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灵魂深处   作者: 清如满月   简介:   吻过你的唇,我再也没有尝过糖的味道。   见过你的眼睛,所有星星都黯然失色。   拥抱过你的身体,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让我如此温暖过。   我爱你,从灵魂深处。 第1章 如果我非要分呢?   陶喆打电话来的时候,余瑾刚出电梯门,堪堪走到家门口。   看着不断闪烁的屏幕,余瑾径直越过了自家大门,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口旁边,接了电话。   今天一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也处理了很多突发状况,他头疼得快要炸裂了。   清清凉凉的风吹到余瑾的脸上,带走了一丝躁意,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冷静了:“喂。”   陶喆的声音很急,恨不得能够顺着手机直接直接从屏幕里爬出来站到余瑾的面前,半点客套话都没有,开门见山的直入主题:“今天上午刚签的合同人家资方反悔了,说要再考虑考虑,给出的理由是你的形象可能不太合适该电影男主角。”   余瑾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口里所说的那部电影,大投资大制作,导演亲自找上门来,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什么“这个本子原本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什么“虽然偏现实了一点,可能受众范围小,但是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打造口碑啊,以你的能力,拍出来了可以直接上电影节,拿个最佳男主角不在话下”……   态度殷勤得似乎只要余瑾一点头,他就会直接从兜里掏出笔来递给他让他签合同。   说实在的,余瑾今年已经很少接戏了,他走的是大荧幕路线,最近能让他看上眼的本子很少,为了能选上一本他觉得合适又对自己的名气有加持作用的片子陶喆那真是操碎了心。   然而好不容易定下来的一本在今天却黄了,理由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余瑾闭了闭眼睛,声音淡淡的:“违约金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说反悔就反悔?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这要是没签合同他倒是无所谓,但是连合同都签了,再闹出这种事来,那就挺闹心的了,就像是已经得到了一块糖,刚刚放到掌心里准备撕糖纸,结果被人抢走了,说不好意思,这糖我送错了。   余瑾脾气不算好,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陶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回答:“这个倒是不难查,截我们胡的那个人很嚣张,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资方一走我这边就收到了消息,是顾氏总裁横插了一脚,我真觉得那人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顾氏跟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一块,顶多就是财大气粗了一点,这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余瑾抓住了重点:“顾氏。”   这一秒,像是拨开云雾见月朗似的,他的心里一片透彻,如同一块明镜。   甚至大有点“终于来了”的意思。   三天前,他刚刚与顾氏总裁顾南渊分手,发了一条分手短信,便毫不留恋的搬离了两人共同的家,来到了自己的私人公寓住。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够顾南渊拆房子了,可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余瑾堤防了一天,第二天就迅速习惯了没有顾南渊的生活,今天是第四天。   站在余瑾的角度来看,很有可能是顾南渊顾总日理万机,根本没注意看他发的信息,甚至在三天里忙得连家都没功夫回,所以消息有些滞后,以至于反射神经比别人长了那么两天。   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并且不以他的意志发生转移。   陶喆有些疑惑:“你听上去好像并不意外?”   余瑾望着空荡荡的楼底下,伸手将窗户推得更加开了一些,长长的嗯了一声,语气依旧平静:“那位顾总与我有些私人恩怨。”   凡是在娱乐圈混的人,因为见识不同,想象力和联想力都比常人要丰富,不过一秒,陶喆的脑海里便滚过无数个对“私人恩怨”这四个字的精彩解读。   “什么恩怨?”   已经步入深秋了,风夹杂着冰冰凉凉的冷意,吹在人的脸上有针扎的刺痛感,很轻微,但还是不舒服。   余瑾身上穿的是刚从活动上下来的白衬衫,质地很软,不挡风。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本子黄了就黄了吧,不是多了一大笔违约金吗,这种无本的买卖来多少我要多少,我现在有点累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在所有艺人里,余瑾绝对是一股清流。   二十三岁出道,一出道便是一番,并迅速的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此后因为其出众的外貌和精湛的演技他的演艺事业扶摇直上,不过两年时间便斩获大奖无数,坐稳了“明明可以靠脸,却偏偏要靠演技”的演技派称号。   淡下荧幕是今年的事情,陶喆也摸不清楚余瑾为什么选择在前途大好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工作量减半,看上去就像是要随时息影回家娶妻生子似的,是非好歹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但是余瑾很执着的走着自己的路。   现在,他的脾气真是愈发的让人摸不透了,片方毁约这种事搁谁身上谁都会炸,可余瑾却语气稀松平常得根本没当回事,仔细听,甚至还有点平白无故多捡了几百万的兴味。   陶喆叹了一口气:“那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余瑾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眼眸深处无声无息的划过一丝冷意。   他转身走回了家门口,按了指纹,核验成功,大门自发的打开。   余瑾走了进去,转身关了门,在黑暗中伸手去摸玄关处的灯,谁知道还没摸到灯,他的手便被捉住了。   旋即,一具温热的身体紧贴了上来,另外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腰际,将他往门上面一推,余瑾睁着眼睛,正处于错愕之际,呼吸便被掠夺了。   这是一个很凶狠霸道的吻,这吻法几乎吻得他头皮发麻,连气都喘不过来。   那人的另外一只手十分熟稔的滑到他的腰后,从衬衫下摆伸了进去。   余瑾要是现在还认不出来袭击自己的到底是谁,那他真的蠢到家了。   他狼狈的偏过头去,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很冷:“顾南渊。”   顾南渊的动作顿住了,他依旧维持着抱着他的姿势,两个人的身体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距离近到他落在他耳侧那微微的喘息都能清晰可闻。   余瑾大力的推开他,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似的,哪怕是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下,也依旧光彩夺目,他咬着牙:“你疯了吗!”   “啪”的一声,顾南渊按开了旁边的灯。   一时之间,光线大亮。   余瑾是面对着灯站的,灯亮起的那一瞬,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长睫垂下,纤长优美,因为刚刚吹过风的缘故,他的脸色很白,只有嘴唇是红的,还泛着水光,他胸口前的衬衫领口被扯开,露出漂亮而精致的锁骨,锁骨往下,尽被白色的衬衫捂得严严实实。   他就像是一件美丽的瓷器,哪怕一动不动,也是精美绝伦的。   顾南渊的眼神在他的领口处停留了几秒钟,没往后退,只挑了挑眉:“阿瑾,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余瑾听了这话简直想笑,他从他的身边走过,弯腰换了鞋,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门在眼前,好走不送。”   声音是不含任何温情的冷漠。   顾南渊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他好似没听见这句话似的,根本没拿自己当外人,跟着余瑾就走了进来,挨着余瑾站着,伸手就要去揽他:“阿瑾,我错了。”   余瑾往旁边一躲,他霎时扑了个空。   余瑾眉眼淡淡的:“顾总是大人物,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废我一纸合同,我何德何能?当不起您的这一声错。”   “合同?”顾南渊装傻充愣,“什么合同?”   余瑾懒得理他,安静的看着他:“你不想提就算了,挺没意思的,真的。”   顾南渊又走近他几分:“我今天就是来接你回家的,只有这一个目的。”   余瑾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他:“门在那儿,滚。”   顾南渊的脸色一变,眸色危险的一深。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了几秒钟,顾南渊启唇,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余瑾略带讽刺的看着他,“好歹同床共枕了五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聚好散不行么。”   “不行。”顾南渊斩钉截铁的吐出这两字,他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往前一逼,将手撑在余瑾身旁的墙壁上,锐利的眸子眯成一线,眼角下垂的弧度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他靠近他的耳侧,一字一顿的道,“宝贝儿,你要星星要月亮在我这里,都没问题,但是要分手,想都别想。”   余瑾的身体一绷,他抬头看他,要笑不笑的扬起了一抹弧度,一字一顿道:“如果我非要分呢?” 第2章 晚安   话音未落,眼前的男人便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猛虎,想也不想的便低头覆压过来,在挨到他唇的前一秒,甚至还丧心病狂的摸到了他的手,紧紧的锁住,不让他动弹,腿挤进他的双膝间,以绝对蛮横的姿态将他从头到尾都固定住。   近距离的对视下,余瑾的眼睛里像是揉碎了一抔月光,捣成点点星芒,均匀的铺陈其中,那弧度优美的鸦睫因为太过纤长,几乎要碰到顾南渊的脸。   顾南渊发狠的咬着他的唇,不费吹灰之力的撬开他的唇瓣,长驱直入,不放过他嘴里任何一寸甘甜。   余瑾先开始剧烈的挣扎着,后来发现没用,便自暴自弃般的任人鱼肉。   顾南渊直到自己吻得尽兴了才放开他,手攀上他如玉般的半边侧脸,语气阴沉:“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   “哦。”余瑾靠在墙壁上,站姿放松,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你喜欢听什么?我爱你?”   顾南渊沉沉的看着他,不说话。   因为明星当久了,被培训过,余瑾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微微沙哑,仔细听又透着一股冷冽,在说我爱你的时候尾音轻微往下压,语气竟能听出一丝缠绵的味道。   他是个情绪极少外露的人,平时看上去就不显山不露水,哪怕是两人谈恋爱的那会儿都没听见他直白的说过几次爱,距离上一次听到类似于“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情话都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了,顾南渊甚至恍惚得不记得这种话存在过。   可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余瑾居然会毫无预兆的顺着他的梯子往下爬,猝不及防的扔了三颗手榴弹给他。   那一刻,顾南渊大脑一片空白。   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那电流又很快化为了一根长鞭,抽打着他名为欢喜的那根神经。   顾南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开口,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你……”   谁料他的话还没说完,余瑾便伸手打开了他的手:“如果还是五年前的话,你要我说多少次都可以,但是现在……”   余瑾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顾南渊,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凡事留一线,别闹得太难堪,最后非要我恨你才好。”   说完他便再也不看他,低着头整理着衣服往他旁边走过,顾南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直视着他:“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压迫感太强,就像是刀子一样钉在人的身上,仿佛要钉进人的灵魂深处。   余瑾淡淡的:“你什么都没做,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拉着他手的力道蓦地加大,像是要把他的手腕骨捏碎。   顾南渊直直的看着他,每一个字都冷得像是从冰里拎出来似的:“你背着我有了别的男人?”   余瑾蓦地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里布满了细丝状的裂纹。   下一秒,他重重的抬手,想也不想的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撕裂了紧绷的空气,就像是一根火柴,刺啦的窜出了一点零星的火苗,紧接着以摧枯拉朽之势引爆了两人之间的所有空气。   这是余瑾第一次打人。   哪怕是之前被顾南渊之间怼墙上强吻两次他都没有动过怒。   顾南渊的头被他打得往一边偏去,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出五道红痕。   但对于他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来说这一巴掌就算再重,也跟打在棉花上似的。   没有任何恼怒,他的第一反应是——   幸好不是。   他对余瑾很了解,他的眼神一动,他就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巴掌挨得挺值。   杜绝了一切绿帽的可能性。   顾南渊见好就收,手一松就想去抱他,从善如流的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瞎想。”   余瑾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眼角泛起一点红色,那是动怒的征兆,他气得连嘴唇都在颤抖:“你给我滚!顾南渊,我不想再看见你!”   顾南渊怀着以柔克刚的政策,语气轻柔下来:“我真的知错了,宝贝儿,我刚才就是脑抽了才胡说八道……”   余瑾猛地将他一推,随手从一旁的茶几上拿了一个小物件便向顾南渊砸去,转身往卧室走,重重的将门一甩,顾南渊被烟灰缸砸中身体,当即也顾不得疼痛,眼见着门要关上,赶紧大步流星的飞过去堵上,但是晚了一步。   余瑾将门反锁了。   以前在买两人要住的房子的时候,顾南渊很有心机的买了一套只有一间卧室的房间,连沙发都是挑的最小号,根本不能睡人,防火防盗防的就是两人分房睡的可能性。   余瑾一直都没察觉到他的想法,还随口感叹了一句家里房间挺少的,之后睡觉无论顾南渊回多晚他都会留门留灯。   顾南渊一直觉得自己的决定挺高明的。   直到今天。   他第一次知道还能有锁门这种操作,也是第一次被锁在门外面。   顾南渊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有些茫然。   他走过去,拍了拍门:“宝贝儿,你还没吃饭呢,要不然出门吃个饭再锁门?我又不进去。”   一边说着一边在口袋里摸着这套公寓的全套钥匙。   顾总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连密码锁都锁不住他,区区一道木门在他眼里基本上与透明也没多大差别。   房间里没声音。   顾南渊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工作也没个定性,吃饭也不按时,胃本来就不好,为了和我斗气而不吃晚饭不值当,要是真的气得看到我连饭都吃不下去的地步,那我先给你把饭做好,然后离开,你再出来吃饭好不好?”   依旧是如同死水一般的寂静。   顾南渊走到了冰箱旁边,挽起袖子打开了冰柜门,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余瑾这里不可能会有菜,跟他一起住的五年里一直都是他做饭,余瑾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从来不进厨房。   可此时空荡荡的冰箱里却满满当当全的是各种素菜肉类,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全都是他让人送来的。   顾南渊拿出了要做的食材。   本着赔罪哄人的心理,顾南渊这一顿饭做得无比的尽心尽力,连切个菜都恨不得切出一朵花来。   厨房里的一切都是新的,连保鲜膜都没撕。   一看就是没人来过的样子。   顾南渊非常愉快的哼着歌,叮叮当当的开始做饭。   花了半个小时,他做了三菜一汤,都是一些家常菜,但是看着特别舒服,顾南渊把饭盛好了摆在桌子上,又去敲了门:“阿瑾,出来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顾南渊的声音远了一些:“我走了。”   余瑾等了几分钟,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然后门被带上了。   香味顺着门缝间飘了进来,很诱人,而且这会儿应该热气腾腾的。   余瑾犹豫了一会儿,站起来把门打开了。   顾南渊已经走了,桌子上剩下三个菜以及一大碗汤。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些菜,心里跳出来一个数字——三个月了。   顾南渊已经三个月没有做过饭给他吃了。   ——   顾南渊再度返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   他按了指纹锁,开了门,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如同一只猫似的换了鞋,然后走了进去。   房子里都是暗的,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光线。   卧室的方向也静悄悄的。   顾南渊在确定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后,开了客厅的灯。   桌子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他立马去厨房里看,洗碗池里安静的躺着一只碗,冰箱里的菜都被动过了,电饭煲里剩下的饭量和他走之前的一模一样,没被动过,也就是说余瑾只吃了他盛的那一碗,吃完了后就没再添了。   顾南渊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他将冰箱门关上了,任劳任怨的洗了碗,然后才轻手轻脚的熄了灯,摸进卧室。   估计是没料到顾南渊居然还能不要脸的杀回马枪,余瑾睡觉保留了他一贯的习惯,没锁门。   没锁门的后果就是引狼入室。   顾南渊开了一盏睡眠灯,看向床上陷入沉睡中的余瑾。   和性格有一定的关系,余瑾的睡姿很老实,睡之前是什么样醒来就还是什么样。   他平躺着,被子盖到胸口,半张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里,优美的弧线一路从他的侧脸顺着修长的脖颈蔓延到睡袍以下,他的皮肤很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光,泛着瓷白的色泽,殷红的唇毫无防备的微抿着,要合不合,要张不张,十分诱人。   但是最让顾南渊在意的却是他睡的位置。   床很大,余瑾睡在了二分之一靠外侧的位置,身旁空了很大一片。   那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身旁是留给顾南渊的位置。   短短的三天时间,在与漫长的五年里顾南渊潜移默化中影响他养成的习惯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顾南渊弯起唇角,微笑了一下。   他脚步轻快的从衣柜里拿出了余瑾的睡袍,走进了浴室里,以最快的速度冲了澡。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顾南渊只觉得浑身都踏实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放松。   他细细的回味了一遍从发现短信到发现余瑾搬走,然后花最快时间查出余瑾的住址的鸡飞狗跳的一整天,最后画面停留在那两个强吻上。   不得不说,余瑾的味道无论何时都……很甜啊。   顾南渊关了睡眠灯,在被子底下慢慢的探手过去。   余瑾像是被惊动了,身体动了动。   顾南渊的心一跳,生怕他在这一刻醒过来,然后一脚把他踢下床,紧接着把他打包干净利落的扔出门。   这绝对是余瑾会做出来的事。   他的手停住了,一动也不动,胆大包天的停在了他的腰窝上。   余瑾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在被子底下抓住了他的手。   顾南渊索性破罐子破摔,蛇一般的扭过去,在他的唇上偷了一个吻,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宝贝儿,是我。睡吧,晚安。”   余瑾睡眼惺忪的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道:“顾南渊?”   “啊,是我。”顾南渊干巴巴的道,借着月光紧盯着他的脸,做好了随时被打的准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余瑾什么都没做,又闭上了眼睛,原本紧握着他手腕的手也放松的落了下来,声音低到几乎融化在这温柔的夜色中:“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顾南渊怔住了。   这九个字像是九根针,猝不及防的扎入了他的心底,又很快沁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血珠。   你怎么又……   回来这么晚?   这是清醒状态下的余瑾不曾对他说过的。   他这句话忍了多少个日夜?   顾南渊顿了顿,将他整个人都环在了怀里,轻轻的凑过去,将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是个混蛋。”   余瑾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察觉到身旁有人后,他下意识的将身体朝顾南渊倾过去。   顾南渊紧紧的抱住了他,就像是在抱住自己此生最珍贵的宝贝。 第3章 挺甜的   第二天早上顾南渊赶在余瑾醒来前就又离开了,离开前顺手做了早餐摆在桌子上。   不过这一次他有经验了,特地找了一个大碗装粥,就是为了能让余瑾多吃点,他将它放在桌上慢慢变凉,估摸着等到余瑾醒来后这粥也凉得差不多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在餐桌上留了纸条:亲爱的早安,记得吃早餐。   写完后凝神看了半晌,又落笔流畅的加了三个字:我爱你。   做完这一切后,顾南渊十分满足的离开了。   余瑾是在顾南渊走后十分钟后醒来的。   他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正准备下床洗漱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太对。   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几秒钟后,他顺从直觉,面无表情的看着旁边的枕头,低下头在枕头上面轻嗅了一下。   一股十分清爽的香味瞬间包裹了他。   ——那是顾南渊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味道若有似无,隐隐约约。   余瑾的第一反应是立刻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衣服。   睡袍穿得好好的,倒是没怎么样。   余瑾松了口气,走进浴室里准备洗漱,刚刚挤完牙膏抬头看了一眼镜子,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的锁骨上面留着一个十分显眼的红痕。   这一秒他的心情简直一言难尽。   这登堂入室的登徒子……   余瑾握着牙刷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关节微微泛白。   ——   早上九点,星河机场。   余瑾带了一个随身的小行李箱,从头到尾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进了候机厅。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湖蓝色的风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长裤。   这一身的打扮十分的年轻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再加上他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星气,时不时的引人侧目。   余瑾将口罩往上拉了一下,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贵宾休息室。   半个小时后,顺利登机。   余瑾买的是头等舱的机票,上了飞机后直接找到位置坐下,戴上眼罩,然后便准备闭着眼睛睡觉了。   这一项一上飞机就睡觉的神奇技能是他忙着赶通告做空中飞人时练就的,无论他睡得有多饱,只要一上飞机,必然条件反射式的会产生汹涌的困意。   不过这一次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休息得还算不错的缘故,余瑾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   醒来的瞬间他就发现自己正靠在旁边人的怀里。   这个座位有点类似沙发床,睡觉的时候可以直接将靠背放下去,一排两个座位,座位间有隔断,但是可以将隔断板撤走。   他记得睡之前明明隔断板是好好的……   余瑾闪电般的坐直了身体,抬眸便向一旁看去。   顾南渊和和气气的拥着他,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份文件,见他醒了,霎时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顺势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的留下了一个吻:“睡醒了?”   余瑾惊讶的看着他,一时之间都忘了去计较他的不规矩,扭头看了一下四周,确认自己还在飞机上,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顾南渊放下文件,挑了挑眉,依旧笑得如沐春风:“说来也是巧了,我正好要去B市谈合同,正好好订到了与你同一个班次的飞机。”   余瑾面无表情:“哦,也意外的订到了和我邻座的位置是吧?”   顾南渊一脸的“哎呀,媳妇儿你怎么这么聪明,一点就通”,微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宝贝儿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连老天都想撮合我们在一起。”   他的鬼话余瑾一个字都不相信,正欲发作时,空姐笑容可掬的从旁边经过,态度亲切的询问道:“两位先生,想要喝点什么吗?”   顾南渊:“给他一杯甜橙,我要一杯红酒。”   空姐面不改色的一点头:“好的,马上送来。”   被这么一个小插曲一打岔,余瑾一鼓作气的怒火失去了发作的最好时机,只好被迫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一脸冷淡的把顾南渊不安分的手拍开,态度恹恹的:“随便你吧。”   毕竟腿长在顾南渊身上,他也管不了他到底想去哪儿。   不过这两天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顾南渊居然还能有如此多变的一面——不要脸,无赖,死缠烂打,巧言令色。   也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余瑾心不在焉的想着,忽然嘴旁边递过来了一杯插着吸管的甜橙汁,吸管几乎要挨到他的嘴唇,他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咬住吸管吸了一口。   等到饮料顺着吸管到达嘴里,将每个味蕾都染上一层甜味时,他才反应过来,将吸管吐了出去。   一转眼,便看见握着玻璃杯的顾南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甜不甜?”   余瑾无声的看着他,没说话。   顾南渊动作自然的将吸管咬进了嘴里,吸了一口,暧昧的舔了一下嘴唇,冲他笑笑:“挺甜的。”   余瑾:“……”   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皱了一下眉,懒得理他,复而又把眼罩戴上,重新躺回去,准备继续睡觉。   但也不知道是太年轻了精神太好还是因为知道了顾南渊在他旁边的缘故,这回躺下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酝酿了半天的睡意都没用。   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靠背被放了下来,顾南渊也紧挨着他躺了下来,近到呼吸都洒在他的脸颊上:“早餐好吃吗?”   余瑾面色安详,呼吸均匀,一动不动,决定将装睡进行到底。   顾南渊低低的笑了一声。   过了几分钟,旁边没动静了。   余瑾在心底暗松了一口气,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这时,他觉得耳朵一热,清爽的须后水的味道霎时笼罩过来,他的耳垂上传来一阵酥麻感。   余瑾蓦地睁开了眼睛,但眼睛被眼罩遮着,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顾南渊在他耳边轻轻的道:“再装睡我就吻你了哦。”   余瑾忍无可忍的掀开眼罩,伸手重重的推开眼前的男人,暼了一眼四周,怕闹出动静到时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众人围观,只能压着脾气咬着牙斥道:“顾南渊!”   顾南渊脸上依旧挂着痞里痞气的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慢条斯理的,像个衣冠禽兽:“早餐好吃吗?”   余瑾看了他几秒钟,忽然坐起身来,将旁边的门一关,两人所处的空间顿时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私人空间。   顾南渊挑了一下眉,也坐起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余瑾干净利落的一个翻身,压在了顾南渊的身上,手按在他的后脑勺上,低头吻了上去,手指随着他接吻的节奏轻缓而不断变化着力道。   顾南渊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名为理智的那根弦霎时崩断,眼前炸开一片金花,意识也飘飘然的。   他反客为主的抱住了余瑾,恶狠狠的反吻了回去。   这还不算。   他感觉到余瑾的手一路往下在滑,最后停在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区域。   顾南渊的身体猛的一僵,几乎是在瞬间就有了反应。   余瑾此刻是微低着头与他接吻,这个姿势非常勾人。   顾南渊松开了他的嘴唇,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已经远没有刚才的闲适和放松了,他按住了他的手:“宝贝儿,你想干什么?”   两人在一起了五年,做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对彼此的身体熟悉程度更甚于自己。   余瑾的脸色雪白,精致的眉眼像是画一般,刚才的一系列动作似乎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似的,他的眼睛依旧古井无波,平平静静,像是一汪深潭。   听见这话,他要笑不笑的扯出了一丝弧度:“没什么,就是想教你一句话。”   顾南渊的呼吸微沉,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愈演愈烈。   他握住余瑾的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   但这一秒他只能强迫自己看向余瑾,摸清楚他的套路。   “什么?”   余瑾抬起另外一只手,那手腕上面有一个手表,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时间,轻声道:“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分,距离飞机降落还有二十分钟。”   顾南渊没说话。   余瑾学着他方才的模样,低下头凑近他的耳畔,一字一顿:“吃不到就别撩,对身体比较健康。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还剩下二十分钟,顾总你是想呢,还是等呢?”   顾南渊的脸色顿时精彩得简直没法儿用眼看。   ——   飞机落地。   余瑾拖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依旧低调的全副武装着,来接机的丁拾因为提前和余瑾通过气,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毕恭毕敬的走上前:“余先生。”   余瑾嗯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   丁拾带着他走向自己开来的车,替他拉开了车门,余瑾坐了上去。   丁拾帮他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坐上了驾驶座,将车平稳的开了出去。   余瑾将口罩脱了下来:“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第4章 一纸死讯   丁拾看着眼前的路况,分神回答道:“骨灰盒我已经帮您以家属的名义取出来了,按照您的吩咐,选了一块风水好的墓地下葬了。   还整理了一些您哥哥留下来的遗物,已经放到您下榻的酒店了,您到房间就可以看见。”   “嗯。”余瑾闭了闭眼睛,长指揉着脑袋,面色淡淡的。   “另外……警方那边听说您来了,想要见你一面。”   “见我干什么?”余瑾倏然睁开眼睛,眼里划过一丝冷嘲,那样鲜明的情绪,鲜明得都有些过分了,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向我汇报他们有多无能吗?”   丁拾没说话,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才低声道:“节哀顺变。”   余瑾又闭上了眼睛,身体往后一仰,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的蜷紧。   ——   回到酒店放了行李后,余瑾连饭都没吃,便又乘车去了墓地。   丁拾本来是想陪他一起去的,但是被余瑾拒绝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轻云淡,算得上是秋天难得的一个明朗的日子。   在出示了证件后,余瑾独自一人走进了宁静的墓园。   整齐的坟冢一排排的排列着,悄无声息的对他投以注目礼。   苍翠的绿林覆盖了大半个山头,在幽深的绿色衬托下,空气里弥漫的哀伤无所遁形。   余瑾从来都没觉得一条路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他一生都不愿走完。   每一步,都像是针扎一般,痛不欲生,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撕碎。   半路上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可就算他再不想面对,再难过,他也必须独自面对余格死亡的这个事实。   没有谁可以帮他。   也……没有人帮他。   余瑾最终停在了一方小小的墓碑前。   墓碑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余格之墓。   上面贴了一张黑白照,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与余瑾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稍微比他年轻一些,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忧郁,也正因为这一抹情绪,他整个人的气质和余瑾的有很大的区别,他就像是一束月光,只在光明消逝后才出现,澄澈透明,温和而不伤眼。   余瑾将怀里捧着的菊花轻轻的放了下来,然后就地坐下,坐在了墓碑的旁边。   冷风滑过,带起山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一片园子便显得格外的寂寥。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余瑾才哑着嗓子唤道:“哥……”   话音未落,他却先红了眼眶。   他是今年才得知余格的死讯的,从出生到十五岁,他们每一天每一夜都在一起,普通手足之间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刻了,他们是同卵双胞胎,一出生便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十五年的相依为命,感情更是融入身体发肤,深刻得仿佛要刻进每一滴血液中。   十五岁后,阴差阳错下他与余格分开,此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从分离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一年了,他没有哪一天不在打探他的消息,拼了命的想要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他的音讯。   但他离开后就像是一缕蒸发的水蒸气,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追寻不到。   直到今年年初,一直负责帮他找人的私人侦探丁拾才带给他消息,他欢喜得差点发疯,可是得到了什么?   ——一纸死讯,以及轻飘飘的一封遗书。   他以为只要不靠近,不去听,不去想,就可以看不见,可以自欺欺人。   在进墓园之前的那一刻他都做得很好,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都差点骗过了自己。   可所有的悲伤崩塌在看见余格照片的那一刻。   就像是大厦将倾,他心底的那座伊甸园也随之崩塌,那种痛苦让他整个人都痉挛不已。   他甚至是恨这么多年以来执着于追寻余格下落的自己的。   如果不探寻,他起码可以骗自己余格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安然无虞的活着,很幸福,很健康。   “我明明只有你了……”   余瑾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的脸上泪痕交错,在雪白的脸上触目惊心的横陈着。   可是现在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恍惚间,他像是看见了自己灵魂的另外一半碎片正脱离自己的身体,远远的向天边飘去。   旋即,光芒逐渐变熄,在风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黑白分明的眸里闪过一抹茫然无措。   余格……没有了。   这五个字狠狠的戳进了他的心底,霎那间划出鲜血淋漓的五道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   有些血债,只能由血来偿还,否则不足以慰藉地下的亡灵。   余瑾用力的抱住了身边的墓碑,脸颊紧贴着上面的照片,低喃道:“哥,没事的,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哪怕是下地狱,我都会让黑暗中的那些魔鬼陪着我一起。”   我发誓,你受过的伤,流过的血,都会让那些害你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那一刻,他眼里的脆弱与绝望以及悲伤全都被噬骨的仇恨所取代,大片大片的黑色在他的眼底蔓延,像是寻不见一丝光线的夜空。   与此同时,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只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飞快的传递着消息——   “他回来了。”   “这个贡品的味道肯定会更加的鲜美。”   ……   顾南渊接到手下的电话时,正从会议室出来,谢绝了合作方再三邀请他去寻欢作乐的好意,大步流星的进了自己的车里。   电话一接通,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他怎么样了?”   “顾总,余先生刚刚从墓园走出来,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墓园?”顾南渊诧异的挑了一下眉,“他去墓园干什么?”   手下人嗫嚅了一下:“他好像是去祭奠一个人,那个人叫……余格。”   “也姓余,这人跟他什么关系?”   手下猜测道:“应该是他的兄弟,我看了一眼照片,上面人的长相与余先生相差无几。”   顾南渊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紧接着便沉默了下去。   手下不敢先挂电话,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顾南渊有下一步的指示,便问道:“顾总,还是继续跟下去吗?”   顾南渊:“不,你先回来,我让你查的那几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   余瑾是在回酒店的半路上被人截住的。   截他的人客客气气的请他下车,并将他带到了一间茶室喝茶。   推开门的时候,余瑾看见了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那人背挺得很直,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衣服的边角都整整齐齐。   听见动静,那人回过头来,余瑾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看上去刻板而不近人情的脸,眉眼俱威严的敛着,嘴角紧抿,周身散发着冷硬的气场。   他站起身来,礼貌的跟余瑾打招呼:“余先生,你好。”   余瑾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轻轻的与他握了一下,一触即分。   那人毫不在意似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余瑾在他面前坐下。   他低头给他倒茶,动作很慢,声音透着一股清冷的质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张警官,我代表警方对于你所遭遇的一切表达深切的遗憾,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余瑾扯了一下唇角,没说话。   张警官道将茶推到了他的面前:“余格是自杀的。”   “他不是。”余瑾抬起头盯着他,眸光幽深。   “我们有证据。”张警官从桌子底下拿出一袋卷宗,他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几张纸来,放到了余瑾的面前,“这是尸检报告,死者体内有大量的安眠物质,体表无任何挣扎痕迹,据他主治医生的描述,死者死前一段时间情绪极不稳定,精神恍惚,而反常的是,他死亡当晚却意外的很平静,温和,甚至跟每个照顾他的人都认真的道了谢,就像是在告别人间一样。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进过他的病房,第二天早上护士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身边摆着遗书,遗书经过鉴定,是死者本人的笔迹,他是自杀。”   余瑾低着头认真的将那一纸尸检报告上面所有的字都看完了,逐字逐句,一个字都没漏下,直到他眼睛充血。   “我不听这些。”他将纸推了回去,脸色近乎苍白,“你们根本就没有能力还原真相。”   张警官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他垂下头:“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拒绝接受事实于事无补。之前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没时间过来,死者的遗物已经整理好交给你的助理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再联系我。”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名片,放到了桌子上:“我们永远都站在受害者身后。”   张警官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余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最后他起身离开了。   余瑾还是木然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眉眼低垂着,瞳孔没有焦距,雪白的脸上每一丝情绪都收敛到了极致,显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良久,他拿起桌子上的名片,随手揉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   ——受害者需要的不是你们站在他身后,而是站在他面前,化作盾牌,抵挡着整个世界的恶意。   只有弱者才需要你们,而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任人鱼肉,毫无作为了。 第5章 有没有想我?   面前是一个黑色的木箱子,箱子做工很精致,箱面上还雕刻着繁冗的花纹。   一个小箱子,这是余格剩下来的所有东西了。   余瑾在箱子面前坐下来,像是带着某种庄重感一般打开了箱子。   里面的东西简直少得可怜,除了那纸原版的遗书之外,还有一只钢笔,以及一方手帕,一个黑色封面的笔记本。   遗书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阿瑾,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哥哥不能陪你走完余生了。   从年初到现在,这句话他反反复复读了上千遍。   这句话乍一看普通无奇,可仔细读却充满了违和感,人之将死,对待唯一的血亲,难道只有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想说?   其实不是。   余瑾记得小时候余格会刻意的教他一些暗号,因为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平时只有做饭的阿姨会过来,而余格有时候会突兀的消失一两天,不过在消失之前他会提前跟余瑾打招呼,然后一脸严肃的让他谨记他们两人之间的暗号,等他回来时,如果暗号不对,就不要开门。   余瑾一直搞不懂余格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是很明显,这句话用余格教给他的暗语来解读,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一层让人毛骨悚然的意思——   阿瑾,死亡对于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让所有的痛苦和黑暗都止步于今天吧。   这话和今天张警官告诉他的一样,十分契合,他哥哥自杀不是没可能的。   但若真的是自杀,那“痛苦”是什么意思?“黑暗”又指的是什么?   余瑾的视线停留在手帕上面,那是一方男士手帕,纯黑色的,没有过多的装饰,手帕的角落上绣了一个小小的图案,像是用金线绣出来的,一个圆圈,中间是一个X。   这个图案他先开始没有细想,但是就在前不久,他居然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场合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同款。   丁拾是在今年二月二十号发现余格的踪迹的,还没等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余瑾,余格就死了。   于是关于余格的一切信息资料都被打包发给了余瑾。   包括那方手帕。   在看见同款后,他立刻让丁拾去问了护士有关的信息,根据护士的描述,余格的确是有一条手帕的,而且很宝贝它,但是当丁拾问她是什么颜色的时候,她说是棕色,但那手帕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不小心遗失了,直到二月二十号前,她都没有看见它再出现过,而现在这手帕是黑色。   丁拾直觉这手帕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便将它藏起来了。   也就是说,现在出现在余格病房的手帕不是他的,而且这手帕是在他死后才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的。   张警官说——案发当晚,没有闲杂人等进出过余格的病房。   那手帕是怎么凭空出现在他的病房里的?   只有一个解释,在那天晚上,手帕的主人一定进过余格的病房,而且有可能是杀害或间接杀害他的凶手。   只是这个人太狡猾了,完全可以堪称神出鬼没,连警方都没查出半点不对。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打开了余格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余格的私人笔记本,在第一时间发现余格死后,丁拾就把它收起来了。   他翻开了扉页。   ——x年11月5号晴——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有一种直觉,进了医院,我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但是总比继续待在那个地方要强,要是真的能够远离那群人,我或许能够睡个安稳觉吧。   ——x年11月15日阴——   我大概是疯了,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我?   难道他收买了整个医院的人吗?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之间明明已经两清了!   ——x年11月20日雨——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为什么我还要苟延残喘的活着?   ——x年11月30日雪——   最近时常出现幻觉,晚上做梦的时候梦见阿瑾了,他跟我说他很想我,我也很想他。   但是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我要将所有的秘密都带进坟墓里,永永远远的藏好了。   阿瑾是我最在乎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他就该活在太阳底下,灿烂的笑着,幸福快乐。   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做的一切都不算白费,我所背负的也都是值得的。   ……   ——x年12月20日——   医生说我的病情稳定下来了,给我开了很多药,只要按时吃就会好起来。   最近再也没有遇到意外,他说他放过我了。   或许,我病好了以后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去找阿瑾,跟他说对不起,让他原谅哥哥的不辞而别。   ……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倒映在余瑾的眼底,泅开了一片浓雾。   他不是第一次读这本日记了。   是的,这本日记就是他判断余格是他杀的主要原因。   他日记里的“他”以及“那群人”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但是一个有严重抑郁症的人的日记有多少可信度呢?   警方根本不会看一眼吧。   余瑾将所有的东西都收好,放回原地,然后锁好了箱子。   他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眉心,走到了吧台前,给自己调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丁拾发消息过来确认:明天几点去接你?   余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回道:八点,我等你,经纪人那边催得急,所有的事情只能在今明两天之内完成。   丁拾很快回复:没问题。   看了消息之后余瑾就随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头有点疼,看来今天晚上可能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余瑾下意识的想去摸安眠药,但没摸到,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带。   他从高脚椅上走下来,走到了酒柜前,拿了一瓶白酒出来。   白酒和红酒混合,可以让人较快的产生醉意,只要饮用适度,把量控制得精准一点,可以达到他想要的安眠效果。   余瑾心不在焉的将两种酒等比例注入了高脚杯里,轻轻摇晃了一下,旋即一饮而尽。   坐了一会儿后,他没感到醉意,反倒是胃部有火烧般的灼热感。   大概需要一定时间发挥作用吧。   天色已晚,余瑾打算先洗个澡,再好好的睡一觉,为明天的行程做准备。   他走进浴室,放好了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感到胃部的灼热感不仅没降下去,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落地镜里倒映出他此时的模样——脸色苍白得吓人,甚至可以透过皮肤看到青色的血管,额头上隐隐有薄汗沁出,嘴唇上半点血色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   他难受的屈着身体,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余瑾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全都被胃部传出的疼痛侵占了。   刚刚喝的酒有问题吗?   他靠着墙壁的身体因为无力而慢慢的瘫软下来。   敲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余瑾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睁开了眼睛,他攀住墙壁,借力走到了门口:“谁?”   门铃声依旧不依不饶的响着,一道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你好,酒店服务生,麻烦请开一下门。”   这声音有点耳熟。   余瑾迷迷糊糊的这么想着,但大脑因为持续不断的钝痛而反射弧变得有点长,他甚至忽略了自己并没有叫任何的客房服务这个事实,手就下意识的伸到了门把上,打开了门。   一道人影迅速的闪了进来:“亲爱的,半天没见,有没有想我?”   余瑾在被汗水浸湿而变得模糊的视线中看清楚了进来的人的脸——顾南渊。   过了几秒钟他的脑海里才跳出来剩余的几个字: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他看着他,半天,才问:“你怎么来了?”   但是问完之后又觉得这句话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而且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已经问过同款问题了。   顾总要是想真心实意的找某个人,真的能够不遗余力的制造“各种巧合”。   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并不是。   顾南渊一眼就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当即也不花言巧语了,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另外一只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别动,你的脸色很差劲。”   顾南渊的手很温暖,干燥,贴在额头上很舒服。   但是余瑾还是躲了一下,做出闪避这个动作的下一秒,顾南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直接弯下腰,将他整个人横空抱了起来。   余瑾睁大眼睛:“你……放开我!”   顾南渊并不顾他的反对,快步走到了床边,把余瑾放到了床上,给他把被子盖好了。   要如果不是疼得厉害,余瑾真的会把这个人打出去。   从堂而皇之的撬他门锁到假装酒店服务生骗他开门,顾南渊的花样简直多得用不完。   顾南渊转身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吩咐马上请个医生过来,越快越好。   毕竟余瑾是个明星,要是深夜送进医院被狗仔拍下来,到时候指不定怎么乱写,他倒是无所谓,就怕某人跟他闹。   挂了电话,他不经意间看见了吧台上面放着的两瓶酒,酒旁边还放着残留着酒渍的杯子。   “你喝酒了?”顾南渊转身看着余瑾。   明明刚才在浴室时的疼痛还勉强能忍的,可这会儿那极力被压下的疼痛排山倒海般的在他的胃部翻涌,像是一把利刃,在来回的穿梭,誓不把他的胃磨出一个窟窿就不罢休。   余瑾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身体下意识的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冷汗顺着他雪白的侧颊上落下来,蜿蜒着没入了枕头里。   他这个模样……   电光火石之间,顾南渊的大脑中警铃大作。 第6章 你长本事了   余瑾胃不好,这一点顾南渊在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为此他还专门去学过怎么煲养生汤,在遇见余瑾之前,他也是个不会做饭的大少爷,然而为了追余瑾,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厨艺就是在那个时候学出来的。   然后就这么做饭做了五年。   余瑾这是慢性胃炎,之前他带他去医院检查过。   而根据跟了余瑾一整天的手下的汇报,余瑾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去茶室连茶都没喝。   也就是说,他一天下来,就喝了一杯酒,而且看起来还是白的和红的的混合。   顾南渊此时的心情简直阴沉到了极点,随便来点火花他整个人都能炸。   先是闹着分手,然后又这么折腾自己……   顾南渊简直要怀疑余瑾这一系列行为是为了让他心疼进而好好的检讨自己到底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了……   当然,前提是余瑾真的是一个满心依赖他,性格别扭又傲娇的小可爱……   顾南渊想象了一下余瑾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身边,时不时的朝自己撒个娇的样子……   几秒钟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觉得有点惊悚。   他手脚麻利的将余瑾从被子里剥离出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把他的睡袍脱了,又从他的床头柜上面拿了余瑾一早放好的明天要穿的衣服给他套上。   余瑾昏昏沉沉的任他摆弄,意识模糊。   最后顾南渊把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宝贝儿,你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去一趟医院。”   余瑾没有回答他,他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已经痛得昏过去了。   “等到你恢复之后,咱们再来算账。”   ——   送到医院的时候,尽管余瑾戴了口罩,但还是险些被认出来。   医生一看这情况便头也不抬的问道:“病人之前有过类似症状吗?”   顾南渊将余瑾的头埋在自己怀里,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他:“有过一两次,但是没这么严重,他有慢性胃炎。”   “慢性胃炎不严重啊,主要靠养生。”医生的笔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要是发展成为急性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吧,怎么就今天突然这样了?”   顾南渊沉默了一下:“他今天一整天没怎么进食,再加上情绪起伏有点大,晚上喝了点酒。”   医生点点头,熟练的给他们写病历:“小情侣吵架是吧。”   同婚合法已经有半个世纪了,现在的人不像之前的人对同性恋持有偏见,他们觉得同性之间的婚姻除了没有孩子之外跟异性婚姻也没什么两样。   顾南渊不想背这个锅,但是也不想继续跟医生继续聊下去,权衡之下,只好点了点头:“嗯。”   “你男朋友挺帅的。”医生健笔如飞,还能分神出来跟他聊天,“颜值即是正义啊,得宠着点,要不然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顾南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整张脸都严实的贴在他胸前的余瑾,有点郁闷。   不是,现在的医生眼睛自带X光还是怎么的?看个后脑勺就能知道人帅不帅?   医生写好了单子,递给他:“先带你男朋友去做个胃镜吧,看看结果再说。”   ——   余瑾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余格被禁锢于大片大片的荆棘林中,那带着刺的枝蔓深深的刺入他的体内,将他的身体刺得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空洞与死寂,还有着说不出的绝望。   无论余瑾如何努力,都不能靠近他半分。最后,他像是有所察觉似的,低头向余瑾看过来,带着血迹的嘴角带着一抹虚弱的微笑——   那抹笑容实在是太牵强了,更像是刻意露出来给他看的一般,浅淡无比。   余瑾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被惊醒,猛地睁开了眼:“哥!”   眼前一片白色,头顶上是一包输液袋,正在向他的体内输送药液。   一直在他旁边看护的顾南渊一把抓住他的手:“做噩梦了吗?”   余瑾喘息不已,惊惧未定的看向顾南渊,迟钝了许久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的工作。   “你……”   他刚刚一启唇,顾南渊便将他的头托了起来,在他的背后放了一个靠枕:“现在还没天亮,先喂你吃点东西,你再睡觉吧。”   余瑾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你一直都在这里?”   顾南渊拿过旁边的保温饭盒,闻言,挑了一下眉:“有什么奖励吗?”   余瑾面色淡淡的:“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顾南渊叹了一口气,舀了一勺汤出来,喂到了他的唇边。   余瑾皱着眉头看了那纯白色的浓汤一会儿,把头偏向一边:“我不喝山药汤。”   顾南渊一动不动的维持着那个动作,面无表情:“宝贝儿,来,我们讲讲道理,你一言不合就晕倒。作为你的只差张证的配偶,我担惊受怕了半个晚上,在手忙脚乱中还借了医院的厨房给你做汤,然后就一直守在你的病床边等你醒过来,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我没有跟你计较你一整天不吃饭的这件事情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你现在还蹬鼻子上脸,玩挑食?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吗?”   余瑾拧着眉看着他,一言不发。   见他还是不打算喝,顾南渊一口老血哽在胸间,差点喷出来。   他都被气笑了:“好好好,余小瑾,你长本事了。”   他沉着脸把饭盒往旁边一放,三两下撸起了衬衫袖子,紧接着便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余小瑾,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最后再数三声,你要是坚持挑食,别怪我不客气。”   余瑾面色寡淡,像是一块冰,对外界的一切干扰皆无动于衷。   然后,他的身体动了动,居然当着盛怒中的顾南渊的面,往下一滑,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把被子一掀,盖住了自己,闭上眼睛就这么打算睡觉了。 第7章 滚   看见余瑾这个动作,顾南渊怒意更甚。   颇有一种“养了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不仅不吃饭还挑食我到底该怎么办”的老父亲心态。   在两人还没分的时候,两人在床上打一架别说是吃饭了,天大的事都能解决。   毕竟余瑾很吃他的甜言蜜语这一套。   但是现在……   顾总除了口头上色厉内荏的威胁一下之外,仔细一想,硬是没让他想到能合理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端着饭盒沉吟了几分钟,整个人在沉思中几乎快要僵硬石化。   余瑾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而有规律,听上去像是睡着了。   顾南渊头疼的将饭盒放下,无奈的皱起了眉心。   他阴沉沉的盯着余瑾弧线优美的背脊以及他柔软的黑发,表情很是讳莫如深。   正当他开口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病房里突兀的响起了手机铃声。   手机铃声自然不是余瑾的,顾南渊把他抱过来的时候根本没顾得上拿他的手机。   铃声只响了一秒钟顾南渊就火速接了起来,怕打扰到余瑾睡觉,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接电话,愣了一下才道:“顾总。”   听见声音,顾南渊声音低沉的嗯了一声,紧接着便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外,把门带上了。   在他离开的那一刹那,在床上躺着的余瑾倏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   深夜的医院安静无比,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走廊上的灯很是昏暗,顾南渊的身形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更显挺拔,虽然大半个晚上没睡觉,但是他的精神很好,不仅看不出半点疲态,当他注视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   手下汇报道:“人抓到了,但很不老实。”   “确定是他们吗?”   手下笃定道:“就是他们,不会错。”   顾南渊顿了几秒钟:“好,那我等会儿过去,把人看紧了。”   手下:“是。”   挂了电话,顾南渊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吹了一阵冷风。   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走的,反正余瑾已经睡了,他处理事情绝对不超过一个小时,到时候再赶回来还是一样的,神不知鬼不觉,余瑾什么都不会发现。   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或许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促使着他决定还是在临走前去看一眼余瑾。   顾南渊推开了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悄无声息的又将门关上,一抬眼,便猝不及防的与余瑾的视线对上了。   他没想到余瑾居然还没睡,登时愣了一下,甚至眸中无可遁形的闪过一丝慌乱。   这抹情绪虽然很浅,但还是被余瑾捕捉到了。   他慢慢的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直视着他:“顾南渊。”   顾南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立刻走了过去,笑眯眯的:“回心转意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的一番功夫白费,宝贝儿真乖。”   说着他就要去拿一边的饭盒,但被余瑾按住了手。   余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开门见山的问:“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   顾南渊是个心思活络的人,在推开门发现余瑾根本没睡的那一刻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千百种说辞,当余瑾问出口时,他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回道:“一个下属,这边的合同出了点问题,需要我过去解决一下。”   余瑾面色沉静,眉眼未动:“现在几点钟?”   顾南渊脸上的笑容拉得更大,声音也愈发的温柔:“我知道现在的确是有点晚,但你是知道的,我一个人管那么大的公司,每天忙点也很正常,这次飞到B市来谈的合同对于盛氏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帮助,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黄了是不是?”   “我知道什么?”余瑾淡淡的看着他,“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顾南渊,你觉得我还是三年前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吗?你的合作方怎么总在晚上出岔子?深夜给你打电话是缺个人过去给他暖床吗?”   顾南渊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   “这两年来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实话吧。”余瑾按着他手的力道更加的大,甚至连手背上都显出狰狞的青筋,他的眉目依旧很平淡,但是眼里却不再是毫无波澜的那种死寂,而是终于多了一丝活气,他的声音很轻很慢,“你在查什么?你想干什么?你在跟哪些人接触?顾南渊,你要么就把这些东西都彻彻底底的藏好了,永远别让我发现,既然被我抓住了一丝蛛丝马迹,你还是不打算坦白吗?”   余瑾的面色很苍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整张脸上只有眼睛是亮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反倒是给他增添了另外一种病态的美。   余瑾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是一朵玉兰花,沉静芳郁,幽香迷人。   顾南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深深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深得仿佛要把他刻进心底。   半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隐忍而克制的问,每一个字都紧绷到了极点:“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是吗?”   余瑾扯唇笑了一下:“你看,你明明心里都清楚,从前天出现在我家开始到现在,你只问过我一句到底在闹什么,然后就缄口不言,当做完全没有这件事一样,插科打诨,花言巧语,试图粉饰太平,顾南渊,你觉得这样就能回到从前吗?”   他的这一席话像是一把利刃,尖锐的刺破了他们俩人之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空气像是被人用外力抽走一般,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要回到从前?”顾南渊的声音显出一股冷静过度后的镇定,他敛着眉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余瑾,目光无端有点冷,“余瑾,你从来就没想过跟我一辈子,你永远在向身后看,不断的拿我们的现在与过去对比,在这个过程中,你觉得我已经面目全非了,分手你早就想提了吧?能忍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   余瑾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的指尖在颤抖。   他没想到的是,顾南渊居然早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会用如此笃定和冷漠的口吻说出——余瑾,你从来就没想过跟我一辈子。   他怎么能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顾南渊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眸光幽深,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不……”余瑾艰难的组织着自己的措辞,他尽量让自己的话变得有条理一些,这样尖锐冰冷的顾南渊让他完全招架不住,“不是这样的……”   顾南渊蓦地擒住了他的下颔,近距离的逼近他,似乎要通过眼睛望进他的心底:“我说的哪一句话不对?余瑾,你的心根本就是石头做的,从追你到和你在一起,我每一天都把你当成宝贝一样供着,我那么喜欢你,结果你每天想的就是怎么离开我,你扪心自问,这样对我公平吗?”   两人的距离明明近到只要一低头就能吻上彼此,但两具身体像是两道厚厚的屏障,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到了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   “不是……”余瑾的嘴唇颤动得更厉害了,他的眼睫垂下,像是不断扇动的蝶翼一般,眼里仿佛含着被水浸过的一抔月光,显得楚楚动人极了。   “不是什么?余瑾,你甚至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在这场感情里我就像是你的奴隶,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驾驭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我为你上天入地,我们两个人的地位从最先开始就注定了,你还记得我追你的时候你拒绝过我多少次吗?”   顾南渊的眼眸深处泛起一抹赤红。   余瑾完全说不出话来,剧烈的喘息着。   “一百零九次。”   这几个字宛如钢针一般,掷地有声。   “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还强迫自己在我身边待了五年,你是觉得……完全的掌控一个人的身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啪”的一声,余瑾重重的推开了他,用还在打针的那只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的眼角染上一层薄红,眼睛深处像是有晶莹的水光划过,但又被他极力的按耐下了。   “你他妈给我滚!”   他近乎咆哮。   顾南渊的余光瞥见余瑾手背上的那抹红色,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替他捂住,但是手指刚刚一动就被他收回去了,用力的贴紧自己的裤缝。   他的脸上是一个冰冷的笑:“都被我说中了是吗?何必这么恼羞成怒,你不是已经成功的做到了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抹零星的火花,砸进了余瑾心底的伊甸园,毫不留情的毁去了他内心深处最后的一方柔软,他便如同一个如坠冰窟的最后幸存者,明明身上还剩下最后一根火柴,可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掌心,化为灰烬。   余瑾蓦然抬起头,一字一顿——   “你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第8章 送我过去找他   “现在叫我走?”顾南渊像是听到了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他弯下腰,一只手撑在余瑾的身侧,一边漫不经心的扯了一张纸摁在了余瑾不断有血珠涌出的手背上,他离他极近,眸子里闪烁着幽微隐秘的光,他轻轻的道,“晚了,余瑾,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过你。”   余瑾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他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几分,那双剔透的眼里倒映出顾南渊的模样,强势而霸道,蛮横无比。   他正想张嘴说点什么,顾南渊便微微一低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而后退开了。   “好好休息……”顾南渊站起来,随意整理着自己身上的领带和略微有些凌乱的衬衫,“我早上再过来看你,给你带粥。”   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去管余瑾到底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离开了。   余瑾一言不发的咬紧了嘴唇,直到薄唇上印下深深的齿痕。   他往后仰,身体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半晌,他重新睁开眼睛。   手背上的针孔已经止住血了,但他的手还是疼的。   疼痛清晰入骨,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大片大片的刺痛紧接着如同墨水般泅开,好似针扎,细细密密,难以忍受。   那是打了顾南渊两次的手,可他似乎要比他更加的痛苦。   ——   顾南渊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开车离开了。   二十分钟后,他来到野外一间荒废的仓库门口。   他停下车,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神态自若。   等待多时的手下忙迎了上来:“顾总。”   他替顾南渊打开锈迹斑驳的铁门,只听得嘎吱嘎吱的响声过后,仓库里空旷的空地呈现在二人面前。   仓库已经很旧了,灯光昏暗,甚至能够看得见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与此同时,还夹杂着陈旧腐朽的湿气。   而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被绑得结结实实,在地上坐着,他们身后站了几个黑衣人,那都是顾南渊的人。   顾南渊慢慢的走到那几个狼狈的男人面前,手下立刻给他拿了张干净的椅子坐,顺带在他耳边低语:“这几个人很不老实,顾总,要不然你还是站远一点吧,免得等会儿用起手段来脏了您的衣服。”   “不用……”顾南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隐约的笑,他毫不在意的坐下了,“我与这几位有过一面之缘,一面之缘也是缘分,虽然闹得不太愉快,但能近距离的观摩他们痛苦挣扎的景象,还是能够稍微弥补一下我几年前的郁卒的。”   那几个男人的身体霎时一僵。   手下轻轻应了一声,站直了身体。   顾南渊的视线从这几个人脸上一一滑过,一张脸都没有漏下,借由这个缓慢的动作,藏在脑海深处的一些记忆旋即被唤醒,几乎是起到了纤毫毕现的效果。   他是个过目不忘的人,只要是他想记住的东西,从来就没忘过。   同时,他也是个很记仇的人。   五年前,那个时候他大二,还是名学生,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其中让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余瑾在他坚持不懈感天动地的追求精神下,崩溃的接受了他的告白,和他在一起。   从大一开学开始,他们俩就是一个宿舍的,而大学每个宿舍都是两人一间的,大学四年,他们俩都是在一起生活的。   说实话,顾南渊很难佩服什么人,但余瑾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一个——   在朝夕相处,他锲而不舍的死缠烂打下,余瑾居然还能坚持两年才松口,这简直是个奇迹。   而和他在一起后,顾南渊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余瑾,就连晚上睡觉都很不要脸的非要和他睡在一起。   也是在同年,他发现在暗处,一直有不明人士在盯着余瑾的行踪。   那时候,余瑾家境不好,一直在做兼职贴补生活费,常常忙得脚不沾地的,顾南渊为了能有多一点的时间和他在一起,每天接他上下班,在这个过程中,他就发现了盯梢的那几个人。   那个时候他爸为了锻炼他,根本不允许他动用顾家的力量,所以他只能单枪匹马的上,花了点时间,把那群人解决了,他逼问过他们为什么会跟踪余谨,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后来再准备一次性找他们个大麻烦的时候,却发现所有跟踪余瑾的人全都人间蒸发了,一个都没剩下。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是顾南渊这几年不计一切代价和后果发展自己势力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总觉得余瑾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在黑暗中潜伏了很多对他不利的人。   所以他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将自己的爱人收入羽翼之下,为他挡去所有的风雨。   而经过他的努力,五年前跟踪过余瑾的所有人就在他面前,任凭他处置。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非常的美妙。   顾南渊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们是谁派来的?”   一个男人抬头看着他,脸上伤痕交错,想必被抓来的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不知道!我们真的只是几个普通人!没有人指使我们!”   他话音一落,便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脚,黑色的皮鞋尖对准了他的腹部踢的,他被踢得往身后一倒,立马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叫。   黑衣人收回脚,默然站回原地。   顾南渊的唇角弯着,看上去好说话极了:“普通人?那五年前为什么要跟踪我老婆?”   在他来之前,这些人已经被审问过一遍了,大概清楚自己干了些什么又被谁找上了。   “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不知道!”   一个在最边上的男人脸色惨白,吓得都快哭出来了,“那一年我们几个人只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听说你老婆很有钱!所以想跟踪他干一票大的!”   顾南渊:“……”   逗呢?   余瑾大学时穷得连买内裤的钱都没有。   剩下的几个人开始附和。   “是啊!他长得又好,看样子也像是个有钱的,我们也是听我们老大说这人身上能有油水,所以才跟上他的!”   “谁知道才跟踪两天,本来以为摸上了一条大鱼,我们兄弟几个就被你连窝踹了。”   顾南渊抬起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你们老大是谁?他怎么知道从我老婆身上能榨出油水的?”   “我们老大就是一直带我们的人,我们都很听他的,我们现在会的手艺都是他教的,他看人可厉害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有钱没钱,容不容易抢。”   说完了一个开头之后,这些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   顾南渊啼笑皆非的看着他们:“那你们老大现在在哪儿?”   “他已经死了,前两年得了肺病,没钱治,病死了。”   这么巧?   顾南渊敛下眉眼,手指在椅子上轻轻的敲击着。   半晌,他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手下立刻快步跟上来:“顾总,这些人怎么处理?”   顾南渊语气淡淡的吩咐:“放了,回头找人逐个盯紧,一有异常,问出有效信息来后立刻做掉。”   手下点点头:“明白。”   ——   顾南渊走后,护士立刻就进门来了,收拾好了输液瓶,又帮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偷偷的用眼睛看他,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脸上一直带着笑。   原本一直心不在焉的余瑾等她帮自己处理完伤口后对她露出了一个和气的微笑:“你好,虽然有点冒昧,但我想请你帮个忙。”   “啊……”护士惊喜的眨了眨眼睛,“可以啊,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余瑾:“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可以吗?”   护士点了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了他。   余瑾低着头,长指在屏幕上翻飞,悄无声息的给丁拾发了消息,然后又将信息删了,将手机递还回去,礼貌的笑笑:“谢谢。”   余瑾面相偏冷,再加上生病,脸色很苍白,给人一种纸花一般的感觉,非常脆弱,但是这一笑下,脸上竟多出了一点颜色,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动人极了。   “不用。”护士在瞬间便红了脸颊,局促的将手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又看向余瑾,结结巴巴的道,“我是你的粉丝,一直都很喜欢你,我想请你给我签个名,可以吗?”   “当然可以。”余瑾接过她递过来的笔和纸,签好了名。   护士轻飘飘的走了出去,整个人像一朵云一样。   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马上就要天亮了。   余瑾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窗外,看着一线薄光在天际慢慢的晕染开。   黎明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从床上下来,慢慢的穿好了衣服,然后开了门。   如他所料,门外站着两个保镖,一见他开门,立刻伸手拦住了他:“余先生,顾总马上回来,您要去干什么?”   “送我过去找他。”余瑾面色淡淡的看着他,寡淡的眉眼很是平静,气势却迫人无比,“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第9章 分手礼物   保镖看了他几秒钟:“我可以给您接通顾总的电话。”   “电话不方便。”余瑾的声音冷下来,“要是信息泄露你负责?”   保镖沉默了。   另外一个保镖道:“那我跟顾总请示一下,余先生,您稍等。”   “我好像还没有和你们顾总领证……”余瑾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淡嘲,“正好,你打电话过去问问他,我到底是他看的犯人还是他男朋友,你的行为让我觉得很有必要再考虑一下我和你们顾总之间的关系。”   保镖:“抱歉,冒犯了,我这就去取车送您过去找他。”   余瑾不置可否的睨着他。   保镖冷汗淋漓的下楼去了。   余瑾和剩下的那个保镖对视了几秒钟,然后他率先下了楼,保镖紧随在他身后。   遥远的天际透出一层薄薄的微茫,晨光熹微,大街上的人并不很多。   余瑾在医院大门口停了下来,此时他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从医院里透出的光线在地上分成大片大片的方格,站在光影交界处,他的身影显得格外的瘦削单薄,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保镖想起来顾南渊临走时的嘱托,犹豫了一会儿,主动上前问道:“您冷吗?”   余瑾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那边有一个奶茶店,我去给您买一杯热甜橙吧。”   余瑾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保镖转身往奶茶店走过去了,奶茶店就在医院旁边的小吃街上,走过去大概要三分钟,此时店里没什么顾客,把甜橙买完也要不了多久。   过了一会儿,拿车的保镖把车开上来了,停在医院门口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停车位上,余瑾还以为他马上就会把车开过来,可没想到在原地等了几十秒那车还是一动不动。   余瑾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走到车旁边敲了敲车窗,保镖看见是他,忙把车窗摇了下来,他的耳朵上挂了一个小巧的蓝牙耳机,他很客气的开口道:“余先生,顾总说他还有五分钟就到医院了,请您务必克制想念他的心情。”   余瑾低下头,扯下口罩,眸子一眯,有点迷惑的眨了眨眼:“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   保镖依言抬了抬身子,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谁知道,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余瑾便猛地扳住了他的脑袋,一个手刀干净利落的劈到了他的后颈上,保镖猛地一惊,后脑勺一麻,耳机里同时传来顾南渊的厉声警告:“余瑾在你旁边吗?离他远一点!他会使诈!”   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保镖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眼睛望着余瑾的方向,身体一歪,向旁边倒去。   半分钟后,余瑾成功夺车上位,顺带毫不客气的将保镖从车上推了下去。   顾南渊犹在耳机里唤道:“喂?你有在听吗?先稳住他,我已经看见医院的楼了,马上就到!”   在搬动保镖身体的时候,余瑾离他的脸很近,因此将耳机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歪头看着那枚小小的耳机,伸手将它扯了下来:“顾总?”   耳机那边的声音猛地顿住了,顾南渊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四个字:这个废物!   “谢谢你的车,顾总财大气粗,想必一辆小小的车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不如送我做分手礼物吧,以后咱们就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了,后会有期。”   说完,还不待电话那边有所反应,余瑾便将耳机扯了下来,扔了出去。   耳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了地上,里面传出顾南渊的咆哮:“余小瑾!”   余瑾干脆利索的发动车子,踩下油门,黑色的车漂亮的转了个弯,驶向了公路。   帮他买甜橙回来的保镖走到门口,发现余瑾不见了,立刻张头四顾,立刻就注意到了一辆车飞快的驶离医院,他瞳孔一缩,下意识的追了两步过去,可还是无济于事。   余瑾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前,抢车离开了。   天边的光线愈发的强盛,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马路上的车流逐渐变多。   丁拾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接了余瑾,看见他终于平稳安全的上车,他才松了一口气:“余先生,还好安全的接到您了,我都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呢。”   收到余瑾的消息后,他就马不停蹄的从家里赶到这边,准备硬碰硬的把余瑾抢出来。   半个晚上没闭过眼睛,好不容易从医院逃出来,余瑾只觉得浑身都松懈了,困倦和疲惫也一起涌了上来,他伸手搭在太阳穴上用力的揉了两下,轻轻的道:“运气好罢了,可见老天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丁拾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那现在是回酒店还是回老宅?”   “先送我回老宅吧。”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是再不回去陶喆得疯,这会儿手机里肯定是上百封求他回程的血书,余瑾有条不紊的道,“然后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我定了晚上的机票,还是得麻烦你帮我把行李送到机场一下,我从老宅出来就直接去机场。”   “好,那我等你消息。”丁拾说。   ——   余瑾一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和余格都是在老宅长大的,老宅很大很空,但只有他们两个人。   十五年的时光,都在那个地方度过,他甚至恍惚的以为自己的余生大概也会一直以那个地方为家。   直到余格的离开,死亡,为记忆中老宅蒙上一层血色。   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余瑾面色复杂,哪怕是闭着眼睛,他都记得回家的路。   转过这个路口,旁边是一道围墙,墙上面有一条很大的裂缝,再往前,有一片不种花只种菜的花园,花园的主人经常勤勤恳恳的拿着锄头在地里忙活……   余瑾望着一路飞快往后退的景色,所有的回忆混合着风声全都被抛在身后,然后碎成无数斑驳的碎片,变成流光散向天际。   一切都变了。   围墙倒了,被一幢漂亮的别墅取代了,花园也不见了,被夷为平地。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眼眸深处终于透出微微的茫然,这种表情与一向冷淡自矜的余瑾很不符合,但是当它真真切切出现在他脸上的时候,却又理所当然。   他向下敛着的眼睫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会转动一下,柔软的碎发散落在额头上,衬得他的肤色极白,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宛如一尊雕像,可脸部的每根线条都流露出浓浓的悲戚,像是无声的默哀,又像是一首无言的苍凉挽歌。   车在一幢很老旧的大门前面停下来了,丁拾道:“这就是了,知道您要过来,我已经提前请人过来打扫过。”   余瑾抬起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嗯了一声,从丁拾的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下了车。   丁拾看着他走到门口,仍是不放心,把头探出窗口问道:“您真的不需要我守在这里吗?这一带治安不太好,要是出现什么意外……”   “不会有意外。”余瑾的态度意外的坚定,他看着他,过了会儿,声音又慢慢的低了下去,“我需要点时间好好的静一静。”   丁拾为他工作了三年,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当即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缓缓的将车开走了。   余瑾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一秒,他似乎穿越了时空,又回到了十一年前,他穿着白色的外套,浅蓝色的牛仔裤,窝在沙发上咬着笔画画,而余格与他一样的打扮,安静的坐在一边给他当模特,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沉默的发着呆,一言不发。   他和余格从小就学了很多的东西,养父母虽然不跟他们在一起住,但对他们的要求非常严格,画画,写字,弹钢琴,唱歌,国学……一样不落的都得学。   所以他和余格的童年大多数都是很忙碌的,没有休息的时间。   客厅的角落摆着一台奶白色的钢琴,余格喜欢弹琴,他喜欢听,茶余饭后,余格就会在这里坐上一个小时,弹琴给他听。   就算过去了十一年,余瑾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段时光,以及在时光中永不褪色,鲜活明亮的余格。   夕阳西下,深红浅红在天幕上互相交错,像是被人徒手打翻的调色盘。   清风携裹着花果的清香,如同一双温柔的手拂起窗口边的纱幔,悦耳的琴声叮咚,像是山间汩汩的清泉,悠远绵长。   少年的十指在黑白色的琴键上翻飞,那双修长的手实在是好看,如白玉一般无瑕,骨节分明,指尖圆润饱满,像是天生为钢琴而生的一般。   他的身体被夕阳涂上一层暖光,脸部线条柔和极了,黑白分明的眸清澈得宛如小溪,他轻轻抿着唇角,嘴角浮现着温润的笑,时不时的会随着音符而摇晃自己的身体,仿佛陶醉在自己指下的音乐世界中,开心无比。   ——那才是,真正的余格,有教养的,温柔的,好脾气的,心软又善良的余格,他的哥哥。   这样一个人,你让他怎么相信余格是最后在医院里把自己折磨得几乎发疯,精神一度不正常,最后自尽而亡? 第10章 一百遍我爱你   顾南渊坐在小会议室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黑衣人,而他的面前摆着一份关于余瑾的资料。   这份资料不算很厚,但其中囊括了从余瑾出生到现在所有的大事件。   顾南渊不动声色的翻看着这份资料。   余瑾,男,二十六……   家庭成员关系:未婚,无父无母,尚有一手足,但已确认今年二月份因精神原因自尽于医院。   “他昨天去吊唁了这个人……”顾南渊的手指在资料旁边轻轻的敲打着,旋即眉头轻轻皱起,“可他哥是二月份死的,为什么现在才来吊唁?”   “可能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吧……”手下猜测道,“余先生毕竟是个大明星,他哥又是得精神病发疯自杀的,传出去实在是不太光彩,说不定他是想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了,再过来帮他哥收尸。”   “不,不对。”顾南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他垂眸静静的看向桌子上的资料,“他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毕业后两人因为各自工作的原因聚少离多,但毕竟有四年朝夕相处的底子在那儿,顾南渊还算是了解余瑾的。   他知道余瑾是个重感情的人,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这一点。   如果说余格真的是他唯一的哥哥,而且他也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他死亡的消息,他不可能会因为怕外界知道这个消息就不过来见他哥哥最后一面,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他继续往下看。   余瑾和余格两人相依为命,一起生活到了十五岁,后因家庭原因,余瑾搬迁到了A市,在A市读完高中和大学,大学毕业后被星探发现,踏入了演艺圈。   “还有呢?”顾南渊屈起指关节,扣了扣这几排字,抬眼看向手下,“少了点什么吧?余格在这段时间去哪儿了?还有家庭原因,他不是无父无母吗?”   手下颇为无奈的为自己辩解:“顾总,能查到这么多已经很难了……”   顾南渊看着他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手下默默的垂首:“好的,知道了,我马上再去给您找一份更详细的资料。”   顾南渊随手将资料扔到一边:“你也知道你这份资料不详尽啊,查到的都还没我知道的多,什么破玩意儿。”   手下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的拿着资料走了。   顾南渊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秘书在外面敲了敲门:“顾总,关于这次的投资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顾南渊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眼眸深处讳莫如深。   ——   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片,鼻翼间尽是劣质皮革的味道,他的半张脸已经失去了知觉,酸痛不已,而且已经麻了。   耳边隐隐约约能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还有喧嚣声。   余瑾尝试着将自己翻个面,但是失败了。   他的双手均被紧紧的缚于身后,因为血液流动受阻,稍微动一下都能感觉到皮肉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发生了什么?   他在哪儿?   余瑾想了想,但是只能想起自己把灵堂布置好后,从老宅走出来,紧接着后颈一痛,就失去了意识。   他连偷袭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谁跟他有仇?谁想绑架他?   余瑾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他听见前方有人声音低沉的道:“林小姐,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个低沉的男声紧接着道:“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会帮您处理好一切的,你想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死。”   余瑾的瞳孔猝然睁大。   “好,我知道了。”这个人挂了电话。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发生这种绑架的事情对于他而言真的太过玄幻了,如果不是后颈还在隐隐作痛的话,他甚至会恍惚的以为这是在拍戏。   到底是什么人……会想要杀他?   余瑾的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着对策。   他一定要活着,他不能死。   他还要为余格报仇。   车厢内很安静,没有人再说话。与此同时,余瑾也发现车在驶离市区,向郊区开去,因为耳边听到的喧嚣声越来越小了。   又等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重重的关上了车门,然后他们打开了后座的门,把余瑾粗暴的拉了下来。   刺啦一声,余瑾眼睛上的胶布被重重的撕了下来。   他条件反射般的闭上了眼睛,但这依旧阻挡不了眼周的皮肤如同被刀割一般的麻痹感。   “刚才没仔细看……”一个人吹了声口哨,“这会儿发现他和余格简直一模一样,都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余格……   这两个字落入余瑾的耳朵里,如同巨石激起千层浪,余瑾一路上紧绷的平静立刻就被打破了,他倏然睁开眼,眸光锐利:“你是谁?”   长久处于黑暗中,眼睛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但在视线模糊了一瞬后,余瑾还是慢慢的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两个人。   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外套,一个人穿的是白色的,两个人的脸都没有什么辨识度,但是眼里却都透着凶狠的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蓝外套的那人咧嘴冲他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是谁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大明星,你好啊。”   余瑾挣扎着坐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想要多少钱?”   “钱?”白外套嗤笑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熟练的在手上翻转着,“我们绑你不是为了钱,我们想要你的命。”   余瑾继续挣扎了一下,看样子想站起来,但是艰难的起到了一半就又踉跄着跌了回去。   那两人不屑的笑了一声,像是在看智障一般看着他:“不用白费力气,你要是今天能站着离开这片野地,那我在这一行也不用混了。”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余瑾借着起身这个动作,调整着自己被绑住的手的角度,手速极快的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捏在了手里。   蓝外套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恭谨起来:“林小姐,请稍等,这个地方有点偏。”   接完了电话后,他对白外套道:“你看好他,林小姐马上就过来了。”   白外套点了点头:“好。”   余瑾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附近是一片野地,地上是蓊蓊郁郁的草地,不远处是一片野林,夕阳即将西沉,光线很昏暗。   远处竟然还能看见山的影子。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躺在地上,像是认命了一般,不动了。   白外套看他如此老实,哼笑了一声,又盯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便摸出了烟出来点燃了。   余瑾用身体挡住被绑的手,熟练的用指纹解了锁,然后估摸着点了屏幕左下方的通话,然后摸索着点了最上面一行数字,那是最近联系人,最后给他打电话的是丁拾。   趁着白外套没注意,他缓缓的挪动着身体往下移,把手机贴近了自己的脖子。   他不敢偏头,只能维持着望天的姿势听着电话接通的那一秒。   所幸,丁拾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不过才几秒钟,手机便轻轻的震动了一下,那是接通的动静。   余瑾立刻低声道:“丁拾,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他说话的声音接近气音,但还是顺着听筒,沿着电流缓缓的传进电话那头的人的耳朵里。   会议室的人全都停了下来,安静如鸡的看着顾南渊,他拿着手机对着众人笑了笑,无声的说了声你们继续,站起来往外走去。   丁拾?   好不容易接到余瑾主动打来电话的喜悦,尽数被这一个陌生的名字冲散了,而且余瑾说话的声音很小很低,气息也不是很稳,顾南渊直觉有哪里不对,于是配合的沉默着,同时对守在门外的手下做了个手势,手下会意,立刻拿了电话打出去。   “我出老宅的时候被两个人打晕带走了,现在在一片野地里,你试一下看能不能定位到我的手机。   我怀疑他们和余格有关,你来的时候尽量多带一些人手,我先稳住他们,这件事情很重要,拜托你了。”   余格说着,一直注意着白外套的动静,见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后,他便再次开口道:“你要是听见我说的话了就嗯一声,如果没有听见我就再重复一遍……”   一边说着他一边偏头去看在脖颈处的手机屏幕,当看见上面显示的“顾南渊”三个字后,他差点咬到舌头,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   电话那头依旧配合的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嗯字,不过除了这个字外也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乖乖等我。”   余瑾定了定神:“顾南渊……”   “是啊,是我。”顾南渊低笑了一声,“余瑾,你他妈要是敢跟我说不好意思打错了电话,见到你后我就让你哭着跟我说一百遍我爱你。” 第11章 去死吧   闻言,余瑾一句话都没说,保持沉默,一时之间只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   顾南渊仿佛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般,哼了一声,又低低的道:“不准挂电话。”   “什么声音?”迟钝的白外套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他本来是蹲在余瑾旁边抽烟的,此时狐疑的站了起来,往余瑾这个方向看了两眼。   余瑾躺平,不动声色的歪头挡住了手机,淡淡的道:“你听错了吧。”   此时光线有些昏沉,再加上地上又有大片的荒草,白外套眼睛没那么尖,因此就完美的错了过去。   余瑾又慢慢的挪动了几分,将手机盖到了自己的身下,完全将它遮住了。   白外套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别的地方,他近距离的凑近余瑾的脸,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桀桀怪笑:“话说你长得和余格那小贱人长得真像,不愧是双胞胎。”   余瑾的呼吸停滞了几分,天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按耐住血液中的沸腾和喧嚣,他极力压住尾音的颤栗:“你认识他?”   “呵……”白外套在他的脸上弹了两下,眼睛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我不仅认识他,而且还……”   余瑾死死的盯着他,眼神仿佛凝固,被那人碰过的地方像是被苍蝇停留过一般,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素来是个爱干净的人,而且是那种典型的情感需求引导生理需求的人,除了顾南渊以外的人对他动手动脚,他都会抗拒,都会下意识的觉得恶心。   尤其是现在这种被绑得丝毫不能动弹,又躺在大片枯草上,这种环境更是加深了他潜意识里对脏的认识。   “你……”他咬牙切齿的嘶吼道,“不、要、碰、我。”   “哟……”白外套意外的看着他,顿了两秒钟,他像是发现了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又伸出手放到了余瑾的脸上,不怀好意的捏了两把,“还挺大的脾气?宝贝儿,你都这样了还敢跟我叫嚣?”   他忽然面色一变,单手扯着他的头发便徒手将他拎了起来,近距离的贴近他的脸:“我告诉你,我要对你做什么,你也反抗不了!”   余瑾闭上了眼睛。   扑面而来的恶臭混合着男人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就像是腐蚀剂一般让他整个人由里到外的颤栗着。   “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敢动余格,我还不敢动你?!”白外套的眼里闪着轻蔑的光,疯狂而又偏执。   余格猛然间睁开了眼睛,伸出腿大力的踢向了白外套。   “我操?”白外套震惊之下都忘了躲,等到反应过来后他赶紧往后一闪。   但是没能成功。   余瑾一脚结结实实的踩中了他的膝盖,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白外套的腿以一种不自然的状态扭曲着,瞬间,从他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叫:“我操你妈!”   他就地在地上一个翻滚,但余瑾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在白外套尚未起身的时候,他就又踢中了他的腹部,但是这一脚他没能掌握好方向,踢完后他整个人向旁边踉跄了几分,好歹稳住了身体。   白外套此时连痛呼都发不出来,浑身冷汗,剧烈的喘息着。   余瑾双手被绑,做完这几个动作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但是他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从白外套的嘴里说出“余格”这两个字后,这件事情就完不了。   翻滚中从白外套的口袋里掉出来一把刀,余瑾不知道蓝外套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赶紧弯腰,用手捡起了那把刀,反手割着绳子。   “你!”白外套缓过神来,阴鹜的看着他,他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   余瑾感觉到手腕一痛,刀尖划破了他的皮肤,但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值得庆幸的是刀很锋利,他三下五除二的将绳子隔断扔到了一边,然后冲上去抓住了白外套的衣领,狠狠的一拳头挥了上去。   两条鼻血从他的鼻子里缓缓的淌下。   “你要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余瑾看着他,眼神冰冷,他把刀贴近了他的脸,声音蓦地沉了下来,“先告诉我,你和余格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外套狼狈不堪的喘息着,但他是个不怕死的:“你有种就朝着老子脖子划一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和你哥一样都是只会用阴险手段的小人!”   余瑾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蓝外套怒吼了一声:“放下刀!”   听见这声音,余瑾便当机立断的拎过了白外套的脖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跟在蓝外套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天色昏暗,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身段很窈窕。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老三,你是怎么办事的?”   穿蓝外套的那人应该就是她嘴里说的老三了,他也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了这一幕,脸色阴沉得简直都能滴出水来。   白外套惨叫了一声:“三哥!快救我!救我!”   蓝外套没说话,然后他把手放到了身后,同时不动声色的向前移了一步:“大明星,我警告你,放下刀,你是个要脸面的,可我们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可不一样,劝你别跟我们拼,你不能失去的可太多了。”   “是啊……”余瑾本来还能够勉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听了他这句话,他微微弯起唇角,“我不想失去的的确很多,可是……”   他歪了一下头,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最不想失去的,不是都已经被你们给毁了吗,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完,他将刀顺着白外套的手臂一路滑下去,登时,从白外套的嘴里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啊啊啊,疼疼疼——”   “废物!”林小姐跺了一下脚,因为愤怒而脸上染上一层薄红,“你们都是废物!之前对付余格是这样,现在对待一个小蝼蚁还是这样!你们有什么用!”   蓝外套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的嘴唇蠕动了半晌,忽然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他迅速的从背后拿出了枪,抬起手对准余瑾,只花了三秒钟便瞄准,紧接着便是一个点射!   如此近的距离,余瑾的瞳孔微微一缩。就在这时,白外套跟和老三配合好了似的,低下了头,往下一躲。   余瑾来不及去管他,条件反射一般的偏过了头。   刺啦一声,布料被撕破的声音,鲜血飞溅而出,整条胳膊传来烈火般的灼烧感。   