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快穿:戏精男主别作了   作者: 碧珀凝香   简介:   【纯爱+快穿+甜宠+双男主】【本文又名,戏精男主别作了,好好恋爱不好吗】“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傲娇的小狼狗故作冷漠。“你这般冷漠,可真是伤我的心。”戏精皇子故作深情。“假戏真做?我们的关系不一直是真的吗?”腹黑影帝眸光幽深。晏明修抓狂:“就是因为你们这样!原作系统才会BE的你们造吗!企图修复位面剧本变成HE的小晏今天心也好累。 第1章 傲娇小狼狗(1)   房间内,陆森一脸桀骜,眉眼阴沉地望着前方。他衣服看上去有些破旧,已是几年前流行过的款式,唇角带着一丝血迹,映衬着下巴上那道分明的伤痕,却完全没有影响他的好看。   或许已是这里的常客,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慌张,反而是不耐烦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一阵沉重的晕眩感袭来,晏明修强迫自己睁开眼眸。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化作重影,他下意识地伸手握紧桌檐,才好让自己不至于晕厥过去。   面前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晏明修略微定了定神,稍稍打量了这个房间。   书柜上无数排列整齐的资料,稍稍看上几眼便能猜到原主人的身份。这是一家律师事务所,而面前的男人……   【叮!快穿系统已激活,攻略对象获取成功,请尽快攻略目标对象,达成完美结局。】   还来不及细想,无数的信息流如汪洋大海中涌入脑海,也让晏明修想起了一切。   作为B236号监察员,他专门负责修复那些遭受损坏的世界。   这些平行世界的数据因为各种原因遭到破坏,致使主角们最后不是生离死别就是永不相见。   他的日常工作便是通过这些可获取的世界碎片,来帮助主角们复原本来的完美结局。   根据目前的信息,晏明修只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位年轻律师,因为巧合遇见了当年的竹马陆森从而产生情愫的故事。   陆森性格十分固执,因为家庭缘故,他对所有人都怀有警惕,不相信任何人。   年轻律师在试图打开他心扉的过程中却阴差阳错让陆森再度产生误会,绝望的陆森卷入一场意外事件后身亡,达成bad ending。   晏明修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打开了面前的资料。   一年前,因为和客人发生口角纠纷而动手打人。   五个月前,聚众斗殴。   两个月前,作为某起暴力事件的证人。   看着字数繁多的案件记录,经验丰富的律师也不由得苦笑起来,看来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说说吧,这次的案件是怎么回事?”   陆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盯着他:“怎么换人了?”   晏明修很快反应过来:“李律师实习期过了,以后这边由我负责。”   “哦。”陆森低低地应了一声,旋即又低下头去,并没有说话的打算。   晏明修在心底默默叹气,视线快速地浏览着面前的档案。   三天前,警方接到受害人的报案,表示自己正在家中和妻子说话,便被无缘无故闯进来的陆森暴打了一顿,致使手指大面积骨折,造成二级轻伤。   由于拒绝道歉和赔偿,受害人决定走司法程序,将陆森告上法庭。   这可真是棘手,晏明修来回将这份笔录看了两遍,决定还是得先让陆森开口才行。   “你为什么要闯入受害人家中殴打他?”   这个问题陆森几天来已经听了无数遍,此刻冷冷地回答道:“因为他在殴打他的妻子。”   晏明修将笔录翻到第二页,那里有受害人妻子的证词:“受害人的妻子表示你和她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请问是否属实?”   “假的,我只在楼道里见过她几面。”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是篇耽美小说,但耽美小说的男主角也并不都是天生的同性恋。对此,晏明修仍是怀有几分警惕。   “除此之外,她还提供了相应的证据,是你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包括……比较隐私的部分。”   陆森的眼神依旧是冷冷的,像一头森林里孤独的野狼:“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拿到的。”   这样单薄的证词显然无法洗清他的嫌疑,晏明修继续问道:“如果按你所说,妻子长期遭受丈夫家暴,你出于义愤帮助了她。她为什么反过来要来诬陷你和她有染呢?”   陆森的眉锁得更紧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散发着森然冷气:“这你应该去问她本人,而不是问我。”   即便脾气耐性好如晏明修,此刻对于面前这个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青年也有几分不爽。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缓缓道:“陆先生,请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律师。如果你能提供更多的信息,我相信这件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你并不相信我的话。”陆森冷眼看着他,“你和他们一样,都认为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做出这样的事情十分合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晏明修蹙眉,感觉面前青年的脾气真比石头还硬。   “算了,随便你们怎么样吧。”陆森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干脆地靠在墙上,不打算再有任何回应。   在尝试了几次让他开口无果后,晏明修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临走前,他故意摘下眼镜,好让陆森能够看到他的模样:“你暂时可以离开了,请你记住,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摘掉眼镜的青年少了几分陆森最讨厌的精英范,他甚至还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陆森思索片刻,在没有得到答案后果断选择放弃。算了,管他是谁呢,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站在他这边的人,这些人不过都是说些好听的场面话罢了。   陆森离开之后,晏明修一直在思考他的事情。系统所提供的数据虽然显示他们原本是青梅竹马,可实际上对方好像对他的反应极其平淡,与陌生人无异。就算多年未见已经记不清长相,也不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那就是……对方在隐瞒什么,或者说是过去他和自己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陆森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晏明修有些苦恼。 第2章 傲娇小狼狗(2)   这种忧心忡忡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中午,晏明修刚准备去冲杯咖啡提神,就遇到了同样来到茶水间的同事薛鸣。   “哟,大律师,什么案子让你脸色这么难看啊。”作为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薛鸣在损人这方面也从不客气。   晏明修脸色舒缓了些许,也顺便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没什么,嫌疑人日常不配合而已。”   “是吗?”薛鸣一脸不相信地看了他几眼,“让我猜猜看,应该就是那起非法入室致使受害者轻伤的案子吧。安啦安啦,我记得那位也是惯犯了,嘴巴比较硬是正常的。”   “你也知道他?”   男人端着咖啡回了办公室,说话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你忘了?小李可是我带的实习生,也亏得是她,才能说服那小子。”   晏明修蹙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鸣含糊地应了一声,翻阅起桌子上的文件:“就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意思啦。听说那小子对异性的态度比对同性好很多耶,看来……”   男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晏明修已经忘了。但薛鸣的话提醒了他,自己该去找当事人探访才是。   尤其是……那位表示自己与陆森有不正当关系的妻子。   乘坐地铁只有几站路,但很难想象繁华的城市里还存在这样的城中村。   商店里挂着像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招牌,密密麻麻的居民楼和小商铺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晏明修循着地址,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陆森所居住的居民楼。   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周遭格外安静,只有几个年纪稍大的老太太在楼下谈天说笑。   如果受害者家暴的情况严重到外人都出手干涉的程度,那周遭邻居应该都有所耳闻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上前和老太太们交谈起来。   本来还有几分警惕的老太太在确认晏明修的身份后,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哎哟,那家男人打老婆打得可凶了,我们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的呀。”   “就是,可吓人了,都没有人来管管的。上次要不是小陆帮忙,都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晏律师,小陆他现在怎么样啦?”   “暂时没有什么大碍,我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取证的。”   “辛苦你啦,小陆真的是个好孩子呢,看到我们拿着重一点的东西都会上来帮忙的呢。”   晏明修点点头,又问起了受害者妻子的情况。   “就在这栋,她刚刚从外面买菜回来,现在应该在家里。”   这里的生活条件实在不算太好,楼道里阴暗得可怕,角落是不知从何时就开始滋生的霉菌。   晏明修毫不怀疑,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女人打开门的时候眼神里带有些莫名的恐惧,她似乎还在打扫房间,双手都是湿漉漉的。   就算她努力地想掩饰自己的不安,双手却依旧在褪色的围裙上局促地扭动着。   “许夫人不必紧张,我只是来问一些简单的事情而已。”   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晏明修这才发现,明明是大热的天气,她却是一身长衣长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方才询问过附近的居民,他们说许先生经常对您使用家庭暴力,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女人心虚地低下头,声音很轻:“没有,不是这样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丈夫,对我……很好,没有家庭暴力的情况。”   看来她并不打算说实话,晏明修思考了片刻,突然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可否在房间里看一看?”   “可以。”   厨房里的水还没有烧开,柜子上放置整齐的陶瓷茶具无端少了一个杯子,分外显眼。   晏明修下意识地朝垃圾桶看去,不出所料地见到了摔碎的杯子,还有瓷片上暗红色的血迹。   他回到客厅,突然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许夫人,失礼了。”   厚重衣物的下方,是道道刺目血痕和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痕迹。   晏明修叹了口气:“许夫人,这样的伤,应该不是自己能够造成的。”   女人见无法隐瞒,忍不住开口道:“对不起,律师,我……”话音未落,她便掩面哭泣起来。   晏明修将纸巾递给她,循循劝导道:“你若是想从这个困境里逃出去,我可以帮你。”   许夫人抹泪说道:“谢谢你,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为了我的孩子,我只能这样。”   晏明修见状,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么说,你是为了帮助丈夫向陆森讹钱,才编造出与他有染的谎言。”   女人无言以对,许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么做很对不起小陆,他帮助我,我却恩将仇报。”说到这里,她又再度哭泣起来。   她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晏明修明白,这样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那个禽兽不如的丈夫。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告知。”   看来陆森也早已猜到这背后的一切,才会摆出那种冷漠的态度吧。   晏明修没有再多停留,决定再去与陆森见一面。   后者虽然十分不配合,但还是答应了这次会面。晏明修到来的时候,陆森正在透过窗户望着蔚蓝的天空,他的神情十分平静,毫无昨日针锋相对时的冷漠。   可当晏明修走到他面前时,他又恢复了那种警惕和戒备。   “迟到了十分钟,抱歉。不过你的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了。”   陆森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冷淡地打量着律师。   “许夫人已经亲口承认她做了伪证,为了让丈夫能够从你身上敲一笔钱以供孩子开支。既然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陆森的口气还是很差,就像一块硬石头。   “我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好人被冤枉,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多管闲事。”在陆森眼里,晏明修的话也不过是听上去好听的漂亮话而已,所有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像他这样的人尤甚。   “如果是之前的那位律师来处理你的事情,你的态度会和现在不一样吗?”   晏明修突然好奇起来,难道真是性别的问题不成?   陆森迟疑片刻,开口说道:“谁都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晏明修也明白了。   这次的攻略对象根本不是什么森林独狼,根本就是个浑身是伤的傲娇小狼狗。 第3章 傲娇小狼狗(3)   他整理了一下文书资料,缓缓道:“鉴于受害者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虽然我可以帮你私下调解让他撤诉,但你闯入家中打伤他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多少还是会进行一定的赔偿。”   晏明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赔偿金,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陆森拒绝得十分果断,“那样的人渣就该下地狱,不配和解。”   晏明修敏感地注意到,在提起那个家暴的男人时,对方的语气明显带有一种深深的恨意,让他下意识地联想起来,莫非陆森年幼时也曾被家暴所影响?   他这样想着,试图联络系统接入数据碎片。   【很抱歉,数据碎片关键节点尚未激活,无法对数据进行解析。】   晏明修想了想,反问道:“那你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渣而入狱,值得吗?”   陆森无言以对,冷冷地瞪了律师一眼。   晏明修笑了起来:“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从天而降的好人,倒是有很多恨不得我死的坏人。”   晏明修一愣,能说出这样极端的言语,看来面前青年的成长经历一定十分坎坷。   “晏律师,我的这个案子不过只是你义务接下来的,没有任何酬劳,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尽心?”   这下换做晏明修无言以对了,难道要他说,你是我的攻略对象,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的沉默让陆森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他侧过头去,不愿再与晏明修多说一句话。   就算已经掌握了证据,这个案子还是十分棘手。晏明修想了一会,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他多来几次,总会有一次能打动面前这颗石头的心吧。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钥匙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晏明修弯腰捡起钥匙,对面的陆森却猛然站了起来:“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他顺着青年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原来对方说的是自己那个已经褪色的钥匙扣。   那是一个造型十分滑稽的娃娃,因为年岁已久,上面的颜色早已十分模糊,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女生造型。   “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边的钥匙扣。”晏明修将它放进口袋里,“怎么了?”   陆森看着他的眼神陡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先前的冷漠,而是变成了疑惑和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痛楚。   晏明修很快也明白过来,这个钥匙扣一定就是陆森幼时送给自己的。   【恭喜宿主!数据节点已激活,将会在解析后进行传输。】   等系统将数据传来时,晏明修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准备开一瓶冰可乐。   从舌尖传来的冰凉沁入身体里,他放松地躺在沙发上,回忆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熟悉的圣诞童谣从稚童尚显青涩的指尖里流出,一个小男生站在钢琴旁边,笑嘻嘻地鼓起掌来。   “陆森,厉害!”   虽然眉眼还未长开,但晏明修还是认得出来,这便是小时候的自己。   钢琴椅上的小男孩跳下来,也笑着说道:“等以后,说不定我也能够成为钢琴家呢!”   小孩们嬉笑着,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欢喜美好。   突然,音乐教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几个身着同样制服的男生。   “你们刚才听到没,他说他想要当钢琴家,哈哈哈,笑死人了。”   “杀人犯的小孩也配当钢琴家,恶心。”   陆森的眼神立马变得凶狠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群人,若非晏明修拉着,恐怕下一秒就会冲上去。   “看什么看!