有真正予她敬畏。 这真的很奇怪。 性命本是人族最为在意的东西,西方天帝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在这些庸庸碌碌的人族之中,却也总有人不这么觉得。 太古怪了。 巡夜人想来也是这样的人中间的一个,西方天帝毫不怀疑。 和姜小楼不同,她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来巡夜人是以什么形态在存在着,所以才更加肯定。 但是这也让她更为感到怀疑和不安了。 人族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某些人族尤其如是。 巡夜人不知她这样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也并不会感觉到什么荣幸。 他只是接着在做他的事情。这件事情他已经期待了许多年,所以也再也没有更多的期待。 红月因为数次的碎裂,已经要缩小了一大半,比在魔域之中的那个投影小上许多。玄月宫历年来的积蓄已经被用尽,而玄月宫现在的弟子们也再也不可能给红月提供更多的修为了。 事实上,早在玄月宫屏障破碎的时候,玄月宫弟子们就已经全数透支,而后和红月断开了联系。 但是天道却并非如此。 即使有姜小楼的分担,但天道本身就要比红月强上许多,失去了一些规则之后也同样如此,况且这是世界本身的规则,和红月的强行积蓄并不相同。 西方天帝心中难免会有一些嘲讽了。 雷霆阵阵,就好像她曾经满怀雄心降临到九州的那一日。 但此时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御灵宗,也不可能再出一个夏无道,吃了那个亏之后,他们对人族传承无比谨慎,设下了重重限制,就是再也不想见到一个夏无道这样的人。 “你还能怎么样呢?” 天道在收束着,像是要将红月碾碎一般,那张巨大的面孔其实也缩小了一些,所以让她嘲讽的表情也更加明显了。 巡夜人仿佛并没有看见,也并未有所觉一样。 其实他原本是有办法的。 如果他不顾惜那些玄月宫弟子们的性命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强行抽取那些弟子们的性灵——就像神祇们的所作所为一样。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所以他的积蓄始终欠缺一筹。 既然有所顾忌,那么就应当承担这样的后果。 西方天帝冷漠地想着,准备借天道之力彻底将红月毁去。 然而就在此时,她才发现了巡夜人面孔之上,那一抹悄悄出现的,平静的嘲讽的笑容。 歌声响了起来。 那断断续续,荒腔走板的歌谣,自红月响了起来,然后在这片红月照耀了万年的土地之上流淌着。 直到众生皆有所觉。 …… 魔域之中,一名修士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 那里是一抹湿意。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那样浓重的哀伤之意在整个魔域之中流转着,这一日所有修士们都应有所觉。 这悲怮不属于他们,然而他们却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这样深沉的痛意,甚至不自觉地向其靠近。 修士本是不会流泪的,而在成为修士之后,这样的情绪也应该早已离他们远去。 但是在此刻,所有的悲痛却又浮上心中,虽然不知这悲痛究竟从何而来,但是伤感与痛楚却是无比真实,令人根本无法抗拒。 不过,在这样浓郁的哀痛之中,最为清醒的还是大修士们。 因为哀痛虽然沉重,但是修为越高之人,能够受到的影响就越低。 可即使如灵机阁主这样的存在,也会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泪水——即使她明知道这情绪不是她的,却压抑不住自己的哭泣。 但最为清醒的两个,当然还是真灵与这些人并不相同的姜小楼和明真。 明真半闭着眼睛,神色宁静,其中虽然能够看到哀戚,然而却是出自本心,而并不是被整个魔域的哀伤感染。 但姜小楼却并不相同。 她本来应该是所有人当中都最为清醒的那一个。 哀伤并没有让姜小楼也一并感染,痛意更没有。甚至姜小楼还可以冷静地观察着,在场的修士们都在默默流泪。 但是她抚上自己的面颊的时候,才知道那里也是一片湿润。 这样的悲伤是假的,情绪也并非自然而生,只是被人牵动出来罢了。甚至那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办法越过真灵牵连到姜小楼的情绪。 “可是,我为什么也会这么难过呢?” 姜小楼默默地合上了眼睛。 她终于听懂了那歌声。 那段回荡了许多许多年,伴着红月升起落下,经过无数岁月,在整个魔域响起来的歌声。 那本不应该有曲调的。 悲歌可以当泣1,哀痛到了极致的时候,歌声就是哭泣的声音啊。 …… 巡夜人还在唱着。 他已经孤寂地唱过了许多许多遍。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薤叶上面的露水,是多么容易被日光晒干啊!但是露水干涸之后,明日还会再一次落在薤叶之上,可是人一旦死去,就再也没有归来的时候。2 在上古,这本来就是一首送葬之时的哀歌,哀悼着死去的亡魂。 人死便一去不归,然而痛意只属于生者。 更何况,他是那唯一一个生者呢。 红月来自于一片怨生林海,在荆三初次见到那片怨生林海的时候,甚至怀疑那里会是神祇留下来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生出红月之地,只是来自于无数死者的执念与妄念,以及其中唯一一个苟延残喘的鬼物。 其实巡夜人早就应该死去的,但是他却并没有,而是固执地存留在这个人间之中,日日夜夜与红月相伴,唱着这样的哀歌。 那该有多么哀痛,又该有多么寂寞。 可是他却不能死去,也无法选择一了百了,因为红月还有红月的用处。 因为神祇还在九州的天外。 积攒了数万年的悲意和无数道执念在红月之中凝聚,瞬息之间,红月就已经再一次绽放出来深沉的红光和血色。 这比万年以来所有的月色都还要更加的鲜艳。 “我本就没有利用生者的打算。”巡夜人淡淡地道,又仿佛有了一声叹息,“但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西方天帝的确打乱了巡夜人的计划。 魔域天道之中潜伏着的意志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在此前这意志只是机械运转着,所以只要巡夜人能够吞噬天道,就也能同时吞噬这道意志。 但是西方天帝却归来了,还如此嚣张。 这让巡夜人不得不动用了自己的底牌和依仗,有那些经年的哀意和执念在,纵然是西方天帝也没有任何得胜的可能! 而天道也应该为之退却。 碎裂的声音和雷霆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那张面容几乎在瞬间破碎,西方天帝的意志只逃出了小半,大半都被粉碎,而后伴随着天道被红月同时吸收! 她不甘的声音也只存在了瞬息。 “人族,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后辈?” “你说错了。”巡夜人平静地道,“我只是一个不肖的先辈。” 西方天帝已然听不见他的回应,也感受不到。 红月在雷光中央,隐隐有些要变成雷光来源的样子。 巡夜人操控着红月的时候,也慢慢开始有些吃力了起来。 西方天帝的意志已经被粉碎,但是最为艰难的本来也不是这道潜伏其中的意志,而是规则本身的抗拒! 但即使是规则,在此时也被迫退让一步。 “天地既然无用,就该让位于人。” 巡夜人平静地道,枯骨之上,从头到尾,其实都不曾流下任何一滴眼泪。 就好像他再也不愿哭泣,又或许是已经哭够了一样。 …… 悲哀之意依然还萦绕在魔域之中,而且只在魔域之中不曾散开。 因为魔域在此前封界,也因为红月只照耀着魔域。 姜小楼未动,其余的修士也不曾有什么动作。 久久以后,灵机阁主才试探地看向了姜小楼。 这或许是除了玄月宫中人以外唯一一个知悉究竟发生了何事的人,但是姜小楼也当然嘴很严,更难以解释这一切。 她摇了摇头,然后只对明真道,“我要去瞧一瞧。” 既然已经尘埃落定,红月之上那人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姜小楼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明真也能感觉到,所以他点了点头。 姜小楼一路来到了夜空上面。 那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静静等待着她,又似乎在注视着红月之下的整个魔域。 其实这个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巡夜人还在意的人,更没有巡夜人的故人了。岁月更替,时序轮转,唯有他一直枯守着,不愿离去,也不敢离去。 但歌声已经不再,哀伤也好像已然淡薄。 姜小楼静静地凝视着巡夜人片刻,又平静地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巡夜人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一些无奈,但是素来冰凉的枯骨之上,却有了一丝清浅的暖意。 他无奈地喊了一声。 “姜师叔。” 姜小楼心头一颤。 骨骸之上被薄薄的血肉覆盖着,让她能够认出这张脸来,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巡夜人还在看着她。 姜小楼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于巡夜人的认知都是错误的——不是他,而是她。 而且,是一个她绝想不到的人。 “怎么会……是你呢?” 巡夜人曾经自称姜小楼的故人,但是姜小楼所遇的人不多,而巡夜人在这世间的时间之久,只能让姜小楼确定她会是一个御灵宗的旧人。 然而御灵宗的弟子太多了,巡夜人又遮遮掩掩,姜小楼哪里能从斗篷和枯骨以及沙哑的嗓音判断出来她是谁——更何况三万年过去,巡夜人也不可能和从前相同。 但姜小楼的确在梦境之中曾经遇见过她,也曾经与她相识,或者说因此接触到了她的真灵。 姜小楼当然也记得她的名字。 桑凌霄。 一个其实并不怎么起眼,只是在岁知的研究之中帮过忙的小修士。岁知光芒太盛,显得他们都格外平平。 姜小楼对于她最深的印象,则是另一桩事情了。 “我记得你……是天然学派的拥簇。” 她不知怎么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所谓天然学派,桑凌霄曾经向姜小楼解释过,就是天道自然的意思——这可和她现在亲手碎裂天道的所作所为截然不同。 桑凌霄自己都不一定还能记住这件事情,听到姜小楼提及的时候,愣住了片刻,而后无奈地笑了笑。 血肉只是显化了一瞬间,留下来的仍然是枯骨。从枯骨上面露出来的微笑其实有些可怖,但是在面对姜小楼的时候,其实已经足够柔软。 “人是会变的。” 三万年的光阴,足以将人作鬼,若不是姜小楼提及,她哪里还会想起来自己曾经笃信过这样的一个学派呢。 姜小楼张口欲问,却又骤然停住了一瞬。 枯骨瞧了一瞧她,“您为什么不问呢?” “那应该是很难过的事情吧。” 所以她不忍心。 “不难过。”桑凌霄道。 明明那样的哀伤席卷了整个魔域,但是她却还能朝着姜小楼平静地笑了出来。 “对于我而言,那已经三万年了,师叔。” 三万年,悲怮的歌声从来没有停下来。 姜小楼不自觉握着拳。 夏无商从前对她提及光阴的重量的时候姜小楼只会还给他一顿嘲讽,但是换做桑凌霄,姜小楼却只有纯然的不忍心了。 是的,三万年了。 姜小楼的一梦很近,但三万年很远,她所熟知的故人埋藏在时光之中,而她触及的只是徘徊不肯离去的真灵,以及这唯一一个苟延残喘的鬼物。 “那一日,我也觉得很奇怪。”桑凌霄道。 她说的是姜小楼闯进梦中的时候。 那个遥远的梦境里面,除了一些故去者越过时空的真灵以外,最容易被惊醒的却是唯一一个还在九州的她。 但是或许美梦太容易让人沉溺,姜小楼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桑凌霄才反应了过来。 无关什么,不过是结局不同了罢了。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艰难的活了下来,并承载了所有的怨念与执念。 不论姜小楼有多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 “但谢谢您。” 让她看到了另外一个,比从前要好上许多的结果。 “我什么也没有做到。” 姜小楼低垂着眼睛,嘴唇轻轻抿了起来。 桑凌霄看着她。 在那个梦境里面姜小楼是她的长辈,是御灵宗主的弟子,但是在这里,姜小楼确实还要比她小上三万年的修士。 就算是放到这个年代,姜小楼其实也还远远不到要担起责任的时候——虽然她已经主动做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有什么可以苛责姜小楼的呢? “这些事情,本来不该留到现在的。”桑凌霄道,“但我也没有办法。” 她细细向着姜小楼解释着。 “九州的分裂,是我有意为之。” 原因还是要落在西方天帝的身上。 在九州倾覆的时候,不只是御灵宗修士,还有许多不曾放弃的修士也全数战死,桑凌霄只是侥幸活了下来,藏在破碎的学宫之下,然后被留在了大夏的故土。 因为那样深沉的哀伤,和她身上沾染着的死去的众人的执与怨,让她得以真灵蜕变,但也因为这样近乎于偏执的怨念,让她浑浑噩噩,不人不鬼。 她就这样在魔域徘徊了数万年,直到偶然清醒之时,察觉到了天道的异样。 在离开九州之前,其实四位神帝各自都有各自的盘算,东方神帝留下了数额巨大的石像,北帝落下了自己的头颅,南帝的谋算藏得最深,至今没有浮现,而西方神帝则仅次于南帝。 在神祇里面,西方神帝或许也是最为聪敏的那一类。 她虽然不是人族,但也比东方神帝更加近乎于人族,所以她设下了对于人族修士和道韵的限制,而与此同时,潜伏的方法也比东方神帝更灵巧。 天道既是维护天地的规则,也是天地最大的漏洞,如果能够让西方神帝成功,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在那时,桑凌霄被迫选择了将天道分割——修真界的那一面是纯净的天道和皎洁的月光,魔域这一侧却是西方神帝尚未归来的意识,和怨生林海之中孕育着的红月。 但是桑凌霄和那片怨生林海的力量其实并不足以支撑那么久,这让她又不得不选择散播功法出去,以人来反哺红月和林海,再以红月与天道抗争,最终吞噬天道。 这就是红月之上的所有谋划。 但一切的发展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而她的力量也不足以支撑长久的清醒。 在大多数时间,她都徘徊在红月上面,意识陷入混沌,枯骨为所有同道唱着送葬的哀歌。 至于魔域的种种情势的变化,更不是桑凌霄能够完全掌控的,只有玄月宫主,因为和红月的关系太过紧密,所以才会在一些时候被桑凌霄借着月典来影响。 悲歌回荡了三万年,她也同时枯守了三万年,若没有姜小楼的出现,若没有御灵宗这一重的缘故,或许桑凌霄不会将内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是的,她从前只是一个不被神祇放在眼里的无名小卒,平平无奇的小修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侥幸活下来,而苟延残喘的鬼物罢了。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辜负那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执念与怨念。 第156章 第 156 章 姜小楼默默地听着。 当然她对于桑凌霄的话并不是全盘相信, 尽管这是她的故人,也来自于一个姜小楼并不会怀疑的地方。 但是时光一旦落到人的身上,那样的重量就不容人再来决定了。 所以姜小楼不会因为身份就对桑凌霄深信不疑——而同样的, 桑凌霄对于她的好感也未必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多。 但她们到底还是故人。 “你一直在魔域,是因为西方天帝。” “是。”桑凌霄坦然承认道, “我必须如此。” 这长久的时光之中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发现西方天帝的谋划,也只有她能够应对,尽管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桑凌霄的精力几乎全部都投在这里。没有任何同道, 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到她。 然而姜小楼定定瞧了她一眼, 而后道,“我不信。” 枯骨的面上没有错愕, 也没有因为姜小楼口中不信任的话语而有什么黯然。 就好像这也是她自己料到的一样。 “为何呢?”桑凌霄真心实意发问道。 姜小楼神色复杂,一瞬的异样之后, 她缓缓道,“若只是为了西方天帝, 你不必对于天道有这样的筹谋。” 警惕西方天帝的潜伏是其一, 但是若说桑凌霄单纯只是为了此事, 姜小楼却并不愿意相信。西方天帝占了五成, 那么剩下的五成就是桑凌霄对于天道的觊觎了——就像是西方天帝一样。 姜小楼冷静地问道:“红月吞噬天道, 又想要做什么?” “这样不好吗?”枯骨反问道,“反正,天道也从来都没有什么用处。” 这句话她说得理所当然,而事实也同样如此。 姜小楼垂下了眼。 现在她完全能够确定桑凌霄和过去的那个桑凌霄截然不同,因为她曾经是天然学派的拥簇,也因为她曾经是一个寻常的人族修士。 换做从前,她并不会如此漠然, 也不会对于天道隐约带着一分恨意。 但这似乎也是桑凌霄的真实感触了——曾经她期盼过天道,然而天道无用,所以这一次她自己来。 姜小楼不能说她有什么不对,而且吞噬天道这样的做法,如果在她不知道巡夜人真正身份的时候,她也是不会反对的。 但姜小楼也唯有一些疑虑罢了。 “西方天帝尚且不能全然吞噬天劫的规则,那你呢?” “我也不能。”枯骨笑了一笑,“所以我的存在,同样坚持不了多久。” 她像是眨了眨眼睛,又好像没有。 “但和您说几句话的功夫,还是足够的。” 枯骨悠悠地道,“吞噬了天劫之后,红月会变成天道的一部分,我也一样,只是在一些时候可以保持些许的意识。但是,这本来也就是我的谋划。而且,现在看来,我能保持的意识会更多一点。” “为什么?” 枯骨看了一眼姜小楼。 空荡荡的眼眶之中分明没有眼球,但是姜小楼却能从枯骨的脸上看出来几分真切的无奈之感。 “因为我吞噬的天道是不完整的。”她没有什么懊恼的情绪,“规则已经开始破碎。” 姜小楼顿时紧张了起来,“还是因为西方天帝?” 枯骨再度看了她一眼。 现在姜小楼能够确信这是枯骨在看,而且…… “您是真的没有想明白吗?” 姜小楼眨了眨眼,“嗯?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点心虚之感来——虽然,一切都是她被动为之。 “如果是您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枯骨非常慷慨地道。 而且她也讨不回来了,还不如顺水推舟。 姜小楼默默地道:“那我……谢谢你了?” 枯骨道:“您不必和我这么客气。” “……”她也不是真的很想这么客气。 毕竟天道规则这东西,如果认真来讲,其实是她们联手从西方神帝手中夺回来的,并不属于任何人。 所以姜小楼能够吸收那也同样是理所当然的。 桑凌霄也不打算找姜小楼要债,而是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这应当是姜小楼最为渴求的内容了。 “幽魂宫的功法,是我以御灵宗的功法为基础,再加上一点我的感悟所创。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的。” 姜小楼很快猜到了一些原委。 “那片怨生林海……” 枯骨带着赞许点了点头。 “执念成林,妄念化海,这就是怨生林海。” 和姜小楼知道的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若是执念和妄念并非来自同一个人呢?” 那样庞大的执与妄,全数纠缠在一起,众生皆有所求,而所求者皆并不相同。 所以那片怨生林海格外诡谲,处处都是异样。其中成功传递出去的是岁知的蘑菇,但是在姜小楼不知道的地方,其实还有更多东西。 有时候桑凌霄也会忍不住怀疑,她究竟还是桑凌霄吗? 又或者,只是侥幸从幽冥之中逃离出来的魂灵。然而世上是否真的有幽冥存在,也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这就是幽魂宫幽冥一脉法门的来源,也是姜小楼冥丹的来源。 “这样的修行有赖于自身,也有赖于外界的规则,后者要更快一些。”桑凌霄道,“但是吸纳规则和应用规则,其实是两条路,就像您和我一样。所以,要如何再提升,想来您也是明白的。” 姜小楼若有所思。 有赖于自身的修行就是日常的运转功法了,会缓慢一些是正常的。而有赖于规则,则确实是两条路径,姜小楼虽然能够吸收天劫之中的气息来提升自己的冥丹,但同样的她吸纳之后这些规则就不再被姜小楼所用,所以天道雷劫也是姜小楼无法影响的。 但是桑凌霄就并不一样了。 尽管天道规则已经因为她和姜小楼的攻击而残损,又被姜小楼截了胡,但是在重整之后,规则依然是规则,只是多了一个并不能完全掌控它的主人。而红月从此也会和劫雷联系到一起。 这二者相比起来哪个更好,其实谁也说不准。 但若要让姜小楼选择,那么她一定还是只会选择自己的路了,劫雷虽然关乎于天地本身,然而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握在手中也无益。 可是桑凌霄的选择也没有错,甚至正是最为合适的。而且,她为此牺牲不小。 姜小楼的神色舒缓了一些,“这样一来,魔域有你在,倒是可以让我放心一点了。” 这是真心话。魔域有这样一层天道悬于夜空之中,可当然要比修真界好上许多。即使桑凌霄不能时时刻刻保持着理智,但红月就是魔域最大的底牌。 姜小楼都有些眼馋。虽然仙魔界有她和天外楼坐镇,但是却没有红月这样的掌控规则的顶级大杀器。如果不是红月不能改变轨迹,她真的很想盛情邀请桑凌霄偶尔到仙魔界上面转一转——只是走走就行,把仙魔界加入月轮的轨迹那就更好了,正好仙魔界也没有月亮。 像是看穿了姜小楼的心思,桑凌霄眼中无奈之色更多,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姜小楼想了一想,又问道,“玄月宫还会和你有关系吗?” “红月一直在。”桑凌霄平静地道,“他们可以自行选择。” 但是因为月典之上的变故,玄月宫修士还会继续修行这门功法的人有多少,谁也说不准。 这功法是桑凌霄传下来的,而她也确实利用了玄月宫的修士们,这一点她不会否认,也不会强求他们如何,日后有没有玄月宫,对于红月而言关系也不大了。 不过,就姜小楼看来,玄月宫修士们也未必会改修别的功法,尤其是大修士,他们很难转换法门,而且经此一役之后,红月的能量其实是在上升的。 那么,玄月宫的功法自然也会提升一个层次,就算有隐患,这些修士们也不一定会选择要更换自己的功法了。除此之外,因为月典上面的变故,玄月宫在魔域之中或许会经受一些非议,这也会让这些修士们下意识抱团在一起。 姜小楼点了点头,“那也好。” 玄月宫和她无冤无仇,又算是半个盟友,姜小楼不至于要看他们的笑话,如果能够平稳度过,那当然就是最好了。 桑凌霄也点点头。 然而她根本就不会在乎任何玄月宫的修士,事实上也并不在意魔域。如果整个九州还有她会注视一眼的人族,那么也就只有姜小楼了。 她郑重地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我都只会沉眠在红月之中——直到最终需要我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才是利用规则的最佳时机。 姜小楼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枯骨笑了一笑。 “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您。” 姜小楼微微抬了抬眼。 “西方神帝的意识并不仅仅在天道规则之中存在,而是已经降临到了魔域。” “是这样啊……什么?!”姜小楼猛然看着她。 “此事已成定局,提前告诉您也没有用。”枯骨道,“我也是刚想起来。” “……”这件事情也能刚想起来吗?! 姜小楼寻思着枯骨根本就是想吓一吓她,但是当然还是提起了心来。 “魔域仍在封锁。”枯骨似乎话中有话,“我大部分时间都不算清醒,所以对于而今整个魔域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但若是此事,我想,应当也有人早有应对。” 甚至和她有了那么一些不曾言语的默契。 可这只是枯骨的感觉,而并没有什么实据。枯骨的身影却已经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您该走了。” 姜小楼顿了一顿,只道,“你要保重。” 她说不出更多的话语,所以只好凝视着红月。 永夜仿佛已经到了尽处,在天际线的方向之上可以看见熹微的陈光。 然而真正的光明仍然不曾到来,九州依旧在夜色之中。 …… 灵机阁主还在等着姜小楼。 “界主发现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姜小楼道,“红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也可能是我没看出来吧。” 可她的样子才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或者没看出来。 灵机阁主明了抿唇,没有如实说出来。 姜小楼摆明了就是在敷衍她,不愿意明说,那她就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但是姜小楼除了这件事情,旁的倒是还好。 “红月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异动了。”姜小楼非常肯定地道。 灵机阁主才终于也放下了心来,“也就是说……此事已经结束?” 姜小楼刚才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很遗憾并不是,最大的麻烦还在魔域里面。 “永夜已至尽头——但只是红月上面的事情结束了罢了。”她平静地道,“整个魔域……还很远呢。” 灵机阁主的失望并不那么明显。 其实红月之上能够了结也已经是一件大好事了——这代表着玄月宫没有什么问题了,屠仙宫看起来还尚好,剩下的就是幽魂宫。 看来这就是姜小楼看起来心情这么糟糕的原因了。 灵机阁主这样想着,没有说出口。 但是关系到幽魂宫,她的心情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小楼的郁闷主要还是来自于西方神帝。 这是一个她捉摸不透的敌人,也是第一个能够降临到九州之中的神帝——和西方神帝比起来,东方神帝在神像之中的那一抹意识简直有些过分弱小了。 如果不是有桑凌霄万年以来的谋划,姜小楼相信如今的九州不会有任何修士发现天道之中的异样。因为修士们的目光根本就不可能落到那里。 所以姜小楼也对西方神帝格外警惕,神祇的身份,再加上这样的心计手段,这会是姜小楼遇见的最为可怕的敌人。 而更加可怕的是,魔域众修士在明,西方神帝却完全可以隐藏在暗处,姜小楼和桑凌霄只知道她降临,却不知道她降临在何处。偌大一个魔域,要藏什么人那也太过容易了。 不过,桑凌霄还是给了姜小楼一些提示。 因为无法真身到九州之中,神帝这一层次的降临都是意识,而西方神帝其实冒险分出来了过半意识,只为抢占先手。 这样以来,对于容器的选择就会越来越狭窄,能够承载一位神帝的容器,可不是那些景国的小神能够相比的。至少作为容器的修士,修为就要高过化神。 这样的话,在魔域中的人选仿佛也并没有那么多。 但这样也就更麻烦了。 如果不能把西方神帝附身的人找出来,那么姜小楼只能坦诚这个消息,从此以后整个魔域都只会相互戒备起来,因为任何大修士都可能是被西方神帝附身的人,而西方神帝本人说不定就躲在什么地方看笑话。 姜小楼一阵头大,但也坚定地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绝不能让西方神帝在魔域之中隐藏下去! 不然,以后她就只能过上看谁都像是神帝的日子了!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比如现在,姜小楼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灵机阁主——心机深沉又多谋略如西方神帝,能够降临到灵机阁主的身上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还能够近距离看着天上打生打死。 至于有可能被发现,但不被发现的可能更大,因为姜小楼无法辨别灵机阁主是否是本尊,也很难证明这一点。 如果她选择主动隐藏,那么要找到一个这样的神帝实在太难。 姜小楼思索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整个魔域之中,好像也只有明真和玄月宫主两个还算可信,最清白的只是明真了,如果西方神帝真的选了明真,那说不定是给他送菜。 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姜小楼颇有些愁眉苦脸,细思了一瞬之后,和灵机阁主如实道来。 “界主能确定吗!?” 姜小楼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的震惊是演出来的,那演技还真是不错,但又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她选择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持怀疑态度。 “我需要和阁中联络一下。还有仙魔盟那里……” 姜小楼轻轻摇了摇头。 “封界不能开。” 真开了到那个时候就更难找了! “是我不够周到。”灵机阁主道,但是焦虑不比初次听说此事的姜小楼更少。 原因无他,那是一位神帝! 他们光是应付一些神将,就已经有些艰难,在现在这个阶段仙魔盟还在到处捣毁神像和消灭一些神祇的后手——但根本就没有任何预兆,西方神帝就这么降临在了这里! 九州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直面一个神帝的准备! “也不用这么紧张。”姜小楼安慰道,“她发挥不了全部的实力,而且只能降临到本身就修为不低的修士身上。” 灵机阁主骤然明白了姜小楼的意思,也知道姜小楼方才为什么看起来即忧愁,又有一些犹豫了。 就连是她,也开始嘀咕了起来。 “我先回灵机阁中——此事灵机阁会通知所有的魔域大修士。” 灵机阁主选择承担这个责任。 “有劳了。”姜小楼道。 灵机阁主抿了抿唇,哪还有什么心思和姜小楼接着聊天。 她急匆匆带着灵机阁修士走了,姜小楼也找到了仙魔界的人。 明真的光头很显眼——但更显眼的是另外的东西。 仙衣之主像一个球一样,正在瑟瑟发抖。 …… “界主?” 看姜小楼的神色不算很好,明真先问了一句。 “这家伙……”姜小楼没好气地止住了话语,把和仙魔界主说过的事情和明真等人又说了一遍——也包括仙衣之主。 几人当然也非常严肃,正欲商议着对策。 但不同于旁人的如临大敌,仙衣之主则是纯然的惊恐。 这恐惧甚至还不是来自于西方神帝,而是来自于姜小楼! 姜小楼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很吓人吗?” 虽然她是有些心黑,下手也黑了一点,为人也不怎么温柔,下锤的时候更是从来都不会手软……但仙衣之主也不至于像是这个样子吧?! “唔……你……雷劈……”仙衣之主肿胀的脸艰难地移动着,吐出来了几个字。 姜小楼面色微变,“你听见了什么?” “都……都听见了……” 姜小楼可疑地僵硬了一瞬,眼神转向明真和卫静阳。 前者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后者满眼崇拜。 “不愧是界主!就算是被雷劈也如此威武!” 这只是卫静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罢了。等她到了仙魔界和金缕衣再交流一下,就会明白姜小楼是一个怎样的被雷劫眷顾之人了…… 姜小楼差点踉跄了一下,放弃追根问底,但是看向仙衣之主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善了。 仙衣之主心中的悔恨只会更多。 仙魔界主是个狠人,这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没有任何传闻说过姜小楼是一个能够上赶着遭雷劈的狠人啊! 他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要袭击姜小楼的。仙衣之主心中满满的都是怨悔——神镜主误我啊! 但是求生**还要排在悔恨前面,仙衣之主纵然被捆束着,但仙衣未去,所以他依然很灵活。 “求界主饶命……我知道……神镜主可能和您说的事情有关系!不是……是一定有关系!” 姜小楼顿了顿。 如果说是神镜主,那么当然有可能,不过,这番话从仙衣之主口中说出来,自然还是有待考证。 “你和他不是同盟?” “才不是!”仙衣之主涕泗横流道,“我都是被他害了,被他利用了才敢袭击您啊!求界主饶命!” 姜小楼倒也不是不信他的说辞。 仙衣之主明摆着就脑袋不怎么灵光,但是完全不像是舍生忘死之人,他跳出来为同伙争取逃脱的机会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古怪。 所以仙衣之主被人利用了,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可是神镜主把你毫不留情扔下了,就说明你没有什么用处啊。”姜小楼道,“他都不在意你暴露出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仙衣之主道。 他那畏畏缩缩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点精光来。 “神镜主不知道……我曾经偷偷跟着他,到过他们在魔域的秘密驻地……”仙衣之主道,“仙衣最强大的功能,其实是隐蔽……” 但他谁也没有告诉过,在心中藏了许多许多年。 姜小楼挑了挑眉。 神镜主把仙衣之主利用完了就扔,毫不顾忌仙衣之主的性命,仙衣之主转而反手就把神镜主卖了,而且神镜主可能的确不知道这一点。 这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但另外一个猜测或许更加有意思。 “说吧。”姜小楼道,“一个字也不能少,不然,你可以和劫雷比一比高低。” 她面上露出了一个让仙衣之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仙衣之主趴在地上,连心中早就想好的条件也不敢再提出来了,连忙一五一十道来。 第157章 第 157 章 如果说仙衣之主知道的太多, 那也是没有任何可能的,神镜主不是傻子,姜小楼也不是。 她大约还是能判断出来仙衣之主虽然看起来人怂, 但是倒也还是有一些生存的智慧。当然,仔细说来,也不过是一些小聪明。 在和神镜主数年的同道之中,仙衣之主不是没有过怀疑的, 但也知道神镜主的可怕。所以他始终没有揭开自己的底牌,也就是仙衣的隐蔽功能。 只可惜仙衣只能隐却不能逃,所以他才会被姜小楼和明真抓了个正着,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卫静阳立在姜小楼身侧, 投向仙衣之主的眼神是难以掩饰的嫌恶。 但仙衣之主一时间还顾不上她,卫静阳也只是在心底压了一些情绪, 也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姜小楼很有耐心地听着,不论仙衣之主怎么观察, 都很难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仙衣之主战战兢兢,忍不住越说越多。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一个顶顶的幸运儿,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一个顶级的倒霉蛋。 仙衣之主和神镜主并不是旧交,只是偶然认识的散修,而神镜和仙衣这两样神器也是他们最先发现的,仙衣之主当时自作聪明, 选择了仙衣。 因为仙衣刀枪难入, 防御力满格, 而他刚好怕死。神镜主也没有意见——或者说他或许早就猜到了仙衣之主的决定,所以他选择了神镜。 神镜和仙衣比起来,当然还是神镜略胜一筹, 然而仙衣之主却已经很满足。可神镜之主并不,而且还挑起了仙衣之主的野心,而结果也和仙衣之主所想的并不相同。 若有人发现神镜和仙衣这样的神器,第一反应都应该是要自己私藏而不是分出去,即使不能完全掌控,也不会分润于人。神镜主却不是这样,他像是刻意要拉一个神器之主的组织出来一样。 那个时候仙衣之主就已经有退意,可是却被神镜主威胁,进退不能,仙衣之主这才知道神镜主一直在监视着他,对他几乎是了如指掌。 所以仙衣之主也不得不警惕了起来,甚至用出了自己最后的手段。 神镜主威胁于他,那么他当然也要找到神镜主的底细或者神镜主在意的人,这样才算是礼尚往来。 抱着这样的心思,仙衣之主悄悄跟着神镜主来到了神镜主一直潜藏着的地方,但是等他到了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用这件事情来威胁神镜主,也绝对不能让神镜主知道他都已经知道了什么。 相比神器之主,这才是最为隐蔽的集会,光是仙衣之主认识的修士,就已经散步在了魔域诸多势力的高层。 里面四十九城的城主最多,其次是三宫修士,但最让仙衣之主咂舌的,还是幽魂宫的魔修。 罗平尊者和藏头露尾的七绝尊者。 “他们都已经死了。” 尽管对于幽魂宫的魔修们并没有那么熟悉,但是这两位姜小楼还是知道的——她在幽魂宫披着江枫的马甲的时候,前面那个罗平尊者可亲自追杀过她,然后被楚文茵亲手杀了。 姜小楼第一次见到的被神祇附身的人,就是这个罗平尊者手下的玉英,当然玉英也没了性命。 后面那个,姜小楼只闻其名,也只知道他应当同样死于楚文茵之手。楚文茵清洗幽魂宫的时候从来不曾手软,看来也没有杀错人。 “所以……这才是让我最害怕的。” 仙衣之主的惊慌神色越来越重,姜小楼总算明白了一点他的想法。 这也是仙衣之主应该会有的想法。在神镜主的集会里面见到两名魔尊就已经够可怕了,但就在他窥视之后不久这两名魔尊全部都死在幽魂宫内乱里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而这会不会牵连到仅仅只是知情的他? 再拿这样的消息来威胁神镜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为了自己的小命,仙衣之主选择瞒下所有的见闻,什么也不敢多说,在神镜之主面前接着装着驽钝。 仙衣的隐蔽还是一流的,神镜主也当然并没有发现,只是依旧隐约掌控着仙衣之主,仙衣之主心中害怕,所以也不得不顺水推舟。 但是神镜主那个集会,仙衣之主却是始终不敢忘记,一直都压在自己的心底,直到被姜小楼抓了个正着。 四十九城之中,除了那个被姜小楼抓到现行的城主之外,还至少有六位城主牵连其中。 这六位城主也都非常巧妙,妙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手中城池的位置。 全部都在远离三宫的位置,而且大都看起来有些穷苦,城中只有一个传送阵。 魔域路途遥远,阵法虽然是必要的,但是一些偏僻的城池却不一定会需要数量巨大的阵法,因为建立起来这样的阵法根本没有办法回本。 “如果要隐藏,这些就是最合适的地方。”仙衣之主有些瑟缩地道。 姜小楼轻轻皱眉。 倒不是她怀疑仙衣之主,而是她开始苦于在魔域之中的人手不够了,而且手下之中了解魔域的人更少,姜小楼自己只是熟悉幽魂宫和阎罗狱,明真还不如她呢。 在此时,卫静阳像是思索了许久,小心地看了一眼姜小楼。 “界主,”她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说,但还是说了。 “地理图……其实是有这样的功用的。” 但这个提议无异于从姜小楼手中讨地理图回来,显然非常大胆。 “既然如此……”姜小楼沉吟了一瞬,就把地理图拿了出来。 “有劳你了。” 卫静阳面上有一抹欢喜之色,倒不是因为地理图重归手中,而是因为姜小楼的信任。 “是,界主。” 仙衣之主看得眼睛圆睁,而且非常不解——姜小楼为何能够如此放心卫静阳? 但是他也不由有了一些期待,如果他归顺于姜小楼,是否也能够继续把仙衣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呢? 但姜小楼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面,却也却是有一点犹豫。 她眼神示意了一下不明所以的明真。 “让他脱。” 明真茫然了瞬间之后,总算是明白了,脸上竟然也难得流露出来了一些愁苦。 修者周身无垢,本就是最为洁净的,而且仙衣既然是神器,那当然也天然不会有什么脏污——但被仙衣之主这样的男人穿过的东西,也是在让人有一些恶心。 卫静阳的恶心神色更加明显了。 她和姜小楼小声传音几句之后,姜小楼也神情晦涩。 “……罢了。” 她总不能因为仙衣之主装过女人就对他有什么偏见,这样不好。 “界主!”像是能够看出来卫静阳这个前盟友说了什么一样,仙衣之主虽然难以辩解,但灵机一动,竟然变成了卫静阳见过的那个模样。 “我……属下也可以是女修……” “……” 姜小楼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这家伙实在是很有前途——尤其是在不要颜面的这一方面。 她也能明白卫静阳为何如此嫌恶,仙衣之主扮演的女子容貌姣好,又因为仙衣的缘故看起来仙气飘飘——可谁能想到这幅容貌 姜小楼冷静地道,“变回去。” 仙衣之主从容变了回去。 姜小楼手中出现了一把刀。 “割了吧。” “……啊?” 姜小楼幽幽道:“割了……我就认你是女修,你觉得如何?需要帮忙吗?我手下刚好有一个擅长这种事情的。” 她说的是钟阿桃,想来钟阿桃应该也不介意这种事情。 “……”仙衣之主神色变来变去,到底也没有应下来。 但仙衣他却是不得不交出手了,而在失去仙衣之后,仙衣之主整个都像是被抽出了主心骨一样。 这家伙虽然未生反骨,可是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二五仔的气质,姜小楼当然也不可能自己带在身边,索性把他加上了重重束缚,然后留在了玄月宫。 同样被姜小楼留下的还有流月。 玄月宫应当是现在的魔域最为安全的地方了,姜小楼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料理完这些,姜小楼才做好了去往仙衣之主标注出来的几个城池的准备。 这六城的位置有卫静阳在引路,要抵达还是很方便的,更何况还有天外楼在,此时的魔域之中,姜小楼不会有什么顾忌。 仙衣也被她利用了起来,仙衣之主说的没有错,仙衣的隐蔽作用才是最重要的——但即使如此,这样的仙衣也难免会让人有些嫌弃罢了。 卫静阳专注引路,异常认真的样子,但是心中却隐隐感叹着。 她并不知道天外楼,但天外楼的神奇之处卫静阳却能够完全感受得到,在空间一道上面,卫静阳还从未遇见过能够和天外楼相及的。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姜小楼有这样的神器,更没有任何名声在外。 卫静阳心中的敬畏更深了一些,也更加不敢再有什么心思。 …… “飞鸿城。” “不是这里。” 姜小楼迅速否认,瞬息之后,天外楼就开辟了另外一条去往另一座城池的通道。 在玄月宫被神镜主救走的那个城主的城池姜小楼根本就没有考虑,想也不用多想暴露之后那城主不可能再回到城池之中。不过为了保险一点,姜小楼还是传了消息给灵机阁主。 而她自己则专注于仙衣之主提到过的六座城池。 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了四次,那张图上面的六个点有四个都被姜小楼排除掉,让她开始怀疑究竟是她走背运,还是仙衣之主给了一堆假消息——看来还是后者的嫌疑大了一点,如果这座还不是,那就把仙衣之主扬了吧。 姜小楼迅速做下了这个决定,身上杀气一闪而逝,让卫静阳忍不住退避了半步。 “这里,就是青龙城了。” 姜小楼顿了一顿。 “有不对劲的地方。” 卫静阳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 青龙城伫立在一片庞大的森林之中,林木萧萧,城池之外窸窸窣窣,仿佛有许多鬼影闪过。 传闻之中,这里曾经是青龙的埋骨之地,所以才以此为名。但龙这种异兽早就绝迹于九州,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只当做是青龙城主个自己脑袋上面贴金。 况且,青龙城除了森林和一些小的矿脉以外,和魔域别的城池没有任何的竞争之力,所以多年以来一直没有什么名声,来往此地的修士也并不多。 如果说要隐藏行迹,这里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地方。 姜小楼对青龙城主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在玄月宫的乱象之中,青龙城主仿佛也趁乱已经逃离出去。 但青龙城当然还有更多值得她在意之处。 姜小楼轻轻道,“说不定还真的埋了一条青龙呢……” 天外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是真的。” “你确定?”姜小楼问道。 “不过是条长虫罢了,埋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吗?”器灵的声音难免夹杂了几分淡漠,并不是对姜小楼,而是对青龙。 其实从前天外楼在提及应龙的时候,仿佛也是这个样子。 姜小楼对这种传说中的兽种没有什么兴趣,但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这种异兽会有怨生林海留下来吗?” 如果是青龙的怨生林海,或许会有一些麻烦的地方。 “不会。”器灵道,“他们哪里来的执与妄……不过,虽然没有怨生林海,但是青龙的尸身应该还在,所以此地矿产会非常丰富。” “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传闻……”姜小楼及时止住。 看来青龙城本身就有许多秘密,而且悄悄藏了许多年,这样的话,青龙城的嫌疑就更大了。 “我们入城去瞧一瞧。” 姜小楼道,还是用上了仙衣。 其实仙衣搭配天外楼,最合适的是用来做刺客,前者隐蔽且可以防卫,后者来自于可以影响空间的神木,这两者搭配起来,最适合的就是悄悄潜伏起来然后杀完就跑——但姜小楼又没有必要这个样子,她就算是正面对敌,也未必会输,缘何要藏头露尾。 有器灵在,青龙城对于姜小楼而言如入无物之境一般,许久没有和天外楼这样配合,她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 城中四下寂静,来来往往的修士并不多,但是那股子令人厌恶的味道是遮掩不住的。 沾染神祇气息的都要占上至少一半,这座城已经完了。 但还是发现得太晚。 姜小楼也无法因此去指责魔域的修士们,三宫自我审查还好一些,魔域无比巨大,四十九城又分散得这么开,一个一个查过来也并不现实。再者说青龙城表面上看起来,可是什么端倪都没有。 卫静阳执地理图判断了一下,很快就指出了城主府的方向。 她的判断方式很独特,又借着地理图,这种方式指出来的其实未必是明面上面的城主府,但一定会是青龙城之中最重要的地方,所以用城主府来为名也没有什么问题。 姜小楼和器灵商议了一下,三人出现在了卫静阳所指的位置之外。 若是从外表来看,这里非常平凡,连神器之主们在幽魂城之中的小院都不如。 但越过了院落之外的阵法和破败的院门之后,转过来果然别有洞天。 仙衣的隐蔽效用已经被发挥到了最大的程度,但是姜小楼还是格外小心,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已经瞧见了一个她认得的人。 苏正在和青龙城主说话,而一些幽魂宫弟子还在忙忙碌碌的,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交流。 “他真的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吗?” 姜小楼传音问卫静阳。 卫静阳摇了摇头。 这代表在她的视角来看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事实如何却未必,毕竟神器之主们也在幽魂城之中躲了那么久,苏正若和神镜主有联系的话,那么他应当只是视若无睹。 不论如何,他现在带着幽魂宫的弟子们出现在了青龙城之中,就说明他是绝对有问题的。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三人先离此地最为中心的地方远了一点。 要偷听苏正和青龙城主的对话,那距离有些太近了,仙衣也并不保险,纵然有天外楼,但难免会有一些打草惊蛇的风险。 但要就这么走了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158章 第 158 章 内院之中二人的对话听不得, 但除了幽魂城主和苏正以外,却也没有任何人会在这里保持着极度的警惕,尤其是那些普通的修士。 姜小楼游走一圈之后,果然探听到了不少消息。 但与此同时她也能够确认另外一件事情。 仙衣之主绝对还隐瞒了许多。 仙衣的隐蔽功能如此强大, 若她是仙衣之主, 得了仙衣之后绝不可能就只跟随神镜主一回, 定然还要做一些旁的事情,整个魔域之中,说不定他知道的阴私消息比任何人都还要多。 姜小楼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只想着待尘埃落定,再去找仙衣之主接着算账。 但当下, 她该讨的则是苏正的账了。 “这家伙叛出幽魂宫, 是因为想要幽魂宫的宫主位置。”姜小楼若有所思。 这是那些幽魂宫弟子们之间讨论出来的,苏正不满足于做一个城主——或者说只做一个城主,所以才会这么选择。 但姜小楼总觉得有些说不通。 他在幽魂宫之内的靠山是楚文茵, 但他有野心,想要颠覆的位置也是楚文茵的位置,苏正拿什么来和楚文茵抗衡? 姜小楼是不信苏正有这么莽撞的, 而且他又为什么要带这么一群幽魂宫弟子们在这个地方出现, 他是怎么骗到这群人的。 如果苏正真的一心要掌控幽魂宫的大权,那么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幽魂宫之中, 而不是带了一群弟子在这里,除非这里有比幽魂宫更重要的东西存在, 让他必须来到青龙城, 而且,楚文茵总不可能是真的色令智昏了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姜小楼想到这样的场景, 还是下意识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楚文茵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如果她不愿意出现,那么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她,幽魂宫又是一团乱七八糟,纵然姜小楼碍于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很想淌进这潭浑水里面,但是也容不得她不插手进来。 就好像有人在推着她一样。 这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姜小楼也终于摸明白了这些人是要做什么。 果然也和青龙城有关。青龙城 他们需要把龙尸挖掘出来,然后转移到幽魂宫的幽冥海之中。这样,龙尸就能重新拥有异兽的力量。 这似乎是神祇给的建议。 这件事情是否可行姜小楼其实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幽魂宫的功法果然还是引来了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而幽冥海积蓄的力量也终是被人所觉,事实上,幽冥海就像是一个另类的红月,只不过已经被弃用罢了。 姜小楼在作为江枫的时候曾经到过幽冥海之中,对于幽冥海中间有多少积蓄,姜小楼还是明白的,如果彻底挥霍掉,那么能够给龙尸附灵,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样以来,苏正的谋划也非常可行,只要楚文茵不在,幽魂宫之中剩下的修士就不可能是苏正和幽冥青龙的对手,这样的话,幽魂宫就尽握在他的手中。 “所以说,”姜小楼悠悠叹了一口气,“最合适的做法是我去幽魂宫阻拦他们,然后把幽冥海吸空,再趁势借着我的身份掌控幽魂宫。” 对于姜小楼而言,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天时地利人和,苏正哪里能和她相比。 她藏在仙衣 能够以龙为名的异兽,纵然已经死去多年,但气势还在,龙尸上面更是许多宝物。 而至于青龙城之中的矿产,那当然也更多了,伴着青龙的遗骸,青龙城不知道攒了多少年,而且从来不曾向外通商销售过。 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卫静阳已经有些紧张了。 “界主,我们怎么办?” 卫静阳紧张的同时还有一些激动。 她还是第一次和姜小楼一道在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姜小楼是如何对敌的——当然,上一次她是那个被打的。 她的心中已经有一些期待。 姜小楼会怎么做,隐蔽在一边,然后出其不意锤爆苏正和青龙城主吗?那么她应该怎么做,要不要摇旗呐喊一下? 姜小楼像是犹豫了,但又非常果决。 她掉头就走。 “我们去最后一座城池。” …… 尽管这和她的期待完全不一样,卫静阳还是听从了姜小楼的话。 但是她当然还会有一些疑惑。 在青龙城之中已经有了一些收获,而且这些幽魂宫弟子们明显有鬼。 姜小楼为何不再继续下去,甚至根本就不打算管呢? 姜小楼很难给她任何的解释,但也很难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皱眉道,“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无法改变的命运的存在。” 但这不代表命运是不会被影响的。 她无法否认自己心中开始有了一些并不明显的犹疑。 “您的意思是……” “这里有六座城池可以选择,所以看起来我先选择了哪里都是不一定的,因为我也并不知道。”姜小楼道。 “是。” “要影响我,让我决定到哪一座城池很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卫静阳点了点头。 姜小楼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很随意。 “但是,让我在两座城池之中先一步到达其中一座,却要比让我选择率先到达哪座城池更加容易。” “您是想说……” “把青龙城摆在前面,就是我受到的影响。”姜小楼道。 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不怎么可能,而且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古怪,但是姜小楼觉得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所以我们去另一座城池。” 卫静阳似懂非懂,只是顺着姜小楼的意思,在地理图上面找到了最后一座城池的位置。 这座城池叫做天眼城,和青龙城一样,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除了传说以外,就是难以掩盖的贫穷的本质了。青龙城其实是一个偷偷挖矿的富户,那么天眼呢? …… 天是没有眼睛的。 但是神会把自己当做天的眼睛,也会把自己当做天。 天眼城比青龙城还要繁华一些,但是在天眼城之中行走的人虽然多,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身上有异样的气息。 如果从表面上来看,这里当然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凡事当然不能够这样来判断了。 传送阵亮起,走到天眼城之中的是一个老妪。 魔域众生尽是修者,不能修行的人才是少数,所以不会有人根据外表来判断一个修士如何,但是以老妪的面貌来对人,也还是会让人难以避免地感觉到几分古怪。 更古怪的是,这老妪明明不老,却非要做出来步履蹒跚的样子。 不过,虽然走得慢,可是她行动的方向却非常明显,正是天眼城中的城主府,也是所谓天眼的所在地点。 作为天眼城的核心,这里的防守比起青龙城只强不弱,更何况这之中还有许多的修士。 天眼城中大部分人都不会知道,他们生活着的这座寻常的城池里面,竟然还能聚集如此之多的大修士。 老妪径直走入了城主府。 看起来光明正大,实际上所有曾经见过她的人都不会记住她的身影,就算是拼命想要想起来,也只会想到淡色的黑白水墨画。 这幅画就这么被画到了天眼城的城主府之中,就好像真的有一支笔落下了一团墨点。 墨团挪移着,所有经过她的人都对她熟视无睹。 但墨团依然非常小心,不肯出现在任何有光照的地方。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那么只要墨团再移动几次,就能够成功潜伏到城主府的核心当中。 但她并没有成功。 就在她移动的前路上面,一个修士斜斜靠在墙壁上面,眼中露出了一点讽刺,还有节分了然。 “你果然来了。” 墨团未动,也没有出声,但又像是浅浅勾勒出来了一个像是人影的东西。 那名修士也不在乎她是不是会回话,而是自顾自说出了自己的话。 “人人都知道你最强的是魔剑,但没有人知道你的化身术也早就登峰造极,甚至只是化身都能够拥有自己的神魂和命途。当初,你只靠着一个化身献祭,甚至都能和三个魔尊相抗衡。和这样的化身比起来,魔剑算什么?” “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这一声似乎是惋惜,又有感叹,但最多的却是怜悯。 居高临下的怜悯。 墨团像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墨色浮现出来一个夸张的笑容。以水墨画的标准来形容,这个笑容用笔精简,但很传神。 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这个笑容里面包含有哪怕只是一分一毫的善意。 “多谢夸奖——但关你什么事?” 第159章 第 159 章 “玄月宫主已经醒来, 但似乎修为受到了影响,正在玄月宫坐镇。玄月宫似有内乱,但并未见血。” “屠仙宫尚好,屠仙宫主已经带着众人返回, 此时并无异样。” “灵机阁无恙。四十九城应有变, 然而四十九城之盟名存实亡,难以分析。” “幽魂宫应有恙。” 灵机阁主的传信很长, 像是已经把灵机阁的消息渠道全数摊开在姜小楼的面前。 三宫之中, 乱象之后, 才能看出来屠仙宫其实是最安稳的那个。既没有像玄月宫一样因为红月的缘故而元气大伤, 也没有像幽魂宫一样内乱分裂, 而且屠仙宫主正是全盛时期,而且是三宫之主之中唯一一个行踪明确,且修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 因为事实上, 屠仙宫虽然也曾经受过红月的影响, 但红月对于屠仙宫的影响是最小的,他们的功法之中也没有任何的隐患存在。 灵机阁亦无妨, 因为灵机阁不仅仅是灵机阁,还和修真界有关,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魔域势力。这样以来, 灵机阁中忠诚于司徒家的都要占上不少, 要在灵机阁中闹事很难。 四十九城是最为麻烦的。相比三宫一阁,四十九城无比松散, 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但分布又很广, 而且其中鱼龙混杂, 就算是灵机阁也没有合适的渠道来探寻四十九城内事。 除了四十九城之外, 剩下的就是幽魂宫了。 幽魂宫的棘手程度和四十九城相比,或许前者还要更高,因为幽魂宫有主,又有传承,就算是楚文茵不在,也还有两个魔尊驻守。 姜小楼能看出来灵机阁主也是这么想的,而且灵机阁主比她还要艰难,贸然干涉幽魂宫之事,实在不是灵机阁应有的所作所为。 所以她当然也不会要求灵机阁主这么做了。 指尖从信笺上面拂过去,姜小楼又点了一点附上了自己的神念。 “监视幽魂宫之事,有劳阁主。” 纸笺上面的印痕散去,姜小楼将其收了起来,再看过去,就是天眼城池的方向了。 “有人不想让我来到这里。”她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样。 “那我就更要来了。” 城池的墙壁高达数丈,而城中央,正形似一只眼睛。 …… 那眼睛的地方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明明像之前那样悄悄潜入就好,能够发现她的人并不多,走到核心才能够发现天眼城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姜小楼顿住了,甚至没有触及天眼城的城墙,就停顿在了原地。 她身上还带着天外楼,而且依然正借着仙衣的隐蔽规则隐藏着,就像在青龙城一样。 六座城池之中有五座他们都已经来过,既然他们可以出入青龙城如入无人之境,那么在天眼城按照常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她却无法再前行,也不敢靠近,就好像眼前不是一只眼睛,而是一道只要触碰就会被划伤的线。 受伤并不可怕,因为害怕受伤而畏惧前行更是不可能的,但是鲜血的气息只会吸引来不必要的东西。所以,最好的选择当然还是不要受伤了。 卫静阳同样也神色很难看。 她当然不可能有着和姜小楼同样的感官,但是她最大的依仗是地理图。 地理图之上的天眼城,就像是一片空白一样。这是因为地理图无力窥探天眼城,也是因为地理图不敢。 作为神器的地理图会在什么东西之前感到畏惧?而若不是地理图因为感知到什么气息而被迫改变,那还会有什么样的可能? 卫静阳微微颤抖着,不敢相信,但又在心底肯定了这个猜测。 地理图本来不是她的东西,也不是魔域的东西,而是真正的神器——但地理图只是为器,器物应当是有主人的。 而当地理图的主人,或者任何在地理图之上的权限要比她更高的人出现在这里,那么地理图当然就不会再听从她的意见了。 “界主。” 卫静阳拉住了姜小楼,却见姜小楼也在迅速地动作着。 这些事情,姜小楼远比卫静阳察觉到的时候还要更早。 从来到天眼城开始,姜小楼就知道自己此前的一些推算其实已经可以全部被推翻了,但现在她要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纸笺翻动着,同样的消息被传到了魔域各处,没有人知道姜小楼这些通信究竟有什么样的价值。信笺并不贵重,但贵重的是,借着这些信笺,姜小楼可以叫来多少人。 她这个决定做下的很快,甚至根本就不假思索,而且更是在其后赌上了自己的信誉一般。 明知天眼城有不该存在的东西,姜小楼当然不会单打独斗了,她要请到魔域所有现在还有一战之力的人。 趁着没有被发现,围剿才是最为合适的应对,更何况姜小楼还有一个最大的依仗。 魔域封界,正是为了方便在魔域之中寻人,而姜小楼发觉天眼城异动之后,第一时间就借着天外楼封锁了天眼城四周。 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能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瓮中捉鳖——或是鱼死网破,总要选上一个的。 姜小楼紧紧抿着唇。 卫静阳小心观察了片刻,才能确定一件事情。 其实姜小楼也是在紧张的,也是会紧张的。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能表示她或有不安,因为她是仙魔界主,因为她本身就是旁人的依靠。 所以姜小楼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在众人之前面对所有的一切。 卫静阳不知为何从心中生出来了一丝怜悯之意,但又很快明白自己这是僭越了,而且姜小楼根本就不需要。她掩藏住自己的情绪,手中还紧紧握着地理图,试图通过地理图来查探出来什么端倪。 明真立于另外一侧,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一贯的很清澈,但又好像能够看清所有的东西。 可是,他并不会说出来。 观者就该不言,更何况姜小楼此时的所有苦恼都由自己而生,那么他就更应该什么也不说了。 姜小楼的传信已经发出,魔域之中明白轻重的人都会往天眼城来,但毕竟还是会需要一段时间的,在这段时间之中,他们最好还是什么也不要做。城中诸人诸事,并非三人可以抗衡。 所以姜小楼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能告诉自己这个决定有任何问题。 而天眼城也仿佛浑然没有所觉一样。 那形似眼睛的东西既不会眨一眨,也不可能向着任何一个地方投向眼神。 …… 但在城主府之中,却仿佛真的有一双笼罩着所有地方的眼睛一样。 这并不是一双眼,而只是神帝自然而然的感知罢了。 神祇曾经被冠以无所不知的名声,但那毕竟是在许多年以前的事情,分神在九州之中,能够笼罩一个城主府就已经是极限了,然而即使如此,这也要胜过所有的九州修士。 不过,城主府之中还是有能够瞒过这样的视线的东西存在。 那团墨迹,以及那个人。 后者其实不像是一个人,但前者也未必有多像是真人的存在。 但这二者所处之处,就好像在那无所不知的范围之中,悄悄画出了一个圈。 圈内未必有多么的隐蔽,也并不怎么平和。 “回去吧。” 那名修士再度重复了一遍。 他分明是站在了一个善意的立场上面,可其实从他的模样来看,也未必会有什么善心,虚伪只会更多。 但是他自己好像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可墨迹又不是看不明白。 “怎么,是伪君子没有做够吗?”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是你以为,你这样做了,就能让自己心里感到舒适一点呢?” “你我也算是共事了许多年。”那修士无视了墨迹的嘲讽,而是平静地道,“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 墨迹停住了。 当然并不是被什么同僚情谊感动,如果如实说来,应该解释为一种震惊。 震惊于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颜面。 这样的震惊被勾勒得也很明显,眼睛睁得很大很圆,嘴巴也微微张开了。 立在一侧的修士仿佛是有些欣赏这样的表情——也可能只是抱着欣赏一幅画的心思在这里。 墨迹非常不给颜面,但是这名修士也很会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 “我在这里拦住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你听不听,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好像他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好心人一样。 “哦。”冷冷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那……谢谢你了。” 听到这句话,修士的脸上没有欣慰,反而却感觉到了一些古怪。 因为这句话不在他的期待之中——而他预想到的则是那些冷漠,所以他可以对漠然和嘲讽平静以待,但是对于这声谢意,却完全无法适应。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墨迹究竟还会有什么谋划。 但墨迹还带着点嘲讽。 “怎么……同僚一场,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他怎么可能信任于她! 那修士面色骤变,然而还未等到他动一动,一道光芒就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和墨团就好像是藏匿在了这里一样,而且还在密谋着什么! “不……我……” “我说啊,谢谢你了。”女声响起,墨迹染上了颜色,渐渐变成一个人影。 惊雷一般的声音在修士耳边炸响,“你果然也是佯装投靠的叛逆!” 他百口莫辩,而魔剑已然出鞘,那女子和他紧紧相依,很是亲昵的样子。 而惊雷也真正轰然响了起来。 …… 姜小楼猛然看向天眼城中央的方向。 她只能有一些感触,事实上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但是在一瞬间里面,强烈的不安几乎要把她完全笼罩住。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但这样的想法出现得也非常诡异,让她感觉不是很好。 “界主?” 卫静阳和明真下意识同时看向她。如果要做出一个决定来,那么也只可能是由姜小楼来做。 而姜小楼也必须这么做一个选择出来。 “等!”她的面色沉了下来,眼神幽深之中,又有些晦涩。 “等人到齐。” 她不知道天眼城里面是什么样的变动,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另外一点,就是没有人来找她求援。 那么,她也不会选择主动帮忙。 可姜小楼其实也是明白的——她会出现在这里,原本也是一件违背了引导着她的命运的一件事情。 红色的光芒划破天际线一样,刀剑交接的声音重重响了起来,伴随着惊雷,但是此时无月也没有乌云,只见雷声而不见雨点。 也就是天眼城地点偏僻,才会有这样的情形,若是放在魔域任何一个繁华一点的城池,四周的城主早就会赶过来一查究竟。 但当然,即使天眼城现下没有城主们赶来,姜小楼传信的人还是一个又一个来了。 还未至天眼城,那灼眼的光芒就让灵机阁主感到几分窒息。 随后赶来的是不怎么情愿的屠仙宫主,和显然和屠仙宫主吵了一架的玄月宫主。 但很有意思的是,玄月宫主已经摘下了斗篷。 斗篷魔域大修士一样的有些憨厚的神色。 灵机阁主微讶,但此时不是问询的时机。 姜小楼同样也没有问,但这是因为她心知肚明。 任何遮遮掩掩藏头露尾的存在都是可能不存在的,但也可能同时存在几人——这一点上面最明显的是银面白袍人,现在这个身份已经完全被方昊天给取代。 而玄月宫主并不是被谁代替,只是偶尔会和红月上面的枯骨交换一番,历代玄月宫主都是如此,只能说明历代以来他们都会这么做。 但是现在枯骨已经不可能再出现,玄月宫也再也没有什么使命了,玄月宫主当然就用不着再把自己藏在斗篷里面了。 坦然相见,也代表着他的诚意,而实力因为红月而大减的玄月宫主还肯来到这里,则是他投给魔域的诚意和给姜小楼的善意。 姜小楼的一封传信原本无凭无据,而且之于魔域她本来算是半个外人,这些宫主们还肯来到这里,可见是对于姜小楼的信任了。 然而反复被蒙在鼓里的屠仙宫主尽管还是来了,但显然不怎么愉悦。 “界主早就知道?” “当然不是。”姜小楼见了人也不见神情好到哪里去,“我要是早知道我还会在这里吗?” 但或许也真的有人会早就知道呢,她也拿不准。 姜小楼未曾解释,而是问起了针对整座天眼城的打法。 这和此前在景国的战斗并不相同,天眼城之中势力分布如何并不明确,而且魔域人人都能修炼。只来了魔域这几个大修士未必全都有用,所以她也说明了还会需要一些低阶的修士在这里。 玄月宫主道:“有关战术与战法,我宫中最为擅长的都在这里了。” 屠仙宫主和灵机阁主也表示如此。 姜小楼轻轻颔首,郑重地表示道,“此战只能胜。” 若是败了,那么魔域就不会再有活路了,她从来不会低估以为神帝,所以这一战必须不惜代价。 此事的严重性几位宫主自然也能明白,所以并没有什么否认的意思。说起来魔域是他们的,而并非姜小楼的,虽然魔域若是沦陷那么仙魔界也唇亡齿寒——但仙魔界可没有一个神帝降临。 不过是一个神帝而已。 屠仙宫主这样想着,已经有了几分嗜血之色。 屠仙宫上下就是一群杀胚,可是他也只是打过神祇的神像,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位神帝。 这样的名号理所当然会带来几分畏惧,可是在畏惧之上,却是同样难以压抑的激动情绪。修者本来就应该如此,神帝也当打! 姜小楼是不知道屠仙宫主心中的豪情壮志的,她还在谨慎布置着。 “我已经布下了一层隐蔽的封锁,但还不够。” 灵机阁主心领神会。 “大阵不需要很多时间,但是会招致来许多目光。” “所以在布置好阵法之后,我们就必须开始攻击了,所有相关之人一个也不能留下。”姜小楼道,“阵法会是信号。” 灵机阁主点点头。 但她却又悄悄传音与姜小楼询问。 “界主,若是全部都投入在这里,那么幽魂宫那边……可就顾不上了。” 幽魂宫定然会出事,而且那些盘算姜小楼也不是不知道。 但她依然狠下了心。 “不用管。” 幽魂宫本身不是没有人坐镇,更何况就是苏正的谋划真的能成,那青龙姜小楼也毫不畏惧,所以此时当然还是把幽魂宫放置在一边。 更何况,幽魂宫也未必会出大事——没有她在,此事还真的不一定。 姜小楼冷静地将视线投向了天眼城的方向。 那各种灵器和法门的光芒似乎还在,而且战斗的声音不减,但因为天眼城内部一片混乱,所以似乎也没有人顾得上天眼城外,才让他们得以潜伏下来布阵。 这看起来是很绝妙的配合,但里外之人都明白,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要配合谁。 …… “你在发什么疯?!” 拦住楚文茵的修士又惊又怒。 他本身修为不坏,战力也不错,所以在被攻击的时候还能留有一些余力,甚至也没有受什么伤。 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完全是被迫扭转了立场! 而原本的同道而今的敌手并不会听他的辩解,把他拖下水的人更是不怀好意。 当然,这不怀好意表现出来,就是她始终在和他相互照应着,完全印证了他就是一个内奸的事实! 楚文茵悠悠道:“拖人下水的感觉,果然很不错……” 她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闲心来这样品味。 那修士惊怒之余,其实还有更多的不解——这完全不是她应该有的做派! 但是不论这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他都已经是第一个受害者了。 而且,也根本就没有了辩白的余地。 甲胄自这个修士的身上浮现,强硬地反击着那落在他身上的刀枪。甲胄上面的光泽隐隐约约,灵韵内含,赫然也同样是神器,而且是和仙衣齐名的玄甲。 神器之中,玄甲与仙衣看似相同,而且在对外的时候玄甲之主和仙衣之主都表示自己是只能靠防御而没有什么攻击力度,但事实上仙衣之主的仙衣隐蔽的功用才是第一位,而若论起防御,玄甲之主才是最为强悍的那个,因为甲胄的功用本来就是如此。 如果仙衣之主在此只怕还更要惊掉下巴——他对于神镜主是最为在意的,也格外警惕,而玄甲之主在仙衣之主看来和那些新晋的小修士们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他连看重的心思都没有,但谁能料到,他这两个同僚都是藏龙卧虎,只有他像是一只胖老鼠。 玄甲之主被迫转换了立场之后,也很快调转了态度。 他的语调很低沉,“卯九,辰四方向可以逃出去,但要你我配合!” 楚文茵顿了一顿,“……你是不是有些太识时务了。” “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玄甲之主薄怒道,“你不就是要靠着我逃出去吗?!” 他很快判断出来楚文茵的用意,她可能早就发现了有人会发现她的存在,所以才没有在玄甲之主的提醒之下主动离开,而是选择拉着玄甲之主一起暴露。 而既然已经被拉下水了,玄阶之主也只好和她一起逃离了,他在城主府中也算有一段时日,有他和楚文茵配合,不愁逃不出去。 “谁说我要逃了?”楚文茵依然有些讥讽道。 “我要去找神镜主。” “你还想做什么!?”玄甲之主的惊慌已经遮掩不住。 他早该知道这就是一个疯子,而他不应该和一个疯子浪费太多的时间的,但是事已至此,再后悔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夺回来了。” 那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疯子的疯女人道,疯疯癫癫地继续出着剑,不过魔剑还是很稳的,而且不曾有任何偏误。 玄甲之主在战团里面,并不知道许多年以前,幽魂宫有一位圣女和他有相似的处境和想法。 但不一样的是,姜小楼拖走流月是蓄谋已久,楚文茵顺手拉一把玄甲之主下水,就纯粹是玄甲之主自己找事情了。 他一直把楚文茵当做自己的假想敌,同时不肯承认他对于楚文茵的嫉妒之心。 但是楚文茵却从来没有把玄甲之主放在眼中过,也并不在乎这究竟是一个伪君子还是真小人。 她唯一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人。 神镜主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只从容貌上看,楚文茵和神镜主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但是在此前的时候,其实卫静阳是能够看出来一二的。 但她不敢说,也无法说出口,而正因为第一次没有说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再向姜小楼解释了。 第160章 第 160 章 和一张自己曾经用过的脸面对面其实是一件有些古怪的事情。 更何况这张脸背后还是一个不该存在于此地的存在。 楚文茵没有收剑, 但所有正在战斗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只因为神镜主在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又或者说,是那高居于云层之上的神帝行至此处。 没有冕旒也没有花车, 但西方神帝只要走过来, 就仿佛走在云端, 又或者是白玉神殿之上。 但在楚文茵眼睛里面当然不是这个样子了——她只是觉得有一些恶心。 因为神镜主仿佛也要变成一尊神像。 这实在令人作呕。 所以魔剑未停, 赤红色的光芒就接着要擦过神镜主的脖颈一侧,但也只是擦过。 就好像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道让魔剑偏移, 然后强行停下了那一道红光。 神镜主, 或者说神帝朝她笑了笑。 “远来是客,不先聊一聊吗?” 不提旁人,但是玄甲之主就已经双目圆睁,目眦欲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西方神帝如此对待一个人族,而不是像对待一条狗一样被对待的他。 楚文茵凭什么? 就凭神镜主曾经是她的化身吗? 玄甲之主不敢承认自己内心深处那根本就无法掩饰的浓郁的嫉妒,因为那正是他一心所求,日夜所思, 但却被人弃如敝屣,不屑一顾。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她好像永远得道任何东西都是那么轻而易举, 轻易到让人无法不嫉妒, 也无法不怨恨。 凭什么呢? 但不论是楚文茵也好还是西方神帝,谁都没有向着玄甲之主投向任何一道目光来。 因为没有任何的必要,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玄甲之主就是跳出来,也只会是一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罢了。 但即使是面对神帝,楚文茵也没有退上一退的意思。 不过, 西方神帝的涵养其实很不错。 “你该知道, 我一直很欣赏你。” 这是真的, 西方神帝一脉在魔域经营愈久,她就越欣赏神镜主,也越欣赏楚文茵。 即使楚文茵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向着她出剑,也同样如此。 如果按照人族的观念来讲,那么人们会赞颂西方神帝的胸怀宽广。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胸怀也好,器量也好,本身就只是人族用来衡量自己的东西。 西方神帝只是全然的并不在意罢了。 人无法去想象神,但大多数时候,神祇自以为的对于人族的了解也全部都是虚浮于表面上的。 但这其实在神帝看来也并不那么重要。神帝之中东西二位并非人族出身,但东方神帝要逊色于她许多,不过是占着首先降临九州的便利罢了。而她才是那个真正有野心要做九州最大的贼子的那个。 委实说来她做得不错,不然也不会有南北二位神帝背弃人族加入其中,更不会有那一代又一代自以为自己飞升的修士加入。 而西方神帝对于楚文茵的态度也是一样的。 “我曾经观察了你很多年。” 楚文茵微微一滞。 “锁链锁不住神的,更何况你心里有鬼。” 西方神帝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听懂的人不寒而栗。 她在暗示着楚文茵,楚文茵那一座被重重锁链叠满了的大殿背后,是神祇静默地观察着的眼睛。 许多许多年,西方神帝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的一切徒劳无功。 但这一切举动仿佛也是有一些用处的。 西方神帝接着问道:“要不要来我的身边?” 这还是第一个,在九州这一代人族之中,她是第一个被西方神帝主动邀请加入其中的。 她应当感觉到惶恐和荣幸。 但楚文茵并没有,甚至连声道谢也没有说。 “你说完了?” 魔剑再度回旋,闪动的剑光如丝如血。 在上一次的失利之后她就应该知道这一招没有用处的,但是她还是再一次用了出来。 而此次也是前次并不相同了。 神镜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向着楚文茵靠近,僵硬到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一个傀儡。 西方神帝的修为也好,积累也好,都是当世修士之中无人能及的,即使只是自天外降临的的大半意志,也同样如此。 但是她占据的这具身体是神镜主的身体,也曾经是楚文茵的化身。 那么这场战斗就不仅仅在于意志的层面了。 可西方神帝看起来却有一些失望的样子。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依仗吗?” 她果然是很失望。 “我听说……你要夺回你的东西,但是,这原本是你的东西吗?” 楚文茵微微停滞了一瞬。 神镜主的身体还在慢悠悠地以有些古怪的女声道,“你修炼化身的法门,可不是从自身分裂出化身吧?” 修真界化身术其实并不多,大多数都劣质得像是姜小楼从前用过的那样,一不小心就会落了把柄到旁人手中,所以修行这一道的修士也没有那么多。 但楚文茵和神镜主的关系显然并不是这个样子——即使是以姜小楼自天外楼得到的法门,给她三万年她也练不出来一个神镜主一样的化身。 更不要说,主身和化身两个既没有牵连,却又能够同为一体。 所以,这唯有一种可能性可以解释,也是此法门没有在修真界广为流传的原因。 这就是一门邪道功法,而且已经被楚文茵修行得炉火纯青。 “你占据了这个人整个人的存在,同时也占据了他的神魂、功法、修为,正是因为吞噬了另一个同为人族之人,你才能够拥有一个这样的化身。” 西方神帝接着道,没有给楚文茵任何一个反驳的余地。 而这也的确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 楚文茵面无表情看着她,瞳孔之中倒映出来神镜主的模样。 习惯了在镜子里面看见这样的面容,许多年以来,其实她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个躯体里面原本那个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西方神帝依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做了这样的事情,你和我等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的目的终于再度显露出来,但不是为了杀人,竟还是为了收服楚文茵。 旁观者俱是沉默,但楚文茵自己也不曾有任何触动的样子。 这样的行径一旦传出去,她会成为整个九州众矢之的,而且这样顶顶邪门的邪道功法即使是在魔域之中也不能为人所容。 杀人夺宝在修真界之中甚至还会被人觉得情有可原,但是吞噬一个人的神魂将其完全夺舍炼为化身,只有顶级大魔头才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而这种人通常会被整个修真界看作敌人。 而且,这的确和神祇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一样。 但她似乎只是微微扬了一扬唇角。 而魔剑已动。 “没什么差别,但那又如何?” 和神祇废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她愿意坦然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 可西方神帝能够坦然面对这样的结果吗? 神镜主的面色很平静,甚至还带着惋惜的意味。 “原本不想这样做的——但你让我很失望啊。” 在神镜主的身体颤动的同时,魔剑却也微微一动。 这都不出自于主人的本心。 “要斩断化身和主身的关系很不容易——但要重连,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当然,只是针对神祇而言。 楚文茵和神镜主迎面而立,神色俱是肃然。 天眼城之中的修士没有人敢参与进来,本在旁观,然而也就在此时,城主府发出一声惊天的巨响,就像是一只眼睛碎裂的声音。 …… 卫静阳紧张地捏着地理图。 地理图不能再侦测天眼城之中的情形,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但空白同样也是信息。 姜小楼要往空白最深处去,她无法阻止,但也不愿被姜小楼留在城外。 “我能帮上界主的。” 姜小楼诚实地道:“你说不定会死。” 可卫静阳不肯留下,她也不再多言什么。 而姜小楼其实也很明白卫静阳的心思。不论她能不能帮得上,但是姜小楼在前的时候她不能退,不然,她本来就是一个俘虏,要如何能够再争取在姜小楼手下的位置。 姜小楼并不反感卫静阳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属下,事实上她也只是记在了心里,在这种时候她根本就无暇顾及到这些。 向着天眼城内的战斗已经开始,魔域各个宫主带来的人正在清洗天眼城外围,而且用的是不怎么讲道理的纯粹群殴的方法,但任谁也知道外面那些不过是一些消耗品,纵然清扫干净,只要不扫去头目,也有可能春风吹又生。 姜小楼挪移到了天眼城的核心之处,但还未等她找到真正的核心所在以及神帝究竟在哪里,先碰见的却是一个城主。 正是神镜主救回的那个人,姜小楼记得清清楚楚。 “这还真是巧了。”她冷冷地道,眼神之中没有任何一分暖意。 那在路上拦住她的城主当然也不怎么快乐了。 当然他并非是城主本人,而是一个附身于这个城主在魔域潜伏了许久的西方神帝手下的神将,而这才是问题所在,和神镜主相识许久,甚至还有一些同命相怜——但是他竟然只知神帝欣赏神镜主,而不知神镜主竟然只是一个化身! 被蒙在鼓里倒不是什么问题,但这是否代表神帝已经不再信任与他了? 西方神帝其实不喜欢用人族出身的修士,在四位神帝之中只有她表现得尤为明显,南北二位不会明显表露出来,而东方神帝来者不拒。 这位城主也是很不容易才在西方神帝手下混到了一个位置,然而却要面对不被神帝信任的局面,能看得开才有鬼了。 所以在面对姜小楼的时候他都要不可避免地多一分暴躁,但姜小楼同样如此。 一枚大印在城主手中浮现,眼看着就要向着姜小楼压下来! 这样的印鉴也同样是带着规则的神器,看起只是一枚大印,实则重如泰山,这名城主隐藏许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用出来自己的神器。 大印当头就要扣下,姜小楼丝毫不惧,以大锤迎上,当即就是一声惊天的巨响! 她的声音之中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暴躁,“别挡道!” 城主微讶,随后即是薄怒,正要再以那印鉴压下,却只听见了接连几声火石一般的响动! 根本没有任何火焰,但是大锤却和印鉴擦出了火花,震得那印鉴几乎要从他手中脱出去! 而更为凶残的是,姜小楼一心求着速战速决,上来就用上了灭神锤意,不肯给城主留下任何的机会! “不……不……” 这名人族出身的神将心中此时只剩下了惶恐了。 他知道仙魔界主不弱,而且出手狠辣,但是……怎会如此? 姜小楼浑身杀气腾腾,一锤砸得那印鉴四分五裂,再一锤使此城主的身躯几乎就要崩裂开来! 这才只过了几个瞬息,交手不到十招! 神将心中已经只剩下来浓郁的悔恨之心了。 他知道自己附身的这具躯壳已经再无活路,而且那神器印鉴也未必能够再保得住了,在暴怒的姜小楼面前只有崩裂一条路径。 然而这样以来,他的百年蛰伏,又算得上什么?! 此身躯破碎之后,就只是一个笑话罢了,一切都是白费! 姜小楼却是不会和这名神将感同身受,也绝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悯意的。 自从到了天眼城之中,她就格外的凶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莫说是敌手,连跟在她身边的两人都感觉有些不对了。 卫静阳不敢问,明真虽然有些明白,但却不由自主生出来一些悯意。 所以他也不问,只是跟在了姜小楼的后面。 在灵机阁主等人议定的计划之中,对于姜小楼没有什么约束,姜小楼大可以带人横冲直撞,而灵机阁主等人反而要细致一些。 所以姜小楼也还是和明真同行,并没有分开,而且以姜小楼一路之上的打法来看,甚至根本用不到明真出手。 但是说实在的,她也不明白,也不愿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暴躁。 兵戈的声音在整个天眼城之中都响动了起来。 天眼城中的修士想要冲出去,但是却被两宫的修士们联手拦住,所以也只敢龟缩于城中,而也有心中有鬼所以不怕死的,但是第一道防线被灵机阁拦住,第二道防线是天外楼,能闯过第一道的也闯不过第二道,唯有死路一条罢了。 天眼城之中,各路人却是皆有所遇。 西方神帝既然降临在了此地,那么神将当然不会很少,姜小楼遇见的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她能够轻松解决,而玄月宫主和屠仙宫主等人也不会弱于姜小楼太多,更何况他们其实是早就有了预防的意思。 不过,这些人到底还是都没有姜小楼的速度要更快,也不会理解姜小楼的心绪。 地理图完全无法察觉到的地方,那无声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 楚文茵的脸色很难看。 西方神帝的打算事实上她是明白的,但即使是明白了也未必有用,而且这样看来似乎是她低估了神祇。 但所谓神帝,仿佛也与那庸碌俗人没有什么差别。 “你曾经做过什么。” 她能够肯定这一点。 神帝像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甚至还有一些柔软。 “我们看男人的眼光很一样。” “……” 楚文茵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无言的时候。 她并不太想和任何人讨论这种问题,尤其是对面甚至未必是一个人的存在。 但是她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样。 唯一的可能,就是苏正了。 她的确有些过分看中他,但事实上,又像是在寄托着一些虚浮的情思在里面。正如姜小楼所见到的一般,苏正只是一个玩物。 这番话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古怪,但又似乎很正常的样子。 人是会把一个人当做玩物的,甚至千万年以来凡俗的那些帝王贵胄从来都是如此——所以她为什么不能呢? 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 但是,她还是失了手,让苏正能够在她身边动一些手脚,所以才会在这里翻船。 楚文茵其实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也并不难过。 身为修士,良心什么的本来就像是身外之物,所以她觉得姜小楼很有意思。 但苏正的背叛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会觉得还是自己的问题。 不过,苏正插的这一刀的确令她措手不及。 她和神镜主之间原本是一个分散的主从关系,楚文茵可以单方面控制着神镜主,因为她占据的不只是躯壳,其实还是神镜主整个人的神魂记忆以及修为。 但现在这个关系没有颠倒,而是从单方面变成了平等相对。 那么她的所有优势都会荡然无存,甚至可能会变成劣势。 因为对方毕竟是一名神帝,论起积累,楚文茵是没有任何可能和西方神帝相比较的。 但好消息是,这里也不是西方神帝的本体,有那一道屏障拦在天外,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一部分。 这一部分让她感觉到棘手,但还没有压倒一样的优势。 可更加让她感觉到不适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天眼城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生变? 是谁发现的,外面在交战的人又是谁? 楚文茵和西方神帝之间的战斗就像是在拉着一条线一样,这条线来来往往,神魂和意志相互之间撕扯着,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一件有些意外的事情。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相互夺舍的过程,但是此时此刻胜负难分,西方神帝还是要胜过一筹。 西方神帝没有说谎,她的确很欣赏也很喜欢楚文茵,而且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所以楚文茵在她看来唯有两条路。 一是投靠于她,二是被她夺舍附身。 这样以来,她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幽魂宫主之位,成为了魔域的四大势力之一的首脑,即使另外两宫一阁反扑,也不能将成功夺舍的西方神帝如何。 更何况众人未必信任真相,而魔域之中愿意跟随西方神帝的人不会很少。 这样的谋划和这样的出发点简直妙极,只要她在这个时候能够成功夺舍。 不论在哪里,楚文茵都是逃不掉的。 西方神帝带着一点满足想着,只看见了楚文茵难看的脸,却也没有看见那从未握紧的手掌。 指尖一抹浅淡的红色,就好像是被石榴汁染了色一样。 神将们已经消失不见,贸然插入进来这二者争斗唯有死路一条,所以天眼城中的修士们似乎都很识时务,但随着外界的声音响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近,终于有一个不速之客闯到了这里。 魔剑闪过一道光芒,朝着那人的方向斩去。 …… 姜小楼下意识提起大锤和魔剑撞了上去。 依然是惊天动地的声响,然而魔剑却不像是那位城主的印鉴一般脆弱,在锤意之下,只是震了一震,没有向着姜小楼继续下死手,不过是因为主人收了手罢了。 “哟,小徒弟来了。” 说话的是神镜主。 阴森森的男声像是白蛇吐信一般,让姜小楼下意识皱眉,而虽然在另外一边的那个是她料想中的——但这场景也不是姜小楼能够想象出来的。 她甚至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孤男寡女,眼神纠缠如**一般…… “你们……在……” 姜小楼话没有说完,楚文茵和神镜主的面色同时都变得不怎么能看了。 剑光再度出现,不同的是两道剑光同时落到姜小楼身上,还连带着一面神镜! 姜小楼莫名其妙,先把卫静阳拦到了外面,手中大锤稳稳地和剑光以及神镜相抗,并不显弱势。 “我就是随口说一句!” 她再也不要这么多嘴了! 然而她当然也知道,这和她说了什么话或许关系没有那么大。 剑光不留情面,但是又仿佛有一些矛盾一般,虽然会对姜小楼动手,可是次次又给她留下了半条活路,甚至还会有意无意阻碍另外一人。 姜小楼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大锤翻飞着,对待这样的敌人,容不得她有任何轻慢的余地。 这还是姜小楼第一次和魔剑对上。 此前她也只是见过魔剑杀人的时候,却没有真正被杀过一次,所以姜小楼到了这个时候,才能明白一二魔剑的可怖之处。 但她越是心中不安,动作却也越发的沉稳了起来。 在姜小楼每次惹祸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担忧她是否会被楚文茵一剑弑徒,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再也不慌了。 “师尊!” 姜小楼从两剑之间堪堪擦了过去,然后一个旋身自墙壁上面借力,接着大锤就要重重击到神镜主的侧腰,口中还不停地道,“手下留情哇!” 魔剑像是要划过她的腰际,然而只在空中斩出了一道凄厉的风旋,楚文茵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面。 “你还不走?!” “不走!” 姜小楼就差把忤逆二字写在脸上了,大锤没有停,而且招招就要往两人要害上面招呼。 兵器相互之间交接的声音响动了起来,而且一声比一声重! 但姜小楼醉心于战斗的时候,西方神帝却还在和楚文茵对话。 “你这个徒弟其实也很不错。” 但可惜要接触姜小楼不太容易,而姜小楼既不好夺舍,又有着要命的传承。 所以西方神帝只是馋了一馋。 那神祇一般漠然的神情只在楚文茵的脸上出现了瞬间,就被姜小楼捕捉到,让姜小楼的面色也更加沉了下去。 不能急。 她想要这么告诉自己,然而在出手的时候,却一次比一次更重。 可是楚文茵即使有一些本能的矛盾感,却仍然不是姜小楼能够对付的存在。 要知道楚文茵本体本来就可以算作是魔域的最强,而即使是云清仪在她面前也未必会有绝对的胜算! 不过姜小楼若是发狠心的时候,那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应付的,更何况,姜小楼刚刚借着天雷的余波提升不少。 魔域天道的规则虽然不多,但是也让她变成了一个就是魔剑也很难奈何的存在——是的,论起战斗经验,哪怕只是本能楚文茵也要胜过姜小楼许多,但是若是魔剑斩了上去,却根本就不能把姜小楼重伤,砍了跟没砍一样呢? 更何况,姜小楼的大锤也是伴随着本身的提升而一道提升的,在她初到魔域的时候还能够和她堪堪打平的神镜此时也逊色一筹。 她的进步实在太快了。 姜小楼一边打,却还在一边盘算着。 明真暂时被拦了一拦,但是要赶过来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只要再等一等,就能变成二对二。 而由于她和楚文茵也是在没有什么师徒情分和默契可言,而楚文茵除了那句要赶她走的话也什么都没说,所以姜小楼只能自己揣测。 楚文茵现在的状态明显就是在和神帝拉锯,姜小楼完全帮不上忙,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锤晕再去解决剩下的问题。 不过就是欺师灭祖么……虽然她还没有干过,但是第一次这么做其实还是很刺激的…… 但姜小楼终究没有了这样的机会,或者说看来是她高估了楚文茵本身,也低估了神帝。 魔剑再度一闪,魔剑背后的神情淡漠到让姜小楼感到一阵颤栗。 “好了,结束了。”西方神帝像是完全失去了耐心,又好像只是不想再玩耍下去。 姜小楼还是一锤向着西方神帝砸过去,“不可能的!” “少做点没有用的事情。”顶着楚文茵的脸,倒是意外适合这样的神情。 她接着道,“命就是命。” 姜小楼顿了一顿。 从神色来看这就是神帝没有错,而魔剑也再也没有任何情面就要斩向她。 但是,这样的话语真的是西方神帝会说出来的吗? 第161章 第 161 章 来不及再思考什么, 魔剑已经当头向着姜小楼斩下! 原本因为剑主人的意识矛盾所以魔剑也会有所收敛,然而在此时,魔剑却是在全盛时期, 而且与剑主心意合一, 所向披靡! 赤红色的剑光如血, 剑影如龙,神妙非凡,哪怕只是原本的魔剑都要让姜小楼不得不退避, 更何况这魔剑背后还藏着一个难以揣摩的神祇。 姜小楼侧身一转, 大锤硬抗了魔剑一击,虽有一些狼狈,却到底还是没有让那道剑光最终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意识到魔剑的确是开始想要她的性命了——而且没有一分一毫留手的意思!不论意识深处真正如何,但是表露在外面的的确如此。 饶是大锤凶悍,但此剑也同样如此,而且魔剑还有一个大锤无法匹及的地方! 赤红色的剑身上面隐约可见一些宛转的痕迹,这并非是魔剑的纹样,而根本就是因为魔剑在嗜血!它渴望着从姜小楼身上撕咬下来一口血肉, 只想着要沾染其血光! 这柄剑本身就是吸血长成的, 已经不知道吞噬过多少血肉, 但姜小楼还是头一回。 姜小楼岂能让它如愿! 大锤与剑影交接,姜小楼一边旋身躲闪着, 一边试图见缝插针反击回去。 然而西方神帝一心二用, 以一人也能呈群殴之势, 还有一个神镜主在此,让姜小楼根本退避不能,前有狼后有虎。 魔剑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姜小楼铸剑术早就已经大成,周身无漏不假, 但并不代表她就是完全均匀的,尤其是在不久之前,她刚刚在抵抗天雷的过程之中受了重伤,虽然已经完全恢复,但还有一些微不可见的破绽浮现出来。 这样微小的破绽在寻常的时候只需要再过几日,就会在修行之中自然而然地修复,但是在这种战斗之中,却无法避免地成为致命的伤处! 魔剑像是发出了一声激动的长鸣,剑身很稳,红光直射姜小楼身前,就好像要沿着红光破开一个伤处一样。 姜小楼下意识半退一步,身后却是神镜的反弹。 那张她很熟悉的脸上美艳依旧,但冷漠到让人心惊。 姜小楼呼吸简直都要错了一拍。 大锤横在身前,然而已经无济于事,因为魔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落处,却并不一定会和大锤相交。 西方神帝迅速掌控了这两具身体之后,总算浮现出来一抹清浅的笑容来。 只要魔剑能够穿过姜小楼的身躯,那么不论魔剑是否能够彻底穿透,有这样的伤处在,魔剑就会被姜小楼反哺,而接下来的战斗也只会越来越容易。 因为一旦有了第一个伤处,那么姜小楼的破绽只可能越来越多! 魔剑之上的红光闪亮,迅速以不可抵挡之势穿过,但在瞬息之后,只听到一声重重的撞击! 就是西方神帝也不由错愕了一瞬间。 因为魔剑空落落地穿过了一片空白,而后撞在了神镜之上!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也不过如此了! 神镜的规则在魔剑面前同样也会显得更加弱势,然而魔剑虽强,但针对的却是活物,而不是神镜这样的神器! 神镜飞溅出来一些银色的光芒,魔剑上的红痕也淡了一些。 这看似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实则胜者只有一个姜小楼,败者也唯有同时掌控着神镜和魔剑的西方神帝罢了! 西方神帝惊愕了瞬息之后,迅速回转过来。 “你身上竟还有秘密。” 有些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显然是她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 姜小楼能够凭空从包围圈之中消失,当然是因为她还有自己的秘密。天外楼虽然不靠谱的时间占大多数,偶尔也会有一些在线的时候。 西方神帝对这些东西不会感兴趣,可是这相当于把空间的规则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当然也不可能拒绝! 魔剑长鸣一声,竟好像是凤唳一样!自这一刻起,魔剑也开始前所未有地疯魔了起来。 但也不过是比谁更疯罢了,姜小楼还不至于在这里就输掉。 她不愿和神帝进行任何的交流,而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她也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 姜小楼始终是不愿意太过依赖于天外楼的空间规则的,这中间的顾虑太多,她一直以来都在逼迫着自己熟悉着没有天外楼相助的战斗。 但在此战之中,她却必须如此,而且偶尔用一回,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有一件事情让她格外心梗罢了。 姜小楼手握大锤,身影瞬息之间,已经移动了数次,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元婴一下的修士在这里根本就捕捉不到她的轨迹。 但西方神帝当然不是那等眼力不好之人,她这两具身体都五感惊人,非常好用。 但饶是如此,西方神帝其实也还有一些不解之处。 比如姜小楼究竟在念叨着一些什么东西,有为何如此愤愤。 “八千!” 姜小楼闪现一般出现在了西方神帝的背后,落下一锤之后又迅速传送消失,出现在了空间的另外一侧。 “四千!” 锤意隔空而来,势不可挡,遥遥招呼在了神镜上面! “再来八千!” 魔剑落下之前,姜小楼又是人影闪烁,让西方神帝根本就捕捉不到她到底在哪里! 一个铸身术顶尖的锤修本身就已经足够难打了,再加上天外楼空间规则的配合,即使是神帝也要感到一阵棘手。 但是西方神帝却也并不知道姜小楼那凛冽的气势里面,究竟掺了多少怨念。 如果天外楼会记账,那么器灵现在眼前就会是飞速划过的账单,灵石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被消耗着。 别看每一次的数量其实之于天外楼积年累月的积累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只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之中姜小楼传送的次数就已经快要达到三位数,也就是说和西方神帝打一场,她消耗掉的灵石几乎是一个小世家的家产! 当然灵石赚来就是为了花的,姜小楼既然用了也不至于吝啬如斯,然而那种心痛又肉痛的感觉却无法排解,只能全部灌注到锤意里面去! “八十万了!” 姜小楼杀气腾腾,大锤在魔剑上面疯狂敲击着,但看她的眼睛,都快要和魔剑一个颜色了! 在这样的杀意面前,西方神帝一边莫名其妙,一边还是半退了一步,而且她也摸清楚了姜小楼其实是在计数——但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到八十万!最多也不过就是七十四万! 但这样四舍五入的计数方法除了对于数术无益之外,对于气势和杀意的加成都非常大,尤其是姜小楼一念想到对面是一个欠了她八十万的债主! 如果今日她不能够将西方神帝锤晕,那么不但这八十万付水东流,说不定还要搭上传送离开魔域的灵石,这绝对不行! 在此时,虽然外界的战事也没有结束,明真也终于赶来了。 和姜小楼对视一眼,明真果断选择了纠缠住神镜主,然后让姜小楼和楚文茵接着打。 神镜主的神镜反射规则虽然强悍,但事实上这一道规则遇强则强,所以才会让姜小楼有些难以奈何。 而至于明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非常有效的攻击方式,战斗也非常诡异。 西方神帝起初其实并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但是在几个回合之后,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明真和姜小楼是不一样的,西方神帝早就知道姜小楼对于神祇自然有着她的抗性,而且从许久以前就是如此,所以在和姜小楼对战之时,她也不得不像一个正常的人族修士。 但在面对明真的时候就可以不这样——可她没有想过明真比姜小楼还要难搞!而且,以神祇的感知,她是能够察觉到明真究竟是怎么才能升格的。 当日的过程只有姜小楼和明真知道,但西方神帝却隐约感觉到了那个天魔最终的崩溃情绪。 这一代的人族,都养出了什么样的东西啊! 明真此人此前在修真界其实是没有什么名声的,到此时刚打出来的威名,但是却也在姜小楼的光芒之下。当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而除了他本人和姜小楼之外知道明真有多强悍之人也并不多。 但西方神帝在意的却也不是这一点,她和明真对战之时,只是想到了一些隐秘的传闻。 像明真这样的人,也会甘愿跟在姜小楼身边,那么就唯有一种可能了。 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两个字。 气运。 此道即使是在上古也玄之又玄,让人难以捉摸,更很难去研究,即使她贵为神帝,也不过是所知一二罢了,甚至在此时也只是推断。 但只是推断也已经够了。因为这样的人本来就并不多见,而且每一代都站在风口浪尖,风云汇聚之地。 这恰恰应和了姜小楼的身份。 姜小楼身上的气运足以让她如此,也足以让明真这样的人跟在她的身后,但这样的话——姜小楼就会很难杀,但是必须要杀死! 姜小楼却不知道西方神帝想了这么多,而且如此复杂。 因为她心中也是和西方神帝同样的想法——西方神帝必须死! 铮然的声响在半空中炸开,仿佛空气也跟着破碎,魔剑和大锤几个来回之间,胜负依然危险,然而姜小楼却不自觉地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 这是为何? 她欲退而没有退,神色凛然,就在此时,姜小楼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把刀。 西方神帝终于舍弃了魔剑,或者说放弃了要用楚文茵的身躯来压过姜小楼的想法,而付出巨大的代价取出了这把刀。 这不会是西方神帝的刀,姜小楼很明白这一点。 西方神帝擅长法度之道,显然不是什么战斗一道上面优越的神祇,更何况刀之规则,西方神帝应当不会有什么染指的心思。 这不是因为她不想要,而是因为刀是南帝的,如果她不想和南帝冲突,那就最好避开。而她既然用刀,也有一种可能了。 这是从南帝那里借来的刀。 姜小楼呼吸一滞,却见那神祇淡漠地望了她一眼。 墨色一样的刀刃移动着,看起来只是一把寻常的黑刀,但就在那刀尖过处,破碎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这甚至已经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观感,一种自然而然陷入其中的通感。 “她切开了空间。”器灵的声音传来,带着隐约的焦急。 姜小楼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西方神帝选择了切碎空间,不论她付出什么代价,这结果都是喜人的。因为空间破碎,姜小楼就不可能再度传送,只能被迫面对这把刀。 而这却是姜小楼并不想要的。 该怎么办? 那道代表着规则的刀已经很近,近到几乎就要落到她的身前。 曾经在面对玉英的刀的时候天外楼可以勉力一动,但此时即使是天外楼也无能为力,因为这就是规则本身。 刀已至,大锤虽然可以抵挡,但只是一瞬,于姜小楼而言,这就是绝境。 但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声音响了起来。 …… 姜小楼定定立在原地。 她看见了那紧紧向着她逼迫而来的刀,也看见了明真前所未有的惊慌神色,但与此同时,她也能看见神镜主瞬间失去了光芒的眼睛。 这所有都好像只发生在了一瞬之间,但又好像已经是永恒一般,而鸟儿的叫声却的确只有一声。 黑色的刀刃并无光芒,亦无破绽,因为它本来就是完美的,完美到天地之间的本源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但是刀就是刀,终究不是剑。 刀有两面,瞬息之间,锋刃调转! 姜小楼没有任何的犹豫,在那刀锋回转的一瞬间,向着刀背以锤意击出,此一锤之中的气势,是她这一生也从未有过的强悍! 同为道者,同为规则,即使黑刀已至顶峰,而大锤不过只是初初碰到了门槛,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主人只是出借的黑刀和与姜小楼心意相通的大锤却堪堪持平! 而刀背本身就应当是钝的。 刀锋划过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芒,空间再度被切碎,但在空间之后,黑刀终于落入了实处! 楚文茵原本一动不动,只在刀锋划过的时候被迫挪移了一瞬,这让黑刀没能穿过要害,饶是如此,刀锋过处,也是一片刺目的鲜血。 血终于染上了她素白的指尖,但她却并没有将眼神落在那里,而是空落落看着身前。 黑刀已然消失,空间也自动回复了。 神镜主的身躯在这个时候也倒了下来,明真将其捆束了之后,却静静站在一侧。 而姜小楼已经飞奔过去。 ……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迅速地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和慌乱。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却在不自觉剑发现自己在颤抖着。 这种时候需要什么样的丹药? 姜小楼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不过还记得要叫天外楼。 楼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了。 但是那双看起来有些荏弱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触感冰凉,甚至还有一些鲜血带来的滑腻。 “拔你的剑。” 楚文茵定定看着她,眼神之中仿佛也同样只有冷意。 “不……”姜小楼摇摇头,“还有办法的。” 楚文茵只是再度重复了一遍,“拔你的剑。” 分明她才是那个气息奄奄的,但是在气势上面却总能压了姜小楼一头。 姜小楼还未出言,却又听见她道,“等等……” 姜小楼顿了一顿,意识到手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那方才还只想着要她的命的魔剑此时倒是很听话的样子,但或许因为主人的原因,看起来也有些黯淡。 “用这把。” “……”虽然她没说别的,但是对于姜小楼的剑的嫌弃之意也不自觉流露了出来。 姜小楼还是没有动。 楚文茵和她对视,谁也不肯先败下阵来。 但楚文茵还是不得不先开口了。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番话语之中,总是有一些她惯常的嘲讽味道,“你应该能猜出来的。” 就算姜小楼此前不明白,在此时也能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很难猜测的事情。 正如她从来都不觉得楚文茵会被美色所蛊惑,又或者会被神祇附身一样,事实的确如此,但是若是她是主动的呢? 当死亡变得有价值的时候,那么会有人主动选择死亡也不奇怪了。 更何况,她或许已经准备了许多许多年——自那一夜的星光而始,自堕入魔域而始,她就一直在准备着这件事情。 “这不值得。”姜小楼徒劳地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为了拖一个西方神帝的意识下水,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她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那个笑容之中,却又有几分得意。 “谁说只是一部分的?” 姜小楼忽而一滞,像是有些不明白她这是何意,但是等到她明白之后,那样的愕然却再也止不住了。 “从化身重连到主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从一部分意识牵连到全部,当然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只要有足够多的的锁链,就可以完全禁锢。” 当然这两件事情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可放在她的口中,却也并不是这样了。 “现在呢,你还是觉得不值得吗?” 姜小楼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摇了摇头。 楚文茵的意思很明白,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西方神帝的意识与她同连,只要赴死,那么就是同归于尽。 如果以价值来衡量的话,那么这当然和值得,用一个人族修士换神帝,简直是一笔大买卖。 但姜小楼还是不会这么觉得。 一声叹息从楚文茵口中响起,“所以说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因为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而且下意识要和命运背道相驰。 “但是命中会有定数。”楚文茵看着她,眼神之中其实有一些姜小楼不能明悟的柔和。 “很多年以前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来到了魔域,做了幽魂宫主,我把幽魂宫闹了个天翻地覆,反复清洗,但都没有找到注定会背叛的人。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那个人其实会是我自己。” “你瞧,这就是定数。就好像你现在正在想着所有的解决办法,却发现你只能走向同一条路一样。” 姜小楼顿了一顿,有些不悦道:“这条路又不是我要走的!” 楚文茵却笑了。 “是啊,所以你想尽办法在躲避着,你并没有走到我给你的路上。” 姜小楼躲了,不然她会沿着青龙城的变故前行,这个时候说不定会在幽魂宫主持大局。 从这个方向走,她当然还会遇见被神祇附身的楚文茵,而后她也会胜,也会杀死她这个便宜师父。 这就是原本的命运。 但即使她选择逃离,但在天眼城之中,除了提前开始了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就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 “若你能够听话一点,那当然就不一样了。幽魂宫会是你的,而你有最光明灿烂的前路,你会在整个魔域面前杀死前任宫主,杀死一位神帝。” 这是已经给她铺好的路。 姜小楼抿唇道,“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楚文茵看着她,“早知道一切并不能让蠢人变得更聪明,而聪明人只会因为这件事情感到痛苦。但是好在我看得很远,所以我也有足够的准备的时间,一年十转锁链,百年就是千道,足够锁住一个神帝。” “有的时候和命数开一个玩笑也不错,但你该知道,这终究是我的命运。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把选择摆在姜小楼的面前,其实是一种无声无息的逼迫。 这件事情原也不一定要让姜小楼来做的,但从一开始就是楚文茵选中了她。 “没办法,谁让我们这一脉的传统就是欺师灭祖……” 她的话音猛然停滞住了。 魔剑颤动着,并不知是因为饮到鲜血而兴奋,还是因为噬主而感觉到了激动。 姜小楼握着剑柄,平静地让剑峰穿过心脏的位置。 她的手很稳,一丝颤抖都没有。 隐约的嘶吼声和咆哮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但是姜小楼抬眼所见,却是同样的平静神色。 楚文茵依然紧握着她的手腕。 “若神要你跪,你该如何?” “杀尽诸神。” “若天要你屈服,你该如何?” “斩碎九天。” “那么,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世界上当真有你根本无法违逆的东西要你灭亡呢?” “那就让它去死。” “现在,你出师了。” 这句话不像是欣慰,也不像带着什么慈爱或者怜惜之意,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怜悯更多。 姜小楼只是觉得有一点冷。 应该下一场雨的。 这样的时候,为什么不肯落雨呢? 但冷意却越来越深,直至透过骨骸,像是要隔着身体触摸到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 楚文茵松开了握着姜小楼的手腕。 姜小楼只是隐约感觉到了嘶吼,她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西方神帝不甘的咆哮声音响动着,高高在上的神祇终于在一次栽了一个跟头,上一次只是头破血流,这一次却要伤及性命。 而楚文茵比夏无道还要更加狠厉。 夏无道力有不逮,所以只能选择在天外以剑意形成一道阻隔神祇的屏障。 但楚文茵不一样。 许多许多年以来,她就在认真盘算着要如何置西方神帝于死地。当然四方天神皆是大敌,哪一个也不容小觑,可是西方神帝在魔域的盘算太过显眼,被她在桃林之中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借着那一梦,要如何反击似乎也很明显。 扫清这个神帝是必须的,这一点现在的九州和姜小楼并不明白,甚至和她有着同样经历的四个人也不会明白。 但也没有关系。 因为有她自己的筹谋就够了。 西方神帝不擅攻击,但是意志在四方天神之中最强,也是最适合潜伏下界的,在那个桃林之中的命运里面也一样,魔域灾劫因此而起。 那么她就要做那个最合适的容器。神镜主是她的化身本来就不该是什么秘密,主动将化神和主身相连的西方神帝才是真正走入了她的圈套之中。 而那上千道锁链看似在大殿之内,实则从来都在她的心上,神像被锁链禁锢,同时也会向着锁链反哺能量,这最终会用来禁锢神帝。 这样以来,其实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了。神帝掌控了现任幽魂宫主的身躯,就必然会和姜小楼起冲突,而在那时,只要光明正大地让姜小楼弑师就是了。 这本来就是朱颜宫的传统。 但姜小楼没有沿着她给的路往前走,她也就只好将写好的剧目改一改,最后一折戏往前挪,其实无妨,但少了许多趣味罢了。 至于那高高在上的神帝是如何愤怒,如何咒骂,又是如何颤抖的,其实她也并没有那么在乎。 同样的,她也不算在乎姜小楼。 魔域的传统素来如此,从来没有什么师徒情谊,更何况姜小楼纯然是被她逼迫。 即使这看起来是她把整个幽魂宫拱手送给姜小楼,也并不代表什么。 楚文茵不再去看姜小楼,也不再去想着西方神帝。 她的眼神穿过了那在战斗之中已经一片狼藉的天眼城主府,像是要看向夜空,又好像要看向那天空之中不存在的星子一样。 星辰指引着命运,但有时候命运却会主动走向星辰的另外一侧。 她一生都在和命数相纠缠着,但在这一刻终于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一些人影恍恍惚惚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又好像没有。 前任朱颜魔尊,她的师父,真正的神镜主,还有那个被神镜主杀死的人…… 她没有骗任何人,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而她也一样。 世间本来没有圣人,谁也做不了圣人。 而她也说不上有多么喜欢九州——在年少时候看来,九州毁了便毁了就是了。 但不能毁在神祇手中。 而这一切也一样,并非是为了什么大义,如果当真要解释,也只是为了那一晚的星光。 她要愚弄神祇,要和命运开一个玩笑。 现在她做到了,所以,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 …… 楚文茵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姜小楼也没有说什么,痛该是痛的,但或许是因为对这样的痛觉早有预料,所以才会感觉到几分麻木。 唯一的触感来自于魔剑。 这把剑本就不详,上一任朱颜魔尊也死于此剑,现在,它落到了姜小楼的手中。 楚文茵也已经彻底声息全无,只还留着浅浅的,带着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笑容。 以凡人之身算计神祇,且算计到了一位神帝的性命,所以这样的得意也是应该的。 …… 雨不曾落在天眼城之中,但是落在了幽魂宫内。 苏正站在暴雨之中,雨水顺着他俊美的面容流了下来,和血混杂在了一起。 或许是因为雷雨的声音太大,所以谁也没有听清楚那一声悲怮的哀鸣。 又或许是因为苏正已经杀了太多的人,而这些人甚至全部都是追随他的。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发什么疯,也没有人发现其实他一直在悄悄望向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只破碎的眼睛。 甚至在不久之前他心中其实还是有些许的窃喜,但是在雨后喜意全无,只余下几乎要在胸膛内燃起来的悲怮。 有些事情从来都是注定,他并不抗拒自己的命运。 但他宁愿自己还是那个剥着灵果的人,葡萄也好,石榴也好,都是很好的。 而不是鲜血。 现在……您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吗? …… 灵机阁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在疯狂地跳动着。 她被拦在了天眼城主府中,而且能够感觉到拦住她的不是天眼城的法阵,而是另外一种…… 是姜小楼带来的东西。 她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要闯入进去,却是灵机阁主也做不到的事情。 屠仙宫主试了一试,同样无能为力。 玄月宫主没有动。 那张终于离开了斗篷的面庞上面浮现出了几分悲哀和几分了然,最终归于静默。 有一些默契其实并不来自于他,但是他却能够明了几分,所以他不会动,只是致以悲意。 只有灵机阁主还在做一些徒劳的事情,试图破开屏障,却总是徒劳。 “宫主……” 玄月宫主摇了摇头。 “那是她们师徒之间的事情。” 但真的就要像这样不再插手,任凭事情发展下去吗? 灵机阁主紧紧握着手指,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魔域之外的人。 司徒闻天或许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许…… 她同样悲哀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司徒闻天的洞察能力,以及对于时局的了解都远远要更强过她,或许司徒闻天什么都知道。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因为她做不到,因为这的确不是她们的事情。 直到天光再次变换,那道始终不变的屏障才悄悄散开了。 灵机阁主已经冷静了下来,可在看到那一幕她早有预料的场景之后,依然掩饰不住自己的愕然。 “界主……” 姜小楼平静地回望了一眼。 灵机阁主敏锐地感觉到,只是一日的光景,姜小楼就和她从前所见并不相同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什么都好。 但是她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姜小楼拔出了魔剑。 那道血光映在她还有几分稚嫩的面容之上,让灵机阁主感觉到了一阵腿软。 姜小楼却仿佛没有察觉到。 她带来的那个修士就在她的不远处,却没有任何劝谏的意思,神色同样异常平静。 姜小楼转过身来,只是在宣告。 “现在,我是幽魂宫主了。” 第162章 第 162 章 如果姜小楼愿意, 她可以一起接过朱颜魔尊一脉的名号。 朱颜宫一脉本也就只剩下了楚文茵一个,楚文茵又只有她一个弟子,而姜小楼已经完成了传承所需要的一切。 就算是幽魂宫中的人, 也不可能再说出什么不是的, 更何况姜小楼本来也是幽魂宫上下承认的少主。 她要做宫主也好,做魔尊也好, 本来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又或者是反对。 但是姜小楼接过了魔剑,却并没有接下这个魔尊名号的意思。 按照她的意愿来看,朱颜一脉就此断绝,那也是一件好事。 反正也没有任何人要求过她传承下去, 想来他日即使真的有幽冥存在,她也不会被祖师爷们联手暴打一顿。 但这世上真的会有幽冥存在吗? 若真的会有…… 姜小楼轻叹一口气, 无视了所以直直望着她的各种各样的视线。 “神帝已死。” 她平静地再度宣告道,却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 而在场众人事实上也只会理解为附身的神帝已死, 而后大约能够猜出来是神帝附身于楚文茵,然后被姜小楼所杀。但却没有人问。弑师这样的事情魔域众人当然是司空见惯,可此次的两位正主却并非寻常师徒。 然而即使是向来不怎么会看人脸色的屠仙宫主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上赶着找姜小楼的不快,更何况魔剑这个时候还在姜小楼手里面。 屠仙宫主也幽幽叹着。 楚文茵嚣张一世, 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吗? 也只有他在这样的叹息, 如果楚文茵活过来说不定会指着他的脑门骂一句蠢货。 但终究也没有这一天了, 自从姜小楼拔出魔剑之后,那已然冰凉的尸身就已经渐渐散去, 重归于天地之间。 这些大修士们死亡之后, 大多都是如此,尸身不会长留,或是兵解, 又或是自行消散,而散开来,也代表着另外一件事情。 这里不会再有怨生林海的存在,她死去之时无恨无怨。 灵机阁主几乎是有些踉跄,强行撑住罢了。 在这个时候,她又听到了异样的破碎的声音。 用不到姜小楼,玄月宫主就主动给了解释。 “这是封界的屏障在破碎。” 魔域封界看似是联手,但实际上玄月宫和幽魂宫出力最多,二者各有私心,到如今才终于尘埃落定。 而再封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屏障开启,就能够和修真界重新联系,对于灵机阁主而言她终于能够找到自己的主心骨了。 但灵机阁主却摇了摇头。 “不止是屏障……” 如果是屏障,岂能有那样……那样的令人畏惧…… 那是一位神帝濒死的哀嚎,神祇的寿数何其漫长,意志又何其庞大,西方神帝诞生之时,或许世上根本就没有九州的存在。 但她也最终折戟于此,即使区区一个人族的锁链并不足以让西方神帝形神俱灭,但在从今往后的亿万年之中,她永远只能苟延残喘着。 纵然西方神帝并未小觑凡人,但凡人终究超脱了她的想象。 可此时,因为天地之间夏无道留下来的那道屏障虽然日渐稀薄,但依然顽固地存在着,所以九州才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况且又被魔域的异动遮掩住,大多数人的目光只会投向魔域四周。 而侥幸有所感的修士,却也把那些许的异样藏在了心尖。 姜小楼终于收回了魔剑,自始至终,从她那沉静的侧颜之上,看不见半分的湿润。 灵机阁主还是叫住了她,“界主……” “我欲往幽魂宫一行。”姜小楼坦然道。 接下来就是幽魂宫的家事了,而且牵扯到幽魂宫内部的权位更迭,这不是他们能够参与进来的。 灵机阁主退了一步。 姜小楼带人离去,她和玄月宫主以及屠仙宫主还要在这里收拾残局。 玄月宫主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很深的触动的神色。 这些人中间,原本就是灵机阁主和楚文茵的关系最好,三宫之间摩擦最多。 但玄月宫主当然也不是在幸灾乐祸或者如何,看到灵机阁主的悲色,他还作不经意安慰了一番。 “阁主,你我所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灵机阁主恍惚一般望了他一眼,仿佛才想到其实玄月宫也有了巨大的变故,而那变故和此地相比未必会更小。 玄月宫主失去了什么呢? 其实他说得也没有错,更何况这世间所有人,其实都是在不断地失去着。 …… 幽魂宫已经是遍地鲜血。 血迹根本无法被冲刷干净,所以处处都留着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 姜小楼并不知道,也并没有见过,但这样的场景从前也有同样的一次。 楚文茵提着剑从朱颜宫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但楚文茵已死,她唯一的继承人此前也并不在此地,继承她遗志的则是一个幽魂宫所有人都未想到的男子。 苏正看起来似哭似笑,只是手中的剑很稳很稳。 “够了。” 姜小楼轻轻皱眉道,制止了他的举动。 “您来了。” 这个向来对她不敬的新任幽魂城主却表现出来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态度,甚至低下了他的头颅。 这本来就是他应该有的态度,旧主已去,姜小楼就会是他新的主人,至于从前,原本也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他向来是很会演戏的。 幽魂宫弟子连同着幽魂宫剩下来的几个高层和尊者对这一幕不解之余,有些还有一点不悦。 但是在姜小楼取出魔剑之后,这些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消失不见。 魔剑浴血,上面鲜艳而灼眼的颜色完全可以证明一点,就是此剑噬主不久。 而它的新主人的身份也显而易见,不要说姜小楼从前还做了许多时日的少主,而且楚文茵的旧部自然跟在了她的身后。 姜小楼平静地扫视了一周,“看来诸位是没有意见了。” 幽冥脉主张口欲言,但是最终把话吞了回去。 一个楚文茵碾压了整代,再来一个姜小楼……他是不敢再有什么野心或者是奢望了,幽魂宫就像是这一脉的家家酒,可是即使他是幽冥脉主,而且或许是幽魂宫之中资历最老的修士,但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在实力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如果他说出一个不字,魔剑此时说不定已经绕过他的脖颈,幽冥脉主赌不起。 幽冥脉主低下了头,恭谨地行了一个礼。 “拜见宫主。” 有了他的示范,幽魂宫之中也没有脖子很硬的人——最硬的也已经被苏正砍干净了,剩下来的哪怕心中不悦,但也只是苦笑一番。 不过是再重复一遍而已,当年楚文茵上位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从魔尊开始,再到幽魂宫的高层,以及两脉的弟子,全部都拜了下去。 姜小楼静默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她愿意,其实她早就能有这样的待遇。 但是她一路推拒,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之上。 有关幽魂宫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再计较的,即使有,那也要等到她的属下们的到来,再做商议,现在不过是定下了名分。 姜小楼离开人群,来到了朱颜宫之前。 这座宫殿此次很幸运,在权威交替之中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平稳地伫立于此。 姜小楼其实没有来过这里多少字,在她曾经是幽魂少主的时候也并没有,毕竟那个时候她也只会把自己当做一个便宜少主,而从来都没有对幽魂宫归心过。 但现在其实也并没有。 她没有急着去查看自己继承的遗产,而是沿着一条并不怎么熟悉的道路走了过去,这条路七转八转,最终来到了一座黑色的大殿之前。 …… 就是在这里,楚文茵第一次告诉了姜小楼有关盗火者和天地大劫的部分真相。 这座大殿仿佛一如既往,但是却再也不能够让现在的姜小楼感到任何的恐惧了。 她推门走了进去。 神像还在,只是一个个仿佛失去了神韵一般,锁链也同样,依然层层叠叠交替着,但是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全部的锁链上面都是一道又一道的裂纹,或许只是轻轻触碰一下,这些锁链就会全部粉碎。 而在大殿之前,空旷的地面上,是一只赤红色的小鸟的尸体。 姜小楼静静站在大殿中央。 她忍不住开始去想那人一次又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究竟在想着一些什么,面对着这些神像和锁链,面对着漫天的星光,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许多许多年之中,谁也不曾知道她所有的谋划,只除了星子,除了这里的一道又一道锁。 然而姜小楼终于做不到感同身受,也从来无从明悟究竟是什么东西藏在星辰的背后。 姜小楼没有收敛小鸟的尸首,而是让它永远停留在那里,长久的静默之后,她转身从大殿之中离去。 殿门在她身后关闭,红光早已不再存在,整座大殿都是纯然的死寂,只有那些雕花上面的人影还在,而且很是热闹。 此后,这座大殿也再也不会有任何开启的机会了。 …… 魔域之外,一行人正急急向着这里赶来。 当然魔域自己的事情他们是不能干涉的,但是魔域一言不发就封界数日,而且听动静又无比之大,然而内外却很难有什么消息传递出来,难免会让外界之人有些心急上火。 最焦虑的还是言轻,司徒闻天的状况在焦急和不焦急之间反复徘徊,十分之矛盾。而云清仪,则是非常淡漠了——淡漠到言轻都有一些不解云清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言轻只是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念叨着,魔域可千万不能出事。他总算明白姜小楼在这之前那长久的忧虑了,但雪上加霜的是姜小楼居然也会失联。 走之前,姜小楼可告诉他她是要去参加玄月宫主的寿宴的,只怕这宴席不是什么鸿门宴吧…… 但言轻却也并不知道玄月宫主根本就没有过寿,而且有问题的也不是宴席。 不过魔域也不需要他这么担心,魔域能够解决的问题已经自行解决了,若不然等到魔域的封界展开,仙魔界和修真界就会直面一个被神帝占领的魔域,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抓瞎。 然而在魔域外面见到魔域众人的时候,虽然这些人都还活着,而且也没有受什么伤,看来事情不大,可若要从神色判断的话,却也又不像是小事。 听完了玄月宫主和灵机阁主的叙述之后,言轻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也没有多少时日的光景,魔域是怎么能发生这么多事情的?! 但玄月宫主摆明了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玄月宫的确瞒了许多年,可是这都是情有可原,应该能够理解的。 而灵机阁主也很无奈,已经在叙述之中尽量轻描淡写了。 可是不论她有说得有多么平静,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在场三人和楚文茵的交情或浅或深,乍闻此讯,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但从司徒闻天的模样来看……灵机阁主悄悄垂下了眼睛,心知自己的猜测也没有什么问题。 司徒闻天和楚文茵数年故友,果然也早就知道,又或者说早就能够推断出来了。 毕竟只是旁观者如她,也都能猜出来一二,更何况是她向来崇拜的老祖。 但是这几人都已经是各大势力的头脑,此时听完魔域的事情经过,心中盘算更多的还是魔域和整个九州的局势。 魔域的剧变之后,其内可以说是彻底清扫了一番,已经扫平了几乎所有的隐患,而且经此一劫,玄月宫整体看起元气大伤,但恢复之后实力只会更进一步。 可是最令人在意的还不是玄月宫,而是另外一处地方。 从前有楚文茵坐镇,现在换了姜小楼,再加上仙魔界……姜小楼手下的势力已经超出了现下的平衡。 而且…… 言轻把剩下的盘算放在了心中。 看玄月宫主的样子以及他话语之间的偏颇,玄月宫整体都会倾向于姜小楼,况且红月还不知道和姜小楼有什么勾当。 灵机阁主的态度可以忽视,可是司徒闻天却不行,姜小楼杀了楚文茵,看似和司徒闻天结仇,实际上以司徒闻天和楚文茵的关系,司徒闻天说不定早就什么都知道。 楚文茵本来就疯,司徒闻天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实际上言轻也知道她这样的世家出身的修士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问题——更何况能和楚文茵混到一起的难道还会有很正常的人吗? 所以司徒闻天对于楚文茵选中的继承人的善意只会更多,这也会接连影响到灵机阁主的态度,再加上姜小楼本来就是剑宗出身,剑宗那边只会暧昧不明,而道门…… 言轻一时之间神色复杂,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其实事实上都是如此。 既然得知了一切,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留下来的意义了,他们全都是修真界的大修士,即使仙魔议和,也不便进入魔域之中。况且魔域此时最需要的其实是休养生息。 不过,在众人辞别之前,一个身影却悠悠出现。 姜小楼身上仿佛还留着些许鲜血的味道,可是她自己却并没有察觉到一样,抿唇扯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出来。 “看来是我来迟了?” “不。”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姜小楼的身上,且都很复杂,但是率先开口的却是司徒闻天。 “界主来得正好。” 司徒闻天的神色同样晦涩,但是能看得出来其中没有任何的怨怼。 但在众人——包括姜小楼其实都有一些莫名的时候,言轻忽而感觉自己心脏跳错了一拍一般。 他没来得及拦住司徒闻天,而司徒闻天已经开口了。 “仙魔盟此前未有一个盟主,因为我等以为时机不到……现在却正好。” 她定定瞧着姜小楼,像是要从姜小楼身上瞧出她那位旧友的影子来。 但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即使她竭力找了却还是找寻不得。 不过,这都没有什么关系。 司徒闻天接着道,“界主为仙魔盟主,诸君以为如何?” …… 这样的话其实言轻已经说过一遍了。 从前在仙魔盟的会议之上有关仙魔盟主闹出来分歧的时候,言轻就已经把姜小楼推出来当过一次挡箭牌。 然而那个时候谁也没有当真,因为姜小楼根本坐不稳仙魔盟主的位置。 而现在谁也不敢不当真了。 仙魔盟的高层其实已经几乎到齐了,只除了一个代表世家的位置——但这些世家根本不重要,所有人都明白。 而司徒闻天却是舍了脸要出来主动将姜小楼推向这个位置。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着,像是在心中思索。 但他们同时也明白他们必须给出来一个答复了。 姜小楼也愣了一愣,忽而又明白了什么。 此事或许也是早有预谋——甚至要早到言轻第一次在仙魔盟当众提出只有姜小楼适合做仙魔盟主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就将这样的印象立了下来,那么日后真正这样提出来,也不会那么突然。只是当时的姜小楼只会觉得有人要害她。 这又是谁的谋划? 她那个笑有些绷不住了,但是姜小楼只是停顿了一瞬之后,就接着道,“我觉得很好。” 上一次她拒绝了,这一次她不会再回绝。 玄月宫主率先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灵机阁主没有出言——但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态度,因为这件事情是司徒闻天提出来的。 云清仪在言轻错愕的眼神里面点了点头。 言轻方才郑重地道,“道门没有意见。” 不论他自己的态度怎么样,其实根本就不重要了,因为整个道门不会有意见。姜小楼当日能够得到盘龙柱的认可,但是却推拒了道门给出的身份,那么在这个时候言轻必须要还回来。他甚至怀疑姜小楼是否是真的一无所知,但结局即是如此,道门必须要报恩。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剩下的人的态度其实也并不怎么重要。 屠仙宫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姜小楼欲开口,却被司徒闻天打断。 “下一次仙魔盟会议之上,我们公布此事。” 她像是已经用光了说话的力气一般,只来得及告辞。 司徒闻天匆匆离去,灵机阁主紧随其后,而众人也不得不散开了。 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新的身份和立场,包括姜小楼自己。 仙魔盟主之位来得太过轻易,让姜小楼都没有什么实感。 然而这其实已经铺垫了很久,又准备了很久,只是她从前不曾知道罢了。 她回身望了一眼魔域,红月幽幽,山川静默,仿佛是很熟悉的,但是那陌生之感却总是挥之不去。 “我们回仙魔界。” 姜小楼扫了一眼明真和卫静阳,平静地道。 …… 魔域的所有消息还没来得及散开,不过此时仙魔界尚好,并没有因为姜小楼不在而有什么意外,看来荆三尽职尽责,而姜小楼留在仙魔界的属下们也还算靠谱。 金缕衣是第一个知道所有消息的人,一来因为他本身就是姜小楼的心腹,二来有关魔域的事情,其实他是最为熟悉的。 而关于姜小楼,金缕衣也才是最熟悉她的那个人——大多数人识得姜小楼都是自剑宗弟子或是仙魔界主而起,但唯有他认识的是曾经的幽魂少主姜明月。 做幽魂少主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一座城池在手可以随意挥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头顶上还有幽魂宫主在支撑着,靠山比魔域任何人都要更加牢靠。 金缕衣静静看着姜小楼,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如果您不愿意,那就不要做了。” 他依然温柔而澄澈,就像姜小楼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 但这番话难免有一些过分,而且还有一些僭越,以金缕衣的分寸,这不该是他说出口的话语。 姜小楼顿了一顿,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从她的神色里面看不出什么愠怒,只有长久的平静。 “因为您并不是……”金缕衣像是呼吸一滞,而后才又道,“您并不是魔尊那样的人啊。” 他口中的魔尊只会指楚文茵。而他的意思也显而易见,同时熟知姜小楼和楚文茵的人并不多,金缕衣算是其中一个。 姜小楼确实和楚文茵并不一样,而在已经熟悉了楚文茵做幽魂宫主的金缕衣看来,姜小楼并不合适这个位置。 更何况姜小楼从前也的确并不愿意,不然她幽魂少主做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任何从魔域离开的意义。 可是姜小楼最终还是走回了这条路上,不论她究竟愿不愿意。 姜小楼愣了一瞬,而后道,“是我要做幽魂宫主的——我必须做幽魂宫主。” 将幽魂宫握在手中,对于姜小楼而言只有好处,这等于魔域四分之一的势力都交接在了她的手里,还有那些幽魂宫本来的门人弟子们。 而且,如果她不是幽魂宫主,那么她也做不了仙魔盟主,接过这一切都是姜小楼心甘情愿,不存在什么逼迫。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金缕衣那一瞬之间异常难过的神色。 鼓起勇气说了两句话之后,金缕衣就不再在这件事情上面再和姜小楼纠结了。 他知道他不能干涉姜小楼,也没有立场如此,所以他只是有那么一些不能表露在外的心疼的情绪。 这让他甚至对楚文茵都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怨恨情绪来。 …… 而姜小楼已经迅速地忙碌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仙魔界都疯狂地运转着。 她需要处理的事情包括整个仙魔界累积下来的事,这些不能全部由金缕衣来绝断,更何况其中还有她自己的布局。 初次以外,幽魂宫虽然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但是接下来要如何掌控幽魂宫也是一个问题,姜小楼不能亲自坐镇幽魂宫,这让她很难和楚文茵一样,而远程操控只会让幽魂宫越来越离心。 现在还有楚文茵留下来的一些人,可是姜小楼不能总是指望着他们,她还需要自己的班底,此事颇为麻烦,而且必须尽快。 不过幽魂宫也有幽魂宫的好处,比如在这个时候,如果姜小楼愿意把自己对于幽冥一脉的克制表露出来,那么幽冥一脉除非有修者能够跳出真灵的限制,不然他们永远不可能逃脱姜小楼的掌心。 姜小楼也没有向所有幽冥一脉弟子都证实了这一点,她只是针对了几个幽冥一脉的魔尊,幽冥脉主惊愕之余,也不得不认下了这件事情。 因为幽冥脉主不认也没有办法,倘若姜小楼还是弱小如姜明月,那么即使有楚文茵护着,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来要了姜小楼的性命。 可姜小楼现在并不是,而且修为战力还要胜过他一筹,那么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屈服,然后把命脉交到对方的手中。 这样的手段对付寻常修士或许还会遭到反抗,但是魔修们可一个比一个识时务,更何况幽魂宫根本就没有脊梁硬的,被楚文茵打服了一遍之后再来一个姜小楼,他们当然能够适应良好了。 除了魔域和仙魔界以外,刚刚被收回的景国的部分也在有条不紊地发展着,从钟阿桃传递回来的报告来看仙魔界在景国的发展其实并没有那么稳定,和周围也有一些冲突。 但是现在和之前也并不一样了。等到姜小楼仙魔界主的身份落实,景国旧土的局势自然也会有一些变化,而钟阿桃的愿望说不定也真的能够实现…… 除了这些事情,姜小楼在魔域得到的诸多蕴含规则的神器也依然没有找到主人,也不只是卫静阳那群人,在天眼城之中她的收获只会更多,更不要说还有楚文茵留给她的一些遗产了。 魔域之行对于姜小楼而言,收获远比她想象得要更大,甚至是整个仙魔界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而整个魔域的变故虽然令人震惊,可是细细想来,此次封界魔域各方的目的都已经达成。 红月成功地完成了万年来的谋划,吞噬了魔域的天道,而楚文茵也钓到了西方神帝的意识,与对方同归于尽。 幽魂宫归于姜小楼之手,而司徒闻天也没有抛下她和楚文茵之间的默契,直接定下了姜小楼仙魔盟主的位置。 这看起来是很顺利,仿佛一切都顺风顺水,但是任是谁也知道时运绝不可能如此。 即使四方天神只剩其三,也是九州难以应对的,这也是姜小楼必须接下仙魔盟主位置的原因,如果她想要从整个九州着手,那么这个位置对于她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论姜小楼有没有这样的野心,她都必须坐上仙魔盟主——乃至人族共主的位置。 但是接下仙魔盟主的位置,也同时意味着另外一点。 虽然没有将这件事情悬在心上,但是姜小楼从来不曾忘记。 绣娘的影子还藏在阴影里面,时刻等待着要给她第三针。 传闻之中夏太子在运势最为昌盛的时候因为绣娘的第三针而死,那么从这个轨迹来推断,夏太子身为三界盟主,即将成为九州共主,但是在那个时候被影子的第三针袭击而死。 那么姜小楼成为了仙魔盟主之后,和这一针的距离就不会更远了。 绣娘的针才是这个世间最为难以捉摸的武器,尤其是当这一针和虚空之中的时光之河相连的时候。 时光从来无情。 姜小楼只是盯着阴影瞧了一瞬,好像那里很快就会冒出来一个诡异莫测的刺客一样。 第三针仿佛是悬在面前的死期,而且实际上是攻心之计。因为对于绣娘的针的了解越来越多,那么畏惧也只会越来越多。 然而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姜小楼就越不想让敌人如愿。 她如常地忙碌着,仙魔盟的下一次会议并不远,即使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但是在那个时候她也必须有一些盟主的模样。 …… 剑宗。 不同于旁者本来就是宗门的头领,只有剑宗掌门还需要等待云清仪传消息回来。 对于整个魔域的惊变和楚文茵的死讯,就算是掌门也不由一阵惊愕,但是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姜小楼已经给了剑宗无数个惊喜了——可掌门绝想不到姜小楼这样一个剑宗弃徒竟然还能一次比一次给他的惊喜更大。 当然,大的是惊,不是喜。 从天外楼主,到仙魔界主,再到幽魂宫主以及未来的仙魔盟主…… 剑宗掌门知道自己必须要认真且审慎地对待这件事情了。 这样的情绪和言轻很相似,事实上在整个九州的掌门或者宫主这些人里面,剑宗掌门和道主都是最像的。 因为魔域只有一群楚文茵为首的疯子,屠仙宫主正常一点,但实际上还是一个杀胚。 世家则全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自私鬼,唯一一个不是的司徒闻天可以被划到和楚文茵为伍的疯子一流。 因此,整个修真界剩下的正常人实在不多了,再排除掉天魔忠心耿耿的属下佛主,就只剩下了剑宗掌门和言轻二者。 就像言轻的惊愕一样,剑宗掌门对于云清仪的态度也有几分愕然。 因为云清仪不会意识不到在当时他根本就是在代表着整个剑宗发话——而云清仪也替剑宗承认了姜小楼的仙魔盟主的位置。 这让掌门感觉并不好。 他不敢说自己心中其实也有一些小小的盼望,比如这个位置,若是要给公认的修真界最强者,那么事实上其实是剑尊重华。 而若能如此,那么剑宗的地位只会更上一层。 可现在绝不可能了,掌门也只能在云清仪漠然的视线里面,有些意味深长道,“您有私心。” 云清仪平静地和他对视着,让剑宗掌门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眼神里面仿佛已经是一个不再是人的存在。 但云清仪没有发难,只是答道,“是,我有私心。” 然后呢? 他不做任何的解释,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面,剑宗掌门明白了云清仪的解释。 他承认了他有私心,况且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剑宗掌门……整个剑宗,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掌门只能苦笑。 他勉强地道,“您至少该想想剑宗……” 云清仪不再看着他,却悠悠道,“你这番话若是和我师兄说,会如何?” 掌门不由一顿。 他惊愕的神色落到了云清仪的眼中,竟然能让对方也流露出几分饶有兴味的样子。 这番话如果是对林殊说,林殊会让他滚出去,而现在云清仪在暗示自己的态度。 对于整个剑宗,其实他们这一脉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林殊并不在乎,他也并不在乎。从前的铸剑峰在那样的命运里面挣扎,却没有人会来拉一把,那么让他们对于剑宗的归属感太深也是并不可能的。 只是从前的云清仪很好说话,才让掌门渐渐忘记了这些事情,而现在,云清仪也不那么好说话了。 “是我僭越了。”掌门立即服软道,心中暗自叫苦。 他告辞的时候,甚至也不见对方有任何的挽留之意,然而剑宗掌门却不得不做出姿态来,现在不是对方需要剑宗,而是剑宗需要云清仪,这一点掌门从来都是明白的。 而等到掌门离去,钧弦峰才起了一阵风。 这阵风来自剑气,对于这个层次的修士而言,他是不可能因为不经意而将剑气倾泻出去的。 但也很难猜测,这样的剑气究竟是因为他心情愉悦,还是并不快乐。 钧弦峰四下无人,景鸿桢已经离开钧弦峰在外,而云昭也不知在何处。 所以风中只有云七有些郁闷的声音,“你不该对她有私心。” “这私心是谁的?” 云七沉默了一瞬,钧弦峰又起了一道风。 第163章 第 163 章 仙魔界。 零星的破碎声音响起, 这几日仙魔界的修士们都已经习惯了——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仙魔界之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打洞。 天外楼归位,监察着整个仙魔界,而后又将这些时日累积的事物处理完了之后, 姜小楼才悄悄开始了闭关。 自魔域之中得到的东西不少,但大多数都并不适宜于她, 而且另外有用, 不过其中一些还是可以碎裂之后拿来修行的。 而姜小楼这段时间就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反复破碎了神器, 然后借以其中的规则来提升自己。 而在此过程之中,她也总算是有了一些感触。破碎的规则归于己身,而后被冥丹所汲取,冥丹带动着修为上升,与此同时, 姜小楼也会因为这样的规则气息而和九州的天地关系更加紧密。 此事有利有弊, 和九州天地关联起来之后,她就不得不要在一定程度上面仰赖九州的自然规则,而若是在九州之外,譬如无尽虚空或是其它的世界,那么姜小楼的修为也会比在九州的时候要更弱。 不过,在现在看来, 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也从未生出过要离开九州远行的心思,更不会在意这些。 所以姜小楼不断地以神器来进行修行, 冥丹和铸剑术也在同时提升着, 直到她耗光了所有她选中的神器。 冥丹落回腹中,姜小楼也终于结束了此次短暂的闭关。 收获不小,而且在此次闭关之后, 借着这些神器和其中的规则,她对于化神之上的战力划分层次也总算更加明晰。 化神是基础,也是起点。没有姜小楼或是明真这样的奇遇的话,若不是到了化神境界层次的修士,是很难突破到神圣,有或者主动触及自身的真灵的。 所以言轻最初的境界划分其实没有问题——姜小楼和明真这样的才是那个特例。 而所谓神圣,自然也有神圣的分界。 这一层次之中,最低一等的神将和寻常化神可以相敌,再向上,就要考虑到规则或是真灵了。 最上当然是神帝那样的存在,南帝可以独占九州刀之规则,而四方天神各自掌握四方的天象,按照夏无商的话语,西方神帝并不擅长天象,而在这一道的规则上面浸淫最深的应当是北方神帝。 这些神帝的修为并不仅仅来自于规则,还来自于从人族信仰之中所吸纳的人族真灵,姜小楼还未见过真正的完全体神帝,所以只是保守地估计了一番,帝座境界或许要至少与一条九州自然之道而等同。 而帝座之下,却各自并不相同了,自化神到帝座之间的境界,才是大多数神将,也是言轻所言的神圣境界修士们应当在的位置,尽管仍然能以规则来划分,但是和帝座的境界之间,或许存在一个质的差别。 这也来自于姜小楼自己的推断,因为从她自己接触到的规则来看,隐约之间可以感觉到天地规则即使破碎之后,也是存在着一个尽头的,并不能无休止地去吸收。 再往上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够说得准。 以这样的划分来判断,九州如今的最强者当然是高悬在魔域上面的红月,因为红月汲取了大半天劫的规则——虽然还有一小半被姜小楼截了胡。 然而红月是无法出手的,这样的大杀器当然要留在最后面对神帝了,再剩下来的众修士之中,若论起修为,可是和神祇们无法相比的。 日后,化神只会成为能够出战的修者的最低境界。 明悟了这一点之后,姜小楼越发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人人化神当然是不可能存在的幻景,然而在仙魔界的诸多研究出现之后,借助类灵根和混合灵气之法,或许还达不到能够使天地元气重现的地步,但是提升这一整代修士们的修为还是可以的,而这一切,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前提—— 姜小楼要坐上仙魔盟主之位,要稳坐这个九州的首位。 她可以不在乎权位不在乎名声,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必要的,姜小楼所见过的人里面也没有想过要这种东西。若不然夏无道的声名至少可以传唱千万年,楚文茵也同样如是。而姜小楼当然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歌功颂德。 但是如果她不能手握权力,那么她永远不可能改变这个修真界。 …… 整个仙魔界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魔域封界,影响其实只在上层,更何况仙魔已经议和,短暂的间隔之后,通商往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仙魔界的位置当然也只会更加重要。 而当日魔域之变虽然目睹者并不算很多,而大多数人也并不知道内情,但姜小楼继承了幽魂宫主的位置又不是什么秘密,仙魔界主身价更高一层,整个仙魔界也只会与有荣焉。 但是更多的消息也悄悄在暗中流传。 这并非来自于姜小楼的授意,整个仙魔界上层也未必能够考虑到这一点,但是贴心如司徒家,当然是要把该做的全都做了。 所有的茶馆和书坊都在流传着同样的小道消息,九州将有大劫到来,而魔域和修真界的同盟必须要有一位共主才能够联合起来抵抗大劫。 而至于这应该是什么人,当然也是众说纷纭了。 修真界众人当然更倾向于剑尊或者道主,但这样以来魔域修士们自然不服,可若是要让人举出一位来,魔域众修士们却比修真界还要头痛。 所谓魔尊者,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修士,就是魔域自己人也拿不出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有人敢趁机提出来仙魔界主的名字。 仙魔界独立于修真界和魔域之外,本就很是超然,虽然因为姜小楼承了幽魂宫主之位令人有一些怀疑——但也还有人记得她曾经是剑宗的修士。 这样一个和修真界和魔域都关系很好,而且不会有明显偏颇的修士,看起来才是最完美的人选。 更何况,除此以外,姜小楼的学宫和姜小楼散播出去的功法虽然现在仍然名声没有 ,可是得了好处的修士们自己知道,所以才会更加心向仙魔界主。 至少在他们看来,以姜小楼的所作所为,这会是一个仁主。 显然这是一个巨大的误会,但是只在众人心中又无处澄清,而司徒家的修士们虽然微讶,但也只会乐见其成,所以在姜小楼并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修士们之中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好名声。 当然,这样的名声有用,只不过用处没那么大,而曾经对于仙魔盟主有过想法的人,已经快要恨死姜小楼了。 这之中,当然还是连家之人最为气急败坏。 连家修士曾经在仙魔盟的会议上面提出来对仙魔盟主之位有想法,然后被言轻给当众驳回了,损了颜面是其一,其二,当日既然已经定下来了仙魔盟无主,又为何要给姜小楼造势? 连家主反而异常的淡然,横竖连家就算是能够得到仙魔盟主之位那么这位置也不会给他,因为他已经是家主,所以最佳的选择当然是某位老祖了。 那么,既然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他的手里面,他为何要费力气。能够得到仙魔盟主的位置固然对于整个连家都是一件好事,但在连家主看来,也没有必要那么在意。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被威胁了,还是被本家人。 “你以为……你和她的关系,当真所有人都不知道吗?你又能瞒得过谁?” 这里的她,只可能是姜小楼。 连家修士紧紧盯着连家主,而连家主则是一派淡然,这让连家本家的修士的不悦更深了。 他当然知道连家主的淡然从何而来——姜小楼既然是连家主之女,那么这个仙魔盟主的位置落到姜小楼头上,对连家主只会有好处,所以连家主当然很淡然了。 然而连家人只知道其一,却并不知道姜小楼和连家主曾经的对话,所以连家主也表现得更加不在乎了。 “您大可以传播出去啊。” 他的眼神里面,甚至还有一些掩饰了但是又好像没有掩饰了的讥诮。 “你就不怕……” 那连家修士话音只出了一般,威胁被掩在后面。 然而连家主像是浑然不觉——又或者事实上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我不怕,她也不怕。您难道没有见魔域探子发回来的消息吗?”他的嘲讽越来越浓了,“弑师与弑父并没有什么差别,而她既然能够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大义灭亲几个族老,也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吗?” 连家修士猛然一顿,随即就是冷笑声,“好,你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多谢您夸奖。”连家主点头道,没有任何的心虚。 然而在连家那修士离去之后,连家主才悠悠站起了身。 他是料想不到,有一日他会用姜小楼来威胁连家本家的修士——而且这威胁还成功了。 上一次他和姜小楼相见的时候他对姜小楼不以为意,而且在彼时姜小楼虽然表示她可以对整个连家下手,但是两人都知道她做不到。 但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姜小楼拿下了幽魂宫,而且还有弑师的战绩,谁也不知道她现在的修为到底有多强,可是连家主能够确认一点,仙魔界加上幽魂宫,铲平整个连家或许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女儿虽然不是他养的,也不愿意认他,但的确是一个好女儿…… 连家主悠悠想着。当然连家修士虽然在他这里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但是必然还有后招,可是他也不可能通知姜小楼,他只要看戏就好了。 …… 姜小楼当然不知道她血脉上的亲人如此不要脸——不过这本来就是连家主的特质,什么时候连家主要脸了那才是一件怪事。 她正在忙着招待仙魔盟的人。 此前仙魔界只是提供了仙魔盟的场地,所以姜小楼想不见就不见,摆出来什么样的态度都行,但是现在却不能这个样子了,至少要和该打好关系的人好好相处,好在整个九州之中,需要她这么做的人也并不多了。 而剩下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不给姜小楼面子。 只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剑宗掌门的态度。自从她离开剑宗之后,就没有见过剑宗掌门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这之中竟然还隐约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姜小楼实在想不明白。 但其实除了剑宗以外,道门和司徒家和她的关系向来很好,玄月宫又有一层旧交的情谊,屠仙宫主不可能违背整个魔域的大局,幽魂宫主……当然也不可能违逆她自己了。 连家主根本就不在姜小楼的考虑之中,除了司徒家以外的世家也插不进九州的大局里面,对于姜小楼而言,仙魔盟已经没有什么人需要她再去刻意交好。 如此,只要等待着会议就可以了。 但是姜小楼心中仍然隐约有一些感觉——并不坏,可是也仿佛不是她在期待着的事情。 …… 此次主持会议的还是言轻。 “仙魔盟成立至今,想必诸位也都看出来了仙魔盟的弊处。仙魔二界虽然实为盟友,然则整个仙魔盟各有心思,仙魔盟意志难以统一,又难以调动盟中修士,实非九州之幸,也不利于我等共同抵抗大劫。所以,盟主之位,还是不得不设立出来。” 台下众人无言,其实有一些反驳的心思,但是不好把话丢到言轻的脸上罢了。 仙魔盟成立以来的几件大事,全部都是这些大势力们一起做的,别说统一意志了,他们连参与其中商量的机会都没有,这能怪谁?! 但是这些小宗门或者世家最是识时务了,绝不可能在这时候驳了言轻的面子,二来他们也清楚,这不是他们能够参与进来的棋盘,而胜负其实座上人早就心中有数。 只是,仍然有人并不甘心罢了。 “盟主人选,应该如何提名?” “投票。”言轻淡淡道。 众人面色微霁,投票本就是仙魔盟定下来的决策方式,此次还是投票,很公平。 但言轻的下一句话却让许多人变了颜色。 “投票自仙魔盟理事起,且要记名。” 这根本就无异于在公开站队了! “道主,这是否有所不妥……” 言轻依然还是座上大修士们之间看起来最为和煦的那个,但是他的拒绝之意也很坚定,“我并不这么觉得。” “道门这一票,投给仙魔界主。” “仙魔界一票。”这一票根本毋庸置疑。 “魔域两票。” “剑宗一票。” “司徒家一票。” 随着唱名的声音传出去,座下众人的面色只会越来越难看。 直到司徒家为止,这些人都只投了一个选择,不论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也好,还是在此时才决定,这都只能代表着一点——那就是不容有剩余的选择再出现了! 众人的目光焦点变成了连家主,而连家主看似从容,实则也不曾料到这里。 被连家收买的修士目光灼灼,而连家主悠悠拖了长音,“连家一票……当然也给仙魔界主。” 落在他耳边的传音的声音已经变得气急败坏,但是连家主没有任何异样,依然从容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 这样七票整整齐齐,事实上已经没有任何再投票的意义了。 再有任何人站出来都是和这七票背后的势力为敌,没有人想要承担这样的后果,更何况,连家自家都有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主。 任是连家修士心中呕血,但此投票已经成为定局——或者说仙魔盟从成立开始的投票本来也就全部都霸道无比,从来不给人任何摇摆的余地。 但是也不看看座上的都是谁,这些势力达成的共同盟约,不会有人敢在当中再搞什么事情的。 一直到投票结束,都没有出现第二个提名者,投票顺利结束,姜小楼就这样获得了全票。 她暗中掂了掂大锤。 这投票过程比姜小楼自己想象的要更加顺畅,连一个跳出来给她立威的都没有,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也有些顺利到让姜小楼觉得有些古怪了。 而她在此之前的那些准备也都变得多余了起来——当然,姜小楼也只是磨了几日的锤,以及准备好了在仙魔盟的现场再杀几个不服气的人而已。 可是她都做好了要闹得腥风血雨的准备了,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只在连家主那里有了一些磕绊。 但连家主也很识趣,这样很好。 投票结果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异议,言轻颔首,而后平静道,“仙魔盟之主,就是仙魔界主了。” 四下里面一片寂静,因为众人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端看言轻的态度,这虽然是他主动推动的,可是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言轻却也没有非常惊喜的样子,这让仙魔盟的众修士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姜小楼露出来一个自认和蔼可亲的笑容来,“承蒙各位厚爱——仙魔盟主之位,我会做好的。” 她的态度倒是很好,很亲切很温柔,但不知为何让人看起来有一些背后发凉。 此时应该是有一些掌声,或者什么助兴的东西的。 但是在气氛组修士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前,言轻再一次开口了。 “仙魔盟既然有主,也该定下仙魔盟和盟主的地位和规矩。” 不只是在听闻这一切之人,就连姜小楼也顿了一顿,转过头去看向言轻。 “仙魔盟为抵抗大劫而建立,大劫当前,九州绝不能有二心,因此,仙魔盟之征召,不得有任何修士违抗,违令者死!” 此言一出,寂静之中只剩下讶然的声音,然而言轻的神色肃然,更是在这之后补充道,“不论出身修为如何,皆要如此!” 也就是说,各个势力都会有这样的共识!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还是只有道门如此? 从几个大势力头脑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就是最为边缘的连家主,也保持着淡然。 但是心中惊愕最多的除了姜小楼,当然就是他了。只是他们涵养都很不错,不曾流露出来罢了。 第二点,出言者并非是言轻,而是司徒闻天。 “此外,仙魔盟之物资亦然,若有征召,不得违抗。” 说出来这番话的是任何旁人都可能会被修士们怒骂——但是她是司徒闻天,是司徒家主! 有修士喃喃道:“司徒家……疯了吗?” 司徒家没有疯,司徒家的子弟们倒是有疯魔的趋势,但是也并不曾在此地失态。 司徒闻天神色淡然,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或许已经成为了九州有史以来最大的败家子——但是这本来就是她愿意的,是她一直以来追求的。 可这也是所有在场的修士都并不会甘愿的事情。 “道主,此事可否再议?” “是啊,这也太突然了……” 言轻却毫不给人面子。 “仙魔盟成立之初,本来就是为了大劫。诸位应当是明白的。”他轻轻地道,“要齐心协力对抗大劫,那么就必须如此。” 若是不能令行禁止,那么仙魔盟就和从前一样不过是一滩散沙,谈何应付大劫! “管他什么大劫!”一个小掌门暴怒道,“老子这就退了仙魔盟!” 他可不想让这么一个仙魔盟压在头顶。 此人虽然有些暴躁,但是他的话语也是在座许多人的真心话,甚至也有人想要有模有样地学习。 言轻的声音依然还是很轻。 “退了仙魔盟,当然可以。但是,出了仙魔盟之后,就是仙魔盟的敌人。大劫当前,也不妨碍先清扫一遍内部。” 此言既出,原本还有一些希冀之人顿时变了脸色,就连那号称要退出仙魔盟的也不退了。 言轻狠厉如斯! 退了仙魔盟就要先被清扫,像他们这样的小门派随便来一个大修士都能上下灭门,这样虽然对于名声并不好,可看这些修士们的态度,显然是说到就会做到! 到了此时,在场的众人哪里还不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圈套之中,早在仙魔盟以一个松散的盟约成立的时候,这些最初建立仙魔盟之人或许就已经想到今日了。 然而再后悔也无用,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任何可以摇摆的地方了。 仙魔盟先是出人扫平了景国,又除去了各地的神像,再然后整个魔域的隐患也同样被荡平,此时他们就是想要投靠哪里也无处可去。 尽管佛门还在,但是当日他们弃了佛门而去,此时就也不可能再吃回头草了。佛门也不捡垃圾。 言轻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皆是寂静,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只是面孔之上难免还会残留一些惊慌。 但是进无可进,退也无可退,只能接受罢了。 言轻转而看向了姜小楼。 “既然如此,盟主可以定鼎了。” 姜小楼表面的平静和严肃之下全是茫然。 在这之前可从来没有人和她通过气,也没有人告诉她今日会发展到一个这样的情形来。 言轻和司徒闻天就这样定下了仙魔盟高于整个九州的待遇,就不会有人有意见吗? 姜小楼扫了一眼,恍惚之间才意识到,如果这本来就是在一开始就已经定下来的事情,道门和司徒家当然并无异议,而剑宗有林殊和云清仪在,至于魔域……楚文茵或许曾经做过什么事情,魔域本身就是楚文茵拉扯到一起的。 而她的仙魔界更不用说了,姜小楼自己做了仙魔盟主,作为既得利益者,她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但这和姜小楼的想象当然也不太一样,仙魔盟主之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空落落的名头,借此位置好办事罢了,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真正落入手中的却是稳稳的权位。 在这个时候不能问,也不能露出任何的异样来。 但是,定鼎又是何意? 第164章 第 164 章 姜小楼顺着言轻的眼神看过去, 所见者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是那群道门的太上长老们。 和姜小楼上次在道门时候见到他们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些道门的太上长老的神色之中没有什么和蔼,而是纯然的严肃了, 而每人都很庄重地穿着重重纹饰的道袍。 这样的衣袍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穿的,据姜小楼所知, 即使是道门也只有在祭祖的时候会传出来这样的衣饰。 而被众人簇拥的,赫然就是一尊雕琢着龙纹的金鼎。 而这古朴的龙纹也未必是雕琢而成的。 姜小楼见过那青龙尸骨, 此龙纹比起那青龙尸骨的威势并没有减少多少, 而且在这金鼎上面的龙纹也不只是一条。 九条龙纹盘在金鼎之上, 所见者无不心生敬畏与拜服之心。 上古传闻里,古人皇有九鼎,取九州山川置于鼎中, 为国器。 在上古之后,九州早已崩裂, 再也不复过往之名, 而更不要说什么九州山川了。 然而这尊金鼎之上,龙纹并山川而行,暗指天地四方。 世间早就没有真龙, 最早的传说也在上古之前,那么这尊金鼎的来历也要追溯到最古的时候。 彼时天地之间尚有真龙存在, 而九州之人杀了九龙铸鼎,是为定龙鼎。 金鼎封龙魂, 镇九州。 和这尊金鼎相仿的道器早就已经随着上古崩毁,或者失落在了漫长的时间之中。 但是道门这群传道者却将金鼎保存了下来,而且数万年以来, 从来不肯令金鼎面世, 直到这一日, 所有人才知道原来道门一直都藏着这样的东西。 就像道门的盘龙柱一样,这些传承看似不显,实则处处隐藏着,直到终于出世的这一天。 盘龙柱与定龙鼎之间,当然也还会有一些姜小楼所未必了解的联系。 见到这尊金鼎的人只有羡慕的情绪,仿佛在那九道龙魂的震慑之下也失去了窃窃私语的心思。 而除了言轻和这群老人,想必旁人也没有任何了解,最多只有司徒闻天听说过罢了。 但豪富如司徒家,也不曾见过像这尊定龙鼎一样的宝器。 只不过司徒闻天也没有什么觊觎之心,最多在心中腹诽了言轻几句,道门向来都是这个样子,什么都藏得很深,永远不肯揭开最后一面。 姜小楼也定定看着这尊金鼎。 她无法否认她有后退一步的想法,但也清楚的知道她一步也不能退。 道门已经把这尊金鼎送到了她的眼前,可以说是拱手奉上。 定龙鼎,国之重器也。道门此举,这也无异于黄袍加身了。 就是黄袍加身,也不至于让她如此避退。 因为她知道接过这尊金鼎代表着什么,也知道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言轻和司徒闻天都在看着姜小楼。 前者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其中掺杂着一些微妙的悯意。姜小楼为仙魔盟主,原本言轻并不是那么愿意,然而终究走到了这条路上面。 而司徒闻天平静且冷漠。她不再像是看一个旧友,也不再带着什么亲近之色,仿佛这样的漠然才是她本来就会有的态度。 而事实确实如此。 姜小楼接过了定龙鼎。 道门那位老人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想要闪躲,但是到了最后,她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平静和坚定。 道门的修士欣慰地笑了笑。 这个笑容很浅,在有些苍老的脸上看起来甚至并没有什么亲切的意味。 姜小楼也只是恍惚间想到了一个热爱扮成这样的老太太的人罢了。 道门的修士接着道:“盟主,接稳了。” 姜小楼握住鼎耳。 她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团火一样。 …… 火焰一般的流光自从仙魔界始,分明众人都并不可见,但是却仿佛全部都能感觉到这光芒一样。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最为熟悉的东西,是这片天地。 这光芒从每一个人身边经过,又好像穿过了这些人的身体,然后毫不留情地远去,一路划过山川水脉,河山万里。 九道光芒分赴于九州故土,那一瞬间天地之间似乎是哀鸣,但又仿佛是欢呼之声。 这样的声音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让人一瞬之间悸动了起来。 姜小楼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仙魔界原本就和她有着隐约的连接,借以仙魔界相连的九州此时仿佛真真切切与姜小楼牵连,然而等到她定睛所见,却是处处的破碎痕迹。 自上古以来,其实天地早该修复如初,但是即使天地的自然运转已经再度孕生了两界,但是却也再也不复上古的九州之名了。 尽管如此,姜小楼却还是能够感觉得到,曾经的九州即使化为新的土壤,但传承仍然未曾因此而断。 定龙鼎如是,火焰亦如是。 分明没有人教授她下一步应该如何去做,姜小楼却好像能够自然而然察觉到了一般。 而道门修士们正含笑看着她。 姜小楼依然握着定龙鼎,开始向其中注入自己的灵力,而随着灵力的进入,金鼎上面真正燃起了一团火焰。 这团火焰并不炽热,也不怎么旺盛,但是非常顽强,就好像它从来不曾熄灭过一样。 姜小楼不曾出言,道门带头的修士站了出来。 “薪火相传,万年不灭。” 这是道门的昭告,也是传道者的昭告,万年以来,他们始终坚持如一,从未辜负过他们的使命。 “仙魔盟今日定鼎于此。” 姜小楼似有所觉一般,看向所有带着期待又或者审视一般注视着她的修士。 “仙魔盟,只为人族存亡共计,只为九州存亡共计!” “我辈人族,当传此火不灭!” 随着她的誓言,在场所有人族仿佛都感受到了一阵的触动。 归于九州山川的光影再次闪动着,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也紧跟着变得灼热了起来。 定龙鼎在誓言之后,就离开了姜小楼的手,主动落入了地下,这才是定鼎的最后一步。 而完成了这个步骤之后,所有仙魔盟中的修士都会有所觉,事实上天地之间的所有人都会有所觉。 九州定鼎,山河共贺,仙魔盟再也不是那个曾经松散如砂砾的盟约,而是所有人族共同建立的,天地也认可的誓言! 人族当传火不灭! 这并非是此一代人族的愿景,而是盘旋在天地之间离散的真灵共同的盼望,这样的盼望从三万年前的上古而始,至今依然不灭,一代又一代的人一直都走在这条相同的道路之上。 …… 火焰消失在众人眼中,但却依然在灼灼燃烧着。 “盟誓已成,至于后事,改日再谈。” 姜小楼拍了拍手。 事实上她还呆愣了一瞬,半天才意识到这些人都在等着她。 而她已经是仙魔盟主了,不应该让言轻再继续主持着这些。言轻也无法僭越。 前来会议的修士仿佛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连忙听从姜小楼的意思各自散开,而且都还有一些恍惚和惊讶的神色。 但言轻没有走,道门那些修士们也并没有走。 司徒闻天斜斜靠在一边,表示她也有话要说。 剩余的人却没有长久留下来的意思。 魔域的二位先和姜小楼请辞,剑宗掌门神色复杂,可是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客套了一二,请姜小楼到剑宗坐一坐。 而连家主态度异常低下。这种身份的落差其实他的感觉也非常明显,但是姜小楼此前就和他关系不睦,现在依然如此,像他这样识时务之人才不会上赶着找姜小楼的不快,修复关系才是正事。 但此时也不急在一时,所以连家主也紧接着离去了。 如此,在仙魔盟大殿之中就只留下来了姜小楼,司徒闻天,以及道门众人。 道门的老太太先表达了歉意。 “向盟主隐瞒,是我们的过错。” 但是反正也先斩后奏了,这个时候再诚恳姜小楼难道还能找他们的事情不成? 姜小楼也只能从善如流表示并无妨。 但她没想到老太太反手就把黑锅扣了出去。 “盟主明鉴,这都是道主的要求。”老太太带着不怎么好意思的笑容道,“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道门的修士们纷纷附和,显得不远处的言轻目瞪口呆的表情都有一些可乐。 但老太太还是把话圆了回来。 “道主这孩子,向来心思多……但他没有什么恶意,您多担待着一点。” 姜小楼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占了这个便宜。 老太太也不愿意逗留太久。 “是定龙鼎选择了您。”她拉着姜小楼的手,眼神意味深长,“能将定龙鼎托付出去,也是我们愿意的。” 姜小楼抿了抿唇,接着点头。 的确如此,道门守着定龙鼎也有了数万年的时间了,如果想要监守自盗,那么定龙鼎早就没了,可是道门却留到了今日,甚至亲手奉到了她的手中。 所以姜小楼不能不认下来。 “九州付与盟主之手,我们也能放心。”老太太继续道,“盟主若有吩咐,一定不要吝啬。我们这些人虽然老,宝刀未锈!” 这样的话语姜小楼上一次在道门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此次这些道门修士们也是同样德尔意思。 姜小楼应了下来,道门的太上长老们才浩浩荡荡走了——但谁也没有和言轻打一个招呼。 言轻苦笑着,和姜小楼四目相对。 “瞒着盟主,的确是我的意思。” 他坦然承认了这一点。 “盟主后悔了吗?” “当然没有。”姜小楼断然否认。 但是,她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了……言轻这么问,那么他先斩后奏的原因总不可能是怕她后悔吧? 司徒闻天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应和着姜小楼的猜测。 但是她转而面对姜小楼的时候,其实也不怎么柔和的样子。 “我并不看好你,但你是她选中的人。”司徒闻天悠悠地道。 “她的眼光还是比我好一点的。” 姜小楼实在拿不准司徒闻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也不曾露怯。 “有没有被选中什么也不是我想要的,”她认真地道,“但我会做完我应该做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曾经夏无道告诉她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而楚文茵虽然将她推到了这个地步,但是却从来都没有任何的逼迫之意。 一切都是姜小楼自己的选择,而她会为自己所有的选择尽到责任。 “是,”司徒闻天道,“盟主。” “看来您已经做好准备了,这很好。” 这一次她主动换了尊称。 “我也这么觉得。”姜小楼坦然道。 是的,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从坐在这个位置开始,从接下定龙鼎开始,她就代表着整个九州和所有的人族修士,她不能再有任何的退缩,而在九州之中没有人会成为她的依靠——但她会是所有仙魔盟修士的依靠。 姜小楼也在此时迅速转换了身份,渐渐适应了起来。 “上次统计的化神修士的名单在何处?” 言轻愣了一下,而后道,“就在仙魔盟。” “我需要一份——一份更加准确的,我还需要所有修真界元婴以上修士的名单。” 言轻张口欲问,想起了什么之后把话语咽了回去,只道,“是。” “各地的石像销毁工作现在如何了,另外,景国之中,我需要动用所有景国修士,包括散修的力量来寻人。” “魔域的清洗已经很干净,但是修真界却不行,所有门派必须自查,清洗叛徒。” “还有……一些物资,我会让仙魔界中人列出清单来,就有劳司徒家主了。” “无妨。”司徒闻天非常爽快道,“司徒家任君调遣。” 她是铁了心要把整个司徒家败光。 姜小楼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以及些许的谢意。 司徒闻天又点了点道,“这样可当然还不够。” “不要急。”姜小楼微微一笑,但是笑意之中,透出来的却是肃杀之气。 司徒闻天片刻之后,也微微笑道,“看来界主心里有数。” “总要一样一样来的。”姜小楼也幽幽道。 …… 仙魔界之外。 自姜小楼归来之后,荆三就不知所踪,姜小楼也没有认真去找,更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盘旋着。 翼展已经可以达到万里的飞鸟划过九州大陆的边缘,然后停滞了一瞬间,才又接着借风起飞。 他已经感觉到了从仙魔界开始,而后蔓延到了整个九州的变故。 但是这样的变故和九州有关,和人族有关,却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荆三也只是顿了一顿,仿佛这只值得他停顿一瞬间一样。 飞鸟接着翻转身形,银蓝色的眸光之中,只有洞悉一切但是对于世间万物都不曾在意的漠然。 可即使是荆三自己也不曾留意到,他还是会因为仙魔界的方向而被牵动着。 …… 混沌海之上。 初菡狼狈地出现在了这里。 上一次前来九州助阵是她所愿,而道门也确实非常友好,但是初菡却能够明确地感觉到道门的排斥。 这甚至无关她本人,只是关乎于种族罢了。 人族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其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初菡心中还有些恨恨,只是不曾骂出来。 道门说得好听,但其实无异于将她软禁,而且根本不肯透露出来任何外界的消息,道门内部的情报虽然从弟子们那里很好打听,但是却每个人的说法都不怎么一样,让她简直有一些无从下手。 但是这一次,在感觉到了整个九州发生了的变故之后,初菡就知道自己即使是拼命也一定要从道门之中离开,然后把消息传递出去。 她好不容易甩开了道门那些热情的弟子,来到了混沌海之上。 在这里很难被人再追踪,而且和九州牵连不深。 初菡紧紧抚着自己的心口。 上一次她已经用掉了自己身上最为贵重的羽翼,并且耗费了不少的精血传递了荆三的消息回去,但这一次的消息也是她必须传递回去的。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五指化为利爪,像是要穿刺到自己的心脏深处去,而心血顺着指尖留了出来,汇聚成一小滩。 这对她的伤害是极大的,在心血汇聚起来之后,初菡甚至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心头血燃烧了起来,化作一道并不稳固的光幕,构筑在混沌海和妖界之间。 初菡磕磕绊绊讲述了九州发生的事情。 作为妖类她并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官,但是也绝非察觉不到,更何况有关九州,其实初菡比一些人族还要更加重视。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如何,但是人族此举,一定会影响我们的大计。” 初菡的声音无比严肃,还带着几分焦急。 但是在光幕的另一面仿佛就并非如此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传递了过来,隔着光幕他主动隐瞒着自己的模样,但是声音是掩藏不住的。 这带着几分安抚的声音让初菡顿时放松了一些。 “我知道了,照顾好自己。” 只是一句关切的话,就让初菡流露出来感动的神色。 “您也是。” 光幕却就这样断绝了。 初菡还呆呆地看着那里,许久之后,才有了一些疗伤的力气。 …… 佛门之中。 佛主含着笑意望向仙魔界的方向。 路过的小沙弥几乎要看呆了,以为这样的笑意会是真佛降世。 但是事实确实也是这样,因为佛主本人除了自己的意之外,已经完全交易了出去,现在坐在这里的可以说是天魔本人——也就是真佛。 天魔从来没有忘记他的誓言。 而九州的变故,他当然也是最早察觉到的存在之一。 而他做出了和荆三一模一样的选择,只是注视着罢了。 “还是很有意思。” 天魔笑着做下了这个评价。 事实上他已经全然放弃了九州,不过也当然并不是因为姜小楼。 只是,眼看着整个九州像这样挣扎着,当然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了。 他开始无比期待某一日的来临,这期待已经盖过了九州的佛门能够带给他的信仰。 虽则佛门和依附佛门的势力是最早和仙魔盟割裂开来的,但是二者之间在此前一直保持着平衡。 仙魔盟忙着和神祇相争,佛门偏安一隅,却没有任何反手插刀的意思。 这让许多佛门中人都有些看不明白,但只有佛主自己知道这本来就是天魔的趣味。 可是这样的情势当然也不可能维持太久了,因为九州之中仙魔盟先是扫平了景国的隐患,而后又一直在清除各地神像,魔域又借着封界自我清洗了一遍。 九州在做着面临神祇的准备,而佛门当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姜小楼已经握住仙魔盟,佛门就是那个最闪亮的靶子。就算佛门没有任何异心,仙魔盟也不会容许佛门继续存在下去。 “所以,该怎么办呢?” 天魔有些忧愁,又有些忧郁地问道。 “真是难为人啊。” 第165章 第 165 章 姜小楼也觉得有点难为, 而且她其实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习惯。 但是时间从来都是不多的。 而这一次其实九州人族已经抢占了许多的先机,那么她更加不能够让前人的心血付水东流。 不过,这也从来不是姜小楼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而她也实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仙魔界有金缕衣,幽魂宫有苏正,而遍观整个仙魔盟,当然也还有不少好用的人。 姜小楼只需要把她要做的事情给推出来, 而有些事情当然还是要归于最为擅长它的人, 而这些人也不应该一直藏在幕后。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如悔惴惴不安地看着姜小楼,实在想象不到姜小楼会把这件事情分给她来做,但姜小楼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暗示她不要紧张。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不过谈到有关灵气的研究, 如悔渐渐也就放开了,就算是在一众掌门或是宫主面前也同样如是,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阵法和屏障。 但即使相隔这么远, 也能够感觉到来自对岸的激动之情。 就是司徒闻天也像是第一日认识姜小楼一般,神色之中带着微微的讶异。 因为仙魔界的研究确实令他们震惊而激动,尽管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信任姜小楼提出来的类灵根,但是有关灵气的部分确实切实可以实践出来的,而不是姜小楼随口画一个空中楼阁出来。 