余瑾没有偏头,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立刻逃走,也没有继续拿捏着蓝外套作为人质,他不进反退,飞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女人的胳膊,然后抓着她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蓝外套明明就站在离林小姐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就这么愣神了几秒钟,余瑾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她,他顿时怒不可遏,又抬起了手。   林小姐啊的尖叫了一声,花容失色。   余瑾抓着她的头发对准了枪口,冷冷的道:“开枪啊。”   蓝外套的手在颤抖。   余瑾拉着女人慢慢的向后退去,他紧紧的盯着蓝外套:“是你们先招惹我的,我没有找你们,你们反倒是送上门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掐紧了女人的脖子,厉声问道:“说,你们跟余格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人紧紧的咬住了嘴唇,嘴里不住的发出一阵呜咽声。   “你先冷静……”蓝外套举起了手里的枪,以示投降,他看着他,慢慢的道,“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们都可以告诉你,关于余格的所有事情我们都知道……”   果然如此。   余瑾冷笑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了一口气还是该更加的提心吊胆,他闭了闭眼睛:“说,无论是什么,一个字都别漏。”   “我们和余格认识很长时间了。”蓝外套说,他一眨不眨的盯着余瑾,“他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你。”   余瑾眯了一下眼睛,半晌,他才迟疑的道:“提起什么?”   “他说他有个弟弟,喜欢画画,很文静,他说他知道你在A市,他很想去看你……”   余瑾一愣,心神微震。   就趁他分神的这一微秒,女人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力道极大,余瑾的手臂本来就被子弹擦过,受了伤,那女人像是看准了这一点,用力的按向他受伤的位置,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去夺他手里的刀!   余瑾吃痛,手下一个泄力,刀便被她成功的夺走,她紧接着毫不迟疑的持刀向余瑾的胸口处插,面色狰狞:“他还说,你和他一样,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们的存在就是原罪!”   与此同时,蓝外套也终于找到机会,只用了千分之一秒他便迅速的回过神来,再次对着余瑾举起了手里的枪!   余瑾在刀尖即将要刺到自己的前一秒抓住了它。   夜风猎猎,吹过女人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可在她不断的狞笑下全都毁了,她不断的用力把刀往下插着,红唇微掀:“去死吧!” 第12章 永远都不离开你   就在这时,余瑾听见了枪响,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太近了……   他这样想。   再加上他被这疯女人桎梏着,根本就没有逃窜的空间。   所以,他今天注定会死在这里么?   手上尖锐的压迫感忽然一松,余瑾睁开眼,他身前的白衣女人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缓缓地倒向了一边。   而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蓝外套也捂住了手,痛苦的嚎叫着。   怎么回事?   余瑾站在原地,满脸怔然,此时他的脸色惨白得简直没法儿用眼睛看,他的手臂,手腕,包括手掌,都在不断的流着血,包括身上也溅上了零星的血迹。   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从带他来的面包车后面跑了出来,用力的抱住了他,那人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是顾南渊。   顾南渊在颤抖,受伤的明明不是他,可是他却在颤抖。   “乖,余小瑾,没事了,我来了。”他亲吻着余瑾的额头,脸颊,嘴唇。   他带来的人训练有素的上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三个人全都绑了起来。   余瑾呆了一会儿,看着那几个人,他听着顾南渊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像是才发现他来了似的,张嘴道:“顾南渊。”   “嗯,我在,别怕。”顾南渊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剩下的都交给我,你会没事的,我先带你去医院治疗。”   余瑾在他的怀里挣了两下,挣脱开了,他脱下了自己的大衣,随手扔到了一边。   “你脱衣服干什么?”顾南渊皱着眉头,借着昏黄的车灯,他随意的瞥了一眼那衣服,发现上面有血迹,当即把自己身上的毛呢外套脱下来披到了他的身上,“荒郊野外的,不要冻着了,走吧,我们去医院。”   他说着又去揽他,可这一回余瑾没有挣扎,顺从地任由他揽着。   顾南渊是自己带人过来的,开了三辆车,他带着余瑾坐上了其中一辆,从车上拿出急救箱给余瑾处理伤口。   余瑾伸手搓了搓脸颊,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问:“有水吗?”   顾南渊拿了水给他,余瑾又拿了纸巾,用水打湿了纸巾后,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脸,先开始顾南渊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的脸上有血,可是等到他越擦越用力恨不得把脸上的皮肤都擦破的时候,他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余瑾,你在干什么?”   余瑾没说话,盯着自己的前方,那毛呢外套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了,坐下来时他整个人都被裹在其中,身体便显得小小的,他微微垂着头,唇色雪白,眉头轻皱着:“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不去?”顾南渊本来是在帮他处理受伤的手臂的,现在又要拉住他的另外一只手,十分不方便,因此他干脆整条胳膊揽过去,将余瑾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他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眸,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忧虑,耐心的哄道:“宝贝儿,你的手臂受伤很严重,流了很多血,要是不及时治疗的话很容易感染,到时候整条胳膊都会废。”   余瑾像是一个木偶一般被他抱着,一动也不动,固执的重复道:“我不去。”   顾南渊紧盯着他的侧脸:“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余瑾慢慢的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与他对上,十分空洞:“那个女人……是不是死了?”   顾南渊此时内心最起码闪过十条对余瑾的表情的分析,在千分之一秒内他选择了最靠谱的那条,谨慎的回答:“她没有死,我开枪的时候只打中了她的手腕,她是疼晕过去了,而且我也报了警,这件事情会移交给警方处理的。”   余瑾的表情微微一动,他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脸,但是刚一动手便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顾南渊握住了,顾南渊伸手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怀里:“乖,没事了,没有人死,你的伤最要紧。”   余瑾任由他动作,整张脸都埋在顾南渊温热的胸口前,鼻翼间涌动的全都是顾南渊的气息,深沉的,霸道的。   “顾南渊。”他忽然轻轻的喊他的名字。   顾南渊安抚性的拍着他的后背:“嗯?”   “你觉得……有什么人是一出生就背负着原罪的吗?”   余瑾觉得自己的脑子疼得都快要炸了,耳边不断的回响着那女人对他嘶吼的话——   他还说,你和他一样,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们的存在就是原罪!   如果只是她的这一句话,余瑾不会那么在意,甚至也不会受到震动。   可是在余格的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也写着一句类似的话:致亲爱的阿瑾,美丽是原罪,这是一种可怕的罪罚,每个背负上它的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解脱,比如你亦比如我。   他一直都没有真正的理解过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刚才听见那个女人说的话。   余格真的说过那样的话吗?他真的是那样想的吗?   更进一步说,余格希望……他们都不要存活于世吗?   余瑾忽然觉得胆寒,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从内而外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像是整个人都浸在了冰冷的湖水里,脚上被绑着大石头,不断的往下沉,直到被一只手拉入无名的深渊。   顾南渊拍他背的手动作一直没停过,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丝毫的起伏:“胡说八道。”   余瑾的身体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顾南渊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他低下头,摸了摸余瑾柔软的发顶,语气轻柔得仿佛羽毛擦过他的耳边:“没有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神经病就是疯子。”   余瑾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顾南渊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余小瑾,我爱你。”   余瑾心神一震,眼睛微微睁大。   不同于含蓄内敛的余瑾,在与他在一起的时候顾南渊几乎把“我爱你”挂在嘴边上,时不时的突然袭击,可是没有哪一次,哪一句,有今天这次来得猛烈。   余瑾觉得自己如同磐石一般坚硬的内心像是被这柔柔的三个字撬开了一条缝,有一缕带着暖流的蜂蜜顺着缝隙流了进来,甜甜的,热热的。   这种感受几乎是在霎时间冲上了头顶,毫无预兆的让他整个人沦陷其中。   美丽是原罪,比如你亦比如我。   他想让你死。   你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   嘭的一声,所有恶毒得如同诅咒的话语尽数消失,声浪后退,湮灭得一干二净。   一道光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光的主人对他说——   余小瑾,我爱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余瑾的指尖颤栗着,长睫覆盖下,他那双如同皎月一般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了一般,清澈剔透。   顾南渊吻了吻他的眼角。   但就在这一秒,余瑾闭上了眼睛,追逐着他的唇,轻轻的印了上去。   四片唇瓣柔柔地贴合到了一起,两人在这一瞬间都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个温柔而虔诚的吻。   顾南渊睁开眼看着余瑾近在咫尺的脸,弯唇笑了一下。   ……   余瑾最终还是没有去医院,他执意要回酒店,顾南渊没办法,只能让人请了外科医生过来帮他缝合伤口。   回到酒店后余瑾便给丁拾打了电话简单的提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顺带让他帮忙改签机票。   还没等外科医生过来,余瑾便直接去了浴室。   顾南渊不放心的想要跟进去,但是被他拒绝了。   余瑾将自己从头到尾都洗了个遍,他不断的冲洗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浅红色的血水顺着温热的水流不断往下流,很快在他的身下聚集,他勉强遏制住想吐的欲望,想把血都冲干净。   今天是他第一次动手伤人,尽管拍戏的时候见过无数次的血浆,但那和伤真人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余瑾在花洒下闭上了眼睛,半晌,他弓起了腰,用力的干呕了几声。   为了不让顾南渊起疑,不过十五分钟,他便穿好了浴袍,走了出去。   顾南渊正在窗台打电话,背对着他。   医生已经过来了,见他出来,忙道:“余先生你好。”   余瑾对着他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面前,他把浴袍的袖子挽上去,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因为刚刚浸过水的缘故,伤口处的死皮还泛着粉红,带着浮肿。   医生愣了一下:“这个……你刚才洗澡的时候洗伤口了吗?”   新伤口不能碰水,这是常识。   顾南渊偏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眯了一下眼睛。   余瑾还没说话,医生便凑近观察了一下,语气分外肯定,还带着点不赞同和责备:“这得是用水冲过了吧,全都肿起来了。”   余瑾镇定的回答:“没有,您看错了,我的伤口没有浸过水。”   顾南渊对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便挂断了电话,大步流星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第13章 他已经死了   顾南渊在余瑾的身边坐了下来,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怎么了?”   余瑾安静的垂着眸子,一言不发,此时他的手臂尚放在桌面上,从上而下一眼看去,全是伤痕,尤其以掌心的伤痕最为触目惊心,那是握过尖刀的地方,大半个手掌都被划破,深到几乎可以看见骨头。   医生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皱着眉头道:“这种伤口只能用医用酒精消毒,太严重了,现在给你缝针,你忍着点。”   余瑾抿着唇,轻轻别开了眼。   顾南渊见状,顺手将他抱住,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下意识的道:“你轻一点。”   医生默不作声的抬眼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十分淡定的继续缝合伤口。   余瑾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与顾南渊如此亲昵,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但顾南渊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   很快,伤口缝合完毕,医生贴好纱布,紧接着帮他处理手臂上的枪伤。   余瑾的体质很奇怪,受伤的时候他没觉得有多疼,因为在那一刻大脑被余格填满了,想的都是与余格有关的问题,来不及去想其他的,回来的路上也没觉得疼,甚至冲伤口的时候都没察觉到痛,就像这具身体并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但是直到这一刻,虽然看不见,但是消毒酒精在伤口上碾过的刺痛感以及针线穿插过皮肉的感觉一下子全都变得十分鲜明。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胳膊差不多都要废了,从上至下,钝痛夹杂着翻搅的跳痛,很快让他疼得身上浮出了一层冷汗。   不过幸好医生很快就结束了治疗,他收拾完医药箱,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   顾南渊十分有耐心的听着,温和的将医生送出了房门口。   余瑾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坐在原地,俊秀的眉微微蹙着,雪白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出瓷白的光泽,浴袍的右边袖子被拉到了肩膀处,精致而漂亮的锁骨在领口只露出一半,紧接着便埋没在白色的浴袍边缘处。   顾南渊靠在门口定定的看了他半天,从他的头发丝到脚,一丝一毫都不漏过。   余瑾似有所察,漫不经心的偏头扫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分明没什么情绪,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却把顾南渊看得喉头一紧。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有人在外面道:“先生您好,您点的餐送到了。”   顾南渊拉开门,客气的说了声谢谢便将餐车推了进来。   余瑾看着餐车推到了自己的面前,上面摆满了精致的佳肴。   顾南渊将菜一盘盘的摆上桌子,然后给他盛了一碗饭,但并没有把碗递给他,余瑾伤的是右手,他现在整条右臂都不能用。   他朝他一笑,舀了一勺汤递至他的唇边:“啊,张嘴。”   余瑾看了那汤好一会儿,嘴唇抿得更紧了,半晌,他颇为艰难的道:“我不喝,鱼汤。”   顾南渊脸上的笑一点都没减:“宝贝儿,你不喝的汤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余瑾没说话,安静的看着他,很固执的抿着唇。   顾南渊从善如流的将汤勺放了回去,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喂到了他的唇边,余瑾皱着眉头吃了。   他吃饭很慢,有时候还时不时的发一会儿呆,但是顾南渊却很耐心的喂着他,目光柔和,很配合他的节奏。   一碗饭终于快见底,余瑾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问道:“那通电话,你都听到什么了?”   有些事情顾南渊不知道,他可以一直瞒下去,关于余格,这是他自己的私事,再加上两人之前的关系又是那样,他没觉得有让顾南渊知道的必要。   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继续什么都不对顾南渊说。   性格使然,他始终觉得在一段感情中双方得对对方有一定的坦诚度。   但是说多少,怎么说,都取决于他。   顾南渊慢条斯理的将红烧排骨的酱汁淋到饭上,用勺子搅匀了,舀起一勺喂给余瑾,一边淡淡的道:“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吧。”   余瑾心下一惊,手无意识的蜷缩起来,顾南渊顺势喂了他一口鱼汤,余瑾顺势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余格他是……我哥哥,他已经死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又带着隐忍,唇紧绷成一线。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但那也是事实。   顾南渊弯起唇角,不动声色的又舀了一勺鱼汤,混合在了饭里,送至了余瑾的唇边。   “哦?他怎么死的?那群绑架你的人跟他有关系吗?”   余瑾毫无知觉的吃着他喂的饭,垂下头,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那群人好像认识他,我想等明天再去问一下。”   “那你一定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顾南渊心满意足的喂完他最后一口饭,拿纸巾帮他擦了擦唇,“刚才保镖打电话跟我说人转送给警察后就没影了。”   余瑾猛地抬头:“什么?”   “意思就是,我的人不知道那几个疯子到底去了哪儿,他们背后有人,把他们保释了。”   顾南渊摊了摊手,“宝贝儿,你要是早说你要提审他们,我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人了。”   余瑾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来B市的消息,而且还敢堂而皇之的动手,这些人肯定对B市很熟,并且极有可能有很强的地方势力,能够横行霸道。   这样一群人要抓到可不容易,而且也不是时时都有机会的,他的事业中心目前都在A市,没有办法短时间内转移过来。   这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下一次再与他们交锋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余瑾用力的闭上了眼睛,将所有沸腾的情绪强行按压下去。   顾南渊将碗放到了桌子上,轻柔的拉起了余瑾,在他的额头上面印下了一个吻:“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帮你订了明天的航班,我们一起回去,现在好好休息吧。”   余瑾看了他一会儿,沉默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去了浴室。   顾南渊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帮他倒好了水,挤好牙膏。   洗漱完毕后,余瑾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切都太乱了,像是一个毛线团一样。   他的脑子里又回想起了那个女人说的话,但是当她恶毒的声音响起的第一秒又被他兀自甩到了一边。   不,不能相信她,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余格才是他的胞兄,与他相依为命了十五年的人,他不相信余格是那样想的。   余格是他的哥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在来B市前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找出真凶,这才是他要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   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浓了,静谧的月光从薄薄的纱幔间洒下,铺上了一地的银光。   余瑾坐起身来,想要下床倒杯水喝,走到了冰箱旁边,他拿出了一瓶冰的矿泉水,正准备用左手拧开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地从浴室门口响起:“余小瑾,你在干什么?”   余瑾拧瓶盖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拿起水瓶摇晃了一下:“喝水,你要吗?”   顾南渊边擦头发边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从他手里夺过水瓶,放回了冰箱,然后走向了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送到了他的手上:“喝这个。”   余瑾愣了几秒钟,伸手接过了水杯,抿了一口。   喝完水后他将杯子随手放到了一边,蹙着眉头看向顾南渊身上的浴袍,后知后觉的品出一丝不对:“顾南渊你……你今晚……”   在这里睡?   顾南渊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宝贝儿,这个房间是我订的。”   余瑾被他噎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拢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这个动作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可下一秒,顾南渊却按上了他的手腕,逼近一步:“顾太太,你这是在防狼?”   余瑾:“……”   顾南渊一只手揽过他劲瘦的腰,那只按住他手腕的手往旁边游移,抚到了他浴袍的边缘,手指隐约可以感受到温热肌肤上散发出的热度,明明只挨到了一点,可触感却那般良好,如同上好的丝绸,顾南渊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略低头,轻声道:“我今天算不算是英雄救美?”   余瑾的身后已经抵上了冰箱,退无可退,整个人被顾南渊圈着,他又伤了一只手,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这明目张胆的吃豆腐的行为。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打错了电话,明明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打错了电话啊……”顾南渊脸上的笑容愈加的肆意,他的手从余瑾的领口探进去,往下慢慢的滑动着,“余小瑾,我脾气不太好,你是自己主动说一百遍我爱你呢,还是等我约你那位什么丁拾先生好好谈一谈,为什么我老婆在危急关头第一个想到的男人会是他呢?” 第14章 你不跟我回家?   余瑾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他整个人的重心已经全都靠在了冰箱上,他伸出左手去按住顾南渊的手,声音不稳道:“他是我的人。”   丁拾受雇于他,为他做事,而且对余格的事情也知根知底,他在那种情况下第一反应是去找丁拾,这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手机上最后给他打电话的人也是丁拾,所以他找丁拾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没想到出了点差错,阴差阳错下,他打电话打到了顾南渊的手机上。   余瑾的身体逐渐发软,那阻止他的手的力道也可以忽略不计,顾南渊低下头,在他的耳畔低哑道:“可你是我的。”   余瑾感受到耳畔的气息,大脑中某根弦猛地崩断,他脚下一滑,差点倒下去,但又被腰间的手稳稳的扶住了。   从顾南渊这个角度看,余瑾的侧脸弧线十分柔软,鸦睫下的那双眼眸像是含了一汪水,因为隐忍他的嘴唇用力的抿紧着,极具有诱惑力。   余瑾闭上了眼睛,声音紧绷到了极点,带着沙哑:“顾南渊,你简直是……”   顾南渊轻轻笑了一声,压了上去,正欲有下一步动作时,忽然房间里突兀的响起了手机铃声。   被这铃声一激,余瑾稍稍回过神来,往后退了几分,可又立刻被顾南渊拉了回来,重新抱在怀里。   铃声越来越响,如同催命一般。   “电话……”   “不用管它。”   顾南渊把余瑾拦腰抱起,小心的避开了他的右手,一边不间断的低头与他接着吻,大步走到床边,矮身将他放在了大床上。   手机铃声终于停了下来,室内恢复了安静。   顾南渊撑在他的身侧,沉沉的俯身看着身下的人。   余瑾的眼角微微泛红,那一双眼里覆着一层柔和的水光,又透着点可怜,像极了猎人刀下的小动物。   他张着唇,大口的喘息着,完全说不出话来,只用左手用力的攥紧了顾南渊的衣袖,像是在飘渺无垠的大海上抓紧了唯一的浮木,似乎全世界只能够依靠他一般。   顾南渊看了他许久,半晌,勾着唇,无声的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正欲再度吻上去时,聒噪的铃声第二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铃声一直就没间断过,大有点“你不接我就这么一直打下去”的意思。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提醒道:“电话。”   顾南渊的面色微微一沉,他从余瑾的身上起来,走到了桌边,拿起了电话按了接听。   余瑾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热潮渐渐退去,他的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雪白。   他坐起身来,用左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然后便走下了床,来到了落地柜旁。   他隐约听见身后顾南渊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余瑾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柜子,从上到下全都扫视了一遍,连角落都没放过,这才确定了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多余的被子,这个房间甚至连沙发都没有。   顾南渊的气息从背后缠上来,他从身后抱住余瑾,头放在他的肩窝,声音懒洋洋地问道:“宝贝儿,找什么呢?我帮你?”   “没什么。”余瑾镇定的关上了柜门,面色淡淡的,“我的行李都被丁拾拿走了,刚才在看有没有可以穿的衣服。”   “啊,原来是在找衣服啊。”顾南渊了然的笑了笑,“在我这儿你不用愁没有衣服穿。”   他的气息喷在余瑾的后颈,酥酥麻麻的,带着细微的热意。   余瑾偏头看向他:“顾南渊,我的手受伤了。”   这句话实际上是一个警告——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适可而止。   顾南渊的眼中颜色十分幽深,其中的热度几乎要把余瑾融化,他松开他,将余瑾拉着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他开口道:“我今晚不会碰你。”   余瑾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秒,顾南渊便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沉沉的笑了起来:“但是亲爱的,你有多久没让我碰过了?我收一点利息……总不过分吧。”   下一秒,他便重重的倾身而下,用力的环紧了余瑾的腰身,蛮横而霸道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   第二天早上一早,两人搭飞机回A市。   因为昨天晚上伤口疼得厉害,所以余瑾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觉,精神不太好。   而相比较他而言,昨天晚上得到满足的顾总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余瑾戴着口罩,神情恹恹的拉开了陶喆的车门,还没钻上去,一只手就拦在了他的面前,一抬眸,便是顾南渊似笑非笑的脸,“宝贝儿,你是不是上错车了?咱们的车在那边。”   他指了指与陶喆的车方向相反的一辆车。   余瑾站着没动,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了一双好看的眼眸在外面,那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半晌,他才淡淡的道:“没有。”   顾南渊眯了眯眼睛,眸光锐利:“你不跟我回家?”   余瑾轻轻的挣开了他的手,顾南渊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量,因此只要他稍微动一下便能够摆脱他。   “我好像从来没有承诺过要跟你回家。”余瑾说,他没有看他,视线虚无的落在半空中某个点上,“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彼此冷静一下。”   有些事情,只能够在分开的情况才能想明白,而一旦答应和顾南渊回家,他肯定会不遗余力的从精神和身体上对他进行双重纠缠,那样的话一切事情都会乱成浆糊,他不会再有精力去想其他。   “你要冷静什么?”顾南渊的面色阴沉了下来,“你还想跟我分手?”   余瑾没动,面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几秒,便覆上了一层寡淡的色彩,他冷冷的道:“你觉得是就是。”   顾南渊瞥见他的脸色,一股郁气当即结在胸口,像是胸前放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让他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畅。   他以为经过昨晚的亲密,两个人之间再大的芥蒂都会一消而散,可现实却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余瑾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副本里的终极BOSS,而且还是自带自我刷新功能的那种,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可以信心满满的开始攻城略池了,可下一瞬,余瑾就会将所有的外观技能全都更新,继续在两人面前拉开天堑一般的阻碍。   这种不可捉摸无法掌握的感觉让他无比的烦躁,就像是无端吞了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却偏偏找不到一个纾解口。   顾南渊咬牙切齿了半晌,终于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你需要冷静多长时间?三天?一个星期?”   余瑾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很冷:“谁知道呢。”   说完后,他便弯腰上车,可刚上去,又被顾南渊抓住了。   余瑾有点恼怒,压着火扭头道:“你有完没完?”   他刚一回头,顾南渊便不要脸的也跟了上来,然后极其熟练的抱住了余瑾,在陶喆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冲着他咧嘴笑了笑,然后便恶狠狠的将余瑾推到了座位上,伸手拉开余瑾的口罩,低头吻了上来。   余瑾简直觉得这人疯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陶喆还在!他居然这么胡来!而且还不提外面有没有狗仔!   余瑾屈膝,想要一脚将人踹开,但是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   余瑾都快被气疯了,嘴唇有些抖,只想一口将这人咬死,然而顾南渊却又很快松开了他,用力的抱了他一下,轻声道:“你只说要冷静,我没觉得你是打算正儿八经的跟我分手,所以目前我们还是情侣关系。既然是情侣关系,那我讨点该有的福利也不过分吧?”   余瑾用力的深呼吸着,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已经摇摇欲坠,他的眼眸里满是大团大团的怒火,显得明亮逼人,嘴唇殷红,像是涂了一层釉色一般。   也难为他在这个时候还记得有外人在场,没有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他指着车门,气得声音都在颤抖,“滚!给我滚下去!”   顾南渊见好就收,慢慢的退开,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他退至门边,像是才反应过来车上还有其他人在一样,回头看了一眼如同木头桩子一般僵硬的陶喆,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陶先生,幸会,谢谢你照顾我家亲爱的,他手臂上受的伤有点严重,这段时间要麻烦你费心了。”   因为刚才的所见所闻,陶喆的内心已经掀起了天崩海啸般的巨浪,但多年的经纪人也不是白当的,最基本的不喜形于色的功夫还是有的,他当即道:“不麻烦,余瑾本来就是我的艺人,我照顾他是应该的,请您放心。”   “哦,那挺好。”顾南渊眯了眯眼睛,最后向着余瑾摆了摆手,“我走了,想我的话记得打电话。”   余瑾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顾南渊也没在意,这回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直接下了车,还关好了车门。 第15章 你太单纯了   顾南渊一下车,陶喆就转头看了一眼余瑾,余瑾抿着嘴唇,脸上少见的染上了一层鲜明的情绪色彩,多了一丝烟火气息,这种细微的变化使得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不再像是冰冷而精美的瓷器。   陶喆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余瑾把下巴处的口罩彻底脱下来,随手扔到了一边:“不小心出了点意外。”   余瑾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相反,他比谁都要小心,作为艺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怕是出了任何一点小的差错,都极有可能带来极大的损失,这道理余瑾是懂的,所以他平时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陶喆很了解余瑾,原本想再多问几句,但看见他那冰冷的脸色,不自觉的便将话吞了进去,随便唠叨了几句注意身体,在心里默默的将买药这件事情记上了行程表。   絮叨了一会儿,陶喆开始问第二个让他极为在意的问题:“刚才那位是你先生?”   他带了余瑾那么长时间,也没见过余瑾与谁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而且在他极为不耐烦的情况下强吻他,都这样了,那人居然还能手脚完好的离开,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是。”余瑾抬眸看向他。   陶喆:“可是他吻你了。”   余瑾挑了一下眉:“所以?”   陶喆:“好吧,那当我什么都没问。”   陶喆转过头去好好的开车,一路上都没再问其他的问题。   把余瑾送回家后,陶喆又跟他聊了一下这些天积累下来的工作,把一些紧急的先处理完了,余瑾这幅样子也不可能抛头露面,于是陶喆再三嘱咐他要好好养伤,之后才不放心的离开了。   ——   因为伤还没好,这些天余瑾有很多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换完门锁后,他每天睡到早上十点起,然后看剧本,刷电影,看看书,一整天的时间过得还挺快。   因为身份的原因,明星注定比普通人少很多娱乐方式。   不过余瑾很安之若素。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他拆完线的那天,有人直接找到了他的家里。   余瑾在厨房里倒了两杯水出来,端到了林安的面前。   林安看上去情绪有点低落,捧着水杯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来,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份剧本递给他:“我是来找你谈工作的。”   林安是他进娱乐圈后交到的好友,两个人是同期出道的,走的不同的发展路线,曾经合作了几部戏,两人性格相投,慢慢的就熟络起来了,这份友谊一直维持至今。   余瑾看了他一眼,把剧本接了过来,却没看,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林安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僵硬:“我没事。”   余瑾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低下头开始认真的翻看剧本。   林安坐了一会儿,道:“听说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余瑾分神回道:“不小心出了点意外。”   这个说辞与跟陶喆说的一样。   林安皱了皱眉头:“这得是多大的意外啊,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   他这段时间忙,也是今天才抽出时间来,虽然听说余瑾受伤了,但是亲眼看见,才发现余瑾受的伤这么严重。   余瑾察觉到他话里的关心,对他笑了一下:“没事。”   “明天我给你带养生汤吧,我家……我还挺会煲汤的。”林安中途停了几秒钟,声音有些低沉。   余瑾虽然不喜欢喝汤,但是对于别人的好意向来是不会拒绝的,但是这句话的重点明显不在汤上面,而是在他断句的地方,我家。   余瑾看了林安半晌,一直到林安低下头去,他才叹了一口气:“他欺负你了?”   “没有。”林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想也不想的否认,他赶紧又喝了一口水,闷闷的道,“他挺好的。”   “如果真的挺好,那你就不会跑我这里来了。”余瑾把剧本一合,轻轻盖到了桌子上,“真的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你想谈工作就谈。”   林安的眼神闪了一下,但还是道:“我是来找你谈工作的,这部剧听说片方想请我们演双男主。”   余瑾双手环胸,冬日的暖阳从窗外射进来,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镀上了一层绒光,那一向冷淡的脸庞在这样温暖的光线里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剧本不错。”余瑾敲击着桌面,“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林安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很好,你的经纪人估计这两天就会让你签合同了。”   “所以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余瑾终于忍不住了,“给我跑腿送一个还没签约的剧本?”   林安无辜的看着他,诚实的点了点头:“是啊。”   余瑾:“……”   “你这人太单纯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安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他看余瑾的眼神有点痛心疾首,“你根本就不知道娱乐圈有多么乱。”   生平头一回被人夸单纯的余瑾:“……”   林安:“就像你去B市之前签下的那个本子,后来不是被顾南渊搞黄了吗,你知道那部电影的导演王导吗?”   余瑾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偏转得如此神奇,他深吸了一口气,复慢慢的吐出来:“知道。”   “不,你不知道。”林安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道,“那个王导他结婚了,和一个男明星。”   这种事情在圈内挺正常的,余瑾看着他:“然后呢?”   林安十分义愤填膺:“你难道不记得签约前他频繁的找你吗?态度那么殷勤,就好像那部电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然而他对每个他看上的男明星都是这样的!”   这段话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再加上林安神奇的表述,余瑾在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重点在哪儿:“你的意思是,他结婚了,还潜规则了其他的男明星?”   “是啊!”林安用力的点了一下头,“所以说,你太单纯了,还好有顾南渊帮你把关!要不然你就跳火坑里了!”   足足有三分钟的时间内,余瑾什么话都没说。   他想起了顾南渊找过来的那一天,他曾经问过合同的事情。   原来他不是单纯的因为分手才迁怒,从而强行插手他的合同的?   余瑾扯了一下唇角,不知道该不该露出一个微笑,半晌,他才低低的道:“是吗。”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王导找上你这件事的,前段时间一直在深山野林里面拍戏,断网中,要不然我无论如何都会拦着你,关于王导的事情都十分隐晦,圈内没有多少人知道。”   林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不得了档期,我就过来帮你把关你的下一部片子了吗?这部片子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就早点签下来,这样咱们还能一起合作。”   余瑾沉默的点了点头:“谢谢你。”   “用不着这么客气。”林安挥了挥手,“谁让我懂得比你多呢?罩着你是我应该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眯眯的,一双温柔剔透的眼睛弯了起来,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俨然是邻家弟弟的即视感。   但是却总有一颗为别人操心的命,自以为气场两米八,无论看见谁都觉得对方需要自己的帮助。   余瑾自觉的闭上了嘴,对着他笑了一下。   聊了剧本,又说了一些闲话,已经到了晚上八点了,林安躺在沙发上拿抱枕抱在自己的怀里,十分自然的道:“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在你这里睡一晚上吧。”   余瑾正在犹豫要点什么外卖,闻言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你不回家真的没问题?”   要知道,林安家里那位可是一尊大佛,平时只要林安不拍戏,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家待着,而且还给林安规定了极其严格的门禁,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   林安一直怂哒哒的遵法守纪,从来都不敢出墙半寸,按照正常情况而言,他现在也没拍戏,没有任何的活动,那么他在十点之前回家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不容置喙的,他做出留宿在外这件事……纯属胆大包天。   林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抱枕里,趴在沙发上,声音淡淡的:“这能有什么问题。”   “好吧。”余瑾没多问别的,他在手机上点了外卖,“那你想吃点什么?”   林安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便吧,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过了一会儿,外卖被送了过来,余瑾准备开门签收的,可看见外卖小哥手上提着的箱子后,表情有些迟疑:“这些都是我定的?”   外卖小哥看了看手上的订单,然后微笑着询问:“请问是余先生吗?”   余瑾定了定神:“是我。”   “那就没错。”小哥将偌大的箱子送至了他的面前,“御厨坊祝您用餐愉快。”   余瑾接过了箱子,道了谢,林安听见动静,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怎么了?”   余瑾关上了门,走到了桌子旁边,将箱子打开,里面用铁灰色的饭盒装满了菜,打开一看,小排骨,糖醋鱼,小青菜,鲫鱼汤……   “哇。”林安忍不住发出惊叹,“余瑾,你点了好多菜啊,咱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余瑾面无表情的看着摆满了一桌的菜:“吃不完就扔了吧。”   林安:“那也太浪费了。”   两个人坐下吃饭,林安食欲大开,兴致勃勃的夹了一筷子糖醋鱼送到嘴里,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情在吃到食物的那一秒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慢慢的咀嚼着鱼肉,咽下去后才问:“这是御厨坊的菜?”   余瑾将鲫鱼汤推到了林安的面前,随便吃了口青菜:“嗯,怎么了?”   “和我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啊……”林安说得十分委婉,他讪笑了一下,“御厨坊这是换了新厨子吗?” 第16章 我不知道   桌子上的这些菜摆盘都很精致,色香也都完全没问题,可就是味道……   太普通无奇了一点,就和家常菜一样,完全不像是出自大厨之手。   林安之前也吃过御厨坊家的菜,跟现在吃的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余瑾面不改色的吃着菜:“可能吧,我觉得还行。”   跟余瑾吃饭的时候,林安从来就没看见过他挑食,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林安也就不再继续深究了,哦了一声之后就开始乖乖的吃菜。   吃完饭洗完澡后,睡觉就成了一个问题。当初买下这间公寓的时候余瑾只是单纯的看上了这间公寓的治安不错,可以有时间自己来住一下什么的,所以面积不算太大,卧房也只有一间。   现在已经冬天了,沙发是肯定不能睡人了,所以林安只能够跟余瑾一起睡。   林安换了余瑾的睡衣,捧着手机在床上躺着,刷微博刷网页,余瑾靠在床头看书,两个人一坐一躺,看起来倒是无比的和谐。   过了一会儿,林安忽然开口道:“余瑾,你还记得潘越吗?”   余瑾本来看书看得很认真的,猝不及防的被他打断了思路,等听到这个名字后,他的身体蓦然一僵,脸上的情绪也有片刻的凝滞,但是那一瞬他掩饰得极好,很快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书上。   潘越——这个人也是明星,当初他们三人的关系最为要好,可是后来有一天却莫名其妙的与他们撕破脸,进而开始抢余瑾的资源,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那一阵网上都是他们三人不和的消息,对他们的影响特别大。   许久,他才不在意的道:“嗯,他怎么了吗?”   “听说他回国了。”林安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睡,被子被他卷走了一大半,“之前好像有人见过他。”   余瑾翻书的动作有微微的停顿,书上的字在他的眼前花成了一团,像是大片晕开的墨迹,完全看不懂它们的内容。   他闭上了眼睛,呼吸沉了下来:“那又怎么样。”   林安本来也就是随口一提,不经意间看见了他的脸色,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毕竟咱们之前那么要好……一下子说散就散,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觉得挺可惜的。”   林安向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不会转弯,性格也冲动,率真得可爱。   “我知道。”余瑾的声音很轻,“但以后你不必在我面前提他,没意义。”   林安迟疑了一下:“在你不想听之前,我能说最后一句吗?”   余瑾没说话,一动不动。   林安当他是默认了的意思,飞快的道:“听说他近况很不好,整个人颓废得厉害。”   余瑾的语气有些生硬:“跟我没关系。”   林安叹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好吧……哎,他以前真的挺照顾我的,就我个人而言,我真的很同情他……好了,我不说了,我玩手机。”   他安静的闭上了嘴,开始聚精会神的玩手机。   余瑾维持着坐靠的姿势好半天都没动一下,直到书差点从手中滑落,他才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将视线移到书上,开始一字一句的看。   又过了五分钟。   他将书合上,放到了一边,偏头看向林安,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问你一件事。”   林安心大,在这五分钟里已经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五光十色的微博上,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可乐的东西,正眯着眼睛笑,闻言,头都没抬一下:“啊,你问呗。”   “你在圈内听说过我的恶行吗?”   “什么?”林安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你什么意思?”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余瑾垂着头,暖色的光打在他的眼睫上,从侧面看上去浓密而纤长,他的眼眸就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语速很慢:“我是非科班出身,按理说,发展不该这么迅猛,可是我拍的第一部 电视剧就是一番,后来的事业更是顺风顺水,一路走来根本就没费什么波折……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一点吗?”   他自己的努力是一方面,但并不是所有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每天踏入演艺圈的新人有很多,他们大部分挤破了脑袋都只能获得一个龙套的角色,然后稳扎稳打,慢慢发展上升。   可是他入圈就跟开了外挂一样,什么苦都没吃过。   这不正常。   林安愈发觉得一头雾水:“哪里奇怪了?你长得好看,性格也不错,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有个金牌经纪人帮你经营你的高冷形象,再加上你这么努力,不红才没天理吧?”   “不是……”余瑾摇了摇头,他伸手按了按额头,雪白的脸上露出微微的茫然,“不是这样。”   林安索性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坐了起来:“那你问的那个问题,恶行?你指的是什么?”   余瑾看着他,一字一顿:“打压新人,利用手段拿到角色,不尊重前辈……”   “我操?”林安震惊的看着他,“你哪来那么多黑料啊?不是,你是不是说错了,这人真的是你吗?”   在他的眼里余瑾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这都是谁在造谣啊?   “这不是黑料,而是事实。”余瑾这一回停顿了很久,才艰难的开口,“不是娱记手里的小道消息,圈内人关于我的风评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找得到证据,而且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   “等等等。”林安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看着余瑾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赶紧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余瑾,你说的那些事情你真的都做过?”   余瑾的瞳孔没有焦距,好半天他才回过神,费力的道:“不是我,我没有。”   “那你说的有证据,没有办法否认又是什么意思?”林安一脸严肃。   “我不知道……”余瑾仿佛陷入了混乱之中,连语气都不太稳,“两个月前有人发给我一封邮件,里面有我近些年发展路线的全面分析,我发现真的很不对劲。”   “是黑粉吗?”林安按着他的肩膀的手越发用力,想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余瑾你听我说,只要是明星,就会有黑粉,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够抹黑你,给你找不痛快,他们就高兴。”   余瑾没说话,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哪怕他说的都是对的?”   林安语气坚定:“那些事情你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就算他说得再天花乱坠,都不是真的。”   “你知道顾南渊帮我推了王导的片子吧?”余瑾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   林安愣了几秒钟才接上他的频道:“是啊,但是他这不是为了你好么。”   “他是第一次明面上出手干涉我的工作……”余瑾吃力的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圈内人很少有人知道王导的私生活,这个你刚才就说过了。可是顾南渊他是怎么知道的?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关注圈内的话,他是怎么做到比我们圈内人更清楚内幕的?”   林安再度皱起了眉,有些迟疑:“或许他为了你一直在默默的关注娱乐圈?”   “他在王导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式很熟练,太熟练了,让我有点……害怕。”   最后两个字的字音轻得像是一口气无声的飘散在空气中,余瑾的眼睛里已经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了,只剩下一片浓雾,“如果他是第一次干涉我的工作,他是怎么有路子联系到资方的?还能够说动对方轻而易举的毁约?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代价,对吧?”   毁约是信誉不良的表现,圈内人都很忌讳这件事,劳民伤财,无论是资方还是艺人,毁约的名声传出去了,总会上一些黑名单。   林安这才对接上他的思路,不可思议的道:“你的意思是顾南渊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再一深想,他连自己的语音都控制不住了,直接飙了高音:“你的那些黑料不会都是顾南渊背着你做的吧?”   余瑾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矛盾的境地,一方面他想自欺欺人,不去深究这些,宽慰自己说只不过是黑粉的恶作剧而已,毕竟把遮羞布掀开后,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赤裸裸的真相了。   ——如果背后为他铺路的人真的是顾南渊,那这么说,他三年来一直都活在他的掌控下,像是一只被笼子锁住的金丝雀,他想要飞向更宽广的天空,于是顾南渊就为他铸就了一个名为“天空”的牢笼,他还为此欢呼雀跃,欣喜不已,以为自己真的是靠本事闯出来的天下。   他为他把荆棘林扫平,为他铺上了柔软的红地毯,将其上的每一粒灰尘都扫得一干二净,然后在他经过的路边放满了奖杯。   这真的太可怕了。   余瑾完全不敢去想这些,让他窒息的事实。   良久,他才喘息着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他最后的伪装,用对顾南渊仅剩的一丝破碎不堪的爱。 第17章 别逼我发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余瑾和顾南渊提出分手,那封邮件就是最直接的导火索。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就知道余瑾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需要任何证据,眼睛没瞎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余瑾心里清楚,可顾南渊却不一定会这么配合的承认。   他这个人做商人做惯了,一向不见棺材不落泪。任何事情在他面前,只要没有到不可转圜的余地,都不算是死局,退一万步讲,就算已经到了死局,他都有一万种办法让它起死回生。   如果余瑾就拿那么一份轻飘飘的邮件去找他的话,那他绝对会巧舌如簧的抵赖,甚至能够恶人先告状,说余瑾根本就不信任他。   他不信任他吗?   如果不信任他的话,怎么会在这三年时间里对他没有丝毫怀疑?   每天活得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的爱着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可是对于顾南渊来说却不是这样。   他对一切都充满了不信任,包括余瑾,他甚至觉得他和他在一起都只不过是因为不堪其扰。   多么可笑的想法。   余瑾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那浅色的唇瓣上留下深深的齿痕,他的面色苍白到了极点,隐约能够看见皮肤上的血管,他无力的向后仰着头,露出弧线优美的脖颈,那一片露出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都闪着细微的瓷光。   就连对美色一向很有抵抗力的林安,都一时之间看呆了,可是又立马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安静的沉思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后他猛地察觉到余瑾已经换地方住了,本来他以为他不过是想要换个心情才住到这间小公寓里面来,可是经过余瑾这么一说,他顿时反应过来了,这哪里是想要换心情?   这怕是两个人早就闹了矛盾!所以余瑾才会一个人住在这里,而看不见半点顾南渊的影子。   余瑾伸手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声音微弱:“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觉得吧……”林安本着劝和不劝离的方针,开始搜肠刮肚的安慰余瑾,“顾南渊他其实挺爱你的,舍不得你吃苦,所以才会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才做出这种事情,你看看我家那位……   他也会帮我筛选一些本子,不让我拍尺度太大的床戏和吻戏,这个是可以理解的。”   余瑾睁开眼睛看向他:“可是陆沉会跟你商量,而顾南渊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这件事情真的可以理解吗?   余瑾觉得不能。   在成为顾南渊的男朋友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他需要有自己的事业与生活,爱情并不能成为他生活的全部,他也可以把自己的工作经营得风生水起,从而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   然而顾南渊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让他丧失了尊严。   他这三年来的努力和奋斗,都变得像是一个笑话。   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顾南渊也可以把他捧到相同的高度。   那么余瑾又算什么?一只附庸于别的个体的寄生虫?   “你……别这样想。”林安觉得自己刚开始劝还没说到两句话就词穷了,光是代入余瑾的身份去想一想,他都觉得顾南渊做的事情简直是过分到了极点。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要不然你找他好好的谈谈?”   余瑾扯唇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充满了无力感。   他什么都没说,随手关了灯,旋即躺了下来,轻轻的对林安道:“睡吧。”   林安把手机放到了一边,钻进了被窝里。   余瑾闭上了眼睛,躺得很平稳。   林安翻来覆去了好久,不确定余瑾是不是睡着了,小声的开口建议道:“那封邮件是谁发给你的?要不然我帮你查一下?万一是黑粉呢?”   那样的话他们猜测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假的,顾南渊有可能是清白的。   余瑾微微偏头看向他,慢慢启唇:“好。”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相继睡着了。   已经到了深冬,屋子里开了暖气,静谧的夜里只听得见空调发出的嗡嗡声,其他的一切都像是被消音了。   余瑾很少与外人一起睡,但是今天晚上想了很多东西,脑子混沌不已,也就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余瑾的意识越发模糊得厉害,恍惚间好像觉得空调的温度升高了,呼吸都有些困难,让人窒息,又梦见自己在吃果冻,那果冻居然是顾南渊口味的,最后直到自己的耳朵被咬住后,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看向床旁边坐着的男人。   顾南渊眯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醒了?”   余瑾一旦睡觉脑子就会特别的不清醒,尤其是在半睡半醒之间,大脑与身体都进入了休眠状态,连平时一半的机警都没有,只呆呆的睁着眼睛看向顾南渊,有些懵。   唇微微张着,十分不设防,因为空调吹久了的缘故,他的颊边染上了一层绯色,诱人极了。   顾南渊瞧着有趣,最爱他这幅样子,赶紧又低头,吻上了那朝思暮想的唇……   余瑾终于彻底清醒了,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推开这个混蛋,但是刚一动手,身边的林安便翻了个身。   他所有的动作就跟被按了一个暂停键似的,顿时一僵。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顾南渊吻了许久才松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得一脸愉悦:“今天这么乖,嗯?”   余瑾坐起身来,尽量避免惊扰到林安,可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顾南渊打横抱起,余瑾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快要喷发的怒火,冷冷的吐出两字:“出去。”   顾南渊抱着他却没动,挑了一下眉:“我们是名正言顺的老夫老妻,宝贝儿,你大半夜的被我抓奸在床,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吗?现在反倒要我出去?真是世风日下啊,这怎么说都不是这个理吧?”   余瑾直直的看向他:“顾南渊,别逼我发火。”   顾南渊立刻跟上了发条一样,半点犹豫没带便直接出了卧室,还将门带上了,然后将余瑾放到了沙发上。   余瑾冷冷的看向他:“顾南渊你这是第几次了?真的不考虑改行当小偷发家致富吗?”   “哎哟那怎么行。”顾南渊不要脸的坐在了余瑾的身边,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眼尾向上挑起,端的是温柔多情,“我还要养老婆,小偷能有什么前途。”   余瑾微笑起来:“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顾总这么快就已经有新欢了?恭喜。”   顾南渊在他的脸上偷了一个吻,语气缠绵:“是啊,新欢是个大美人,每天白天都不待见我,只能晚上翻墙来与他私会,现在当个男人真的太不容易了,两个肾都不够用的。”   打嘴仗,一百个余瑾都不是顾南渊的对手。   余瑾冷着脸坐着,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顾南渊把他抱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脸颊:“今天晚上的菜好吃吗?”   余瑾:“拿出去喂狗了。”   顾南渊又笑起来,一点都不介怀:“那以后我天天给你做,什么时候好吃了就自己留着吃。”   余瑾的声音更冷了:“我从来不跟狗抢吃的。”   顾南渊:“……”   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把余瑾抱得更紧了,换了个话题:“已经两个星期了,我来问问你,你冷静完了吗?”   余瑾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他,也就由他去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他看向顾南渊,“是你,你想清楚了吗?”   顾南渊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你指的哪个方面?”   余瑾直视着他的眼睛,其实这个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你那天在医院里说的话里面,有一个词很有意思。”余瑾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并未达眼底,“你说我不断的拿现在与过去在做对比,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你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眼神深刻得仿佛要刺进他的心底:“顾南渊,我从来都没说过我觉得你变了很多这句话,面目全非这四个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这样觉得的?”   顾南渊的心神微微一凛,只觉有些不太妙。   难怪抱他和吻他的时候余瑾都没怎么剧烈的反抗,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顾南渊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个粉身碎骨,永无超生之日。   这个问题对语言以及审时度势的要求非常高,他能够回答对的机率微乎其微。   ——但是好歹比直接宣判死刑要好得多,至少给了他一个自我辩白的机会。   而对于顾南渊来说,只要给他开口的机会,他就有能力和自信翻盘,尤其是在与余瑾有关的事情上,他甚至能够触底反弹。   谁还没有个求生欲旺盛的时候呢。 第18章 坦白   “我觉得面目全非是相比较而言的,诚然那天怒火上头,有点口不择言,这个词语用得有些重。”   顾南渊弯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比如说在大学的时候我们都比较闲,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约会,看书,做很多彼此喜欢的事情,好好的经营这份感情。”   在说整段话的过程中他都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余瑾,眼神温柔而坚定,端的是情深似海,矢志不渝。   “但是大学毕业后,来到了这么个大社会,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我要接手家里的公司,得在短时间内让公司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们信服我,所以陪你的时间很少。   但是亲爱的,这一点并不能让你完全的把我钉在道德柱上,我是有心无力,并不是不顾家,我也想早点安定下来,能够和你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顾南渊说道:“我可以向你发誓,在看不见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认真的在想你,虽然说在很多事情上我可能让你有点失望,但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小两口之间最重要的是难道不是互相沟通吗?   我有什么不好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接提出来的,直接闹分手算怎么回事?法庭宣判都还有个一审二审呢,宝贝儿你这样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一点?”   顾南渊看着他,面上竟能看出一丝委屈,眼里也是稀薄而破碎的光,就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一般。   余瑾恍惚的听着他讲这些,冰冷的神情有微微的松动。   顾南渊说得很对——余瑾这么想着。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了五年了,不是五个月,他因为一时冲动就闹分手的确是他的不对,他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认为顾南渊这人是没有办法沟通的,因为他蛮不讲理,还尤其擅长诡辩。但这是他的主观意识,说不定顾南渊早就变化了呢?   他能够主动提出互相沟通这四个字就已经让余瑾很意外了。   如果顾南渊也真的心口如一,那么他也没有必要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毕竟他一直想达到的目的就是这个。   余瑾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我问你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顾南渊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开胃菜已经铺垫好了,重头戏来了。   不过他已经踩着钢丝过了一个轮回了,想来也没有更惊险的事情了。   顾南渊于是笑眯眯的:“好,你问。”   余瑾抬起头看着他:“王导的片子是你做的,对吧?”   这个没什么好否认的,就算余瑾签约当天不知道王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过去了这么多天了,也该从小道消息知道了。   那天顾南渊装傻充愣也只是因为王导这张牌还没到该打出去的最好时机而已,承认只会起到反作用的效果。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顾南渊:“是。”   说完这个字后他心中隐约滑过一丝不安,但这丝情绪极其细微,就像一阵风一样很快飘散了。   余瑾点了点头,面目沉静:“除了王导的事情,你没有其他的事情想要跟我坦白的吗?”   顾南渊心头咯噔一声,那一直铺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几秒钟后,他立刻不显山不露水的镇定下来,不慌不忙的反问:“比如说?”   就算是要答卷,最起码也得给个题目和提纲吧?要不然他怎么知道该说人话还是鬼话?   余瑾想了一会儿:“比如说我的第一个角色是怎么拿到的。”   余瑾的这句话就像是一股推力,将顾南渊心头那块重石从高高悬起的高空直接推到了地面上。   重石落地,反倒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问这个问题绝非偶然,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问的,这个时候问题的答案就没那么重要了,主要是看态度。   顾南渊沉吟良久,才一脸郑重的道:“我错了,这件事情我必须跟你道歉,那段时间看你忙得脚不沾地,又在外面吃那么多的苦,每天晚上回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我看着心疼,都恨不得替你遭这份罪,于是瞒着你动用了一点点关系,塞了点钱,帮你拿到了第一个角色。”   余瑾看了他一眼。   顾南渊这回不用他问,自己噼里啪啦全招了:“还有其他的,之后你拿到的广告代言什么的我也出了一点点钱,看你那么高兴的样子我也觉得高兴,这钱花得特别值。   但是那都是在你出道初期的时候做的事情,后来我也开始忙了,你的名气逐渐稳定下来,也就不用我操心了,后来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掺合你的任何事情,我还可以帮你找当年的证人和证据,看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顾南渊对天比了一个发誓的手势,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笑容了,自我反省得很深刻:“对不起,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我知道你很独立,不愿意接受别人的任何帮助,但是我不是别人啊,你是我老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奔波劳累,看人脸色过活吧?   我那么爱你,你在家皱一下眉头我都觉得天都要塌了,你出道初期那么艰难的时期我怎么可能做到袖手旁观呢?这真的是人之常情。”   余瑾忽然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顾南渊的逻辑完全没问题,出发点也无可厚非,不像是在说假话。   仔细想一想刚刚出道的那段时间,余瑾的确是通宵达旦的忙工作,赶通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这大概是每个新人刚入圈时的最常见的状态。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记得不断的在各个地点之间奔波,到处坐飞机,至于顾南渊和家,已经模糊得连影子都记不清了,那几个月他几乎是恨不得直接睡在公司里。   所以顾南渊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暗中帮他的吗?   余瑾脑子里有些混乱,晚上睡前刚整理好的思路被顾南渊的这一席话全都搅乱了。   顾南渊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的继续道:“你出道了三年,我就看了你半年,后两年半都是你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来的,我半点没掺合。   我可以现在就跟我的秘书打电话,让她调取我的银行账户近些年的出入帐记录给你看,如果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们俩一辈子不能在一起。”   和余瑾分开一辈子——这对于顾南渊而言是比“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这些用滥了的毒誓要更为毒的誓言。   余瑾张了张唇,想要说点什么,但是颤抖了片刻,最终只无力的道:“好吧。”   顾南渊如此坦诚,那么他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如果真的只有半年的话……跟一直帮他三年相比较起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余瑾先开始所做的最坏的心理预期是他这三年的努力都是无用功,他能够走到今天全是靠着顾南渊在背后打点,可顾南渊这么一说的话,那最起码后两年半的时间里都是他完全靠自己打拼的。   这就比较容易接受了,就像是在过一座断桥,顾南渊只帮助他走过了最难走的一部分,而剩下的部分他没有参与,余瑾能够走到桥头还是大部分靠的自己的实力的。   其实说实话,这件事情要是换了刚大学毕业那会儿的余瑾还是不太能接受的,那时候他心高气傲,脾气也很硬,不愿意接受别人任何形式的帮助,他觉得那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侮辱。   但是今天的余瑾却可以选择性的向自己的自尊妥协,为了顾南渊。   ——他知道顾南渊很喜欢自己依靠他,如同生物界的雌性天然喜欢依赖自己的伴侣一般。   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是他爱顾南渊,那么一切就有了可以转圜的余地。   顾南渊彻底的松了一口气,知道眼前这关他是过过去了。   “宝贝儿,我就说夫妻俩之间最重要的还是沟通。你看看,要是早点说出来这些问题你也不会跟我闹这么久对不对?你都不知道,没有你在,我连家都不想回了,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他把头搁在余瑾的肩窝,双手环住他的腰,可只要仔细的看他的脸,其实不难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余瑾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放在了他的背上:“你才下班吗?”   顾南渊身上西装革履的,倒是没有酒气,应该不是因为谈工作才弄到这么晚的。   顾南渊眯了一下眼睛,抱着余瑾不肯松手:“嗯……这段时间有点忙,一下班就马不停蹄的过来了。”   实际上他是知道了余瑾今天留了朋友在家过夜他才在今晚赶过来的。   要不然让余瑾跟一个大男人睡一晚上?   不好意思,他的老婆只有他能睡。   余瑾抬眸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到了一点了:“你吃饭了吗?”   “嗯,吃过了。”顾南渊声音有些模糊。   余瑾有点痒,躲了一下:“那你回去吧。”   顾南渊问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余瑾往后微微靠了几分,含糊道:“过几天吧。”   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顾南渊微笑起来:“好,那我把家里收拾干净等你回来。”   余瑾嗯了一声。   顾南渊的动作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余瑾推了他一下:“你该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   “回去了也睡不着。”顾南渊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要下雨的天空,“不抱着你我会失眠。”   顾南渊鲜少有撒娇的时候,再加上这会儿刚刚真情流露完,余瑾心下一软:“那你今晚就在沙发上睡一晚吧。”   沙发其实还挺大的,可以组装成一张一米五的沙发床,只不过布料不是绒面的,没有那么保暖,但是将就一下没问题。   顾南渊说了个好字,仍是抱着他没撒手:“你要回去跟你朋友睡?”   “我……”余瑾本来觉得这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的,可是从顾南渊的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多了一丝“你走了我就成了孤家寡人”的味道。   顾南渊随即说道:“这些天我都没休息好,就当是哄哄我,先陪我睡一会儿吧,等我睡着了你再回到卧房里去可以吗?   其实我也不想让你陪着我睡客厅,这里没空调,风还大,万一冻着你了怎么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余瑾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点点头:“好吧。”   顾南渊非常不舍的松开了他,自觉的去洗手间里洗漱,回来后便看见余瑾已经把沙发铺好了。 第19章 我吃醋了   余瑾的背影很好看,宽肩窄腰,背脊瘦削而弧线柔软,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顾南渊走到了他的身边,余瑾抬眸看了他一眼:“沙发有点小,两个人睡会有点挤。”   顾南渊摆了摆手,毫不在意:“没关系,你睡里面。”   余瑾嗯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爬上了沙发,靠紧里侧躺下了。   顾南渊去关了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爬上了沙发,伸手把余瑾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一米五的沙发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勉强,两人躺上去后基本上没有翻身的余地,而且胳膊,身体,腿,都贴到了一起。   顾南渊抓住了余瑾的手,慢慢的摸着,动作很轻微。   余瑾有点不适应:“你干什么?”   顾南渊低头看了看,想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看清楚他的手,但是失败了,现在看余瑾的脸,只有他的眼睛是亮的,其他的地方都是黑漆漆一团。   “我看看你的伤有没有好完全。”顾南渊的声音很轻,“刚才光顾着讲话,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但是光靠摸肯定是摸不出来的,他只能感觉到余瑾的掌心有几条粗糙的线,但是具体怎么样了还是不清楚。   顾南渊越想就想要下床去开灯,被余瑾拉住了。   “我没事。”余瑾有点无奈,“伤口都已经拆线了,日常活动没问题,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顾南渊重新抱着他:“明天给你买个戒指,你每天戴着,就不会注意伤口了。”   余瑾愣了一下:“戴哪儿?”   顾南渊理所当然的道:“左手无名指。”   余瑾:“可是我伤的是右手。”   顾南渊:“这样,你每次看见右手的伤的时候就赶紧再看一眼左手,转移一下注意力。”   余瑾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顾南渊描述的那个画面,顿时有点想笑,但是很快就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偏头看向顾南渊,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戴左手无名指?”   顾南渊的意图被发现,也没恼,反倒是乐不可支:“宝贝儿,你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余瑾看着他没说话。   顾南渊抱着他笑了最起码能有三分钟才停下来,然后他吻了一下他的唇,语气温柔:“那以后再说。”   总有一天,余瑾会自愿戴上的。   余瑾闭上了眼睛,想要翻身,但是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失败了。   两人之前睡觉都有习惯的睡姿,先开始余瑾并不适应像抱娃娃一样被一个大男人抱在怀里,抗拒了很多次,但是顾南渊屡教不改,每次都是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一上床就原形毕露。   后来……余瑾就习惯了。   顾南渊抱着他,轻轻的把他往自己这边带:“来,睡我怀里。”   他把余瑾的脸扳向自己这边,余瑾脸朝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位置,一侧头就能够闻到顾南渊身上清浅的沐浴露的香味。   模模糊糊间,顾南渊又跟他说了几句话,余瑾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后来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顾南渊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最后实在是困了才睡过去。   睡过去的前一秒他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要是让他抓到那个给余瑾通风报信让他起疑心的人,他要是不弄死那个人他的顾字就倒着写!   ——   第二天早上顾南渊很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后去阳台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余瑾在他醒来后没多久也醒来了,发了会儿呆,直到顾南渊含笑走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余瑾才摸了摸脸,彻底清醒过来,去洗手间洗漱。   顾南渊做了三人份的早餐,等到差不多全做好了后林安才蓬头垢面的穿着拖鞋走了出来,看见顾南渊后,他整个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顾顾顾……”   顾南渊回眸看了他一眼,很礼貌的向他打招呼:“早。”   林安看了看余瑾,又看了看顾南渊,有点接受不了眼前所看见的景象。   毕竟昨天晚上他和余瑾才在一起讨论过顾南渊。   没想到短时间内就看见正主了,这也太惊吓了。   余瑾对他挥了一下手:“早安,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林安脸上的惊讶还没完全收起来,顺着点了点头:“还挺好。”   “那就好。”余瑾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陆沉打了二十个电话给你,你手机调了静音?”   林安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嗯。”   “他打给我了。”余瑾看着他,“我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应该已经猜到了你在我这里,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安垂着眼皮,像是还没睡醒一样:“知道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余瑾就没出声。   顾南渊把早餐从厨房里端出来,放到了饭桌上,一人面前一份,路过余瑾身边的时候,十分熟稔的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余瑾仿佛已经习惯了,什么反应都没有,拿起面包开始吃。   林安也沉默的吃着早餐,过了一会儿,他提醒道:“对了,今天晚上有个颁奖晚会,邀请嘉宾有我们两个人。”   余瑾知道有这回事,但是林安不说的话他很有可能就忘了。   他上半年拍的有一部电影获得了该奖项的提名,他是该出席。   “你……”余瑾叹了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确定要跟我待两天一夜?我不想英年早逝。”   林安说的话明显就是一个借口。   他喝了口牛奶,索性直接挑明了:“我不想看见他,等会儿我出去一趟,等到下午三点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发化妆,选服装。”   顾南渊抬眸看了林安一眼。   余瑾:“你这样还不如直接待我这儿呢,我的家门够结实,只要他不拿斧头过来应该能拦住他。”   林安:“……”   余瑾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狐疑的看了顾南渊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这个意思很明显了。   顾南渊就是个特例,他的祖师爷可能就是锁匠,就算回来后第一件事是换锁也没能拦住他,他来余瑾这儿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顾南渊接收到他的视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笑了一下。   当着别人的面居然还敢暗送秋波,余瑾差点被面包噎着,咳嗽了两声,赶紧喝了口牛奶。   林安神经粗,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自然没有注意到,他想了很久,还是拒绝了:“算了,我还是出去吧,既然已经暴露了位置,再待在这儿也没多大的意义,还是晚上颁奖晚会上见吧。”   余瑾:“你想好了?”   林安:“嗯。”   既然如此,余瑾也没拦他:“随便你,要是还想来了随时欢迎。”   林安很感动,冲着他笑了笑:“好哥们。”   余瑾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吃完早饭后,林安果然没有停留,直接收拾完东西离开了。   余瑾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顾南渊上班的时间了,于是扭头提醒他。   顾南渊靠在窗边看着他,对着他招了招手。   余瑾不明所以的走过去,等到走到了顾南渊的身边的时候,被他一把抱住:“宝贝儿,我吃醋了。”   余瑾呆了两秒钟:“嗯?”   “你一个朋友都能随时来找你,我却只能半夜翻墙撬锁来看你,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心里落差有点大。”顾南渊咬牙切齿的微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余瑾这才反应过来他醋的到底是哪点。   他静了两秒钟,扯唇笑了起来:“可你不是撬锁挺厉害的么。”   什么门都拦不住他。   “这是两码事。”   为了能够进这个大门,顾南渊可是请了一个团队来研究这个指纹锁,最后在深夜神不知鬼不觉的过来补录指纹的。   追老婆追到这个份上,也真的没谁了。   顾南渊容易吗?   太艰难了。   顾南渊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面:“送你戒指你不要,昨天我伤心了大半晚上,宝贝儿你不觉得你应该补偿我一下吗?”   余瑾:“嗯?”   “比如说,告诉我一下大门的密码什么的。”顾南渊咬了咬他的耳朵,“我都一个奔三的人了,晚上回家空荡荡的不说,连自己老婆家大门密码都没有,传出去多丢人。”   余瑾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七四九零。”   顾南渊听一遍就迅速的将这四个数字刻入了脑海里,他顺势吻了吻他的唇:“好了,这下子我可以安心去上班了,来,给我个早安吻。”   两个人缠缠绵绵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最后余瑾见顾南渊越做越过分,直接清醒的抽身,面无表情的把顾南渊扔出门外,顾总这才有心情去上班。   顾南渊刚一走,陶喆就上门拜访了,果然是跟他谈电影合约的事情,两个人一直聊到中午,陶喆吃了午饭才离开,临走前一直叮嘱他不要忘了颁奖晚会这件事。   毕竟这种事情是有先例的。   余瑾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忘才把他送走。 第20章 你什么意思?   余瑾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手机里就多了一条短信,是丁拾发来的每日的工作汇报。   今天依旧没有进展,没有查到那三个人的动向,他们就像是投入大海里的水滴,一旦溜走,就没影了。   已经半个月了,余瑾思忖片刻,给他发消息:或许我这里可以找到突破口,你那边的追查工作可以先暂停一阵。   丁拾可能正好在看手机,没过多久就给他回了消息:那方手帕?   丁拾作为一名私家侦探,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余瑾:对,所以你先等等,说不定我这边的线索能对你那边的进展有所帮助。   丁拾:好,注意安全。   余瑾收起了手机,走到了落地镜旁边。   ——   晚上六点,颁奖晚会准时开始。   对于余瑾来说,参加颁奖晚会实际上是属于很浪费时间的一种行为,电影的质量摆在那里,自有观众会去看,去品,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参加这种晚会,还不如多腾出时间来多研究演技和剧本。   可能是比较喜静的缘故,余瑾对这种晚会一向敬谢不敏。   陶喆全程拉着他,小声提醒他姿态和礼节。   好不容易熬到了颁奖环节结束,晚会正式开始。   这个晚会相当于一个交流会,可以发展发展人脉,谈谈合作什么的。   陶喆知道余瑾想溜,只差没拿绳子绑着他了。   后来两人各退一步,陶喆去应付那些导演和投资方,有需要的时候再叫余瑾,其余时间余瑾可以自己找僻静的地方待着,但是他不能提前走。   终于达成妥协后,余瑾径直穿过长廊,来到了大厅内最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一组小沙发,沙发周围是一排高低错落的铁架子,上面摆了一些绿植。   在绿植的遮挡下,小沙发形成了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一般而言,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里。   余瑾如释重负的坐下,拿出手机来,只见林安已经给他发了消息:陆沉也会出席,所以我没去。   他盯了屏幕两秒钟,还是给他发了回信:这样一直逃避不是办法。   发完了信息后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余瑾往后一仰,深深的靠进沙发里,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给顾南渊发个短信什么的。   但是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不会去公寓,下班的时间也不是固定的。   余瑾没有跟别人报备自己行踪的习惯,因此只迟疑了几秒钟,还是将手机收起来了。   这时,旁边忽然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余瑾。”   余瑾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看见了一张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的面孔。   沙发边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脸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细看实则眉目如画,俊美无俦。   面无表情都犹带了三分笑意,这本来应该是一张很占便宜的脸,上至六十岁,下至六岁,皆可通杀,可是此时却眼窝深陷,眼周尽是黑眼圈。   这人是昨天林安才跟他提过的——潘越。   余瑾深吸了一口气,手不自觉的蜷起,身体微微绷紧:“是你。”   潘越一直看着他,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回来了。”   其实他回来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必要知会余瑾。   毕竟已经一年了,余瑾,潘越,林安,三个人是三年前出道的,最好的一段时间是刚出道的那两年,后来就闹崩了,潘越出国。   一年时间可以抹去很多东西,也可以让很多深刻的情感变得浅淡。   余瑾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出一点外露的情绪来,长睫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两抹淡影,他淡淡的道:“挺好。”   语气客气而疏离。   潘越扯了一下唇角,却没有办法露出一个微笑来,他直视着余瑾,发现眼前坐着的男人依旧一点都没变。   身姿挺拔而端正,面庞俊秀,鸦睫下的一双眼眸如同含了一抔月光,微微闪动间,便足有倾倒众生的魅力,他的皮肤很白,面色偏冷,唇色也很淡,看上去就像是雪山上冰雕玉砌的一株雪莲。   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抵便是——浑身散发着禁欲的气息,但是却让人欲罢不能,一如罂粟。   潘越的脸色微微的变化了一瞬,但那不过是瞬息的事情,便又神色自若道:“我今天是来求你的。”   余瑾抬眸看向他,有点疑惑:“求我?”   他有什么需要求他的?   分明早就已经是两个世界不相干的人了,他们之间早就没了交集。   谁知,下一秒,潘越竟是当着他的面直接跪了下来!   余瑾想都没想,一把扶住了他,才没让他真的一膝盖跪下去,他的神色很冷:“这又是你玩的把戏吗?外面是不是也备好了记者,明天我们俩的名字就直接上微博热搜?”   潘越没说话,直接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份病例出来,摊到了余瑾的面前。   余瑾低头扫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妈得了白血病,需要换骨髓,本来已经找到了适配的骨髓源,但是医生说上面有人压着,不准调过来。”   潘越的脸色青白,再配着他那副倦容,简直跟快要死的人没什么两样,他猛地伸手拉住了余瑾的胳膊,嘴唇颤抖。   “余瑾,我承认,之前我是对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喜欢上了你,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过,最后还逼着和你闹崩,为了给你个交待,甚至演了一出抢你资源的戏码……我被送出国的时候,被打得全身骨折,差点没直接死在飞机上——”   潘越咬着牙,面部抽搐着,眸中全是痛色,“难道这些还不够偿还你吗?你扪心自问,在和你闹崩之前,我做过的哪件事情对不起你?   喜欢你就必须得去死吗?!那直接来拿我的命啊!   我妈是无辜的,她应该长命百岁!凭什么对她下手?!他是不是做得也太过分了一点?”   余瑾愕然不已,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   潘越说的一番话就像是一颗炸弹,猝不及防的当头炸了下来,半点给他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他只觉呼吸发紧,浑身血液逆流。   他的指甲陷入了沙发中,指关节都泛起了狰狞的青色。   不,不是这样,肯定不是这样。   潘越明明是因为被嫉妒和愤恨冲昏了头脑,从而才与他们分道扬镳的,他们明明是朋友,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余瑾?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当年真的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可那跟潘越与他们撕破脸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被逼着和他们闹崩,为了给他交代,最后还演了一出抢资源的戏码?他出国前被打得全身骨折又是怎么回事?   ——可潘越分明句句有所指。   半晌,他面色惨白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潘越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提高了声音:“你还想怎么样?顾总当年亲自指挥人把我送上飞机的时候已经跟我说过了,只要我不出现在你面前,他就不会再动我。   他可真是一诺千金啊!没有直接动我,就从我妈身上下手吗?   她又做错了什么?把事情做绝到这种地步,你们晚上睡觉难道就不怕鬼上门吗!”   当从他嘴里说出“顾总”这两个字的时候,余瑾后背刷的一下浮起了一层冷汗。   ……不,这不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直响,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天旋地转。   余瑾想要伸手拂开潘越的手,可是却被他抓得更紧,潘越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强行灌入了他的耳朵里:“你们到底还想我干什么?我下跪了都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逼着我在你们夫妻俩面前自缢谢罪?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你倒是说啊!”   余瑾能够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他张着唇,可是一句话都没法儿说出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些模糊的词:“你是说……顾南渊他……他……”   近距离的对视下,余瑾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很好看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眼里像是被水洗过了,泛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没有任何焦距。   这样的余瑾,让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潘越抓着他的袖子,缓缓的逼近他,怒火和求而不得的愤恨让他口不择言起来:“怎么?你还不知道顾总他干的好事?当年你不知情,我还以为一年的时间足够你认清楚你的枕边睡的究竟是多么凶恶的一只豺狼呢,圈里有谁不知道你的背后有顾氏撑腰?   你出道的这几年,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和枯骨走上来的,顾总可真是爱你啊,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你知道他的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吗?   你知道他为了你毁了多少人成名的机会吗?   这些年他在你身上花的钱都够捧十个像你这样咖位的明星了……   不过你也真对得起他的一掷千金,你很好,也很成功,也走到了金字塔的顶端,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很对得起那些为你牺牲的人。”   潘越的话就像是一根把尖锐的刀,死死的钉入了余瑾的灵魂深处,而且还是他最为敏感的点上。   余瑾觉得浑身冰凉,像是在瞬间丧失了言语功能,从身体最深处蔓延开的痛苦就像是沼泽,将他不断的往下拉,直到体无完肤。   ——他不相信命运居然捉弄他到了这种地步。在刚刚听完顾南渊的辩白选择相信他之后,现实就给他来了冷冷的一巴掌,直白的告诉他,他所相信的那些虚幻的誓言不过是披了一层糖衣炮弹的谎言,只要揭开美丽的外表,就能看透其腐朽的内里。 第21章 别听   余瑾死死的咬着嘴唇,直到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嘴里不断蔓延的血腥味。   他那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裂开一条细细的纹,就像是被打破的镜面。   饶是如此,他仍旧喘息着摇头:“不,我不相信……你有什么证据?”   “你要证据?”潘越似乎是没有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余瑾居然还能保持理智,不相信他,他嗤笑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什么好心虚的,既然你想看证据的话,那我就给你看!你想看多少有多少!”   说完,他便拿出手机来,打开相册,翻开了照片给他看。   那是一张几乎全身都被绑满了绷带的人的照片,唯有脸是完好的,可以勉强辨认得出是潘越。   拍摄时间正是一年前,潘越出国后。   再往下翻,是各种药品的名字,还有医院的内景。   最后是一张汇款截图,数额为一百万,账户被打码了。   ——这个时候余瑾的脸色已经白到几乎根本没有办法用眼看,唇瓣一点颜色都没有,一眼望去特别让人心疼。   他看着眼前的手机屏幕,视线恍惚,像是在认真的看这些证据,又像只不过是透过屏幕,虚无的看向某个没有焦距的点。   “还想看吗?我这里有录音。”潘越冷笑了一声,直接点开了录音。   余瑾清楚的听见一阵杂音后,顾南渊的声音响了起来,冷漠无比,每个字都透着浓烈的杀气。   “一百万,把你送出国外,别出现在余瑾面前,乖乖配合我,要不然我弄死你。”   潘越似乎是被桎梏住了,嘴都被封住,唔唔个不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南渊冷笑了一声,那笑声简直让人不寒而栗:“相信我,我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我今天给了你,你要不要可由不得你,你要是敢收了钱不办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我会亲自把你的肉一刀一刀的剐下来喂狗。”   这回潘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被顾南渊吓到了。   顾南渊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拿起刀抬起他的下巴,冷冷的道:“就你?也配染指他?猪狗不如的东西。”   随后是潘越的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惨叫声。   录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余瑾没有说任何话,这个时候只要摸一下他的掌心就会发现,他的手心里全是冷的。   这些录音像是一把勾子,把顾南渊一直在他面前伪装出来的温柔缱绻的表象剥开,让他第一次看见了在其背后被隐藏起来的阴暗面。   好像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心神俱震间,余瑾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他的面上铺陈着一层茫然,以及隐匿于眼眸深处的痛苦,那情绪是那样的鲜明,好似他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潘越收回手机,死死的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和顾南渊都是一丘之貉,我没有本事找他,现在只能来求你!只要能够让他松口,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恨不平,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卑躬屈膝,看着余瑾的眼神充满了矛盾。   余瑾尝试着张嘴,发出的声音却像是被砂纸磨砺过了,沙哑无比:“如果……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潘越有点不相信他的话:“真的吗?”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潘越,又像是根本没看他,兀自喃喃:“嗯……”   潘越还想说点什么,余瑾却猛地站了起来,语气很轻却不失仪态的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往前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返回来问潘越要电话号码。   紧接着,他头也没回的穿过了长廊,直接从大门离开了。   开车回家的一路上,余瑾有几次都差点握不住方向盘,过路口的时候,还差点闯了红灯,最后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的家。   他在车里面坐了很久,等到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面对顾南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把车开错了地方,来到了他和顾南渊的家。   余瑾于是又花了半个小时把车开回了公寓。   进家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顾南渊正围着围裙,非常愉快的哼着歌,正在做菜,抬眸看见他回来了,忙对他招了招手,微微一笑:“宝贝儿,回来得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直都不接?”   余瑾站在原地没动,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站得很直,身形挺拔,像是一把绷紧的弓。   由于刚从晚会上下来,他身上的西装都还没来得及脱,依旧笔挺俊美,白色的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没有打领带。   他的脸色非常的白,即使化了淡妆都掩饰不住那股苍白劲,整个人显得冰冷而平静。   顾南渊只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关了火,把围裙一脱,慢慢的走过去,笑了一下:“怎么了?在晚会上面碰见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余瑾没动,依旧冷冷的看着他,直接开门见山:“我在晚会上碰见了一个人。”   顾南渊唔了一声,笑容半点没减:“谁?”   余瑾一字一顿:“潘越。”   顾南渊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微微一变,但旋即,他便挑了挑眉:“这个人是谁?”   ——果然如此,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在装!   余瑾只觉得满心冰凉,像是被一盆雪水浇了个透顶。   他闭了闭眼睛,身体在微不可察的颤抖:“顾南渊你……你现在对我就没一句真话了是吗?”   顾南渊微微笑起来:“宝贝儿,我只对你说真话,你这是听外人胡言乱语什么了?与其听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话,都不愿意先来问问我吗?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   “我没有问过你吗!”余瑾终于失态的激动起来,他直直的看向顾南渊,望进他的眼里,可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他的心里,“那我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在干什么!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顾南渊看他的眼神没有变化半分,但语气已经淡了下去:“如果你说的信任指的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跑过来对你随便乱叫两声,你就愿意为了它们来质问我,那可真是太相信我了。”   下一秒,余瑾一拳头重重的挥到了他的脸上,眼圈在那一霎那间红了,嘴唇也颤抖个不停:“顾南渊,我从来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那一拳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余瑾虽然看上去瘦弱,可却是实打实的学过跆拳道的,再加上处于极度的愤怒中,力道用得格外的重,在打到顾南渊的脸上的时候,他当即便觉得自己的半张脸已经被打得挪了位。   “你到底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余瑾不管不顾的冲着他咆哮,“你简直令人发指!”   顾南渊抹了一下唇角,半张脸泛起刺骨的剧痛,他看着手指上零丁的鲜血,静了两秒钟,忽然伸手抓住了余瑾的手臂,将他往后一推,他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他的另一只胳膊,把他整个人都固定在了墙上。   “余瑾,我脾气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顾南渊紧盯着他的眼睛,眸中寒冰一片,“告诉我,潘越跟你都说什么了?”   两人呼吸交错,面对面,鼻尖几乎都要挨到一起。   余瑾没有说话,半晌,他咬着唇喘息道:“你就是一个疯子!”   “哦,不说是吧。”顾南渊笑了一下,柔情万分,一如他往常对他笑的那般,“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一定跟你说了一年前他出国都是我一手操控的?”   余瑾的一颗心彻底跌入了谷底,摔得四分五裂。   都是真的……潘越竟然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是我做的。”顾南渊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一般看着他,“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先问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呢?哦——我又问了一句蠢话,宝贝儿你这么会识人,肯定能分辨得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在你眼里,只要能够随便找点什么可以当做证据的东西给你看,再胡说八道几句,你就可以直接盖棺定论,认定我是坏人了。”   顾南渊慢慢凑近他,嘴唇贴到他的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声音也是低不可闻:“余瑾,你可真是让我……心寒呢。”   “你承认了……”余瑾放弃了挣扎,死死的盯着他,“那些就是你做的。我还需要听什么?”   “说得好。”顾南渊又笑起来,“你就该这么想,这样很好,既然你无所谓听不听,那我以后也没有必要说。”   余瑾猝然反抗,想要狠狠的再一次一拳头揍上去,但顾南渊反应极快的抓住余瑾的胳膊,往下一拧。   那力道让余瑾勃然色变,顺着他的力道往上一掀,可却被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往反方向一扭!   室内可以很清楚的听见骨头咔嚓错位的声音,那一秒余瑾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浑身泄力,一层冷汗刷的一下铺满了全身。   真的太疼了。   余瑾从来没想过顾南渊会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气狠了的缘故,余瑾觉得胃部升腾起了一股火烧般的痛感。   那感觉像是刀一下又一下的刮擦着他的内脏,无数的血珠不断涌出来。   他甚至尝到喉咙里堵了一口腥甜的血,但是又被极力忍下了。   顾南渊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把他打横抱起。   “从今天开始,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话,你可以一直不听,把你的耳朵堵得死死的,最好一句话都别听。” 第22章 选一个   三天后,一幢别墅内。   这幢别墅之前一直都被人特别爱惜的居住着,里面的每个角落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装修风格偏温馨向。   而在这短短的三天内,它遭遇了此生最为可怕的劫难,一进门便可以发现里面完全没有能看的地方,遍地狼藉,能摔的东西都被摔了,不能摔的东西也都摔了。   顾南渊下班回来后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也不讶异,面色平静的换了鞋,走了进去,进门的时候一边走一边神色如常的将一些能用的东西捡起来归位,实在不能用也不能看了的一概不去管。   余瑾就站在楼梯上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如同冰一般。   三天了,从那日晚会回来后,顾南渊几乎就把他囚禁在了家里,指纹锁取消了,不准他出门,家里的网线也断了,可以联系外界的设备全都被藏了起来,不准他碰,就差没直接把他拿铁链锁起来。   而且不知道顾南渊这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外界的人一个都没有怀疑余瑾的去向。   顾南渊随手解开领带,挽起袖子,站在楼梯下方仰头看着他:“宝贝儿,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余瑾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神情带着极度的厌烦,眼睛微微垂着,呼吸很轻:“顾南渊,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南渊见他不下来,微微一笑,也不介怀,抬步便往上走,一直走到与余瑾平齐的台阶才停下来。   这三天一直被困在家里,余瑾没有穿正装,今天穿了一件驼色的V领毛衣,那毛衣的质地很柔软,衬得他的肤色极为柔和,领口刚好露出漂亮而精致的锁骨,那露出的一片皮肤看上去温润细腻极了,像是羊脂玉一般。   