还有你,没爹的小孩,都是一路货色。”   晏明修强忍着愤怒,拖着陆森离开了音乐教室。两人行走在林荫道中,脚下偶尔踩碎的枯叶发出清脆的声音。   “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小男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语,只能勉强说道:“他们才是坏人!”   听了好友的安慰,陆森好歹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阿明,你说杀人犯的小孩会不会也是杀人犯?”   晏明修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况且这样的思考实在有些超出他们的年龄范围。对此,他犹豫了片刻:“应该不会吧。”   他的迟疑让陆森心头一黯,却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两个男孩在凛冽的寒风中行走着,相对无言。   令晏明修感到奇怪的是,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那些男孩都没有来找自己和陆森的麻烦,直到……   圣诞节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新奇得很,晏明修特意带了母亲买的糖果分给陆森吃,两个男生有说有笑地朝音乐教室走去。   陆森熟练地掀起钢琴盖,正准备应景地弹一首铃儿响叮当时,意外却发生了。   钢琴上的一枚琴键不知为何发出了一阵晦涩难听的声音,旋即如同失灵一般,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弄坏了?!”陆森有些不敢相信。   晏明修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就算不知道钢琴的价钱,但也明白要赔偿的金额无异于天价。   正当他们二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教室外一道黑影闪过。陆森眼尖,认出来那正是爱找自己麻烦的男生之一。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肯定和他们有关,他不由分说地追了出去:“站住!你给我站住!是不是你们又想陷害我!”   晏明修不知所措地将钢琴盖上,心里怕得要命,也赶快离开了教室。   这件事情直到音乐课时才被发现,老师一问,立马就有人站起来回答。   “老师,我知道,就是陆森弄坏了钢琴。那天我在音乐教室外面听到的,本来钢琴还好好的,被他一弹就没声了。”   “老师,我也可以作证!”   老师一听到陆森的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陆森,是你弄坏的吗?”陆森站起来,抿着嘴唇,并不打算开口回答。   他顽固的态度轻而易举地将老师的怒火点燃:“好,你不说是吧,那我问其他人。晏明修,你跟我出来!”   晏明修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了陆森一眼,跟随老师离开教室。 第4章 傲娇小狼狗(4)   老师向来对陆森没有好感,连带着经常和陆森走在一起的晏明修也遭了殃。   “你老实说,那天音乐教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明修低着头,只得把那天的事情悉数告诉了老师。   一听到琴键是在陆森弹了之后才坏的,老师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那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钢琴确实是陆森弄坏的。”   “不是的,老师,这里面可能还有其他原因……”还没等晏明修说完,老师已经离开去找陆森问罪了。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老师大声宣布着:“这件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证据确凿,陆森损害学校公物,今天上课就去后面罚站。至于赔偿的事情,我会联系你的母亲的!”   他在母亲这两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仿佛在暗示陆森的杀人犯父亲。   陆森猛然抬起头来,却不是对老师的话感到意外。真正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晏明修居然也指认了他?!   后者垂着头不敢看他,心里愧疚得很,要是能和老师说清楚的话……   看到他这样的态度,陆森心里宛如刀割般痛苦。原来所谓的朋友,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一天,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这个误会,也成了晏明修心中的疙瘩。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第二天去找陆森好好说清楚。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次日他再去学校的时候,陆森却没有来。   据老师所说,他生病在家,请了几天假。   晏明修很想去看望他,可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结果耽搁了这几日,母亲却突然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阿明,母亲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你晏叔叔了。”   这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让晏明修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着他呆愣的表情,母亲连忙将儿子抱进怀里:“妈妈知道这件事情太突然,你可能一下子很难接受。没关系,妈妈会给你时间的。”   从记事起,他就没有任何对父亲的印象。晏叔叔是母亲的好友,经常与他家有来往,晏明修并不讨厌他。这样的事情,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啊,可为什么会哭呢?   大哭一场之后,晏明修很快也接受了事实:“晏叔叔对妈妈很好,阿明不讨厌他。”   母亲欣慰地笑起来,又说道:“晏叔叔不在这边工作,来往不太方便。所以我决定搬家去C市,那里的学校更好,阿明也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如果说方才的消息只是一场惊吓,那转学对晏明修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晏叔叔都已经在那边帮你安排好了,我们下个星期就可以过去,明天我会去学校帮你办转学手续。”   晏明修一时说不出话来,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可他还没有和陆森解释这一切。   所以当后来陆森大病初愈返校后,得知晏明修已经转学离开的事情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自己有愧。   至于晏明修后来跟着继父改姓晏,并改名叫做明修,那都是他初中的事情了。   在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陆森,唯有这个褪色的钥匙扣是当年二人友谊的见证。   也难怪,陆森根本认不出来他是谁,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连名姓都换了。   晏明修的行动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他直接和那位受害者约谈。   男人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见到他更是喜笑颜开:“晏律师,这事情有结果了么?您说我该要多少钱合适?”   晏明修的脸沉了几分,他拿出录音笔来,里头是上次他走访受害者所在居民小区时的问话。   “我之前在走访时,发现很多用户表示你确实经常对妻子有家暴的情况。”   男人的脸色苍白起来,有些紧张地辩解:“这……这都是子虚乌有!她们……她们造谣,对!那群老太婆天天没事做就嚼舌根,她们的话可不能信啊律师!你可以去问我老婆,真的!”   晏明修冷笑一声:“如你所愿,我也已经拜访过你的妻子。那天你还摔碎了茶杯,用碎瓷片割伤了她的手。”   男人这下彻底心虚了,他拼命咽着口水,狡辩道:“律师,那是……那是因为那天我不小心摔碎的……”   “够了!”晏明修再听不下去他的胡搅蛮缠,“污蔑陆森与你的妻子有染,也只是想从陆森身上讹诈一笔钱吧。”   一听到自己讹钱的计划可能失败,男人的神色立马紧张起来:“这可不是污蔑!律师,我可是亲眼看到她和那小子,对!我之所以动手打了她,都是因为这件事情!晏律师,你也是男人,你能忍受被戴绿帽子吗?”眼见事情要败露,男人立马开始打感情牌。   “那条所谓沾染了证据的内裤,是你趁陆森不在家时从他阳台上偷的吧。”   晏明修冷冷地盯着他,“监控记录长达半年,很不巧,陆森的阳台外刚好有个监控。先生,你这个也是非法入室盗窃吧?”   男人趾高气扬的神情瞬间化为云烟,他有些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可还是嘴硬地说道:“无论如何,那小子把我打成轻伤都是事实!”   “确实是事实……”晏明修笑了笑,“但是因为这些事情,他的赔偿金不会太多,很可能连给法院的诉讼费都不够。”   听到这里,男人彻底没了话说。   晏明修趁热打铁地说道:“所以我劝你尽早撤诉,私下和解的话我可以补偿性地多给你一点钱。”   虽然他这么说,可男人自然也已经不会相信面前这个精明狡诈的律师能够给多少。   总而言之,他本来想从陆森身上大敲一笔的计划化为泡影。   等男人咬牙切齿地离开后,晏明修才再去找了陆森。   “签完字,这件事情就算结束了。”   本来只是麻木签字的陆森顿时抬起头来:“你代我与他和解了?你给了他钱是不是?”   “没有多少钱,可能连去外面餐厅吃一顿都不够,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谁说这个了?!”陆森脸色难看得很,“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他的反应完全在晏明修意料之中,后者一脸淡然:“总比让你留有莫名其妙的案底好。”   “我宁愿留有莫名其妙的案底!也不想给那个人渣一分钱!” 第5章 傲娇小狼狗(5)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撤诉了。”等陆森冷静下来,晏明修才缓缓开口。   他拿起那些已经签了字的文件准备离开:“如果你更喜欢有案底在身的话,那也随便,总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对于陆森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和他正面起冲突只会加剧他的怒火,让他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才是更好的选择。   晏明修对此深有感触,故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冷漠得好像那个帮陆森尽心尽力洗脱罪名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没有争吵,没有解释。陆森反而觉得内心空落了起来,他并非无情无心,晏明修对自己的好,他都看在眼里。   本来他以为对方是想补偿当年钢琴的事情,可看晏明修的态度,好像根本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只是想尽一个律师的职责而已?   想到儿时的事情,陆森的内心也隐隐动摇起来。那件事情之后,他便再没有和晏明修有过任何来往,说不定……真是自己误会了他呢。   可这个念头一出来,立马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误会不误会的还有什么干系。   就在陆森胡思乱想的时候,晏明修那边也颇为头疼。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开对方封闭的心灵,让他坦然面对世间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晏大律师整整一天,只能借工作来解忧。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当他晚上开车回家时,肚子很没有面子地叫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记吃晚饭。   望着不远处的便利店,晏明修将车停在路旁。   可意外总是降临得如此猝不及防,他刚拿着三明治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好歹他也是健身房的常客,下意识便躲过了这一击。晏明修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几个凶神恶煞的小混混拿着木棍,正在向他逼近。   便利店的女店员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被吓得六神无主,试图拨打报警电话,可手根本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该死!双拳难敌四手,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顿揍是挨定了。   身为律师,偶尔遇到那些与地痞流氓有关的案件,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意料之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呼。   或许是在看守所一直是坐着说话,晏明修完全没有意识到陆森几乎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青年宽肩窄腰,黑色T恤也掩盖不住手臂精实的肌肉。他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三两下就打退了那几个小混混,旋即一把拉住晏明修就跑。   后者愣了几秒,才开口:“我有车,在那边。”   上车赶忙开离了这块区域,晏明修才从方才的那场事件里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向来冷漠的青年难得有些局促起来,若非是在晚上,只怕晏明修还能看到他些许的脸红。   “他们本来想利用这次的事情从我身上讹钱,现在计划失败了,肯定会回来打击报复。”   晏明修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来,你今天一直跟着我?”   “没有。”陆森立马否认,却根本没意识到这相当于承认,“我只是,恰巧路过那里,要是知道他们打的是你,我可能直接转头就走了。”   晏明修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陆森更加局促起来:“你……你没受伤吧?”   他把车停下来,笑着开口:“托你这出英雄救美,我没事。”话音方落,他也意识到自己用了怎样不恰当的词。   所幸陆森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勉强说道:“那就好,我可不想……再欠你一个人情。”   真是太别扭了,想道谢就直说嘛。晏明修在心里腹诽着,语气却明显轻快起来:“我先送你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启动车子。   “等等!”   “怎么了?”晏明修没有放下手刹,不解地偏头看向青年。   一时间,车里只有发动机嗡嗡嗡的声音。   陆森想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我……现在已经不住那边了。”   路灯照在青年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衬托得下巴上那道伤痕也变得分外好看起来。   在晏明修的眼里,陆森已经从开始那个森林里独来独往的野狼,变成了如今颇有些可怜的狼崽子。   只是因为受到了太多伤害,才会在有人接近时直接露出尖利的獠牙。   晏明修很快反应过来,既然对方能够找人报复他,那住在对面的陆森自然也会受到无穷无尽的骚扰。   “我明白了。”   车子再次启动,陆森不满地说道:“你明白了什么?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现在住的地址。”   “这还用告诉吗?让我来猜一猜,你刚刚才从看守所出来,就算搬家也没有这么快找到合适的地方,所以你肯定暂住在旅店。   你平日里非常节约,不会乱花钱,那肯定也不会是什么五星级酒店。综上所述,你所谓的地址就是以前那块地方的旅店了。”   虽然被他猜中了,但陆森只是冷哼一声,不予置答。   可随着路边的风景越来越不对劲,陆森忍不住脾气又上来了:“等等,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晏明修一脚踩在油门上,笑得诡异莫测:“当然是要把你带回我家里啦。”   “什么鬼?”冷若冰霜的脸总算有了些松动,陆森难以置信地说道:“我们两个非亲非故,我干嘛要住你家?”   这可是刷好感的大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晏明修不禁想起了某个有些糟糕的梗:“我家还蛮大的,你真的不想去看看?”   陆森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混蛋!快放我下去!而且,再怎么看你才是在下面的那个吧……”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被淹没在嘈杂的车流声里。   晏明修一时没有听清,下意识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我们两个在一起,你才是下面那个!”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车刚好停在红绿灯路口,周围的车主不由得纷纷侧目。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大胆啊。 第6章 傲娇小狼狗(6)   晏明修的住处十分幽静,一看就知道房价不斐。陆森站在门口,一时间没有动作。   “怎么了?”晏明修看了眼他脚下有些脏的鞋子,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鞋来:“穿这个吧。”   陆森飞速地朝鞋柜看了一眼,嗯,完全没有女人存在的痕迹,看来他确实是单身。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也觉得荒诞,连忙在心里摇头,将这奇怪的想法抛去脑后。   晏明修的家不算大,但异常地干净整洁,和他的一贯作风相符。   他打开客房,示意道:“之前朋友偶尔会过来住,现在刚好给你住了。”   陆森的脚步停下来,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他:“朋……友?”   他的目光莫名看得晏明修心底发毛,同时也十分无奈:“普通朋友而已,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温暖的灯光下,两人脸色都有些红,但这尴尬的情景只维持了一瞬,“房租怎么算?”   “我听你从前的街坊邻居说,你很会做菜?”   “一点点而已。”从小就失去父亲,不到十岁也被母亲所抛弃,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大,怎么可能不会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   晏明修笑了笑:“那正好,以后我的一日三餐由你负责,房租减半,你看怎么样?”   陆森不得不承认,这个莫名其妙的律师不但是个滥好人,笑起来的时候还格外好看,让人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可是就这样坦荡地接受,又让他感觉十分别扭。   见他久久不说话,晏明修知道他的傲娇属性又发作了,当即拍板:“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等等。”在晏明修要离开的时候,陆森再度叫住了他。   青年皱着眉,神情里很是有些苦恼:“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正当晏明修想拿出青梅竹马那一套来搪塞的时候,陆森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呛到。   “你不会是想要包养我吧?”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尤其是像晏明修这样优秀的单身男士。   晏明修愣了几秒,随后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陆森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脸上一片火辣,狠狠地关上了门。   这家伙,从某种方面来说实在是太可爱了!   在享受完温暖的热水浴,换上崭新的睡衣躺在床上时,陆森还是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而不可思议。   他自己也能够猜到,晏明修对他的好,不过是看在二人幼时的情分上。   他闭上眼睛,不由得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来。   那个时候入学才没多久,陆森也想和同龄人一起玩闹的时候。   不知是哪个小孩突然站出来大声说了一句:“我妈妈说他是杀人犯的小孩,是坏蛋!不让我和他玩!”   就算当时还不能完全明白这个词背后的含义,但所有人鄙夷和嫌恶的视线让年幼的陆森脑袋发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和小孩们扭打成了一团。   这次事件之后,他是坏人这件事情仿佛被坐实。班上的同学都离他远远的,就算不幸被分配到与他同桌都是提心吊胆,唯恐避之不及,就好像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祸害一样。   不解的陆森只能向母亲求助,可独立支撑起家庭的母亲也只能给予孩子精神上的安慰。   要解决目前的困境不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城市就是最好的选择,可哪里来的钱呢?   后来的体育课,陆森都只能一个人自己玩。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在人挤人的时候,那些躲他就像躲瘟疫的孩子能给他腾出一片老大的空间来。   直到有一天,他百无聊赖地用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异样的对话。   “小红,你去跟他说什么话啊。他们说他没有爸爸,性格很古怪呢,说不定也和那个陆森一样喜欢打人!”   “可是……可是他受伤了啊。”   “那就更不能去,说不定这种打人是会传染的,快走啦快走啦。”   两个小女生的蓝色裙摆消失在陆森的视线中,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在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与自己一样孤单的小孩。或许是因为似曾相识的场景,陆森朝他走了过去。   略有些高大的身影接近让晏明修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似乎认出了陆森,连说话都颤抖着:“你……要干什么?”   陆森这才认出他来,晏明修和他是一个班级的同学,只是自己经过几次后再没有交朋友的打算,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个班上居然还有人和自己有着相同境遇。   细嫩的手指被石子划出了一道血痕,那人防备的架势与自己何其相似,陆森叹了口气,强行将他带去了医务室。   等到校医帮晏明修处理好伤口,休息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长相漂亮的小男生终于放下戒备,对陆森露出一个笑容来:“谢谢你。”   陆森怔忡的片刻,晏明修又说道:“他们都说你是坏蛋,可我觉得你是好人,他们才是坏蛋!”   或许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太过刺眼,又兴许是晏明修的笑容明亮得晃花了他的眼睛,陆森心里一阵酸涩,禁不住流下泪来。   “你……你怎么哭啦?”晏明修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对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   他赶忙从小小的口袋里拿出糖来塞给陆森:“这个是妈妈给我的糖,很甜的!每次我哭的时候妈妈就会给我,我现在分给你吃,你也不要哭了好不好?”   陆森这辈子忘记的事情很多,但那颗糖的味道却一直留存在记忆中,是刻骨铭心的甜。   从那以后,两人便如同被伤害的小兽互相抱团取暖一般,形影不离。   班上的其他人甚至借着陆森偏深色和晏明修白皙的皮肤给他们起了个绰号,黑白双煞。   遇到晏明修后,陆森才卸下心里长久以来的心防,将对方当成了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看待。   即使后来损坏钢琴的误会,晏明修一声不响地离开,陆森在多年后的今日,却早已记不得当时对他的恨意。能记起来的,只有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被褥上淡淡的皂香味让人分外安宁。这样说来,他口中的那位朋友经常来这边过夜,所以晏明修才会时刻将这间客房打扫干净吧。   陆森满怀酸意地想着,突然嫉妒起晏明修那位未曾谋面的朋友来。 第7章 傲娇小狼狗(7)   晏明修下班回来已经是晚上七点,新接手的一个金融案件让他没能休息几天又忙碌起来。   屋子里很暗,陆森似乎并不在家。   晏明修心下一沉,这家伙不会直接跑了吧?   那自己以后要去哪里找他?他赶忙推开客房门,里头的东西依旧整整齐齐的,青年的私人物品早已收拾妥当。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晏明修松了口气,正想随便去厨房做些什么填饱肚子,却发现冰箱里早已做好的晚餐。   柜门上是陆森留的便利贴,嘱咐他用微波炉加热多久是口感最好的。   晏明修禁不住笑了出来,这傲娇的小子还真是。   陆森的手艺确实不错,晏明修这才意识到那些街坊邻居的夸奖并非虚词。   想要打开他的心扉,确实不容易,那就等他回来好好夸奖他的手艺罢。   他这样想着,又继续回到自己房间工作起来。   直到困意袭来,晏明修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可陆森完全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年轻人要过夜生活很正常,还是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三点。   晏明修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打算去睡觉时,房门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明明是关切的语气,可是在酒精的影响下,这句话落在陆森耳里就成了质问。   “我什么时候回来关你什么事?”   这样的态度让晏明修皱起眉头,在闻到那人身上传来的浓烈酒味时,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跟人喝酒去了?”   像是故意要跟他唱反调似的,陆森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是啊,那又怎么样?我们好像现在也只是住在一起的室友关系吧。”   这样不友善的态度让脾气好如晏明修也忍无可忍:“就算只是室友,但室友之间也是会担心你的安全的。一个醉酒的人半夜回家,怎么看都很危险。”   陆森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担心我?”   “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关心,是我在自作多情罢了。”晏明修冷哼了一声,也懒得再理会他。   青年站在原地,内心却掠过一丝暖意。原来有人担心自己的感觉,是这样的。   方才的浓浓困意在与陆森的争吵后消失不见,晏明修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明才稍稍睡了一小会。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早起来就听见厨房传来一阵响动。   “早上好。”虽然依旧是冷冰冰的,但还是很细心地将煎蛋和吐司放在了晏明修面前。   本来还打算和他冷战一段时间的晏明修此刻也没了脾气,有些不自然地回了一声早上好。   正想说些什么企图化解尴尬的晏明修刚打算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喂,嗯,是我,怎么了?”   “什么?财报出了问题?嗯,好,我马上过去。”匆匆吃了几口早餐,甚至来不及将杯中牛奶喝完,晏明修就立马去了公司。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陆森心底有些后悔。昨天晚上,应该把事情跟他说清楚的。   心里头仿佛埋下了一根刺,让陆森工作时颇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凌晨两点下班回家,本以为那人肯定已经早早睡下,却发现晏明修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犹豫片刻,陆森还是决定主动去看看,或许只是临睡时没有关灯呢,这种蹩脚的理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回来了?今天又去喝酒了?”晏明修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却没有丝毫责备,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一般。   他疲倦的模样让陆森有隐隐的心疼,难道他是担心自己所以才等到现在的吗?   迟疑了一会,只能故作冷淡地扔下一句:“早些休息。”旋即脸上有些发烫地转过头去,告诉自己晏明修不过是为了加班,与自己毫无关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日,陆森几乎每晚回来都会看到晏明修醒着。这样日复一日的操劳,让他格外担心对方的身体。   “你以后还是早些休息吧。”陆森脸上颇有些愧疚,“不需要为我等到这么晚。”   他话语里的关心让晏明修心中也欢喜起来,可真是不容易,自己没白熬夜。   他心里虽是高兴,表面却还要装出一副疑惑模样:“我只是在加班而已,跟你没有关系。”   “那也用不着这样累着自己。”   晏明修扬起笑容,语气疏离:“多谢关心。”   他这样的态度让陆森不悦,蹙眉想自己果然是多管闲事了,对方每天如此怎么可能当真是为了自己。   可洗完澡后冷静下来,陆森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要换一个工作。   他一直都没有敢跟晏明修说,其实自己现在是在酒吧做安保工作。   当然,这只是好听些的说辞,实际上就是防止那些醉鬼闹事的打手罢了。   这样的工作和晏明修那种精英律师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故而陆森心里其实一直有些自卑。   如果要配得上他的话,这样的工作可不行。   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连忙驱赶掉这种奇怪的想法。   不过,或许也应该和过去的自己脱离了。陆森暗自下定了决心,明日便去和店长商谈辞职的事情。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对于年轻人来说,凌晨不过是夜生活才开始的时间。   陆森刚刚将摔倒在地的醉鬼客人扶起来,好容易有了片刻闲暇。   “张老板,我有些事情想与您商量。”   酒吧店长不慌不忙地点了根烟,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小陆啊,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想申请辞职。”   店长的脸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到正常的神色:“这样啊,怎么了,是对薪水不满意,还是有其他原因?”   “老板对我的照顾我一直都记得,只是个人原因而已。”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道,“当初合同里五万元的违约金我会赔偿的。”   店长眯着眼睛打量他,过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五万的违约金?小陆你是不是记错了,哪里是五万,该是五十万才对!” 第8章 傲娇小狼狗(8)   陆森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我没有记错,当时的那份合同要求我在这里至少工作三年。如果没有达到时间,我需要支付五万的违约金。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明天可以将合同带过来给您看清楚。”   中年男人冷笑起来:“不必了,我办公室里就有原件。”   跟随他来到办公室,男人几乎是从档案袋里将那份合同扔在陆森脸上。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如果你未能工作满三年且主动提出解除雇佣关系,那么你应该赔付十倍的价格。”   陆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行小小的文字,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他的反应让中年男人愉悦地笑起来,语气也跟着变得温和:“小陆啊,我对你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所以辞职这种事情,你还是多想想吧。”   陆森紧咬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他明明记得清楚,当初的合同上根本没有这样附加的一条,一定是他另外做的手脚。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特意在空闲时间上网搜索了一番,可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甚至有无数截然相反的回答。   正当他有些苦恼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晏明修的职业来,这样的事情对律师来说正好专业对口吧。   深夜回家,果不其然那人还醒着。   陆森局促地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晏明修到底是老狐狸,一眼便看出他心里有事想找自己。哼,之前在这小狼狗身上吃的瘪,这次可要好好讨回来才行。   “有事?”   “嗯,有件事情想找你问问。”   “那先进来吧。”晏明修摘下眼镜,故意露出这些日子因为熬夜眼睛下淡淡的乌青。   陆森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越发坚定换工作的念头。他强装镇定地望着对方,将心里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出:“就是说,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遇到一点工作上的麻烦。”   这经典的开头让晏明修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嗯……就是当时签订合同的时候,可能是他没有看清,导致想离职时必须面对大额赔款。”他怒气地将这件事情概括起来,晏明修淡淡地回答道:“一般来说,这样的合同很多是无效的,因为对方是以欺诈的手段使人违背真实意思签订,但是具体还是要看情况,你能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见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个朋友就是自己的意思,陆森像松了一口气一般,将事情的经过完完全全地告诉了晏明修。   “那份合同的原件在这里。”青年有些困窘,“我记得清楚,当时根本没有这项十倍补偿的条款,可不知道为什么……”   晏明修接过那几页纸,稍微打量了几眼,突然问道:“你在酒吧工作?”   陆森下意识地点头,看到那人带着笑意的眼神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套路了,连忙说道:“是又如何,我在哪里工作跟这件事情无关。”   “这样么……”晏明修沉吟片刻,又开口道:“如果只是你的朋友遇到了这样的问题,我可以给他一些适当的建议。不过,事情的结果最后是怎么样的那我也不得而知了。”   “你……”陆森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很快又有些丧气的开口:“好吧,我承认,那个要赔五十万的倒霉蛋就是我。”   他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得不到食物而颓丧的大型犬类,让晏明修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啦好啦,我会帮你的。”   陆森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你想干什么?”   看来就算降低了心理戒备,身体上的反应还是下意识的。   晏明修理直气壮:“我帮了你这么多忙,收点报酬怎么了?”   陆森瞧了他一会,突然上来屈指弹了弹他的鼻尖。两人年幼时偶有争吵,陆森就格外喜欢做这个动作。   晏明修也愣住了,看着面前男人英俊而熟悉的脸庞,他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仿佛烧了起来。可恶,明明是想撩人,怎么居然被反撩了。   陆森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下意识地就做了这个动作。   “没事的话早点睡。”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晏明修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你要换工作,这其中是不是有我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让晏明修以为陆森又傲娇了,没想到这回青年却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谢谢,有被撩到。晏明修在心底暗自想着。   这之后的几天,晏明修依旧忙于工作,没有半点要帮陆森解决黑心老板的意思。   就在后者心灰意冷想着他果然不靠谱的时候,晏明修出现了。   这天晚上是工作日,客人并不算很多,陆森也乐得清闲。   “陆哥,刚才有个客人直接去老板办公室了,我们拦不住!”   这个酒吧的店长也不是什么善茬,年轻时惹过不少事,与众多同行关系恶劣,有时候被找上门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陆森点头:“我去看看。”   他一推开门,却是愣了。   坐在老板对面的,不正是晏明修吗?   “你怎么来了?”   晏明修扬起笑容:“来带你脱离魔爪啊。”   原本还有些狐疑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怒道:“原来你小子是他找来砸场子的!”   晏明修冷笑一声:“张老板,陆森在你的店里工作三年,中途去医院缝针两次,为你顶罪一次,还有些零星小事我也就不多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可如今他不想跟你干了,你还想从他身上敲一笔,这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什么?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鬼话!”男人急忙矢口否认,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陆森。   “这五十万的违约费是伪造的,合同根本不成立,如果张老板非要法院见的话,我随时奉陪。不过我今天来不止是为了这个……”晏明修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原本的五万违约费,张老板给个面子,也一起免了罢。”   中年男人呼吸一窒,顿时站起来,气得连脸上的肥肉都在震颤:“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威严和恐吓并没有能撼动对方分毫,在晏明修眼里,面前这人和只会汪汪大叫的狗没什么区别。   