但是他们也并不知道, 姜小楼最初描绘给如悔这群人的就是一幅空中楼阁,只是这些年以来他们一直不曾放弃, 才能够将它变成了现实。 司徒闻天讶然之后, 意有所指道:“看来盟主也藏了不少东西。” “彼此彼此。”姜小楼道,“其实这东西也没有多少年。” 此前她只不过是一直没有找到能够拿出来的机会罢了, 但仙魔界之中早就已经实践过了。 “此举对于所有还陷入瓶颈的修士都是大善, 但要推行出去却不太容易。”司徒闻天道。 诚然如此, 即使姜小楼是仙魔盟主,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信任她,尤其是那些小门派之人,更是每天都觉得有人要害他们一样。 “这就要看你们的了。”姜小楼表示道。 总不能这件事情还要她一个盟主来亲自做,那她还算是什么盟主。而且姜小楼其实也并没有强制推行出去的意思,因为仙魔界的类灵根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姜小楼接着道:“仙魔盟学宫会再次选择一批修士,修为不限,资质不限,九州所有修士都可以报名。一应待遇以顶格来支取,筛选条件如悔她们会拟定出来。” 司徒闻天颔首,表示明白姜小楼的意思。 仙魔盟的新地位奠定下来之后,此次学宫招新当然会吸引来整个九州的目光,和此前截然不同,而姜小楼的目的也显而易见,她需要更多像仙魔界的研究小组这样的修士们,而顶格的待遇,司徒闻天也同样是认可的。 在如悔道出来她们的研究成果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扼腕没有提前将这些人收为自家弟子,但是他们也能想到另外一面——如悔这些人和姜小楼才是在相互成全着,如果没有姜小楼,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人支持这样的研究。 也许,这就是命运,也是气运…… 司徒闻天暗中想到,仙魔界也好,环绕在姜小楼身侧的这些人也好,都仿佛注定要围绕在姜小楼身侧。 而姜小楼只靠着此举,也能够稳固整个仙魔盟的心思了。在这之前仙魔界的功法就已经在散修之中广泛流传,而姜小楼令如悔点出来的东西对于所有大门派又是好处众多,从上到下都很难有人再说她一句不是。 时也运也,姜小楼一直在自己野蛮生长着,其实倒也比她们规划出来的命运还要更加茁壮——至少倘若她如今是魔域共主,却是不如做仙魔界主的,而以魔域共主之位再坐到整个仙魔盟主之位上面也不会有那么容易。 但司徒闻天却也料不到,姜小楼还有一个杀手锏。 仙魔盟对内要维持稳定和发展,而在对外这方面,所有人都将佛门视作绊脚石,哪怕佛门没有任何动作,对于佛门动手也是必须的,只看姜小楼要如何调配仙魔盟的人选了。 但是姜小楼的条件却让司徒闻天也是心中一惊。 “佛门并不好打,但在最终大敌之前,又不能留下佛门。此战之中,若有奋勇者,我会给他一个望见化神以上境界的机会。” 这个条件放出来,只怕化神修士们挤破头也要参与到此战之中了。 姜小楼的大手笔让败家如司徒闻天都难免想要倒吸一口凉气。 灵石灵材乃至功法都可以衡量其价值——但那是一个超越化神以上境界的机会啊! “你真的想好了吗?” 姜小楼淡淡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把高深莫测做到了极致,司徒闻天震惊之后,紧接着道,“这样的消息不能立刻放出去。” “我知道。”姜小楼道,“我需要再和道主商量一下。” 她只是提前说了一句罢了,其实如果没有佛门这桩事情,姜小楼也会想要把那些神器全部都拿出来的,但是平白得来的太容易,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可从司徒闻天的反应来看,即使不是凭空得来,那也有些太过容易了,所以必须要谨慎筛选。 虽然现在对于仙魔盟有异心的不多,而大多数都畏惧于仙魔盟的清洗,但是修者之中私心者众,这件事情谁也不会否认,尤其是那些世家出身的修士。 但事实上世家虽则从来都是墙头草,而且热爱左右逢源两头下注,只有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一点东西,可却并不是姜小楼最为警惕的对象。 因为世家唯利是图,而仙魔盟现在就是趋利者眼中的那个利。 然而若有人并不趋利——又或者并不把仙魔盟当做他们心中的向往之处呢?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一些神祇的拥簇,而这一类人现在在九州也唯有谨小慎微隐藏着一条路可走,只是除了神祇以外,也并非没有旁的东西。 更何况神祇和天魔之间也不是一定要打生打死的,等到这二者联盟起来,那才是真正的棘手。 姜小楼总算有些明白在那五人梦中的九州为何会如此了,神祇在天外虎视眈眈,天魔借着佛主之身潜入,仙魔两界又彼此之间交战不断,而凡人的大国也被神祇盯上,整个九州四处漏风,能够多坚持一些时日那都是因为人族的底蕴还在。 现在在她手中的九州同样如此,但好在大景神朝和魔域的一些苗头都已经被及时扑灭,没能酿成大祸,而剑宗也早有人驻守。至于旁者,也只能慢慢来了。 姜小楼还在盘算着,这几日她都扑在了仙魔盟诸事上面,直到器灵提醒她,仙魔界中有人犹豫了许久,终于打算来找姜小楼一叙了。 …… 宇文十的不安之色显而易见,狼崽子眉宇之间流露出来一些焦躁之感,若不是因为还在天外楼之中,宇文十可能会想找个地方磨一磨爪子。 但是他是绝不会在天外楼里面磨爪子的,这一点其实来自于某个器灵给的小小的教训,当然宇文十也不可能说出口,只是下意识收敛住了。 姜小楼看着他,那眼神令宇文十不由一滞。 其实并不是姜小楼主动要给他的威压,但是宇文十也明白过来姜小楼早就和他第一次见过的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姜小楼还是浣剑峰的眼中钉,而且被逼上了擂台,但现在整个浣剑峰或许都要怕她翻旧账。 宇文十停顿了一下之后低下头行礼道,“见过盟主。” 姜小楼倒是有些惊讶了。 狼崽子什么时候这么多礼了? 但她不可能对宇文十太客气,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如此。 “坐吧,你这是有什么事?” 姜小楼笑眯眯看着他,但宇文十只感觉到威慑之感越来越强。 他知道自己必须完全坦诚出来,以姜小楼现在的身份,这可能是宇文十最后一次能够如此顺利地见到她,此次之后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我……” 宇文十早已打好的腹稿被他忘了大半,但仿佛在此时才意识到姜小楼或许早就猜到了一些什么。 “我族中长老要求我传递仙魔盟的消息和动向回去,特别是有关盟主的部分。” “你这么做了吗?” “我没有。” 但是他也没有说出来就是了。 “哦。”姜小楼不以为意一般点点头,“那你觉得你族中的长老是想要做什么呢?” 宇文十垂下了眼睛,“他们是不敢对仙魔界有什么心思的,而且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这是事实,那群半妖连一个银面白袍人都奈何不得,敢对仙魔界动什么心思才是真的古怪。 “但是他们是在为了旁人做事。”宇文十抿唇道,“半妖一族在人族之中难以得到认可——而一些半妖里面,有的半妖会觉得妖类血脉高于人族,所以他们更加倾向于妖类。” 他就差明晃晃点出来是妖界在背后搞事情了。 但这一点对于姜小楼而言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还不够。”姜小楼淡淡道,毫不顾忌她的话究竟让宇文十流露出了怎么样的神情来。 “我不可能……我不可能对族中动手的。” 宇文十犹豫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痛苦,这难免会令人生起来怜爱之情,可惜在他对面的却是无比心硬的姜小楼。 短暂的沉默之后,宇文十接着道,“这些都是我的怀疑。” “就在九州之中,或许会有一些半妖伪装成了人族在潜伏着。” “你为什么会这样怀疑?” “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见过。”宇文十道,“他们的寿命比人族更长,而且没有任何的妖气……只是这样以来,若要伪装的话,他们就只能暗藏在一些小的门派里面,或者自行建立一个世家出来。” 在大门大派大修士横行的地方,一个半妖实在很容易露出来破绽,但是小门派就不一样了,整个门派上下数年以来或许修为最高的修士也不过是元婴期,,只要装成太上长老,在装模作样收下一个弟子,然后如此迭代,掌门之位看似更替了其实从来就没有变换过。 但这个范围太广,也太难以查找出来,所以宇文十只是点出来了自己的猜测。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仙魔战场和剑宗,很难说是不是在刻意避免碰见这样的事情。 姜小楼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宇文十抬眼看着她,自姜小楼的神色之中什么也看不出来,更无法揣测她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之后究竟会怎么做。 但他知道他应当是已经过了这一关了。 “您……预备如何呢?” “我这个人,是从来没有什么种族歧视的。”姜小楼道,“你该知道这一点。” 是的,姜小楼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偏颇,她手下头一号得用的金缕衣也是一个半妖,姜小楼对于金缕衣的信任是宇文十也能看的明明白白的,所以他也才会像这样选择。 但是姜小楼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仙魔盟主——事实上只是九州人族共同推举出来的盟主。 “只要不和神祇勾连,如果半妖之类的可以老实安分一点,九州这么大,并非容不下半妖。说到底也还有一半的人族血脉,人族修士们也没有那么闲。”姜小楼道,“真有这样闲的人我会让他去魔域挖矿的。” 她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之后,就收回了有些戏谑的神情,“但是,应死之人,就最好还是死得干干净净,你觉得呢?” 宇文十不敢回话。 他当然也会这么觉得,然而正如姜小楼所言,应该死的没有死干净,而这天地之间,抱有妄念者不在少数,亦同样不只是他族中之人。 那么金缕衣呢? 他恍然间想到了这件事情,却并不敢问。 姜小楼也没再说什么,小小的警告之后就放宇文十离开了。委实说来她并不怎么介意宇文十的事情,往日的那些情分也只够用上一次罢了,宇文十求生欲很强,这也很好。 …… 宇文十恍惚地走在天外楼之中,还是一咬牙去找了金缕衣。 虽然向来不怎么对盘,但金缕衣最是长袖善舞,很难给任何人冷脸。 更何况宇文十刚刚向着姜小楼坦白了一番。 所以尽管不怎么待见狼崽子,金缕衣还是应下了宇文十要找他谈一谈的话语。 “你们族中,难道就没有任何异动?” “没有。”金缕衣淡淡道,看出来宇文十的愕然以后才解释了一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不该有的妄想的——而且,苦日子难道还没有过够吗?” 宇文十磕绊了一瞬。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一些妄念。” 而且这样的妄念存在了许多年。 “那看来还是过得不够辛苦。”金缕衣道,“我从前觉得,只要有人能让我吃饱饭,那么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哪管我是什么出身,什么血脉呢。血脉带给我们的只有苦难。” 但后来他也有些心绪之上的变化,只是他不想对宇文十太过坦白罢了。 宇文十像是也想到了自己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于他而言其实也同样如此,但是他族中的人却并不这么觉得。这让他对金缕衣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情绪来。 金缕衣的神色却渐渐转冷,语调之中带着几分警告。 “盟主虽然慷慨而心善,胸怀宽广,但你最好不要想着利用她。” “我知道。”宇文十也郑重道。 此言之后,金缕衣就没有什么再言之过深的意思,直接送客了。 宇文十也不好再留下,只是直到出了门,恍恍惚惚之间才想到一个问题。 慷慨而心善,胸怀宽广——原来金缕衣就是这么看待姜小楼的吗?! 他怎么看这几个词语都和姜小楼很难搭上边啊! …… 姜小楼的慷慨当然是整个九州都公认的事情了,尤其是在仙魔盟不断地推出新的各类功法之后。 而在化神修士们之中,有关姜小楼可以助人突破化神的消息也还在悄悄传播着。 司徒闻天虽然觉得这之中亦有一些隐患,然而此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姜小楼看起来,倒也还是心中有数,不慌不忙的样子。 而之于佛门更是如此,更古怪的是,佛门也一样,佛主比姜小楼还要更加悠哉。 简直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默契。 但是没出几日,监测着佛门的人就传回来了佛门的诡异动向,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从佛门叛逃回来的修士。 姜小楼没有去见,自有审问这些修士之人,但整理出来的情报也从内而外透着几分古怪的气息。 “据这些佛门修士所言,佛主已经疯了……” 这一条是废话,佛主就没有正常过。 但这不正常到令人察觉出来,就很不对劲了。 “佛主借佛门修士修炼,而且与此同时勾连了不知名的神祇,除此以外……” 监视着佛门的修士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佛门之中,开始出现一些妖类了。 天魔,神祇,再加上妖类,简直是五毒俱全,然而这正是佛主,或者说佛主背后的天魔想要做到的,至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一场不怎么有趣的玩乐。 “这是以一对三啊。” 从种族上讲,的确如此。 姜小楼幽幽地叹了一叹,战意却凛然。天魔疯归疯,但若是没有这么一个天魔和佛门在,想必神祇和妖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以介入九州的地方。 …… 佛门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正如情报之中所言,被佛门占据的地方现在可以说是群魔乱舞,有数个佛门修士想要叛逃出来,成功的却也只有被仙魔盟捕捉的那几个。 而更多的,却像是当初的魔佛一样,只知道助纣为虐。 佛主不曾参与到这些热闹之中,这些时日以来却都在和一个神秘人共处,对弈饮茶。 弈棋本不是什么有新意的玩乐,而且看这二人弈棋实在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因为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时间观念。 传说中有凡人上山伐木,在山中观童子弈棋,待棋局了了,斧柯尽烂。佛主的棋盘也同样如是,若要分出来胜负,或许还要许多年。 但他原本也不是为了胜负。 而他对面的那人同样如是,弈棋之余,甚至还有一些餍足。 这样的餍足并非来自于棋盘,也不是来自于九州,而更像是吃饱喝足了一样。 其中内情佛门众人当然不知道了,但是佛主却还是明白的。 因为他原本也就是一个观棋者。 “原来如此,已经分食了吗?” “还剩下一些。”神秘人轻笑道,“但滋味的确是很好的,这要感谢那个落刀者。” 佛主也神秘地笑了一笑,像是和神秘人心照不宣。 “是啊,滋味的确是极好的——即使被视作鹰鹫或是鬣狗之流,也依然很值得。” 第166章 第 166 章 姜小楼却又在忙着一些令人不解的事情——至少仙魔盟之中大部分人都并不理解。 他们和仙魔界之中的修士并不相同, 仙魔界中姜小楼的手下有非常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们对姜小楼从来都报以盲目的信任,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把姜小楼的话放在了第一位, 却并不会想要去揣测姜小楼到底在做什么事情。 但是仙魔盟的修士们既做不到这一点,也做不到给姜小楼无人能及的信任,不只是姜小楼自己需要习惯,这些修士们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而姜小楼当然也不会给任何人一些解释了。 在前去佛门的修士名单出来之前, 姜小楼都不曾露面, 也没有在闭关。 天外楼之中的研究小组这些日子其实比姜小楼还要更加忙碌,灵气也好灵根也好,都需要他们去向众人解释。 姜小楼也在做着自己的研究。 她在尝试复刻夏无商在景国织出来的那张网。 直到自己开始尝试, 才能发现要织出来这样的一张网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尤其是这张网本身是由剑气织就而成,姜小楼虽有锤意,但纵观整个九州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锤气这种东西。 不过这并无妨, 用大锤来模仿剑气虽然有一些古怪,但是勉强还能用,只是要织就成夏无商的那种水平还差了一些。那种绝对的均衡很难把控,尤其姜小楼并非是擅长此道的修士。 相比织网,她当然更擅长破坏了, 姜小楼走的路子就是这个样子,也没打算再去研究另外一个方向。 但那张网似乎本身也并不是夏无商自己的——到了这样一个层次的修士浑身的修行之间应该自成一体, 然而夏无商的网却和夏无商本身并不和谐, 绝非夏无商自身能够织就出来的。 所以说这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夏无商依旧行踪不明,而且根本没有在任何地方露过面, 姜小楼该通缉还是要通缉, 而且性命样貌明明白白, 但也没有抱着就凭仙魔盟的通缉令就能够把夏无商捉到的想法。 夏无商在九州的时日远比九州的任何人都还要更久,如果他一心只想着要潜藏,那么很难有人能够捉到他,可是姜小楼当然也没有动用最大的力量。 她能够隐约感觉出来夏无商并没有什么在九州悄悄搞破坏的意思,也不是什么神祇忠诚的走狗。而只是单纯的在逃亡,不论夏无商的目的如何,现在投入力量和夏无商对上实在是一件不怎么能划得来的事情。 所以姜小楼也只是留了心,然后就听之任之了,比起夏无商本人,夏无商的网更能吸引她的兴趣。 这让她忍不住想到了玄容真人曾经告诉过她的话。 但此研究也并非能一蹴而就,姜小楼更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人来帮忙,因为这张网不便暴露,而她值得信任的人之中却也没有能够协助她来做这件事情的。 所以姜小楼只能自己研究,让器灵偶尔帮帮忙罢了。 直到所有准备前去佛门的修士们到来的时候,姜小楼还在抱着这张网不放。 …… “盟主。” 在姜小楼现身之前,一直在维持秩序的都是司徒闻天,“前往佛门一侧的传送阵已经定位好,而征召前来的修士,则是按照佛门修士的数量再加倍——只是低阶修士,应当是足够的。” 她并没有把话说全。 佛门不同于景国,除了有化神境界的大修士和难以摸底的神祇以外,普通的修士也占了一大部分,这中间还包括了许多倒向佛门的小门小派,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后悔了没有。 如果只是按照人数来划分,仙魔盟及其盟中所有修士的数量当然是可以碾压的,但是佛门本身也诡谲,所以司徒闻天才有些保守地按照翻了一倍来计算。 但众人也都明白真正的战斗根本不在这里,而在高层之中,低阶修士们之间的斗争根本就影响不了大局,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被人考虑进去。 不过姜小楼还是执意要加入低阶修士,在她看来这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在将来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并非是佛门这样,而是铺天盖地的神将,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出现在战场之上,至于佛门,则正好拿来练手。 这样的心思姜小楼没有挑明,不过仙魔盟优厚的待遇还是吸引了不少人,除此以外,仙魔盟之中的大势力也都并不会缺席。 围攻佛门需要一批人,但九州也需要一批人驻守,司徒闻天要前去佛门,那么言轻就必须要留下来稳固修真界的局势。 魔域之中,玄月宫主则留了下来,屠仙宫主非常捧场地带了一大群弟子——自从仙魔战场关闭,屠仙宫许久都没有杀个痛快了。 道门也来了一群年轻弟子,为首的还是姜小楼的故人,然而楚书卉已经很难再和姜小楼相谈如何,至于连青云,言轻在仙魔盟,他就要在道门了。 剑宗当然也不会在此缺席,花熠然带队,但他更加不会顾虑到自己和姜小楼的旧时交情,而是非常有分寸的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除了这些人以外,姜小楼把明真留了下来,则是以防万一了。九州对于神祇本身能够有很大抗性的就是神圣境界者,但这一境界之中原本也没有几个人,所以明真和她当然只能一去一留,即使姜小楼能够很快赶回来,她也必须要有一个人在此驻守着。 但这一次,姜小楼没有任何要劳碌荆三的意思。既然明知道是要去和神祇相争,那么也没有必要再把荆三拉下水了,荆三本就表示过他不会参与进来。 而也自有人和姜小楼同行。 低阶修士们各自分队,化神修士也聚成一团,云清仪自觉向后退了半步站在姜小楼身后,倒是让许多暗自观察之人熄灭了心中的想法。 司徒家和道门一力捧她上位,魔域归心,剑宗也要后退半步,看来仙魔盟主之位还真是稳如泰山。 姜小楼的眼神也在这些修士们之间各自闪过。 她散播出去的消息能够引来不少化神修士,这是自然的,但这中间会有多少有异心的,倒是谁也说不准。 按照佛门的情报来看,除了佛主以外佛门至少还有化神二十余人,所以仙魔盟也招来了二十余化神修士。 其实这并不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因为真的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当然不可能让任何人一对一战斗,最大的可能性是佛主一个人就能解决一打——但同样姜小楼也能一个人解决一打。 可是要召集一批化神修士来也是必须的,不然,她怎么能知道这群人之中究竟有多少是可造之材,又有多少或许身藏着并非人族的血脉呢。 “既然到齐了,那就走吧。” 姜小楼只是淡淡扫了众人一眼。 在这些久居高位的化神修士们看来她是不至于造成任何威慑的——但有时候,威慑也并不从眼神而来。 …… 佛门相比魔域更加方便的是,佛门的地盘脱不出整个修真界的范围,所以佛门没有能够自封的手段,而要进攻佛门的话,布置传送阵的地盘也在修真界本身的地盘之中,不需要更多的警惕,也同样并不需要太多花费。 低阶修士们源源不断从传送阵之中走了出来,各自面上都有一些紧张或是激动的神色。 然而化神以上的存在就只会更加凝重了。 他们甚至并没有靠近佛门之地,而被姜小楼强行留在另外一侧。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盟主,我们不要速战速决吗?” “我倒是也想。”姜小楼幽幽道,“三个佛主同境界的存在,你能打得过吗?” 那修士神色微变,没敢再和姜小楼顶嘴罢了。 他是打不过,但是姜小楼和云清仪在此,还有屠仙宫主和司徒闻天,如何会打不过?已经到了佛门,难道还要等待被对方摸清了底反击吗? 但姜小楼并不焦急,所以他们也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罢了。 姜小楼却只是略等了一等,总算等到了她在候着的人。 那是一个白衣翩跹,看起来很是清冷的美人——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察觉到她的修为其实平平,只是生得美貌罢了。 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腹诽,难不成仙魔盟主也是一个色胚? 但是他们马上就能回转过来,首先姜小楼也是一个女子,其次如果她真的能够见色起意那么花熠然早就遭殃了——按照众人一贯的想法而言,美人只配强者拥有。貌美如花熠然,当然九州之中也只有姜小楼能够配得上了。 就算花熠然是剑宗弟子,可是剑宗也很难胜过仙魔盟的强权吧。 不过,此女也很美,化神修士们之中已经有人开始盯着这个白衣女子看,直到发现了姜小楼皱紧的眉宇。 然后,这无比清冷的女子就变成了一个被白衣包裹着的胖子…… 仙衣之主先对着姜小楼行了一个大礼,直到看出了姜小楼并不耐烦的脸色之后,赶忙露出了和他共同披着仙衣的另外一个人。 此人看起来温文秀致,然而面色惨白,被仙衣之主衬托得更加出尘——可惜还是个男子,而且还是个光头。 姜小楼深深觉得自己的废物利用策略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让你去打探情报……”不是去随便捡人回来丢她的颜面的! “我就是最大的情报。” 姜小楼轻轻挑眉,正对着前任佛子明空祈求的脸。 围观者总算反映了过来。 “盟主派人进入了佛门内部?” 姜小楼轻轻颔首,保持着自己的神秘。 这是仙衣之主的最佳使用方法,这家伙胆小如鼠,但又擅长潜藏打洞,最适合探听情报了,在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之前她就先把仙衣之主扔到了佛门之中,而给这家伙加上束缚的是姜小楼很想让他认识一下的钟阿桃,谅他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但心思没有,成果也不怎么好就是了,仙衣之主磕磕绊绊讲着他到了佛门外围就已经不敢动了,直到遇见了一心逃离的明空。 司徒闻天道:“佛子先说说看。” “我已经不再是佛子,只是明空。”明空垂着眼睛道,“佛门之中,除了佛主深不可测以外,余人并没有能和佛主相及的……大多数都与这位修士相当,也有数十位。” 他扫视了一圈最终定下来了屠仙宫主,而莫名其妙成了一个量词的屠仙宫主面色变幻莫测,最终没有当着姜小楼的面对明空大打出手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和佛主一样深不可测,然而他的下属也与这位修士相当。” 屠仙宫主已经拔刀了。 明空却并不畏惧,或者说他能够判断出来这众人中间谁才是做主的那个,显然姜小楼对于他的形容还算满意,而且在默默思索着。 所谓和屠仙宫主相当,就是修为在化神以上一点的意思,会比平常的化神修士强上一些,但却未及神圣之境,这样倒也还好,她带来的这些修士还可以应付,毕竟只是一屠…… 至于那神秘人和佛主,她和云清仪二人俱在,也可以一战。 明空又接着道,“此外,佛门之中还有两个传送阵,只是还没有被激发,似乎是为了来去妖界。” 他的坦然令人出乎意料,又或者说明真现在看起来不但一心逃离,而且恨不得佛门被仙魔盟推平。 但姜小楼还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有人代替她问出了一个问题。 “此人可信吗?” “我觉得不。”姜小楼道,但事实上并非是针对明空。 “即使你一心坦白,但你知道的也未必是全部。不过,可以一用。” 她和司徒闻天耳语了几句。 对方虽然微讶,不过正常执行了姜小楼的战法。 那征召而来的化神被分成两队,分别由司徒闻天和屠仙宫主带队,先一步要毁去明空所言的传送阵法,而姜小楼和云清仪则会主动对上佛主以及那另一位深不可测之人。 “传送法阵……” “很重要。”姜小楼不轻不重道,“听命行事。” 众人迅速地开始动作了起来。 化神修士之间很难彼此配合,好在司徒闻天和屠仙宫主都还算是有分寸之人,他们先一步之后,刚好可以给低阶修士们带路。 而姜小楼也看向了云清仪。 “该走了。” 云清仪点了点头。 …… 一枚棋子滚落到了棋盘外面。 对于整个棋局而言,这枚棋子影响不大,但是落到了棋盘之外,还是会让人感觉并不怎么舒适,甚至有些心梗。 “呀,有人来了。”天魔淡淡笑着道,同样一双眼睛,佛主看起来是隐藏在澄澈之下的晦涩,但换做天魔的话,事实上可以看出来一些纯然的天真来。 在他对面的人也站了起来,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很高大,要比天魔高上半个头,眼神深邃,碧绿色的眼睛之中莫名有着几分野性。 “来得正好。” 喧哗的声音在整个佛门和所有投靠佛门的势力的山门之中响了起来,仙魔盟人多势众,而佛门这一侧虽然不及仙魔盟的人数,可是他们接着佛门和仙魔传出的功法提升不少,再加上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本土作战,要比仙魔盟的修士更熟悉战场,也更在意此地。 所以一时之间,外界很难分出来胜负。 但在内部也是如此。 仙魔甚至还在悠悠闲闲地说着话,把掉落出去的棋子捡了回来。 “他们可是有两个人啊……” “这就怕了?”那神秘人不以为意道,但是在天魔提到了对方其实是有两个人的时候,他的神色不由自主沉了下来,就好像是有什么旧怨一样。 天魔却非常坦然,甚至并不怎么顾忌自己的颜面道:“若是不怕,我为何要请你来呢?” 在他们说话之间,地面之上都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缝,看起来有些可怖。 神秘人皱起了眉,天魔却还噙着古怪的笑意。 “就是这里。” 姜小楼又是一锤砸在了地上,转瞬之间就望见了两个人影。 其一是披着佛主皮子的天魔,另外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 云清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心。” 佛主二话不说先向着云清仪攻来,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话。 那么看来他也不认识另外一个神秘人了,不然总要提点几句。 姜小楼幽幽看着那双碧绿色的眼珠子,总觉得其实还是有一些熟悉的,但若是真的有人长成这个样子,倒也应该很好认啊。 佛主已经和云清仪对上。 不同于姜小楼曾经交战的那个佛主,而且也甚至不同于被楚文茵、司徒闻天和云清仪同时围攻之时,佛主不再摆出什么花里胡哨的姿态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千臂千眼,而是依然平平无奇,两条胳膊两条腿。 在佛门的功法之中很难找到这样的法门,但是其实这才是最为完美的形态,因为人身本来就是完美无缺的,操控着此身的又是一个在意识层面之上早已高出佛主许多的域外天魔,所以他自然而然选择了他最为自然的姿态。 云清仪神色一凛。 曾经让这天魔从手下逃脱过,所以他也更加明白这个天魔的难缠之处。除了佛主的身躯限制之外,其实他现在就像是在和一个真正的神祇在交战了。 而神祇只是在游戏人间。 细微如线一般的剑气又如影子一般,细细环绕着天魔,天魔整个人都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姿态扭曲着,看起来是在躲避,实际上则又好像在舞蹈一般,只是注视着,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要看下去。 天魔甚至还没有认真起来,一切也不过是自然而然罢了,这是一种天然的魔性。 云清仪没有被任何的举动所扰,甚至也对天魔的视线不躲不避,还在一心一意出着他的剑。 剑气凌厉,剑影成弦,也割裂了天魔幽幽的叹息声音。 …… 姜小楼还在苦思冥想她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那双碧绿色的眸子落在了她的身上,其实也并无什么恶意,反而只是觉得有趣——而又像是见到了一只小虫子一般。 神秘人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倒是让姜小楼迅速有所觉。 “是你!”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明悟过来之后,心中更加机警了。 虽然这家伙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是这是一个八卦货色——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天帝!而且还是被姜小楼得罪死了的天帝! 难怪她会觉得眼熟,因为她只见过他的面容的扭曲放大版,石像根本无法显露出来东方天帝最为明显的特征,也就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而面容也只是有一些相似罢了。 天魔果然招来了不该招来的东西,而且不知道天魔用了什么法子,东方天帝明显会比魔域那个西方天帝还要更加自如一般。 但是八卦货色还是八卦货色,东方天帝道,“又是你们。” 那是自然了,姜小楼永远奋战在对抗神帝的第一线——但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向东方天地解释的必要。 发觉对方是一位神帝之后,大锤所携着的锤意只会更加凶悍,此锤虽为灭神,但是面世以来,其实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碰见一位神帝。至于西方那位,其实算不上是姜小楼自己的战绩。 而当东方天帝不再作为神像被按着打了之后,姜小楼才终于见到了他的武器。 那竟然是一把斧头——而且还是石头做的斧头。 委实说来,作为一个锤修她会对用斧头的人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的,但是神帝除外! 石斧看似沉钝,而且也不怎么锋锐,就好像是随便雕琢出来的一般,但是实际上却很难应付,甚至可以和大锤堪堪打平! 这说明这把石斧本身也是用了天地之间顶尖的材料制成的,可从材质来看又并不像是如此,那么只剩下了另外一种可能——这斧头身伴某种特殊规则,又或者是被经年供奉过的! 这就是盗火者的底气之一了。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心知此战恐怕很难快速解决——只希望她带来的低阶修士们能够靠谱一点。 而面对着不知道降临了多少在此的东方天帝,她虽无畏惧,但也有一些不能确定。 他们能够把东方天帝留下来吗,要怎么做? 这些神祇降临到九州之后总是不痛不痒的,可此时又没有第二道锁链,也没有人坚持数百年累积千道锁。 姜小楼一面出着锤,一面还又看了一眼云清仪和天魔的战斗。 同样的,天魔也不是什么好解决的货色。 东方天帝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你也在想他吗?” 姜小楼默然片刻,下一锤不顾一切都要敲上东方天帝的脑壳。 “就算你是神帝——也该治治你的恋爱脑了!” 第167章 第 167 章 东方天帝只会把姜小楼的愤怒当做是恼羞成怒, 而事实或许也的确如此。 姜小楼又向前半步,然而却被东方天帝稳稳地架住,石斧和大锤磕碰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双方俱是无恙。 姜小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了。 这或许是她所遇见的敌人之中最难打的那个, 而且也是和她最为肖似的那个。 东方天帝并不长于规则, 甚至在上古的覆灭之时也没有留下什么名声来。这让他和剩余三位看似要拉开一截。 西方那位长于法度, 而北方天帝以天象降灾, 南帝手握刀之规则, 一刀斩破天地五行。而东方天帝听起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然而尽管如此, 他却还能和这三位并列,而且在九州留下了规模最大的神像。 这些都足以可见东方天帝并不容小觑,而在战斗之中, 姜小楼也渐渐摸出来了一些门道。 东方天帝的确和姜小楼很相似,这样的相似表现在二者都更加地依赖于铸身之法和手中器物。姜小楼是大锤,而他是石斧。 这或许和东方天帝本身的来历和存在也有关系,按照姜小楼对于他的了解, 在他出现在九州之上的时候,九州还并没有什么文明的痕迹,而在彼时人族其实也更加依赖于身体本身, 而并非修行或是物件。 至于那粗糙简陋的石斧,或许也是当时的产物。 所以对付这样的神祇, 其实也只剩下了肉搏一条道路。 姜小楼神色冷厉, 大锤一转,就要落在东方天帝的身前,然而在此时那石斧也擦过她的颈侧, 平白削下来几道碎发。 东方天帝眼中精光一闪, 然而姜小楼却不闪不避, 任凭石斧再度划过,大锤重重落下,就要压在东方天帝的胸腹之上! 肉身和器物碰撞的声音无比沉闷,而那血光也不见得有多么灿烂,但事实上,同时响起来的是两道声音! “原来如此吗……”东方天帝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了几分嗜血之色来。 姜小楼更是神色凛然。 鲜血似乎刺激到了东方天帝,但是更加让她感觉到不适的是这是东方天帝自己的血!这具身体并不像是承载神祇的躯壳,而是特意为东方天帝所化,即使如此,神祇也会对自己所用的身躯生出来什么饥渴之意吗?! 东方天帝对此身虽没有什么留恋,但是看向姜小楼之时却有一些沉醉之感…… 这样不加掩饰的神色让姜小楼感觉到一阵恶心,不过她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因为她方才硬扛下了石斧的一击,让东方天帝得以发现她铸身的奥妙之处。 冥丹的每一次提升也都会带动着铸剑术向上升格,即使是姜小楼此时也并不算很清楚自己的铸身成果究竟何如了,但是她也不可避免地兴奋了起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在战斗之中感觉到这样落在身躯之上的痛楚了,而且虽然痛觉难以遮掩,但也却很真实! 暴烈的声音骤然响起,空气之中都是一些接连不断的声响,和另外一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清仪和天魔沉默着,战斗都好像也只是光影一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却比不上姜小楼那一侧的刺激之感。 石斧起初还在东方天帝手中虎虎生风,但到了后来,竟然也好像只是一个摆设一般。 碧绿色的眼睛里面亮起来幽幽的光芒,紧紧纠缠起了姜小楼,那一瞬间里面姜小楼甚至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盯上的猎物! 再也没有什么佛门,也没有什么大殿宝塔,余下的则是一片荒原,在枯黄的草木之中,唯有莹莹两点绿光格外刺眼!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她就反应过来这是东方天帝的某种神通的影响,而且也更加警惕了。 能够影响到她这个层次的神通,绝非凡物! 然而姜小楼却也没有将自己置于被狩猎的一方。 “猎物是谁还不一定呢……”她低声道,话音之间,却又无比的坚决,“如果真的很饥渴,我建议你早死早托生!” 这和她上一次面对东方天帝之时的态度没有什么差别——既然真的很饿,那么就去死吧,死了就不会饿了! 狩猎者露出了獠牙,甚至已经丢下了手中的工具,只余下完全被野性控制住的身躯,然而被盯上的人却从不曾放下自己的武器! 东方天帝的攻势被大锤拦截住,二者的气势相互碰撞,让他和姜小楼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还未待姜小楼松一口气,就见那绿光更加幽深而贪婪了! 现在的东方天帝已经完全不像是姜小楼初见之时那个还算正常的神秘人,或者说已经不再像是人了。 她脑中一闪而过,但是却还没捉到自己那一时之间的灵光,神祇却已经向着她扑来! 姜小楼索性不闪不避,当东方天帝的爪牙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大锤也同时向着东方天帝的颈侧,以及各个关节之处袭去! 诚然东方天帝的攻击让她有一些气血翻涌,甚至要压抑不住心口的血气,然而东方天帝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姜小楼一狠心,对着那神祇的后颈又是一击之后,竟然直接朝着颈侧咬了下去! 血花飞溅出来,落在她的脸上,让她也有了几分嗜血之感,姜小楼随便把口中咬下的东西吐了出去,在她面前的神祇却是露出了见了鬼了一样的颜色来。 这应当是他第二次在姜小楼这里翻车了,第一次东方天帝的神像以道义来感化姜小楼,被姜小楼的逻辑战胜,而此次他试图以荒野之中的法则来把姜小楼同化,后果就是同时激发出来了姜小楼心中的野性! 但是尝到几分血气之后,姜小楼也迅速地回转了过来,并且露出了无比嫌恶的神情。 那神祇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来,“茹毛饮血,本就是尔等先祖做过的事情。” 但不代表后辈就要跟着做! 姜小楼一时间愤愤,然而那短暂地被野性控制住的时候的攻势倒也让她似乎有所体悟一般——因为即使是在那样的时候,姜小楼也不曾放下手中的大锤,而且更加如臂使指! 当大锤已经像是身体的一部分的时候,在战斗之中却和锤意像是有些分离的意思,这当然并非是什么好事情,然而虽无锤意,但是大锤却要比以往更加灵活了——不然也不会灵活到直接把对方的脖颈送到她眼前。 如果这两种状态能够结合一下那就更好了……姜小楼心中有了一些遗憾,但还是做出来了文明人的选择。 灭神锤意倾泻而出,带着要将神祇粉骨碎身的气势,在此锤意之前东方天帝面色微变,同时却又拾起来了那把石斧。 铮—— 一声巨响之后,石斧脱手,东方天帝本身却好像并无异样一半,拳头就要落在姜小楼的身上。 姜小楼心中不由暗自骂了一句,也认识到了东方天帝和她的不同之处。 有没有石斧的存在,在东方天帝这里或许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因为即使没有石斧,他也依然强悍依旧,可是姜小楼却并不同,她依赖着大锤。 九州之中,几乎没有像是东方天帝一样的存在,大多数人族修士都会更加仰仗自己的灵器,这也是那群神器之中不曾发现神器之中的奥秘的原因之一。人族远比其它种族要更加仰仗外物和工具。 姜小楼忽而感觉自己像是明悟到了什么,但又还有一些模糊。 再度看向东方天帝的时候,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不是人族!” 姜小楼几乎是惊叫了出来,而且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语之中的漏洞。 是的,东方天帝当然不可能是人族,但是姜小楼发觉出来的异样,则是因为他不但并非人族,而且并非人身! 在东方天帝主动引诱姜小楼所见的记忆里面,以及所有为他塑造而成的雕像之中,他都是以一个人身人形的形态存在着的,所以姜小楼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方向。 但是现在恍然再想起来,似乎也很好理解,东西两位神帝本身就不是人族出身,凭什么一定会有人形呢? 野兽才是他真正的形态,至于人,则是人族塑造神像之时的想象罢了。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之中似乎有几分兴味一般,但是只是因为姜小楼这个发现罢了,神祇的面容之上没有任何的慌乱,像是在问她这又如何? 这样的发现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短暂的思索之后,姜小楼却小心地改变了自己的攻击方式。 大锤不再是瞄着人身之上的要害,而是瞄准了东方天帝身上的一些不和谐之处,像是要让他的误差越来越大一般! “你根本就是被强行禁锢在人身里面的。”姜小楼前所未有地清醒了起来,做出来的判断也切中了东方天帝的痛点。 姜小楼瞧了他一眼,但不像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语速飞快,“原来是这样,有舍才有得。” 的确如此,舍弃了原本的形态被禁锢在了人族的神像之中以后东方天帝才真正成为了人族的神祇。他得到了神祇应得到的一切,甚至成为了神帝,但是却丢失了曾经的自己。 姜小楼不知道西方天帝究竟如何,但是对于东方天帝,她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神帝的面色之上终于露出来了几分微愠的神色,但落在姜小楼的眼神之中,只能让她更加肯定。 于是,姜小楼眨眨眼,有些恳切地道,“你不要恼羞成怒。” 这句话难免有一些耳熟,耳熟到东方天帝都想要揪着她的耳朵问一句究竟是谁恼羞成怒,以及姜小楼要不要脸? 但是从上一次的翻车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论起无耻他是从来不能跟人族相比的才是,而且人族永远能够为自己的无耻找到最佳的理由。 愤怒的神帝化作一阵暴烈而迅疾的风一般,姜小楼却在冷静地寻找他的弱点,并非人身者,即使套进了人的壳子也做不了真正的人,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再看东方天帝这具身躯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而且,姜小楼还在一边打一边废话着。 “你和妖类有什么关系吗?” 东方天帝的愠怒更甚了。 而且他愤怒地回答道,“没有关系!” 姜小楼虽然不解他的愤怒,不过还是露出来了几分了然的神情来,看来确实是没有关系,可是东方天帝真的会和整个妖界都没有关系吗? 她并不能确定,毕竟妖界已经远离人间许久,而且双方之间也暗插不进任何的探子,半妖要伪装成人还算容易,装成妖就未必了,更何况九州之中也没有能做得到这样的事情的半妖。 而且,天魔和妖界之间又是什么勾当? 姜小楼至今还不曾发现什么端倪,这让她只能一边警惕着,一边又一心投入到战斗之中,和东方天帝两两相对。 那些几乎是微不可见的不契合之感在战斗之中一旦被发现就会逐渐扩大它的存在感,东方天帝狼狈退了半步,却像是不经意间撞到了一道剑气化成的弦。 由这道弦波及开来,而直接牵连到了承影剑,以及还在和剑气僵持着的天魔。 …… 云清仪望过来一眼,和姜小楼对视——但说实在的姜小楼没有看出来他什么意思。 他们的确是曾经联手过,而且成果很不错,但那个时候还有一个最为擅长观测战场的言轻在,现在只有姜小楼和云清仪二人的话,要联手,其实两个人都是要本能拒绝的。 因为云清仪的剑法也好,姜小楼的锤法也好,实在都不是很适合和任何人联手的,就算是一二对一,说不定也要防备着自己人。 但是天魔和东方天帝其实也在不经意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而且也同样的谁也没有看懂对方的意思。 毕竟姜小楼和云清仪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不假,这两位也是临时绑定在一起的,对于对方的了解都没有那么深刻。 甚至二者的情谊都并没有几分。 但东方天帝却好像领会到了什么——又好像只是单方面领会到了什么。 他试图和天魔交换一个位置,就算是面对云清仪这样并无爱恨者,也好过对着一个无比跳脱,每时每刻都在挑战着他的心境的姜小楼。 然而姜小楼还在不依不饶,并不愿意给他这样的一个机会,而天魔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有一样。 大锤紧紧追着东方天帝不放,而且不管不顾就要越过承影剑布置出来的剑气,这样云清仪不得不半退了一步,而就在此时,天魔也动了! 自始至终都好像在游戏着的天魔终于露出来了狰狞的神色,甚至这样的狰狞并不仅仅是姜小楼的感触,也同样是云清仪,乃至东方天帝的感触! 刺啦—— 这声音莫名地刺耳,也莫名令人感觉异常的不适,因为这样的不适要比视觉所察觉到的还要更早! 姜小楼下意识顿了一顿。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是会有许多的惊愕的,尤其是这样的场面完全不在她的想象之中。 天魔从容地扯下了东方天帝的一条腿,然后平静地咬了下去! 血光分溅出来,差点也要落在紧紧追着东方天帝不放的大锤上面,姜小楼心头一凛,才把大锤收了回去。 天魔的牙齿森白,牙缝之中鲜血溢了出来,然后流到了那双同样素白色的手上。 其实若是只看天魔的神情,根本看不出来他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那张脸上还是那样天真又无辜,而且甚至看起来还会有一些纯善的模样。 就算是东方天帝自己当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短暂的剧痛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无法被掌控的惶恐和痛感。 “你……为何如此……” 他不甘心地问道。 自己被吞噬的感觉或许也同样会很微妙,这和姜小楼愤愤地一咬截然不同,而且姜小楼和天魔咬一嘴带来的后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吃新鲜的。”天魔抬起头来,带着有些清浅的笑容道,“腐食总是不好。” 姜小楼虽然并未听懂他们话语之中打的哑谜,但也能够看清楚眼前的形势。 天魔这是和东方天帝反目了,而且还直接开始彼此相食。 这可真是…… 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倒也并未因此感觉到什么愉悦,而是同样有几分慌张。 因为天魔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和东方天帝反目,那么就说明天魔是有一个人和他们二人相对的底气的——甚至是一对三。 东方天帝似乎也明白过来了这一点。 “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算计我!” 他面色之上流露出来的是真实的怒气和悔恨。 诚然东方天帝并没有料到这一点,这是因为要助他出现在这里天魔付出来的代价非常高——高到和算计他的成本都不能相较一样。 所以理所当然地东方天帝相信了天魔的话语,也相信他无法面对姜小楼和云清仪的联手。与此同时,姜小楼和云清仪其实也帮着天魔证明了这一点,只是一个姜小楼,就能够和东方天帝有来有回了。 但是东方天帝还是并不明白,天魔究竟是在想着一些什么。 “你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还凭空损失许多,甚至败下了许多佛门的积累,这才让仙魔盟的攻势变得很容易。 这一点姜小楼暂时还无从得知,但在外界的确如此,仙魔盟长驱直入,而佛门一路溃败——无比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就好像这样的战斗只是在过家家一样。 天魔笑了一笑,在这一个笑容里面甚至还有鲜血从他的唇边溢了出来。 “我已经说了,”他的眼神其实也不曾在东方天帝的身上,而是轻轻扫过姜小楼。 “我只喜欢吃新鲜的。” 姜小楼背后一凉,而后只能感觉到一阵的恶寒。 喜欢吃神祇的天魔要比喜欢吃人的东方天帝还要让她更加想要远离,因为后者或许还是为了活命,但是前者,从天魔的态度来看,其实他瞧不上九州佛门,而也不是一定要吃到新鲜的,不过是在游戏罢了。 姜小楼也曾经见过那在虚空之外的佛国,若论层级,这些九州的神祇的确很难和天魔相比。 但她也无从与天魔相较就是了。 东方天帝已经失去了一条腿,而天魔的吞食是一种他很熟悉的方法,这还要牵连到了九州之上,所以他不得不看向了姜小楼和云清仪。 “他的威胁可要比我大得多,你们还不动手?” 这番话实在很是讽刺——一位神帝在他们面前说天魔的威胁更大,而且以此要求两个被他视作食物的人族和他联手。 云清仪似乎有些意动,然而姜小楼未动,所以他也没有动。 天魔还在笑着,在东方天帝的惨叫声音之中他又拽下了东方天帝的一只胳膊。 “看来你是明白的。” 姜小楼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罢了。 倒也不是她和天魔有什么默契在,她只是看懂了东方天帝现在的状态罢了。随着天魔的吞噬,这在一定程度上面会直接牵连到东方天帝的本体,由此直接削弱九州之上的东方天帝。 这是姜小楼自己做不到的,即使她战胜了东方天帝,也只是能够勉强胜过对方,然后让他不痛不痒罢了,一旦给他机会重回九州的云霄之上,那么就像当初那些神像碎裂一样,东方天帝还会是东方天帝。 所以说,如果能够借天魔之手……或者说借天魔之口来削弱东方天帝,姜小楼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意动的。 但这样的方法却也在她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外,所以她那一点犹豫也同样会有一些明显。 天魔接着道:“你也该知道,我对你的九州没有兴趣。” 这是他在主动退让了。 姜小楼虽然不明白……但她确实是知道的。 如果天魔愿意的话,那么佛门在九州之上的扩张速度要远远超过现在,而不是偏安一隅等着姜小楼来打上门。 更何况天魔已经反水了一个东方天帝,而且还不留情面地直接将他吞吃,这代表着天魔主动放弃了所有和盗火者联手的可能性——有东方天帝的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再也没有神祇会信任他。 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冒着被吃掉的风险来做这样的事情的。 然而姜小楼还是并不明白天魔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在想着一些什么,不过对于她而言也是一件难事,因为天魔原本就不是一个人族可以理解的存在。 如果佛主还在这里的话那么佛主或许还能够解释一二,然而佛主已经失却了他的全部,只余下意识存在,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天魔。 姜小楼未动,东方天帝好像也已经失去了要找他们联手的心思。 其实东方天帝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论是他也好天魔也好,都是人族的敌人,区别只在于天魔的层次要更高一些罢了。 况且天魔和姜小楼明显还是旧识——在这种事情上面还要攀交情那也有些太过分了! 然而东方天帝却也不得不品尝了一下曾经被他吞吃过的人族的感受。 天魔还算细嚼慢咽,然而他消化得很快。 正如他所言他只想吃口新鲜的,而东方天帝的身躯也根本就不能为天魔的本体带来一些什么。 但就在天魔吃了大半的时候,姜小楼和云清仪同时动了! 没有任何人还会在意东方天帝的残躯,大锤瞄准了后颈,而承影剑潜藏成丝,就要绕过天魔的躯体! “……就不能让人好好吃个点心吗?” 天魔有些幽怨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168章 第 168 章 大锤落在后颈之上的时候, 颈骨折断的声音非常明显,如果只是寻常人的话,那么此时喉咙之中的东西或许已经飞了出来。 然而天魔毕竟是天魔, 况且他消化东方天帝的时候所用的也未必是佛主的身躯——按照常理来讲, 假设是佛主真的吃下了东方天帝, 那么他说不定是会闹肚子的…… 姜小楼和云清仪都没有理会天魔的任何话语,从很久以前姜小楼就明白和神祇是没有任何废话的必要的, 而和这个天魔尤其如此, 因为天魔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人族会有的同理心或是别的什么。 而理所当然地,姜小楼也同样并不可能理解这个天魔了, 至少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小点心。 大锤一击令天魔折断颈骨, 承影再趁势割裂天魔的躯体,这一套本该是行云流水一般,正在愉悦地吞食着东方天帝的天魔即使察觉到异动也会很难应付。 事实诚然如此, 然而天魔的难以应付却和姜小楼所想象的也并不相同。 他果然还是要比东方天帝更加可怕。 颈骨折裂,身躯之上都被层层切割,承影细如丝线, 所以云清仪的剑气并没有让天魔的身上出现明显的创口,然而天魔的反应也在意料之外。 他就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即使姜小楼能够看得明明白白天魔的身体已经趋近于破碎。 她心中更加谨慎了。 姜小楼并非不明白这是为何。身体是佛主的, 又不是天魔的, 所以天魔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而因为天魔的意识存在也支撑起来了佛主的身躯, 才会发生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在寻常人族身体上面发生的事情。 天魔丢下了东方天帝的头颅, 然后抚了抚心口,像是在顺气一样。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像是被勉强粘在一起的藕节,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令人恶心不已。 姜小楼和云清仪的配合依然不太好——除了对天魔的偷袭之外。 但这并不是他们奈何不了天魔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此时的天魔就像是一个已死者,任凭大锤如何凶悍,剑气如何层层穿过天魔的身躯,他都稳稳地立在那里。 当然姜小楼也并不知道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究竟在想一些什么,佛主纵有再多的哀嚎,然而也无法通过意识来传递出来。 所以在说话的也只有天魔了。 “用完了就要丢,还真是无情啊。” 一边借着他的手削弱神帝,然后又毫不留情要对他动手,还真的是很无情的样子。 姜小楼当然就是这么的无情无义了,霎时间她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这里只有天魔、云清仪和她自己,然而天魔无法侵入她和云清仪的身躯,那么这正是最好的时候。 大锤落下之时伴随着阵阵疾风,同时姜小楼恶狠狠地道,“滚出九州!” 吃也吃了玩也玩了,天魔也该回到他虚空之中的佛国里面了! 天魔看向她,眼神其实有一些奇异,然而姜小楼并未发觉,还在一心一意对付着佛主的身躯。如果此躯壳之中当真是佛主本人,那么他或许已经死去了许多次,而且被人反复鞭尸。 “太无情了。” 天魔发出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声音被他拖得很长,落入耳中的时候却令人不免有些不寒而栗之感,姜小楼还在向前,却感觉剑气骤然浮现在她的身前。 剑气背后,则是一道炸开的血雾! 姜小楼面色骤变,却不单单是因为佛主身上终于爆发的伤势! 一道声音悄悄落到了她的耳中,有些缠绵,亦有一些痴恋。 “我从来不会违背我说过的话语。” 大锤挥了出去,然而却落了空。 姜小楼还在想着天魔的话——他不会违背的是什么话语? 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但是她确实还是记得的,天魔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会永远注视着你。 姜小楼还是感觉有些发凉,除此以外就是一些无奈了。 这家伙一定还会在九州之中,即使不做佛主,天魔也有无数种方法存在于此,他或许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但这个隐患也不只是针对人族。 姜小楼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东方天帝。 说起来这才是最惨的家伙,西方天帝至少还是因为百年筹谋才不小心翻船,这一位则完全是因为天魔心血来潮想吃口新鲜的。 作为点心的东方天帝喊冤枉都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喊去。 但是不论到什么地方去喊,总之也不可能在姜小楼面前表示一些什么了,天魔吃剩下来的东西已经在装死,而且或许还在等待着姜小楼一锤把他送走。 姜小楼却未动,而且不自觉犹豫了一下,最后收起了这颗头颅。 在此之前,她小心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口水留在上面。 云清仪对于她的举动没有什么异议,事实上除了在天魔脱身之前主动用剑气在姜小楼身前稍稍拦了一拦以外,他始终都在沉默着出剑。 “看来……这就结束了?” 姜小楼轻轻皱眉,并不觉得事情会有这么的简单。 因为此次进攻佛门实在是太过顺利了,天魔主动反水相助他们杀了东方天帝,虽则还是让天魔最终逃脱了,但是这件事情依然处处都透着古怪。 爱做好事的魔修不少,姜小楼也能算是其中一员,但是爱做好事的天魔,她却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 不论如何,姜小楼还是搜刮起了佛门的地皮来,佛门能够和剑宗道门并列,其中藏宝者不计其数,尤其是在佛主这里只会更多,而且天魔脱身前一样也没有带走,就好像是特意留下来了一个大礼包一样。 如果是剑宗掌门在此,那么说不定还会和姜小楼关于这些战利品分配有什么分歧,然而云清仪却是纯然地并不在乎了,姜小楼当然也不可能分润出去,所有的分配还是要等到战后再说。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天魔留下来的东西,一回身正对上云清仪有些幽暗却又似乎多了几分暖意的神色。 姜小楼微怔,开口欲言,然而在此之前,二人先感知到了佛门所在地的空间的异动。 …… 据明空所言,佛门之中已经布置好了的传送阵只有两座。 所以司徒闻天和屠仙宫主各自带队,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传送阵法在修真界之中种类众多,而且很繁杂,如果真的是能够跨越两界的传送阵,那么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毁去的。 此外,若当真勾连了妖界,那么在阵法之中的耗费也绝对不可能会很小。以佛门现状来看,至少要用去了佛门的资产的小半——现在,这是姜小楼战利品的小半了。 然而姜小楼要忙着对付佛主和东方天帝,更是被天魔拖延了许久,根本就无暇来关注这些,想来只要交给司徒闻天就不会出什么岔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司徒闻天带人清扫传送阵的速度也并不慢,只是要毁去传送阵还是有一些艰难,所以还需要时间,不过术业有专攻,之于司徒家而言此时还算容易。 而屠仙宫主那一侧虽然要损毁还有一些难处,但是要监测也并不难,更何况他们也是一整队化神修士,不论是攻是守都不会落于人后。 然而他们还是出了岔子。 姜小楼在事后听闻此中经过,都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屠仙宫主虽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衡量修为的单位,但是到底也是在魔域叱咤风云的魔尊,威严心计都有之——却在阴沟里面翻了船! “他是在何时和初菡勾搭到一起的?!” “景国战后。” 司徒闻天也只能给出来这样一个大略的范围。 姜小楼当然知道屠仙宫主和初菡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说起来那个时候她又不是不在,然而屠仙宫主和那个妖界来的初菡尊者可是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而在那之后剑宗魔域接连出事,谁也顾不上屠仙宫主是不是在和一个妖界的尊者有什么交际…… 姜小楼胸中吐出来一口郁气,再看司徒闻天也同样如是,况且现下最为重要的并不是屠仙宫主为什么会翻船。 而是那阵法。 有了一个初菡的存在,几乎可以证实那是通往妖界的,而妖界又意欲何为? 曾经妖界封界是自封,现在又要在佛门耗费巨资建立起这样一个传送阵,那些妖皇就不觉得自己的脸很疼吗? 而且和佛门勾连又有天魔的缘故在里面……天魔此前,是不是就是在为传送争取着时间? 是的,天魔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架不住他乐意。姜小楼甚至能够想象到天魔那笑意纠缠的声音,别的虽不知,但是论起搅浑水天魔可是真正的一流。 可是,这一池子水若本来就不浑,就算天魔费力也无用。 姜小楼在阵法边缘望了一眼,眉头已经紧紧皱起。 初菡的战力也可以用一屠来划分,况且佛门之中也不只是一个初菡和妖界有什么联系,而法阵光芒边缘,已经对上的人里面,竟还能瞧出来几个己方人影分散在对岸。 果不其然。 各种法器和术法之光纷飞,委实说来如果不认真分辨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仙魔盟在进攻佛门,因为这中间没有任何人在用着佛门的功法。 姜小楼先是让司徒闻天主持大局,以及照看那些还分散在佛门之中的小修士,自己才到了法阵一侧。 传送未停,初菡正在不惜一切护着那传送法阵……以及从阵法里面走出来的人影。 姜小楼所能够感受到的波动就来源于此,然而她一时之间却难以阻拦,只是遥遥挥过一锤。 架住她的大锤的是一杆□□,但就在姜小楼未能防备之时,在云霄之中炸开了一道光芒,直上九天! 云清仪迅速反应了过来,但那光既非灵器,亦非术法,即使是承影剑也不能如此向着一道光芒来反扑,因此整个九州都能够看到那一束光芒! 此光分成了三道颜色,青、红、墨,显眼而刺目,只要任何认识这道光芒的人见到了都不会忽视。 来者不善。 执抢的男子面色从容,仿佛带着疏朗的笑容,但就在他开口之前,姜小楼未有犹豫,大锤狠狠地落下,却是落到了初菡的身上! “仙魔盟主!” 那男子面色一边,再要动手中的□□的时候拦在他面前的却是云清仪的剑了。 承影剑气绵密如丝,天魔可以轻松绕过,但是此人却并不能! 初菡咬紧了牙关,然而惨叫声音虽然未泄出,但只在姜小楼一击之下,她就已经身受重伤,胸腹处几乎是粉碎! 姜小楼并未趁势追击,是因为初菡落到了一个人身边。 屠仙宫主手起而刀影一转,那妖娆美丽的头颅就落了下来,正正划过,撞在了承影所成的弦之上! 不过是几个瞬息的功夫,初菡已然殒命,而且身首分离,死相惨淡! 姜小楼并不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但赶来的人也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她面无表情,看了那男子一眼,确信地道,“三界盟主。” 盟主见盟主,倒也有意思。 …… 三种色彩的光芒是给整个九州看的讯号。 而这光芒的存在本身也是一种讯号。 仙魔界之中,言轻不着痕迹地皱眉,思来想去,还是歇了询问的心思,而是安心在仙魔界驻守着,料理一些事物。 仙魔界认得这道光芒的人不多,而且会被这道光芒引走的人更是没有,而且用不着言轻来担心什么,有天外楼器灵在,仙魔界永远都会是最为稳妥的地方。 可是九州之中却未必了。 四处都有骤然出现的人影,还有许多连整个仙魔盟的情报线路都不明白他们是何时存在着的。 但这也是另一件很好理解的事情了,因为仙魔盟归根结底,其实是以大势力们为首的联盟,这些大门派和世家长久以来眼中甚至都只有彼此一般…… 即使是剑宗、道门和司徒家加起来,他们的情报线路也有大半是重叠在一起的。 而曾经的三界盟却不一样了。 三界盟是散修的联盟,其中汇聚的修士很难追查其修为来历,而这所有人散开,就像是把一杯水倒入了海中。 如此三千年过去,此代道门还记得三千年前的道门,此代散修却并不记得三千年前的散修,但是三千年的人的后代却还记得——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三千年前的旧人。 妖与半妖的寿数原本就比人族还要更长,而且他们的传承也和人族并不一样。 此时在九州之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那光芒落泪了。 当然这些人中间姜小楼认得的并不多,毕竟以她的层次和交友范围来看,是涉及不到曾经的三界盟故人的。 而除了隐姓埋名潜伏在小门派或者形单影只的人以外,亦有以族群来汇聚者。 这些人的选择却也各不相同。 金缕衣背后族群的那位半妖长老面色剧变,心中想到他族裔大多在仙魔界之中做事,倒是稍稍放下了一些,而后闭门不出,且警告了各个族中小辈,竟是准备开始装鹌鹑。 而宇文十族里的那一位却是老泪纵横,原本隐居山林的族人也全部都被他叫了出来,全族准备迁移……只是没有任何人想起来还有一个在外面的宇文十罢了。 先一步被那光芒召来的修为其实都也并不坏,更何况这中间还有一些妖类,但是即使赶到佛门,而且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感动,这些人却也没敢出言。 因为姜小楼在,也因为初菡的那颗头颅。 诚然初菡所作所为似乎并不是什么杀身之罪,但是姜小楼杀妖本就是不会手软的,更何况这只是一个见面礼罢了。 见到这颗头,心中最为惊恐的反而并不是那些与初菡同为妖类的同族,而是原本在仙魔盟队伍但是却到了对面的修士。 因为所有人都很明白,血脉甚至也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行迹,他们现在对于姜小楼而言,就是明晃晃的背叛者。 但是姜小楼是从何而来的勇气? 他们可是看得很清楚,姜小楼很强,云清仪也同样很强,可是三界盟主却也非姜小楼和云清仪可以轻松碾压的。 在夏太子还是那个九州第一的三界盟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可以以一敌十的顶尖修士了,更何况已经相隔数年,修士们的修为可不会不进则退。 而这一代的人族…… 三界盟众修士心中难免泛起了嘀咕,久别重逢之喜也被在场的仙魔盟修士给搅得七七八八。 但是还有人直直跪了下来,眼中有泪。 “盟主。” “大哥!” 这些人都离得不是很近,但态度异常恭谨——恭谨到让姜小楼都要开始反思一下她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一唱三叹的属下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唱三叹什么的最好还是留在她身后的时候吧。 姜小楼漫无边际地想着,眼神却飘忽忽从初菡的头颅上面划了过去。 好像也没有人会为她难过啊。 就是夏太子也并没有。 夏太子的眼神落到了各处赶来的属下身上,眼中含有赞许,也有欣慰,更有伤感,只要这样的神情也足够让人想要为他奋战。 此时场地之间应该有一阵哭声或是叹息的……如果不是姜小楼还像是看热闹一般闲闲立在一边,就差鼓掌叫好了。 夏太子收敛了一二,然后面对姜小楼道,“仙魔盟主现在可以谈一谈了吗?” 姜小楼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 只有从背后看,才能看出来她其实是有一些绷紧的。 云清仪剑未归鞘,且并没有参与姜小楼和夏太子的对话。在场所有夏太子的属下分明是下意识忽视了他的存在之后,却又无法挥去那凉意。 而姜小楼的确很严肃,因为她认识到了夏太子对于初菡的死或许是有惋惜的……但是仅此而已。 这与值得不值得无关,也与初菡本人无关,虽然她是姜小楼在此杀的第一个妖类,但是换做任何一个别的妖类在仙魔盟的人背后背叛捅刀,姜小楼肯定也不会手软。 她选择了初菡,只不过是觉得初菡很适合作为一个见面礼,但现在看来,她也不过如此。 可是重点也不在初菡了,而是在姜小楼杀了初菡之后,夏太子还能够对她有这样的态度,甚至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任何愠怒。 姜小楼自认自己是不如的,所以也只好更加警惕了。 姜小楼率先出言道:“三界盟主想谈什么呢?” 夏太子还未开口,姜小楼也只是隐约之中有所感觉。 他主动封锁了声音和空间,手段不错,但是比起来天外楼差远了——可惜器灵不在,但就是器灵在姜小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器灵给露出来的。 “我的人有些太莽撞了,我替他们道歉。” 夏太子此言既出,姜小楼越发凛然。 不但不怒,还要向她道歉……这个三界盟主一定是心黑透了!坏心眼全藏在后面呢! 夏太子言辞温和,仿佛本意是求和,但看姜小楼神色却满满都是警惕,仿佛他说错了什么话一般。 他正微怔,姜小楼却很快也笑了起来。 “哪里的话……不过,你的人确实过分了。” 她并没有顺着夏太子的话头客套一番,反而隐约露出了要找夏太子事情的意思。 夏太子本就做好了不能善了的准备,然而此时再听闻姜小楼所言,再见她面上笑容,心中只得幽幽叹息一声。 看来是很难善了,而且姜小楼从来也都难缠,定要揪着那些人不放了。 但这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他想和姜小楼言道的,想必姜小楼也同样明白。 而他仿佛也不是没有诚意,传送阵法已经主动熄灭,里面只走出来了寥寥几人,而主动来见夏太子的也全都被姜小楼一一见过了。 夏太子再度诚恳地朝姜小楼道,“仙魔盟主,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这番话实在含糊不清,姜小楼心念微动,只是联想到了当初见到宇文十那一族长老的时候长老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在做和夏太子相同的事情。 但那长老还说夏太子死了呢!现在人活蹦乱跳的在她面前!活蹦乱跳! 姜小楼心中千头万绪,但是都并没有在夏太子面前展露出来,而是细思良久之后,郑重地也点了点头。 “是,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夏太子露出了一个笑容的同时,姜小楼仿佛也释然了一般笑得灿烂。 但是夏太子并未放宽了心,姜小楼也没有给他任何的信任。 目的是一样的,未必就是同道中人。而神祇的敌人也未必会是人族的盟友……说不定还是一个就想吃口新鲜点心的天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拾安、水梨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斯如、水梨兒 20瓶;i、48028376、高歌 10瓶;拾安 5瓶; 第169章 第 169 章 姜小楼和夏太子之间的气氛其实并非是众人所想象的那般剑拔弩张, 而是还算融洽。 因为夏太子先退一步,也因为这二人从一开始就认识到他们之间打生打死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至少之于整个九州而言如此。 而既然是这样, 那么也只能心平气和一点了。 姜小楼微微一笑道, “同是盟主, 这么叫来叫去是不是有点生分了,夏兄不必如此客气。” 夏太子沉默了一瞬,却也笑道,“姜道友说得是。” 姜小楼能仗着自己年岁小开口叫一句夏兄,他却总不能唤一声姜家妹妹吧……所以还是道友更合适一点,虽然谁都知道他们并不是同道的友人。 然而接下来,夏太子却主动开始解释起来。 “想来姜道友对于三千年前之事,定会有所疑虑。” 这是自然,而且在姜小楼看来夏太子满口都是废话。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发现已经死去的人又诈尸——或者当初本来就是诈死,这怎么可能没有疑虑! 但若说夏太子是真的想要向姜小楼解释, 姜小楼却也是不信的,她只是抱着姑且一听的态度罢了。 夏太子坦然地道:“我的确是诈死,因为在彼时,我唯有死路一条。主动一死, 至少还可以脱身。” 姜小楼面无表情听着, 看不出来有任何触动的样子。 夏太子却环视四周,眼中颇有一些感慨。 看他的模样, 似乎是许久不曾来到过九州, 怀念之中亦有一些惆怅,物是人非, 时过境迁, 的确值得如此。 “三千年前, 我在九州建立三界盟,自以为可以攀九州之顶。三界盟仙、魔、妖汇聚,气运乃是九州首位,也养大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心思,以为可以成为九州之主。而我自认为是大夏传人,自然也向着要重心拾回大夏的荣光。” 他一边温言道,一边对姜小楼道,“让姜道友看笑话了。” 姜小楼只是轻轻摇摇头,却依然不言。 夏太子看起来言语温和,然而在提及大夏的时候却难免溢出了几分自然而然的傲气,而且说到那些被迫让他黄袍加身的属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叹息之意。 这或许是因为三千年变化,他早已看开释然了这些往事,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比如他也全都是装的。 论及大夏,夏太子的传人地位甚至还并不如夏无商,而且姜小楼实在看不出大夏有什么曾经的荣光。 不过,想要当九州皇者,有一个大夏传人的名头也很有必要。 夏太子似乎是终于收回了他那没有什么必要的感慨。 “我必须承认,在那个时候,我也失去了我应当有的稳重,被九州之主之位冲昏了头脑。想来姜道友应当是明白的。” 他那带着了然之意的眼神落到了姜小楼身上,而姜小楼没有任何的反应。 夏太子在暗示着姜小楼也一心想做九州之主,姜小楼若是心中当有九州权位,那么的确能够理解他,但事实当然并非如此,所以姜小楼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她只希望夏太子少说一点废话。 “三界盟已至九州巅峰,九州主位触手可及,在那时,我却发现,九州运势汇聚者,唯有一死。自上古以来,从来都是如此。” 姜小楼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些变化。 “这是因为九州之外的那些存在对九州设下的限制,气运越盛越是如此,因为他们必须阻止九州出现一个能够成为九州共主之人。” 神祇是永远的背锅侠——不过这仿佛也是神祇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毫不违和。 “所以我怕了,倒也不是畏惧一死,但纵然有一死,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夏太子接着道,“也因此,我选择了遁世。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是,三千年后,才是真正大战将至之时,我不愿错过。” 好一个有勇有谋的三界盟主,姜小楼听着都想给他鼓掌了。遁世三千年,只为与神祇的最终一战,实在是感人肺腑。 但夏太子的话语里面的疑点也未免太多了。 姜小楼淡淡问道:“那绣娘呢?” 夏太子似乎是并不惊讶她竟然知道绣娘的存在,而且像是能够看破一切一般。 “姜道友果然也遇见了她吗?”他悠悠地道,“绣娘只是第一道罢了,他们还有别的手段。” 所以他选择借着绣娘的针诈死遁逃。 姜小楼定定瞧着他,忽而也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你的筹码?” “只是一些诚意而已。”夏太子坦然道,“我说过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但他的确需要一些筹码,比如夏太子现在捏在手里的东西。 他知道姜小楼同样也会遇见绣娘的针——也知道姜小楼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绣娘的第三针。 “躲避第三针的方法,事实上自妖界而来。” 姜小楼顿了一顿,才又道,“你想要什么?” 夏太子任由她上下打量着,面色都不曾有任何的改变。 “那也要看姜道友想要什么了。姜道友也是知道的,大劫已经近在眼前。” 姜小楼没有纠正他的话,也不曾回答。 大劫的确很近,但是对于她的时间观念而言还不至于到近在眼前的地步,但是在夏太子看来显然并非如此,或者说之于三千年的时间来看,的确也并非如此了。 “正因为大劫将至,所以有关时运,那些九州之外的存在动不了更多的手脚,但绣娘不同,因为她本来就在九州之内。” 夏太子的脸上似乎也有一些惋惜的神色。 “三界盟并没有在九州重新登顶的意思,而且我也明白九州已经不是当日的九州了,但是我不能对不起这些旧人。我等只是求存,再求一战。”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很坦荡。 三界盟不会有再次成为九州第一大势力的机会,但是夏太子也没有这样的野心,他只是想带着人参战而已。 “你们的求存,是要怎样的存在呢?” 姜小楼似乎有一些松动。 “三界盟旧人曾经有一些故土……但那都是曾经了。”夏太子道,“不过,佛门之地,对于姜道友而言,并没有影响,不是吗?” “夏兄说笑了。”姜小楼淡淡道,“佛门也在九州之上,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呢。” 夏太子面色微微一变。 姜小楼还是很不给他面子,当然在他看来姜小楼纯粹只是年轻气盛罢了,而且据他所知,姜小楼成为仙魔盟主和仙魔界主的时间都并不久,还只是一个年轻人,只是一个女郎。 年轻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更何况他以绣娘的针为饵,姜小楼或许还会觉得他是在刻意威胁。 “我们要的不多。”夏太子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声叹息里面也有几分英雄迟暮之感来。 “只是苟延残喘,但也要等到最终大劫到来的时日啊。” 姜小楼微微一动,而后道,“你和妖界是什么关系?” “只是合作者。”夏太子道,“三界盟的三界,是指仙魔妖,我想,在面对九州之外的存在的时候,我们是一样的。” 姜小楼淡淡地点了点头。 “妖界早已经封界避世,所以妖界并不会相助我等许多……至于初菡,她是为了我。” 姜小楼又仔细打量了他一边,心中再次自愧弗如——他究竟是怎么坦然说出来这种话的?! “那半妖呢?” “他们的存在与灾难因我而起,我会为他们负责。” “那么,若是再有神祇降世,你会参与吗?” “自然,我义不容辞。三界盟的建立,本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姜小楼终于神情微霁。 但她却还是又露出来了一些斤斤计较的神情。 “佛门之地,当然不可能全部给你。” “我明白。”夏太子也主动退了一步,“只是须弥山。” 之于整个佛门而言,须弥山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姜小楼点点头道,“好。” 夏太子像是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二人面对面,没有发现彼此的神情看起放松,实则都蒙了一层阴翳。 而在佛门之中的修士们也终于能够放下心来——看姜小楼和夏太子的样子,若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今日在此地的修士还不知道能够剩下来多少。 而立在夏太子一侧的修士之中,却也难免有几个面色越来越灰败。 因为司徒闻天正在看着他们,而且似乎已经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修真界之中若是论起情报网根本就无人能和司徒家相比,更何况司徒闻天生来就有过目不忘之名,只是记下几个人的名字和身份,对于她而言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而后事如何,却要看姜小楼和夏太子究竟谈得如何了。 姜小楼和夏太子自封闭了声音的结界之中走了出来。 看到外面这群修士,她好像才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还有一事,夏兄。” 姜小楼面色猛然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三界盟中人,按理来说与我无干……可是仙魔盟却是我的事情了。” 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 夏太子似乎也对此事心知肚明。 “姜道友的意思是……” “背叛者,就是在整个九州,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你们说是不是?” 姜小楼先是语调凌厉,而借着话音却一转,“不过,仙魔盟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地方。按照九州的规矩我应该取你们的修为或是性命,可是看在夏兄的面子上,就交一点灵石好了——权当退盟费。夏兄觉得呢?” 夏太子颔首。 姜小楼已经是轻拿轻放了,他也无法再说什么,更何况……果然是心软的女修,只是一些灵石而已,给就给了。 姜小楼微微测过一眼,“数量如何,有劳司徒家主来算。” 司徒闻天应了下来。 修真界最会算账的当然还是她司徒家的人……而最知道这些人有多少家底的当然也还是她司徒家的人。 既然要她来算,那她当然就要拿出来大地主的架势了。 这些自仙魔盟中叛出的人直到司徒闻天的清单到手,才明白自己究竟要割多少肉——而更加可怕的是司徒家完全就是卡在他们刚好能够接受的一条线上面。 但这些都只是后话,现在姜小楼还在友好地和夏太子交接着,双方都很和谐,场面异常融洽。 佛门旧地的清扫也大致已经结束,只是姜小楼还来得及去接手罢了,倒是据说也有几个世家主痛哭流涕,忏悔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 姜小楼只是先把须弥山划了出来,然后有些矜持地点了点头。 “告辞了,夏兄。” 夏太子送客之意淡淡,三界盟旧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 出了须弥山,姜小楼明显沉下了脸。 “盟主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姜小楼道,“只是须弥山。” 但看她的神色,却并不像是只有这样了。 姜小楼又看了司徒闻天一眼,“看来你们也对他并不熟悉。” “是。” 这代表着在司徒闻天所见的未来之中并没有夏太子的存在。 司徒闻天补充了一句,“整个妖界都是如此。” “那倒也有意思了。”姜小楼淡淡道。 司徒闻天接着道,“须弥山划到三界盟,只能是权宜之计。” 姜小楼颔首,“只能如此。” 这倒也是他们都明白的。 三界盟贸然在九州现身,姜小楼当然可以不给任何面子,但是紧接着就是不得不开战了——可是谁也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 更何况三界盟之中又不只是夏太子,还有那些已经在修真界隐藏许久的修士,包括一些半妖,这些人有门派有故交,真正打起来仙魔盟才是那个凝聚力不足的。 因此,在此时就和三界盟交战对于仙魔盟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当然划出去一个须弥山,也不是因为姜小楼自己想要什么面对绣娘第三针的方法。 有关夏太子本身,事实上还有许多话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也同样刻意避开了。 比如说,夏太子为什么会好巧不巧地挑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佛门——还有那诡异的传送阵法。 他分明就是要先斩后奏让仙魔盟不得不接受三界盟旧人和夏太子的存在,而且此外,或许夏太子也有心亮相得更加漂亮一点。 可是他却没能达成所愿,甚至还非常仓促。 这之中的原因,姜小楼只能够猜出来一些。 夏太子匆匆露面,最大的原因还是仙魔盟。因为仙魔盟定鼎在整个九州范围之内都造成了影响,如果他不及时归来,那么九州早晚会被仙魔盟整个收入囊中,到时候连须弥山都没有他能够落座的地方。 而除此之外,为何是佛门,姜小楼就不懂了,而且夏太子的确格外仓促。 她却也不知道夏太子那处也同样猝不及防。 …… 须弥山上,该叙旧的还在叙旧,追忆旧情的人也没有停,夏太子落座在首位,让许多见到他的人不由回顾起了当年。 但如今终究是和当年并不相同了,再也不是三界盟独霸于九州的时候。不过,他们心中的这个当年有多少水分,其实也说不准。 毕竟道门流传至今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特别跌份的时候,剑宗同样如是,只是在当时被三界盟略略盖过罢了。 夏太子环视着人群,本欲唤初菡,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在。 而站在他身侧的是一个在仙魔盟之中潜藏过的半妖。 “仙魔盟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半妖修士张口欲言,却又急急止住了口中的话语,“仙魔盟主自从出世以来,所有可查的事迹都已经在奉给您的记录之上了。” 姜小楼又不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往事,而姜小楼所有的过往其实也还算明晰,一路从剑宗到天外楼,再到魔域,从魔域回归,再然后到仙魔战场才是姜小楼真正崛起的时候。 虽然剑宗不是筛子,可是姜小楼的消息又不是什么机密,很好查探,魔域同样,再后来到仙魔界,才真正有了一段他们探查不到的地方。 “还不够。”夏太子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在说什么。 他知道这就是他手下人的极限了,但是的确并不够,在姜小楼身上还有更深的谜团是他们很难接触到的,这让他油然而生一种不安之感来。 到底还是离开九州太久了,太久了。 九州上一代的修士们之中以楚文茵等人为首,俱是和那些难以渗透的宗门有关,而此代之中唯一一个姜小楼也同样如此,他们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情报系统也同样是鞭长莫及。 夏太子只是这样感叹了一下,神色却并不怎么凌厉。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而且竟还要蛰伏。 那半妖自然而然道:“追随盟主,在何处都无妨。” “九州终究会是我们的。” 夏太子微微一笑,却把几分阴鸷的面色隐在 今日的确是他失策了,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必须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仙魔盟的定鼎扰乱了他的心绪,让他有些慌不择路地选择了佛门。而佛门,竟然和约定的完全不同! 横竖佛门也完全沦陷了,夏太子的不解也无从问询,更是根本没有办法再找到佛主,但是他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了,佛主究竟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佛主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天魔在就会理所当然地告诉他,只是玩一玩而已。 天魔不在意什么布局,天魔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这一战里面输得最惨的是只剩下一个头颅的东方天帝,其次是被天魔小坑了一把,不得不直接对上了姜小楼的夏太子。因为佛门惨败太快,所以夏太子拿出来的筹码只剩下了一个绣娘,勉强换来了须弥山而已。 而因为夏太子横插进来,姜小楼也没有大获全胜……只有天魔吃到了小点心。 而天魔也不见得对于姜小楼是什么善意,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善恶之分。 夏太子并不知道佛主背后是什么样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一切只是那个存在顺手为之,甚至佛门都是如此。 但佛门既然已经败了,而且被分割开,他虽然不怎么顺利,但也进入了九州之中,就可以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了。 “三界盟之光已经昭告于天下,想必所有的半妖都能够瞧见。”他轻轻道,“本就是我对不起他们。” “此外,有关上古传承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 仙魔盟的修士们已经在整顿。 这当中必须要分出来一些驻守在佛门旧地,所以姜小楼也算是精挑细选了所有不可能和三界盟有什么勾搭的修士们留在这里,而后才带人离去。 仙魔界之中,言轻已经等候许久了。 有关三界盟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即使是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难题,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整个仙魔盟的声誉和威信。 毕竟三界盟若说没有什么野心那是假的,名头都已经放在这里了,哪怕现在看起来势弱,可是感念三界盟存在之人不知凡几。 关于夏太子那些话语姜小楼也一五一十和仙魔盟的高层们交流了。 不必她说什么,这些仙魔盟的高层也自是明白的,夏太子看似冠冕堂皇,实则他的所有目的都没有露出来。 隔着阵法,玄月宫主道,“此人绝不可信。” 姜小楼点点头。 当然蛰伏了数万年的人他们不是没见过也不是不认识,然而夏太子和桑凌霄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前者甚至让姜小楼也觉得有些阴森。 姜小楼还有另外一个忌惮夏太子的地方。 在三千年以前他就已经是九州第一的存在了,修为又不会倒退,那么他真的就无法从姜小楼和云清仪的手下救出初菡吗? 是他做不到,还是他不愿意出手?他在藏着什么? 这样的顾虑姜小楼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夏太子既有威慑又有诱饵,她也只好退了一退。只是一个须弥山当然是不够的,他们谁都明白。 但是九州,当然是这一代人的九州了,而且从来都是人族的九州。 仙魔盟的高层之中没有任何人有可能会倒向夏太子,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就不可能是同类人,而夏太子也很难接纳这些仙魔盟中人。 姜小楼只是把夏太子的来意和来路向着众人解释了,接下来却没有瞄着三界盟不放。 她稍微点了一点道:“上一次我曾经提过的有关化神以上境界之事,可以再理一个名单出来了。”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严肃了起来,明白姜小楼这是要认真筛选了。 仙魔盟能够助人突破,这是仙魔盟的一大好处,然而是什么人却还要商榷,好在三界盟蹦出来得早,不然让人吞了好处再去到三界盟,岂不是有些令人作呕。 但看姜小楼的神色,若是当真会有人这么做,想来她亦有办法制止,至于如今叛逃到三界盟之中的那些修士……当场反水,只是一些钱财怎么够呢? 他们可以有选择不加入,但是加入了却还要反水,那就触到了姜小楼的逆鳞了。 此中详细事情还要再讨论一些时日,名单更是需要筛选,而且并非所有人都会选择到姜小楼提供的这条路径上面来。 “但是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在大劫之前都有进益。”姜小楼郑重地道。 不论是在她身侧还是在阵法另外一侧的众人也都神色凛然,表示同意。 …… 仙魔盟的会议之后,姜小楼没有理会那些仙魔盟本身的琐碎事,甚至也没有去管仙魔界,而是径自来到了仙魔盟的学宫之中。 现在这里也是整个九州人人向往的圣地和最大的学宫了。 这座学宫建立在仙魔界之中,本身就有天外楼的一部分在其中,姜小楼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之后,就带着他们向天外楼深处去。 一些新来到学宫的修士还会有一些激动之情——毕竟这是仙魔盟主,即使他们对于仙魔盟主的权势和地位或许并不感兴趣,但是姜小楼身上却还有另外的光环。 这还要归功于如悔和钟阿桃这些人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宣传着姜小楼的名声,包括灵气混合和魔气逆转那些方法在姜小楼不知情的情况下全都冠上了她的名字。 之于学宫之中这些人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光芒。 而姜小楼带着他们来到的地方,更是让所有人都无比愕然,甚至还会有一些惊骇。 那是一处囚室。 但特别的当然并不是囚室本身,以钟阿桃的眼光来看作为囚室姜小楼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甚至没有任何可以动刑的灵器留在这里。 但是只是囚徒也足够让他们骇然。 曾经在仙魔战场上面被银面白袍人召唤出来的天魔的尸身就倒在那里,无比巨大,而且很明显并非是人族。 好奇和研究的冲动很快压过了惊骇,不过在姜小楼还没有开口之前,没有人敢有什么异动——钟阿桃可也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看着呢。 除了天魔之外,剩下的就难免有些不够看,即使那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那也正是姜小楼在阎罗狱外面抓到的神祇双胞胎之一,为了避免她主动寻死,姜小楼已经将她禁锢在这里许久,久到她都差点忘了这件事情了。 但用在这里刚刚好。 东方天帝的头颅也被姜小楼丢了出来,除了头颅以外就是几尊零零散散的神像。 