但同时他的脸色又是很苍白的,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无力而疲惫。   顾南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拉他的手,在他的手碰到余瑾的前一秒,便被余瑾触电般的躲开了,他抬眸看着他,眸光清冷,一字一顿:“别碰我。”   顾南渊笑了一下,像是根本就没听见这句话一般,毫不在意的又走近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紧接着,再次霸道而强横的伸出手去,用力的扣紧了余瑾的手心。   余瑾的呼吸发僵,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这种反应绝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厌恶,亦或者……恶心。   顾南渊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伸手揽住他的腰,声音里浸着笑:“不让我碰?那你还想让谁碰?”   余瑾没说话,嘴唇紧抿着,眼睫在不断的颤动,看上去像是在极度忍耐什么一般。   顾南渊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余瑾没有闭上眼睛,一直看着他,近距离的对视下,两人的呼吸相缠在一起,脸也亲密的贴近着,余瑾的眼睛像是深海里的星星一般,在光线的折射下透出一点盈亮的光泽。   但是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流动,就像是一汪死水。   顾南渊轻轻的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余瑾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这么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顾南渊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任何的情绪,细细的吻了他许久,才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余瑾的眼神仿佛放空了一般,依旧没有说话。   三天前被顾南渊带回家里的时候,他就明确的告诉过他了,要么结婚,要么这样一直耗下去,看谁先耗得过谁。   余瑾当时便觉得荒谬至极——两个人都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想跟他结婚?   他是疯了吗?   但是事实证明,顾南渊想要疯起来,没谁能够比得过他。   他说要跟他这样耗下去,就真的一直这么跟他耗下去了。   言出必行能够做到他这种地步,简直是丧心病狂。   已经三天了,余瑾没有出过一步家门。   更加准确一点来说,是顾南渊没有给他任何出门的机会。   余瑾的声音很轻:“顾南渊,你这样做,真的不怕我恨你一辈子吗?”   顾南渊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一般笑了起来,再度凑上去,浅浅的吻了吻他的唇:“不结婚,你就不恨我了吗?”   不恨了吗?   就凭他做过的那些,怎么可能?   顾南渊看着他,唇角边是一抹温柔到了极点的笑:“你要是敢说一个是字,那就不结婚,我也不关着你了。”   余瑾冷冷的道:“不可能。”   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回答,顾南渊一点都不诧异,不紧不慢的道:“那就结婚。”   余瑾咬紧了牙齿,下颔绷紧,他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般,眼神凉得让人心头发寒。   两人无声的对峙良久。   顾南渊叹息般的摇摇头:“看来你还没有考虑清楚,不过我们不着急,可以慢慢来,时间还有很多。”   他主动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我去做饭。”   余瑾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神像是冰刀。   顾南渊下了楼,径直走进了厨房里。   相较于外面的惨状而言,厨房里可以说是无比的干净整洁了。   当然,这也和余瑾的活动范围有关,除了有必要之外,他是不肯踏进厨房一步的。   倒是因祸得福。   顾南渊打开冰箱,大略的扫了一眼,每次出门前他都会做好余瑾爱吃的菜,还会在冰箱门上面贴好纸条,纸条上面详细的写好了微波炉怎么开,什么菜需要用什么碗装,以及相对应的微波炉需要开几分钟。   可惜看起来都没被动过。   跟他玩绝食?   顾南渊无声的冷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开始洗手,准备做菜。   半个小时后,顾南渊做好了一桌的菜,一一的端了出去,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他上了楼。   二楼是卧室和书房,以及一个家庭小影院,用来给余瑾放电影看,揣摩演技用。   他直接去了卧室。   余瑾果然在,他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背影是僵直的。   顾南渊若无其事的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了他:“宝贝儿,该吃饭了。”   阳台下面是一个小花园,里面种了些花花草草,一直都是余瑾在打理,有时候他忙,也会记得请花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翠绿色,生机勃勃。   余瑾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一般,语气淡淡的:“不想吃。”   顾南渊摸了一下他的腰,觉得他有些瘦了。   “你是不想吃我做的东西呢,还是什么都不想吃呢?”他依旧很有耐心的问。   余瑾雪白的侧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语气古井无波:“都不想。”   “好。”顾南渊直接被气笑了,他拉住了余瑾的胳膊,强迫他面向自己,紧接着用力的抵住了他的下巴,“宝贝儿,我饿了,你要是不想吃东西,那是不是该陪我了?”   余瑾的瞳孔猛然一缩。   然而顾南渊似乎也没有想要听他回答的意思,直接将人抱了起来,穿过落地窗,走进卧室里,还没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余瑾便疯狂的挣扎起来,那挣扎的力度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一个已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人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来抗拒的。   顾南渊转身,把他按在墙上,余瑾的脚是悬空的,背后紧靠在墙上,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去。   就着这么一个姿势,顾南渊舔了一下嘴唇,勾了勾唇角:“你要是不想吃,那也行。”   说完他便粗暴的扯开了余瑾的领口,低头往他的锁骨上面吻了上去。   余瑾愤怒的看着他,手攥紧成拳,看上去就像是要跟他动手了。   顾南渊似有所察,忙按住他的手:“别动,医生说过了,你这右手可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不然这辈子都会有影响,要打我换一只手来。”   余瑾剧烈的喘息着,厌弃的看着他:“顾南渊,你别逼我!”   “你看看……”顾南渊一脸和颜悦色的道,仿佛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辈面对一个蛮不讲理的小辈一般,“你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去吃个饭而已,你乖乖去吃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跟我置气,至于么。”   余瑾的面上已经覆上一层薄红,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了似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把你的手,拿开!”   顾南渊的另外一只手实际上已经滑进了他的毛衣下,闻言,他没动,笑眯眯的道:“还想继续吗?”   余瑾根本说不出任何的话来,他死死的咬紧嘴唇,无力的仰起头,就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   顾南渊重复了一遍:“吃饭,或者做,你选一个吧。”   ——   吃完饭后,顾南渊在一楼收拾东西,余瑾回了二楼洗漱,他脱了毛衣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才进了浴室。   他洗完躺下没一会儿,顾南渊也上楼来了。   紧接着是熄灯睡觉。   余瑾睡在床的最边缘,背对着顾南渊这边。   顾南渊看了一眼,也没说话,一言不发的躺到了他往常睡的位置。   黑暗中,时间无声的流动着,顾南渊如同一只警觉的猎豹一般一动不动的蛰伏着,他虽是闭着眼,可却一直分神注意着余瑾的动静。   余瑾今晚心神不宁的厉害,一直维持着一个睡姿又很难受,可却偏偏不肯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皱着眉头入了睡,但睡得很不安稳。   顾南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伸出手去,试探性的触到了余瑾的背。   余瑾没有反应,应该已经睡熟了。   顾南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到了床中间。   余瑾的眉头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着,顾南渊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完整的将整个人都收入怀中,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声音轻得仿佛叹息一般融入浓黑的夜色中:“快点答应吧,要不然我撑不下去了。” 第23章 他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南渊昨晚的祷告起了作用,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余瑾居然还在自己的怀里,而且是清醒的状态。   这一幕是匪夷所思的,要知道,就他们俩目前的关系状态而言,余瑾要是在他之前醒了,发现他正被顾南渊胆大包天的抱着,他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去厨房里拿把刀,直接把顾南渊的爪子剁了。   然而他没有,不仅没有,他的脸色还很平静。   眼神也很平和,他仿佛不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是把他锁在家里,用尽手段逼迫他去结婚的人一样。   清晨的曦光从窗户间倾漏进来,将房间均匀的洒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余瑾安安静静的由他抱着,眼睫低垂,面部线条也不紧绷着了,呼吸很平稳,雪白的脸上却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顾南渊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后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后,才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便扭头,在余瑾的脸上吻了一下:“亲爱的,早安。”   余瑾偏头看向他,那一眼里什么内容都没有,可仔细看,却仿佛又有很多内涵。   只是藏得太深,已经是顾南渊达不到的地方了。   他的语气很轻:“顾南渊,你不后悔吗?”   顾南渊体内的某根弦因为他这一句话霎时紧绷到了极点,已经到了只要余瑾再多说一个字,就会马上断掉的地步。   这一秒他恍惚的想——家里的煤气不会开着呢吧?或者余瑾趁他睡着的时候在两人床底下绑了炸药?   他这是终于忍不住,打算同归于尽了么。   这一秒他的脑子里划过无数的想法,但实际上面上却端得极稳。   顾南渊笑了一下:“不。”   “好。”余瑾移开视线,声音微不可闻的飘散在空气里,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又像是带着点沙哑,但是那些外露的情绪却又很快被他极力压下了,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那就结婚吧。”   这一回顾南渊是真的脑子死机了,有几秒钟短暂的空白。紧接着,他的脸上甚至闪过一丝呆滞,像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不敢置信的反问:“结婚?”   这两个字一吐出,他又猛然反应过来,差点整个人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他翻了个身,直接压到了余瑾的身上,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语速飞快:“宝贝儿,你这话我可听见了,说出口了就不能反悔。”   余瑾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的波动,他依旧声音很轻的道:“嗯,不反悔。”   这一刻顾南渊的心情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整个人亢奋到了极点。   余瑾的这一句话就像是一管兴奋剂狠狠的推进了他的血管里,所到之处,皆掀起阵阵惊涛骇浪,带着几乎要把人融化的温度,四处翻搅,却又找不到一个疏解口。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余瑾答应他了,他答应他了!从此之后,他就是属于他的了!   而身下之人是他唯一的解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南渊俯视着他,眼睛亮得吓人:“宝贝儿,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我没有逼你……”   余瑾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像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但那笑容却已经可以看得出讽刺的一点虚影,这种时候这样的微笑必然是不合时宜的,因此那笑只在余瑾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瞬,就被他收回去了。   他垂下眼眸,手指痉挛的蜷缩了一下,继而又死死的朝下紧抠着身下的床单,手背上青筋虬曲。   他张了张唇,像是很费劲一般,吃力而缓慢的道:“没有,你没逼我,我自愿的。”   顾南渊就像是被他这句话点燃了一样,当即便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了下来。   余瑾闭上了眼睛。   说出那样的话会发生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顾南渊习惯性的伸手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缠,掌心与他牢牢的相扣,不留一丝缝隙。   不过是一个吻,可顾南渊却觉得自己的浑身都热得不像话。   不够,仿佛怎样都不够。   ……   再次成功的从床上起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余瑾被顾南渊抱着去了浴室做了清洁,然后顾南渊又帮他一件又一件的穿好衣服。   中午在家里吃了饭,顾南渊开车带余瑾去了民政局。   今天是个晴天,冬日的晴天很难得,尤其是对于A市这么一个潮湿的城市来说,一整个冬天的晴天屈指可数。   路上顾南渊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他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的用眼睛去看副驾驶座上的余瑾。   余瑾的精神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上午累着了的缘故,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路,后半程差点睡过去。   领完证出来后,顾南渊抱着他,温柔的吻了他一下,语气亲昵:“顾太太。”   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像是涂了一层蜜糖一般,甜得让人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余瑾将脸埋进驼色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在外面,他没有答应,但是唇角轻轻的扯动了一下,嘲讽的一笑。   回家的路上,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过话的余瑾忽然道:“潘越的母亲,你能够帮忙活络一下关系吗?”   顾南渊本来心情极好,听了他这句话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沉——   但那不过只是瞬间的事情,他便神色如常的道:“他妈怎么了?”   余瑾偏头看了他一眼,雪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那感觉就像是顾南渊本该知道这件事一样。   不过,他静默了一会儿,还是道:“听说得了白血病,需要适配的骨髓。”   “哦,那可真的是太有意思了。”顾南渊的脸上霎时笼上一层虚笑,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样。   同时,他的语气又显得漫不经心极了,“病了不是该找医生么,找我干什么?”   余瑾的眼神在这一秒像是刀子一般冷冷的钉在了他的脸上。   他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凉薄冰冷:“顾南渊,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非要跟我玩这一套吗?”   “宝贝儿,讲点道理。”顾南渊偏头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极其温情的表情,可他脸上的笑却未及眼底,“你心知,你就说,我并不肚明。而且我们家没有替外人传话的规矩,要是那位潘先生有什么事情想找我,或者与我有牵连,让他自己来,他没那么大的脸能使唤你。”   余瑾咬牙冷嗤了一声,极力克制住了才没有出言嘲讽。   “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虽然你未必想听。”顾南渊也收回了视线,脸上所有的笑荡然无存,说话间他的眼神冷厉如刀,但语气却是极淡的,“小心潘越这个人,不要让他有接近你的可能。如果他靠近你只是想让我在他妈的病上这件事出一把力的话,我就当为自己行善积德了,多做一件好事也没什么,但是除此之外,最好他没有抱有别的心思。”   余瑾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觉得顾南渊简直不可理喻,他反唇相讥:“别的心思?顾南渊,是不是世界上只有你配喜欢我?别人对我动心思就不行,就活该去死?”   刺啦一声,顾南渊重重的踩下了刹车,汽车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把车停在了家门口。   顾南渊面无表情的安静了好一会儿,他的侧脸如同刀刻一般线条明朗,坚毅,又带着十足的硬气。   余瑾冷冷的道:“如果是这样,那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杀了呢。”   顾南渊偏头无言的看着他。   狭小的车厢内气氛霎时紧绷到了极点,如果这时候有一丝微弱的火苗,或许会直接爆炸。   “余瑾,你讲点道理。”顾南渊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不笑时整张脸显得无比的冷漠,眼眸里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乍一看十分吓人,“我会害你吗?”   余瑾闭了闭眼睛,似乎懒得跟他争辩下去了,一声不吭的直接伸手去拉车门,但下一秒他的手臂便被顾南渊拉住了。   顾南渊贴近他的脸,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余瑾,我爱你。如果你没有听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如果你不能理解,那我会让你理解的,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抗拒我。”   余瑾没说话,扬唇冷冷的一笑。   顾南渊真是讨厌极了他这幅表情,但此时他什么也不能做,一时之间十分烦躁,但他很好的将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起来,不让余瑾看见半点。   他最后道:“潘越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一点,乖。” 第24章 邀约   余瑾仿佛是觉得他这句话很有意思,听完后,脸上竟露出了一点冰冷的笑意,他轻轻的道:“他不是什么好人,难道你就是了吗?”   这句话的音量像是羽毛一般,在空中一带,很快便消失了。   顾南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现在才知道我不是好人?可是你已经招上了,晚了。”   余瑾用力的闭了闭眼睛,长睫微颤,紧接着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   今天余瑾穿了一件黑色的修身大衣,透过车窗一眼看过去,他的身影在黄昏的余韵下被拉长,显得格外的孤寂,单薄,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顾南渊就这么注视着他走进了大门,嘴角才扯出一线满含凉意的笑。   ——那笑容一点温度都没有,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   余瑾重新恢复人生自由后,陶喆特地打电话过来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他这才明白自己失踪的那三天里顾南渊究竟是拿什么来借口来堵住他们的嘴了。   陶喆叮嘱他月底要去B市拍戏,就是刚签下来的和林安一起演双男主的那一部,让他多准备准备。   这个月又赶了几个通告,余瑾有意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的地步,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好受一点。   在这个期间林安曾经约他出去过一次,跟他讲那封邮件的事情,他什么都没查出来,对方在发完邮件后就注销了账号,把一切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显然是个老手。   这一天余瑾在站完台后,又被资方拉着赶了一场饭局,陶喆陪在他身边。   其实饭局吃多了,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你来我往,虚以委蛇,谁也没几句真心话,余瑾不善言辞,陶喆便在旁边帮他打圆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酒不错的缘故,余瑾有些贪杯,陶喆一个没注意,他就已经喝了五六杯,酒色都有些上头了,脸颊泛着微微的红色,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像是平添了几分艳色,眼眸里似乎含着一汪水,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和,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无声的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陶喆一个错眼没看见,等到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当即头皮发麻,快要炸了,夺去他手里的杯子,低声呵斥道:“哎哟我的祖宗,你这是在干嘛?”   余瑾轻轻的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嘴角,侧脸的弧线十分柔软,他道:“我没醉。”   陶喆头疼不已:“你可千万别醉,我晚上还有事,可没办法送你回去,你这样子要是让人撞见了……”   然后被人拍个照发个微博什么的……   那陶喆得疯。   余瑾微微偏了一下头,嘴角上扬,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没醉。”   那笑容看起来温软极了,儒雅又斯文。   陶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用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   他旁边坐着的是位老总,可能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哟了一声:“这小余是怎么了?”   余瑾醉了和没醉其实没多大区别,至少从外观上看不太出来。   但是熟悉他的人却能够通过眼神来分辨。   比如说陶喆,他知道余瑾这会儿起码有五分醉了。   他刚刚扯出了一个笑脸准备跟人解释一下,便只见余瑾极为镇定的对老总略一点头:“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声音极稳,甚至比往常更加低一些,说不出的好听。   老总没当回事儿,摆了摆手,笑眯眯的:“去吧。”   余瑾便站起了身,走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   刚一出门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迅速的垮了下来,他用手捂住了胃,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   他慢慢的扶着墙壁,艰难的找到了洗手间,在盥洗盆旁边站了半天,硬是没有想吐的欲望。   就是单纯的发晕,觉得眼前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跟万花筒似的,自动旋转着,颠来倒去。   ……应该没醉吧。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的震动了一下。   余瑾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的字跟蚂蚁一样,还带到处爬动的,他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潘越发来的信息。   潘越:我妈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真的特别感谢你。那天我的情绪有点激动,说的话多有对不住的地方,真的十分抱歉,我现在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你的,不知道今晚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地点已经定好了,在膳食苑xx包间,恭候大驾。   余瑾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将手机收了回去,慢慢的洗着手。   膳食苑……离这里好像不远吧?   而且是个私密性很高的地方,有很多公众人物都愿意去那儿。   要不要去呢?   他关了水龙头,仔细的想了想,无言的抿了一下嘴唇,觉得脑袋愈发昏沉。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不是短信,而是电话,一直持续不断的震动个不停。   去不去的问题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余瑾有些微微的烦躁,摸出电话来,本来想睁大眼睛看一看到底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但发现屏幕上面模糊一片后,他也就失去了耐心,直接接了,但是没吭声。   顾南渊在那头道:“今晚我有个饭局,不回去了。”   余瑾没说话,脑子里依旧在思考潘越的邀约。   一时之间,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顺着手机的扩音器,化成一小股电流,爬进了顾南渊的耳朵里。   “怎么不说话?”顾南渊挑了一下眉,有点奇怪,他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仍在通话中,于是又把手机贴近耳朵,“喂?宝贝儿?”   尾音上挑,带着点疑惑。   或许是“宝贝儿”这个熟悉的称呼刺激到了余瑾,他有点知道到底是谁打电话来了。   余瑾顿了几秒钟,撑在洗手台上,冷冷的道:“你烦,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去……还是不去呢?   他又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出来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他便转身,准备回包间跟陶喆说一声,还是去膳食苑一趟。   谁知道,他刚刚一转身,没走两步,便摇摇晃晃的跟一个男人撞上了。   这股男式木香的味道有点熟悉。   余瑾后退了两步,慢慢的抬起头来,艰难的聚了一下焦,他看见了一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   顾南渊?   这三个字一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眼前的人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往怀里一带,吹了个口哨:“哟,宝贝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刚打完电话就见着了,咱俩简直太有缘了。”   余瑾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南渊扯入了怀里面。   顾南渊有些凶狠的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嫌我烦?”   余瑾没说话,眼神有点空,像是觉得自己马上要站不稳了,下意识的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袖子。   顾南渊把人禁锢在墙上,低头咬了一下他的下巴:“不想和我说话?”   余瑾忽然反应过来了,重重的推了他一把:“滚。”   只是这声音微弱得很,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听上去无端像是在撒娇一般。   “好浓的酒气。”顾南渊皱了皱眉,“你喝酒了?和谁一起?哪个房间?”   余瑾抿紧了嘴唇,一个劲的伸手去推他。   顾南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凶恶无比:“不仅喝酒了,还敢挂我电话,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呢……余小瑾,我给你一次机会,自己乖乖的回包间跟人家辞行,再老老实实的跟我走,要不然……”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还没等他想好一个合适的说辞,余瑾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面。   那一下可真是使出了十分的力道,顾南渊只觉得自己的下巴一疼,仿佛破了皮。   他怒从心起,一把推开余瑾:“你简直反了……”   余瑾抹了一下嘴唇,冷冷的道:“还给你了,滚。”   指的是他吻他下巴的那一下。   顾南渊捂着下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气笑了:“好,挺好。”   说完,他一把搂住了他的腰,照着那唇便吻了下去。   余瑾没挣扎得太厉害,估计是醉了,也分辨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以及眼前人在干什么。   他像是觉得踩上了一团棉花一样,摇摇欲坠,眼前直发晕,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余瑾有些无力地呼吸着,修长如玉的手指仍攀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没松开。   顾南渊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想要再狠狠的欺负他一次,凑上前,问:“我是谁?”   余瑾皱了皱眉,迷茫的回望着他。   “说不说?”   余瑾眨了一下眼睛,整个人像是放空了一样。   顾南渊摸着他的脸,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沙砾打磨过一样,勾人无比:“来,乖宝,叫声老公我听听。” 第25章 聚会   自打两人领过证后,顾南渊一直想听余瑾叫一声老公听听。   但是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结婚后,余瑾就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回家的时间。顾南渊已经把余瑾自己公寓的东西都搬回家来了,按理说余瑾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可好不容易逮着他回家一次,却是连碰都不让碰一下,稍微摸一下小手就翻脸。   可怜顾南渊一个二十六岁,且身强体壮,无任何隐疾,刚刚新婚不久的正常男人,在结完婚后硬生生的被逼着清心寡欲了长达半个月的时间。   现在一看见余瑾,他的一股邪火立刻就蹭蹭蹭的涨上来了。   而且势不可挡,在他的体内都快烧出一片火焰山了。   余瑾对此毫无知觉,他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那水光潋滟的唇瓣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又伸手去推他:“你走开。”   顾南渊现在是一看见余瑾就手欠嘴欠,不上手摸两下或者啃两下心里痒得就跟什么似的,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一亲芳泽,他怎么可能会错过?   当即,他便把手往余瑾的旁边一撑,手拉着他的胳膊,非不让人家走:“来,叫一声老公,我考虑一下放过你。”   余瑾伸手揉了一下眼睛,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神稍微清明了一些,他看着顾南渊,似乎呆滞了片刻,那眼眸像是浸在水里的珍珠一般,流光溢彩,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微微低了一下头,抿紧了嘴唇,就是一言不发。   余瑾生得白,喝了酒也不容易上脸,反而要比平常更加苍白几分,显得有些虚弱。   如今这幅不说话的模样,说实话,一眼看去,是有点招人心疼的。   顾南渊看了他一会儿,立刻心软得跟什么似的,自己先举白旗投降了:“哎,那什么,不叫就不叫,来日方长。”   余瑾依旧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像是入定了一般,连呼吸都是轻的,眼神似乎有微微的难过,只此一眼,便摄住了顾南渊的心神。   顾南渊把手放下了:“宝贝儿,我错了,君子不趁人之危,我检讨,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可千万别哭啊……”   余瑾看都没看他一眼,见他把手放下了,立刻转身就走,除了步伐略有点不稳外,其他表现均与常人无异。   顾南渊不放心的在他后面跟着,一路看着他进了包间,又将房间号记下了,这才转身回去。   余瑾进了房间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陶喆一脸要疯的表情,拉着他的袖子:“你一走居然走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我操……等一下,你的嘴唇怎么回事?”   余瑾拿了张纸巾按在了嘴唇上面,用力了擦了一下,冷冷的道:“没怎么。”   陶喆听出他语气不太对,有点犹疑:“你这……不是被人给欺负了吧?打架了吗?”   余瑾直到把嘴唇都揉得发红,才把纸巾团成一团,直接扔了,他拿起面前的水杯,用力的灌了一大口,然后低声道:“我现在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这边交给你了,可以吗?”   陶喆的眉头紧锁着:“你要去哪儿?”   余瑾不好多说,只含糊的一带而过:“见一个朋友。”   陶喆看了他一会儿:“你刚才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出去,能行吗?我帮你把阮阮叫过来吧。”   阮阮,是余瑾的助理,平时一般就帮他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   余瑾可有可无的点了个头,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好。”   陶喆立马发了消息给阮阮,让她火速过来一下,然后又扭头跟资方道歉。   余瑾自罚三杯,先行辞行,然后才退了出来。   他按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的胃,靠在门外等阮阮过来。   陶喆发消息的时候阮阮就在这附近待命,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   余瑾闭着眼睛,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墙上面,走廊上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在他半张如玉的侧脸上涂上了一层暖光,他的睫毛十分纤长,漆黑浓密,两把小扇子似的投下两抹淡淡的影子。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有人走来的动静,睁眼一看,阮阮小跑着过来了,还给他拿了件黑色的大衣,她穿着白色的棉袄,脸颊通红,一边跑一边喘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来晚吧?”   余瑾摇了摇头,对着她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大衣:“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阮阮忙摆了摆手,她伸手扶住了余瑾,“陶哥说你醉了,让我帮忙开一下车,我给你买了胃药和醒酒药,你等会儿在车上吃吧?”   余瑾其实没醉得太厉害,况且方才在洗手间里被顾南渊那样吻,就算是醉得神志不清也该醒了,也没好意思让阮阮扶,重心全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听见她这么一说,心头一暖,笑容温软了几分:“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阮阮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应该的,我要替小鱼粉照顾好她们家的余神。”   余瑾笑了笑,没说话了。   而余瑾前脚刚走,顾南渊后脚就立马跟来了,可惜晚来了一步,什么都没堵到。   ——   车一路开到了膳食苑的地下停车场。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余瑾不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等自己那么久,因此便跟她说好了让她直接回去,反正这里离家也不远,他可以直接走路回去。   上了楼后,找到指定的包间,潘越果然在,而且除了他以外,还有林安。   桌子上的菜没怎么动过,应该是他们特意等他过来的。   余瑾刚一进门,两人就立刻注意到他了,林安立刻站了起来,上前来:“阿瑾,你来了。”   潘越在短信里压根没提林安也在,余瑾有点意外,但很快便点了点头,由林安领着到了潘越的旁边坐下了。   潘越坐中间,林安和余瑾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这个包间不算太大,但是装修得很精致,头顶上有细碎而璀璨的光芒打下来,混合着浮动静谧的幽香,端的是宁静安然。   桌子是大理石的,菜摆了满满一桌,显得极为有诚意。   余瑾这边刚坐下,潘越就立刻端起了杯子,站了起来,对着余瑾,用力的抿了一下嘴唇,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道:“阿瑾,之前在颁奖晚会上,是我做得不对,我对不住你,今天在这里,我先自罚三杯。”   说罢,仰头灌下了满满当当的三杯酒。   余瑾若是处于清醒的状态,肯定会上前拦一拦,但是奈何他此刻脑子还有些发晕,因此此刻他便什么动作都没做,只简单的把手搭在扶手上,眼神闪动了一下。   潘越喝完了三杯后,面不改色的又给自己斟了三杯酒,满得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谢谢你对我妈的救命之恩,说多了怕你嫌烦,所有的情意就包含在这三杯酒里了。”   说完,他又是仰头干了三杯。   先前的颁奖晚会林安没去,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来的时候潘越就已经跟他说过了大概的情况。   见状,他赶紧起身,按住了潘越的手:“哎,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咱们三个是来叙旧的吗?怎么阿瑾一来,你就搞得像是上刑似的?酒喝多了伤身,还是别喝了。”   说着,朝余瑾使了个眼色。   余瑾可能是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太舒服的按了按眉心,出声淡淡的道:“别喝了,没必要,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最后几个字字音极低,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清楚。   潘越扬唇一笑,可能是因为这些天他卸下了心头的大包袱,整个人气色也渐渐好转起来,眼睛极富有神采,颇有点一年前的味道:“你不欠我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只要我妈的病能够好,我就知足了,其他的别无他求。”   余瑾眉眼低垂:“令尊能好就行,替我向她问个好,先前的事情真的十分抱歉。”   一见两人开始道起歉来就没完没了了,林安赶紧出来打圆场:“那什么,咱们不提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来来来,吃菜吃菜,阿瑾,你都不知道潘越有多用心,他还记得你喜欢吃什么,今天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你快尝尝。”   余瑾顺着梯子往下爬,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鱼肉鲜滑软嫩,入口即化。   这是他之前最爱吃的一道菜。   潘越在一旁低低的道:“知道你不爱喝鱼汤,特地让人做了红烧,希望你会喜欢。”   鱼还是当年的鱼,可是他们三个人,已经物是人非了。   余瑾没说话,只是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轻轻的颤栗了一下。   三个人当中,最会说话的人是潘越,最能逗趣,最蠢萌的是林安,最温文尔雅的人是余瑾。   以前三人聚会时,都是潘越主场,说说笑笑,这一次也不例外。   因为之前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后面潘越便刻意挑一些轻松诙谐的话题来聊,很快三人之间的气氛便轻快起来。 第26章 我抱你回来的   因为之前参加过一个饭局,余瑾便没有吃多少菜,安静的听着他们讲话,时不时的喝两杯酒,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林安是个心眼实的,一顿饭下来,很快便将潘越当做一年前的一样对待,把酒言欢,天南海北的胡扯。   潘越也知分寸,进退有度,谈吐风趣幽默。   恍惚间,竟然给余瑾一种三个人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错觉。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余瑾的嘴边,拦住了他往唇边送的一杯酒,余瑾轻轻一抬眸,便看见潘越对着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阿瑾,你酒量不好,小心喝多了伤胃。”   余瑾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忽然毫无预兆的当头栽倒下去,这一猝不及防的举动把潘越吓了一跳,他赶紧用手扶住了他的脑袋,顺手把人抱住了,余瑾这才没直接摔下桌。   林安惊呼了一声,筷子一扔就要过来查看:“阿瑾怎么了?”   喝酒最忌喝回头酒,酒量再好都不禁灌的。   余瑾醉后格外温顺,就这么乖乖的任由他抱着,温软的皮肤紧挨着他的脖子那一块,呼吸间带着一股醉人的冷香,眼睛紧闭着,眉眼看上去像是画一般,优美的线条一路从下颔蜿蜒到锁骨。   整幅画面漂亮得简直诱人犯罪。   潘越放在他背后的手忍不住一紧,他稳稳的将他扶住了,眉眼未动的向林安笑道:“还能怎么了?阿瑾向来如此的,你忘了吗?”   这倒是事实。   余瑾酒量浅,陶喆还特地为此拜托过他们二人,如果在外面的饭局碰上了,又恰好遇见陶喆不在,能够多帮衬一下的,那就多帮衬一下。   林安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脑袋:“哎,也对,那我送他回去。”   “我送他吧,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去陆总可要过来抓人了。”   潘越的手抱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但是脸上的笑却依旧温和。   一提到陆总这两个字,林安霎时像是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他的笑容黯淡了一瞬:“其实……哎,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既然你送他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你知道阿瑾家的地址吗?”   潘越:“他没搬家吧?”   林安摇了摇头:“没有。”   潘越笑了笑:“那我是记得的。”   “好,行吧。”林安点了点头,“那我帮你把他扶到车里?”   “不用了。”潘越云淡风轻的道,“他又不重。”   林安再三确认这里不需要自己帮忙后,便率先离开了。   包厢里一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潘越缓缓的将余瑾扶正,让他坐在椅子上,低头俯视着他精致好看的脸,内心的魔鬼在这一瞬间冲破牢笼,几欲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用满怀爱意和欲望的眼神看着怀里朝思暮想的人,像是在觊觎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的美梦,手指控制不住的发颤。   “顾南渊有什么好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冰冷而充满了恶意,更多的,是浓浓的嫉恨,他的面容都有些微微的扭曲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的喜欢,他什么都不懂,只会花言巧语,还总是强迫你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情……他就是个混蛋!”   睡梦中,余瑾的眉轻轻皱起,他又梦见了余格和荆棘林,这一次余格周身的荆棘林都在着火,而余格在烈火中发出了痛苦的嚎叫,而余瑾无论怎么用力奔跑,都到不了他的身边。   他低喃道:“救……救命……”   救一救余格……救一救他的哥哥……   然而听见这两个字后,潘越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你根本就不幸福!顾南渊没有能力给你幸福!他把你困在自己的身边完全是在折磨你!”   他就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只要稍微得到一点不着边际的暗示,就会用自己的那套阴谋论将其发酵为自己想象的事实。   余瑾不舒服的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   “只有我才能喜欢你……”潘越盯着那浅色的唇瓣,像是着了魔一样,不可控制的越靠越近,“只有我才是最懂你的人……”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只要靠近他,拥抱他,就能够完全拥有他。   这一个念头从某个角落钻出来,离余瑾越近,就越是清晰,疯狂的生长着,让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终于,他离他的唇只有一线的距离,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够品尝那甜蜜的味道。   潘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病态的微笑。   可就在这时,一记拳风重重的扫了过来,将潘越的脸打得偏向一边,因为惯性,他整个人像是一只陀螺一般可笑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被坏了好事,潘越怒不可遏的捂着脸,抬起头向来人看去,可是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他浑身的火就像是被水浇灭了一般。   只见顾南渊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脸上的表情阴沉到了极点,眼神冷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狂风骤雨在聚集,面部的每一根线条都紧绷到了极点,显得冷硬而刻板。   他将余瑾整个人都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潘越,声音如同淬了冰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从唇缝间挤出来的:“你在干什么?”   潘越还没说话,身体便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那是本能的畏惧。   他还记得一年前顾南渊的手段。   顾南渊眼睛没瞎,刚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想吻他?”顾南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觉得我配不上他?我强迫他?”   潘越眼神阴鹜的看着他,依旧紧闭了嘴,一言不发。   “来,今天让你开开眼。”   说完,顾南渊便俯身,动作轻柔的将余瑾从椅子里抱了起来,他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脑袋后面。   余瑾本来就已经睡熟了,自然不肯就着这么一个难受的姿势睡下去,他唔了一声,睁了睁眼。   然而顾南渊下一秒便吻了上来,他的吻慢条斯理的,像是在品尝什么诱人的糕点一般,非要一点一点的吃干净才罢休。   他细致而又耐心,吻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颊,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余瑾睁开了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人。   潘越的眼睛在那一瞬睁到了极致。   余瑾没有反抗,他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南渊松开他,对着潘越一笑:“你看见他拒绝我了吗?”   潘越的眼睛红得简直都快要滴出血来:“那是因为他醉了!”   顾南渊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余瑾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哦?是吗?可是我们在家也是这样,我想什么时候亲他就什么时候亲他,想什么时候抱他就什么时候抱他,他对我有求必应得很呢。”   潘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指痉挛的颤动着。   “你知道为什么吗?”顾南渊的语气非常缓慢,他直视着潘越的眼睛,扬了扬手上的素圈,那素圈简简单单,什么装饰都没有,却在灯光下十分惹眼,他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结婚了。就在你前不久刚刚找过他后,他这才明白我这么多年一直不辞辛苦的为他付出,感动到了极点,二话没说拉着我去领证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然我不会这么容易娶到他。”   顾南渊收回手,客客气气的一笑,那笑容看上去欠揍极了:“真是特别谢谢你啊,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中应该有你的一席之位。”   他这情敌当得简直不能够再好了。   潘越的手指攥紧得几乎快要将掌心抠出血来,他体内气血翻涌,急怒攻心,除了喘气外根本说不出话来,那模样十分可笑。   “作为回报,送你一个忠告,虽然难听了点,但理是正理。”   顾南渊收起了没皮没脸的笑容,神情重新冷漠下来,“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别以为无人知晓,好好当一只老鼠,乖乖在阴沟里活着,我什么都不会做。你要是再敢逾矩半分,动不该有的心思,我送你下、地、狱。”   潘越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他:“不,不可能……”   “不如试试?”顾南渊温和的笑了笑,“我这人向来讨厌空谈,还是实干派有意思一点,潘先生觉得呢?”   潘越脸上的表情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似乎是惊恐,又像是胆寒,还有震惊。   而顾南渊当着他的面,就这么把余瑾拦腰抱了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离开了。   一出门,他便低头看着怀中人的脸,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顿了顿,才将那点不可言说的心思收回去,顺着长廊离开了。   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   余瑾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疼不已,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安了一把锥子,怎么动都疼。   洗漱完了后,他走下楼去,只见顾南渊在吃早餐,桌子上摆满了吃的。   “晚上我不回来了,菜都放冰箱里了,记得吃。”顾南渊淡淡的嘱咐着,语气毫无波澜。   余瑾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痛苦的问:“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哦,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顾南渊的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笑,“我抱你回来的。”   余瑾的脸上有瞬间的空白以及茫然。 第27章 礼物   “不感谢一下我吗?”顾南渊冲他张开了双臂,嘴角边浮起了一抹笑,“宝贝儿,昨天你醉得厉害,可能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洗澡,吃药什么的都是我伺候你的。”   听顾南渊这么一说,余瑾脑子里模糊的闪过零星的画面。   顾南渊将他抱在怀里,端着杯子送至他的唇边让他喝,他喝了水怎么都不肯吃药,于是顾南渊沉默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堵住了他的嘴,不准他吐出来……   当然,不仅仅只是喂药而已,吃完了药也不见他退出来。   至于洗澡……   那就更不用说了。   余瑾的脸色霎时便不怎么好看了。   他不肯过来,顾南渊却是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站起来,上前两步,主动抱住了他。   余瑾没有躲开,只是身子有些僵。可能是回过神来后,他不愿提及昨晚的事情,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过了一会儿,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忽然开口问道:“你晚上……为什么不回来?”   余瑾鲜少问他的行踪,倒是两人结婚后,顾南渊只要一不回来,就会向余瑾汇报他的动向,虽然余瑾不怎么爱听。   因此听了这句问话后,顾南渊有些诧异的偏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回道:“我爸今天五十大寿,我得回家一趟。”   顾南渊的妈死得早,一直都是他爸辛辛苦苦的拉扯他长大,也没怎么请保姆,该有的陪伴一样都不少,严格来说,父子俩的关系还算不错。   只不过在顾南渊遇到余瑾后……无论什么事他爹统统都排到第二位去了。   余瑾哦了一声,兀自沉默了下去。   顾南渊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思,两人在一起了这么长的时间,余瑾是从来都没见过顾父的,顾南渊曾经提过这茬,说带他去拜见拜见未来的公公,但是都被婉拒了。   然后一直到今天。   现在他知道了余瑾的身世家庭,自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顾南渊随口道:“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吧。”   一点都没有要带他去的意思。   余瑾看了他一眼,轻轻皱了一下眉,表情有些克制:“那什么……”   顾南渊刚刚松开他,准备去给他盛碗粥,闻言,更加奇怪了:“嗯?”   一句话在心头转了一百遍,余瑾终于咬牙将它说了出来,声音有些低:“既然我们已经领证了,那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拜见一下你的父亲。”   顾南渊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愿意去见他?”   他不是一直都特别抗拒这件事吗?   余瑾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既然都已经领过证了……于情于理,我不上门都说不过去,以后不好交代。”   顾南渊还没蠢到真的去相信余瑾的说辞的地步,余瑾不是向来不是这么个人,什么于情于理,不好交代……这也太官方了。   再说了,两个人结个婚都是惊天动地的,余瑾就跟被抢回山头的压寨夫人一样,恨不得绝食自尽,后来的态度转变得也很微妙。   没有一点预兆。   现在的余瑾,又给了他一模一样的感觉。   顾南渊心中百转千回,可是一点都不显露出来,他当即扯出了一抹微笑:“你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那咱们今天一起回去?你什么东西都不用准备,我现在先去上班,等会儿下班回来后顺道来接你。”   余瑾垂在身侧的手指绞在一起,半晌,才慢慢的点了个头:“好。”   顾南渊看见他这副表情,心中疑窦更深,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为了不让余瑾反过头来怀疑他,他如同往常一样,低头在余瑾的唇上用力的压了一下,语气轻佻:“哎呀宝贝儿,你早该想通了,我就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何况你是个大美人,带回家去我爸见了肯定高兴。”   余瑾没说话,只是僵硬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顾南渊又口头上调戏了余瑾几句,开始余瑾还能忍,可后来见顾南渊越说越过分,越来越没谱,便沉下脸来瞪了他一眼。   顾南渊就不爱看他端着,在自己面前假笑,这一眼瞪得他简直心头发痒,恨不能再把人抱过来狠狠蹂躏一通,但惦记着余瑾还没吃早餐,又转身去厨房给他添粥。   等到顾南渊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确定他看不见自己了,余瑾才彻底的松懈下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   虽然说顾南渊让他什么都不用准备,但是实际上余瑾还是出门了一趟,买了很多贵重的补品。   时间越靠近顾南渊回来的时间,余瑾就越发的紧张。   这时,余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一看,原来是陶喆打电话过来了。   余瑾接了起来:“有什么事吗?”   陶喆略带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余瑾,我这边收到了一个包裹,说是你的,现在是直接给你送过去吗?”   余瑾忙道:“我自己过去拿,你先稍等一下。”   挂了电话后,他去车库里取了车,去陶喆那里拿了东西,等到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顾南渊的车一起回家。   余瑾镇定的拿了包裹上楼,顾南渊推开大门的时候,他正好从楼梯上面下来。   楼梯间的下面已经堆满了各种精美的礼盒,小山一般。   顾南渊随便看了两眼,皱起了眉:“这些都是你买的?”   余瑾淡淡的点了个头:“嗯,给你父亲准备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多买了一些。”   这话一听,顾南渊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们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余瑾穷得很,很少给他买东西,等到两人稍微富裕了一点后,他又忙得脚不沾地,买礼物更显敷衍,连两人读书时一半的心思都没花上。   一言以蔽之,顾南渊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用心的为别人准备礼物。   而且那个别人是他爸,不是他。   而且瞧瞧他都准备了些什么——积家手表,镶金的袖扣,领带夹,古玩字画等等……人参等补品不提。   每一件都是千挑万选的。   顾南渊越看,心中那点微妙的不爽霎时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余瑾这一举动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他冷脸以对,对他爸却如此用心。   这是什么道理?   他微微磨了磨后槽牙,抬眼看了看余瑾,面无表情的站到了他的面前:“买这些花了不少时间吧?”   余瑾不想跟顾南渊站得这么近,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这个距离很危险,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含糊的道:“还好。”   “哎哟,宝贝儿,你对我爸这么用心,我简直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南渊痞子似的往旁边一靠,伸手拉住了余瑾的胳膊,脸上漾开一抹甜笑,“来,让老公抱一下。”   余瑾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被顾南渊拉入了怀里,这一套耍流氓的动作他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刚一把人拉入怀里,就立刻极其熟练又自然的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长而细致的吻,顾南渊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就是不松开。   余瑾能够感觉到顾南渊有点不易察觉的不爽,但是这种情绪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他极其敷衍的让他吻着,一动也不动,然后忍不住抬眼去看墙上的挂钟。   但是这个小动作很快就让顾南渊发现了,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唇,气息微喘:“这么迫不及待?嗯?”   余瑾怕他又吻上来,赶紧伸手推开他,但是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在顾南渊面前,手伸到半空中了,僵硬的停了一瞬,只好顺势摸了摸耳边。   “第一次见面,我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哦,言之有理。”顾南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咱们走吧。”   旋即,便顺手想要去楼余瑾,但是这回被余瑾躲开了。   余瑾弯腰去拎放在地上的礼盒,顺便叫了他一声:“过来帮我一下。”   因为这六个字,顾总的脸色阴沉了一整路。   但凡让余瑾这么花心思的是什么其他人,顾南渊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上面的颜色已经不太对劲了,但是由于这人是他爸,而且余瑾压根见都没见过他,于是顾南渊只能够把这股不爽憋在心里,一个字都发作不出来。   而余瑾也没怎么注意顾南渊,一路上他都颇有些心神不宁,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湿得厉害。   心跳得很快,一下又一下。   还好今天的衣服穿得厚,能够将这些异状掩盖过去。   余瑾的右手一直紧紧的攥着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小东西,这个小玩意儿像是一个炸弹一般,让他总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但是偏偏,也是他最大的筹码。 第28章 拜见   顾家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一片,处处张灯结彩,欧式的大豪宅里许多人进出忙碌着,一切又显得井井有条极了。   顾父上了年纪,不太喜欢那些过于场面化的东西,这次过寿,也只请了一些私交好友,可是他每年过寿场面都是很大的,来的人也多。   就算他这次不想大张旗鼓的办,也自然有人提前得到风声,早早的就搜罗了奇珍异宝准备了贺礼,想要借机和顾家套套近乎,借此攀上顾家这棵大树。   人家好心来给你过寿,你自然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因此,人数和排场还是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然而今年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顾父今天下午得了电话,顾南渊说要带他儿媳妇回来给他见见。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儿子在玩金屋藏娇那一套,原本以为他只是图一时新鲜,等新鲜劲过了就会立刻丢掉。   顾南渊一直没跟他提过那位的存在,他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等顾南渊玩腻的那一天。   谁知道这么一等,就等了五年。   然而金屋还是那个金屋,美人也依旧还是那个美人。   所以实际上顾父在接到顾南渊的电话的时候,其中的微妙的心情,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顾南渊和余瑾两人并肩走进顾宅大门,今天余瑾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白色衬衫稍微露出了个边,领带打得很工整,袖口和领口都喷了一点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清爽得像是雨后初晴的气息。   他面容俊美,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像是深藏了万千皎皎月华,眼眸的形状十分优美,鼻梁高挺,唇瓣颜色偏淡,不说话时整个人显得有点冷,但是偏偏气质又是很温和的,两相结合,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种魅力使得人们一时之间很难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   顾南渊像是似有所察,一双凤眸微微一挑,无声的扫向自余瑾进门后便一直不断注视着他的人,他忽然伸手,与余瑾十指相扣。   余瑾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顾南渊朝他没皮没脸的一笑,拉着他的手直接上了二楼。   顾父在宴会刚开始的时候露了个面,和几个老朋友聊了会天,便直接去了二楼,等顾南渊。   顾南渊和余瑾走到一个房间门口,他停下了步伐,余瑾也跟着他站定。   一直负责顾父饮食起居的秦婶刚好端着一盘水果经过,见了顾南渊,眉开眼笑道:“南渊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爸等你好久了,嗯……这位是?”   顾南渊伸手搭在了余瑾的肩膀上面,笑眯眯的:“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太太。”   余瑾有点不适应这个称呼,再加上从进顾家大门后,他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明明是肃冬,可他的背后却沁出了一层冷汗,显得有些不在状态,听见顾南渊这么介绍,他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慢半拍的向着秦婶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好。”   秦婶轻轻的啊呀了一声,还是头一回看见生得这么好看的年轻人,而后才抿嘴笑了笑:“你好。我们家南渊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他的福气,以后请麻烦你多多照顾他。”   余瑾轻轻颔首:“您说的哪里的话?这是应该的。”   秦婶看了看紧闭的茶室的门,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去见顾父,也识趣的不多耽误他们的时间,微微笑道:“你们快进去吧,别让顾老等久了。”   说完便拿着果盘走开了。   顾南渊懒洋洋的抱臂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颇有深意。   余瑾转眼看了看茶室的门:“我们进去吧。”   顾南渊站直身体,慢条斯理的帮余瑾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唇边挑着一抹笑:“紧张吗?”   余瑾下意识的想要深吸一口气,但是又很快将这个动作强行按耐下了。   他摇了摇头:“还好。”   “进去后那老头不管问什么,能答就答,不能回答的你老公替你兜着,不用有压力。”   顾南渊又摸了摸余瑾的掌心,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手心冰凉一片。   余瑾脸色苍白,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深思什么。   “那老头脾气有点古怪,说话可能有点不好听,但是你就当他放了个屁就行,反正跟你领证的人是我,不是他,没必要受他气。”   顾南渊眼眸十分深邃,被这样的视线注视,颇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说话间,他的语气非常轻缓,一边说一边不断摩挲着余瑾的手心。   余瑾抬起头,一时之间神色有些复杂,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是你父亲。”   顾南渊笑了起来,不紧不慢的道:“可我是你老公。”   这几天顾南渊简直跟中了毒一样,逮着机会就要一再的在余瑾面前重复“老公”这两个字,像是要给他洗脑一样,说实话,余瑾特别想让他去看看脑子。   余瑾脸上的表情微妙的一变后,只能隐忍的咬了咬牙齿:“进门吧。”   顾南渊敲了敲门,先开始里面没动静,后来又敲了敲,直到敲到第三次的时候,顾南渊几乎没什么耐心了,里面才传出一声低低的进。   他伸手推开门,发现顾父正老神在在的坐在一张木桌前,眼睛微阖,看上去并不是很有精神。   茶室是专门用来喝茶的,可顾家的访客比较多。久而久之,茶室和待客厅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个房间不大,可内部装潢却很精致,家具都是实木的,地上铺了一层羊毛地毯,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让人在瞬间便静下心来。   房间里的灯并不十分亮堂,但光线很柔和,特意用复古的灯罩罩着,只朦胧的透出一片来,暖融融的。   顾南渊神色如常的在顾父对面坐下来了,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顺口道:“来,宝贝儿,过来坐。”   这句不过脑子的话说出口后,在场的其他两人脸色均是一言难尽。   余瑾:“……”   顾父慢慢的抬起头,想看看这位他儿子的心头宝究竟是何方神圣,然而在看见余瑾的脸后,他的神情顿时一僵,那抹尚未来得及在他嘴角旁边成形的淡嘲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变成了讶然和震惊。   他的神情骤变是如此剧烈,以至于与他面对面站着的余瑾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一瞬,余瑾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无比确定的念头——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然而在那一瞬他所有的动作仅仅是垂下眼睫,弯腰,规规矩矩的向着顾父鞠了个躬,没什么颜色的唇瓣轻轻一抿,道:“伯父好。”   顾南渊正在给余瑾倒茶,错过了两人对视的瞬间,没注意到顾父脸上的表情,他颇为仔细认真的研究着手上的茶水,查看着它的色泽以及味道。   余瑾不喜欢苦的东西,这一点从他最喜欢喝的饮品是鲜榨的甜橙就能看得出来。   他喜欢甜甜的东西,虽然这个喜好从外表上并看不太出来,但他嘴唇为什么总是那么软那么甜也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所以顾南渊想给余瑾倒一杯没那么苦的茶,小时候被顾父逼着研究了几年的茶道,他还是能够认出来一些基本的茶的品类。   顾父深深的看着他,嘴唇颤动不止,良久,他才找回自己先前的状态,问道:“坐——你就是南渊的男朋友?”   只是气势明显没有之前足。   余瑾坐到了顾南渊的身边,坐姿端正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他背脊挺得极直,正想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顾南渊随手将茶塞到了余瑾的手里,二皮脸似的一笑,插嘴道:“爸,忘了跟你说,我和余瑾已经领过证了,现在是合法夫妻,您刚才的措辞不太妥当,现在不是男朋友了,我是他老公。”   余瑾的身体一僵。   顾父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难以置信:“你,你们结婚了?”   这么大的事——   顾南渊也跟着睁大眼睛,看上去颇有几分无辜的意思:“怎么?我来之前不是好好的通知过您老人家吗?我说今天要带你的儿媳妇来给你见见,儿媳妇还能是什么关系啊?不就是领了证的关系吗?”   余瑾额头上的青筋狠狠的一跳,有一种马上把顾南渊的嘴拿针线缝上的冲动。   顾父也是差点当场被顾南渊气得噎过去,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顾南渊平时不靠谱惯了,说话也轻佻,他哪里能够立即领悟到“儿媳妇”除了男朋友之外,还有如此深重的另外一层含义?   亏他还一个劲苦苦傻等自己的儿子回头是岸,能够玩腻了就回到正途上来!   这一刻顾父简直要疯!   余瑾在私底下伸手按住了顾南渊,脸上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伯父,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没来得及知会您一声,实际上我们也知道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的确不太妥当,所以先在这里向您赔罪……”   顾南渊径直无视了余瑾让他闭嘴的暗示意思,仿佛是觉得十分有意思一般:“哎呀,爸,你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厚道了。余瑾是我初恋,我和他在一起了五年,这时间漫长得都够我们俩生一个足球队了,您虽然不太爱关注我的感情生活,但是说压根不知道余瑾的存在也不可能吧?   和人家都同居了五年,不结婚,像话吗?您是怎么教我的?   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自然是要给人家一个名分,对他负责任的,一直拖到现在也是为了向您证明这一点,余瑾是我此生挚爱。”   语毕,他拉起了余瑾的手,无视了他铁青的脸色,端的是深情款款:“我就认定他一个人了,您是没有办法阻挡我们在一起的!”   顾南渊的语气和神态都无比坚定,就像是已经料定了自己面对的就是一个脾气臭而且不通情达理的糟老头,这样的老头只会上演拆散自己儿子爱情的戏码,而他,就是为了维护捍卫自己爱情的勇士,为了自己的公主,他可以承受一切压力!   没有人可以将他们拆散!   顾父的表情看上去像是需要一粒速效救心丸:“……” 第29章 想都别想   顾父一直都觉得顾南渊这孩子虽然心大,看上去跟缺心眼似的,但是实际上就是只大尾巴狼,笑面虎,心思复杂,曲曲绕绕,跟其他的同龄孩子颇为不一样。   他一手把顾南渊拉扯大的,自诩在育儿一事上颇有心得,而且相当成功。   顾南渊人生中的一些大事都有顾父的参与,而且顾南渊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遇上什么问题或者困难一般都是自己先找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才会和顾父商量,并且在他的指导意见下,再综合自己的想法,认真的解决难题。   总的来说,顾南渊是个明事理又懂事的孩子。   其他孩子都在叛逆期,各种不服管教的时候,顾父总会默默的拿顾南渊跟那些孩子进行比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儿最棒。   可是今天他才发现,顾南渊的叛逆期和中二期不是不存在,而是来得比其他人要晚。   瞧瞧他今天说的都是什么丢人现眼的智障话——   原本想在余瑾面前来个下马威的顾父顿时觉得丢尽了脸,自己怎么就养大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气得心绞痛,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盯着顾南渊,恨不能时光再倒转个一二十年,他好能亲手拿鸡毛掸子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好好的揍一顿!   实际上不仅顾父,就连余瑾在这一瞬也觉得自己完全是眼瞎了才会当初看上顾南渊,他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才用力的掐了一下顾南渊的掌心,皮笑肉不笑的道:“实在……实在不好意思,南渊他来的时候一时高兴,多喝了点酒,还请伯父见谅,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今天主要就是来赔罪的,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没有提前通知您,是我们的不对。   来之前南渊拉着我去买了不少补品,还念叨着您身体不好,他工作忙,不能时时在您身边敬孝,一点小小的礼品虽然不能弥补什么,但好歹算是他的一片心意,还请伯父不要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辈计较,免得大伤肝火,不值当。”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漂亮,姿态放得足够低,而且态度也极为诚恳,任谁听了,都不忍再说出任何难听的话来。   顾父顿时心情颇为复杂。   顾南渊是什么性格他比谁都清楚,他是不可能花那么多的心思去给他买礼品或者是念叨他的身体的,那太肉麻了,他绝对做不出来。   但是从余瑾的嘴里说出来……却也没见顾南渊如何反驳。   余瑾那么一说,像是煞有其事似的,他也就笑眯眯的在旁边听着,一脸满足,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我老婆说什么都对!”   顾父莫名觉得自己牙疼,他僵了半晌,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样合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余瑾目光温和的看着顾父,有问必答:“七年前。”   “哦。”顾父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伸手在茶杯上面慢慢的摩挲着,茶杯里的热气还没散尽,飘出一丝缥缈无比的雾气,给顾父的整张脸平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他顿了顿,又问:“你们在一起五年了,这时间也不短,南渊有时候回来会向我提一两句你,我并不是那种老顽固,我们家也不缺什么,南渊感情上面的事情一向都是他自己做主,我从来都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你们俩结婚这事在我这里算得上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这话明显的就是并不打算做绊脚石的意思了,顾南渊嘴角的一丝笑立马就扬了起来,伸手奉茶:“谢谢爸。”   顾父懒得理他,随手摆了摆,又看向余瑾:“我这边是没什么意见,那令尊令堂呢?既然连证都领了,按照礼数,我们两家人该得好好的吃顿饭吧?”   这话一说出来,空气便霎时凝固了一瞬,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定格了下来。   顾南渊唇边的笑容还尚未来得及收回来,下意识的就想张嘴圆回来,但是余瑾却比他先一步开口,他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头,面不改色道:“很是遗憾,我的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了。”   顾父先是愣了一会儿,立刻道:“十分抱歉,我并不知情。嗯,既然你的父母都不在了,那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亲人吗?”   余瑾看了顾父一会儿,目光有些空,好半天,才拉回自己的思绪,回道:“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可惜也不在了。”   顾父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就像是一直担心的事情成了真一般,有细碎的不安沉甸甸的蓄积在他的眼眸深处,又带着惶恐。   他甚至差一点就没拿稳自己手里的杯子,手指剧烈的颤动了一下。   顾南渊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看向了顾父,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   ——果然有点什么,在顾父和余瑾之间,但却是他不知道的。   “那真的是太遗憾了。”顾父毫无诚意的说着,神色是冷冰冰的,语气在这一瞬沉了下来。   余瑾低头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碧绿色的茶水在杯子里轻轻的晃动着,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幅度是很轻微的,可是他却像是在看什么很值得研究的东西一般,目不转睛。   长睫微微垂下,从侧面看,在眼尾形成一道柔美而锋利的弧度。   他只觉得喉头就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酸涩无比。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余格的死亡。   他握紧茶杯往嘴里送去,但可能是因为心不在焉,送到一半便不小心手一松,茶杯径直往地上摔去,茶水尽数落到了他的衣服上面。   顾南渊反应比他还快,立刻拉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余瑾摇了摇头,轻轻挣开了顾南渊的手,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来,那块手帕质地柔和,是全黑色的,在手帕的角落绣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圆圈,圆圈中间有一个X。   他拿手帕擦了擦沾了水的西装。   但是顾父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触及到那一方手帕时,顿时表情骤变,像是活生生见了鬼一般,他死死的看着那手帕,因为情绪起伏过大,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那是!   “实在不好意思……”余瑾的余光瞥见顾父的反应,这一趟的目的也完成了大半,他站起身来,朝着顾父微微一鞠躬,“我先去处理一下。”   顾南渊也跟着起身想要跟他走,但是刚一站起来,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步子又立刻顿住了,转而开口道:“我的房间在书房旁边,书房就是那个有金色的门的房间,紧挨着的那个就是我的房间,里面有备用西装,你先进去换一下。”   余瑾点了点头:“好。”   接着便转身走了,他退出茶室,将门关上,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量一般,无力的扶住了门,半晌,他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   一手的冷汗。   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在茶室里面,余瑾一走,顾南渊便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吊儿郎当似的伸手扣了扣桌子:“老头,您查户口呢?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你看看把他吓的!”   顾父抬眸,冷冷的看着他,那一眼真是阴沉到了极点,同时他整个人的气质无声的发生了变化,像是一头沉睡的雄狮在人不易察觉的情况下睁开了眼,蓄势待发般的准备好了利爪,一旦稍有不对劲,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将危险的苗头撕得粉碎。   那一刻,他温和以及随和的外衣似乎已经完全不复存在了,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南渊,我就问你一句,余瑾是个什么人,你真的有调查过吗?”他一字一顿,声冷如冰。   顾南渊双手一撑,半个身体倾斜过桌面,他与顾父对视着,毫不怯场,依旧是散漫的语调:“知道啊,不就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吗?怎么,您歧视孤儿?这可不对,现在的社会讲究人人平等,您那套思想得改一改了。”   “不行!”顾父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一巴掌震得整个桌面都抖了一抖,茶杯中的茶水晃悠了一下,飞溅出来。   他厉声道:“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会害你的!”   这一刻顾父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失态,几乎是可以称得上是有些狰狞的。   顾南渊有那么几秒钟没有说话。   他一直都以为顾父虽然脾气臭,但好歹算是个讲道理的老头,而且不喜欢干涉他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鲜明的提出不许他做某件事,而且态度斩钉截铁,声色俱厉。   这就有点意思了。   顾南渊兀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但是面色却未改变半分。   “您这话可已经说得太迟了。”他耸了下肩,似乎颇为无奈的样子,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是漫不经心的,“那个男人就像是毒药一样,让我吸了五年,您见过吸毒到这个份上还能戒掉的人吗?我没那么大能耐,直白的跟您说,让我死都可以,让我离开他……”   他扯开唇角,弯起的弧度是那般柔和,甚至连眼角眉梢都挂了点笑意,但那笑像是挂在树梢的一点冰,冷极了,让人不敢靠近,他的声音是很缓慢的,但无端却有一股坚定糅杂在其中,坚如磐石,无法转移。   他说:“想都别想。” 第30章 你就那么喜欢他?   房间里的气氛霎时开始紧绷起来,就像是无形之中氧气尽数被抽走一般,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顾父与顾南渊隔着一张桌子,两人无声的对视着,视线胶着在空中,恨不得要碰出火花来。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顾父冷冷的问,眼神锋利得像是刚出鞘的刀一般,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顾南渊回答得毫不犹豫,一点迟疑都没有,仿佛再理所当然不过:“是。”   “如果有一天他要你的命呢?”顾父的手向下盖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手背上面青筋虬曲,用力非常大。   顾南渊微微的笑了起来,他又向前倾了一点点,那姿态可以称得上是从容不迫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您为什么会觉得他想杀我?”   顾父一时没说话。   顾南渊的语气非常缓慢,慢条斯理的,却又条理分明,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的盯着顾父的脸,像是想探寻什么一般:“从余瑾离开这里后,您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会想要害我。可是我跟他在一起住了那么久的时间,他要是想害我,怕是有几万次可以动手的机会吧?可是他没有,您为什么单单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他会杀我呢?”   他伸手扣了扣桌面,语调在这一刻乍然沉了下来:“除非,您和他之间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顾父突然发作,伸手抄起茶杯便狠狠的向地上摔去,漂亮的瓷杯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打湿了地毯,泅开一片深色的水迹。   “还轮不到你来逼问我!”他猛然沉下了脸色,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是个什么东西?无父无母,最后连自己的哥哥都被克死了,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   他在撒谎。   顾南渊连神色都未曾变化半分,脑中冷静的得出这个结论。   顾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   但是这样争吵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他能够很清楚的感觉,顾父不愿意说。   “我命硬,不怕克。”顾南渊牵起唇角,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浅笑,“对了,顺便告诉您一件事,余瑾这人,是我求来的,连结婚是我逼他去领的证。   如果您觉得他和我在一起不怀好意,心有鬼胎……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他。”   ……   书房是很好找的,最显眼的那扇金色大门就是了,难怪顾南渊会直接让他以书房为参照物去找他的房间。   余瑾先进了顾南渊的房间里,他从衣柜里找出他所说的备用西装换上了,然后便将自己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拉开门,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再三确认没人经过后,他便直接走到了书房的门口,拉开了书房的门,悄无声息的闪身走了进去。   他顺手关上书房的门,在整个房间里大概的一扫。   房间里有很多大书柜,靠墙壁放着,里面放了一排排的书,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政治经济的大部头,地上铺着柔软的浅棕色地毯,天花板上面悬着一盏璀璨的水晶灯。   窗户微微打开一点,有凉风穿进来,日光斜斜的从透明的玻璃射进来,在地上映下明亮的光格。   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那香味和顾南渊身上的味道颇为相似。   余瑾匆匆的打量完毕后,最终视线落在了书柜上面。   他大步走到书柜旁边,蹲下身,将手里那枚小小的窃听器粘到了书柜底部。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落了地。   他再次从口袋里拿出那方柔软的黑色方帕,紧紧的盯着角处的那个符号。   顾父和余格是有关系的。   年初二月份他得到余格的死讯,紧接着没过多久,他居然在家里发现了同款的方帕,但是那样式已经非常老旧了,而且是在堆放不常用物品的储物间里。   天知道他在发现那方帕的那一刻有多么惊骇。   那方帕不属于他,那就只可能是顾南渊的东西。   后来他有意无意的试探了一下顾南渊,得知了这方帕的来历,它在顾南渊很小的时候就存在了,是被顾父随手用来给他擦脸的,后来就没怎么用了。   这方帕按理说是应该在顾宅的,可能是顾南渊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一不小心夹带了,这才放到了家里。   顾南渊不知道这方帕代表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余格的存在。   那么就只有从顾父身上找线索了。   余瑾必须承认,他答应和顾南渊结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只要与顾南渊还保持着联系,那么他接近顾父就要容易得多。   直到今天,他终于找到了来顾宅的机会,从最先开始,他就打算好好的试探一把顾父。   他是这方帕的持有者,他知道这方帕的来历吗?   若只是偶然,那也就罢了,可是顾父今天的表现……   余瑾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用力的用手指按了一下眉心。   顾父是知道什么的,关于余格的死,他可能和背后指使者有一定的联系。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顾父就可以成为一个揭开余格死因的最好的突破口。   余瑾很快又从书房出去了。   他走到茶室门口,先敲了敲门。   顾南渊立刻就从里面开了门,余瑾正想进去的时候,他却直接走了出来,伸手拉住了余瑾的胳膊,脸色阴云密布,像是随时会发作一般:“我们走。”   说着便直接拉着他想走。   余瑾一时没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被他拉了好几步远,因为不明白状况,整个人有些茫然:“发生了什么?”   顾南渊看了他一眼,唇角紧紧的抿起,他向来不喜欢在余瑾面前摆脸色,更何况这件事情与他还有那么点关系,可是这一刻是真的忍不住了。   “没什么。”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跟我想象中的情况差不多,老头想要我能够传宗接代,一时接受不了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措辞有点激烈,过两天就好了。”   余瑾愣了一下,有些呆:“那……你想带我去哪儿?”   余瑾这反应也真是值得玩味。   正处于新婚燕尔的夫妻,在这种遭到家长反对的情况下,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我到底该如何讨公公的欢心,让他快点接受我,而是连多问一句都没有,最为关心的居然是现在他们的去向,仿佛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能够足以排到其他问题之前似的。   这要换了往常,顾南渊肯定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余瑾这种微妙的态度,但是今天这会儿刚跟顾父吵完架,又忧心着去查顾父和余瑾是否认识的事情,思绪有点乱,也自然没去注意余瑾的表情,随口道:“回家吧,礼也送了,人也见了,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余瑾忽然顿住了步子。   顾南渊转头看他,挑了一下眉:“怎么?”   “我们不能走。”余瑾在脑子里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他把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开,轻轻的道,“今天是你父亲的生日,外面这么多人都看着,你说走就走,那别人会怎么看你?”   顾南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余瑾在他沉沉的目光的注视下很快心下一悬,身体不自觉的绷紧了,他半晌才又开口道:“况且,我还没有好好的向伯父辞行,他本来就不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如果就这么直接走了,他对我的印象会不太好。”   这话就合情合理了,从他的立场上,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顾南渊倏尔一笑,那笑容极其轻浅,像是浮在面上的一般。   他低低的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在乎你在他心中的印象?”   那一秒余瑾手心冷汗都沁出来了,眼睛一眨不眨,呼吸放到了最轻。   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好像顾南渊知道了点什么。   但这是极其可怕的一件事,也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一件事。   至于为什么不愿面对……余瑾不愿意去深想。   余瑾没有说话,他的脸色苍白,在辉煌的灯光的照射下皮肤像是透明的,淡色的唇瓣死死的抿着,唇角形成一道微末的弧度,又显得锋利。   他在紧张。   顾南渊闭了闭眼睛,伸手拉住了余瑾,抱住了他,那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拥抱。   “你……要是不想回家,那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顾南渊的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爸不会吃人,不要害怕。”   余瑾的手垂在身侧,两人靠近的一瞬间,顾南渊身上好闻的清香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像是一片深沉的海洋,无边无际,几乎让人沉溺。   他死死的咬紧了牙齿,呼吸放到最轻,然后他回道:“好。”   听见他的回答后,顾南渊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没来过我家,要不要逛一下?”   余瑾愣了一下,没想到顾南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好。” 第31章 谈话   顾南渊带着余瑾在顾宅里四处闲逛,顾南渊的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很多他的回忆。   如果这一份回忆能够与余瑾一起共享的话,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可是没逛多久,在一楼的时候就有认识顾南渊上前来打招呼,顾南渊不得已应付了两句,余瑾便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们,面带微笑,举止端容得体。   和顾南渊搭话的人是和他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名字叫罗阳,十分随和,大大咧咧的,跟顾南渊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将视线移到了站在顾南渊身边,精致得像是一件美丽的瓷器的余瑾身上,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位是?”   顾南渊笑眯眯的揽住余瑾的肩膀,语气自然:“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余瑾。”   余瑾基本上已经料到了他会怎么介绍自己,因此也不意外,反而浅浅的冲着罗阳颔首,微微一笑:“你好。”   罗阳手上的酒杯都差点没拿稳,整个人看上去踉跄了一下,才不可思议的道:“你居然结婚了?!”   这么大的事!   顾南渊揽住余瑾,温软香玉在怀,方才因为和顾父吵架而生起的阴霾消散不少,他眼睛弯起,只觉得无比踏实,唇边一直凝着一丝笑:“刚刚定下来没多久,就没通知,而且……”   他看了看余瑾白玉般无瑕的侧脸,语调转了个弯,淡淡的道:“我夫人脸皮薄,比较容易害羞。”   余瑾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僵,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面无表情。   罗阳:“……”   公然虐狗啊这是。   他喝了口酒,压了压惊,顺便一解胸口的愤懑。   “嫂子长得真漂亮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罗阳想了想,认真的打量着余瑾的脸,越看越眼熟,“哎?那个死里逃生里面的男主角和你长得好像啊!”   关于余瑾的电影或者是电视,顾南渊实际上都看过,罗阳一提,他就知道是哪一部,顿时冷嗤一声:“你这什么眼神?我家宝贝儿可比那什么男主角好看多了好吗?”   余瑾:“……”   他又开始微妙的牙疼起来。   罗阳一看就是不追星也不关注娱乐圈的人,被顾南渊这么一糊弄,眼神微微迷茫,半晌才道:“我女朋友倒是很喜欢这部电影,拉着我去电影院陪她看过。可我怎么记得死里逃生的男主角好像也姓余啊……”   余瑾微微咬了一咬牙,唇角一掀,极有礼貌的道:“南渊他在和你开玩笑,那部电影实际上是我演的,我的本职工作是一名演员。”   顾南渊含笑瞥了他一眼,心头喜滋滋的,被他喊的那一声“南渊”甜得像是吃了一颗糖一般。   余瑾向来对他没有爱称,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喊他顾南渊,态度疏离的时候喊他顾总,细数一下他对他的称谓,最为亲密的也不过是南渊了。   虽然只在外面,顾及两人的身份,他才应应景,改变了对顾南渊的称呼,可是依旧好听得让人耳朵发酥。   罗阳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那漫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他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啊啊对了,我记得你!你是不是南渊大学的时候追的那个……”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拍了拍脑子,这才不知道从脑袋里的哪个角落里拎出正确的记忆碎片,他脱口而出道:“那个肤白貌美的小美人!是吧!”   因为终于想出来了当时顾南渊形容余瑾时用的正确的形容词,他得意洋洋的看了顾南渊一眼:“你当时还在我们面前炫耀来着!那个小美人也姓余,我们当时还说呢,人家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可能会愿意跟你?哈哈哈真是没想到世事难料啊,居然人家真的被你追到手了……”   余瑾:“……”   肤白貌美的……小美人?   顾南渊:“……”   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把他的黑历史记得清清楚楚的朋友?   罗阳大力的拍了怕顾南渊的肩膀:“什么时候办婚礼?兄弟我一定到场给你送祝福!”   至此,顾南渊也开始牙疼起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余瑾的脸色,果然看见他的脸色颇为不自然,立即道:“这个不急,过一阵吧,你也知道我家宝贝儿是明星,结个婚什么的得提前一两年做策划,给粉丝们做心理铺垫,所以我们不是很着急。”   罗阳又是一拍脑袋,十分理解:“哦哦,也对,明星嘛,是有很多事要操心的。”   顾南渊补充道:“不过要是真的有哪一天结了婚,我们一定会各位发请帖的。”   余瑾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轻声道:“不好意思,我先去拿杯酒。”   他刚刚离开顾南渊的怀里,便被顾南渊再次伸手抓住了,顺势在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拿鸡尾酒,不准拿白的。”   余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冷冷的,半晌,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罗阳安静的看着这对夫夫旁若无人缠缠绵绵的亲密,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他颇为感慨道:“你和你老婆感情真好啊……”   顾南渊的脸上笑意粲然,眼神温软,想也不想的便回道:“那当然,他最爱我了。”   ——   余瑾真的无比后悔留下来的这个决定,他就应该在顾南渊提出要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走的。   他从客厅中间长长的餐桌上面随手拿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浅色的唇瓣霎时染上一层亮莹莹的水光,他拿出方帕擦了擦嘴,顿了一下,又将刚才被顾南渊吻过的地方一并擦干净了。   刚刚站了没一会儿,余瑾便瞥见秦婶匆匆的向这个方向赶来,他还以为她要拿什么东西,便往旁边闪躲了一下,可没想到秦婶直接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余先生,我们顾老在后面的花园等你,想跟你说说话。”   找他?   余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旋即,他点了点头:“好,我马上过去,劳烦带一下路,谢谢。”   秦婶带着他悄无声息的穿过宾客满堂的客厅,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进了一个由透明的玻璃搭起来的房间里,玻璃房外面花团锦簇,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盆景,想来这个房间应该是观景房一般的存在。   余瑾走进房间的时候,秦婶在门上面扣了两下,顾父回眸看了两眼,挥了挥手,又接着低头去修剪手下的那盆玫瑰花了。   “你们带来的礼物我刚才看过了,有心了。”顾父淡淡的道。   房间里弥漫着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是美酒一般发酵着,十分迷人。   余瑾站在原地没动,不失礼数的道:“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不成敬意,伯父喜欢就好。”   顾父的面容抽动了一下,他咔嚓一声,低头慢条斯理的修剪着花枝:“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有个双胞胎哥哥?他怎么去世的?”   这个话问得有点突兀,毕竟他和余瑾不熟,就算中间有个顾南渊,可他对余瑾并不是很满意,两人的关系便颇为尴尬。   但他居然就这么坦荡荡的问出来了,仔细品,仿佛还有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余瑾沉默了一会儿,灯光从头顶上散漫的射下,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一团柔和的光晕中,他的轮廓也显得格外的立体。   半晌,他才答道:“今年二月份,在B市去世了,他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余瑾这句话也很有意思,他自己怀疑余格是他杀的,可是在顾父问到的时候,他却避而不谈,反而暗示他可能余格的死只是单纯的精神问题而已。   原因很简单,他就想知道,顾父知道些什么,到了哪个程度而已。   这场谈话可以说是双方之间的互相试探。   可是在听见余瑾说的话后,顾父的瞳孔猛然皱缩了一下,面部颤抖不已,余瑾说的那一句话仿佛是一记重石,砸在了他的胸口,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全都一窝蜂的涌了出来,像是一道道魔鬼的影子,四处横生。   他一个没注意,那朵漂亮的玫瑰花便蓦然断送在了他的剪刀下。   “哦……”他随手将剪刀扔到一边,将抖动个不停的手掩到袖口底下,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那,冒昧的多问一句,你的哥哥是从小生下来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呢,还是后天有的?”   余瑾八风不动,平平静静:“我们一出生就没见过亲生父母,我哥哥他一直照顾着我长大,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问题。他的病是后天有的,应该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吧,亦或者……”   他停了几秒钟,倏然轻轻抬头,瞥了顾父一眼,颇有意味道:“或者说,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背对着余瑾的顾父在瞬间面色惨白一片,那青白色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简直像是死人一样。   他的嘴唇抖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在暗中用力的掐紧了自己的掌心。   何其相似的历史,从几十年前的长河那端,带着阴冷的风,裹挟着满满的恶意与寒冷,再次呼啸着扑面而来。   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 第32章 照片   那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花房里没有开空调,每一寸冰冷的空气从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滑过,皆带着冰刀般的刺痛感。   余瑾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呼吸发沉,半晌,他的唇角才扬起一点凉薄的笑:“伯父对我哥哥这么感兴趣……是和我哥哥认识吗?”   顾父猛然一惊,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上闪过难以言喻的神情,多年前那桩几乎没几个人知道的秘辛乍然间如同潮水一般侵袭过他的心头,如同狂风过境一般,将他的心拉扯出一个巨大的破口,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在自己的身后,一直被忽视了很多年的那道黑影终于破土而出,紧紧的贴在他的脖颈后,如同附骨之疽,冰冷的吐息着。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快要爆炸一般,余瑾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像是隔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似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余瑾有点疑惑,上前一步,轻轻的道:“伯父?”   那一声在顾父的耳里堪称平地炸起,他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根本不敢回头再看余瑾,声音极度不稳:“没什么……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在很多年前,我也认识一位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   说到这里,他恍惚了一瞬,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转而道:“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对这类人颇为关注,所以才多问了几句。”   余瑾隐隐觉得顾父那段省略掉的话里定然有着极为重要的内容,但却是明显的他不愿提及的。   但那究竟是什么呢?   他沉默的思考着。   顾父忽然又问道:“刚才在茶室里面,我看见你好像用了一条黑色的方帕?那个方帕好像挺别致的,能给我再看看吗?”   余瑾的眼底有星芒飞快地一闪而过,他从口袋里拿出方帕,走到了顾父的身边,递给了他,微微一笑:“伯父说的是这一条吗?”   顾父接过了方帕,眼神几乎僵直。   其实这方帕的设计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只不过是质地比较柔软而已,最多只在方帕的角落绣了一个图案。   ——而就连那个图案,也并不能称得上有多好看。   可是顾父却像是在研究什么极其稀罕的物件一样,盯着它看了许久。   余瑾不动声色的在旁边观察着他的神情,装作不经意道:“其实顾父觉得别致也是正常的,南渊在家里看见我的这一条方帕的时候,也很惊讶呢,他好像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再用过了。”   可能是心中的猜识一一落定,顾父这一次倒是没有更多的反应了,反而镇定下来:“他的那条跟你的这个不太一样,虽然颜色差不多,但是角落的图案不一样。而且……这方帕是我和他母亲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余瑾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实打实的意外。   怎么会是定情信物?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和余格就没有关系了?   难不成这条方帕真的挖不到任何的线索,只是意外出现在病房里面的?   他微微皱起眉头。   “是的。”顾父已经将整条手帕都打量完了,他将它还给了余瑾,面上闪过了类似于怀念的情绪,“那是南渊出生之前的事情了,我和他母亲感情很好,一直到他出生,因为我和他母亲是因为那条方帕才结缘的,所以就定制了几条,给刚出生的小南渊用。”   余瑾面不改色的将方帕叠好,放进了口袋里,微微一笑:“是吗?那可真是太有缘了,不过这方帕不是我的,而是我哥哥的。”   顾父微微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的扭过头去:“你哥哥的?”   “我和我哥哥分别了几年,得知他死讯的时候我并没有守在他的身边,但是这方帕却是在他的病房里面找到的,据说他很珍视这件小玩意儿。”   余瑾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可是却依旧对这方帕视若珍宝,我猜测,或许这方帕也寄托了他的一段情也说不定呢。”   这个猜测是真的。   余瑾始终觉得像余格那样的一个人,在进医院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可是却如此宝贝一条方帕,这是很不同寻常的。   要么这方帕对于他来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虽然他宝贝的那一条是棕色的,而且在他死前一个月就已经遗失了。   如果这个时候仔细看的话,其实不难发现,顾父的身体已经僵硬得不成样子,像是静默的雕像一般。   这一秒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八个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那真的是太巧了……”顾父现在真的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他害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自己马上就会瘫倒在地,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很是抱歉,我忽然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够继续招待你了,我想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   余瑾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关怀:“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您看起来似乎气色不太好。”   “不用。”顾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他忽然扬声叫道,“秦婶!”   秦婶在门外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状,赶紧伸手扶住了顾父。   顾父冲着余瑾点了点头:“请自便。”   余瑾颔首:“希望伯父多保重身体。”   目送着顾父离开后,余瑾走到了进门前他一直在修剪的那盆花旁边,弯腰,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拾起了那朵火红的玫瑰,那朵花经过精心培育,此时正定格在了它最美的时候,每一片花瓣都柔美芬芳,那抹亮色倒映在了他的瞳孔,像是原本便藏匿于他眼眸深处的猩红一样。   顾父的失态,他都看在眼底。   其实他今天晚上说的话里面能够提取的有效信息并不是很多,但是其中有一句特别有意思。   他说——很多年前,我也认识一位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   那个人是谁?   他和那个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认识了那个人之后特意的多关注精神病群体?   余瑾轻轻的将玫瑰花放了回去,转身走出了花房。   ——   那天晚上顾父进了卧室后,就再也没出来,很多宾客要来祝寿,也都纷纷被管家婉拒了。   顾父本来只是心神不宁,吃了片安神片便准备休息一会儿,可不知怎的,余瑾的那张脸一直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像是紧紧纠缠着他的梦魇一般,一直反复的出现,消失。   画面的最后,余瑾的半张脸上都沾着鲜红的血,他手里拿着刀,拥抱着顾南渊,而他手里的那把刀便刺入了顾南渊的体内,其力道之大,刀尖都从后背穿了出来。   满地的红色,血流成河。   顾父的瞳孔猛然皱缩,他大口的喘息着,想上前去阻止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然后,他看见余瑾在一片斑驳的血迹中,微微抬眸,精准的锁定了他的方向,对他无声的咧开嘴笑了。   他慢慢启唇,声音像是裹了冰的利刃一般,凛冽寒冷:“这是报应。”   他满怀恶意的看着他,声音里含着嘲弄和冰冷:“你欠我的。”   “啊——”   顾父大声的惊呼着,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喉咙嘶哑,完全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这时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覆上了一层冷汗。   整张脸甚至都已经被汗浸湿了,就连鬓角的头发,也湿成一绺绺的,紧贴在皮肤上,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这时候的夜色已经很深了,顾父不确定秦婶有没有来喊自己吃过晚饭,但他是没印象了。   窗外的月光正好,像是一层透彻的轻纱一般笼罩着大地,银光漫天,宁静祥和。   过了半天,顾父才勉强从噩梦中走出来。他没有开灯,就这么借着月色找到了床旁边的拖鞋,穿好拖鞋后,他站了起来,走向了在卧室最深处的一个置物柜旁。他蹲下身来,拿出钥匙打开最后的一道抽屉。   那抽屉里面是一本相册,而顾父却看都没有看它一眼,直接将手伸向了压在相册最底下的几张老照片。   那老照片上面是三个年轻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微笑,并肩站在一起,姿态亲昵,看上去感情极为要好。   依稀可以看见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和顾南渊长得特别的像,那是顾父。   而还有一个人,和余瑾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顾父的视线久久的落到了那个年轻人脸上,那眼神包含了痛苦,懊悔,隐忍,还有恨。   是的,那是最鲜明的情绪——他恨他。   “一切都是你害的……”顾父咬牙切齿的盯着照片上那个人,他的手背上面青筋暴起,骇人无比。   忽然间,他像是发了狂,伸手将那照片撕得粉碎!   纷纷扬扬的照片碎片落了一地,有一角碎片上,恰好是那和余瑾酷似的年轻人的半张脸,只见他的目光穿透了照片,穿透了几十年的光阴,安静的落到了顾父的脸上。   ——而那人的嘴角边赫然是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第33章 以后不对你凶了   当天晚上回去后,两人如同往常一样睡下,顾南渊一直到确定余瑾完全睡着后,他才悄无声息的翻身下床,径直推开房门走到了一楼。   以防万一,他来到了书房里,关上了房门,这才拿出手机,面无表情的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响铃没过几秒钟,便被人接通了,那头的人的声音犹带着几分睡意:“喂?”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一看见来电显示,睡意便尽数消散了,立刻清醒起来:“顾总。”   顾南渊声沉如水,问道:“上次在B市抓到的那几个人,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一切如常。”手下有些迷茫,“顾总,我觉得那几个人就是不务正业的混混,我们兄弟几个在这里盯着他们这么多天了,他们一天到晚的生活别提多规律了,有钱了就去吃喝嫖赌,没个正形,没钱就去坑蒙拐骗,偷鸡摸狗。”   盯梢的这些天,他觉得自己都快能针对他们做出个完整的行为模式分析了。   甚至还能够预测他们未来几天的行为动向。   “那他们那个老大呢?”顾南渊站在桌子旁边,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虽然人是死了,那几个小喽啰也没撒谎,但是只有他才是最后指使那几个人去跟踪余瑾的人,他肯定知道点什么,一个人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有痕迹。排查他的人际关系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挖出来!”   “我们正在排查中……”手下顿了一会儿,“但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多年前的事情不太好查。”   “哦,对了,说到这个,还有一件事。”顾南渊眯了眯眼睛,眼眸深处暗沉沉的,一丝光亮都看不见,“我想查一下我爸和余瑾。”   手下愣了一下,有些疑惑:“查他们?难道顾夫人的身份还和顾老有关系?”   不过几秒钟,手下的脑子里便脑补了很多狗血的爱恨情仇……   顾南渊及时打断了他这种猜想:“不是,我怀疑我爸可能和余瑾的上一代有某种渊源。”   顾父是不认识余瑾的,他也不认识他哥哥,可是他却对他的家庭情况这么关心,并且说出让顾南渊远离他的话来。   那就只可能是认识余瑾的父母了。   手下哦了一声,大概知道自己查探的方向了,恭谨道:“明白。”   顾南渊所有想吩咐的都已经吩咐完了,于是便挂了电话,转身又回了卧室。   余瑾还在熟睡着,呼吸绵长而有规律,白玉般的面颊带着微微的潮红。   顾南渊盯着他看了许久,那神情就像是一头守卫着自己珍宝的凶兽,不允许他人觊觎丝毫。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俯身在他的唇上面轻轻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心里呢?   你不喜欢我吗?   半晌,顾南渊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   半个月后,正式到了十二月底,余瑾要飞往B市影视城准备入组《谎言》剧组。   林安的行程跟他不一样,提前几天就已经飞过去了。   去飞机场的那天顾南渊一直跟着他,在车里一路握着他的手。   实际上余瑾觉得这次开拍能够暂时躲避一下顾南渊也好,他实在是不想与他有什么接触了。   顾南渊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他的掌心,一板一眼的:“每天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要接。”   余瑾看向窗外,敷衍的应了一声:“嗯。”   “注意和别的男性保持分寸,你已经是有夫之夫了。”   顾南渊的话在他听来简直跟催眠的背景音似的,余瑾可有可无的点了个头。   顾南渊想了想:“你不是怕冷吗?去B市的行李里带了羽绒服没有?”   余瑾:“带了。”   顾南渊哦了一声,忽然偏过头来看他,盯了他几秒钟,忽然道:“宝贝儿,我之前说的话你都还记得吗?”   余瑾骤然回过神来,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仔细的回想了一遍他刚才说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内容,却只能记得最后一句了,于是他什么话都没说,安静的回望着他。   顾南渊眯了眯眼睛,瞳孔压成一线,唇边的笑容却已然转瞬淡了下去:“不记得了,是吗?”   余瑾冷冷的道:“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顾南渊道,“那我再重复一遍,离潘越远一点。”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却带着凛冽的寒气,其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余瑾没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那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眸深处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像是一片结了冰的深湖。   他挥开顾南渊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浑身的倒刺在这一瞬间全都立了起来:“顾南渊,你觉得我就是你养的一只宠物是吗?无论做什么事都必须要经过你的同意?我交什么朋友你也要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余瑾顿了顿,呼吸在这一刻蓦然沉到了底,但是那一刻他的声音却是很清晰的:“很让人恶心?”   顾南渊眉眼未动半分:“可惜再恶心,我们也结婚了。”   余瑾死死的盯着他,那神情仔细看是有点痛苦的,又混杂着些许无奈以及痛恨。   但是那痛恨却是针对他自己的。   顾南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轻到像是叹息:“你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登机了,除了骂我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要对我说吗?”   车已经快到机场了,余瑾想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来戴上,看上去并没有任何话想要对他说。   可是就在这一秒,顾南渊却轻轻的倾身抱住了他,他是将他整个人都收入了怀中,丝毫缝隙都不留下,但是那力道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的压迫感,反而多了几分温柔缠绵的意味。   他在他耳边低低的道:“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你了,让我抱一下。”   余瑾的身体发僵,手里攥紧了口罩,指尖发白,半晌,他闭了闭眼睛,什么话都没说。   顾南渊没有再对他做任何其他的动作,他仿佛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而已。   “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我就不给你探班了,让你安静一段时间。”   “我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交过那么多朋友,我有说什么吗?   潘越他不是善类,我真的不希望你受伤。当然,这段时间我也会好好的反思我的说话和行为方式,以后尽量再温和一些,不对你凶了。”   顾南渊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就像是一阵春风一般拂过人的耳朵,说完了这段话之后,他就放开了他。   余瑾面容微微一动,抬眸看向他,却依旧没有说话。   顾南渊与他对视着,弯唇一笑:“我想你了会给你打电话,我知道你拍戏也很忙,但是每天能够抽出一点时间来想一下我吗?想一下就够了。”   余瑾皱了皱眉,有些没有办法应付这样的顾南渊。   他要是来硬的,他倒是可以硬下心肠来跟他冷战,冷面相对。   可是他要是温言软语,放低姿态……   余瑾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了。   好像什么脸色都不太合适。   于是十分钟后,余瑾稀里糊涂的带了满身的吻痕从车里面走下来,然后又被顾南渊牵着去办了登机手续,直到坐上飞机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   下了飞机后,来接他的是剧组工作人员,一路把他送进了酒店,助理阮阮早就到了,正和场务聊得正欢,看见余瑾过来了,忙上前替他接过行李箱,笑眯眯的问道:“余瑾,坐飞机辛苦啦,明天开机,你现在要不要去休息会儿啊?”   余瑾的确是有点累了,口罩也没摘,疲惫的对她点了点头。   《谎言》是一部双男主的戏,是部悬疑片,两位男主自然是离得很近的,方便对戏。   余瑾本来还想去跟林安打招呼,但是阮阮说林安下午不在,晚上才回来,余瑾便只去见了制片人和导演,之后就回房间睡下了。   晚上林安回来后果然是第一个来找了他,他出去的时候买了很多的吃的,此时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旁边,餐盒堆满了桌子,一边让余瑾过来跟他一起吃,一边兴致勃勃的跟他讲剧组的趣闻。   两个人的档期难得一样,又接下了这么一部双男主的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待在一起,林安自然是很开心的。   余瑾安安静静的听他讲,时不时的插两句话,气氛十分欢快。   “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林安一边拿了根肉串啃着,一边道,“我们这个剧组的男四号是潘越。”   潘越?   余瑾眉头一挑,下意识的想到了顾南渊说的话,但是旋即又将他的话抛却脑后,有些奇怪的道:“他现在还在拍戏?”   从潘越回来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个人只见过两面,潘越也没跟他提过这茬。   “对啊,不然还能干什么呢?”林安理所当然的道,“他那养尊处优的身体,去给别人打工他也不乐意啊,而且现在他妈的医药费全靠他一个人,也挺辛苦的,拍戏来钱快嘛。” 第34章 出生证明   拍戏的确来钱快,但是明星的报酬和其名气是成正比的。   一部电影的男四号,一部片子下来也不会有几分钟的镜头。   而潘越现在刚回国,一切都需要重新积累,想要通过拍戏短时间来赚大量的钱,还是有一定的困难的。   余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吗?”   没什么亲戚可以帮衬一下的吗?之前他们三个人关系比较好的时候,他怎么记得潘越的家境是比较好的?   “说到这个啊,那可就故事长了。”林安拿纸巾擦了擦嘴,喝了口啤酒,颇为唏嘘道,“他的父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死了,家里本来开了个小公司的,条件也挺好,一直靠他母亲打理着,然后他十八岁出道,家底渐渐的就殷实了一些。   可是好景不长,去年的时候他执意出国,我记得我还去劝过他,但是他不听,跟疯了一样非要走,而且还把他母亲也一起带走了。   国内的财产就被几个便宜亲戚瓜分了,连个渣都没剩,等到他们回国的时候,只剩下一套空房子了,那些亲戚不骑在他脖子上继续吸血就不错了,还想指望他们?”   林安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   余瑾听得有些怔然,顺嘴问道:“他父亲怎么死的?”   林安顿了一下,将啤酒瓶往桌子上一放,有些迟疑:“这个我不太清楚,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三了,不过据说他父亲死的这件事情闹得特别轰动,好像跟什么谋杀扯上关系了吧,死状凄惨,到目前都没找到凶手呢。”   余瑾觉得自己像是在听电视剧一样,但是心绪不由自主的跟着被牵动。   如果当初……潘越没有被顾南渊逼着出国呢?   那现在的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他是不是会好过一点?不会像现在这样家徒四壁?   像他那样的人生已经够凄惨了,如果没有遇到余瑾的话,他的人生也许会改写吧……   余瑾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哎,你也别想太多,人各有命,当初出国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又没人逼他,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平时多帮帮他的忙,帮他发发什么宣传微博攒人气。”   林安看出来余瑾心绪不宁,顺势拍了怕他的肩膀,“虽然我们回不到从前,但是我们还有未来可期嘛。”   林安觉得余瑾和潘越之间也不是完全不能挽回,毕竟余瑾还帮过潘越的忙,帮他的母亲找过医生。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应该还是能修复好的。   彼时的林安尚天真的存在着这样的幻想,但是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简直可笑荒谬至极。   余瑾勉强对林安笑了笑:“嗯。”   但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   那天潘越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只对林安说了能说的,那些只有潘越和余瑾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吐露。   毕竟这是他和余瑾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吃完了一顿夜宵后,林安就离开了。   余瑾去洗了个澡,打开窗户透风,在开窗户的时候他多留了个心眼,遵从职业习惯,他大概的扫了一眼与他房间相对的楼的房间,看有没有存在偷拍的可能性。   不过让他稍微欣慰一点的是酒店他住的楼层很高,与之相对应的没有几栋可以偷拍的楼。   余瑾将窗帘拉上,然后给丁拾打了电话,丁拾很快就接了,估计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他也不拐弯抹角,开头第一句话便是:“那方帕的线索找到了?”   余瑾抿了一下唇角,放松的靠在床背上,点了点头:“是有一点头绪了,我觉得可以向我父母的方向去查。”   顾父不认识他和他哥哥,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在看见余瑾时候的那神情和眼神却是无比震惊,按照他的年纪来推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认识余瑾的父母。   “你父母?”丁拾转动了一下转椅,有点讶异的挑了一下眉,“可是你出生就没见过你的父母啊。”   确实是如此,他和余格长大是全然靠养父母的抚养,可是养父母从来不和他们在一起住,所有的要求和关心都是通过保姆进行传达,看上去仅仅像是一个挂名父母的存在一般。   现在让余瑾回想养父母的模样,那一对夫妻在他的印象中只模糊成了两道没有面容的影子。   在他们两人十岁那年养父母就再也没有通过保姆跟他们说过话了。   这其中难道没有一点猫腻吗?   余瑾觉得不可能。   “我觉得我的父母才是关键……”余瑾揉了揉脑袋,双眸微阖,“可是从哪儿才能找到他们呢?”   丁拾想了想,试探性的提出一个建议:“出生证明?”   “我没有这种东西,身份证是保姆帮我和我哥办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户口本在哪儿。”   保姆在余瑾离开后,也不见了,那个时候余瑾忙着去打探余格的消息,没有注意到她。   事实上,他们兄弟两个人和保姆之间的感情是很淡薄的。在他们看来,保姆的存在和颁布命令的机器人差不多,她向来对他们冷冰冰的,不假辞色,从来不会温言软语。   “那找到保姆就好办了。”丁拾打了个响指,“你有她的照片吗?或者姓名,年龄,样貌特征什么的?”   余瑾再度沉默了,他不断的揉着太阳穴,仿佛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中,喃喃道:“那你得让我好好的想一想。”   那毕竟对于他而言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你不要着急……”丁拾的语气很温和,充满了循循善诱的意味,“慢慢想,一旦觉得有任何模糊的地方就立刻停下来。记忆这种东西充满了不确定性,一旦你有压迫感,大脑就极有可能会在这种压迫下被迫产生一种你觉得正确的幻觉去弥补模糊的那部分空缺,但是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想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错的,极度不可靠的。”   余瑾陷入了一阵沉默中,过了很久他才干涩的发问:“那如果……我去找催眠师呢?”   ——   第一天晚上余瑾很晚才睡,虽然丁拾不建议他去找催眠师,但是余瑾现在是已经到了那种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对会死死抓住,绝不放弃的那种人。   所以一整个晚上他都睡得不安稳。   但是第二天早上开工的时候他还是起了很早。   开机仪式过完后,烧香拜神,走完一整套流程后就是试妆,定下最终的定妆照了。   余瑾在《谎言》中要饰演的是一个牙医,他的妆比较好定,化妆师熟练的根据剧本中的角色需要来确定他的眉形和眼妆,不过一个小时就迅速的化妆完毕。   余瑾还趁机眯了一会儿。   化完妆后,他穿上白大褂,戴上金丝眼镜,走出了化妆间,外面已经有摄像师准备好了拍摄。   而在他之后,林安也准备好了。他的角色是一名刑警,军装笔挺,浩然正气。   余瑾和林安拍完了一组照片后到一边去休息,这时才轮到一些配角来拍。   而潘越就在其中,他演的是一名大学生,妆容很显年轻,为的就是突出表现青春活力,拍完了照片后他神态自然的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余瑾打了个哈欠,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潘越似乎有所察觉,含笑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不知为何,那眼神似乎有点奇怪,多了点别的意味。   余瑾却没在意,只当他是在关心自己,微微一笑:“是有一点。”   潘越的眼神在他的脖颈处停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面不改色道:“既然是这样,那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林安插了一嘴道:“余瑾好像等会儿还有事,你不是说了今天要去市中心见一个人吗?”   后半句是对余瑾说的。   余瑾点了点头:“是的,现在时间差不多了,这边的事情也忙完了,我准备去市中心办点事。”   潘越轻轻应了一声,又道:“需要我陪你吗?B市的天气冷,可能等会儿会下雪,路比较滑,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   余瑾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潘越的脸色微不可察的一沉。   林安把头往棉袄里一缩,拍了怕余瑾的肩膀:“早点回来啊,注意安全。”   余瑾笑了笑:“好。”   这次出去他也没有带阮阮,而是自己从剧组里借了一辆车,只身一人开车离开了。   这次他并不是去见丁拾,这次的见面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开到了B市某间有名的咖啡店门口,余瑾将车停了下来,戴好了口罩和眼镜,帽子,走了进去。   报了预留的房间号之后,服务员将他领了进去。   那里有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年轻男人正在等他。   两人刚一见面,那人便微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见到您,余先生,我就是在网上与您联络的W,愿意为您效劳。”   余瑾伸手简短的跟他握了一下,将手中提的一个小皮箱放到了桌面上,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帮我查一个账户。”   W打开皮箱,只见里面全是崭新的从银行里取出来的钞票。   W唇角边的笑容加深,声音更显柔和:“当然,一切您想知道的,我都会抽丝剥茧的献到您的面前,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第35章 视频电话   半个小时后,W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脸上的笑容半点不减,职业素养极好的道:“余先生,您要求的任务工作量有些大,恐怕我……”   需要一定的时间。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余瑾便蓦然打断了他,声音很沉稳:“事成之后,再给你追加一百万。”   W:“……”   他挑了一下眉,终于觉得这件事情有点意思了,他将咖啡放回原位,很有耐心的问道:“那么,您希望多久能够拿到结果呢?”   余瑾的眼神有些放空,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的道:“越快越好。”   “攻击顾氏总裁的防火墙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取他的私人账户信息,这个是有一定难度的,这要是换了别人来,恐怕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任何的进展,但是恭喜你,你找对人了。”   W对着他举起咖啡杯,对他一笑,“祝我们合作愉快,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最正确的结果。”   余瑾这才拿起桌子上已经快凉了的的咖啡,对他遥遥一举,喝了一口:“合作愉快。”   和W短暂的会面后,余瑾准备打道回府,在走出房间经过走廊的时候,刚好对面的房间门也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西装,外穿大衣的男人,走廊上的灯光很昏暗,人影影绰绰看不太分明,但是一眼望过去,那男人周身的气质便给人一种非常凌厉的感觉,气场强大,让人无所适从。   ——这种气场和顾南渊其实有点类似,不过大多数的时候顾南渊都擅长将自己伪装于一层平静温和的表象之下,所以给人的压迫感并不是很强。   余瑾看了那男人一眼,两人的视线短暂的在空中交汇。   余瑾注意到那男人的身后似乎还有人,而走廊没有那么宽敞,他便后退了一步,礼貌地扬手:“您先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男人的眼神陡然一变,针扎般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了他的脸上,但是当余瑾抬眸去看的时候,又发现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那男人对着他点了点头,旋即,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后面走出来几个人,也跟在了那男人的身后,一起走了。   ——   明天正式开拍,余瑾一回到房间就开始看剧本,拿着笔做笔记,一直到晚上的时候,他才吃过饭,去洗了澡。   房间里面很暖和,余瑾就只穿了一件睡袍,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了,于是拿出一本书,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   刚刚坐到桌子前面看了没一会儿,余瑾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他随手捞过,看了一眼,屏幕上面不断闪烁着顾南渊三个大字。   余瑾握着手机,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正准备往耳朵上贴的时候,屏幕上面赫然出现了顾南渊的脸,他勾着唇角,笑眯眯的对余瑾打了个招呼:“宝贝儿。”   余瑾一愣,把手机放到面前,这才发现自己接通的是视频电话,不是语音电话。   顿时就呆了一下。   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的还是睡袍,领口处敞开,露出了大片温润的皮肤以及诱人的锁骨。   顾南渊一眼看见,眼睛立马就挪不开了:“才洗完澡吗?怎么就穿这么点?酒店的空调没有家里的舒服,等跟我视频完后去加一件衣服再睡觉啊,乖。”   余瑾下意识的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前,站起身来,朝着衣柜走去。   “哎哎哎——”顾南渊叫唤着,有些不满,“又没让你现在换,让我多看两眼不行吗?咱们都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了。”   余瑾没理他,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后才走到了桌子前继续跟他对视频,冷冷的嗤道:“色欲熏心。”   顾南渊难得的被他呛了一下,饶有兴趣的看着余瑾。   要是余瑾这会儿还在他的面前的话,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因为这话等同于欠干,再加上顾南渊对在余瑾面前耍流氓十分熟练,因此只要逞口舌之利,必然会在身体上加倍的被顾南渊讨回去,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两人分居两地,天高皇帝远,余瑾也终于可以小小的扬眉吐气一把了。   “这个词用得挺好,再适合我不过了。”顾南渊没皮没脸的冲着他笑了,“你要是脱了衣服给我看一下呢,疏解一下我思念的心情,我就暂时先放过你一把,你要是不给看呢……”   顾南渊飞快的舔了一下唇角,笑得肆意:“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余瑾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眉头蹙起:“你想干什么?”   顾南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还能干什么?你这么不待见我,我就只能睹物思人了,那什么,你还剩下不少衣服在家里呢吧?”   余瑾的表情瞬间凝固。   “这次出门就带了五条内裤?”屏幕上的顾南渊低下了头,不知道在翻找什么,“哎哟,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余瑾顿时觉得自己要疯,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他想干什么,蓦然提高了音量:“顾南渊!”   顾南渊的手里捏着一条纯黑的四角内裤,不紧不慢的在手里转着,笑得满面春风:“你的衣服是小了点,我穿不上,但是抱着睡觉还是可以的,至于内裤嘛,只要是你的,就算是小点也没关系……   来,再来选一次,你到底是愿意现在脱了衣服让我看一下呢,还是让我穿着你的内裤睡觉呢?”   说完之后他像是预料到了余瑾想要干什么似的,赶紧又加了一句:“不准挂电话!要不然我分分钟穿上拍照发给你,这要是一不小心发给了别人……”   顾南渊微笑起来,留白留得很让人有遐想的空间。   余瑾:“……”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恼羞成怒,捏着手机的手指都泛着青白。   顾南渊弯着唇角,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胜利的号角。   果不其然,在余瑾咬牙切齿,几次反复在挂断和关机键中徘徊后,他脸色铁青的道:“把你手上的东西放回原位……”   顾南渊非常妻管严的对余瑾言听计从,说放就放,没半点犹豫,只不过在关抽屉的时候微微有些遗憾。   然后,他后退了几步,坐到了床上,眯了眯眼睛:“好了,可以开始了。”   余瑾极其缓慢,脸色僵硬的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放到了一边。   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暴露在了顾南渊的眼前,余瑾将头偏到一边,嘴唇紧咬着,从侧面看过去眼底像是含了一汪水一般,长睫纤长得都有些过分了,深黑浓密,隐忍的轻颤着。   顾南渊眼睛都要发绿了,嘴里不空闲的道:“把带子解开,我想看看更加里面的。”   余瑾骤然回眸,冷冷的看着他,嘴唇被咬出极深的齿痕。   “咱们说好的是脱光……”顾南渊何其无辜的对着他一摊手,“宝贝儿,我也没真的让你脱光啊。你要体谅体谅一下我这个被你丢在千里之外远的老公,我可是一个正常男人,这么好看的老婆,一走就这么多天,还不愿意见我,我要点福利怎么了?”   瞧他那副理所当然且理直气壮的语气——   余瑾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子里是不是全都是一些黄色废料。   他冷冷的一掀唇角,正欲发作的时候,顾南渊的镜头忽然晃动了一下,他朝前走了一步。   镜头拍到他身后的床上,赫然是余瑾留在衣柜里的常穿的大衣外套,还居然有口罩!   那一刻余瑾什么想法都没了,羞怒交加的喊:“你,你简直是……”   顾南渊一手环胸,气定神闲:“还要再考虑一下吗?”   余瑾气得只想一拳头把屏幕上面他的脸砸碎。   半晌,他才慢慢的抬起手,摸到了睡衣的带子,轻轻一扯,旋即闭上了眼睛。   没有腰带的束缚,睡袍立马向两边敞开,从他雪白的脖颈一路到小腹的位置全都一览无遗。   余瑾的身体是很诱人的,顾南渊一直都知道这点,但是没想到隔着屏幕看,居然还能有有另外一种味道。   ——十分钟后——   顾南渊几乎是在瞬间就有了反应,但是他掩饰得很好,半点没让人发现,视线赤裸裸的落在屏幕上面,灼热得几乎将屏幕射穿。   “宝贝儿,你真好看……真乖,回来一定好好的奖励你,有没有想你老公?”   余瑾拢了一下衣袍,脸部的热度还没降下去,这会儿只想跟顾南渊打一架,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把我的东西都收起来。”   顾南渊笑得非常愉快:“当然了,没问题。”   反正截图已经截得差不多了,一整个晚上都可以慢慢的回味。   他一点都不着急。   余瑾现在真真是一秒钟都不想看见顾南渊,顺手就想挂电话。   他觉得自己接顾南渊的电话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顾南渊这人简直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第36章 新年快乐   这一回不管顾南渊说什么,余瑾什么都没听,直接把视频给挂了。   就在他刚刚挂完电话,准备去喝口水的时候,门铃忽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余瑾的脚步一顿,抬眸看了看时间,有点奇怪的挑了一下眉。   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早了,十点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他走到门口,顺手拿起放在床上的外套披在了身上,这才打开了门,只见站在门外的人正是潘越,他的脸色非常的奇怪,但是在看向余瑾的那一刻,又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他微笑着对余瑾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我可以找你讨论一下剧本吗?”   余瑾迟疑了一瞬,然后才把门拉开,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   潘越跟着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潘越共处一室给余瑾非常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种感觉来的简直莫名其妙,余瑾摇了摇头,去拿了一杯热水给潘越。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没有看见的是,潘越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背后,那眼神炽热无比,包含着浓烈的情感,就像是浓稠的墨水在他的眼底翻滚,却又掩埋得极其深沉,让人不寒而栗。   余瑾将杯子递给他,礼貌地对他一笑:“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演戏,找不到戏感了?”   潘越嗯了一声,笑容很真诚,他低头看着剧本,抿了一下唇,恰到好处的透出一点无所适从的情绪来,讷讷的道:“就,可能是在国外待久了的缘故,之前的那些技巧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余瑾转身去拿自己的剧本,随手翻到了和潘越的戏上面,其实潘越的戏份很少,主要是和余瑾的对手戏,他是一名大学生,偶然去余瑾的诊所里看牙齿,结果发现这个医生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当时他没有深想,直到最后查证的时候,才需要他来做个证,大概就是三场戏左右的镜头。   余瑾看了一眼,台词他都记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只要看一眼就能够知道这到底是哪场戏。   “其实我觉得你的角色还挺适合你的,大学生不难演,主要要体现他身上的青春活力,这个造型上面处理好了会给你增一些分,然后重要的就是你的眼神了,要让别人看出来这个人还是个学生。”   余瑾简单的讲了一下,“比如在演的时候你可以想想你的大学生涯,回想一些美好的场景,帮助你找到代入感。”   潘越极为认真的听着,颇为赞同的点着头,眼睛一直盯着余瑾:“好。”   余瑾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我跟你讲这些都班门弄斧了,你虽然现在暂时找不到戏感,但是等明天到了片场,一融入那个气氛,肯定会不由自主的就有感觉了。”   在之前三个人关系好的时候,余瑾和林安的资历都不高,是完全刚出道的新人,大多数的时候还都是潘越带着他们演戏讲戏。   潘越摸了一下脸,长叹了一口气:“也许吧,但是我对自己真的是很没有自信,毕竟娱乐圈改革换代这么快,一不小心就跟不上时代了,注定成为被观众所抛弃的存在……不过我也是很幸运的,还能够有你们陪着我一起。”   余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你要对戏吗?”   其实潘越来就是想要跟他对戏的,潘越那个大学生的角色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虽然戏份很少,但是却是电影开头和结尾这两个至关重要的部分。   有些导演比较迷信,在第一天开机的时候不喜欢艺人NG,他们觉得万事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的一切才能顺顺利利的。   而潘越明天正好赶在和余瑾拍第一场戏,他又不是什么大咖,自然要做足准备,免得触了导演的霉头。   余瑾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意见的,他点了点头:“那行吧,那就对明天要演的那场戏,你从门口走进来,躺到椅子上,我来帮你看牙。”   潘越依言照办,一场戏很快走完。   潘越的表现确实有些退步了,但是实际上在余瑾看来还是远在及格线以上的,过明天的戏是没有问题的。   能够得到他的肯定,潘越愉快的弯了弯唇角,一看时间也不早了,立刻极有眼力见的告辞。   仿佛自己真的不过只是来对一场戏而已。   潘越去拿剧本的时候恰好看见桌子上余瑾的手机,他的眼神微妙的闪了一下,不经意的问道:“刚才我敲门的时候你好像在跟别人打电话?”   余瑾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道:“嗯,是啊……”   “哦,难怪给我开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肯定是顾南渊打来的吧?”   潘越把剧本拿起来,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们夫夫两人感情挺好的。”   开门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确定不是带着杀气吗?   但是后面的话余瑾没有办法接,他低下头,眼睫微垂:“嗯,还好吧……”   潘越对着他扬了扬手上的剧本,眨了一下眼睛:“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谢谢晚上你的辅导,明天见,祝好梦。”   余瑾摇了摇头,送他到门口:“这没什么,以后你有其他的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来问我,晚安。”   最后隔着门缝,潘越对他笑了一下,不知为何,可能是走廊上灯光比较暗的缘故,那一点浮在他嘴角的微末的笑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充满了恶意,又僵硬到了极点。   然后门被彻底的关上了。   ——   可能是因为提前对过戏的缘故,从开拍起,一直都顺顺当当,每场戏都没什么大的波折,潘越的表现尤为良好,作为一个男四,其敬业程度和两大男主有得一拼,导演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余瑾在B市停留的时间也最多三个月而已,当初签的合约就是这个时限,这会儿拍戏的进度又这么顺利,每天都收工收得很准时。   已经临近元旦了,余瑾从剧组请了一天假,特地去了一趟墓园。   余格说他喜欢冬天,冬天给人一种非常宁静的感觉,全世界都白茫茫一片,光是什么都不干,看着窗外的雪景就会觉得很踏实很舒心。   去看他的那一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飞,路面铺了一层全白,远远看去,就像是给大地盖上了一床柔软而又舒服的棉被。   余瑾撑着伞,从墓园门口走上山,他穿得很厚实,厚实的羽绒服将大部分的冷意都阻挡在外,露在外面的只有手指和眼睛,每走一步,他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雪花落地的扑簌声,仿佛整个世界真的静止了一般。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一块漏了洞的灰布,不断的有破絮般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下。   直到他终于走到了余格的墓前面。   余瑾蹲下身来,用手指细细的拂去墓碑面上覆盖着的一层薄雪,那雪极其冰冷,遇到人的体温很快就化了,他和余格不一样,余格喜欢冬天,但是他讨厌冬天,讨厌一切让他觉得冰冷的事物。   但是在擦拭整个墓碑的过程中他都没有借助任何工具,都是用手擦完了。   他想让余格能够在冰天雪地里觉得暖和一点点。   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体温也好。   余格的照片完整的显露在他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他最爱的雪的缘故,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能隐隐的看出一丝笑容来。   但那笑容短暂得像是人的错觉,稍微眨一眨眼睛,就又立刻没了。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扯下口罩,对着照片上的余格露出了一个微笑:“新年快乐啊,哥。”   余格的视线穿透被雪水浸湿的照片,似乎很柔和的落到了余瑾的脸上,莫名带了点缱绻的意味,虚幻得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今天给你带了礼物。”余瑾从怀里拿出一把口琴,对着照片扬了扬,“小时候你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教我吹新年快乐这首歌,还记得吗?我们在温暖的地毯上面坐着,窗户被关紧,房间的角落里放着漂亮的圣诞树,只有我们两个人陪伴着彼此。”   他喃喃着,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整张脸柔和了几倍不止。   “好久没有吹过口琴了,也不知道现在会吹成什么样子。”余瑾仿佛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如果实在难听……那也没办法,只能练习好了等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再吹给你听。”   他把伞搁到一边,将口琴放到了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新年快乐这首歌是余格自己写的,曲调很平和,只有几个简短的小音节,非常容易上口。   余瑾就这么站在雪地里面,吹了一遍又一遍,寒风将他的脸吹得发白,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极亮的。   每吹一遍,他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句,新年快乐,我最亲爱的哥哥。   余格,新年快乐。   不知道吹了多久,忽然一把伞隔空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余瑾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人,他缓缓的偏头一看。 第37章 亡妻   只见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男人,他的眉目非常深邃,眼神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凌厉之感,嘴唇很薄,且瘦削,虽然英俊,但是一眼看去便让人有不由自主的产生绝非善类的危机感。   余瑾情不自禁的想要远离他,但是那男人却很意外的先开口了:“你刚才吹的曲子很好听,叫什么?”   余瑾没想到冰天雪地里居然还有第二个人来墓园,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才回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那个人重复了一遍,仿佛觉得十分有意思,唇角弯起一个让人不易察觉的弧度,“我的亡妻生前也很爱哼这首曲子。”   “是吗。”余瑾下意识的顺口回了一句,可是蓦然便觉察出不对,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您说什么?您的亡妻……”   那首曲子是余格编写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余格和他之外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男人却没听他说话,俯身替他捡起了地上余瑾随手扔到一边的伞,重新递给了他,:“大雪天还是打伞比较好,免得弄湿衣服。”   余瑾怔怔的接过雨伞,只觉得大脑有些混乱,呼吸急促,手指冰冰凉凉的。   而那个男人却对他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只是临别时看他的那一眼极其的深沉。   余瑾在原地站了许久,忽然注意到在余格的墓旁边不远处的一方墓旁边有着被打扫过的痕迹,雪都被扫干净了,墓碑前面放了一把鲜花还有几颗糖。   余瑾慢慢的放轻了呼吸,走了过去,但是在看见地上的糖的种类的那一瞬,他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那糖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因为爱吃,所以余格喜欢带在身边,方便余瑾随时在他的口袋里面摸糖都可以摸到。   他的指尖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栗起来,他死死的掐着掌心,极其缓慢地扭头过去,看向了那方墓碑。   那方墓碑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吾妻余格之墓。   怎么回事?   余瑾蓦然扔掉伞,疯了一般冲到墓碑前面,死死的看着墓碑上面的照片,那照片上的人也是余格!   只不过这张照片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照片上的余格要更加的年轻一点,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那本该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在他这里一点都没体现出来,反倒是死气沉沉,阴鹜极了。   余瑾简直不敢相信这人是余格,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手指几乎要把墓碑抠破,忽然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回身站起,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喊道:“先生,麻烦您先等一等——”   但是来的路上哪里有什么人?   只剩下了两排凌乱的脚印,那人分明早已走远了。   余瑾往前追了几步,一时不慎,摔倒在了地上,脸朝着雪地扑了过去,冰冷的雪水浸没了他的口鼻,身上的羽绒服也被打湿了,可是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很快便再度爬起来,想要往前跑。   可是直到走出墓园的大门,他也没能再看见那个人。   门口只停了一辆他自己开过来的车。   余瑾麻木走上车,拿钥匙开车,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一眼便接了。   潘越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余瑾,你现在在哪儿呢?这几天都是暴雪预警,片场已经停工了,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来,等会儿晚上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余瑾拿手机的时候发现手一直在打滑,又湿又冷,他现在的大脑完全是懵的,连对方在说什么都没听,回道:“我没事。”   潘越闻言,更加迟疑了,看了一眼手机,眉头蹙得更紧了,抓起外套就往外走:“你在哪儿?余瑾,你怎么了?”   余瑾没说话,他呆呆的看着前方,似乎看见了前方有一辆车缓缓地开走了,上了公路,而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只有他们这两辆车,除了刚才离开的那个男人,还能有谁?他想都没想的便挂断了电话,追了上去。   ——   这边潘越刚刚挂断电话准备离开去找余瑾,走出酒店的门,面前忽然被一道黑影拦住了。   他这会儿正着急去找余瑾,自然是极为不耐烦的,往旁边移了一步,抬眸去看那人,一句脏话差点飙出来,但是一看见眼前的人便立即消了音。   顾南渊要笑不笑的看着他:“你胆子还挺大的。”   潘越没说话,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满脸防备的看着他。   顾南渊的身后是一只黑色的行李箱,他一手拉着箱杆,一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我家宝贝儿住哪个房间呢?”   ——他果然是来找余瑾的,这个人太阴魂不散了!   潘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鹜的笑:“你要找他?那真是不巧了,他现在不在房间,下午他向剧组借了一辆车,出去了,说不定就是提前知道了你要来的消息所以才躲出去了呢。”   顾南渊的眼眸轻轻闪动了一瞬,不紧不慢的反呛了回去:“哦,那也有可能是知道了我要来,想给我个新年惊喜,所以出去买礼物去了,真是谢谢你的提醒啊。”   潘越死死的瞪着他。   顾南渊笑了一下,随手将行李箱往身边一拉,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上楼了。   在余瑾住的那一层刚好碰见了林安出门,顾南渊很有礼貌的跟他打了个招呼,顺带问了问余瑾的去向。   林安已经知道了余瑾和顾南渊领证了,虽然不是很满意他与余瑾结婚的方式,但是那毕竟是人家小两口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因此也和顾南渊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下午就出门了,说要去看他的哥哥。”林安皱了皱眉,看向走廊窗外下得愈发大的雪,隐隐有些担忧,“但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顾南渊双手环胸,手指扣了扣手臂:“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林安点了点头:“好。”   其实顾南渊不说,他也是要打的。   林安拨了电话过去,一直响铃,却无人接听。   “可能是在开车没听见?”林安这时候已经有些不安了,他对着顾南渊僵硬的笑了一下,“我继续打试试。”   在越来越长的“无人接听”的宣告中,顾南渊的脸色一点点慢慢的沉了下来。   他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直接吩咐道:“帮我查一下余瑾手机现在的坐标。”   半个小时后。   顾南渊将车开向了墓园的方向,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很阴沉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来,将整个世界都染白了,暗光中看得格外分明,路旁边的两片雪地反映出盈亮的白光。   这条路平时就没多少人走,现在大雪纷飞,更是人迹罕至。   顾南渊一路开过来,别说是人了,就连鬼影都没看见过一个。   车速不可遏制的随着他的心情开始飙快,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前路,一心二用,可是车载电话依旧冷冰冰的提醒道:“抱歉,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稍后再拨。”   “请稍后再拨。”   顾南渊一拳头狠狠的砸在方向盘上面,脸色铁青。   他过来是想给余瑾惊喜没错,可是他不想余瑾回给他一个惊吓。   下这么大的雪,不好好待在酒店里跑出来干嘛?   导航仪的机械音响了起来:“目前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米,请直走。”   几分钟后,顾南渊终于看见了墓园的大门,他走下车,在墓园门口的停车场上看见了车留下来的辙痕,不过那痕迹在几个小时后已经在大雪中很淡了。   顾南渊转身便去了墓园大门,可是铁门已经被锁死了,门口放了个牌子,顾南渊打开手电筒一看,上面写的是:下雪天路滑,暂时闭园,三天后开放,给您带来不便的地方,敬请谅解。   既然闭园了,那余瑾肯定不在这儿。   顾南渊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转身离开,回到车上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后座上拿了瓶矿泉水,径直拧开喝了。   冰冷的纯净水一路灌进胃里,刺得他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但却奇迹般的稍微抚平了一下他焦躁的心。   他把车转了个方向,重新开回到了大路上面。   沿着马路,他开始极有耐心的一寸一寸的去找,甚至连草垛都不放过。   这时候,他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他立刻按了接听。   “顾总,手机定位结果已经出来了。”手下人汇报道,“现在就给您发过去?”   顾南渊:“发。”   等到收到短信后他一看,定位显示,余瑾的手机此刻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顾南渊当机立断的停了车,拿了把伞下去,打着手电筒,一点一点慢慢的搜寻着余瑾的影子。   终于,他在路旁边的陡坡旁看见了一辆车,因为视角问题,他去的路上没有注意到。   那辆车没有开灯,车顶上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而驾驶座上面,坐了一道黑影,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光线如此昏暗的条件下,顾南渊依旧认出来了那个人是余瑾。 第38章 雪夜   顾南渊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回到了原位,一时之间觉得脚底发软,手心全是汗。   ——一路开车开过来,他是害怕余瑾出意外的。   顾南渊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走到了余瑾的窗户边上,伸手敲了敲车窗的门。   余瑾在驾驶座上面团成了一团,也不知道怎么了,敲车窗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都没反应,连眼神都没往这个方向偏半分。   顾南渊刚落地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他边敲边喊:“余瑾!是我!开一下窗户!”   余瑾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入定了一般。   他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顾南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退了几步,想看看周围有没有石头什么的,余瑾再这样下去他只能砸车门了。   但是就在这时,坐在车里的余瑾缓缓的向着这边看了一眼,虽然只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但还是足够让顾南渊欣喜若狂了,他立马又扑到了车窗前,拍了两下:“宝贝儿,是我,快点开门,你没事儿吧?不要吓我。”   余瑾透过车窗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很慢的开了车门。   刚一打开门,顾南渊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扑上前,拉住了余瑾的手臂,上上下下将人检查了一遍,想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但是刚一看见他的脸,顾南渊所有想说的话全都顿住了。   ……余瑾在哭。   他身上的羽绒服湿湿的,这么冷的天车里也没开暖气,温度和外面差不了多少,在昏黄的光线下,仍然能够清楚的看见余瑾的脸上是一片濡湿,大滴大滴的眼泪在他的眼眶中聚集,然后再滚落下来,汇集到下巴处,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又在雪地里冻了这么久,简直和透明的没什么两样,嘴唇已经被冻青了,一点温度都没有。   就连呼出来的气,其热度也是很稀薄的。   顾南渊当即就炸了:“我操,谁欺负你了?”   余瑾的睫毛被打湿,显得格外的浓密,眼里的液体仿佛流不完似的,一直不断的往下淌。   顾南渊伸手去给他擦,眼泪滴在他的手上,仿佛带着极其灼热的温度,一路烫进了他的心底,恨不得要烧出一个窟窿来。   “别哭,别哭。”顾南渊把余瑾拦腰从车里抱出来,亲了亲他的眼睛,“我在呢。”   余瑾什么话也不说,浑身都是冷的,顾南渊把手里的伞扔掉,加快脚步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车里面。   顾南渊又从另外一边上了车,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然后从后座上拿了一条毛毯过来,倾身去脱余瑾身上湿掉的羽绒服,随手将羽绒服扔到一边,严严实实的用毛毯将他整个都裹住,但是即使是这样,余瑾的身体仍然在发抖,颤动的幅度无比剧烈,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还是被冻的。   顾南渊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温度还算正常,但他的手和脚都是冷的。   他便将余瑾抱了过来,不断的揉着他的手心和手臂,想让他暖和一点:“乖,乖宝,不哭了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刚才是遇见什么人了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无比的柔和,带着十足十的耐心和诱哄意味。   余瑾依旧不说话,就这么无声的哭着,顾南渊把他抱过来,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他就这么靠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但是眼泪却依旧没停过。   两人认识了七年,顾南渊还是头一次看见余瑾哭。   他没想到余瑾哭起来这么招人疼,什么声音都不带,也什么话都不说,但掉下的每一滴眼泪都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心坎上,让他心痒难耐,心中的那股邪火噌噌直涨。   ——这要是让他知道是谁把余瑾招成这样,他铁定废了那人。   顾南渊一边看着外面的雪和渐渐黑沉下去的天色,一边拍着余瑾的背,语气温柔到了极点:“你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车抛锚了吗?”   余瑾依旧不回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停下了眼泪,小声的抽泣着。   车上的面巾纸几乎都要被他用完了。   顾南渊再次给他擦完眼角的泪水,将他的身体在自己怀里转了个角度,强迫他看着自己:“余瑾,看着我。”   余瑾的视线无比涣散,没有焦距,眼角周围全是红的,眼眸湿润无比,在灯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像是璀璨的钻石,在车里待了这么久,他的脸色终于从死人般的青白变得有了点血色。   顾南渊对着他弯着唇笑了一下,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角,一触即分:“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你要是不想说咱们就一直在这儿耗下去,直到你愿意说了为止,别想逃过去。”   余瑾沉默了好一阵,他的眼睛一直向下垂着,眼睫在光影交错中像是两把小扇子。   顾南渊一直看着他,没有再多问一句,眼神平和。   终于,余瑾的眼睫微微一颤,他艰难的,嘶哑的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顾南渊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在这雪地里待一晚上?”   余瑾没说话。   顾南渊叹了一口气,继续揉着他的手心,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喃喃道:“你啊……”   到底该让他怎么办才好?   余瑾的肩膀轻轻颤动了一下。   其实在这么狭小的车厢内,两个人如此亲密无间的抱在一起时间长了,是有些难受的。   但是顾南渊一直都没有放下他。   余瑾挣扎了许久,才低低的道:“我刚才碰见了一个人……”   顾南渊的眼眸无声的眯了起来,他看着车窗外不断下落的雪花,表情一冷,但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柔和的:“嗯?谁?”   “他是我哥哥的丈夫……”余瑾的表情很麻木,“我哥哥消失的那几年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顾南渊声音很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呢?”   “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去了A市,然后继续在A市读了大学……这几年我都在找我哥哥,可一直都杳无音讯……”   余瑾说着,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我以为他不知道我在找他,可是刚才那个人跟我说我哥一直都知道,他也好奇的问过余格我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和他长得这么像……”   余瑾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攥紧了顾南渊的衣服,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压不住的抽泣:“我哥说,他不认识我,他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还说我可能是个疯子才,才会到处找一个陌生人……”   眼泪又开始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十一年的寻找和等待,每天都期待着能和余格重逢,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这么一句评价。   怎么可能不心痛?怎么可能不伤心?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余格是支撑着他十一年来不倒下的唯一信念,无数个黑夜,他都是看着余格的照片挺过来的,默默的安慰自己,等到找到余格就好了,他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可是这一切仿佛就像是一个笑话。   无数的记忆碎片从时间的长河中抽离出来,游鱼一般在他的周身游动,深刻的提醒着他那许许多多个难忘的日日夜夜。   然后砰的一声,粉碎在了眼前。   他就像是乍然被抽去了脊椎骨,仿佛连站立起来都很困难。   余瑾用力的闭上了眼睛,层层泪水上涌,让他的视线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顾南渊拍着他的背,用纸巾擦着他的眼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余瑾:“能有什么误会?”   顾南渊看着余瑾几乎哭得要断气的模样,心绞成一片。   “好,那咱们先不说这个,乖宝,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我们回酒店好吗?”顾南渊又吻了吻他的眼角,“回酒店我再帮你想办法。”   余瑾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顾南渊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副驾驶座上,又仔细的把小毛毯给他盖好,动作很轻的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乖,先睡一觉,醒来就到酒店了,不要想那么多,一切有我。”   顾南渊说完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掰碎成两瓣,塞了一条进他的嘴里。   余瑾顺从的张开嘴让他喂着,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顾南渊伸手抹去他嘴角残留的巧克力渍,视线转向前方,发动车子,往后倒回去。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雪下得太大了,又是半夜,车里坐着余瑾,顾南渊不敢开太快,所以在以龟速挪回酒店的路上,余瑾因为哭累了,体力消耗太大,睡了一觉。   顾南渊抱着余瑾回到房间,把他放到了床上,刚刚起身,门口就响起了门铃。   顾南渊走过去开了门,发现林安和潘越两人正站在门口,两人均是一脸着急,只不过神情有细微的不同。   潘越只要一看见顾南渊,脸色就会变得阴鹜无比,就像是被欠了几百万一样,但却偏偏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而林安的担忧则显得实诚多了,一把推开顾南渊就想往里走:“我等了半天,刚听见门响就出来看了,一直打余瑾和你的电话你们都不接,我都急得差点报警……” 第39章 你会吗?   顾南渊把手抵在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轻声道:“他在睡觉。”   林安闻言,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大概的看了一眼,余瑾在床上躺着,身上盖着小毛毯,头埋在枕头里,实际上是看不见脸的,但是只要确认了人还安全,林安就放下心来,怕打扰到了余瑾睡觉,他便又退了出来,在客厅里问顾南渊:“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南渊简单的解释道:“他的车坏了,我在去墓园的路上找到的他,我开我的车回来的,他的车等到明天雪稍微下小一点我再让人去拿。”   林安皱起了眉头,有些半信半疑:“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打电话他不接?”   “可能没听见吧,毕竟刚刚去过墓园,他的心情可能有点难以平复。”   顾南渊依旧很平静,借口编的还像那么回事,让人难以挑出毛病来。   林安想了一下,觉得是这个理,再加上现在也已经晚了,虽然因为天气原因明天不用拍戏,但是顾南渊毕竟忙了一晚上了也需要休息,便直接告了辞:“那你好好照顾余瑾,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说,我就住在隔壁。”   顾南渊微笑着送他们离开。   潘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走的时候脸色依旧难看。   顾南渊去小厨房里面冲了一杯牛奶,然后走到了床边,把余瑾很轻的托了起来,诱哄着他张开嘴:“宝贝儿,喝杯牛奶再睡觉。”   玻璃杯的杯沿抵在了余瑾的唇边,余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会儿刚睡醒,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很乖顺的张嘴喝了半杯,等到回过神后他问道:“现在几点钟了?”   顾南渊拿纸巾擦了擦他嘴角边的牛奶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两点钟了。”   余瑾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我还没洗澡,我要去洗澡。”   顾南渊转了一下手中的牛奶:“先把牛奶喝完。”   余瑾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顾南渊补充道:“知道你喜欢甜的,这个牛奶糖脂很高,还有安神作用,喝了没坏处,乖。”   余瑾只好从他的手里接过,把牛奶喝完了。   顾南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从他的手里接过牛奶杯,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宝贝儿真乖。”   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便去浴室给他放洗澡水了。   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这个时候已经三点钟了,窗外的雪依旧下得汹涌,密密麻麻的,像是厚重的柳絮,世界一片寂静,就像是消了音一般。   顾南渊一上床便习惯性的随手一捞,把余瑾抱在了怀里面,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这回温度挺正常的,不像是刚才在车里,简直就是一块怎么都捂不暖的冰一样。   余瑾的脸面对着窗外,经过刚才那么混乱的追车,拦车,再到交谈,最后在车里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这一系列的事情在顾南渊出现的那一刻就被画上了句号,像是被他强行打断了一般,他永远都有这样的本事。   到现在,他紧紧的贴在他的身后,摩挲着他的掌心,心跳隔着衣服一下又一下强而有力的传来,让人感到踏实又安心。   如果顾南渊没有去找他的话,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   但是现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余瑾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所有的波涛汹涌都已风平浪静,他处在水面底下,安安静静的注视着水面以上的部分。   水面就算已经平静得再也看不出一丝波纹,但是也改变不了它曾经大浪滔天的事实。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去面对余格。   余格的丈夫姓席,他让他直接称呼他为席先生,两个人交谈的时间其实很短,但是通过他的话,余瑾能够感受到他和余格生活得应当很幸福,席先生一直不断的在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在谈起余格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很柔和。   两个人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那是伪装不出来的。   但是在面对和余格长得一模一样的余瑾的时候,席先生的脸上除了茫然就是震惊。   和余格在一起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的确不知道余瑾的存在。   唯一一次提及余瑾,还是在席先生发现有人在暗地里找寻余格的时候,但是余格的回答就是那么几句。   不知道,不认识,一个疯子的行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所以席先生也就没有把余瑾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两人在墓园相遇。   黑暗中,余瑾死死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冰凉一片,轻而易举的被那几句话撕开了一个大大的伤口。自此,哪怕是风稍微刮过一点点,他都会疼得天翻地覆。   所以……余格离开他,是为了那个男人吗?   是想和他一起好好的生活?觉得余瑾是个拖油瓶妨碍了他追求自己的生活?   所以在离开他,让人强制性的把他送到了A市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从而彻底的与余瑾划清界线,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抹去?   余瑾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脸深深的埋进枕头里,不敢再往下深想。   太难受了。   多想一个字他都会觉得心痛到窒息,连呼吸都困难无比。   顾南渊似乎有所察觉,在他身后抱紧了他,手从他的背后绕到了胸前,顺着往他的脸上摸去,但是在半路上就被余瑾握住了。   顾南渊的手一僵,旋即,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宝贝儿,你不是又再哭呢吧?”   “我没有。”余瑾嗓音嘶哑的道,顿了顿,他稍微偏了一下头,顾南渊是侧过身体面对着他的,他这么一偏头,两个人正好面对面。   余瑾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猝不及防的问道:“顾南渊,要是有一天我们离婚了,你会彻底的跟我划清界线吗?”   听完这句话后,顾南渊的表情凝固了那么几秒钟。然后,他才要笑不笑的扬起了唇角,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离婚?”   余瑾固执的看着他,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数天的人渴求最后一滴水源一般,哪怕知道装着这杯水的器具含有剧毒,他还是想得到它。   “你会吗?”   他紧盯着他的眼睛,眼里似乎依稀有水光浮过。   “余瑾,你现在就是脑子被冻傻了,我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计较。”   顾南渊的语气非常阴沉,每一个字都紧绷到了极点,“但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一直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别怪我用行动让你体会一下离婚到底可不可能。”   余瑾的呼吸霎时一轻,旋即,他想也没想的偏过头去,就像是一只反应迟缓的乌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但是似乎已经有点晚了。   顾南渊扳过了他的头,半个身体腾空,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一只紧盯着自己猎物的凶兽,脸上带着点稀薄的笑:“怎么?不问了?你还没听见答案呢。”   余瑾几乎无处可逃,周身都被他锁住了,只能被迫仰头看着他,说实话,那神情是有点小可怜的,但是在黑暗中看不太出来。   余瑾咬紧了牙:“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顾南渊阴森森的笑了起来,“既然你都有精力胡思乱想了,那我觉得也是时候算一算今天的帐了,看看你准备怎么还给我。”   余瑾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顾南渊的声音很轻,无端给人一种温柔到了极点的错觉,但是那神情却是冷峻的,他慢条斯理的道:“我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余瑾深吸了一口气,下颔线条紧绷着,良久,他才回道:“我……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   “是吗?”顾南渊依旧微笑着,“可是你都半个多月都没接过我的任何电话了,发短信也不回,任何消息一概屏蔽,嗯……让我猜一下,我的电话号码现在应该在你的黑名单里躺着呢吧?”   顾南渊没有猜错。   但是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上一次他逼他……   余瑾的手指攥紧,紧握成拳,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顾南渊重重的顶了一下他,嘴角的弧度柔和极了,仿佛很好商量的样子:“好,你既然对第一条供认不讳,那咱们来说说第二条?冰天雪地的,你暖气也没开,就这么坐在车里哭,是想给自己哭出一具水晶棺?   这样也省了火化费,我要是再晚那么一会儿找到你,就可以直接给你收尸了是吧?”   他往旁边偏了一下头,想要缓解顾南渊带给他的压迫感,但是下一秒,就又被顾南渊把脸板正了过来,两人亲密无间的对视着,没有任何逃脱的缝隙。   余瑾无比艰难的道:“我……没有。”   “怎么就没有了,小睡美人?”顾南渊不为所动,面不改色,“还有第三条……来,给你个自我辩白的机会,好好检讨一下第三条是什么,检讨好了给你吃好吃的。” 第40章 我也想知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已经很近了,呼吸都紧紧的相缠在一起,顾南渊虽然是双手撑在他身侧两边的位置,但是身体却紧压着他,不让他有半分逃走的空间。   余瑾僵着身体,只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都被掠夺了,全都铺满了顾南渊身上的气息,带着浓烈的侵略意味。   见他不说话,顾南渊慢慢的低头,缓缓地覆上了他的唇。   许久,顾南渊才松开他,嗓音低哑的问:“第三条是什么,嗯?”   余瑾此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剧烈的喘息着,眼角泛着一点稀薄的水光,在夜色下显得无比潋滟,偏偏肤色又是极其白皙的,看上去诱人极了。   顾南渊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伏首在他的耳边:“第三条是,在出了事的第一时间,没有想到你的老公我,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好?”   余瑾用力地抓紧了顾南渊,几乎要崩溃了才挤出一两个字来,“顾南。”   之后,他这一整个晚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过。   ——   第二天因为不用开机,前天晚上又是那么晚才睡下,顾南渊和余瑾直到下午才起床。   顾南渊这回倒真不是过来特地看余瑾的,他是过来出差,然后十分“顺路”的过来看望余瑾。   余瑾下午要去余格和席先生的家里,顾南渊原本下午是有事的,闻言,立刻把自己的事情推了要和余瑾一起去。   余瑾没有办法,只能带他一起去了。   一路上余瑾都很沉默,顾南渊便一直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紧张。   终于到了地方,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栋别墅,这别墅是在郊外,占地很大,看上去最起码住二十个人都绰绰有余了。   席宇知道他们要来,特地在门口等着他们,指挥着他们把车停好,领着他们进去。   在进大门之前要路过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树,此刻白雪皑皑,树枝都被压弯了,看上去便显得沉重。   余瑾自从下车后,身体一直都很僵硬,眼神发直,连呼吸都是紊乱的。   余格在消失后,大部分的时间就是住在这里,这才是余格想要的家,这个念头就像是杂草一样在他的心头疯涨,让他无暇再去想其他。   顾南渊见状,伸手牵住了余瑾的手,余瑾看了他一眼,旋即又移开了视线,任由他这么牵着自己。   席宇转身去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放到了两人面前,他的穿着很休闲,因为家中开了很足的暖气,他就只穿了一件厚毛衣,这样的打扮让他显得柔和一些,不再像之前见面的那样有压迫感。   顾南渊主动介绍道:“我是余瑾的丈夫,昨天回家后他的状态一直很不好,所以我今天陪他过来,不请自来真是很不好意思。”   席宇一直看着余瑾,闻言,摆了摆手:“没关系,能够理解。实际上在第一次在咖啡馆看见他的时候我就很吃惊,之前听说他的时候还没正儿八经的见过他的照片,也是昨天被他在马路上拦下车了才有机会跟他面对面的交流,知道他是余格的弟弟的。”   拦车?   顾南渊眉头不动声色的一挑,与余瑾十指相扣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余瑾只觉得手心一疼,还没从发呆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顾南渊却若无其事的跟席宇聊开了:“这个就很奇怪了,余格和余瑾是双胞胎,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他们肯定是亲兄弟,可是他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撒谎呢?”   席宇斜靠在沙发角落里,手一摊,唇边带了点无奈的笑:“这个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余格瞒了我很多事情,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里他一直都忧心忡忡的,好像总在担心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了下去:“可是我一直到他离开都没能真正的走进过他的心。”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得见暖气从空调中送出的“嗡嗡”的响声。   顾南渊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余瑾忽然问道:“能够冒昧的问一句,你和我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席宇不假思索的道:“我和他认识十九年了。”   十九年……   余瑾的心头重重的一跳。   这是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余瑾和余格在一起待的时间也只有十五年。   如果说席宇认识余格在十九年前的话……那么他应该在余格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但那应该只能说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还没正式和他认识,和他相识是在小学六年级那会儿。”   席宇的脸上显出沉思的神色,“我们的学校离的很近,然后知道隔壁学校有这么个天才少年,于是就一直想认识认识他,后来到了高中……”   刚上高中那会儿,余格和余瑾都是十五岁,余格就是那会儿消失的,余瑾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A市,只能被迫在A市生活读书。   余瑾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喉间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的去攥紧掌心,但是立刻又被顾南渊眼疾手快的给掰开了。   余瑾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干涩的问:“我哥是在高一的时候从家里搬出去的……那会儿他就跟你在一起了吗?”   “怎么可能?”席宇嗤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带着自嘲,“我倒是想——可是那会儿追他的男生女生多了去了,余格高一的时候好像是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吧?   挺辛苦的,那会儿他成绩好,总是拿学校的奖学金,一放学就没影了,我想多见他几次都逮不着人。”   原来他把他送走后过的是那么辛苦的生活……   余瑾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能用力地咬紧了牙齿,半晌,他才道:“我和我哥就是那个时候分开的……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还以为是他想和你在一起,从而嫌弃……我的存在。”   席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是真能有那么大的魅力倒好了。不过……听你的描述,你应该是被你的哥哥带大的?和余格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里我都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我们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在先开始提起这个事实的时候余瑾还会觉得很伤心,可是后来次数说多了他也就麻木了,现在提起来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我和我哥都是被领养的,但是也没见过养父母,从小到大家里只有保姆,我还有我哥。”   这还是顾南渊第一次听余瑾提起自己的家庭情况和生长环境,听着他说这些,他的心就像是被一根刺击中了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再次握紧了他的手。   “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席宇立刻很有风度的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的眉头微微一皱,“那高一的时候你们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呢?”   这简直太奇怪了,两个相依为命的少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彼此可以依靠,难道不应该很看重彼此吗?是什么天大的原因才能让两个人分开?   “我们不是自愿分开的……”余瑾说到这里的时候简直快要说不下去,他的语气艰涩无比,就像是活生生吞了几块石头一般,“十五岁那年,是我哥强迫性的把我送走的,我一醒来就来到了A市,身边跟着一个叔叔,那个叔叔说他是我哥雇来照顾我的,以后让我们不要再见了。   我不相信,曾经偷偷好几次从A市回到B市,回到家里,但是都一个人都没有,我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均面露讶异,席宇不可思议的道:“为什么?”   “为什么……”余瑾跟着重复了一遍,牵强的想要扯出一抹微笑来,但是失败了,他摇了摇头,呼吸很轻,自嘲般的道,“我也想知道。”   席宇很难理解般的皱起眉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觉得现在说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余瑾安静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找我哥,皆石沉大海,就在去年二月二十号的时候,在一家医院的精神科住院部找到了他。席先生,请问您知道他是怎么住的院吗?”   席宇的瞳孔微微一缩,看上去比他还要震惊:“你说什么?他住院是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   余瑾一愣:“您不知道?”   席宇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十分难看,他从沙发上面坐直了身体,声音不可遏止的拔高,仔细听,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音:“我知道他在住院,但是那个时候我在国外做项目,根本无暇分身,家人告诉我余格是得病不幸去世的。” 第41章 家族图腾   席宇仔细的再回忆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僵:“我曾经回来看过余格几次,但是那个时候他还在普通病房里面,有人好好的照顾着他……他是什么时候转到精神病房的?”   余瑾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脸色,许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实际上我查到的东西也并不多,但是他的病历的确是在精神科的,这个绝对不可能有假。而且从他的日记本来看,他也是长期处于抑郁状态中,并不是普通的病人。”   顾南渊安静的在一边听着,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难怪余瑾这大半年来一直都很不对劲,还有他种种不符合常理的举动……   是因为他的哥哥死了,而且还是因为抑郁症死的,他想找出原因来。   席宇垂在沙发扶手旁边的手重重的握紧成拳,看得出来他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其效果有限,他面色苍白的对着余瑾笑了一下:“这个我得好好查一下,很抱歉,先失陪一下。”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余格到底是怎么死的。   席宇说着便站起身来,拿出口袋里的方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这本来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但就在此刻,余瑾的视线凝固在了那方帕上面,脱口叫道:“等等!”   席宇顿时停住了步子,将方帕叠好,略带疑惑的看向他:“怎么?”   余瑾站起身来,完全说不出话来,长睫轻颤,眼眸中有浓烈的情绪在翻滚着,他上前一步,死死的看着那方帕:“这方帕——”   席宇也跟着他看向自己手里的帕子,挑了一下眉:“这方帕怎么了吗?”   余瑾仿佛一尊已经石化的雕像,声音很轻:“这方帕在我哥的病房里有同款。”   而且是一模一样的。   全黑,角落金线绣的图案,全都一模一样。   席宇先是愣了好大一会儿,仔细的思索了一阵后,才道:“那应该是我掉下来的,在他离开之前一个月的样子,我飞回国内来看他,然后在病房里住了一个晚上,走的时候可能把这方帕掉在他那儿了。”   余瑾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身体在微不可察的颤栗着,从面部到指尖,虽然那颤动的幅度极其细微。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怎么可能?   明明护士说他自己的那方帕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遗失了,而且在二月二十号之前都没有见到过……   可是这方帕是属于席宇的。   席宇不可能是杀死余格的凶手。   那……难道余格真的是自杀吗?   顾南渊察觉到余瑾的情绪不太对劲,赶紧站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方帕,忽然觉得极为眼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方帕的图案……”   席宇没想到他们夫夫二人都对自己的这方帕这么感兴趣,他将手里团在一起的方帕展开,仔细的打量了一眼,接嘴道:“这图案有什么奇怪的吗?这是我家族的图腾,我从小到大用的东西上面都有这个图案。”   这下子,不仅是余瑾,就连顾南渊都愣住了。   他对这个方帕是觉得眼熟,毕竟在前不久余瑾陪他上门,身上的西装被打湿后用的就是这方帕擦衣服,更深一点的记忆是年初余瑾在家里翻杂物柜的时候翻出了这条方帕,虽然颜色不同,但是图案是百分百一样的,曾经问过他这方帕是怎么来的。   ——顾南渊可以确定这方帕就是自己家里的东西。   小的时候他模糊的记得用过这方帕擦脸擦嘴什么的,但是长大后就没怎么用过了。   可是这方帕怎么会成为别人家的东西?   而且看席宇的脸色分明还是一脸自然理所当然的样子,并且对他们俩的震惊感到困惑。   这种情绪应该不是伪装出来的。   “你家族的图腾?”顾南渊若无其事的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极好,“你对这个图案还有什么其他的记忆吗?比如说它是怎么产生的?”   “这个……”席宇想了想,随口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像这种家庭图腾不是很正常的东西吗?有很多家庭都有的,然后生活用品都会去专门定制。”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大惊小怪?   席宇愈发困惑了。   顾南渊哦了一声,又面不改色的问道:“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图案会在别的地方出现呢?”   “别的地方?”席宇眨了眨眼睛,旋即断然否认道,“不,不可能。这个是家族图腾,是我的父亲专门找人设计出来的,且申请了专利,别人使用就是侵权,况且……”   席宇笑了一下:“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盗用一个不值钱的家庭图案呢?这个图案只在我们家族内部使用,并没有任何的商业价值,而且都是用金线绣出来的,很容易认出来,别人就算是想要仿冒,其付出的成本也很大,根本没必要啊。”   确实是这样。   那事情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顾南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仿佛毫不在意般的一笑:“也是。可能我一时眼花,认错了,之前好像有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   “这个图案很简单,是有很多类似的,见到也很正常。”席宇没有在意,对着桌子上没有动过的茶水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先慢用,想吃什么可以去厨房里拿,我去打个电话。”   ——   席宇根本不知道余格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得了病,家里的所有人,包括余格自己都在隐瞒他,所以这回从余瑾的嘴里得知余格的死因后,他明显很震惊,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彻查,余瑾和顾南渊不便多留,也离开了。   回到车上后,顾南渊很慢的发动了车子,而余瑾坐在副驾驶座上面,出神的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路面的积雪仍然很厚,顾南渊把车速降到很低,几乎是爬行的速度。   在心中默默打了几遍腹稿后,他才慢吞吞的开口了:“宝贝儿,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余瑾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看着他,那视线是涣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集中起来,然后他顿了顿,才问:“我家?”   “嗯。”顾南渊长这么大,一般都是别人众星捧月般的想要跟他扯上关系,巴不得能够求着他去自己家做客,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别人家看看。   顾南渊目视着前方,尽量想把这件事情随意化,自然化一点,他以一副波澜不惊的口吻道:“我的家世,背景,朋友,在你眼里都是透明的,但是你的人生我是从十九岁后开始参与的,我觉得这仿佛有点不太公平,所以我想看看你的前十五年的生活。”   余瑾有那么几秒钟内没有任何的动作,就这么平视着他,那眼神乍一看仿佛饱含深意,但是细看却什么都没有。   他的头发乌黑,顺从的贴着侧颊,鬓角油黑,面容却白皙俊美,在翩跹的长睫下,被人用那样深邃的眼神注视,任谁都是会不自在的。   顾南渊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什么珍惜物种,被人细细的在研究。   许久,余瑾才道:“那你想看点什么呢?”   顾南渊绷紧的身体霎时一松,眼睛都没眨一下:“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了解。”   余瑾轻笑了一声,那情绪有些意味不明,但是很快他便道:“随便吧,你想去看那就去。”   口吻亦是十分淡漠的。   顾南渊的心里就像是被一根细针扎了一般,泛起极其细微的疼痛。   但那不过只是瞬间的事情。   不管余瑾是什么样的态度,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只要他肯开口让他参与进他的过去,那就是好事,是进步。   顾南渊如此安慰自己。   余瑾报了地址,顾南渊把车开了过去。   因为余瑾来了B市,为了怕他想要随时过来看看,老房子那边丁拾就一直在派人来打扫。   顾南渊把车停好,跟着余瑾进了屋子。   老房子和他之前来过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余瑾简短的向顾南渊介绍道:“这里是客厅,平时我和我哥做作业就在这桌子上,那架钢琴是我哥的,钢琴旁边的画架是我的。”   他边走边说,直到走到了画架旁边才停下来,仿佛很怀念一般的伸手摸了摸它。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钢琴上面,再一次的回想起了余格,但是这一次他闭了闭眼睛,强行将自己的情绪按压下去了。   顾南渊跟随着他的讲解移动着自己的视线。   “楼上有两间房间,是我和我哥的,楼下的房间是保姆的,她有时候会过来住,但是大部分的时候不会过来。”   余瑾走到了空调旁边,想要开空调,但是那毕竟是很多年前的老古董了,年久失修,在余瑾的操纵下连个气都没出,直接罢工。   实际上老家很多的电器都坏了。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顾南渊笑了一下:“没办法了,只能暂时委屈一下顾总你了。” 第42章 花   顾南渊顿了一会儿,上前一步,拥住了余瑾:“没事,我不冷。”   余瑾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睁着。   两人的身高差了半个头,顾南渊抱住他的时候,能够将他整个人都揽入怀中。   从顾南渊身上源源不断的传出热量,稳稳的隔着衣服,一路传进余瑾的心底。   老家对于余瑾来说实际上是一个很私密的地方,就像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小世界一般,这么多年了,他和余格从来都没带其他人来过这个地方。   但是今天在顾南渊提出来要来看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拒绝,第一个闪过的念头而是他会看见什么。   这种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顾南渊给他的这个很轻的拥抱的这一刻。   然后仿佛有什么落了地,变得踏实了。   余瑾没说话,将半张脸深深的埋进顾南渊的肩窝里,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他腰上的衣服,这个小动作其实是余瑾特有的,每一次顾南渊抱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回抱住他,而是抓紧他的衣服。   仿佛总觉得脚底下空荡荡的,所以只好借由手上的动作来用力的抓紧点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够牢牢的攥紧在掌心里,只要能够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不再轻飘飘,随时都会消失。   都可以……   这一刻,余瑾也是第一次奇迹般的回到老家时脑海中没有全都被余格铺满。   记忆中的画面如同洪水开闸一般轰然闪现,一幕又一幕,浓墨重彩,像是彩色的蝴蝶,翩跹的欢快的划破了黑暗和虚无。   第一幕,顾南渊抱住他,否认他人生来是有原罪的说法,并且郑重承诺,他会一辈子都陪着他,永远都不离开他。   第二幕,他贴近他的脸,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余瑾,我爱你,如果你没有听清楚,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如果你不能理解,那我会坚持到让你理解为止,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抗拒我。   第三幕,他在雪地里冲过来,打开车门,扑进来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他几乎快要爆炸的心跳。   ……   余瑾用力的闭了闭眼睛,长睫轻颤。   他攥着顾南渊衣服的手是那般的紧,以至于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   我相信你会带着光向我走来,将我的整个世界都点亮,然后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个会闪闪发亮的你,像是一团明亮的火焰,像是一个永远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   这就够了,只要我能够感觉到温暖。   顾南渊……我爱你。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无论如何。   ——   晚上又陆陆续续的下了点雪,天色已晚,余瑾和顾南渊就没有回酒店,直接在老家歇下了。   索性这里离菜市场不远,顾南渊去买了点菜回来,然后便准备在家里开火,余瑾负责简单的做了一下卫生,毕竟之前保洁来打扫过,也没什么需要他干的。   回来的时候顾南渊带了一枝花,放在一堆白菜里拿回来的。   余瑾一看,当即差点笑出来,他乐不可支的拿起那枝腊梅花,红色的花蕊上还带着点冰雪,不过这并不妨碍它的美丽,艳色的花瓣绽放到了极致,带着点清香。   余瑾找了个花瓶插上,边笑边问:“今天菜市场买菜送花吗?”   “啊……”顾南渊把手里的袋子都放下,一看见余瑾脸上的微笑就手欠,都没经过大脑思考便自发的走过来,从身后把余瑾一抱,但还没抱上去便被余瑾闪身躲开了。   余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花瓶,一脸嫌弃:“你买菜回来洗手了吗?”   顾南渊:“……”   这都什么事儿啊,大雪天的为了能让余小瑾吃上一口热乎饭,顾总不辞辛苦的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的路上看见野腊梅开得正好,便顺手折了枝回来讨他开心,结果回来连抱居然都不让抱一下?   顾南渊转身去厨房洗了手,出来便直接向着余瑾走来,隔着桌子,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   余瑾唔了两声,手上的花瓶都差点放歪,立刻被他眼疾手快的给捞了回来。   他极其敷衍的在顾南渊的嘴上印了一下,然后便伸手推开了他:“去做饭吧。”   顾南渊都差点被气笑了:“宝贝儿,我从回来到现在,你分给我的注意力都还没有一枝花多,你这是准备跟一枝花过日子呢?”   余瑾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花瓶里的梅花,顺手将梅花捞过来抱在怀里,很是无情:“那离婚吧,花归我,你还没花好看。”   顾南渊:“……”   他绕过桌子,撸起袖子,紧贴着余瑾站定了,准备振一振夫纲,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不好看?”   他一直都觉得余瑾有点外貌主义,今天总算是让他给逮着了!   余瑾抱着花后退了一步,神色警惕,眼神落在他撸起来的袖子上:“你敢动我一指头我就去告你家暴。”   “哟。”顾南渊继续笑了,他劈手夺下余瑾怀里的花瓶,随手往身后的桌子上一塞,再顺手抓住抽身要跑的余瑾,拦腰抱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直接将人扔在了沙发里,旋即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沙发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余瑾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危险了,挣扎了两下:“顾南渊你要干……”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没能说完,顾南渊已经堵住了他的唇……   余瑾的身体一软,挣扎的力度登时便小了。   余瑾下意识的弓起腰,抓紧了他的衣服,完全说不出话来:“顾……”   “不是要告我家暴吗?”顾南渊在他的耳畔落下一声沙哑的低笑,“只动一根手指头怎么够?再怎么着也得多给你留下点罪证吧?”   三分钟后——   顾南渊在余瑾的耳边轻轻的问:“花好看还是你老公好看?”   余瑾的声音沙哑,眼眸深处就像是被水洗过了似的,他艰难的道:“你……”   “嗯?”顾南渊这回又笑起来,像个十足十的登徒子,“叫我什么?”   余瑾闭口不答,忍耐性的抿紧了嘴唇。   顾南渊蓦然加大了力道:“嗯?叫我什么?宝贝儿?”   余瑾终于发出崩溃般的求饶声:“不,不要了……老公,老公!”   顾南渊满意的笑了一下,手从他的身上离开,俯身又吻了他一下:“这才乖。”   然后便给他盖上了毛毯,十分愉快的去厨房做菜了。   吃完饭后,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了会儿书,聊了一下天。忽然,顾南渊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来一看,余瑾还以为他有公事,便往旁边躲了几分,抱着自己的饭后甜点,舒服惬意的团在沙发角落里看着电视。   顾南渊起身出去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宝贝儿,你出来一下。”   余瑾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抱着小甜点:“嗯?怎么了?”   顾南渊简直要无奈了,拿过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把甜点从他的手里拿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把他带到了外面,伸手在他的眼睛上面盖住:“来,跟我数一二三,然后睁开眼睛。”   余瑾依言闭上眼睛,仍然紧紧的拉住他的手。   “一,二,三。”   顾南渊把手从他的眼睛上面移开,余瑾在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一刻,砰砰砰,无数璀璨的烟花倏然升上了天空,四面八方同时炸响,金色的流光划过深沉的夜幕,像是拖着长尾的流星,花朵般的烟花绽放在空中,定格数秒,变换颜色,紧接着另外一朵烟花又升上天空。   长风携裹着孩童们的欢笑,掠过大街小巷,最终飘至他们面前。   顾南渊从身后抱住他,轻轻的道:“余小瑾,新年快乐,还有——新婚快乐。”   余瑾觉得自己指间一凉,低头一看,借着烟花反射出来的光芒,左手无名指上面赫然是一枚素圈戒指。   那一下又一下在空中炸响的烟花忽然就化为了他的心跳,怎么都控制不住,跳得越来越快。   余瑾凝视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瞳孔中深深的倒映出他的模样。   “我爱你。”   顾南渊的声音很低沉,富有磁性,当他认认真真的说出这三个字时,再配合着他一脸深情款款的表情,很容易让人怦然心动。   余瑾在他的怀里从容的转了个身,伸手揽过了他的肩,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顾南渊,新婚快乐。   远处五颜六色的烟火不断的在空中变换着图案和色彩,仿佛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已经远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紧紧相拥,温暖着彼此,从紧密相缠的呼吸到触手可及的体温,都是那般的真实。   透过没有关上的大门,那枝红色的腊梅开得正艳,屋内的暖光在地上投下大大小小的剪影。   一切仿若定格。 第43章 离开   晚上两个人就在老家睡了,睡在了余瑾的房间里。   余瑾的床是一米五的,小时候一个人睡的时候还好,但是长大了,个子长开了难免觉得有点小,现在是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便更显拥挤。   但是好在床套被褥都是新的,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   两人安静的相拥而眠,夜色很安静,一片暖融融的。   顾南渊只是简单的抱着他而已,将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余瑾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   顾南渊伸手握住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唔……你哥呢?”   余瑾小声的道:“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跟我说他去干什么,那个时候他让我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乖乖等他回来,我就在门口趴着等着他回来……”   顾南渊的眉头蹙了起来:“那个时候你大概多大?”   余瑾在顾南渊的怀里待着很舒服,困意上涌,他意识模糊的想了一会儿:“嗯,七八岁吧,我哥不回来我就不敢睡觉,有一段时间经常要他陪着我才敢睡着。”   顾南渊的眉头蹙得更深,唇瓣不自觉的摩挲着他的额头,若有所思:“为什么?被吓着了吗?”   ——余瑾的成长环境实际上是很不正常的,顾南渊发现了这一点。   “不知道……”余瑾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更小了,“好像是有一段时间被什么吓着了,但是我忘记了是什么事,那一段时间我哥哥一直抱着我睡觉才慢慢好起来,自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不敢一个人睡觉了。”   顾南渊在深沉的夜色下睁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   余瑾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熟睡的边缘了,意识不太清楚,他模模糊糊的伸手抓住了顾南渊的衣服,脑袋无意识的蹭着顾南渊的胸口,嘴里呢喃道:“现在还好有你……”   顾南渊:“……”   他算是发现了,余瑾只要喝了点酒,或者是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才会吝啬的吐露两句情话,其他情况要他说两句简直比登天还难。   “改天找个手机给你录下来……”顾南渊伸手抄过余瑾的后脑勺,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等老了一句句放给你听。”   他附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睡吧,宝贝儿。”   ——   顾南渊让手下火速查出来了关于席宇的祖宗十八代,发现他那天在家里跟他们说的话基本没错,他和余格的确是有一段情,而且时间线也都对得上,他这才放下心来。   由于顾南渊只是过来出差而已,待不了多长时间,前两天又为了陪余瑾,花了很长时间,最后是争分夺秒的完成了自己原本早就该完成的工作,然后才准备回A市的。   走的那天他去探余瑾的班。   片场的人很多,正在拍一场余瑾在自家书房看书的戏,彼时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外套棕色的毛衣马甲,斯斯文文的戴着金边眼镜,头发全都往上梳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目清隽,俊秀儒雅,怎么拍都好看。   而潘越也在片场,他本来是只有两场戏的,早就完工了,可是因为其表现好,后来被导演一再加戏,成了个不轻不重的角色。   顾南渊弯起唇角,眉眼带笑的看着余瑾拍戏。   还是潘越先注意到他的,顿时,他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一场戏很快走完,最后余瑾拿出解剖学的书,看著书面,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镜头往前推进,只会拍到他的下半张脸,余瑾慢条斯理的勾起唇角,缓缓一笑。   导演:“过!”   余瑾把书一合,对着周围的打光师摄像师还有场记等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弯腰道:“辛苦大家了。”   阮阮抱着他的外套跑过来,将衣服给他披上,在他耳边耳语道:“余瑾,你的家属来了。”   家属?   余瑾挑了一下眉,原本准备去化妆间的脚步一顿,四处张望了一下,阮阮又贴耳道:“他在你的休息室等你。”   余瑾了然,对着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拢了拢外套,把脸上的眼镜拿下来,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刚一进门,便看见顾南渊正坐在小沙发上面,正在跟人打电话,见他来了,忙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一杯甜橙汁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薅了一把他的头发。   捧着甜橙汁的余瑾:“……”   顾南渊又跟电话那边讲了几句,飞快的挂了,这才笑意盈盈的一环胸,看着余瑾:“我刚让人鲜榨出来的,甜吗?”   余瑾脸上的妆还没卸,不太喜欢带妆吃东西,因此只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乖乖的答:“嗯,甜。”   确实甜……   顾南渊的眼睛却眯了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余瑾那带着水光的浅色唇瓣看了一会儿:“我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飞机了,宝贝儿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余瑾想了想,习惯性的又喝了口甜橙汁,将杯子放到桌面上,然后转身看向顾南渊。   顾南渊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闻言,弯了一下唇。   两人静默数秒,余瑾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顾南渊。   白送上来的豆腐,顾南渊不吃就是个傻子,他当即反拥住了余瑾,含笑道:“看不出来宝贝儿你这么舍不得我走,嗯?那我不走了?”   余瑾没有说话,安静的把头贴近他的胸口,白玉般的脸上虽然古井无波,但是耳根子却悄然泛了红。   顾南渊看着便忍不住上嘴亲两下,只觉得心头甜甜的。   他就像是一个猎人,拿着糖果和蜂蜜,极富有耐心的在小兽的洞穴门口等待着,诱惑着,终于于此刻看见了小兽慢慢探出了一个头。   挺值的……   顾南渊在心底长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一下又一下慢慢的拍着余瑾的背:“这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席宇那边有如果有进展了记得跟我商量一下。”   余瑾嗯了一声,在他的怀里点了个头。   顾南渊还是头一次见到余瑾这么粘人这么乖顺,真是恨不得把飞机票撕了,直接不走了,从此君王不早朝都没问题。   恋恋不舍的抱了好一会儿,余瑾才松开他。   怀里厚重的踏实感一下子消散而空,顾南渊怅然若失了一秒钟,立刻将这丝情绪掩饰得极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每天给你打电话要接,乖乖的,我走了啊。”   说是这样说,但是脚步却没有移开分毫。   余瑾眨眼看了他一会儿,头发乌黑,侧颊雪白,长睫垂下,浓密而纤长,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投下两抹淡淡的光影,仿佛有光斑隐隐在长睫的尾端跳跃,漂亮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顾南渊深吸了口气,拿出自己毕生的自制力掐了掐掌心,然后又说了一句:“我走了啊。”   