晏明修笑了笑,找出了一段视频放在他面前:“我这里刚好有些东西,想给张老板看看。”   画面里是中年男人和不同女性的交往录像,油腻的大手甚至在公众场合都毫无顾忌,让人看著作呕。 第9章 傲娇小狼狗(9)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妻子好像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吧。”   在决定要帮陆森后,晏明修立即对这位黑心店长展开了背景调查。   在了解到他是个入赘女婿,经营酒吧的钱全部是妻子所出时,晏明修马上就有了思路。果不其然,不出两天,就掌握了一堆证据。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在听到妻子两个字眼时,迅速颓丧了下去。   “怎么样?相信张夫人在看到这段视频后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男人咬牙切齿,恨恨地瞪着两人,却又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滚,你们现在就滚。陆森,你明天就可以不用再过来了!”   或许是办公室里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外头一群人八卦。   陆森和晏明修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客人高声的嘲讽:“切,平时装的那么道貌岸然,搞半天原来是个被男人包养的小白脸。”   “你还别说,包养他的那个男人长得不错,看上去就很让人有欲望。”   接下来的污言秽语更是不堪入耳,晏明修连忙拉着他要走,可为时已晚,陆森直接冲到了那两个人面前:“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两个人也是酒吧里的常客,常年借着喝醉的名头对店里的女服务生动手动脚,很是惹人讨厌。   陆森之前因为经常帮她们解决麻烦,致使这两人对他怀恨在心。   如今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却还害得晏明修也一起被讥讽,这种阴阳怪气的行为实在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   “我有说错什么吗?嘿嘿,算我提醒你一句,这种看上去西装革履的人私生活都乱的很。你被他玩过了?还是他让你玩过了?可小心不要染上什么病……”   还没等人说完,陆森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脑袋。等到回过神来,一拳早已挥了出去,狠狠地砸在那人脸上。   “闭上你的脏嘴!”   男人被他一拳打懵了,鼻子下方淌出两道血痕来,却因为害怕根本不敢还手。   陆森见他那怂货的模样,正想再给他几拳让他长长教训,晏明修见势不妙,连忙将人拖回了车上。   晏明修一路无言,等回到家中,陆森知道他还在为自己动手打人而生气,只好先开口:“对不起,他那样污蔑你,我忍不住。”   “这种人的话,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晏明修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递给他,“不说这些事情了,你以后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   “我不知道。”陆森坦诚地回答道,“老实说,我也没想过从酒吧辞职后能去做些什么。”   晏明修想了一会,提出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向:“有没有想过来当律师?”   陆森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   年幼丧父,受尽了歧视的他在跟随改嫁的母亲后又遭遇了继父家暴和母亲失踪。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森早早便已辍学。可是这些事,他怎么对晏明修说得出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样高门槛的行业,我不行的。”   晏明修温柔地笑了笑:“这个行业也没你想的那么高级,三十岁转行当律师的不在少数。况且不是还有我在吗,有我这样的老师在,通过司法考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很清楚,按照陆森的性格,这些年其实也存下来不少钱,用这些钱去学习深造,其意义绝对超过继续找一个类似安保的工作。   他的笑容十分真挚,说得陆森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   青年抿了抿嘴唇,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那你不是平白无故长了我一辈?”   晏明修实在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虽然你比我大几个月,可在外人看来,都会觉得我是哥哥的。”   这次,陆森没有躲开。只是在心里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才不要当你的哥哥。   入睡前,晏明修手掌的温度仿佛还在头顶徘徊。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陆森仿佛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本以为只是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垃圾短信,内容却让陆森心下一沉。   “今天来店里捣乱的那个人是叫晏明修吧,我已经查到他的资料,是事务所的精英律师呢。   如果把你和他的事情告诉事务所的人,陆森,你觉得他的同事们会怎么看呢?如果你想清楚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陆森也闭上眼睛。看来,梦终究是有醒来的一日。   清晨醒来,看到晏明修给自己发的一大串学习资料,陆森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已经帮了自己这么多次,再这样下去,自己兴许还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或许不辞而别,才是告别这段关系的最好方式。   如常地做完早餐后,陆森回房间准备收拾行李。   他的东西十分简单,更多甚至是晏明修添置的。陆森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写一个便利贴留言。   “谢谢你这一段时间的照顾。”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的,可陆森根本无从下笔。   他还能说什么,说自己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对他产生了特殊感情,已经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他对晏明修的状况一无所知,说不准对方早已有了能够谈婚论嫁的女朋友。   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森却在客厅撞见了晏明修。   现在是上午十点,对方这个时候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晏明修蹙眉看着他,“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直觉敏锐得有些过头,陆森也并不是个擅于说谎的人,索性老实承认了:“嗯,有人说他会把我们的关系添油加醋发到你所在的事务所去。只要我离开的话,这种谣言就不攻自破。”   晏明修笑了笑,态度却是缓和下来:“既然你知道是谣言,那为什么还要在乎它?”   “我不在乎,可你的那些同事能不在乎吗?”   他是在为自己着想。想到这点,晏明修笑起来:“好像忘记告诉你,我是那家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 第10章 傲娇小狼狗(10)   陆森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懵了,只得下意识地说道:“那你的合作对象,客户呢……况且还有你的女朋友,他们难道不会误会吗?”   “等下,我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陆森脸颊涌上一股热意,只好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晏明修这会倒是猜不透他的想法了,继续说道:“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哪还会有这种莫须有的歧视。”   陆森原本想说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远比他想的要更加恶劣,但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也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他也只好退了一步:“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说起来,你还想偷偷趁我不在家不告而别是不是?”晏明修眯起眼睛,野兽的本能让陆森觉得危险。   他连忙补救:“以后不会了。”   看着陆森将行李箱再度搬回房间的身影,其实晏明修心里也远不如表面上那么轻松。   客户和同事都不是要紧的事情,但如果让继父和母亲知道的话……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月,那个黑心老板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威胁,陆森这才放下心来,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备考上。   而晏明修这头的金融案件终于也接近尾声,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难得有心情在工作时间喝上一杯咖啡。   “这次的案子辛苦你了。”薛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那边怎么样了?”薛鸣最近也接手了一起跨国企业并购相关的案件,并不比晏明修轻松。   “还早着呢……”薛鸣苦笑着往咖啡里加了一大勺糖,“麻烦得不行,十月份之前能结束我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久违地谈了些工作之外的话题,薛鸣挑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律师,我听说……你最近包养了个男人,是不是真的?”   晏明修心里咯噔一响:“谁跟你说的?”   “咳咳……”薛鸣也尴尬起来,“就我手下那几个实习生呗,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我当时就警告了他们,再八卦就别想拿到实习证明了。”   “那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薛鸣见他这个态度,不禁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他们还说那个男的就是你前段时间那个义务案子的嫌疑犯?这可真是越传越离谱。”   “是真的。”   “什么?”薛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和他的事情是真的,他叫陆森,确实是之前你手下某个实习生经办过案子的嫌疑犯。”   这名字总算让薛鸣有了些印象:“哦哦哦就是那个……等等,你喜欢男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不对,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过女朋友,原来是喜欢男人。”   晏明修被他的自说自话给逗笑了:“怎么,知道我喜欢男人就打算和我散伙?”   “那倒没有,不过对你的择偶标准产生了怀疑。”   一提到陆森的不好,晏明修的脸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薛鸣敏感地捕捉到这一点,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不会吧,真动心了?”   他想和这位知交好友说些陆森的事情,可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正当他踌躇时,薛鸣收起那副调笑的模样,认真地说道:“既然决定是他了,那就要好好对人家啊。”   晏明修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正想说声谢谢,薛鸣却又补充了一句:“也不一定,我看还是你比较像下面那个。”   工作中途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晏明修的心情,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在律师所每个月旧案宗的例行检查中,他发现了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名字。   那是一起有关车祸赔偿纠纷的刑事案件,本不属于他负责。可是在看见死者的照片时,晏明修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即便过去二十多年,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起意外事件的死者就是陆森的母亲。   系统逐步解锁的数据告诉他,在陆森初中时,由于无法忍受第二任丈夫的家暴,这位母亲仓惶逃离这个城市,也抛下了自己年仅十二岁的儿子。   晏明修不知道陆森对于这个母亲怀有怎样的感情,是恨她将自己抛下,抑或是早已原谅?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吃晚饭时晏明修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衣柜里的衣服买得太多了,不穿很浪费。”除了日常三餐,在家备考的陆森还顺带承包了家务清洁和生活起居等方面。   晏明修倒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对他而言,每年订一个时间专门用来添置衣物,认为好看的统统买回家放好。   陆森的问话让他想起了好友薛鸣的调侃,就这点而言,自己是在外工作的丈夫才对。   “你拿去穿也是一样的……”晏明修毫不在意,“反正我们身高差不多。”   “就算是我穿,一年也穿不过来。”陆森很认真地强调,“浪费是可耻的。”   晏明修倒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第一次在事务所见到陆森的时候,他身上穿着的就是几年前早已过时的款式,甚至还有些褪色。可据自己了解,酒吧的工资并不算低。   “我倒是很好奇,你存这么多钱是想要做什么?”   陆森放下筷子,碗内光洁如新,一粒米饭也没有剩下。   “我想存够了钱,去找母亲。”   这个答案让晏明修难得的失态了,他很丢脸地喝了几口水避免被呛到,缓过神来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知道她在哪?”   “嗯……”陆森的表情十分平淡,仿佛在讲诉一个陌生人的过往:“我十二岁那年,她离开了C市。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去了S市,那时候我就决定,等存够钱就去S市找她。”   看着他这般模样,晏明修心底一股心疼的情绪。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陆森得知自己被母亲抛弃后,是如何的绝望,甚至在多年后的今日,云淡风轻地将其隐去,只用母亲离开C市这样的字眼来掩饰过往的伤痕。 第11章 傲娇小狼狗(11)   “她抛弃了你,你不恨她?”   陆森缓缓摇头:“她一个人抚养我已是不易,况且我的存在,对她来说无异累赘。若是换做我,兴许早已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兴许是察觉到晏明修眼中的同情,他将语气放得轻松起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   既然如此,若是将那人过世的消息告知于他,岂不是……一时间,晏明修陷入了两难。   见他的目光仍然盯着自己,陆森心有所感:“你怎么了?”   罢了,该面对的事情总要面对,这样瞒着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呢。   晏明修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陆森心中突突跳个不停,仿佛预料到某样不幸的事情即将降临己身。他将碗筷放下,极为庄重地等待着晏明修接下来的话语。   “我今天偶然看到一桩刑事案件,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应当是你的母亲。”   陆森只觉得耳畔好似炸开一道惊雷,连带着闪电,击得他整个身子一阵麻痹。   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这痛楚实在难以形容,似有人在千疮百孔的伤口上浇上沸水,令人痛不欲生。   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脑内一片茫然。   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次日,陆森如同机器人一般麻木地进行着往日的行为。   心灰到极点,也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念想断了以后该去往何处。   他恍惚间想起幼年武侠片的一句台词,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这话放在现下他的身上,倒是贴切。   晏明修虽有心劝他,可也明白这事终究只能自己迈过那道坎,旁人多说也是无益。   这日夜间,陆森便昏昏沉沉地发起烧来,晚上晏明修回家,见那人在沙发上躺着,额头滚烫,连忙将他唤醒。   陆森从梦中骤然惊醒,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是晏明修焦急的脸庞。他醒得太匆忙,甚至分辨不清身在何地。   晏明修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发烧了,去床上躺着吧,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陆森毫无意识,只觉那人的手分外冰凉。他虚弱地道了声谢,再度沉默下去。   晏明修叹了口气,扶着他将药喂下去,又在床边坐着:“她葬在郊外的陵园,周末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陆森昏沉中却还是捕捉到了某些信息,低声问道:“她不在S市?”   晏明修心中一酸,柔声道:“我调查了一些她的过往,离开C市后她确实在S市待了几年,随后又回到C市再嫁,并与丈夫孕育了新的孩子。”   陆森凝视着晏明修的脸庞片刻,又缓缓闭上眼睛。原来母亲另有了幸福的家庭,并且还有了孩子。   他不知自己该欢喜还是失望,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很快便渗入枕头中,再不见踪影。   晏明修自然看不到他的眼泪,可心里也觉得刀割般难受。他想了想,又开口:“她从S市再度回来,兴许便是来寻你的。”   陆森轻轻应了一声,再度沉默下去。   晏明修将床头灯关上,在黑暗中凝望着青年的脸庞,那样安静的姿态,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从前他觉得陆森像狼,攻击性极强且不分青红皂白咬人,可褪去了层层外壳,终究不过是一个同样脆弱的心罢了。   他抬手想要去触摸陆森的头,却又放下。   陆森似有所觉,却是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低声唤道:“阿明,我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晏明修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像是心里的大石轰然落地:“还有我在。”   