整个九州都在忙碌的神像清理工作之中,也只有仙魔盟能够借着公务之便保存下来一些,并且用在了这里。 到了此处,姜小楼该拿出来的实验对象总算全都掏干净了。 她轻轻一笑道,“看来应该有人猜到了我想做什么。” 姜小楼并未意识到的是,一些人望向她的时候眼中其实是有一些激动的光芒。 很多年以来,如悔都从来不曾忘记姜小楼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讲述灵气混合思路的那一日。 而现在看来,此日也和那一日非常相似了。 姜小楼点了点天魔,“这是神祇的同种。” 那还在昏迷的双胞胎之一,“这是神祇的意识。” 东方天帝的头颅,“这是神祇落在九州的一部分。” 神像,“这是神祇的塑像。” 零零总总,皆是和神祇有关的东西,现在全部都被她聚集在了这里。 “长久以来,我们都会避讳神祇的名字,以及一些传闻。我知道,这也与畏惧有关。” 姜小楼坦然地道,让不少人忍不住跟着点头。 “但是,我想你们也都明白。盗火者会是九州大劫的来源,也是九州最大的敌人。” 说到这里,姜小楼有些严肃了起来。 “和这样的敌人,只是战斗是并不够的——所以仙魔盟需要你们,九州也需要你们。” “知己知彼,神祇对于人族而言都是未知数,因为他们还无法降临九州,但是这是总有一日会发生的事情,我们不能等到那一天再去做准备。” “但这样的准备也会很难,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只能面对着这些东西。” 姜小楼顿了一下。 人群之中忽然响起来了一道声音,“我们不怕难!” 姜小楼看过去一眼,而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那就是最好了。” 隐约的欢呼声音在她讲话的时候响起,这和从前截然不同。因为在那个时候姜小楼是阴晴不定的魔域少主,而面对着她的是朝不保夕的散修。 而在此时,仙魔盟招募的修士们却对整个仙魔盟都报以热情和信任感。 “学宫之中的配给会按照最高标准,而关于这些神祇的研究,不论是什么方向的都可以。” 她想了一想,接着笑道,“我相信你们。” 不论此事有多艰难,但是姜小楼的态度摆在这里,还是让学宫中的修士们激动了许久,而且也都格外激情。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这是有关神祇的研究,是真正以人来反究于神,在数年以来,这其实是第一次。 姜小楼也并不是完全放手不管,带领着这群人的依然是如悔,而且整个场地都在天外楼的监视之中,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什么岔子。 如悔却并不似她这么看得开。 虽然她也因为姜小楼拿出来的东西也有些激动,但是其中并非没有忧虑。 “盟主真的相信他们能够做得到吗?” 若说信任,其实当然也没有那么多。关乎神祇,还只有这样一些材料,就算是放在曾经的御灵宗也未必能够成功,更何况是学宫之中的这些人。 “但总是要做的。” 姜小楼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回答道。 “就算是不可能,就算是与事无用,但也总是要先做了再说。” 第170章 第 170 章 如悔不曾在关于研究的事情上面再纠结一些什么, 而是静静陪伴着姜小楼。 她有几分微微的羞意,因为自己的怀疑,也因为自己的退缩。 曾经在魔域的时候可并没有这样的环境, 也没有这样的条件, 但是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也能够成功研究出如今世上公认最为艰难的灵气一道的法门,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选择退避了呢。 这实在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如悔的念头如此,姜小楼却没有对她有什么偏见或者更多的要求。 她像是在沉吟,又像是在叹息,许久以后, 才又望向如悔, 接着点了几个名字。 “你们跟我来。” 自那囚室出来, 又是洞天变换。 如悔花了好一阵时间才认出来了在场的所有人。 其实人数并不多,只不过其中有一些是经过她的筛选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还有一些本来就是她的同道。 这群人只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那就是无门无派, 来路不甚详细, 在整个九州之中除了姜小楼没有任何的靠山。 如悔心头难免跳了一跳。 她仿佛能够猜出来这是为了什么, 但是…… 望了一眼姜小楼之后, 她平静地站到了众人前面。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姜小楼最为信任的当然还是如悔,最让她放心的也还是如悔。 此次见面在私下,她也没有摆什么架子, 而是异常平静地缓缓道来。 “我想你们也知道,我曾经是有过这样的一个想法的。”姜小楼手中把玩着御灵宗主令,眼神也落在了那枚小巧的令牌上面。 “所以我选出来了你们,而且还准备做到更多。” 她曾经是这样想过,而且这样做过, 而且天外楼本来就只有这一个用途。 它原本也只是御灵宗择选弟子入门的地方罢了。 只不过天外楼一直以来被外人误解,而姜小楼接手之后,也没有洗清这样的误解,而是把择选弟子这样的事情放到了私下来做。 她的确选中了一些人,但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 虽然所有人都在听着姜小楼的话语,但是这些眼神之中希冀并没有那么多,因为姜小楼的语调也不像是要给他们什么不切实际的盼望的。 事实的确如此。 “但我现在不能这么做。”姜小楼淡淡地道,“这样做对你们也不好。” 仙魔盟主可以是仙魔界主,但是同时还是御灵宗主,就难免会有些不太好了。如果姜小楼把这个身份亮出来,整个御灵宗都会受到修真界上下的注视。 但是仙魔界却并不会如此,因为仙魔界在出现伊始,就不是在以一个宗门或者势力的形式存在,而是代表着曾经的仙魔战场的这块地方,而且姜小楼放过话仙魔界欢迎四方来客。 现在的御灵宗做不到,也并不能这样做。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姜小楼手指翻动着,眼神之中,莫名浮现出来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这实在不像是什么很好看的笑容。 “我师父对我说,宗门传承想传下去就传,断了也就断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断在我手里,挨骂的人也不会是我。” 事实上她心里非常清楚,即使自己接下了这个宗主的位置,即使这已经是三万年后,御灵宗这个名字可以重现于世。 但是断了也就是断了,自三万年前,御灵宗弟子们赴死的那一刻,早就已经断绝。只留下苟延残喘的鬼物和隔世误入的行者罢了。 “可是,这样的名声总是不怎么好听,不是吗?”姜小楼笑道。 如悔也笑了笑。 这只是纯粹的捧场,她能够看得出来姜小楼其实不是在向着他们解释——而她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向他们解释。 她只是在告诉她自己这件事情罢了。 “宗门于你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大好处,也给不出更多什么的。但是,相对应的,对你们也没有什么要求。”姜小楼淡淡扫了众人一眼。 说实在的这些人里面除了零星几个之外并没有让她非常满意的,不过唯有一点合格,就是忠诚和心性。 这也差不多就够了。 “我只是有心保传承不绝,不过,若是断了,当真也没有什么关系。” 姜小楼道,“在我之后,下一任宗主之位,我会交给如悔。” 如悔定定地和姜小楼相视一眼,然后带着颤声道,“是。” 姜小楼笑了笑。 “就这样吧。” 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谈兴,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讲下去了。 不过,在场的众人大约也能够明白姜小楼的意思。 旁人散去,姜小楼钦点的第二百五十一任宗主却没有走,也不敢走。 “盟主是何时做了这样的决定的?” “你猜呢?” 望见她有些呆愣的神色,姜小楼有些狡黠地笑了一笑,然后答道,“也没有多久。” 是没有很长的时间,而这个决定做下来也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如悔嘴唇微动,但是没能把劝说的话语说出口。 在所有人看来姜小楼方才的话语其实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她在托孤,在预备后事。 可是姜小楼已经做了这样的准备了,她又如何会忍心,又如何说出拒绝的话语呢。 反而是姜小楼反过来在宽慰她,“不必这么担心。” “我不会死得很早,但是总会有死掉的那一天。”她悠悠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 如悔难得对姜小楼的话语有了一些激动的情绪,“那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会死。”姜小楼道,“所以我也只是提前做一个准备罢了,也未必能够用的到。不论如何……”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番话说了出来。 “我一直会希望你们好好的。所以我不会让你们上战场,那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在姜小楼的视线之中,如悔既有一些感动,也有几分颓然。 她明白姜小楼说出来这句话本身就已经很大胆了——至少作为仙魔盟主,这样的私心不是她应该说出来的。 但是正因为姜小楼已经这样说了,她才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你要想当宗主,那还早着呢。”姜小楼轻声道,“不要心急。” 但是她接下来却慢慢地把所有该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如悔。 “若我不在,天外楼就是御灵宗的,有什么事,直接找天外楼的器灵就好。外面的那些事情,你大可以不必在意。我做得已经够多,所以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再强求你们。” 这番话听起来越来越像是在托付后事了。 “传承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总要有人好好活着,不是吗?” 姜小楼认真地道。 如悔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了,回去吧。” 姜小楼拍了拍她的肩膀,即使如悔想要再说一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姜小楼的踪影。 而姜小楼事实上正认真地和器灵交谈着。 “你就挑中了这样一个人?” “有什么不好吗?”姜小楼道,“她本来就是最适合御灵宗的人。” 即使是天外楼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语。 如悔的确是最适合御灵宗的,最适合那个三万年前的御灵宗。 可即使是器灵,其实也有许多许多年不曾再去翻找那些回忆了。 “我原本觉得你会选金缕衣。” “为什么?” 姜小楼微微皱眉,不过在片刻之后自己就回转了过来。 从表面上看,金缕衣原本也就是她手下最合适的那个,也是最可靠的那个,如果姜小楼想托付后事,那么金缕衣当然会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又不是要准备什么后事。”姜小楼道,“小金不合适。” 器灵默然片刻之后,也没有多言什么。 “其实你说的没有错。” “什么?” “传承之类的,断了就断了。如果你死了,我可不一定就要跟着下一任宗主走。” 姜小楼顿了一下。 天外楼的意思有些隐晦,但是长久相处以来姜小楼却是能够明白的。 器灵未必会信服于那一枚宗主令,也未必会随了她的意思去护着如悔她们。 “那就算了。”她平静地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不挽留一下?” “……” 姜小楼停滞了一瞬才又道,“我原本也只是想给他们留一条后路,但若是与我而言,他们并不如你。你愿意选择自由,那也很好。” 这又是一个比较的问题了。 她愿意给如悔等人不同于九州众人的一条生路,但若是天外楼有自己的意愿的话,姜小楼更加愿意顺从于天外楼自己的想法。 器灵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闷闷地道,“在混沌海外面,不是什么很好的日子。” 姜小楼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她像是在这一瞬间里面才有所觉,又有一些难过。 “我和我师父是不是越来越相似了?” 她好像又做了和夏无道没有什么区别的事情。强行把御灵宗和天外楼托付出去——甚至还没有一个真正名正言顺的弟子,而是择了在自己看来最适合御灵宗的如悔。 但不同的是当日的姜小楼有那个和夏无道叫板的胆子,如悔却不会这么对待姜小楼。 器灵默然片刻,而后道,“徒弟像师父,没什么不好。” …… 在仙魔盟众人看来,姜小楼近日以来忙碌的一切不过都是小事,除了她以外,很少有人会把精力投入到研究之中,更不会觉得这一群修为最高也只到了化神,而且还是勉强进阶化神的修士能够拿出来什么样的结果来。 不过看在姜小楼的面子上当然也不可能会有人说什么风凉话,恰恰相反,从表面上来看所有人都非常地支持着仙魔盟学宫的工作,道门送来了不少善本,甚至还有几个道门的老太太也参与了进来。 但是仙魔盟的工作毕竟和道门的研究并不同,而且完全走在了两个方向之上。 从道门众人研究的东西就能看出来了,道门热爱命数气运等玄之又玄难以捉摸的东西,仙魔盟却无比脚踏实地,先从灵气做起,所以这二者相互碰撞之间能够撞出来什么样的火花也是不一定的。 姜小楼把事情丢了出去就没有再干涉其中,只是用自己的权位再次定下了学宫的位置,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反对,因为学宫之中不只是仙魔界的人,也还有许多那些大势力之中的小辈弟子们,能够给学宫更高的待遇,是所有人都赞同的。 而除此之外,就又是一些私心,学宫之中是一些绝对不可能上战场的人,在一些人看来,这也是为了保存火种。 姜小楼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学宫中间的那些修士确实没有到达要上战场的标准,而第一批能够参与到战斗之中的,至少会是一些老牌化神。 在几日的选择之后,她终于见到了自己要的全部人选。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仙魔盟的修士得到了围观的权力。 姜小楼轻轻翻动手掌。 她面前散落了一地的神器,整个魔域神器之主的神器全部都落在了这里,卫静阳那一拨人先是被姜小楼一网打尽,而另外的一些则是楚文茵后来留给她的东西。 而事实上,其实卫静阳和她的属下们也是被楚文茵送到了姜小楼的眼前,姜小楼事后才反应过来。 当然这中间其实有一些挑拣的部分,比如说地理图和神镜已经不在这里,而姜小楼虽然无比嫌弃仙衣之主,可是却还是让仙衣之主自己执掌着仙衣。 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属下里面实在找不到比仙衣之主还要更加适合仙衣的罢了,只有胆小如鼠的这个家伙披着仙衣的时候才能最大限度把仙衣的功能发挥出来,所以姜小楼思索了一番就没有强求于他。 但是剩下的就没有什么必要了,诸如什么鞭、棍之流,并不是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事实上也只是一个能够迈出第一步的凭借罢了。 而且,这些东西既然作为规则碎片存在,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面会对规则的主人有一些挑拣。 惊呼声在小范围中间响了起来,因为姜小楼出手实在是很阔绰,任谁也能看出来这些神器已经在近乎于神的范畴之中,姜小楼却如此慷慨地拿了出来。 姜小楼却很淡然。 当然这不是她的东西——她也只是薅了一位神帝的羊毛,如果有一个比惨大会那么西方天帝比东方天帝还要惨,后者只是被吃了,前者是被薅得干干净净之后又被分尸一次,简直要死不瞑目。 而姜小楼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心思各异的众人。 “看来你们都想好了。” “是!” 能够来到姜小楼面前的当然是已经想好了的人,而且定然是自己主动突破无望,才会来到这里寻找一条路。 而能够通过司徒闻天和言轻的审核,则说明他们对抗神祇的心也同样很坚定。 “这里有三十二种不同的规则碎片。”姜小楼淡淡地道,“每一种都对应着不同的规则,而其规则外在表现,则是这些神器。” 她话音忽而又一转。 “但是,不同神器的威能并不同,代表着其中的规则力量并不相同。而每一种神器和每一个人的契合度也并不相同,譬如你用刀,那么就不适合用剑,正是这个道理。” 众人凛然称是,但是心中当然也不由转起来了不同的念头。 是选威力更强的,还是更加适合自己的,这是一个问题…… “但你们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姜小楼道,“仙魔盟也绝不可能按需分配。” 众人面色微变,正对上她平静却好像要窥视到他们心底的眼睛。 “我说过,在佛门之战之中表现不错的,自有奖赏,而余者的分配也自有我的道理。”姜小楼道,“至于这些东西,我大可以不拿出来。” 闻者心头一颤,终于默默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一个一个来。” 姜小楼道,开始点人的名字。 “蕅承望。” 第一个上来的是在佛门战斗之中最为卖力的那个化神,但其实只要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为何如此卖力了。 人的寿数有尽时,即使是修士也同样如此,若是再不能突破,那么这名老牌的化神或许就已经要兵解了,所以他必须拼命一点。 不过好在他也成功争取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你用棍,这倒是刚好。”姜小楼道,“这里有最适合你的神器……但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她拿出来了东方天帝的斧子。 这把石斧依然是那一副并不怎么好看的样子,但是任是谁也能够看出来此石斧的非凡之处。 “它不一定会适合你,但它是最强的……”姜小楼问道,“你选哪一个?” 蕅承望心中一惊,又是一顿。 这个选择非常重要,关乎到他未来和前途,而在和姜小楼对视一眼之后,他毅然决然道,“我选择最强的那个。” 姜小楼点了点头。 而后,她就按照器灵的提示开始对神器做着一些处理。 这些神器其实表现形态各不相同,而虽然其中禁锢着规则,但是另外有一些神器原本也很强悍,比如东方天帝的斧子。 姜小楼没有直说这东西从什么地方来的,只是拿出了大锤默默敲击着。 沉重的敲击声音响了数千次之后,那斧子才看起来有一些破碎的样子,而且,这还是建立在那把斧子放着不动任人敲击的基础上面。 可想而知它全盛时期会是什么样子。 蕅承望也在不安地看着,直到姜小楼的声音落入到他的耳边。 “抓紧了!” 他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立刻握住了已经在半虚半实之间的斧子。 霎时间,蕅承望就有一种浑身上下都被电击一般的感觉,他引导着那规则向内,然而斧子却不肯顺从,而且并不愿意和他有什么亲近的样子。 这的确是因为他和斧子的契合程度很低,而且并没有什么和斧子的规则可以相契合的感悟。 在观察着这一切的修士们忍不住提心吊胆了起来——这个过程看起来不妙,会失败吗? 姜小楼实在不能够让他们非常信任,所以已经有人有了一些犹豫的样子。 但他们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蕅承望面上浮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但落入耳边的确实姜小楼的声音。 “愣着干什么?”姜小楼不悦道,“斧柄也是棍子!” 这能一样吗?! 如果这么类比下来那么大锤其实也同样可以带入这个逻辑,而且和斧子更加相似了! 蕅承望精神一振,没敢再呆愣,却也不是他终于想明白的原因,而是姜小楼的大锤也已经落入到了斧子上面,在强行用外力助他! 作为一个化神修士,蕅承望终于有了几分化神的样子,以神念沟通规则,并且强行容纳石斧之上所携带的规则,几次下来,他身上气势不断攀升,而隐约之间和九州天地的契合也更高了。 大锤的声音还未停止,并且不断在室内回荡着,就像是敲击在每个人心上一样。 蕅承望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才又终于睁开了眼睛。 任谁也能看得出来他和过去截然不同了,那深沉的暮气已经消散,被朝气取代,而且他的修为也飙升许多,只是并没有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罢了。 “多谢盟主!” 蕅承望诚心实意拜下,对于化神修士们而言,这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用的礼数。 但是姜小楼当然也值得了。 在提升和突破的是蕅承望,可是最为疲惫的那个人看起来却是姜小楼。虽然姜小楼从来都不会显露出来什么样的疲态,但是大锤那不间断的敲击却是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听在耳朵之中的。 所以,他们望向姜小楼的眼神也更加火热了。 石斧已然彻底碎裂,散成了满地的齑粉,姜小楼望了蕅承望一眼,而后道,“自己习惯一下——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 蕅承望恭敬道,“是。” 自这一日起,他身上就被打上了姜小楼的标签,而且也诚心诚意为姜小楼所用。 “第二个。” 姜小楼淡淡道,并没有打算停歇。 那些等待提升的修士们排着队,不过这一次,因为他们的表现都不如蕅承望,而且剩下来的神器里面也没有像东方天帝的石斧一般难以对付的,所以对于姜小楼而言非常轻松,一锤两锤都能解决。 这些修士当然对蕅承望的石斧有些眼馋,还有一些不甘心,但是与此同时,心中却也对姜小楼有了深深的畏惧情绪。 蕅承望的石斧有多么强悍,他们只是在台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一些隐约的感觉,但是落入他们手中的神器的强大却是这些化神修士能够自己明白的。 而这些神器,在姜小楼的大锤之下,抗不过几次,他们如何能够不畏惧! 一些因此而有些飘忽的心思也歇了下来,况且此类规则有没有什么后手还未必,所以现在看起来,这些被选出来的化神都异常恭敬忠诚的样子。 而在外观看的人,也隐约看出来了一点门道。 ……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招揽到一批化神以上的属下,而且还能够对自身有进益,盟主还是高啊。”言轻非常轻松地笑道。 司徒闻天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给你你能做得到?” “……不能。” 虽然司徒闻天的语气不怎么好,但是说的话没有问题。言轻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过他能够看得很明白,姜小楼借着大锤的锤意和大锤本身的规则来破碎神器以取得其中的规则碎片,再分润给这些化神,流程上面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些人无法吸纳的更多规则也并没有浪费,大多数被大锤吸取,而还有一些逸散在了整个九州之中,反哺于九州天地。 所以得益的既是这些化神修士,同样也是姜小楼本人,如果这只是辛苦费那也就有点太多了。 但是九州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或许也只有手执大锤的姜小楼。 不过,可能还会有另外一个人。 言轻的视线轻轻从云清仪身上划了过去。 大锤能够做到的事情,承影未必不可,然而云清仪不能做,一来是因为这些神器是姜小楼自己的,而且来自于楚文茵。 但是另外一个原因么……言轻心中却忍不住开始思索了起来。 他这个云师兄和姜小楼中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勾当呢? 姜小楼出身剑宗,原本和林殊有关系,这才是最正常的事情,言轻也知道姜小楼这一脉和林殊之间的一些爱恨情仇。但云清仪总是这段关系里面的外人吧…… 所以云清仪和姜小楼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言情总觉得自己想得是不是有些太多了,但是身为道主的直觉,却让他感觉到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不过,他既不能问姜小楼,也不能去问云清仪,姜小楼可能最多也就是阴阳怪气一顿,云清仪说不定会直接拔剑。 所以言轻只能遗憾地把这些猜测埋在心底,而且谁也不能说。 最适合分享八卦的一是司徒闻天,但是司徒闻天不喜,二是连青云,但是连青云和姜小楼的关系更说不明白,他怕徒弟上头,这样道门说不定会失去一个道子。 而至于连家主么…… 言轻悠悠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猜测连家主这个时候该会有多么的肉痛,世家逐利,让姜小楼流落到连家之外或许会是连家主有生以来损失最大的一件事情。 不过,若是姜小楼在连家长大,她也长不成这样一个仙魔盟主。 言轻悠悠想着,姜小楼的成长轨迹实在是很像一颗野草,浇过水的人很多,但是会把这棵草呵护在花盆里面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所以她才会长得如此肆意蛮横,几乎是空降在九州之上。 但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最为适合做仙魔盟主。 …… 得益于司徒家的财力,仙魔盟现在是整个九州大陆上面交通最方便的地方,不计成本的传送阵法在驻地之中建立起来,其实按理来说是会有几分有关安全方面的焦虑的。 譬如魔域之中,虽然三宫周围都有传送阵法,但是并不能建立在三宫本部之中。 所以在姜小楼同意这一点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感觉到了意外,甚至还会有一些劝阻。 不过都被姜小楼劝了回去,理由也很简单,如果仙魔盟已经不再是九州之上最能让人放心的地方,那么九州之上就没有任何能够让人放心的地方了。 有这个理由在,再找事情的人就没有那么多,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仙魔盟的总部在仙魔界。 天外楼器灵在不经意之间已经连升三级,从天外楼到仙魔界,再到整个九州第一的仙魔盟——当然器灵没有任何感觉,工作量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姜小楼的工作量却已经截然不同,即使仙魔盟能够分担这些事物的修士有许多,而且每一个都很值得信任,但是她还是忙得团团转。 等到把所有提升了之后的修士都安置了之后,姜小楼才来得及和仙魔盟高层开会。 此次众人关注的焦点还是在三界盟那里。 三界盟被仙魔盟的修士们包围,有关情报方面其实什么也瞒不住,但是内部却是真的密不透风。 “从外界来看,只能看出来有许许多多的半妖都投着夏太子而去了。” 但是这些半妖的行迹本来也就是正大光明的,说明不了什么。 “看来他们是不恨夏太子的。” “怎么会呢。”连家主道,“恨当然还是恨的,但是只要夏太子能够给他们的东西更多,再加上曾经的辉煌,足够让他们忘记恨意。” 姜小楼只是点了点头。 连家主的话很有道理——再结合他自己,那就更有道理了。 连家主还能多做什么,只是夹着尾巴做人罢了,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姜小楼用人不问出处,只看其人是否得用,这一点上面连家主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您要找的人,也有了一些眉目。” 就在曾经的景国故土。 姜小楼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看来动用全部力量还是有用的,至少有一些从前不曾发现的东西现在就已经摊开在了她的眼前。 “命师,以及和命师同行者,约有二十余者,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修,他们似乎也同样有一个盟会。” “我是知道的。”姜小楼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意来,“各大门派的弟子们中间也有一个。” “是。”但是大门派之中其实已经清扫了一遍,也没有什么人敢在冒头,而且佛门已经不复存在,这让其中一些重要的修士骤然失去了消息。 原本佛门会是一个非常难缠的敌人,但是天魔自毁城墙,让佛门一夕之间坍塌,与佛门勾结者也难免有一些猝不及防。 但求道会还好好的,而且在方昊天的统治之下越来越好。 结合两边给出来的情报,姜小楼已经能在原本的景国地理图上面圈出来一个大约的地点。 “就在这里。” 这是在景国南部的一个地方。 “盟主说的是什么?” “有一群人。”姜小楼道,“一群活了三万年的人。” “当真?!” 只有连家主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而其余人其实早就有一些想法了。 “是。”姜小楼点点头道,“这会是现在的九州之上最后的与神祇有关的敌人了。” 景国以江惟为首的那一批人已经被清扫,修真界也自我清理了一遍,魔域被红月和楚文茵彻底扫平,而佛门刚刚坍塌,这一直以来都在隐姓埋名的一群人才终于显了出来。 “但他们活了三万年……” “所以非常难打啊。”姜小楼叹息一声,只是从她的神色中间也看不出什么叹息之意来,只有淡然和平静。 “但凭盟主吩咐。” 连家主率先表示自己的诚意,近日以来他就差把忠诚二字给写在脸上了,非常之狗腿。 其余人当然也同样如此,还有人料到了更深处的地方。 姜小楼刚刚手下多了一批化神以上的修士,就迫不及待向着这些人下手,难免会有一些磨刀的意思在里面,但能够试手当然是最好的,而若能够解决这群人,对于九州而言也是幸事,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可是姜小楼的另外一个目的,却是他们也很难料到的。 仙魔盟主之印来自当日的定龙鼎,但是自从诞生以来就从来没有被使用过。 姜小楼也是第一次用,而且也是第一次遇见需要她用上这枚盟主印章的人。 她认真地写了一张请柬。 …… “好丑的字。” 这张请柬先是落到了一个女修的手里。 严格来说,这是一名女性半妖。 夏太子像是有些无奈地道:“沐阳。” 女修道,“我先替您看一看。” 请柬毕竟是姜小楼送过来的,她对姜小楼很难放心,所以主动请缨替夏太子拆开了。 “仙魔盟主不会做这么低级的事情。”夏太子道。 当然了——但是如果姜小楼真的有只要一拆信就能让他毙命的东西那么姜小楼也不介意用上。 可惜姜小楼并没有,这件事情实在令人惋惜。 “仙魔盟主请您去……共同围攻散落在景国的神祇。” 女修欲言又止,像是有一些嘲讽的样子。 “您会去吗?” “我承诺过仙魔盟主。”夏太子却比他的属下坦荡一点,“所以我当然会去了。不只是我,你们也要去。” “但是……” 夏太子打断了她的话语。 “我们必须去。” 在这个瞬间之中,他好像才终于有了几分当年的三界盟主的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万字啦w 如果我努力一点这个月里面应该能把正文写完,如果没写完就当我没说。 又,准备搞个抽奖,但是还没搞明白怎么设置时间,搞不明白就改评论发红包。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i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aby 60瓶;啾 30瓶;吃货的元祖 20瓶;24125104、天空 10瓶;单身狗 5瓶;流云土豆 4瓶; 第171章 第 171 章 姜小楼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夏太子会不会来这个问题。 夏太子来了那说明夏太子心怀大义, 夏太子不来那说明夏太子只是没有余力。该怎么解释的话术她都已经替夏太子想好了,一切不过还是看夏太子自己的选择。 而看起来夏太子很难拒绝——若他真的想要在现在的九州站稳脚跟的话。 他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虽然夏太子有三千年前的三界盟主和九州第一的名号加持在身,而且还有一群忠心耿耿三千年的手下以及和他缘分不浅的半妖们, 但是这有一些太迟了。 如果是在仙魔盟建立之前三界盟横空出现,那么仙魔盟或许也很难成功建立, 至少那些混在仙魔盟中的夏太子的属下不可能再次加入仙魔盟。 如果是在景国的变动又或者魔域的变动之前三界盟插手进来,那么仙魔盟一时半会也很难奈何三界盟。 但都不是, 在夏太子现身之时佛门已经是九州之上最后一块并非完全掌控在仙魔盟之手的地盘,而他横插进来,难免会有一些尴尬。 这或许也是因为仙魔盟把他逼得太紧了,让他不得不站了出来——哪怕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姜小楼其实没有那么清楚这些内情,因为夏太子对于仙魔盟的情报了解并不深入, 相应的姜小楼对三界盟也同样如此,就算是她也很难探查到夏太子的心路历程。 然而姜小楼却能隐隐约约保有一些怀疑。 若是没有仙魔盟, 三界盟准备什么时候出现?还有那个藏在三界盟后面, 至今只冒出来一个初菡的妖界, 又准备何日现身? 姜小楼斩杀初菡,一则是为了给夏太子一个见面礼和下马威,然而未尝没有试探妖界一二的想法。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她杀了初菡,妖界会给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让姜小楼很是失望的是妖界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知是没有来得及,还是不愿意再和仙魔盟起到什么冲突。 但是姜小楼也无法收住自己的猜测了。 在楚文茵向她提及过的梦境之中,并没有三界盟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接触到。但旁人仿佛也并未察觉,只有道门更清楚一些,那是因为道门热爱记录。 然而夏太子的存在是不容否认的, 那么在那么没有仙魔盟的时候,他是何时才真正出现在了九州之上呢? 这个问题禁不起细细琢磨,所以姜小楼也只是按在了心里,警惕也更多了一点罢了。 但现在的九州,三界盟还掀不起任何的风浪,仅仅凭着一群半妖就想和整个九州的人族修士叫板,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然而半妖终究也还是隐患,尤其是那些长久生活在九州之中的半妖,其实并无异与人。姜小楼肯用金缕衣,就说明她对于半妖没有偏见,但事关夏太子手下那一群,可也是未必。 此时姜小楼没有和手下人谈过,也只是隐约有了一个想法,具体或许还是要待夏太子来到这里的时候再说。 姜小楼也没有等多久。 修真界最为花哨的车架曾经是连青云的七彩丹霞车,道子近来一直被言轻拘束在道门之中,又没有了必须出门的必要,丹霞车就已经成了很难瞧见的一道风景。 夏太子的车架却比连青云的还要更加花哨。 九匹墨色天马披着红鞍,车架背后拖出来的也是三道璀璨的云霞,颜色和夏太子刚露面时候显现出来的没有什么差别,一眼就能够认出来这是三界盟的车架。 但还能够看出来更多。 至少姜小楼望见那车架颜色的时候,只能够想起来一个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她当然不可能出门迎接夏太子,这一切不过是天外楼的转述和水镜之中的投影,姜小楼最后才姗姗来迟。 夏太子并未解释,但是他手下人却很热心地解释了一二。 “三界盟遵循古礼,九驾马车正是上古的传承。” “哦。”仙魔盟负责接待的修士道,“巧了,我们仙魔盟就没有什么旧规矩。” 一句话把那似乎是有心炫耀的修士堵了回去,而那九驾马车当然也不会引来什么围观。 姜小楼这才见了夏太子。 “夏兄远道而来,是我有失远迎了。” “姜道友客气了。” 姜小楼确实有点客气了,于是她很快转圜过来,“那我们就这样出发吧。” “什么?” “事不宜迟。”姜小楼认真道,“那群人可是狡猾得很,一不小心就溜手了,错过这一次再去抓可就不好抓了。夏兄……来得正好啊。” 她的语气虽然亲切而委婉,但是言下之意就是夏太子来得太晚了有些拖延时间的嫌疑。 夏太子随行者几人之中已经有人薄有怒意,不过夏太子本人看起来不像是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还压下了他手下人。 “姜道友说得是。” 姜小楼微微一笑。 仙魔盟中会参与此次战斗的人其实已经就位,而且景国南部也被封锁了起来,只有姜小楼在这里悠悠闲闲候着夏太子罢了。 姜小楼还有闲心扫了一圈夏太子带来的人。 熟面孔只有一个,剩下的都是一些姜小楼从前没有见过,也确信在修真界没有任何名声的人。看来这些人蛰伏的时候还是很有一手的。 姜小楼笑眯眯问道,“不知夏兄这些属下修为几何?” 众人皆是一滞。 姜小楼可是明晃晃在打探他们的修为内情了,而且非常冒犯。 但姜小楼却仿佛根本意识不到一样。 “等下若是要并肩战斗,不清楚队友的修为可不行啊,夏兄说是不是?”她悠悠道,“至于我方的修士夏兄也大可以来问我啊,我一定知无不言。” 众人面色更加难看了一些。 姜小楼是很坦荡的样子,让他们连怎么反驳都很难,但是若要是当真直言,却又有一些憋屈。 然而姜小楼还有话在后面没有说。 “其实夏兄也不必来问我……”姜小楼淡淡扫过了那唯一一个熟面孔。 “贺门主在仙魔盟也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知道的未必比我这个盟主更少。” 被她点名的修士顿时面色惨白。 事实上他刚交了一笔司徒闻天点名要的巨额罚金出去,几乎要掏空整个门派的家底,而且因为身份原因,他已经被门派之中的弟子们怨上了。 但尽管如此,在姜小楼这里只是免了性命之忧,还要应付姜小楼时不时的挖苦,而且他也明白,日后只要他出现在姜小楼面前,这样的嘲讽都是他逃不过的。 而这也是背叛者应得的,姜小楼不过是挖苦了几句罢了,没有人会因为姜小楼的挖苦而为他出头。 所以他也只好苦笑着微微垂下了头。 “属下并没有窥伺仙魔盟之心。” 夏太子当然也知道,而且说白了就算贺门主有但是他也做不到。 他正欲为属下说几句话,姜小楼却又笑眯眯把话转了回来。 “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什么窥伺不窥伺的。”她悠悠道,“这又不是什么机密,而且,我难道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吗。” 贺门主又是一阵冷汗。 不是什么机密都招致来了她这样的针对了,若要是真正的机密那还了得?! 而且,姜小楼一举一动……哪里不是小心眼的人了! 但姜小楼端的是坦荡,他才没有那个胆量把场子找回去,而众人言语之间,已经到了仙魔盟的传送之地。 “走吧。”姜小楼率先迈了进去。 …… 另一侧即是曾经的大景。 景国当日被仙魔盟打下来之后已经被均分,除了中心区域在姜小楼手中以外,别处各自分裂,姜小楼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抢到了景国南部的是连家和司徒家。 司徒闻天相当慷慨,连家主也同样如此,只不过前者自然而然,而后者则更像是在为了讨好仙魔盟一般。 但不论如何,现在仙魔盟都已经彻底控制住了这里,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姜小楼刚到此地,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这里实在是非常的正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不像是她曾经面对那些神祇又或者是神祇的走狗的时候。 但是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本来也就是人。 她不由想起来了夏无商,若说起来,夏无商还是夏太子的祖辈——假如夏太子一定要紧紧贴着大夏不放的话,那么他就必须要认了这个老祖宗。 而既然有夏无商在,那么说不定还会有另外一个人。 姜小楼的心稍沉了沉。 她并不怎么希望江闻月也出现在这里,而在这之前的情报里面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姜小楼清点了一遍人。 仙魔盟高层照例不会全数出动,魔域近来能动的只有屠仙宫主和灵机阁主,而修真界之中,除了那些手下人不提,也只是言轻和云清仪压阵。 其实如果要用人海攻势,那么也是够的,毕竟她刚刚催生了一大批化神境界之上的存在,除此之外仙魔盟的老牌修士也并不少。再加上夏太子的手下,当然还是绰绰有余。 但是对付这些藏在九州许多年的修士才是最难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时间究竟给了他们什么。蛰伏三千年的尚且已经可以说是老而成精,三万年这群人更是老而成贼。 但用人族这个名头或许也很难来形容他们了。 可是,在姜小楼看来,至少夏无商和神祇也并不相同。 只是他们终究已经非人,却又还未至神祇的地步,就像是狼狈的伥鬼一般。 伥鬼便伥鬼也好,只要能磨刀,哪管它神神鬼鬼。 姜小楼这样想着,只听着仙魔盟修士再汇报着敌方的境况。 …… 方昊天匆匆走在了重重回廊中间。 白袍银面,这样的特征太过明显,任何过路人都不会认不出来他究竟是谁,而既然能够辨别出来,那么尊敬的目光也不会少。 其实银面白袍人这种在自家也要藏头露面的作风是一贯不被提倡的,只是在现在这个松散的组织里面,倒也很正常。 这里根本就没有不遮掩自己形貌之人,所以连带着让方昊天也没有那么的显眼。 私下里面他是有所猜测的,比如这些人是不是根本就不敢露出来,又或者对自己的容颜有什么并不自信之感。 但是表现在外的时候,他则还会是那个邪修,也是求道会的头头银面白袍人。 此中的过程其实很是曲折,到了姜小楼那里就只剩下了两句话,一是方昊天已经成功潜入,二是方昊天进入了对方高层。 但是之于方昊天而言,这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好在他还算成功,而且对方并没有起到任何的疑心。 按理说来在敌对组织里面混到了高层之后,以他一贯的想法或许是会有干脆就投了这里的心思的,但是即使方昊天对姜小楼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但他也是同样没有这样的心思的。 任谁都能够看出来仙魔盟蒸蒸日上,跟着姜小楼就算没有肉吃也有肉汤喝,他何必要在这一群蒙面人里面凑这个热闹。 仙魔盟已经要打过来,他们也快活不了几日了。 这样想着,方昊天还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仙魔盟就快打过来了,他应该有些急切和不安——毕竟他只是一个邪修。 而不安的心态其实已经在所有人中间传播着。 即使是那些一向高高在上的蒙面人也是如此,以命师为首,这些人往常时日里面什么东西都看不过眼,但是该慌乱的时候还是会慌乱的,所以说果然还是界主更厉害。 不,现在应该叫盟主了。 方昊天小心落座到了最后一位,把所有的心思全部都清空,不能确保自己不被别人探查到心中所想的时候,他是绝不会胡思乱想的。 座上众人的会议其实他没有什么资格参与讨论,能够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他的殊荣了。 但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在此次会议里面出现了至少三个方昊天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而他们的出现也让其余人似乎安定了下来。 一个清淡的女声开口,说出来的话语却并不怎么温柔的样子。 “竟然被仙魔盟摸到了家门口……果然是一群废物。” 被骂到了脸上,在座的众人都神色不怎么好看,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反驳她。 命师也尽力讨好道,“有绣娘娘在这里,我们才能安心啊。” 方昊天捕捉着所有的话语,不肯漏过一分一毫。 那女声微微的怒意总算敛去了一些。 “你们还算聪明,知道要找我来。” 接下来的话音就有一些模糊不清了,毕竟他只在最末位,而且其实和座上的所有人都不算同道。 方昊天尽全力也只能捕捉到了几句隐约的话。 “你们自逃了就是,这次来的人里面,有我的人。他不会拦着你们的。” 方昊天即使在面具掩饰之下,面色也不敢有什么巨大的变化。 但是他却不敢不把这番话记在了心上。 这个女声是何意? 仙魔盟中间也有内鬼……再联想到自己的身份,他甚至有一种苦笑出来的冲动。 这算什么?二五仔与二五仔的巅峰对决? 但更多的他也听不清楚,而且此时信息闭塞,他不敢冒险联系姜小楼,所以也只好惊恐地坐在原地,直到另一位披着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而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不要慌张。” 方昊天顿时一颤。 那是一个有些清凉的女声,但同时也很温柔。 可是他只能嗅到一点同类的气息罢了。 这究竟算什么啊?! 二五仔与二五仔开会寻找另外一个二五仔…… 他默默垂下了眸子,还真是再也不慌张了。 …… 姜小楼正在研究兵法。 虽然真正到了打起来的时候其实是顾不上什么战斗的策略的,尤其是在顶尖修士们的战场之上,战法比不过修为,那就毫无意义。 但是该算计的或许还是要算得更加清楚一点。 “等到要真的打起来的时候,封锁的屏障定然会撑不住。” 即使能够支撑,但是这中间的耗费也是非常不必要的。 “但是,这里任何一个人都绝不能逃出去。” 姜小楼肃然道。 当然不可能有任何人反对她的话语,仙魔盟众人同样也非常严肃,就是夏太子也仿佛已经被仙魔盟感染了一般。 但是他毕竟是来助阵的,所以夏太子的优先权还是很高——就像曾经的初菡一样。 “若是对付这些人,我自是无妨。”他先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但是我的属下还是在外围,姜道友觉得可好?” “当然了。”姜小楼道,“夏兄随意。” 夏太子把人分了出去,姜小楼又再细细划分了之后,战局已显。 而封锁破碎的声音,就是开战的信号。 仙魔盟的封锁其实已经缩小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误伤,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只是除了几个求道会慌不择路的修士罢了。 姜小楼率先一步,而从那被仙魔盟包围之地里面,已经飞出了数个人影来! …… 霎时间,各种兵器全部都亮了出来,除此之外,言轻则一直守在了战场的边缘。 他需要一些数据来判断,姜小楼也交给了言轻另外一件事情。 算起来这是仙魔盟催生出来的神圣境界修士们第一次出战,她必须知道这些人具体的战力如何,才好判断日后应该如何分配,而观察这件事情最擅长的又不是姜小楼自己,所以她当然要把这件事交给最合适的人来。 除了言轻以外,道门还有其余修士接下来了这个任务,此时也正在暗中监视。 而姜小楼已经和一个人影交上手,并且能够迅速地判断出来。 因为大锤无比凶悍地落下的时候,那个人影选择的并不是反击,而是顺势躲闪,且他躲闪的路径都仿佛是精准地计算出来的一般,完美规避了大锤的攻势! “命师?” 姜小楼轻轻挑眉,而那人轻笑了一声。 这让姜小楼忍不住蹙眉。 这种打法实在是非常恶心,而且事实上对于姜小楼则是有一些相克的。 因为姜小楼本身的战法就很朴素——拎着大锤上就是了。但是命师却只有纯然的闪避,这样的话不论姜小楼的大锤有多么凶悍,都很难奈何他。 而且姜小楼的感知之中,命师同样也在计算着。 他和言轻的计算并不相同,言轻是将对手化作数据的组成来查看,然后再继续推演。 但命师推演的方向却是命运,他可以完全不了解姜小楼的战法,也对姜小楼没有任何的认知,他只要知道姜小楼下一锤落到哪里然后选择躲避就可以了。 这是真正的窥伺命运! 当然命师无法做到以这一刻的姜小楼来窥伺姜小楼的未来,因为这中间的可能性有些太多,而即使是他也难以把握,一个人的命运从来不单单是一个人。 可是他的战斗推断也同样让姜小楼觉得不悦罢了。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讨厌,她忍不住开始顺着命师的推演法来思考。 要如何胜过这种会推演的恶心人,最佳的做法当然是让他推演不到,比如是顺着他推演到的最大可能性的方向逆向而行。 但是事实上这样的做法同样也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漏洞,那就是当姜小楼下意识做出来这个选择的时候,她选择的方向就也已经在命师的推演之中! 所以说和这群喜欢研究命运的家伙纠缠起来实在让人非常难受,姜小楼望见命师气定神闲的表情之后,怒意就更浓了。 看来命师自己也已经习惯在战斗之中激怒对手,让对方乱了分寸而他自己保持着心境,当然在战斗之中也是非常有益的。 “别过了,仙魔盟主。” 命师有些轻佻地道,顺势就要从姜小楼手下逃脱出去。 不论他遇见的是谁,他都有着这样的自信。 但姜小楼的自信不比他更少。 “你说得太早了。” 姜小楼的语调也无波无澜,但唯一凶猛的就是她手中的大锤! 命师的神色依然很淡,甚至还有些悠闲。 和姜小楼正面打是很难的,但是要避开姜小楼的大锤却很简单,他已经知道姜小楼下一锤要落到哪里去,甚至还能够算到四锤以后! 只要躲过去就好了,他悠悠想着,然而在下一刻,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之中骨骸破碎的声音! 为何会如此?! 命师在一瞬间的惊骇之后,其实是能够想明白的。 他算无遗策,而且能够把姜小楼的举动猜得明明白白,但是,姜小楼其实只要能够做到一点就已经赢了。 一力降十会! 姜小楼无需在意什么命运,也无需算计自己的下一锤要去到什么地方,只要她确保这一锤让命师无从躲藏,而且重伤垂危,那么她就已经立在了不败之地! 命师艰难地喘息着,已经有些说不出来话,他想要疗伤,同时也想要逃离,但是全都无用,甚至来拖走他的身体的也并不是姜小楼,而是早已候在一侧的仙魔盟修士。 抓到这些人的第一时间不要杀,能够控制住最好,这是姜小楼的命令,现在看来被执行得很完美。 命师只是第一个,事实上如果他遇见的不是姜小楼,他或许还能够和旁人多盘旋几次。而且这当中也有他自己的失误在——对于姜小楼的实力,命师做出来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这直接影响到了他自己的生命。 而和命师狼狈为奸的其余人却表现出来了命师所不能及之处。 论起来战力,命师实际上是这些人中间最弱的那一个,他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命运一道之上的算计才敢在九州横行,现在看来却是不慎翻了船。 拿下了命师之后,姜小楼并未停歇,而是紧接着往更深处去。 能够在第一时间出现的大都不是炮灰也是弃子,姜小楼自然明明白白,而在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人,她现在还一无所知,所以当然要去探一探了! 不过,在和剩下的伥鬼相逢之前,姜小楼还是先助了同盟一臂之力。 大锤斜斜插了进来,径自落到了蒙面人影的肩膀上面,只是一瞬间,肩胛碎裂,而牵连着胫骨也同样扭曲不成型! 可是,这个蒙面人影事实上却并非是姜小楼的目标! 就在她出手进攻的时候响亮的撞击声音是开战以来最为震撼的,然而交战的二者一是姜小楼而大锤,二却是夏太子手中的枪! 此枪上既挂着红缨,而同时又有三道钩镰,通体如墨色,又带着几道赤红纹样,就像姜小楼的大锤一样,看似并没有什么明晃晃的宝光,实则是灵物自晦罢了! 因为大锤直接出现在了钩镰枪的前面,所以战斗的本能让夏太子以手中的钩镰枪重重与姜小楼相交,才差点酿成了同道相残的惨案! “抱歉,夏兄。”姜小楼毫无诚意地道,侧过夏太子向里面去。 夏太子虽然有跟着姜小楼移动的想法——毕竟原本拦在他面前的敌人已经被姜小楼强势抢了。 但就在他想要动一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然是四面楚歌。 这么说不怎么恰当,但总之,他已经被屠仙宫主、灵机阁主,以及云清仪给包围了,这让他根本就移动不得。 夏太子一顿,倒是从容自若地继续挥舞着那杆钩镰枪。 然而在一击之后,事实上姜小楼和夏太子的心绪各自都不怎么敞亮就是了。 姜小楼当然不是手滑,也不是想要争抢夏太子手下的敌人。抢人头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的必要,况且夏太子正在和那人打得有来有回。 大锤的出手只是一个试探,然而她也不曾料到,试探之后立马就会有结果的反馈! 那钩镰枪虽则并不显,但是以姜小楼的感知来看,事实上是可以和大锤一敌的,况且夏太子根本就并没有出全力! 如果他能够拿出下意识和大锤那一击的力道来,那么他对面的敌人早就没了! 姜小楼也不曾点出来,只是压在了心底。 夏太子果然有所隐瞒,而且,姜小楼隐约之间,只觉得他还有些深不可测! 可是他明明有这样的实力,却在姜小楼挑衅的时候总是低头——除了夏太子爱上她这种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可能之外,姜小楼只能认定这个人居心叵测了! 只是,知道了他的居心,又稍稍了解了一些夏太子的实力之后,姜小楼也明白,现在还不是和夏太子撕破脸的时候。 至少在明面上看,他们还是同道。 而夏太子也同样是这么觉得。 姜小楼的试探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而出手也是一个意外。 但是结果他并不后悔。 让姜小楼小小地探了一个底并没有什么,就算不曾试探,对方应该也会对他有一些估计才对,但看姜小楼的样子,也不知道姜小楼究竟是如何估算的,而试探出来的事实又有没有对上她的估算。 但不论如何,姜小楼此时也应当明白了,也该收敛一点。 他暂时还无意对仙魔盟做一些什么,只希望仙魔盟也能够做好自己的事情。 仙魔盟众人只除了上层几位之外,在乎夏太子的人并不多。 三界盟实在很久远,尤其是对于这些人族而言,他们只能看得到眼前。 而仙魔盟就是眼前了。 化神修士们之间的争斗没有停歇,言轻在一侧看着,只是觉得有些差强人意。 还是少了一些磨砺。 他默默想着,这些人的修为来得有些太过容易了,所以即使是姜小楼抱以厚望的蕅承望,也并没有达到言轻想要的标准。 但也不能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战斗,路还很远。 …… 姜小楼已经走过了一大半。 而她也终于接到了方昊天的消息。 此时总算可以联系,方昊天当然还是把他知道的能说出来的全都说了出来,也顾不上消息之间有没有什么轻重缓急。 和外界失联太久,事实上他很难判断出这情报里面有那些是姜小楼急需的,又有哪些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还不如让姜小楼自己来看。 而姜小楼当然也能够看出来一些门道,但也同样有所不解。 此次来到这里的人当中,内鬼的可能性全都非常小,因为这些人要么是仙魔盟的元老要么是姜小楼的嫡系。 但还剩下的那一种可能,其实她不怎么愿意想,却也不得不信了。 除了仙魔盟自己人就只剩下来了夏太子,而夏太子带来的人全都散布在外面,并没有参战。 况且,方昊天还提及了一个名字。 绣娘娘。 这世上真的会有绣娘的第三针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风拂星河、二二是个小可爱 50瓶;冰樱、晶晶、到此一游 20瓶;梧桐、拾安 10瓶;琴歌、18420407 1瓶; 第172章 第 172 章 在从前姜小楼只是把绣娘的故事当做一个故事来听, 而在遇见了绣娘的前两针以后才对绣娘的针有了一点实感。 但是至于绣娘的第三针,她没有过的怀疑也渐渐涌现了出来。 第三针扎完夏太子就死遁跑路,若说绣娘和夏太子没有什么干系那夏太子自己都不信吧。 绣娘的针像是给夏太子提供了一个死遁的完美时机, 而更完美的是在当时即使是神祇也未必能够猜到夏太子和绣娘之间的关系。 而后三千年,夏太子遁去,绣娘则依旧在人间行走,这可真是一把好算盘。 姜小楼细细想着,手中渐渐浮现一个圆片状的东西。 这是一片鳞片。 也就是夏太子所谓的对抗绣娘第三针的方法了,因为这枚鳞片质地极硬, 刀枪不入, 姜小楼自己试过, 即使是大锤也不能把它怎么样。 据说,在传说之中, 这是龙的逆鳞。龙留在九州的只有尸骨, 姜小楼所见也唯有骨骸,但在妖界之中,还保留着这些珍贵的遗物。 逆鳞只生长在龙的脖颈之下, 是龙身上最为坚硬的地方。 所以这应当是很宝贵的东西,夏太子就这么拿出来了,还真是很慷慨。 姜小楼默默想着,那枚逆鳞被她捏起来, 对着光的时候七彩的光芒隐约溢了出来, 看起来美不胜收。 美丽的,廉价的,轻而易举得来的东西,总是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可靠。 她收回了那枚细小的鳞片,然后反手把大锤丢了出去。 重而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小楼并未回眸,然而一枝柳条弯弯绕绕,眼看着就要勒上她的腰侧! …… 来人是一个生得弱柳扶风的青年男子,身形也宛转如他手中的柳条。 按照和绣娘相似的命名标准,姜小楼觉得此人应当名为柳郎。 这名字听起来还算宛转温柔,可惜人并非如此。 柳条极韧,又很柔软,和大锤之间刚柔对比,看得出来他是在尝试着要以柔克刚! 大锤在柳条中间翻动着,柔软的柳条中的确找不到发力点和落脚点——但也没有人规定过一定要找这样的东西! 姜小楼微微蹙眉,随即大锤闪过,那男子原本面上还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来,但在大锤落到胸腔之上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但是在姜小楼意料之外的是,虽然她已经使这男子胸膛处尽碎,然而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竟还能有逃遁之力。 猜想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姜小楼再度控制着大锤重重落下,也没有什么要留活口的心思了,随着大锤的翻动,那男子周身几声沉闷的破碎声响之后,终于软软落到了地上! 姜小楼这才走到了近处,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瞳孔紧缩。 难怪她会感觉不太对,因为这样的敌人她曾经是遇到过的,但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鬼哭岭有一株老树妖,老而成精,可以和楚婆子堪堪打到两败俱伤。初出宗门的姜小楼在那树妖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但是若是放到了现在那树妖定然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一锤子的事情…… 而这个小妖也同样是这样。 姜小楼解决得很轻松,只不过险些让他遁逃了出去罢了。 但在他死后,终于也露出来了原本的身形。 一颗细嫩的柳树安静地倒在了地上,果然是弱柳扶风。 姜小楼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恶寒,只觉得事情不妙。 妖界插手进来,这是想做什么? …… 方昊天垂下眸子,淡淡扫了面前的众人一眼。 能够在他跟前的全部都是求道会的人,而能够出现在此地的事实上全都是求道会的高层,但是此时此刻,即使是那些早早投靠了神祇者也依然自身难保,更何况是方昊天手下的这些修士? 但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甚至还有一些激动的情绪。 方昊天忽视掉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怜悯,努力贴合着银面白袍人的设定。 在和姜小楼一次联络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再进行第二次了,也不可能和姜小楼保持着实时的通讯。 只是一次就足够令人起疑,再多来几次此地的这些人也不是看不明白,所以他无法再继续下去。 但是他的作用其实也并不在这里,姜小楼并不需要一个廉价的探子,不然她大可以收买一些求道会的修士——毫无疑问,这些小修士就是这里最大的破绽。 但是银面白袍人的意义却不止于此,方昊天自己也是明白的,所以他一直在尽到自己的全力来演绎这个角色。 按照正常做法,银面白袍人会在必要时候毫不犹豫牺牲掉自己手下的所有人,所以方昊天当然也会这么做。 而且还要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 他流露出了一些浮于表面的悲痛来。 “仙魔盟已经打来了。” 只是仙魔盟三个字,就足够让求道会的修士们纷纷变脸,而方昊天接下来的话也更是令众人都很难以接受。 “稍后你们就自行逃去吧,分散到四方,不要紧挨在一起。”他不无有一些严肃地道,“可惜……求道会……” 立即有人忍不住问道:“就不能一战吗?” 方昊天摇摇头。 “那是仙魔盟。” 虽然名声也还没有到很漂亮的时候,但仙魔盟也不需要这些,甚至只是仙魔盟当中的任意一个势力拿出来都能够灭去整个求道会。 所以方昊天悲观一点这是正常的。 但他令人四散逃去,就也不是什么好心思,这些修士散开来唯有一死——然而在求道会众人之中,死有余辜的却是大多数。 这个盟会在建立以来就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修士的鲜血,而在方昊天接手之后依然不曾改变,只不过因为他和姜小楼的那么一层关系让他得以将目标任务稍稍改变,但是本质还是不变的。 这群散修深恨有资质有传承的修士,同时也深深嫉妒,所以疯狂地要取其性命。如果不是求道会发展过于艰难,那么让他们再发展下去,修真界说不定根本就剩不下什么人才。 可就是这样扭曲的宗旨却也能够吸引来一大批人,就像那在名门大派之中传播的除魔会一样。 方昊天的嘲讽只在自己的心底,他资质不算很好,也不算受重视,但即使是他们这些被修真界看不惯的魔修也没有这些已经被嫉妒扭曲了心性的人更像魔。 这也就罢了,到此为止便是。他悠悠想着,如果能有几个人逃出去,那也是命数。 但就在此时,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面。 凉意像是要浸入四肢百骸之中,而冷意的来源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双自带寒气的手。 “把这些人族全部都带走。” 方昊天一颤。 让他非常在意的是他身后那存在的称呼。 以人族来称呼人……那么他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 姜小楼心中的失控感觉越来越深了。 在来到此地之前事实上她并非没有布置,但是不论怎么看她的布置都还算是足够的。 因为这本来也只是一场围剿,仙魔盟众人包围此地,要围杀那群一直在景国南部搞事情的人。 而夏太子的加入也是姜小楼存心试探……但现在妖界插手进来,却是她始料未及。 只是,若要往更深处想,妖界是不是早就潜伏在了这里呢? 姜小楼迅速地思考着。 景国、妖界、夏太子、投靠神祇之人、夏无商、神祇……这一桩桩事情都像是一个混乱的毛线团,虽有时候亮光一闪,然而却一时半刻很难捕捉到这灵光。 而她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准,夏太子也在等待着这样的一个机会,而姜小楼刚好给他递上了一个台阶呢。 那柳妖的尸身还在地上瘫软,但是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姜小楼也就未动,再一回转,仙魔盟来的诸人也赶了上来。 “已经料理干净了?” “是。”灵机阁主道。 说来也很是古怪,和他们交战的一群人里面,虽然有一些难缠的,但是事实上都不是什么非常难以对抗的,所以才能够让他们紧随在姜小楼身后。 “那就走吧。” 姜小楼道,并没有解释那个地上的柳妖尸体从何而来。 但所有人心中当然都会有一些并不相同的想法,而夏太子见了一眼之后,眉头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 太早了——这个柳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姜小楼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夏太子的那一点点异样,她还在忙着带人寻找这里的漏网之鱼。 虽然姜小楼听说过名声的只有命师一个,可是命师的同道里面,一定也还会有更多。 九州简直就是一个四处漏水的筛子,多这群人不多,少这群人也并不少。姜小楼面无表情地思索着,却总是觉得自己还是漏掉了什么地方没有想到。 “仙魔盟主!” 这群人中间的领头人终于出现在了姜小楼眼前,而在他身边还立着数个和他有些相似的修士。 “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逼迫至此!” 姜小楼冷冷道:“少废话!你心里清楚!” 在她看来这些话语实属没有什么必要的东西,无冤无仇说不上,毕竟要真的算起来姜小楼没少被算计。光是当年的银面白袍人就已经结下了深深的梁子,再加上一个绣娘,还有夏无商,真摊开来数可以列一整个账本出来。 但是列账本又没有什么大用处,辩解这些也大可不必——这从来都不是姜小楼自己的私仇! 姜小楼挥出大锤,其余人也各自攻击,战斗再度爆发! …… 在这里的几人就要比命师那几人还要难缠得多了,论起修为和战力仿佛与夏无商也相差无几。 但有些古怪的是,这几人的兵器拿出来,竟然全部都是剑。 就像夏无商一样。 姜小楼只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 这应当是一个有关夏无道的历史遗留问题,这些人既是觊觎夏无道遗留在人间的剑道,也同样为那一剑所摄,所以才走上了习剑之路。 但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么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有超过夏无道的一天! 姜小楼愤愤出锤,竟然也瞧出来了一点门道来。 但正是因为她瞧出来了,所以才会觉得更加愤怒! 这领头的青衣剑修根本就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而且居然还秀到了她的眼前! 此人比起夏无商都还不如,夏无商的青金剑不论如何也都是夏无商自己研习出来的,青金剑的剑阵和剑气都是如此,所以姜小楼还会将夏无商视作一个值得的对手。 然而此人,却是在试图复刻夏无道当初斩出来的那一剑,三万年光景,当然他能够学得有模有样,但是却怎么也不可能复刻出夏无道曾经的心境和剑意来! “你就不觉得这剑法一点也不趁手吗?”姜小楼幽幽地问道,“明明很强,但是却不怎么合适,可是因为很强却还要学下去……是不是很痛苦?” 那剑修面色骤变。 显然他被姜小楼说中了心里话,甚至还想要继续听下去,姜小楼却止住了。 他欲言又止,只是长剑再度撞向大锤,但在此时,忽而也有了一些异样之感。 姜小楼和从前并不相同了。 姜小楼看向大锤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他难以理解的爱怜之意,而后,姜小楼轻轻地道,“我来教你吧……” 大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径直敲在了那剑上面! 声音响亮如钟,而剑影虽亮,却难以避过狠厉的锤影! “有些东西,你是学不会的!” 姜小楼道,大锤所携的赫然就是她打磨之后的灭神锤意! 然而不论是她还是她的对手的感触都很明显,因为这当中习自夏无道的剑意的影响太过明显——而这分明就是他苦求了三万年之久也不曾求到的东西! 姜小楼的话完全没有被他听进耳朵里面,恰恰相反,他却痴缠着姜小楼不肯放! “怎么会呢!”青衣剑修的神色之中,难免浮现了几分仓皇和难以置信来。 “只要我有时间,只要我活得够长,那么我总能学会的!” 他重重地道,然而并不像是在试图说服姜小楼,而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只要他有时间,只要他能够再活上数万年,那么不论是什么东西他一定可以学会。再驽钝的人苟活三万年之后所学习到的东西都要比聪慧者活三千年学到的更多,更何况此剑已经成为他的执念! “就算这是天地间最强的剑……但只要我学,总能学会!” 姜小楼眼中不带任何的悯意。 她当然能够看出来不论这个人曾经是什么身份,但是现在他已经被他心中最强的剑差不多给逼疯了。 可是,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你学不会的……因为你不配!” 姜小楼平静地道,大锤本要再度落下,然而却被长剑骤然架在了空中! “不……”那青衣剑修的面色已经开始有些狰狞了起来。 “是你在骗我!” 姜小楼皱眉,然而情势也在下一瞬间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一个能够抱着这样的执念活了数万年的人果然并不是那么好打击的——尽管姜小楼已经可以说是击碎了他的信念。 青衣剑修挣扎了一番之后,剑气竟然也更加凌厉了一些,虽然只是空有其形,可事实上已经迈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这才是青衣剑修最为常用的剑道,因为他心知自己的模仿并不到位,但在万年之中只是模仿也能够脱胎而出一些并非从模仿而来的东西。 这才有点像话的样子。 姜小楼默默想道,锤意依然未曾收回,而是蓄势更深了! 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在此剑之前败下,不然夏无道就是死了他的颜面也要丢遍整个九州了! 而姜小楼和青衣剑修的战斗事实上也非常有意思,因为二人在用的是同样一剑,前者得其意,后者得其形! 习得了剑意的姜小楼按照常理来说当然是要更加强悍的,但是青衣剑修磨剑三万年,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敌人! 这厢二人打得难分难舍,而其余诸人也同样如此,只有习惯性放水掩饰的夏太子在瞥见姜小楼和青衣剑修的战斗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惊愕的神色来! 但夏太子一没有明显表现出什么,二来他的敌人也不是好应付的,钩镰枪几回几转,依然被如丝的剑气缠住无法脱离。 云清仪却是那个能够最早得胜的。 当世剑道第一人的称谓从来不曾作假,而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面停留了许多年了。 而事实上,云清仪还是在以一敌二,相较姜小楼对手的那个青衣剑修,云清仪的对手才是真的见了鬼了一样。 因为他们觉得这并不可能,也并不肯相信世上怎能有人胜过时光的力量。 分明他们已经活了那么久,又有了如斯积累,却还要被一个小辈压住,这实在是让他们很难相信,也很难接受的一件事情。 但此事毕竟发生了,而且也并非是什么没有可能的事情。 正如姜小楼曾经与器灵所言,当世若没有锤道,那么锤道就要自姜小楼而始。 而在其余的领域之中,虽然修真界大多数人都异常鼓吹上古和一些古籍,但另外一些事情上面,最新的或许才是最为强大的。 这些人只看见了上古最强大的一剑,也只盲目将这一剑奉为神圣,然而剑道又并非停滞,而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自然是旧不如新了。 云清仪并不见什么自矜之色,只是依然很平静的样子,有关剑道,他的一些论题只在剑宗之中流传,所以外人才很难窥见他的境界。 但他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如丝如影的剑气纠缠着不肯放,并且在不经意之间也擦过了夏太子的兵器。 不远处姜小楼的大锤却一点也不斯文,但凡被她锤过的地方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更加剧烈地摇动传了过来。 剑气骤然收紧,不给人任何反应的空间,血光之中,云清仪朝着摇动传过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 方昊天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本就动弹不得了。 他张口欲言,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感觉即使是喉咙也像是结了冰一般,有一阵寒霜一样的寒气。 而其他的事情更是也做不了,至于向姜小楼传话,那就是想也别想。 所以他只能在边缘看着,甚至还有些清醒自己这个时候的身份是银面白袍人,而不是求道会之中任意的一个修士。 不然,那么他这个时候也同样会出现在阵法中央吧。 这些修士们聚集在了一起,和方昊天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而且心中只剩下了深深的惶恐。 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方昊天也并不明白。 “大人……” 他艰难地望向了那个满身寒意的修士。 “你都做过一遍了,还怕什么?” 什么做过一遍…… 方昊天心中各种念头疯狂闪过,那寒意很清凉,让他能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在银面白袍人的人生履历之中,的确有一条这样的经历。 而且这也是姜小楼曾经参与过的,所以方昊天事实上还算清楚。 银面白袍人曾经以人为祭来召唤天魔,当然那天魔现在已经是仙魔盟宝贵的试验品,不可侵犯的财产了。 而现在,强行将他和求道会众人掳来的修士也打算做同样的事情了。 甚至在求道会的这些人中间,也有一些曾经做过献祭他人的事情的人。 “所以说,因果有循环,命中有定数。” 那修士幽幽地道,“你觉得呢?” “您……您说得对!” 方昊天挣扎着选择了一个最适合银面白袍人的回答,如果不是因为他难以移动那么他现在已经顺从地跪倒在了此人身前。 可是这样的反应同时也会让人觉得非常的无趣,可惜人族之中的确有一些如此之人。 方昊天却在疯狂地思索着。 要联系姜小楼很难,所以他也只好自己想一遍了。 这个人和银面白袍人是相互认识的,但是却并没有对他扮演的银面白袍人有什么意见,那么说明他们并不熟悉。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只是方昊天不敢去想。 他接着想了下去,银面白袍人能够吐出来的几乎已经全部都吐得很干净了,在钟阿桃手下不可能还有什么遗漏。 那只能说明银面白袍人自己也并不知道。 又或者他们只是曾经接触过一两次,而也可能,在那个时候,这名修士披着的是别人的皮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ydrozoa 60瓶;梦忆紫 20瓶;过来转转 15瓶;33181358 10瓶;风袅袅 8瓶; 第173章 第 173 章 姜小楼还并未动, 而是先传音至言轻耳中。 “仙魔盟能够调动出来的人手都调动出来——仙魔界有司徒家主在就可以了。” 言轻微讶,在明白了姜小楼的意思之后, 也不由严肃了起来。 姜小楼是觉得……此战之中已经需要出动仙魔盟的全部人手了吗? 这实在不是一件会让言轻觉得很轻松的事情。但他也并非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言轻在战场外围守着而不是深陷战场之中,本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 联络的事情交给了他,姜小楼却也不见任何的放松神色,心中更是越发凝重了。 事实上她并没有那么担心仙魔盟的本部,因为有天外楼器灵在,带人逃离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仙魔界还有一个荆三在, 若有事,荆三应当是会归来的。 而仙魔盟之中别处其实也还算很安稳, 剑宗道门自家的太上长老不少,这些大门派势力本来就自有底蕴, 很难会在后院里面起火。魔域当然也同样如此,在一番清扫之后, 整个魔域现在都很安全。 而须弥山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消息传递过来,现在最需要他们忧心的不过是眼前的敌人们罢了。 但正是眼前的敌人才是最为棘手和难以应付的。 而且, 这当中还会有一些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 姜小楼仔细观察着青衣剑修的神色。 “看来你也并不知道。” 青衣剑修的惊愕一闪而过,更是让姜小楼确认了这一点。 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或许也只知道这会是前来支援他们的人。 但这已经够了。 青衣剑修瞬间明悟过来, 试图缠住姜小楼,然而在他有这样的觉悟之前,姜小楼就已经落下了惊天动地的一锤! “别管他们了!走!” 青衣剑修只觉得浑身一震,口中已经在溢血,然而姜小楼却果真如她自己所以一般, 谁也没有再管,而是当真抽身离去,径直朝着异响的方向去了! 而在姜小楼出言之前云清仪就已经动了,没有动作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就要跟上。 至于夏太子,他却是不得不动…… 要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他就最好还是要听一听姜小楼的话,然而即使如此,姜小楼却也未必会真正予他几分信任。 到底是不同于以往了。 夏太子心中叹了一声,也跟上了姜小楼。 按照原本的计划,其实也不过是分兵围剿罢了,但是姜小楼的果断还是在他意料以外,她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修士,也不给他们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而是直奔目标而去。 但他却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假如那里真的如他所料的话。 …… 方昊天越来越不明白这将求道会众人都推入阵法之中的存在的心思。 也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还会活着。 当然他倒也不是什么舍生忘死之人,更不会觉得活着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可是这和被人刻意留下了一条性命是截然不同的,况且此人看起来就是心狠手辣之辈,而且还十分诡异。 至少那样的寒意,让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解释。 震动越来越剧烈,几乎要从穿透整片陆地,如此以来根本就瞒不过任何人,而看来他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 那么姜小楼是一定会出现在这里的。 方昊天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那带着寒意的神秘人却顿时激动了起来。 方昊天并不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感觉到了寒意越来越浓罢了。 “仙魔盟主?来得正好!” 姜小楼微不可见地皱眉。 听这人的话语,他明显就是冲着仙魔盟主来的,当然她自是不惧,而且能料到会有这一日的到来。 仙魔盟主就是九州一个巨大的靶子,姜小楼既然坐了这个位置也敢承担后果。 但是这中间还有一个此人虽然加以掩饰,而她却能够感觉出来的情绪。 那分明就是恨意! 恶意很正常,敌意也很正常,不论是立场不同还是理念不同,姜小楼都可以接受这样的情绪——但不应该是恨意! 仙魔盟可是九州第一遵纪守法的组织,仙魔界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招人恨的事情,此人夹杂私怨,那可就未必是朝着仙魔盟来的了! 念头清明之后,姜小楼却没有叫破,而且就像是无视了此人一般,先看向了法阵和正在一旁动弹不得的方昊天。 在场对于阵法很有研究的人并不多,但是多少也都有些认知,此阵看似是召唤,然而实际上却并不同与那个召唤天魔的阵法,而是反向活祭。 地底能有什么东西? 姜小楼颇有一些不解,但未及她联想到什么,锋锐的冰棱已经从上下四方横刺了出来! 寒意能够轻易地让方昊天无法动弹,但是却不能够透过姜小楼的骨头,再者说来她原本就是不该畏惧寒意的冰灵根。 然而姜小楼想得却更深,这样天然的寒气已近规则的范畴,而且并不是来自灵器,那么这会是从何而来? 大锤挥舞过处,冰棱飞溅出去,一时之间冰花满天,宛如飞舞着的蝴蝶,倒是同样也会让人感觉有一些眼熟。 冰棱再度变换着,如针一般飞舞起来,就要绕着姜小楼盘旋,然而姜小楼依然以大锤回击,将所有冰棱一一打落在地,而后就要近到那人身前! 然而那满身寒气的修士却一闪之后又是回身一转,瞬息之间,在他周身三丈内,就陷入了极寒之中,使人的动作忍不住滞涩了起来。 而后,他又冷冷一笑道,“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姜小楼却不接受任何的挑衅,也不会因为此人的嚣张动怒,一心一意地出锤。 “是又如何?!” 纯然的冷意也拦不住大锤的气势,更何况这之中还有一些势不可挡之意! 大锤落在那满身寒气的修士的头颅一侧,他看似险险避过,然而还是被迫倒退了数步,只觉得一只眼睛几乎要爆炸开了一般! 而且与此同时,他一直戴着的兜帽也被锤风带了下去,露出了惨白到透明的皮肤,和满头霜雪一般的白发! 姜小楼猝不及防望进了那双眼睛里面。 其中一只是耀目的银蓝色,和荆三事实上又几分相似,而另外一只则因为充血已经赤红,看起来难免会有一些狰狞之感来。 但是,不论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会认识这个人——或者这个东西啊! 更何况那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你是谁?” 姜小楼带着几分疑惑,又要近到白发人身前,然而也就在此时,冰凝成面,四方相对,几乎就要将她困在其中! 此冰面显然与方才的冰棱并不相同,不难猜测这白发人事实上是在刻意引诱,而且早早地布下了仅针对于姜小楼的罗网。 然而——姜小楼究竟是从何处招来了这样的敌手? 姜小楼这一侧陷入困局之中的时候,要拆解阵法的众人也并不轻松。 方昊天就是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俘虏罢了。 然而言轻也没有指望他如何。 白发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姜小楼吸引过去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对这个不知道在召唤什么东西的阵法先动手。 至于法阵之中的修士性命能否保住,那也只能够看天了。 夏太子一直望着姜小楼的方向,似有意动,然而却被言轻叫住了。 “三界盟主。” 言轻微微一笑,“这里需要搭把手——有劳了。” 夏太子只能顿住了,而且还有几分疑惑。 就没有人想着要去救一下姜小楼吗? 是他们觉得这法阵任? 可是不论如何他也不能动了,尤其是言轻明说要他搭把手的时候。 姜小楼也并不需要谁来救,而且白发人费尽心机打造的笼子也并不是有人在外相助就能够破解的。 夏太子能够不来捣乱那就最好了。 姜小楼冷静地立于重叠的冰面当中,光滑的寒冰上面只有她自己的影子。 站立在数个自己之中,她先是朝着冰面上挥出了大锤。 但是对方既然能够把她困在这里,那么自然也有自信大锤对于脱困无用,事实也正是如此,大锤虽然能够令冰面看起来有裂纹,然而裂痕几度反射之后,却可以迅速地回复,让她的攻击仿佛空落落一般。 姜小楼一边思索着要如何脱困,一边却还有一些疑虑。 诚然她一直以来都在仰仗着大锤,而此地也对于她这样向来只依靠武力者会有一些克制。 但这里并不像是特意为了克制大锤而建造的,至少姜小楼自己也并不是这么觉得。 因为冰面之上的裂痕虽然能够恢复,但是却越来越慢了,显然冰面虽然坚固且坚硬,但是和大锤相比还要差上一些,姜小楼不用多想一些什么,只要以大锤攻击,总是能够有脱困的时机的。 但这样有些太慢了。 姜小楼细细思索了一瞬,取出了她还没有找到正确使用方法的灵器来。 事实上,这还在神器的范畴之内。 神镜自从落入姜小楼的手中之后,虽然并未被毁,然而也始终无用。 神镜之中的规则完整且更近乎于九州的底层规则,所以姜小楼是不会轻易毁去神镜的,但这件神器在战斗中却不得不说还是有一些鸡肋。 但用在此地却也仿佛还不错。 冰面同样为镜,而且可以经过数次反射来分摊,但是在神镜横插入这个反射的过程之中以后,冰面之上的裂纹不再越来越浅,而是在四方冰面之中飞速地传播开来,然后迅速使裂纹遍布在整个冰面之上! 白发人那原本就惨白的面容更加似霜雪一般,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拦不住迅速破碎的冰面,碎冰散落满地,而白发人一阵呛咳之中,口中呕血,但竟也是蓝色的血液! 这无疑证明了他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族,但是也和神祇并不相像,更何况姜小楼从来没有在神祇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浓郁恨意。 姜小楼脱困而出,迫不及待就要向着那已经内里受到重创的白发人再度动手的时候,裂纹却也并不在冰面之上,而同时蔓延在了大地上面。 一声沉吟自地底传了出来。 …… 言轻的神色越发沉重。 这声沉吟所有人都能够听得见,也代表着另外一件事情。 即使有姜小楼缠着白发人,而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放弃破解阵法去相助姜小楼,然而召唤还是成功了。 这样的声响,会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九州地底自来神秘莫测,什么东西都可能有,譬如有一些野史里面记载着偶然被修士挖到的顶级灵器,譬如就压在剑宗地底下的某颗神祇的脑袋…… 这一定是一个大家伙,姜小楼早有预料让仙魔盟倾巢而出,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姜小楼也同样瞬间明悟了,甚至也有些明悟那白发人的身份。 “龙?” 魔域也埋着一头龙,修真界能有一头当然不奇怪,而至于她为什么会被仇视,那是因为定龙鼎的原因。 这样的逻辑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看似已经是一个闭环。 所以白发人……或许会是一头寒霜巨龙之类的存在? 虽然推论如此,但是总觉得这中间还有一些说不过去的地方,而且若是定龙鼎招来的仇恨,对准她这个仙魔盟主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藏了定龙鼎的道门不才是仇恨之源吗? 但是此时也很难再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结了,因为自底下挣脱出来的那副长长的骸骨与白发人相依偎着,重重摆尾甩到了姜小楼身上!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震动了一下,巨龙极其庞大,并不只是针对姜小楼,就连在战场以外的人也有些站立不稳。 骸骨乘风而上,不只是被白发人操纵着,还是和白发人心念相通,总之这一次,那破土而出的骨骸依然在针对着姜小楼。 “死了都不肯死干净吗?” 姜小楼皱眉道,然而她的身影也一跃而起,在那骸骨阵阵的攻击之中并不肯甘拜下风。 虽然和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敌的经验并不多——但她可是很擅长敲神像的! 苍白的骨骸不断碎裂,姜小楼也在阵风之中与那白发人再度相对。 “既然苟活了下来,还不肯珍惜你这条性命吗?” 白发人在召唤出来骨骸之后,却似乎又有了底气一般,“这是你们欠我的。” “抽我筋,剥我皮,埋我骨,困我千年……”白发人道,“此债我会一一讨回!” 恨意越发浓郁了起来,宛如寒冰一般,然而被他指着的姜小楼虽然感觉到了,但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妙感觉却更多了。 冤有头债有主……仙魔盟才成立了不过几日,哪里招惹过这头龙啊! 但是看来这头白发龙也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根本就不可能听进去姜小楼的解释,姜小楼也没有和他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 若是不能在此困住这头龙和他召唤而出的骨骸,这家伙早晚都要为祸九州。 姜小楼默默想着,若不然就借天外楼之力困一困,虽是下策,但也是无奈之举。 但是想到天外楼之时,她才忽而想到了什么…… 器灵从前只提到过一头龙的名字。 “应龙?” 其实白发人和传说之中的应龙并对不上。 因为应龙控风与雨,但却并非霜雪。不过作为上古异兽说不定应龙也能有什么进化的标准,就像荆三一样。 而白发人的反应也印证了姜小楼的猜测。 “休要再提这个名字!” 他像是恼羞成怒,姜小楼却比他更加心情激动。 这……这又是无妄之灾啊! 这么说来应龙来讨债当然没有问题,因为她是御灵宗主,御灵宗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当然要落到姜小楼的头上。 而那冰面也有了解释,因为那应当是为了针对御灵宗的法门,同时御周身所有的寒冰,的确很不容易,看来应龙也是思索了很多年。 但这也并不妨碍姜小楼心里也如同飞雪一般,想来想去也只剩下了一个冤字。 龙筋龙皮她都没有见过,只剩下骨头的龙还要来找她讨债,姜小楼心中含冤,然而一时之间,杀意却要盖过其他。 既然知道了这是应龙,而且也早就接下了冤孽,那么此时不杀了他,还要等他锲而不舍来复仇吗?! 报仇不过夜,而她也只能先解决苦主了——仇家都找上门了,她总要把这仇怨坐实了,留一副龙骨吧! 大锤过处,那只剩下骸骨的龙身骤然发出一声沉重的□□来,而与此同时,龙翼与龙身连接处,一侧已经断裂开来,坠落到了地面之上! 应龙见此情形,那盲目的仇恨终于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惊慌之色。 他生而即是龙,仗着这幅身躯横行许久,即是曾经被御灵宗困住研究,但是对于己身却依然非常之自信,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做出来这样的举动。 这幅骨骸放在上古算不上什么,但是这一代人族自然不如上古,以应龙的身躯,若不是遇见姜小楼,那么他完全可以横行。 然而他偏生就遇见了姜小楼这个三万年一遇的锤修,和大锤比坚韧,那么这幅龙骨还差得远! 当然龙骨胜在体型巨大,姜小楼虽然能够断其一只龙翼,然而龙骨也能伤到姜小楼,而且在那断翼之后,龙骨就更加灵敏了起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在此地的又非是姜小楼一个人。 言轻静静站立在一侧,正在计算着这幅龙骨,而虽然和龙骨正面相斗的是姜小楼,但在另外几个方向,却都被仙魔盟修士所封锁住了,纵有翼展,却不知能逃去何方! 应龙初时还未明白这一点,然而在发觉了之后,竟也不免有些惊惶,此代人族里面他唯一能够看过眼的就是接了上古传承的姜小楼,可似乎旁人竟也并不弱? 他还是太过高傲,这类异兽生来即是如此,纵然被御灵宗狠狠地上了一课,应龙却还没有改。 所以在所有的龙种之中,他是经历最凄惨的,但也相应的只有他能够苟活至今。 这些往事并未在九州之中流传开来,在场也没有人知道。况且应龙虽然张狂,但只要仙魔盟能够抽出战力来,他还是逃不过被围攻至死的命运。 姜小楼是打定主意不会留下他的命了,余人虽然不知道仇恨,但也知道这头龙非我族类,而且对人族性命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意。 那么,还留着这头龙做什么呢? 仙魔盟在九州之中忙碌的事情全部都是为了扫平九州的后患,应龙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完全就是撞到了仙魔盟的刀尖上面了,怎么可能再容他逍遥! 白骨之上,裂痕又多了几道,龙身痛苦地伸展着,然而能够摇头却难以摆尾,只能生生受了这些攻击! 不过,对于这头龙骨而言,这些都是骨外伤罢了,真正能够伤到他的却只有姜小楼去其旁翼的一击。 姜小楼面色阴沉,大锤其实并没有接连的攻击,但是每一击都在寻找着最佳的角度,这中间有她自己的观察与判断,也有言轻远远地传音。 应龙痛苦地嚎叫着,却难以摆脱这样的命运,即使他想要逃离,都难从此处逃脱出去,仙魔盟事分轻重缓急,显然是把他放在了比那些潜藏在景国南部之人还要更加急切的位置。 但也是他自己拎不清,生生要跑出来替他人承担活力。 又一侧龙翼就要掉落下去,即使有风拖着应龙乘云气而行,然而失去双翼对于他的伤害也是巨大的,况且此时他已经是只剩下一头骸骨的龙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再生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此时,一杆钩镰枪强行折断了应龙尾翼部分的一名仙魔盟修士的武器,让应龙得以窥见到了那一处突然之间暴露的缝隙! 骸骨欲从那一道裂隙之中穿过,而在下一刻,钩镰枪也再次和大锤碰撞到了一起! “终于忍不住了吗?” 姜小楼深深看向夏太子,而对方虽然平静,但隐约可见几分无奈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要努力失败了,但我还会再努力一下的qwq 感谢在2021-12-08 20:57:20~2021-12-09 23: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皓腕挑兰灯 148瓶;喵喵喵? 25瓶;19316622 20瓶;。 16瓶;釜底抽薪 15瓶;lzrrr、天空 10瓶;啊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夏太子与其说是按捺不住, 倒不如说是迫不得已。 所以他在心里其实也是把应龙骂了个狗血淋头的。 但是他不能够不出手,而且也不能够坐视应龙就这么被仙魔盟围攻至死——假如他不想和自己的盟友分崩离析的话。 所以他只能被迫站了出来,和姜小楼面对而立。 但他还抱着几分并不存在的希冀, 所以言辞也格外的恳切, 而且还主动收回了钩镰枪。 “他只是冲动了一些, 姜道友。”夏太子道,“应龙在妖界之中地位非凡。” 也是妖界把他捧得太高, 才会让应龙如此不切实际。 姜小楼却忍不住高高挑眉, “夏兄难道是在因为顾虑妖界的报复所以才会放应龙出去为祸九州?” 夏太子面色凝重,心知这番话不好回答了,怎么答都是错误。 他当然是因为对妖界有顾虑所以才会拦着仙魔盟不让他们对应龙动手,但若是直白一点说出来, 就是他怕了妖界的意思了。 更何况姜小楼后半句话更是一个陷阱, 若是因为顾虑妖界就放走一个为祸九州的应龙, 那么夏太子在九州之中还能够有什么名声可言? 所以他当然不可能直白地回答姜小楼的问题。 “妖界与人族尚有同盟,况且姜道友心中明白, ”夏太子正色道,“应龙只是为你而来。” “我却并不明白。”姜小楼冷笑道, “应龙以人族修士活祭召唤,应当是人族公敌, 夏兄你刻意阻拦仙魔盟围杀应龙,这是什么居心?” 夏太子面色也冷凝了下来。 “于口舌之上寻一些利处, 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是啊,夏兄。”姜小楼神色漠然道,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 “夏兄你自认为妖,还是人?” 夏太子面色骤然一变。 “姜道友何必如此揣测于我。” “你该知道为何。” 姜小楼淡淡道。 三千年妖界潜伏,甚至已经比夏太子在人间的时间还要更长了, 如何能让人不怀疑? “争执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夏太子平静道,“我自然为人,而且从未改变过。” 姜小楼道:“那就最好。” 下一刻,钩镰枪却再度杠上了大锤,夏太子主动出手,果然并不同凡响。 