这才艰难而缓慢的迈开了步子,朝着门口走去。   可是刚刚走过余瑾的身边,忽然被他伸手抓住了。   明明那力道是很轻的,可是却仿佛重逾千斤一般,登时就把顾南渊牢牢的抓住了。   顾南渊偏头看向他,微微一笑:“嗯?”   余瑾略带困惑的看向他,又有些犹疑,半晌,搭在顾南渊手上的手才无措的动了一下,然后,很轻的问:“你……不亲我了吗?”   每次两人分别的时候,无论时间长短,顾南渊总是会觉得损失了一个亿一般,争分夺秒的吻他抱他。   可只此一句,立刻跟炸弹似的轰然在顾南渊的脑海中炸响,把理智自制力什么的全都轰成了碎渣,一股火唰的一下从脚底升起,光速蔓延了全身,等到顾南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余瑾狠狠的压在了门上面。   不过他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句话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功效,眼睛微微睁得有些大,而后才竭力的想往后仰,模糊的从唇里吐出一两个音节:“我还要……要拍戏。”   许久,顾南渊才松开他,漫不经心道:“那就拍呗,时间还挺长,不妨碍我什么。”   余瑾:“……”   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等会儿出去还要面对那么多的工作人员,化妆师还要给他补妆,到时候看见他红成这样的嘴唇……   余瑾觉得自己要疯。   “顾南渊……”他伸手重重的推开他,冷冷的道,“你属狗的吗?”   顾南渊一脸无辜:“??”   他做错了什么?   余瑾恼羞成怒的看着他:“你再不走,飞机就要误点了。”   顾南渊顿了一秒,差点气笑了:“宝贝儿,真是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啊,刚才还甜甜蜜蜜的抱着我让我亲你呢,亲完就翻脸不认人了?嗯?你把你老公我当什么?”   余瑾不说话,木着一张脸看着他。   当然,鉴于余小瑾不擅言辞,只要两人一打嘴仗,顾总永远都是那个最无辜最弱小的受害者,而且这人天生脸皮比城墙厚,节操这种东西更是没有,所以余瑾不仅吃口头上的亏,最后也势必要被顾南渊在身体上加倍的惩罚回去,从来就没占到过任何的便宜。   最后,余瑾又被顾南渊强迫性的压在休息室里这样那样,开口求饶了无数次顾南渊才肯放过他。 第44章 摄像头   顾南渊离开后,余瑾又在休息室里待了好一会儿阮阮才过来喊他,说让他去补妆。   余瑾刚走出休息室,便看见了潘越,他正在抽烟,眉眼浸透在深深浅浅的烟雾中,那惯常带笑的脸上此刻一丝表情都没有,眼角末梢低低的向下压着,不经意流露的微光显得有点冷。   ——这种神态余瑾在潘越的身上是从未见过的。   他的步子微微一顿,阮阮心细如发,立刻抬眸问:“怎么啦?”   余瑾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没事,你先过去。”   阮阮的眼角余光看见了潘越,她眉头一皱,但是什么都没说,对着余瑾点了点头:“好,那你快一点哦。”   余瑾朝着潘越走过去,潘越一抬眸,看见了他,忙把手中的烟往旁边的烟灰盒上面一摁,脸上露出个微笑来:“今天的戏都拍完了?”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余瑾的嘴唇上面,表情顿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不过那只是瞬间的事情,那变化便如同即将沸腾的开水一般被他一锅盖强行按压了下去,那克制简直可以堪称是粗暴的。   余瑾没注意他的表情,只放松的站在他的面前:“还没有,马上就要拍下一条了,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而且还是愁容满面的样子,难道他的母亲的病情又出现了什么意外吗?   潘越指了指片场:“我在这里站着学习,导演说我的演技还需要再打磨一下。”   从潘越这个角度看,的确是可以把片场大部分的场景都收入眼底,但是这里没有暖气,比较冷。   闻言,余瑾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好,那你加油,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记得来找我和林安。”   “好,快去吧,导演在喊你了。”潘越对着他笑了笑。   ——   一整天的戏份全都顺利结束,余瑾原本想找林安出去吃点东西的,但是林安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有成功逮到人,于是便直接回了酒店。   吃完东西后,余瑾去洗了个澡,然后便准备看会儿剧本就睡觉。   刚从浴室里出来,余瑾的手机上面便收到了一条短信,号码是一串陌生数字,他以为是垃圾短信,原本想随手删掉,但是当看见内容后,他的表情有短暂的停顿。   那条短信的内容是:给你一个小时,开车到这个地方来,不然我不能保证下面这些图不流露出去,接着是一个位置共享。   下面附带发送过来的是一个视频。   余瑾点开一看,背景正是这家酒店,画面挺清晰的,先停顿了几秒钟后,画面一转,他看见自己仅穿着浴袍便从浴室里走出来,然后边擦头发边走到衣柜前面,拿出衬衫毛衣还有大衣外套,脱完浴袍后,将衣服一件又一件的穿上。   整个过程都拍得清清楚楚。   余瑾那总是没什么情绪的脸上顿时裂开一条细细的纹,捏着手机的手指泛起狰狞的青色。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见偷拍,但是这是第一次遇见偷拍到这种程度的。   房间里面有监控!   余瑾的心蓦然往下一沉,赶紧在房间的四处打量,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他在浴室的角落以及床头柜的角落发现了摄像头存在过的痕迹。   冷静,一般这种人偷拍明星隐私不过是想要钱而已。   余瑾强迫自己不自乱阵脚,立刻给陶喆打了电话,电话一响陶喆就立刻接了,声音听上去还挺愉快:“喂,余瑾,怎么啦?”   余瑾冷冷的道:“我被人偷拍了。”   “什么?”陶喆的声音以光速沉了下来,他赶紧捂住扩音器往外走,“怎么回事?是那些狗仔吗?在哪儿偷拍的你?你现在还好吗?阮阮在不在你身边?”   “不是……”余瑾仰头看着墙角处留下的几道痕迹,眼神降到了冰点以下,“是我在酒店房间里被人偷拍了,目前不确定是不是狗仔,但是他现在有我换衣服的完整视频,现在看来这只是一部分,因为我在浴室里也发现了摄像头的存在。”   陶喆出离的愤怒了:“卧槽??现在的狗仔道德水平都这么低下的吗?我马上打电话给阮阮,让她找酒店经理调监控准备起诉他们!   你先别急,我现在马上让公关准备着,一旦网上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马上会把它掐死在摇篮里。”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跟马上要奔赴战场的冲锋枪似的。   余瑾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到了极点:“我现在给你打电话就是让团队那边先准备一下,那个人刚才给我发消息了,说让我去一个地方,否则就让视频流露到网上去。”   陶喆吓得心脏都要停了,在余瑾话音未落前就立刻大声阻止道:“不!余瑾你听着,如果是正常的狗仔,一般他们偷拍了明星的私生活后会直接联系营销号卖出去,要么是敲诈勒索一笔大的,而在第一时间不公布出去还提前让你知晓,要求你去什么地方的,这种大多都是私生饭,或者是变态,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先等我这边准备好了后再联系对方!”   余瑾将手盖到自己的眼睛上面,挡住了光线,声音听上去还算冷静:“嗯,好。”   陶喆挂了电话,马不停蹄的又打电话给了阮阮,让她火速去陪余瑾,紧接着又开始联络各个大V,营销号,在余瑾的公关团队里发了微信让他们马上制作紧急应付方案,整个人比陀螺还要忙。   阮阮原本都已经准备睡下了,接了电话后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敢耽误,踩着风火轮来到了余瑾的房里,开始打电话联系酒店的经理。   而就在这时,余瑾的手机再次响了一下,依旧是那个匿名号码的,他点开短信一看,这次那个号码发了几张图过来,只见那些图赫然是顾南渊与他的一些亲昵照!   图下面配好了文字:还剩下四十分钟,不见不散,我不要钱,只要你,你不来就等着身败名裂吧,别想提前做公关,没用。   ——余瑾并没有公开自己的恋情,而像他这种当红小生,女友粉是很多的,如果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公开他与另外一个人的亲昵照,无异于是往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深水鱼雷,其惊心动魄的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再加上顾南渊还是个男的,那么带给粉丝的刺激度就会乘以十倍。   是的,现在虽然同婚合法,但毕竟还没发展到对同婚合法最友好的阶段,很多人对同婚都存在着抵触的态度。   而面对这种情况,就凭那个人发来的几张照片,可以编纂出无数荒诞离奇的黑点来黑他,到时候水军节奏一带,通稿一刷,就算是再完美的控评都拯救不了。   更重要的是,顾南渊的事业也会受到影响,顾父看见了视频后会觉得他私生活淫乱,更加不待见他。   余瑾只感到喉咙里泛起一阵上涌的血腥气,手脚都是冰凉的。   “余瑾?余瑾?”耳边传来模糊的叫喊声,余瑾偏头一看,只见阮阮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她的手上拿着一杯热水,见他看来,立刻递给了他,“你先喝点水,就在房间里待着别动,我去监控室看一下监控。”   余瑾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我必须要过去一趟。”   “什么?去哪儿?”阮阮猛地抬眸,大大的眼里满是惊讶,“去见那个疯子?不,绝对不行!余瑾我跟你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和陶哥来处理,你绝对不能露面!你要是容易被影响的话,那就把手机给我,我来帮你保管。”   说着她便对余瑾摊开了手掌心,但是余瑾却一动也不动,维持着紧握手机的姿势,背影僵直,仿佛整个人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缓慢流逝。   “不……”良久,余瑾摇了摇头,他轻轻的按住了她的手,艰难的道,“我不能让那些照片流出去,我必须得去一趟。”   阮阮震惊的看着他,似乎还想劝他:“可是……”   余瑾的眼里一片晦暗,就像是即将要下雨的海面,乌云滚滚:“一个小时的时间是不够做公关的,而且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不是上班的点,这么点时间无论做点什么都不够。   阮阮你先听我说,我不会单独去见他的,我会带保镖过去,然后尽量先稳住对方,为你们争取时间,如果三个小时内我没有任何的消息的话,那就直接报警。”   余瑾生来就有一种莫名的魅力,此刻他沉着脸,有条不紊,语气是不慌不忙的,周身的气质也很镇定,无形之中给了人似乎就应该相信他的错觉,阮阮看着他,不由自主的,由先开始的焦躁也慢慢的平复下来。   但是她仍然觉得不靠谱,皱着眉头提议道:“难道就不能找个人代替你去吗?只要能够抓到人,咱们交给警察就安全了。现在外面正在下雨,要模仿你也很容易,穿个大棉袄,戴个口罩帽子什么的……”   “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一般都是变态,情绪容易激动……”   余瑾似乎是很无奈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短暂的一闪而过,“不能激怒对方,不然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出来,我不想因为一个变态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必须得去。” 第45章 他配不上你   雨水冲刷着玻璃,大雨瓢泼,雨雾朦胧,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黑暗和雨水的混合体,平整的大路往前延伸,似乎没有尽头,路灯的光影透过车窗,在车内飞快地飘过。   余瑾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的直视着前方,他的侧颊雪白而眉眼乌黑,在昏黄的光线下惊心动魄的漂亮。   丁拾开着车,时不时的打量他一眼:“那个人还没发消息过来吗?”   余瑾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困倦般的闭上了眼睛,他将手虚搭在眉眼上,遮住了不断从车窗外射进来的光线。   导航仪响起提醒音:“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千米,请直走,前方要经过两个路口……”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余瑾摸出来一看,只见屏幕上赫然是那人发来的信息:我说了只要你一个,下车。   余瑾的心蓦然一凉,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那个人居然在五千米远外就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一路上难道都有他布的监控?   丁拾见他面色难看,忙问道:“是那个变态发来的消息吗?他说什么?”   余瑾缓缓地扭过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停车吧。”   丁拾睁大眼睛:“什么?为什么?”   余瑾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平静的:“他说要我一个人过去。”   丁拾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不,不行,余瑾,这太危险了!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吗?你看看这四周的环境,那个变态把你约到这里明显就是故意的!”   是的,这附近太荒凉了,安静得只能听见刷刷的雨声,路上除了他们之外连一辆车都没有,一路开过来,只有幢幢树影沉默的注视着他们。   简单的来说,是个杀人分尸的好地方。   但是……   那些照片他必须拿到手!   余瑾的眼神微微一凛:“没有时间了,你把车停在这里,我会尽量拖延时间的,阮阮不是报警了吗?马上警察就会过来,我没有什么危险。”   手机又是震动了一下,宛如催命符一样,余瑾抬眸去看,又是一条短信:你还剩下十分钟,在下一个路口我没有看见你一个人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同一时刻,导航仪的机械音响了起来:“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千米,请直行,前方要经过一个路口。”   余瑾几乎是厉声道:“停车!”   丁拾猛然踩下刹车,性能良好的车稳稳的停在如织的雨幕中,大雨噼里啪啦的声音愈发的清楚,狠狠的砸在车窗上,豆粒般大小的雨珠蜿蜒着流下。   余瑾拿着雨伞,打开了车门,打着伞走了出去,他握着伞柄的手极白,肤色几乎透明,唇色很淡。   路灯的光斜射在他身上,在他露在雨伞外的半张脸上投下微光,使得那一片的皮肤看上去泛着玉一般的质地,但那张俊秀的脸上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的身形挺拔,笔直的伫立在雨地里。   这时,第三条短信来了:我看见你下车了,很好,你很乖,让那个局外人走开,等他离开这片区域后,你才能见到我。   余瑾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车内,面无表情的重复命令:“丁拾,调转车头,离开。”   丁拾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但是据他对余瑾这么多年的了解来看,一旦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分明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表现,于是他只能微微咬紧了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那我先离开,我不会走太远的,你自己小心。”   余瑾点了点头。   丁拾开着车在雨中调转车头,然后缓缓地驶离了这条路。   很快,他的车在雨中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余瑾正准备往前走,几乎是掐着点似的,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余瑾只好顿住步子,低头看向屏幕,那串陌生的号码不断的在屏幕上面跳动着,屏幕上的白光尽数倒映在他的眼底,形成细细的一簇微芒。   良久,余瑾才接了起来,将手机贴紧耳边:“喂。”   经过处理的机械音像是毒蛇一般在他耳边缓缓吐信:“你居然真的敢一个人过来,真的不怕我吃了你吗?”   余瑾一边慢慢的顺着大路往前走,无声的笑了起来:“我既然敢来,又怎么会怕?”   “让我猜一下……”那个人说,“到底是哪张照片让你这么忌惮呢……是和照片上那个男人的亲密照吗?”   余瑾的步子微微一顿,似乎是觉得非常有意思:“你这语气倒不像是猜。”   而是肯定。   虽然声音经过了处理,听不出情感,但是语气的强弱和停顿总是能听出来的。   那个人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是这么一个回答,安静了一会儿,才嗤笑了一声:“那就是我没猜错了。”   余瑾没说话,将伞稍微移开了一些,抬头看了看四周,他现在位于一条宽阔的马路中央,而道路两边尽是低矮的平房,像是工业区一样。   “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我吗?”那人慢慢的笑了起来。   果然,他的动作他都可以看见!   余瑾抿了一下嘴角,声音很淡:“你是想让我一直在雨里站着这么跟你说话吗?”   那个人大笑起来:“不,我这么宝贝你,又怎么舍得呢?来,宝贝儿,向后转。”   熟悉的那三个字的称呼让余瑾的眉头微微一蹙,但那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状。   然后,转了个身,看见在幽暗的黑夜深处,两排低矮的平房中间,有一条细窄的水泥路。   这个位置明显跟那个人发给他的第一次定位不一样。   余瑾握着伞,走进了那条小路,路上很黑很暗,没有光线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很快他便看见小路的尽头亮起了一盏灯,那灯的光线很柔和。   那人最后道:“看见这盏灯了吗?那是我为你准备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说完后他便把电话挂了。   余瑾打开手电筒,艰难的照着自己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面走,那灯的光线越走近便越明亮。   最终余瑾在一个工厂的门口停了下来,他刚在门口站定,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余瑾收了伞,慢慢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角落里堆积着废弃的木材和钉子之类的东西,已经潮湿了,空气中散发着陈旧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   而在偌大的场地中央,放着一张铁床,床上面有绳索和手铐,还有一个铁皮箱子。   “还差一分钟……”那人含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紧贴着他的耳垂,“很好,宝贝儿,你很准时。”   余瑾的眼眸深处划过一抹讶然,这一次不是因为这人过度模仿顾南渊的语气,而是因为他的声音,他没有带变声器,那声音分明是——   潘越的……   这一瞬间,他的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像是灌满了沉重而冰凉的雨水,大脑一片空白。   那人的手扶上了他的肩膀,动作轻柔的帮他擦去肩头不小心落上的雨珠,他紧贴着他站立,两人的腿,身体只相隔几厘米而已,那分明是个极其亲密的站姿。   而余瑾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定格了,眼神发直。   不,这不可能。   忽然,那人轻轻的从侧面扳过他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两人的脸终于无法避免的面对面的对上,就连呼吸,都似乎要纠缠到一起。   那张总是很占便宜的脸上不语便带了三分笑,长相是现在最流行的审美,脸上的每个角度都很完美,像是刀刻一般。   ——正是潘越。   余瑾的脸上一片空白,瞳孔皱缩,唇角在细细的颤栗着。   “很意外吗?”潘越挑眉对他笑了一下,手指从下巴慢慢的滑到他冰冷的侧颊,动作缱绻而温柔,像是在对待自己视若珍宝的恋人。   余瑾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只觉得喉咙里被铁块堵住了一般。   这一瞬,记忆如同一本倒带的影碟,在瞬间回溯到了顾南渊对他的警告——潘越他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一点,乖。   在送别前的机场,他再度提醒他——那我再重复一遍,离潘越远一点。   余瑾不可遏止的喘息起来,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音量:“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是你?!   “啧……”潘越对着他微微笑起来,“为什么?在我看来,我早就已经把答案告诉过你了啊。”   他的笑容和平常对他露出的那些笑容并没有什么不同,平静而温和。   余瑾死死的盯着他,浓烈的情绪在胸膛翻滚,如同岩浆一般让他的每根神经每一滴血液都灼热不堪,滚烫不已。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潘越摸着他的脸,就像是在摸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爱不释手,动作极其缓慢,他若有所思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脑袋里是不是只能记得住顾南渊以及和他有关的一切?其他的无论是什么,你都看不见呢?”   电光火石之间,余瑾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错愕:“你……”   潘越凑近他,嘴角依旧带着那微微的笑意:“是的,我喜欢你,我爱你,比顾南渊更甚,你这么好,他配不上你。” 第46章 很抱歉来迟了   余瑾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想要往后退:“可是我,我一直都以为你——”   以为潘越对他早就没了那种心思!这段时间潘越的行为举止明明都很正常!   可是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以为我什么?”头顶的光线有些昏暗,潘越站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手中的指缝间透出一点寒光来,他对着余瑾露出微笑,“顾南渊他算什么?他能够像我这么懂你吗?他就是插足我们之间的第三者!他就不该存在,我知道你一直都活在煎熬中,一直被他苦苦的折磨……但是没关系,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大片冷白的光线铺洒在他的周身,就连他的脸上那抹微笑都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与此同时,余瑾终于看清楚了他左手里握着的那点寒光到底是什么,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把刀!   余瑾一脸震惊的往后退,因为震惊过度,那神情都有些恍惚:“你想杀我?”   潘越一步步宛如闲庭漫步一般向他走来,脸上是漫不经心的微笑:“杀你?宝贝儿,我这么疼你,怎么舍得你死呢?别害怕,我会把你做成我最爱的娃娃,一直陪着我,这样我们就永远可以待在一起了,你也不必每天被逼着对顾南渊笑脸相迎——这样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是不是?”   余瑾像是看一个疯子一般看着他,拔腿就跑,但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潘越抓住了衣服,重重的往自己的怀里一带。   此刻,他那总是戴在面上的温和的,彬彬有礼的微笑终于在极度扭曲的激动下露出了狰狞的毒液,他就这么从背后抱着余瑾,嘴唇贴近他柔软的耳畔:“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的家庭?”   余瑾闭嘴不答,一手肘狠狠的向后撞去,但是被他拿胳膊格挡住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而优雅:“我的父亲喜欢家暴,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他打着长大的,包括我的母亲,也长期惨遭他的毒打。   可是在正常情况下他明明是个温和的绅士,是个非常爱自己家庭的男人……   我非常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会有如此截然相反的两面呢?   就像是在他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不同的灵魂,这两个灵魂在不断的争夺他的身体,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觉得我的父亲是在受到苦苦的煎熬的,于是……”   余瑾蓦然想起来不久前和林安的对话,林安跟他说过潘越的父亲惨死,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难道是——   余瑾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是的……”潘越带着一丝愉悦而轻松的笑,他拿刀柄划过余瑾的脸颊,语气轻柔,“我非常爱我的父亲,于是我帮他解脱了,我替他祛除了那个暴戾的灵魂,把他做成了一个娃娃,这样他就能够永远的陪着我和我母亲,用那个温柔慈爱的灵魂……我真是非常善良是不是?”   疯子!这个人就是疯子!   余瑾全身的血液都逆流着,直冲到脑门,寒意侵袭四肢百骸,心脏狂跳起来,呼吸急促。   “你看,我知道你也有两个灵魂……”潘越轻轻的吻了一下余瑾的侧颊,表情近乎虔诚,余瑾用力的闪躲了一下,却被更加牢固的圈禁住了,“你肯定是喜欢我的,但是被顾南渊绑着,压制着你,导致你不能跟我在一起……宝贝儿,这些你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都懂,所以我今天来帮你解脱。”   余瑾终于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喘息着道:“你就是个神经病!疯子!离我远一点!滚!”   他用力的往后退了几步,潘越脸上那抹微笑终于冷了下来,他闪出指间的小刀,摸了一下自己被余瑾打得发肿的脸颊,表情扭曲了一瞬:“我本来想温柔的对待你的,但是你执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朝着余瑾冲了过来,伸手就想抓住余瑾的胳膊,余瑾反身一躲,再次挥拳重重的打了上去,同时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抓潘越的胳膊,下了死手一扭!   潘越没想到余瑾的爆发力这么强——其实任由谁来看,余瑾都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翩翩公子。   潘越没有躲,在拳风挥至他的面前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硬生生的挨下了这一拳,反手重重拉住了他的胳膊,腿往他的腿上一踢,余瑾重心不稳,当机立断反勾住他的身体,在倒地的瞬间改变了两人的体位,狠狠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伸手把他那握刀的手一拧,剧痛使潘越勃然色变,但他死都不肯松手,忽然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了余瑾后背的衣服,把他往地上一抡。   余瑾没有动,坐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的向他的脸上砸去,几乎将他的脸打得变形,但是这种情况下潘越居然还能笑出来,他道:“好身手。”   余瑾忽然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我不管你之前都自己yy了些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从头到尾,都是我自愿和顾南渊在一起的,我们已经结婚了,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你和你那恶心的爱都去见鬼吧!”   这一次,潘越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他躺在地上,血丝不断的从嘴角溢出,偏偏是这样,他还是勾了一下唇角,下一秒,他不知从哪儿横生出的力量,竟然直接一个虎扑,用可怕的下盘力量将余瑾撞倒了!   余瑾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觉得手臂刺痛不已,潘越把小刀重重的刺进了他的手臂里!   他刚想抬手,忽然觉得不对,被刺痛的手臂泛起阵阵麻痹感,宛如重石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   潘越抹了一下嘴角,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是不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余瑾感觉到浑身绵软无力,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一般。   “一点小小的麻醉剂而已,不用害怕。”潘越从他的身上坐起身来,将手里的小刀扔到了一边,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将余瑾从地上抱起。   余瑾面色一片苍白,血顺着他的手臂伤口往下流,在地上滴下一小串小血珠。   潘越将他温柔的放到了铁床上,打开了旁边的铁箱,只见箱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刀具,还有医用手套!   余瑾深深的喘息着,聚集着力量想要动作,但是此刻他体内宛如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一丝一毫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潘越戴上手套,打开铁床上的白灯,温声道:“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如果实在害怕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用乙醚,睡一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余瑾咬牙看着他:“你这是犯法,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潘越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他从铁箱里拿出一支一次性的注射器,从小玻璃瓶里吸取着药物,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那要不然我们试试,是警察来得快呢,还是我的刀比较快呢?”   余瑾死死的盯着他的脸颊:“你就不怕你的母亲对你失望吗?她才刚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在恢复期,要是知道了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让她怎么承受?”   “哈……”潘越把注射器往前推了一下,把针管里的空气挤出去,透明的药液射了几滴出来,洒落在冰冷的铁床上,他冷冷的笑了,“我不觉得我这是在犯罪,我这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她有什么好失望的?再说了,我已经为她活了这么多年了,像一头牛一样为她赚钱,治病,我已经受够了,我的人生不该被她拖累,我得有自己的活法。”   他拿着注射器,拉过余瑾绵软的胳膊,将衣服往上推,熟练的对准了他的血管,此刻他的面容上还有未擦干的血迹,在白惨惨的光线下,像是恶鬼一样,他最后对着余瑾露出了微笑:“你会感谢我的,是我解放了你,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了——不要害怕,这一针下去,你就什么痛苦都没了。”   说完后,他便将针头插进了余瑾的胳膊里!   其实是没有感觉的,余瑾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他模模糊糊的想:我就要死了,在这个冰凉的雨夜里,在这个简陋的工厂。   但是这一刻他脑中浮现最多的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顾南渊的面孔。   深情的,温柔的,含笑的,宠溺的,面无表情的……   许许多张脸,一一的划过,使得那一片的记忆都带上了温暖缱绻的色彩。   顾南渊……顾南渊。   余瑾无声的呢喃着。   可是下一秒,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惨叫!   余瑾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大群穿着黑衣的人破开大门,从雨幕中冲进来,他们的手上拿着枪,而原本站在床边的潘越却死死的捂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腕被子弹穿透,鲜血淋漓,剧痛使得他面目狰狞,大汗淋漓。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来坏我的好事!”   黑衣人不发一语,冲上前来,将潘越死死的按住,然后一个人走到铁床旁边,把只来得及刺入的针筒抽掉,然后用毛巾按住他受伤的那条手臂,恭恭敬敬的对余瑾道:“余先生,很抱歉来迟了,我们是顾总派来保护您的保镖。” 第47章 我说什么了?   余瑾感觉眼前一阵眩晕,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是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一般,声浪隔着深水在远方响起,一瞬间离他极其的遥远。   似乎有很多人在他的身边跑来跑去,大声地说着话。   意识坠入深渊,灵魂缓缓地从体内抽离出来。   余瑾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前所未有过的祥和平静,他像是蛰伏在深海中的生物,蜷缩在不见天日的罅隙里,唯有柔和的水浪包裹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在睁开眼睛的那刹那,床边坐着的保镖无声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迅速起身,打电话向那头汇报了什么,没过一会儿,保镖便拿着手机递到了他的耳边,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响了起来:“喂,宝贝儿?”   余瑾迟钝的接收了这个声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顾南渊,他的手指动了动,声音沙哑:“你到家了吗?”   “刚到家不久,听说了你那边的事情,本来准备订机票过去,但是临时发生了一件紧急的事情,必须要我处理,所以我赶不过去了。”   顾南渊的声音很平稳,无形之中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乖乖配合治疗,等我忙完了第一时间飞过去看你,我听保镖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安静的病房里,一切其他的声音仿佛消了音,只有医疗仪器在发出轻微的滴滴声,余瑾听着顾南渊的声音,忽然想一直这么听下去,无论他说点什么都好,只要他能够这么近距离的贴近他,就算是只有手机代替他也无所谓。   过了许久,久到顾南渊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余瑾才低低的开口道:“不严重,就是困。”   就是很想你。   后面的半句话余瑾没说出口。   顾南渊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订票飞过去的冲动,这种情绪是如此的强烈,让他有些烦躁,但是在余瑾面前他还是掩饰得很好,至少声音听不出任何端倪:“我听说在潘越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执意要赶过去?就那么几张破照片而已,有你的命重要吗?   还敢在路上就让人把你放下来?余小瑾,你这种行为让我很生气,你就不能稍微把自己当回事吗?   你知道自己会遭遇多大的危险吗?还有,明明在分开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让你在发生事情的第一时间里给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打?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嗯?”   顾南渊唠叨起来那简直是奶奶级别的,越说还能越起劲,要是余瑾这会儿在他面前,他至少能逮着人喋喋不休的说上半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   余瑾几次想插话都没能插进去,最后顾南渊说完后他才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轻:“我……是想给你打的,但是怕你还在飞机上,就没打。”   这是假话。   余瑾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顾南渊知道这件事情,他在第一时间收到威胁短信后就想一个人不动声色的解决这件事,不让顾南渊知道,但是计划出了点意外,刚进工厂的门的时候那个幕后勒索者的真实身份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后面的一切也都全乱套了。   谁知道,下一秒,顾南渊便毫不留情的嗤道:“你骗鬼呢?我下午三点上的飞机,航班全程是两个小时,你收到短信的时候是晚上九点钟了,都这个点了你怕我还在飞机上?”   谎言被拆穿,余瑾沉默的装死,一言不发。   顾南渊咬牙切齿:“你是一个有家室的人,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嗯?下次在犯蠢前能不能想一想你远在天边的老公?   哎说到这个,你那部破戏快拍完了吗?   你看看你拍这部戏都出现过几次意外了?   你们那个剧组有点邪门啊,听我的话,快点拍完快点回来,别再让我胆颤心惊了……”   余瑾打断了他的话:“顾南渊……”   顾南渊嗯?了一声……   余瑾闭了闭眼睛:“那些照片你拿回来了吗?”   电话那头,顾南渊的眼里闪过浓浓的阴鹜,那表情使得他整张脸都看上去无比的狠戾以及无情。   半晌,他才温和的道:“拿回来了,那姓潘的电脑手机所有的数据都让人打包好了,你放心,不会有照片流出去的。”   “那就好……”可能是精神上受到了惊吓,再加上流了些血的缘故,余瑾的精神不太好,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掩饰,声音里还带着点庆幸,“尤其是我们的照片不能让别人看见,如果让你爸看见了就糟糕了。”   顾南渊忽然觉得喉头似乎有什么被堵住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非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拿照片的原因?   他傻不傻?   且不说报个警就能把这件事完美的解决,就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不找警察,余瑾身边那么多的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何至于值得他以身涉险?   可是……   他偏偏就去做了,就是不想让顾父有一丝微乎其微看见那些照片的可能性。   顾南渊在这一刻特别想把余瑾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仿佛这样才能稍微解一下他的相思之苦以及担忧之情。   “你……”顾南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被他气得疼的胸口又像是吃了蜜一般,甜得发齁。   余瑾以为他又要长篇大论,忙先他一步开了口:“你是怎么知道潘越这个人有问题的?一年前的事情……”   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顾南渊去洗手间里拿了条湿毛巾擦了擦脸,让自己冷静了一些,才正儿八经的解释道:“一年前我见过他几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就让人稍微查了一下他,原本想找他好好谈一下,没想到查到了他父亲的死因以及他不正常的心理状态。   他在A市的家里面就放了很多娃娃和解剖刀具,那个时候我差不多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有几次他甚至已经想对你下手了,还好被我拦住了,后来我不想放一颗定时炸弹在你身边,就用了点手段,让他离开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贼心不死。”   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年前的事情看上去是顾南渊冷血无情,手段血腥暴力。   但是……真相是截然相反的,他比他早很多就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然后尽量选择一个两全其美不让自己伤心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有一年前的那场自导自演的戏。   余瑾觉得心下一软,眼里柔和了几分,心中像是被暖流灌满了一般,浑身暖洋洋的,好像连胳膊都没那么疼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顾南渊冷笑了一声,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自己的重点:“所以说宝贝儿,你知道我在提醒你这个人有问题却被你漠视,觉得我无理取闹的时候有多伤心吗?”   余瑾难得的被噎了一下:“……”   “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简直被灌了迷魂药一样死心塌地的相信着他,你知道那段时间我都被你快要气炸了吗?   我们认识了七年,在一起了五年,你和那个男人才认识了多久?就凭一封子虚乌有的邮件再加上那人的疯言疯语就定我的罪……”顾南渊的声音里充满了小情绪。   余瑾察觉到不对:“嗯?你怎么知道有邮件?”   “从那姓潘的电脑里搜出来的邮件记录,我今天才知道还有这么件事,这人不去搞传销简直可惜了,满嘴跑火车,妖言惑众。”   顾南渊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语气淡淡的,“我已经请了律师准备告他,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余瑾半天没说话,最后只答了一个:“嗯。”   “你不会还心疼他呢吧?”顾南渊警惕的眯了眯眼睛,“我跟你认识了七年相爱了五年结婚了两个月,你和他才认识多久?情分居然深到了这种地步吗?我跟你说,我很伤心,你在A市那会儿……”   余瑾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蜜蜂般的嗡嗡嗡的声音,那声音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么多的话,其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情深意笃,你为其他男人费这么多心算怎么回事?明明老公我才是你的正主啊!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忽然不容置喙的打断了他的话:“顾南渊。”   顾南渊还想再多叨叨叨一会儿:“嗯?什么?我跟你说,这件事情没完,等你回来了咱们要好好的算算这笔帐,怎么就成了他说什么你都信,他让你过来找我帮忙你就言听计从?   我特么根本就不知道他背着我从国外偷偷溜回来了。再说了,我就算知道这事,我为什么不把他直接拉我面前打一顿呢?   这样不是更出气吗?我还拐弯抹角的去断他妈的药?   这么缺德的事情我可能做吗?你对你老公我的人品是有多怀疑?   我艹,想起来最后被你误会了不说,还再三逼着我去给他妈安排药的事情我的心都要碎……”   那浓浓的委屈与怨怼几乎要化成冤魂从手机那头飘过来。   余瑾无力的第N次打断了他的话:“老公我爱你。”   “什么?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咱们必须好好的算一下我为那姓潘的背的黑锅,这笔精神损失费……”   忽然,顾南渊的话头就像是按下了一个急刹车一样,全都顿住了,他狐疑的道,“你刚刚说什么?”   余瑾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但声音却是稳稳的:“嗯?什么?我有说什么吗?不好意思,你说了太多话了,我现在被你念叨得有些神志不清,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   顾南渊:“……”   余小瑾这就是仗着两人不是面对面的交流,这一通撩简直欠干到了极点。 第48章 突破口   之后,无论顾南渊怎么哄余瑾,余瑾打死都不肯把那句不记得的话再重复一遍。   顾南渊只好悻悻作罢,再加上的确晚了,只能让余瑾好好休息。   余瑾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一大群的人过来看他,导演,副导演,制片人……林安也过来了,眼睛通红。   余瑾看见这么多人顿时就不自在了,还好有阮阮应付着他们,他们在病房里坐了一阵后,纷纷离开,只有林安留了下来。   “这事都怪我太蠢了……”林安低着头,脸上的神情难过得都快要哭出来,他有些苍白的想要露出一个微笑,“我对你们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想着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就和之前差不多,能够恢复关系,潘越那么可怜,还想着能够帮衬的就多帮衬一下,可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余瑾沉默了一下:“我也没想到,这件事其实跟你没有关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当是长了教训吧。”   林安磨了一下牙:“说实话,你是没有看见潘越的房间,他他简直就是个变态,房间里全都是你的照片!   搜出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孙子要是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我一定要把他揍一顿!”   余瑾笑了笑,没说话。   潘越这个人,连带这个名字,都在他这里彻彻底底的被删除了,他不想再见到他,以任何形式任何方式。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余瑾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嘴:“对了,你最近好像都挺忙的,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呢?”   本来这部戏还是林安推荐他过来演的,可是最近好像越来越难找到林安的身影了。   林安的声音很平静:“我和陆沉分手了。”   余瑾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稍稍坐直了些:“分手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林安摇了摇头,简单的一语带过:“和平分手,没出轨没有第三者插足,就是简单的感情不合。”   林安和陆沉也是多年的感情了,据说两个人是白手起家一起闯出来的,现在林安所在的娱乐公司就是两人的共同产业,他们俩是最大的股东之一。   余瑾怔怔的看着他:“你……”   林安低下头:“我从公司分出来了,这部戏拍完后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打算就在B市安家落户。”   余瑾皱起了眉头:“要真是和平分手,你为什么要离开?公司花了你那么多的心血,你说丢就丢?陆沉答应了?他还是个人吗?”   “跟他没关系。”林安苦笑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左手,那里曾经有一枚素圈,戴了挺长时间了,但是自从来到B市后他就把它给脱了下来,再也没戴上过,现在已经看不见什么痕迹了。   林安:“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也不想睹物思人,太矫情了,离开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就当自己的青春都喂了狗吧。”   可能是情绪最激烈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林安看不出半点不理智不冷静,表情很麻木,无从窥探内心世界。   余瑾也不是一个会劝人的性子,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缺钱就从我这里拿,我还有很多积蓄。”   林安愣了一会儿,只觉得喉头一哽,眼睛酸酸的。   余瑾永远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不擅长言辞,但是心里永远有自己的一杆秤,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但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支持朋友。   林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好。”   ——   中午吃了午餐后,余瑾就躺下休息了,下午起来的时候警察过来了,让他就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做笔录,忙完后就是下午了。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飞快地溜走了。   余瑾实在不是个能够安心在医院待得下去的性子,再加上还有那么多事还等着他处理,手臂上面的伤真的没什么,绑个绷带就行,冬天里穿得多没人能看出来,但是保镖的态度却很坚定,一定非要余瑾待满两天,度过观察期再走,说是顾南渊亲自下的口谕。   余瑾只能无奈的继续住。   晚上出去散了会儿步,回来的时候手机里安静的躺着一封简讯,是W发过来的数据对比表,可能是怕他看不懂,特地在旁边用文字做了说明:我这段时间查过了顾南渊名下所有的账户,发现他与你发给我的那些账户的确是有资金往来,但是他们的业务是不沾边的,这里很可疑,但是也就只有半年的时间,后面没有任何金钱上面的交集了,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余瑾安静的看了会儿那张报表,视线恍惚,这一刻他看的仿佛不是报表,而是在两个多月前在小公寓的沙发上顾南渊信誓旦旦的向他作出的承诺——   真的,我发誓,你出道了三年,我就看了你半年,后面的两年半的时间都是你自己闯出来的……   以及在颁奖晚会上面他得知顾南渊一年前对潘越做的事情,怒火攻心跑回去找他算账的时候,他冰冷凉薄的眼神。   “如果随便一只阿猫阿狗朝你叫两声都值得你跑过来质问我的话,那宝贝儿你简直是太相信我了。”   “从今天开始,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话,你可以一直不听,把你的耳朵堵的死死的,最好一句话都别听。”   他在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余瑾简直不敢想,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惊涛骇浪不断翻滚,在四肢百骸激荡,像是无端生出了无数把刀片,在心脏处不断的刺着,泛起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微微弓起身体,抓紧了手指。   顾南渊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他,哪怕是一分一毫,他有他不想说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余瑾问他的,他能说的,都将所有的真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了。   只是余瑾从来没信过。   可是即使是面对这样的余瑾,顾南渊也一直没舍得真正的跟他吵架,除了逼迫他结婚之外,他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昔,视若珍宝,呵护有加。   余瑾自己做的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余瑾睁开眼睛,简单的在屏幕上面点了几下,发了封短信出去:不用,麻烦你了,尾款已结清。   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旁边,又给丁拾打了电话过去。   丁拾本来也是要过来探望他的,但是碍于身份,没能来,今天也发了很多关心的短信过来。   电话只响了几下就被接了起来,余瑾看着窗外深沉如浓墨一般的夜色,缓缓地开口道:“之前我一直让你监听的窃听器有什么动静了吗?”   余瑾说的窃听器是指借着那次拜寿的由头安插在顾父书房的那枚。   那枚窃听器一直都是丁拾负责监听。   “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吧……”丁拾如实汇报道,“你离开的那天晚上也没有任何动静,平常在书房里谈话的内容都是一些公事,我就直接切了,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找一个契机,让他能够自然而然想提起的契机。”   顾父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想着余瑾的事情,更遑论在书房里跟人谈论了,余瑾已经把线放出去了,但是还缺少一个能够让鱼咬线的饵。   “他之前对我哥特别感兴趣……”余瑾把手搭在太阳穴上面,用力地揉了两下,“他还说过他之前认识一个也有精神病的人,因为那个人他才对这方面的人多关注了一些,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提醒他,这个人的确是很重要的。   要是能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很多事情都会找到一个突破口。   “你这个思路是没错的……”丁拾有点无奈的笑了笑,“但是你得知道,这个不能乱猜,就像是你之前提过的找你们家之前的保姆,什么线索都没没有,我们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   “总会有办法的。”窗户下华灯初上,千家万户都亮起了灯,斑斓的灯海像是倒灌的银河,余瑾出神的看着,喃喃,“这件事情一定要早点解决。”   一定要早点解决,这样他就能后顾无忧的跟顾南渊好好的待在一起了,而不用总从噩梦中醒来。   “好,我会尽力的……”丁拾安慰他,“你也别有太大的压力,毕竟咱们这不是破案,没有规定的期限,你哥哥在天之灵,不会想看见你这么辛苦的。”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会儿,自然而然的提及道:“对了,上次你不是让我在B市帮你查一个人吗?席宇,这人和你发来的资料一样,他没说谎,我觉得他既然是余格的丈夫,那他肯定知道很多细节,虽然余格死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但是建议你好好的从他的身上找一下突破口,有时候很多生活细节也可以透露出很多信息来。”   余瑾深吸了一口夜晚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好。” 第49章 催眠   正在余瑾还在想怎么再见一次席宇比较合适的时候,没想到第二天席宇就直接过来探望他了。   他的神色看上去非常疲惫,眼睛周围有很深的黑眼圈,眼睛里似乎还有血丝,但是穿着却依旧还是整洁而考究。   阮阮从他的手里接过花和水果,然后给他倒了杯茶,席宇接过了茶后没喝,一直握在掌心里。   简单的几句寒暄后,席宇才怔怔的低声开口道:“那天你们离开后,我让人彻查了余格住的那家医院,以病人家属的名义征调了余格的病历,我发现了一件事。”   余瑾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瞳孔微缩,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什么事?”   “余格他有重度抑郁症,这跟他后天的情绪固然有关系,但是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来自于……”   席宇顿了顿,他坐在窗户边上,光线从窗外投射进来,铺散在他的周身,使得他的轮廓变得极其的深邃而立体,脸庞像是雕塑一样没有丝毫生气,他的声音渐渐的低迷了下去,“来自于遗传。当时余格的主治医生说他和我的家人帮着一起瞒住我也是因为想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想让我发现。”   余瑾的眼睛一点一点慢慢的睁大了。   遗传……   这两个字就像是两记重逾千斤的重石一般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里。   昨天和丁拾打电话的时候他曾经无意间提过的一嘴——他想知道顾父嘴里所说的那个有精神病的人到底是谁。   他怀疑顾父可能认识他的父母,而席宇现在又给他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余格的抑郁症是来自于遗传。   也就是说……他们那从未谋面的父母中有一个是有可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的。   一切仿佛对上了。   “遗传……”余瑾喃喃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余格他知道么?”   席宇抬了一下眸:“他是知情的,从头到尾他对自己的病症都一清二楚,先开始他还挺愿意配合治疗,但是后期病情恶化,他就不愿意再配合医生了。”   说完后他用力地捏了一下眉心,声音里缠着浓浓的自责:“这件事情怨我,余格他太傻了,我要是能够早一点点发现异常,再怎么说我都会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的。”   余瑾的手指紧紧的攥紧床单,手背上青筋虬结,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重重的捏住了,窒息感蔓延至全身,让他有种溺水一般呼吸困难的恍惚。   “这件事情我不想再追查下去了……”席宇苦笑了一下,眼中暗淡无光,脸上每一丝难过的情绪都无所遁形,清清楚楚的写在眼底,“逝者已矣,余格无论得了什么病,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样子,这一点不会有改变的,更重要的是,他生前就已经够难过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让他过上几天开心的日子,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病情,想在我的心里留下最美的印象,那我也没有必要知情,对于我来说,无论怎样都好,只要能够让他高兴。”   余瑾定定的看着他,视线涣散,勉强道:“嗯,这样也好……你真的很爱我的哥哥,有你这么一位恋人,他很幸福。”   席宇摆了摆手,笑容中是满满的苦涩,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都晚了。”   他看了余瑾一会儿,站起身来:“刚才来的时候听医生说你准备今天办理出院手续,我就不多留了,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你是余格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我会替余格好好照顾你的。”   余瑾轻轻点了一下头,脸色苍白:“好。”   他走下床,把席宇送到了电梯门口,一路目送着电梯的数字缓缓下降,不知道站了多久,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呆滞而无神,最后阮阮跑过来,焦急的给他披上了衣服,他才回过神来,跟着阮阮慢慢的往回走。   这个时候他的状态其实就像是和整个世界分离开了,在他的身边竖起了一道与外界相隔的厚重的屏障,外界的所有声音和画面都被隔绝在外,一丝一毫都传递不进来。   那个有精神病的人是他和余格素未谋面的父母,而余格得了重度抑郁症,病情恶化而死去……那么他呢?他身为和余格有着一模一样身体和基因的同卵双胞胎,他也被遗传的机率是多大?他也会得精神病吗?   余格为什么会在十五岁那年非把他送去A市,然后单方面的断绝与他所有的联系呢?   一定是有缘由的,一定有……   ——   当天下午,余瑾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丁拾开车来接他,身为男一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剧组给余瑾放了个长假让他好好养伤,反正主要的戏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再让余瑾过去补镜头就行。   余瑾出院的时候没让阮阮陪着。相反,他把阮阮早早的支开了。   丁拾在驾驶座上面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真的想好了?”   余瑾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得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所有的事情都捋清楚,A市那边我已经派人在紧盯着了,反正B市这里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我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件事情在离开之前我必须得弄清楚。”   丁拾看了他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开车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家私人催眠中心,丁拾已经联系好了私人催眠师,这会儿去不用等,直接进去咨询就行。   丁拾没进去,在外面等着,余瑾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咨询室的装修风格一眼望去让人很舒服,家具的颜色都是浅色调的,光线也很柔和,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催眠师在桌子后等着他,见他来了,站起身来,对他伸出手,微微一笑:“你好,我姓王,名远,你可以叫我王医师就行,咱们随便聊聊?你想咨询点什么呢?”   余瑾微微绷紧的身体稍微放松,他坐下来,王医师马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了他的面前。   余瑾沉默了一下,然后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想咨询一下……我幼年时有部分记忆丧失,能够通过催眠找回来吗?”   他想找回小时候那段被吓着了的记忆,他想搞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被吓着了。   王医师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闻言,他习惯性的推了一下眼镜,脸上是柔和的微笑,简单的向他介绍了一下:“催眠分为六级,前三级都是很基础的浅眠,控制受术者的肌肉,让他们服从暗示,产生幻觉,听从指令,后三级比较高级一点,可以控制的层面也更多一些,当你真正进入眠游状态的时候,是可以帮你调取部分被遗忘的记忆的。”   余瑾搭在膝盖上面的手微不可察的蜷缩了一下,他抿了一下嘴唇:“能够保证记忆的真实性吗?”   “这个,怎么跟您说呢……”王医师笑了笑,十分平易近人,他委婉的解释道,“找回的记忆主要还是得看人。首先您要明确的一点是催眠找回的记忆并不是事件重演,这世界上任何一种医疗手段都做不到事件重演,要么就只能穿越时空了,但那就不是我们催眠师该干的活儿,而是物理学家研究的范畴了,我们这里不做讨论。”   他眨了眨眼睛,继续道:“通过催眠找回的记忆主要是引发被催眠人的主观感受,也就是说被你遗忘的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所看见的,听见的,感觉到的,通过这些感官,刺激你的大脑,帮助你找回那段记忆,但是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毕竟不能排除可能存在但是你没有看到,听到的情况。”   为了帮助理解,他打了个比方:“也就是说,您玩过游戏吧?在游戏中您的视角是固定的,但是客观发生的事情只有上帝视角才能保证其唯一准确性,但是实际上没人有上帝视角,所以催眠只是一种找回事件发生当时你身体其它感受的手段而已,这里的感受指的是个人视角。”   余瑾的理解能力并不差,在消化完医师说的话后,他又安静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极其缓慢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看着他:“我想通过这种手段找回我的记忆,风险和后果我自己承担。”   王医师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咨询者,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好,那我先跟您说一下注意事项……”   ……   没过多久,余瑾躺在了一张床上面,听从催眠师的指令,慢慢的进入睡眠状态。   回想起当时你在干什么,听什么,身体接触到了什么,脑海深处留下的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这个声音缓缓地在脑海深处响起,余瑾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一般,整个灵魂都是轻飘飘的,不由自主的随着那个声音发出的指令去完成。   然后,他的脑海深处出现了一个字:黑。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见五指。 第50章 噩梦   还很冷……   这是一个很黑的夜晚,小余瑾从睡梦中被惊醒,他揉了揉眼睛,下楼去找水喝,然而就在他下楼后,他发现他的哥哥也没睡,僵直在保姆房门口,一直沉默的站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保姆的房门没有关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透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光线打在地上。   小余瑾想了想,慢慢的走了过去,余格察觉到他的动静,偏头看了他一眼,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拉住了他的手,然后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很小,余瑾能够感觉到余格的力道很轻,但是他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黑暗中保姆的声音从门缝间断断续续的传出来:“那边是派人来找过好几次,但是余格和余瑾都不知道这回事,不过我觉得好像并不是认祖归宗那么简单……   对,是的,有些人不仅仅是老爷子派来的,还有其他的人,至于是谁,夫人你应该清楚,总不是想要他们的命?   嗨,这个……好,我明白的,咱们情分到了就行,反正他们这两倒霉孩子我也看了这几年了,仁至义尽,无论怎么死都犯不着咱们什么事啊,您安心,知道该怎么办的……有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结束他们……”   小余瑾猛然一惊,一层冷汗刷的从后背喷涌而出。   他们不是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孩子,相反的,余瑾和余格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虽然被人领养,衣食无忧,但是从小就没正儿八经的享受过什么父爱母爱,唯一陪伴着他们长大的只有冷冰冰的保姆。   但是今天保姆说的话那分明是……想要他们死的意思。   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余瑾心里害怕,忍不住贴近了余格,眼里漫上一层恐惧的泪水,细细的唤:“哥哥……”   余格亲了亲他的额头,对着他指了指楼上,轻声道:“你先上去。”   余瑾虽然害怕,但是这个时候更想让余格跟他一起走,不仅仅是想让他陪着他,更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他不想让余格继续待在这里,潜意识告诉他,要是保姆发现了他们,那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   所以余瑾没有动,反而拉住了余格的衣角:“我们一起。”   余格摸了摸小余瑾柔软的头发:“听话,乖,哥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余瑾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是不敢抗拒哥哥的命令,只好一步三回头的上了楼,他刻意把脚步放得很轻。   回到房间后,他把喝水这件事直接忘得一干二净,倒在床上,用力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那天晚上的后半夜下了很大的雨,小余瑾躺在凌乱的被子间,脸颊通红,呼吸急促。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他和余格待在房子里,房子里的门和窗都被锁起来了,外面电闪雷鸣,窗户上有大块大块被钉死的木板,惨白的光时不时的从木板间的缝隙间透进来,投映在地板上面,将一切都投上一层苍冷。   余瑾拉着余格的手,两个人不知所措的紧紧靠在墙壁上,这个时候,保姆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是狰狞的笑容,她的手上提着一把带着血的刀,瞳孔中倒映出两人恐惧的模样,她一步一步的向他们靠近,然后高高的举起了手上的刀,对准他们的头顶砍了下来——   小余瑾尖叫了一声,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人立刻走过来,擦拭着他额头上的冷汗,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乖,已经没事了。”   小余瑾抱紧了余格,呆呆的道:“哥哥,我梦见我们都死了……”   “不会的……”余格温柔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动作缓慢而有节奏,他淡淡的道,“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死的。”   小余瑾抬眸看着他,嘴唇嗫嚅了几下:“那我们……”   “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仅此而已。”余格的声音很坚定,“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忘记盖被子,现在正在发烧,我等会儿让周姨去给你买药,吃完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周姨她是个好人,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余瑾的脑子有些混沌,闻言,愣了一下,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可是她……”   余格伸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小余瑾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两人的距离很近,余格的视线分明很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望进他的眼底,一字一顿:“周姨是个好人,你昨天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因为高烧,你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明白了吗?”   小余瑾怔怔的看着他,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小余瑾艰难的开口道:“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后余格就喂他喝了一杯热水,然后再次让他躺下睡觉,没过一会儿,周姨又上楼来给他喂药吃,小余瑾那会儿意识已经很不清醒了,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周姨喂他吃药的时候他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联想起昨天晚上做的噩梦,立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但是周姨没在意,面无表情的喂他吃完药之后就离开了。   这一场高烧烧了一天一夜,夜里余格一整晚没睡,一直守着他,小余瑾才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在昏睡的一天一夜里,做了很多很多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以至于他根本就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但是自那以后,他对保姆有一种莫名的畏惧,而且也是自那天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余格开始教他一些暗号,并且时不时的外出,他从来不告诉余瑾他去干什么,但是却每次都会仔细的嘱咐他,要是有人来敲门一定不要开,暗号对了才能开门。   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幕幕倒退的电影一样,再次呼啸着席卷而来,从记忆最深处,将余瑾紧紧的包裹其中。   ……   余瑾深深的喘息着,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催眠床上坐了起来,王医师就坐在离他身侧不远处,见状,替他端来了一杯温水。   余瑾恍惚的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手指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后面王医师又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余瑾都没怎么仔细听,丁拾直接将他送回了酒店,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酒店负责人为了表示歉意,为余瑾重新换了一间新的房间,特地升级过了,还仔仔细细的当着他的面把所有的角落都检查过了。   余瑾回了房间后,睡了一觉,他现在暂时不着急回去,既然想起来了小时候那段被刻意遗忘了的记忆,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可以重新找到线索再调查了。   关于余格的死因……还有那个在背后抚养他们的人。   那天晚上的电话余瑾可以肯定一定是保姆打给他们的养父母的,因为保姆除了平时给他们打电话之外从来不会跟第二个人联系,再加上她说话的语气也可以佐证这一点。   那么……养父母领养他们不是单纯地为了养他们,而是出于别的目的,她想干什么?   余瑾陷入了沉思中。   ——   A市,顾南渊在办公室里见了自己的亲信。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查出来了……”手下将整理好的文件资料都发给了他,一边在旁边详细的补充说明,“我们顺着您之前那几个喽啰的老大那条线继续追查,把他的社会关系全都查出来了,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很可疑的人,这个人跟他的生活阶层都很不相符,但是两人却频繁的往来过一段时间,而且时间就在顾夫人读大学那会儿,最后我们查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手下说到这里,顿了顿。   顾南渊一边看资料一边听他讲,一心二用,闻言,抬眸看了一下他:“查出来那个可疑人的背后是谁了吗?”   “查到了……”手下终于缓缓地笑了起来:“这个人保证您没听说过,但是却和您有点关系,那人姓盛,是盛家的三公子,盛家在A市并不太有名,但是它在B市是非常有名的,和席家并为B市的两大商业巨头,分别共享了B市的半壁江山。   在很多年之前,盛总和席总还有您的父亲三个人关系非常好,三人形影不离,三大公司之间也经常有合作,利益紧不可分,但是这份友情只维持到了三人各自成家之后,然后渐渐地都断绝了往来,而顾总您的父亲更是直接来了A市,白手起家,创立了现在的顾氏集团,再也没跟其他两人来往过。”   顾南渊一手支着下颔,十分敏感的联想到了别的,当即问:“所以说那方手帕——”   “没错,如您所料……”手下回答,“那手帕并不是席家独有的,这手帕上的图案是当年三家交好的时候共同的标识,但是现在只有席家在用,估计是习惯了吧。” 第51章 保护   “三家共有的图案?”顾南渊的眉头轻轻一皱,他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所以说……余瑾手里的方帕是他哥病房里的,他哥是从席宇那里得到的。”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是也不是,余瑾不能说和这方帕没关系,实际上他也完全有资格拥有这个图案。”   手下笑了笑,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顾南渊面前,“给您看点更有意思的东西,您看看照片上这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顾南渊接过照片来一看,脸色立刻微微一变。   只见那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坐在一张会议桌后面,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一只手自然垂下,放在椅子扶手上,眼睛眯起,折射出的眼神透着点锐利,但是那俊秀的轮廓,疏离的眉眼……竟与余瑾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   只不过年纪比余瑾稍微大一些,眼角有些眼纹,但是即使是这样,也绝对不老,让人看了只会以为他才三十多岁。   顾南渊看得眼神有些发直,他毫不怀疑,余瑾再过个一二十年就长这样。   “这是余瑾的……父亲?”顾南渊有点迟疑。   “是,这位是老盛总,可是位厉害的角色,现在还在当家。”手下说,“至于余瑾和他的关系,看脸都能看出来,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之前不是跟您说到大学时派去抢劫余瑾的那些小喽啰吗?   是盛三少爷派出来的,他想趁余瑾没有成长起来,彻底的做掉他,不过还好有您的庇护,余瑾才能安然无虞。”   顾南渊是家中独子,没什么机会感受到九子夺嫡的暗波汹涌,他略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他知道余瑾是老盛总的儿子,所以怕他长大以后认祖归宗,回到盛家,那原本他该得的财产就要多分一份出去了,所以先下手为强,可不巧被我发现了。”   顾南渊大学时的直觉是正确的,在暗中的确有人想要害余瑾,要如果顾南渊发现得稍微晚那么一点点的话,那余瑾现在能不能完好无损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一想到这个,顾南渊便陷入深深的后怕中。   “可是……既然余瑾是老盛总的儿子,当年又是为什么没有把余瑾带回盛家养?这么多年也没看见老盛总派人来认亲啊。”顾南渊沉吟了一会儿,“莫非余瑾并不是他正室所出?”   “是的。”手下点了点头,“经可靠情报,余瑾是老盛总在外面寻花问柳的时候留下的儿子,那个时候他的妻子是个狠角色,他们是利益联姻,老盛总家境要差一点,所以处处被掣肘,而他妻子的控制欲非常强,当知道了老盛总的桃花债后,直接气势凌人的上门去手撕小三。   可当时那小三都即将临盆了,被这么一闹,精神就不太正常,而且当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小三,所以受到的刺激非常严重,生产时一度难产,还是老盛总不离不弃的陪在她身边,她才能安全的出产房的。   不过这事后来又被盛夫人知道,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后来不知道使了点什么手段,那小三得了重度抑郁症,然后在一天晚上,直接从楼上跳了下来,留下了一对还未足月的双胞胎。”   顾南渊倒是没想到余瑾的生世这么复杂,他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照这样说,余瑾和余格肯定是不可能被带回盛家了,那这么多年了,是谁在背后抚养他们?”   “是现在的老席夫人。”手下有问必答,把所有事情都查得明明白白的,“之前不是说过了当年的席,盛,顾三大家关系非常要好吗?据说当时老盛总找的那个小三跟老席夫人是朋友,借着这么点情分在,老席夫人才领养他们的,不过也不很尽心,可能是她和那小三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托孤的程度吧。”   顾南渊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什么小三小四的?人家没有名字吗?她是我岳母,放尊重点。”   手下:“是,她姓花,单名一个溪字。”   “那这样的话,事情就很明白了。”顾南渊道,“我差不多了解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余瑾之前说过他哥哥很反常,在十五岁那年把他送到了A市,然后还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这个我应该能够猜到原因了,盛家那些少爷们既然能够在余瑾大学的时候折腾他,那肯定也能够更早知道他们的行踪对他们下手,毕竟他妈也是很喜闻乐见这事的,她儿子为了争夺遗产手足相残,残的既然是小三留下的儿子,他妈高兴得肯定恨不得给他们递刀,早早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余瑾对此一无所知,能够懵懵懂懂的长到这么大,怕也是托了他哥的福吧?”   手下:“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在余瑾上大学之前,盛家那些少爷们一直都以为花溪只生了一个儿子。”   顾南渊心中最后一个疑问也解决了。   那就对了。   一切的异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盛家那些本事通天的少爷们能够产生这种误会,想必就是余格的功劳了。   顾南渊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那余格到底是怎么死的?跟盛家有关系吗?”   “听说是得了抑郁症死的,自杀,这一点是没问题的,警察调查过了后也这么说,但是余瑾似乎不相信。”   手下接过顾南渊手里的文件夹,他耸了一下肩膀,“不过是怎么得的就不得而知了,就算是有一部分的遗传因素在里面,但是余格得那样的病也并不奇怪,他一心想瞒过盛家的眼线,心力憔悴,再加上婚姻不幸,虽然席宇是真爱他,可是经不住席夫人并不待见他,席夫人当初领养他只是出于一时同情,她可没想给自己儿子培养个童养媳出来,所以双方面的压力,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住啊。”   顾南渊若有所思的安静了会儿:“行吧,我知道了。”   一切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手下拿着文件夹敲了敲手:“所以说,顾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B市那边暗中保护余瑾的人继续跟进,保持万分警惕,余格为余瑾撑起了那么大一顶保护伞,现在他走了,那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更不应该传到他耳朵里了,我来保护他,他什么身份都不必是,只用做好顾夫人就好。”   顾南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这些让你查到的资料全部销毁,该怎么说怎么做不必我提醒了吧?”   手下了然的点了点头:“是。”   “好了,下班。”顾南渊站起身来,也没管他,自己出了办公室。   他摸出手机来,点开通讯录,看了宝贝儿这三个字许久,然后将它收了起来,搭电梯去负一楼取车。   顾南渊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正准备驱车离开时,忽然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一道模糊的黑影迅速的一闪而过,那影子太快了,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顾南渊有点迟疑的顿了几秒钟,刚移开视线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忽然轮胎上面火光一闪。旋即,车门响起砰的一声。   这是……枪!   有人在用枪来袭击他!   顾南渊想都没想,顺手从车门暗格里摸出一把枪,然后凭借着对刚才子弹打过来的方向的直觉判断,抬手便朝着车窗外是一个点射!   砰的一声,车窗粉碎,子弹冲了出去,打在了一辆车的车尾。   而在那辆车的车尾处,迅速的滚出来一道身影,贴着地面快速的向另外一方移动,在移动的过程中他还不断的朝着顾南渊射击!   顾南渊矮身一躲,再次抬手开出一枪,子弹在地上打出一道坑,激出一道火光。   他摸出手机,打给手下,那边刚一接通,他便迅速的吩咐道:“快,我在地下停车场遇袭了,给我封锁整个停车场,带人下楼来!”   说完后他便把手机一扔,正准备坐起身来的时候,忽然哗啦一下,前车窗尽数粉碎!   这是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这说明对方有最起码有两个人!   顾南渊低骂了一声,毫不迟疑的扑向车门,将车门拉开,下了车,这时,又是一梭子弹打了过来,擦过顾南渊的手臂,留下一道血口。   顾南渊不假思索的对准因为子弹而暴露位置的人,抬手稳稳的又是一个点射!   子弹射出去的瞬间,那边响起了一声痛吟。   顾南渊这人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的选择都是乖乖的待在车里,或者胆子大一点的直接把车开了出去,但是他却直接下车跟人硬杠,越是危险,越是刀尖舔血,他就越迎难而上,他天生不知道退后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侵略欲和绝对的控制欲已经深深的写进了他的骨髓里,融入了每一滴血液中。   顾南渊抬手又补了一枪,那人叫得更惨了。就在这时,之前开第一枪的那人忽然瞅准机会,以饿虎扑食之势绕到了顾南渊的背后,瞅准他开枪这零点几秒的空档,猛地伸手绞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手心有茧,很是粗糙,且力道极大,那一下几乎要把顾南渊的整个脖子掐断,使得他整个人眼前一黑,窒息感迅速蔓延全身。 第52章 受伤   顾南渊伸手死死的掐住那双手,然后猛地一用力,重重的往前一倾,来了个漂亮至极的过肩摔,打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差,他一脚重重的踩住了那人的胸口,然后利落的将枪抵在了那人的额头上,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谁派你来的?”   那男人喘着粗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这时,电梯叮的一响,手下带着人冲了过来,一圈人训练有素的将整个停车场围了起来。   几个人上来压制住那男人,顾南渊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下赶紧拿毛巾帮他摁住手臂上面的伤口:“顾总,您这伤口需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其实在人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肌肉紧绷,实际上是感觉不到有多疼痛的,顾南渊抹了一下唇角:“嗯,你带人把他们处理一下,留活口,给我问出来到底是谁派来的。”   这些流程手下自然清楚,点了点头,答了一个好字。   顾南渊换了一辆车,叫了个司机过来帮他开车,刚上车,余瑾就打视频电话过来了,顾南渊那一瞬想都没想,直接把电话挂了。   司机缓缓地将车开出停车场,顾南渊平复了一下呼吸,确定看不出任何异样来了,这才又重新拨了回去。   余瑾几乎是在瞬间接通的,他盯着视频里的顾南渊,脸色有些苍白:“你在哪儿?”   顾南渊对他微微一笑:“刚刚开完会,现在准备回家。怎么,宝贝儿,终于知道查一回岗了?”   余瑾沉默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是刚睡醒没多久的,黑发有些蓬软,眼神还带着点迷糊,他紧紧的抓着手机,眼神一刻都不肯离开屏幕:“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顾南渊不想让余瑾看见他受伤的右臂,时刻注意着摄像头的角度,唔了一声:“梦见什么了?”   “梦见了你……”余瑾只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了,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   梦见你……彻底的离开我了,因为我精神方面的问题。   余瑾下意识的偏开头去,竭力的控制着自己,往常他做噩梦一般是梦见余格,从来没有梦见过顾南渊,这一回梦见有关于顾南渊的噩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剧烈。   仿佛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梦,而是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现实。   顾南渊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余瑾情绪的不对,忙道:“梦见我怎么了?死了?嗨,我跟你说,梦都是相反的,放心吧宝贝儿,咱们都会长命百岁的,一个梦而已,用不着这么在意,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余瑾极力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轻轻的嗯了一声,他重新把头偏回来,看向顾南渊,就在这一秒,前方有人超车,司机猛地踩了一下刹车,顾南渊没有防备,重重的一倾身体,镜头晃动了一下,余瑾看见视野里仿佛有一抹红色闪动了一下,但是又很快不见了。   “你在车上吗?”余瑾问。   顾南渊心中暗骂一声,这会儿也不确定余瑾究竟看见没有,唇角扯开了一个微笑:“是,刚才不是说过了?刚刚开完会有点累,然后就让司机帮我开了一下车,宝贝儿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余瑾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紧紧的盯着屏幕:“你为什么不露整个上半身给我看?”   刚才果然是被他看见了!   顾南渊眸色微微一沉,但那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就面色如常:“嗯?想看我的整个上半身?行啊,没问题,回家就给你看,现在在车上呢,大庭广众之下的,怕是有点不太方便吧……”   这不是顾南渊的风格。   余瑾这么想。   要是换了往常,他不会因为这么件小事跟他计较,肯定二话不说,边给他看边说荤段子了,但是现下他的态度这么遮遮掩掩,肯定有问题。   “把镜头偏一下……”余瑾淡淡的道,“我要看你的右手臂。”   顾南渊与他对视了几秒钟。   余瑾要笑不笑的扬起唇角:“不给?”   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那就是生气的前兆了,顾南渊叹了口气,不敢不从,将镜头移了一下,对准了自己的右手臂:“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今天做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砍着了……”   这句话刚说完顾南渊就觉得自己是刚才跟别人打了一架把智商给打掉了。   果然,余瑾冷笑了一声:“做菜能够砍到上手臂?还是右手?角度这么刁钻,顾南渊你在家背着我玩自残呢?”   顾南渊:“……”   现在再多说点什么也来不及了,会显得特别像是欲盖弥彰。   顾南渊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其实真的没多大事,就是不小心被砸了一下,摔跤摔的,地上有利器,给撞上了,不想让你担心才不给你看的。”   余瑾看着他:“那你现在是准备回家还是准备去医院?”   顾南渊犹豫了一下,观察了一下余瑾的表情,判断了一下自己到底该去哪儿,半晌,他实诚的微笑了一下:“去医院,这肯定是去医院啊。”   余瑾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疼不疼?”   余瑾难得关心他一回,语气还这么软,那担忧的眼神简直要甜进顾南渊的心坎里去了。   顾南渊心里美滋滋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疼啊,这是流血,不是流水,哎哟刚才那一下差点没把我摔死。”   余瑾抿了一下嘴唇,想一想也是觉得疼,语气不自觉放轻了:“那等会儿上药的时候让护士轻一点。”   “她动作再轻也还是疼啊……”顾南渊又叹了一口气,“宝贝儿这时候你要是在就好了,给我吹两口就什么事都没了,我觉得我摔跤很有可能就是想你想的,脑子里都是你,都装不下其他的了,所以才分心摔跤的,你还要在B市待多久啊?   这都两个月了吧?我每天都在家里独守空房,这样下去指不定相思成疾,郁郁寡欢了……”   余瑾被他这幽怨的语气说得笑了起来,但是想到了在B市这边的事情,他还是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你先去医院吧,我在这边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顾南渊打蛇随棍上,立刻追问道:“那你还需要多久?”   余瑾:“我不知道……”   顾南渊往后背上一靠,面无表情:“哦。”   余瑾:“……”   他看着屏幕里的顾南渊,再想一想他受的伤,心软下来:“你别这样,我会尽快回去的。”   顾南渊:“没生气呢,我都习惯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样的事情简直太多了,在新婚蜜月期老婆就跑了,连视个频都要争分夺秒的,像在偷情一样。”   正想着找个借口赶紧挂掉视频的余瑾:“……”   于是在那一天,余瑾被迫隔着手机,对顾南渊说了很多平时打死也不会说的话。   说完之后余瑾脸上的热度过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消散下去。   因为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现在他主要的工作就是和丁拾在一起分析探查。   之前做过的催眠治疗已经成功的让他想起了有关于保姆的脸以及其个人信息,丁拾这些天正在抓紧时间找出这个人出来,目前的进展可喜。   余瑾正在寻思要不要让丁拾在这边忙,他先回A市,顾南渊受伤了他不放心,隔着手机看好像出血量还是有点多的。   他把手机放下,刚准备出去,丁拾就敲门进来了,一见着余瑾,眉飞色舞的汇报道:“我找到了!”   “嗯?”余瑾抬眸看向他,“找到什么了?”   “就是这个人!”丁拾把手里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他,然后走到了白板面前,白板上面最中心处是余瑾和余格的照片,然后向左画了一个箭头,箭头上面写了周姨这两个字,但是箭头那边是问号,照片右边也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了余格,上面的箭头上写了一个余母,指向了顾父。   这是目前为止他们最主要的线索链以及疑团了,只要能够把它解出来,那所有的事情差不多也都解决了。   丁拾激动的将手里的照片拍到了周姨那个箭头后面,用磁铁石固定住了,然后指着照片上面的那个人,唾沫横飞的解释道:“我这么多天,一直在搜查周姨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让我查了这么多天,我终于找出来了,这个人你也不能说完全不熟悉,她是席宇的母亲!”   余瑾是隐约觉得照片上面的人有点眼熟,但是没想到会和余格的丈夫扯上关系,当即愣住了,不可置信道:“周姨背后的人是席母?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席母在抚养我们?为什么?”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丁拾瞬间又蔫了下来,“你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但是席母的确是你们兄弟俩的领养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要想知道更多的消息,还得给我点时间,让我再好好的追查一下。”   余瑾一脸恍惚的点了点头:“对了,你说我要不要去约席宇出来谈一下?他看上去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丁拾谨慎的迟疑了一下:“那你觉得他要是知道自己老婆是被自己的母亲养大的,他会怎么想?”   余瑾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好吧。那算了,目前不要打草惊蛇,先吃饭吧。” 第53章 套话   吃饭是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的,丁拾开车过去的。   吃完饭后,两人正准备离开,却在大厅中间碰见了席宇,更让人意外的是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女人。   余瑾一看见那女人的脸他的脚步就顿住了——这个女人分明是在他去年来B市的时候绑架他的那位!   四个人面对面撞上,席宇有些意外的跟他打招呼,态度亲切而自然:“余瑾,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余瑾将视线从他身边的女人身上移开,微微一笑:“是啊,刚出院没多久,我近期就准备回A市了,这位是……”   那女人的脸色一僵,然后不着痕迹的往席宇的身后躲了一下,那动作其实很轻微,让人难以察觉。   席宇怕他误会余格才过世没一年他就立刻找了新欢,忙向他解释道:“这位是我的一个亲戚,姓林,你可以直接叫她林娴就好。”   然后又扭头看向林娴,向他介绍余瑾:“这位是余格的弟弟,我也是近期才知道的,他叫余瑾,还是个大明星,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余瑾伸出手,脸上带着一抹彬彬有礼的微笑,这个时候哪怕是用放大镜来看都不会从他的脸上找出半分异样来,仿佛他现在真的只不过是认识一个新的朋友而已:“林小姐你好,我是余瑾。”   眼前的男人与余格一模一样,淡红色的唇角,俊秀的脸,无可挑剔的微笑,还有修长白皙的手。   林娴咬了一下唇角,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怨恨,但是在席宇面前她掩饰得很好,她伸出手去,声音淡淡的:“你好。”   余瑾转而望向席宇,态度再自然不过:“既然你和林小姐要吃饭,那我就不多打扰了,祝用餐愉快。”   席宇伸手拦了他一下:“哎,等等,你刚才说你最近要回A市是吗?具体哪天回你跟我说一声,我那天去送你。”   余瑾顿了一下,神色如常的应了下来:“好。”   然后余瑾和丁拾就往大门外走了出去,席宇和林娴走向了餐厅里面。   绑架的事情丁拾其实也略有耳闻,刚才他站在旁边没出声的时候有注意到在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神情微微变化了一瞬。   因此,刚出门,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认识刚才那女人?”   余瑾掀起唇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眼中却半丝笑意都没有:“何止认识?你还记得我之前专门回A市来给我哥扫墓的那一次吗?那会儿绑架我的人就是她。”   后来他曾经想让丁拾帮忙查出来她到底是哪路神仙,但是一直没有关键信息而不了了之。   顾南渊把他救回来的时候曾经把人都送进过警察局,但是没过多久就被保释了,绑架不是一件小事,能够轻而易举的被保释的人必定身份不简单。   今天他总算是得到结果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和席宇有关系,难怪知道余格的消息。   只不过……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绑架他呢?   而且根据那天的言行举止来看,她对余格以及和余格长得一模一样的余瑾都带着极其强烈的恨意。   余瑾在今天看见她的时候终于想通了。   林娴看席宇的眼神很不同一般,余瑾不是不经人事的人,那眼神根本就不是看自己的亲戚的眼神,而是带着爱慕。   ——她喜欢席宇。   余瑾在大厅门口站定了,丁拾正准备去取车,看见他停下,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余瑾简短的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回酒店就好,我想去问林娴一点事情。”   丁拾在刚才听见他说林娴的时候就差不多猜到了,因此也没意外,点了点头:“好,那你晚上回家小心,如果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待机。”   余瑾说了一个好字,看着他慢慢的走远了,然后再次回到了餐厅里。   他没有去问席宇到底去了哪个包厢吃饭,而是直接去了洗手间外面等。   混迹娱乐圈多年,他对女人这种生物还是很了解的,她们在跟自己喜欢的异性外出时通常都会很在意自己的仪表,妆花了会立刻补妆,吃一次饭最起码是要补一次妆的。   余瑾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他可以慢慢等。   果不其然,在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林娴款款走了过来,但是在看见等在外面的余瑾的时候,她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甚至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这种反应是正常的,毕竟现在她没有任何的帮手,而且手机也不在身边,只带了一个化妆包出来,在余瑾面前,她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   余瑾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他没笑出声来,甚至很有礼貌的扬了一下手:“不干什么,有点事情想问你。”   林娴又往后退了一步:“你要问我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跟这种人说话一点都不费心,不仅措辞漏洞百出,余瑾都还没说自己想问什么,她就自己先把底牌都亮干净了,而且她在想什么都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一目了然。   余瑾没有往前逼近,唇边扬起了一抹浅笑:“你大可以回去躲着,但是我保证你之前绑架我的事情还有你对席宇的心思席宇在今天晚上就会知道,你觉得他知道了这些后会怎样?你期待他的反应吗?我是挺好奇的。”   林娴猛地睁大了眼睛,恨恨的咬了一下牙齿:“你……”   但是这话的确是奏效的,林娴就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一样,被彻彻底底的钉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半晌,她才咬牙切齿的妥协了:“你想知道什么?”   “那看你想说点什么了。”余瑾垂下眼睫,俊秀的脸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使得他的表情就像是隔了一层雾一样朦胧,让人看不清楚,“比如说余格的抑郁症是怎么得的?”   林娴:“那跟我们没关系,是他自己情绪不稳定!”   余瑾偏头看着她,笑吟吟的,语调拉得很长:“哦——不过林小姐,我根本没怀疑和你们有关系啊,你这么着急否认干什么?还有,我问的是你,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为什么要用“我们”这个词呢?莫非还有别人和你同一阵营?”   余瑾的段数比林娴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他才说了这么一句,林娴的冷汗立刻就出来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握紧,甚至指关节都泛起了一阵青白色。   “让我来猜一下……”余瑾的语气很温和,他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淡淡的道,“你口中的“我们”是包括了席宇的母亲?”   这一瞬,林娴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哪怕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底写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但是在与余瑾那双仿若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下,她又迅速的低下了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是猜对了的意思了。   余瑾的面色乍然冷了下来:“既然你与席母的关系交好,她又那么不待见余格,那关于余格的身世你应该清楚吧?别撒谎,我知道。”   最后六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温度简直降到了冰点以下。   林娴的呼吸紊乱,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从她的鬓发间落下,她像是被人逼到绝境的小兽,触底反弹,声音猛地拔高:“我知道又怎么样!余格根本就配不上席宇!他的母亲就是一个神经病!当年还做了插足盛伯伯婚姻的小三,他有这么一个可耻的身份,他就是一个下贱胚子——”   这四个字刚一说出口,余格忽然上前一步,猝不及防的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近距离的对视下,他的眼神像是淬了冰一般,只见他一字一顿的开口:“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可以乱说。”   林娴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和余格不过是席伯母养大的两条狗!如果当年不是她可怜你们,你们或许连活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现在狗长大了,却妄想着能够入驻主人家,自己当主子了?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余瑾看着她,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一样,眼底却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说完了?”   林娴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余格才刚死,你就巴巴的跑上来,你和你哥哥就是一路货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痴心妄想了!   别以为你和余格长得一模一样就能够再一次给席宇灌迷魂汤,这一次我不会把他拱手相让了!”   余瑾终于笑了起来,那笑容很好看,像是徐徐展开的一卷美人图,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赏心悦目,与气急败坏面目狰狞的林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娴:“你笑什么?!”   “笑你可怜……”余瑾走到了她的身边,微微矮身,气息几乎是贴着林娴的脸庞擦过,他的声音很轻,“刚才在大厅门口,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要回A市,席宇就立刻问我什么时候,记得通知他送我,就是因为我是余格的弟弟,而你呢?”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非常有趣:“你出来了这么一二十分钟,你见他在意过吗?他出来找过你吗?拱手相让……前提也是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东西,林小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言尽于此。” 第54章 父亲   当天晚上,余瑾就把林娴所说的所说的信息都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丁拾,刚回到酒店时,他却发现有一个人已经等他多时了。   那个人有着与他相似的眉眼轮廓,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他身穿着一件手工西装,气质成熟而内敛。   余瑾的眼底滑过一丝惊讶,但是旋即便把这丝情绪死死的压了下去,转而后退了一步,带着十足十的防备与警惕。   盛禹极有涵养的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姓盛,是你的父亲。”   余瑾:“……”   世上再没有更荒谬的对话了。   即使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隐隐约约不成形的猜测,但是这和他亲自开口承认是两码事,余瑾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他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崩塌得太厉害,看着盛禹没说话,保持着沉默。   方才对付林娴的招数仿佛在瞬间全都悄无声息的溜走了,他的大脑因为极度错愕而一片空白,甚至手心里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不用紧张……”盛禹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了,从各种商业局上面摸爬滚打过来的,自然一眼能看出余瑾在想什么,他对着沙发扬了一下手,提议道,“要不然坐下来聊一会儿?说实话,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余瑾一脸恍惚的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盛禹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笑容与余瑾有七成相似,他一只手支着额角,嘴角边凝着一抹浅笑:“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   余瑾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响了起来:“是吗?”   “是的……”盛禹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的眼睛像她,肤色也像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可是你并没有见过我笑起来的样子。   余瑾沉默的看着他,终于从混沌中拉回自己的思绪,艰难的道:“我以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怎么会?”盛禹大笑起来,极其愉悦的样子,“可能对于你来说是第一次,但是对于我而言并不是这样,你和余格从小到大的成长实际上我都有参与,会有人定期把你们成长的照片发给我看,我曾经还偷偷的去看过你们几次,但是都没让你们察觉罢了。”   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余瑾没有体验过父爱,但是盛禹的这番话并没有带给他太大的感动,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别扭与奇怪。   ——既然你在暗中观察我们,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你身为父亲,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动过要把我们接回去的念头呢?   为什么呢?   可能是看出来了余瑾到底在想什么,盛禹换了个坐姿,解释道:“我也想把你们接回来,因为你们是小溪——你们的母亲姓花,名溪,你们是小溪在这个世上唯一留给我的宝贝,我也想亲手把你们带大,但是很明显情况并不允许,我的妻子控制欲非常强,而且心狠手辣,这么多年她一直指派她的儿子试图加害你们,而且有好几次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我不能把你们送入虎口,那样更方便她下手,所以让席母抚养你们是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不可谓不直白,盛禹平铺直叙,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来,但其中的辛楚艰辛,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余瑾心底那股荒谬感愈发浓重,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话:“你的妻子?你在已婚的情况下和别的女人发展婚外情?”   而且还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这一脸的深情款款让他觉得无比的吃不消,甚至是……恶心。   “我和她结婚并不是出于自愿……”盛禹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没有被人当场质问的恼怒,没有不好意思,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蛰伏在深海深处,让人窥见不了半分,“而且她害死了我此生挚爱,我并不觉得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在结婚的时候我们双方都已经互相承诺过,各过各的,彼此私生活不互相干扰,一场不幸的婚姻并不能成为绑住我的枷锁。”   余瑾看着他,没说话。   但是这种解释让他稍微好接受了一些。   毕竟现在豪门的商业联姻比比皆是,并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建立在真爱的基础上的,所以有些人迫不得已选择了契约婚姻,互不干扰,时间一到,自行离婚。   “那你知道余格已经死了么?”   这一回,盛禹终于停顿了一会儿,水晶灯璀璨的光线打在他宛如戴了张面具的脸上,投射出深邃的剪影,使得他的轮廓看上去格外的立体。   他就这么恍惚的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知道。”   这一回,他的声音不可遏止的低沉了下去。   余瑾低下了头:“余格是我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都是他在保护我,但是就在去年的二月二十号,他在医院死了,别人都说他是自杀……”   “他是自杀的。”盛禹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情你没必要再追查下去,没有意义,余格也不会开心。他得了重度抑郁症很长时间了,我一直在帮他找名医,想要偷偷的安排医治他,但是还没来得及,他就自杀了。   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害他,或者是有什么别的隐情,他临死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清醒的,他大可以联系席宇,或者是你,但是他都没有,这证明他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   余瑾愣住了,呼吸发沉,他的手指不断的捏紧,又松开。   席宇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这件事他不想再追查下去了,既然余格不想让他知道,想在他的心里维持最美的样子,那他就配合他。   逝者如斯,生者已矣。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角有些发红。   盛禹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微微软了下来:“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让你认祖归宗,回到盛家的,你前二十多年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我想把你带在身边,这样我也好安心一些,也避免……像余格那样的悲剧再发生。”   