陆森这一病便病了大半个月,去陵园吊祭的事情便被移到了下个周末。   C市的陵园建在市郊,还未到达,便能透过车窗遥遥望见那处山丘。   暑热已然过去,天气昏沉,四周寂静得可怕,独有那一座座坟茔格外清晰。   陆森在C市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来到陵园,却怎么也没想到,是来看望母亲。   一踏进这个地方,人仿佛都会被巨大静默震动,连着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   二人并肩前行,顺着工作人员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座墓碑前。   碑前还有几束接近枯萎的鲜花,碑上的刻痕也还很新。中间的黑白照片,依旧是陆森印象里母亲的模样。   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一场病中随着母亲的离世而消耗殆尽,陆森沉默着,将花束放在了碑前。   晏明修本以为他会在母亲的墓碑前悼念一段时间,结果不到片刻,青年便回头唤他:“我们走吧。”   他一愣,倒是没反应过来:“你不与她多说说话?”   陆森望着远处起伏的丘陵,缓缓摇头:“说得再多,她也已经听不到了。”   晏明修没有再说什么,望着青年的侧脸,却也陡然生出一种生死无常的感慨来。   此后过去了一个星期,两人的生活也渐渐趋于平静。   这天陆森依旧在家中备考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难道是晏明修忘记带钥匙就出门,可这个时间也不该是他回来的时间。   刚打开门,陆森就看到了一个衣着高雅的中年女人,模样还和晏明修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头警铃大作,有些尴尬地将那人请进来:“您是晏明修的母亲吧?”   晏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听说明修家里最近来了一位客人,还以为是假消息。”   “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届时就会搬走的。”   晏母笑了笑,态度平和:“别紧张,我就是在家里闲着没事,过来看看儿子,我们聊聊?”   陆森有些局促地朝他点点头,十分懂礼节地为女人倒了一杯茶。   他端茶出来的时候晏母还是维持着优雅的坐姿,光是从架势就让陆森觉得不同寻常。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姨,我叫陆森,以前小时候还见过您。”   女人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会,迟疑地问道:“你是他小学时候……”   “对,是我。”   接下来的对话进行得异常顺利,女人颇有些关切地问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然后又问了问他平常和晏明修的相处,和他住在一起会不会很麻烦等等。   让陆森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下来,却还是搞不清她说了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   “明修这些日子来多亏你照顾了。”晏母语气温柔,神情却变得认真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次谈话的重点似乎要来了,便也跟着坐直了身子。   “小陆啊,阿姨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一定要认真的回答。”   “你和明修,是不是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比如说恋人。” 第12章 傲娇小狼狗(12)   虽然隐约有预料她会这样问,可陆森脑子还是有暂时的短路。   他还来不及否认,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是真的,我希望你能够离开他。”   “不是的,我不喜欢……男人。”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一样。   陆森只能干巴巴地继续补充:“相信他也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没有其他更多。”   “那就好。”虽然这样说,但晏母神情里还是有所怀疑。   陆森稍稍平复了心情,问道:“阿姨您为什么会这么问?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谣言?”   “我确实听闻了一些谣言,说明修包养了男人养在家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个措辞有些过分,委婉地补充道:“在见到你之后,我当然也不会再相信这种荒诞的谣言。”   陆森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晏母的意思是他和晏明修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在一起的机会。   陆森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你以后租房子或者其他方面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找我。”   晏母将电话写在纸上递给陆森,“好了,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希望你好好想想。”   看得出来,晏明修这个年纪能够担任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除了他自身的努力外,和他的继父也有一定的关系。   这样的家庭,根本不会是自己高攀得起的。   茶盏还冒着热气,陆森脑内想着晏明修,越发混乱。   而与此同时,中午休息的晏明修也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明修,这周末你能回家一趟吗?”   “这个周末?”他平日里工作忙,只能趁着周末给陆森补补课,所以下意识地问道:“有什么事情?”   晏母也毫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你爸那头有个老同学,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周末让你们见见面,认识一下。”   这不就是相亲的意思。晏明修皱着眉头,思考着谣言是否传到父母耳中去了。   他想了想,决定试探一二:“妈,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哎呀,又没要你马上就结婚。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交往的对象,妈妈这也是为你担心,生怕你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他敏锐地抓住重点。   “没什么,总之你周末记得回家就是了。”   晏明修几乎可以确定母亲已经知道了他和陆森同居的事情,所以他再次表达拒绝:“我并不打算相亲,对象我自己会找。”   “明修,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   “暂时……还没有。”他自己也有瞬间的迟疑,现在他和陆森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两个人就如同还隔着一层窗户纸,颇有些看不分明。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记得回来。”晏母生怕他再找借口,干脆直接挂掉电话。   晏明修的神情颇有些无奈,可母亲的命令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若是她已经见过陆森,后者一定会竭力否认他们关系的。   等到晚上,晏明修问起母亲的事情时,陆森却全然否认了。   “我不认识你的母亲,没见过她,也没接到过她的电话。”   晏明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自己这周末需要回家一趟,具体的事情并没有和陆森多说。   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周五晚上,刚洗过澡的陆森恰好听到了客厅里的电话声。   “妈,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回去的。”   电话那头的晏母语气依旧不太放心:“不止是你爸老同学的女儿,还有我以前公司的实习生,时间我都给你安排好的,都来得及。”   晏明修苦笑道:“妈,我没有拒绝相亲,可你也没必要一下子给我找这么多吧,要那些女孩子知道会怎么看。”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陆森并不知道,从晏明修口中听到相亲两个字时,他的神情已经变得复杂起来。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喝酒,想起之前在酒吧工作的生活恍如隔世,其实算算日子,也不过才过去几个月而已。   晏母的话并没有动摇他什么,但晏明修是自己选择的相亲。   玩笑归玩笑,他根本不可能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况且他连这件事情都没有告诉自己,分明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喝酒。   心里说着不要难过,可酸楚感还是涌上心头。自从再遇见晏明修,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莫名地多愁善感起来。   等到晏明修凌晨一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在客厅里喝得不省人事的陆森。茶几上的啤酒堆积如山,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晏明修费力地拖着陆森往卧室走。   “阿明。”趴在他肩膀上的男人好像还没有完全醉过去,突然开口唤他的名字,头还不住地在晏明修颈侧蹭来蹭去。   “怎么喝这么多酒?”   肩上的醉鬼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嘟囔着说道:“还不是……嗯,为了阿明。”   晏明修忍俊不禁:“怎么个说法?”   “唔,都怪阿明,去……相亲,不告诉我。”   原来他知道。晏明修在心底叹了口气,将人放在床上。反正都是男人,随便些也没什么,今晚就让他这样睡。   可没想到正当晏明修准备离开的时候,背后突然一拉,让他顿时身体失衡,也跟着跌倒在了床上。   背后有温热的躯体贴上来,还用鼻尖不断地蹭着他的耳侧。   “阿明,阿明。”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光是喊着他的名字就足以让晏明修面红耳赤。   他努力想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可不知为何这个醉鬼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将他抱在怀中,紧紧扣住他的腰不让他走。   晏明修无奈:“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男人撒娇般地说道,“阿明不许走。” 第13章 傲娇小狼狗(13)   “为什么不许走?”   陆森仗着身高优势将晏明修抱了个满怀:“因为……因为阿明是我的。”   这样直白而露骨的话语让青年无言以对,只觉得与自己紧贴的身体格外烫人:“阿明不是你的。”   “你胡说!”陆森说着,居然伸手去解晏明修的衣服扣子,“阿明可喜欢我了。”   “等等!”晏明修感觉不妙,立马伸手按住他乱来的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不就是阿明。”言罢,陆森主动在晏明修脸颊上亲了一口。   晏明修感觉时间都停止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哪里喝醉了,分明是借着酒劲占他便宜。他眯着眼睛,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阿明喜欢你?”   “他对我那么好,不是喜欢我是什么。”他小声嘟囔着,突然笑起来,“正好,我也喜欢他。”   这个告白突如其来,就像天降五百万一样,给晏明修砸晕了。他这下可以确认,陆森是真的喝醉了。   这种良机他可不能放过,晏明修故意问他:“我记得你说自己是个直男。”   “以前可能是。”陆森理直气壮,“遇到阿明之后就不是了,都怪他。”   这么难攻略还傲娇,我还没怪你呢。   “可是他家里人一定不会同意的,我打不过他家里人。”陆森打着酒嗝,“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晏明修被他莫名的脑回路逗笑了,却仍是认真地回答着一个醉鬼:“阿明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好……”陆森在他的肩膀上继续蹭了几下,“最喜欢阿明了。”   “行了行了,等你明天就全忘了。”晏明修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现在先睡觉好不好?”   陆森像个乖宝宝一样点点头:“阿明和我一起睡。”   这种话实在是太有歧义了,可还没等他说话,陆森就抱着他倒在了床上。   紧贴着的姿势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晏明修红着耳根勉强开口:“你这样抱着我,我不舒服。”   陆森想了一会,居然莫名其妙地松开了他。   晏明修如释重负,赶紧离开房间,清理完客厅里的一堆垃圾,他感觉自己也沾上了一身酒气。   正打算洗澡,不知何时突然来到浴室的陆森从背后再度抱住他:“我要阿明,没有阿明睡不着。”   男人挣扎了几下,无可奈何地选择顺从,最后的结果就是被陆森拖到了床上。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相亲之旅实在太过疲倦,晏明修很快就睡了过去。他睡前暗暗想着,以后绝对不能再让陆森喝醉了。   陆森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个皮筋,一抽一抽地疼。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这里好像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而且,自己怀里好像还抱了一个人!   眼角余光瞥见书架上的一堆法律书籍,陆森差点被吓傻。   这里是晏明修的房间,也就是说自己抱着的人是……   怀里的人睡得正香,似乎潜意识里知道今天是周末,可以睡个美美的懒觉,他甚至在陆森怀中动了一下,试图寻找更舒服的位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昨晚心情很差,自己喝了很多酒,然后……   陆森屏住呼吸,轻轻移动着身体,看着怀中人熟睡的脸庞。   他真好看。词汇量匮乏的陆森只想得出这样的句子,他盯着晏明修瞧了好一会,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   然后,睫毛轻颤。晏明修睁开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还是晏明修先开的口:“你还记得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吗?”   陆森有些茫然也有些害怕,轻轻地摇了摇头。   晏明修想了想,表情倒是十分平静:“总之,你要对我负责。”   ……   陆森无言以对,但内心又有着隐约的欢喜和雀跃。但想到对方昨天的事情,他的神情又严肃起来:“对不起,你怎么让我赎罪都可以。”   晏明修挑眉看他:“你这是打算拔X无情?”   对方的父母不可能会同意这种事情,他不希望晏明修因为他再度遭遇家庭危机。于是索性点点头,承认自己的渣男行径。   晏明修勾起一抹笑容,突然贴近身子,摆出委屈的模样来:“我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陆森吓了一跳,甚至别过脸去不敢直视对方白皙的胸膛。他吞咽着口水,艰难开口:“没有,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什么?”晏明修趁热打铁地追问:“昨天晚上,你分明说这辈子最喜欢阿明了。怎么才过去几个小时,就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认了?”   原来我昨天晚上竟然说了那样的话,陆森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欣喜。   “你父母……不会同意的。”   “相信我。”晏明修伸手将他的脸掰过来,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陆森,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也是爱你的。”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让陆森情不自禁地吻住他的唇。   周一上班,看着一旁的晏明修,薛鸣却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似乎是……变漂亮了?!   啧啧啧,他正想嘲讽好友几句,外头的实习生却抱着一大捧玫瑰走了进来。   “晏律师,这是送给你的。”实习生一脸八卦地看着晏明修,后者皱眉接过玫瑰,里面夹着的卡片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写。   “送来的人有说什么其他的吗?”   实习生摇摇头,心里却在暗想着,这样大胆表白的女人不算多,看来那个小道消息是真的,晏大律师对象真是个男人!   晏明修端详好一会,也没瞧出端倪来,只好作罢。反倒是薛鸣神经兮兮地凑过来:“不错啊,大律师,你这包养的小情人还怪有情调的。”   “去去去,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一个呗。”晏明修翻了个白眼。   薛鸣也笑起来,神情很快变得认真起来:“说真的,你家里知道这事没?前几天你妈还给我打电话,各种旁侧敲击问你对象的事情。”   晏明修神情一僵,叹气道:“还没告诉他们,我会慢慢开导他们的。”   薛鸣也明白他的处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兄弟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收到陌生玫瑰的事情他并没有和陆森说,依后者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是会做出这种出格举动的人。   况且他先前那般为自己着想,又怎么可能明晃晃地这样秀恩爱?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等那人自己浮出水面。 第14章 傲娇小狼狗(14)   谁知这陌生人变着法儿送花,一连送了几天后,晏母那头倒是传来消息。   “明修啊,你对那个卢小姐印象怎么样啊?”   他想了好一会,才勉强将这个名字和相亲时见过的某位女性结合在一起。   这位卢小姐似乎出身很好,长相也出众,就是人看上去很是高冷,和一般女性不同。不过无论对方怎样,都和他没有关系。   “勉勉强强吧,怎么了妈?”   “就是来问一下你,这个卢小姐对你印象很好,这几天一直联系我问你的事情呢。就是她可能比较害羞,不好意思来联系你。”   害羞?能做出直接送花到事务所这种事情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害羞的性格。   电话那头继续说道:“明修,你身为男人,要主动些才好,明白吗?”   晏明修按下心中的疑惑,决定和这位卢小姐说清楚:“嗯,妈你帮我把她约出来吃个饭吧,越快越好。”   晏母喜笑颜开,差点连手机都拿不稳:“好好好,今天晚上怎么样?”   “都行。”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说清楚越好。   晏明修提前二十分钟到了约定的餐厅,心里千丝万绪,可表面还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模样。   没过一会,他的眼前就出现一条米白色格纹的裙子。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手上的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卢小姐你好。”   