姜小楼只觉得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震颤着,因为那杆夏太子随身多年的钩镰枪的确很强,而在姜小楼此前试探的时候,他甚至还是留了手的! 姜小楼只听说过夏太子的名声,却并没有亲眼见过,能够当得起九州第一的名头的人,哪里会是什么好对付的。 “你就算缠住我,应龙也未必跑得掉!”姜小楼厉声道,却是也被激出来了火气。 夏太子却也好像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我只要出手了就够了。姜道友,人妖之盟不能散!” 所以他必须出手维护,但事实上只是维护他自己和妖界的盟约罢了。至于应龙能不能跑掉,那要看应龙的运气。 有夏太子相助,应龙的运气看起来其实也还是很不错的。 苍白的骨骸乘云驾风,横冲直撞就要从仙魔盟修士里面撕出一条口子。少了一个姜小楼和应龙纠缠,应龙竟也还当真能够从围攻之中逃出去! 但是仙魔盟修士也不是吃干饭的,应龙只是一个摆尾之后,就瞬间又有人拦在他的面前。 倘若应龙还在全盛时期,那么要困住他很难,就像要困住曾经的荆三一样,这并非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等异兽体型庞大且又得天独厚,生来就可以操控某些规则。 但是这毕竟也是一个残血版本的应龙,而且还是被剥皮抽筋之后的版本,所以才不至□□疾到让这些修士们无法捉摸。 但即使能够再度困住应龙,要让他彻底死去也还是很难,即使两侧的双翼已经全数被姜小楼去除,但是那苍白的骨骸却依然无比巨大,很难真正伤到要害之处。 姜小楼也在奋力鏖战着。 和夏太子这样的敌人对战的时候她很难分心去观察应龙的情状,然而夏太子却并非如此,一心只要缠住姜小楼,给应龙一个跑掉的机会罢了! 钩镰枪之势未停,姜小楼隐约能够察觉到,夏太子的钩镰枪之中,也有与规则相关的东西,而且非常强悍,论起来只是比她见过的南方天帝的刀略逊一筹罢了! “你果然还有隐瞒!” 姜小楼皱眉道,越发怀疑起了夏太子的居心。 而既然已经暴露,夏太子也同样自觉没有什么瞒下去的必要了,甚至也传唤了他带来的那些下属。 “有些隐瞒是必要的。”夏太子道,钩镰枪上映过他的眼睛,只见得一片波澜不惊。 “不论姜道友信不信,我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人族。” 说到这里,他竟然也越来越有底气一般。 “我当然不信了!”姜小楼怒道,“夏兄,我以诚信待三界盟,三界盟却勾连妖界,放走应龙,这就是为了人族?” 夏太子能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姜小楼当然也能了。 “人族处境本就艰难,你我之间更不应该有什么分歧……” 铛—— 大锤和钩镰枪撞到了一起,纵然钩镰枪本身也各位强悍,只是在九州本土之上,论起来其坚硬程度却还是和大锤差了一些,所以才显得有些势弱。 夏太子望了一眼姜小楼,简直是怒极反笑。 这就是姜小楼说的不该有什么分歧? 姜小楼却仿佛当真就是这么想的一般。 “夏兄,迷途知返,才是正道!”姜小楼严肃地道,“勾连妖界,实非我等人族应有的作为啊!” 再怎么辩解,姜小楼也不可能听进去——或者说从夏太子助应龙逃离的那一刻开始,姜小楼就再也不会给他任何的信任。 夏太子也同样明白了这一点,更明白了姜小楼不可能再予他任何的信任。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再度解释的必要。 “妖界和人族只能为盟友,姜道友,你会明白的。” 钩镰枪横扫而过,带起一阵狠厉的风,竟然要直接朝着姜小楼喉间要害而去! 而与此同时,应龙也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夏太子与姜小楼对战到要分生死的时刻,连带着仙魔盟众人也不由焦躁或是急切了起来,这正给了应龙一个逃离的时机! 他不敢再有什么骄纵的心态,也不敢仗着自己身为异兽就毫无顾忌地横行,仙魔盟依然咬得很紧,然而应龙一狠心,竟然一个摆尾之后,甩掉了近乎大半截龙骨! 那苍白的龙骨即使被应龙舍去却也还在不住地摆动着,试图要攻击包围着应龙的众人,而在远处遥遥指挥着众人的言轻看见这一幕,也不由面色骤变。 是他们低估了应龙的决心——也低估了应龙的无耻,以及他顽强的生命力。 被剥皮抽筋依然能够活下来,舍去自己的骨骸脱身也只是为了活命,当应龙这样的天生异兽想要求活的时候,可是比人族的方法要更多! 小半的骨骸被云雾卷了起来,骸骨之上的白发人只字不言,就要消失在云雾之中,即使仙魔盟修士意在留下一个完整的应龙,但是他们却也一时半会做不到这一点,只能眼睁睁看着应龙逃脱出去! 而更加无耻的还在后面。 循着那云雾追出去数百里之后,仙魔盟修士不由就要选择放弃,然而在此时,那截看似被应龙舍弃的白骨却也动了起来,竟是就要追上已经逃远了的应龙! 应龙这一招看似是壮士断腕,实则却贪心到二者都想兼得,而仙魔盟众人竟然还被他骗了去! 言轻面色阴沉,并未说什么,只是传讯回到了仙魔盟,要各处警惕应龙的到来。 然而即使是他心中也是明白的,经此一役,应龙再也不会对人族起什么轻视之心,而他若是想要存心隐藏起来,想来仙魔盟也很难寻到应龙究竟躲藏在哪里。 只要这么让他离开了,那就是龙入海中,再也难寻。 可是应龙既然已经逃远了,言轻便把视线收了回来,而后带着人回到了应龙召唤龙骨的地方。 正主跑了,但是那里依然打得很火热,言轻回的正是时候。 …… 夏太子已有抽身之意。 应龙已去,而他和姜小楼也已经撕破了脸,再留在这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一时之间他和姜小楼又很难要了对方的性命,如此还不如离去。 但是他渐渐感觉事情失去了他的控制了。 因为仙魔盟已经一整个开始不要颜面了起来。 姜小楼和云清仪动手纠缠,而仙魔盟各个修士守在四方,也布起了同样的天罗地网! 夏太子纵然悍勇无比,一杆钩镰枪横扫天地,可是也扛不住如此的夹击! 他望向云清仪一眼,眼中是深沉的忌惮。 姜小楼虽强,但尚还可解,云清仪却让他感觉有些寒意,也让他有些并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敌人。 “姜道友。”夏太子略退了一步道,“你我的目的本来就相同,何必在此一分生死?” 姜小楼冷冷道:“既然目的相同,为何夏兄从来不肯坦诚呢?” “多说无益!” 夏太子神色凛然,心知难以善了,而他已经陷入到仙魔盟的包围之中,所以也值得尽其全力,钩镰枪横扫而出,倒是伤到了不少仙魔盟修士。 “夏兄伤我属下,此仇我不得不报!” 姜小楼表面上肃然,而事实上正在和言轻传音。 仙魔盟修士人多势众,所以此时虽有伤者,但还没有到了要命的时候,而且还可以相互轮换。 这正是探夏太子的底的好时机! 言轻冷眼旁观,却也越来越严肃。 因为在他的计算之中,夏太子同样很强,非常强悍! 他毕竟和姜小楼等人是隔了一个大的年代的人,哪怕这三千年来夏太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呆板地修行,也足够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了,更何况并非如此。 “从他的枪法来看,他一日都没有停歇过修习。” 言轻正色道,“今日大好时机,若不能把他留在这里,他日必成大患!” 不用他说这些姜小楼也清楚,夏太子原本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而她唯一担忧的则是仙魔盟难以把夏太子留住罢了。 姜小楼和云清仪交换了一个眼神。 诚然他们默契不多,但若要相互理解也并不难——而且已经被天魔培养出来了一些。 和天魔相比起来,不论是年岁还是修为,夏太子其实还要更嫩了一点。 姜小楼神情肃然,大锤迅疾,锤意无比猛烈,让夏太子不得不架起钩镰枪来反击,但就在此时,他的要害也同样暴露在了云清仪的眼中。 承影剑光就要穿过夏太子身侧的时候,拦住承影的并非一剑,而是一把琴。 以乐器为攻击灵器的流派在整个九州都并不多见了,就算有也只是一些甚至上不到化神的门派才会用,所以见到此琴的时候,众人皆有些微讶。 但在此琴能够拦住云清仪的剑之后,他们当然也能够想明白一些什么。 再加上除了这琴之外,还有方才那被姜小楼扔下的青衣剑修,竟然也未曾逃跑,而是要来给夏太子解围! 姜小楼的神色更加冷厉了。 虽然她确实有一些猜测——但这也印证的太早了! 那琴师和云清仪相争起来,姜小楼反手将大锤落到夏太子的肩侧! “夏兄还要怎么解释?” “和妖界尚可以用同盟之言来掩饰,那么这群人呢?” 姜小楼周围,仙魔盟的修士已经和来支援夏太子的人打成了一团,就连言轻也被迫参与了进来,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他们还能算是人吗?” 姜小楼不无有些嘲讽地道,“你和他们也是同盟?!” 她的诘问并没有让夏太子有什么退意,但是也的确流露出来了一些无奈的神情。 从应龙暴露之后夏太子即是如此,到了此时,暴露的却更多了。 他无比平静地道:“若我说当真是同盟呢?” 姜小楼一顿。 她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神色骤然落到了夏太子的眼中,倒是让夏太子无奈之中多了几分自嘲之感。 姜小楼轻轻皱眉。 她的确是无法相信,然而看夏太子的意思,却好像真的是这个样子,他并没有撒谎。 “夏兄应该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东西才对。” 姜小楼面色阴沉道。 命师,夏无商,绣娘……只是姜小楼认识的一部分里面,就全是一些神祇的走狗以及贪生怕死之流,她实在不明白夏太子把这些家伙引为盟友能有什么意义。 “相互援为盟友者,又并非一定只能是纯正的人族。”夏太子道,“妖类也好,此类人也好,都可以为同道。我自有我的用意,姜道友。” “为长远计,这都是有必要的。” 他深深地看了姜小楼一眼,还在尝试着要说服姜小楼。 “但我却只能瞧得见眼下。”姜小楼冷冷道,“夏兄不想解释就不必解释——至少不必这样敷衍于我。” 她在逼迫着夏太子说出他真正的理由和用意,然而夏太子却并不愿意,又或者只能说这么多。 “我言尽于此,姜道友。”夏太子道,“大劫之中,这两方我们都不能舍弃……” 他似乎是在暗示一些什么。 姜小楼却不肯听进去,且并不觉得夏太子的暗示有什么意义。 “与虎谋皮,夏兄可考虑过后果?” 她面无表情道,然而心中凝重感觉更甚。 从应龙拔了一个夏太子出来——又接着牵连出来一整串的人,若是再多,那仙魔盟也就有一些招架不住了。 好在眼下看来也并非如此,而仙魔盟中众人虽然难敌那个抱琴的琴师,但也已有云清仪将他缠住,剩下那些剑修正好可以拿来磨刀。 夏太子似乎是仍然有些犹豫——犹豫到让姜小楼都不解这样优柔寡断之人是究竟如何成为三界盟主的。 三千年前他就也是这个样子吗? 姜小楼微微蹙眉,侧身避过钩镰枪剑带来的阵风,而在下一刻,大锤自一名剑修头颅之上落下,顿时血溅如雨! “杀人!” 姜小楼道,原本并没有那么激烈的战况在她这么一出之后,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夏太子不察她如此,面露错愕神色来。 “姜道友何必如此?” “那干人是生死大敌,你问我何必如此?” 姜小楼冷笑道,不打算再和夏太子拖延任何的时间。 诚然让夏太子□□这样的一群人是姜小楼的战略失误,但是将错就错也好,至少这一代的人族,或许也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敌人吧! 战斗是会死人的——而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一个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天魔在搅浑水,与其日后由她来教,还不如现在就让仙魔盟的修士们清醒一点! 而姜小楼的示范果然也很有用,就在她爆锤了那剑修的下一瞬间,蕅承望就挥出了一把斧子,同样取了另一人的性命! 当然斧子不是他最顺手的武器,但这正是熟悉斧子的时候,姜小楼相助他取了那石斧之中的规则,那么他当然也不能对不起姜小楼。 满目的赤红色刺激着这些修士们,即使是并没有料到这会是生死战的,也不由投入了进来。 此一代的人族修士之中历经过的这样的殊死搏斗并不多,但是这些潜藏在景国之人同样也并非是什么身经百战者,两者相对,论起来战斗经验其实相差不远,而仙魔盟的士气却要比对方更强上一截,因为姜小楼还在此地! 夏太子望见这样的一幕,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抽痛之感。 不过在下一秒他就清醒了过来,而也不得不清醒。 钩镰枪挥出,并未命中大锤,却和一枚小钟碰撞到了一起。 夏太子不由一颤,因为那枚作为道器的法钟并不算是很强悍的灵器,然而却总能切在钩镰枪最为弱势的位置。 言轻接过姜小楼的位置与他相对,脸上是和他的面容并不怎么相称的冷漠神情。 “我听说你和我们道门有些旧怨。” 言轻淡淡地道。 夏太子却嘲讽地冷笑一声,“你就是此代道主?” 言轻并没有因为他的语调而有什么情绪。 “我们道门算不上什么大义当先的门派。”言轻先行贬低了自己一番,“但你比我们道门还要不如。” 夏太子的面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甚至还有一些充血。 言轻依然语调很平静。 然而那杆枪已经要穿过他累积的那些肥肉,就要刺入到他的心脏之中! 姜小楼来到琴师的背后。 云清仪和琴师的战场事实上两边的人都很默契地并没有参与进去,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钧弦峰传出来的剑意本就如琴弦,这里却再加上了一个琴师,密密麻麻的琴音和剑意相绕相连,看起来非常的花里胡哨,然而实际上不论是琴师的琴音还是云清仪的剑意都是利器,乱入到其中唯有死路一条! 但是当然,姜小楼除外,可即使是姜小楼,也会感觉到有些棘手。 她对琴师很感兴趣,而云清仪想必也是这样,如果能够夺得琴师的琴,那么对于他的剑意而言,自然也会有补充。 然而那琴意却容不得人插手进去,姜小楼虽然不信这个邪,但是总要先行考虑一二,没有必要仗着自己的铸身术去硬闯。 这考虑的时间落到战斗之中,其实也不过是瞬息罢了,姜小楼一顿之后,就在那琴音剑意之中寻到了一道并不明显的裂隙! 琴师这样的敌人不可多得,琴意又可以契合云清仪的剑意,若是在寻常时候,他们可以战斗几日几夜,然而在此时却绝不能如此,所以不必和姜小楼有什么交流,在有帮手的时候云清仪当然也不会放弃她这个帮手。 姜小楼自然也会意,且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锤落在琴师怀抱之中的七弦琴之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混乱的杂音! 与此同时,承影剑也找准了时机,借着那杂音响起来的时候从琴音的缝隙之中穿过,就要绕上琴师的身侧! 琴师面露惊愕,但并非是对着姜小楼,而是对着云清仪,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的对手缘何如此。 然而此时他的琴音已乱,只是那放在琴弦上面的手又急急拨了几下,想要力挽狂澜一般! 姜小楼的大锤丝毫不惧琴音,只是会被琴音影响,所以才并没有那些悍然之气,但琴师又不是像她这样修铸身术的修士,所以在大锤之下,顿时感到周身一阵剧痛。 姜小楼与云清仪的配合很是成功,但是琴师的同伙之中也并非没有人发现了他琴音的杂乱,当即就从那群修士之中飞出来一人要来助阵! 战场混乱,那人身上还带着血渍,姜小楼紧紧盯着他,已经做好了要防守的准备,然而那人身形一动,就要越过她到琴音深处! 而就在姜小楼一个晃神的功夫,剑尖自琴师背后穿过,落在他怀抱中的琴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声响。 然而让姜小楼错愕的却是,那并非是承影剑——而是那个来助阵琴师的修士! 她直觉这场面有点太过眼熟,甚至让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惊愕和怒意。 这又是什么天魔行为?! 短短几日内这是她见到的第二个反水的修士了,此次是为了什么? 那修士一击取得了琴师的性命,还未来得及脱身,就感觉自己身后已经被承影剑气的网给包围,而身前就是气势汹汹的姜小楼,根本就无处遁逃。 但随即,姜小楼也立刻认出来了这个修士究竟是谁。 “夏无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9 23:52:18~2021-12-10 23: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镰刀干锅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芊 100瓶;镰刀干锅鱼 48瓶;流云土豆、猫也是老虎 20瓶;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10瓶;2412510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第 175 章 夏无商其实并没有隐藏行迹的意思, 而且就算是被姜小楼当众叫破,也并没有几分尴尬之感,非常之从容。 姜小楼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夏无商其人的所作所为从当日在大景神朝的时候就能够看出来, 大景神朝覆灭之快与他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也脱不开关系, 这家伙与其说是投靠了东方天帝,倒不如说是和天魔一脉相承。 所以夏无商做出来一些天魔行径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二次被害的姜小楼却完全无法理解此事。 他这么冒出来,是和琴师有仇, 还是就想当一根搅屎棍呢? 在姜小楼的怒气之中夏无商的神情依然无辜, 而且自始至终, 他都一直在紧盯着姜小楼, 同时无视了在场的其余人。 “好久不见了。” 在这句话后面, 紧跟着是一个口型。 大侄女。 姜小楼只是愕然地停顿了一瞬,而后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锤向前,锤意之中携着无穷的杀气! 来都来了,这一次还不把夏无商留下, 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用姜小楼再多言,云清仪配合得很自然,正如二人夹击琴师的时候。青金剑虽则剑意无穷,然而在面对承影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优势。 夏无商的面色之中虽然有一些徒有表面的难过, 但是却也并没有因为他自己承认的这一层亲戚关系就对姜小楼手下留情。 青金剑化身万千向着姜小楼袭去,然而姜小楼亦非吴下阿蒙,比起上一次和夏无商相见的时候,大锤的进步可要比青金剑快得多! 剑羽成阵,半空之中尽是光芒,姜小楼却带着杀意将青金剑一一打落, 就要朝着夏无商而去! 然而在下一刻,姜小楼向前一望,只觉得目瞪口呆! “跑了?!” 此地还有残存的空间传送之感,身为天外楼之主姜小楼还是有所感觉的,然而这就更加让她难以理解了——夏无商难道就真的只是和琴师有仇吗? 姜小楼也看清楚了琴师的尸身。 青金剑已经彻底了断了琴师的生机,然而琴师怀抱之中的七弦琴还在,只是姜小楼一眼能够看明白,那七弦琴却少了一弦! 这根琴弦就是夏无商的目的吗?至少从结果来推论的确如此,姜小楼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然而她更清楚另外一件事情。 她被夏无商给利用了——若没有姜小楼和云清仪在前,夏无商哪有这样的时机来逼出琴师同时取了琴师的性命。 但是夏无商这样的行为……也真是越来越天魔了。 “多谢。” 一声轻笑在姜小楼耳边回荡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夏无商的人影。 虽则夏无商没有无耻到明言,姜小楼和他都明白另外一事。 若没有夏无商出手,那么要取琴师的性命也并没有这么容易,况且夏无商所取走的报酬只是一根琴弦。 但是如果夏无商明着说出来,姜小楼当然也不可能和他合作,就像姜小楼也同样不可能和天魔合作一样。 她开始有些后悔的唯一一件事情是今日为何没有带天外楼,有器灵在夏无商绝对跑不掉,而应龙也同样如此。 然而此时也没有办法了,琴师的琴姜小楼未动,而是示意云清仪收了起来。 此时排在第一位的敌人还是夏太子与琴师这行人,至于夏无商,既然他没有与人同流合污之意,那他跑了也就跑了。 但姜小楼虽然放过了夏无商一马,夏无商竟也还没能成功跑掉。 小小地坑了姜小楼之后,他行去不远,却一头撞上了一张网! …… 这张网看起来其实有那么几分熟悉之感。 而姜小楼也并非看不出来藏在这张网后面的是什么。更何况,即使是正在和言轻对峙的夏太子也觉出了几分不妙来。 一个应龙□□夏太子,一个夏太子接着往外拔,竟然还真的被守到了姜小楼真正很警惕的东西。 纺车这样的器物难免有一些过于巨大,所以用在这里的是纺锤,手执纺锤绕线的则是一个蒙着面的女子。 绣娘。 她的身份实在是太好猜测了,但是在她没有露面的时候,琴师一马当先,就是姜小楼也很难在一群人当中真的把绣娘给直接找出来,所以她才会对上琴师。 看来琴师和绣娘关系不错。若不然,绣娘也不会就这么站了出来。 姜小楼冷眼瞧着,青金剑出与那张大网撞了上去,夏无商虽然跑得快,但绣娘那张网也异常神奇。 不过,以姜小楼的猜测来看,绣娘的网说不定并不是为夏无商而预备的,而只是夏无商恰好遇见了罢了。 而那二者之间,气氛也十分之冷凝。 “绣娘娘。” “无商公子。” 女声幽幽,但是从中能够听出来几分指责之意。 当然夏无商并不会在意绣娘的指责,而他也同样不会在意姜小楼的杀意。 “公子蓄意了多少年?” “娘娘言过了。”夏无商道,“他还不值得——若是娘娘,倒是值得的。” 绣娘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夏无商这番话可以理解为赞扬也可以理解为威胁,只是在她看来这都并不重要。 夏无商还在宛转道,“娘娘与我在此相争,是不是也没有什么意思,平白让仙魔盟主看了笑话。” 姜小楼是喜闻乐见,这种狗咬狗的场面又不多见,上一次还是天魔咬了一嘴东方天帝……话说回来她最近想起来天魔的次数太多了,这让她觉得不太妙。 绣娘却并不吃夏无商这一套。 “我始终视无商公子为同路人。”她接着道,“但无商公子却仿佛不这么觉得。” “大道多少条,哪有那么多的同道?”夏无商道,“娘娘太高看我了。” “公子值得。” 姜小楼一锤将一个正在和仙魔盟修士缠斗的剑修打得身首分离,一边提着心听夏无商和绣娘的对话。 这二人又是云里雾里的,但是气氛有点好过头了。 姜小楼虽然心中是这样的想法,但在迟迟赶来的玄月宫主向她投过来一个视线的时候却摇了摇头。 作壁上观即可,帮谁都有被背刺的风险。 玄月宫主了然,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他刚从闭关出来不久,其实和明真当时的情况有些相似,因为红月所以有一些虚浮在表面的境界,但是真正的修为实力却并没有和他的境界相称,还需要一些时间的修行才能够追上去,不过用在此地也够了。 双方若是要比拼寻常的修士,九州是仙魔盟的大本营,仙魔盟当然是人多势众。 然而姜小楼不敢彻底放手下去,当然还是要防备着对面是不是又暗中藏着许多个绣娘这样的存在。所以把绣娘丢给夏无商正好。 绣娘既出,余者之中又飞出一个身影来将云清仪缠住,而姜小楼腾出手来,却是又直指夏太子! …… 言轻和她擦肩而过,身上隐约能够看出来有伤,但并没有致命。 “道主可还好?” “我无事。”言轻道,自觉换了位置。 “姜道友。”夏太子此次的态度却要比之前郑重许多,“如此争斗,消耗的都是人族的实力!” “我不以这些人为人。” 姜小楼冷冷道。 “既然如此……” 夏太子言出却未尽,只像是忽而下定了决心一般,钩镰枪径直扫向了姜小楼! 姜小楼并不退避,反而就要迎了上去,“这才像话!” 她委实不是那么明白夏太子在此前那些犹豫是为了什么,三千年前的一代雄主,到此代之后却处处退让,话里话外都像是要和姜小楼要一个和解之意,就是他愿意这么做,姜小楼自己都觉得掉价。 她并不知道夏太子究竟是有什么隐情,又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可是这么看来至少和仙魔盟没有什么关系。 如此,最好还是先分出来一个生死再说! 枪上钩镰锋锐无比,即使是并非被夏太子针对的修士也难免被劲风扫到,甚至能够隐约感觉到了疼痛! 然而就在夏太子身前的姜小楼却仿佛感觉不到一半,又好像正因为察觉到了,所以才越发的激动! 她也同样能够感觉到那杆钩镰枪的激动。 它伴随着夏太子直至夏太子掌握三界盟,可以说是纵横三界,即使已经有数年的蒙尘,但在此刻,此枪还在隐约催促着夏太子! 夏太子已动杀心,枪上锋芒尽显,枪尖直指于姜小楼,就要接着这数年的蛰伏来一举取得姜小楼的性命! 然而钩镰枪纵横数年不假,大锤也同样如是,况且大锤正是此一代之中的巅峰,姜小楼酝酿着锤意,一时之间,即使是绕过她的风都要凝滞在此! 两个站在自己时代巅峰的灵器就这样碰撞在了一起! 姜小楼和夏太子谁也没有留手,各自倾尽全力,单单是碰撞之时散开的气息都令周围的修士站立不稳。 隐约有烟尘碰撞,所有修士都不由自主看向了二人相对的地方。 是谁赢了? 姜小楼半退一步,夏太子却仰面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就是他自己看向姜小楼的时候,那神情里面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之感来。 全力一击,姜小楼怎么可能胜过这多年以前的前辈呢? 姜小楼却似是有所明悟。 “你失了锐气。” 她平静地点明了这一点,这让夏太子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钩镰枪不甘地发出了一声鸣叫来。 是的,姜小楼说得没有错,夏太子失了锐气,所以才会被姜小楼的锤意压过,但作为夏太子的兵器,钩镰枪却并不服输! 然而输的原本也就不是它罢了。 “我对半妖没有偏见。”姜小楼忽而另起了话题道,“只要没有夏兄你利用他们做事。” “那并非利用。” 夏太子苦笑道,然而却并不肯承认这一点。 “随便你。” 姜小楼紧接着向前,却是想要直取了夏太子的性命,仙魔盟修士不约而同拦住了回援的人,然而姜小楼的大锤却依然没能够落下。 拦住她的是一张极韧的网。 …… 不远处,夏无商大笑出声来。 “你看,我早说了我大侄女是个好的。” 这张网出现在了别处,他趁机飞遁出去,绣娘竟也没有拦住他。 她出现在了夏太子的身边将他扶起来,唤了一声,“殿下!” 姜小楼神色微微凝固了起来。 她是没有想到的,绣娘竟然如此在意夏太子吗? 被拦住了也便罢了,竟然还给了夏无商一个脱身的时机……姜小楼就是心中憋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夏无商这究竟是什么运道啊! 然而绣娘对于夏太子的称呼也让姜小楼难免会有一些在意,为何是殿下? 是什么人才会被称为殿下呢? 姜小楼沉默了一瞬,而在这瞬息之后,场间局势骤变! 只是因为夏太子受袭,绣娘带来的修士们竟然全都不惜一切要到夏太子身侧,与此同时,三界盟也有人赶来,和仙魔盟呈对立之势! 夏太子站了起来,钩镰枪还在手中,但在一败之后,他的神色却仿佛舒展了开来,就像是被姜小楼点明白了一样。 仙魔盟修士失了敌手,也自然来到了姜小楼的身侧。 双方之间的敌意已经无法相互遮掩,还没有动手,只是姜小楼和夏太子都没有动。 姜小楼未动是姜小楼忌惮着绣娘,夏太子未动,却不是出于忌惮。 双方相较起来,其实是他这一方的底细更加难探,该发愁的是姜小楼。 夏太子却难得坦诚了一些。 “本不欲声张什么身份,但现在看来是瞒不住。” 姜小楼蹙眉道:“怎么,你还真是个什么太子不成?” 家里有皇位啊? “是。” 夏太子再一次出乎她的预料,让姜小楼也不由沉默了一瞬。 “我是大夏的太子。” 姜小楼瞳孔猛得紧缩。 听明白这番话的仙魔盟修士也同样露出讶然之色,然而别的感慨却并不多。 大夏亡了三万年了,还能指望他们怎么样? 再看三界盟修士,倒也古怪,不像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应当有不少知情人,也有不少人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惊讶并不比仙魔盟的修士们更少。 夏太子这张似真似假的身份牌,也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翻出来的。 但是姜小楼逼迫至此,他也只好坦白。 “大夏皇族分支携上古传承,与妖为盟,传承至今,我就是此任的太子。” 夏太子道,隐约之间还是能有几分贵气的。 姜小楼忆及他的出身经历,若是当真如此,也没有那么奇怪。 夏太子可是名声传出去的时候就没有遮掩过这个身份,只不过是修真界众人并不在意——就像姜小楼一直以来,也把三界盟主这个名头放在前面一样。 “妖界是大夏的同盟,而绣娘娘等人……也是大夏留下的人。”夏太子道,“姜道友太心急了。” 姜小楼冷笑一声。 既然没有和她透过底,那么她当然也只好当做敌人来看,尤其是绣娘等人可也没有把她当做盟友的意思。 仙魔盟中人此时虽有一些怀疑,然而却也抱着和姜小楼同样的想法。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群上古的传人,这谁能分出来啊?而且九州早就不是大夏的江山了,时间过去那么久,三界盟都不认,更不要说是什么大夏。 夏太子却还在接着道。 “大夏既有传承,又有整个妖界为盟友,再加上绣娘娘蛰伏在此,皆是为了九州与九州的大敌。姜道友却仍要逼迫我等。” “所以,你觉得还是我的错咯?”姜小楼皱眉道。 夏太子这番话倒也很有意思。 绣娘是不是假意投靠神祇姜小楼并不清楚,即使她真的是,那也不是姜小楼这方的卧底,在这种时候被姜小楼翻出来也只能怪她自己。 “大胆!”夏太子还未发言,他身侧的修士却忽然站出来道,“你既然知道殿下是皇朝遗脉,就该知道敬畏!” 这番话说出来是要贻笑大方的,然而这名修士却觉得理所当然一般。 在这名修士的这番话之后,姜小楼忽而明白了什么。 这群人的传承同样来自上古——但和她知道的上古并不一样。而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之后,他们也和现在的修真界修士们之间有了断代。 至少如今的修真界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皇朝可言,大景神朝也是仙魔盟说灭就灭了,哪还有人会怀念或者忠诚于大景。 但是大夏不一样,这些隐藏在妖界的都是大夏忠实的后人。他们自认人族——但却也没有把这一代九州的人族放在眼中。 姜小楼有些嘲讽地道:“夏无商才是大夏皇朝嫡支,怎么不见你们奉他为主?” 绣娘回答了她的问题。 “无商公子已放弃了继承权,早在传承之初,血脉既已更替。” 姜小楼依然话音很冷,“说得好听,一群丧家之犬捧了一个旁支上位,窃取嫡系血脉,你们还真是有脸。” 但凡有任何一个清楚夏无商身份的人也会这么觉得的。夏无商明明才是末代夏皇仅存的一个儿子,这些自称忠诚于大夏的人不去捧着夏无商,却反而要追随一个夏太子,当然可以理解为是为了从龙之功,但要说是为了大夏,那也大可不必。 “无商公子仍是大夏皇族,此事就不劳仙魔盟主干涉了。” 绣娘道,不想让姜小楼继续在这个话头上面攻击。 “这么说来,你们还认夏无商……”姜小楼幽幽道,“你也还认这个曾祖吗?” 若是不认,姜小楼自然能够理所当然质疑夏太子的身份和血脉。 夏太子点了点头。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姜小楼的话音会转到什么地方去。 “我好像没有说过。夏无商有个哥哥……”姜小楼道,“是我的师父。所以,我们也可以按照皇朝来算一算辈分,太子殿下以为呢?” 叫一声祖姑奶奶,并不过分吧? 此言既出,仙魔盟修士们之中爆发出来了一阵笑声。 而在夏太子身后有人张口想要反驳,然而夏无商临行前那番话却也让所有人都听在了耳朵里面。 虽然姜小楼并不会承认这一声大侄女,但夏无商既然喊出来了,就也证明了姜小楼的身份。 如果真的要论辈分,夏太子平白矮了许多头。 夏太子当然不能应,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喊出来。 但他看向姜小楼的时候,神色之中却还有几分无奈。 “我与姜道友开诚布公,只是为了求同存异。” “何来的同与异?” “在大劫之前,我以为我等还能算是同道,不宜自相残杀。”夏太子道,“闹得太难看,只会便宜旁人。” “三界盟与大夏,要求的本来也就不多。” 姜小楼微微一顿。 要让三界盟和这些所谓的大夏遗脉滚回妖界才是她最终的目的,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目的明显是不可能达成的,而若是再打下去,胜负能分,但最多也只是惨败。 “我仍然只要须弥山。” 夏太子望向她,神情竟也有些温和。 现在看来无疑是姜小楼咄咄逼人,而夏太子一退再退,大夏遗脉为了九州潜伏多年,却还要被当代九州的掌权者如此对待,实在是非常委屈。 “殿下!”顿时就有人鸣不平道,“何苦如此!就是回妖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妖界还要比九州安全得多!” 夏太子像是没有来得及拦住她的话,但是竟然还颇有一些忍辱负重的神色一般。 姜小楼微微蹙眉,感受到言轻递过来一个神色,却被姜小楼拦住了。 言轻默默闭上了嘴。 仙魔盟这边很会说话的人不多,他算一个,然而姜小楼却看起来并没有需要他说什么的意思。 夏太子那一边却演得不亦乐乎,一个比一个委屈的样子。 姜小楼没有出言,谁也看不出她究竟在做什么决定。但仙魔盟虽然沉默,可是也没有人会向着要违逆姜小楼的想法。 但也就在沉寂之中,一根漆黑的针向着姜小楼射了过来! 绣娘蒙在面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0 23:52:20~2021-12-11 23: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釜底抽薪、suzuki 20瓶;清秋 10瓶;木了一一一、某只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第 176 章 谁也没有猜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发生, 而绣娘或许事实上也只是临时起意。 如果能够这样杀死姜小楼,那就再好不过了。姜小楼一去,仙魔盟群龙无首, 仙魔界也亦然, 九州于这些大夏遗脉而言就更加触手可及。 即使在场的修者人数众多,而且都是当代之中的佼佼者,然而能够辨别到这根黑针的轨迹的人却并没有那么多。 若不然,绣娘也不可能仗着她的针横行于九州。 姜小楼对绣娘有些了解,然而姜小楼所有的有关绣娘的消息事实上都来自于半妖——而半妖却几乎都是夏太子的人。 即使告诉她这些事情的半妖并没有投靠夏太子的心思,而且一心向着姜小楼, 但是他也很难保证他没有被夏太子给出来的消息误导过。 所以有关这根黑针, 姜小楼所知的一切都需要被推翻再重新认识。包括她从半妖那里知道的所有消息也是一样的。 不过,她却能够确认其中的一点。 但绣娘容不得姜小楼再做一些什么——或者说是这根针和这根针之上的规则并不容许。 这根针快到近乎于静止,和前两针来自黑影之中的针完全不一样, 不给姜小楼任何躲避的机会。 但是抽出手来取出那枚逆鳞还是可以的。 然而姜小楼并没有这么做, 就好像愣在了原地一样。 这一瞬间看似短暂, 然而又很漫长,就像那根针的轨迹一样。 “盟主!” 言轻难得惊慌地叫出了声来,但事实上在那根针落下之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 云清仪下意识握住姜小楼的手腕想要和她换一个位置, 然而姜小楼虽然动了,却只是轻轻侧身。 一声穿透肉身的声响轻轻响起,在寂静之中格外的引人注意。 就像是响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黑针已经消失, 姜小楼捂住了腰侧,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 甚至还有几分下意识掩饰的意思,但是明显可以看出来她已经受伤了。 在众人面前,事实上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绣娘的针之诡异众人也看得明明白白。 “绣娘娘!”夏太子惊呼出声来,错愕的眼神落到了绣娘身上。 显然他在表示这并非是他的授意而是绣娘有意为之,而绣娘接下来的举动同样出乎夏太子的意料。 “还不快走!” 绣娘厉声道,在她身后,另一人身影浮现,手中是一幅绘卷。 若是卫静阳在这里,她会感觉这幅绘卷有一些熟悉,因为从本质上讲绘卷和地理图是一样的。 但是卫静阳并不在此地,即使她在,地理图也无法克制这张绘卷的存在。 夏太子都没有来得及说话,三界盟和绣娘带来的人就由着这绘卷将他们笼罩在其中,然后转瞬之间就传送离去。 “拦住他们!” 仙魔盟这边虽有人出手,然而却仿佛于事无补一般,虽然伤到了几人,却并未能拦下所有夏太子带来的修士。 术法的光芒疯狂闪耀,但是夏太子身后诸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仙魔盟众人眼前。 夏太子本人也在最后离去了,只是眼神之中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意。 自始至终,姜小楼都不曾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话。 三界盟众人转移速度极快,就在那手执绘卷的画师出现之后几个瞬息之间他们就全数转移,而那画师的面色看来此事并不简单,但他还是成功了。 “盟主?” 当即有人看向姜小楼,眼神之中难免带出了几分怀疑。 姜小楼面无表情,片刻后仿佛才回过神道,“清扫战场。” 她的神色并不怎么好看,仙魔盟众人心中难免会有一些猜测,然而姜小楼余威犹在,所以他们也收敛了一些猜测。 当然,并不仅仅因为姜小楼。 言轻和云清仪等人的态度都很明显,道主和各位宫主都未发声,那么他们当然也不可能明着说一些什么了。 到现在再清扫战场已经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敌人或是已经死了,或是已经跟着夏太子跑路了。 然而这并不妨碍众人心中的怀疑和犹豫正在慢慢滋生着。 姜小楼没有再干涉,仙魔盟只留下了几人清点,其余人都回了仙魔界。 …… “蕅承望几人的表现都在这里了。只能说是不错。”言轻道,“还差一些,也有人陨落。” 这是一场战斗,死人很正常,没有死亡的战斗是不可能的。 姜小楼点了点头,接过言轻给出的资料。 但言轻却并没有完全放手。 “盟主的伤势如何?” “重伤,没死。” 姜小楼平静道,搭配她的神情来看似乎的确是如此。 因为谁也料不到绣娘那根针究竟会带来什么,毕竟夏太子未死,而有关绣娘的所有传闻都是从夏太子和附庸于他的大夏遗脉传出来的,夏太子和绣娘既然是一伙人,那么他们所有人的话没有一个可信的。 屠仙宫主按捺不住道:“盟主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痊愈不了。”姜小楼淡淡道,“这根针关乎于九州之外的规则。” 屠仙宫主神色微变——但其实只是僵住了。 姜小楼却还在好整以暇地科普着。 “绣娘的针窃取自时间之河——去过虚空外面吗?没去过可以去看看,时间之河就在那里,时光不可倒流,这就是虚空之中最深处的一条规则。所以呢,被绣娘刺伤之后就好不了了,就算是在上古的神祇也是一样的,绣娘就是这么厉害……哦对了,绣娘这么厉害这件事情你们千万不要传出去。传出去了也不要说是我说的。” “……” 言轻欲言又止。 “盟主。” “嗯?” 姜小楼抬眼看他,一战之后言轻又瘦了不少,倒是居然还能看出来几分英俊来。 但是他的神情只让姜小楼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言轻只是和一个人有些心有灵犀。 许多年以前,铸剑峰主也是这么愁苦地蹲在小弟子面前,得知了他小弟子天才变成废柴的消息——于是铸剑峰主表示莫欺少年穷,而事实果然如此。 言轻觉得自己今日里面欲言又止的次数太多,所以最后还是说出口了。 “我明白了,盟主安心疗伤就是了。” “我是说,我被重伤了——好不了的重伤。” “是。”玄月宫主接过话道,“盟主安心疗伤。” “……” 姜小楼郁闷地看着仙魔盟众人,从每个人脸上都看出了认真和正经的神色,没有任何敷衍——但是最离谱的是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了云清仪。 他静静望着她。 姜小楼垂下眼睛,片刻后才问道,“大夏遗脉,你们怎么看?” “大夏亡了三万年了。” 玄月宫主道,“没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跟着他点了点头。 的确,甚至这也会是这一代人的共识,大夏亡了三万年了,所谓的遗脉和九州根本就不是同类人。 “须弥山那里,还要注意一下。” 姜小楼道,却没有接着提怎么处置,也没有提要不要再次和夏太子开战。 “盟主呢?” 姜小楼给了屠仙宫主一个眼神。 “我当然要去疗伤了。” “散了散了。”司徒闻天道。 她并没有参战,所以是众人里面精力最为旺盛的,直接代替姜小楼表示散会。 在场的众人都还有门派要顾着,所以也无法在仙魔盟当中停留太久,而不用说这些人也明白他们还需要第二次门派内部的清查——以及等待。 姜小楼却是真的要去闭关疗伤了。 …… 天外楼之中,大锤敲击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是《铸剑术》的修行方法,而事实上在获得了仙魔界的补天石之后,姜小楼再也没有遇见过合适的材料。 但这一次却并不一样。 器灵带着几分感叹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 “你还真是大胆。” 是的,她从来都是胆大的。 这样大胆的行径只有天外楼器灵知晓,姜小楼也只能够让天外楼器灵知晓。 姜小楼不语,而大锤翻动敲击着,速度极快,只有几道残影留下。外人根本就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那是一张网。 夏无商曾经织出来这样的一张网,但是这张网的真正主人却是绣娘,夏无商不过是以剑气模仿了一下,然后转手送给了姜小楼。 那根绣娘的黑针真切地穿过了姜小楼的身体,并且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口,但是这之中,的确有姜小楼刻意为之的因素在内。 她要把绣娘的针也当做修行铸剑术的原料。 这样的想法为时已久,而在夏无商将这张网送到姜小楼手中之后,姜小楼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起来。 从头到尾,她都从来不曾考虑过要用夏太子给她的那一枚逆鳞。 夏太子既然要给出来,那么逆鳞和绣娘的针的代价只会相差不远,姜小楼才不可能用。谁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夏太子的后手。 和夏太子的交换不过是被迫为之,而此次也同样如是。不得不说,她还是要考虑一些大局的。 但绣娘显然没有,所以绣娘把针送到了姜小楼手中。 然而要按照姜小楼自己的想法来,毫无疑问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因为绣娘的针虽然只是绣娘窃取时光之河的产物,然而其中被绣娘以网包围的却是真正的时光之河的倒影! 而姜小楼要以《铸剑术》来针对绣娘的针,再以破解这张网的方法来冒险将绣娘的针融入,毫无疑问,这才是真正在窃取时光之河! 难怪器灵也不由感慨起来,相比绣娘,她都要大胆得多! 但这样的做法是非常有必要的,姜小楼虽然并没有完全明白为何,心中却莫名很坚定。 因为时光之河在九州之外,在无尽虚空之中,她不应该把自己囿于九州之内! 有关绣娘的针,尽管姜小楼听说过的所有的消息都是半真半假,说不准哪里就有一个夏太子埋下的坑,但是她却真的在绣娘的针当中和时光之河有所牵连,甚至还能够在时光之河一游。 所以此次她才会蓄谋已久,而且对于绣娘的针不退不避! 大锤用绣娘结网的方法来攻击着那一枚黑针,事实上只要姜小楼在这个时候出任何的纰漏,那么她唯有死路一条,时光之河绝不会给她任何的情面或是优待。 而以大锤来解开这个黑针的过程之中,痛苦也同样无比剧烈,痛觉四散开来,就像一张网一样。 姜小楼平静地打坐,大锤不停翻动着,痛是很痛,然而这和她初次入门《铸剑术》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差别,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以后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而且从来没有后悔过。 沉闷的声响从不间歇,已经响过了数百日。 绣娘的针毕竟不同于那些普通的灵材,光是依靠大锤解开那密集的网都需要许多时间若不是有夏无商神来一笔,姜小楼所需的时间只会更多。 而在解开绣娘用来窃取时光之河的网之后,才是姜小楼真正需要面对的困难。 人要如何才能困住时光之河? 那条河流在虚空之中静静流淌着,带着它不可撼动的规则。 时光从不回头。 绣娘以网窃取时光之河作为她的针,姜小楼要做的,却是困住绣娘困住的时光! 大锤重重落下,然而光阴却当然不同于灵材,在散开的那一刹那之中就像是要挣脱出去,只是被姜小楼勉强留住罢了! 但尽管她能够留住一瞬,却并不能够将时光永远困住,绣娘也同样并不能,姜小楼闭目合眼,试图用自己的真灵来接触那一段时光! “不许……逃!” 她很清楚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另外一次了,即使绣娘愿意再向她出一根针也是一样的。 因为这就是运,绣娘的针在姜小楼的运势顶峰之时将姜小楼伤到,同时也给了姜小楼困住这根针的机会——而时运是公平的,再也不可能再来一次了! 真灵与时光相触,那一瞬间之中姜小楼恍惚之间,却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就是永恒。 因为她从来都是这样平静地存在着,流淌着,从未停歇。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她。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美妙,虚空没有尽头,而河流同样也没有,这就是永恒。 她看见自己流过了时光。 万年和一瞬,已经变成了一个同样的单位,因为时光公平无私。 她看见九州初生,看见上古的出现,也看见了有一剑斩出,有许多剑斩出,而其中一剑穿过了她的魂魄。 “醒醒!” 是谁在说话? “清醒一点!” 不要。 明明听见了一个声音,但是却不肯去回应,因为像这样流淌着才是最舒服的事情。 可是,好像还有一些难以放下的事情,所以才无论如何不肯沉入最深的睡眠。 但要如何醒来呢……要不要醒来呢? 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闪过,而又瞬息消失不见。 姜小楼猛然睁开了眼睛。 天外楼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器灵也会被吓死吗? 姜小楼自己也吓得够呛。 事实上她的所有感受都只是一瞬间,但是她却好像和时光之河已经感同身受了许多年,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感触。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她真的陷入了时光之河的感触之中,那么她只有归于时光之河一条路可走。从此以后,她即是永恒,但是世上却再也不会有姜小楼了。 永恒诚然可贵,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姜小楼眼神之中总算出现了一点亮光。 “给我留下!” 大锤疯狂地敲击着她的身体,姜小楼那短暂接触过时光之河的真灵再度回归,终于得以将时光之河的赝品留住。 但她也同样失去了什么东西。 姜小楼呆愣了许久。 “湛明剑……为什么……” 那道蓝光正是主动来到她身上的湛明神剑,而湛明却在此时主动离去。 姜小楼明白湛明会触动的原因,如果说论起时光,那么湛明所承载的要远比她更加久远。 所以湛明在光阴之中唤醒了她。 姜小楼若有所悟,却又感觉到这像是时间的闭环。 时光依然莫测。 她平心静气许久,才问道,“我成功了吗?” 时光之河不曾回答,但是光阴却好像的确可以分润她几分小小的眷顾。 她握住了大锤。 …… 混沌海上。 正在遨游于混沌海之中的大鱼猛然一顿,似有所感,但并未有所悟,只是冥冥之中的一点感知。 作为天生的异兽,这种感知不要太多,所以荆三一向以无视为主。 荆三接着前行,然后扬起了一阵浪花。 浪花落下,露出了看起来有些可怜的白骨,以及白骨背上的白发人影。 “够了,鲲鹏!” 应龙愤怒地看向大鱼的身影。 曾经他也有这样庞大的身形,生来就立于九州之巅,但是此时却只剩下凄惨的骨骸,所以那愤怒之中还又掺杂着一些应龙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嫉妒情绪。 “你还要追我到什么时候?别忘了我我们才是同族!” 荆三居高临下地看着应龙,忽然也同样变成了人形,银蓝色的眼睛和应龙相对。 “你认识我?” 虽然是疑问,但荆三其实能够确认这件事情,而且应龙显然感觉自己和他关系不太好,所以才会一看见他就疯狂地逃跑。 不然,既然应龙觉得他们是同族,那么应龙没有任何逃跑的必要。 应龙和荆三的人形对视,眼神却非常地复杂。 荆三只能认出来一些惊愕。 “原来……原来你已经死了……” 应龙大笑着,笑声凄切,而他眼中甚至有些泪光。 “原来你也死了。” 应龙幽幽地道,说不明白是难过,还是愉悦。 “你眼瞎吗?”荆三莫名其妙。 他这么一条大活鱼在应龙面前,应龙居然说什么生生死死的。 应龙却不肯理会他,也不想给荆三任何的解释。 “你为什么而来?” “你得罪的人是我的债主。”荆三认真道,“我要还债。” “债主?”应龙话语之中多了几分讥诮,“你欠了什么,银龙鱼?” “那是什么,好吃吗?” “……” 应龙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他不该和这个家伙多废话,尤其是在认出来这并不是他认识的人以后。 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交情。 荆三依然很认真道:“如果好吃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看来你欠的不多。” “欠的太多了——所以随便还还而已。”荆三不以为意道。 应龙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种鱼诞生在荆州之南的浣沙溪之中,味道很好。” 他倒退了几步。 荆三还在回想着那个地名,荆州是古称了,要对上现在的位置实在有些艰难。 但是丰富一下美食图谱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用难不难来形容了。 应龙却毫不犹豫,拖着那骨骸就要跑! 甚至在他移动了一瞬之后,直接舍下了他的骸骨! 应龙远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加明白荆三这一族的速度,所以他不得不抛下自己所有的累赘,专心逃跑。 但他甚至还没有行出去,就被风浪拦住了,让他几乎要陷没在水中。 “银龙鱼味道极好!”应龙强调道。 “嗯。”荆三道,“我尝一尝才知道。” “……” 应龙面色有些灰败,但是荆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可以走了……” 荆三若有所思道,“但只能去无尽虚空。” “为何?” “你和我的债主相互看不惯,那么如果你还在九州一日,我也就只能抓你一日了,这不划算。”荆三不容拒绝道,“无尽虚空之中很好的。很大,很好。” “……”应龙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出离地愤怒道,“你以为……你以为……”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 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诡异的沉默片刻之后,忽而道,“我不走了。” “嗯?” “你带我去你的债主那里吧。”应龙道,“应该能抵不少债吧。” 荆三的神色微微变动了一瞬。 这条龙是完全不要脸了。 他却并不知道应龙本来也就已经被人剥了皮,所以现在是真正的没脸没皮。 当一头龙不要脸的时候,荆三是完全拿他没有办法的。 “走啊。”应龙催促道,“我知道仙魔界怎么走。” “……” 荆三捆束住应龙,而应龙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他不愿意去想自己不愿把应龙带回仙魔界的原因,但是却不得不承担这个后果了。 “仙魔界对俘虏的待遇好吗?”应龙还在喋喋不休,“别忘了把我的骨头带上,我的骨头很贵,仙魔盟主一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1 23:54:02~2021-12-12 23: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暗中讨饭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琪卡通宝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第 177 章 姜小楼完全不懂荆三的郁闷, 而且还有一些莫名其妙。 “你这是怎么了?” 大鱼一直以来都很难以捉摸,姜小楼也从来没有强求过荆三,虽然鱼能够带回来一些战利品什么的姜小楼是很欢喜的, 但她委实不太明白荆三和应龙之间的恩怨情仇。 “你不喜欢吗?” 荆三拎着应龙,语调难免有一些冷。 “喜欢……呃……”姜小楼观察着他的神色, 改口道,“也没有那么喜欢。这家伙逃出去是一件麻烦事情, 多亏有你在。” 荆三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送你了。” 他把应龙丢下, 然后扬长而去——而最终停在了天外楼的屋檐上面。 姜小楼还未来得及对应龙做些什么, 就听见天外楼器灵阴阳怪气道, “你喜欢这种东西啊……” “不是……”姜小楼满头雾水,“你又在闹什么?” 天外楼只是在记仇,某个在天外楼上面吃烤鸡的家伙现在改吃烤鱼了, 器灵当然要闹一闹,然而被器灵阴阳怪气到的姜小楼就纯属无妄之灾了。 但应龙其实也是。 自从进入到天外楼之中,应龙就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寒意。 那种感觉应该在很多年以前,其实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他早就该忘掉的,然而因为太过刻骨铭心, 所以一直都不敢忘。 明明是痛的,但像那么痛的时候, 却又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你们也死了这么多年啊…… “这家伙疯掉了吗?” 姜小楼默默地问天外楼。 器灵愤怒地回答道,“我快疯了!” “……” 姜小楼还是转向了应龙。 天外楼没有对应龙加以束缚, 而应龙自己也知道他逃脱不掉,所以干脆也没有动, 只是扬起了脸和姜小楼对视。 这让姜小楼能够看得明明白白应龙眼中深刻的恨意。 “埋了算了。” 姜小楼认真的思索道,应龙看来是不能留,不如埋了来丰沃土地。 然而下一刻, 即使仇恨仍未散去,应龙却卑微地低下了头颅,然后跪在了她的面前。 这姿态和应龙的存在实在不怎么契合,姜小楼悠悠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想活命。”应龙坦然道,“我想我应当知道一些对你很有价值的消息——而且我本身也很值钱的。” 的确,作为异兽应龙是很值钱的,但是这么把自己成金称两卖了的姜小楼还只见过这一个。 可是她竟然还能够理解,因为这就是异兽的想法,而非人类。 她平静地道:“你恨我。” “是。”应龙没有否认,“御灵宗对我做过的一切事情,让我不能不恨。” 听到这三个字,天外楼才像是终于顿悟了过来。 “你怎么不解释一下——在御灵宗绑了你之前,你在凡间做了什么?” 应龙一脸无辜道:“不记得了。” “他掀起了一场洪水。”天外楼对姜小楼解释道,“造成的伤亡多达万人。” 若不然,御灵宗也不会这么针对一个上古异兽。 姜小楼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应龙却满脸都写着不以为然。 “我只是路过而已,更何况,这本就是应该的。我既然比那些凡人要强,那么他们就该承受这些。” 他好像是真的这么想的,而且一点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问题。 姜小楼盯着应龙,应龙却也还是满面的坦然。 “我若是说我悔悟了,你也不会信。” 那是当然,因为这家伙不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任何要悔改的意思。 “御灵宗比你要强,所以你被剥皮也是活该。” “是这样没错。”应龙道,“但是我记点仇,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当然也没有。 姜小楼必须承认这件事情,虽然应龙作恶在先,但是御灵宗对应龙做出来的事情就是被应龙恨上了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她也能明白御灵宗也未必就是为了凡人——想抓应龙回来研究才是他们应该会有的想法。 应龙又接着道,“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况且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你想要什么?”姜小楼问道。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求活。” 姜小楼不语,耳边却是天外楼器灵的声音。 “把他留下来吧。” “为何?” “应龙这样的存在,要彻底杀死他非常艰难。还不如把他留下,反正他也只是想要活着。” “是吗?” 姜小楼道,不知为何,从器灵的语调里面她却能够听出来几分寒意。 但是如果当真就像器灵说得那样,那么留下应龙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这家伙打也打不死,很是棘手。 姜小楼这样想着,终于问道,“你都知道一些什么?” 应龙打起了精神来。 “不要想着耍一些小花招。”姜小楼提前警告道,“该说的全都说出来,你既然知道我是御灵宗主,就该知道我继承了什么。” 应龙点点头,默默举起了双手。 “你要我从哪里说起呢……” “我从前没有见过你,起初,我并不知道你是御灵宗主。” 姜小楼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 “是有人告诉你的……”她问道,“这个人既知道我是御灵宗主,又知道你和御灵宗有仇,还想引诱你和我为敌——不,他只想引诱你。” 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她的心中。 “夏无商。” 应龙拍了拍手。 “仙魔盟主果然非同凡响!” “少拍马屁。”姜小楼面无表情道,“接着说,你还知道什么。” “别太高看我了。”应龙道,“我只是一个没皮没脸的可怜小龙啊。” “……” 姜小楼没再说话,反而是沟通了天外楼器灵。 “你来问——最好能让他追忆起来一些过往,不行的话我把钟阿桃叫回来。” “好啊。”器灵欣然应道。 应龙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很是有一些有恃无恐的样子。 姜小楼答应得很容易,让他再度飘了起来——但很不巧,完全继承了御灵宗意志的并不是姜小楼,而是天外楼器灵。 …… 天外楼的隔音效果一向很好。 姜小楼静静等待着,直到器灵交出来了一份应龙的口供。 这道口供非常详细,但是也能够看出来是从一个版本之中不断添加之后才充实的,显然应龙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辛苦你了。” 姜小楼安抚了一下器灵,接着看了下去。 应龙的口供简单概括了自上古之后应龙的动向。 上古崩塌之后他就逃了出来,而后他一直在妖界仗着血脉作威作福,和那些大夏遗脉之间关系一般,知道的并不多。 但是应龙在妖界之内的地位的确很不一般,所以夏太子才不得不为他站出来,但显然是夏太子错付了。 应龙自私小气又记仇,心里面对御灵宗的恨意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这一点从应龙那寒冰之中就能够看出来。 毕竟众人皆知御灵宗传承其实早就断绝了,应龙准备的对付御灵宗修士的大招还能有什么用处,可是应龙却还是准备了。 但是也没有人能够想到,多年以后还有人能够接下御灵宗主的位置,而在夏无商小小的引诱了之后,应龙果然就上钩,就要跑出来对付姜小楼。 而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却并不是应龙想到的,只是在夏无商的算计之中。 应龙使得夏太子被迫暴露,而夏太子牵出来了绣娘和琴师——夏无商只是为了一根琴弦。 姜小楼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解释了。 但这还不够。 她想了一下,请了司徒闻天和言轻到这里来。 如果论起来智谋,九州之中姜小楼还是最信任这两个人。 司徒闻天一直以来都在仙魔界之中未曾离开,而言轻要出现在这里也很快,他们也见到了应龙的那份口供。 “这份口供没有问题?” 姜小楼点点头,“应龙不会说谎。”也不敢说谎。 “那可真是……”司徒闻天轻轻叹息一声,“看来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姜小楼附和道:“是啊。” …… “有关绣娘等人的传闻既然是从半妖口中传出来的,那么就全部都不能作数。” 半妖还说夏太子死了呢,夏太子这就诈尸了。 “但绣娘是三万年以前的存在,这一点应当是可以肯定的。在三万年以前的时候,他们就假意投靠了神祇。” 这倒也不是姜小楼胡乱猜测,而是夏无商侧面证实的,再加上夏太子的话,应当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所以说,这些大夏遗脉,其实是从上古就开始筹谋……然后坐视着上古崩塌。” “说不准还搭了一把手。”姜小楼道,眼中隐约有一些嘲讽。 “而在上古之后,绣娘在人间,大夏遗脉在妖界之中,直到夏太子现身到人间成立三界盟,再诈死脱身。” “夏太子所言,是他发现风云汇聚者必死,所以他才会诈死,这么看来,也是有可能的。”姜小楼道,“不然,给三界盟三千年的经营时间,那么九州之中无人能及。” “是。”言轻道。 “道门和三界盟有什么旧怨?”姜小楼问道。 当日言轻似乎也有话要说,但是被她拦住了。 “道门和三界盟没有,但是和大夏遗脉有一些纠纷罢了——不过,其实是理念不合。” “道门是要传道,而他们却想要光复大夏。” “盟主说得不错。”言轻道。 所以是理念不同,而道门也不会和大夏遗脉同谋。但事实上他们也的确能够算得上是故人故交。道门入世三万年,大夏遗脉却潜伏了三万年,还要借妖界之力。 “妖界在这中间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盟主可能不知道。”言轻道,“妖类自上古以来就始终觊觎九州,然而九州对妖类是有所排斥的,而人族势大,所以妖类才不曾得逞。妖界或许有难,不在当下,也会在将来。” 如果不是妖界出了问题,那么妖类大可以封界不出,又何必来九州掺和这些呢? 从妖界的行迹倒推,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所以妖界不惜从大夏遗脉开始布局,倘若夏太子真的能够登顶九州,那么有他在,妖界当然也可以顺势进入九州之中。 这些半妖的存在也同样如此。 “但是这样也有一个问题……”姜小楼道,“九州又不是什么安定的地方,你说妖界是图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司徒闻天和言轻心中也各有想法。 姜小楼说得没错,九州早晚要面对神祇和大劫,妖界这是图什么? 除非,妖界面对的难处比九州面对的难处还要更甚。 “而且,这些大夏遗脉……”姜小楼缓缓道,“定然不只是如此。” 他们看到的已经很多,但是又好像仍然只是冰山一角,夏太子牵连着妖界和绣娘等人,又对整个九州的半妖都有着深切的影响,但是,会不会还有更深处? 比如,某一位神帝呢? 姜小楼还未出言,司徒闻天和言轻也没有说话,然而相视之中,他们却仿佛都能明悟对方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器灵贴心地显现了一个字出来。 南。 那个自始至终都好像没有埋下任何后手的南方天帝。 东方天帝是一口新鲜的小点心,西方天帝已经被楚文茵拖下水,北方天帝落下了一颗头……而南帝,除了一刀斩天的传闻,连神像姜小楼都没有见过。 这有些太过神秘了,而又显得有一些刻意。 南帝难道就没有想过要留下任何的后手吗? 虽然这样推算出来看似有些牵强,然而姜小楼事实上不需要任何的证据。 夏无商自言他在东方天帝座下,绣娘却和夏无商事实上并非同道,而也不在西方天帝一心潜伏的魔域之中,更和剑宗那颗脑袋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神帝了。 南北二位神帝俱是人族出身,现在看来,南帝还是要比北帝更懂人族一点。 而且这也并不是因为南帝潜伏的不好,而是因为大劫将至,九州的棋盘已经被掀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无处遁形。 司徒闻天道:“可是,须弥山为何会那么做?” 无法揣测神祇那就揣测一下夏太子,但还是有些令人不解的地方。 姜小楼道,“大夏遗脉想让夏太子做名正言顺的夏皇。但他现在还只是太子而已。我也很好奇,夏太子和绣娘的关系真的很好吗?” 绣娘也会认这个太子吗? 姜小楼并没有忘记,绣娘可是事事都在夏太子之前,不肯多让一让。 “倒也难说。” 有关大夏遗脉,他们在这里推测来推测去,事实上也只是猜测。 “夏太子现在不会和我们为敌。他们在等……”姜小楼道,“我们也要等一等。” 等什么? 言轻看了姜小楼一眼,心头微颤,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对了,您的伤势如何了?” “……” 他就好像是刚刚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一样,而且非常之敷衍。 姜小楼也敷衍答道,“还没好。” “噢,那就好……不是……”言轻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了。 司徒闻天默默看着,终于还是给他解了围。 “在俘虏里面,有人要见仙魔盟主——说是您派去的。” “谁?” 天外楼提醒道:“方昊天。” “他啊,那确实……” 姜小楼道,“那就放了吧,是该见一见。” …… “盟主!” 方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识时务和狗腿,见到姜小楼的第一反应就是克制自己抱大腿的想法。 “起来吧。”姜小楼道。 她觉得应龙其实应该跟方昊天这样的小人物多学一学,狗腿都狗腿得不到位。 “这次多亏你了。” 方昊天兢兢业业卧底,还是有用的。 “都是盟主教得好!” “……” 姜小楼放弃让应龙来上一节课的想法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非要当面见我?” 方昊天连忙把自己攒的话说了出来。 自从归来以后姜小楼就一直在闭关,他求见不得,但是他压在心底的这条消息却也不能和旁人说起,所以只好苦苦等待着。 “你是说,应龙可能曾经伪装成命师……而且,你遇见了另外一个卧底?” “是。”方昊天道,颇有一些不安。 姜小楼打量了他一番。 “应龙没有杀你。” 这倒也巧了。 应龙是因为真的曾经和银面白袍人关系不错,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上古异兽的感知很玄,说不准应龙就能嗅到什么味道。 如果应龙把方昊天杀了,姜小楼事后发觉,那么她不可能和应龙有任何和解的余地。那些除魔会的人还算是死有余辜,但方昊天却是她的人。 当然事实上现在也并没有,应龙依然只是走上了一条研究材料的道路,姜小楼也只是承诺了留下他的性命。 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提出来。” 方昊天顿时激动了起来。 卧底这种辛苦的事情当然就是为了这一刻,但是若要他提,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 “若是仙魔界还有什么空位,我都愿意去!” “但仙魔盟可是要比仙魔界势大。”姜小楼道,面上浮现出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来。 “你还要在仙魔界?” “是!”方昊天坚定道。 仙魔盟现在是九州第一,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一个仙魔界出身的姜小楼嫡系,当然还是要留在仙魔界之中了,他才不傻呢。 “你去找金缕衣安排。”姜小楼道。 仙魔界中的事情她依然只是过一遍手,还不如金缕衣更加清楚。 方昊天应下了,又诚惶诚恐地离开了,空留下姜小楼细细思索着。 她没有提及,所以方昊天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那个卧底是谁? 这从来都不是方昊天自以为的二五仔接头,因为姜小楼也并不知道,只是能猜出来罢了。 江闻月又是为了什么呢? 夏无商的一些作为,有和她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姜小楼默默想着,终于还是把这件事情掩在心底,谁也没有去告诉。 把方昊天送走,有仔细看了钟阿桃和明真的传信并且认真回复,再处理完搁置在仙魔盟之中的事情之后,姜小楼终于得以腾出手来。 然后她又把司徒闻天请回来仙魔盟之中坐镇。 “我要去剑宗一趟。” “必须要去?” “是。” …… 剑宗总像是没有什么变化一样。 在很久以前,她还是一个小修士的时候,对于姜小楼而言,剑宗就像是家一样。 她无法否认这一点。 然而正如在姜老头故去之后景国不再是姜小楼的家乡,在铸剑锋主一脉彻底离散之后,姜小楼也再难以对剑宗投以任何的感情。 而该惋惜的也并不是她。 姜小楼要来剑宗,自然还是会提前通知一下剑宗掌门的,而掌门也自然出门迎接了一下。 所以他不由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怎么了?”姜小楼问道。 “无事。”剑宗掌门道,“听闻您受伤了,不知伤势可还好?” “还没好呢。”姜小楼惆怅道。 然而有些古怪的是,剑宗掌门也不肯再装模作样地安慰她一下,这显然有些不怎么礼貌。 但是姜小楼却也并不知道剑宗掌门心中真正的感触。 而她也忘了剑宗掌门除了是掌门之外,其实修行并不坏。 所以他也能够感觉得到,姜小楼现在,看似伤势悬浮在表面,但事实上又有多深不可测——甚至让他感觉比云清仪更甚。 所以,姜小楼说的话掌门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信了他也就别当这个剑宗掌门了。 可是一种熟悉的遗憾之感再度从剑宗掌门心底浮现出来。 为何……为何就把姜小楼逼出了剑宗呢? 若是姜小楼现在还在,那么剑宗…… 这样的想法一次又一次重复,只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不过修真界之中其实也已经没有这样的说法流传着了,因为姜小楼也已经不是能够让人轻易议论的存在。 所以剑宗掌门其实也快要看开了。 “我已经派人去钧弦峰传信了。”掌门道。 姜小楼顿了一顿。 “……我不是来找他的,”她面色微变,而后道,“但也无妨。” 掌门会这么误解并不奇怪,剑宗和仙魔盟关系最好的就是云清仪,那么理所当然姜小楼也只会有这么一个选择。 虽然她的确不是,而且并不怎么想见他。 钧弦峰凄凉依旧,但姜小楼能够感知到,云清仪自琴师的琴上面得到了不少,可以说是提升巨大。 她原本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仿佛自然而然一般话到了嘴边。 姜小楼认真、诚恳地道。 “我刚入剑宗的时候有一个梦想,就是暴打剑尊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2 23:53:11~2021-12-13 23:5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 30瓶;狐狸呱呱叫 20瓶;酉鬼 19瓶;世。申屠、倾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第 178 章 “我也可以站着不动。” 云清仪当真就站着不动, 而后静静凝望着她。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所以这才是姜小楼不愿意来见他的原因之一。 “来打一场。” 她平静地邀约道,同时也能够笃定云清仪不会拒绝。 但这也并非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一声剑鸣响起, 钧弦峰的大阵也同时无声无息地开启,姜小楼并不在意,然而这一战也诚然不足为外人所见。 风乍起, 卷入满地的枯叶。 姜小楼握住了大锤。 剑光将她环绕,然而视之不见, 触不可及, 就像是清泠的琴音一般。 世人皆知剑尊佩剑为承影, 而云七曾经依附的那一柄剑名曰宵练,是他年少时的佩剑。 剑修倒也没有什么从一而终的说法,但是对于大多数剑修而言,择了一剑就是一生的事情,不过云清仪并不一样。 宵练归于云七, 承影则是剑尊的,而他的剑,其实接触过的人并不多。 剑道有三境, 一曰含光,二曰承影, 三曰宵练。 含光,是一把不可见的剑。 姜小楼轻轻闭目。 一瞬间之中钧弦峰变得很冷, 凄切的凉意仿佛也同时裹挟着风雪一般。 而雪即如光。 没有人知道凌霄峰主其实一直和剑尊保持着在剑道之上的友好关系, 尽管在剑宗之中凌霄峰却很少明显表现出来倾向于钧弦峰的态度。 因为剑是剑, 人是人。 风雪飘落,同时带着光影,而雪中有琴音。 在任何剑宗习剑的弟子入门的时候都会被师长教授过一件事情, 那就是剑意诚一,光、雪、琴,将这三样交融到一起未必能有一个正向的结果。 但在云清仪这里显然并非如此。 这道剑意很复杂,但是在每一侧之间都维持着绝妙的平衡。 所以也很美。 但姜小楼既无法欣赏这道剑意的美,也不会为此驻足。 大锤平平地击出,挟着灭神锤意,在半空之中和那不可见的含光交接! 风雪就这样侵袭。 大锤是非常坚硬的,甚至九州之上都没有任何可以越过大锤的东西存在。 但有些时候,对战并不是在比拼灵器的硬度。 含光正面扛下了这一击,甚至还有一些余裕,而那满携的锤意却仿佛没有任何落点一般。 在下一剑到来之前,姜小楼倒退数步,在空中返身。 这在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之中。 因为剑尊很强,云清仪也很强,他本来就是这个修真界最强大的敌人。 所以在姜小楼初入剑宗的时候,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目标远之又远,而剑尊甚至可以成为她心上的阴影。 但现在这个阴影显然已经变了一个形态。 如果论起修为,论起底蕴,姜小楼是不可能和云清仪相比的,他们之间相隔的根本也就是时光。 而要弥补这中间的光阴,却也同样很艰难,因为云清仪本来也就是一个和姜小楼差不多的天才。 他和林静楚文茵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一代人。 但是姜小楼既然能够站到这些人当中,当然就也不会畏惧什么。 大锤再一次重重击落,其中依然是姜小楼的锤意。 那本来就是无所畏惧的一锤。 如果有观战者,那么也同样能够发现姜小楼仿佛在和空荡荡的空气一战一样,因为含光根本就非人世之剑,但是大锤却从未脱离人间! 以实对虚,分明是对姜小楼非常不利的,姜小楼却仿佛如并未察觉一般,而锤意愈浓烈之时,竟是要直接紧跟着侵入含光剑的领域! 灭神锤意从来都不是浅淡的,这当中不仅有姜小楼自身的意念作底,不论是夏无道的剑意也好,还是姜小楼习得的刀意也好,本来就只是为了攻击而生! 但含光却依然缥缈难以捉摸。 剑如其人,而含光不含情。 倘若这是一幅画卷,那么姜小楼在一侧泼墨,然而云清仪却从来都只是留白。 孰轻孰重,却并不能从这幅画面之中看出来。 姜小楼依然闭目。 含光不可见,她也并不需要用双眼来捕捉什么。 但大锤却仿佛也能够生出一双眼睛来感知一般,而姜小楼同时也在寻觅着。 以实破虚妄,这样的传闻并非没有,但是非常难,整个修真界之中也没有几场这样的战斗传说流传出来。 而姜小楼也并不需要学习或是领悟这一点。 她的师父很多,但真正手把手教她的师父却没有一个,所以大多数时间之中姜小楼都习惯于在战斗之中积累着经验,同时自行明悟。 她不要以实破虚,而是要以实入虚! 倏忽之间,大锤也仿佛要同时化作一道光影来。 姜小楼的锤法从来都很强悍,而且依仗着大锤之尖利从来不败,所以也会让人忽视了她同样也是意中的强者,在她刚入门的时候,就可以明悟林殊教给她的无名剑意。 而锤意化虚,同样如是。 大锤直入虚妄之中,含光剑却仿佛早就等待在那里一般,二者相接之时,一道不可见的涟漪弥散开来,甚至整个剑宗都仿佛有所觉! 最先察觉到的当然还是剑宗掌门,而掌门叹了一口气之后,出手为钧弦峰又加了一层遮掩。 但是他却不能够阻拦那些赶来这附近的剑宗峰主们,尽管他们所有人都很有分寸地并不敢横插进那一场战斗之中。 但只在边缘也已经足够了,因为闻道未必要亲眼所见。即使只是弥散开来的涟漪,也能够让这些峰主收获不少。 姜小楼并不知晓,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心思去收一些学费什么的。 那一道涟漪因为她而散开,但是她却觉得如同在泥沼之中。 处处都是含光剑,而灭神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即使云清仪敌意不深,而且实非奔着姜小楼的性命而来,但在含光的剑影之中,姜小楼却不得不一退! 退了一步,带来的后果却是接连的。 这是在战斗之中,云清仪不会给她任何的喘息时机,含光剑影成霜雪,就要将姜小楼包裹起来。 事实上,姜小楼可以选择试一试自己的铸身术水平究竟如何,可否从中脱出。 如果她拼着以伤换伤的想法,那么要抽身还是很容易的。 但姜小楼不会这么做,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也有无言的默契,云清仪只用剑意,而姜小楼也只会用大锤。 所以从这一轮来看,她是已然败了,没有任何再度得胜的机会。 但是姜小楼依然未退。 就在含光剑要将她围住的时候,大锤却再一次迎上了风雪。 而且不曾停留。 不论这风雪有多大,而霜华随风,紧紧纠缠不放。 但大锤却一刻都不曾停留。 就像时光从不回头一样。 这一锤不再是那无所畏惧的悍然,而是无比的坚定,让霜华也无法将它留住。 时光之河的那一分小小的眷顾终于得以体现出来,姜小楼也骤然睁开了眼睛。 云清仪不避不退。 含光纠缠着,风霜不曾停歇,但在风霜之后,迎向大锤的却是一阵清浅的风。 姜小楼向前,大锤已经要落到云清仪身上,然而那一阵风也向着她袭来。 …… “怎么停了?” 凌霄峰主本还在尝试着明悟那暗中涟漪之中的剑意,但他还在一心体会着,而且那剑意似有变化,却忽而消失不见,让他十分之意犹未尽。 “难道是胜负已分?但这也并不像啊……” 凌霄峰主有些纳闷,而且十分之郁闷。 对于他这样的剑痴来说,只是这样感悟着那一场战斗之中逸散的剑意,也足够令他收获颇多,非常满足了。 但是感知到一般就戛然而止,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他做不到,那么他现在可能会想揪着云清仪的衣领要一个解释。 韶羽峰主道,“这也本不是为了我等才显露出来的。” “我知道。” 凌霄峰主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也不妨碍他此时无比的郁闷心情。 掌门看在眼里,还未出言。 韶羽峰主却道,“我先回峰去了。” 凌霄峰主问道:“你不再等等?” “不必。”韶羽峰主道,“尊者既然如此,那就是不愿再被我们所知的意思。” 她没有明着劝凌霄峰主别等了,但是话中的意思也是如此。 凌霄峰主欲言又止,但还是有一些不甘心的样子。 掌门却道,“的确如此。” 韶羽峰主行了一礼,不经意间和剑宗掌门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凌霄峰主不解,然而没有人为他解释,而其余的峰主也纷纷离去,只有他依然留到了最后。 “掌门……” 剑宗掌门只当自己没听见。 剑宗上下虽然痴迷剑道者不少,但是痴迷到凌霄峰主这个程度的也并不多见。 其余的峰主至少还会察言观色,明知道隔绝得如此明显一看就是剑尊自己的手笔,就很识趣地离开了,也只有这个愣头青想不明白。 而韶羽峰主第一个离去,倒也未必是因为这个原因。 韶羽峰对于剑意的敏锐程度是要比剑宗别的剑峰还要更高的,这本来就是韶羽峰的特性。 所以韶羽峰主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 而她察觉到的事情无法言道出来,也不能跟凌霄峰主这种脑子里除了剑就是水的家伙解释,所以韶羽峰主才走得最早。 而剑宗掌门也想走,但他不能离去罢了。 凌霄峰主还想纠缠,掌门面上老神再在,心中却很是无语。 掌门当然知道凌霄峰主是为了剑意才会纠缠在此,但是,此剑意钧弦峰虽不愿为人所见,可也未必是藏着掖着不想让人学到——人家二人之间藏情传意,难道还要让你知道不成? …… 大锤停住了,那一阵风也轻轻停顿。 前者是姜小楼及时收手,后者却并非如此,而是一直都很温柔。 那阵风和霜雪完全不一样,即使是雪落入其中也要化作一丝雨滴。 沾衣欲湿杏花雨。 但是姜小楼可以不畏霜雪,在这一阵温柔的风面前却不得不退了一退。 所以云清仪也只好顿住。 姜小楼默然不语。 含光剑无情,含光剑的霜雪也同样只有凉意,但这一阵风里面…… “你的剑里有了情。”她终于还是轻轻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终于发现人还是要有情。”云清仪平静地道。 “不。” 姜小楼摇了摇头,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一些什么。 “这不应该是你。” 云清仪凝视着她,“你不曾真正认识过我。” “你和他不一样。”姜小楼不由接着退了半步。 但她也同样不怎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退。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云清仪轻轻笑了笑。 这个笑容并不怎么适合他,而且实在很像云七。 “从前我也觉得我和他不一样,甚至他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但你也不能……”姜小楼有一些激烈地道,“你也不能就这样了啊……” 可是她恍惚之间还是能明白的,因为云清仪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你说得对。”云清仪却道,可见他自己也未必有多么清明。 “你要见他?” “……不要。”姜小楼又退了一步。 “我本来就不是来找你的。” “我走了!还有事!很重要的事情!” 她头也不回离开了钧弦峰。 …… “盟主?” 剑宗掌门被杀气糊了一脸。 但这杀气很乱,就像是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对着什么一般。 姜小楼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要去铸剑峰。” “您……请?”剑宗掌门默默地指了一个方向。 对于铸剑峰姜小楼分明是要比他这个掌门还要更加熟悉的,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怎么明白。 “谢了。” 姜小楼疾行而去,身形十分之果决——果决到让人看不出来其中那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剑宗掌门半天才回过神来,却是自觉离了钧弦峰远远的。 …… 姜小楼一路横冲直撞到了铸剑峰。 能认出来她的人其实不少,但是全部都被姜小楼无视掉,若是此时再来一个顾蕊,那么姜小楼大概只想给她一锤。 但好在顾蕊据说已经被关了数百年的禁闭。 这倒也不是因为林殊,而是剑宗的决议。放着这么一个多次冒犯姜小楼的弟子在外面,尽管以姜小楼和剑宗的关系姜小楼当然不会接着顾蕊找事情,但是剑宗也要多少顾虑一下姜小楼的态度。 所以顾蕊最终还是被关起来了。 但林殊却一直在。 他露出有几分讶异的神色来,“有事?” “我……也不是来找你的。”姜小楼道,“但确实有事。” “你要找谁?” 林殊明白得很快。 “去吧。” “你不拦我一下?” “为什么要拦?”林殊道,“去吧,做你的事情。” “多谢。” 姜小楼道,和林殊别过。 她来铸剑峰,不是为了找林殊,也不是为了任何这些铸剑峰的弟子们。 此地早就和姜小楼没有什么关系,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一样,不会再牵动她的心绪。 所以姜小楼只是在铸剑峰之下的封印上面敲了两下。 这道封镇本来就是经过她手才成功的,所以姜小楼当然非常熟悉。 “在吗?来聊聊?出来说两句呀!你在 …… 须弥山。 在仙魔盟的默认之下,这里已经可以算是夏太子和半妖的领地。 然而仙魔盟的各种监测不会少,在须弥山之外更是无比严苛,像是要将夏太子等人逼到这里一般。 在须弥山之外,更是隐约可见阵法的模样,司徒家拼命砸钱,以基础的法阵彻底禁锢了此地的跨界传送。 这让须弥山之中的修士也好,半妖也好,感觉都不怎么愉快。 特别是这些修士们。 他们原本是抱着三界盟重临九州的心态才会来投奔夏太子,能够在九州之中潜伏这些年足以证明这些修士对于夏太子的忠诚了,但即使如此忠诚之人,也会忍不住有一些微词。 尤其是在夏太子和大夏遗脉的身份真正被完全揭开之后。 他们并不是因为夏太子的大夏遗脉身份来追随于夏太子,而相应的,在大夏遗脉身份揭开之后,这些人反而更多的是一些无所适从的心情。 大夏遗脉的身份和三界盟主的身份真的能够相融吗? 至少口中唤着盟主和口中唤着殿下的人看起来就不怎么和谐。 而三界盟修士面上的隐忍之色越来越多。 “要我说,咱们就是痛痛快快打出去,也好过……也好过这个样子……” 他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的是憋屈两个字。 但是对于三界盟修士而言,这的确是很憋闷的。 三界盟曾经在九州之巅,所以他们习惯过那样的辉煌。即使是蛰伏,也是抱着要重返九州第一的心态在蛰伏着,不然那长久的隐藏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现在看来已然并非如此,而夏太子纵然站在九州之巅,再度辉煌的却是曾经的大夏。 “盟主也许有他自己的想法呢……” 这样的声音也有,但却有些弱势。 夏太子对此不理不睬,也不给任何的解释,能够站在他身侧的,却都是他忠诚的属下们,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怨言。 这当中,最多的还是半妖。 其实半妖并不在修真界和妖界最初接触的时候诞生,早在大夏遗脉在妖界之中传承之时,就有许多半妖的诞生,夏太子身边的也正是那些当年的后人。 “殿下……” 沐阳仰头望着夏太子。 诚然这是一个能够符合所有人想象的统治者,在她的心中夏太子无异与神。 但是她却又仿佛真正见到了神像的崩塌一般。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且事实上现在只有裂痕。 然而她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那个她想象之中的事实并不遥远。 “您……” 沐阳的话只来得及开了个头。 “绣娘娘来了。”夏太子轻轻看了沐阳一眼,“你出去。” “是。” 绣娘走了过来。 她不再蒙着面纱,而是用一根白绸遮着眼睛。 这让她看起来依然很美,而且这种美并不仅仅因为绣娘的容貌。 在她的面前,夏太子仿佛也落入了下位。 “不要心急。”绣娘温声道。 “是。”夏太子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他的头。 他主动抱住了绣娘的腰侧,然后闭上了眼睛。 “还要等许久吗?” “不会很久,而且,也要给仙魔盟主一点时间。” “她在忙什么呢?” “不论她在做什么,都是一些无用功而已。” …… 姜小楼的确永远在忙碌于一些旁人看不明白的事情。 她先是去了剑宗,虽然不知道姜小楼在剑宗究竟做了什么,但是她从剑宗出来之后剑宗就开始钟鸣封山。 往上数千年里面,剑宗封山的次数都没有这么多。 但既然封山,就代表着任何消息都绝无可能会传出来。 然后姜小楼去了道门。 这一次道门倒是不像剑宗那样直接封了山门,然而道门上下也非常严肃,星盘点亮了半边的夜空。 这是大半个道门的术数修士都陷入了推演之中的征兆,而有能力也有地位能够让他们这么做的人唯有姜小楼一个,即使是言轻也不能这么命令道门的长老们。 星光变化无穷,当初楚文茵一人之力要推演九十九日的东西放到这些道门长老的手中,就可以被压缩到四十九日——当然了,里面一半的时间是道门中人相互斗殴,因为并不服气对方的结论。 然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姜小楼究竟在那片星光之中看到了什么。 星轨并不可信。 因为星辰只能代表着一种可能的预兆,却并非是绝对,但只要有一种可能也足够了。 倾尽整个道门之力,姜小楼终于摘下了那一片星辰。 而道门也宣布要闭门——不过道门是累的。 全程围观了一切的道主言轻表示姜小楼在用人的时候疯狂压缩时间堪比姜扒皮,然而姜小楼带来的酬劳足够,而姜小楼提出的目标也足够吸引所有道门的修士们。 所以道门也是心甘情愿给姜扒皮打工就是了。 而在离开了道门之后,姜小楼又在景国停留数日,和明真进行了亲切又友好的交谈。 再然后,她才来到了她最后的目的地。 提心吊胆的屠仙宫主并没有等来姜小楼的来访,玄月宫自觉闭宫,幽魂宫上下也夹着尾巴做人。 姜小楼却是去往了红月之上。 红月升起,然后沉默地陪伴着她。 在长长久久的沉默之后,姜小楼才开口。 “有件事情,我想也只能和你谈一谈了——也只有你了。” 月光照耀在她身上,就像是温柔而沉默的注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3 23:51:48~2021-12-14 23: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ries、auv步、清凝仙子 10瓶;世。申屠 5瓶;5052012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第 179 章 月光依然是月光, 夜色依然是夜色。 而姜小楼看起来,却也依然是孤身一人。 红月之中的意识依然在沉眠着,现在还不到红月应当苏醒的时候。 姜小楼也不是来聊天的。 她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只需要有人静静地倾听就好。 而这个人, 却也只能是伴随着红月而生的桑凌霄。 姜小楼坐到了红月上面。 赤红的月光倒映着她的身影, 但同时也不被任何人所见。 那一瞬间之中, 弥散开来的只有深沉的寂寞之感。 姜小楼静静地垂下了眼睛。 在红月上面的时候她不用顾虑会遇见谁,也不用顾虑该说什么话, 更不用反复被那些令人窒息的思绪淹没。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贪恋这一刻的静默的, 但也更加清楚她不能像这样沉浸下去。 姜小楼的视线落到了夜空之下。 灯火隐约,许多许多年, 红月也是像这样在看着整个魔域。 “我……” 她开口之后, 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 却感觉接下来的话语是如此的艰难。 “我只能来找你了。” 那些灯火在她的眼睛之中跳动着,但在闪烁的光芒背后, 则是一片平静。 “我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既然是和红月的交谈, 那么这番话里面的师父也只会是一个人。 “我不能问天外楼,天外楼没办法理解。所以只有你了。” 诚然器灵和御灵宗以及夏无道关系匪浅,然而有些事情,并非是天外楼器灵能懂的。所以姜小楼无法找天外楼来交流, 也得不出任何的结果。 红月没有回答她,姜小楼也不需要红月的回答。 她抬起了眼睛向上看。 夜空静默,姜小楼清楚地知道就在那夜空之上正是一道存在了三万年的屏障。 即使所有人族都不知晓,即使连名字也不曾留下, 但是这道屏障却永远坚定地守护在了九州之上。 “其实我也不算真正认识了我师父,但是,这也不能怪我, 不是吗?” 夏无道也没有教过她什么,姜小楼习惯于自行琢磨,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误。在她遇见夏无道之前,她就已经习惯于这件事情了。 而那个梦境之中的夏无道也不是真正存在过的夏无道,姜小楼与夏无道的交汇,有时候更像是桃都的一个玩笑。 可见那本来就是一场梦境。 整个御灵宗对于姜小楼而言都像是一场漫长的梦境,所以在姜小楼对此感到不安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到了这场梦境之中唯一跨越三万年的真实存在,也就是红月之上的桑凌霄。 当然了,夏无商也算,假如姜小楼能够把他抓到的话。 但事实上姜小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在桑凌霄这里得到什么。 只是红月也的确给了她许多的慰藉。 “我师父对我说,想做就去做,不想做就不去做。” 姜小楼接着道,“但还有人对我说,即使想尽办法躲避,也只能走向同一条路。” “我想过要逃避,但我发现我不能。后来我就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再也不是一个人,我要做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她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姜小楼自己的叹息。 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能够听她说这样的话的人,也没有任何能够予她依靠的人或者事。 “所以我和我师父一点也不像,不是吗?” “我从前并不懂他,也不懂她。现在其实也是一样的。” 姜小楼仰着头,在红月之侧,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渺小。 “很多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斩出的这道屏障是为了守护人族的安宁,而这道屏障的确像这样存在了三万年。那些神祇怕是要恨死他了,永远忘不了他的名字。” “但你瞧,就算是过了三万年,世间也依然无道。” “所以说,我师父斩出的那一剑,真的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他真的只是想要这道屏障吗?” 姜小楼喃喃道,声音越来越轻。 “你说,他真的会是这样的人吗?” 一个以一人之力面对漫天神祇,斩天一剑之人,真的会甘愿留给人族一道足以苟延残喘的屏障吗? “我觉得他不是。” 姜小楼轻声道,声音飘忽在红月上面,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 但也同样没有人能懂。 “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 红月依然静默,连那光芒都没有任何的变动。 “我就当你也是这么觉得了。” 姜小楼不再去看天,也不再看向依然亮着灯火的魔域。 她甚至也没有和红月道别。 姜小楼自红月之上跃下,穿过灯火,穿过晨光,回到了仙魔界之中。 …… 钟阿桃和明真在仙魔盟等着她。 前者精神奕奕,后者眼中有些犹豫和忧色,但是最终却也并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 钟阿桃却不管明真是什么想法,她自顾自激动着。 姜小楼能够理解,毕竟这也是钟阿桃一直以来的愿望,虽然姜小楼并不明白这个愿望是怎么浮现的。 虽然钟阿桃是如悔介绍来的,但是她和如悔截然不同,如悔没有什么深切的权欲,而且也不可能像钟阿桃这样大胆地向姜小楼提出要求。 而姜小楼当然给如悔的信任更多,但作为手下来说,钟阿桃却是要强过如悔的。 姜小楼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更不得不承认钟阿桃曾经的那个被姜小楼认为要远离的想法竟然也真的被纳入到了她的考虑之中。 虽然过程和这个过程当中的思路有些复杂,但是结果是一样的。 钟阿桃的眼睛明亮得像是星辰一般,“您终于打算这么做了!” “这不是我的目的……好吧,”姜小楼道,“但是可以这么做了,所以我需要你。” “如您所愿。”