余瑾低下头:“那为什么您之前不来找我们呢?”   “因为现在盛家我当家,没有人敢害你了,你将作为我唯一的继承人回到盛家,等再过个三四十年我死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盛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眼眸中蓄着暗沉沉的光,“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很长时间了。当然,我的其他儿子们肯定会闹腾,会有很多小动作,这些我能帮你挡尽量会帮你挡,但是你是个男人,有些事情总需要你自己来承担,这些你不会没关系,我会慢慢的教你。”   余瑾没说话,一言不发。   盛禹自认为已经把毕生的耐心都拿出来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今天顾南渊受到的袭击我没有预料到,而且我也鞭长莫及,所以等你回到A市,可能他们的脏手段会更加多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尽快给我答复。”   余瑾猛地抬起头来:“他们对顾南渊下手了?!”   他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今天和顾南渊视频的时候他受伤的右手臂的画面,因为隔着屏幕,他并不能看得很具体,只看见了胳膊上的血,但是顾南渊却一直跟他打马虎眼,还骗他说那伤是摔跤摔的!   盛禹:“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但是顾南渊一直都在追查我那些儿子们在你上大学的时候遇袭的事情,估计是顺藤摸瓜查到了点什么吧,然后他们才想对顾南渊下手。”   余瑾面色发白,简直被气昏了头:“他们怎么敢……对我下手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动顾南渊?!”   盛禹摊了一下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只有把绝对的话语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站在金字塔顶端睥睨整个世界,所以今天我跟你说的事情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考虑一下,我等你的答案。”   说完之后,盛禹就站了起来。   把盛禹送走后,余瑾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他订了直接飞A市的机票,连夜飞了回去。   下了飞机后,他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一路回家,只觉得自己的脚底都是软的,心急如焚,恨不得能够插上一对翅膀才好。   家里的灯都是暗的,余瑾把行李箱往玄关一堆,三步作两步直接上了楼,因为怕吵醒顾南渊,所以他的脚步放得特别的轻,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才轻轻的推开了门,没有开灯,他慢慢的走了进去,然后看见了床上拱起了一团,顾南渊的睡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静谧。   就像是看见自己最珍贵的宝贝安然无恙一般,余瑾提着的那口气终于一松,他走到了床旁边,俯身想要掀开被子看一下他的手臂到底怎么样了,但就在这一刻,原本熟睡的人却忽然敏捷的伸出手,把余瑾一拉,余瑾还没反应过来,处于错愕之际,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下一秒,他被压在了床上。   顾南渊的双手圈在他的身边,眼睛极亮,哪里有半分熟睡的惺忪?   他在余瑾的下巴上一挑,语气轻佻:“哟,宝贝儿,不错啊,学会夜袭了?刚才准备干什么呢?” 第55章 失眠   余瑾有点懵,他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醒的?”   明明他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啊,而且上楼来的时候顾南渊还是睡着的。   顾南渊眯着眼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嗯,大概你开门的时候?”   那就是说,从他上楼来到现在,顾南渊一直都是在装睡了。   余瑾伸手推了一下顾南渊,想要坐起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既然顾南渊醒着,那也就不用再怕把他吵醒了,余瑾随手拧开了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亮了起来,温和而不刺眼,在两人身上打下一片暖黄。   顾南渊却不肯松,依旧牢牢地禁锢着他,半分都不离开,嘴上依旧没个正经:“有什么好看的?屁大点伤,不过是道小口子罢了。你是下午跟我视完频后就直接订了机票吗?”   余瑾见怎么都推不动他,相反的,他的手还一个劲的往不该摸的地方摸,真是要被他这执着的耍流氓精神给气笑了:“顾南渊,你不要闹,我跟你说正经的。”   顾南渊低下头,不轻不重的在他的唇上啃了两下,然后渐渐的转移阵地:“唔,你说,我听着呢,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知道不能让你老公独守空房,然后连夜赶回来陪床的?   宝贝儿,你这么一番好意,我怎么能辜负呢?来,再让我亲两口,我操这段时间真是想死我了。”   余瑾躲了一下,但是床就这么大的位置,十分受限,他不得不提高了声音:“顾南渊!”   这语气已经明显的带上了警告了。   顾南渊停下动作,看着他。   余瑾衣衫凌乱的躺在他的身下,面上染着一层薄红,呼吸紊乱,嘴唇是红肿的,他再次伸手推了顾南渊一下,伸手扣好衬衫的扣子,皱着眉头坐起来,语气十分无奈:“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顾南渊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一腔欲火,面无表情:“不能,只能装你。”   余瑾坐起身来,把床头灯调亮了一些,直接无视了他这句话,探头去看他的伤口,顾南渊啧了一声,余瑾脸色一沉,他只好半推半就的给他看了:“其实真的没多大事,就一道小口子而已。”   余瑾撸起他的睡衣袖子,借着灯光看他的右手臂上面伤的地方,只见上面一道长长的红痕,中间有一道伤口,还没消肿,甚至连包扎都没包扎一下,因为刚刚的摩擦,又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余瑾伸手按了一下:“疼吗?”   顾南渊笑眯眯的:“不疼啊。”   余瑾雪白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小口子?下午没去医院吗?”   顾南渊老实不过三秒,又开始不安分的在耍流氓的边缘试探,伸手就去揽余瑾的腰,嬉皮笑脸道:“哎,这算什么,是真男人就得流点血,不用管它,过两天自己就好了,来,伤口都给你看了,宝贝儿你赶飞机也挺累的吧?我们休息吧。”   余瑾反手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他的胳膊上面,顾南渊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余瑾冷冷的道:“不是不疼么?就这么一道小口子你喊什么喊啊?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娇气干什么?”   顾南渊:“……”   余瑾站起身来,盯着他的身体某个部位,咬牙切齿:“真是无论受什么伤都阻挡不了你的崛起啊。”   顾南渊坦坦荡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们有家室的男人是需要有点雄性资本的,要不然留不住老婆。”   余瑾懒得跟他废话,开了大灯,然后下了楼找了医药箱上来,顾南渊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床上,余瑾把他拉到了小沙发上面坐好,开始给他上药,顾南渊这回终于老实了,安分守己的什么也没干,就这么看着他的动作。   余瑾的动作很小心翼翼,上完药后又给他贴了块纱布,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像是完成了一个浩大的工程似的,舒了一口气。   余瑾抬眸看他:“疼吗?”   顾南渊感觉了一下,眉头轻皱:“本来刚才亲你那会儿是不疼的,这会儿你给我上了药好像有点疼……嘶,疼得越来越厉害了,我也没去医院检查,不会那子弹还在我的胳膊里没取出来吧?”   余瑾面色一僵,不敢置信:“你受的是枪伤?”   顾南渊的额头上浮起一层冷汗,看上去颇有几分虚弱,他有气无力道:“嗯。”   余瑾噌的一下站起来:“我去打120。”   顾南渊顺手拉住了他:“哎,你别走啊,我看着你就不疼了,你再让我抱一会儿呗,我保证除了亲你什么都不干。”   余瑾眉头紧锁,看着他,顾南渊立刻往沙发上一瘫,捂着手臂就开始叫唤:“疼啊,疼死我了……我操,我肯定要死了……”   余瑾:“……”   他抿了一下唇,终于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顾南渊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将手臂晃到了他的面前:“宝贝儿,给吹一下呗,看在我疼得这么厉害的份上。”   余瑾抱住他的手臂,嘴唇凑上前去,轻轻的吹了两口。   他闭了闭眼睛,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息。   盛禹说的话犹在耳畔,盛家那些少爷们已经蠢蠢欲动,坐不住了,他们把手伸到了A市来,不仅盯上了顾南渊,还真刀真枪的跟他对上,这已经远远超过了警告的限度了,他们想——要顾南渊的命。   余瑾睁开眼睛,眸底滑过一丝冷意。   他们对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是真的太好了,一心想要致他和他身边的人于死地,那么从今天起,他也不会手下留情,顾南渊流一滴血,那些人必须流十滴!   顾南渊把他抱在怀里,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宝贝儿,你在想什么呢?”   余瑾按住他的右胳膊,声音很低:“顾南渊,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顾南渊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嗯?你说。”   余瑾把晚上盛禹跟他说的话总结了一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顾南渊。   自从决定要相信顾南渊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瞒着他,他不想让之前互相不信任的悲剧再度重演。   顾南渊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   他也是在今天才查出来所有的事情,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余瑾的亲生父亲会直接去找他。   他抱着余瑾的手渐渐缩紧,语气终于正经起来:“那你怎么想的?你想回盛家吗?”   余瑾把头往后仰,轻轻的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想快点回来,看看顾南渊的伤到底怎么样了,至于盛禹的话,他还没来得及深想。   至于回不回盛家……这其中需要考量的东西太多了。   但是在看见顾南渊的伤口的这瞬间,余瑾却蓦然生出了一股不顾一切想要和那些人死拼到底的冲动,既然他们那么害怕他回家去分遗产,那他就非得回盛家,恶心他们,和他们对着干。   “你知道你母亲的事情了吗?”顾南渊垂下眼眸,把余瑾的脑袋揽进自己的怀里,下意识的捏着他的掌心。   余瑾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但是不太全面。”   但是他已经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最全面的答案了。   “如果你想把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我可以帮你。”顾南渊吻了吻他的额头。   余瑾喃喃道:“我觉得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揉了一下眉心,决定换个话题:“你的伤是怎么受的?”   顾南渊顿了一下,含糊其辞道:“这个其实不影响,我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是也没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   余瑾忽然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换了个角度,面对面的看着他,语气格外慎重:“顾南渊。”   顾南渊:“嗯?”   余瑾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眼神深邃:“我不想你受伤,有谁敢伤害你,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紧紧的抱住了他,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拥抱他的力度是那般的大,几乎要将对方揉进骨髓。   顾南渊沉默的让他抱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的开口:“那亲一口?”   所有微妙的气愤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瑾:“……”   那天晚上两个人差点分房睡,后来是余瑾想起来了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客房,然后才在顾南渊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身残志坚的情况下他才勉强答应跟他一起睡。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余瑾在B市的睡眠一直都很不好,时常失眠,他又去找了一趟王医师,找他拿了一些辅助睡眠的药,勉强靠着这些药才睡着。   但是好不容易回了家后,余瑾却又失眠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想去行李箱里拿药,但是刚一下床就被顾南渊给捞了回来,他连眼睛都没睁:“宝贝儿,你是不是太不相信我了?我说了今晚不碰你就不碰你,你去哪儿呢?”   余瑾知道顾南渊不喜欢他吃安眠药,但是失眠的感觉又太过难受,他只能含糊道:“我去喝点水。” 第56章 梦魇   余瑾下楼吃了药,准备上楼时,他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血液流速加大,推动着心脏剧烈的收缩着,鼓膜震动,耳鸣目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了栏杆,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会儿,然后眼前的黑暗才慢慢消退。   他伸手捂住了胸口,指尖攥紧了那一块的衣物,指关节发白。   低血糖么?   说起来晚上好像是没怎么吃东西。   余瑾皱起眉头,等所有的异常全都消失后,他才平复下来。   然后慢慢的走上了楼,开门走进卧室后,他躺在了顾南渊的左侧,顾南渊伸手抱住他,在他的颈窝蹭了一下,声音有点模糊:“怎么去这么久?”   余瑾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拉了一下他的手,轻声道:“睡吧。”   顾南渊咬了一下他的唇,手伸进了他的睡衣下面,还没有具体的动作,余瑾就抓住了他的手。   不过很神奇的是顾南渊被他握住手之后就当真很安静的躺在他身边了,余瑾偏头一看,他居然睡着了。   居然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还要习惯性的吃一波豆腐,余瑾真是对顾南渊佩服得五体投地。   吃了安眠药之后,余瑾感到了困倦,没过一会儿,也睡着了。   ……   余瑾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身边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师,他们拿着笔记本记着什么,然后交头接耳,小声的讨论着。   怎么回事?他得了什么病?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顾南渊呢?   “余先生你好,你目前得了精神分裂症,这种病情比较特殊,需要被隔离,你会看见很多负性幻觉,那都不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好好的配合治疗,像你这种情况还是能够康复的。”站在最前面的医师一本正经的对他道。   余瑾茫然的看着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候,忽然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顾南渊,余瑾眼前一亮,立马就想要下床去,但是就在这一刻,顾南渊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满带厌恶:“你就是一个神经病,你的哥哥,母亲全是神经病,我是不会和一个神经病在一起的,我们离婚吧。”   余瑾愣住了,他直直的望着自己的爱人,神情恍惚:“顾南渊?你不要我了吗?”   顾南渊后退了一步,神情冷漠:“我不会要一个疯子。”   说完后,他转身就走。   余瑾心下一空,就像是被一把利刃精准的刺中胸口一般,疼得他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想都不想的爬下床,踉踉跄跄的追上前去,拼命的伸手想要抓住顾南渊的手,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会好起来的……顾南渊,我爱你,我爱你啊,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眼泪打湿了他的脸颊,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将雪白的脸打湿,他的眼眸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但是换来的却是顾南渊狠狠的一拂袖,他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的脸,言简意赅:“滚。”   余瑾怔怔的站在原地,眼泪不断的淌下,视线模糊一片,但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依稀能够看见顾南渊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他完全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余瑾终于遏制不住的崩溃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不要他了?顾南渊之前说的那些承诺都是假的吗?都是骗他的吗?   胸口蔓延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仿佛连站都站不稳。   余瑾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   “宝贝儿?宝贝儿?”顾南渊轻皱着眉头,拍着余瑾的脸颊。   余瑾似乎是在做什么噩梦,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溢出,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着什么。   余瑾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眶是全湿的:“顾南渊!”   顾南渊忙应道:“哎,老公在呢。”   余瑾的瞳孔有瞬间的失焦,然后他看见在床边坐着的顾南渊,梦境与现实相重叠,他想也不想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你不要丢下我。”   看来是做了关于他的噩梦?   顾南渊真是一颗心都要化了,薅了一把余瑾的头发,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我在呢,不过你这是做的什么不靠谱的梦啊?我还能不要你吗?我不要自己了我都不会不要你啊。”   余瑾的情绪仍有些激动,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顾南渊一下又一下极有耐心地安抚着他:“好了,乖宝,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忘掉它,我做了早餐,要吃点吗?”   余瑾慢慢的松开他,伸手盖住了眼睛:“嗯。”   顾南渊轻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好,那我在楼下等你。”   余瑾从床上走下来,走进了浴室里,掬了一捧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拿起旁边的洗脸毛巾按在了脸上,过了一会儿,等到毛巾将水珠全都吸收干净后,他才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的年轻男人有着极其俊秀的脸庞,肤色雪白,眉眼乌黑,唇角是浅淡的红色。   只是眼神有着微微的失焦,精神看上去并不是太好,皮肤太苍白了,几乎透明,甚至都可以看见血管。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撑在洗漱台上面,一动不动。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之前也做过噩梦,但是那都是白天禅精竭虑,胡思乱想多了,然后才会做噩梦,而且做完了噩梦后都是很快就忘记了,像今天这一次醒了这么长时间还把噩梦中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能从噩梦中摆脱出来,仍然深陷后怕之中。   潜意识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响起——那好像不仅是个梦,而是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现实,会真真切切发生的一幕。   余瑾死死的咬着唇角,把这一幻想强行从脑中移除。   洗漱完后,余瑾换好衣服,然后走下了楼,顾南渊在早餐桌旁边坐着,正在跟人打电话,不知道在说什么,眉眼都带着笑,他的手放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唇角微微上扬。   余瑾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定定的看着他。   顾南渊看见他走来,简短的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然后站起身来向他走来:“怎么了宝贝儿?怎么在那里傻站着?”   余瑾知道自己不该瞎想,但是就像是魔怔了一般,轻声问道:“你在跟谁打电话?”   顾南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然后他若无其事的开口道:“公司的人。”   余瑾点了一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为什么不亲我?”   往常起床的时候顾南渊都是会给他一个早安吻的。   顾南渊一愣,旋即拥住他:“哎,我就说今天怎么少了点什么,亲亲亲,肯定得亲一下啊。”   然后他对着余瑾就压了下来。   一吻方休,顾南渊笑眯眯的把余瑾拉到早餐桌旁边坐好:“来,看,老公给你煎的荷包蛋,还有吐司……”   余瑾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今天为什么没有主动亲我?”   顾南渊这会儿才是觉得真的有点意思了,他偏头看着余瑾,挑了一下眉。   余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中暗沉沉的:“你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电话才忘记的?为什么要我提醒你你才肯亲我?”   顾南渊:“……”   他心平气和的在心中默念了一百遍,他是个脾气好的人,不能跟蛮不讲理的人一般计较。   他拉了一张椅子在他的旁边坐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宝贝儿,对不起,我今天忘记了。但是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吻你,那晚上我一定好好的满足你。”   余瑾没说话,看着眼前的餐盘和刀叉。   顾南渊倾身过来,在余瑾的唇上又压了一下,然后才离开:“好了,乖。我马上要出门了,你今天要如果没什么事就乖乖的待在家里,我晚上早点回来陪你。”   谁知道,余瑾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那力道之大,都让顾南渊踉跄了一下。   余瑾紧紧的盯着他,视线一错不错:“你要去哪儿?”   顾南渊眨了一下眼睛,一脸无辜:“上班啊。”   余瑾没有松手,反而力道更加大了:“既然你现在就要上班,那为什么刚才还要给你公司的人打电话?你们不是很快就要见到了吗?”   顾南渊:“……”   他再次强迫自己心平气和。   说实话,像这样疑神疑鬼的余瑾他还是头一次见,两人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余瑾就从来没不放心过他,就算他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了他都能面不改色。   ——因为他对余瑾表现出的占有欲太强,所以余瑾知道他对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不会有兴趣。   但是今天余瑾的表现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难不成是因为在B市待了太长的时间,所以怀疑自己不在的时间顾南渊耐不住寂寞了?   顾南渊耐心的解释:“有点事情需要他立刻处理。”   余瑾的眼神毫无波动:“男的还是女的?”   顾南渊再次硬着头皮解释:“男的。”   余瑾冷笑了一声:“哦,男的。”   顾南渊:“……”   他这会儿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背着余瑾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然后现在余瑾是把他和奸夫捉奸在床。   可是今天早上从头到尾他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啊?他做错了什么? 第57章 旧事   顾南渊想了想,求生欲极强的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然后捏了捏他的手,把椅子拉到他的身边,伸手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柔声哄道:“吃醋啦?”   余瑾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   “宝贝儿,你还对我不放心?”顾南渊吻了一下他的脸,端的是柔情蜜意,深情款款,“你看你老公在外面什么时候多看过别人一眼,嗯?谁能比得过你?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多宠着点都来不及,恨不得走哪儿都把你揣兜里带着,我哪里还有功夫去花心思在别人身上?”   余瑾抬眸看他,神色正经而认真,仿佛是在真的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一样。   顾南渊都要被这眼神看得对天发毒誓:“所有男人都可能出轨,但是我绝对不可能!我要是出轨我就天——”   余瑾抬手按住了他的嘴唇,然后一点一点的下移,最后抱住了他。   顾南渊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乖,我最爱你了。”   余瑾的声音闷闷的从他的背后传来:“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顾南渊:“你想我了我就回来。”   余瑾终于笑了起来,他在他的肩头趴了一会儿,然后放开了他:“好,那你去上班吧。”   顾南渊起身走了两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回眸一看,只见余瑾正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背影,神态认真,嘴唇抿得极紧,眼眸深处透着一股柔软的冰凉——那神态实际上有点小可怜。   顾南渊的一颗心又化成了一滩水,他简直佩服死了余瑾,怎么什么都没做就能让他有溃不成军的本事,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再度返回去,伸手揉了揉余瑾的头发:“宝贝儿,我这就只是去上班,不是再也不会来了。”   余瑾看着他,不说话。   顾南渊俯身,微笑了一下:“再亲一下好不好?”   余瑾点了点头。   ……   于是这一天成为了顾南渊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迟到记录之一,进公司的时候员工们纷纷都对他投来讶异的眼神,但是均被顾南渊淡定的无视了。   ——   顾南渊走了之后,余瑾吃完早餐,然后打电话给了丁拾。   丁拾一晚上没怎么睡,一看见余瑾来电,忙扯掉了盖在脸上的一大堆陈旧的资料,然后抹了一下流出嘴角的口水,神志不清道:“余瑾,我都查出来了,按照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信息,我总结了一下林娴和盛禹的说辞,然后忙了一晚上,找了无数个线人,嘿,你猜怎么着?我把当年真相都拼凑出来了!”   余瑾慢慢的听着他讲,然后走上楼,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了安眠药,淡淡的道:“嗯,你说,我听着呢。”   丁拾从桌子上一大堆的报表和乱七八糟的草稿废纸中拿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出来,放到了眼前:“在二十多年前,盛,顾,席,三家交好,对,没错,就是跟你有关系的三家人。   当年你的父亲和花溪情投意合,浓情蜜意,那个时候他结婚了,但是和他老婆——   也就是现在的盛母没什么感情,两个人结婚的时候的确有过协议,不干涉对方,但是那个时候盛禹的家境没有他老婆好,在加上他老婆是个很强势的人,没结婚之前两个人没感情基础,但是结了婚后,她爱上了盛禹,眼睛里就容不得沙子,棒打鸳鸯,把他和花溪拆散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消化,余瑾现在已经平静多了,他点了点头,接着道:“然后我的母亲生下了我们后,就被盛母逼得自杀了,而且精神上面有些问题,席母和我母亲有点交情,再加上三家交好,所以就暗中抚养了我们。”   “是。”丁拾喝了口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把因为熬了一晚上而有些不归位的魂魄强行拉了回来,他揉了揉眉心,“盛母把当年原本就有点精神衰弱的花溪一度逼到差点死在产床上,后来生下了你们后她就疯了,产后抑郁,最后跳楼自尽。   这一点其实盛家那三个缺德玩意儿是子肖其母,他们知道余格的存在后,生怕他回来跟他们抢家产,就想方设法的想要弄死他。”   余瑾呼吸一顿:“为什么这么说?知道余格的存在……可是我和余格是一起的啊。”   “根据你说的,你哥在你小时候经常不在家,其实就是跑去跟踪保姆,然后找寻你们身世的线索了,知道了真相后他一直都在默默的保护你,你不是和你哥长得一模一样吗?   所以他就费尽心思的让那些缺德的以为当年盛禹只生下了余格,所以那个时候对他百般刁难。   席母抚养你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对你们确实没什么感情在,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那些缺德的盯上后只觉得惹上了麻烦,一度想要弃养。”   余瑾怔怔的听着这些,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最终,他动了动嘴唇,艰涩的道:“所以我哥……”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当年的真相了,为了能够保全你,他选择和席宇交好,其实换种说法是……”虽然很残酷,丁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他牺牲了自己的感情,为你撑起了一把保护伞,他和席宇在一起是想要借用席家的势力而已,那个时候盛顾席三家已经分道扬镳了,顾家搬到A市发展,盛家和席家虽然关系远不如从前,但是至少维持了表面交情,席宇是席家的独生子,看在席家的份上,那些缺德玩意儿不敢对席宇的心头宝下手。”   余瑾面色发白,一颗心直直的坠入了谷底。   “但是也因为这一点,他进了席家后日子很不好过,当初席母本来是已经给席宇挑好了老婆的,就是林娴,林娴是她娘家那边远房表亲,很爱慕席宇,从小就以为自己是席家未来的女主人,可没想到被余格横插了一脚,对他特别怨恨,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绑架你的原因之一,她以为你回来是为了席宇。”   丁拾叹了一口气,“不过席母和那些缺德玩意儿好像联合起来了,然后一步步的故技重施,就像对当初的花溪一样,也把余格逼得精神崩溃,得了重度抑郁症。   你看见的那个日记本实际上纪录的都是当时余格看见的幻觉,那的确不是什么证据,他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那块有疑点的方帕上的图案是当年盛,顾,席三家交好的一个见证物,为三家共有,但是现在除了席家,已经没人用了,所以顾家也有,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余瑾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睛干涩,心中仇恨疯涨,像是星火燎原一般,在他的体内迅速蔓延。   他握着安眠药的手不断的用力,白色的药瓶已经凹陷出一个浅浅的坑。   “最后……余格自杀了,就像当年的花溪一样。”丁拾恍惚了一会儿,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骂道,“这些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余瑾握着手机的手都在不断的颤抖,浓烈的情绪不断的在体内翻滚冲撞,急需要一个突破口,无数的血珠沁出,又被悄无声息的强行抹掉,唯有蚀骨的疼痛留下,一呼一息间,痛不欲生。   余瑾一字一顿的道:“他们要付出代价的,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丁拾抹了一把脸,把烟拿下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   咖啡厅内。   余瑾的面前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这人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面相很普通,是属于那种一扔人堆里就绝对找不出来的。   他坐在余瑾的面前,似乎很紧张,不断的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余瑾把一张卡缓缓地推到了他的面前,声沉如水:“具体要你做的我已经发给你了,你既然答应了过来,那想必是同意了,其余的再不用我说什么吧?”   那男人点了点头,但是看着余瑾的眼神还是带着点惊惧和迟疑:“你,你真的是当年花溪生的孩子?”   这人姓吴,是多年前跟着顾父来A市白手起家打天下的人,是他的心腹,余瑾在B市的时候就不断的想要收买他,一直到前两天他才同意帮他去试探一下顾父的口风,问出当年发生的事情,就几句话而已,三百万——人永远是欲望的奴隶,有钱能使鬼推磨。   余瑾淡淡的道:“话多的人死得快。”   男人果然不再多说什么,安静的闭上了嘴,然后拿了卡,在毛巾上面擦了两下,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面,站起身来,从大门离开了。   余瑾拿出平板电脑,开始连接窃听器,面容沉静而从容。   他想要知道当年三家不合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顾家又会不顾一切的拔掉在B市的根基,和席,盛两家分家,毅然来到A市发展,要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不是所有人都有从头再来的勇气的。   他还想知道为什么顾父对他的态度会那么奇怪。   这其中肯定有点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第58章 死亡   吴叔进了顾宅,如今的顾家顾老已经不怎么管事了,每天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平时和朋友出去钓钓鱼,然后喝喝茶,养养花,听听戏什么的。总之,大部分的时间都宅在家里。   管家进行通报之后,顾老让吴叔进去,然后在书房接待了他,他戴着眼镜正在看报纸,见他来了,将报纸一放,双手合十交叉在一起,似乎有点意外:“老吴,你来找我干什么?”   顾老比较佛系,他不过才五十岁,这个年纪不算老,如果他想的话,再当几年权也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不愿意,他养大了顾南渊后就觉得自己的一生可以解放了,儿子可以子承父业了,他可以安心的钓鱼养花了,其他的交给顾南渊处理就好。   而吴叔则是与他完全相反的类型,他一心为顾氏奔波劳苦,想要再多赚点钱,为以后的养老以及自己的儿子做准备,所以现在依旧活跃在顾氏的股东会上面,近些年来与顾老的交集已经比较少了,虽说逢年过节也都在走动,但是情谊远不如之前。   吴叔拿出小白毛巾擦了擦脸,低下头,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一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老见状,有点诧异,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顾南渊又做了什么混账事吧?”   顾南渊之前被顾老手把手的带着教的时候,因为年少轻狂,没少做出让顾老想要一脚把他从顾氏踹出去的事,为此白了不少头发。   所以理所当然的有种大难临头的不详感。   “这倒没有……”吴叔赶紧否认道,然后眼神躲闪,“其实今天我看见了南渊的夫人……”   顾老的眼神登时尖锐起来,交叉的手也放到了桌面上,平平的压着,静待着他的后文。   “那孩子跟花溪长得太像了,也和盛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吴叔讷讷的,眉头紧锁,“花溪死得那么惨,当年你的夫人也要临产了,跟花溪住在同一家医院,两个人还见过面讲过话,怎么说也是有一线缘分在里面的,我心里不安得很。”   “你有什么好不安的?”顾老冷冷的道,“该不安的应该是盛禹才对,我早就劝过他了,让他不要跟花溪走得太近,花溪是个好姑娘,他耽误不起人家,他是个有家室的人,而且他的老婆是个厉害的角儿。   可是他从来就没听过我的一句劝,还是和花溪纠缠不清,他自己要是能护住她倒好,可问题是他明知道自己护不住人家还非要去招惹她——这不是个畜生么。”   吴叔紧张的偏头看了一眼书柜底下,喏喏的道:“是。我当年见过几次,他在花溪临产前一直陪着她,可是自从他老婆来闹过之后,他来的次数就少了,后来生下了两个孩子之后就更加没踏进过病房一步,我们算是眼睁睁的看着花溪死的。”   最后那句话仿佛是一根针一般,刺到了顾老最不能为人道也的神经上,让他浑身颤栗了一下,他的手用力的攥紧,然后又松开。   “老吴,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跟你说过……”顾老拿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他的手在细细的颤栗着,只是那幅度太轻微了,让人察觉不出来。   顾老低下头,从窗户散落进来的自然光线打在了他的身上,光影交错间,一个恍惚,他的模样似乎老了十岁。   ——这件事情毕竟已经在他的心里隐瞒了太久了,本来只是一根小刺,可是在漫长的时光的发酵下,已经长成了一根肉刺,一呼一息间,让人寝不能安,食不下咽,疼痛难忍。   尤其是在顾南渊把余瑾带回来后,他这段时间一直频繁的做噩梦,梦见花溪濒死的模样。   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就一直堵在胸口,沉闷得像是一块重石,只有在面对当年的老人的时候,他才敢稍微的放松一二,吐露两句,让心里好受一些。   吴叔看着他,紧张得连坐都坐不住,身体一个劲的发软。   余瑾想知道的就是这部分的内容,这部分连他都不知道的内容,这是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紧紧的盯着顾老一张一合的嘴唇,看着他无力的吐出一个个字眼:“其实当年花溪跳楼的时候,我在现场。”   这下子,吴叔彻底的愣住了,他无比错愕和震惊:“怎么会?!当年不是没人拦住她吗?”   顾老放下已经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眼镜,用力地揉了揉眉心:“当年我夫人快生了,总是半夜里被惊醒,她很同情花溪,让我平时能够多照拂一下的,尽量照拂,所以我才会苦口婆心的劝盛禹好好的做个人,但是没用。   花溪死的那晚,她听见了动静,本来是大着肚子准备出去查看的,但是被我拦住了,我把她哄着去床上躺好,然后自己去找花溪,没找到,最后去了顶楼,看见了她。”   吴叔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顾老深吸了一口气,眉心那一块地方被他揉得有些发红,他徐徐的将那口气吐出来,艰难的开口道,“那个时候她的精神是正常的,她让我不要劝她,没用,她这辈子已经被毁了,还是很感谢我们对她这些天的照顾。然后就往下跳,我赶紧跑过去拉住了她——”   平白的直叙下,是无数个晚上出现在顾老梦里的梦魇。   年轻漂亮的女人此刻瘦的已经脱了皮,她的皮肤苍白得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长发在身后狂舞,她瘦骨嶙峋的手臂被顾老抓住,但是因为重力的作用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滑落,顾老不得不伸出另外一只手抓牢了她,想把她拉上来。   但是这一瞬,她抬眸,忽然发了病,对顾老凄厉的笑着吼道:“我诅咒盛禹此生不得好死!诅咒他一辈子得不到幸福!诅咒与他有关的一切人都不得善终!”   然后她重重的伸手掐住了顾老的手,指甲都几乎要陷进肉里面。   整个过程中她都是狂笑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嘴唇白得都起了皮,再加上她因为大笑而狰狞扭曲的脸,和猝不及防的一掐,顾老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没当场跟着她一起掉下去,然后手一抖,便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了下去。   但是在掉落的过程中,她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坠楼一般,又不顾一切的向顾老伸出手,高呼道:“救命!!”   但是已经没用了。   她摔在了地上,成了一滩血红。   而顾老的夫人在护士的陪伴下闻声从楼道里走出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目睹了这一幕,当即吓得昏厥过去,差点没动胎气。   在做完关于花溪跳楼的笔录之后,顾老二话不说,就把家业全都移到了A市,并与盛禹断绝了往来。   第一个原因是他不想与那样的人为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天晚上的在医院顶楼所发生的一切。   他始终觉得,花溪的死其实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那个时候太胆怯了,他明明知道花溪精神上有问题,明知道她会发疯,但在关键时刻他还是怕了,因为他没有用力的去拉住花溪,花溪才会掉下去的,他原本是可以把她拉上来的——但是他没有做到。   他没有做到。   所以无数个夜里,已然血肉模糊的花溪都会在梦里面反复的询问他,为什么那天晚上你没有救我?   你明明已经拉住我的手了,我是不想死的啊,我都让你救我了,你为什么没有救我?   我死了我的两个双胞胎儿子怎么办?   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死?你其实根本就是跟盛禹那个畜生一伙的!你们狼狈为奸,罔顾人伦!   然后顾老会陡然从梦中惊醒,深深的颤栗着,完全没有办法走出来。   那一天他看见与花溪神似的余瑾时,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活着的花溪。   他当年没有拉住她的手,所以她现在来向他的儿子索命来了。   顾老怎么可能会不怕?   顾老不知道何时起点了一根烟,他吸了一大口,却没有吐出来,任由那烟雾深入肺部,刺激着他的身体,然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年的事情就是这样。”顾老说着,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中,双手深深的插进发间,“我一直都很自责,但是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不安。”   吴叔在听完了他的阐述后,已经完全僵硬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子的。   此刻他已经忘了余瑾让他试探口风的事情,下意识的道:“这件事情跟你也没关系啊!你当时已经尽力做了你能够做的一切,谁能够想到她居然会在那个时候发病啊?”   顾老苦笑一声:“这些不过都是心理安慰罢了,我这一辈子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唯有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病,总归是一条人命……   我是看着她在我眼前死的,这种感觉真的太具有刺激性,我说服不了自己无动于衷。” 第59章 年会   后面的话余瑾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他把平板面朝下盖在了桌面上。   他将手盖在眼睛上,沉默了很久很久,就着这么一个姿势直到定格,仿佛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塑,然后他忽然拿出手机,分别发了两条短信出去。   第一条给了陶喆:我退圈,你可以发公告了。   第二条发给了盛禹:好,我回盛家。   余瑾站了起来,离开了咖啡厅。   ——   现在时间还早,余瑾看了会儿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他想了一会儿,决定开车去找顾南渊,两个人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他去他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   余瑾来到了顾氏后,走进大门,前台认出他来,赶紧上前,恭恭谨谨的道:“顾夫人。”   余瑾走到电梯口,对着她点了一下头,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顾总呢?”   前台面带微笑的回答道:“真是不好意思顾夫人,今天咱们公司召开年会,大家都去顾氏酒店了,您如果找顾总有事,要不然去那里看看?”   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有些大公司是会陆陆续续的召开年会,总结陈辞,辞旧迎新,然后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玩。   余瑾再次点了点头,道谢:“好,谢谢你了。”   前台摇头:“不用谢。”   余瑾只好离开顾氏,然后再次驱车去了顾氏酒店。   A市与B市的气温有点不太一样,A市的冬天来得比较晚,元旦那会儿不是最冷的,春节的时候才是。   车开到半路,下了点小雪,等到到达酒店后,原本只是点点小雪有着马上要下大的趋势。   余瑾把车停好,然后走了进去,顾氏酒店是顾氏的产业,此次开年会是在五楼开。   余瑾走到五楼时,正准备进去,门口的迎宾小姐就笑容可掬的拦住了他:“先生,这一楼已经被顾氏包场了,请问你有邀请函吗?”   余瑾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一茬,反应过来后立马风度翩翩的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我现在立刻去要。”   原本想给顾南渊一个惊喜,既然是公司的年会的话……那么带家属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迎宾小姐的笑容更加绚烂了:“好的。”   五楼的门口用发光的字体写上了顾氏年会这四个字,往里看不见什么东西,只有一面光滑的墙壁。   余瑾走到一边,正准备拿出手机给顾南渊打电话的时候,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在窗户旁边站着一道他极为熟悉的身影,余瑾嘴角一扬,收起手机,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却又看见顾南渊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那人正低着头,脸上带着点微微的笑,身体与顾南渊靠得极近。   但是在看清楚了他们的动作之后,余瑾的身形猛然一僵。   只见他们以一副极其亲昵的姿态双手握在一起,那人歪着头,时不时的抬眸对顾南渊说笑着什么。   余瑾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脑子里划过早上的时候顾南渊对他说的话。   男的,公司员工。   余瑾的心头忽然不可遏制的生出了一股愤怒,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不住的冲上前去,伸手重重的拉住了顾南渊。   顾南渊一脸莫名其妙的回头,但是在看见余瑾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换成了惊喜:“宝贝儿?你怎么在这里?”   余瑾只觉得大脑发晕,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如同魔音一般响起——看吧,就是这样。   顾南渊他在知道余格是因为抑郁症死的,又知道他和他是同卵双胞胎,一定会厌恶他,然后找到别的新欢,最后离开他。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像是被这四个字洗脑了一般,嘴唇紧紧的抿成一线,握着顾南渊胳膊的那只手不断的在加大力道,甚至手指都泛起了青白色。   “顾南渊……”余瑾喃喃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等着眼前的眩晕过去,然后抬眸看着他。   顾南渊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余瑾看向顾南渊对面的男人,那人金发碧眸,轮廓深邃,看见余瑾,落落大方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嗨。”   声音富有磁性,很是动听。   余瑾死死的抑制住想要冲上前去一拳打在这人脸上的冲动,转而看向顾南渊,声音很轻:“你跟我过来一下。”   顾南渊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对男人道:“Jason,你先等我一下。”   Jason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你们不用管我,刚才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我去会厅里面了。”   顾南渊对他一笑:“好。”   余瑾忍无可忍的再次攥紧了顾南渊的手臂,刚过一个转角,便将人往墙壁上面重重的一抵,手撑在他的一侧,仿佛顾南渊是他的私人财产,别人觊觎不了半分。   这个姿势非常有意思,几乎是将两人的位置完全调换过来了,以往都是顾南渊强迫的把余瑾压在墙上的。   顾南渊颇感新奇,微笑着问道:“宝贝儿你想问我什么?”   余瑾盯着他的眼眸,冷冷的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顾南渊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回道:“Jason,我的员工。”   余瑾咄咄逼人的继续追问:“是不是早上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顾南渊被他这么一通快节奏的发问问得有些发懵,过了半天,才脸色十分精彩的点了一下头:“是,但是他真的……”   余瑾不由分说打断了他:“你们两个人刚才为什么站得那么近?”   顾南渊解释道:“我们在说话……”   他只说了一半,余瑾就又问道:“说话需要牵手吗?”   顾南渊简直百口莫辩,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们没有牵手,他那是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余瑾便微微抬头,然后重重的咬住了他的唇,顾南渊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机立断,伸手抱住余瑾,翻身将他压在另外一边墙壁上。   顾南渊伸手固定住余瑾的脸,近距离的凝视着他,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余小瑾,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和Jason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他是直的,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早上跟他打电话是想让他给你定制新年礼物,给我们做一对铂金素圈,刚才是在量尺寸,我和他认识挺久的了,所以说话的时候不拘小节了一点,要是你介意这种尺度的亲密关系的话,那以后我尽量注意。”   余瑾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垂下头,眼底像是含了一汪水,长睫轻轻的颤动着,脸色极度苍白。   顾南渊低头,又轻轻的啄了一下他的唇:“好了,不要杞人忧天了,我早上不是才发过誓,嗯?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们进去问问?公司里的人都认识Jason,他是名珠宝设计师。”   余瑾一言不发的紧贴着墙壁站着,面部线条绷直。   顾南渊伸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手怎么这么冷,你是来酒店吃饭吗?要不然跟我一起?我们公司现在正在开年会,可热闹了,大家围在一起吃东西,吃完东西还有游戏玩,玩了游戏就能拿奖品。”   余瑾还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的道:“我是来找你的。”   顾南渊楞了一下:“专门来找我啊?”   余瑾轻轻的点了点头。   弄明白了最后一件事情,他也清楚了顾父为什么排斥他的理由,其实这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没享受过父爱,也没享受过母爱,这两种情感于他而言都是极为陌生的,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被称之为他的家人的人只有余格,但是现在余格也没了,所以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重心全都转移到顾南渊身上。   他想要快点见到顾南渊,仅此而已。   顾南渊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走,老公带你吃点东西。”   余瑾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用力的抱住了顾南渊,然后在他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开他。   顾南渊笑了笑,顺其自然的牵过了他的手,两人一起进了会场中心,方才那个拦住余瑾的迎宾小姐眼睁睁的看着余瑾拿了这么大一张“邀请函”,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进入会场后,只见偌大的场地分了两片区域,一片是吃饭的,摆满了桌子,一片是玩乐的,真的有很多人在玩游戏。   顾南渊把余瑾带到最前面一张桌子面前,为他拉开椅子,然后神色自如的在周围一圈人各式各样的眼神中坐了下来。   余瑾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有点局促,顾南渊替他布菜,又给他拿了杯鲜橙汁,这才淡淡的对餐桌上坐着的其他人介绍道:“都吃饭吧,把眼睛珠子收一收,这是我老婆。” 第60章 俯卧撑   余瑾这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特别打眼的存在,哪怕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都会不由自主的吸引别人的视线。   他微微低着头,侧颊在明亮的光线下白得几乎透明,鸦睫轻垂,在眼尾蓄积成一道柔软的弧度,从下颔到锁骨那一段的线条都无比的优美,像是精雕细琢的一件瓷器。   顾南渊伸手搭在余瑾的椅子后背上,眼眸沉沉的眯着,模样有些骇人,成功的将众人吓得寒蝉若噤,打着哈哈去聊别的话题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要是换了之前,顾南渊要是敢这么介绍他,余瑾肯定是会有点异议的,但是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余瑾一点反应都没有,顾南渊给他布菜他就吃着,给他喝的他就喝着,一言不发,安静乖巧得简直像个娃娃。   顾南渊都发现有点不对劲了,身体微微侧向那边,盯着余瑾吃饭盯了一会儿,心思千回百转,然后忽然扭头对自己旁边坐着的一个人道:“王总,我想请问你一件事。”   顾南渊身边坐着的是位股东,上了年纪了,也只在公司上露个面,和顾南渊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多好,闻言,有点纳罕,忙用纸巾擦了擦嘴,脸上扬起一抹微笑:“什么?你问。”   余瑾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顾南渊的身上,吃饭的动作稍稍放缓,顾南渊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余瑾的反应,见状,嘴角上扬,一边面对着王总问道:“你知道咱们公司的Jason吗?”   王总还以为他要跟自己说多重要的事情,没想到不过就是问一个人而已,顿时愣了一下,半天才迟缓的转动自己的大脑,吃力的调出Jason这个人的个人档案,眼珠子转了转,慢慢的回答道:“知道啊,他不就是咱们公司的珠宝设计师吗?”   余瑾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这边,神情专注。   顾南渊见着有点好笑,勉强忍住想要再次薅一把他头发的欲望,故作正经的将手掩在唇边,咳嗽了两声:“你对他的情况了解多少?”   旁边有人听见两人的对话,插了一句嘴:“嗨,瞧您这句话问的,王总已经很长时间没怎么参与过公司的重要决策了,哪里对公司的每个员工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要问Jason的情况,除了人事部,不是只有顾总您最清楚了吗?   最近我才看见他在办公室里捣鼓设计图呢,说是跟您指派给他的任务有关系。怎么,难道是Jason用得不太满意吗?”   说话的这人和Jason是同事,性格活泼爽辣,直率惯了,大大咧咧的,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会儿在年会上面喝得有点多,便调笑了两句。   余瑾抿了一下嘴唇,手指垂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但是有些紧绷的神态却是放松了下来。   顾南渊点了点头,心情大好:“好了,没事,等会儿去领个小红包,算是我私人打赏你的。”   回答的那妹子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能得到顾南渊的重赏,笑得都合不拢嘴,连连道:“谢谢老板爸爸,来年一定做牛做马相报!”   顾南渊摆了摆手,笑了一下,然后正儿八经的把头凑到了余瑾的身边,低声道:“宝贝儿,这会儿相信我了吧?”   这里四周都是人,虽然开着音乐,环境也有点喧嚣,但是不知道多少双耳朵支棱着想要听一嘴墙角,余瑾虽然听习惯了他这么喊自己,却也忍不住耳根子有些发红。   顾南渊离他离得更近:“不说话就是还没相信?那我接着去问?”   余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低着头,语速极快的道:“信。”   顾南渊这才终于笑了起来,趁没人注意,手迅速的从余瑾的腰上面一带而过,余瑾一个激灵,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掉下去。   顾南渊就是捏准了这里人多,他不好发作……   余瑾暗自咬了咬牙,在桌子底下按住顾南渊的手,可却没想到顾南渊另外一只手立马凑上前来:“想吃豆腐不能只吃一只手的啊,要雨露均沾。”   余瑾:“……”   顾南渊拼命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提议道:“看你吃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我们去玩会儿游戏?只要参加了就有奖品,而且也有很多都是专门为情侣而设的游戏,我看着觉得好像挺有意思的。”   余瑾实在是不想再坐在众目睽睽下被顾南渊公开调戏了,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嗯。”   顾南渊霎时笑容可掬的拉着余瑾起了身,跟众人道了别后,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了游戏区。   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充满了整个大厅,只见大厅分出了若干个场地,每个场地相互独立,都是不同的小游戏,参与的人还挺多,都是一些小年轻。   顾南渊牵着余瑾,慢悠悠的在各个游戏之间穿梭,余瑾跟在他旁边观察着,觉得有几个游戏的确是挺有创意的,但是顾南渊却直接略过了,最后带着他七弯八绕来到了大厅深处的一片游戏场地面前。   余瑾大概的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特别出奇的,不过就是做俯卧撑而已,只见主持人拿着话筒在介绍游戏规则:“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啊,咱们这是个有爱的游戏,仅限情侣参加,男方做俯卧撑,女方在旁边做啦啦队,花式加油助威,三分钟为上限,三分钟内谁做的俯卧撑最多,哪一组就获胜。   第一名三千块,第二名两千,第三名一千,只要参与都可以获得参与奖一份,奖品丰厚,还在等什么?”   地上铺了很多瑜伽垫,一整排铺开,会有专门的人负责计时数数。   在三千块的诱惑下,不少人都报了名,顾南渊也兴致勃勃的去报了名。   余瑾实在没看出来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但是顾南渊却好像特别感兴趣的模样,他便不忍心打击他,只好道:“你的手臂上面还有伤,要不然我来做?”   顾南渊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宝贝儿,你看清楚游戏规则,是男方做俯卧撑,女方加油。”   他刻意加重了男方这两个字。   开什么玩笑,他身为老公的地位岂容撼动?   余瑾:“……”   第一轮倒计时开始,顾南渊又去神神秘秘的拉着主持人叨叨叨了一会儿,主持人面露讶异,然后看向余瑾这个方向,那表情又很快转化成了哭笑不得,然后对着顾南渊点了点头。   顾南渊登时笑容满面。   不知为何,余瑾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他有点想后退,但是顾南渊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微微一笑:“你准备怎么给我加油?”   余瑾愣了一下:“就,在你旁边站着?”   顾南渊很是不满:“那能叫加油吗?你看看人家!”   余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众的小女生在旁边狂呼尖叫,更有十分热情的,抱着自己的男朋友就开始热吻起来,还有给对方捏手臂和捶背的。   余瑾脸上的表情霎时有些复杂:“……”   然后他后退了一步。   顾南渊伸手抵在了他的背后,封死了他的退路,眼睛却紧盯着地上的瑜伽垫:“哎,这瑜伽垫也不知道软不软,我的右手臂还没好呢,今天上午还在流血,宝贝儿,我也不要你帮我加油了,你能躺上去帮我试一下瑜伽垫的柔软程度吗?”   余瑾想也没想的盯着他的手臂,然后道:“那我去做吧。”   顾南渊的脸色沉了下来,在他的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胡闹什么呢?到底是你在上面还是我在上面?快去躺上帮我试试。”   余瑾:“……”   他看见陆陆续续的有些人已经躺下开始准备了,于是只好走到面前的瑜伽垫上,躺了下来。   躺好后,十分用心的感受了一下,觉得还挺软的,于是正准备起身跟顾南渊说的时候,裁判忽然吹响了口哨,高喊了一声:“开始!”   紧接着顾南渊的速度已经快到几乎生出残影,他走到瑜伽垫前面,将余瑾一推,双手撑到了他的身体两侧,标准的做了个俯卧撑开始的姿势,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余瑾一脸错愕:“……”   紧接着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顾南渊到底想做什么,顿时脸色一红,顾南渊他简直是……   正在呐喊助威的人声音登时便低了下去,有一瞬间的消音,然后便齐刷刷的向这对情侣看了过来,那炯炯眼神,宛如聚光灯一样。   顾南渊一点都没在意,嘴角带笑的看着身下余瑾的脸:“宝贝儿,乖乖躺好,看着我拿第一。”   余瑾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要在今天用完了,咬牙切齿的道:“顾南渊你……”   顾南渊已经开始做俯卧撑,姿势标准,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然后在身体降到最低点的时候压在了余瑾的身上,精准无误的吻在了他的唇上。   余瑾:“……”   顾南渊飞快的松开,然后做下一个,嘴上还不消停:“老公棒不棒,嗯?”   “我的天啊,好有爱啊啊啊——”   “他们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甜的吗!!”   “哇!!男方家属脸红了,他脸红了!!”   “我的少女心要炸了!!”   余瑾恨不得把头都埋在顾南渊的胸前,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顾南渊一点都不让他躲,骚话连篇:“宝贝儿,看我啊,你再往下挪我就亲不到你了,我要是亲不到我可是会耍流氓的,你要试试看吗?要吗?嗯?”   余瑾:“……” 第61章 酒瓶   那三分钟余瑾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的嘴唇都快被吻麻了,更何况身后还时不时的传来小女生的尖叫和欣喜的讨论声,再加上两个人很让人误会的姿势……   他觉得自己要疯。   偏偏顾南渊还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定自若,全神贯注的做自己的事情。   最后三分钟终于结束,裁判的口哨一吹响,然后顾南渊起身,微笑着把余瑾从地上拉起来,这个时候余瑾的脸已经红得没法儿用眼睛看了,下意识的就想走,但是被顾南渊伸手拉住了,他憋着笑,用手挡住他的脸,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如果实在害羞的话……躲我怀里?”   余瑾根本不想理他,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咬牙切齿:“我还没有正式退圈……这照片如果传到网上去了,我的粉丝们会炸的。”   顾南渊倒是没想到这茬,顿了顿后,他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有一个人匆匆的跑了过来,然后开始满含歉意的跟那些围观的群众协商删照片的事情,毕竟能够进入场地的也都是顾氏的员工,因此管理起来也不费什么事。   在这个过程中,统计的结果也出来了,在余瑾如此特殊的加油方式下,顾南渊毫无例外,轻轻松松的得了第一名,然后主持人面带微笑的给顾南渊发了红包,顾南渊转手就给了余瑾,伸手把他肩膀一揽,满面春风的抱着人就走了。   后面一大群讨论的声音:“天啊,刚才那对情侣居然是我们集团的的顾总!”   “啧啧啧,这是真霸道总裁和真小娇妻啊,顾夫人好帅啊,这颜值逆天了,等等,我为什么觉得他和电视上的明星有点像呢?”   “你不是一个人,在他躺下的瞬间我就这么觉得了,只不过光线有点昏暗,我没太看清楚,可能长得好看的人都比较有明星相?”   ……   余瑾想要挣脱顾南渊的手,但是顾南渊抱得很紧,不让他逃脱半分,余瑾的动作稍微大一点,顾南渊就叫唤上了:“你压着我伤口了,疼,宝贝儿,轻一点,咱们再玩两个游戏再走呗?”   余瑾已经被他套路过一次了,根本不想被套路第二次,面无表情的拒绝道:“不。”   顾南渊整个人几乎要靠在他身上了:“这不是过年吗?我还是个受了伤的人,宝贝儿,你真忍心连我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我?”   余瑾终于受不了了:“那你就真的忍心一直做个禽兽?这里明明这么多人呢……”   顾南渊彻底把重心压在他的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吐息,声音就像是带了酒气一样,慵懒撩人,如同一把小勾子:“那人不多的时候我可以为所欲为?”   余瑾:“……”   频闪灯在头顶上不断的闪烁,音响中正放着游戏专用的音乐,鼓点密集,节奏感极强,穿过身边的都是人,顾南渊说话的时候虽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但是余瑾总觉得路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听见了,甚至还有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带着奇异的光。   顾南渊权衡了一下,笑眯眯的道:“要如果回到家后,你可以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咱们就回家?”   余瑾忍不住揉了揉眉头,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硬着头皮,说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那我们还是再玩几个游戏吧。”   顾南渊非常愉快的答应了,偏头就向旁边看去:“我好像还看见俯卧撑旁边有个仰卧起坐,哎,宝贝儿,咱们要不然去玩……”   余瑾一把拉住他的手,几乎是扯着他往前走:“我看前面有个游戏好像挺有意思的,我想玩那个。”   顾南渊顺着他走的方向一看,眉头微微挑起。   只见两人的前方赫然是一方调酒台,一名调酒师正站在吧台后面,手里玩着各种花样,五颜六色的酒在他的手中诞生。   调酒师旁边也站了个主持人,正在解说游戏规则:“咱们这是个情侣游戏,这里有各种酒,白的,红的,啤酒,葡萄酒,什么都有,大家要不要先尝尝看啊?”   两人走到酒台面前,余瑾觉得这个游戏好像还挺靠谱的,伸手拿了一小杯做样品的酒喝了一口,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顾南渊看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用手掩住唇,再次确认:“宝贝儿,决定了可是不能后悔的,你想好了?咱们就玩这个?”   余瑾不相信一杯酒还能玩出什么花来,就算是情侣游戏,最多也不过是喝个交杯酒而已,这有什么的,这个尺度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当即便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就这个吧。”   顾南渊忍着笑,勉强维持着表情没有崩塌,点了点头:“好,行,就这个,可不许反悔。”   余瑾想也没想:“我不反悔。”   但是当两人领了牌子登记完了,正式进入游戏场地后,余瑾一脸茫然的发现临时搭起来的游戏屋里面分了两条吧台,一条吧台平均分为五个号码位,每个号码位都对应着一对情侣,他们都在抱着对方热吻。   这是什么操作?为对方加油喝酒?可也不是这么加油的吧?动作也不至于这么整齐划一吧?   这时,主持人的后半句解说才姗姗来迟的响了起来:“既然你们已经尝过酒啦,那就咱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这些酒调酒师会随即选择两到三种进行调配,然后情侣中选择一方来喝酒,另外一方通过接吻来猜出混合酒的品种,猜对了即可赢得我们送出的情侣大礼包哦——”   余瑾:“??”   不是……交杯酒吗?   顾南渊在一边掩唇低低的笑出声来:“想不到啊,宝贝儿,刚才还没亲够是吗?你怎么这么含蓄呢?你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啊,哎,也是怪我,刚才时间仓促,是没好好的深吻你,这次我一定非常认真的,好好的吻。”   余瑾转身就想走,但是刚移动半步就被顾南渊拉住了手,忍俊不禁道:“刚才是谁说的就想玩这个,绝对不反悔?顾太太,你这打脸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吧?言而无信,以后怎么在咱们家积威啊?”   余瑾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低着头不说话。   刚才两个人站的角度有问题,所以他根本就没看见里面搭起来的游戏屋的场景,而顾南渊的视角刚好可以把里面的画面一览无遗……   顾南渊看着余瑾沉默不说话的模样,笑得几乎不可自抑。   还好,马上就到他们了。   调酒师端来一杯酒,送到了两人的面前,顾南渊接过,轻轻晃了晃,很有绅士风度:“宝贝儿,是你喝还是我喝?”   余瑾艰难的挣扎了一会儿,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表情莫名有点慷慨就义的悲烈,然后他在顾南渊的注视下,慢慢的喝了一口,然后停顿了一会儿,才把整杯酒喝完,下一瞬,顾南渊便伸手抱住他,托住他的后脑勺,深吻了下去。   这个吻是一个漫长而温情的吻,顾南渊把节奏放得很慢,吻的时候格外的温柔,显得无比的缱绻,余瑾先开始颇为不习惯,但可能是为了配合烘托气氛,游戏屋里在众人相继开始接吻的时候,放起了My-Heart-Will-Go-On,舒缓深情的女声响起,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其间,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余瑾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开始回应顾南渊,伸手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一吻方休,顾南渊松开他,笑得分外笃定,然后偏头对调酒师道:“红酒加朗姆酒。”   调酒师有点讶异,然后旋即点头微笑:“对的,恭喜你们,获得大礼包一份。”   然后便拿出了一个棕色酒瓶,酒瓶上面用镀金字体写了一句英文,分外醒目:You-are-the-most-intoxicating-wine-I-have-ever-drunk.   ——你是我喝过的最醉人的酒。   余瑾接了过来,没想到调酒师又拿出了第二瓶酒,上面的金色字体一模一样,只不过英文换了一句:You-are-like-wine,from-the-first-sight-of-you,I-am-doomed-to-sink.   ——你如美酒,自见你的第一眼起,我注定沉沦。   看着这两句诗一般的英文,余瑾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把酒瓶拿在手里轻轻的摇晃了一下,没有听见声音。   调酒师见状,忙解释道:“这个不是真正的酒,这是专门做成礼物送给来参加游戏的情侣的,可以永久保存。”   余瑾点了点头,抱着两个酒瓶:“挺好的。”   顾南渊一看见余瑾高兴,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伸手揽住余瑾的腰:“咱们再去玩一个游戏?最后一个,玩完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余瑾迟疑了一下,顾南渊举手发誓道:“真的就最后一个,我绝对不挑那些伤风败俗的游戏,就玩个正正规规的,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游戏是送情侣玩偶的,粉粉的,特别配你,我想要那个,然后摆咱们家卧室,你觉得可以吗?”   无辜被冠上伤风败俗这四个字的俯卧撑和尝酒游戏:“……”   余瑾的重点放在他的后半句上了,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顾南渊你原来喜欢……粉色啊?” 第62章 幻觉   喜不喜欢粉色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得到答案的,但是现在顾总心底久违的那点少女心爆棚起来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住。   余瑾被逼无奈,陪着他去参加了最后一个游戏,那也是个情侣游戏,名字起得还挺文艺,叫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你。   余瑾和顾南渊在圈外站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个游戏可以说是真的很普通了。   游戏规则就是情侣中有一方绑住眼睛,然后另外一方站到一面巨大的塑料板后面,塑料板将人全都隔开,但是在上面有均匀的洞,仅容一只手伸出来。   也就是说被绑住眼睛的那一方只能通过摸手来认出对方,然后继续蒙着眼睛绕到塑料板之后找到对应的位置将人领出来,这样才能算是成功,否则就失败。   顾南渊捏了捏余瑾的掌心,声音含笑:“这么简单的游戏,我三分钟不要就能找到你,你信不信?”   毕竟顾南渊有事没事总喜欢捏余瑾的掌心玩,他对他掌心的触感以及纹路都一清二楚。   余瑾有点无奈:“flag不要立得这么早。”   因为就他们观看的这一轮没人成功,这个游戏还是有难度的。   而在游戏场地门口立了一排等人身高的娃娃,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个和余瑾长得有点像,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本书,面容白皙俊秀,顾南渊其实就是看上这个娃娃了。   顾南渊扭头看了看那个娃娃,又看了看余瑾,嘴角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很快便轮到他们,先是顾南渊蒙上眼睛,然后余瑾站到了塑料板后面,站位是随机的。   余瑾站在塑料板后面,除了能把手伸出去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而顾南渊在摸了一排的手之后,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了余瑾的手,他记住了余瑾的手的位置,然后绕到塑料板后,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人,全程表现得就像是他其实并没有被蒙眼睛。   主持人还是头一次看见能够找人找得这么快的,当即兴奋的过来采访他们,把话筒伸到了顾南渊的面前:“这位帅哥,你好厉害哦。你是参加我们游戏的所有人里面找到自己伴侣最快的一位,请问一下有什么秘诀吗?”   顾南渊眨了一下眼睛:“这还需要有什么秘诀啊?和他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他身体的哪个部分我都很熟悉啊,至于手嘛,就平时摸得多而已,所以找得比较快。”   主持人点了点头:“哦……”   顾南渊补充道:“其实还是主要担心他被别的男人摸了,我太太平时脾气大得很,日常生活中摸两下小手都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和脸色,既然我摸一下都这么艰难,肯定不能便宜别的男人,是吧?”   余瑾:“……”   他真的错了,他就不该答应和顾南渊一起来玩游戏的,骚的根本不是游戏本身,而是他这个人!   主持人的嘴角抽了一下:“嗯,看得出来,你们夫夫两个人感情很好。”   顾南渊坦坦荡荡,深以为然:“是的。”   很快情侣双方交换,现在换成余瑾蒙眼睛,找顾南渊,因为他们这一组已经有了顾南渊这么个珠玉在前,所以主持人格外关注一些,正在向围在场外的观众们解说,活跃气氛。   这种游戏其实对余瑾也没什么难度的,毕竟他也对顾南渊的手很熟悉了,但是被蒙上眼睛后,什么都看不清,他觉得自己有点头重脚轻,跟低血糖似的,因此在摸到了顾南渊的手之后,迟疑了一瞬,反复确认了几遍,这才肯定下来。   下一步就是去塑料板后找人了。   余瑾走到了塑料板后面,所有人都认为他肯定已经稳操胜券了,可是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余瑾的身形僵硬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方向,被全世界都遗弃在了黑暗深处,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出深渊。   一个魔鬼般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响了起来:“最后只会剩下你一个人,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人会陪在你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   一股心悸如同闪电般迅速的蔓延全身,余瑾死死的咬紧嘴唇,大脑一片混乱。   顾南渊会走的,他会离开的。   或许他想玩这个游戏只是想要把他的眼睛蒙住,然后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他的身边。   顾南渊他现在肯定已经不在了,他不在了,只要他拿下眼睛上面的黑布就会发现这个事实。   余瑾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潮水一般蔓延上来,将他整个人没顶,让他觉得窒息。   顾南渊,顾南渊……   他在心中无数遍的唤着这个名字,但是嘴上就是发不出声音来,他不得不深深的喘息着,仿佛借由这个动作就能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排出体外,但是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顾南渊肯定离开了。   从余瑾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哎?这位先生您怎么了?”   顾南渊正站在塑料板后面单独隔开的小房间里面等着余瑾来找他,闻言,想都没想的转身,向发声源那边看过去,这一眼看得他差点没直接心脏骤停,他将手一抽,想也没想的大步流星的跨到了余瑾的身边,伸手将余瑾的眼上的黑布一扯,余瑾是闭着眼睛的,他的眼睫在不断的颤抖着。   顾南渊焦急的抱住他:“余小瑾?余小瑾?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睁开眼睛让我看看,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见顾南渊的声音,余瑾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立马有一个声音道:不能睁开眼睛,现在你感受到的都是幻觉,现在你还可以欺骗自己这是顾南渊,但是只要睁开眼睛就什么都没了,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模样,最残忍的模样。   余瑾只好紧紧的攥紧顾南渊的衣服,将头埋进他的胸前,一言不发。   顾南渊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把余瑾打横抱起,然后便赶紧往外冲。   余瑾的脸贴近他心脏的位置,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他慌乱的心跳声,他忽然低低的开口:“顾南渊,你在吗?”   顾南渊都要急疯了,大声地回应道:“在,我在,宝贝儿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   余瑾的声音更轻了:“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南渊已经来到了车前面,赶紧将人放到了副驾驶座上,然后绕到了驾驶座那边上车。   等到他上车后他才发现余瑾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睁开过,一直紧紧的闭着,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身体也在轻微的颤抖着。   顾南渊倾身过去,想要检查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是不是眼睛不舒服?睁开眼睛让我看一下。”   余瑾偏头对向他的方向,没有睁开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问题,但是这次连尾音都带上了深深的颤栗:“顾南渊,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顾南渊一愣,旋即皱起眉头,“你还在介意Jason的事情吗?”   “不是……”余瑾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哽咽,他伸手捂住眼睛,断断续续的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离开我,刚才玩那个游戏是不是你早就想好了的?蒙上我的眼睛,然后离开,丢下我一个人,对吗?”   顾南渊匪思所思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到底是哪里给了余瑾这种堪称荒谬的错觉。   余瑾不可遏止的感受到悲伤与痛苦:“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等一下……”顾南渊伸手覆在他的手上,想要把他的手扯开,“宝贝儿,你睁开眼睛,我们好好的聊聊。”   但是余瑾没有让他扯开,他的力道固执得可怕。   顾南渊顿了一下:“你不睁开是吗?我数三秒钟,你要是不睁开的话,那就说明你需要一个人好好的冷静一下,我下车,让你好好的自己待会儿。”   余瑾的身体猛然一颤,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兽一样:“不,不要……”   如果让幻觉都离开的话,那他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顾南渊:“是不要睁开眼睛还是不要一个人冷静?”   这一次余瑾安静了更长的时间,然后他缓缓的放下了手,眼睛慢慢的睁开了。   他的眼睛没有受任何的伤,漂亮得像是浸在海底的珍珠,长睫在眼尾蓄成一道柔软的弧度。   而此时此刻,他的眼底覆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充满了惊惶与无措。   顾南渊看了他好一会儿,从置物盒中拿出一包烟,抽出了一根,下意识的想点,但是动作很快又迟疑了一下,然后他把没点的烟放在嘴里咬着,平静的问:“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他发现了,余瑾这一整天都太不正常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哦,对了,就是自从他做了那个子虚乌有的噩梦之后。   这世界上有什么噩梦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第63章 混淆   余瑾低着头不说话,淡红色的嘴唇轻轻抿着。   顾南渊用力的咬了一下烟头,有点烦躁,手在方向盘上面敲了两下,然后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有人捕风捉影跟你说了什么?”   余瑾依旧没有反应,仿佛连眼神都一并凝固了,除了呼吸声之外,再也从他身上找不出半点动静。   顾南渊等了几秒钟,还是什么都没等到,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摸出打火机,然后打开了车门:“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话,那你自己先在车上冷静一会儿,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什么时候下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下了车,把车门带上了。   停车场的光线很昏暗,顾南渊随便找了个角落站着抽烟,在下过雪而显得格外冰冷的空气中,青白色的烟雾在空中拉出细长的一线,然后慢慢的飘成一团,将顾南渊的脸全都笼罩住了,让人看不清楚。   余瑾在温暖的车内坐着,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反常,知道很莫名其妙,但是他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而且也不想跟顾南渊交代任何他为什么会突然异常的原因。   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心理。   太不正常了。   余瑾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然后伸手覆在了眼睛上面。   过了很久很久,余瑾才放下手,然后打开了车门,走下了车,在车内待久了,适应了温暖如春的温度,乍一接触到冷空气,皮肤上泛起针扎般的刺痛感。   余瑾走到了顾南渊的身边,顾南渊身边的垃圾桶上的烟灰盒里面已经堆了好几根烟头,就连他身边的空气都沾染了烟草的气息。   顾南渊偏头看向余瑾,顿了一下,将烟头掐灭了,然后调整了一下站姿,声音有些沙哑:“抱歉,刚才语气不好,但是我没有凶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余瑾一言不发的上前一步,走到他的身前,然后伸出手,不知为何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才缓缓的抱住了顾南渊。   ——那是一个很亲密无间的拥抱,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缝隙。   似乎距离上的无限接近,最好是密不可分,才能给他很多很多的安全感,好填满恐慌蔓延出来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余瑾轻轻的道:“对不起。”   顾南渊沉默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的深邃,硬朗得仿若刀刻一般。   他开口问道:“你是在为什么而道歉?”   余瑾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艰涩:“再给我一点时间,顾南渊,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好了,我就不会这么的……不正常了。”   不正常?   余瑾也觉得他今天的表现很不正常?   顾南渊:“所以你今天的一些很……”   他顿了下,换了一种说辞:“一些吃醋的行为,没有安全感的行为,其中的原因你不方便告诉我是吗?”   余瑾松开他,点了一下头。   “行吧。”顾南渊没有多问别的,“既然不方便的话,那我也不会强迫你,等到你觉得什么时候方便了,你想什么时候来找我聊都可以,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以后咱们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你觉得可以吗?”   余瑾很快的再次点了一下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顾南渊的眼中闪过暗沉沉的光,他对他笑了笑,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们回家。”   当余瑾觉得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的时候,第二天却陡生变故。   头天晚上他又吃了安眠药。   一整个晚上,让人绝望而痛苦的梦魇始终纠缠着他,和之前做的那个白色病床上的梦的结局一样,在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时间地点,体会到一遍又一遍顾南渊离开他的痛苦,就像是一个复杂而扭曲的空间,类似于平行时空,只不过是已经可以提前预知结局的平行时空。   余瑾醒来的时候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醒了,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光怪陆离的,千篇一律的,让人崩溃的梦。   那个时候天还没亮,余瑾一声不吭的爬下床去,甚至都没有穿鞋子,他就像是一只猫一样,走到了楼下,检查大门和窗户是否锁死,然后悄无声息的拖出大家具抵住。   然后他来到卧室,把顾南渊控制住。   顾南渊茫然的睁开眼睛,用了一会儿时间才清醒过来,然后他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无法动弹,而余瑾正坐在床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宝贝儿?”顾南渊有点震惊,“你想干什么?”   他不是还在做梦吧?   余瑾的神情很平静,窗外的光线从窗纱间透出来,铺满了他的周身,使得他整个身体的轮廓都显得十分柔和,但由于逆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余瑾慢慢的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又是这个问题。   顾南渊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察觉到余瑾的精神上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从昨天到今天为止,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从来就没走出来过。   但是他的表情却极为镇定,语气都是波澜不惊,坚定如铁的:“宝贝儿,我没有离开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你能看得见我吗?”   余瑾的唇角一勾,冷冷的道:“撒谎。”   他站了起来,紧盯着顾南渊的眼睛:“为什么我求了你那么多遍你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你不喜欢我了吗?”   这就肯定是又做了噩梦了。   这要是放在现实生活中,两个人的角色只怕要对调。   顾南渊耐心的道:“我喜欢你,我爱你。”   余瑾:“你骗我。”   顾南渊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一点:“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余瑾轻轻摇了摇头,他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很温柔,但是眼神却很哀伤:“从今天开始,我不会放开你了。”   顾南渊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想法很不合时宜,但是却还是有一种很强烈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有点……想笑。   顾南渊清了清嗓子,说道:“但是你弄疼我了。”   余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慢慢的转移到了他的手腕,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出了卧室的门,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余瑾是个演员,平时家里就会放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这个道具有可能是他演民国军阀剧的时候留下来的。   他然后蹲下身,当着他的面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铁链的长度很长,足够他在整个卧室的套间活动了。   余瑾伸手抱住他,然后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些放松:“我去洗漱,然后给你做早餐,以后我们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好不好?”   顾南渊对他笑了笑:“好。”   余瑾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他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洗手间里洗漱,出来后换了衣服,紧接着下楼去做早餐了。   顾南渊拖着铁链去洗手间洗漱,然后走出来,尝试着想要走得更加远一点,但发现他能走得最远的距离就是卧室的大门口。   于是他又回到了卧室里,拿出手机来给秘书打了电话,说今天自己不能去上班了。   然后他又打给自己比较熟识的医生,简单的寒暄后便直入主题:“您对家族精神病有研究么?”   那个医生愣了一下:“我只大概的知道一些,这个要专门咨询精神科的医生,刚好我朋友在,他是精神科的,你想要问哪方面的?具体是什么情况?”   顾南渊大概的描述了一下:“我有个朋友,他精神有点不正常,生下了我朋友和他哥哥这一对双胞胎后就自杀了。   然后他哥哥得了重度抑郁症,也自杀了,死前出现了精神分裂症症状,时常出现幻觉,现在我那个朋友也出现了幻觉,我想请问一下这是不是遗传造成的?如果是后天形成的话,那诱导他发病的原因是哪些?”   那医生开了外音,精神科医生听明白了他的问题,神情凝重:“这个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个病例情况有些复杂,仅凭你的三言两语,并没有办法推测出来你的朋友的具体情况,建议你还是带你朋友来医院做一个检查。”   顾南渊沉吟了一会儿:“那在不确定他的情况下,我该怎么跟他相处呢?”   “不要刺激他,不要让他觉得自己和常人不同……”医生飞速的道,“稳住他的情绪,把他的情绪往好的那方面引导,然后哄着他来医院。”   顾南渊听得很认真,闻言点了点头:“好。”   他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一抬眼,便看见余瑾端着一碗面,安静的站在门口,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有些可怖。 第64章 恶魔   顾南渊立刻挂了电话。   余瑾慢慢的走进来,然后把手里的碗放到了小桌子上面,旋即起身看向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顾南渊神色自如道:“没谁,就跟公司的人报备一下,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余瑾走近了一步,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冷淡的眼眸此刻有些尖锐,倒映在了顾南渊的眼中。   顾南渊眯了眯眼睛,佯装不解:“我知道什么了?”   余瑾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顿:“知道了我的生母也是神经病。”   余格精神上有问题是余瑾在和他一起去找席宇的时候亲口说出来的,顾南渊应该不知道花溪的事情。   但是刚才那通电话却分明表明了……顾南渊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而且他现在已经在往遗传的方向上面怀疑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也在怀疑余瑾其实精神上也有问题,他觉得他就是个精神病。   这个认知就像是一记警钟在余瑾的心头重重的敲响,打碎了一切他拼命忽视的异象,将所有的伪装全都鲜血淋漓的撕碎在了他的面前,不让他再有任何自欺欺人的机会。   他知道了真相,不会有人愿意和一个精神病人在一起的,所以在他知道的那一刻,就是他铁了心要离开的那一刻。   余瑾的手指不断的握紧,蜷缩成拳,指甲几乎都要深深的陷进掌心里。   顾南渊张了张嘴,却在看见余瑾微微泛红的眼角的时候将话咽下去了,他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温和:“宝贝儿,你不是精神病,你只是太在乎我了而已,不想失去我,患得患失的意识太厉害,这并没有什么的,你看,你现在不是把我锁住了吗?   钥匙在你的手上,我哪里都去不了,而且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你的身边,以后咱们就这样过日子好不好?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撒谎……   余瑾的心头浮现出这两个字来。   他闭上了眼睛,长睫剧烈的颤动着,然后他伸手抱住了顾南渊,那力道是如此的紧,几乎让顾南渊都喘不过气来。   顾南渊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不间歇的说着话:“我发誓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老实说,之前你那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看着还挺不爽的,你说你对待外人那样也就算了,对你老公我也这样,完全看不出来我在你这里有什么特殊的福利待遇,所以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够在我面前软一点,多依赖我一些,现在这种程度就挺好的。”   余瑾把头闷在他的胸前,一言不发。   顾南渊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松开我好不好?一年上头我也没见你做过几次饭呢,再抱一会儿面都要冷了。”   余瑾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他,在离开的时候他微微仰首,飞快地在他的唇上面亲了一下,一带而过,蜻蜓点水,吻完后对着他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   漂亮而又晃眼睛。   顾南渊摸了摸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顾南渊,你得做个人,这个时候要是趁人之危那真的就是禽兽了。   他把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了三遍。   然后他走到了小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拾起筷子,把面搅拌了一下,余瑾给他做的是番茄鸡蛋面,看样子还算不错,面条浸在浓郁的汤汁里,散发着香味。   他吃了一口面,嗯,味道还算及格。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为十指不沾杨春水的余瑾了。   顾南渊吃面的时候,余瑾就在旁边坐着看着他吃,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又下楼给他拿了一杯牛奶。   所有的早餐吃完后,一直都在旁边看着他的余瑾忽然轻轻的开口道:“我要出去一趟。”   原本以为他会一直和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的顾南渊眨了眨眼睛:“去哪儿?”   “工作室那边有很多事需要我出面……”余瑾一错不错的看着他,“所以我要出去工作,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好吗?”   顾南渊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好。”   余瑾又对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中午如果我不回来的话,我会给你点外卖的。”   顾南渊再次点了点头:“好。”   余瑾出门前最后拥抱了他一下,然后离开了。   但是出门后他并没有像对顾南渊所说的那样去工作室,而是拿着自己一直吃的安眠药去了A市的催眠中心。   所有的催眠中心大概都是大同小异的,只不过这次给余瑾看诊的医师是个女人,姓陈,面相看上去十分柔和。   她让余瑾在面前坐好,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先生您好,想要咨询点什么?”   余瑾将之前在B市王医师给他的安眠药推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线紧绷着。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后,他才嗓音沙哑的开口道:“这个药有可能有致幻成分,我之前在B市做过一次唤醒记忆的催眠,但是最近我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了,所以我想来做个检查,确认一下。”   ……   四个小时后,余瑾从被催眠的状态清醒过来,再次坐到了陈医师的面前。   她的视线从给余瑾做的各项测试报表上慢慢的转移开来,然后若有所思的看向余瑾:“余先生,您的幼年成长环境是不是缺少关爱?”   余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有点疼:“嗯,大概是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是跟着我哥哥长大的,我们父母都不在我们身边。”   “正是因为童年时期生长环境中对爱的缺乏,导致你对感情的认知上存在一定的障碍,具体表现为极度缺乏安全感,不信任他人,自我逃避……等等。”   陈医师的声音非常温柔,同时在说话的过程中她一直注视着余瑾的眼睛,那眼神虽然也很柔和,但是却让人不容抗拒,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总有一种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都会被看穿的错觉,   余瑾没有说话。   “比如说你现在,面对你不想回答,不想面对的问题的时候,你总是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用沉默来抗拒别人,从而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这种情况肯定在面对你的朋友,同事,爱人的时候更为突出,是吧?”陈医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屋子里的灯光非常明亮,没有医院里的那种冷冰冰的感觉,资讯室里面的布置非常温馨,给人一种温暖,放松的感觉,每个细节都恰到好处。   余瑾盯着自己面前桌子的一角,声音听上去非常干涩,就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一样:“我……没有。”   “你要学会面对自己,与真正的自己相处,要不然没人能够帮得了你。”   陈医师低头在病历上写了几笔,“不过在这里我想要强调的是,你之前做的那次催眠,不知道那名催眠师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在你处于眠游状态的时候给了你一个暗示。”   余瑾慢慢的抬起头来,下颔的弧线紧绷着,他咬了一下牙:“什么暗示?”   “根据你之前所描述的情况,以及在催眠你的时候问你的几个问题,我差不多可以确定……”陈医师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轻声道,“你接受了他的暗示,他暗示你你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了,但是他爱的是最美好的你,说到这里,恕我问你个问题,你与你爱人的相恋肯定很长时间了吧?”   余瑾沉默的点了一下头。   “当初是他先追你的,是吗?很有可能他最先开始是被你的外貌所吸引,抱着一定要把你追到手的心理,对你穷追猛打,然后给了你一种他非常在意你的外貌的感觉,甚至到现在你都觉得仍是如此,是不是?”   余瑾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这一次,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是了……”陈医师叹了一口气,“有你这种心理的帮助,再加上你感情方面的障碍,所以催眠师想要侵入你的精神世界简直易如反掌。   他给你暗示,你的爱人爱的只是最美好的你,当这个美好消失了,被破坏了,那么他就肯定会离开了,这个暗示会让你深信不疑,并且在积累到一个爆发点的时候达到最高潮,你变得不理智,陷入反反复复的自我折磨和患得患失的恐惧中,为了牢固你安全感的壁垒,你会做出一些非常……”陈医师停顿了一下,形容道,“疯狂的举动。”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身体在瞬间软了下去,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是的,就是这样,她说的都是对的。   在被噩梦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选择将顾南渊锁起来。   在得知顾南渊知道了他的生母是精神病,并且向别人打电话求证精神病会不会遗传的那一刻,他简直要疯了。   但是在顾南渊的面前,他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装作他很淡然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的内心住了一头恶魔。   而且这头恶魔已经马上就要破笼而出了。 第65章 重游   “还有你带来的那个安眠药,我们做了药物测定,里面虽然有安眠成分,但是还有致幻成分,这也是导致你出现幻觉,加深你幻觉,让你情绪不稳定的原因之一。”   陈医师很认真的看着他,“如果这也是那个催眠师给你的话,那我建议你可以告他了,他这分明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这是非常没有医德的行为,你要是再多服用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不是出现幻觉那么简单了,极有可能会产生精神分裂。”   余瑾过了一会儿才恍惚的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他最为担心的一个问题:“那我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方法可以治疗吗?”   “心理疾病不同其他疾病,想要治愈是需要进行系统针对性的治疗的,最主要的就是需要时间,我们可以简单的先排个计划表,还有就是,由于你极度缺乏安全感,我觉得你可以通知你的家属让他陪同你一起治疗。”   余瑾安静的坐着,仿佛整个人已经成为了一尊雕塑,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半晌,他才艰难地抬眸看向她,在室内一阵难言的寂静中问道:“那如果我不治疗的话,最后会怎么样?”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现在的幻觉已经非常严重了,据你描述,早上的时候曾经一度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所以如果不治疗的话,情况只会恶化……”   陈医师有点不解,“你是担心治疗费用的问题吗?和钱相比较而言,还是精神问题更需要得到重视吧?你难道想最后精神病院吗?”   精神病院。   余瑾的瞳孔猛然骤缩了一下,就像是猛地被针刺入了一般,原本还能勉强称得上平静的眼底霎时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不想,他当然不想成为一个疯子。   可是比起成为一个疯子而言,他更加害怕的是顾南渊会知道这件事,会难以接受他疯言疯语的一面。   他伸手撑在额头上,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这个治疗……我能够过一段时间再来进行吗?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开一些药物压一下。”   陈医师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不是想先把其他的事情安排好,然后在我们这里做封闭治疗?虽然这种方式的治疗效果最好,但其实也可以不封闭的,一周来个两三次就够了,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谁知道,余瑾却固执的摇了摇头:“不用。”   就算医师说他没有安全感是一种心理疾病,但是他不想改。   他就是想在顾南渊的心里保持最完美的样子,不想留下一丝一毫的瑕疵。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余格临死前会选择隐瞒席宇他的病情了。   原来双胞胎在某些事情上面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就算是错的,他也不想改。   既然他坚持这样要求,陈医师也不好再劝,只好给他开药。   余瑾拿了药之后就离开了催眠中心,驾车去了一趟工作室,处理了一些要紧的事之后,才开车回家。   顾南渊很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玩笔记本,身上的睡衣也没换过,余瑾走进门后,顾南渊偏头看向他,对他微微一笑:“回来了?”   余瑾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他脚上的镣铐解了下来。   顾南渊把笔记本合上,见状,挑了一下眉:“是不是我今天的表现特别的乖,所以你不害怕我跑了?”   余瑾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道:“对不起。”   顾南渊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干嘛道歉?”   “我不该把你锁在家里的,我知道我这种行为很不对……”余瑾的声音很轻,“我今天去看病了,我会很快就好起来的,顾南渊,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去看病……   顾南渊眯了一下眼睛。   他今天虽然被锁在家里,为了能够让余瑾安心就没有越狱,但是实际上他派人跟踪了余瑾今天的行踪,他知道他今天去催眠中心了,但是他为什么会去催眠中心看病?   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回答,余瑾有点不安,偏头看向他的侧脸:“顾南渊?”   顾南渊回过神,笑眯眯的顺口回答:“好。有病就治,你的身体最重要,宝贝儿你看看你又在杞人忧天了,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待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我们已经结婚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余瑾勉强扯开唇角笑了一下,低低的道:“嗯。”   那个时候顾南渊还没意识到,余瑾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   自从余瑾说会治病会好起来之后,他就很神奇的恢复了正常,晚上虽然时不时的会做噩梦,但是只要顾南渊一抱他他就会好起来,白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异常行为,仿佛那两天的不正常只是顾南渊做的一场梦。   而顾南渊曾经去过催眠中心一趟,想要看看余瑾口里所说的治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医师跟余瑾签署了保密协议,保密工作做得特别严实,里面的每个人的嘴都闭得紧紧的,顾南渊只能无功而返。   也曾经千方百计的诱哄余瑾去医院看看,但是都被他闪烁其词的回避了过去。   后来余瑾变得越来越软,对他千依百顺,顾南渊也就飘飘然的把这事给忽略了。   夫夫双方间有些无关痛痒的小秘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很久后,顾南渊再次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被美人计诱惑了,色欲熏心,双眼被蒙蔽住了,才会没发现不正常。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时间飞逝,马上近年关。   顾氏放了年假,顾南渊也难得有几天清闲日子,一天下班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回家,拉着余瑾就走,神秘兮兮的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余瑾现在出门基本上不用戴口罩帽子了,退圈这件事他早在一年前就计划好了,息影申明上过一天的热搜后,大众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毕竟是个快节奏的时代,娱乐圈每天都有大量的新人小鲜肉涌现,除了真爱粉之外,没谁会去一直蹲守一个一年多都很少在大众面前露面的明星。   所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顾南渊让余瑾一直闭着眼睛,等到到了目的地才睁开,余瑾无奈的笑笑答应了。   