对方微笑道:“晏先生好,不好意思,晚到了一些。”   “不,是我早到了。”晏明修有礼貌地帮她拉开椅子,示意服务生过来点单。   他随意地和卢小姐聊着天,心里想着要如何开口才好。回想着从母亲那里了解来的消息,这位卢小姐学历很高,目前是一家企业的副总裁,履历表也十分好看。   据晏明修了解,这样的女性更看重事业而非家庭,况且她年纪也不算太大。   还有一点非常奇怪,她似乎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仿佛在评估猎物。   这样的感觉对晏明修来说非常少见,在试探性地和她聊了些金融方面问题后,晏明修笃定这位卢小姐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这样想着,干脆开门见山:“卢小姐,虽然我这样说很抱歉,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已经有对象了。”   女人的神情并没有多意外:“嗯,我知道。”   这个回答蕴含了很多意思,自己早已被对方调查过。   “你既然知道我有对象,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没事,我并不在意这个。”卢小姐凝视着他,说出来的话无比诡异:“很多同性恋最后受到各方面的压力,最后还是会选择娶妻生子,我这样现成的妻子摆在你面前,你难道不心动吗?”   晏明修愣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卢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不介意成为同妻,只要你能够和我结婚。”她神情依旧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见多识广的晏明修也错愕无比。   “依你的家世长相,能够找到比我好更多的人。卢小姐,我十分好奇,为什么你会非我不可,甚至连当同妻也在所不惜呢?”   女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丝毫松动,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将事情全盘托出。她轻轻擦去嘴角油渍,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这位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照片上的男性笑容温和,看上去与晏明修一般年纪。最诡异的是,他和晏明修居然有几分相似。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中浮现,他惊讶地抬起头来,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原来卢小姐是拿我当过去恋人的替身。”   女人将照片收回去,平静地说道:“我很想他,在他离开后的这几年,我拼命地找和他容貌相似的人。晏律师,你是我见过最像他的人,不光容貌,还有性格。”   晏明修只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充满了滑稽和可笑:“卢小姐,斯人已逝,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沉湎于旧时光中。”   “这样看来,你是不同意了?”   “当然。”   “那好吧。”女人也没有再纠缠他,只是平淡地扔下一句话,“希望下次见面时,晏先生会同意我的提议。”   按照之前他对这个女人性格的判断,晏明修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他尝试联络系统,看是否将原作结局部分修复,可得到的消息依然是否定的。   就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后,晏明修意外收到了系统传来的数据消息。   【新提醒!原作结局已完全修复,数据将在稍后传入。】   原作里两人之所以bad ending,就是因为这位卢小姐。   原来她所谓青梅竹马的恋人并没有死,只是与恋人逃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从此销声匿迹。   卢小姐在长期的心理压抑之下开始寻找恋人的替代品,被晏明修拒绝后找机会对陆森下手,并在最后以残忍的手段害死陆森。   晏明修什么也来不及说,立马就往家里冲,并连忙掏出手机联络陆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该死!   时间回溯到今日清晨,晏明修才离开家门,就有一个女人找上门来。   “您是?”   “我姓卢,你可以叫我卢小姐。”女人看上去十分彬彬有礼,让陆森的警惕心降低不少。   “卢小姐,您是来找晏律师的吗?很抱歉,他现在不在家里。”   “不是,我是来找您的。您就是陆森陆先生吧?”   来找自己的?他印象里从没有认识过这样一位女性。   “你是……”   “我的身份说起来有些复杂,请问可以让我先进去吗?”   “当然可以,请进吧。”   陆森招呼人坐下,暗自打量对方几眼。女人有一头漂亮的长发,面容柔美,修身的长裙勾勒出极好的身材,单从给人的感觉来看,完全是大户人家出身。   “要喝点什么?”   “有果汁吗?”   青年打开冰箱,角落里还有一盒未拆封的葡萄果汁。   “这个可以吗?”他朝着女人摇摇手。   “正好,谢谢。”卢小姐一直保持着如同春风般的笑容,是那种极其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   “陆先生,见到你很高兴。相信你已经知道你的母亲去世的消息,您那位去世的母亲,也是我的继母。” 第15章 傲娇小狼狗(15)   原来她是母亲第三任丈夫的女儿,陆森情不自禁抓住了裤腿:“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很抱歉……”女人眼睛低垂,“母亲在生前身体就不算太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委托我寻找你的下落,可惜……”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直到去世,她也没能够再见你一面。”   “后来,我专门嘱咐了陵园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如果有人要来祭奠母亲,请务必通知我。”   陆森想起自己上次留下的身份信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能够找到你,也算是我替母亲完成遗愿了。”女人的神情有一种异样的悲伤,陆森看着她,看着那双眸中倒映出的另一个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母亲留了一部分财产给你,暂时交予我保管,还有一些她的私人物品,也是留给你的。如今我找到了你,这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   陆森想了想,却摇头道:“不用了,她既然这么信任你。这些东西在我这里和在你那里没有任何区别,你让我知道母亲生前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他的拒绝让卢小姐神情有些异样,沉默的片刻里,房间里一时陷入诡异的凝重。   “我能理解您暂时无法接受这一切,那……”女人提出了个折中的建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家里看看,父亲因为母亲的去世十分难过,让房间至今保留着原样。”   她抬起头,悄无声息地绽开一点笑容。葡萄汁凝结在女人嘴角,看上去倒有几分像鲜血。   卢小姐的提议让陆森一时间无法拒绝,犹豫一会便败下阵来。   “好,我想去看看。”   在跟随女人坐上豪华汽车后,陆森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卢小姐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微笑道:“忘了和你说明,我的父亲是C市数一数二的企业家。”   母亲的第三任丈夫,居然会是个如此声名显赫的企业家?陆森皱眉,可也只得将心里的疑惑按下。   “说起来,你现在是一个人住?”   “不是,我还有一位室友。”   “听起来不是很方便……”女人想了想,突然提议道:“如果你能接受,可以回来与我们一起住。父亲与母亲还有一个儿子,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现在还是初中生。”   这个意外的惊喜让陆森眼前一亮,自己在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亲人。从小亲情匮乏的他,对此看得格外重要。   但是……他想到晏明修,还是明确表示拒绝:“不必了,这样太打扰你们,我现在就很好。”   “看来你和室友的关系不错。”这句话听起来很正常,但女人说这话的眼神让陆森再度感觉到了危险,明明带着温和的微笑,他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针刺感。   天气不知何时开始阴沉下来,深秋的空气里带着某种潮湿气息。   随着车窗外的风景越发偏远,陆森已经明白自己完全落入陷阱之中。   他此时才注意到女人的手指,拇指和食指中间,手掌和手指的连接处居然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陆森见过这样的手,那是常年用枪的人才有的手。   虽然完全无法将面前这位温和的女性和枪联系到一起去,但陆森并不怀疑世上存在这样的人。   开启车门的瞬间,或许是自己能够逃出去的唯一机会。   可惜他失算了,腰间有坚硬而冰冷的东西顶着他。   女人的笑容依旧温和:“陆先生,现在才发觉已经太迟了。”   等到晏明修赶回家已经是傍晚,门锁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家里也一切如常,只有陆森不见踪影。   她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骗陆森出门。对了,他有那位卢女士的电话。   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来,电话也跟着响起来,是来自警局的。   晏明修颤抖着,甚至连按下通话键的力气也没有。   “您好,是晏先生吗?”   “是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我们这边接到一通报警电话,受害者的紧急联络人是您,地址是在……”   后面说了什么晏明修已经听不清楚,他呼吸越发急促,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骨节苍白凸出,短短的指甲几乎将他的掌心掐出深刻的血痕。   不行,还不能崩溃。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告诫着自己,终于把扔在一旁的手机捡了起来。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钻进鼻尖,让晏明修的胃部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耳旁传来的哭泣声,谈话声,脚步声,都一下一下凌迟着男人的神经。   前方不远处的急救室前站了几名警察,晏明修走上前去,无比佩服自己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说得出话来。   “你好,我是……受害人的男友。”   对方惊讶了一会,才开口道:“是这样的,陆先生于今日下午遭人胁迫,被带到郊外某处废弃厂房中,随后陆先生为了逃脱,身中数枪,目前还在抢救中。   至于嫌疑人,我们已经掌握大部分信息,正在抓捕中,有进一步的消息将会通知您。”   他沉稳的口气和冷静的声线却丝毫无法让晏明修的神经放松下来,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过了很久,直到警察都离开,他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牙齿颤栗发出的声音。   晏明修坐在座椅上,和所有焦心等待的家属一样,死死地盯着抢救中那几个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沦为苍白布景,只有那闪烁着的光是人世间最后一点希望。   不知道过去多久,那道光终于熄灭。护士们将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推了出来,晏明修站起来,甚至连再看一眼那人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那些护士远去,他才发了疯似的想要跑上去。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手抓住了他:“晏先生,手术很成功,陆先生暂时无碍了。” 第16章 傲娇小狼狗(16)   刚刚脱离危险的男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晏明修心疼得厉害,光是看着陆森的脸庞便眼眶酸涩,缓了好一阵子才忍住,仔细看着那人的睡脸。   颜色略深的皮肤完全没有遮掩住他的帅气,下巴的那道伤痕映着暖黄色的灯光,莫名有种朦胧和暧昧。   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可晏明修记得这双唇是一种健康的红色。   陆森的话还是不多,却每次都能说到重点。晏明修不止一次地想过以后陆森成为律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或许能在法庭上让对方无话可说吧。想到这种画面,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森有着一道好看的剑眉,皱眉的时候,总看着有些凶神恶煞。如今安静地闭眼,看上去倒是温柔许多。   晏明修在病房里盯着他的脸庞出神,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来。   “晏先生,嫌疑人已经逃往B市,我们正在联系B市共同抓捕。”   说实话,那位卢小姐晏明修已然完全不放在心上了,没有什么比眼前人活着更加重要。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陆森的。   由于趴在床边睡了一晚上,翌日醒来时晏明修的脖子疼得厉害。   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告诉他,病人身体各项指标已逐步恢复正常,清醒还需再费些时日。   晏明修点点头,出去给薛鸣打了个请假的电话。   这事情闹上了社会新闻,薛鸣虽担心他的状况但此刻也不好问太多,只得叮嘱他别太疲惫。   他就在病房里安静地守着陆森醒来,却没想到中午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妈,你怎么过来了?”   晏母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儿子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的人。她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好咳嗽了两声示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来看看你。”   因为昨日在警察面前直接坦言自己是受害者男友,这起社会事件直接变成了热点,晏母目瞪口呆,本想着来医院找儿子好好谈谈,可到头来,她竟有些心软。   晏明修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去外面说吧,别吵到他。”   母子二人站在医院的回廊里,久久未曾开口。   晏明修忍不住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晏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是妈对不起你,帮找了这么个相亲对象。害了你,也害了他。”   这番道歉让晏明修颇有些猝不及防:“妈,这不关你的事。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好人模样,谁知道竟然这么狠毒。”   晏母心有余悸,倒是对陆森有些感激起来,若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晏明修,她只怕要当即昏死过去。   在这种事情的冲击下,两人是同性伴侣的事情反而没有那么让她烦心了。   只是还会忍不住唠叨几句:“明修,你是真的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   “嗯。”晏明修点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晏母到底是从小瞧着他长大的,当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想着,指不定儿子哪日便回心转意娶妻生子了呢,罢了,先随他们去吧。   她也没再多说些什么,也只叮嘱了几句要多注意身体便匆匆离开。   晏明修心里也明白,母亲并未真正地接受他们的关系。不过这有什么要紧,先有个好的开始,以后让陆森慢慢与父母接触便是了。   推开门回到病房,猝不及防撞进一对幽深眼眸中。   晏明修显然更多的是惊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青年紧紧地盯着他,好像错过一秒这人便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似的:“饿了。”   幸好晏明修早有准备,将一旁还温热的粥打开,小心翼翼地将陆森扶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喂他吃。   他的小心翼翼让陆森心里头暖暖的,口中却说道:“我还没这么脆弱。”   晏明修瞪他一眼:“你不知道你昨天的样子有多吓人,我光是看图都要背过气去了。”   模糊的印象里,自己满身是血地撑着跑出去求救,见着路边一个血人,任凭是谁都会吓坏吧。他微微蹙眉:“别想了,都过去了。”   因着他才刚醒,晏明修便也没有多问。直到几日后,陆森心情稍缓,他才提起那天的事情来。   得知对方竟然利用陆森过世母亲来诓骗他,晏明修听得也是心惊胆战。   陆森警惕性高于常人,只有在遇到母亲相关的事情时才会降低防备,这位卢小姐自己当真是小瞧了她。   “她还与我说了很多,譬如她对你这么多年的爱意,你对她的好。”   “等等……”晏明修连忙打断了他:“她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陆森的语气有些生硬:“当时气得我脑中一片空白,我一直想着要逃出去,无论如何也要你当面给我一个解释。”   晏明修无言,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都是假的,我这个月才刚认识她,哪来这么多缠绵悱恻的故事!”   见他怒容满面,陆森脸上却扬起一丝微笑:“骗你的,我当然知道都是假的。你说让我相信你,我记得的。”   晏明修顿了顿,然后不知为何有些脸红,最后只得干巴巴地说道:“这个女人,我一定要让她下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杀人未遂,这可不是什么能轻判的罪名。   陆森凝视着他,眼神愈发温柔起来:“阿明。”   “嗯?”   “我爱你。”   晏明修脸色原本有些降下去的温度突然高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嗯,我知道。”   “陪了我一晚上,你也很累吧,过来一起休息。”   也不知道他一个病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就这样将晏明修半拖着上了床,只能说这家伙的身体素质确实异于常人。   “等你病好了,和我一起去见父母吧。”   “你爸妈……真的不会将我赶出门去吗?”陆森迟疑着。   “那我就和你一起被赶出门去也好。”晏明修笑着,在被子下悄悄扣住他的手。   陆森欣然反握住他的,两人十指相扣,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第17章 戏精皇子(1)   方才能掌控这个身体,晏明修就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肢体近乎僵硬,仿佛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   天空灰蒙蒙的,雪花如飞絮般落下,誓要将世间一切都吞没。   待到呼吸逐渐平缓,他才搞明白现下的处境。