钟阿桃恭敬地低下了头。 她像是姜小楼这番话之中也获得了什么一样,一时之间钟阿桃身上的变化让明真都要侧目。 明真无奈地看了姜小楼一眼。 他的眼神依然很温和,带着几分包容。 如果这世上姜小楼要寻一个同道,那么也只会是他了。 “我不问是什么改变了您。” “你可以问一问的。” “不。”明真道,“我不需要知道。” 姜小楼和他对视,那眼神让她心头一颤。 “往前走吧。” 明真轻声道,眼神也落到了遥远的地方。 姜小楼知道他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 他可以向姜小楼要一个姜小楼发生一切改变的原因,但是他不要,因为他信任姜小楼,也因为他不愿意在姜小楼身上加诸更多的负担。 而他也只希望姜小楼能够向前走。 这份信任难免有些沉重,让她那已经被压下去的怀疑也渐渐再度浮了上来。 但姜小楼也明白自己不该有任何的怀疑。 如果她也有怀疑,那么这些一心信任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的人该怎么办呢? 她也看向了远方的方向。 人间一如既往,从不因为他们而有什么巨大的变化。 …… 在送走明真和钟阿桃之后,道主言轻和司徒闻天同道而来。 当然他们并不是约定好了,只是在路上遇见了对方。 姜小楼肃然地面向这二者。 司徒闻天近日以来疏朗许多,看来是花钱花得很快乐——整个仙魔盟的负担都在司徒家身上,姜小楼提出过异议但被司徒闻天否决,表示她就是喜欢这样。 做败家子既然做得很快乐,那么姜小楼也没有什么拦着司徒闻天的意思。 而司徒家之中却并不似连家,没有那么多敢压在司徒闻天头上的族老,至于那些司徒家的小辈,更是没有什么发言余地。 司徒克隐晦地向姜小楼表示过他对于司徒闻天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异议。司徒闻天对于司徒家的一些旧怨还要追溯到司徒闻天父辈的时期,这些旧事姜小楼只是隐约听闻了一些,倒也没有什么打探的意思。 当年的司徒家主机关算尽,但还是料错了司徒闻天,而现在的司徒家既然要靠司徒闻天来撑起来,那么最终毁在司徒闻天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论站在什么立场,姜小楼都只会为了司徒闻天叫好。 不过,虽然司徒闻天看起来是心情疏朗许多,而且多年的郁结也得解开,可也比不过她身侧的言轻。 言轻还是一个圆润的胖子,姜小楼委实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这个形态,但也没有干涉的意思。 而现在,言轻虽然体态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任谁见到他,都会感觉到他和从前并不相同了。 他从一个圆润的胖子,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圆润的胖子。 姜小楼定定瞧了他一眼。 “这就是神圣境界?” 言轻点了点头。 他应当是九州第一个走正道自行突破到这个境界当中的修士。 在姜小楼闭关试图勾连时光之河的时候,道门就在忙碌于这件事情,而言轻突破的时间和姜小楼事实上相差不远。 这也和他当初告诉过姜小楼的东西是一样的。 神圣境界是存在的,但是只会在某一段时间自然出现,所以也同样不能太过急切。剑宗那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了,有林殊和云清仪在,想必也不会比道门慢许多。 但是有关神圣,还有一些问题。 “无法言说,只能亲身领会吗?”姜小楼道,“看来我是没有办法理解了。” “您本就不需要这些。” 在晋入神圣之后言轻再看姜小楼,也能看出来一些异样。 姜小楼的神秘是他难以企及的,也是所谓神圣更加难及的。虽然姜小楼并没有把有关时光之河的部分说出来,但是言轻隐约却能够察觉到。 可是真正按部就班的神圣之路,却是已经被姜小楼自行断绝了,如果说只是仙魔界的补天石那么她还能有一些可能迷途知返的话,在接触过时光之河以后,姜小楼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但是她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九州之中也只有姜小楼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不再纠结于有关这些境界的问题。 “九州之中,能够正常突破的修士有多少人?” “至多百人……但还要看其人。” 言轻忍不住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甚至还要比……更快一些。” 他没有明说的是他在桃林之中的那个梦境。 此次确实要比那个梦境里面还要更加快一些,言轻能够猜到其中的原因,却也和姜小楼有关。 姜小楼不惜成本散播出去的功法终于有了回报,这些回报一是冲着姜小楼本人而来的,因为这些功法姜小楼和仙魔界在整个修真界之中的待遇都极好。 而其二,却在于对整个天地的影响。 尽管天地元气的重现依然很艰难,但是五行的重新聚合却也影响到了整个修真界的天道,让天道得以更加完善,而这也从而导致了神圣境界的重现。 这中间一饮一啄,让言轻也忍不住在心中有一些感慨。 也许姜小楼就是最为适合九州的那个。 但是她也有些太过不幸。 可这样的不幸事实上也是整个九州所有修士的不幸。 他们注定要面对那些难以揣测的敌人。 “不到百人……够吗?” 姜小楼轻轻问道。 言轻没有回答,司徒闻天也同样没有。 他们无法回答。 “不只是这些人。”司徒闻天片刻后才道,“还有蕅承望那一批……如果再拼拼凑凑,总是够的。” 可显然还是有一些勉强,不然她的语气也不会如此。 只是,司徒闻天的信心却更多一些。 “此次也并不相同了。”她看着姜小楼道,“在九州之中,不再有那么多有二心之人,修真界也好,魔域也好,都清扫干净了,正适合待客。” “可夏太子也冒出来了。” 司徒闻天道,“他和我们是同一边的。” 只是她的语气里面,难免掺了几分嘲讽。 姜小楼无奈地望着她——这番话说出来夏太子都不一定会相信。 但司徒闻天说的话没有错。 她细细盘点着。 事实上从当年他们五个人自天外楼归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和那个预料之中的未来再相同了,而仙魔盟的出现更是彻底让九州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现在九州是很干净的,除了须弥山有一颗钉子以外,九州处处都很干净,已经被清洗了数遍。 而姜小楼也不急着向须弥山动手,事实上只要须弥山不是彻头彻尾的神祇立场,那么把须弥山放在场中对于仙魔盟而言有利无害。 但他们的准备还是不够,只是也不能再有更多的时间了。 她想着那漫天的星子。 星光总是惹人愁。 姜小楼郑重地望向言轻。 “我们还有最后一点时间。” 这不是神祇给的期限,而是她给的。 言轻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 而司徒闻天也郑重地应下。 她应下就代表着灵机阁主也知道了此事。 “剑宗那里不必你们忧心,魔域也同样。” 姜小楼从容道。 剑宗连着一些时日都神神秘秘的,因为和姜小楼有关,所以言轻也没有刻意窥视。 而魔域,玄月宫因为红月的原因不必任何人忧心,屠仙宫姜小楼已经提点过,幽魂宫本来就在她的掌控之下。 至于整个仙魔界,就更加不必了。 这里本来就是姜小楼最为信任的地方,也是最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的地方。 “有劳了。” 姜小楼平静地道。 司徒闻天悄悄望着她。 那一瞬间之中,她在姜小楼身上察觉到最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寂寥之感。 这感觉很熟悉,让她忍不住会想到一个人。 也让她忍不住会有一种感慨。 这种感慨非常不应当,而且不该存在。 但是以司徒闻天的身份,她当然还是可以悄悄在心中叹一声的。 姜小楼好像就这样长大了。 言轻并没有她这样的思绪,而他也和司徒闻天并不同。 因为司徒闻天注视着姜小楼的时间远比言轻更久。 而言轻更关注的地方当然还是落在了实处。 “您说的期限,会到什么时候?” 姜小楼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 “到那个时候,你们都会知道的。” …… 姜小楼送走所有来人,就离开了天外楼。 但她也没有走远,而是难得停留在天外楼上面。 这是某条鱼最喜欢的地方。天外楼本是神木所建,荆三对于天外楼的依恋也来自于此。 但即使如此,也拦不住某条鱼做某些事情…… “荆州的银龙鱼,要来一条吗?” “好啊。”姜小楼应下。 荆三却是顿住了。 鉴于姜小楼几乎没有接受过他分享的食物,所以他也只是客气一下而已,尤其是这银龙鱼本身味道极好,但又很难生长。 应龙并没有骗他,是一条实诚龙。 姜小楼却毫不客气接过了一条。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沉浸于口腹之欲,但是荆三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她在荆三痛心惋惜又拉不 等到把骨头都舔干净,姜小楼才道,“你可以走了。” “哈?” 荆三似乎并不怎么理解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姜小楼的眼神却非常认真。 “不论你欠我什么,现在都还清了。” “只用一条鱼?” “只用一条鱼。” 荆三片刻后才道,“我没有那么廉价。” “给你打个折。”姜小楼满不在乎道,“你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荆三忍不住呛道:“你是这种善心人吗?” “当然了。”姜小楼大言不惭道,“像我这样善心的人可不多见了。” “……” “你走不走?” “不走。” “真的不走?” “本来也就走不了。” “那你不要后悔。” “我后悔许多年了。” “那你还不走?” “不走。” …… 仙魔盟的暗流在整个九州之中静默淌过。 这是一种有些神奇的状态。 尽管姜小楼的所有决定事实上知情者只有几人,而参与到其中的人数也并没有多少,更多的还是一些照常修行过日子的修士们。 而仙魔盟从前的所有行动也和这些修士关系不大,但是他们却也都能够感受到。 只是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罢了。 修真界和魔域的动静反而是被隐藏得最深的,各个大宗门只要想要掩盖自身的动静,那么没有任何人能够发觉。 况且,剑宗封山,道门道主频繁往来于修真界之间这些事情,事实上和普通修士实在牵连不上什么关系。 但是九州之中的确也有大事要发生了,而且还是根本瞒不过的大事。 这件事情足以让所有修士们奔走相告。 仙魔盟主终于按捺不住要伸出她的魔爪——这是野生小报的标题,属于被仙魔盟修士看到要找上门决斗的水平。 但是事实上好像也正是如此。 因为姜小楼要在大景的旧地立国。 没有任何人反对,仙魔盟高层之中只有赞同的声音,而其余瓜分景国的势力也碍于仙魔盟的缘故主动退让。 至于唯一一个曾经的景国后裔景鸿桢,他还在剑宗之中,而剑宗封山,就算是景鸿桢有什么异心也拦不住姜小楼。 所以这件事情就成了整个九州之中当下最为热烈的消息,连须弥山之中也到处传遍了。 “仙魔盟主要立国称皇……”绣娘初闻此事,有些微讶,但是嘲讽倒是比从前少了一点。 “看来她像是也明白了什么,只是有些太晚了。” “是啊。”夏太子接着道,眼神没有从绣娘身上移开过。 “且看她要如何。” 姜小楼赶得很急。 九州自来是没有什么旧规矩的,大景神朝之后礼崩乐坏,就更加没有了。 而姜小楼当然也不要因循一些旧皇朝的规矩,不然她只能参考大夏,岂不是平白矮了夏太子一头。 有关这一切都是钟阿桃在操持,这个人体改造大师在这件事情上面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尽管姜小楼已经明着告诉她此事其实并不重要。 只需要一个并非不吉的日子,以及简单的仪式。 横竖她是开国皇帝,一切都可以由她自己做主。 而姜小楼既然要从简,那么来观礼的人都不会有多少,她也没有请任何仙魔盟的人。 不过,整个九州之中关注此事的人当然不会很少了。 绣娘静静凝望着。 她看不见,但是她不需要眼睛。 还是太晚了。 绣娘心中这样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但在片刻之后,她就猛然变了神色。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早?!” 破碎的声音被掩盖在加冕的礼乐声之下,但很快那声音就再也遮掩不住,就要响彻整个九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4 23:54:59~2021-12-15 23:4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669281 50瓶;祁陌 30瓶;曹大渣 25瓶;33181358 10瓶;一碗墨汁 8瓶;645、fvyiguohitfg 5瓶;倾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第 180 章 hi~小天使, 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姜小楼丝毫不觉得尴尬,讨好地笑道:“我和我二师兄很像的,您不考虑一下?” 闫无情能被丹玉峰长老手下,师兄妹一脉相传, 她自然也能。 至于被玄容真人黑脸, 丹师都是这种脾气, 若能拜一位这样的丹师为师,姜小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颜面。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玄容真人看向姜小楼的眼神带着微妙的怜悯, “无情和你不一样,你也不要和他一样。我的话一直作数, 若你做出了离开铸剑峰的决定, 尽管来找我。” 姜小楼一怔, 问道,“那我还能向您请教丹道上的疑问吗?”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道, “可以。但依丹师规矩,不能得真传。” 说罢,他收起阵法离去。 …… 姜小楼从阵法里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林殊和闫无情。 “二师兄?” 她眼神和林殊交流了一瞬, 林殊摇了摇头。 林殊并没有用那张符箓。至于闫无情来意如何,他也不知道。 闫无情依然板着脸,只有因为御风而凌乱的衣角才能看出来他其实是急急赶过来的。 玄容真人那句关于闫无情的暗示姜小楼还没想明白,乍一见闫无情, 不由愣了一瞬。 为何不要和他一样? 闫无情问道:“玄容师叔找过你了?他说了什么?” “真人问我愿不愿离开铸剑峰拜他为师……我当然没有答应!” 师兄都问了,姜小楼自然要直言,再表一表忠心。 然而闫无情听到这句话, 看起来也没有高兴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姜小楼和玄容真人的对话始末,只是用一贯冷漠的语气道:“你应该答应他的。” 姜小楼不解,“为什么?他要我离开铸剑峰才能拜他为师。” 她茫然地看着闫无情,不明白他是缘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姜小楼答应了玄容真人,那其实就可以视作叛离,在任何地方,这都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事情。 “铸剑峰不适合你。”闫无情沉着脸道,“师父闭关之前曾经叮嘱过我,若是玄容真人要求收你为徒,便让你随他走。既然你拒绝了……” 他顿了一顿,没把话说出口。 这是铸剑峰主的意思? 姜小楼完全不明白铸剑峰主这是在想什么,鼓励本脉弟子叛离,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看到,在他们二人身侧的林殊听闻此言,脸色却微微一沉。 闫无情又道:“玄容师叔那一脉丹师传承艰难,因为那一脉都是冰灵根,丹法奇诡,但也能炼出常人不能炼的灵丹,在修真界地位很高。若能入玄容师叔门下,于你而言是一件幸事。” 他还在鼓励姜小楼拜师玄容真人。 姜小楼不语,却是想到了一件她方才没有想到的事情。 冰灵根在修真界确实是数目稀少,整个剑宗也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是奇货可居,玄容真人说出一直作数的话也不奇怪,不然换另一个人,哪怕是丹道天才,丹师被拒绝了一次也绝不会提第二次。 那她刚入门那日,铸剑峰主烤了玄容真人的灵鸡,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就算玄容真人在闭关不知道宗门内有一个冰灵根,等他发现自己的灵鸡被吃了之后,也会发现新弟子里面有一个这样的资质。这一脉传承不易,他一定志在必得。今日他就是准备好了要先为难或者考察一下姜小楼,再让她拜师。 铸剑峰主又给闫无情下了那样的吩咐,就像是他早已预料到了一样。但他这样吩咐了又自己跑去闭关,也不说什么时候出来,完全不管后续,这又是为什么?真心也好,试探也罢,总不能扔个雷就跑了吧? 她这个便宜师父,真的让她越来越不懂了。 …… 闫无情把姜小楼和林殊送回铸剑峰,最后道:“玄容师叔那里你再考虑一下,我也会去劝说他。小师妹……我不希望你是我的小师妹。” 说罢,他就匆匆走了。 姜小楼楞在原地,简直想给他一锤子。 闫无情最后那句话其实不算伤人,姜小楼也没有很伤心,她只是怒火噌得一下就上来了。 因为景鸿桢那个狗东西也这么说过! 梦里那个姜小楼灵根出问题的时候,景鸿桢就是这么劝她离开钧弦峰的,一脸的大义凛然,满身的浩然正气,然后用那种看似关切但其实最伤人的话来劝她。 什么留在钧弦峰对她不好,剑尊弟子太招人恨了,不如离去。当然如果能把修为留下那就更好了,乖乖做个凡人吧。 信你个鬼! 景鸿桢当然是不怀好意,只想赶走这个让他蒙羞的师妹。但姜小楼也知道,闫无情和他不一样。 闫无情一路上只憋出来这么一句重话,甚至都不敢看姜小楼的反应就跑了。 想当个赶她走的恶毒师兄都当不好,只能靠冷着脸来掩饰情绪。 姜小楼没有因此怨他,只是还是很气罢了。 一个两个的,包括铸剑峰主,全都拿着自己的主意来安排她的道途,就算是出发点是为她好,可凭什么呢? …… 林殊忽然道:“他的剑心被人摧毁过。” “……什么意思?” “有人折了他的剑,碾碎了他的剑心,让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重归剑道。” 林殊语气淡然,像是不知道自己砸下的是一个怎样的惊雷。 姜小楼猛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这就是玄容真人说让她不要和闫无情一样的原因吗? 折断剑修的剑,摧毁他的剑心,这是断道之仇,下手的人何其狠毒! 她艰涩地问道:“……是因为他学了铸剑峰的剑法?” “对。”林殊颔首,“所以,他才要你离开。那个丹师是凝冰一脉的丹师,如他所言,这机会确实不错。” 他一边说着不错,一边语气里却带着嘲讽。 “……是浣剑峰的人干的吗?” 毁其道,却没有要了他的命,更像是为了断此剑一般。这样的事情,只有怀有仇恨的对手才会去做。 “也许是。”林殊道,“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你打算怎么做?去那个丹师的门下吗?” 姜小楼肃然道:“当然是坑光浣剑峰的灵石,再打爆他们了!” 林殊没有表情地表示了肯定,“不错。” 林殊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姜小楼也颠颠跟了上去。 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并没有犹豫。 且不说她已经在铸剑锋得到了主修功法《铸剑术》。另一事闫无情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铸剑峰现在有这一位祖师在,浣剑峰若是真的欺人太甚,林殊会放着不管吗?藏书阁有三百道藏,玄容真人有吗? 她要是就这么跑路了,那才是大傻子一个。 …… “剑法之道上,我只能再教你一剑。” 林殊手执木剑,剑意却已然散发出来。 “此剑无名,亦找不到传承跟脚,我也并不算真正学会了这一剑,只是借用一二,你看好了。” 姜小楼目不转睛看着他,只见林殊执剑,却是直直向她劈来,姜小楼一惊,然而她避无可避,动弹不得,甚至心中也有隐约的感觉——这不是她能躲开的剑,或者说,这不是能躲开的剑。 她站在那里,剑意绕颈而过,就像是真的被杀死了一次一样。 姜小楼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她明白林殊所说的他也没有学会这一剑的意思了,就如同林殊教学的方式一样,他一定也曾被这样的一剑的剑意斩过,才能以剑意来影响姜小楼。 “此剑……何人可以一战?” 姜小楼怔怔问道。 当世公认的剑法至强是剑尊重华,恰好她有被重华斩过的经历。 剑尊很强,但并非不能敌。 此无名剑却非如此。 “这就吓破了胆?”林殊平静道,“这一剑的主人,已经被杀死了。这些事情离你还远,你只要练好你的剑。” “世上没有不可战之人,纵然是……” 林殊忽然收住了声,不过姜小楼也没有注意到。 姜小楼深感惭愧的是她居然真的被吓到了,但又很快痛下决心一定要在擂台之前学会此剑。 这一剑很适合她的要求,尤其是在以低境界对战更高境界的时候,因为它并非由剑气来决定高低,姜小楼甚至怀疑,若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能领悟几分剑意,也能逆伐修道之人。 姜小楼执木剑,回忆起林殊一剑袭来的感觉。 这感觉当然并不好,就像是在反复回味自己是怎么被杀死的一样,但是那一剑的剑意,也就在此之间。 姜小楼额头上沁出冷汗,闭目神游一般,向前推出了一剑。 林殊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有些微讶。 这一剑看起来不伦不类,失其形,缺其神,但已经有了“意”。 这与剑道天赋高低无关。纵然是天生剑心,在这方面也没有优势。 这代表着姜小楼的意志已经能和这一剑的剑意相融,然而她还是第一次学到此剑,这样的人,即使是在他那个年代也少之又少。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玄容真人看向姜小楼的眼神带着微妙的怜悯,“无情和你不一样,你也不要和他一样。我的话一直作数,若你做出了离开铸剑峰的决定,尽管来找我。” 姜小楼一怔,问道,“那我还能向您请教丹道上的疑问吗?”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可以。但依丹师规矩,不能得真传。” 说罢,他收起阵法离去。 …… 姜小楼从阵法里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林殊和闫无情。 “二师兄?” 她眼神和林殊交流了一瞬,林殊摇了摇头。 林殊并没有用那张符箓。至于闫无情来意如何,他也不知道。 闫无情依然板着脸,只有因为御风而凌乱的衣角才能看出来他其实是急急赶过来的。 玄容真人那句关于闫无情的暗示姜小楼还没想明白,乍一见闫无情,不由愣了一瞬。 为何不要和他一样? 闫无情问道:“玄容师叔找过你了?他说了什么?” “真人问我愿不愿离开铸剑峰拜他为师……我当然没有答应!” 师兄都问了,姜小楼自然要直言,再表一表忠心。 然而闫无情听到这句话,看起来也没有高兴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姜小楼和玄容真人的对话始末,只是用一贯冷漠的语气道:“你应该答应他的。” 姜小楼不解,“为什么?他要我离开铸剑峰才能拜他为师。” 她茫然地看着闫无情,不明白他是缘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姜小楼答应了玄容真人,那其实就可以视作叛离,在任何地方,这都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事情。 “铸剑峰不适合你。”闫无情沉着脸道,“师父闭关之前曾经叮嘱过我,若是玄容真人要求收你为徒,便让你随他走。既然你拒绝了……” 他顿了一顿,没把话说出口。 这是铸剑峰主的意思? 姜小楼完全不明白铸剑峰主这是在想什么,鼓励本脉弟子叛离,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看到,在他们二人身侧的林殊听闻此言,脸色却微微一沉。 闫无情又道:“玄容师叔那一脉丹师传承艰难,因为那一脉都是冰灵根,丹法奇诡,但也能炼出常人不能炼的灵丹,在修真界地位很高。若能入玄容师叔门下,于你而言是一件幸事。” 他还在鼓励姜小楼拜师玄容真人。 姜小楼不语,却是想到了一件她方才没有想到的事情。 冰灵根在修真界确实是数目稀少,整个剑宗也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是奇货可居,玄容真人说出一直作数的话也不奇怪,不然换另一个人,哪怕是丹道天才,丹师被拒绝了一次也绝不会提第二次。 那她刚入门那日,铸剑峰主烤了玄容真人的灵鸡,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就算玄容真人在闭关不知道宗门内有一个冰灵根,等他发现自己的灵鸡被吃了之后,也会发现新弟子里面有一个这样的资质。这一脉传承不易,他一定志在必得。今日他就是准备好了要先为难或者考察一下姜小楼,再让她拜师。 铸剑峰主又给闫无情下了那样的吩咐,就像是他早已预料到了一样。但他这样吩咐了又自己跑去闭关,也不说什么时候出来,完全不管后续,这又是为什么?真心也好,试探也罢,总不能扔个雷就跑了吧? 她这个便宜师父,真的让她越来越不懂了。 …… 闫无情把姜小楼和林殊送回铸剑峰,最后道:“玄容师叔那里你再考虑一下,我也会去劝说他。小师妹……我不希望你是我的小师妹。” 说罢,他就匆匆走了。 姜小楼楞在原地,简直想给他一锤子。 闫无情最后那句话其实不算伤人,姜小楼也没有很伤心,她只是怒火噌得一下就上来了。 因为景鸿桢那个狗东西也这么说过! 梦里那个姜小楼灵根出问题的时候,景鸿桢就是这么劝她离开钧弦峰的,一脸的大义凛然,满身的浩然正气,然后用那种看似关切但其实最伤人的话来劝她。 什么留在钧弦峰对她不好,剑尊弟子太招人恨了,不如离去。当然如果能把修为留下那就更好了,乖乖做个凡人吧。 信你个鬼! 景鸿桢当然是不怀好意,只想赶走这个让他蒙羞的师妹。但姜小楼也知道,闫无情和他不一样。 闫无情一路上只憋出来这么一句重话,甚至都不敢看姜小楼的反应就跑了。 想当个赶她走的恶毒师兄都当不好,只能靠冷着脸来掩饰情绪。 姜小楼没有因此怨他,只是还是很气罢了。 一个两个的,包括铸剑峰主,全都拿着自己的主意来安排她的道途,就算是出发点是为她好,可凭什么呢? …… 林殊忽然道:“他的剑心被人摧毁过。” “……什么意思?” “有人折了他的剑,碾碎了他的剑心,让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重归剑道。” 林殊语气淡然,像是不知道自己砸下的是一个怎样的惊雷。 姜小楼猛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这就是玄容真人说让她不要和闫无情一样的原因吗? 折断剑修的剑,摧毁他的剑心,这是断道之仇,下手的人何其狠毒! 她艰涩地问道:“……是因为他学了铸剑峰的剑法?” “对。”林殊颔首,“所以,他才要你离开。那个丹师是凝冰一脉的丹师,如他所言,这机会确实不错。” 他一边说着不错,一边语气里却带着嘲讽。 “……是浣剑峰的人干的吗?” 毁其道,却没有要了他的命,更像是为了断此剑一般。这样的事情,只有怀有仇恨的对手才会去做。 “也许是。”林殊道,“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你打算怎么做?去那个丹师的门下吗?” 姜小楼肃然道:“当然是坑光浣剑峰的灵石,再打爆他们了!” 林殊没有表情地表示了肯定,“不错。” 林殊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姜小楼也颠颠跟了上去。 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并没有犹豫。 且不说她已经在铸剑锋得到了主修功法《铸剑术》。另一事闫无情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铸剑峰现在有这一位祖师在,浣剑峰若是真的欺人太甚,林殊会放着不管吗?藏书阁有三百道藏,玄容真人有吗? 她要是就这么跑路了,那才是大傻子一个。 …… “剑法之道上,我只能再教你一剑。” 林殊手执木剑,剑意却已然散发出来。 “此剑无名,亦找不到传承跟脚,我也并不算真正学会了这一剑,只是借用一二,你看好了。” 姜小楼目不转睛看着他,只见林殊执剑,却是直直向她劈来,姜小楼一惊,然而她避无可避,动弹不得,甚至心中也有隐约的感觉——这不是她能躲开的剑,或者说,这不是能躲开的剑。 她站在那里,剑意绕颈而过,就像是真的被杀死了一次一样。 姜小楼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她明白林殊所说的他也没有学会这一剑的意思了,就如同林殊教学的方式一样,他一定也曾被这样的一剑的剑意斩过,才能以剑意来影响姜小楼。 “此剑……何人可以一战?” 姜小楼怔怔问道。 当世公认的剑法至强是剑尊重华,恰好她有被重华斩过的经历。 剑尊很强,但并非不能敌。 此无名剑却非如此。 “这就吓破了胆?”林殊平静道,“这一剑的主人,已经被杀死了。这些事情离你还远,你只要练好你的剑。” “世上没有不可战之人,纵然是……” 林殊忽然收住了声,不过姜小楼也没有注意到。 姜小楼深感惭愧的是她居然真的被吓到了,但又很快痛下决心一定要在擂台之前学会此剑。 这一剑很适合她的要求,尤其是在以低境界对战更高境界的时候,因为它并非由剑气来决定高低,姜小楼甚至怀疑,若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能领悟几分剑意,也能逆伐修道之人。 姜小楼执木剑,回忆起林殊一剑袭来的感觉。 这感觉当然并不好,就像是在反复回味自己是怎么被杀死的一样,但是那一剑的剑意,也就在此之间。 姜小楼额头上沁出冷汗,闭目神游一般,向前推出了一剑。 林殊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有些微讶。 这一剑看起来不伦不类,失其形,缺其神,但已经有了“意”。 这与剑道天赋高低无关。纵然是天生剑心,在这方面也没有优势。 作者有话要说:  123:《礼记·乐记》感谢在2021-12-15 23:47:41~2021-12-16 23: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lle1018 22瓶;晨曦 10瓶;羊羊的犄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第 181 章 hi~小天使, 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各种奚落的言语传来,姜小楼跪在地上,却依然不肯低头。 众人也看不见, 在她身边还有一道身影, 和姜小楼的容貌无二, 只是稚嫩了几分, 又矮了数寸,正在无能狂怒。 “是你做的你就认啊!不是你做的你不能解释吗?解释不清楚你就不能向你师尊求饶吗?!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也没有人听见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跪在地上的那个年长版本姜小楼更是完全无视了年幼的自己。 十二岁的姜小楼颓然坐到了地上,“算了, 爱咋咋地, 我不管你了。” … 这不是姜小楼在剑宗问心路上看到的第一幕。 在拜师剑宗之前, 姜小楼也打听过剑宗收徒的流程。第一步测灵根, 第二步问心, 第三步才是剑宗各峰正式收徒。 姜小楼揣着坑蒙拐骗来的十两银子到了剑宗脚下,然后就测出了万里挑一的极品冰灵根,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呢, 就败在了问心路上。 问心路问心境,也问执念, 有人看见念念不忘的仇敌, 有人看见满地金银财宝,也有人看见绝世美色, 姜小楼打听到的失败答案千奇百怪,像她现在面临的这种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古怪的是,她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而且还只能跟着同一个人。 她在幻境里始终跟着另一个姜小楼。 第一幕是剑宗的收徒大典,这个姜小楼顺利通过问心路,到达山顶的道殿之后,又和殿内的宝剑共鸣,被发现是天生剑心。 剑宗九峰的峰主全都向她递来了橄榄枝,最高冷的钧弦峰剑尊也站了出来,力压众人,把姜小楼收作关门弟子。 拜师后的第一年,这个姜小楼剑心通明,修行毫无瓶颈,刚入门就连破三境,是剑宗有名的天才弟子,若无意外八成要一路顺风顺水到飞升。 看到这里的时候,姜小楼觉得这剧情如此美满,大概是在考验她是否心境圆满……但还没等她想出来如何破局,整个剧情就崩了。 拜师后的第二年,姜小楼,一个极品冰灵根,觉醒了极品火灵根! 就算是还未修行的姜小楼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灵根的冲突让姜小楼的修行无比艰难,曾经的天才弟子也变成了有名的天灵根废柴。 不过,她还是钧弦峰的小师妹,有师门众人护着,也不至于那么凄惨。 然后,让姜小楼目瞪口呆的操作来了——她那个剑尊师父表演了一个在线开门关门,又收回来一个天生剑心、天灵根的小师妹! 小师妹的出现,就是幻境里这个姜小楼悲剧的开端。 两个天生剑心,两个天灵根,一个是绝于修行的废柴,一个是修行之路畅通无阻的天才,自有好事的人把她们相比较,又来奚落姜小楼。 而这些人也下意识地觉得,姜小楼是嫉妒小师妹的。 一同下山伏妖,小师妹受伤,那就是姜小楼害的。两个人闯的祸,那只有姜小楼有错。姜小楼辛辛苦苦求来的丹药、法宝,转眼也变成了小师妹的。即使如此,她的师父师兄也依然觉得她就是嫉妒小师妹的天资。 幻境里这个姜小楼好像从不会辩解,只知道闷声做事,讨好她的师兄师父,看得幻境外的姜小楼是气不打一处来。 起初她愤怒得真情实感,恨不得揪着幻境里姜小楼的耳朵问她是不是白长了一张嘴,等到姜小楼把能说的能骂的都说完了骂完了之后,姜小楼也麻了。除了在幻境里那个姜小楼傻倔的时候骂她几句,姜小楼真的不想再管了。 怒其不争啊! 她一边在心里痛骂着剑宗的问心路忒恶毒,一边麻木地看完了这个姜小楼的一生。 其实并不长,金丹修士可以活三百年才寿尽,而这个姜小楼没活到百岁。 她犯下勾结魔族的重罪,被剑宗除名。先是被剑尊废去修为,然后受戒律堂刑杖五十,最后在水牢内被剑尊一剑斩之,魂魄无存。 而在这个时候,山门内却喜气洋洋,因为小师妹终于和大师兄皆为道侣了,顺带一提,剑尊的心情格外不好似乎也是因为此事。 后几十年的剧情进展太快,姜小楼只来得及看了个大概,她在这个幻境里全程无知无觉,但唯有剑尊那一剑却好像真真切切斩在了她的魂魄上,魂飞魄散之痛也无比真实。 然后,幻境里的姜小楼就死了。 “靠——疼疼疼疼啊——” 姜小楼疼到跳脚,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问心路边上的树上。 一个笑容温文的青年正关切地看着她,“这位师妹,你醒了?” 这青年生得极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像是能摄人心魄一般。他的气质也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含春,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我……”姜小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后脑勺直接磕到了树干上,“我刚才是睡着了吗?” “是。”那青年颔首道,“收徒试炼还在进行中,你可以继续了。” 姜小楼朝他挤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来:“多谢这位师兄。” “不必客气。”那青年微微一笑,然后消失不见。 姜小楼又往后靠了靠。 其实第一眼,她就认出来了这是谁。 云昭,钧弦峰二师兄,最最温柔可亲……也最冷漠无情之人。 在那个幻境里面,姜小楼初初入门的时候,人人都待她好,只有云昭最疏离。而姜小楼灵根冲突之后,也只有云昭态度不变。 所以,姜小楼才会对他生出那么一些希冀,那么一些依恋,她像一个傻子一样费尽心思接近他,以为能在他心里有些特别之处,然后被云昭狠狠地打脸。 云昭待所有人都一样好,给所有人都是三分,姜小楼也一样有三分,不比谁多。 她想要更多,就注定会失去已经拥有的。 “姜师妹,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像你这样的废物,如何能与小师妹相比呢?” “若你自请退出剑宗,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 云昭冷漠的声音犹在耳边,和方才的温文笑意形成鲜明对比。 是梦是幻? 姜小楼重新回到了问心路上,向前走去。 这一次,一片迷雾里头,她看见了满地等着人来捡的金银,珠光宝气,险些要晃瞎她的眼睛。 姜小楼握着拳往前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你是来寻仙求长生的,姜小楼!财富算什么! 等她走过那座金山,再往前,却是养大了她的老乞丐在朝她笑。 姜小楼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三年前老乞丐去世之后,是她亲手下的葬,她讨来了一幅薄棺,没让他曝尸荒野。姜小楼来剑宗之前,还记得给他上了三炷香。 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情,姜小楼比谁都懂。 姜小楼接着往前走,老乞丐的身影骤然一变,从慈祥地看着她到向她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 姜小楼狠下心来,继续向前走。 忽然,白雾散去,眼前是一处小小的阁楼,已经有几个人在,穿着剑宗弟子服饰的人对她道:“恭喜师妹通过问心路。” “同喜同喜。”姜小楼笑着拱拱手,然后就走到了人群里面。 见她到来,一个少年跳了出来,“黑丫头,你怎么这么慢?” “我腿短呗。”姜小楼毫无风度地翻了个白眼,看到已经有人在看向他们,“你安静点,别来烦我。” 这少年名叫苏明业,是姜小楼在剑宗门前认识的人,勉强算是半个同乡,有机会的话能成为半个挚友。 在梦境里面也是如此,苏明业和姜小楼交情不浅,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在姜小楼灵根出问题之后还继续和她来往的人。后来也帮助姜小楼许多,所以他也被牵连很深,姜小楼死去,苏明业大概被剑宗发配出去挖矿了。 姜小楼深感对不住他。 现在的苏明业还是个跳脱的少年,被姜小楼下了面子也没有生气,乖乖地站到一边。 已经到达的几个人里也没有人讲话,想必是不想在收徒大典上留下什么坏印象,姜小楼也得了空慢慢思索她那个梦境。 她说她睡着了,云昭并没有否认。若是她后来遇见的才是幻境,看来那确实不是问心路的考核,而且是一个看似百年,实则耗时并不久的梦境。 可是真的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吗? 听闻修真界有人能预知天下事,凡间也有大梦千秋的传说,她该不会是一不小心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吧? 那种凄惨又窝囊,打都打不醒的人生,就是她姜小楼的未来吗? 她——才——不——要——啊! 姜小楼惊恐地回忆起那个漫长的梦境,更惊恐地发现她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个姜小楼入门,到那个姜小楼死去的记忆全都堆在她的脑子里,甚至比她本身的记忆还要更清楚。 就像姜小楼现在完全能回忆起那个姜小楼通过第二关试炼的时候,这个阁楼里还没有…… 这么多人?! 那个姜小楼在问心路上一往无前,是这一关的头名,而姜小楼走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却已经有人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不会变成那个姜小楼了? 不,她绝不会变成那个姜小楼的! 姜小楼攥着拳头,在心里下定决心,不管那个梦究竟是什么,她绝不要像梦里那个姜小楼一样!就算这是那些江湖骗子所说的命数,她到剑宗来,原本也就是为了逆天改命! 磊落坦荡,从来都是剑宗弟子追求的态度。 “公平?”姜小楼依然神色冷淡,“此事在师妹你看来公平,在我看来却并不。我一心学锤,无意用剑。师妹却要逼迫我学剑再与你切磋,我倒是想问问师妹你是不是想让我耽误练锤的时间练剑,阻我道途?” 阻我道途。 此言在修真界实在很重,以至于旁观者都发出了抽倒气声。 “小楼师妹这话有点过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要是一个宝箓峰的弟子非要你学一个月的符箓再和他比试符箓一道,你愿意吗?” “但是……闻道堂授课是所有剑宗弟子都要进学的啊。” 只不过他们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过,所以也没有想到为何外峰弟子们也必须要出现在这里,学一些于他们没有什么用处的剑术。 江闻月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刺背。她并没有料到姜小楼会说出这样的话,直接推到了道途这样的高度。 “师姐何出此言?”江闻月强撑着维持住表情不变,只是微微捏紧了手指,“闻道堂进学,在师姐看来就是耽误时间吗?” 姜小楼道:“进学不是,和你比剑是。” 江闻月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此次闻道堂节课第一的奖励是一枚悟道石。我愿以此物作为赌注与师姐一战,师姐还要拒绝吗?” 姜小楼心道你还不是第一呢在这里废话什么,却听见林殊传音道,“答应她。” 姜小楼犹豫了一下,道,“好。但若是师妹你不是第一呢?” 江闻月道:“我若是输给师姐,就算我不是第一,也会赔给师姐一枚悟道石。” 姜小楼顿时笑容灿烂,“一言为定,师妹真是爽快人,不愧是剑尊弟子。” 江闻月也笑意盈盈:“师姐也不愧是铸剑锋首席弟子。” 这二人都在笑着,但对视间的气场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站在内围的弟子们抖了抖,外围的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你们觉得谁会赢?” “资质不相上下,又都是天生剑心,我看难分胜负。” “我猜江师妹,有剑尊大人做师尊,胜过那个姜小楼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不一定,我看来小楼师妹未必会输。剑尊大人虽强,可在凝气期未必能指点多少。” “钧弦峰几个师兄可都是闻道堂讲师。” 云昭的声音幽幽在他背后响起来,“咳……我们并不会因为江师妹是钧弦峰同门就给她开小灶的。” 正在讨论的弟子们吓了一跳:“见过云师兄!” 有人凑上来问,“云师兄觉得谁会赢呢?” 云昭笑道:“我觉得是两位师妹都有可能呢。” “……师兄这话跟没说一样。” …… 主峰众人散去,姜小楼才问林殊道,“师兄为何要我答应她?悟道石是什么东西?” 只看江闻月的神情,那应该是一种重宝,但姜小楼这种土包子自然是闻所未闻,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若不是江闻月主动说出这个赌注,大部分弟子也不可能知道闻道堂结课第一的奖励会是悟道石。 “悟道石是仙魔战场的特产,一种能助人悟道,领悟功法与道法的重宝。”林殊解释了一下,又怕姜小楼不懂重要性,又道,“一枚悟道石,价值可比五千极品灵石,且有价无市。” 姜小楼沉默了。 良久以后,林殊正欲问姜小楼怎么回事,就见她杀气腾腾抬起头来。 “拿我的东西做赌注,江闻月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太不要脸了!” ……你的东西? 林殊一时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姜小楼气势滔天地道,“这个第一,我当定了!” 林殊不由失笑,但并没有打击她,而是眼含赞许。 …… 闻道堂西侧,一处阁楼中。 青庭真君和一看起来是中年的男子对坐,一道水镜术正映出方才闻道堂内的情景。 青庭真君道:“闻月太心急了。” 那男子道:“年轻人有点朝气也是应该的,和你我一样事事求稳,那如何在新弟子中间立起来?” 青庭真君闻言颔首道,“师叔说得是。” 他斟了一盏茶,又问道,“那姜小楼呢,师叔怎么看?此子灵根资质,也能算是个天才。” “什么时候只看资质就能论天才与否了?”那男子语带嘲讽道,“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此时还尚早,看不出什么。” 青庭真君恭谨地道:“我只是担心若是让她得了传承,那就晚了。” “离她能长成还远着呢。当年那一脉不也是天才汇聚,天生剑心,天生剑胎,天生剑骨,到如今都在什么地方?也只剩下金声一个资质不出众的普通弟子留下来了而已。” ……可那一脉只剩下的这个不出众的普通弟子也是大乘尊者,一峰之主啊。 青庭真君口中嗫喏,没敢出言反驳。 像是看出了他有异议,那男子道:“金声已经守了这么多年,前面五个他都没有给,也不会为这个破例。” “但金声师兄已经定下了她做首席弟子,又是关门弟子。” 那男子依然很是不屑:“没有承剑的首席弟子,也配叫首席弟子?” “金声绝不敢的。他还能守着几年,待他去了,他门下这些除了能抱紧旁的外峰,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依靠了。无处可托付,给了他们就是害他们。”那男子道,又对青庭真君告诫道,“你记住了,我剑宗弟子,绝不能不执剑。你看那三外峰峰主何等的风光,峰主会议上也能与主峰顶一顶牛,但只要主峰出剑,他们可还敢说话?丹药符箓,都是外道,唯剑可为我剑宗之主。” 青庭真君拱手道:“谢师叔教诲。” “小师妹?” 这一次姜小楼开门出来的时候,陆一刀终于稳在了原地。 “明日小比,我送你们去闻道堂。”陆一刀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现在修为几何了?” “凝气五层。” 姜小楼眼睛眨也不眨地报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数字。 “这么快?”陆一刀微讶,但也放心了一点。 他乐呵呵地道:“闻道堂结课,你也不必太紧张。前十也不过黄品灵器而已,算不上什么,宗门内的黄品灵器都是弟子们用不到才会上缴的,没什么好货。无争这几日不在,等他回来了,你说要什么让他炼什么。” 姜小楼十分心动……但没有应下,“不好如此劳烦五师兄。但我若是想要向五师兄请教一些灵器的问题,可以吗?” 她近日在思索,若是能有器修大师的指导,能不能让她的大锤再上一层楼。 “当然。”陆一刀道,“你若想学符箓,也可以来找我。” 他很想知道有一个虚心求教的乖巧师妹是什么感觉。 姜小楼面不改色道:“一定的。” ……就是可能要排到锤法,炼丹,炼器的后面了。 其实她最初的时候是将符箓优先排在锤法之后,因为此道既可以攻杀也可以防守,还能有很多实用功能,而且三师兄是姜小楼接触最多,也是师兄里面看起来性格最好的人。 但谁能想到,姜小楼符箓课以来,一道符箓也没有成功过……简直堪称符箓课之耻,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 可能是授课的谭师姐给她留了一点面子,才让陆一刀至今保持着一无所知的乐观状态。 陆一刀并不知道姜小楼的心虚,依然乐呵呵地掏出了一个储物袋。 “里面是我这几日画的符箓,还有二师兄给你的灵丹。”他挤了挤眼睛,“二师兄就是面冷,你别和他计较。” “我知道。”姜小楼道,“……但是就不必了,师兄上次给我的我也没有用。而且此次小比也用不到。” “怎么还有人嫌符箓多的?用不到你不会屯着吗?就算不用,也一定要留一张防护符在身上。都给你标好了,别舍不得。”陆一刀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丹药是二师兄托我转交给你的,你若不收,那二师兄岂不是要找我事情。” 他不管不顾地把储物袋往姜小楼手里一塞,御刀跑得飞快,只远远地留下一句话,“明日寅时,别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6 23:57:07~2021-12-17 23:5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安、柳香寒 20瓶;夏夏、50683983 10瓶;倾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第 182 章 中州之北。 大雪茫茫, 雪片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此时还未入冬,中州之南亦不曾见到雪花。但是在此地,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九州的极寒之地。 事实上, 几乎没有任何凡人会在这里生存,而修士也很少,只除了一些在修真界也不怎么要命的疯子。 譬如剑宗凌霄峰。 许多年以来, 极北之地的雪原几乎要被凌霄峰给包圆,所有凌霄峰的弟子之中没有哪一个没在雪原之中历练过。 而事实上, 这里也是修真界妖类出没最多的地方。 妖类向来避世,不曾在九州之中行走, 然而这片雪原不论对于人族还是对于妖界都是一个例外。 而凌霄峰就像是一道拦在雪原和中州之间的屏障。 这道屏障在平日里面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妖类很少出现, 而凌霄峰事实上只会借着冰雪磨剑, 而不是借着妖类的血。 但它却同样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一道剑光在茫茫雪原之中划过。 花熠然轻轻一挽霜华。 剑宗封山之前他就在外,而剑宗发布召集弟子的号令的时候他也不曾归去,只是让凌霄峰的几个弟子回去了。 现在雁山等人已经到了剑宗之中,而且又离开剑宗在修真界之中击杀神将。 但是花熠然却始终要坚守在此地的雪原之上,而且没有向他的同门师兄师弟们解释过他的用意。 其实也很少有人知道, 花熠然其实并不喜欢雪原。 他的喜恶很难从他的表现当中读出来, 但行迹却难以隐瞒。 他从前最常行走的地方是仙魔战场,兴之所至也会在九州之中行走,但却很少会驻扎在雪原上面。 可是, 即使如此, 花熠然也始终都是凌霄峰在霜雪一道之上最强的修士。 霜华携着漫天的落雪,瞬息之间,仿佛雪花也要倒流到天空之上。 极北之地的天空昏暗, 只有茫茫的灰色云彩。 那雾蒙蒙的色彩同样也倒映在花熠然琉璃一样的眼神之中。 而这让那琉璃仿佛也闪着光。 下一刻,霜华剑出,击退了百里霜雪,霜雪之中,有两个狼狈的身影滚落了出来。 皆是一身素白,如同这雪原一样洁净的毛皮。 雪狐骂骂咧咧地躲过花熠然的剑。 “你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 雪狐声音尖利道,“你真把自己当纯种人族看啊?” 花熠然不语,下一刻,霜华剑再度斩过,雪狐还在喋喋不休,然而此次剑光闪过之后,紧接着就是从雪狐的尾巴上面绽开的血光! 雪狐在雪原之中打了个滚,最终消失不见。 花熠然的眼神从雪原之上划过,最终还是投向了雪原之南。 那是中州的方向,也是剑宗的方向。 琉璃上的光一闪而过,好像那暖意也同样是错觉一样。 …… 雁山似有所感朝着极北之地望了一眼。 一旁的剑宗弟子问道,“师兄在雪原之时战况如何?” 这名弟子并非是凌霄峰弟子,也不曾去过雪原。 雁山收回了剑,然后擦拭干净了神将的血,才道,“不值一提。” “师兄太谦虚了。” 雁山面上淡笑,心中却有些叫苦,心道他又不能直说他在雪原上面的时候什么也没见过,每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 但是剑也是真的练出来了。 风回转雪,寒意浸透骨骸一般,即使那神将并没有察觉到这寒气,但是他的行动却不免会受到许多的阻碍,而风回剑一挑,直接挑落了神将的头颅。 “小心了,不要被他们影响。” 雁山并未自矜,而是提醒着自己身侧的同门。 这只是那些落单的神将其中之一,而且同样只是最为低级,只是消耗品的神将,所以才会被他们所杀。 真正的大头,还是要看仙魔盟上面的人。 他并非不信任,也没有任何嫉妒之心,只是仍然免不了担忧。 …… 姜小楼正在用一种原始的方式和北帝交流。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可能叫做头身分离传音法。 “为何会这么快?” “你要给南帝多少时间?” 姜小楼冷声道。 北帝不言,然而心中明白另一件事情。 这并不是他们要给南帝多少时间的事情,而同样也是姜小楼要给他们多少时间的事情。 南方天帝需要时间,而东方天帝和北方天帝同样也需要时间,然而姜小楼却强势地在屏障破碎的第二日就要爆发大战。 这无疑对于九州人族的好处更多。 但是既然是暂时的战线,在这件事情上面北帝还是会有几分赞同之意的,所以他约定好了时间,并且主动担下了要去通知东方天帝的重任。 姜小楼知道他还有一些计较,不过是懒得再和北帝相争。 东方天帝也不傻,尤其是在认清他周身究竟都是一些什么人之后。 南帝既然主动应了,姜小楼也不会去抢他的差事。 而她临行之前,却也还要清点一番仙魔盟中人。 既然要打南帝,那么仙魔盟不出力是不可能的,和东帝试手之后,姜小楼自忖自己和这些帝座之间的差距依然有,但若是加上时间之河,那也未必。 可是她并不敢无休止地向时间之河借用规则,曾经的绣娘也不敢,绣娘只是截取。 时间之河的规则无比精妙,高于九州,但是同时也会对于姜小楼这一层级的真灵有天然的吸引和压制。 如果姜小楼不加节制,那么她终究会滑落到一个无法避免的后果之中。 而东帝却也只是帝座之中其一,北帝不曾露底,南帝更是神秘莫测。 九州之中,能够和帝座这一层次挨上边的依次排列,自红月而始,再加上姜小楼和云清仪,明真勉强可以挤进来,再数到道门之中的几人,但也不过寥寥。 只是神祇也并非是在此前所料当中那样根本不能敌的敌人——人族衰落了不假,然而神祇也饿了三万年,这一代的战斗落到寻常神将和修士身上的时候,要比三万年前整整滑落一个层次。 然而在神帝这一层却未必如此,南帝太难应付,所以姜小楼才不得不要拖上北帝和东帝。 可这二者会不会认真出力,也是一件未必的事情。 说来只有人族面临的是生死存亡,所以也只有人族在这种时候会格外地疯狂。 姜小楼定定凝视着苍穹之上。 越过天际就是无尽虚空,而在无尽虚空之中,只有一条河流在永远流淌。 …… “她说了明日你就答应了吗?” “早晚总有一日。” 北帝只负责传话,甚至没有任何和东帝聊天的心思。 “等等……”东帝道,“在哪里?” “须弥山。”北帝道,“相传,是佛门旧地。” 东方天帝的脸瞬间黑了。 他在佛门之中那一段黑历史北帝并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佛门有一种由心生的抗拒之情,只是却不得不再次和姜小楼以及北帝汇聚到了一起。 东帝还是准时到了,而且遇见了仙魔盟的一大帮人。 这让他不由眼皮微跳。 “仙魔盟主这么上心吗?” “九州是自家地盘,没有办法。” 姜小楼不置可否道,“看来东方陛下你……” 她挑剔地打量了一眼东帝的部下,没有把自己眼神之中的暗示说出口。 东帝既感觉姜小楼这眼神非常挑衅,但是若要让他带齐所有人他当然也同样不愿意,所以还是就这么受了。 等下谁爱出力就要谁出力,他就算是被迫结盟,也要做一个看戏的。 东帝悠悠想着,只是没有把心里话完全说出口。 北帝就更实诚一点。 因为在三者之中,他和姜小楼的目的性才更强。 姜小楼是为存亡,北帝是为了仇怨,纵然他也有心保存自己的实力,但也同样有心复仇。 更何况,既然被卷入了战斗之中,还一心想着要逃离漩涡,那也想得有些太美了。 “走吧。” 姜小楼依然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一众人马汇聚到了一起,就要向着须弥山而去。 仙魔盟一直都留有人手在那里,大夏遗脉跑不掉。况且,夏太子一心想要须弥山,也似乎是有其理由的。 …… 夏太子不得不站了出来。 绣娘,还有数个生面孔伴在他的左右。 然而这几个生面孔事实上并不是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而是隐约和夏太子的身份平齐,且和绣娘也并不在同一个立场上面。 这倒是显得夏太子的身份并没有那么高了。 然而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是太子——古来坐这个位置的,能成功登基的都未必能有几个人,在姜小楼的想法里面,这个位置本来就不详。 而对于夏太子而言这件事情似乎是这样,但也似乎并非是如此。 诚然如姜小楼和现在的这些修真者们并不能够理解,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那么只有司徒闻天能够和夏太子有一二共情的想法,因为他们都是生来就似乎能够拥有一切的人。 而姜小楼并不一样,九州之中的大部分修者也并不是这样的,就算是修二代,也知道自己的修行要靠自己。 但那是当然因为他们家中没有皇位可以继承了。 “仙魔盟主!” 夏太子道,“别忘了你我同是人族!你若要和神祇为伍,与我等也并无异!” 姜小楼微微皱眉。 到了这种时候夏太子还在嘴炮什么呢? 但在她扫视了须弥山那些修士之后,就骤然明白了过来。 那些都是三界盟曾经的修士,而且或许会对于夏太子有一些怀疑,所以夏太子才必须说这样的话。 姜小楼冷笑一声。 “当然是有差别的。”姜小楼道,“我能和他们合作——而你却只是一条走狗!少废话,让你主子出来回话!” 夏太子的神情当中,不免有几分屈辱。 主辱臣死。 那些三界盟中人不免都有几分异样神色,绣娘虽然对姜小楼有畏惧,但是同样也面露几分不悦。 然而其余众人却仿佛根本就察觉不到一般,而且根本就不听夏太子的号令! 但他们的神情也不由凝重了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夏太子,也不是因为姜小楼,而是北帝和东帝。 看来这些还是旧相识。 而北方天帝和东方天帝的反应也能够证明这一点。 “潇月!”东方天帝道,“你既然在这里,怎么不见你主子?” “还有葬海、菩铃……” 面对东方天帝的时候,这些人的态度反而比面对夏太子的态度更好,“还请陛下不要让我们为难。” “那就让你家陛下出来见人!”北帝怒道。 姜小楼根本就没有开口。 这种叙旧的场面不需要她掺和什么,确认一时半会见不到南帝之后,她直接拎着大锤就要落下去。 “一起上。须弥山内不留活口……” 她顿了一顿,“若有弃暗投明的人族,可以留下一命!” 仙魔盟修士顿时也跟着动了。 姜小楼的话语让那些三界盟修士顿时面色迥异。 “三界盟主心念之中唯有妖界,你们也该看明白了!” 然而那些修者只是面色剧变,却也并没有顿时转了立场。 他们能够在夏太子遁世之后苦苦守候数年,足以证明全部都是夏太子的死忠,而且这些修士寿数长于人族,有多少纯种人族都还未必。 但是仙魔盟已经不会再留手了。 道门和剑宗的长老以及峰主们在前,道术与剑光之下不留任何人。 而集结的修者之中也有一些已经趁着在外的这些人被阻拦,而趁机冲到了须弥山之内! 这些人当中却是魔域来的修士们最多——尤其是屠仙宫的杀胚和玄月宫的疯月。和他们相比起来,幽魂宫都显得是一群正常人了。 而能够被姜小楼择到此地的都是被神祇影响的可能性最小的一群人,也是仙魔盟真正的中坚力量。 而那些神将之流却被北帝和东帝包圆,余下一人和云清仪缠斗。 但也很明显,北帝还算出力,可东帝就差把只是路过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仙魔盟当然不会这样子。 “盟主!” 一声惨叫自一名曾经归属于三界盟的修士口中传出,然而即使夏太子听到了也无用,因为下一秒这名修士的头颅就飞了出去,双目还圆睁着! 即使夏太子心如铁石,在此刻也不得不动容一二了。 “你当真要如此狠心?” 那杆钩镰枪已经在姜小楼的手中弯折,夏太子不得不临时换了另一杆替代品,则是一杆单钩枪。 姜小楼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夏太子的伤势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果然是因为主子到了,所以才有恃无恐吗? 但是她既然能够折第一次,也能够折第二次夏太子的枪! 大锤挥出,姜小楼面容平静,而夏太子也同样异常淡然。 即使是三界盟修士们的死也不能让他继续动摇心境,毕竟三界盟修士在夏太子的手下是最早死去的那一批人,而剩下的也没有那么好杀。 但在下一瞬间,夏太子的神情之中骤然多了一些惊恐。 姜小楼手中的大锤落了下去。 就在大锤挥落的瞬间之中,那单钩枪向上,然而却根本不敌姜小楼的锤势,竟然也同样有崩裂之势! “你……” 他愕然的神色逃不开姜小楼的眼睛。 姜小楼大约也能够读懂夏太子的意思,他是在怀疑姜小楼始终有所隐瞒,然而姜小楼也不可能给他任何的解释。 就不许人有许多的进境吗? 她唇角勾起来一层冷笑。 但是下一锤,姜小楼并非是面对夏太子,而是侧身过去,就要落到绣娘的身上! 此前饶过绣娘一命,已经是看在绣娘无私慷慨贡献了针给她的份上,这一次当然也不会再让绣娘逃去了,更何况绣娘本身也是姜小楼并不放心的因素。 大锤重重地落下,姜小楼的眼神让绣娘根本就说不出任何话,然而当大锤和□□碰撞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真正身躯粉碎的却又是夏太子! 绣娘面色之中已经有几分凄楚,但很遗憾她并不能流泪。 姜小楼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第二次了,看来这是什么苦命鸳鸯? 可惜她偏要锤鸳鸯了…… 这样的心绪只是闪过了一瞬,因为夏太子挣扎着开口道,“放过绣娘娘……” “我就全都告诉你……” 姜小楼冷笑道,“你难道还能知道更多的消息吗?” 不是她看不起夏太子,但是南帝既然已经降临,而夏太子又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夏太子本身的价值就不会有多高了,姜小楼自然不会因此而放过绣娘。 夏太子能够给出的价值并不值得,而尽管姜小楼能够看出来他是在拖延时间,但是姜小楼并不需要其中的缘由,她只要在这里将须弥山彻底消灭,再去追究源头究竟在何处。 “你……你会后悔的。” 姜小楼能够看出来夏太子眼中的哀求和绣娘的无措。 “我更想知道你的属下会不会后悔?” 她面色之上浮现出来更多的则是困惑。 因为姜小楼的确并不明白。 夏太子这样一个优柔寡断又有些懦弱的人,究竟是怎么建立起来三界盟,又是怎么让那些人为他拼命的。 那死去的三界盟修士,还有初菡——他们知道他们效忠的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吗? 他是不是只有在面对绣娘的时候才有心? 夏太子唇角却隐约翘了起来。 “你已经来不及了……” 姜小楼不愿意答应他的要求,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而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有完全坦白的想法。 姜小楼握紧了大锤。 “什么来不及了?” “你的九州……” 夏太子道,“你以为……妖界布局了多少年?” 姜小楼的面色越来越冷。 但就在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绣娘却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 她唤了一个名字。 “画师!” …… 一张画卷骤然展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只是一幅画! 画卷之中是修真界,是剑宗,是道门,是一些姜小楼叫得上名字或者叫不上名字的小势力。 以及妖类。 密密麻麻的妖类。 神祇临世,都暂时还并没有对修真界造成巨大的伤害,但是妖类却在此时降临于此! 那些妖皇并不比神帝之下的神将层次要弱多少! 在这一副画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面露惊愕的是仙魔盟之人,然而夏太子一方虽然心中有数,却也并没有做好准备一般。 “不该是现在!” 正在和东方天帝缠斗的那名潇月神将怒道,显然对绣娘的选择非常不满。 当然,这只能证明东方天帝并没有非常用心,而是在专注地划水中。 但绣娘好像也顾及不到什么了。 她凄凉地笑着,即使被蒙住了眼睛,但也难以掩饰神情之中的凄楚。 “现在,你们退不退?” 不退,仙魔盟足以杀尽须弥山众人,但是修真界却要受袭。妖类突袭修真界,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神祇才刚降临,妖界凑什么热闹? 但是妖皇都在,说明妖界也同样是下血本了! 而若是仙魔盟就这么退了…… 最先犹豫的是一个小宗门的掌门。 但是他那点犹豫却在瞬息之后消失不见。 因为姜小楼直接道,“仙魔盟自有应对——而若有不听令者,我会亲手处死!” 她的话语凌厉,不留任何情面。 此时回援,只靠他们一人之力未必会有用,而且还会招惹姜小楼,所以他们才小心打消了那些犹豫。 但是绣娘的目的其实从来都不是这些人。 而是道门和剑宗。 画卷之上,可见围攻这两地的妖类数量众多,而且在群妖背后,赫然是几个高阶的妖皇! “你们呢?” “少来挑拨!”道门的太上长老挥舞了一下拐杖,“道门立山至今,不差这一战!” 而道门余者当然也不会和这位台上长老唱反调,态度都很明白,而且还替姜小楼安抚了一番仙魔盟众人。 “道门的山门,从来都不用我们担忧。而且,道门也会主动去助人,道友们不必慌。” 绣娘面上愕然之后是几分不甘。 “那么……你们呢?” 剑宗为首的是云清仪。 但是开口的却并不是他,而是百川峰主。 “你当老子的剑是摆设啊?” “杀!杀光了这里的再回去杀宗门的,别到时候一头小妖都留不下来!” 凌霄峰主紧接着道。 剑光既出,战斗的声音再度响起,哪里还会有人管画师又放了什么画面出来。 姜小楼绷紧的神色微微松散了一些,但是却看不出任何的放松。 “这就是你们拖延时间的目的吗?” 她并不是疑问,而是自言自语。 妖类降临,但是她却没有察觉到,一来是因为她在此地战斗,二来,也定然有这一脉众人的遮掩。 姜小楼摇了摇头。 “不对,这也是一种拖延的方式。你们许了妖界多少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7 23:52:33~2021-12-18 23: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桃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vyiguohitf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桃桃 10瓶;645 6瓶;184204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第 183 章 绣娘并不意外姜小楼能够看出来这件事情。 “好处又不是我许出去的。” 她不再强作那凄楚可怜的模样, 倒是让姜小楼看得顺眼了一些。 “那你图什么呢?” 姜小楼不解的眼神落到了绣娘的身上。 绣娘再一次打量着这个她此前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的仙魔盟主。 其实她并没有把姜小楼看在眼里过,但她也不是针对姜小楼,只是公平对待这一代的人族而已。 绣娘的眼中放不下任何人, 然而人族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事到如今,有哪里能说还有什么图谋剩下来。 “我亦不明白。” 绣娘喃喃道。 她的眼神落到了夏太子的身上。 而夏太子已经渐渐要没了声息。 “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姜小楼道, “我不想听这种东西。” 她对夏太子的身世以及其成长历程以及其心理活动没有任何的兴趣。 “你不会明白。”绣娘破罐破摔一般, 也不给姜小楼什么好颜色看。 “他从出生就是太子, 人人寄予厚望。七岁筑基,十岁结丹,百岁即成了三界盟主,天赋无人能及。但那又怎么样呢,世上还有陛下啊, 陛下要他假死,他就只能假死……” “……” 七岁筑基, 十岁结丹……三千岁的时候变成了个叉烧。 姜小楼只能这么理解。 “你没有……你没有见过陛下, 所以你不明白。” “是。”姜小楼淡淡道, “我七岁的时候是个凡人,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凡人。” 她不愿再说什么了。 绣娘口中的陛下理所当然是指南帝, 而绣娘看起来完全就是被南帝吓破了胆子的样子, 姜小楼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能是因为她还抱着一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不切实际的期望。 但绣娘显而易见并不善, 姜小楼才不要听什么这两个人之间的鸳鸯旧梦。 “绣娘娘……” 夏太子最后握住了绣娘蒙着眼睛的布。 姜小楼握着大锤的手更紧了,而且还有点痒。 “等等……” 绣娘道。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 姜小楼微微一顿。 “但我不会背叛陛下。”绣娘道,眉宇之间竟然还有几分清冷之气。 “这是交换, 给我最后一点时间。” 她顿了一下,袖中取出来了一样让姜小楼也忍不住挑眉的东西。 那是一架织机。 潇月神将满怀怒气的声音传来,“绣娘!” 然而姜小楼的声音虽然没有盖过他,却也很凌厉。 “东方陛下。” “抱歉了。”东方天帝连忙一边划水一边拦住了潇月神将。 姜小楼道, “如你所愿。” 绣娘笑了一笑。 下一秒,她自戮的同时也了结了夏太子的性命。 “抱歉。” 这是绣娘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姜小楼面无表情,只是把绣娘的织机收了下来。 “仙魔盟主!”东方天帝顿时道,“你说的要在这里围攻南帝,但南帝究竟在何处?” 北帝同时也不由竖起了耳朵。 “你何不问问你对面的神将。” 潇月神将微微退了半步,坚定地不语。 葬海神将和菩铃神将却也并不肯说话的样子。 只是菩铃冷冷道,“自身难保之人,也有胆量干涉陛下?” 姜小楼也冷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大锤砸了出去。 菩铃所说的依然是九州之中的妖类,但是姜小楼虽然觉得妖类很麻烦,可若是自身难保,那似乎也并不至于…… …… 道门。 言轻立在众人之前。 这本来就是道主的职责,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根姜小楼曾经触碰过的盘龙柱旋转着从地面浮现出来,言轻一脸痛苦地接了过去。 道门的太上长老大部分都不在这里,所以只有他能够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 “挥舞大棒这种事情总觉得应该是个猴子来做的……” 那根盘龙柱缩小了一圈,变成了正适合他用的长度和粗细。 “来吧。” 道门外面是群妖围城,妖类背后则是两名妖皇的身影。 “妖界……三万年的传承啊……” 言轻悠悠地感叹了一声。 “可谁不是传道三万年了呢?” 盘龙柱旋转着,自言轻手中横扫了出去,妖皇不退不避,但在这盘龙柱近到身前的时候,才骤然感知到了畏惧! “道门退过,也可以退——但你们还不配!” …… 剑宗。 剑宗掌门立在山门之前,也露出来了一些愁苦的面色。 但这其实并不是因为山门外面的东西。 而是剑宗的弟子们。 “这……这像是什么话啊!” 剑宗的大阵之内剑气到处乱飞,战意昂扬如烈焰。 林殊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就由他们去。” 掌门心道这中间又没有铸剑峰的弟子,林殊当然要很轻巧。 但是他也没有要一直阻拦的意思。 “罢了……” 剑宗掌门道,“也该让人见一见我剑宗的剑了。” 林殊微微讶然。 然而他的视线始终落在了剑宗外面,而其人却没有离开铸剑峰的意思。 但是他当然能够感觉到一剑的气息。 剑宗数代都是剑修,虽然穷——但底蕴不是没有。 这一剑自剑冢而出,同时又携着剑阁之内的剑意。 掌门一脉的所有修士都站到了一起。 历代以来掌门一脉并没有出过剑尊这样的剑道天才,但是始终把持着剑宗的权柄,以及剑宗最为锋利的这一剑。 大阵的屏障瞬息之间消失。 就是妖皇也有一些讶异,因为剑宗这是完全不设防的姿态——也是全面开战的姿态! 但从剑修身上,看不见任何的畏惧和犹豫! “剑宗,出剑!” 剑光划过山门,径自取了一名妖皇的头颅而去! …… 极北之地。 花熠然手中的霜华剑同样闪过一道雪亮的弧度。 霜雪漫天,剑意袭至百里外,让花熠然身前的积雪都被驱散开来,露出极北之地万年不画的寒冰。 一时之间,极北之地自雪原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冰原,反射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 又是一只白狐,紧接着是一群白狐,而后是许多浑身洁白的妖类。 在雪原之上的妖类大多都是这样的颜色,也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够在雪原上面存活下去。 那只被花熠然伤了尾巴的白狐赫然也在其列。 而出来说话的依然也是这只白狐。 整个雪原的妖类都像是要和花熠然对峙一般,白狐的话音之中却不免带出来了几分惊愕。 “你……你早就是化神境界了!” 花熠然轻轻颔首。 “那你为什么不说?!”白狐怒道。 花熠然不语。 这表示他不想说,白狐很明白。 但正是因为白狐太明白了所以才感到有一些无奈。 甚至还有一些委屈。 “我是怎么把你养成这个样子的……你比那个仙魔盟主可要强多了。” 花熠然摇了摇头。 白狐心里更加气闷了。 然而下一刻,花熠然终于主动地开口。 “不要主动参与进来。不然,你们没有办法保命的。” “你怎么知道……” 白狐不甘的话语终于在霜华出鞘之后停了下来。 “我知道了……你要小心啊。” 花熠然点点头。 大雪再度落了下来,直到覆盖整个雪原,而雪原上面的妖类也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而花熠然也仿佛终于了结了自己的任务一般,自雪原南下。 …… 九州一片乱象。 神将与妖类共舞,最凄惨的还是人族。 因为人族的确不能和这二者相及。 神将曾经都是投靠了神祇的修士或者天生的神祇,这代表着他们本身的修为素质就很高,而妖类生来就有一些得天独厚的优势。 然而也无法否认的是,九州的主人还是人族。 花熠然满身霜雪,霜华剑闪过,取了一轮妖类的头颅。 若是白狐在这里大概会被吓掉下巴,毕竟白狐虽然嘴硬,但也心里明白花熠然在雪原上面的时候,其实很少重伤雪原的妖类。 但是在这里他却毫不留情。 而同样也在此地,还有人和花熠然可以一聊。 一道月轮闪了过去,取了另一半妖类的性命,不过这道月轮看起来其实是想横着擦过一圈,只是没有料到花熠然在此,所以才只取了一般。 “剑宗的?” 花熠然颔首,也没有像这名修士一样问出来。 除了玄月宫也没有人会用这种摊煎饼一样的战术了…… “那边归你!” 玄月宫修士索性绕了过去,不打算和花熠然抢对手。 而这也正和花熠然的意思。 但其实不得不说这也是很古怪的场面——说不准就在几年前,他们还在仙魔战场上面生死厮杀过。 但在此时,所有的修士都默契地站在了同一边。 魔域的妖类最少,所以魔域派出了不少修士到修真界之中助阵,和修真界的修士们一同对敌。 这在仙魔盟成立以来也是有些稀奇的场景。 但是在此时,面对神将和妖类的时候,却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 姜小楼的大锤落到了潇月的身上。 “我来助陛下一臂之力!” 东方天帝当然并不需要——但他又不能大喊着让姜小楼不要来,这何异于和姜小楼撕破脸? “你就是杀了他也不一定能知道南帝在哪里!” “先杀再说!” 姜小楼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是的,杀了潇月,甚至杀了在场的所有南帝部下,乃至所有妖类,都未必能够知道南帝究竟在何处。 而这件事情在前来须弥山之间她就隐约有一些猜测。南帝又不是被困在须弥山了,难道还会在这里等他们打来不成? 但是须弥山和南帝的部下必须死,绝不能再容! 而妖界下场出没在九州之中也同样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就在姜小楼要手刃潇月,而葬海也同样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一道清脆的鸣叫声音也同时传来! “妖皇?” 姜小楼的表情微微一变。 她还要再攻向潇月的时候,数根羽毛拦在了潇月身前,然后瞬间将潇月略去! 姜小楼的眼神落到了那劫走潇月的妖皇身上。 应当是一只鸟……但也可能未必。 而且还有些古怪,因为这是一只长了三足的鸟。 它浑身的羽毛都赤红,眼睛是灿烂的金黄色,看起来非常之华贵。不过在姜小楼看来,却又几分徒有其表的意味。 而她也并没有注意到,东方天帝的神色同时微微一变。 潇月本来是东方天帝的敌人,被这只鸟劫走,所以东方天帝面子上过不去,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但是东方天帝的面色也未必是因为这个原因。 清脆的鸣叫声音再度响起,而且在场闻者皆有一些晕眩之感。 东帝微微退了一步——直到一道剑意拦在了他的身前。 “陛下。”姜小楼头也不回道,“你左我右,如何?” 东帝未动。 其实姜小楼对于他的威胁程度并没有那么高,在他们上次交战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姜小楼这是群殴威胁,而且他又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姜小楼可以放任潇月被这只三足鸟带走——但未必能够放他走! 更何况他就是现在走了也无用,这只三足鸟都冒出来了,整个九州可能根本就没有任何一块净土剩了下来。 所以东帝选择反方向倒退了半步。 他眼神从斜处略过,北帝正在应付葬海和菩铃。 还有这只鸟,以及那些妖皇们。 东帝心中不免都有了几分感慨,说实在的,这完全就是在乱杀! 但是这场面却是南帝一手促成,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怕了。 东帝手中一闪而过,又是陈旧的神器。 这次是一个简陋但是气息并不弱的弹弓。 他拉开了弹弓,而姜小楼已经从另外一侧迎上,大锤翻转,就要击落到那赤红色的羽翼之中! 然而不论是东帝的弹弓还是大锤,竟然都双双落空了! 那只三足鸟尖利地鸣叫了一声,身上闪过明艳的火花之后,翼展竟然彻底张开,长达数百里,遮天蔽日一般! 然而事实上,这还是因为在九州之中,所以这只鸟才收敛了一二! 姜小楼眉头微皱,心知这场面一出九州就又要生乱——然而乱象起来之后,又哪里是能够停下来的。 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姜小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那赤红色的火焰之中的妖皇的身影,东帝悄悄退了半步,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只三足鸟和别的异种自然也有其相似之处,以它的身形,要彻底消灭是一件消磨时间的活计,再加上东方天帝可未必会愿意认真出力。 又是在拖延时间。 姜小楼紧紧皱眉,寻找着要如何给这只三足鸟致命一击的机会。纵然一时之间要不了它的性命,但也要让它无法在九州之中再度嚣张。 但就在此时,另一声鸣叫自仙魔界远远传来。 同样是遮天蔽日的羽翼,前者如在火焰之中一般耀眼,后者却仿佛乘着云气,同时御风御水。 但一时之间很难看出来二者之间的差距,只不过若一定要对比,那自仙魔界飞来的身影可要比这只妖皇更庞大,也更为神秘一些! 姜小楼未生欢喜,然而犹有一些忧虑罢了。 这些天生异种之间的交流并不是他们能够看明白的,但是荆三飞来的方向很明显,而动作也很明显。 两只羽翼相互交接,就是交战之中泄出的风都足以让山峦动摇,须弥山之外,佛门本来也没有剩下什么人,到了这个时候,更是山崩地裂,树木纷纷倒塌,只露出枯黄的树根。 而羽翼也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众人所见之中,还是那赤色的羽翼更多,已经有修士在趁乱收集了——当然了,这些赤色的羽翼的确是上好的材料,他们勤俭一点也是应该的。 众人之中,只有目力极好者才能够看清楚他们交战的细节。 因为同为异兽,所以交战的场面也带着兽性,还有一些血腥,和修士们的想象截然不同! 但最为凄惨的那个,当然还是被这两只鸟夹在中间的潇月了! 三足鸟原本也不是一心想要拯救潇月,不过是要拦着姜小楼的举动,同时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搅一搅浑水。 然而荆三却并不是这样的用意。 那三足鸟妖皇借着自己身躯庞大强行掠走了潇月,荆三就要让他把潇月留了下来! 潇月的惨叫声音在空中回旋着,不出几个呼吸之后,他就从空中落了下来,正对着姜小楼的方向,而此时,他已经浑身粉碎,在那交战的余波之中几乎要被碾碎! 而紧接着,半空中张开了一道水幕之后,荆三和那只三足鸟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是……” “他们去了无尽虚空之中。” 姜小楼平静道,而且非常肯定。 九州不是合适的战场,而荆三也没有把握能够彻底把那个三足鸟留下,所以他拖着那三足鸟到了无尽虚空之中。 那里既有场地,而且又有时间,一时半会,那三足鸟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出现在这里了。 荆三的实力足以自保,和那只三足鸟的纠缠之中也足以见得他是要胜过那只三足鸟的,无尽虚空他也不是不熟悉,所以姜小楼并没有那么多的忧虑。 而就算有,也不会是因为荆三。 然而时局还是在她的目视之中一点点脱出了姜小楼的掌控。 自从妖界降临之后,九州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或者事。 就连神祇也被迫参与了进来。 妖界的攻击不分敌我,东方天帝和北方天帝的手下同样也逃不过,而他们想沾染人族,同样还差得远。 这场面对于谁而言都不是最好的。 但也足以得见姜小楼的选择还算明智。 因为若是没有她提前破开那一道剑意的屏障,没有任何人知道妖界会选在何日降临——在神祇和人族两败俱伤之后再出现,就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再加上夏太子。 从前诈死遁世的修真界领袖归来,而且在危局时刻…… 事情会如何发展可想而知。 但更悲哀的还有另外一点。 夏太子和整个人族的立场并非是在反面,但是他一心推广的东西却并不是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按照夏太子一切顺利的那个推测来看,修者战死,神祇败退,余下寥寥的修者和凡人。 大夏重归皇朝,夏太子称皇,妖界光明正大进入到九州之中,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修者会对此表示他们的不悦。 而后再过数年,九州之中最多的,其实不会是妖类,也不会是人族。 而是寿命很长,修行资质不见得很好,但是却也很难为神祇所蛊惑的半妖。 姜小楼暗自想到,却觉得这中间不对劲的地方更多了。 可是她又不是南帝,要强行理解南帝确实是有一些艰难。 南帝现在所有的举动都像是被姜小楼逼迫出来的一般。 先是把夏太子和须弥山明晃晃暴露出来,绣娘这些人变成了纯粹的弃子,绣娘也明白了这一点,才会那么绝望,紧接着借着画师暴露了妖类的存在。 当然这中间还有夏太子的倾情奉献,才让绣娘乱了阵脚。 但姜小楼怀疑,其实绣娘并不是因为夏太子才会这样,而是她早就有这种打算。至于其中缘由…… 姜小楼怀疑自己可能是和东方天帝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面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不外乎是因爱生恨——恋爱脑是病。 夏太子也是这样。 姜小楼默默想着。 妖类就这样被绣娘暴露出来,九州完全就是鸡飞狗跳,然而南帝和妖界当真就这样仓促吗? 他们难道并不明白,这样会让北帝和东帝的立场也开始有一些倾向吗? 除非南帝没有把这两个多年的同盟放在眼里,而他的目标或许要远比所有人想象和猜测的要更加深远! 东帝收回了他的弹弓。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看向了姜小楼。 “现在该怎么办?” “杀妖。” 姜小楼给出来了一个很标准的答案。 妖界就是公敌,而且妖界不惜一切。 “陛下跑那么远做什么?” 姜小楼疑惑道。 东帝主动问她问题,却又弹跳一般远去,实在是令人费解。 她却不知道东帝也有一些心有余悸一般。 不知为何,他始终对于姜小楼报以满满的警惕感——而另一侧的北帝,竟然在东帝吸引了注意力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东帝眼疾手快捞走了潇月的尸身。 “盟主说得是!” 竟然也跑了! “盟主。” 仙魔盟的修士终于围了过来。 “收拾一下,我们也撤。” 姜小楼道,视线已经回落到了仙魔界之上。 “先去杀妖。” 即使明知道这是拖延之策,而且妖根本就不惜命,姜小楼也不得不做了这样的命令。 而她自己却不能如此。 她终于主动将天外楼收回。 “应龙……还没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8 23:56:06~2021-12-19 23: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桃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4204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第 184 章 应龙的存在状态正如北帝一般, 甚至比北帝还要更加的神奇。 至少在姜小楼的认知之中,应龙是唯一一个被挖心剥皮埋骨之后还能如此活蹦乱跳的——而且在妖界之中的待遇极好,夏太子都愿意为了他暴露自己。 但应龙表现出来的却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这也正是最特别的地方。总不能只是因为他是上古异兽? 同为上古异兽,荆三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实在是很不公平,而且有歧视鱼的嫌疑。 器灵表示应龙当然还活着,而且正在和钟阿桃进行亲切而不失友好的交流。 “看好他。”姜小楼道。 她袖中光芒一闪, 落在地上的是一架织机。 这是绣娘给出来的交换,对得起姜小楼给出来的那一点时间。 有这架织机在, 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完全可以复刻一个绣娘出来。当然这并非是姜小楼的愿望, 她只是觉得绣娘或许别有用意。 有时候, 恨比爱更深。 姜小楼幽幽想到。 所以她在确认九州的情势还没有焦急到需要所有人都下场杀妖之后, 先是把在须弥山一战之中的收获全部都分了出去,交给那些仙魔盟的第二批化神来提升。 而第二件事就是确认应龙的安危, 以及研究这架织机了。 那个半妖长老讲述过的故事姜小楼并没有忘记, 虽然半妖已经能够证明为一个二五仔种族,但是那个故事并不是全部都是编撰出来的谎言。 修士自有感知,姜小楼也能确信有关绣娘的部分半真半假, 与其说是在骗她,倒不如说是有一些刻意的欺瞒。 而绣娘的针的名声要更在绣娘的织机名声之上, 这也是一个很显然的问题,若不然绣娘就不会叫绣娘, 而是还叫织娘了。 但织娘才是最适合她的名字,而不是绣娘,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本来就叫织娘。 织机上面还是经纬交错的线, 但是这些线当中总有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和谐的打结的地方,而更古怪的是,这虽然是一架织机,但是却没有织出来的布料。 就好像绣娘能够用到的只是一个纺织的过程一样。 姜小楼顿了一顿,才试图将手放到了这架织机上面。 器灵开口阻止了她道:“你不怕她坑你?” “那她也要能坑到。” 不过器灵说的也是,姜小楼最终没有尝试和绣娘做同样的事情。 但如果不能这样的话,她就也并不知道要怎么来研究了。 绣娘的特殊之处在于她的存在,也在于她的眼睛,然而姜小楼又不是她,也从未盲过双目。 “这些线……都是命运,全部都是。” 姜小楼喃喃道。 命运如线,交织成网。 命运的线…… 她想到了什么,然而一时之间这灵感只是一闪而过,让她有些难以捕捉。 “等道门的人来瞧瞧再说。” 把织机留下来之后,姜小楼没有再说什么。 这并不是她很擅长的地方,事实上除了道门九州之中实在很少有这样的传承。命运是最难以干涉的东西,这一点只看命师就知道了,在命运一道上面他已经能算是最强者之一,然而和姜小楼对战之中却毫无胜算。 姜小楼自天外楼之中离去,而仙魔界当中,她刚分出去的东西已经各自有了用处。 这一次姜小楼并不会再主动出手来助人突破,但是突破的人也不少,这当中,其实也能算出来一些神祇和妖界的贡献。 总能要有敌人摆在前面的时候,才能压迫着己方迅速成长。从前神祇遥遥在天外,妖界更是不露任何踪迹,所以九州修者之间虽然相争,但都不至于像这般残酷。 而今,神祇重新临世,妖界终于露出来了狰狞的面目,修者也在迅速地成长着。 仙魔界作为九州之上最为安全的地方,现在也同样在遥遥观测和操控着整个九州的战局。 …… 卫静阳面色非常苍白。 这是因为她已经有数日不曾休憩过,对于修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这数日之中,她又同时在不停歇地操控着地理图,消耗巨大。 这样的消耗不是轻易能够弥补的,灵石和灵材都没有用处,而到了更加严重的时候或许会损耗她的资质。 但是卫静阳始终没有停下来。 地理图上的战局倒映在了姜小楼的眼中。 而另一道详尽的报告也借着仙魔盟修士的手递到了她的手中。 至少有数十化神在战斗之中借着压力突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好消息,以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在这条好消息里面,也掺杂着一些姜小楼并不愿意见到的内容。 只是刚突破的人当中,就有一个赤红色的名字,代表着这名修士已经陨落。 这不是姜小楼熟知的修士,留在这里的更只是一个名字和身份。 但她的眼睛还是轻轻垂了下去。 “您认识他?” “只见过一面。” 剑宗的新任赤歌峰主,是在并不是什么很突出的人,尤其是在整个剑宗各种奇形怪状的修士们的衬托之下,更加显得他很平凡。 他死在了剑宗之外,为了守护一个和剑宗并不怎么亲厚的小门派而死。 那个时候,他才刚突破没有几日的时间,就战死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只是个例,在整个九州之中都反复发生着,甚至就像是旧事重演。 生死本就是不断的重复。 赤歌峰主的名字格外突出,不过是因为他恰巧是这些人当中修为最高的那个,所以也格外让人惋惜。 然而人命从来都并没有什么贵贱之分。 姜小楼抿唇。 那声叹息梗在喉头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发出来。 她不能这么做。 “妖皇死了七个,现在妖界已经消停了一会儿了。” 她冷冷笑了一声。 “但你们说,妖界还有多少个妖皇呢?” 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是能够轻易打探出来的,妖界又不是不会隐瞒实力。 而且,人族可以有投奔神祇的叛徒,也可能会出现倾向妖界的修士,但是纯种的妖类之中却从来都并没有什么背叛者之流。 所以在情报上面有所欠缺是非常正常的,不过好在姜小楼从应龙口中也听说了不少。 像那只三足鸟一般的存在,即使是在妖界之中也不会有很多,而且依照姜小楼所见,妖界是眼前的敌人,但却并不时最大的威胁。 悬在九州之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利剑,当然还是妖界的合作者,那位至今不曾露面的南帝。 至于夏太子,不过是一个分量很重的弃子,而妖界更是甘为其做马前卒的合作者。 夏太子的一切都并不重要了,姜小楼无心去探究手下败将究竟是怎么经历了这三千年的——更不关心一些感情经历。 但是妖界想要什么,南帝想要什么? 能够促使这二者联手的必然只是九州的利益,只是南帝一日不冒头,竟然连阻止南帝的方向都难以找到。 姜小楼微微蹙眉。 事到如今,能够留给她施为的地方并不多,但是好在此前做的已经足够。 “投靠神祇的人族——多吗?” “并没有,只是有几个靠近南方天帝和东方天帝的不得不屈服了。” 姜小楼轻轻颔首。 生死当前,所以会有人做出来这样的选择并不例外,她也不指望整个九州所有修士都能够有战死的觉悟。 这样已经很好了。 “看来,这是比……少了很多?” 从言轻的面色来看,姜小楼完全可以就这么推断。 言轻点点头。 因为神祇并不像是他梦中那样。 此次姜小楼率先解开了屏障,这让神祇临世的阵仗不免被影响了,再加上妖界的搅局,任何会看时局的,都不会选择主动倒向东帝和北帝之中的任意一个。 “但是……第一次联盟失败,要再集结东帝和北帝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姜小楼道。 “是。” 东方天帝和北方天帝可要比这些人族还要滑不留手得多。 光是靠剑宗那颗头,最多能和北帝进行一些交流,要拿来威胁北帝是没有什么可能的,东帝更是还保留着一些很原始的野性。 他是九州之中最为自私,也是除了南帝以外最不在乎自己的手下的人,如果东帝想跑,那么要抓到他才是一件真正的难事。 所以也不急于在这个时候,至少不能在此时腾出手来专心应对这二者。 “妖界中人若有任何的异样举动都要留意。”姜小楼道,“关于那些被袭击过的宗门,仙魔盟的章程也要拿出来,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至于别的……” 姜小楼没有再说。 “那架织机,就有劳道门诸位了。” 道门的长老向她行礼表示接下了这个任务。 术业有专攻,姜小楼找他们没有任何的问题。 姜小楼点点头。 “那么,我这就去闭关了。” 此言既出,迎来的却是一些惊诧的和并不赞同的视线。 诚然修士闭关是神圣的过程,修真界之中所有人都能够明白不能打扰旁人闭关。 但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为何是姜小楼? 东帝和北帝已经降世,妖界才停了第一次攻击,而南帝的行踪还更加难以寻觅,姜小楼却要选在这样的一个时候闭关,是不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然而即使有些猜测,却并没有人开口指责,也没有人询问姜小楼为什么不去加入那面对妖界的战局之中。 她定然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重要到让她在这个时候不得不做出来这样的选择。 “仙魔盟有我们在。” 姜小楼平静地点了点头。 …… 她会在这种时候做出来这样的选择,那么就也能够说明这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一个选择。 时间就是现在最为宝贵的东西,对于南帝而言是这样,对于姜小楼而言也是这样。 南帝需要妖类、神祇、人族在九州之上乱成一团来为他拖延着时间,让他在众人遍寻不到的角落之中做着他的事情。 姜小楼也同样需要打破这件事。 她已经做了很多,从提前揭开屏障开始,南帝的步调就难以避免地被大乱,导致妖界这张牌被提前打了出来。 而整个九州人族的准备还要更多——这要从万年之前来说起。 但是这都还并不够。姜小楼可以理解。 尽管他们已经为此奋斗了这些年,然而要一帆风顺是绝无可能的,尤其是南帝同样也在三万年之中没有任何的懈怠。 而对于九州而言,最大的幸事就是西方天帝之死。 如果没有西方天帝死在最前面,那么现在四方天神的格局不会被分裂成三位神帝,而东帝也同时有他的盟友和智囊。 若神祇能够拧成一团,哪怕他们的敌人之中同样有一个南帝,人族也会变成最危险的。 可即使已经分散开来,但还不够。 姜小楼静静闭目。 她再次试图勾连着时光之河。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就在上一次姜小楼差一点没有清醒过来。 然而这一次,她也依然必须这么做,因为九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挥霍。 