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后,顾南渊停了车,然后把余瑾牵了下来,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捂着余瑾的眼睛,不让他睁开,最后走到了一片平地上后,他才松开余瑾:“可以睁开眼睛了。”   光线涌入,余瑾眯了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的唇角缓缓的勾了起来。   他们站在A大门口。   他们毕竟已经毕业了三年了,学校有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子,但是大体的轮廓还保留着熟悉的模样。   顾南渊牵着他的手往里走:“这段时间看你好像一直比较闲,就想着带你出来转转,你还记得那块石头吗?”   学校进门进门分了三条林荫道,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其中有一条是著名的鸳鸯路,一路上有石子路有湖泊,还有柳树,风景优美,有很多情侣都喜欢在这条路上散步,渐渐的一些单身狗就很识趣的不往这里走了,免得被虐。   而顾南渊指的那块石头,实际上就是伫立在情侣路口上的那块大石头。   余瑾看了一眼,嘴角边漾开一抹柔和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温柔了几倍:“记得。”   说起来这块石头,是有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的。   那个时候余瑾和顾南渊刚刚确定关系,而且还是顾南渊强买强卖性的,跟个土匪一样,余瑾每天对他都冷冰冰的,不是抱著书去上课就是去做兼职,根本不乐意在宿舍里面待着和顾南渊一起。   顾南渊那个时候就很火大,终于有一次逮着余瑾做完兼职回来,骑着单车载着他回学校,骑到鸳鸯路附近的时候,把车一停,拖拉硬拽着非要让余瑾陪他一起走,说是两人关系的一个见证,不走完这条路就不能代表他们在一起。   余瑾简直觉得他是神经病,但是经不住顾南渊软磨硬泡,外加少女心泛滥,只能黑着脸陪着他走。   走完一圈回来,顾南渊满意了,在经过这块石头的时候,把余瑾拉到石头后面索吻。   ——那是他们俩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接吻。   余瑾脸皮薄,死活不愿意,顾南渊就怒了,两人既然都确定关系了,摸一下不愿意亲一下也不愿意,每天都还不待见他,这算怎么回事啊!   于是逆反心理一上来,直接把人怼石头上强吻了。当然,最后顾南渊的嘴唇差点被咬烂。   但是能够亲到人,他觉得挺值。   后面余瑾整整有三天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日月如梭,时光流转,顾南渊与余瑾再度故地重游。   在经过那块石头的时候,顾土匪再次把余校花拉到了石头后面,低头挨他挨得极近,气息拂过他的耳垂,轻轻吐息:“这一次让不让亲,嗯?”   余瑾笑着没说话,眼里浸润着满满的情意。   “让不让?”顾南渊非要弥补多年前的遗憾,铁了心想从他的嘴里得出答案。   余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让。” 第66章 回忆   两人在石头旁边接了个吻,然后顾南渊继续带着余瑾转了下去,走过鸳鸯路,绕了个弯就是图书馆,顾南渊还记得自己就在这里为了余瑾跟人打过架,原因是那人总是约余瑾去图书馆,还总是故意跟他有各种“偶然”的肢体接触,余瑾觉得那是正常的直男距离,有一次被顾南渊撞见了,当天晚上就把人从图书馆逮出来揍了一顿,不过余瑾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事。   再紧接着转到宿舍楼底下,两人的宿舍是在二楼,高度不高,有一次顾南渊跟朋友在外面喝多了酒,过了门禁时间,不敢吵醒宿管阿姨,怕被记过。   于是就三下五除二的顺着水管爬了上去,从外面敲宿舍的窗户,余瑾等了他半晚上,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接,现在看见他烂醉如泥的从楼下爬上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他拉进来后,把人推进厕所让他洗干净,不洗干净不准出来。   顾南渊大概也知道余瑾生气了,洗完后,趁着酒劲,又一声不吭的翻窗户出去倒挂着,余瑾本来都已经准备睡觉了,见状被吓了个半死,跑到窗户旁边让他进来,顾南渊就嚷嚷上了,让他原谅他,不然他就跳下去。   大半夜的,这人的声音硬是喊出了大喇叭的效果。   余瑾简直要疯,只能哄着他,让他进来,他没生气。   顾南渊乘胜追击,坐地起价:“那你今晚让我抱着睡觉,睡前让我亲一下。”   余瑾:“……”   一见他沉默,顾南渊松开手,开始耍无赖:“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肯定心里有了别人!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跳下去死了算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打开窗户往这边望了,余瑾怕明天上学校论坛,一夜之间爆红,只好一边拽住他的手,一边咬牙切齿的道:“摔死你算我的。”   ——二楼这个高度摔下去连骨折都有困难,遑论摔死。   然后那天晚上顾南渊“成功”的抱得了美人归,紧接着第二天得到了余瑾整整三天的冷战这份大礼。   如今再次站在宿舍楼底下,顾南渊想起往事,忍俊不禁,抱着余瑾问:“哎,你说说,你上学那会儿怎么就这么爱跟我冷战?”   你自己欠的。   这句话余瑾没说出来。   至今他都觉得大学那会儿没被顾南渊气死是他脾气太好了的缘故。   校园里的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留下来的回忆,顾南渊带着他慢慢的逛,然后两人一起去了学校旁边的小厨房吃饭,那里的老板居然还认得他们,很高兴的送了他们一些小礼品。   吃完饭后来到了操场上,不知道是不是学生们都放假了的缘故,操场上都没什么人,顾南渊怕余瑾冷,一直都把他的手揣在口袋里帮他取暖。   两人慢慢说着话,走路的速度也不快,俨然像是一对老夫老妻。   余瑾今晚好像有什么心事,话都不怎么多,顾南渊忽然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看着他:“余瑾,你有后悔过跟我在一起吗?”   余瑾眨了眨眼睛,因为在外面待得有点久的缘故,脸被风吹得微微发白,他扬起了一个微笑,摇了摇头。   就算先开始并不是很情愿,但是后来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顾南渊了。   “那……”顾南渊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有一丝的忐忑,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人的脸,眼底流露出期待,慎重,还有爱混合在一起的情绪——   这种情绪其实在他的身上并不太常见,这一刻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他顿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了,“你愿意接下来的路都由我们一起走下去吗?”   余瑾一愣。   顾南渊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当着他的面屈起一条腿,缓缓地跪了下去,寒风中他的眼睛亮得就像是璀璨的钻石,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坚定的响了起来:“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疾病,我们都将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你愿意答应我吗?”   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操场上响起了音调轻柔的I-love-you-forever,歌声久久环绕着整个操场。   操场中间的草坪上亮起了一排小灯,从南到北跨距了整片绿色,那小灯组成了一句话:余瑾,你愿意嫁给我吗?   就连用来放大电影的幕布上,都在瞬间亮起,开始闪现两人从认识到相知相恋的点点滴滴,温情而浪漫。   余瑾在这一刻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觉得心头开出一簇簇的小花,热烈而芬芳,嘴角也控制不住上扬。   顾南渊深深的凝视着他:“这里是我们认识的地方,我想让这个地方成为我们的见证,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余瑾伸手将他拉起来,耳根泛红:“你……干什么这么大费周章?我们证也领了,之前在B市的时候你也给我戴过戒指了。”   顾南渊偏偏不肯起来:“那是订婚,现在是正式的求婚,这个你答应了,我们是要办婚礼的。”   余瑾笑起来:“好。”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停了一下,那笑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真实。   但是顾南渊没看出来,他之前生怕余瑾说出来“算了,婚礼没什么好办的,咱们不要注重外在的形式,结婚不是结给别人看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这种话,所以这会儿余瑾一答应,他就立刻松了口气。   于是两人交换戒指,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牧师走了过来,手持圣经,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捧火红的玫瑰,他笑容可掬的走过来,将花递给了余瑾,然后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又重复了一遍结婚誓词。   两人都慎重的做出了承诺。   音乐,鲜花,小彩灯,还有大幕布,一切都仿佛定格,停留在了最美好的瞬间。   那天晚上回去后,余瑾格外主动和热情,两人过了一个柔情蜜意的夜晚。   但是在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余瑾却悄悄地起了床,在顾南渊的额头上留了一个吻,然后将信放到了桌面上压好。   他什么都没带,就这么离开了。   这些天他伪装得很好,表面上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实际上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症靠药压不住了。   每天晚上躺下后,他都会爬起来整夜整夜的守着顾南渊睡不着觉,也不想睡,生怕自己一眨眼的功夫,顾南渊就不见了,等到白天的时候又会想要时时刻刻的跟他待在一块,特别的想……   在他的身上装上实时定位,好能够随时随地的掌握他的行踪,这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很病态了,不能再任由其发展下去。   不然他还能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   前段时间盛禹给他打电话详谈过,问他什么时候愿意过来,自从知道余瑾因为顾南渊受伤这件事情非常生气后,盛禹就对他那三个儿子管得更加多了一些,这段时间才让他们没在余瑾面前闹腾。   盛禹的本意是既然现在马上要过年了,大家就要吃团圆饭了,那余瑾最好是能够过来跟他一起,他好把他介绍给他的朋友,或者是生意上面的伙伴,让余瑾在他们眼前混个眼熟,这样以后权力交接的时候,能够完全发展成为余瑾自己的人脉。   余瑾跟他说了自己的病况,然后盛禹这段时间一直在联系医生,幸好之前在帮余格找的时候就已经找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次联系起来也不费事,余瑾需要一个完全封闭的,安静的,专业的环境,治疗地点就选在了国外的一家疗养院里面。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余瑾还是不想让顾南渊知道自己是个精神病这件事,光是想一想他就受不了。   他知道自己在顾南渊的心里有多完美,所以不能接受这个形象染上分毫的瑕疵。   余瑾在留给他的字条上面他只写了自己会外出看一段时间的病,等到治好了就会回来,让他在家等着他。   他觉得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多长,最多三个月。   最后再看了一眼顾南渊,余瑾忍住想要再次最后轻轻吻一下他的冲动,带上门,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这么一分开,比他预估的最多三个月的时间要长得多得多。   以至于他很多年后都在不由自主的假想,要是当年他选择坦然面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是不是最后的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永远都没有。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缓缓的转动,将两人推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将之前那些缱绻的情意一点一点慢慢的碾碎,然后全都浸入了深渊。   一个小时之后,顾南渊迷迷糊糊的醒来,习惯性的往身边一捞,想把余瑾抱进怀里揉两把,但是这一次他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   难不成是在给他做早餐?   不错,越来越体贴了。   顾南渊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去洗手间里洗漱。   出来的时候他直接往门口走去,下到了一楼,桌子上却什么都没有。   不知为何,顾南渊有点心慌。 第67章 三年   紧接着他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看见余瑾的人。   心中那点不安登时扩散成了大片大片的阴云,直到最后顾南渊在桌子上找到了余瑾留下来的字条。   上面就简简单单的写了一句话:我外出一段时间治病,在家等我,我爱你。   顾南渊死死的盯着这张纸条,几乎要把它盯出花来,但是它就是一张再简单不过的纸条,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   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   他当机立断,立刻去拨打余瑾的手机号,但是显示的却是无人接听,他不死心,接着打过去,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紧接着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抛入热锅里炸过一般,完全没办法平静下来。   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提前跟自己商量?去多久?治什么病?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顾南渊简直觉得自己要炸了。   紧接着,他联系了自己所能联系到的所有余瑾的朋友,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余瑾的去向。   顾南渊把手机暴躁的往地上一摔,用手薅了一把头发,眼角的余光瞥见手指上有一抹亮光——那是昨天在求婚的时候余瑾亲手为他戴上的。   就像是于混乱中扯出了一根清晰的线头一样,顾南渊慢慢的冷静下来,昨天下午带余瑾出去求婚的一切经历都像是电花一般闪现出来,每一帧,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品出不对。   余瑾昨天的情绪很不好,就算是最后顾南渊求婚的时候有小小的惊喜,但是实际上他的状态给人一种他完全游离在外的感觉,而且连微笑都很牵强。   是昨天才突然这样的吗?   不……   顾南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往回深想。   实际上从那次公司年会开始,余瑾就开始出现异常了。   他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偷偷的背着他去看心理医生,然后跟他保证他会好起来的。   但是他所说的好起来却是慢慢的推掉工作,然后对顾南渊越来越好,也越来越黏他。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顾南渊逐渐适应了有温度的余瑾,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余瑾的离开却像是当头棒喝一般,给他整个人浇下了一盆凉水,把那些如同昙花一现、虚幻泡影般的温度浇熄,让他发热的头脑完全冷静了下来。   所以,一句话总结——余瑾从头到尾就是把他蒙在鼓里,不打算让他知道任何事,然后策划着从他的身边离开去看病,丢下一个像是傻子一样一无所知的顾南渊在家里不说,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让他在家等他,哦,后面还跟了句跟闹着玩似的哄小孩儿一般的我爱你这三个字。   他把他当什么了?   从始至终,他有把他当成过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伴侣吗?   昨天说好的接下来的路一起走呢?他的答应是喂了狗吗!跟他一起许下的诺言难道都全是说着玩的吗?   顾南渊忽然觉得整个人就像是被浸入了深水一般,喘不过气来,被气得眼前发晕。   好,好样的,出息了,简直是太厉害了。   看等到他回来后,他怎么收拾他!   那个时候的顾南渊还天真的以为最多一个星期,余瑾就会回来了,然后低头向他认错撒娇,让他原谅他。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么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间余瑾没有任何的音讯,连电话都没有过一个。   他就像是被丢弃的娃娃,随手扔到一边,每天还满怀希冀的期盼着能够回到家后就能看见余瑾的身影,看着他对他露出抱歉的微笑,然后慎重的跟自己道歉,紧接着轻轻的拥上来。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句“在家等我,我爱你”经过顾南渊亲自用漫长的时间认证,它比世上最荒谬的笑话还要可笑。   ——   三年后……   B市的商业圈一再改革换代,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出现了一位手段雷厉风行的余少,提起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他是盛氏一把手的盛总的私生子,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颇受盛禹的宠爱。   这位余少曾经出国过一年,然后低调的,悄无声息的回国,开始与他头顶上的三位哥哥争权夺势,掐得腥风血雨,四兄弟的关系闹得比石头还僵。   传说余少是位俊秀的公子哥,说话冷冰冰的,看上去很瘆人,但却很懂人情世故,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跟他合作过的无一不心服口服的。   会玩,长得也好,既放得下架子,也能一秒翻脸不认人,所以这位余少很快便在B市立起了自己的根基,成为很多人趋之若鹜都想见一面的人。   高大的楼房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遍布整个B市最繁荣的中心地带,一到傍晚时分,灯火阑珊,璀璨的灯海如同倒灌的银河,耀眼无比,却也到处充满了纸迷金醉的气息。   星海娱乐公司高管办公室内。   林安端来两杯咖啡,浑身看上去乱糟糟的,活像是从下午午睡醒了就没好好的收拾过自己,头上居然还有几根翘起来的头发,显得尤其的桀骜不驯,不修边幅。   他踢开办公室的门,将手里的咖啡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嘴里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见了几个新人,太忙了。”   那人坐姿笔直端正,身上的西装哪怕是用尺子量都找不出半分褶皱出来,侧颊雪白而眉眼乌黑,修长的双腿正放松的微微往外分开,手指搭在眉心上,乍一看特别像是一副静止的美人图。   他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你一眼罢了。”   “来看我?”林安笑了,意味不明的哼唧了两声,靠在身后的桌子上,语调上扬着打趣道,“谁不知道你是来看谁的?跟我还端着架子,何必呢?”   自从半年前他公司里来了那个姓顾叶的新人后,余瑾来他这里的次数从两三个月来一次到一个月来一次,准时报到,比打卡还准时,有时候还会领顾叶出去过夜。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林安也是尤为震惊的,后来还特地找了个由头问顾叶余瑾到底晚上把他带出去干嘛了。   顾叶在自己的顶级上司面前不敢说假话,老老实实的道:“去了酒店。”   林安的下巴都要掉一地了:“!!”   没想到余瑾这么会玩!还跑到他公司来猎奇了!   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冰清玉洁,为了那位守身如玉的人!没想到是他目光短浅了!   可能是看出林安的表情太过于崩裂和震惊,顾叶忙补充道:“您不要误会,我和余少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就是单纯的把我叫过去看着他睡觉而已。”   林安瞬间失望了:“哦。”   白高兴一场了,还以为能逮到什么八卦秘闻呢。   顾叶:“……”   最纳闷的人其实是他好吗!   自那之后,余瑾就开始每个月把顾叶带出去一次,有时候过夜,有时候不过,有的时候两三天才送人回来。   后来星海娱乐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顾叶是余少的小情人,余瑾是顾叶的金主。   而今天算算日子,也到了每个月余瑾要带走顾叶的时候了。   林安非常上道,早早的就把人给备好了,就等着余瑾的传唤。   余瑾今天也确实有事情要忙,没什么功夫跟林安唠嗑,喝了口咖啡便把人带走了。   顾叶这人能当明星,自然是有几分姿色的,不过当初签他的时候林安并不太看好他,因为他的长相太具有侵略性了,不温和,眉眼过于凌厉,不说话的时候颇有种不好惹的感觉。   总之,看上去不像明星,像个街头混混。   但是好好打扮起来,又是一名桀骜不驯的少年,还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的。   而与他的长相截然相反的是,顾叶的性格非常温和,也很好说话,是个老好人。   他和余瑾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余瑾从来没正儿八经的强迫过他什么,虽然担了包养他的名头在外面,却总没跟他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是他愿意跟着他的。   对于顾叶来说,余瑾就像是一团永远也看不清的雾。   他摸不透猜不着,只能少说慎行,大多数的时候保持沉默。   上了车后,余瑾就一直在用手机跟人发邮件,手速飞快,顾叶乖乖的待在一边,不说话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了,生怕吵到余瑾。   车内的空气很是安静。   已经入了秋,天气总是阴的,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顾叶将双手放在膝头,规规矩矩的,只用眼神不经意的往外瞟着。   余瑾终于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将手机收起来,然后偏头看向顾叶。   顾叶忙坐得更加端正了,连背脊都挺得更加直了一些。   余瑾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放松,不必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余瑾靠近他时,那股属于他身上特有的古龙水的味道飘进了顾叶的鼻子里,浅浅的,很清新,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质感。 第68章 车祸   顾叶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在余瑾之前,他对男式香水实际上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的,但是自从跟了余瑾后,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就记住了,并且特别喜欢,有一次他还去专门找过类似的,可是没有找到。   顾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下去,眼神低垂,背脊挺得更直了,小声的道:“没,没紧张……”   余瑾顺着他的背一路往下摸去,然后停留在腰部的位置不动了,虽然隔着厚厚的秋装,但是顾叶却莫名觉得被他摸的位置发烫,温度很高,让他的身体忍不住想要颤栗。   他低头,淡色的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畔,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掩在长睫下,显得漫不经心极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像一只猫一样?”   顾叶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起来,他闭了闭眼睛,暗自握了一下拳,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没,没有。”   说完后他鼓起勇气往余瑾那边倾斜了一下,似乎想要靠近他的怀里去,但是余瑾的身体微微往后一避,声音显得有些冷淡:“想要拿什么?”   顾叶的身体僵了一下,有点难堪,但是立刻又被压了下去,干笑了一声:“没什么。”   他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余少总是这样,一边做一些让他误会的暧昧举动,一边却又抗拒着他的亲近,无比矛盾,似乎是……   只允许他自己亲近顾叶,但是对顾叶主动的投怀送抱却大有点敬谢不敏的意思,这种心态十分的有趣。   余瑾正想要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车子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急刹车了一下,轮胎在满是雨水的地上顿住,然后发出哐的一声响。   他抬眸向窗外望去,只见斜前方停了一辆车,在如织的雨幕中停着,而余瑾的这辆车撞到了它的车门位置,还好踩刹车踩得比较及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司机立刻道歉:“抱歉,余先生,是我的问题,下着雨,我没注意,我下车去跟人家调解赔偿。”   余瑾点了点头:“嗯。”   司机拿出一把伞,打在了头顶上,然后走了下去,敲了敲对方的车窗,余瑾看见车窗摇了下来,然后司机跟对方司机说着什么。   顾叶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车祸,脸色有点发白,略显局促:“不,不要紧吧?”   余瑾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放轻:“吓到了?”   顾叶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余瑾想了想,对他道:“你就坐在车上别动,我下去看看。”   顾叶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从置物架上面把伞拿了出来,递给了他:“别淋着了。”   余瑾接了伞,然后走下了车,他撑开雨伞,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伞面上,像是欢快的鼓点,他走近了两步,雪白俊秀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他走上前去,听见双方正在交涉。   似乎意见并不是很统一,给余瑾开车的司机正弯腰跟对方道歉。   这辆车没有任何logo,但是一看车身的弧线和质感就知道价格定然千万往上走,是辆豪车。   余瑾慢慢走到了司机的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背,示意他让开,然后对里面的人道:“真是不好意思,这次的车祸是我们的失误,责任我们全权承担,这是我秘书的电话号码,检修后可以联系她。”   说完后,他将手里的名片递了过去,里面的司机正准备说点什么,但是忽然从后座上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司机的背,司机立刻顿了顿,然后收下了名片。   坐在车里的顾叶等的时间有点长,忍不住从车里走出来,想要走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车里只带了两把伞,他下来时便没有打伞,快走到近前了余瑾才发现他,立刻伸手将人拉到雨伞底下,出声呵斥道:“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在车里面待着吗?”   这语气有点凶,顾叶眨了一下眼睛,瑟缩了一下,小声的道:“我……不太放心,想要下来看看。”   余瑾看着他。   顾叶把头低了下去:“对不起。”   余瑾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他,顾叶接了过来,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像是怕把余瑾的衣服弄湿了似的,微微退远了一些,又被余瑾拉住胳膊,往怀里带了一下:“这里没什么事,上车吧。”   顾叶被他拥着上车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也上了车,然后发动车子离开了。   ……   而那辆被撞的车里面,只要余瑾方才弯腰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在后座上的那个剑眉星目,脸庞俊美,眼神冰冷的男人,非常非常的眼熟。   顾南渊闭上眼,手指支在脑袋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伪装出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表象实际上已经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刚才那个人是……余瑾。   从他下车的瞬间他就认出他来了。   身形颀长,白皙的手指握住深黑色的伞柄,浑身散着淡漠的气息,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还是光采依旧,只是面容过于苍白了一些。   那是余瑾。   三年了,很长时间了。   他说的让他在家里等他,然而自己却是另寻新欢,把他的一片真心狠狠的踩在脚底,任其血肉模糊。   玩弄他,丢弃他,连头都不回。   挺好……   一点阴翳在顾南渊的眼底蓄积,紧接着那点阴翳像是在水中扩散的墨水似的,渐渐扩散成了一片,然后彻底的覆盖了他的一双眼睛。   他紧握成拳的手指泛起了可怖的青白色。   ——   余瑾把顾叶送回到了酒店里,然后又让司机载他去了码头。   盛禹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今年已经很少参与盛氏的重大事情的决策了,他那三个哥哥最近是卯足劲想要表现自己,就差没把想争遗产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而今年盛家老大盛逸从国外走了一批皮革的货,想要走余瑾的船回国,许了他很多好处。   盛家的船厂是余瑾在管,刚接手那阵他没什么话语权,但是今非昔比,现在船厂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要经过他的手,事无巨细,盛逸想运货,就必须得借用他的渠道,只能跟他合作。   本来这是一件小事,虽然余瑾已经和他们撕破了脸,在生意上面也是和他们划分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们想要合作,能舍得砸钱砸利,他也是会同意的。   但余瑾最近听说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盛逸想玩一手脏的,借用他的船把货运回来,然后拿钱买通他的人,在半路上把真皮换成假皮,最后在假皮上面盖上余瑾的印章——   余瑾也做皮革的生意,他最近有一笔大单子,正在洽谈中。   然后等到货运回来后,盛逸就会佯装惊讶的发现他的货全都从一等真皮变成了次等皮质,而真货全都被余瑾藏私了,准备周转自己的生意。   这个是说得通的,因为余瑾在皮革上是后来者,该分的羹全都被分完了,他的生意做得很艰难,而最近刚好又有一笔大单子过来,他急功近利,觊觎这一批货,然后在路上做手脚,把真的换成假的——   那假货也并不是特别差的皮,在颜色,质感上面只稍微次那么一点点而已,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就鉴定不出来。   而且盛逸甚至都已经联系好了余瑾的客户,准备一起栽赃他。   真是算得一手好计谋。   而今天余瑾来码头就是为了来处理这件事的。   那批货还在海上漂着,离被运回来还差一个星期。   他刚上码头,便有人过来为他撑伞,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余少,人已经抓住了。”   余瑾点了一下头,走进了工厂,空旷的场地上,放了一把椅子,椅子前面隔了一段距离,地上跪了一个人,那人浑身都是血,看上去离死已经不远了,眼神凶狠,像是海里的恶鲨。   见到余瑾来了也不惧怕,嘴紧紧的咬着。   “他改了吗?”余瑾漫不经心的问身后人。   这句话是在问皮革上面的记号改了没有,按照盛逸的计划,假皮上面的印记是他的,而真皮上面的印记最后也会被改成余瑾的,作为他想藏私的证据。   身后人点了一下头:“嗯,但是还剩下一个星期,船上虽然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存在,但是还是我们的人居多。”   余瑾轻轻点了一下头,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薄唇微启:“那他招认了么?”   身后人摇了摇头:“没有,嘴很严实,但是我们的人指认过了,就是他,不会错,现在盛逸的人还没察觉,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余瑾微微的笑起来,那笑容像是深夜盛开的罂粟花一样带着毒液,让人不寒而栗,“自然是送份大礼回敬回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既然已经算计到了余瑾的头上,那就别怪他拿他第一个开刀,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然后……一一连根拔除。 第69章 敬酒   秋天的夜晚来得格外的早,天边的光线一下子暗沉下来,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深黑色的墙。   工厂里,余瑾略显疲倦的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他的鬓角很黑,皮肤白皙而细腻,如同玉石一般,找不出任何一点瑕疵,修长的手搭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耳边时不时传来惨叫声,那撕心裂肺的吼声让人听了简直不寒而栗,从声音便可以感受到发声者究竟在忍受何种非人的折磨。   余瑾又等了一会儿,一个手下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弯腰道:“余先生,人已经招了。”   余瑾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的看着前方:“嗯,他说什么了?”   手下道:“所有该交待的差不多都交代了,包括伪装陷害你的那批假货所经手的人,利益链,还有合同什么的,事无巨细。”   听了这话,余瑾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手下道:“明白,我去安排。”   余瑾眼神阴寒,启唇,一字一顿:“给我用钱砸,不计代价,必要的时候恩威并施,用点手段,让那些眼瞎的都看看,未来到底谁才是盛家的主子。”   手下垂首:“是。”   余瑾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的离开了。   ——   顾叶一直乖乖的等在酒店里,洗完澡后,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余瑾过来,但是晚上余瑾只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明天直接回公司,他有事情要处理,这段时间会很忙,没有时间陪他。   看见这条短信,顾叶就算是再失望,也只能认命的回了个好字。   第二天顾叶离开时,走廊里站了个男人,身边尽是烟草的气息,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眉眼深邃,轮廓硬朗得如同刀刻一般,俊美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不知为何,看见那人,顾叶有点发怵,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要离那人远一点,于是不自觉的贴近墙壁走,想要绕开他。   但是刚经过那男人的面前,却被那人叫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哑,却又极富磁性:“等一下。”   顾叶浑身一颤,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身体僵硬如铁。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张嘴说点什么的时候,那人却忽然上前一步,站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伸手捏住了顾叶的下巴。   顾叶惊呆了,眼睛微微睁大:“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要知道,这个动作在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之间发生是非常无礼的,顾叶非常确定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但是,虽然不认识,这个人却看上去有点眼熟。   顾南渊捏着他的下巴,轻轻用力,强迫他抬起头来,两人之间离得更近了,仿佛只要再近一步就要拥抱在一起似的。   就着这么一个姿势,顾南渊一动不动的将他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   紧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唇角勾起,轻声道:“不错。”   顾叶茫然的看着他:“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南渊却根本不理他,而是转而松开了他,后退了一步,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顾叶摸了摸鼻子,一头雾水。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个人似乎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顿住了步子,眼底浮现不可思议之色。   ——刚才那个男人是很眼熟,因为自己和他长了七成像!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满是震惊。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长得比较像是那个人的年轻版……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真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   余瑾回家睡了个觉,大脑昏昏沉沉的,早上过了一会儿才起床,然后下床洗漱,吃了个简单的早餐之后就赶到了公司,今天的日程安排秘书已经发给他了,余瑾过目了一遍,然后加紧处理了一些文件,中途抽空问了秘书一句:“从昨天到今天上午,有人给你打过电话吗?”   秘书摇了摇头:“余总说的是那位可能会要求索赔的吗?没有,我这边没有接到任何的电话。”   余瑾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钢笔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   “这些要紧的文件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余总,您之前安排的想要会见黄氏公司的黄总我这边已经帮您联系好了,但是对方一直在跟我们打马虎眼,就是不肯确定确切的见面时间,但是据说今晚黄总会去一个娱乐会所,我们要去堵截吗?”   黄氏公司的黄总,就是向盛逸下高级皮质订单的大客户,也是余瑾一直在争取的,但是收效甚微,如今出了盛逸想要瞒天过海自导自演栽赃嫁祸的这出戏,余瑾自然是想要不顾一切拉拢这位大客户的,顺便让他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   总而言之,这位黄总,很关键。   余瑾沉吟了一会儿,把笔旋上笔帽,放到了一边,闭了闭眼睛:“晚上去一趟吧。”   秘书点了点头,迅速的将其记上了日程安排表。   余瑾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后,下午又抽空回家看了一趟盛禹。   盛禹现在在家里静养,他的夫人蒋丽在照顾他,也就是当年将花溪逼死的女人,手腕了得,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之前那个向余瑾下手的王医师就是她的人,也是很久前帮助余格做心理疏导的心理医师。   在回国后查明了这一点,余瑾二话不说直接找人把他教训了一顿,折腾了个半死,然后才送回老家。   这事蒋丽是知道的,但是自从余瑾进了盛家的大门后,她对他笑脸相迎,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态度温和而周到,简直就像是一个企图跟他搞好关系的后妈。   但是余瑾从来就没相信过这女人的任何一句话。   如今盛禹现在身体不行了,家中事事都是蒋丽亲力亲为,她还亲手照顾他,盛禹也没提出什么意见。   但虽然他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余瑾还是察觉得出来,盛禹待他的心不如之前了,在三年前他刚劝说他回家那会儿他是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他,但是现在大病了一场,心性却是变了很多,看着余瑾的眼神也和他那三个儿子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他现在最亲近的人看上去像是蒋丽。   三年了,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勾心斗角不是一般人能踏足的,但是余瑾却稳稳当当的活到了今天,用盛禹教给他的那些手段。   今后他也会一直这么走下去,让盛家所有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回家看盛禹的时候他的态度淡淡的,称不上热切,也绝不是疏离,余瑾走的时候管家提醒了他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盛禹的生日了,让他记得做好准备,到时候很多人都会来参加。   余瑾微笑着应下了,上车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表,刚好下午六点钟,下班族夜生活的开始。   而那位他想要围追堵截的黄总今晚正好要去娱乐会所花天酒地,那个地方离余瑾不太远,余瑾直接开车过去了。   来之前秘书把黄总的包间发给了他,余瑾低头看着屏幕,看完了后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放,然后便去点了两杯酒,喝完一杯后,将衬衫扣子解开两颗,然后把头发微微抓乱,端起了另外一杯酒,走上了楼。   来到指定包间,他伸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后,有一个女人过来开了门,长头发,白裙子,不施粉黛的脸显得格外清纯。   她微笑着看着余瑾:“您好,请问您找……”   她的话还没说完,余瑾便漫不经心的伸手推开了她,然后踉跄着往里走了两步,含笑道:“黄总,您说咱们是不是有缘?我今天也在这里攒了个局,刚喝没两杯便听说黄总您也在这里,于是就想着过来敬您一杯……”   不得不说,余瑾装醉的模样的确是很诱人,头发不像之前那么顺贴,有点蓬松的乱,显得更加年轻,眼里像是含了一汪水似的,看人的时候漂亮得醉人,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下,他的皮肤显得极白,鼻梁高挺,唇色淡淡的,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大衣也没怎么好好穿,一进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他身上了。   室内的气氛有微微的停滞。   黄总眼前一亮,伸手把咬着的烟头拿了下来:“哎呀,你就是小余吧?”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见余瑾,之前他都是听说盛家的余少是位难得的尤物,黄总万花丛中过了这么多年,什么漂亮男人没见过?   当即对这传闻嗤之以鼻,这两天他也知道余瑾一直在尝试着联系他,但是他不想见,不想掺合进盛家的事情,于是一直装聋作哑。   可是没想到今天一见……这人果然美得惊心动魄。 第70章 拥抱   余瑾面色如常的微笑着,端着酒上前,黄总身边的人立刻让开了一个位置,余瑾坐下了,向黄总举了一下杯子,杯中橙黄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摇晃,包间里不断闪动的光线在他的眼底映成细细的一簇,像是会流动的星光,那上扬的唇角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看上去有些湿润。   黄总也豪爽的拿起杯子与他轻轻碰了一下,旋即一饮而尽。   余瑾仰头将酒灌完,关于合作的事什么都不说,冲着黄总一笑,然后站起身来:“既然酒敬完了,那黄总您继续玩,我就先走了。”   谁知道,他刚一站起来,黄总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手速很快的在他的掌心捏了一下,把人往下带,笑着道:“哎呀,着什么急?刚才不是你说的,遇上了就是缘分,其实我听说你也挺久的了,要不然坐下来玩会儿再走?”   余瑾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脸上的笑略微一沉。   但是表面上来看他却是什么异状都没有,只是顺其自然的在黄总拉他的时候坐下去了而已。   黄总很是亲昵的贴近他,像是哥俩好似的伸手搭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刚好今天我们公司的顾总也在,我本来是想来陪陪他的,我与你父亲是老相识了,怎么说都有点情分在里面,要不然你也留下来跟我一起陪他?全当是乐呵乐呵,放松了。”   余瑾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低着头,从侧面看只是用力的抿了一下唇角而已,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自然:“黄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要我相陪,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黄总顺势将他一揽,亲亲密密的拥着他站起来,向包房深处走去,路过那些烂醉如泥的男男女女,来到了一群人面前。   只见那群人围着一张桌子,桌子周围坐了三个人,在玩牌,抬头看见黄总来了,笑着打了个招呼:“哟,老黄来了,玩两局?”   自从被黄总揽住的瞬间,余瑾就已经像是一块铁一样了,浑身汗毛倒立,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而且那手还有隐隐向下的趋势……   他深呼吸了一下,竭力忍住想要直接一拳头揍上去的欲望。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顾总,年轻有为,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黄总面向着背对着他们坐的一个男人,笑眯眯的。   那男人只穿着一件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露出紧实均匀的肌肉,修长的手捏着几张牌,指尖圆润饱满,他嘴里咬着一根烟,慢慢的偏过头来,英俊的脸上是不带任何微笑的冷漠,他与余瑾的视线对上,顿了一下,轻轻的冲他点了一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余瑾的眼睛却死死的睁大,眼底浮现出不可思议,错愕,震惊之色。   顾总……顾南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半天没动,黄总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小余?”   余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眨了两下,可是顾南渊却还在,他用力的握紧拳头,竭力压下尾音的颤栗:“嗯……顾,顾总好。”   顾南渊淡淡的嗯了一声,伸手取下烟,随手摁灭了。   正好一局结束,有人主动让位:“来来来,本来就是替你的,老黄你来玩吧,顾总简直太厉害了,玩什么都玩不过他,今天可输惨咯。”   余瑾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紧接着便被推上了顾南渊下手的位置,有些人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边看。   “咱们玩什么?德州扑克?斗地主?三公?”   黄总看向顾南渊,又看了看余瑾,笑着问了一句,“小余,你想玩什么?你是新人,咱们这局听你的,可不要说我们欺负你。”   余瑾在桌子底下掐着自己的掌心,让剧痛来保持着清醒的神志,半晌,才勉强笑道:“那就斗地主吧。”   顾南渊在旁边咔嚓咔嚓的玩着打火机,转眼又点了根烟,含着烟含糊不清道:“嗯。”   荷官发牌,余瑾做庄,一手的牌还算可以,有大有小,也能连成顺子,可开局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扔了一张三出去。   黄总跟了张五,顾南渊打了一张Q,余瑾没跟牌,捏着牌坐着发呆,眼神有点散乱。   他既然不出牌,黄总也不可能出,于是便轮到顾南渊出牌,他扔了一手连顺下来。   余瑾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牌上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要牌,因为要不起。   还是顾南渊出牌,他出了一对飞机,一张插底。   第一局余瑾输得毫无悬念。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余瑾运气太差了的缘故,几局打下来,就连黄总都偶尔赢牌,可余瑾却一局都没赢过,一路输得奇惨无比,除了开局那一把,就没有做庄的时候。   黄总笑呵呵的打趣他:“小余今天是来特地给咱们送钱的吧?”   余瑾抿嘴笑了一下,牵强到了极点。   顾南渊把牌一扔,淡淡的道:“有点累,今天就到这里吧。”   黄总一愣:“哎?这就不玩啦?我还给您准备了很多余兴节目呢……”   “改天吧,今天确实有点累。”顾南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面无表情,眼神阴沉得瘆人,成功的堵住了黄总还想挽留的话。   黄总赶紧也把牌一扔,站起来:“那我送您下楼。”   “不用。”   顾南渊扔下这两个字后,头也没回的直接离开了。   余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也开口道:“黄总,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黄总的眼神微微一闪:“走?不留下来再玩会儿?既然陪完了顾总,那我肯定是要好好犒劳你的,要不然你就今晚在这儿待一晚上吧。”   余瑾身体一转,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真是咬紧了牙关脸上才扬起一抹虚笑:“不了,真的有事。”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连眼底都渗着凛冽的寒光。   黄总被他这冰冷的眼神一时镇住,拦在跟前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   余瑾冲出了门,刚好看见顾南渊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匆匆的追了上去,又看见他进了洗手间,余瑾的脚步连任何停顿都没有,直接追了上去。   但是进了宽敞明亮的洗手间后,里面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怎么回事?明明,明明看见他……走进来的。   余瑾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胡乱往四周扫了一眼,想往里走,可是还没迈出第一步,身后便有一道声线紧贴着他的耳后响了起来:“跟踪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香味。   不大的空间里,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余瑾一寸一寸慢慢的偏头过去,眼底浮现出微弱的亮光,他轻声道:“顾南渊。”   顾南渊没说话,眼神讳莫如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无法琢磨。   三年不见,他周身的气质尽数沉淀下来,仅有的一点轻狂也全都被压下,隐匿在灵魂的最深处,样貌倒是没发生大的变化,只是显得更加的成熟,有魅力,一呼一息间,尽是从容沉稳。   他就这么盯了余瑾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问:“你想干什么?”   可是下一瞬,余瑾却忽然转身,伸手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非常亲密的拥抱,他就捡到了一只失而复得的宝贝,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余瑾紧紧的抱着他,却什么话都没说。   仿佛他要做的,只是想要抱住他,仅此而已。   只有这样,而已。   顾南渊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的反应。然后,才一点一点的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扒拉下来,紧接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这么亲密的距离,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接说,我时间不多,没时间陪你在这里瞎耗。”   余瑾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过来一会儿,又偏开视线,深呼吸了一下,才开口道:“对不起。”   顾南渊沉沉的看着他:“如果你是为了三年前的事情的话……没必要。”   余瑾呆了一下,然后像是想挽回什么一般,艰难的组织着自己的措辞:“我知道我做的……”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顾南渊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铂金素圈,将它举了起来:“还记得这个吗?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还留着?”   余瑾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这光芒却仅仅只在他的眼底停留了一一瞬。   因为下一秒顾南渊便冷冷的道:“因为它不值什么钱了,今天既然刚好遇见你了,就一并还给你。”   余瑾仿佛丧失了言语功能一般,死死的看着他。   顾南渊对他笑了一下,旋即,伸手将素圈往窗外一抛,那一抹银白色就像是一尾小鱼,投身于茫茫的大海般的夜色中,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   余瑾站在原地,就像是一尊已经石化的雕塑,从眼睫垂落的弧度到僵硬的唇角都定格住了,一动也不动。   “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顾南渊指着门口,声音是前所未有过的冰寒,“现在,给我滚。” 第71章 戒指   两人无声的面对面站着,空气仿佛凝滞,氧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似的,让人连觉得呼吸都觉得困难,从喉咙到肺部经过冰冷的空气刺激而泛着微微的刺痛感。   余瑾的面色非常苍白,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眼底铺着细碎的光,他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长睫就像是翩跹的蝉翼,然后他垂下视线,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他缓缓的迈动步伐,然后往外走,步履很稳。   直到走过转角,确定顾南渊再也看不见自己了,他忽然开始拔腿狂跑起来——   如果这时候有公司的人看见了这样的他,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余瑾在他们的眼中永远都是冷淡的,从容不迫,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非常镇定的一个人,但是现在他好似一点形象都不顾了,神情似乎有一些慌乱。   他乘电梯直到一楼,快速的穿过大厅,然后朝着娱乐会所后面的草坪跑去,冷风刮过他的面颊,宛如刀刻。   大楼后面是一大片草坪,虽然有人在打理,但还是略显杂乱,还有一些垃圾。   余瑾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然后弯腰在地上用手摸索着,一旦看见反光的东西就毫不犹豫的去捡。   秋天的深夜,更深露重,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从先开始的弯腰到蹲下身,他检查得是那样的仔细,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土地都不放弃。   微弱的光芒,在偌大的草坪上显得格外单薄,风一吹就会熄似的,它能照亮的区域是那样有限,但这丝毫不妨碍它成为这一大片草地上最显眼的存在。   石头,玻璃,易拉罐盖子,余瑾什么都摸到过,但就是找不到那枚小小的戒指。   他的手上已经被割出了斑驳的小伤口,在刺骨的寒风中很快变僵变麻木,甚至都没有知觉了。   但是这一切他都不在意。   他的大脑里反复重复的都是顾南渊在他面前扔掉戒指的那一瞬间,无数次的循环,每一次都像是一把刀一样,在心上最软的那块肉上深深的刺入,然后再深入,直到将他的鲜血淋漓的心脏狠狠的钉上十字架为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只专注的找寻着自己眼前的土地,仿佛这是他唯一需要投以注意力的存在。   顾南渊……为什么要扔掉它呢?   它不值钱了。   以至于他这个人,他都不想看见了,他让他滚。   滚……   一阵风刮过,余瑾一口气没顺过来,忽然惊天动地的开始咳嗽起来,他正想拿出手帕来捂住嘴,但偏偏这个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在自己的左手边有什么东西一亮,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亮眼的光芒,他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抓,却觉得手上一痛。   ……又是一块玻璃。   余瑾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想缓缓,忽然身后一道巨力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余瑾在地上蹲了太长的时间,一时间头晕目眩,直到站稳了,过了几秒钟之后他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顾南渊……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顾南渊看上去非常暴躁,神情阴鹜,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余瑾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但又立刻想到了心理医师对他的劝导,他只能硬生生的强迫自己吐出几个字:“找东西。”   “找什么?找戒指?”顾南渊冷笑了一声,“你装给谁看呢?你瞧瞧你自己的这副嘴脸,你不觉得恶心吗?”   余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又一言不发的转身去找,但很快他的衣领再次被顾南渊抓住。   顾南渊看着他,连眼神都仿佛结了冰:“那戒指既然不值钱了,那就应该跟与它同类的垃圾待在一起,懂么?”   谁知道,这一瞬间,余瑾却猛然爆发了,他伸手重重的推开他,像是被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嘶吼道:“你明明说了还给我的!”   明明说好了还给他,可却转手就扔了!   顾南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还委屈上了?”   余瑾深深的呼吸着,握紧拳头克制自己的情绪,把头偏到一边,不想让顾南渊看见自己过于失态的模样。   可是顾南渊却忽然伸手将他的胳膊一拉,不由分说的带着他往前走。   余瑾挣脱了几次都没挣开,在冷风中待的时间太久,他的身体从上到下都是冷的。   直到把他带到了停车场附近,他才停下来,然后回身看向余瑾,淡淡的问:“为什么捡它?”   余瑾的声音很冷:“你已经不要它了,跟你无关。”   顾南渊摸出一根烟来,点燃,然后含在了嘴里,闻言,慢慢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对他摊开了掌心:“行吧,那我也不说别的,我给你的那两枚戒指你可以还给我了。”   余瑾的眼睛蓦然睁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皱紧:“你已经送给我了。”   “是啊,别的东西就算了,这戒指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当初定制它花了几百万,虽然在我眼里是不值什么钱,但是既然是我送出手的,它的主人再怎么说都不该是你。”顾南渊眉目间波澜不惊,神情平静。   余瑾看着他,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然后他迟钝的大脑开始缓慢的工作,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有了别的人了?”   顾南渊冷漠到了极点:“跟你无关。”   余瑾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开口,他站在原地,仿佛要与身后的石柱融为一体。   然后他艰难的开口道:“很,很抱歉……那两枚戒指我不小心弄丢了,我会负全责的,明天我就转账赔付给你。”   顾南渊冷笑了一声,其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余瑾垂下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顾南渊吸了一口烟:“爱滚就滚,不用知会我。”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细针一样,刺入了余瑾的心底,但或许是已经疼得太厉害了,所以余瑾现在已经麻木了,他转身,走进了停车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   第二天去公司的时候,余瑾的案头上摆了一份很详尽的关于顾南渊的资料。   能让黄总这么巴结的人,必定不是一般人。   但是余瑾一直都没注意,直到今天他看完资料才发现,在他不在的这三年里,于顾南渊而言,却是他最为辉煌的时候。   他的公司发展壮大到跨市,跨省,很多地方都遍布着顾氏分公司。   而他来B市的原因是来巡查,顺便敲定一些收购事项,而黄氏就在其中。   黄氏发展很好,一直是同行业中的佼佼者,自然是不会轻而易举的被收购融资的,但是看黄总昨天的态度……这件事分明已经板上钉钉了。   他介绍他的时候用的是“我们公司的顾总”。   顾南渊可怕的能力,可见一斑。   余瑾揉了揉额头,吩咐秘书让会计来一趟,等到人来了后,他给了她一个账号,让她打钱过去。   会计点了点头:“打多少?”   余瑾估计了一下两枚戒指的价格,随口道:“一千万吧。”   会计推了一下眼镜,不得不提醒他:“余总,您的私人账户中流动资金并没有这么多,最多只有三百万。”   最近忙着和盛家三兄弟斗,余瑾几乎是分身乏术,将所有的资金全都融进公司里了,还有的在厂里压着,流水线生产上的工人也需要每天发工资,所以能动用的流动资金实在有限。   余瑾顿时觉得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吹风吹太久的缘故。   这三百万打过去他就彻底没流动资金了,再说了,也远远不够。   “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会计应了一声,然后走了出去。   余瑾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忽然屏幕一闪,盛辰打电话过来了。   盛辰——他二哥,盛家二公子。   余瑾点了接通,盛辰的语气非常热情:“余瑾,今天有空吗?”   余瑾看了一眼日程安排,声音很淡,不热切也不冷:“二哥有什么事吗?”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怎么搞得好像我只有有事才能找你一样?”   盛辰笑眯眯的,仿佛他真的是像他话里所说的一样,是跟余瑾可以推心置腹的兄弟,“是这样的,我想着这不是父亲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吗,我不知道该买点什么,父亲向来最疼你了,要不然你来帮二哥参谋参谋?二哥请你吃饭。”   盛辰这人,就是典型的外热内冷,跟谁都能聊的开,而且态度要多自然就多自然,但是在插刀的时候他亦是如此。   相比较而言,盛家老大就显得亲切多了,讨厌谁就一个劲的害谁,但也是个笑面虎。   余瑾沉吟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如果这次拒绝了,指不定明天后天还有别的花招在等着他,于是他没多犹豫:“嗯,好。”   “果然是亲弟弟,那我就在青石路等你来。”   余瑾挂了电话,闭了闭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盛辰无缘无故示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帮忙选礼物这种儿女情长的鬼话余瑾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第72章 陪同   余瑾驱车去了青石路,盛辰在一家餐厅等着他,还投其所好的点了许多他喜欢吃的菜。   余瑾刚坐下,他就开了瓶红酒,给余瑾满上了,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是好一番嘘寒问暖,东拉西扯。   余瑾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似笑非笑的听着他侃,敷衍的应付着他。   盛辰原本是想引余瑾提出话茬,然后自己再顺理成章的说出想说的事情来的,可是抛了几次钩子,就是见余瑾不上套,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   余瑾安安静静的吃着饭,仿佛他这一次过来只是为了吃饭而已,别的事情都跟他没关系。   盛辰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脸上恰到好处的带了一丝愁容:“四弟啊,其实我今天叫你过来不单单是为了想让你帮忙挑礼物的,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余瑾终于从专心吃饭中回过神来,抬了一下眸:“哦?”   盛辰把手放到膝盖上,摩挲了两下,眉眼垂下:“哎,这事也是大哥做得太不像话了,我听说他最近正在走你的航线运一批货?我跟你讲,他想在这批货上面动手脚,然后故意栽赃给你。”   余瑾的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方才闲散的心情这会儿终于收起来,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点意思了。   余瑾回归盛家三年——当然,除去他出国治病那一年不提,按两年来算,盛家这三兄弟虽然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对于他的态度上却统一得出奇,一直排外,处处挤兑他,就差没合起伙来直接把他生吞活剥了。   可是现在……一头虎在他的路上设了一个笼子让他跳下去,摩拳擦掌准备将他吃下去,可是这时候另外一匹狼却忽然跳出来告诉他不要前进,路上有陷阱?   余瑾将眼底的异色很好的收拾起来,略微有些讶然:“这话怎么说?”   余瑾的一切反应都在盛辰的眼底,他果然上套了。   盛辰凑近他,故意放低声音:“嗨,你还不知道呢吧?他运回来的那一批真皮全都是给黄总的,你不是也在做皮革这一块的生意吗?   在半路上,他就准备把这一批货偷天换日,换成你的次等皮,然后买通你的人把真皮藏起来,做上你的标记,他甚至都已经买通了你的客户准备一起栽赃你。”   完全没毛病,全都对得上。   这个计划和余瑾费尽心思拷问出来的是没有半点出入的。也就是说,盛辰没有动任何的手脚。   可是为什么?他会无缘无故那么好心的去给他传递情报?他就不怕盛逸打断他的腿?   余瑾直起身体,紧皱眉头:“原来还有这种事。”   “是啊,不过现在还有五天,还来得及,哎,这消息也是我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四弟你可要好好珍惜。”盛辰喝了口酒,叹了一口气。   余瑾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表面上看上去他像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他才开口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帮我打听消息?”   “嗨,都是自家兄弟,又见外了不是?”盛辰调笑了两句,语调拖长,他摇了摇头,神秘的道,“哎,说起来这事,也是个意外,我本来是想要探听点别的消息的,盛逸做事不厚道,上次竞标一块地,他明知道我很想要,却还是仗着自己人脉比我广,资源比我丰富,说都不说一声就把它抢走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有这样做兄弟的?   于是我心里不太舒畅,就想拿点他的把柄在手上,没想到就听到了关于你的这个消息,这不是担心你也吃他的亏?所以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告诉你了。”   余瑾“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他话里的信息,然后点了点头:“这,也确实是他做得不对,谢谢二哥,我会提防着他的。既然二哥对我这么推心置腹,那我也告诉你一点消息好了。”   盛辰没想到居然还能得到余瑾的消息,立刻起了兴趣:“什么?”   余瑾伸手压在桌子上,凑近他,盛辰识相的将耳朵凑上前来,便听见余瑾轻轻的道:“你也知道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吧?不定哪天就去了,这一次父亲过生日,我们都知道这里面的水深情况,你我也就罢了,可是我听说盛逸,盛誉两人正合起伙来准备撬开父亲的私人律师的嘴呢。   按理说,我是外姓人,父亲就算是再疼我,也不可能不顾宗亲,再加上蒋阿姨日日守着他,还能让他在她眼皮子底下立对你们不利的遗嘱?   可我就挺奇怪的了,为什么套遗嘱这件事他们不找你一起呢?   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遗嘱里面有对你有利、而对他们不利的东西,所以他们想……”   余瑾顿了一下,凝视着盛辰骤然色变的脸,一字一顿的道:“背着你篡改遗嘱?”   ——   这顿饭吃完后,盛辰对余瑾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果说在吃饭之前盛辰对他只是虚情假意的客套,那么现在他对他至少多了几分真心。   去挑礼物的一路上,盛辰拉着他说了很多话,想要再从他的嘴里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余瑾的嘴很紧,一个劲的跟他打太极,打得还很巧妙,让人生不起气来,反倒觉得他说的话句句在理。   盛禹喜欢玉石之类的东西,余瑾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一方砚台,盛辰这次来准备给他挑一尊玉观音,祛一祛他的病气。   来到玉店里,导购认真的围着盛辰介绍着什么,余瑾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等着他,一边低头在手机上处理一些信息。   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两道身影进了店,一名导购马上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余瑾没太在意,直到他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开口道:“那款拿出来看一下。”   这声音他化成灰都认得,余瑾当即抬起头,条件式反射般的看向了发声源。   只见在一面放玉戒的柜台前面,一男一女相携而立,女人有一头非常浓密的卷发,身段窈窕,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裙,外面套一件棕色的大衣,正专注的趴在柜台上看戒指,时不时的抬头问身边男人的意见。   那是……顾南渊。   余瑾定定的看着那个方向,眼神发直。   他的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昨天从顾南渊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它的主人再怎么也不该是你。   所以,问他要不到戒指,第二天就带着新欢出来买戒指吗?   那就是他的新欢吗?   可是……他们还没离婚呢。   他怎么能如此朝三暮四?那么珍贵的东西,他怎么能给别人买?买了戒指还会干什么?求婚?   余瑾只觉得胸口上就像是压上了一块沉闷的巨石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盯着那女人的背影,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化成岩浆溢出来。   他就坐在原地看着顾南渊和她一起买了戒指,然后再一起离开,走路的全过程那女人一直都挽着他的手,露出的侧颜妩媚动人,声音也很甜美,像是浸了蜜一般。   那一瞬间余瑾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跟着他们就站起来了,眼中有一簇簇火苗在闪动。   甚至连身后被一大群导购围在中间的盛辰都忘了。   走出大门后,女人在门口等着顾南渊,然后微笑着注视着他去取车的背影。   余瑾想都没想,从一旁不起眼的小路绕过去,找到了顾南渊的车,这会儿他正刚拉开车门,余瑾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顾南渊回眸,看见余瑾,身体往后一退,冷冷的道:“怎么又是你?不是让你滚了么?”   闻言,方才只有小小的一团小火苗在这话的刺激下在瞬间呼啦一下,烧成了一片大火。   余瑾伸手把车门一关,面无表情的问:“那个女人是谁?”   顾南渊仿佛是觉得这话问得很有意思,反问道:“我都带她来买戒指了,你觉得她应该是谁?”   本来已经绷紧到了极致的弦猛然间断裂,余瑾咬紧牙齿,死死的盯着顾南渊,垂在身侧的拳握紧。   顾南渊却对此无动于衷,他伸手想要把余瑾推开,漫不经心道:“我不是你的一条狗,没义务一直在原地等着你,生活总得向前,她比你好,我很喜欢她,你让开。”   余瑾纹丝不动,声音却是很镇定的:“你撒谎。”   顾南渊看着他,冷笑一声:“有这个必要么?”   余瑾脑子有点乱,只知道紧紧挡在门口不肯让开,实际上这个时候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道到底他做什么才能留住顾南渊。   他太恐惧失去了。   余格已经离开了,他只有顾南渊了。   可是现在连顾南渊也都要离开他……那他努力治病,然后回国在盛家跟那群豺狼虎豹斗了两年又算什么呢?   又有什么必要呢?   他近乎固执的重复道:“你在骗我。”   顾南渊已经不剩什么耐心了,连声音都是冷漠的:“余瑾,她还在等我,我不想让我的爱人等着急。一日夫妻百日恩,趁我现在还顾念着过去那点可笑的情分,我不想跟你动手,别逼我。”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可能那女人是真的等的时间有点长,正慢慢向这边走来,她已经看见顾南渊的车了,不禁加快了步伐。   而顾南渊是背对着她那边的,没有看见她走来的场景。   余瑾可能真的是被刺激到了,忽然松开牙关,伸手揽过顾南渊的脖子,上前一步,直接吻了上去。 第73章 表妹   顾南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以至于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就算是在三年前,两人感情最好的那会儿,余瑾主动吻顾南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他比较喜欢顾南渊主动,然后自己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行。   没有给顾南渊丝毫退后和抗拒的可能。   那女人的身形一顿,眼睛蓦然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似乎很想后退,或者找个地方赶紧藏起来,她的眼神有点游移,但是这一切的想法在对上余瑾看向她的眼神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   唐云无比肯定他肯定是在看自己,而且是用那种……带有敌意的目光?   顿了几秒钟,顾南渊先把余瑾推开了,他用手背在嘴唇上擦了一下,冷冷的道:“你发什么疯?”   余瑾没说话,看向他的身后,顾南渊似有所察,转了个身,看向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唐云。   唐云伸手顺了一下头发,略有些无所适从,脸上却有着隐约的兴奋闪过——余瑾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睛。   唐云非常友好的跟余瑾打了个招呼:“您好。”   余瑾安静了几秒钟,惊疑不定:“……”   这是正常的情敌之间的态度?   但是出于骨子里的绅士风度,他还是礼貌的回道:“你好。”   唐云指了指顾南渊,脸上漾开一抹笑:“我在等顾……”   话说到一半,顾南渊却忽然对她做了个手势,好像是要她不要介绍他的身份?   唐云非常疑惑,但她是个理解能力很惊人的小姑娘,而且演戏的天份也是杠杠的,她立刻住了嘴,连个弯都没转,非常从容的换了话题:“您是顾南渊的朋友吗?我们正好要回家,您要不要一起上家里坐坐?”   他们已经同居了?   这是余瑾的第一反应,但是很快,他又察觉到了另外一件很不对劲的事。   她的态度也很奇怪……   现在流行请情敌去家里坐坐?   余瑾迟疑了一会儿,有点为难:“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唐云忽视掉顾南渊冷得几乎快要向她射刀子的目光,淡定自若的走上前来,态度非常热情:“不会!完全不会,顾南渊刚搬新家不久,乔迁之喜,理应邀请朋友去坐坐。”   唐云拉着余瑾的胳膊,亲自为他拉开后座的车门,笑容可掬,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来,上来吧。”   不对,肯定有问题。   余瑾看了顾南渊一眼,他正好也看着他,但是话却是对着唐云说的:“别闹,余先生刚才还跟我说有点事,现在得去忙了,快把人家的手松开,在外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语气柔和到了极点,跟之前的冷若冰霜简直判若两人。   唐云颇为诧异的看着顾南渊:“……”   为什么忽然要用这么诡异的语气跟她说话,他是想吓死她吗?   出于良好的家教,唐云立刻松开了余瑾的手,只是脸上带了一丝遗憾:“呀,余先生,你原来有事啊?”   余瑾微微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是乔迁之喜,那身为朋友,我肯定得去参观一下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不叨扰的话。”   “哎,不叨扰不叨扰!”唐云立刻非常欢快的又答应下来,然后很迅速的给余瑾让开了车门,满脸微笑的欢迎他上去。   余瑾坐了上去,然后唐云也马上坐了上去。   顾南渊在车外用力的捏了一下眉心,站了一会儿,也坐了上去。   唐云坐上去后就跃跃欲试的想拉着余瑾说话,但是顾南渊一上车就立刻给她送了个眼刀,这让饱受顾南渊淫威的她只好把八卦的洪荒之力从说话化为了打字,她摸出手机来,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噼里啪啦的敲开了顾家家族群,发了一大串文字出去:啊啊啊我看见嫂子了!!本人超帅!眉清目秀的!!两个人还在我面前拥吻!!我不行了,我要炸了!!太太太养眼了啊啊啊!!   立马有人问:你是说顾南渊?他老婆不是跑了么?   有人不可思议:据说他不是受了情伤吗?这都多少年没近女色了?还拥吻?你戴眼镜了么?   对于这种质疑声,唐云立马啪啪的打脸回击:我视力1.5,不用戴眼镜好吗?再说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我嫂子啊!   我见过他照片的!我哥那种人,要是不愿意,那么近的距离,直接一巴掌就能将人给撂倒好吗?   我嫂子都抱上去吻了他那么长时间了,期间有那么长的时间他可以把他推开,他都没有,最后直到我都快走到跟前了才轻轻的把人给推了一把,这恩爱秀得我……啧啧啧,狗头献上。   她这句话一说,群里立刻就炸开了锅,纷纷喊话想要看看顾南渊老婆长什么样。   顾氏家族群这个群是唐云建的,里面全都是和顾家本家有着亲戚关系的年轻人,年纪大概都在二十五岁往下。   当然,这个群里没有家长,没有任何长辈,就连顾南渊本人,都压根不知道这个群的存在,所以在这片愉快的天地,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尽情吐槽刷屏。   而被他们吐槽得最多的对象就是顾南渊,什么扑克脸啊,不近人情啊,声色俱厉……   关于那位三年前神秘失踪的顾南渊的夫人,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们津津乐道的快乐八卦源泉之一,因为据说顾南渊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全都是拜他所赐。   对此,众人纷纷表示,他们都很倾慕有如此本事的神人。   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有见到真人的机会,他们就像是一群疯狂等待八卦投喂的吃瓜群众,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群消息就已经刷了七八十条了,其中当然有大部分全都是喊话但求一见顾夫人的。   唐云吐槽完今日的见闻,然后肩负着挖掘更多关于顾夫人猛料的艰巨任务,她收起手机,徐徐的吐了一口气,扭过头,扬起了一个笑脸:“余先生……”   从上车开始,余瑾就一直正襟危坐着,手放在膝盖上面,坐姿规矩,熨帖的西装包裹着他修长的身体,他的侧颜看上去无比的安静。   听见她出声,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淡笑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静静的倾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这是给予对方最大限度尊重的体现。   唐云心中住着的那个八卦的小人气焰立刻被灭掉了一半,她把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咽下去,像是闲聊一般开口道:“余先生和顾南渊是怎么认识的?”   余瑾微笑着回答:“大学的时候吧,我们是大学同学。”   唐云长长的哦了一声,眼神闪烁了一下。   余瑾将视线移到前方,自然而然的开口道:“说起来在这里遇见你们也真是很巧了,我是来替我父亲选生日礼物,你们是来挑婚戒的吧?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呢?”   原本摩拳擦掌准备继续拿着小铲子挖出更多奸情的唐云一脸莫名其妙:“??”   她茫然而无辜的开口:“我们……”   她没听错呢吧?她和顾南渊结婚?她挑婚戒明明是为了她的未婚夫准备的啊!   她可是顾南渊正儿八经的表妹!他一个正牌夫人在她这个小姑子面前冒充她哥的新朋友也就罢了,居然还怀疑她和她哥有一腿?这他妈是什么神奇的发展?   谁知道,她才刚刚吐出这三个字,在前面开车的顾南渊就不容置喙的打断了她:“不久后,我们不定婚,直接结婚。”   唐云:“……”   这个突如其来的剧本让她怎么接?   不过看上去好像并不需要她接,因为余瑾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他甚至还偏头看向了窗外,以避免与她进行视线上的接触。   ……看上去似乎非常伤心的样子。   车内的气氛迅速沉寂了下去。   原本唐云还想唠嗑的心情在这诡异的安静中瞬间被消灭得什么都不剩,此时此刻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做一朵不会说话的蘑菇。   在这样难忍的压抑氛围中,余瑾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手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余总,按照您吩咐的,我派人把娱乐会所后面那块草坪每寸土都翻遍了,可就是没找到您说的那枚戒指。   屏幕上的白光倒映在余瑾的眼底,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冷白。   余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有些东西扔掉,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哪怕他再想回头,都回不到原点了?   他不可遏止的感受到悲凉。   不过并没有想过放弃。   ——是他的就是他的,他不会允许别人有丝毫觊觎的可能。   既然找不回来了,也回不到原点了,那就不必再缅怀过去了,他会往未来看,以确保未来的所有光阴,他都不会辜负。   余瑾将眼底所有的情绪尽数掩埋起来,藏入深海,再抬眸间,他已然恢复了平静。 第74章 演戏   车一路开到了B市中心别墅区。   余瑾不知道顾南渊居然还在这里有房子,不过他对顾南渊的财政状况一向不怎么了解,所以不知道这个也正常。   车开到了一幢复式别墅门口前面,余瑾从车上下来了,正当唐云也准备下车时,顾南渊却忽然把车门一锁,车窗也锁得严严实实的。   唐云睁大眼睛:“哥??你干什么??”   顾南渊扭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不是一直都特别想去学表演吗?今天这出戏你要是给我演好了,你未婚夫那边我去说服。”   本来有些惊惶的唐云在听完这句话后眼珠骨碌碌一转,慢慢的拢着自己的头发,半信半疑:“此话当真?就演你的未婚妻就行了是吧?”   顾南渊淡淡的嗯了一声。   “很恩爱很甜蜜的那种夫妻?”唐云简直对这套路不能再熟悉了,眉飞色舞道,“没问题,达令!”   顾南渊:“……”   看着他一脸宛如日了狗的表情,唐云脸色一沉,气势汹汹:“哼!嫌恶心就别让我演!我这就下车告诉我嫂子我是他小姑子!”   顾南渊按住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嗯,就那样演。”   唐云的业务能力极强,而且非常专业,她一本正经的道:“成交。”   余瑾刚一下车车门就立刻被关上了,直到三分钟之后,唐云才款款从另外一边下车,然后对余瑾道:“余先生,来,我们家就在这里,请进。”   余瑾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踱步过去。   顾南渊也下了车,不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进了家门。   唐云招呼着余瑾进门,俨然以女主人自居,而且对余瑾的态度也拿捏得极好,先前在车上的时候对余瑾虽然很热情,但是那是基于她是顾南渊的妹妹的身份,而且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明状况,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她已经捡起了自己的戏精身份,并且打算将演艺事业进行到底。   所以现在的热情里面,多了一分客气。   虽然这个家不是她的,她只是过来借住一个晚上而已,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演得底气十足。   家里处处都是新的,没有什么人气,看上去里面住人的时间并不很长,也不大,比较偏温馨向——   这种风格不是顾南渊会喜欢的,倒更像是为了女主人而装饰的。   余瑾大概的把装饰扫了一遍。转眼间,唐云就驾轻就熟的拿了一杯饮料出来给他,并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搬家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让你见笑了,先喝杯水吧。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唐,叫唐云,是顾南渊的未婚妻,你是南渊的朋友,叫我小云就可以啦,您贵姓?”   余瑾接过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水,对她颔首微笑,神情平静:“免贵姓余。”   唐云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想吃点什么吗?”   顾南渊已经扔下他们两人去了楼上,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余瑾状似不经意般的问道:“有橙汁吗?”   “橙汁?”唐云愣了一下,没想到看上去冷淡的余瑾居然会喜欢喝这么甜的东西,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呢,因为是刚搬家不久,只有白水,你想喝?要不然我去买好了,现在正好也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正好去超市里面买两个南渊喜欢吃的菜,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余瑾放下水杯:“不用,这样太麻烦你了,我来你们家做客,什么都没带,本来就很不像样子了,怎么好意思还留下吃饭?”   唐云真是没见过这么客气有礼貌而且又长得好看的男生,这要是再往前推个几年,她说不定早就春心萌动了,但是好在现在她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一般的防护罩,所以才能堪堪抵挡住余瑾的攻势。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唐云的声音很是坚定,“你就在这里坐坐,家里随便你逛,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   闻言,余瑾笑了一下:“既然顾夫人如此盛情相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想出去转一下,等会儿回来可以吗?”   唐云点了点头:“好,不过可别走远,我怕你迷路。”   余瑾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唐云的目送下走出了门。   乔迁之喜……也就是说顾南渊是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他现在身为他的朋友,上门不送点什么礼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余瑾在B市住过两年了,对地形什么的都还算熟悉,他知道附近有个大型商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卖。   在逛了一圈之后,余瑾选中了一幅玉石画,包装好后,他走出商场,刚才空荡荡的商场门口此刻却摆出了一个极其大的展台,似乎是在做什么活动,余瑾对此类事情向来敬谢不敏,正打算绕开人群靠墙壁走的时候,忽然主持人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响了起来:“今天是咱们商场开门十周年,所以大酬宾,玩游戏即可获得奖品!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机会只有一次——”   余瑾想起来三年前在顾氏年会上玩过的游戏,心念一动,朝展台那边望过去,可是只此一眼,他的眼神便定格住了。   ——只见在展台上有一个很大的用花围起来的门,而在门的旁边,立了一只酒瓶,那酒瓶极大,通体棕色,瓶身上镶着镀金字体,是一串英文,样式和三年前那只一模一样,但因为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字。   余瑾怔怔的站在原地。   那只酒瓶就像是一只钩子,猝不及防的撕开了他深埋在心底的三年前的记忆。   顾南渊的声音含着微微的笑响了起来,穿越了时光重重桎梏,近得仿佛就像是贴近他的耳边响起:“宝贝儿,决定了可是不能后悔的,你想好了,咱们就玩这个?”   “好,不许反悔。”   最后得到两只酒瓶的时候,余瑾特别高兴,而顾南渊就站在他的身边,一脸宠溺的看着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那酒瓶上面的英文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翻译过来是两句话。   你是我喝过的最醉人的酒。   你如美酒,自见你的第一眼起,我注定沉沦。   余瑾失神的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玉石画,脸上带着一丝不由自主的笑。   可就在这时,一辆朝这个方向开过来的车向他摁着喇叭,鸣笛示警,余瑾听见声音,回眸往自己的左手边一看,眼睛骤然一缩,但是却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四肢完全不听使唤,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离自己越来越近——   被撞上一定很疼。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但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且声音很大。   然而这个时候余瑾已经条件式反射般的闭上了眼睛。   刺啦一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响了起来,还有周围群众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在最后千钧一发的关头,那辆车的司机猛地往旁边打方向盘,车子向一边的护栏上重重的撞去,但因为角度问题,还是无法避免的擦过余瑾的身体,把他带得摔倒在地,余瑾手上的玉石画掉到了地上,脸与地面贴到了一起。   在那么一瞬间,他是没有感觉的,过了几秒钟,铺天盖地的疼痛才侵袭过四肢百骸,就像是倒灌的岩浆,没有哪一处不泛着灼烧感。   他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很快他便发现地上有一滩红色的液体,很粘稠,都染上他的手了。   余瑾镇定的呼吸了两下,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忽然被人抱了起来。   余瑾有些错愕的抬眸看去,只见顾南渊的脸上是满满的恐慌与惊怒:“余瑾?余瑾,你怎么样?”   肇事司机被人推攘着下车,嘴里骂骂咧咧的:“这可真的不关我的事!他根本不走人行道!而且也不是绿灯,我对他按了几次喇叭了,他跟个聋子一样!   我没有责任!我是不会负责的!我这里都有行车记录仪,交通路口也有监控录像!别他妈想碰瓷!”   顾南渊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凛冽得就像是淬了毒的寒刀:“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那司机梗着脖子,原本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他还欲再讲点什么,但是一接触到顾南渊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却陡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身体。   余瑾躺在顾南渊的怀里,费力的想要坐起来:“不关他的事……这是……血吗?”   顾南渊深吸了一口气:“你他妈是瞎的吗?”   他上下将余瑾扫了一遍,确定他只有手掌以及手臂出血,其他的地方都是好好的,他把他抱起来,旁边早就有热心群主为他们拦好了出租车,顾南渊抱着余瑾坐了进去。   司机:“小伙子,先给他用毛巾止一下血,我带你们去最近的医院。”   顾南渊沉着脸点了一下头,然后接过了司机递来的毛巾,伸手给余瑾按在了掌心。   整个过程中,余瑾一直都处于极度恍惚的状态中。   他觉得刚才的车祸简直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而且眼前的顾南渊也不真实,他没有叫他滚了,而是在第一时间把他抱了起来,还帮他止血。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余瑾闭了闭眼睛,因为失血再加上天气冷的缘故,他的手臂和掌心全都是麻木的,已经没了知觉。   他想起来刚才看见的那个酒瓶,想起三年前他们曾经有过的很多很多的甜蜜……   如果当初他没有懦弱的逃避掩瞒,而是将一切都和盘托出,那顾南渊是不是不会这么讨厌他?   不,还是不行。   治病的那一年时间……于余瑾而言,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噩梦。   他不愿让他看看见这样的他。   那一整年的时间,他都是念着他的名字度过的。   但是从来没有的得到过任何的回应。   那么,现在呢?   余瑾把头靠近顾南渊的怀里,长睫在眼尾蓄成一道柔软的弧度,他低垂着眼睛,声音也是低低的:“顾南渊……”   顾南渊:“嗯?”   余瑾:“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很想你。” 第75章 止疼   出租车平稳的飞驶着,小小的车窗将外面的世界与车内的分割开来,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倒退着,化成一片虚影。   而车内的世界无比的安静。   余瑾说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滴浓墨,融入了白水般的空气中,逐渐消散,变浅变淡。   最后彻底融入空气中,看不出它存在过的痕迹。   顾南渊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神情冰冷,俊美的脸庞如同一块经过雕刻的大理石,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动容。   余瑾靠在他的怀里,他没有拒绝。   他想了想,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顾南渊的手,顾南渊依旧没有反应。   余瑾于是伸开掌心,握了上去,温热的触感在两人掌间传递,暖融融的,像是要一路暖进他的心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一只偷到了糖吃的孩子。   来到医院后,顾南渊把余瑾从车上抱下来,余瑾看了一眼医院门口那么多的人,只扶住了顾南渊的手,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顾南渊冷眼看着他。   余瑾握着顾南渊的手从出租车走出来,但是脚一沾地他的脸色就白了一下,钻骨的疼痛像是针扎一样从大腿一路蔓延到小腿,因为发生车祸的时候他没有多大的感觉,之后又是一路被顾南渊抱到车上的,坐久了便也麻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伤哪里没受伤。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脸色苍白的对他笑了一下:“我没事。”   然后便向前走了两步,红色的液体顺着他他裤腿滴到了地上,他却恍若不觉,步履平稳,神情淡定。   顾南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想要把余瑾逮住打一顿的冲动,大步上前,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余瑾有点错愕,反应过来后低斥道:“你干什么呢?我又不是个小姑娘,我可以自己走。”   顾南渊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的道:“那你就当我犯贱。”   余瑾瞬间说不出话来了,就这么沉默的被他抱进了医院。   办手续,找医生,最后紧急处理,全都是顾南渊在忙。   医生在看了余瑾的伤之后,直接拿了一把剪刀过来,把他的裤子剪开了,只见余瑾的大腿到小腿,全都有因为在地上摩擦过的瘀痕,皮肤组织破了大片,正在慢慢的往外渗血,而手臂上的伤痕就要严重得多了。   身上其他的伤口不提。   医生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絮絮叨叨的嘱咐着要注意的事项。   余瑾本来是不怕疼的,但是耐不住处理伤口的过程漫长,而且用的药药劲很大,刚一涂上他的身体就颤抖了一下,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但是实际上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顾南渊的身上,心神都由他牢牢的牵着,根本没在意医生的动作。   最后顾南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您能不能轻一点?”   医生抬起头来,哟了一声,一脸狭促:“怕疼啊?”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顾南渊没说话。   余瑾就像是吃了一口蜜一样,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他伸手拉了顾南渊的衣袖一下,示意他靠近过来一点。   顾南渊轻轻啧了一声,但还是冷着一张脸凑近了:“想干什么?”   余瑾尽量不动自己那边被伤到的身体,缓慢的移到他的耳朵旁边,低声道:“其实不疼,我不怕疼。”   顾南渊偏了一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跟我有什么关……”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余瑾却又打断了他:“只是有点难受,我想做点能够转移我注意力的事情,可以吗?”   顾南渊有点莫名其妙:“什么?”   他这两个字刚说完,还没等顾南渊反应过来,余瑾就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那个,只是很简单的四唇相贴而已,只要顾南渊轻轻往后一退,就能够躲开他。   但是顾南渊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身体僵硬无比,整个人都定格在了原地。   医生又哟了一声,脸上含笑,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了。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   到了后期可能是真的有点疼,余瑾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顾南渊的嘴唇,手抓紧了他的衣服。   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似的。   不过顾南渊也的确可以起到止疼药的作用。   余瑾见好就收,怕顾南渊推开自己,吻了几分钟之后就放开了他,还一脸淡定的道:“谢谢。”   顾南渊:“……”   他冷着脸攥紧了拳头。   终于处理完伤口,余瑾还要挂两瓶水,在挂水之前,顾南渊帮他把身体擦干净,然后又给他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   余瑾挂水的时候,顾南渊就坐在他的旁边,一直低头玩手机。   电视上正在放电视剧,余瑾却没心思看,时不时的就要往顾南渊那里瞟两眼。   过了一会儿,顾南渊把手机一收,然后站了起来:“你就在这里打针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余瑾赶紧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我想问你一件事,就一件。”   顾南渊看着他。   余瑾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道:“那个唐云,是假的吧?”   顾南渊挑了一下眉,冷冷的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余瑾的语气非常平静,“我刚才仔细的想了一下,如果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的话,不会在看见我们俩接吻的时候还无动于衷,以为我们是朋友,甚至还那么热情的邀请我上门坐坐,而且你们之间相处的很多细节都能说明问题。”   顾南渊对待唐云也太冷淡了,回家后根本什么都不干,也不管。   三年前他和余瑾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而且最大的破绽是……玄关处的鞋柜里根本就没有女鞋。   顾南渊没有说话。   余瑾没有松开他的手,自顾自的继续道:“而且我们还没离婚,在法律上我们是合法的,你再结婚就是犯了重婚罪。”   顾南渊的眼神在他的话里面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余瑾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声音很坚定:“我想好了,顾南渊,我不会松手的。”   顾南渊忽然重重的甩开了他的手,那动作是那样的粗鲁,余瑾一下子就被他甩开了。   他后退一步,直直的看着余瑾,脸上是前所未有过的失望和冰冷:“余瑾,你他妈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还没等余瑾有所反应,顾南渊就嗤笑了一声,他指着他,气得似乎连手都在颤抖:“我真是犯贱,三年前才会把你这种垃圾当成宝贝一样宠着。是,我是没结婚,我还在等你,因为我还爱着你,我想等你的一个解释,我等这个已经等了三年,但是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没有过任何的只言片语,你知道我看着那张纸条看了多长时间吗?   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度过那三年的?   这些你都没有想过是不是?呵呵,我今天总算是明白这三年里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了,你觉得有一本结婚证就能牢牢的绑住我,我他妈在你眼里就是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三年了,什么话都没有,我再度出现你觉得只要示一下弱,然后卖个惨,拉着我虚伪的说一句不会放手,我就会死心塌地的待在你身边,把之前的那些事情全都当成没发生过是吗?”   余瑾一脸空白,他反驳道:“不是这样,我没有……”   “三年了,直到这一刻,我对你才真正的失望透顶。”顾南渊的唇边扯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他的眼神满是愤怒,痛苦,嘲讽,还有毫不掩饰的失望,那情绪是那样的鲜明,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他看着余瑾,“你把我到底当成什么?我在你眼里其实……什么都不是吧。”   余瑾:“顾南渊……”   顾南渊:“余瑾,世界上没有绝对付出不求回报的一方,我是商人,商人重利,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失望,那么三年前的所有,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我会及时止损,亡羊补牢。”   余瑾的呼吸一下子放得极轻,他的手用力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顾南渊走到他身边,微微矮身,伸手抚过他的脸,动作轻柔,但是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寒冰,他最后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世上唯一能让我再三放低底线的人也只有你,但是放低底线并不代表毫无原则,我是爱你,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肆无忌惮的筹码,别做让我恶心的事,一辈子那么长,我不是非你不可,犯贱只犯一次就够了。   你想好再来找我,半个月后我会离开B市,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做好决定,那我们以后就别见了。”   余瑾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他徒劳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点什么,但是顾南渊已经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他什么都没抓到。   而顾南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进了他的心底,几乎要把那些暗无天日的黑暗记忆再度掀开,冲破理智枷锁的桎梏,然后叫嚣般的占据他所有的神经。 第76章 高老头   自从顾南渊那天在医院里跟说完那段话之后,就真的没有再出现过。   余瑾因为受伤,所以暂时不能去公司,只能在家待着养伤,但是这段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多事之秋,很多事情全都压在一起了,黄总那边的态度却还是暧昧不清,反倒是私底下给余瑾发了几次短信约他出去,余瑾已经看出这人并不是什么正经人了,索性一次性拉黑,没有他,他也照样能办事。   这段时间顾叶听说他受伤了,打了个电话过来,余瑾本来没想起他来,接了电话之后也就趁机把事情都跟他挑明了,直白的告诉他以后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不必再见面了。   原本他找顾叶也只是因为对顾南渊的心理成瘾性,一看见与他有关的任何事物都忍不住想要接近,而顾叶的出现便很好的补偿了他的这种心理。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顾南渊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现在顾南渊已经在他的身边了,他也就不必再在一个赝品上多花费时间。   顾叶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也很坦然,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因此也不讶异,只是淡淡的嘱咐道:“没有我在您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余瑾应下了,然后挂了电话。   这段关系,到此画上了一个句点。   而接下来,那批船货也终于到了码头,这段时间盛辰一直频繁的与他接触,得知他受伤之后,又是送补品,又是送礼物的,嘘寒问暖,呵护备至,倒是把一个好哥哥做得像模像样。   他对余瑾的态度变化得这么明显,盛家其他两个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他是一株墙头草,早就倒戈相向了。   盛辰一点都不顾及什么,那自然是把那天余瑾对他说的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并且私底下已经派人去查过了——而这正是余瑾想要的,他怕的就是他不去查。   盛家三兄弟针对他这么多年,和其母狼狈为奸,用心理催眠师害死余格,在三年前伤害顾南渊,自他回国之后,又处处针对他,说实话,余瑾真的已经容忍他们很久了。   该讨还的帐,他要一笔一笔慢慢的讨回来。   盛家三兄弟,一个都不能逃。   至于顾南渊那边,他这些天虽然没有跟他见面,但是每天都有订花送过去,余瑾相信这能够稍微表明自己的态度。   船货到达那天,余瑾被蒋丽叫回了盛家。   余瑾到达盛家的时候,蒋丽身着一身羊毛长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几缕碎发散在颊边,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是她保养得非常得体,看上去就像是四十出头,而且一举一动都透着贵妇人的气息,优雅而端庄。   她在草坪上坐着看书,浑身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一抬眸,见余瑾来了,她登时对他招了招手:“你来了。”   声音也是很动听的。   余瑾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走路很缓慢,他走到她的身边,对着她略一颔首:“蒋阿姨。”   “哎……”她应了一声,白皙的手放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着,对他笑了一下,“听说你受伤了,这回把你叫回家也是因为你父亲不放心,想要看看你,你们长大了,在外面生活虽然不容易,但也要时时注意,不要让自己总是受伤,免得叫人操心。”   余瑾垂下眉头:“是,让父亲担心了,是我不对,父亲最近的身体如何?”   蒋丽眯了一下眼睛:“还是老样子,正在房里躺着呢,医生嘱咐说要静养,不宜见风,他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客了。”   余瑾愣了一下:“病情又恶化了么?”   “谈不上恶化……”蒋丽盯着自己精致漂亮的指甲,语气随意得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生老病死,轮回往复,他不过是在走一条无数人都该走的路罢了。”   余瑾沉默了一会儿,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旋即,他便扬起笑脸,轻轻附和道:“您说得是。”   蒋丽转而抬眸看向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但是那一眼的涵义不可谓不深刻,她伸手点了点在余瑾来之前她正在看的书,书的封面上写着高老头三个字,意味深长道:“这本书不错。”   高老头讲的是一个富翁老头的故事——这个老头用钱买来自己女儿虚伪的爱,最后钱尽人亡,女儿也离他远去,死得非常凄惨。   蒋丽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平时看书不看些时尚首饰,珠宝什么的杂志,看这种书干什么?   余瑾懒得去猜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有点冷:“是很不错,那老头的死是他咎由自取。”   蒋丽微微直起身体,仿佛极有兴趣的模样,手指压在书封上:“你觉得是他咎由自取?我倒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再明智的人了,他用金钱维系自己与下一代之间的情感,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因为世上最变化无常,不可捉摸的东西就是情感,它就像是一个易碎的泡泡,受不得什么伤,在五彩斑斓的阳光底下一照,就没了。   但是相反的,世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便是金钱关系,高老头这人最大的错就在于他不够有钱,没办法永远的留住他的女儿,我要是他,既然选择用金钱来买断感情,我就会把世上我能抓到手的财富牢牢地抓在我自己的手上,这样我就会永远的立于不败之地,没有人会离开我,我想要的东西也都会有。”   阳光反射下,蒋丽脸上的笑容无比的明亮,熠熠生辉,她的坐姿非常得体,身板挺直,简直就像是经过专门的培训一样。   余瑾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他听完蒋丽说的那么长的一段话后,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道:“是么。”   “没错,就是这样。”蒋丽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甜美,这使得她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十岁,她轻轻的拍了怕手下的书,“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读它,事实证明,还是值得的。高老头他这一生都在为自己女儿的生活而奔波,他是一个非常有爱的人,也是一位很慈祥的父亲,他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倾其所有,多么令人感动。   