身为逍遥剑阁的弟子,他正在追杀一个唤做萧梦好的贼人。   此人生得风流俊俏,最是会哄骗女子,而后采阴补阳以修炼邪功,这几年来被他所害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   晏明修之所以追杀他足足半年,更是因为萧梦好这恶事做到了逍遥剑阁小师妹的头上。   终于,让他寻得了这次机会。   雪原之上,一切寂静如死。   晏明修可以确信,自己方才的一剑已经刺入萧梦好心脉之中,对方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他感觉到身体的体力在不断流失,最多半个时辰,他便要葬身此处。   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位面,怎可能如此轻易死去。   晏明修拼尽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撑着剑朝那人缓缓走过去。   那人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晏明修提起剑,朝那人胸口狠狠刺下!   正当他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剑尖却受到了莫名阻力,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白玉面具轰然碎裂,露出一张惊世面容。稍稍上挑的凤目里满是风流,黑曜石般的瞳孔熠熠生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被他盯着的这一瞬,让晏明修呼吸都跟着停滞,仿佛在这须臾间度过半生。   等回过神来再想撤剑为时已晚,男子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雪地中。   萧梦好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吐出的气息炽热温暖:“原来追杀我长达半年的逍遥剑阁弟子,竟也生得这般好皮相。”   晏明修心中惊愕无比,亏他还以为自己藏踪匿形,没想到对方早已认出自己的身份。   听出这人语气里的调笑之意,晏明修不由冷笑道:“我既然中了你的计要杀要剐,任由君便!”   萧梦好低声笑着,逐渐逼近身下人:“阁下生的这般好看,萧某怎舍得辣手摧花。”   两人鼻尖相贴,晏明修甚至能感觉到那贼人的睫毛扫在他脸庞上,让他心里阵阵发痒。   素来冷静沉稳的逍遥剑阁弟子,此刻也不由得露出惊慌神色。   “你追了我这么多日,萧某只差一点便要死在你的剑下。你说,我该如何待你才好?”他一面说着,一面往晏明修身上不住打量。   后者紧咬牙关,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看穿一般。这恶贼死前定要折辱自己一番,晏明修颇有些绝望,这个位面自己甚至连攻略人物都还没见到,便要莫名其妙死于路人手下。   萧梦好的脸庞越来越近,晏明修感觉自己的耳垂被人轻轻咬了几下,他羞愤无比,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可等了许久,却没有任何下文。   正当他不解之际,那人却突地伸手扯下了他发冠上的玉簪:“此处天寒地冻,实在不适合行此风月之事,这玉簪便当做你我的定情物了。待来日相会,萧某自会将今日亏欠的一一讨要。”   身上压力顿减,晏明修睁开眼眸,却见那恶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挣扎着正想起身,一个白玉瓷瓶猝然从怀中跌落。这并非自己的东西,只可能是萧梦好的。   晏明修将那瓷瓶打开,闻到其中浓郁药香不由一怔。这家伙居然还为他留了救命的药?   猜不透萧梦好的心思,再说他也不是什么视贞洁如命的弱女子。晏明修拖着受伤的身体,朝附近的城镇走去。   他到底年轻,在镇中休养几日便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次暗杀失败,却让他彻底失去了萧梦好的行踪,让他这半年的追杀都付诸流水。   罢了,迟早有一日这恶贼定会伏诛。   晏明修这般想着,便又回了门派。   逍遥剑阁地处华山,正在京师附近。待得晏明修赶回去,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刚回去拜见过师傅,同他言明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还没坐下喝口热茶,师弟便送过来一封信。   那字体苍劲有力,正是父亲所写。   晏明修入剑阁习武数年,鲜少收到父亲来信,当下赶忙拆开,脸色却渐渐阴沉下去。   原是近日来京城不甚安稳,常有刺客闹事,皇帝便下令广纳天下习武之人入各个皇子府邸护卫。   父亲官位虽不高,但为了奉承皇帝,自然也是想挑儿子送去的。   毕竟当今圣上尚未立储,若是能赌上一把,岂不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晏明修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连皇帝有几个皇子都弄不明白。正想着是否要推脱此事时,系统的声音骤然响起。   【叮!本位面攻略目标已出现!】   晏明修无奈苦笑,看来这回自己不去也不行了。   匆匆向师傅拜别,晏明修再度离开了门派。   他十岁便被送入逍遥剑阁,如今再踏入京师,已是十五年后。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晏明修心中颇为感慨。   朝廷与江湖,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多年未曾回府,连管家都认不得他,还以为他是哪位少爷的宾客好友。   晏明修只得自报家门,那管家仍是不信,狐疑地瞧了他几眼,这才不慌不忙地进去通报。   才换了身衣裳,便有下人来通报,说是老爷与几位少爷都在前厅等候。   晏明修淡淡地应了,心里却别有一番思绪。   晏老爷膝下子女众多,他这种妾室所生,根本就排不上号,所以才会在年幼时便被送去剑阁习武。   可这次皇帝召人护卫皇子,父亲没让其他人去,反而是召回了多年未见的自己,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内里另有玄机。   他这般想着,神情却不敢表露半分。   到了前厅,晏明修毕恭毕敬见过父亲与诸位兄长。坐在正中的晏老爷显然对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儿子颇为满意,当即笑道:“多年未见,我儿也出落得一表人才,为父甚是欣慰。”   “父亲谬赞,孩儿不敢。”   晏老爷抚须而笑:“此次召你回家,目的我已在信中言明,便是要让你去二皇子府邸中,护他周全。”   “孩儿明白,孩儿定会保护二皇子,不至于丢晏家脸面。”   晏老爷满意地点着头,再嘱咐了几句,又说已在偏厅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晏明修自然应允,但与此同时,他内心疑惑更深,为何他的这些兄长提起此事时看自己都是一副怜悯的眼神?! 第18章 戏精皇子(2)   几杯酒下肚,晏明修有些醉意。好容易等到应付完父亲兄长,便已是深夜。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踉跄着朝自己房间走去,眼中的迷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等侍从都退下,晏明修立马离开院子,循着记忆朝西院走去。   轻轻敲了敲门,出来迎接的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面容:“明修少爷!”   “梅姨。”见着当年与自己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奶娘如今已是两鬓斑白,晏明修心里感慨万分,“母亲可歇息了?”   “不曾,夫人正等着你过来呢。”   晏明修点点头,大步朝内院走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其中一个妇人衣裳整齐,像是等了他许久。   “娘,恕孩儿来迟。”   “无妨,你过来坐吧。”碧霞瞧着已经成人的儿子,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晏明修坐在她身旁,眼眶也有些湿润:“是孩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未曾回家看望娘亲。”   碧霞擦去眼泪,声音仍有些哽咽:“这不怪你,该是我们母子二人命数如此。”   碧霞出身低贱,年幼时便被卖入青楼,后因着怀有子嗣,才被晏老爷娶入家中。   她本也没什么志向,并不与其他妾室争斗,只愿自己儿子平平安安。   可晏明修十岁那年,被逍遥剑阁长老一眼看中,称他为练武奇才,晏老爷大手一挥,便致使母子二人十五年未曾相见。   “娘莫要太过忧心,孩儿以后入了二皇子府,便也是留在京城了,可以时常来看娘。”   一说到这件事情,碧霞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你可知那二皇子是什么人?”   晏明修茫然地摇头:“孩儿离京多年,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正要请母亲指教。”   妇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儿子年轻的面容,忍不住又是两行清泪落下:“那所谓的二皇子,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他家中娈宠妾室众多,死在他手下的不计其数。你爹这哪里是要你去接近皇子,这分明是想要你的命啊!”   晏明修内心虽有准备,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只好干巴巴地说道:“娘,孩儿是去护卫二皇子,并非是娈宠一流,应当不至于此。”   旁边的梅姨也叹气道:“明修少爷,那二皇子不止如此,他为人喜怒无常,家奴都是随意打骂折辱的,你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即便如此,孩儿到底还有武艺傍身。”   碧霞摇了摇头:“你一人难敌四手,尤其是对方还是皇家子嗣。娘已经安排好了,今夜你便带着银钱逃出晏府,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晏明修大脑差点短路,这二皇子可是他这个位面的攻略对象,这样的机会他怎么能放弃,看来还是要找些理由安抚住母亲才是。   他这般想着,心里头已有了眉目:“母亲这样做,更是要将孩儿陷入不孝。试想孩儿若一人逃离晏府,父亲今后会如何待你?”   碧霞惨笑道:“我已是一副残躯,你爹看在过往的情份上,并不会要我性命,你大可放心。”   “不成!”晏明修义正言辞地拒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二皇子既然是如此暴戾残忍,那我的逃脱定是会让他大失面子,介是我若是落入他手中,又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他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碧霞,她踌躇片刻,终是泄气:“那我儿说要如何做才好?”   “这二皇子行事再荒唐,好歹也是皇子,位高权重。我入府当他贴身侍卫,保不准会有另一番际遇。”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含着一抹冷笑,让碧霞觉得儿子颇有些陌生。   但同时,她心中也十分庆幸,儿子出外闯荡多年,见多识广,说不定真能有一番成就,躲既然躲不过,逃也逃不了,便由他去吧。   晏明修在家中住了几日,便有二皇子府上的车马来接。他并不慌张,与母亲告别后便纵马而去。   不急不缓地在大路上走着,纵览京师风光。街道上车水马龙,可见着二皇子府邸的标志无一不是绕道走,这让晏明修心中越发好奇起来。   因为原作数据破损严重,系统未能提供更多的资料,所以他不禁也对这位未曾谋面的二皇子好奇起来。   这王府占地面积颇大,朱门红墙,花园假山,可谓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园林。   晏明修下了马,随侍从进入府内,险些被那绮丽奢华的建筑弄得目眩神迷,眼花缭乱。   穿过庭院,约摸徐行一柱香的时间,领路的侍从才在一处湖心阁前停了下来:“晏公子,二皇子在里头等您。”   晏明修点点头,心里也好奇这传说中脾气暴躁,阴险恶毒的二皇子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推门入阁,老远便瞧见一名紫衣男子倚栏而立,手中杯盏微晃,却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让晏明修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属下晏明修参见二皇子。”   那人微微蹙眉,转过头来瞧着垂眸行礼的男子:“你且先抬起头来。”   双眸相接,却有如五雷轰顶,心神俱灭。   这阴险毒辣的二皇子,居然就是在江湖上恶事做尽的萧梦好!!   晏明修下意识地便想要拔剑,可惜面见皇子时并不能携带兵器,他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二皇子原非醉,他本以为此人不过是有心人送来的细作,没想到竟是在雪原追杀他那人!   瞬间的愣神过后,原非醉便笑了起来:“晏公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便见面了。”   晏明修可不想与他客气:“恶贼,难怪这么多年江湖人士一直拿你束手无策,原来你竟还有这层身份。”   把主角设定为反派的文他不是没有见过,可这原作作者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能把主角设定成淫贼?!   “怎么……”原非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晏公子还想杀我不成?”   “这是自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梦好,你为那些被折辱的女子偿命来吧!”话音方落,晏明修以指为剑,骤然向原非醉心口攻去。 第19章 戏精皇子(3)   原非醉岿然不动,竟是伸手握住晏明修手腕,一下将他扯入怀中:“晏公子既有心投怀送抱,那我自然却之不恭。”   骤然与那人肌肤相贴,晏明修又惊又羞,无奈武功与面前人实在差太多,一时竟是挣脱不得。   “嘘,别动!”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是有人瞧着呢。”   晏明修悚然一惊,这才发现不远处的草木中,似乎潜伏着几道阴影。   自家王府中监视者居然这么多,看来这个原非醉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兴许这残暴的表象,也只是装给别人看的。   他这般想着,突然觉得脚下一空,竟是被对方打横抱起。   晏明修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头顶传来原非醉的低笑:“晏公子不想活命的话,尽管挣扎便是。”   可恶,便忍他一时,看他还能有什么把戏!   原非醉抱着他走进屋内,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还故意做出一副耳鬓厮磨拥香满怀的模样。   那些下人都如泥胎木偶一般不动声色,当是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关上房门,原非醉故意将灯火熄灭,搂着晏明修便往榻上去。   晏明修脸颊红得发烫,恶狠狠地说道:“做戏也差不多该足够了吧!”   男子低笑道:“那可不成,做戏可要做全套。”言罢,竟是骤然俯下身来。   晏明修剧烈挣扎起来,原非醉的低语再度响起:“就是这样,你再发出点声音。”   他的语气十分沉稳,没有半点方才色中饿鬼的模样。晏明修本能便相信了他,强忍着羞耻放开嗓子叫唤了几声。   窗外隐约有人影闪动,晏明修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禁锢也跟着消失了。   “多谢晏公子陪在下做戏,在下感激不尽。”   他这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让晏明修很有一种怒气没处发泄的感觉,他坐起身子来,只觉得出了一身汗,颇为难受,只冷哼一声,不做回答。   原非醉又笑道:“不过晏公子方才那几声叫唤,倒让我心里头发痒。不如我们假戏真做如何?”   黑暗中晏明修虽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出这人一双桃花眼是如何风流,他冷笑道:“你敢?”   “反正今夜过后,整个王府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谁是你的人了?我迟早会杀了你这恶贼,为民除害。”晏明修言语间毫无客气之意。   原非醉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晏公子想要借着我这皇子身份做靠山,我不过是想活命,咱们共为盟友岂不比为敌更好?晏家上下几百口人,可都与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况且……”他顿了顿,又凑近过来,“逍遥剑阁的弟子和恶贼萧梦好纠缠不清,这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吧。”   “你!”晏明修算是明白了,这个位面的攻略对象简直就是个流氓无赖,保不准原作里就是因为原主人公受不了他的脾气,才最终导致be的。   有任务在身,晏明修也只能忍耐,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我可以暂时不要你的命,但以后就未必了。”   原非醉笑起来,伸手将他拉过来:“既然我们已经化敌为友,那今夜便抵足而眠吧。”   晏明修方才出了一身汗,粘在衣物上颇为不适,哪里睡得着:“不行,我要沐浴。”   原非醉一愣,轻声道:“行,我让人送桶水进来。”   侍女红着脸准备沐浴衣物,根本不敢往床榻上多看一眼,等到准备妥当,晏明修才意识到问题。   自己在房内沐浴,岂不是便宜了面前这家伙?   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烛火摇曳间,原非醉一双染墨似的眸子盯着他,似笑非笑。   晏明修脸上发烫,暗骂原非醉生得太过好看,将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以最快的速度沐浴,中途那人的视线却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   反正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晏明修擦干身子,脸皮倒也厚了不少,直接便在原非醉身旁躺了下来。   他头发上还带着些水珠,半边脸颊隐藏在黑发中。当是寝衣未曾穿好,隐约露出些脖颈下的美景,显出一种莫名的风情来。   原非醉心中一动,却是不敢再看。   晏明修毫无察觉,突然开口道:“你是二皇子,身份尊贵,哪里来的人敢要你的命?”   原非醉稍稍犹豫,目光阴冷起来:“若我说是我亲生弟弟,你可相信?”   晏明修一惊,下意识抓住了身下被褥,很快也冷静下来。   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在帝王家最是正常不过。只要家中稍有些田地钱产,便能让儿子们撕得头破血流,更何况皇家?   晏明修想了一会,迟疑着问道:“是三皇子还是八皇子?”   三皇子原非舟,从小武艺过人,年幼便随皇帝出征,是谁都不服的性子。   八皇子原非墨,以神童闻名天下,市井间都还流传着他的轶闻。皇帝格外宠爱于他,只是年纪尚小,今年才不过十岁。   原非醉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名字来:“都不是,是与我同为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不光是他的意思,更是母后的意思。”   这等天家秘闻让晏明修嘴角紧抿,沉默不语。他在皇帝面前并不受宠,没想到竟是连亲生母亲都更加偏袒小儿子,到了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地步。   晏明修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同情,他很想开口询问,但又怕这喜怒无常的家伙翻脸,所以还是住了嘴。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性格变得扭曲倒也正常,不过这绝不是他做下那些恶事的理由。   晏明修沉吟半晌,又开口道:“你说这许多,也不过是为自己找托词罢了。你做的那些恶事,可不会因为这些话就被原谅。”   