东帝和北帝事实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全力出手过,然而对于他们这样的帝座级别的强者而言,东帝就算看似弱势,事实上也是姜小楼全力而难敌——只不过这个家伙向来喜欢划水。 而北帝则是因为他的天然缺憾,不然,若是北帝没有被南帝算计过,现在北帝也说不准已经跑了。 低阶的妖皇和神祇,仙魔盟现在的这些修士自然可以应对。 而要对付这些神帝,在姜小楼一时之间难以在九州之中提升到完整的帝座层次的情形之下,她只能做出来另外的选择。 靠着时光之河来压制九州的神帝。 在同为规则的层次之上,姜小楼并不需要借整条时光之河之力,她只需要其中一些,但这条线很难把控,多一步少一步都是错,姜小楼心中也明白。 一旦她越了过去,那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时光之河静默着,同时又无比冷漠。 上一次是还能够借着绣娘的针,这一次姜小楼只能靠自己。 所以她轻轻对自己说。 “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9 23:55:32~2021-12-20 23: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生墨 45瓶;妄为 5瓶;倾梦、184204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第 185 章 宁静之中, 姜小楼张开了手掌。 而与此同时,她却同样选择了紧紧闭上双目。 这并不是单纯的闭眼不去看,而是舍去了双目的感知,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盲者一样。 她在模仿着绣娘。 这并非是姜小楼一时之间心血来潮的想法。 绣娘的针,在姜小楼成功借着其融入时光之河之后,姜小楼对于这根针的了解就不比绣娘本人更少了。 而当初夏无商的那张网更是巧妙地和姜小楼从绣娘手中得到的织机应和到了一起。 所以其实姜小楼是能够明白的,绣娘是如何借着那张网来窃取时光之河。 因为时光无情, 时光始终在向前流动着, 从来都不曾停顿下来——但命运却并非如此。 每个人的命运都伴着时光而生,命途上的两点之间越不过的同样也是无情的光阴。 唯有光阴交汇之时, 才能够同样使光阴静止。 就是姜小楼也不得不感慨着在这一道之上, 绣娘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但与此同时也不免会生出来一些惋惜的情绪。 像绣娘这样的一个天才, 如何就甘心屈就在南帝座下呢? 这一点惋惜之意只是一闪而过,绣娘于她而言依然是敌人, 姜小楼并没有那么多余的同情心。 而她既不是绣娘, 也用不了绣娘的方法。 姜小楼却可以借此来窥见另外一条路。 尽管那并不是她的光阴。 定龙鼎在九州之下,和姜小楼之间,唯有一分从不曾断绝,但又一直很微弱的感应。 若当真有光阴的力量,那么九州大陆其实才是最为恒久,亘古不变的。 而也同样逾越于所有存在之上。 天地无声, 因为光阴也是寂静的。 那寂静既如生, 亦如死。 而就在生死之间的寂静之中, 九道微乎其微的光芒环绕在姜小楼身侧。 道门的长老在把定龙鼎交给姜小楼的时候告诉她, 是定龙鼎主动选择了姜小楼。 姜小楼终于能够明白一二其中的缘故。 天地无用,然而天地愿意予她几分眷顾,这既是姜小楼本身的气运, 也是一些前人的遗泽。 所以定龙鼎选择了姜小楼。 但这只是最初的选择,定龙鼎真正与姜小楼牵连起来,则是在姜小楼在九州定鼎立誓的时候。 自那个时候起,姜小楼本就和九州天地再也无法切割,所以夏太子才会急急忙忙露面,而那些蛰伏的也再难以蛰伏。 但是当然,如果姜小楼违背了她的誓言,那么九州同样也会收回这份眷顾。 九道光芒闪耀着,就像是一团火焰一样。 这团火焰将姜小楼护在中央,才又伴着她的真灵沉入时光之河的深处。 没有人知道九州究竟存在了多少年。 严格算来,九州之上活得最久的存在应该是东方天帝。 然而即使是东方天帝的时间,也只是从东方天帝来到九州的时候开始算起。 对于人族而言,那是人族的上古,也是人族和神祇纠缠的起始点——但对于九州而言并不是。 时光之河没有长度,因为未来是无穷的,过去同样也是无穷的。 没有人能够掌握没有尽头的东西,但若是有始有终,那么却可以一试。 河水之中,万事万物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绣娘窃取的光阴凝滞而静止,然而真正的河流却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九州的眷顾,那么姜小楼绝无任何可能像这样尝试。 然而即使定龙鼎始终伴随在侧,对于姜小楼而言,此举仍然是稍有不慎就可能殒命,又或者陷入永恒的静止。 只有真正陷入了这条河流当中,才知道时光的伟大。 姜小楼甚至开始怀疑,也许时光之河本来就在无尽虚空诞生之前诞生,而更是远远早于九州的存在。 她不再使用铸剑术,也无法使用铸剑术的方法来融入时光之河的规则。 冥丹静静运转着,伴随着时光流淌。 从九州诞生到如今的这一段光阴已经成为时光之河的过去,事实上,这要比现在更加安全一些,因为过去的所有浪花都是不变的。 而在这不变的浪潮之中,姜小楼流淌过九州的所有时间。 那九道光芒从原本的灿烂到渐渐失去它的颜色,但始终坚定地环绕在姜小楼的身侧。让她不被那些浪花打到。 直到姜小楼自时光之河之中醒来。 而她能够感觉到,定龙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静默之中,就像是已经昏睡了过去一样。 但是定龙鼎能否再度活跃,却要看九州的未来能够如何。 她握住了大锤,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 “我闭关了多久?” 天外楼器灵回答道:“一瞬间。” 器灵似乎有话要问,但是却无法开口,所以最终选择了放弃。 姜小楼却仿佛还在恍惚之中。 这并不只是因为她没有完全消化时光之河之中的收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在和定龙鼎的交流之中,虽然并不能完全和定龙鼎融合,但是姜小楼却也可以借着定龙鼎观察到整个九州。 而若是定龙鼎的反馈没有错误的话…… “南帝不在九州之中。” “这怎么会?” 就是器灵也讶异了起来。 南帝的所作所为和他的目的都很明确,直指九州大陆,甚至并非是和北帝东帝一样的指向九州人族。 但是他如何会不在九州之中呢? “你不要忘了。” 姜小楼平静地道,“九州之中并不全部都是九州本土……” “你是说……” “仙魔战场之中,有一部分并不是。”姜小楼道。 她下意识用上了仙魔战场的旧名字,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仙魔战场已经改名仙魔界——而仙魔界是仙魔盟的大本营。 南帝就藏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 器灵的反应很激烈。 这种反应当然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南帝藏在仙魔界本土,那简直就是在质疑器灵的业务水平,甚至让天外楼都显得有了那么几分嫌疑。 “和你没关系。” 姜小楼当然能够分得清楚。 “如果南帝真的要藏,难道你还能看穿不成?” 天外楼终究只是灵器,在神帝级别面前,并没有什么优势,更何况那是南帝。 姜小楼却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南帝真的在仙魔界之中,那么事实上南帝在这里筹谋的时间要比她想象得还要更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当日南帝斩天,同时也追溯到修真界和魔域的分割。 然而这当中却同样少了重要的一环,就是西方天帝。 姜小楼有了一个她几乎可以确信的猜测。 南方天帝和西方天帝或许是一伙的。 神帝只有四位,表面上看起来,南帝和北帝同样都是人族出身,而东方天帝和西方天帝同样并非人族,所以泾渭分明。 但是却并不能这么看,因为既然他们已经是神祇了,那么再追究那些来路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四方天神里面,东方天帝是个恋爱脑,北方天帝没有头脑…… 如果她是南帝,那她也选西方天帝啊。 但魔域之中已经败露,修真界也清理干净。唯有仙魔界,却是有几分灯下黑的味道了。 姜小楼想着想着,面色不免也黑了起来。 器灵比她还要更加郁闷。 如果姜小楼只是失察的话,那么天外楼则是已经感觉自己被挑衅了,如何能够不郁闷。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才又道,“你还记得吗?” “什么?” “在很久以前,我们有一个计划。” …… “盟主要开会?” “是。” 姜小楼道。 “在此时召开会议……” “妖界已经退了,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但若是妖界卷土重来呢,那该怎么办? 可是姜小楼的命令却非常之坚定,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告。 “妖界一时之间不会再来。开个会怎么了,”姜小楼道,“不必所有人到齐。” “好。” 司徒闻天颔首应下。 但这只是对外,因为姜小楼必须给出来一个理由。 而此外,仙魔盟当中那些大修士,姜小楼却是一个又一个亲自联络了过去。 原也用不到那么多人,又不是靠堆人数就能够取胜的。 在须弥山仙魔盟浩浩荡荡,那是因为须弥山还有一群夏太子的属下,依照姜小楼所想,如果她能够把北帝和东帝叫来才是最好。 但是北帝和东帝看来一时半会没有任何冒头的意思,她只能感到几分遗憾。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北帝还好一些,东帝却是姜小楼完全无法指望的,与其看着他搅浑水,倒不如让他就遂了他自己的心意在九州藏着。 人人都喜欢蛰伏,但殊不知蛰伏看似稳妥,如夏太子——而夏太子的下场已经明明白白摆出来了。 姜小楼幽幽想着,不经意之间,却是陷入了深沉的寂静之中。 就像时光一样。 …… 被仙魔盟通知到的修士们当中,其实有至少一半的神圣境界修士并没有什么异议。 因为仙魔盟主是姜小楼,而这批人是姜小楼亲自敲开了一个新的境界的门槛,本来就是她的死忠。 而余者之中,大多数还是抱着对于仙魔盟主的信任的。 不过这当中,当然也还有一些带点犹豫的,比如连家主,但是碍于仙魔盟的威慑,连家主也乖乖来了。 可是会议的内容却当真和他们期待的不怎么一样。 人人都知道南帝现在藏在了九州之中,但是南帝究竟在什么地方呢?要怎么才能找到南帝呢?这样的方法应该怎么找到呢? “盟主!” 就是最信任姜小楼的人也忍不住开始有一些质疑了。 “别急。” 姜小楼平静地道。 在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出来她手中一直没有松开武器。 “这是……” “这不就正在找吗?” 姜小楼道。 仙魔盟修士茫然之中,又顿时多了几分无措。 但是作为现在九州之中修为境界最高的一批人,他们和天地之间也能够有一些微乎其微的感应。 所以当然也能有人察觉到了。 仙魔界……在移动! 九州之中有游离秘境,也有各式各样的移动法器——但是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听说过大陆还会移动的! 而且,更令这些修士感觉不妙的是,仙魔界的变化只在一瞬间之内就发生了,完全和修真界以及魔域失去了连接! 但是,他们恍惚之中又有一些感觉,这连接其实还存在着……而且还是被人勉力维持在一起。 姜小楼站了起来。 不必她再说一些什么,在场的修士们也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该走了……” 姜小楼道。 “出征!” …… 剧烈的变化发生之后,仙魔界之上,其实并没有旁人所想象的那般混乱。 在仙魔盟建立之后,仙魔界之中的修士其实已经换了一轮。 因为有仙魔盟的存在,再加上仙魔界得天独厚的位置,有许多修士都认为仙魔界会是九州之中除却大门派内部以外最为安全的地方。 而事实也证明了如此,不论是魔域大乱,还是修真界生变,都不曾波及到仙魔界的本土之中。 然而在今日,仙魔界却是和这些修士所想的大不相同。 金缕衣平静地站在仙魔界的中央。 姜小楼在很久以前就将仙魔界交给他来打理,而金缕衣也从来没有让姜小楼失望过。 在这个时候也同样如此,金缕衣在姜小楼的暗示之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姜小楼并没有放弃仙魔界任何一个修士的打算,如果这些人能够按照她和金缕衣的安排,那么在战斗之中,他们被波及的可能性并不大。 毕竟南帝就是再怎么样,也不会跌份到和这些小修士过不去。 而若是并不听话的,那么姜小楼也没有办法再顾及到他们了。 在仙魔界修士们的安排之下,仙魔界当中所有无关的修士都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避难的地方。 而在这个时候,仙魔盟前来此地的众人才明白姜小楼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包括仙魔界的整个移动。 姜小楼被众人带着一点仰慕又或是敬畏的眼神包围——然而她也无暇去解释她的一些原因。 比如这本来就是在许久以前仙魔界已经准备好的,但是从来都不是因为南帝。 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可以带着仙魔界和整个天外楼跑路而已。 然而在这个时候,这个计划居然还真的奇异地派上了用场。 但姜小楼并没有让仙魔界彻底脱离出去,而是和那一分藕断丝连的力道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然后,她终于等到了整个九州都在寻找的人。 …… “是该叫你南帝陛下,还是……” 姜小楼眼神幽深道,“魏姐姐。” 魏一像是刚从水面浮出来一样。 在她身侧并不是那群弱水之中的精怪,而是南帝的神将们。 南帝微微笑了一笑。 瞬息之后,他就从魏一的模样变化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样子。 “我倒想听你唤一声阿兄。” 姜小楼的脸色瞬间黑了。 “痴心妄想。” 南帝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之中的意味很明显。 姜小楼自己喊出来的姐姐,到了要叫阿兄的时候就要翻脸不认人。 姜小楼才不可能认下来,而南帝既然也这么不要脸,那么她更没有什么和南帝寒暄的意义了。 然而南帝本人却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想法。 “等等。” 他悠悠道,“你有没有想过,我等之间本可以不必有这一战?” “没想过。” 姜小楼冷笑道。 九州人族和神祇之间的矛盾本来就没有任何的转圜的余地,更何况就是南帝的所作所为来看,也很难让姜小楼和南帝有任何和解的意思。 “夏太子死了,绣娘也死了,你的神将里面,葬海,菩铃,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姜小楼道,“潇月,他死得最惨。” 现在南帝却来和他们谈和解? 就姜小楼目光所至的范围之中,南帝的神将里面就有几个面露不悦之色,更有几分愤恨。 看来南帝那些神将们相互之间还是有几分同僚情谊的。 “还有,妖界杀了多少人族,这都是你的债!” 南帝却好似并没有因为姜小楼所言及之人的死亡有什么悲意,又或者是怒意。 “这些之间都可以相抵——而正因为如此,为了不死更多的人,你我之间才该谈和。” 姜小楼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了南帝,直到她能够确认南帝仿佛是真的就这么想的。 “那些人白死了吗?” 她惊觉自己不该问出来这样的话。 而这已经成为事实。 因为那些人的确是白死了。而在南帝看来这理所当然,他并不把人族的性命当做性命,也不会把自己的属下的性命当做性命。 至于妖类,那更是纯粹的炮灰。 这不是姜小楼的臆想,南帝的一切态度都表明这正是他的想法。甚至在南帝的部下们面前,他也并不遮掩这件事情。 这就是神祇——即使他曾经为人。 姜小楼的神色越来越冷。 仙魔盟众人和南帝的神将之间,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不论南帝的态度有多诚恳,但姜小楼看起来没有任何要妥协的意思,而其余的人族当然也并没有! 这就是人与神的不同,也是人族永远无法理解神祇的地方。 南帝幽幽道:“好歹是这一代的人族之主,为何会这样天真?” 姜小楼天真吗? 当然并不了。 “陛下一点诚意也没有啊。”姜小楼道,“若不是我在仙魔界留了一手,陛下是不是抱着事成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心思?” “是又怎么样呢?”南帝道,“但现在并不是了,妹妹。” 姜小楼的黑气之中,南帝接着道,“御灵宗留下来的东西,果然好用。” 姜小楼面色猛然一变。 “怎么,你当我并不知道吗?” 夏无道猖狂如斯,神祇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这是算计最深的南帝。 但是…… 姜小楼突然能够把一些事情连到一起了。 “三万年前我就觉得御灵宗该灭,可惜那个时候来不及,到了现在更是后患无穷。” 姜小楼冷笑道,“是你觊觎御灵宗财产在先吧。” “是。好东西谁不想要,可惜我在人族之中只能找到一群废物,不然,神木早就落入我手。” 姜小楼和南帝的这番对话就是仙魔盟修士和南帝的神将也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有二人心中明白罢了。 这也是姜小楼始终没有摸到头脑的地方,当初在天外楼之中的时候纪天泽和完颜兴业就对天外楼的令牌格外执着,不惜赔上一切也要得到天外楼的令牌——但是被姜小楼给搅了。 完颜兴业也是自仙魔战场归来的,看来那个时候,或者说更久以前南帝就在布局。 而在姜小楼执掌天外楼之后,亦有许多肖想天外楼的人,但是明明白白要令牌的却也只有三界盟中人。 而三界盟的人告诉她,消息是从中州传到西门水耳中的。 这还是南帝的布局。 只可惜南帝始终被阻拦在屏障之外,而他找来的这些人,如实说来,的确是一群废物。 而在那个时候一无所知的姜小楼却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御灵宗主的认可,将天外楼从混沌海之外带走。 “休战吧。”南帝有些诚恳地道。 姜小楼道,“你怕了。” 南帝越是要休战,越能够证明姜小楼的决定没有问题。不然,南帝若是胜券在握,大可以直接杀人就是了! “我已然夙愿得偿,大局已定。”南帝却气定神闲道,“只是不想死更多的人——这个时候再死人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倒未必!”姜小楼道。 “少废话了,来战!” 不论南帝有多大的阴谋,又计划了多少年。 只要南帝能够死在这里,那么一切的布局都没有任何的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0 23:54:32~2021-12-21 23:5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雪封心 100瓶;陌寒、ywl、柳香寒、咸鱼好咸 10瓶;玉玉、鸩、fvyiguohitfg 5瓶;倾梦、184204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第 186 章 姜小楼一声令下后, 南帝的神将们和仙魔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战之中。 然而南帝本人却并非如此——姜小楼甚至还没有见到他的刀! “别这么心急……” 南帝道,“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吗?” “你想说什么?”姜小楼道, “你有一个很长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并不是从三万年前开始的,其实是从你成为神帝之前开始的。” 姜小楼冷笑道,“一旦这个计划可以达成,那么所有的神祇都会被杀死或者驱逐出去九州,九州再也不必担忧神祇之事。而你,就是九州的大恩人。” 南帝那始终从容的面色上终于流露出了一点错愕的神色。 姜小楼依然平静而凌厉,“一旦你的计划能够达成,九州再无后患之忧。而这当中不论死了多少人,又不论有多少牺牲, 都是理所当然的。” 南帝定定瞧了姜小楼一眼。 而后, 他才微微笑道,“夏无道选继承人的眼光倒还不错。” 这是居高临下的赞扬,同时也又表示了一些对于姜小楼话语赞同。 “既然你能够猜到这么多,你就该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 南帝道, “唯有我的计划才能够将神祇永远驱逐出去——这中间不论付出多少的牺牲都是理所应当。你太不明智了。” 他依然站在一个至高点上理所当然地批判着姜小楼。 姜小楼却才不会为他的言语所惑。 “于你而言你的计划没有错——只可惜我们都是会被牺牲的那一部分!少来装模作样了,你确实对于神祇有一些想法……但才不是为了九州!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那么你……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 南帝悠悠道, 像是要穿透姜小楼的目光,看清楚她心中真正所想。 “是啊……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姜小楼却很坦诚道,“所以,请你去死吧!” 大锤自她手中浮现,而与此同时,南帝手中终于现出来了一把长刀的影子。 刀身和大锤碰撞,激烈的声响让整个仙魔界都在不住地摇晃着! 仙魔界和修真界以及魔域之间都已经拉开了距离,看似只有千丈, 修者触手可及,然而只要到这三地的边缘就知道,这根本就是任何人都越不过去的鸿沟! 现在的仙魔界,才真正能当起战场之名!它本来就是姜小楼算计好的战场! 姜小楼无比凛然,然而南帝却是满面从容。 “其实你也觉得我的做法没有错……” 南帝道,“不然,你为何不彻底分离这两块陆地?” 姜小楼轻轻挑眉,大锤却是毫不犹豫再次击了出去。 “凡间有句古话叫打老鼠却怕伤了玉瓶。” 她眸中闪过冰冷的笑意。 “难不成家里进了贼,还要为了贼把家点着了吗?!” …… 若是有会捧场的人在一定要为姜小楼这精妙的比喻鼓掌的,但可惜仙魔界之中所有人都忙于战斗。 司徒闻天正在狂暴地杀人——虽然这样的形容难免听起来有一些过分,但是又诡异地完全切合实际。 因为在她手中的是一把坚实的金算盘,传闻之中,这才是司徒家的宝藏。 事实上司徒家已经快要被司徒闻天散尽,然而这真正的重宝却也的确是第一次出现在了人世间。 所以众人也明白为什么司徒闻天从未在战斗之中拿出来过自己的真正实力了。 虽然算盘没有什么问题,殊不见姜小楼的大锤也挥舞得很是愉悦……但的确不怎么赏心悦目,尤其是司徒闻天并不喜欢打算盘,只喜欢用算盘的尖角砸人。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能够算是用钱砸人,属于司徒家一直以来的传统。 当然,有传统的也不只是司徒家一个。 连家主从头到尾都愁眉苦脸的。 他觉得自己早该知道姜小楼是个坑爹货色……但他也没有想到姜小楼能有这么坑。 从在场众人的反应他就能够看出来了,如果说司徒闻天这些人事前一无所知那么他改跟姜小楼姓算了! 但是连家主却是真正一无所知,而且在此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要出钱不出力的准备,可惜姜小楼根本没有给他任何的选择。 所以他也只能向司徒闻天学习一二了。 连家主从袖中摸出来一只马鞭。 司徒闻天耻于那把金算盘,连家其实也同样……但是连家盗匪出身,最强的当然也就是马鞭了。 这根鞭子本来就是连家主人的信物。 连家主挥鞭,打得一个神将头破血流。 不能不打,若是他今日折在这里了,那么连家未必能够落入到连青云手中。 至于连青云……又是一个坑爹玩意。 连家主默默想着,鞭尾再度在空中重重打响。 这一战之中,仙魔盟没有人不拿出全部实力的。 玄月宫的月轮自一侧划过,而正映上了屠仙宫主的刀影。 剑宗修士们默契地四散开来——为了不给任何人重伤自己人的机会。 道门修士却并不是这样,而且道门之中还有一些并不怎么长于战斗而是长于治愈的修士,一看就是言轻特意带来的。 南帝座下的神将虽然不弱,可是要面对仙魔盟大半的战力的时候,却也还是有一些不足之处。 这本来也是仙魔盟占了一些便宜。 在能堆人头的时候当然就要堆人头了,北帝和东帝都不在,唯有南帝座下,但南帝却面对的是整个人族。 当然,经此一役,若能得胜,那么北帝和东帝的警惕心只会越来越高。 可是仙魔盟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论起威胁程度,南帝远远在这二者之上。 言轻立在仙魔界的边缘。 这让整个战局都能够落入他的眼中,包括所有边缘的神将,也包括四散开来的仙魔盟修士,以及始终对峙着的姜小楼和南帝。 …… 漆黑如墨的刀刃轻轻划过之时,空间像是一块柔韧的豆腐,又像是流水。 抽刀断水。 这是姜小楼第三次见到南帝的刀。 第一次是在那个遥遥的梦境之中,此刀一斩碎天地五行。 第二次则是在魔域的红月之下。 但这个时候才是姜小楼真正与南帝的刀的本体相逢之时。 南帝的刀的确是一道圆满的规则。 在此前,姜小楼只知畏惧和无措。 但是当她真正和此刀相逢之时,却也异常平静。 黑刀划过的空间破碎,然而当大锤迎上的时候,却又如同自然而然的时光一样。 这当然也并不是完整的时光。 如果是时光之河在此,那么南帝不会有任何的胜算,时光足以压倒一切。 然而姜小楼却并不能窃取完整的时光之河,甚至还并不如绣娘的针所窃取的那般。 只是她同样也有自己的优势,即使姜小楼身上这时光的规则是最弱的规则,但在与姜小楼相融合之后,它就变成了九州的时光! 九州大陆的偏爱毫不遮掩,随着姜小楼起势,南帝甚至能够察觉到那在时光之河之外的大陆的寂静。 即使是至高的永恒的刀的规则,也不得不在此退避! 然而南帝却也同时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退路! …… 视不可见的剑气如同细腻的丝线,在他身后张开。 即使是南帝也并没有察觉到含光剑气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而云清仪又准备了多久。 云清仪执剑封锁了南帝的退路,同时又以剑气割下了一名神将的头颅。 血光飞溅,恰恰映出了那剑气的样子,遥望过去就像是血线一般。 在另一侧,却也同样是剑修。 从来没有人见过铸剑峰的剑真正出鞘的时候——北帝的头颅除外。 但这本来就是一道用来封镇和封锁的剑。 所以拿来封路也自然最好。 林殊的神色很平静,封镇的剑气和含光剑虽然并不和谐,但是却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本来就是同一师门的师兄弟,从入门开始就学着同样的剑诀剑法,即使最终反目,经年之后走向了并不相同的道路,但若要配合,当然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司徒闻天总算开始拨算盘了,金线飞舞出来,同样是密密麻麻,但是这当中却仿佛自有一些规则一般。 这规则并不是指算筹之道,也和这把算盘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即使天地之间没有算盘,术数依然是术数,术数的所有规则都是恒定不变的,也是不可能被任何人夺去的。 明真遥遥立在外侧,低头念了一句佛号。 那一瞬间之中他的身后仿佛也同样亮起来了金光,只不过因为明真和司徒闻天离得太近,所以让这金光看起来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而红月悄悄地升了起来,即使仙魔界上方此时并不是夜空。 所以红月的光芒也并不怎么明显,但是非常固执罢了。 在高空之上,隐约响起来一阵有一阵的雷霆之声。 而就在这些原本在战斗之中的人骤然抽身出来之后,仙魔盟修士们的战局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道门的长老们一改此前的作风,战斗风格都变得凶悍了起来,而玄月宫主等人自觉接过了空出来的位置,将神将们拦在外侧! 言轻依然遥遥在外,不曾参与到战局之中,然而他却在疯狂地向所有人传音,这让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但他的眼睛很亮。 姜小楼的眼睛也很亮。 …… 南帝的笑容终于有些绷不住的样子。 “围攻……就是你们的计谋?” “人族和陛下不能相较。”姜小楼面色沉静道。 “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可是我们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人族啊!” 她从来都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而整个仙魔盟同样如此。 生死当前,谈何手段!只要能够杀了南帝,不论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南帝的面色微微一变。 姜小楼的笑意仍未褪去。 “我知道,你们上古不是这样的。” 而南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的确如此,上古大夏的修士们要讲究的比这些修士多上许多,大夏朝认为那是礼节——但是对于这一代仙魔盟的修士们而言,这是生死! 在桃林之中看见了九州灭亡的未来的五人也好,在过去见到三万年前惨剧的姜小楼也好,都绝不会抱有什么一定要光明坦荡的心思。 尤其是在面对神祇的时候。 大锤追着南帝的黑刀而去,流淌在其上的时光像是携着时光之河的河水一样,重若千钧! 含光剑如光缠影,剑气绕着南帝的身影而去,带出了数道耀眼而闪烁的光芒! 金线飞舞,与此同时,一道雷霆重重劈下! 这些攻势之中,哪怕只是不经意之间倾斜出去的都足以让一个化神瞬间殒命,然而即使在重重包围之中,南帝却仍然站直了身形! 他仍有一些错愕,但望向姜小楼的眼神之中却多了一些居高临下的悲悯。 “你们不懂力量,也不懂规则。”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姜小楼不言。 南帝有数万年的时间来琢磨和雕琢自己的规则,但是人族可没有! 即使是浪费,即使是揠苗助长,但是这也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大锤携着九州的时光倾斜,然而南帝分明并无退路,但是却巧而又巧地错开了大锤的方向! 那把黑刀划过之时,空间错落,正是接着这一瞬的错落,才让南帝得以逃脱出去。 “这才是空间……也才是规则。” 他像是教学一样,的确南帝对于规则的掌控要比姜小楼强了不知道几个层次,那黑刀就像是没有任何的规则损耗一般,而且直接扭转了阵势! 战斗并不是单纯的规则比拼。 姜小楼可以借着时光之河和南帝在规则之上不相上下,但是论起如何利用规则,姜小楼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南帝相及。 但在此地的也不只是姜小楼。 南帝手中刀影不断划过,与此同时他用一种奇异的步法游走在包围圈之中,甚至还有心思点评。 “剑不错,但还差了一点。”——差,那是比夏无道差一点的意思。 就是云清仪的涵养也忍不住瞬间黑了脸。 “太弱。”——司徒闻天准备抄起来算盘砸上去了。 “怎么一股子北帝的味道。” “……”林殊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铸剑峰的剑大约是和北帝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 南帝又是一个旋身,才又笑吟吟看向了姜小楼。 “只凭着这些人,就想要困杀我吗?” 姜小楼面无表情。 当然她也能够看出来虽然仙魔盟众人一时之间并不能瞬息之间就靠着困杀将南帝杀死,但是南帝应付众人有多轻易,却也并非如此。 在他的侧颜之上已经有了几丝血痕,衣衫之上也有数道伤痕在。 “陛下先擦擦血再说。” 姜小楼嘲讽地道。 南帝还真的擦了擦血,继续靠着刀游走。 …… 在众人背后,言轻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那道完整的规则……无解。” 这样的传音只落在了姜小楼的耳中。 姜小楼没有表示自己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回应。 无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以言轻的眼里看不出来应对的方法的话,那么九州之中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出来了。 这再变成一场拖延之战,才是真正的不妙。 即使仙魔盟能够靠围杀将南帝最后的神将全部都杀死,同样也无用。 这些神帝从来都不曾依靠他们的神将,姜小楼也明白这一点。东帝尤甚,南帝和北帝其实差不多。 大锤再度和那把黑刀交错而过,姜小楼不意之间也望见了南帝挑衅的神色。 他也明白这一点,并且知道姜小楼无法应对。 姜小楼垂下眼眸,大锤再次击出! 那时光之河的规则明明在整个无尽虚空之中都高高在上,然而在南帝面前却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一般。 大锤带着时光的力量,再一次在黑刀切开的空间之上滑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姜小楼神色之上依然非常平静。 她垂下了眼眸,看似半退了一步,但是在退了半步之后,口中同时厉喝一声。 “杀!” …… 杀谁?谁来杀?怎么杀? 姜小楼没有解释——而在场也没有任何人跟着她动的! 但这句话,的确不是姜小楼给在战场之上的仙魔盟中人的命令罢了。 一把小刀轻轻地落下。 不需要什么力道,甚至也不需要在这刀当中灌注任何的灵气。 而结果,也不过是姜小楼口中那个字而已。 一瞬之间,众人皆有所觉。 这感觉难以形容,如果真的要说,就像是姜小楼在仙魔盟定鼎的时候那样,但不同的是,此时却是定鼎失败——或者说是王朝倾塌! 但这本来就是在三万年前应有的命运,只不过因为一些人的苟延残喘,所以才将这件事情拖到了今日! 南帝的气息开始上下浮动,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一样。 而这一切都在姜小楼的计算之中。 “杀了应龙,代表着大夏彻底断绝!” 姜小楼道,“夏太子没了,帝王当然也不该存在!”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是这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应龙的确死了——而且的确影响到了南帝。 “你竟然能够察觉到……” “谁让夏太子那么紧张应龙呢。” 姜小楼冷冷道。 因为她实在看不出来应龙的奇特之处,但是应龙却从头到脚每一根骨头上面都写着我很重要几个字。 除了这几个字以外,还有器灵隐晦的提醒,应龙一边写着我很重要,一边写着我死不了。 可是南帝又好像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应龙一样,因为应龙却是很难死。 除了应龙之外,姜小楼所见过的龙就只有在定龙鼎和盘龙柱上面。 这两处的龙影都携着九州的眷顾。 应龙并不被九州偏爱,但是他却代表着大夏。 所以大夏一日未亡,应龙就还能继续苟活下去。 然而最后以大夏遗脉自称的夏太子已死,应龙也就更好杀了一点。 至于应龙之死会殃及谁,南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还要多亏了夏太子和北帝。 事实上南帝的身份北帝并没有那么清楚,只能作为佐证,但是夏太子的身份确很明显。而夏太子又是那么的招摇,姜小楼如何能不知道南帝即使并不是大夏嫡脉,那也是大夏皇族的分支。 而大夏眷顾同样也体现在了南帝身上。 那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动手!” 趁着应龙之死带来的余波,在这个时候必须将南帝拿下! 南帝的身形的确开始有了一些滞涩。大夏的最终崩塌让他连带着修为跌落。而与此同时,大锤,剑光,金光,佛号,以及那雷霆的声音再度将他彻底包围!战局顷刻之间扭转! 轰! 声音炸响,让人疑心仙魔界会不会就在这样的战斗之中被毁灭! 仙魔盟众人都全力出手,没有任何的保留! 姜小楼携着时光而动,这一击本该是绝无躲避之处——事实也同样如此! 但在这一击落下之后,南帝不仅未动,而且周身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姜小楼都疑心她那一锤并没有落到实处。 南帝轻轻一震,那围着他的众人就不由散开来,甚至红月也有一些震荡! 姜小楼的眼中终于多了几分惊疑。 “多谢啊……” 南帝幽幽道,话语之间,他的眸色染上了深沉的红。 现在这一抹红色凝在了姜小楼身上。 “应龙、大夏的确会影响到我,然而这样的枷锁却不能由我来亲自斩断。除非,在九州之中出现了一个新的王朝。所以,看来你也猜到了,大景神朝本来就是我一力扶持出来的一把刀,东帝那个家伙,不过是障眼法……” 南帝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大景神朝实在是令人失望,幸好现在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1 23:52:05~2021-12-22 23:5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世长安 30瓶;南风拂星河 16瓶;heaby 10瓶;lovejojo 2瓶;妄为、le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第 187 章 身在仙魔界战场之中的修士们看不明白, 但是在修真界和魔域本土的修士们却都能够看清楚仙魔界的变故。 诡异的红色气息和光芒弥散开来,自仙魔界战场而始,如同丝线一般就要纷纷落到整个九州之中, 又像是隐隐约约的迷雾。 然而这道光芒和雾气对于寻常人而言却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影响, 除了很显眼之外, 事实上大多数修士都无知无觉。 可是,这也正是这异样难以捉摸之处了。 甚至比妖界的进攻还要让人心生不安——妖界毕竟是可以杀的敌人,但是这样的光芒却并非如此。 仙魔盟的大人物都在仙魔界之上,九州之中,乱象再显。 但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困在仙魔界的战场之中。 雁山拦在了一群凡人之前。 风回剑绕了一圈,剑气化作清泠的光芒,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剑光和那诡异的红色光芒根本就像是不在同一个空间之内一样。 但也只有修士们能够看明白这一点罢了,在凡人眼中,就是雁山在出手驱散那诡异的光。 “仙师,”这群凡人当中领头的那个老者颤颤巍巍问道,“当真……不会有事吗?我们能活下来吗?” “自然,我不会骗你们。” 雁山道,眼神异常诚恳。 “那就好……那就好……” 自从妖界入侵以来, 雁山和一些剑宗弟子们就在此地游走, 所以这里的凡人大多对于他们都很熟悉, 而对雁山的话也并没有什么怀疑。 所以他们也看不见雁山背过去之后那带着微微的忧虑的眼神。 这让人觉得很熟悉,就好像有什么事情相隔三万年来到了一个新的轮回。 但是这还只是开始, 所以雁山的眼睛之中依然有许多少年意气,明亮而粲然。 “不会有事的。”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握紧了手中之剑。 而他的眼神像是要穿过云层,穿过光芒,来到仙魔界之上。 …… 姜小楼感觉到很冷。 这是很真实的冷意, 并不因为她心中如何作想,才会身有所感。 但这冰冷就像是自真灵感触到,所以才会四肢百骸无处不感。 “你的目的并不是大夏……” “做皇帝是我的愿望。”南帝应道,“但又不是非要做大夏的皇帝。” “我自幼就有一些修道天赋表现出来,所以我的父亲不愿意选择我来当皇帝——你那师父也是一样的,皇帝本来就不该是我们这样的人。” “但你并不愿意。” “是,我这样的天才,就该成为九州的皇帝,九州之主。既然不能做夏皇,那我也只能去做神帝。可是,神帝还不够。” 南帝定睛瞧着姜小楼。 他的眼神之中仿佛只能放下姜小楼一个人。 “当你看过更高更辽阔的东西,你就会明白的。大夏算什么,九州算什么呢。” 姜小楼只是感觉寒意越来越浓了。 “九州不算什么——那么你现在在筹谋一些什么?” “九州只是一个起点。”南帝道,眼中甚至还有一些失望的神色,“我原本以为你会明白的。” “我要明白什么?” “幽冥。” 姜小楼猛然一震。 幽冥在整个九州之中都是一个传说,也只有幽冥一脉对此非常执着——但幽冥一脉或许本身都不一定会相信这件事情。 只是她确实认识一个对于幽冥很执着的人,魏一,也就是南帝在仙魔界的化身。 这竟然又是一个圈。 可是南帝的幽冥当然和幽魂宫幽冥一脉追逐的幽冥并不相同。 “你不是在拖延时间……” 姜小楼感觉自己的声音同样也很冷。 “你只是需要死亡。” 人也好,神也好,妖也好,如果南帝真的对于所谓的幽冥有什么想法,那么他只会需要足够的死亡。 而作为南帝的盟友,妖界都未必会知道这件事情——毕竟妖界可没有幽冥这样伟大的目标。 “是的。”南帝看向姜小楼的眼神之中终于带上了几分熟悉的欣赏。 “九州之中的亡者足够多的的时候,才是开启幽冥的时日。所以,你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南帝必须承认这一点。 九州之中死者最多的时候,当然是神祇与人最终决战之时,然而自从神祇在九州之中的后手被一一翻出来清理,再到西方天帝的莫名死亡,这让局势完全逃脱了南帝的掌控。 而姜小楼选择提前拉开帷幕更是让南帝猝不及防,北帝和东帝也因此没有坚定地和南帝站在一起。 那么他的目的也不免会受到一些影响。神祇与人仍在战斗,但是战斗带来的死亡却并不如南帝所愿。 所以他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让妖界也参与了进来,才能够得到足够的死亡来满足他的愿望。 而这些时日之中,南帝一直在九州之内,也是为了以幽冥侵蚀九州的地脉,让九州成为他理想当中的第一个幽冥界。 但是这一切都还差了一个最后的步骤。 “如果我想要成为第一个幽冥天帝,那么我必须要和曾经的南方天帝,也和曾经的大夏斩断关系。”南帝用一种感激又怜悯的神色看向姜小楼。 “所以,我要多谢你。当然,即使没有你,也不过只是晚了几步而已。” 大景神朝只是一个南帝并不在意的失败尝试,而姜小楼则是意外之喜。 如果没有姜小楼,南帝也同样可以再培育出来一个王朝,这并不是很艰难的事情,只是并没有那么着急而已。 至于南帝接下来要怎么做,众人甚至不需要推演都能够揣测出来。 南帝的目标是成为第一个幽冥天帝,而幽冥是死者的乐土,却并非是生者的归宿。 所以,很简单,他需要整个九州尽死,而幽冥再也并非是九州。 这也同样是南帝一定要与曾经的大夏断绝的原因。 九州天地无言,甚至没有多少挣扎的时间,就被迫陷入了和南帝所创造的幽冥的拉锯战之中。 这也正是那红光显现的原因。 如果不能加以干涉,那么九州大陆之上的红光会渐渐变成死者之域,九州之上残存的生者将会被迫全数进入到一场战争之中。 然而这场战争对于生者而言是必败的,因为任何一个生者死去之后,都会落入死者之域当中——直到九州真正成为一个幽冥界。 “你说了这么多……”姜小楼无波无澜道,“是因为以前没有人听你说话吗?” 南帝似乎有一些微讶——讶异于到了这个时候姜小楼还能像这样嘴上不饶人。 但是他并不介意。 南帝的身影在整个仙魔界当中浮空,就好像天帝在他的神座上一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小楼。 “生为皇者,孤寂才是宿命。” 南帝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的神将已经战死大半,而南帝更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同道人,但他只是一人在此,就像是君临天下一般。 的确和他的话一样。 “我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谁死还不一定呢!” 姜小楼面色冰凉道。 …… 大锤向着那皇者击落! 对于幽冥界而言,这是一种以下犯上的行为——但对于九州而言并不是! 可是南帝甚至已经不需要再动用他那把九州规则的黑刀。 事实上,自从他开始向着幽冥天帝的蜕变之后,他就已经舍弃了自己的黑刀,而是开始只利用幽冥的规则。 这并不是因为东方天帝能有多强,而是幽冥之中如今唯有一位天帝。 所以南方天帝的想法事实上也不是空中楼阁,如果他能够成功,那么幽冥界将只为他一个人掌控,这要比在九州做夏皇或者做神帝强上许多。 剑气被幽幽的雾气缠绕,而后又被雾气驱散,饶是云清仪心境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面色也微微变了一下。林殊同样如是。 司徒闻天的金线更是根本无法穿过幽冥界的雾气,而只能坐视那雾气将她环绕在其中。 明真默念一声,但是他的佛号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明真比起正统的九州修士还是要好上许多的,他的攻击无用,不过是因为他的修为太弱了。 言轻面色惨白。 短短几个瞬息之内他的头发甚至也变成了苍白之色,然而这样的牺牲却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 “无解……无法对抗……” 南帝甚至比方才手握刀之规则的时候还要更强! 如果刀之一道的规则还受到九州的束缚的话,那么幽冥界的规则完全可以让南帝在这里横行,碾压所有人。 而在场只有二者有可以和南帝一敌之力。 红月莹莹闪着光。 同样都是红色,这让红月看起来甚至就像是来自于南帝心心念念的幽冥,但当然并非如此。 雷霆轰然劈下! 这道雷霆和红月代表着的是九州魔域的天道,在和幽冥的拉扯之中,九州自然会倾向于红月! 南帝面色微微一变。 红月让他不得不闪避,然而却同样无法避免被红月波及到。 而且与此同时,大锤却迎了上来! 大锤和红月同时出击,凄厉的光芒和震天的声响几乎要让整个仙魔界都震动起来! 可是,另一道更加耀目的红光却盖过了红月的光芒! 南帝双臂一震,幽冥散落到九州的红光不免变得微弱了起来,但是南帝周身却聚集了幽冥的大部分规则! 红月被撞飞了出去,甚至要落到仙魔界之外,光芒也黯淡了许多,甚至隐约开始破碎。 姜小楼感到一阵剧痛,甚至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 在九州之中能够胜过她铸身之道的修士根本就并不存在,但是南帝此时并不在九州之中,而是幽冥! 补天石对于幽冥却并没有什么用处,而时光之河……姜小楼所能够利用的还是太少了。 南帝同样看起来也有一些狼狈,但是在场众人之中,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和南帝相互匹敌之人了! “本想留你一命的。”南帝幽幽道,“现在看来或许是不行了。” 红月和九州的威胁南帝都可以借着幽冥慢慢应对,而在场的九州修士们更是对于南帝没有任何的威胁。 至于东帝和北帝,这两个更是从来没有被南帝放在眼中过。 但是姜小楼不一样,因为姜小楼能够连接的是时光之河。 只要再给姜小楼一点成长的时间,只要姜小楼愿意不惜一切,那么南帝也未必能够确信自己能借着幽冥胜利。 所以,他当然要先行除去姜小楼了。 姜小楼不语,大锤再度击出,然而那红色也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前! 红光代表着幽冥,坚定地推进着,姜小楼即使能够借时光之河的规则,但是却不得不退避——直到她死去! 仙魔界众人全部都僵硬着,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动,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动不了。 在幽冥的规则之中,南帝就是掌控一切的独一无二的天神! “你还能有什么应对呢?” 南帝幽幽道,离姜小楼越来越近。 幽冥也在不停地侵蚀着,但在某一个瞬间,幽冥却忽然停了下来——或者说是南帝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手腕之上多了什么东西。 看起来一根线…… 不,那是一根弦。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感谢在2021-12-22 23:54:38~2021-12-23 22: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凝仙子 28瓶;风袅袅 26瓶;十三花开 20瓶;fvyiguohitfg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第 188 章 “滚开!” 姜小楼用大锤驱散了眼前的幽冥。 她也得以看清楚那忽然出现的人影。 “哟, 大侄女。” 夏无商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 看在夏无商为她解围的份上,姜小楼没有反驳回去,而是紧紧握着大锤。 “托你家老不死的福。” “这回你算是说对了。”夏无商道, “小叔爷, 老而不死的,叫什么呀?” 南帝仔细打量了夏无商一眼。 “你是……” “无商呀!”夏无商道, “您以前最喜欢我了。” 但是现在, 南帝当然最不喜欢他了。 南帝面色很难看, “你做了什么?” 夏无商的手腕上同样缠绕着一根弦,现在这根弦连接在他和南帝中间, 看似细微, 但是却也同时坚不可摧。 这是夏无商从琴师那里抢来的弦, 但是在他手中的功用当然和琴师并不一样。 姜小楼神色肃然,准备伺机一动, 只是还在观察着时机。 夏无商非敌非友,实在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他和南帝现在看起来是站在了对面, 但是这两个人也未必会生死厮杀。 “大夏缠着你的运,可惜我这大侄女太心急……”夏无商道, “我就不一样了,小叔爷, 我们之间的纠缠, 是血脉。即使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神帝, 你也舍不去人族的血!” 夏无商和南帝同宗同族, 同为大夏后人, 所以夏无商可以这么做。 南帝面色阴沉道:“这根弦不只是血脉。” “是, 血线连着血脉, 但我要这血脉相连有何用?”夏无商道,“平白把你困住了,便宜我这大侄女?” 因为他和南帝的血线相连所以南帝和九州再次建立起了联系,这让南帝的幽冥扩散过程也变慢了,表现在外,就是夏无商救了姜小楼一命。 姜小楼不满道:“无商兄何必这么冷漠!” “你连一声叔叔都不肯叫,还怪我这么冷漠。”夏无商头也不回道,“你怎么不问问这位小叔爷,你叫几声,他也不会待你怎么样的。” 姜小楼攀亲的心思于是就这么停住了。 夏无商接着道,“琴师的弦代表着均衡。” 南帝微微一怔,“你……” 夏无商很认真地道:“我要平分你的王座。” 南帝骤然生出怒意来。 “痴心妄想!” 夏无商的要求完全超出了他的忍耐范围——而且的确很痴心妄想。 但是夏无商既然能够这么认真提出来要求,当然也不会畏惧南帝。 “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你会就这么和我绑死在九州,然后被我大侄女杀啦!”夏无商道,“这两个比起来,是不是平分一半的王座出来更好呢?” 现在南帝面前剩下了两个选择。 其一是同意夏无商的想法,那么他就要被迫评分一半的王座给夏无商。 其二是拒绝,那么夏无商就会靠着血线把南帝绑死,让他再也无法脱离九州。 这也不能怪南帝没有事先料到这里——大夏遗脉夏太子一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如何知道九州还有一个夏无商始终在自在逍遥呢?所以他舍了运,竟还剩下了血脉。 于是,南帝就这么被夏无商拖进了两难的境地,而这么看来,胜者竟然唯有夏无商一人。 南帝筹谋数万年的幽冥,竟然就要这样被夏无商分半杯羹出去。 就是姜小楼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同时忍不住举起了大锤。 “别动,大侄女。” 姜小楼本觉得自己不会听的。 她听谁的话都不会听夏无商的话。 但是她却不知抱着什么心思,诡异地停顿住了。 …… 幽冥之中逐渐发生了新的变化。 九州和幽冥之间的拉扯之中,加入了新的拉扯,所以即使是幽冥之中,也不免多了一些乱象。 因为幽冥也开始犹豫了起来。 夏无商手腕上面那根来自于琴师的弦发挥出来的作用或许还要超过琴师本人所想 ,琴师底下有灵说不定都要被感动。 现在的幽冥之中夏无商可以借着那根弦的力量暂代南帝的权柄,不论南帝本身愿不愿意! 南帝的怒气短短几个瞬息之内几乎就要点满,然而夏无商不退不避,南帝也要觉得自己无从下手。 连接在南帝和夏无商之间的是血脉和血线,而这根弦的规则是均衡——这样的均衡甚至并不来自于九州。 琴师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点。琴律也好,术数也好,这些规则之根都在整个无尽虚空之中。 所以幽冥难以摆脱,南帝也难以摆脱。 夏无商依然带着几分天然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简直让姜小楼疑心自己认识的那个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夏无商,三万年前的无商公子,以及那个投靠了神祇的大夏公子。 她真的曾经认识过夏无商吗? 姜小楼的目光自仙魔界的边缘划了过去。 远远地,有一个人冲着她摇了摇头。 夏无商还在和南帝对视,好像谁也不肯后退一步一样。 南帝的目光之中多了阴鸷,可是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你以为……你以为这样就无解了吗?” 夏无商却还笑着。 南帝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除了和夏无商平分幽冥权柄? 不,他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如果南帝愿意狠下心…… 姜小楼张口欲出,却又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 …… 黑刀自半空之中浮现。 显而易见这把刀和幽冥并不相容,所以只有在南帝有一半被牵扯在九州之内的时候,黑刀才能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现在这把刀落了下去——并没有朝着夏无商,也没有朝着姜小楼,而是朝向了南帝自己! 我杀我自己,听起来实在是有一些愚蠢,但是南帝此人无论何时都不可能和愚蠢这二字扯上关系的,即使被夏无商算计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南帝斩向自己,他不得不斩! 黑刀不可避免地和幽冥的规则碰撞在了一起,这对双方都有一定程度的削弱,无异于以已之矛攻己之盾,然而南帝的最终目标还是达成了。 他斩去了自己的血脉,同时斩去了自己的人身! 夏无商依靠着血脉来将南帝捆绑,那么南帝就毫不留情舍去自己的血脉,夏无商再也没有任何能够掣肘南帝之事! 而且,南帝这一刀的用意并不仅仅是如此! 在九州大陆之上,有数人同时发出惨叫,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刀斩过,只是此刀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更多的人只是微微有一些感觉罢了。 南帝不但斩向自己的身体,还斩向了大夏的血脉,九州之中,大夏血脉分散,血脉浓郁之人并不多见,所以南帝这一刀用处不大。 但是对于夏无商而言却并不是这样! 这世间的大夏遗脉当中,血脉和南帝最接近的是夏无商,所以夏无商能够借着血线来威胁南帝。 但在南帝斩向血脉的时候,夏无商当然也是首当其冲了! 瞬息之间,夏无商周身已经有了一些破碎之感。 他并不弱,但是和南帝相比起来当然差远了,更何况夏无商手腕上面的那根弦还没有断。 所谓均衡,南帝斩了自己,又斩了夏无商,这样的伤当然也同样会是二者平分——可是南帝不畏,夏无商却不行! “小叔爷……好狠的心。” 夏无商呛血来,只是还在笑。 南帝面无表情望着他。 南帝最为愤怒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化作了纯然的平静。 “我从前最喜欢你,是因为你看起来像我,但是和我从来都不像。” “那你觉得谁像你?” “你的哥哥,可惜了。” 不知是在可惜夏无道,还是在可惜夏无商。 夏无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血也同时喷溅了出来。 他笑得很灿烂,也很凄惨。 “怎么又是他啊……他要是知道了……” 他没把这句话说完。 …… 锛岀惔甯堝簳涓嬫湁鐏佃涓嶅畾閮借琚劅鍔ㄣ侟br /> 鐜板湪鐨勫菇鍐ヤ箣涓鏃犲晢鍙互鍊熺潃閭f牴寮︾殑鍔涢噺鏆備唬鍗楀笣鐨勬潈鏌勶紝涓嶈鍗楀笣鏈韩鎰夸笉鎰挎剰锛?br /> 鍗楀笣鐨勬掓皵鐭煭鍑犱釜鐬伅涔嬪唴鍑犱箮灏辫鐐规弧锛岀劧鑰屽鏃犲晢涓嶉涓嶉伩锛屽崡甯濅篃瑕佽寰楄嚜宸辨棤浠庝笅鎵嬨侟br /> 杩炴帴鍦ㄥ崡甯濆拰澶忔棤鍟嗕箣闂寸殑鏄鑴夊拰琛绾匡紝鑰岃繖鏍瑰鸡鐨勮鍒欐槸鍧囪鈥斺旇繖鏍风殑鍧囪鐢氳嚦骞朵笉鏉ヨ嚜浜庝節宸炪侟br /> 鐞村笀鑷繁涔熷苟涓嶇煡閬撹繖涓鐐广傜惔寰嬩篃濂斤紝鏈暟涔熷ソ锛岃繖浜涜鍒欎箣鏍归兘鍦ㄦ暣涓棤灏借櫄绌轰箣涓侟br /> 鎵浠ュ菇鍐ラ毦浠ユ憜鑴憋紝鍗楀笣涔熼毦浠ユ憜鑴便侟br /> 澶忔棤鍟嗕緷鐒跺甫鐫鍑犲垎澶╃劧鐨勭瑧鎰忋侟br /> 杩欐牱鐨勭瑧瀹圭畝鐩磋濮滃皬妤肩枒蹇冭嚜宸辫璇嗙殑閭d釜绌剁珶鏄笉鏄湡姝g殑澶忔棤鍟嗭紝涓変竾骞村墠鐨勬棤鍟嗗叕瀛愶紝浠ュ強閭d釜鎶曢潬浜嗙绁囩殑澶у鍏瓙銆侟br /> 濂圭湡鐨勬浘缁忚璇嗚繃澶忔棤鍟嗗悧锛烖br /> 濮滃皬妤肩殑鐩厜鑷粰榄旂晫鐨勮竟缂樺垝浜嗚繃鍘汇侟br /> 杩滆繙鍦帮紝鏈変竴涓汉鍐茬潃濂规憞浜嗘憞澶淬侟br /> 澶忔棤鍟嗚繕鍦ㄥ拰鍗楀笣瀵硅锛屽ソ鍍忚皝涔熶笉鑲悗閫涓姝ヤ竴鏍枫侟br /> 鍗楀笣鐨勭洰鍏変箣涓浜嗛槾楦凤紝鍙槸鏇村鐨勮繕鏄棤鍙浣曘侟br /> 澶忔棤鍟嗗嵈杩樼瑧鐫銆侟br /> 鍗楀笣杩樿兘鏈変粈涔堣В鍐冲姙娉曪紝闄や簡鍜屽鏃犲晢骞冲垎骞藉啣鏉冩焺锛烖br /> 涓嶏紝浠栧叾瀹炶繕鏄湁鍔炴硶鐨勶紝濡傛灉鍗楀笣鎰挎剰鐙犱笅蹇冣︹?br /> 濮滃皬妤煎紶鍙f鍑猴紝鍗村張闄峰叆浜嗛暱涔呯殑闈欓粯涔嬩腑銆侟br /> 鈥︹?br /> 榛戝垁鑷崐绌轰箣涓诞鐜般侟br /> 鏄捐屾槗瑙佽繖鎶婂垁鍜屽菇鍐ュ苟涓嶇浉瀹癸紝鎵浠ュ彧鏈夊湪鍗楀笣鏈変竴鍗婅鐗垫壇鍦ㄤ節宸炰箣鍐呯殑鏃跺欙紝榛戝垁鎵嶈兘澶熻嚜鐒惰岀劧鍦版诞鐜板嚭鏉ャ侟br /> 鐜板湪杩欐妸鍒钀戒簡涓嬪幓鈥斺斿苟娌℃湁鏈濈潃澶忔棤鍟嗭紝涔熸病鏈夋湞鐫濮滃皬妤硷紝鑰屾槸鏈濆悜浜嗗崡甯濊嚜宸憋紒 鎴戞潃鎴戣嚜宸憋紝鍚捣鏉ュ疄鍦ㄦ槸鏈変竴浜涙剼锠紝浣嗘槸鍗楀笣姝や汉鏃犺浣曟椂閮戒笉鍙兘鍜屾剼锠㈣繖浜屽瓧鎵笂鍏崇郴鐨勶紝鍗充娇琚鏃犲晢绠楄鐨勬椂鍊欎篃鍚屾牱濡傛锛?br /> 鍗楀笣鏂╁悜鑷繁锛屼粬涓嶅緱涓嶆柀锛?br /> 榛戝垁涓嶅彲閬垮厤鍦板拰骞藉啣鐨勮鍒欑鎾炲湪浜嗕竴璧凤紝杩欏鍙屾柟閮芥湁涓瀹氱▼搴︾殑鍓婂急锛屾棤寮備簬浠ュ凡涔嬬煕鏀诲繁涔嬬浘锛岀劧鑰屽崡甯濈殑鏈缁堢洰鏍囪繕鏄揪鎴愪簡銆侟br /> 浠栨柀鍘讳簡鑷繁鐨勮鑴夛紝鍚屾椂鏂╁幓浜嗚嚜宸辩殑浜鸿韩锛?br /> 澶忔棤鍟嗕緷闈犵潃琛鑴夋潵灏嗗崡甯濇崋缁戯紝閭d箞鍗楀笣灏辨涓嶇暀鎯呰垗鍘昏嚜宸辩殑琛鑴夛紝澶忔棤鍟嗗啀涔熸病鏈変换浣曡兘澶熸帲鑲樺崡甯濅箣浜嬶紒 鑰屼笖锛屽崡甯濊繖涓鍒鐨勭敤鎰忓苟涓嶄粎浠呮槸濡傛锛?br /> 鍦ㄤ節宸炲ぇ闄嗕箣涓婏紝鏈夋暟浜哄悓鏃跺彂鍑烘儴鍙紝鎰熻鑷繁鍍忔槸琚竴鎶婂垁鏂╄繃锛屽彧鏄鍒娌℃湁瑕佷簡浠栦滑鐨勬у懡銆傛洿澶氱殑浜哄彧鏄井寰湁涓浜涙劅瑙夌舰浜嗐侟br /> 鍗楀笣涓嶄絾鏂╁悜鑷繁鐨勮韩浣擄紝杩樻柀鍚戜簡澶у鐨勮鑴夛紝涔濆窞涔嬩腑锛屽ぇ澶忚鑴夊垎鏁o紝琛鑴夋祿閮佷箣浜哄苟涓嶅瑙侊紝鎵浠ュ崡甯濊繖涓鍒鐢ㄥ涓嶅ぇ銆侟br /> 浣嗘槸瀵逛簬澶忔棤鍟嗚岃█鍗村苟涓嶆槸杩欐牱锛?br /> 杩欎笘闂寸殑澶у閬楄剦褰撲腑锛岃鑴夊拰鍗楀笣鏈鎺ヨ繎鐨勬槸澶忔棤鍟嗭紝鎵浠ュ鏃犲晢鑳藉鍊熺潃琛绾挎潵濞佽儊鍗楀笣銆侟br /> 浣嗗湪鍗楀笣鏂╁悜琛鑴夌殑鏃跺欙紝澶忔棤鍟嗗綋鐒朵篃鏄褰撳叾鍐蹭簡锛?br /> 鐬伅涔嬮棿锛屽鏃犲晢鍛ㄨ韩宸茬粡鏈変簡涓浜涚牬纰庝箣鎰熴侟br /> 浠栧苟涓嶅急锛屼絾鏄拰鍗楀笣鐩告瘮璧锋潵褰撶劧宸繙浜嗭紝鏇翠綍鍐靛鏃犲晢鎵嬭厱涓婇潰鐨勯偅鏍瑰鸡杩樻病鏈夋柇銆侟br /> 鎵璋撳潎琛★紝鍗楀笣鏂╀簡鑷繁锛屽張鏂╀簡澶忔棤鍟嗭紝杩欐牱鐨勪激褰撶劧涔熷悓鏍蜂細鏄簩鑰呭钩鍒嗏斺斿彲鏄崡甯濅笉鐣忥紝澶忔棤鍟嗗嵈涓嶈锛?br /> 鈥滃皬鍙旂埛鈥︹﹀ソ鐙犵殑蹇冦傗滭br /> 澶忔棤鍟嗗憶琛鏉ワ紝鍙槸杩樺湪绗戙侟br /> 鍗楀笣闈㈡棤琛ㄦ儏鏈涚潃浠栥侟br /> 鍗楀笣鏈涓烘劋鎬掔殑鏃堕棿宸茬粡杩囧幓锛岀幇鍦ㄥ寲浣滀簡绾劧鐨勫钩闈欍侟br /> 鈥滄垜浠庡墠鏈鍠滄浣狅紝鏄洜涓轰綘鐪嬭捣鏉ュ儚鎴戯紝浣嗘槸鍜屾垜浠庢潵閮戒笉鍍忋傗滭br /> 鈥滈偅浣犺寰楄皝鍍忎綘锛熲滭br /> 鈥滀綘鐨勫摜鍝ワ紝鍙儨浜嗐傗滭br /> 涓嶇煡鏄湪鍙儨澶忔棤閬擄紝杩樻槸鍦ㄥ彲鎯滃鏃犲晢銆侟br /> 澶忔棤鍟嗗櫁鍡や竴澹扮瑧浜嗗嚭鏉ャ侟br /> 琛涔熷悓鏃跺柗婧呬簡鍑烘潵銆侟br /> 浠栫瑧寰楀緢鐏跨儌锛屼篃寰堝噭鎯ㄣ侟br /> 鈥滄庝箞鍙堟槸浠栧晩鈥︹︿粬瑕佹槸鐭ラ亾浜嗏︹︹滭br /> 浠栨病鎶婅繖鍙ヨ瘽璇村畬銆侟br /> 鈥︹?br /> 第189章 第 189 章 南帝回以幽冥相对。 如果幽冥还是他能够完全掌控的幽冥, 那么他无疑要远胜于姜小楼。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为了斩去人身,南帝使幽冥和黑刀碰撞,同时削弱了二者, 而雪上加霜的是, 应龙的复生让南帝再次和大夏建立了联系。 所谓的大夏崩塌,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因此南帝再难摆脱南方天帝的身份,幽冥也无法脱离于九州之外, 在九州之中,和姜小楼的胜负已经被拉到了五五之分! 姜小楼的神情很冷。 幽冥被驱散开,而大锤就像是分开了一片海。 落在南帝身上的不仅仅是伴随着时光倾泻的规则,还有姜小楼精心打磨了许久的锤意! 这本来就是她最擅长的, 也是她承袭自九州之上最长于此道之人的意! 纵然是神帝, 纵然是幽冥, 在这一锤之前,也无路可退, 南帝仓皇之中, 骤然发现自己那幽冥汇聚的身躯在姜小楼一锤之后,已经开始崩散! 失去了人身之后他就和幽冥彻底绑定,如果幽冥散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彻底死亡!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姜小楼冷冷地问道。 南帝没有回答,也已经说不出来话。 “你自以为帝王,自以为皇者——但若是没有臣民同道,哪里来的君王?!” 姜小楼面上满是冰凉的怒意, 甚至根本没有去看自己大锤一击之后的后果。 仙魔界摇摇欲坠。 幽冥却还隐隐约约。 姜小楼微微停顿了一下, 接着对南帝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通, 你是那么的聪明?自上古开始, 你一边利用人族, 一边利用神祇,你是第一个靠近神祇的人,所以你做了神帝。 可是还不够,你想要君临九州,却发现除非九州全都死光,否则你根本就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开始了你的谋划,你不但骗了外人,还骗自己人。 你欺骗他们的时候,同样又看不起他们。 你的所有神将,属下,后裔,在你看来都是能够被你随便牵动,随便舍弃的棋子。 人族不在你的手中,也在你的棋盘之上。 但你做了太久的神帝了,陛下,你忘记了什么是人族。” 人族本来就是最为复杂的生物。因为人族的人数众多,所以人心纷乱。因为人族的寿命短暂,而人各有志。 “人这种东西,你越想让他往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他才越要怀疑。世上哪有那样好的事情呢,随随便便捡来一条龙都能把握住你的命脉——而刚巧妖界并非不知我养了一条鱼。” 姜小楼噙住冰凉的笑意。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你知道是谁提醒我了吗?是绣娘。你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就也该知道她是有爱恨的,她不是你!” 人比神多情——恨则欲之死,但是爱到极致,同样如是。 但是绣娘对于南帝依然抱有一些感情,所以她只是给了姜小楼一些小小的提醒。 那一架织机上面,并不是什么人的命运,也不曾牵连九州,而是一种不同的织法。 法即是规则,而规则逾越于一切之上。 绣娘用来困住时光之河的命运是正织,但是绣娘留下来的却是反织的方法,时运逆流,便可以愚弄天地,愚弄生死。 这实在是一个很聪慧的女子。 而作为和大夏气运绑定的异兽,应龙就是那个最好的试验品。 南帝的神色之中闪过愕然,还有几分惊骇,但的确不曾见到任何的恨意。 “我……”他的面色变换着,声音很轻,“是我对不起她……” 但与此同时,幽冥结成雾,就要悄悄潜逃。 姜小楼没有动手,就好像并没有发现一样。 雾气接着遁去。 但是在南帝化成雾气行出半里之后,赤红色的月光同时出现! 红月吞噬着雾气,隔着红光,唯有南帝的惨叫声音! 幽冥已然是强弩之末,但是南帝自忖姜小楼只能困不能杀死他,因为大锤还不足以越过那个界限来到规则的另一端。 但是红月却并不是——红月本身代表着的是九州的规则!九州天道将幽冥视作补品,毫不客气地全数吞噬! 这一役之中,九州大获全胜! 红光翻涌,姜小楼没有再去打扰,而是行至了另一片赤色当中。 …… “真狼狈啊,无商兄。” “咳……”夏无商有些无奈地抬眼看着姜小楼,有气无力地道。 “不比你意气风发。” “那么,你是为什么呢?” 姜小楼半蹲下来,和夏无商平视。 水珠从她的面颊之上滑落,好像泪滴一样,可是姜小楼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流泪。 “我啊……我就是做贼,也要做九州第一的贼。” 夏无商眨了眨眼,“你看,我做到了。” 诚然对于南帝而言夏无商就是那个最为无耻的贼,而且旁人求财他求命。更可怕的是,这个贼还是一个亡命之徒。 “但如果他答应你平分一半的王座给你呢?” “那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呀,傻孩子。” “……” 姜小楼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她没有料错,夏无商做了两手准备,而决定权在南帝。 如果南帝甘愿失去一半的幽冥权柄,那么他会得到一半的幽冥权柄。夏无商和南帝联手,姜小楼毫无胜算。 如果南帝不愿意平分,那么他失去一切,而与此同时夏无商也要失去一切。最后的胜者会是姜小楼。 “所以说,你根本就是要拉着他一起死而已。” 夏无商笑了一笑。 “如果他愿意,我也是愿意的。” 然后幽冥分成两位天帝,夏无商会继续和南帝斗到天荒地老。 可是,但凡对于南帝有任何的了解,都能知道南帝绝不愿意。 “那么……”姜小楼幽幽问道,“你和绣娘是什么关系?” 夏无商反应得很快,“你不要平白污人家清誉。” “绣娘看不上你。” “……” 夏无商轻声道,“我也是大夏的皇子。” 姜小楼面无表情。 “你曾经说过,你和绣娘是同道。” “有时候记性太好不是好事。”夏无商看向姜小楼,眼神之中有一些隐约的幽怨。 这让他看起来,越发不像是姜小楼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大夏公子。 但又在一个瞬间之中,和姜小楼梦中所见隐约重合到了一起。 “我那个梦……简直就像是个筛子。” 看起来是姜小楼误入三万年前的奇遇,但实际上四处漏风,夏无道,岁知,桑凌霄,夏无商,束南……姜小楼自己都不知道在梦境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始终清醒着的。 但若是在一个那样的梦境里面始终保持着清醒,其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在为我难过吗?” “我不会这样。” “那最好。” 夏无商道,勾起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笑容。 “绣娘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所以你不必在意这个问题,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人。 绣娘为爱,而我为恨。” “你分得清爱恨吗?” 夏无商顿住了。 “我不知道。” 他是那么清醒地在茫然着——又是那么清醒地在痛苦着。 有些痛苦时隔三万年,然而痛也很痛,苦也是很苦的。 神祇没有爱恨,神帝更没有,这一点在南帝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南帝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利益,为此他可以牺牲所有。 但是绣娘不同,夏无商也并不同,但也相应的,他们既然能够保留下爱恨,就也要承担这爱恨的重量。 三万年过去,已经是近乎于执念了。 姜小楼不语,视线被一片赤红色充斥着。 雨还在下,远处那个人影捂着脸,没有呦哭的声音传来,然而只是隐约的身形也能感受到那浓郁的悲意。 但是姜小楼并没有这样深切的悲伤之感,夏无商也并没有。 “你瞧……” 他的眼神像是要穿过雨幕,但是不知道要落在什么地方。 也许会是他曾经潜伏的大景,也许会是魔域,又或许……是那早就伴随着一场雨破碎的镜影城。 镜影不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但直到镜影破碎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故乡。 而他这一生漫长的岁月,都不过是一条归乡之路。 “我做到了。” …… …… 赤红色渐渐从九州大陆之上消失,云开雾散,明月当空,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摆脱了幽冥规则。 幽冥已经不足为惧,南帝伴随着幽冥彻底死去,红月将那溢出的规则吞噬,而后再度反哺于九州天道之中,让九州得以驱散幽冥带来的阴影。 但是在众人心上的阴影却也一时之间很难就这么散去。 “真的……结束了吗?” 站在雁山背后的老者颤巍巍问道,眼神之中有了一些希冀。 雁山默然,在此时却没有那么肯定了。 仙魔界重重地坠落。 器灵的封锁已经到达了极限,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但仙魔界支撑不住,分离太久,九州本身也会出一些问题。 姜小楼还站在仙魔界的中央。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没有欣喜,也没有什么难过,更不曾见不安和忧虑。 亦有人问出来同样的问题。 “已经结束了吗,盟主?” “还有两只老鼠。” …… 东方天帝是自投罗网的。 当然即使他不主动姜小楼也能把他找出来,但是东方天帝既然跳了出来,姜小楼还是愿意给他一点谈话的机会的。 “我会永远离开九州,去到无尽虚空之中,再也不回来。我发誓。” 东方天帝郑重地道。 “你觉得这样足够吗?” 东方天帝可是万恶之始,神祇起源。 “你知道的。”东方天帝碧绿色的眸子里面闪过几分无奈,“这和我的关系其实不大……” “看在我是第一个盗火者的份上。” 姜小楼顿了一顿。 “你要把你该还的还回来。” “好。” 东方天帝主动放弃了他的人身,同时让那身躯散于九州天地之中。 然后,一只白虎的虚影跃入了无尽虚空之中,再也没有归来。 …… 北帝并没有这么认命。 他和东方天帝并不同,东方天帝来自于无尽虚空,北方天帝却是真正的九州修士出身。 所以他并不愿意。 但也容不得他愿不愿意。 北帝的头颅之前,姜小楼手中闪过的却是一把黑色的刀。 正是南帝的刀,拿来废物利用正好。 北帝自以为姜小楼除了封印以外拿这颗头无可奈何,就算是南帝本尊在此也未必会有用,最多就是毁去这颗头而已。 不过南帝刚给了姜小楼灵感。 刀能斩命,也能斩运,只要她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姜小楼一刀斩出,不甘的声音从那颗头颅当中传来。 “为何……为何你竟然连给我谈话的余地都不愿给我!” 姜小楼甚至连象征性的示威都没有,完全的区别待遇! “因为我还记得一场雪啊,陛下。本来用剑最好,可你怎么配?” 北帝骤然失声。 他当然记得那场雪,于他而言降灾人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他却被狠狠地打了脸,这颗头颅也是在那个时候失却的。 然而他也意识不到,三万年过去,竟还有人没能忘记,不敢忘记。 …… 妖界匆匆撤出了九州——或者说他们其实除了第一批降临九州的妖类就根本没有来过一样,而那一批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 荆三愤愤地自无尽虚空归来。 那只三足鸟在南帝败退后就迅速消失不见,和三足鸟的战斗也打得很不爽,这让他整条鱼都流露着不怎么快乐的气息。 而姜小楼打量的眼神让荆三更加不快乐了。 “气鼓鼓的像什么样子。”姜小楼道,“你要是实在很闲就去搬砖——九州到处都在搞重建工程,正好需要搬砖的。” “……”荆三更气了,而且他惊恐地意识到姜小楼所言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从无尽虚空归来之后,荆三逃命一样逃到了混沌海。 姜小楼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说,代表着我大姜的运势的就是这条鱼的话……” 那也太跌份了。 天外楼怨念比姜小楼更深。 “那你让他别吃烤鱼啊!烤鸡也不行!” 姜小楼表示无能为力。 在她终于安抚好器灵,也总算有空瞧一瞧九州重建得如何的时候,一道声音幽幽地从她背后响了起来。 …… “恭喜啊,总算把家里打扫干净了。” 姜小楼心道走了硕鼠又来蜚蠊①,哪里算打扫干净了? 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 一个青年男子笑吟吟望着她。 他的样貌并不怎么显眼,只是眼睛格外漂亮,好像连绵不绝的灯影。 这灯影之中盈满了笑意,也盈满了恶意。 “临行之前,最后送给你一个消息吧。你的九州,至多还有千年的寿数。” 第190章 第 190 章 姜小楼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让天魔感到了深深的失望之情——但若是当真太过惊愕和骇然, 那也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姜小楼了。 这心情实在有些矛盾,天魔懒得细细品味。 “为什么不问呢?” “您也不会告诉我。” 姜小楼平静地道。 “你问了我就说……”天魔笑眯眯道,“不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怎么杀了我。” 大锤猛得落下,那年轻人的身影不闪不避, 几近碎裂! “让你如愿以偿。” 姜小楼面色终于微变。 “但你真的不问吗?” “那是千年之后的事情了……”姜小楼道, “我这样一个纯中的人族,活不到那个时候。” “胡说。”天魔道,“时光之河, 是永恒。你既然有这样的胆子,何必忧心于寿数?” 姜小楼的神色不免低沉了下来。 “那么, 九州存在不久,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姜小楼冷冷道, “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也是。”天魔道,“但你杀不了我,是不是很遗憾?” 他那跃动的笑意实在是让姜小楼很想挥一锤过去,然而天魔所言并未有误。 她知道九州之外有多大, 又有多宽广,也知道她只是九州之中的极限, 却触及不到无尽虚空之中的天魔本体, 还有那无边无际的灯影佛国。 “其实本体不知道这件事情。” 天魔接着笑道, “看在我们的交情上面, 给你一个提示, 不必客气。” 姜小楼微怔, 发现自己眼前又是一幕并非此地的景象。 那是一片漆黑的死寂,然而这死寂只存在了数个呼吸。 姜小楼瞳孔锁紧,那年轻人眼中的光芒却也迅速消失不见, 他化作了一滩血水。 血水之中是一个字。 魔。 …… 姜小楼回到了仙魔界的学宫之中。 这里依然是整个九州的圣地,而在仙魔盟的胜利之后,仙魔界的学宫更加令人趋之若鹜。九州的重建根本就影响不到学宫。 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年轻修士,有许多面孔姜小楼其实并不熟悉。 但是她认得那些面庞之上的朝气。 姜小楼向学宫之中行去,最终还是只叫出来了如悔。 “盟主有何吩咐?” 如悔看着她。 这双眼睛之中的崇拜姜小楼并不陌生,而这样的神情她近来实在是太习惯了。 那场战斗的细节不曾流落在外,但是姜小楼带领着仙魔盟得胜是不争的事实,九州之中的大小修士们里面有一小半都是她的崇拜者,几乎就像是曾经的剑尊一样。 但如悔在许多年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此时更加虔诚了一点而已。 而在许多年以前…… “那个研究也该继续下去了。” “有关魔气的那个。” 如悔颔首,姜小楼没有再多停留,径自去了道门。 …… 言轻不在,招待她的是太上长老。 道门的这些太上长老之中已经有几人在战斗之中逝去,不过姜小楼最熟悉的那个还在。 老太太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但是却又表示她也无能为力。 “道门的典籍,大半已经送到学宫之中了,至于在这里剩下来的,您大可以尽取之。” 姜小楼微微一顿。 “长老的意思是……” “传道者的使命,也该到此为止了。当然,不是道门到此为止。道门还是道门,但不是传道者的道门。” “这是您的决定?” “是,也是传道者的决定。”道门的长老道,“既然您来了,那些您该知道的事情,我等当然知无不言。” “那么,你们也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在道门的记录之中,有两个年代的记录不为人所见,是被道门毁去的,因为那也是我们的罪孽。” 老太太悠悠道,眼神之中,只剩下了豁然。 “一是以灵根为所有修士设下限制,导致修真界难以进境更高层次。” “那不是你们的错误。”姜小楼道,“在那中情况之下,如果没有灵根……或许根本就撑不到现在。孰对孰错,不是这样评判的。” 道门长老所言的第一条就是道门在天地分五行的时候推广了五行灵根——而灵根的限制导致了此后数代的修真者都难以越过化神之上,而且因为灵根的广泛推广,也同时为五行灵气的分散提供了助力。 直到仙魔界的出现,直到姜小楼把御灵宗的传承拿出来,再推广了岁知留下来的类灵根计数,才终于终结了以灵根决定资质的历史。 但是在姜小楼看来,这确实不是道门的失误,以当时的眼光来看,道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道门的长老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再解释,也没有非要把这罪孽拦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接着道,“第二条,则是仙魔分裂。彼时魔气弥散,而在我等看来……仙魔两分,或许能够走上两条道路。” 所以道门没有阻止,甚至来乐见其成,数年后众人不再记得这段历史,只记住了仇恨。 然而在生死存亡之前,仙魔两界还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联手。 “我始终很后悔,没有把魔气彻底掐灭。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于事无补。” 道门长老的语调之中,不免有了几分狠厉之意。 姜小楼并非不能理解。 道门的这些长老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传道者更不是,他们只会比别人更加不择手段。 但是姜小楼还是微微凝滞了一瞬。 道门的长老接着道:“魔域没有错,魔修也没有错。” “有错的是魔气。” “是。” 姜小楼忽而想到了一桩事情。 “除魔会……其实是从道门出来的?” “是。” 道门的长老道,微微有一些讶异。 但是想到姜小楼的出身,她倒也明白了什么。 除魔会自始至终都没能闹出什么名堂来,只在各宗门弟子内部小打小闹,这名长老也无法对除魔会寄予太多的期望。 但是他们的目标其实也很明显,通过除魔会潜移默化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修士,直到仙魔之间无法共存,彻底除去魔修。只不过过程之中出了一点问题,才让除魔会整个都很偏激,更是和神祇扯上了关系。 “魔气会带来什么后果?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在姜小楼颇有一些凌厉的眼神里面道门长老坦然道,“道门只是瞧见了命运。魔气会使整个九州走向终结。” 她又笑了一笑。 “原本还在犹豫要怎么向您解释,现在看来您也是明白的。” “我不知道。” 姜小楼喃喃道。 她只是顺着天魔的话想到了在道门看过的东西才会来到这里——然后就被道门的长老砸了一脸的秘辛! “这是您的事情了。” 道门长老道。 “您是说……” “我等寿数不足一年。这把老骨头,也该享清福了。” 老太太的面容之上,狡黠之色悠悠闪过。 她是真的并不在意了,姜小楼能够明白。 “但是,等等……” “有关魔气的内容记载都已经送到了仙魔盟了。辛苦了,盟主。” 老太太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姜小楼摸了个空,才发现一直在和她对话的其实是一个纸人化身! 老太太这就跑路了!跑了! …… 姜小楼心神不宁地回到了仙魔界。 道门的太上长老扔了一颗惊雷然后就跑路,而道门的其余人却是一脸迷茫。 从姜小楼在那道门的典籍上面看过的内容就能够看出来。 大部分道门的人还是对于魔气会毁灭世界这中说法并不认同的,毕竟魔修一个二个也是正常人,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所以姜小楼也只能寄希望于仙魔界。 仙魔界和道门从来都走得是两条路,道门追求命数,仙魔界却务实。 仙魔界众人也从来不会辜负姜小楼的期望。 如悔只过了区区几日就来请姜小楼。 “这么快?” “其实……不仅仅关于魔气。”如悔道,“还有有关神祇的部分。” 姜小楼顿时更加严肃了起来。 九州之中,那些零散的神祇或是死,或是被抓到仙魔界之中,到现在也清扫得差不多,仙魔界当中剩下的就是最后的神祇了,每一个都是宝贵的不可再生的试验品。 但是除了应龙诈死**以外,姜小楼并没有寄希望于仙魔界能够在针对神祇这件事情上面给她一点什么样的惊喜。 而在战前也的确并没有成果,倒是仙魔界学宫之中的众修士一个比一个激情万分。 “您可曾想过,神祇来自何方?” “东帝来自于无尽虚空之中。” 这是东帝自己说的,姜小楼当然知道。 至于其余人,西方天帝死得太早所以姜小楼来不及知道,南帝和北帝本来就是借着人族修炼的人族而已。 如悔和姜小楼来到了学宫当中。 作为学宫之主,姜小楼不怎么愿意承认她现在已经看不懂学宫之中的研究究竟在做一些什么了。 这里现在处处都是稀奇古怪的灵器,如果姜小楼没有看错的话,里面还有一些爆炸之后的痕迹。 如果不是在天外楼之内,光是爆炸就能炸死许多人——但就算是在天外楼之中,也还是不免殃及了唯一一个受害人姜小楼。 难怪器灵近来怨声载道。 姜小楼不免有一些心虚,她一贯对于研究小组十分之包容,所以天外楼的小报告一直都没有什么用。 姜小楼的到来让其中有一些人停了下来,但是也有许多连她这个仙魔盟主都能够无视的。 当然姜小楼并不怎么在意,也没有什么威严。 而且迎面遇上的第一个人就让她有一些惊喜。 “师兄?” 不是苗淼,而是陆一刀。 “小楼。” 陆一刀也满是欢喜之色。 “盟主和陆大师认识?” “是。”姜小楼道,这才知道陆一刀始终不曾表露过他的身份。 如悔道:“这次还要多亏了陆大师。” “哦?” 陆一刀唯一能称之为大师的,似乎是在画符箓这个方面…… 但姜小楼记得没有那么清楚的是,如悔也同样是符箓大师。 “我们都知道,符箓的回路之中传导的是灵力。”如悔道,“而如果灵力和符箓结构起了冲突,那么符箓就会自然毁灭。” “是。” 姜小楼颔首,回忆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妙的过往…… 但姜小楼后来才知道这都是南帝的错,让她失去了一条揽财之路。 因为南帝分散的五行在那个时候难以聚合,而姜小楼的灵力却是从一开始就是混合灵力,也就是低级元气,所以姜小楼在学习符箓的时候才根本就没有办法入门,不然以她的天才悟性,她也能成一名符道大师啊! 南帝实在可恨,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把南帝拉出来鞭尸,姜小楼才悻悻息了这个心思。 如悔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在讲述着符道。 “符箓的回路,就是一中天然的存储灵气的方法,也是让灵气能够脱离修士存在的方法,现在换做混合灵气和元气也是一样的。” 姜小楼点点头,她只是粗通,但如悔深入浅出,说得不错。 “所以,我们用符箓重新对魔气进行了实验,而在这个实验当中,魔气表现得和从前并不一样。” 姜小楼定睛瞧着那个容器。 同样也是术数计算过后的结果,但不同的是这个容器上面画满了她并不怎么认识的符箓回路,整个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爆炸一样。 天外楼实在还是很辛苦啊。 如悔接着道,“从前我们认为,魔气是会让灵气钝化的,被魔气浸染的灵气也同样是这样,所以魔修才能够掌控更多的灵气。 但是在这一次实验当中,我们发现,失去了魔修的把控之后,魔气被灌注在符箓之中,再经过加速,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一个混乱的状态。” “混乱?” 姜小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这是玉丹大师提出来的。” 姜小楼当然没忘。 第一个让她注意到魔气的问题的就是玉丹大师,看来这老爷子现在还是依然很有朝气的样子。 “被魔气浸染之后,事实上灵气表现出来的并不是表面上的钝化,而是混乱。” 如悔严肃地道,“这样的混乱是会传染的,魔气浸染之后的灵气只会越来越混乱——直到天地之间只有魔气的存在,万物成魔。” 姜小楼不由喃喃念道,“魔气虽则不显,然九州必然堕魔,众生成魔,万物成魔,最终世间无有不魔,唯魔而已,无有众生,唯魔与寂。” 如悔眼前一亮,“盟主在何处听闻?” “道门的人觉得写下这本书的是一个疯子。” 而她浪费了宝贵的半个时辰,现在看来,原来并不是浪费。 “……” 如悔顿了一顿道,“但这是事实,对于魔气而言,的确是这样的。” “我们有魔气逆转的法门。” “这不一样。” “何意?” “魔气逆转,是需要修士来进行的——而修士的存在本身就消耗了天地灵气,这样以来,魔气逆转所转化的魔气事实上是要比耗费的灵气更少。所以,魔气逆转法在整个九州之中根本就无用。” “所以,按照这个说法,九州只有堕魔的一条路了?” 如悔一咬牙道,“是。” 姜小楼那原本还有一些轻松的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让如悔也猜测不出来她心中所想。 “你觉得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以现在的进度来看,至少要万年。从推演来看,在千年到十万年的区间内。” “我知道了……” 姜小楼轻轻颔首,没有让如悔再解释。 然而天魔给她看的那一幕还在姜小楼的眼中,而天魔所说的时间姜小楼也没有记错。 不是万年。 诚然这也不是因为姜小楼有多相信天魔,而是因为姜小楼自己的判断。 如悔懂得研究,但是修为并不高深,所以她并不明白。魔气混乱化的进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会越来越快。混乱带来新的混乱,直到最终的死寂。 而众所周知在推演时间这方面的推演从来都不准,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一个跨度。 千年。 “盟主不必如此忧虑。”如悔道。 姜小楼点点头,她明白如悔根本就不明白她的忧虑,但是她不愿意将这忧虑告诉任何人。 姜小楼又问道,“这件事情又是怎么和神祇扯上关系的?” “这也是一个偶然的发现。”如悔轻声道,“您知道的,研究神祇那边的,一直都没有什么成果。” “我不怪他们。” “您最宽宏不过了。”如悔笑道,这番话只有她说出来才显得那么真情实意。 “所以,我们之中有一些人想到要不要把神祇和魔气一起来研究。” 姜小楼纳闷,“是谁想出来的?” 听起来像是哪个家伙一拍脑门的灵机一动。 “钟阿桃和苗淼。” “……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那些试验品当中,却很奇怪,有一些有关,有一些没有关系。”如悔继续道,“那些有关的,全部都是一个神帝座下的。” 姜小楼顿住了。 “西方天帝。” “是。”如悔道,“我们怀疑,西方天帝就是那个将魔气带来九州的神祇!” “你有证据吗?” “并没有,但是从推演来看,有三成可能。” 在这中推演之中,三成已经很高了。 “而且,西方天帝的布置一直在魔域之中。”如悔道,“她始终在不遗余力地推广着魔气!” 其心可诛。 姜小楼凝滞了片刻,才又道,“这些都只是猜想。” 她无视了如悔有些失落的神色。 “继续你们的研究,但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明白的!” 如悔正色应道。 自学宫之中匆匆离去,姜小楼才仿佛终于清醒过来一般。 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啊,她总算明白道门的老太太为什么跑路跑得那么快了…… 但她又不能跑。 …… 姜小楼细细想着如悔告诉她的那些发现,道门之中那些记载,还有天魔给她看的场景。 天魔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那一幕深沉的死寂就像是被印在了脑海之中一样,让姜小楼根本无法忘记。 这就是九州千年之后的场景吗? 魔气浸染带来了混乱,而混乱不断传递,导致整个九州都朝着魔气的方向发生偏移。 在这个过程之中,只会有唯一的结果,九州大陆被魔气充斥,而最终陷入一片深沉的死寂。 天道无情,魔气逆转法无用。 因为九州修士的灵气来源都是九州本身,九州的规则同样也是这样,而九州是无法和无尽虚空相连的,无尽虚空甚至比九州大陆还更加令人费解。 在没有新的灵力来源的情况下,在整个封闭的九州之中,所有灵力只会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即使把所有的魔修都杀干净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因为这本来就是天然的结果,是九州世界与九州天道的自然偏颇。 姜小楼并不觉得如悔是胡乱提出来西方天帝阴谋论的,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看法。 也许,任何和九州相似的世界都会最终走向这样的道路,因为这样的混乱是不可逆的,这同样也是一条整个无尽虚空都承认的规则。 可是如悔的猜想也有如悔的道理,西方天帝却是很可疑。她不是九州本土的神祇,又是唯一一个在魔域疯狂布局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西方天帝才是坏心最重的那个,西方天帝必须死。 想到这里的时候,姜小楼怔住了。 西方天帝本来就是四方天神之中最早死去的那个,比任何一个神帝都还要更早。 因为有人花了百年的时间来算计她,为此不惜同样赔上自己的性命。 那漫天的星子背后,有人问过姜小楼。 既然你无畏于神,无畏于天。 那么,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世界上当真有你根本无法违逆的东西要你灭亡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一部分内容化用自熵增理论,但并不严谨,不要深究,这本来也是一个不科学的世界。 第191章 第 191 章 那时候姜小楼回答楚文茵, 那就让它去死。 在姜小楼无知无畏的时候她可以选择这么说这么做,但是当她知悉一切,而且借着天魔的视线亲眼见到末路的时候却不行。 一个人, 要如何和一个印刻在无尽虚空之中的规则相抗呢? 她有些想不明白。 但是姜小楼更明白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姜小楼自己。 星光是寂寥的,红月也是寂寥的, 所以她的寂寥显得并不奇怪。 只是几日后, 天外楼在姜小楼同意之前放了一个访客进来。 “你怎么来了?” “言轻叫我来的。不欢迎吗?” 云七道, 看起来很是无辜。 不过, 天外楼器灵的确并不怎么欢迎他的到来, 他必须承认这件事情。 可是天外楼还是把云七放了进来,因为即使是天外楼也会觉得姜小楼这个时候或许需要云七的存在。 姜小楼笑了一笑。 这个笑容有一些勉强, 但当然不是因为云七。 “坐啊。” 器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了场景。 但姜小楼还在沉默着。 姜小楼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 甚至也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这样的举动是有一些失礼的。 可是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她还不得不在意这些, 但既然是云七的话…… 他在这里, 她并不需要考虑那些事情。 然而, 这也并不代表着那些让她心烦意乱的东西就不复存在了。 云七当然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他配合着保持沉默。 直到姜小楼终于开口。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她飘忽地道, “九州还能存在的时间, 最多只有千年。” “嗯。” “……你这是什么反应?” 姜小楼抬起眼睛去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疲惫是那么的明显, 也不知道, 这是因为她没有任何的遮掩。 云七看着她, 这让姜小楼第一次感觉到那眼神是很轻的,像是不肯让她再负担上任何的重量一样。 他就这样轻轻地看着她。 “我是说,我知道了。”云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 “那我们就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你拜把子呢?” “呃……”云七看起来有一些犹豫道,“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也不是不能改名姜七。” “……” 姜小楼不得不点评道,“有点难听。” “明明……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姜小楼道,在这个时候才终于绽开了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 那的确是很多年以前,她从剑冢里面取了一把碰瓷的破剑,里面还带着一个倒霉催剑灵。 但那个时候姜小楼觉得跟着云昭的姓氏不怎么吉利,可惜云七拒绝了她的好意。 兜兜转转,原来已经这么多年。 其实她在剑宗做小修士的时候过得并不是什么一帆风顺的生活,可是若是放到现在再想起来,竟然也会让姜小楼有那么几分羡慕之情。 毕竟浣剑峰虽然缺德,但是也不是不能打,而暴打剑尊这个目标,事实上她也能完成了——但她总不能直接去暴打无尽虚空。 云七悄悄避开了姜小楼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感觉到了一点杀气。 他想了想,还是终于道,“不过……也不过就是一死而已。” “死就死了。” 姜小楼并没有反驳他,反而顺着云七的话语往下想。 “你说的好像也对,不过就是大家一起死而已。” “对。”云七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认真。 而后,他试探性地轻轻拂过姜小楼的脸颊。 “别怕。” “我不怕死。” “嗯,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云七道,“我知道你。” “你知道的太多了。” “……” 姜小楼没有拒绝他的触碰,而是也轻轻贴了过去。 “九州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不是吗?” “对。” “所以,就算九州完蛋了也没有关系,对不对?” “嗯。” “可是我不想看见九州陷入死寂之中,该怎么办呢?” “嗯……那你别看。” 姜小楼轻笑了一声。 云七没有动,感觉指尖触碰到了一抹湿意。 他觉得自己也跟着痛了起来。 这种痛感很奇怪。 它不存在与任何的地方,所以让他也无处找寻,只能试着忍耐这样的痛觉。 大概就是不治之症吧。 他在心里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睛却像是盈了水。 水本来就是最温柔的。 他忍不住想到,若是能把她盈在一滴泪里面。 没有痛楚,没有寒意,没有那些始终被她背负着的以责任为名的东西。 那应当是很好的。 姜小楼却不知道瞬息之间,云七能转过这么多的想法来。 她觉得自己太任性了。 在云七到来之前这件事情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在见到了他的时候,却忍不住说了出来。 可是说出来又没有什么用处,平白让他一起痛苦罢了。 只是姜小楼并不知道云七的痛苦——正如云七也并不知道她的痛苦。 “其实,九州也不是很好的地方。” 姜小楼低声道。 诚然她生于此长于此,但是却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九州是什么好地方。 九州待她也并不好,她分得清九州大陆是为了什么,天道是无情的,天地也无心无情,那一点偏颇不过是因为姜小楼付出的更多。 可是,牵绊住她的本来也就不是九州大陆。 因为有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也只是为了九州的存亡。 也因为姜小楼曾经见过这些人的努力,现在也依然在见证着。 所以她没有任何办法来割舍。 “想做什么就去做。” 云七道。 他忍不住半跪了下来,用一种仰视的角度来看着她。 姜小楼感觉自己心尖微微一颤。 她不去想云七究竟知道了什么,她甚至更加清楚地知道了一个事实。 即使云七一无所知,他也同样会说出来这句话的。 可正是因为这样…… “我……” 她想说我并不想做……但这句话梗在喉头,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但我想试一试。” 云七并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间是怎么保持住面色不变的。 也并不知道他的眼睛短暂地灰灭了一瞬间,但是很快被温柔盈满。 “那就去。” 他忍不住提出了一个要求。 “带上剑。” 剑是宵练。 姜小楼摇了摇头。 其实她和云七都很明白这一点,姜小楼犹豫的地方绝不是她能够轻易来去之地。 更无法带上宵练剑,乃至让云七寄居其中。 又不是天外楼。 姜小楼默默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如果时光能够停在她自天外楼离开之后,其实也是很好的。 那时候她不知御灵宗,也不知天上有诸神,只知道修炼,只知道机缘。 而她身边还有剑。 无尽虚空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走到白头。 但终究也没有这样的如果,当你得到了什么,你注定也会失去什么。如果当时是那样的结局,她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思绪。 云七像是在沉吟,又像是在思索,最后耍赖一样半跪着埋入了她的怀里。 姜小楼没有拒绝。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了,话本子里面的。” “嗯。” “从前,有个大英雄……嗯,算了,少侠,不,侠女好了。” “好。” “侠女从小学剑,不是,学大锤,嗯,侠女是一个铁匠铺子出身的。” “……什么话本子会写这种东西?” “就是有!” “好,你说得对。” “铁匠铺子里面的侠女从小学锤,然后出山,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然后呢?” “侠女好好地过完了这一生。” “……你烂尾了。” “那改一改。侠女行侠仗义归来,看见老家的桃花开了满天。” “哦?” “桃花 “嗯……埋了人?!” “对。” “然后呢?” “侠女好好地过完了这一生。” “这个故事只有一个结局啊。” “嗯。” 姜小楼轻轻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云七在颤抖着。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剑宗的问心路上面,是不是有一棵树?” “……我不知道啊。” 云七的声音里面充满了茫然。 “不是你种的?” 姜小楼很快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还是你不知道……” 云七茫然地问道,“我这就去种树?” “也不必……” 这么一打岔,姜小楼差点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那应该是一棵桃花树。” “但不是我种的桃花树!” “这不是树的问题……好吧。” 姜小楼道,“那你去种树好了。” 云七的茫然更深切了。 但他点头应下。 “好。” “等我回来看桃花,嗯。” “如果你不回来……”云七闷闷地道,“我就把自己埋在桃花 “……你倒是也不必这样。” 姜小楼想了想道,“那你也听我讲一个故事好了。” “你说。” “铁匠铺子出身的学锤的侠女遇见了学剑的少侠。” “然后呢?” 云七抬眼看她,眼神之中有几分亮闪闪的希冀。 “然后少侠好好地过完了这一生。” “……” 姜小楼的指间轻轻擦过云七的眼角。 等待才是最痛苦的事情,她并不忍心如此,然而正如云七知道她一样,她也知道云七会选择清醒的痛苦。 只是她还是不忍心。 “我会在时光里面,时光就是永恒,如果……” 姜小楼没能把这句话说下去。 她轻轻垂下了眼睛,俯下身去。 就像一片桃花瓣一样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会一起发。感谢在2021-12-24 23:32:48~2021-12-25 12: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凝仙子 10瓶;单身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第 192 章 姜小楼来到了无尽虚空之中。 这里依然空旷浩大, 无边无际。 任何第一次见到无尽虚空的人都只会感觉到畏惧,以及一种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寂寥。 因为没有人知道无尽虚空究竟有没有尽头。 也许天魔是明白的,至少天魔的本体是明白的。 姜小楼遥遥远望过去。 她知道在无尽虚空里面还有无数个像是九州一样的大陆, 但也还有无数个灯影佛国。 东方天帝来自其中之一,西方天帝也来自其中之一。 而在这无数个大陆之中都发生着和九州一样的事情。 虚空之中并无新事。 她远远看过去,也知道以自己的眼力是看不那么明白的。 然而一道银蓝色的光芒从她的视线边缘划过,大鱼灵活地翻了个身。 “回去吧。” 姜小楼静静望着他。 “不需要你。” 大鱼像是不满地叫了一声, 但是又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回去。” 姜小楼重复了一遍。 荆三游了过去。 这让姜小楼也忍不住跟着回望,九州就在她的身后, 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她不能回头。 大鱼消失在了姜小楼的视线当中,连带着九州也同样。 事实上, 就在不久之前, 她也这样拒绝了天外楼器灵要随行的要求。 姜小楼接着向前行走。 其实虚空之中并不寒冷。 因为寒冷是一种感官, 而比寒冷更可怕的是感觉不到寒冷。 她接着向前行走,就好像迷路一样地前行着。 一块陆地闪过。 看起来很近, 但或许会很远,感知并不能告诉她空间的距离。 姜小楼也并没有选择向着这块陆地前进。 她接着前行。 虚空有时候会像一片灯海,但是每一盏灯都并非来自于家乡的窗口,所以也不过是徒增寂寥。 但寂寞并不可怕。 姜小楼继续前行。 她依然还是会握着大锤, 好像能够化解几分不安一样。 直到一条线出现在了姜小楼的眼前。 …… 一条银色的大河流淌在虚空之中。 但事实上,它只是一条线。 一条线的存在没有粗细, 没有尽头,组成它的是无数个点。 时光之河就这样静默地流淌着。 姜小楼停了下来。 也许她不应该多想, 然而她总觉得时光之河就是在这里等待着她。 这好像是一条宿命。 玩弄时光, 被时光眷恋之人,终究也会被时光愚弄。 然而时光才是这无尽虚空之中最为无情的东西啊。 姜小楼轻轻呵了一口气。 没有人陪伴着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 好像要抛弃一切,忘记自己的存在。 但是她还是抓紧了大锤不放。 于是,姜小楼就这样坠入了时光之河之中。 …… 这条河流没有流水,也没有浪花。 时光之河所谓的入之即死并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一种存在的状态。 当你在时光之中的时候,你即是永恒,但是永恒即是不存在。 时光流淌着,每一个点都是永恒的静止,同时又在永远不停歇地流动。 这很像一场沉沉的睡梦。 梦境里面同样空旷、寂寥、没有尽头。 但却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所以,像这样永远睡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就这样流淌下去吧。 只是,要如何才能流到故乡之中呢? 银色的大河静默无声,然而虚空之中所有的世界都能够感知到这条大河的存在。 但与这些世界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世界不断地变化着,新生,死亡,寂灭。 正如每一个人的存在之于整个世界从来都是微乎其微一般,每一个世界对于无尽虚空而言也同样是这样。 无尽虚空只是一个见证者,而时光之河也只是一个观察着这一切的存在。 在无尽虚空的无数个世界之中,每一个世界也都会有人产生同样的思考。 时光真的存在吗?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个多余的思考。 因为时光的存在是无需怀疑的,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这样的。 然而,如果没有了人的存在呢,脱离了人或者物以后,那么时光是否还会存在? 即使是修者和神祇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因为所有的个体终究只是个体。 但是时光之河不一样,时光之河之中的旅者也并不一样。 一个小小的光点依然在时光之河之内游动着。 她在永恒的时光之中,同时存在于现在,过去和未来。 也同时并不存在。 时光没有意志,也没有感情,然而离乡的游子却有着魂牵梦绕的地方,所以即使在沉眠之中,她也无法真正沉沉地睡去。 但在时光之中,所有的不安和寂寥都是多余的。 是该忘记的。 可是她的真灵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被光阴彻底磨灭,还在顽强地抵抗着。 姜小楼并不知道,只是九州世界的一点馈赠。 九州同样无情,但是九州是公平的,所以九州的赠予让她能够在时光之中保留下一点清醒。 二者已经足够了。 在时光之中,一个微乎其微的光点摇荡着,然后变化成了一把大锤的模样。 …… 虚空还是这么的无聊。 天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有究竟多少年不曾再专注地望过谁一眼了。 无尽虚空之中那无数个世界在天魔看来都是一样的无聊,因为所有的世界都有同样的发展方向。 至少在天魔看来是这样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有王朝,但王朝终有陨落之日,接下来是人与神的无限纷争,再然后,如果神得胜,那么这就会是一方神界。 神界发展到了极致,就是天魔的世界,可是这还不够,因为贪欲是无限的。 所以他们追逐着扩张,向着无尽虚空外面散播着自己的道统。 天魔就这样拥有了越来越多的佛国。 可是,即使是天魔这样的存在,也同样不能避免一个问题。 世界的寂灭。 只有生命足够漫长的存在才能够有幸见到这样的场景,天魔不过是其中之一,,在无尽虚空之中,未必就不存在生命比他还要更加漫长的。 但是他认为自己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每一个封闭的世界都无法逃脱这样的寂灭结局,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伴随世界同时寂灭。 有一些人逃了出来,在整个虚空之中流离失所。 但是他们也同样把寂灭带到了新的世界之中,让新的世界难以逃脱寂灭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从来都并不可逆,而寂灭的场景即使是天魔也并不喜欢。 所以每当天魔察觉到一个世界将要寂灭的时候,他就会收回他的视线,不论那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的有趣。 当然,九州是一个顶顶无趣的地方。 这个世界价值不高,更没有什么珍惜的财富,而且因为人与神的争斗,九州近乎在一个凝滞的状态之中,其实并不值得天魔逗留。 最初吸引了天魔的是九州人和神之间的那一道剑意。 对于天魔这样的存在而言,那道剑意是否强大其实并不重要。 当你挥手之间能够灭绝一个世界的时候,你如何会在意这个世界上面是否停留了一只苍蝇? 然而吸引他的却是另一点,这道剑意小小地超脱了人的范畴。 所以这值得他多看一眼。 看着看着,就看见了姜小楼的存在。 若说她特别,她也并不是无尽虚空之中天魔所见过的最特别的那个。 但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太无聊了,所以他还是看了下去。 姜小楼取得了一场无趣的胜利,然后把神祇彻底赶出了九州世界,这很好。 她也就不再值得他接着看下去了。 九州也一样。 天魔依然注视着他无边无际的神国,直到那一天,锤子敲击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无尽虚空。 …… 虚空的变化? 不,那变化来自于时光之河。 对于时光之河上面的光点而言,这只是一个很渺小的变化。 而她已经锤了很久很久,这时间漫长到让她根本就记不起来。 改变时光听起来是妄想,事实上也是一样的,但是总要有一个开头。 所以她一直在不停的锤着。 时光之河里面的时间没有刻度,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像这样做了多久。 但是她始终不曾停下来。 无尽虚空之中的绝大多数存在都察觉不到这个顽固的锤子带来的变化。 只是除了天魔这个层次。 他的视线穿过虚空,落在了一个即将步入寂灭的世界之上。 混乱。 混乱蔓延在整个世界之中,即将侵蚀一切,直到世界的最终寂灭。 然而就在那终焉寂灭到来之前,这个过程骤然停止! 天魔的视线停留在了那沾染了混乱之气的灵气之上。 在他的视线落下的时候,灵气的状态不再改变。 但是,让天魔也不由骇然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混乱在倒退。 在所有无尽虚空之中的规则里面,天魔始终认为混乱是铭刻在虚空底层的不可改变规则之一。 就像铭刻在时光之河之中的规则一样。 时光不可逆流,混乱不可倒退。 但是在这一日,时光的规则开始改变,连带着混乱也发生了最根本的改变。 在底层的灵气层面之上,混乱不再是不可逆的,而是变成了一种随机的状态。 那么,无尽的混乱带来的寂灭也从此就不复存在。 天魔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视线会转到了时光之河上面。 时光之河还是一条线,但是在天魔的眼中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把锤子。 到处都是锤子。 过去,现在,未来,无数个时光之中的姜小楼同时挥舞着大锤。 她就这样改变了时光之河的底层规则。 天魔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但是同样也是终结。 因为无数个时光之中的规则同时改变——包括在过去的也是同样! 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但是他知道整个无尽虚空都开始改变。 整个无尽虚空都被姜小楼改变。 天魔遥望着那时光,忽然想起来他在九州之中的一些见闻。 仙魔盟之中悄悄流传过仙魔盟主的语录——当然天魔并不怎么在意。 他也只是偶然想起来。 传闻中,姜小楼在魔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不能改变自己,那就改变整个修真界。 而在这个时候似乎也是同样的。 如果不能改变九州,那就改变整个无尽虚空。 真不愧是她啊。 天魔倒退了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要退到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前进,而且会永远避开那个他曾经注视了许久的九州。 …… 无数个大锤敲击着,无数个姜小楼在时光之中分散,又在时光之中重合。 时光不因时光的存在而存在,然而在某一个瞬间之中,沉浸在时光深处的真灵察觉到了自己的时光。 慢慢地,她从时光之河当中走了出来,就像是时光的流动一样。 姜小楼看见了无数个时间和无数个世界。 寂灭停止,然而过去发生过的寂灭因为曾经被人注视过所以并不会再度逆转。 但正在发生的,和未来之中的却并不相同。 那濒临寂灭的世界像是感知到了一样,人们欣喜,流泪,欢呼,拥抱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更多的则是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世界,而这些世界也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逃过了最终寂灭的结局。 姜小楼接着望过去。 九州的过去在她的眼中。 她看到了东方天帝误入九州之中,被当做神祇供奉。 也看到了西方天帝自另一个寂灭的世界而来,将混乱的开始带到了九州之中。 过去永远不会因为现在而改变。 大夏的崩塌,御灵宗的毁灭,乃至那三万年来的挣扎都尽数从她的眼中划过。 人族终究还是胜利了,不论究竟付出了多少。 时光依然很公平。 那么,从种下一棵桃树,到桃林漫天,又需要多少时间呢? 她向着一片桃林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熵增定律: 孤立系统总是趋向于熵增,最终达到熵的最大状态,也就是系统的最混乱无序状态。 热寂: 热寂是猜想宇宙终极命运的一种假说。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作为一个“孤立”的系统,宇宙的熵会随着时间的流异而增加,由有序向无序,当宇宙的熵达到最大值时,宇宙中的其他有效能量已经全数转化为热能,所有物质温度达到热平衡。这种状态称为热寂。这样的宇宙中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维持运动或是生命的能量存在。热寂理论最早由威廉·汤姆森于1850年根据自然界中机械能损失的热力学原理推导出的。 观察者效应:观察者的存在改变了物质的状态。 以上为引用内容。 稍微解释一下: 熵增是一种不可逆的混乱状态,最终会导致热寂,在本文当中就是所谓的微观层面上的魔气浸染,而热寂即是“万物成魔,最终世间无有不魔,唯魔而已,无有众生,唯魔与寂。” 并不是没有人能够察觉到这个事实,包括道门的一些人,包括楚文茵都隐约能够发觉这是一个不可挽回的过程,所以他们也做出了一点努力和研究,但是因为神祇在前,所以并没有深入,也没有找到办法。 在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没有意义,神祇的威胁更大。 在解决了神祇之后,这就变成了小楼面临的问题。 小楼的应对是时光之河。 熵增的前提之一是时间的先后顺序的存在,那么如果要停止熵增,就要在底层世界使时间的先后不再存在,那么熵增就不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而是一个随机的过程。那么既然熵增随机,寂灭就并不是必然,也变成了可以改变的。 所以小楼会选择通过时间之河来改变这个规则,从而最终达到从寂灭的结局拯救世界的目的。 而小楼改变的规则不会导致整个虚空时光规则的崩塌,是因为宏观世界存在观察者的存在,使宏观世界的时间线不受影响。而副作用是可能会就这样开启无数个平行空间。 当然,以上的这些内容都是基于这是一个并不科学的世界存在才有其可行性,且并不严谨。其实也可以不做理解,热寂本身也只是一个假说,并未证实。 这章的剧情就是小楼努力地拯救了这个世界,顺便拯救了很多个世界,然后变成了天魔也要退避三舍的虚空最强(真的是一本升级流啊qwq) 可能的确是我的描述能力有问题,在构思的时候没有想太多,抱歉。 感谢在2021-12-25 12:49:09~2021-12-25 18: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4535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樱 5瓶;32453591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第 193 章 仙魔纪元第三年, 并没有什么新事情发生。 修者和凡人在此前的战斗之中有了许多的交集,但在战后,修者还是修者,凡人还是凡人。 不过, 没了灵根资质的限制, 类灵根又得以推广之后,九州之中的修行之人越来越多, 而愿意修行来相助凡人的人也越来越多。 战时成立的仙魔盟已经不再干涉修真界和魔域诸事, 但是众多大势力还是默契地依然认可仙魔盟作为九州之中的首位——即使仙魔盟主已经许久不曾在外现身。 仙魔界依然很繁荣。 仙魔界的学宫和天外楼秘境是九州圣地之首, 天下修士无不心向往之。 如悔在学宫之中带领着学宫的修士们做研究, 天地万物,古今往来,无不是他们研究的对象。研究报告并不公开, 在仙魔盟之中可以换取。 只有一个人拥有这些报告的所有权限, 也只有一个人能让如悔亲自为她解说。 金缕衣还管着仙魔界的事情, 和天外楼器灵配合得极好, 仙魔界蒸蒸日上, 灵石堆满了不知道多少个库房。 但是金缕衣从不取用, 只是任由那些灵石堆着。堆满了,天外楼会再开辟一个出来。 在这样的财富堆砌之下, 仙魔界事实上已经是整个九州的首富了。 曾经的首富司徒家在战争之中倾尽家产, 换来了整个九州之中的美誉。 千金散尽,司徒闻天自是感觉很快乐, 所以她在赋闲了几日之后, 竟然是又捡起来了算盘,号称要做九州第一神算。 从前司徒闻天是为了钱,现在司徒闻天是为了爱。 被司徒闻天残忍抢了工作的是司徒克, 作为司徒家唯一一个在仙魔界有正式工作的人,司徒克敢怒不敢言,最后选择了跳槽到灵机阁中去。 灵机阁的财富也大大缩水,不过灵机阁并未尽散,少主孟湉已经慢慢开始接手灵机阁的家业,并且在考虑招赘。 连家次子连乐童前去应召,然后被灵机阁赶出了魔域,但却也回不了连家,只好在外游荡。 连家长子连青云却在做了多年的道子之后,终于要承袭道主之位了。与此同时,连家主也表示连青云会继任家主。 于是连青云又变成了九州之中的金龟婿之首,言轻每日忙着应付媒人,愁得瘦了一圈。 道门弟子们各有各的志向。 在传道者们纷纷离去之后,道门弟子也开始行走于人间。楚书卉决意前往魔域一行,据说是为了追寻她的某一个祖姑奶奶的步伐。 魔域之中,也已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正道弟子们人人退避不及的地方。 阎罗狱外面的城池繁荣依旧,幽魂学宫带动着整个阎罗狱的发展,隐约之间总是想要和仙魔学宫别一别苗头,只是总比不过,让幽魂学宫十分郁闷。 三宫一阁的格局依然不曾改变,而画风也没有变。 幽魂宫鬼气森森,中轴上的宫殿宫门紧闭,朱颜二字已经落了一些灰尘。 苏正掌握着幽魂宫,却一直住在这座宫殿之外,这座宫殿始终封存着,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 流月也还在幽魂宫之中,地位超然,手下已经掌握了一脉的弟子。 红月重新升起来的那一日,一个美貌的少女来到幽魂宫之中,指名要来找流月认亲。流月并不怎么欣然地应了,然后给江闻月讲述了姜明月的往事。 江闻月就这样在幽魂宫暂居,偶尔赏一赏红月,日子过得很悠闲。 玄月宫弟子人人一把月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煎饼摊。 华月在最前面,他也即将要接过玄月宫主的位置了。不出意外的话,月典会在几日后进行。 但是想到这件事情华月就愁眉苦脸的,上一次月典上面的意外众人还没有忘记,他的继位大典说不定会是整个玄月宫历史以来来人最少的。 不过他还是给自己在仙魔界之中的结义姐妹杨白霜发了一封请柬。 冷夜白却是当初在阎罗狱外面的少主们里面最早继位的那个。 屠仙宫主见过南帝的刀之后就立志要在刀道上面进阶,于是迫不及待地把宫主的位置丢给了冷夜白,然后就跑路了。 所以冷夜白不得不接了下来,而且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和上一任屠仙宫主越来越像。 魔域之上的红月依然高悬在天空之中,公平地照耀着魔域的每一寸地方。 …… 另一轮皎洁的明月从姜国升起。 大姜是一个古怪的国度,这个国家没有君王,但是人人都知道女皇的威名。 钟阿桃和明真主持着大姜的一切。 钟阿桃忙着在大姜的凡人中间推广着灵力的启蒙和类灵根,这全是针对于刚出生的婴孩的政策。 明真却召集了大姜的读书人。 他要编一本书,一本可以被称为经典的书。 并不是为了歌功颂德,也不是为了传播道统。 这本书只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世间没有神的存在,但是人却可以只依靠自身来改变命运,直至改变这个世界。 日后,大姜的所有婴孩都会开始学习灵力启蒙,而所有的凡人都会知道,信仰从来都不是值得依赖的东西,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 自大姜再向北,极北之地的雪原还是那片雪原。 在这里生存着九州最后的妖类。 和仙魔盟达成了相同意见之后,这篇雪原上面的白狐就大胆了起来,光明正大地在雪地撒欢。 花熠然偶尔会带着剑宗凌霄峰的弟子们来到这里。 雁山也会参与进来。 凌霄峰的弟子们依然会在冰雪之中磨剑,这是种会是凌霄峰不变的传统。 而花熠然已经成为了凌霄峰新的峰主,为此丹玉峰主非常遗憾。 倒也不是遗憾别的,只是花熠然既然成了和她平级的峰主,那么她就没有办法再让弟子们随便画花熠然的肖像了。 苗淼表示他可以用超级无敌升级加强进化版本的幻灵丹把花熠然放倒,然后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于是他先被丹玉峰主放倒了。 在要不要苗淼做新任丹玉峰主这件事情上面丹玉峰主实在是有许多的犹豫。 因为如果峰主真的变成苗淼,丹玉峰主完全无法想象丹玉峰的风评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苗淼其实也不愿意。 但好在她很快就不需要再纠结这件事情了。 春风化雨之时,丹玉峰迎来了一个久违的弟子。 闫无情归来,接下了丹玉峰主之位。 …… 陆一刀却再也没有回到剑宗。 他已经成为新一代之中赫赫有名的符箓大师,每一张符箓都是天价,陆一刀一边卖符箓赚钱,一边忍不住把符箓攒了起来。 忙着赚钱的人其实也很多。 苗淼凭借幻灵丹的独家丹方从仙魔界获得了巨额的分成,同时又和一群年轻的丹师们混在一起,开始了他们的祸害整个修真界之旅。 而在修真界外面,散修聚集的地方,一家小店开了起来。 店头不是很特别,里面卖的东西更是奇奇怪怪,比如能让人上天的飞天椅子,砍了头也不会死的傀儡…… 这家小店的生意一般,但是老板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始终热衷于推出各种奇怪的新品。 …… 卫静阳的脚步遍布了整个九州。 她也在做一项浩大的事业。卫静阳立志要将整个九州的地形都丰富到地理图当中,所以一直在收集信息。 她身边是一个白胖的随从。 仙衣之主被迫上路,而且性命都被禁锢在了卫静阳手中,只能任劳任怨,不然钟阿桃随时都要阉了他。 他们来到了一座连绵的山脉之外。 仙衣之主看见卫静阳在地理图上面认真地写了一行字。 北方天帝头颅故居。 …… 林殊守在铸剑峰之中。 他没有再收弟子,铸剑峰现在的弟子们都是林殊的徒孙辈。 铸剑峰人丁兴旺,就像是许多年前的那个样子。 而小弟子们也会有自己最信任的同门师兄弟——也会有一日和这些同门分道扬镳。 剑宗掌门并未卸任,只是接着开始不问世事。 紫霄真人又是一天比一天头大。 钧弦峰至今没有任何继承人这件事情让他头更大了。 但是他才不会做那种触霉头的事情,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剑宗的剑冢又开了几次。 有人送剑归,亦有人执剑离去。 也不过是来回。 …… 桃花开遍了问心路。 桃林里只有一株桃树并不一样,但这并不是在问心路上的弟子能够分辨出来的。 桃树 …… …… 银蓝色的鱼尾在虚空之中一闪而过。 姜小楼撕开无尽虚空的裂缝,在桃花开满天的时候,来到了桃林之中。 …… …… “故事讲完了吗?” “讲完了。学锤的侠女和学剑的少侠幸福地过完了这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番外不日更,会补充一点感情线和日常,以及配角视角补充剧情的个人番外。 最后是一点点完结感言,不重要,可以不看。 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完整地写长篇,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很抱歉没能给出更好的阅读体验。 但是,不论如何,能一直没有断更写到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是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结果了。 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如果没有正向反馈我大概也坚持不到这里,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写同类型题材了,有缘再见。 第194章 梦蝶 hi~小天使,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这把刀虽然依然在姜小楼面前总是伪装成了锤子,但线条流畅,刀身光泽凛冽,触之冰凉,确实是一把好刀。 【别摸了,小姑娘。】 “……!?” 姜小楼惊疑不定地看向林殊,“是你在说话?” “什么?”林殊疑惑道。 姜小楼讪讪道:“没什么……我听错了吧。” 林殊又转过去之后,姜小楼才赶忙把手收了回去。 她确信她没有听错,或者说,姜小楼刚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听到的声音,而是一种神魂上的碰触。而这句话也不是语言发出的,而是神念。 姜小楼和陆一刀的大刀神奇的交流了一瞬,也许这是因为这把刀已经有了刀灵,但让她觉得很迷惑的是,在那一瞬间里,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要握刀的。 那感觉和姜小楼遭逢剑尊的剑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可是…… 姜小楼沉思起来,天生刀心这种资质存在吗? …… 大刀在铸剑锋下客,林殊对姜小楼道:“跟我来。” 姜小楼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处三层塔楼前面。 塔楼门前堆满了落叶,看来是很久没有清理过才会如此,但塔楼本身没有任何损伤,重重防护的阵法禁制让人望而却步。 “这里是……” 林殊淡淡解释道:“这是铸剑峰的藏书楼。” 他一个新弟子是如何知道铸剑峰的藏书楼所在的? 姜小楼心中疑惑更深,但并没有问出口。 林殊道:“中五,兑七,离九。” “……说点我能听懂的。” 姜小楼的文化水平只能听出来这似乎是某种步法。 “罢了,”林殊像是叹了一口气,“你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能丢。” 他果然用一种奇怪的步法走进了禁制,并且没有引起阵法的反弹。姜小楼小心跟上,一直到林殊停下了脚步。 二人面前,并不是藏书阁的正门,也不是侧门偏门。 “……这好像是个狗洞吧?” 姜小楼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吐槽**。 “正门禁制若开,动静太大。”林殊解释道,“这里刚好。” 说罢,他躬身钻进了那个狗洞里。 这可能是当初的藏书阁主人特意为灵宠留下的出入口,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林殊是怎么知道的? 姜小楼也紧跟着钻过那个狗洞,再抬眼看就别有洞天。 在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塔楼从里面看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书架,姜小楼一眼看过去都有些眩晕感。 林殊很自然地召出了桌椅,又一挥手,有数本书飞来,在他手边摞了起来。 “闻道之前,我先问你,为何要修道?” 他的话语里面用了某种暗示的秘术,姜小楼一时不查,直接说出了内心想法,“为了拿闻道堂第一啊。” “……”林殊还是头一回得到这种答案,片刻后,他才道,“闻道堂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我再问你,为何修仙?” 姜小楼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为了暴打剑尊!”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在旁人看来大概是口出狂言了。若不是林殊可以引导,姜小楼绝不会这样说出真心话的。 林殊却并没有斥责她狂妄,而是微微颔首。 “……勉强还不错吧。” 暴打修真界第一这个目标,在他看来就是勉强不错。 姜小楼却已经提起了警惕之心。 在方才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言过由心,就像是有人让她直接读自己心中所想一样。 林殊用的这种诱导之法,绝非正道所用。纵然这对姜小楼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处,也不代表林殊就能毫无负担地对她使用这样的手法。除非,他本来就不是正道中人。 姜小楼对林殊身份的推断,又多了一个关键点,并且是可能推翻她所有推断的关键点。 林殊像是能看穿姜小楼心中所想一般,却并不生气,而是对她表示了赞扬。 “有防备心,这很好。” 姜小楼瑟瑟发抖,问道,“我该叫您什么?师祖?师叔祖?师高祖?” 林殊却不回应她的揣测,微微一笑,“叫师兄就好。” 他又挥了挥手,姜小楼面前立刻摆满了书籍,直接被淹没。 “剑有道,而道高于剑。”林殊淡淡道,直接推翻了景鸿桢课上所讲,“于剑境之中寻道境,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 ……剑尊好像被指桑骂槐了? 姜小楼正襟危坐,认真听讲,完全没有为剑尊鸣不平的意思。 “修真者修道,可以是剑道、刀道、丹道,也可以是锤道,道无处不在,但修剑以循剑道,自然不如修道以循剑法。所以,你要先学道原。古有三千道藏,铸剑锋藏三百本,这个月你要看完三十本。” “……?” 说了半天,最后变成要她看书。姜小楼不由道:“可是……” 林殊完全没有给她提出异议的机会,“没有可是。你既然要做闻道堂第一,就必须要做到这一点。” “……好吧。” 姜小楼也不是不喜欢看书,她只是觉得自己可能会看不懂而已。 林殊这个做先生的好像比景鸿桢还不靠谱——但贼船也上了,她又能怎么样? 姜小楼翻开自己面前的道藏,然后就惊呆了…… 这是一本真正的道原! 她再试探地去翻别的道藏,也全都是道原。 林殊说铸剑锋藏有三百道藏,若论数量自然不算多,相传道门内就有三千道藏,但林殊没有说这些全是带有道韵的原本! 这些只要卖一本出去,就能够让姜小楼修炼到金丹了! 林殊像是窥破了她的心思,平静地道:“认真看书。” “是。”姜小楼不敢再耽搁,翻开道原,沉浸入道韵的领悟之中。 诚如林殊所言,道法至高,剑中寻道是一件愚蠢的事情——这番话是建立在手头有三百本道原的基础上的。 唯有原初道韵,才能让人读之如悟之,熟读抵得上一次顿悟。 这机会何其宝贵,姜小楼自然珍视,全身心投入进领悟里,等她如痴如醉从那本道原里面清醒过来,脑子里还在晕晕乎乎地消化着道韵。 …… 林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姜小楼。 “读完了?” “是。” 姜小楼下意识接住林殊朝她丢过来的东西,然后一愣。 那是一柄木剑。 林殊手中则是另外一柄。 木剑触手温润,但也有些隐约的痕迹,可以看出来是有人曾用此剑切磋。而这两柄剑一看就是制式的,显然是批量制作而成。再结合这座有着三百道原的藏书阁,姜小楼不由推测此地曾是铸剑锋弟子们传道之地,但这里为何荒废了,又被隐没在重重阵法之中呢? 姜小楼越来越觉得这是个谜团,然而明显她面前这个知情者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林殊不知方才去了什么地方,身上的弟子服已经有了些破损和污渍,神色里面也多了几分疲惫。 林殊再一拂袖,场地自动换成一处试剑台。 “我可以教你的剑不多,但也够用了。”林殊左手握剑,神色冷淡道,“第一,剑不能丢。” 姜小楼等了半天,没等到第二。 “……这就没了?” 林殊道:“你要做到这一点,少说要十日。” ……你看不起谁呢? 姜小楼心中有些不服,按照云昭授课中的剑法,将灵气转换为剑气,与木剑融合,又和林殊相对而立。 林殊问道:“准备好了吗?” 姜小楼信心满满:“来吧!” 云昭说的果然没错,灵气化剑气,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瓶颈,握剑时也只感觉得心应手。 林殊向前半步,姜小楼用剑格挡……然后她的剑就没了。 姜小楼根本感觉不到林殊用了什么技巧,甚至她自己也只来得及动了动手腕,就把剑给丢了。 木剑远远地落到试剑台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姜小楼把剑捡回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殊,又道:“再来!” 林殊还是那一招,姜小楼的剑再一次脱手。 她终于明白林殊所说的十日并不虚,或者说就算是十日她也没有这个信心——第二次了,姜小楼仍然觉得这是避无可避的一式。 姜小楼再一次把剑捡回来,沉下心道:“再来!” “再来!” “再来!” …… 姜小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捡了多少次剑,但等到林殊终于喊停的时候,她已经从根本察觉不到林殊的举动,到能感觉到一些了。 姑且也能算是小进步吧。 林殊面色沉静,姜小楼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表情里面判断出自己做得如何。 待二人出了藏书阁,林殊才转过来问道:“你的灵石呢?” “……什么灵石?” 林殊非常坦然道:“你听课,不该交学费吗?” 但是你事先也没有说过吧? 诈骗啊! 姜小楼下意识捂紧了灵石袋子,实在不明白这个坐拥三百本道原的男子究竟是为何盯上了她一个小小凝气期的储物袋。 大师兄没给他见面礼吗? ……呃,好像没给。林殊是师叔辈分。真论起来,他得倒给师兄们见面礼。 姜小楼恍然大悟,把白天陆一刀强行塞给她的袋子给了林殊。 这是她身上所有的灵石了,但通读道原的机会和练剑的机会不是灵石能换来的,姜小楼当然明白。 林殊取了一半,有把袋子还给姜小楼。 “日后照此例。” 懂了!见面分一半! 从闻道堂出来到进入藏书阁,看完道原,再被林殊加训剑法之后,正常情况下就已经到了该入睡的时间。 但是,如果姜小楼选择此时入睡,按照这个日程她根本没有空暇去修炼《铸剑术》。 于修道者而言,落后一步就是步步落后,姜小楼自然也明白只争朝夕的道理。 江闻月的赌约还悬在她面前,她就是再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懈怠。再说了还有剑尊这个假想敌在后面,姜小楼只能拼命修炼,才能离修真界第一更近一点。 姜小楼合眼,已经隐约有了雏形的灵锤在灵气的控制下飞起,再一次重重击打她的身体穴窍。 困意、痛感和疲惫交织,姜小楼一边使用《铸剑术》的功法,同时又尝试着在这个过程中领悟着道韵。 不知不觉间,灵气运转和道韵领悟已经成为了习惯,而疼痛,也成为了习惯。 …… 一夜的修炼过后,天色既白,陆一刀在洞府门外,见到的就是眼神发直的姜小楼。 “小师妹。” “……………………嗯?” 姜小楼缓慢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他。 陆一刀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绝世凶兽盯上了一般,背后发凉。 看看上个学把人给逼成什么样子了! 陆一刀心里同情了一下姜小楼,说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话:“你和钧弦峰江师妹的赌约我听说了,你也不必太在意,纵然输了也无妨,我们不和那些剑修比剑道。” “我明白的。”姜小楼知道他是好意,不愿意给她什么压力,“我不会输的,师兄。” “尽力就好。”陆一刀摸了摸姜小楼的头,又强调了一遍,“输了也没关系。” “……师兄你不要总是做这种不吉利的预判。” …… 姜小楼到了闻道堂后,众同门也都很惊讶。 憔悴的脸色,无神的双眼,疲惫的神态…… “小楼师妹这是被吓到了吧。” “不能怪她,若是钧弦峰弟子来挑战我,我也会这么紧张的。” “钧弦峰有点欺人太甚了啊。” 姜小楼浑然不知道她已经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给钧弦峰扣上了一顶黑锅。苦肉计非常有效,虽然,她真的只是困的。 又困又累,全身只剩下支撑着眼皮睁开的力气,姜小楼在闻道堂坐下,眼神直直看着前面,行动全靠本能。 钟响,景鸿桢准时开始讲道,然后,还在和姜小楼说话的丛睿珍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姜小楼瞬间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宝箓峰其实也有不少弟子在讲道课上补眠,但姜小楼……怎么看也不像是这种人吧。昨日景鸿桢授课,她也听得很认真啊。 而且,从昨日课堂情形来看,景鸿桢明显会针对姜小楼,她是心有多大才能在这个时候秒睡啊? 丛睿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姜小楼叫醒,就被林殊制止了。 林殊没有说原因,但他二人同是铸剑峰同门,对姜小楼了解自然比丛睿珍要更深,丛睿珍便放弃了,只是小心注意着景鸿桢的动静。 姜小楼当然并没有忘记她和景鸿桢的新仇旧恨,但她数来数去,剑法课要听,道原要读,剑法要练,《铸剑术》也要修行,一日之内唯有景鸿桢讲道的两个时辰是最无用,最适合她补眠的时候,不在这个时候睡就没有别的机会了。 所以,就算是景鸿桢随时可能打击报复,姜小楼也只能分出一缕神识来预警,然后继续睡大觉。 有林殊在一边,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忧心。 姜小楼沉沉睡去,在下课的钟响的时候才神清气爽醒过来。 什么情况?景鸿桢转性子了? 完全出乎姜小楼预料的是,她提心吊胆睡了两个时辰,景鸿桢却没有趁这个机会为难她。 姜小楼绝不相信景鸿桢这是放弃针对她了,但也一时想不到原因,只能提高了警惕——说不定景鸿桢就在酝酿更深的阴谋呢? 她却不知道景鸿桢心里也有苦衷。 姜小楼在讲道课上睡着了之后,景鸿桢手中的剑丸蠢蠢欲动,愣是没敢扔出去。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怕了姜小楼。 姜小楼本人不足为惧,他随随便便想为难就为难了,而且现在有讲师的身份在,哪怕名义上是平辈,这些弟子在闻道堂的时候却是低了他一头的。 但景鸿桢是能借着讲师的身份光明正大为难姜小楼,可还有人比他更不讲武德。 昨日闻道堂散学后,闫无情和陆一刀就携手找上了他。 这两个人都比他入门早,修为更高,虽然他是剑修又是剑尊弟子,真打起来当然未必会输,但架不住这两个人后台也硬啊。 闫无情是铸剑峰主的弟子,同时又拜了丹玉峰一名长老为师,据说已经是那位长老的衣钵传人。丹玉峰那群丹师出了名的紧紧抱团,那位长老又是炼丹大师,惹怒了丹玉峰他就算是钧弦峰大师兄也是兜不住的。 闫无情背靠丹玉峰,陆一刀则差点混成了宝箓峰的大师兄。符师脾气比丹师好,该护短的却还是护短。宝箓峰还有几位修为不低的太上长老,虽然外峰平时并不喜欢在剑宗事物上面发表意见,景鸿桢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钧弦峰招惹这样的敌人回来。 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打了一个姜小楼,出来闫无情和陆一刀,铸剑峰最麻烦的人物却还没有出手。 在一众尊者里面以混不吝和不要面皮闻名的铸剑峰主若是也被惹了出来,对上这位能靠辈分也能靠修为碾压他,还绝对不会讲武德的尊者,景鸿桢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所以面对闫无情和陆一刀,他憋屈地答应了对方“新弟子的事情留给新弟子解决”的提议,并且承诺绝不会在闻道堂对姜小楼出手。 不过是个小弟子而已,何至于呢? 景鸿桢在这二人面前看似退了一步,但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 原本他也就不能在授课时太过针对一个弟子,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小师妹。 闻月是绝对不会输的。 …… 云昭的剑法课依然无波无澜。 第二日,众弟子们总算拿到了木剑,可以实战了。 入门阶段,诸峰弟子的水平相去不远,一群菜狗,就算是剑气误伤也没什么威力。 经过林殊的特训,这样的剑法课在姜小楼看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她用自己三分剑气和宝箓峰弟子们对敌,毫无压力屡战屡胜。 “小楼师妹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师妹太强了!” 在一片赞誉里面,要不是心境很稳,姜小楼觉得自己都要飘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打这些毫无追求的菜狗咸鱼有什么意思啊? 主峰弟子那边要比外峰激烈得多,姜小楼看了几眼,就继续自己的虐菜生涯了。 也有人对她的行为感到不屑,靠着天生剑心碾压简直是胜之不武,但外峰弟子们才不会在乎这些,林殊则是微微颔首。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姜小楼是在对战中尝试加深自己对剑气的掌控,而不只是在一味地用剑气攻击。 用外峰弟子当对手是菜了点,可主峰那些又没有好到哪里去。 …… 散课后,姜小楼准备继续她日程满满充实的一天,却在闻道堂门外被一个青年拦住了。 “姜师妹留步,我是百川峰濮怀,不知师妹可否借步一叙?” 姜小楼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疑惑地看他,“师兄有事吗?” 濮怀道:“任务堂给师妹的首席弟子福利之中有一枚月曜石,我愿出三千极品灵石购买,还请师妹割爱。” 他说得理直气壮,根本就没有给姜小楼拒绝的余地,那个请字也只不过是客气一下。 姜小楼想起来确实有月曜石这么一回事,但是它早就成渣渣了,她实话实说道,“抱歉,月曜石我已经用了。” “师妹不要开玩笑了。月曜石是筑基时重塑剑身才会用上的宝物,以姜师妹的境界这种灵材根本就用不上。我已经凝气九层即将突破,若能得月曜石我的本命剑才能在筑基时提升一个品级。”濮怀诚恳地看着姜小楼,“我最多能给你三千五百极品灵石,已经超过灵材的价格了,我是诚心求购,请师妹割爱。” 三千五,姜小楼听了都心动。 “……但是我确实用掉了,没有了,濮师兄你有钱,不如去别处问问。” 濮怀脸色一变,骤然阴沉了起来,“姜师妹,我已经把话说到这等份上,你却还要敷衍我吗!若没有月曜石,我就无法在筑基时提升本命剑,姜师妹你就是在阻我道途!” 这四个字的指控听起来有些耳熟,姜小楼不由被濮怀气笑了,“师兄这话倒是可笑,照你这么说,天下不给你灵材灵石的人,全都是在阻你的道途,你道途上也太多坎了!月曜石我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也不能变一块出来给师兄。” “姜师妹这是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濮怀道,“只要出了闻道堂,你是首席弟子,凡是修为比你高五阶内的都可以挑战你,姜师妹若还是不愿让出月曜石,那你我便只能擂台见了!” 见过谁家的椅子会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还玩碰碰车吗? 铸剑峰出品,值得拥有! 铸剑峰主道:“多熟悉几日,日后这就是你们的代步法器了。” 姜小楼:…… 她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林殊很是泰然自若,还揖手道:“谢峰主。” 铸剑峰主完全不像是会被他的诚恳打动的样子,而是又牵着姜小楼,一路给他们解释道,“我们铸剑峰外围的阵法时刻都在变动,你们要先学会破阵的阵书,才能自由出入山门。” “峰内人口不多,除了你们师兄的洞府外也没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但切记,后山不可入。” 姜小楼好奇问道:“为何?” “后山之中……有大恐怖。”铸剑峰主认真道,语气十分玄乎。 姜小楼拿不准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在认真告诫,正欲再问,突然心中一惊。 一把飞剑直直飞来,插进铸剑峰主的脑袋,穿过后又直接飞走。 铸剑峰主嘴唇还翕动着,他的头就整个裂开来,红红白白的散了一地。 姜小楼:??? 姜小楼:!! 炸了!她新认的便宜师尊就在她眼前炸了! 不只是她,林殊也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呆呆地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倒下。 姜小楼双腿发抖,突然抓住林殊的手,果断道:“我们快逃!” 林殊还没说什么,就被姜小楼拉着躲到了一处草丛里面,还捂住了嘴,两人伏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具无头尸体站了起来,已经飞远了的飞剑也绕了回来。 姜小楼吓得腿软,不忘念念有词道:“师尊你放心,若弟子此番能活下来,一定每年为您祭扫,清明端午三炷香不断,求求您就安心地去了吧,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那飞剑绕了个圈,悬在姜小楼面前。 “咳……那个……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姜小楼和林殊靠得更紧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瑟瑟发抖。 她该不会今日就葬身于此了吧?!那她的艰难求生还有什么意义啊!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是铸剑峰大师兄……嗷!!” 飞剑里的声音正在解释自己的身份,突然就是一声惨叫,随后那飞剑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①:《庄子·齐物论》 感谢投出**的小天使:清风拂过、美人鱼2017、へ沐瑾っ、CrrissaXC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bc1128、娇娥、谁动了我的奶糖、啊希、白沂如冶丶、35235947、喵喵~、拂曦、赵十七、单身狗、32453591、南栀、桃子甜甜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rissaXC90瓶;1223623870瓶;拂曦60瓶;螟千曲、黑和、粥粥50瓶;长风、殇墨、zz40瓶;周生墨、过吧、伊伊絮语丷、酒禀30瓶;曹大渣25瓶;琴歌、大华家的小蝌蚪、takashipp、悬翦、任游、狐狸呱呱叫、橙子、冰灯、伽蓝20瓶;嘟嘟、归归归一、Sylvia·J·M、春衫、黎行云、我爱学习学习爱我、fvyiguohitfg、风袅袅、泽白、到此一游、安倍晴雪、香蕉巧克力三文鱼、寒若霜、妄为10瓶;倾梦、啊希、386584708瓶;斯哈斯哈6瓶;我是财迷123、Weni、酉鬼、咸鱼好咸5瓶;时未瑜3瓶;芋头、hbc1128、善断琉璃1瓶; 第195章 故人 hi~小天使,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姜小楼坐在阵法中央,拿着储物袋的手在发抖…… 没捂热乎的月曜石,极品灵石,还有各种天材地宝都堆在姜小楼面前,而马上,它们就要离她远去了。 作为奠基之物,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用到月曜石这样的顶级材料。在姜小楼收到了首席弟子大礼包里面,就有一种名叫海焰石的灵材也可以替代。 但姜小楼并不愿意,做过小乞儿的她从来没有把好东西留到后面的习惯。留到后面就代表着随时可能会失去。而且若是奠基之物就用了次品,或许会省下一点材料,但也会损失未来的潜力。 现在她有灵材有功法有灵石有灵丹,若是不用,那简直就是天赐不予。 姜小楼按照功法所言,先以神识牵扯灵气铸造锤子,再将灵材摆放在身侧,然后…… 大锤砸自己! 虚幻的灵锤以独到的手法先与灵材相融,再敲打人体的窍穴,如此过程反复,最终达到使灵材精华融于人体,而其他杂质沉淀成宝锤的目的。 灵气化锤对于已经凝气五层的姜小楼来说没有那么艰难,但接下来的过程就很难了,因为……真的很痛! 灵锤毫不留情地重重敲击在每一个穴窍上面,只是第一下姜小楼就痛到嚎叫了出来,好在这件洞府隔音阵法齐全,并没有传到外面去。 随着灵锤的敲打,姜小楼刚刚引气入体的身躯一片片泛红,那都是脆弱的皮肤无法承受如此重击的必然结果。 作为引导灵锤之人,姜小楼自然也能控制着灵锤力度变小,但她并没有,而是咬着牙,忍耐着灵锤砸在身上的痛楚。功法说的很清楚,若是力度不到,自然效果也无法到位。 灵锤在姜小楼身上来回砸过,很快,一把锤子的雏形渐渐出现,而那堆灵材也在慢慢减少。 姜小楼从不间歇,不停地修炼,若是饿了就吃份例里面的辟谷丹,累了就运转灵气闭目养神,然后继续引导着锤子上下翻动。 …… 七日后。 陆一刀站在姜小楼洞府外面,然后触动了洞府的传音阵法。 “小师妹,在吗?” 片刻后,姜小楼开门出来。 “小……师妹。”陆一刀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是他软弱,而是姜小楼闭关七日,气势滔天,身上携着不断被捶打的凶兵之气,而且…… 陆一刀有一点迷惑,为什么他觉得小师妹的眼睛在冒绿光啊? 他定了定心神,才道,“师尊闭关了,要我通知你明日该去浣剑锋的闻道堂上课,明日一早我会送你去。” “……能不去吗?”姜小楼下意识问道。 “不能。”陆一刀表示爱莫能助,“闻道堂授课是每个新弟子都必须要参与的,否则视为叛宗。而且闻道堂教的不少内容对你们新入道途的弟子来说都是很有用的,这些在峰内也未必会有人教你。我觉得你还是去听一听为好。” “我知道了。”姜小楼点点头,“多谢师兄。” “不必客气。我就先走了,还有……你修炼的时候注意身体,不要太刻苦了。” “我明白。”姜小楼对着陆一刀挤出了一个笑容。 陆一刀直到御刀飞远了,脑子里面都还是那个泛着绿光的毛骨悚然的笑容。 …… 姜小楼关上洞府的门,立马垮下了脸。 为什么她的眼神那么绿,当然是穷的啊! 这几日她修炼得浑浑噩噩,被陆一刀打扰之后,猛然发觉不仅自己准备好的月曜石和一些灵材不见了,她储物袋里大师兄给的极品灵石也全都没了! 按照这个速度等她修炼到元婴可能就已经要用掉一条灵脉了。 而姜小楼现在完全是坐吃山空,剑宗给的资源对于那些剑修来说可能够了,对她来说远远不够。 姜小楼一边数着自己仅剩的资源,一边琢磨着要如何赚钱。 节流她是做不到了,只能靠开源。但就她梦中所知的,那些剑修赚钱是靠接任务堂的除妖伏魔人物,可这个任务的门槛就要筑基期,别的任务她又并不了解。梦境里那个姜小楼在凝气期的时候完全只是一心修炼,靠着剑宗的份例都能顺利修到筑基期。 她总不能靠着啃师兄们来修炼吧? 且不说师兄们愿不愿意,这种事情姜小楼也做不出来。她的师兄们是一个比一个有钱,但那都是他们的,与姜小楼无关。师兄们给见面礼那是师兄们爱护她,姜小楼讨要那就是厚颜无耻了。 思来想去,姜小楼还是没有想到一个能来灵石的法子。 不知道从前修《铸剑术》的人究竟是怎么修炼的,总不会一个两个家里都有灵脉吧? 也许该问问师尊,但铸剑峰主闭关,姜小楼也不好打扰。 姜小楼长叹一口气,又想到了陆一刀说起的闻道堂一事。 剑宗闻道堂为新弟子授课的内容有许多,囊括了修真界常识,入门法诀,剑诀,还有一些基础的丹法、符法和阵法。 对于外界散修而言,这都是求之不得的课程。剑宗能建立闻道堂,其实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修真界自来都是师徒相传,就算是普通的不入流功法也有些小门派敝帚自珍。剑宗却能将这些功法一视同仁教给新入门的弟子,还不收灵石,自然是了不得。 姜小楼在凡间长大,当初认字都是在学堂外面偷听来的,那蒙师看她可怜,又一心向学,才默许了姜小楼偷听。饶是如此,姜小楼也只是能认字,知道怎么写,却无力购买笔墨纸砚。 所以姜小楼完全明白知识可贵,也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若是在她踏入剑宗之门以前,这定然是姜小楼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她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剑宗收徒大典的原因。 到现在姜小楼也依然觉得学堂都是神圣的,闻道堂亦然。 但是……依照她梦里所见,这一届闻道堂,由钧弦峰剑尊真传授课,若是有幸,还能得剑尊亲自授课。 也就是说,姜小楼会把梦境里从上到下的仇人见一个遍,梦里姜小楼的师尊,师兄师姐,还包括不知为何与她同届进入剑宗的小师妹江闻月。 当然,现在他们是相亲相爱的钧弦峰一门了,而姜小楼,只是一个不识抬举拒绝了剑尊收徒的外峰之人罢了。 姜小楼的远离剑尊一脉保命方针,就这么夭折了。 思及前路,实在是很艰难,姜小楼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抱紧了她的锤子。 …… 翌日。 陆一刀见到了一脸不情愿的姜小楼,和一脸不情愿的林殊。 ……现在的新弟子都这么厌学的吗? 陆一刀心中腹诽,但并没有问出来,带着姜小楼和林殊坐上了他的……锤子。 姜小楼叹了口气,“师兄,我知道师尊在哄我,你也不用这么委屈你的刀。” “……你在说什么?师兄我就是个锤修啊!”陆一刀面不改色,拒不承认姜小楼的话。 而他们正坐着的那把宽厚的大刀,不自觉抖了一抖。 它原本是剑宗最薄的一把刀,当然剑宗用刀之人不多,但陆一刀和他的刀绝对是最强的,要它伪装成一把锤子,确实是委屈它了。 林殊在这个时候笑了一笑,又对姜小楼道,“若到了闻道堂,不必唤我师叔。” “好嘞,林师弟。”姜小楼从善如流。 林殊沉默地看着她。 “……林师兄。”在林殊的眼神里面,姜小楼只得改口。 陆一刀看在眼里,也微微笑着。 姜小楼凑到了他跟前,问道,“师兄,我们铸剑锋有什么赚灵石的法子吗?” “灵石?你缺钱了?” “没有没有。”姜小楼连忙否认,“我就是问问。” 陆一刀不由分说塞给她一袋子灵石,“拿着,是我的疏忽,完了你到了要入学的时候,确实需要灵石了。” “不不不我不能收。” 姜小楼疯狂摇头,但陆一刀这个金丹修士想让她收下那还不简单,推拒一会儿后,姜小楼被陆一刀强行挂上了储物袋。 “拿着就是了,你师兄我什么都缺也不缺灵石。”陆一刀十分豪气道。 “赚灵石还不简单吗,随便卖点符箓就有了。”陆一刀道,“你问我峰内的话……二师兄卖灵丹,四师弟五师弟卖法宝,灵石这东西,总比丹药法宝要来得容易。” “那大师兄呢?”姜小楼发觉他少说了一个人。 司徒克给她的那枚满是极品灵石的储物戒指她当然不会忘。 “大师兄……出身大族……” 姜小楼懂了,大师兄是家里有灵脉! 说起来铸剑锋她见到的唯一一个用剑之人就是大师兄,不知道他修炼的是不是《铸剑术》,若是姜小楼前去请教,而大师兄真的告诉了她这个答案,那姜小楼可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陆一刀告诉她的法子说得容易,但姜小楼也心知炼丹炼器都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成功的事情,尤其是她这些师兄们给她的见面礼也都是极品的丹药符箓法宝,绝非她一时能学会,但到底指了一条路出来,还是很有意义的。 三人闲谈间,浣剑峰已经近在眼前。 此时已经有几只剑舟停在那里,有新弟子从里面走出来聚在一起。 毕竟不是所有剑峰都像铸剑峰这样人丁稀少,两个新弟子也得劳动陆一刀这个金丹真人专程来送。大部分主峰弟子都是由外峰长老驾驭法宝来送。 陆一刀向下看了一眼,直接往另一处走去。 “陆师兄!”一个领头的女修唤道。 “这是宝箓峰的谭师姐。”陆一刀对姜小楼和林殊介绍道,“你们就和宝箓峰、丹玉峰的弟子们一起进学,散学了我再来接你们。” 陆一刀又对那女修道:“我就把我师妹和师弟托付给你了。” “陆师兄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们。” 陆一刀又摸了摸姜小楼的头,“有事就用我给你的符箓。” 姜小楼点点头。 陆一刀离去后,姜小楼就被外峰的弟子团团围住。 “你就是陆师兄的小师妹吗?” “那个天生剑心的天灵根!” “第一个拒绝剑尊的人!” “你真了不起!” 姜小楼本以为会遇到一些嘲讽,但没有料到这些外峰弟子却如此热情,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城1个; 第196章 收徒 在言轻第一次传信姜小楼表示姜小楼需要一个继承人的时候, 姜小楼义正言辞地回了一封信给他,告诉他自己并不需要也不可能要一个继承人。 这是出于综合考虑,她不觉得仙魔盟主这个位置需要有人接下来, 至于御灵宗主的位置她心中早就有人选,而姜国更不可能有她的血脉后代。 所以完全没有这样的必要, 而且姜小楼自己也明白她现在找一个继承人只会扰乱整个九州的秩序。 但话虽是这么说的, 她却开始有一些可耻的心动了…… 她可以不收一个传承地位的徒弟,但若是传承衣钵,却并没有什么妨碍。 毕竟她这一身精妙的锤法, 若是失去了传人,那也是无尽虚空之中的一大憾事。 这种心思姜小楼没来得及告诉云七, 云七也无从得知, 所以才让他那一日大失分寸。 因为姜小楼带了一个女孩回家,且,这个女孩虽然和姜小楼生得不像, 但神情很肖似, 手中还握着一把小锤。 “你……你从哪里找来的私生女?!” 姜小楼没好气道, “我怎么变一个私生女出来?” “那说不准。”云七道。 姜小楼幽幽盯着他, 就听见他也幽幽道, “谁知道是不是钟阿桃的新发明……” “她……”姜小楼本想给自己的属下辩解一二,忽而想起来钟阿桃的确有一个女儿,而她也的确不知道这个女儿是不是钟阿桃亲生的。 “算了,不要提她。”姜小楼决定揭过这个话题。 “来看看我徒儿。” 她又对那女孩道,“喏, 这就是你师公。” “师公好。” 女孩恭顺地见礼,只是从那转得飞快的眼神里面,云七也能看出来她并不如她表面这样的恭顺。 但是姜小楼的徒弟如果真的是一个听话的小女孩, 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按照我们这一脉的字辈,”姜小楼严肃道,“从此她就叫做……” “姜小锤!” 云七险些一个踉跄。 诚然有一些讲究一点的宗门是要论字辈的……但谁家的字辈按照大小来论啊?! 不对,他是怎么下意识就把姜小楼套进姜大锤这个名字里面了?! 但不论云七有多么的惊讶,他也不会表露出来任何的反对,而姜小锤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云七又打量了小锤一番,见她精神很好,但是皮肤略有些微黑,头发枯黄,显然并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而姜小楼只顾着带她回来,也一点不像是会养孩子的样子,无奈先打发了小锤去梳洗一番,再去问姜小楼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捞了一个徒弟回来。 眼下他们在外面游历,并没有把修者的身份表露在外,姜小楼把小锤带回来的时候显然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她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云七想来若有什么疏漏,还是要自己弥补一二的。 但是姜小楼想到的却不比云七更少。 云七问道,“她的父母是何人……难道刚巧也姓姜不成?” “不知道。”姜小楼坦然道,“但是小锤随我姓便是,她的父母已经把她卖给了我。” 云七顿了一下。 “三两银子。”姜小楼道,“就在城西卖烧饼的隔壁,张铁匠铺……咦,那她本姓张。” “……这不是重点。” 云七道,“她的父母就愿意吗?” “唔,”姜小楼道,“自然,张铁匠很高兴呢。” “那……也好。” 横竖云七也说不出来什么不好的,但是很快他就有了一些后悔。 因为姜小楼收徒没打算带回修真界,这一事云七心中明白,他们还作原本的伪装便是——但姜小锤未免也占用了姜小楼太多的时间。 但云七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小锤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的确是一个好孩子,不然也不可能被姜小楼看上。虽然就姜小楼自己所言,她只是随手捡了一个小孩回来。 而理由就更离谱了,看小锤打铁打得好。 若是这消息真的传到修真界当中,那么只怕是大半个修真界都要该成铁匠铺子,只为了让姜小楼看过一眼。 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来也就是这样的,姜小楼也只会捡走姜小锤。 姜小锤看着机灵,人也是很机灵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拜的师父的真实身份,但是并不妨碍她尽孝心,如果云七和姜小楼真的只是一对寻常的凡人夫妻,那么不得不说姜小楼那三两银子花得很值。 因为在姜小锤的衬托之下,姜小楼和云七显得懒散无比。姜小锤哪里是来做徒弟的,就是做丫鬟的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姜小楼和云七并不需要她来做这些家务活。 但姜小楼却拦住了云七,并没有让云七去告诉姜小锤她不必做这些事情。 “正好她也该多锻炼一下筋骨,而且……不让她做这些事情,她不会安心的。” “我难道是心疼她吗?”云七的表情非常复杂,“我不想天天瞧见小锤……” 当然他不是不喜欢姜小楼的弟子,但是姜小锤的过于勤快就代表着姜小锤时时刻刻都要从他们跟前晃过去,非常之明亮且闪亮…… “总要等到她出师。”姜小楼道,“也不过几年而已。” “……我等。” 几年之于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姜小锤却不一样。 姜小楼自家师父一个个都是甩手掌柜,但是在教徒弟的时候却很用心。 不过,她却只肯教授锤法,而并没有引导姜小锤进入修行之路。 “姜武师又不是姜仙师,怎么会懂修行?” 姜武师是她暂时的这个身份,只懂功夫,却不通修行之道。 而姜小楼遇见姜小锤的地方是西洲边缘,这里并不比中州的姜国,修行未能普及,仙师更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姜小锤见识有限,更不会有什么怀疑了,但她学锤学得当然还是很认真。而且很快打遍方圆百里,成为一代小霸王。 姜小楼并不干涉姜小锤会做一些什么事情,只是专心教导。 在姜小锤慢慢长大之后,她仍然心性不曾有所偏移,对姜小楼向来很尊敬。 云七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了热闹。 “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她到修真界去?” “为何要带?”姜小楼表面上还有一些不解。 “你收了她做徒弟,怎么会忍心再把她留在凡间,一生不通修行呢?” 姜小楼罕见地沉默了。 “所以我在犹豫。” “犹豫若是你徒儿知道了是否会生气?” 姜小楼无奈道:“小锤定然是要生气的。” 自然,姜小锤虽然向来恭敬,而且从不曾忘了感激,但是姜小楼瞒着她的可并不是什么小事,姜小锤会生气也很正常。若是她不气,那才是怪事。 云七客观地道,“她和你确实是很像。” 重情义,知感恩,才会如此。 “是。”姜小楼道,“但她也和我不一样。” 姜小锤和当年的姜小楼面临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一切也还是要从三两银子说起。 如果姜小楼不曾把姜小锤买下,张铁匠一家待她并不好,久而久之,难保姜小锤不会生出来和当年的姜小楼一样的心思,远走求仙路,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也会这么做的。 但是姜小楼的三两银子却改变了姜小锤的一生。 她不再是那个小小年纪就要去打铁的女孩,而变成了姜小楼唯一的弟子。 即使在最初的时候因为姜小锤自己的不安让她多做了许多活计,后来渐渐的姜小楼也没有再让她做那些事情,而是一心学锤。 这样以来,姜小锤在一个安稳的环境当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在她生活的地方没有任何对她有威胁的人或者物。 所以她也注定很难像当年的姜小楼那样孤注一掷走上一条求仙路。 “我也不希望她像我一样。” 姜小楼道,“我到了今日,竟然有一些明白我师父。” 如果姜小锤是姜小楼弟子的身份传出去,那么她在修真界面对的或许比当日姜小楼面对的还要更加沉重。 “是谁说收徒只教锤法,不谈修行的?” “谁啊?” 姜小楼无辜地问道,到底还是没有忧愁太久。 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而且从一开始云七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若是因为畏惧风雨就不去看世界有多宽广,那也不可能是姜小楼了。 于是,在姜小锤十七岁生日的这一天,她的师父郑重地把她叫到了内室。 女孩神色肃然,表情也很认真。 但姜小楼总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而她不详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师父!”姜小锤郑重地问道,“您终于愿意告诉我,我们师门究竟背负了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了吗?” “……啊?” 什么血海深仇? 姜小楼唇角微微抽动着,心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姜小锤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也不会反驳。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姜小锤见她这么说,认为姜小楼是默认了此事,于是她便大胆地说出来了自己的猜测。 “若不是因为身负仇恨,只能隐姓埋名,您这一身功夫,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说得好像也是。”居然合情合理了起来。 “我们师门如此强大,但是师门上下却只有我与师父二人,我的师伯师叔们,是否全都不幸了?” “……你愿意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姜小楼悄悄在心中向着自家几个师兄表示了歉意。 “那灭了我们师门的人是为了我们师门的秘宝吗?还是功法?难不成……是为了师公的美色?” “……那真的不至于。”一边看笑话的云七乐极生悲,差点把自己呛到。 “师父,您说出来吧。”姜小锤诚恳地道,“我既然是您的弟子,我一定会为您养老送终,也会为您复仇的。” “……我真是谢谢你了。” 姜小楼总算挤出来了一个哀戚的表情。 “你猜想的,有一部分是对的。”这部分内容只包括姜小楼这个师门上下只有两个人的事实。 “您是说……” “我的确有一门功法,而且,不是武功。” “不是武功……”姜小锤面露讶异之色,“难道是仙法,那些人就是为了仙法才来害您的?” 姜小楼不曾应下,但是姜小锤却已经自然肯定了这件事情。 “定是这样没错,那仙法……” 姜小锤骤然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更重了,但是她到底年少,心中对于姜小楼口中的功法还是有一些向往的,且并没有在姜小楼面前掩饰自己。 “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虽然这全部都是姜小锤自己的脑补。 姜小楼默默拿出来了《铸剑术》。 “这就是那门功法,据说只有寻仙者才能修行。”她又露出了一个仿佛在沉思的表情。 “仙路……”姜小锤也知道仙路遥远,但是她很快就下定决心,“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踏上仙路,为您复仇的!” 姜小楼沉重地颔首,随后又拿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资源,以及引气入体之法。 “为师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我明白的,师父!” 姜小锤此时根本就不明白。 那被姜小楼随意包裹成一团的石块放在修真界之中也是价值上万灵石的至宝,在修行《铸剑术》的前期用这些灵材打下基础再好不过了,只是在后期她很快就会面临和姜小楼当年同样的问题,就是缺钱…… 而姜小楼给她的《铸剑术》看似不显,但实际上却是曾经的铸剑峰主私藏多年,有令姜小楼一路走到九州巅峰的功法。 只是姜小锤自觉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松下来,在许多年以后,她才会慢慢明白她的师父究竟给了她什么……也骗得她究竟有多惨!如果不是她打不过师父,那她早晚也要叛出只有两个人的师门! 但那是后话,姜小楼和姜小锤开诚布公之后,姜小楼送徒弟出门闯荡复仇,云七也跟着,直到姜小锤走远了才忍不住笑意。 “小锤究竟知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那天姜小楼本意要亮明身份,那么姜小锤就会是九州顶级的修二代,仙魔界的正式传人……而不是一个背负了不存在的血海深仇的锤修。 “那都是她的路了。”姜小楼道。 谁让这个徒弟能想到这么多的,姜小锤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那就让她猜测成真又何妨? “她若是到了修真界之中……” 云七边想边忍不住摇头。 姜小楼这个徒弟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天分是姜小楼能看中的,又得了姜小楼的真传,修真界的年轻一代只怕是又要鸡飞狗跳。 而且,姜小楼即使送了徒弟出门,也不会放着姜小锤不管,若是她出面,又要生出来许多事情来。 “我倒是有一些期待。”姜小楼道。 在这个时候她还是非常豁达的……直到姜小锤在没有姜小楼的帮助之下总算闯出来了一点小名堂,而且开始调查自己的血海深仇。 于是姜小楼收到了一张有点年头的通缉令,纸张已经发黄,上面是一个从来都遵纪守法、乐于助人的修士…… “师父,我查到了一些线索,我的亲爹是不是这个姜大锤,你才会收我为徒的。而且你化名姓姜……师父,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公的!” “……现在把这个徒弟逐出师门来得及吗?!” “你也说了……”云七咬牙切齿。虽然对姜小锤表示不会告诉师公这件事情亦有一些不满,但是理智还在。 “那已经是她的故事了。” 日后的事情,总还是要交给后来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视角番外到这里。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桃桃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桃桃 20瓶; 第197章 第 197 章 剑宗本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倘若他不曾遇见姜小楼。 林殊从前是这么以为的,后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并不是你学什么你就要爱什么,也不是人人生来就有对剑的执念。相较于他的师弟们, 他其实不是一个标准的剑宗弟子。 当然,这个剑宗弟子的标准非常刻板,而且还有一些老旧。 首先, 就是心中要有剑。 对于一些人而言剑是命,但在当时的林殊看来,剑就是剑,不过是一个物件。 这种话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首先他的师父就要提着剑来敲他。 他的师父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剑修, 再寻常不过了。 林殊自己也一样,可直到很久以后, 他才终于明白, 寻常才是一件好事。 他终究并没有这样的幸运。 他的师父还在的时候, 一门上下的弟子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有两个师弟。 大一点的那个聪明一点, 有些过于跳脱,但还算听话。 小一点的那个木讷一点,资质平平,但要比大的那个听话得多。 这样的师门配置其实已经是很好的——师兄弟之间没有龃龉, 既有一个能够支撑门户的弟子, 又有一个能和支撑门户的弟子相互为依仗的天才弟子, 小的只需要在师兄们的羽翼之中就好。 然而还没有等到师兄们的羽翼长成, 他们就首先失去了师门上下的遮蔽。 所以后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雏鸟们太早遭遇了风暴,当然不可能再安安稳稳长大。林殊自己是这样,他的两个师弟也是这样。 太过聪明那个心性没有走偏, 但是路却渐渐越来越偏激。 不怎么聪明那个若是境遇平顺那倒还好,一到了坎坷的时候,原本就有些不堪的心性也就这样暴露了出来。 铸剑峰四分五裂,师兄弟分道扬镳,此后许多年里面,他们谁都对过往闭口不提,更何谈原谅或者和解。 可他也不会谈,而且他和云清仪自有一些难言的默契,来自于曾经的天外楼之外。 有外敌在,不必谈那些。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后来才意识到,神祇即是原因,但也像是一个借口。渐渐地,他们全部都和曾经的自己越来越远。 他再也不是那个铸剑峰曾经的大师兄,也再也做不到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宽宏。 殊者,异也。从取了这个名字开始,他就应该明白自己这是回不去了。 但姜小楼不一样。 在林殊眼中金声是一个他不算很喜欢的驽钝的弟子,而金声的弟子们也同样如此——但姜小楼不一样。 重归剑宗的时候他胸中本还有些郁气,可他亦不曾料到,自己会在剑宗与姜小楼相逢。 姜小楼像是那一潭死水当众唯一一尾鲜活的游鱼,让他忍不住都会有生出一些不自觉的不适之感。 凭什么她能够这样鲜活呢? 这种心思林殊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始终藏在自己的心底。 而他该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因为金声一脉或者姜小楼而有什么变化。 但最终他还是失策了。 因为姜小楼不但不是一尾鲜活得不可思议的鱼,还是一尾大鱼——她那么努力地想要跳出棋盘,跳出这个鱼池子。 而姜小楼最终也成功了,再也没有人能够随意将她握在手心。 于是棋盘从此一盘乱,林殊却不能否认,自己心中更多的不是不安,反而是隐约的期待和欢欣。 他很想知道姜小楼究竟还能够做到什么,还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所以林殊忍耐了姜小楼的屡次挑衅,宽容了姜小楼的所有不留情面的拒绝。 他心里面隐约有一个原因,但他并不愿意承认罢了。 所以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做出了自己并不会做出的选择。 金声的生与死,林殊并不怎么在乎,甚至金声自己也不在乎。 但是姜小楼会在意,所以不论是有意无意,林殊还是改变了自己的选择。 在那个时候,他才骤然惊醒,尽管自己并没有泥足深陷,然而却已经迈出了最为危险的一步。 只要走出来了,一步和九十九步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林殊也同样更明白另外一点。 若说是欢喜,他并没有那样的喜欢。 那本来就也不是话本子里面能够写出来的感情,只是一尾被浪花裹挟的鱼瞧见了另一尾鱼。 山水之中一相逢,他在池塘中,她在池塘外。 所以不必提。 剑宗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但是他已经为了传承做了许多事,也只好再继续做下去。 他不喜剑,不代表他就不能教人习剑。 而他喜欢谁,也不代表就要让谁明了。 第198章 第 198 章 “如果有可能的话, 你会选择什么样的命运?” 如果有可能的话,首先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并不能。 江闻月顿了一下,而后有些不怎么诚恳地回答道,“在凡俗地界长大, 找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 相夫教子, 度过平凡的一生。” 她一只手捧着脸,眼睛里面亮闪闪的, 像是在发光一样, 充满了对于自己话语之中的事情的期待。 只是江闻月等了等, 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回应。 她转了过去, 然后有些微微的错愕。 夏无商的表情非常复杂。 当然他向来也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就是江闻月和他相处日久,才能够读出来夏无商脸上的神色和寻常之时有什么差别。 但要再往深处去,她就亦同样并不明白了。 夏无商顿了一下才问道,“这番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自……然?” 江闻月有些拿不准。 夏无商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不诚恳,但是也可能并没有, 她并不能够确定这件事情。 夏无商嗤笑了一声。 这笑声让江闻月顿时有些羞惭的心情,但这样的情绪同时又没有什么必要。 所以她很淡然, 淡然到让夏无商觉得那个面不改色说瞎话的说不定是他自己。 “你就是敷衍……也要找一个好理由呀。”夏无商幽幽地道,“譬如……你想要做你那好师姐一样的人。” 江闻月微微停顿了一下。 夏无商看得分明她的心思, 所以不论她怎么辩解都是没有用的,更何况那原本也的确是她的愿望。 但若要让她就这么承认也是并不可能的, 况且夏无商这么一说,她心中顿时生出来一些细小的愠怒情绪。 既然他什么都能够看得明白,也知道的清清楚楚——那他为什么还要问? 他何必要问? 只是面对着夏无商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底气发怒,也的确打不过夏无商, 所以只好就这么认了。 然而就这么默认下来毕竟心中有些不甘,所以她反将一军回去。 “但是,您喜欢的却是这样的女子,不是吗?” 她的嘲讽之意很难掩饰。 夏无商挑眉道,“相夫教子,平凡一生?” “是。”既然话已出口,也没什么好再遮掩的。 这当然并不只是因为江闻月想要反讽夏无商,这本来就是江闻月察觉到的一个事实。 她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夏无商的那一点偏颇自然也逃不过江闻月的眼睛。自从夏无商第一日住进江家的宅子,而江闻月又被打发过去作陪之后,江闻月就始终在观察着他。 虽然无商公子有许多掩饰,而且也有许多江闻月看不懂的地方,但是有一些地方他却不曾掩盖,就是他自始至终的轻蔑。 “你倒是……” 夏无商话说了半截,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他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语气道,“女人本来就该如此。” 江闻月忍不住微微皱眉,因为夏无商这句话波及的范围太广她一时之间竟然都找不到能够反驳的地方。 不过不和夏无商明着作对并不能阻拦她在心中骂一句夏无商简直有病。 如果不是夏无商仿佛脑子有疾,他是怎么说出来这种话的? “你不赞同?”夏无商问道。 江闻月怎么可能赞同,但是她非常礼貌地回答道,“您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夏无商轻轻笑了一声。 “在大夏是这样的。” 江闻月不着痕迹地皱眉。 只是夏无商后面那句话也同样让她微微变了面色。 “在大景也是这样的。” 大景…… 江闻月不得不收回了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 她并没有细思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这个问题值得细细思考,不过却不得不承认夏无商说的其实没有错。 大景的确是这样的,江闻月出身高官显贵,所以越发明白这一点。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但是大景的贵妇人当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但在修真界并非如此。” 如果夏无商敢在修真界放出来这样的话他会被女修们追杀到天涯海角,江闻月也不介意做其中的一员。 “是。”夏无商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咂舌,“若是你那师姐……” 江闻月也同时想到了什么,和夏无商同样一阵恶寒。 “所以,这中间的差别从什么地方来呢?”夏无商支着肘子,眉眼微微弯了起来。 江闻月心道此人实在很是无聊,不然也不至于纠结到这等地方去。 不过她心中也并非没有答案。 “若是我能够一击即杀了你……”她微微笑了一下,“无商公子可还会在我面前提到相夫教子这四个字?” 换句话说——他可还敢? “自然不会了。”夏无商应道,却又好像是轻轻叹了一下。 他也笑了一下,“你倒是明白的。” “我明白的有些晚。” 江闻月平淡地道。 “说来听听?” “没有什么好说的……”江闻月道,“但既然是您要听,那我当然不会拒绝了。” 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却也并不坏。 她生在大景,长在大景,虽然是外室女,但是她父亲也是大景的国师。所以江闻月年幼的时候衣食无忧,生活水准在整个景国绝大多数人之上。 但至于别处,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江闻月本来以为那是一个外室女的正常命运。 所以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她和景国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大差别,直到江惟做出来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江惟让她拜入了剑宗。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江惟欠考虑。即使是一个寻常的凡人也都知道仙凡有别,江闻月进了剑宗之后若是不肯再认这个父亲,江惟一时之间也很难奈何她。 所以江惟当然也做好了准备,而且在手中握着最为稳妥的一张牌。 江闻月的母亲——那个被冠以江惟的外室的名义养大了江闻月的女子。 “她叫妙娘。”江闻月道,她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把自己抱住,但最终还是直面了回忆。 “直到她死去,我也并不知道她的性命,只知道她叫妙娘。” 那是一个荏弱而美貌的女子,处处都能合得上一个外室的身份,所以江闻月也没有任何的怀疑。 她和妙娘相依为命,直到江惟找来,又把她接到了江府的那一天。 一个美貌的,拥有自己的血脉的女孩最好的作用,当然是用来联姻,江闻月能够侥幸逃离出去,不过是因为她的修行天赋初初显现。 所以江惟让她迈上了修行之路,而江闻月即使成为了一个修士也不得不被江惟控制着,因为不论如何,她都在意她的母亲。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 江闻月轻声道。 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江惟的要求也并不怎么过分,况且江惟在当时还和剑宗的浣剑峰有着亲密的联系,再加上一个景国的皇子景鸿桢。 如果江闻月真的很听话,那么她只需要按照江惟给她的路来走就好。她会在剑宗弟子们之内有一个很好的名声,会和景鸿桢结为道侣,也会掌握剑宗的大权。 只是这条路从一开始她就遇见了坎坷——那坎坷来自于姜小楼。 但也正是姜小楼让江闻月意识到,修真界并不是景国,也不是江家的后宅。 而她已经是一个手握力量的修士,她可以做到从前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力量……可真是令人痴迷啊。” 江闻月幽幽叹了一声,并没有注意到夏无商也微微颔首。 她接着讲着她的故事。 扬名的计划被姜小楼打断,江闻月就明白了这一点,骤然疏朗了起来。然而在那个时候……她还是太小了。 如果江闻月能够更成熟一点,如果在那个时候江闻月能够有今日的心性,那么她也不会做出来那样的选择。 然而终究没有那么多如果。 江闻月自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却并不知道江惟还藏得更深,妙娘不过只是江惟表面上的一张牌。 所以她败得很惨。 “但他也没有赢,因为……”江闻月深吸一口气,手指攥住了衣角。 “因为妙娘死了,她是自杀。我那时并不肯相信,但我也没有办法。” 她的力量还是不够,还要受到江惟的掣肘。 但也因为妙娘的死,让江闻月知道了更多的内情,让她对于江惟的恨意更深。 所以尽管她已经无牵无挂,她却还是留了下来,也慢慢接触到了一些江惟瞒着她的事情。 比如她的生母究竟是谁。 “那是禁宫之中的一位娘娘。” 江闻月并没有在这一点上面说得太深,且并没有这样的必要。 江惟把她的生母的身份告诉她,是因为江闻月太过重情——而那个妃子又是一张牌。 但是他料错了自己的这个女儿,或者说江惟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我在意妙娘,是因为妙娘把我养大——那位娘娘……凭什么我就要平白无故对她生起敬爱之心呢?就因为她生下了我吗?我并没有这样求过她!” 这是江惟并不能够明白的事情。 但在此时江闻月也算是终于长大了一些,不再像从前那个年少且莽撞的自己一样。 所以她骗过了江惟,而且说服了他。 “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既然有血脉的牵连,怎么就比不过景鸿桢了。”江闻月颇有一些嘲讽的样子,“你瞧,他也是明白的——只有力量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而在修真界没有人会在意掌握力量的人是男是女,所以投资我要比投资景鸿桢好得多。” 夏无商静静听着,其实他明白江闻月或许已经有一些魔障了,执念彻底改变了她。 但是他又有什么立场来告诉江闻月不要这样呢? 所以夏无商没有说话。 江闻月的故事却已经讲得差不多了。 “让您见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从那情绪之中脱离了出来。 夏无商的确也笑了一下。 “你还没有讲完。” 江闻月微讶,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很是无辜的样子。 可夏无商当然不会吃这一套了。 “你那师姐呢?” “这和我师姐又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师姐……你为何会在这里?”夏无商道,“但是也奇了怪了,她好像并不怎么知道你的苦心的样子。” 江闻月微微一滞。 “是她改变了我,所以我当然也要……” “不止如此。”夏无商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了。”江闻月有些生硬地道,“没有。” 夏无商没有再问,但她却止不住自己的心虚。 她不能说,而姜小楼本也就不知道,因为那来自于那个在虚空的桃林之中,介于虚幻和真实中间的梦境。 那个梦分明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却好像真正发生过一次一样——倘若她并不曾在最开始就识破了江惟的用心。 那么她会走上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歧途,然后害死梦中的姜小楼。 即使知道那一切并不会真正发生,但是江闻月却止不住自己的愧疚和不安,而后又选择尽力补偿。 所以她选择跟在夏无商的身边。 然而夏无商…… 她并不怎么明白这个无商公子。 夏无商分明清楚她的目的,但却又接受了她的存在。 “陪我走一程吧。”夏无商道。 江闻月愣了一下。 “在杀了你的父亲之后。” 江闻月面色不改道,“好啊。” 夏无商果真没有诓她——那她就真的走一程又如何呢? 况且纵然是夏无商不提,她也会留下来的。就像当初她会一直留在夏无商身边的目的一样,她希望自己能够做到一些事情。 唯一奇怪的不过是夏无商并不在乎她的监视罢了。 但是江闻月不会问,夏无商也不会说。 在姜小楼忙着建立仙魔盟和神祇打生打死的时候,江闻月始终跟随在夏无商的身边,也同样直到夏无商的最终殒命。 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夏无商的用意。 诚然夏无商并不在意,而且不觉得以江闻月的实力会对他有什么威胁。 然而这一路独行有些孤寂,有人同道又有一些拥挤。 所以他们只是同行者,只是陌路人。 为一个陌生人哭泣,也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 江闻月这样告诉自己。 那些波澜壮阔的史诗一般的往事之中,她不过是一朵并不重要的小浪花。 但已经足够了。 往后余生,她不再回忆那些往事,在魔域和自己最后的亲人短暂相依之后,江闻月选择来到了姜国。 大夏是江闻月难以触及的三万年前的过往,大景是她无法改变的腐朽的旧国。 但是姜国不一样,姜国还有着无限的广阔的未来,而这个未来之中她也可以添上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番外到这里。再见啦~(挥手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