身为他的孩子,一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是我在想另外一件事,如果他半路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他会不会一视同仁的去爱她呢?”   听到这里,余瑾终于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他动了动因为长久保持同一个坐姿而有些充血的腿,微微垂下头,没有说话。   蒋丽看见他这模样,缓缓的勾起唇角:“我觉得不会,因为他在他人生中的前十几年已经和自己的两个女儿建立了很深的羁绊,所以他后来才会愿意为了她们付出那么多,而一个半路捡来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高老头的心思是很有限的,他只有精力去应付两个女儿,多一个都不能够了,要不然他的结局只会更惨,你觉得呢?”   余瑾的侧颊雪白,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一样,乌黑的眼睫上泛着细碎的金光,他一动不动的听她讲了这么长时间,忽然浅浅的一笑。   蒋丽看着他,余瑾站起身来,觉得这场对话该到此为止了。   他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淡淡的开口道:“高老头会不会多一个女儿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既然蒋姨你对外国文学名著这么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推荐另外一本书给你看看,比高老头更加适合你。”   蒋丽的眉头微微一挑。   余瑾悠然开口道:“去看看灰姑娘吧,可以说是高老头的另外一个版本,高老头死后,他老婆带着他那嚣张跋扈的两个赔钱货女儿一起生活,这个故事非常符合您的需求,其中灰姑娘是半路捡来的,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最后的结局也很感人,非常感人,建议您好好读完,说不定能给您带来新的启迪。”   蒋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手指蜷紧,指甲划过柔软的书封,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不过余瑾没兴趣欣赏她那异彩纷呈的脸色,而是对她欠了欠身,礼貌的告辞:“公司事务繁忙,我时间比较宝贵,下次蒋姨您要是烦闷了,想要找人说说心灵鸡汤,一起讨论博大精深的外国名著,建议您找找与您有很深羁绊的三个儿子,总是找我……像什么样子呢?是吧?”   说完后,余瑾转身就走,面无表情。   直到他走远了,蒋丽才松开紧咬的牙关,看着桌上的书本,忽然发狠,重重的将其拿起,扔了出去!   这个肆无忌惮的小贱人……再等一段时间,看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蒋丽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被气得不轻,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毫不留情的怼她了,余瑾……余瑾!   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而余瑾在刚刚走出盛家,便接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   她的声音很焦急:“大事不好了余总,咱们运的货出问题了!” 第77章 码头   运的那批货出问题了。   余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从一个星期之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跟秘书通完电话之后,余瑾就直接开车去了码头。   果不其然,码头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站着了,水上泊着几只船,船上面用来放皮革的箱子有部分被拆开,已经摊开在了地上,几个皮革师傅正蹲在旁边丈量着什么。   余瑾腿不好,只能慢慢的走过去,第一个看见他的人是盛逸,他一看见他,嘴角立刻扯出了一抹笑:“哎哟,这么大点事,怎么值得四弟你亲自来跑一趟?听说你最近还受伤了,不好好在家待着养伤,怎么到处乱跑?”   余瑾一直都觉得盛家的教育非常神奇,教出的孩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连亲亲热热满脸虚伪喊四弟的语气都分毫不差,他与盛辰的亲兄弟身份也可见一斑。   “听说大哥的货走我的船出了问题,我怎么好不过来看一看?”   余瑾走得很慢,立刻有手下很有眼力见的拿了一把椅子过来给余瑾坐下。   其他人都还在站着,其中不乏盛氏的一些大股东,而余瑾坐下的姿态却非常悠然闲适,仿佛本该如此一样。   盛逸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好的掩饰了过去,他笑道:“是,出了点小问题,你说说你,咱们都是一家兄弟,我还是你哥,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给?怎么非得……”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一般,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余的股东们也凑上前来,站在盛逸身后,就像是一群来撑场子似的——   可能是出于公平性的考虑,盛逸今天请来的人什么党派都有,有盛家三兄弟的人,也有盛禹的人,还有哪一方都不站的。   余瑾的视线在他身后的人身上缓缓的扫了一圈,仿佛是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微微勾起了唇角,佯装不懂:“非得什么?”   盛逸顿了顿,正想说点什么,这时一名工匠师傅从皮革箱子那里走了过来,适时而非常巧妙地打断道:“盛总,检查结果全都出来了,这一批不是您的货,您的货在运上船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检查过了,是上等的皮料,但是这次运回来,却全都换成了次等皮。”   “哦?还有这种事?”盛逸似乎非常惊讶,他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余瑾,摊了摊手,极有涵养道,“余瑾,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船上的可全都是你的人,我的货是怎么被偷天换日的?该不会是遇上了海盗吧?”   他身后有人冷哼了一声:“什么海盗?简直胡说八道!哪里会有海盗想要几船皮革?事到如此,关总,你就承认了吧!   盛总可是一直都把余瑾当成自己的好兄弟,事情揭露到现在,都不忍苛责余瑾一句,你虽然是余瑾的合作伙伴,可为人是我们看在眼里的,不至于和他一起狼狈为奸吧?”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一名中年男子被人从人群中推了出来。   那人正是和余瑾做皮革生意的关氏,就在事发前不久,向他下了高级皮货的订单。   而且余瑾也接了。   余瑾看向关总,眼底无声的滑过一丝淡嘲,他的唇角凝着一丝浅笑:“关总?您今天怎么也来了?”   关总不慌不忙,非常镇定道:“我也是听说了今天这桩案子才赶过来的,余总,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手里既然没有渠道,为什么要接我的单子呢?   在接下我这笔单子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过绝对有货,不会出任何问题,可我没想到你说的有货居然是从自己哥哥手上抢货!”   此话一出,人群纷纷为之变色,有人小声的议论着。   盛逸转头看向关总,似乎不敢置信:“你造什么谣?余瑾可是我弟弟,他是什么人我心里还不清楚吗?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余瑾懒洋洋的支着下颔,淡淡的看着他们演,阳光下,他的眼眸浸润在一层浅浅的金光下,眼睫半垂着,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又像是认了命。   关总一看他这表情,就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有理有据道:“怎么是造谣?和他下单的合同都还在我公司里放着呢!在行内谁不知道余瑾没有高级货的渠道?   我和他谈生意的时候,也一直都很犹豫这一点,因为我们家的皮包是要做口碑的,要是皮的质量不能达标,我们是绝对不会下厂生产的!   但是就在前段时间,余瑾忽然跟我说,他有货了,他的货马上就要到码头,然后给我让了三分利,我才签下合同订单的!   可是结果我今天一来看,货是好货,可却不是他的,我们公司是绝对不会要这种来历不明的货的,以后也绝对不会和这样品行败坏的人合作!”   他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义正言辞,坚定无比。   当然,这个话暗含的意思大家都懂——余瑾没有高级皮货的渠道,在源头上就被其他人掐得死死的,一直想要在这一块翻身,但是没有特别好的妙计,而关氏公司虽然小,但的的确确是在行业内有口碑的,如果借由关氏打开了高级货的市场,以后的路将要好走很多。   一时之间,人们神色各异,纷纷用不同的视线看着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余瑾,那眼神如同蛛网一样,黏性极强,而蛛网的中间,余瑾的手脚全都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被死死的钉在道德柱上。   关总的话音刚落,就像是拔萝卜似的,拔出一颗带出了一颗,有人也站了出来:“我是余氏的员工,今天收到余总的命令,来看看这批货的,我没想到余总的货居然是这样来的……   那装着皮革的箱子上都还有余总的印章,就在前不久余总还在跟秘书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不小心被我偷听了一嘴,他们说等到这批货到了就彻底飞黄腾达了,反正盛总和余总是自家兄弟,盛总不会有什么戒心的,还有什么赶紧砸钱定制一批仿制品,然后瞒天过海……那个时候我还没听明白到底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今天来了这里才明白过来。”   盛逸仿佛更震惊了,脚步踉跄,身形微颤:“四弟,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直都包藏祸心……”   众人的议论声更加大了,不赞同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扎在了余瑾的脸上。   蛛丝将他缠绕得更加紧了。   但从头到尾,余瑾都显得极其的无动于衷,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   “余总,还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您这种行为已经犯法了,盛总是完全可以起诉你的。”一个大股东站出来,一脸威严的看着他。   坐的时间有点长,余瑾不得不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   然后,他才缓缓的放下手,慢条斯理的道:“包藏祸心?”   盛逸偏过头去,像是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余瑾淡淡的道:“当然有,如果你那所谓的证据就是找几只阿猫阿狗来朝我泼几盆脏水,就此盖棺定论的话,那我今天来免费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证据。”   他抬起手,那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在阳光下像是玉琢的一般,然后轻轻往下一压。   霎时,站在他身后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的手下答了一声是,然后快速的离开了。   盛逸的脸色微微一变,但是没过多久,当他看见被带上来的人的时候,他的神色登时剧变。   ——那是A,这次帮他办事的主要头目。   只见A浑身上下都是伤,连眼睛都瞎了一只,用绷带包着,只剩下另外一只独眼,却更显凶恶,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烂,还布满了血污,像是被人从弃尸堆里捞出来的一样。   盛逸马上又恢复了镇定:“这个人是谁?”   余瑾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闲适的靠在椅背上,悠然道:“他是谁?我还以为大哥您会认识他呢。”   他顿了一下,仿佛是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不认识也不要紧,既然是你的人,我也不敢对他做什么,连打都是再三斟酌,挑了地方打的,没把他声带打坏,他还是会说话的,A,你的救命稻草就在眼前,不去好好的跟大老板打个招呼吗?”   A将在场所有人都看了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盛逸的身上,那眼神就像是鹰隼一样,锐利无比,单单是将人这么看着,就让人喘不过起来,他开了口,嗓音沙哑而低沉:“不认识我?”   盛逸后退了一步,神态有些不自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你?”   “呵呵……”A勾了勾唇角,脸上是一丝嘲讽的笑,“果然有钱人都是过河拆桥的,利字头上一把刀,你以为我什么后手都没留?那你真是太天真了。” 第78章 解雇   A从身上摸出了一只小小的录音笔,然后当众就这么公然点了播放。   所有人的眼神都紧紧的盯着那支笔。   “不过是换一条船而已,在海上面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不需要你操心什么,到时候时间一到,将人迷晕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况且事成之后,我们保证把你送出国外,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多好的活计,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录音笔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A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有钱人的生意都不是好相与的,你怎么能保证不会背信弃义?”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盛家你没听说过?我家少爷是盛家的少爷盛逸,以后整个盛家全都是他的,现在你能搭上这条线,可是八辈子求来的福运,以后盛家换了家主,要有什么需要操刀的,还不得找你?你说是不是?”   A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没想过荣华富贵,不过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求个平安就够了,你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那人笑呵呵的:“这是自然,你看,这钱都转过去了,记得要好好办事。”   录音到这里就截然而止了。   盛逸脸色煞白,如果说方才的痛心疾首,不敢置信全都是装出来的话,那么现在他流露出来的感情总算是带了点真情实意,不再像是披了一层虚伪的外衣了。   余瑾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是觉得很赏心悦目似的,他又轻轻的抬了一下手,手下立刻将一排人押了上来。   那些人中有的是负责运送货物的水手,方才在后面听了一嘴录音,此刻有些恍然道:“怪不得我总觉得船走到一半有哪里不太对劲,原来是换了一条船!有一个晚上我们睡得很死,第二天早上醒的晚,那天晚上就是A他们值的班!”   有人站出来道,掏出了一叠收据单:“那批次级皮革全都是从我这里出的,这批单子的客户说要加紧做,他说他是余总的人,我当时没怀疑,但是事后越想越不对劲,余总在我这里下过订单,他的人我都是认识的,可是那天来的却是生面孔,今天来这里我才发现,那人就是盛总的秘书!”   局势陡然反转,就像是在看连续剧似的,所有人都将视线犹疑不定的看向了盛逸。   盛逸这时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简直是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半晌,他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秘书,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秘书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他忙低头道:“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自从余瑾来到盛氏之后,老爷子就对他偏爱有加,在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被余瑾的生母灌下过迷魂汤,抛妻弃子,一度被迷得无法自拔,如今这余瑾来了,子肖其母,如法炮制,老爷子又被迷了眼,时常在一些大事上面晕头转向,唯余瑾之意马首是瞻,不顾大局,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劝过他很多次,可是他没有一次听过!   所以我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兵行险招,鬼迷心窍,做了这件事,想要让老爷子醒一醒,不要被迷惑了……您明明也付出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努力,老爷子也该看见了!”   秘书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他几度哽咽。   多么忠心耿耿,多么正义凛然。   这些年盛家的事情都传遍整个商业圈了,没人不知道盛家的余瑾,也没人不知道盛禹的偏心。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白的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而且他说的这番话,已经全然把重点转移了,话题被他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倒是一条护主的好狗,把盛逸摘得干干净净。   余瑾坐得不太舒服,扶着椅子慢慢的站了起来,脸色有点发白,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秘书。   秘书上前一步,握紧拳头,大声道:“余总,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跟盛总没有半点关系,他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   盛逸打蛇随棍上:“四弟,我真的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这样的,误会,一场误会,都是我监管不力,御下不严!大哥先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余瑾淡淡的看着他,眼神有点凉薄,像是薄薄的刀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料峭的寒意,不过只是瞬间的事情,他便弯起了唇,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柔和的微笑:“既然大哥已经好好检讨了自己的错误,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都是一家人,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我这人性子烈,受不得委屈,凡是让我不舒服的人,就算是扒皮抽筋,我都必须让他在我面前跪着给我道歉我才肯原谅他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变化,那笑容像是春风一样,连眼尾挑起的弧度都是温和的,看上去风度翩翩极了,毫无杀伤力的样子。   但是只有与他对视的盛逸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眼底的冰冷与警告,还有从他身上不断散发出的有如实质的压迫感。   “不过跟大哥说这些话真是太见外了……”余瑾微微一笑,走上前在有些呆愣的盛逸肩上拍了一下,“既然事情都好好解决了,大哥的货也没不翼而飞,那我就放心了,我受了伤,不宜久站,先行一步了,还请见谅。”   说完,他朝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微微一颔首,然后转身慢条斯理的离开了。   关于码头上的真假货这件事,到此落下一个句点。   ——   余瑾说不宜久站其实不是场面话,他是真的不舒服,从蒋丽那里出来后,又到码头上跟盛逸玩了一出宫心计,这是一件非常耗费精神的事情。   他从码头离开后就直接去了医院,果然伤口裂开了,医生又给他重新上了药,并且嘱咐他,如果还想要他的这条腿的话,那就最好安生一点,最近三天都不要下地了。   余瑾回家后好好睡了一天,准备谨遵医嘱,好好的休养生息一回,可第二天一早,秘书又给他打了电话。   余瑾接了电话,秘书惊慌失措道:“余总,大事不好了!”   余瑾按了按眉心,觉得这台词略有点耳熟,几秒钟之后,他平稳的开口道:“什么事?”   秘书焦急的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余总您还是来公司一趟吧,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公司里各大股东都来了。”   余瑾从床上坐起来:“好。”   半个小时之后,余瑾开车去了公司,再一个小时之后,他非常从容的从公司离开了。   离开公司之后,他看了看时间,直接去了顾南渊的家。   他识路的能力很好,只来了一次就把路都记住了。   这个点顾南渊也不知道起床了没有。   余瑾从车上下来,拖着酸痛的腿,一步步慢慢的走到了大门口,然后按了按门铃。   过了一会儿,顾南渊才走过来开了门,一看见余瑾,他便挑了一下眉,淡淡的道:“想好了?”   余瑾站着有点难受,尽量调整自己的重心,换到另外一条腿上,他的脸色有点发白,连声音听上去都比平常要更加轻一些,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顾南渊,我被公司解雇了。”   顾南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说让他进来,就这么站在门口。   余瑾微微垂着头,继续道:“财务划了一千万给了你,那天我吩咐她给你打钱来着,这事被人听见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昨天我扳回了盛逸一局,他大概是心里不舒服,于是今天又折腾出了幺蛾子,说我假公济私,动用公司的财产,划走巨额钱款,包养自己的小情人。”   余瑾有个小情人,这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的事实。   而且那天是他亲口吩咐财务打钱的,为了摆平码头的事情,他砸了太多钱进去,导致手上的流动资金有限,盛逸就是抓准了这个空缺。   然后全体股东到场,开了一场会,就此事件,暂时罢免了余瑾的总裁事务。   顾南渊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清晨微凉的空气里,余瑾的脸显得白皙俊秀,眼睛就像是浸润在水里的黑曜石,乌黑发亮,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伤心沮丧的事情,反倒很让他开心似的。   他的嘴角边上浮起了一丝微笑:“所以我来了,来看看我花了一千万的小情人,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顾南渊的眼神有些讳莫如深,但他还是没让开:“你来的理由,只是这个吗?”   “不是……”余瑾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像是忍不住了似的,暗中吸了一口气,腿部一直隐隐传来的跳痛让他很难受,他往旁边一靠,朝顾南渊伸出了双手,眼里含笑,衬得他整张脸都熠熠生辉,“你抱我一下,我就说。”   语气上扬,似乎还带着点小狡黠。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余瑾伸出的手几乎要碰到顾南渊的身体,他的手垂在半空中,指尖圆润,掌心向上,形成一个凹陷的弧度。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余瑾安安静静的看着顾南渊,唇边是柔和的笑,等着他的回答。 第79章 解释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视了半晌。忽然,顾南渊上前一步,余瑾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忽然他弯下腰,直接将余瑾打横抱起来了。   余瑾愣了一下,略微有点错愕。   顾南渊抱起他之后,直接把门关上,然后走了进去,客厅里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他把他放到了沙发上,然后又站起身,眼神向四周瞟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余瑾拉住他的手,仰起头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顾南渊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嘴唇,表情有点冷,什么都没说,然后他轻轻挣开了余瑾的手,来到了储物柜面前,拉开抽屉,找到了他想找的医药箱。   顾南渊拿着医药箱走回来,然后在余瑾的旁边坐下,言简意赅道:“把你的裤子脱了。”   余瑾:“……”   他腿上的伤口还没愈合,会有点吓人。   他不自在的动了一下,眼神游移,清了清嗓子:“其实我的伤已经好了,完全没事。”   他这话刚说完,便听见顾南渊冷笑了一声:“你骗鬼呢?不脱是吧?”   余瑾的手情不自禁的蜷紧,脸偏向一边:“我来不是为了这个的……你不是想要听我的解释吗?”   谁知道,他的话才刚说了一半,顾南渊却忽然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往自己的怀里一带,余瑾结结实实的跌入了他的怀中,坐在了他的腿上。   余瑾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了无数根针上一样,顾南渊的怀抱倒是正常温度,但是他却极其的无所适从,觉得两人相接触的地方隔着衣料滚烫一片,一路仿佛烫进了他的心底,让他的一颗心都颤栗着。   ——这大概是三年后他们有史以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之前两人的见面中,一直都是余瑾占据主动地位,不论是吻还是拥抱,顾南渊都是被动承受的那一方。   余瑾自认为自己的脸皮已经足够厚了,占点顾南渊的便宜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两人迟早都是要和好的,顾南渊整个人都是他的。   但是今天顾南渊才不过把他抱在腿上坐了一下,他就立刻淡定无能了,手和脚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呼吸也是紊乱的,像是被人打乱了既定的节奏,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顾南渊绕过他,在桌子上弹开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一把医用剪刀,淡淡的问:“是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   余瑾感到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但是顾南渊却把他抱得极紧,让他无处可逃。   他勉强笑了一下:“宝贝,我真的没事,再说了,哪有人一见面就脱裤子的?这样……影响多不好……”   从侧面看过去,顾南渊的眉眼非常锋利,眼眸又是极其深邃的,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海水,听了这话,他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觉得很有意思,重复了一遍余瑾方才的字眼:“宝贝?”   余瑾:“……”   他一紧张就容易胡言乱语。   近距离的对视下,顾南渊的眼神极具有压迫感,周身的气场宛如翻涌的云海,让人喘不过气来,有种窒息般的错觉,他的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这是真把我当成了你包的那个小明星?你私底下就是这么喊他的?”   余瑾如临大敌,想也不想的否认道:“我没有!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包养他是因为……因为你。”   顾南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手放到了他的皮带扣上,余瑾浑身一颤,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顾南渊就已经把他的皮带解开了,然后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了他的裤子。   长裤由于皮带的重力的作用,直接从他的长腿上滑下,落到了地上。   余瑾:“……”   他自暴自弃般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顾南渊检查了一遍,把余瑾放到了沙发上,然后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重新帮他把裂开的伤口处上了一遍药,把血丝仔细的擦干净,全都处理完毕之后,最后才把他的裤子拉上去。   这个时候余瑾的脸色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眼中浮动着盈盈的水光,只此望来的一眼,漂亮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顾南渊把医药箱放好,然后洗了手,回来后坐到了余瑾的对面,语气非常平淡:“你可以说了。”   余瑾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整理着自己被打断的思路,然后才从头开始解释道:“那张纸条……我写的时候以为自己最多只会去三个星期,但是没想到后来出了点意外,我治病花了一年的时间,回来的时候病情不是很稳定,医生建议我暂时不要去找你,我怕伤到你,所以就没有回去……也怕你生气。”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特别轻,几乎要融化进空气里。   是的,他害怕顾南渊会生他的气,怕他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等到他,所以不要他了,就算他回去找他他也会冷脸以对。   对于那个时候的余瑾来说,这种痛苦是他绝对承受不住的。   顾南渊就这么安静的听着他说,听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冷笑出声:“怕我生气?那你觉得,我现在就不会生气?”   语气很凶,像是结了冰一般。   余瑾顿了顿,继续轻声道:“对不起。”   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做得不对。   余瑾低着头,一板一眼的坐在沙发上,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脸色白得让人心疼,几乎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顾南渊只觉得胸前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的烧着。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事情明明都是他做的,抛弃他的人是他,可是现在反倒是最委屈的人也是他。   而且他是来解释的,不是来他这里卖惨的吧?   余瑾和三年前简直没什么分别,在他面前对付他永远就只有这么一招,从来没换过新花样。   理智告诉他,像余瑾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渣男,除了装乖卖惨之外,他就不会干别的了,他根本不值得他的原谅。   但是感情上,顾南渊实际上在看见余瑾这副模样时,竟然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是想要上前去抱一抱他。   顾南渊几乎被自己气到没脾气了。   顾南渊压着火,冷冷的问:“你还没跟我说,你生的到底是什么病。”   余瑾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些,但是明显他在来之前已经经历过激烈的心理挣扎了,所以他这回也只是在表达方式上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你还记得我走之前有一个早上,把你用铁链锁起来这件事吧?”   顾南渊:“嗯。”   也是从那件事后,顾南渊才被余瑾的蜜糖哄得迷了眼,什么都没察觉到,满心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幸福了。   真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顾南渊不想再去回想这件事。   余瑾苦笑了一声,低着头道:“那个时候我的精神有点不对劲,我为了能早点查到余格死的真相,做了一次催眠,催眠师给我灌输了一些比较极端的想法……自那以后,我就开始不正常了。”   顾南渊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极端的想法——是指我会离开你?”   余瑾伸手盖住半张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放了下来,直言不讳的承认了:“是。那段时间你也察觉到了,我开始善妒,疑神疑鬼,甚至想要囚禁你……这些行为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后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就去国外治病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解释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   余瑾先开始会以为这是一件很难的事,难到让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开口。   有谁能接受与自己同床共枕了那么长时间的伴侣是神经病呢?   万事开头难,在余瑾说完开头后,后面的事就很顺畅了。   余瑾的情绪平复下来,他看着顾南渊:“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对,你要怎样都可以。”   顿了一会儿,他补充道:“除了离开我。”   顾南渊沉沉的看着他,表情不善:“这就是你的解释?”   余瑾愣了一下:“该说的……我都说了。”   顾南渊的语气咄咄逼人:“那你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一句精神有问题就可以把我糊弄过去?那个催眠师无缘无故怎么就要害你了?你生了病为什么第一时间想的是想要把我瞒过去,而不是告诉我真相?”   他嘲讽的一笑:“哦,对了,还有那个跟我长得差不多的小明星,你宁可找个替身都不愿意回A市来找我?   这都三年了,如果不是我主动来这里,你是打算这样把我晾一辈子?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余瑾的一颗心重重的往下一沉,他看着顾南渊冰冷尖锐的脸,有些慌乱,同时也有点喘不过气来。   要失去的恐慌感如同瘟疫一般蔓延了全身,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之中。   余瑾再一次握紧拳头,勉强从刺痛中获得片刻清明,他努力的理清着顾南渊抛出来的问题,艰难的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第80章 破冰   他的话题跳跃幅度太大,以至于顾南渊顿了一会儿才消化完他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是消化了一会儿,完全是因为他没想到余瑾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他们在一起五年,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彼此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自己的熟悉程度,像这种根本不需要问题的答案,余瑾为什么会问?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爱情不是算术题,每一分每一毫都能算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它就是来得莫名其妙且毫无预兆。   顾南渊扬起唇角,那明明是个微笑的模样,但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余瑾迟疑了一会儿,回答得很是困难:“因为……我的脸。”   也就是说,余瑾从头到尾,都觉得顾南渊对他是见色起意。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情深似海,都不存在的。   顾南渊几乎都要被这答案给气笑了。   他站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在客厅里反复踱步了一会儿,才勉强压下快要爆发的怒火,半晌,他走到余瑾面前,恶狠狠的看着他:“余瑾,我他妈……”   余瑾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依旧垂首不语,嘴唇紧抿着,似乎茫然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话惹怒了他。   “我要是只看上了你的脸,那当初为什么在你那么不情愿的情况下还死乞白赖的求你去领证啊?!我他妈有病吗?非上赶着找人绑着?”   顾南渊的表情从来就没有这么凶狠过,像是一条恶鲨一样,连眼神都带着刀。   余瑾不说话,似乎是被他吼懵了,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干什么。   顾南渊觉得自己这三年来所有的气全都在今天被激出来了。   他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余瑾这些欠干的想法才仅仅只吐出来一半,他就像是一只禁闭的蚌壳一样,无论对谁从来都不肯主动打开内心。   三年了,直到今天才肯犹犹豫豫的吐出只言片语,万里长征不过才走了一半,今天无论说什么都得把他的另外一半逼出来,要不然回头他就能再次畏畏缩缩的回到自己的乌龟壳里面,把自己的内心世界捂得严严实实的。   顾南渊从茶几上摸出一包烟,阴沉着一张脸点了,然后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谁知,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也朝那烟盒摸去,十分熟稔的拿出了一根烟来,然后朝回收去。   顾南渊:“……”   他想也没想的把余瑾拿走的烟没收了,冷冷的道:“挺好,还学会抽烟了?”   余瑾被夺了烟,表情很空白。   其实刚才他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这些年来,不好过的时候,比较烦闷的时候,他总习惯抽两根,缓解一下心情。   所以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而且……顾南渊也抽了。   余瑾眨了一下眼睛,重新又低下头去,像是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小孩。   顾南渊淡淡的道:“继续,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余瑾闷闷的嗯了一声,下意识的被他牵着走,道:“我以为你……只是喜欢我的脸,所以我想尽量在你面前表现得完美一点,想在你的心里留下最好的印象,如果我只是感冒发烧,我肯定会跟你讲的,但是精神出问题……有谁能接受这样的伴侣?   所以我就……我就没有跟你说。后来出国治了一年病,痊愈后回国,一直待在盛家,差不多就是这样。”   顾南渊眯了眯眼睛:“催眠师为什么要害你?”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没能躲过。   余瑾知道自己今天不交代干净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是蒋丽的人,蒋丽是盛禹的原配,盛禹是我父亲。催眠师当初受了她的指使想要找机会催眠我,没想到我直接找上门去了,在我之前她和盛家的三个少爷也用过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哥。”   “在你们从小到大的成长中,余格一直替你默默遮风挡雨,尽量躲着盛家那三个瘟神,他们的母亲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顾南渊接话道,顺手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了,转头看向他,每一个句话咬字都特别清楚,掷地有声,但他的面容却是十分平静的,“然后在你的嘴里,离开我的这三年里,你的生活用这么一句话就能概括——一年时间治病,两年待在盛家。是这样吗?”   客厅里很安静,太阳已经慢慢的升起来了,秋天的太阳,总是很慵懒的,光线也不炽热,斜斜的从窗户外爬进来,在地上投下大片亮格,空气中涌动着不知名的花香,衬得一切愈发的静谧。   他们坐在沙发上,无声地对视着,眼神交汇,所有掩埋于内心最深处的情绪都像是破开了黑暗,直白的袒露于阳光底下,连带着那些阴霾,苦楚,痛苦,眷恋,全都混合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在眼底流露。   余瑾的心忽然就抽疼了一下,在霎那间明白了顾南渊的意思。   在外面的三年,颠沛流离,勾心斗角,有你待在我身边的日子好吗?   我既然都来到你面前了,你就真的什么委屈都没有吗?   他忽然侧身,重重的抱住了顾南渊,尾音带着些许颤栗:“不是这样……”   顾南渊就像是拿着蜜糖的猎人,一点点慢慢的诱哄着防备心极强的小兽爬出自己的洞穴来,他耐心的追问:“那还有什么?”   余瑾的声音透过衣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很软很轻:“最难忍受的只有你不在我身边,其他的与这个相比,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罢了。”   所以他才能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所以那天顾南渊在送他去医院的车上的时候,余瑾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体温,感受着他来之不易的温柔,才会恍惚的说出“我很想你”。   一直都很想你啊。   很想很想。   哪怕你在我身边,都弥补不了那三年因为刻骨的想念而产生的空缺。   顾南渊回抱住他,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余瑾搂住他的脖子,偏过头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吻在了一起。   这个吻先开始很轻柔,就像是和风细雨一样,但是愈到后来,因为想要发泄的情绪是那样的浓烈,便逐渐演变成了飓风暴雨般的疯狂。   余瑾被顾南渊压在身下,沙发因为两人的体重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顾南渊……”   “嗯,不碰你。”顾南渊道,“再让我多抱一会儿。”   思念彼此的不止只有余瑾一个人,他比他更甚。   看着纸条上的在家等我这四个字,一直枯等,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新春旧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以永不回头的姿态流水似的往前淌,把他永远的留在过去。   从希望,到绝望,再到心灰意冷,自暴自弃。   他甚至是不无怨恨的。   但是在忍不住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在余瑾追出来抱住他的那一瞬,顾南渊就缴械投降了。   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永远都没有办法拒绝他。   以至于那三年的孤寂,全都在余瑾轻轻巧巧的一个拥抱里烟消云散。   除了继续惯着他,宠着他,他还能怎么办呢?   是他亲手把拴住自己的钥匙交到余瑾手上的。   而且,这么多年了,一直都甘之如饴。   ……   作为已经被解雇了的负伤人员,余瑾有充分的理由赖在顾南渊的家里不走。   毕竟都是老夫老妻了,在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因此不过短短几天里,他们便迅速的习惯了有彼此的生活。   而余瑾的伤也在顾南渊的悉心照料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着。   只要有顾南渊在,基本上不需要他动什么,连上楼都是他抱着他走的,先开始余瑾还颇为不习惯,但是最后却也就习以为常了。   习以为常的后遗症就是余瑾变得越来越懒,经常能够一个人窝在一个角落里待上半天,只要顾南渊不过来抱他,他就能一直不动。   这天余瑾趴在床上玩平板,他刚洗完澡,没过多久,顾南渊也从浴室里走出来了,非常习惯的拿过吹风机帮余瑾吹头发。   余瑾配合地坐起来,背对着他,身体软得像是没骨头似的,头发刚吹没两下就想往后靠,被顾南渊扶住了。   他有点无奈的道:“吹头发呢,坐好。”   余瑾哦了一声,坐正了,然后道:“我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最近马上就要到我父亲的生日,盛辰这两天急着想要跟我见面,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这些天断断续续的,余瑾也差不多跟顾南渊讲清楚了现在盛家的局势,顾南渊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的听着,却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自从那天被顾南渊逼着吐露心声之后,余瑾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了,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流露出的,尽是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还有爱恋,这让顾南渊很受用。 第81章 死人   顾南渊专心帮他吹着头发,指尖从他柔软的黑发之间穿过,淡淡的嗯了一声:“你明天要出去吗?”   余瑾眯着眼睛,因为头发被吹得很舒服,所以困意不断上涌,导致意识有点昏沉,他点了点头,伸手去抓顾南渊的手,打了个哈欠:“好了吗?”   短头发吹一会儿就干了,顾南渊把吹风机收起来,然后走到床边。   余瑾朝他一笑,然后躺下了。   顾南渊关了灯,也躺到了床上,等了几秒钟,余瑾自发的滚进了他的怀里,脸贴近他的胸口。   ——   第二天余瑾出了一趟门,去见盛辰。   盛辰的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眼窝周围全是黑眼圈,着装倒勉强还算整洁,但依旧掩饰不了从他身上散发的浓浓憔悴气息。   “我觉得不对劲……”盛辰捧着一杯热水,眼神有点飘忽,“太不对劲了。”   余瑾觉得他可能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不对劲?”   盛辰却沉默下来,呆呆的坐在原地不动,只是捧着水杯的手在隐隐发颤。   余瑾也不着急,拿出手机来处理了一些消息,一边慢慢的等着他开口。   盛辰给他发消息约他出来见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终于把他成功的约出来,他肯定不可能一直浪费时间在这里跟他瞎耗。   果然,在过了一会儿之后,盛辰忽然倾身过来,近距离的观察下,他的嘴唇发白,似乎连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他看着余瑾,低声道:“我跟你说一件事……”   余瑾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偏头看向他,点点头:“好,你说。”   “我觉得我爸已经死了。”盛辰语出惊人,一开口就扔了一个深水炸弹出来,他直勾勾的看着余瑾,却又像是根本没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其他的什么东西,眼神飘渺,没有焦距。   他心不在焉的伸手去拿水杯,根本没用眼睛看,差点不小心把水杯碰翻,还是余瑾将水杯稳稳当当的拿到他的手里的。   盛禹死了。   余瑾其实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奇怪。   那天蒋丽叫他过去的时候,表面上来看是盛禹担心他的伤势,所以想要叫他回家看看,但是从头到尾,蒋丽根本就没有让他进盛禹房门的意思,反倒是说盛禹的病见不得风,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客了。   盛禹如果还活着的话,是不可能由着她这么软禁自己的。   但是自己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在面对盛辰的时候,余瑾还是恰如其分的表示了自己的震惊和不敢置信——毕竟他的本行是演员,演这么点小情绪还是不在话下的。   余瑾反问道:“怎么可能?父亲明明好好的……这是哪里来的谣言?我上次车祸的时候,他还叫我回家看过。”   他的语气不再是惯常的波澜不惊,而是带了点情绪化的色彩,显得有点惊惶。   盛辰看着他,眼神带着怜悯,就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半晌,他平静的道:“你确定你回去的那次,你有见到过父亲的真人?”   余瑾配合的摇摇头,脸色发白:“没有。”   “那就是了,可能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是我们都没发现。”盛辰用发抖的手摸出一根烟来,吸了一大口。   余瑾终于忍不住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觉得这完全是不可理喻的……既然父亲死了,那为什么他的生日宴还没取消?管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准备妥当了……”   余瑾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无知很好的满足了盛辰的倾诉欲,他的脸色古怪的变化了一瞬,忽然伸手抓住了余瑾的手腕,语气很不稳:“这就是最让我害怕的地方……我昨天回了一趟家,在我爸的房门口我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他的房间里用了很浓的香水,但是你知道的,我爸从来就不是一个爱用香水的人,更何况他还在生病中。   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就想推门进去看看,但是被我妈阻止了,她笑着让我不要打扰我爸,说他不能见风,我当时没多想,但是半夜里我醒来了一次,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盛辰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完全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眼里满是惊惧。   余瑾适宜的抖动了一下身体,迟疑的问:“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我妈在客厅里坐着,拿布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我爸的照片,她还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盛辰几乎快疯了。   余瑾顾不上演戏,追问道:“她说什么?”   盛辰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是那样的紧,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之前点的烟也忘了抽,烟灰随着他颤栗的幅度而落下来,但他却恍若不觉,喃喃的重复道:“她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也没人能感化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解决了,你将永远属于我……你没有能力再离开了。   说完这段话之后,她亲了一下照片,她的表情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当时被吓疯了,转头就跑,结果不小心撞开了我爸的房门,然后我闻到了在铺天盖地的香水中携裹着的恶臭味……那种味道我现在想起来还想吐……”   余瑾终于明白他到底是受到什么惊吓了。   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那其他人知道么?”   盛辰苦笑了一声,把烟蒂摁在了烟灰缸里面:“这么说吧,我觉得除了你和我之外,家里的其他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他们对生日宴照常进行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异议……   可是我觉得太他妈吓人了,人都死了,我妈这是打算给一个死人开生日宴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人死为大,再怎么说也得先入殓盖棺吧?我还连我爸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余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盛家三兄弟中,要说最单纯的只有盛辰。   他花天酒地惯了,就是一个纨绔少爷,在一些事情上虽然喜欢来点阴的,动用一些小手段,但是在真正面对死亡时,面对亲近人的离世时,他还是会茫然无措,伤心震惊。   但其他人就比他要清醒得多,远远没有他这么天真。   一如盛逸。   余瑾想了一会儿,缓缓的开口道:“你知道我被解雇的事情吧?”   “啊……”盛辰轻轻的开口应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前两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想跟你说这件事来着,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非得在这种当口上拿钱出去玩明星?要玩就玩吧,也没人说你,可是你为什么非得这么高调呢?”   余瑾:“……”   可见盛辰是真的蠢,不是装的,活该昨天他被吓成那样。   “红颜祸水……”余瑾抿嘴一笑,轻轻巧巧的一带而过,然后把话题转移到他想问的方向,“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后天的生日宴你还去吗?”   盛辰有点迟疑,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抹了一把脸:“去,为什么不去?我就不明白了,我妈从小就偏心他们两个人,现在这种事居然还能偏心,我爸死了也就算了,他生了那么严重的病,原本就是在靠药来续命,迟早都是要走的,可是这种事情瞒着我有意思吗?   凭什么其他人都知道就只单单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啊?   而且他们那样处理,真的太不尊重我爸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余瑾盯着他,悠然问道:“你真的猜不出来?”   盛辰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眼里全是红血丝,再加上知道盛禹逝世的消息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此时脑袋全是乱的,晃一晃基本上都能听见水声。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他妈的,我能猜出什么来?他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贼一样防,我再怎么说也姓盛,绝对不能任由他们这样胡来,我一定要为我爸讨一个公道!”   余瑾不知道是该笑他傻还是该同情他,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到了他平时吃晚餐的时候了,于是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要是饿就自己点些东西吃,我先走了。”   “这么着急回去?家里有人在等你吗?”   盛辰对他这么早离开有些不满,他本来还想拉着余瑾一起去喝酒的。   毕竟现在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余瑾和他了,他已经自动的把余瑾划到了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余瑾应该和他同仇敌忾。   余瑾拿起外套穿在身上,嗯了一声:“这不前两天刚花了一千万么,我把人买回家里了。”   盛辰原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余瑾居然真的还藏了阿娇在家,看他的眼神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但是余瑾是看不到了,他已经拉开门离开了。   刚走到会所门口,准备上自己的车的时候,余瑾便发现自己的车里坐了个人。   顾南渊正在车里等着他,见他来了,敲了敲方向盘:“上来。”   余瑾拉开车门,进入车内,脸上带了点笑:“你怎么在这儿?” 第82章 理由   顾南渊见他上车,倾身过去替他系安全带,余瑾见他忽然靠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而发觉顾南渊只不过是想帮他系安全带之后,身体又很快放松下来。   顾南渊挑了一下眉,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他的脸侧:“怕我吻你?”   被戳中心思,余瑾一点都不慌乱,反倒是很镇定:“没有。”   顾南渊低笑了一声,唇角勾起,眼底浮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但我还是想吻你。”   顾南渊离他的距离很近,但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纱一样,隐隐约约的,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就像是一个轻柔的拥抱将余瑾笼罩其间,他想往后退,可是没有任何余地,仿佛在这小小的车厢内,他已经被禁锢得死死的了。   顾南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却一点都没有要吻上来的意思,只是眼底含笑的看着他,帮他系完安全带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身侧。   余瑾稍稍抿了一下唇角,语气有点艰难:“那你……”   “让不让,嗯?”顾南渊再凑近了一点,隔着薄薄的空气都能感受得到他灼热的体温,那热度像是潮水一般侵袭过来,很快将余瑾的脸颊烫着了。   如此近的距离,呼吸相缠,连脸颊都几乎要贴在一起,但顾南渊却就是不吻他。   就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正在绕着一朵花飞舞,想要采它的花蜜,却始终以若即若离的态度观望着,不断靠近,可就是不肯下手。   余瑾几乎被他弄崩溃了,想要大口呼吸又不敢,在长睫隐忍般的轻颤几下后,他的眼神微微一变,然后反客为主,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湿润柔软的唇微微张开,然后吻了上去。   暧昧而又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几分钟后,顾南渊终于勉强满意说道:“乖。”   余瑾的气息还略有点不稳,连眼底都像是被水洗过了似的,温润无比。   他偏头看向他:“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你在这儿。”   顾南渊发动车子,缓缓的开了出去:“刚好在附近办事,想着你也在这里,就顺道过来接你。”   余瑾点了点头,旋即陷入了沉默,他用手撑着额角,侧脸在昏暗的夜色下泛着瓷白的光,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漂亮而精致的锁骨,优美流畅的线条一路从下颔蔓延到脖颈。   与此同时,他的眼底尽是晦暗不明的光,沉沉的蓄积着,危险而又瘆人。   余瑾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姿势,仿佛入定了一般,顾南渊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顾南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余瑾才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然后抬眸看向他:“嗯?”   顾南渊皱起眉:“在想什么呢?”   余瑾看了看车窗外,发现已经到家了。   夜幕低垂,墨色的苍穹俯瞰着整片大地,无风,也无月。   余瑾下车,跟着顾南渊走进家门。   余瑾忽然开口道:“盛禹死了。”   顾南渊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刚才一直就是在想这件事?”   余瑾没有说话,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无数的情绪在眼底翻滚着,半晌,他喃喃道:“我不知道……”   顾南渊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菜开始准备做,余瑾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下意识的也跟着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虽然他还在想别的事情,但是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随着顾南渊的动作而移动。   “盛辰跟你说什么了?”顾南渊一边洗菜一边问。   余瑾:“他就跟我说盛禹死了,他以为我不知道。”   “以为?”顾南渊抓到了某个关键字,抬起头来,“也就是说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余瑾垂下视线,用力的捏了捏眉心,“在很久前我就知道他要死了,远比蒋丽要早得多。”   其实余瑾对盛禹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复杂的,这种复杂的感情一直持续到今天,然后在得知他确切死讯的那一刻,彻彻底底的化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盛禹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并不能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界上简直没有比他更加矛盾的人了。   花溪是因为他死的,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渣男。   余格的死,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也没能及时的阻止,但或许是这样,他把双份的父爱,都给了余瑾。   从三年前他跟盛禹说自己的病开始,他二话不说联系了国外的医生,并且全程派人保护他。   在那一年治病的时间里,盛禹总是会在有空的时候飞到国外去看他,陪他说话,就算是在他病情恶化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也不例外,余瑾还模糊的记得自己曾经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咬过他,但是盛禹当时关心的只有他的伤势。   余瑾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了。   不可否认的是,在三年前他答应盛禹的那一刻只想要狠狠地报复盛家,他没有想过别的。   但是现在……自从半年前盛禹把余瑾叫到书房里秘密谈话的那一次后,余瑾就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了。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他是从那个时候起知道盛禹的病情的,癌症晚期,无药可医,只能等死,这或许是对他年轻时做过的荒唐事的惩罚,但既然要惩罚,难道不更应该惩罚蒋丽以及盛逸三兄弟吗?   顾南渊把洗好的菜放到了流理台上,准备切,抬眼看见余瑾空白而茫然的表情,轻轻缓缓的开口道:“余瑾,你是不是在伤心?”   余瑾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其实比起这个,我更加在意的是后天的生日宴。盛禹既然已经死了,蒋丽仍然保留着他的尸身不肯下葬,那就说明,她想要设一出鸿门宴。”   而他就是她想要宴请的刘备,她不是犹豫不决的项羽,她对他的杀心,已经积累了很久很深了。   顾南渊淡淡的应了一声,低头专心切菜:“后天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余瑾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拒绝道,“不行。”   顾南渊手下的动作一停,似笑非笑道:“那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去?”   余瑾有点着急,他皱起眉头道:“顾南渊,这不是在开玩笑,蒋丽她这两天把她的娘家人叫来了大半坐镇,然后又给盛氏股权在百分之十以上的人都发了请帖,她弄出这么多花样来到底想干什么不言而喻。我在B市混了这么多年,自保绰绰有余,但是你如果去了,我会分心的。”   顾南渊的唇角弯了一下,继续低头切菜:“嗯,我知道。”   余瑾走到他面前,隔着流理台看着他:“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   “啊……”顾南渊点了点头,悠然道,“那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顾南渊这三年来性格改变了不少,在某些事情上不再无脑宠妻,反而固执得可怕,油盐不进,无论余瑾用什么招数他都能无动于衷。   余瑾在原地踱步了一会儿,难免心浮气躁:“可是你去了能干什么?”   顾南渊将切好的菜全都放进了碗里,准备等会儿下锅油炒,动作不紧不慢,语气也是慢条斯理的:“我能干的事多了去了。”   余瑾才不相信这鬼话。   在他看来,顾南渊虽然在A市有权有势,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盛家三兄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明天原本就准备拿他下菜了,难免保不齐看见顾南渊也对他起了心思。   关于后天的事情,他已经有自己的算计和安排,顾南渊的出现会是最大的变数。   余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要。”   顾南渊笑了一下,随手在洗手槽洗了手,然后慢慢的走到了余瑾的面前:“这么不相信我?”   余瑾:“这是相信你不相信你的问题吗?顾南渊,你不要无理取闹。”   他这话刚说出口的下一瞬,便低呼了一声,因为顾南渊忽然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将他抵在了流理台的边缘上。   “无理取闹?”顾南渊笑了笑,悠悠开口道,“宝贝,已经很多年没人在我面前用过这个词了。”   余瑾冷漠的哦了一声:“我想用就用。”   顾南渊又笑了:“当然,你在我面前想用什么词来形容我都可以,比如说卑鄙无耻,比如说强人所难。”   余瑾这个时候终于觉得有点不妙了,他虽然身处高地,可以俯视顾南渊,但是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你想干什么?”   顾南渊套用了他刚才的话,微微一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余瑾深吸了一口气,手不得不放在顾南渊的肩上,他做了妥协:“给我一个你必须去的理由。”   顾南渊想都没想:“我是你老公,要去给岳父拜寿。”   余瑾:“……” 第83章 生日宴   当顾南渊在某件事情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执着的时候,余瑾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话音落地后,顾南渊微微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唇,安抚的意味很浓,然后放开了他,把他从流理台上抱了下来。   余瑾一直看着他。   顾南渊再度回到案板后,洗完手,准备切下一个菜,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刀法又快又稳,专心致志切菜的模样就像是五星级大厨。   余瑾看了他一会儿后,慢慢叹了一口气,然后绕到了他的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把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顾南渊的动作稍稍停滞了一瞬。   三年前那会儿,余瑾从来都不会进厨房,更别提看着他做菜,陪他做菜。   但是这会儿……   身后那具温软的身体贴近的每一丝弧度都是那般的清晰。   他垂下眉眼,继续切菜,看上去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余瑾闭上眼睛,懒懒的把身体重心都移到他的身上,就像是没长骨头似的,半晌,他低低的开口道:“我这些年看了很多家庭片。”   顾南渊唔了一声。   “有些家庭片里面的两个主角就喜欢在厨房里腻歪着,一个洗菜,一个做饭,时不时的相对一笑,然后说说话,很默契,有时候这种镜头甚至能拍好几分钟,没有任何的剧情可言,我觉得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余瑾顿了一会儿,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但是在这么想的时候,我的眼睛却从未在屏幕上移开过,像是着了魔一样,能够反反复复的盯着这几分钟看上好久,这个场景过去了我还会拉回去重新再看一遍。”   余瑾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浮在顾南渊的脸侧,就像是羽毛一样,轻轻的。   他歪头看着顾南渊:“先开始我还没发现有什么,但是后来我却不自觉的把我们代入进了电影里面,我在想,如果这一幕出现在我们身上,那应该,会很好。”   顾南渊切菜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勾起了唇角,也微微笑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意识到一件事,相较于那些轰轰烈烈,动辄生离死别,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永不回头的爱情而言,我更加喜欢这种细水长流,温馨向的,一起买菜,吃饭,散步,看书……   虽然平淡,但两人之间的爱却融入了生活间的点点滴滴,无数平凡而又细微的动作,构筑起了无比稳固的基石,垫在他们脚下,蔓延向远方,稳稳当当的,他们虽然走得很慢,但是会一直相扶持着走向终点,一步,两步,都在一起……这样的婚姻,我很羡慕。”   一时之间,余瑾的眼神有些悠远而空茫,然后就像是看见了未来的某个场景一样,他的眼里盛满了笑。   他重新看向顾南渊,发现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不知何时起,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余瑾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声音轻轻的:“顾南渊,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我不想让你有任何闪失,我也想和你走一辈子,慢慢的,稳稳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顾南渊不动声色的弯起唇角,脸上亦是一抹温柔的笑:“你不用想,现在我们就是在过这种日子。”   余瑾看着他,目光幽深。   顾南渊拿起刀,继续低头切菜。   余瑾最终还是没能改变顾南渊的想法。   盛禹的生日宴马上来临,那天下午余瑾就早早的开始准备,顾南渊在旁边陪着他,最后两人一起上了车,去了盛家。   盛禹的生日宴,请帖发出去后,凡是B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这个生日宴是蒋丽一手操办的,虽然外界人都知道盛禹目前患了重病,但这一点都妨碍不了她,蒋丽给出的借口是正因为盛禹生了病,所以才更需要这么一场生日宴来冲喜,所以外人也不疑有他,纷纷到来。   盛家在早三天开始就已经着手准备了,这个生日宴的手笔是远超外人想象的,每一个细节都很完美,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红酒在透明的高脚杯里经过灯光的折射发出醉人的光晕,璀璨的水晶灯在大厅中央亮起,白色的长桌从拱门一直持续到旋转楼梯旁,上面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精致吃食。   盛辰当然也来了,他不仅来了,还在等余瑾。终于看见他的身影后,他立刻快步走来,直到走到近前了才发现余瑾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修长,脸庞俊美,身穿笔挺的西装,看上去优雅极了,只是那眼神不知为何,让人有些心头发寒。   盛辰把这一切归于自己的错觉,然后他对着余瑾微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还带了人过来,这位是……”   盛辰是不认识顾南渊的,即使三年前他们针对过顾南渊,但那个时候他们不过是以为顾南渊只是一个妄图查探他们底细的毛头小子,两个保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人解决,不值得他们分散注意力。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顾南渊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容易引人侧目。   余瑾向盛辰介绍道:“你认识的。”   盛辰愣了一下,将顾南渊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依旧一脸茫然:“?”   余瑾微笑着提醒他:“一千万。”   盛辰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再次向顾南渊看去,这回他的眼神就要轻浮随便得多了,他转向顾南渊,保持着礼貌:“你好,久仰大名。”   与此同时,他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嘀咕:余瑾包养人究竟是什么眼神,这样的人,看上去就非富即贵,不像是什么好惹的……居然还能收钱做下面的?   顾南渊当然能一眼看出盛辰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也懒得拆穿,淡淡的嗯了一声,连要握手的意思都没有,作为被包养界中的人来说,态度非常嚣张,也很有个性。   盛辰忍不住多对他侧目了几眼,然后便将余瑾拉到一边:“我昨天晚上一整晚没睡好。”   余瑾的眼神在大厅里游移着,敷衍的应了一声:“蒋姨没跟你提前说什么吗?”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蠢成这样,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也在不至于什么都不知会吧?   盛辰脸色苍白,干巴巴的道:“她说如果我不舒服的话,今天就不要来了,如果来了就不要惹是生非。”   余瑾终于把视线移向他:“她知道你前天晚上看见的事情?”   盛辰深吸了一口气,略有点焦躁的在原地踱步着:“我不确定,但是她在跟我说的时候,明显就是想让我选择第一条,让我不要来了,但是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我跟你说,余瑾,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不要什么遗产了,我就算什么都不要我都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余瑾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觉得他天真得就像是幼稚园的孩子。   但表面上他还是很温和儒雅的:“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劝你去好好的跟蒋姨谈一下,她现在应该在准备生日宴上的致辞吧?   还有父亲……父亲的事情我们自家人心里虽然清楚,但是外人可不清楚,他们是来参加盛禹的生日宴的,蒋姨不可能让他从头到尾都不露面吧?”   盛辰现在就是没有主心骨,听见余瑾这么说,竟然还犹疑了一下,认真思考着这个决定的可行性,然后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余瑾指了指被几个人包围的顾南渊:“我先去那边看看。”   盛辰说了一个好字。   余瑾走向顾南渊那边,见他游刃有余的正在和那些人应付着,而也正是巧了,和他说话的人有些正好是和余瑾合作的。   余瑾走到近旁,正好听见他们在问顾南渊余瑾的爱好,一看见余瑾来了,纷纷都闭上了嘴,转而聊其他的。   顾南渊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化,非常得体。   余瑾真是头都大了,走过去揽住顾南渊的腰:“宝贝,你们在聊什么?”   顾南渊面不改色:“在聊你在床上喜不喜欢折腾……”   他这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女人便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尴尬的笑道:“我们在聊今晚的天气。”   自从余瑾散尽千金为红颜后,这事就在B市上流圈传开了,所有人都对这位被包养的娇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谁知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其实按照他们来看……余瑾倒更像是被包的那个。   可还没聊上几句,余瑾就来了。   当场被抓包,他们也很窘迫。   余瑾真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合适,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样啊,我和我家宝贝还有点事要聊,先失陪了。”   众人本来就心虚,闻言,立刻将他们送走了。   余瑾带顾南渊来到阳台,吹了会风,才勉强将脸上的热度降下来,转头,便看见顾南渊正含笑看着他,唇角上扬,俨然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余瑾:“你别笑。”   顾南渊悠然道:“他们给我普及了一下近些年来你喜欢的口味,给了我一些很有用的建议。”   余瑾又偏头过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得能煮鸡蛋了,他含糊不清道:“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别听他们的。” 第84章 蛋糕   关于那一千万,余瑾真是万万没想到它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   那天他被叫到公司里面开股东会,那一份造假的文件被堂而皇之的摆到桌面上,余瑾其实就差不多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之所以顺水推舟的让盛逸得逞,并不是他真的怕了他,那是余瑾自己的公司,他在公司里的人难道不比盛逸一个外人多?   余瑾是想让盛逸以及他背后的蒋丽放松警惕心,想着余瑾也不过如此,只有这样,他才能保留自己的全力,留到必要的时候用——也就是今天。   第二个原因自然就是为了顾南渊,他想和顾南渊在一起多待一段时间。   顾南渊之前说只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人,余瑾怕错过了就真的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还是非常正确的。   但谁知道一千万包养小情人的谣言会愈传愈烈?以至于闹到了今天这么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现在大概整个B市商业圈里都知道余瑾的这件风流韵事了,这场生日宴回去之后,恐怕也会流传出很多个不同的版本。   想到这里,余瑾略有点头疼。   顾南渊配合道:“嗯,没笑。”   话虽如此,可他上扬的唇角,以及眼底浸润的笑无一不透露出了他的愉悦。   余瑾看了他一会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张开双臂:“过来抱一下。”   顾南渊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将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今天晚上天气很好,有着微风,空气既不干燥也不湿润,阳台上有些凉,但视野却极佳,放眼远眺,远处连绵着星海般的小彩灯,浩瀚无比,将大片的草坪映得透亮一片,远远看去,像是倒灌的银河。   那里也有很多人,觥筹交错者有之,翩翩起舞者有之,时而有穿着制服的侍者穿梭在人群里。   余瑾攥紧了顾南渊背后的衣服,眼神在瞬间变得有些悠长空茫,他定了定神:“今晚一切小心,不要受伤。”   顾南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好。”   余瑾深吸了一口气,刚松开他,便立刻有人打开了阳台的门,在门上面敲了两下:“余少。”   余瑾抬眸看去,只见一名侍者站在落地窗旁,看向这边:“夫人说可以开始了,四位少爷都要到场,其他三位都已经到了。”   余瑾淡淡的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了。”   侍者弯腰,说了声打扰了,然后便退了出去。   余瑾看向顾南渊:“那我先走了。”   顾南渊微微一笑:“好。”   余瑾最后再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阳台。   走到大厅中间,果然宴会已经正式开始了,蒋丽身穿着一条亮片长裙,长发挽起,保养得体的脸在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一点皱纹,仿佛年轻极了,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她脸上的笑容是那般明亮。   “感谢各位能够拨冗前来参加家夫的寿辰,今年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一年,但幸运的是,有很多人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悉心照顾着他,帮助他,并对他的病症报以深切的同情和问候。在此,我代他向大家表示诚挚的感谢。”说完这段话之后,蒋丽深深的朝着大家鞠了一躬。   整个大厅都寂静无声,专注的听着她的讲话。   余瑾站在她身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实际上他也的确如此。   他频繁地低头看着手表,在他身边的盛逸见状,笑道:“你有事?”   余瑾什么也没说,仅仅只是淡笑了一下。   蒋丽这人不得不说,真的很有表演天赋,当初她如果没有嫁给盛禹做豪门太太,而是考中戏北影,那去娱乐圈大展宏图也绝对没问题,连余瑾都对她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番煽情而又虚伪的话要是换了别人来说,听客肯定早就不耐烦了,但是她说起来却动情到了极点,让人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身上,情绪全都被她牵着走。   良久,蒋丽终于发言完毕,她轻轻拭去眼角的莹光,然后再次向台下弯腰致意,示意现在生日宴可以正式开始了。   而身为盛禹的四位少爷之一,余瑾肯定要帮忙接待来宾,然后应酬。   在忙里偷闲的空隙,余瑾迅速地扫了一遍大厅,没看见顾南渊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余瑾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看见蒋丽正带着几个人朝楼上走去,他心念一动,等到他们上了楼梯之后,也朝楼梯口走去,但是他却没能成功上去,而是被站在楼梯口的侍者拦了下来:“余少,夫人交代过,您还有任务没完成。”   余瑾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眼神有点冷。   顶着巨大的眼神压力,侍者硬着头皮道:“您是盛老最疼的孩子,今年是他的寿辰,说不定过了这个就没下一个了,所以今年的生日宴上每个细节都要面面俱到,尽量做到完美。   今年的生日蛋糕由您来切,蛋糕在茶点室已经准备好了,您把它推出来,然后分给众人即可。”   余瑾站着没动,脸上的笑容阴沉下来:“那要是我现在只想上楼呢?”   侍者没说话,但额头上的汗珠却顿如雨下。   余瑾厉声问道:“这是你家还是我家?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余瑾平日里温和惯了,就算是再不喜欢的人,无论对谁他都是一副极有礼貌的样子,鲜少有拉下脸的时候,也正因如此,当他陡然冷冰冰的看着某个人的时候,那压迫力简直是呈几何级别的。   侍者几乎就要支撑不住,结结巴巴的“我……”了半天,始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险些直接后退。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然后拍了拍侍者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侍者如释重负,忙不迭的离远了一些。   盛逸脸上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站在台阶上看着余瑾:“怎么了余瑾?不是让你去拿蛋糕吗?这可能是父亲最后一个生日了,你连为他拿个蛋糕都不愿意?真是枉费他平日里那么疼你了。”   他这话声音有点大,刚好让附近一圈人都能刚好听见,闻言,那些人纷纷朝他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余瑾微微咬紧了牙齿:“我去拿蛋糕?那你和其他人呢?我看见蒋姨上楼了,是不是父亲的身体不舒服?蛋糕什么时候切都不要紧,要是父亲现在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这话非常巧妙地扭转了局势。   但是盛逸却一点要让开的意思都没有,漫不经心道:“还真让你猜着了,可不就是父亲现在感觉不舒服?但现在我妈已经带家庭医生上去看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还能不告诉你?   再说了,你又不是医生,你上去了能有什么用?   怎么我瞧你的样子像是盼着父亲不舒服呢?   为人子女的,还是要先读读孝经吧,父亲养了你三年,你结果你连切个蛋糕都推三阻四的,如果现在父亲还有意识,怕是会骂你白眼狼,不识好歹!”   周围一圈形形色色的眼神顿时更多了,密密麻麻的,刺得余瑾如芒在背。   他握紧了拳头,脸上化开一抹笑:“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担心父亲的状况罢了,不就是一块蛋糕吗?我现在立刻就去准备。”   盛逸的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他对着余瑾摆了摆手,掌心朝外:“既然是这样,那你去吧,家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呢,别让他们等久了。”   余瑾转身便朝茶点室去了。   茶点室在别墅靠后的位置,一般只有厨师侍者他们进进出出,没什么宾客。   余瑾穿过长廊,一边疾步向前行进,一边拿出手机打着电话,低声而快速的说着什么。   当来到茶点室门口的时候,他刚好结束完电话,看着眼前沉重的红色实木门,余瑾面无表情的拉开了门把手。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在悄无声息的蔓延着。   房间里面的灯是大开着的,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五层蛋糕,蛋糕放在手推车上面,方便人推着它移动,它十分漂亮,周身尽是鲜美的奶油,缀以鲜花,巧克力。   余瑾往前缓缓的走动了一步。这时,忽然从他身后横空劈来了一记掌风,那力道极大,极其的凌厉,势在一击必中。   ……   而与此同时,在别墅的二楼,蒋丽正伏在盛禹的尸身旁,泣不成声,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   她换了一身衣服,现在穿着一条居家的长裙,看上去楚楚动人,她的手里是一条已经打湿了的手帕,而眼泪还源源不断的从眼中滑落,仿佛怎么都流不干净似的。   她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悲恸气息,那情绪是如此的真情实意,没有一丝作伪。   而家庭医生对着她遗憾的摇了摇头。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蒋丽失魂落魄的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第85章 遗嘱   外面站着的全都是盛氏的大股东们。   蒋丽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声音里满是浓浓的哀痛:“我先生就在刚刚病情恶化,已经不幸离世了。”   唯一知道盛禹其实早就死了的家庭医生也配合的露出哀伤的表情,对这个消息表达了深深的遗憾。   盛氏的股东们纷纷上前来安慰蒋丽。   这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自从盛禹病后,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全都是她在操劳,现如今好不容易想为丈夫办一个生日宴,为他冲冲喜,想让他快点好起来,可是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蒋丽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温婉的女人,相反的,她年轻时很强盛,就算是年纪大了,眉目间也总是带着微不可察的锐气,但这迫人的气势却被她很好的掩藏起来,现在在众人面前,她就是一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   这副表相很具有迷惑性,以至于所有人都被她蒙骗了过去。   但是在人群中的顾南渊的眼底却隐藏着隐约的淡嘲以及厌恶。   ——他是代表余瑾来的,身为余瑾的合法丈夫,刚才在楼下的时候,顾南渊甚至要比余瑾更加早注意到蒋丽的异动,然后便跟了上来,他身份合理,措辞得体,蒋丽在众人面前硬是没找出合适的驳斥他的机会,因此只能把他带上了。   在盛氏并不是没有余瑾的爪牙,一个小小的顾南渊,或许能够起到一些平衡的作用。   蒋丽垂下眼眸,声音哽咽:“今天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悲痛的日子,其实这段时间先生的情况一直不好,他让我随时做好他撒手人寰的准备,之前清醒的时候,也对他的身后事做出了一些安排,逝者如斯,生者已矣,我不能辜负他的遗愿。因此,今天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两件事,请各位随我来。”   她看起来俨然是故作坚强,眼眶周围都是红的,眼眸湿润,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像普通人那样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而是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众人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进了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是盛禹生病的这段时间建起来的,为了方便来别墅汇报工作的人处理事情,但那是先开始盛禹还维持着清醒神志的一段时间,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公司里也就没人再来打扰他了,这间小会议室也就随之闲置了。   众人走进会议室里面,只见里面摆了一张长桌,桌子旁边是两排整齐的凳子,而会议室此刻正坐了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蒋丽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坐到了两个男人身边,然后缓缓的开口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先生的律师,他生前曾经通过这两位律师公证过遗嘱,这份遗嘱关系到盛氏未来二十年内的发展路线,至今我都不知道这份遗嘱的内容,还是让他们来简单的说一下吧。”   人们纷纷把视线投在了这两位律师身上。   只见其中一位律师从容不迫的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夹,然后将其打开,拿出了里面的文件,开始一板一眼的念,他是挑着主要内容念的。   在座的各位都是商业圈里面前辈级的人物,自然能轻而易举的抓获遗嘱里面最为关键最为核心的内容。   其中,盛禹的遗嘱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股份均分给盛家三子,名下不动产,房产之类的东西全都归蒋丽所有,而盛氏一手扶持起来的子公司余氏继续归余瑾,但是他不将永远不享有盛氏股权的拥有权。   在听完遗嘱内容后,有人提出微弱的反驳意见:“这岂不是相当于一分钱都没给余少?盛老生前还是很疼爱余少的。”   “我对他的决定也感到奇怪……”蒋丽肯定了他的疑惑,不过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其实是有缘由的,这就是我今天想跟大家说的第二件事……”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却忽然被人重重的推开了,一个俊秀年轻的男人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聊遗嘱呢?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叫上我?难道现在我连知情权都没有了吗?”   看见他,蒋丽的脸色霎时难看的一变,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先前让他去拿蛋糕的盛逸眼睛微微睁大,面容阴鹜。   在座的盛家人除了蒋丽之外,还有盛家老大和老三,盛辰不见踪影,估计是被蒋丽控制起来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余瑾也是盛家人,蒋丽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布遗嘱,却选择他不在场的时候,的确不太像话。   但蒋丽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站起身来,从容道:“余瑾,我正在想找人去叫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巧就来了。”   余瑾坐在了顾南渊身边,身后的三个保镖沉默的站在了他的身后,面无表情,给人以极大的压力,他悠然道:“那挺好,你可以继续讲了,你讲到哪儿了?遗嘱的内容讲了吗?”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轻松,和平日讲话没什么两样,在对待蒋丽的时候,没有丝毫尊敬的意思,却在无形中有种把一切全都把握在手中的笃定。   蒋丽微微一咬牙,淡淡的道:“遗嘱的内容刚刚讲完了。”   “讲完了?”余瑾挑了一下眉,转而看向众人,目光沉沉,“就没人对遗嘱提出异议吗?”   蒋丽的心忽然重重的往下坠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盛逸冷冷的看着他,针锋相对,“父亲刚走,他在之前就已经对自己的身后事做了详尽的安排,虽然这半年来父亲对你没有之前那么看重,但这也不是你不尊重他遗愿的理由吧?余瑾,这还是盛家,家有家法,你别这么嚣张。”   “我怎么敢……”余瑾淡笑起来,他从保镖的手上接过一份文件,重重的甩在桌子上,语气蓦然冰冷起来,“不尊重他遗愿的人,是你们。”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那份文件,只见文件上大大的遗嘱两字无比清晰,就像是响亮的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蒋丽的脸上。   余瑾慢条斯理的将文件摊开,除了遗嘱正文之外,还有遗嘱公证书,上面是盛禹的亲笔签名。   他偏头看向蒋丽,态度冷漠得像是一块冰:“蒋姨,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你的手上怎么会有我爸的遗嘱?我手上的这份遗嘱是他半年前交给我的,并且在全国范围内做过公证,有五位律师当场看着他签名,绝对不可能有作假的可能。”   余瑾这话不是假话,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有底气的原因。   半年前盛禹刚知道自己的病情那会儿,就做了遗嘱公证,然后把余瑾叫到书房进行了一次秘密谈话,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是余瑾没有他的庇护就像是一只还未长大的狼崽入了凶险的狼窝,所以他把遗嘱交给他,并再三告诫他要韬光养晦,不可锋芒毕露。   而相应的,他也会尽量疏远余瑾,给其他人制造出余瑾已经“失宠”的假象,让他们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他的身上,想让他尽早立遗嘱。   蒋丽不说话,脸色略有些发僵。但同时,心底却苍凉一片。   盛禹终究是骗了她!他骗了她!   就在几个星期之前,他假装顺从她,单独叫了律师立遗嘱,律师出来的时候她还特地看过遗嘱,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可是没想到那只是做给她看的一场戏!他把所有的一切全都留给了余瑾!   有人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份遗嘱?这两份遗嘱是一模一样的吗?”   余瑾掀起唇角,嘲讽的一笑:“谁知道呢?律师先生,您能保证你这份遗嘱的真实性吗?”   律师仓皇的躲开了他的视线,低头不语。   余瑾把手中的遗嘱推到他的面前,言简意赅道:“念一下就知道到底是不是同一份了。”   律师看向眼前的遗嘱,只觉得所有的视线全都齐刷刷的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尤其是蒋丽的,那简直像是刀片一样。   律师伸手拿起眼前的文件,开始念起来。   这份遗嘱和之前那一份完全不一样,或者说截然相反更加合适,在这份遗嘱里,盛氏股份全都转移到了余瑾的名下,不动产百分之八十也都转移到余瑾的名下,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才是给蒋丽以及其三兄弟的。   念完之后,盛辰当场拍桌而起:“怎么可能!父亲怎么可能会立下这样的遗嘱?!我不相信!这肯定是你找人作假的!”   “这里有父亲的亲笔签名,如果不相信的话,那我不介意去做个笔迹鉴定……”   余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有当天在场的五个律师,也可以帮你一并请来问问,只是结果如果不如你们的愿的话……那事情就非常有趣了。”   ——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盛逸基本上等于是花钱买巴掌,自己打自己。   盛逸愤怒到了极点,看着余瑾,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可蒋丽却忽然伸手制止了他,声音沙哑道:“我相信你那份遗嘱是真的,但我对其合理性保留意见……余瑾,我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件事来的,你父亲也一再告诫我不要做刺激你的事情,但是事到如今,似乎除了揭露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余瑾慢慢的偏头,看向她。   蒋丽平静的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擦,几乎要撞出火花来。   她拿出手机,在上面轻轻点了几下。忽然,房间里的投影仪亮了起来,然后一段小视频出现在了上面。 第86章 结局   幕布闪了几下,旋即,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那视频在先开始有点模糊,画面晃动不止,但过了几秒钟便稳定下来了,只见余瑾穿着一身条纹状的病号服,光着脚蹲在地板上的角落里,目光涣散,神情狼狈,他弯着腰,双手紧紧的护着怀里的某件物品,清隽的侧脸上有一些小伤痕,光影交错下,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透出一点倔强。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布置也一目了然,空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些必备的家具,日光从明亮的窗户间投射进来,在地上映下大片的亮光,将一地狼藉照的格外清晰。   是的,地上尽是一片混乱,像是遭受过抢劫一样。   连余瑾蹲的位置周围,都是一些被摔的小物品,有的透出尖锐的棱角。   但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呆滞的维持着一个姿势,充满了防备。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瑾,你又摔东西了?”   余瑾略微偏转了一下视线,看向发声源,那个说话的人仿佛让他感到十分恐惧似的,他的眼眸深处细细的颤栗着,同时无意识的向墙壁方向靠得更加近了一些。   医师走进房间,皮鞋小心翼翼的踏过地上凌乱的家具,然后来到了余瑾面前,他蹲下身,尽量平静的看着他,然后对他摊开了手:“瑾,你答应过我的,在病治好之前,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不会再碰,我已经重复很多次了,这种行为对你的病情有害而无一利,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劝诫?”   余瑾充满防备的看着他,嘴唇颤抖着,他竭力想要为自己辩解点什么,但是大脑里全然是一片混乱,就像是有一根铁棍在大脑里不断的翻搅一样,这种感觉让他无比难受。   他喘息了一声,蜷缩着身体,就像是一只被逼到死角的小兽,面对强大的敌人毫无抵抗力,可却不甘心就此放弃,就连呻吟都是那般的脆弱:“不……不要……”   医师没有尝试继续靠近他,他收回了手,声音柔和道:“你承诺过我的,是吗?把那枚戒指交给我,乖。”   余瑾剧烈的摇着头,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神里满是祈求与抗拒:“不……”   医师看了他一会儿,语气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你也不想穿束身衣的,对吧?如果你坚持不配合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在这里你和其他的病人都是一样的,没有特殊待遇,不听话,不遵守承诺就会受到惩罚,表现好了才会有奖励,要是穿了束身衣,那会十分难受,浑身动弹不得,而且你身上所有藏的东西全都会被搜出来,你想那样吗?”   闻言,余瑾的眼中泛出惊恐的光芒,他忍不住想要再次后退,但是他已经退到了墙角,身后再也没有空余的位置给他了,他的后背与冰冷的墙壁紧紧相贴,甚至连肌肉都绷起。   医师最后一次伸出手来:“交出来,乖。你能做到的。”   余瑾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上满是惊惶,甚至连眼角都泛起了水光。   他哽咽着,忽然慢慢的伸出手,将一直护着的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医师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接。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余瑾猝然伸手将他重重一推!然后便踉跄着站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往外冲!   整个过程中,他的手心一直都紧紧的攥紧着那枚戒指。   医师伸手往后扶了一下地板,稳住了身形,然后叹了一口气。   余瑾刚跑出去,便被门口守着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抓了回来,像是拎小鸡似的,尽管余瑾一直竭力反抗,但是那力道毕竟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不要抢我的东西!”余瑾声嘶力竭的吼着。   几个护士冲进来,为濒临疯狂的他穿上束身衣,打镇定剂。   余瑾被强制性的按倒在了床上,动弹不得,那枚小小的银戒也被抢走了。   画面一转,医师疲惫的面容铺满了整个屏幕:“20XX年三月十日,瑾被送来的半个月,治疗并没有取得相应的效果,我们正在研究别的方法,希望能够让他的精神尽快恢复正常。”   ……   从视频开始亮起的那一刻,余瑾就觉得浑身仿佛被倒灌进了大片的寒冰之中一样,掩埋于内心深处最暗不见天日的秘密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撕裂开来,原原本本的摊开在众人面前……在顾南渊的眼前。   那一瞬他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周遭的一切在飞速的消失,隐形,就像是有一层隔膜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一样,他被隔离在薄膜的这一端,冰冷黑暗,而在薄膜的另外一端,一颗深水炸弹将原本平静祥和,他努力粉饰太平的一切全都轰然炸裂,鸿沟甫然产生,无法闭合。   唯有愈来愈剧烈的喘息声和心跳加快的声音响起,让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   余瑾一寸一寸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顾南渊,僵硬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看……   不要……   心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这么呐喊着。   但是顾南渊却反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底就像是即将风起云涌前的海面一样,浪涛翻滚,无比骇人。   在一错不错的看完整个视频后,他看向蒋丽。   在一片死寂和众人迟疑的目光中,蒋丽缓缓的开口道:“是的,这就是余瑾,这也是我为什么刚才说对遗嘱的合理性保留意见的原因,盛氏是我和我先生一手创立的,我很爱惜它,你们谁又想把盛氏交到一个精神病的手里呢?”   有人看向余瑾:“余少,这是真的吧?”   他问的完全是一句废话,是不是真的,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呢……”从进门到现在都一直保持着沉默,就像是一道影子似的顾南渊忽然开口道,“你对遗嘱的合理性保有意见,这没问题,但是把盛氏交不交给余瑾,这好像不是你能决定的吧?这份遗嘱是在盛禹生前,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在律师的面前,公证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灯光投下,将他俊美的轮廓投射得格外深邃。   与此同时,他的语气冷漠得就像是结了冰一样,整张脸上都布满了寒霜。   众人纷纷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有人问道:“请问你是……”   顾南渊伸手晃了晃,只见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是一枚素圈,那与方才视频里余瑾护着的是同款。   他面无表情道:“我是余瑾的丈夫,在三年前与他结婚。”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欲多解释,然后再度看向蒋丽,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把大股东召集在一起开个投票表决会就能否认这份遗嘱的合法性?你们是谁?法官?我真是怀疑各位有没有带脑子出门,好歹也在这世上活了四五十年,竟然被一个不知所谓,阴狠毒辣的女人牵着鼻子走……啧。”   他摇了摇头,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顾南渊不是余瑾,不用虚与委蛇,不用带着虚假的面具和他们应酬,所以说话格外尖锐。   当即有人面色微变,拉长了脸。   盛逸重重的一拍桌子,忽然站了起来:“你他妈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不知所谓,阴狠毒辣?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贵公子的素质真是让人堪忧。”顾南渊无动于衷,脸上甚至漾起了一丝微微的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南渊的气场让人太过不舒服,蒋丽不愿与他多过交手,也懒得再演戏,脸色阴冷下来,“总而言之,现在余瑾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发疯,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先关起来,我作为他的监管人,会请最好的医生来为他治疗。   至于他的政治权利,也应当由我来监护,今天叫大家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就盛氏内部巨大事件变化给大家做一个交代,之后我会请律师上诉,驳斥这份遗嘱。”   说完,她便看向门外,大声道:“来人!”   “两个错误……”顾南渊忽略她最后一句话,伸出两根手指,动作慢条斯理极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蒋丽,眼神带着点怜悯,但却一闪而过,又迅速被冰冷和阴沉替代,“第一,你不是他的监护人,我才是,就算他有什么病,也跟你没关系。第二,至于政治权利……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或许我们该问问更加权威的人?”   他看向门口,淡淡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并不是蒋丽事先安排的保镖,而是一个让她更加熟悉的人——   王医师,还有之前办理余格死亡一案的张警官,张警官身后还跟了几个小警察。   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气氛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蒋丽的瞳孔微缩,身形踉跄了一下。   顾南渊冷冷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医师已经什么都交代了,关于花溪的死,还有余格的死,最后是余瑾的精神问题……   非常感谢你刚才为我们提供的视频记录,这将作为确认余瑾受到精神损伤的实际证据呈到法官面前,辛苦了,剩下的事,你可以跟张警官慢慢交代。”   张警官走到蒋丽面前,拿出手铐:“蒋女士,我们充分怀疑您与二十多年前的半夜跳楼案,以及四年前的自杀案有关,以及顾先生对您以故意伤害的罪名正式向您提出起诉,请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后,他便给蒋丽戴上了手铐。   盛逸愤怒的冲上前来:“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   小警察也上前来,控制住盛逸,拿手铐也把他铐住了。   蒋丽脸色一片苍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警官冷面无情道:“请跟我们走一趟,误会我们到审讯室说,法律不会误会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在场的股东们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无比,他们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们面前不断的反转,再反转,就像是电视连续剧一样精彩。   ……   警笛闪烁,呼啸着远去,所有人都被清空,本来热闹非凡的盛家一片冷清。   冰冷的夜风滑过人的面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头顶上的星空璀璨明亮,显得无比宁静。   顾南渊与余瑾站在大门口,余瑾自从那个视频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像是丧失了言语能力一样。   外面有些冷,顾南渊帮余瑾系好围巾,穿好大衣,然后牵住了他的手,慢慢的往前走。   半晌,余瑾嗓音嘶哑的开口道:“顾南渊……”   顾南渊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他的掌心:“嗯?”   “那个视频……”余瑾的声音很低,他的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只留了半张弧线柔软的上半张侧脸在外面。   这句话他只说了一半,顾南渊就打断了他:“我早就看过了。”   就在余瑾和他同居的这段时间,他断断续续的跟他说盛氏的一些事,顾南渊虽然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早在暗地里他就把所有事都查探清楚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今天坚持来的原因。   他比余瑾更清楚蒋丽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余瑾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低着头。   顾南渊跟着他停了下来,然后回身看着他:“你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你一直为此而耿耿于怀,非要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话,那不妨这样想,其他的普通人只是他们自己而已,但你不一样,你不仅仅是余瑾,你还是顾南渊的夫人,而顾南渊的夫人今生只将有你一个。”   余瑾慢慢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着。   顾南渊悠然道:“所以身为你的监护人,无论你的身体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无论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会一直在。”   余瑾的瞳孔轻颤,他久久的凝视着顾南渊的脸,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流过,化开了他一直掩埋在内心最深处的一角冰川,然后不断游走,将他全身都烘得暖洋洋的,他这句话在他最热最暖的心尖上洒了一颗种子,在顷刻间,种子发芽,破土,然后长出参天大树,开出一树繁花。   ——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一直在。   一直都在。   余瑾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顾南渊,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你为什么……”   为什么能这么好?   为什么能这么爱他?   他究竟是多幸运,才能得到这么一个将他视作珍宝的他?   顾南渊反手揽住他,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吻,微微一笑:“天冷了,宝贝,我接你回家。”   ……   一个星期之后,在A市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宾客云集。   婚礼的男主角姓顾,他的伴侣姓余。   据说,这是一场迟到了三年的婚礼。   在婚礼上,顾南渊为余瑾戴上那枚他以为被扔掉的戒指,所有人在台下都为他们送上了祝福的掌声。   而他们的故事,从这一刻才真正的开始。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