男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泛白的唇染上随着这笑容染上一抹艳丽的红,有如雪中红梅。   “若我说我并不是萧梦好,你又会作何想法?” 第20章 戏精皇子(4)   若说其他事情只是让晏明修稍感惊讶,那这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吓得他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虽然这件事情说起来颇为荒诞,但我确实不是萧梦好。”   晏明修咬牙切齿:“这么说,我半年来追杀的对象都弄错了?!”   “倒也不是。”原非醉笑道:“只是在中途,稍稍出了些变故。”   晏明修蹙眉看他,萧梦好常年不露真容,只以一张白玉面具示人。   换句话说,若是其他人戴上这白玉面具混淆视听,确实很难发现。只不过原非醉要这恶贼的身份做什么……   对了,他恍然大悟。若此人所言为真,那他定是借着萧梦好的身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顺带还能将锅全甩在对方头上。   晏明修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原非醉嘴角含笑:“那自然是要拖晏公子入局,我孤身奋战这许多年难免寂寞,有晏公子这般武艺高强之人在身旁,自然安心许多。”   说得这么好听,分明就是下水,可自己偏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晏明修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合作愉快。”说完也有些倦意袭来,直接睡了过去。   他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倒让原非醉诧异起来。借着点点烛光,他安静地凝视着男子梦中的容颜。   昏暗中高挺的鼻梁更加引人注目,那道剑眉微皱,当是还不敢在他面前完全放松。   看来自己那位弟弟唯一做的好事,便是将晏明修送来了他面前。   次日清晨,整个王府都知道这晏家少爷成了二皇子的新宠。   用早膳时候,原非醉更是故意扶着他的腰,摆出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来,惹得旁边的丫鬟姬妾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王爷,给晏公子居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   原非醉挑眉:“不必了,以后明修跟我住便是。”   晏明修眼神如刀,狠狠地看向原非醉。后者置若罔闻,估计将他揽入怀中:“我同明修相逢恨晚,可是有说不尽的知心话。”   这短短的几句话瞬间传遍了整个王府,引得所有人都想来瞧瞧晏明修究竟是何等绝色,扰得他烦不胜烦。   好容易白日里没原非醉在身边可以清闲些,偏偏还有这些下人聒噪不休。   他们瞧见晏明修容貌俊朗,并非娈宠之流,更是大失所望,认为二皇子这回不过是想尝尝鲜罢了。   原非醉平日里的荒唐,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光是后院里的那几个,什么天香阁的花魁,京城四公子之一,江南第一才女,哪个的容貌都胜晏明修几倍,如今还不是独守空闺。   就晏明修这种姿色,只怕过不了几日便要被二皇子赶出府去。   可眼见着过了大半个月,原非醉仍是日日让晏明修在旁伺候,性子似乎也收敛不少,脾气比从前好了许多。   下人们议论纷纷,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来。这晏明修看着是正人君子,实则狐媚之术了得,把二皇子迷得找不着方向。   从旁人口中听到这话,已经隐忍许久的晏明修实在是气不过,径直去找了原非醉。   彼时后者正在练武场,见晏明修怒气冲冲,约摸也猜得到他是为何事而来,便扔了一把剑给他:“来陪我玩玩?”   晏明修自是求之不得,接剑迎面而上,剑身散发出森然寒光,迅猛无比地朝原非醉刺了过去。   后者这下全然没有调笑的功夫,神情凝重,同样伸手刺出。   晏明修这一剑看似毫无变化,实则已是集他这十五年修行于大成,剑光凛然,连旁边的下人看得都心惊胆战,方知这以色事人的晏公子竟还有如此深藏不露的武学造诣。   两剑相撞,发出轰然巨响,晏明修的剑再难前进半寸。他的脸色变了,他知道原非醉的武功远胜他许多,可自己全力所出的一剑,竟是被他毫不费力地接下!   但原非醉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占据优势,实则剑尖传来的真气越来越强,几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只不过再这样下去拼命,恐怕会损害根基。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家伙,原非醉撤剑笑道:“好剑法,逍遥剑阁名不虚传啊。”   晏明修缓缓收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连那人在说些什么也听不明白。   昏过去的最后一瞬,他只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   再醒过来,已是在原非醉的房间内。   隐约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与原非醉对了一剑便丢脸地晕了过去,真不知道等下还要被他如何嘲笑。   “醒了?”   那人掀帘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晏明修本已做好被他嘲笑的打算,没想到对方却是开口道:“一剑就能让我用了十多年的配剑豁开口子,该说你什么才好。”   这话的潜台词倒是在夸自己,晏明修一时怔忪,不知如何开口。   “名士该配名剑,此剑赠予你,也算是你陪我这么多日的酬劳。”   话音方落,他便从博物架上取来一个剑盒,放在晏明修身前。   后者有些迟疑地打开,险些被其中寒芒所慑。   只见那古剑身长五尺,剑柄处紫龙缠身,带着森然之气,当为绝世宝剑。   晏明修最是爱剑,此刻看得如痴如醉,过得一会才醒悟过来:“你这剑太过名贵,我受不得。”   原非醉笑道:“我还一直愁这紫龙寻不得良主,今日寻得了,主人偏生还不要它。”   晏明修正想解释,却听那人低声道:“过几日我便要出门,外头里头盯着你的人不少,这剑是专门给你防身的。”   晏明修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深深望了一眼紫龙,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自从他这日与原非醉比试剑法之后,王府内的流言蜚语也跟着少了许多,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第21章 戏精皇子(5)   这日晏明修在府中无事,下人来通传有人求见,倒让他好一阵诧异,便让人请进来。   见了面,那人白衣如雪,模样标致,竟是他从前在武林大会上结识的好友左游。   晏明修喜出望外,当下便命人奉茶,左游生着一双狐狸眼,笑起来真如狐狸一般,让王府下人颇为诧异,各个都盯着他瞧。   晏明修忙让她们退下去,笑问道:“左游兄怎知我在此处?”   左游答道:“年前我路过逍遥剑阁,问起明修的去处,只说你在追杀贼人。这回我来京城办事,听闻你做了二皇子的幕僚,便顺路来看看。”   “原是如此。知道左游兄不饮酒,我便以茶代酒了。”   左游笑道:“你我二人多年未见,饮些酒倒也不碍事。”   他话锋一转,朝周围打量一番,感叹道:“这王府当真奢华。”   晏明修怎会听不出他言外之意:“左游兄真正想说的,只怕不是这个吧。”   对方摇头而笑:“到底是明修知我,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信你竟甘愿将这一番功夫埋没在王府之内。”   他的话骤然尖锐起来:“明修,你知不知道外头怎么传的,他们都说这王府里来了个男狐狸精,把二皇子迷得走不动路。”   晏明修脸色微沉,抿唇道:“左游兄,我身不由己,无路可退。若是你今日便是来劝说我的,那还是请回吧。”   左游苦笑道:“我怎能不知你是怎样的人,昔年你我兄弟约定要为这天下惩奸除恶,你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别再说了!”晏明修打断他的话,“前尘往事,不过是一时戏言。”   左游长叹一口气:“我实在不知到底怎样的理由才能让你在男子身下雌伏。罢了,江湖路远,各自珍重。”言罢,他却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去了。   晏明修经此一遭,到底是有些不愉快,便唤了下人来询问京城中可有什么消遣去处,那丫鬟答道:“朱雀门渡桥附近有一处茶楼,那里的说书先生常讲些江湖事,很是好玩。晏公子若是心中不悦,不如去听些故事。”   他想了想,便也同意下来。   那茶楼人声鼎沸,看来极是受人欢迎。   晏明修包下楼上雅间,随手叫了些瓜子果点,倒也兴致勃勃地听了起来。   这第一个故事乃是长坂坡赵子龙七进七出,虽是听得耳朵都起茧的故事,可那说书人情绪渲染得十分到位,仿佛将人带入那金戈铁马的战场中去。   再来却是说到包拯断案,听得台下百姓连连叫好,赏钱也不知给了多少。   晏明修正想着下一个故事是什么,只听那说书人朗声道:“大家都知道今日那二皇子寻了一位江湖剑客进府,名为幕僚,实则娈宠。只说那名剑客乃是逍遥剑阁弟子,姓甚名谁不得而知,老夫今日所说的,却是一段他从前以身侍狼,铲除奸贼的故事。”   这样的八卦秘闻,又牵扯到皇家,自然是百姓们最喜闻乐见的故事。   唯独雅座里的晏明修脸色阴沉,这都是哪里来的不入流谣言!   不过听最后几句,这说书人倒也不是完全在贬低他。晏明修静下心来,决定好生听一听这个故事。   “且有传闻说这位逍遥剑阁弟子乃是姓晏,咱们便称他做晏少侠。采花贼萧梦好,纵横江湖十余年未曾失手,前些年他却把魔爪伸向了逍遥剑阁。”   “掌门怒不可遏,便派晏少侠前去除恶。这晏少侠苦苦寻了数月,奈何萧梦好狡诈无比,竟是一无所获。终于,晏少侠便想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他自个扮作那西凉才女,将消息放出去,引诱萧梦好上钩。萧梦好岂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但他也猜到会有陷阱,故而格外小心。”   “这天晚上,夜黑风高,晏少侠身着女装,静待采花贼上门。这萧梦好竟是毫无察觉,正想一亲芳泽之际,却是被晏少侠一刀刺入心脉!”   “晏少侠见萧梦好倒下去,便以为自己一击得手,故而放松警惕。谁想才不过一瞬,房间里的灯却突然熄灭了!”   众人被说书人情绪所感染,不知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各个屏息静气。   晏明修在楼上快被气笑了,这已经不是谣言的范畴了,这老头根本就是用他的名字另外写了个故事。   “黑暗中,一股劲风朝晏少侠袭来,他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连封八处穴位,动弹不得。他本以为这人乃是萧梦好的同伙,未想火折子一晃,却露出一张白玉面具来。”   “不错,正是那采花贼早有预料,便在集市里买了新鲜猪血灌入猪尿泡之中,以此来骗过晏少侠,可谓是计中计也。”   “萧梦好本欲将晏少侠斩于剑下,可拿火折子一照那人脸庞,却是呆了。原是晏少侠生得白皙如玉,貌若好女,模样竟比他见过的许多女子还要好看。这一眼,让他情难自禁,竟是欲对晏少侠行那龌龊之事。”   晏明修这回听得手中杯盏都快捏碎了,可那说书人接下来的桥段更是说的绘声绘色,栩栩如生,让台下不少人都口干舌燥起来。   “且说这一夜欢好,天光乍破。就在萧梦好欲离开之际,床上的晏少侠骤然拔剑!   这回他再无防备,人头落地,一代恶贼,就爱此殒命!晏少侠以身伺虎,终究还是保持了心中的侠义之道啊,可敬可敬。”   这故事的结局总算让晏明修压下怒气,没有当场发作,不过这故事他是听不下去了,转身欲走之际,台下有茶客喊道:“看来这晏少侠确实生得天人之姿,否则也不会让萧梦好这种恶贼心醉,让二皇子为其折腰。”   “老先生,你说了这么多,可曾见过那晏少侠?!”   “这个么……”说书人抚须长叹道:“老夫确实有幸见过他一面,唉,从那之后,老夫才彻底明白昔年李太白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一句的真谛。”   众人惊叹不已,各自对这位晏少侠的样貌想入非非,而真正的晏少侠早已拂袖而去,不见踪影。 第22章 戏精皇子(6)   晏明修白日里听了那胡编乱造的故事,心里头便总是有些不舒坦,夜间迷迷糊糊的,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浮现的,尽是那日在雪原与原非醉的初遇。   正心烦意乱间,却感觉窗外似乎有异。   王府里监视者众多,晏明修并不放在心上,可今日之人,似乎不同寻常。   他继续在床上装睡,却听见那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正在朝自己走来。   当闯入者伸手想去触碰晏明修时,后者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借着月色,晏明修终于看清来人的脸庞。   一张熟悉的白玉面具。   还未开口,只觉掌心犹如抓到了某种滑腻的生物,那人极为诡异地挣脱了晏明修的束缚,开口道:“原来晏少侠确如说书人所言,乃是天人之姿,不枉我偷入王府,也要一亲美人芳泽。”   男子声音阴沉嘶哑,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听。晏明修立时反应过来,此人便是真正的萧梦好!   来不及思考他为何胆大妄为至此,一声轻响,紫龙已然出鞘。   “正愁找不到你这恶贼,你却上门来寻死,正好省去我一番功夫!”   言语间,剑光闪动,朝萧梦好袭去。犹如黑夜中紫光骤起,将四周照亮。   “还是个有脾气的,嘿嘿嘿,老夫最是喜欢你这种江湖侠客,这样调教起来才有意思!”   他的污言秽语让晏明修怒火更甚,手中剑招越发迅捷起来。   只不知这萧梦好究竟修炼何等邪功,身法极为诡异,每当晏明修以为自己刺中他时,剑尖偏偏就差了那么半寸。   可这恶贼只是一味躲避,却不出手,想来是要等自己体力耗尽,好做那龌龊事。   想到这里,晏明修清喝一声,房间内突然暴起数道剑花,顿时那剑花化作一条紫龙,如排山倒海之势,撞向萧梦好!   后者面色稍变,不由调笑道:“好俊的功夫,晏少侠真是让老夫越发心痒难耐了。”   他口中如此说,手下却不敢怠慢,终是出手迎了上去。   只见他周身骤然起了一道黑气,直没入紫龙周身。黑气渐渐凝聚成形,化作一只张牙舞爪的凶兽,直轰在晏明修剑尖之上!   这一剑气势磅礴,宛如一座大山重重压在晏明修心头,一时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真气乱窜,手中紫龙再握不住,径直掉在地上。   萧梦好又是桀桀怪笑数声,缓缓地靠近过来:“听闻晏少侠媚功了得,今日便让老夫来领教一二。”   说话间,他竟是爬上床榻来,将晏明修搂入怀中。   他的手冰凉滑腻,犹如毒蛇吐信。晏明修绝望地闭上双眸,暗想自己当时为何会将二人弄错。   千钧一发之际,房间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数道烛火。   正当晏明修以为这也是萧梦好使的妖法,谁想那烛火凝结成一道剑光,朝萧梦好袭来。   萧梦好脸色剧变。   二皇子原非醉离府多日不曾归来,这王府内竟还有如此绝顶高手,看来是自己小觑了。   想到到嘴的肥肉便这么溜了,他到底有些不甘心,无奈命更重要,他也只好放开怀中美人,准备离去。   “萧先生既然大驾光临,在下若不好好招待一番,岂不是失了礼数?”   那声音无比耳熟,竟是多日未归的原非醉!   萧梦好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原非醉引君入瓮的局!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了。   原非醉这一剑,虽未能伤及他根本,可身后的晏明修早已凝聚心神,趁他不备用紫龙贯穿了他的心脉。   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萧梦好脸上白玉面具轰然碎裂,只见他双目圆睁,终是为这么多年的恶行付出代价。   晏明修喘息着。最后一丝力气也消耗殆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原非醉并不理他,只唤人进来将尸体处理掉。那些下人对此见怪不怪,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屋子恢复原样。   这时,原非醉才在床边坐下,黑眸灼灼逼视,让晏明修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他似乎瞧出那人眼中的恐惧,低笑一声,上床将他搂入怀中:“好明修,本王为了回来救你,可是星夜兼程。”   晏明修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想从他怀中挣脱,谁想那人却是丝毫不给他机会,反而将他抱在床上睡了过去。   微弱的烛火下,依稀还能看清男子脸庞上的乌青和憔悴。   “谁要你救了。”晏明修小声嘟囔着,却在原非醉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起睡了过去。   自己深受原作性格影响,居然也变得傲娇了起来,这样不好,不好。   翌日清晨醒来,晏明修方睁开眼眸,就撞进那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里。他瞬时便清醒过来,暗骂这家伙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刚想起身,头发却不知何时与原非醉的缠绕在一处,痛得他惊呼起来。   后者笑道:“夫妻结发,自古有之。看来明修是要与我一生一世不分离了。”   “呸!别肉麻了。”晏明修只好再度躺回去,任他用手指将两人头发解开。   “你还没告诉我,你何时回来的?怎么偏偏这么巧,就撞见了萧梦好想要杀我?”   “还是瞒不过你啊,好吧,老实说,萧梦好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   晏明修似有所悟,将这两日来所发生的事情悉数串联在一起:“所以你打算杀了他,完全占有萧梦好这个身份。可你一时间也找不到他,索性引蛇出洞……难道说……那说书人也是你特意安排的?!”   原非醉微微诧异:“不错,我给了些银钱,让他将故事添油加醋。萧梦好见色心喜,自然会来王府寻你,届时我便能直接动手。只是……你也知道这说书人?”   晏明修皮笑肉不笑:“呵呵,我当时就在现场听着呢。”   原非醉忍不住笑起来:“本王编的故事可还说得过去?”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他生气的模样着实可爱,原非醉在他嘴上轻啄一记,随后迅速分开:“本王也想同明修一叙相思之苦,奈何要事在身,只能暂时分别了。”   等到他离开,晏明修却还是有些恍惚,自己方才……是被他轻薄了?! 第23章 戏精皇子(7)   一连过了几日,晏明修才知道,原是冀州大水,原非醉被派去处理灾情。   他一走,晏明修又清闲下来,日日便是练武读书,生活还算安逸。前提是如果东院的那些女子不来找茬的话。   这些女子正当韶华盛景,从前不是花魁便是才女,如今在这王府一方天地内,从前所谓诗书礼节都被抛去脑后,只留下一腔深闺怨。   先前碍于原非醉还在府中,轻易不敢来触晏明修的霉头,这会听说二皇子十天半月回不来,便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晏明修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在他眼里,只觉得这都是原非醉的过错。   可那些女子自然不这么认为,她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如今这般境遇,都是这新来的晏明修的过错。   “从前王爷还会来瞧瞧我,自从那狐狸精来了,便再也未曾踏入我院门一步了。”   “谁不是呢?尚哥儿,你同为男子,比那姓晏的好看多了,怎的王爷便不多瞧你几眼。”   从前王府里男宠也不在少数,后来死的死,走的走,如今便剩下尚哥这一人了。   他本是罪臣之子,暗律该是满门抄斩,可原非醉看中了他的模样,便救下他性命,养在府中。平日里对他不冷不淡,浑然没有这个人似的。   他并不常与王府里的女眷来往,此刻被这一群莺莺燕燕瞧着,蓦地便红了脸,支吾道:“王爷自有……思量,非我等所能置喙。”   见他这怯生生的模样,女子们更是哄堂大笑起来:“就你平日里这说话的劲,别说那姓晏的,便是女子都比你开放些,难怪不讨王爷的欢心。”   尚哥由着她们胡言乱语,并不再多说什么。   突得听见一个女声提议道:“郭姐姐,我记得从前王爷最是宠爱于你,如今你也该去做个表率,代表咱们给那狐狸精一点颜色瞧瞧,姐妹们说是也不是?”   其余女子各自添油加醋,应声附和起来。   那郭玉原本出身大户人家,是前任王妃亡故后进门的。起先原非醉对她极好,让她以为自己便能得到正室之位。   奈何这几年过去,她竟和这些妾室还是同样的位分,这回还来了个独得原非醉恩宠的晏明修,这让她如何不气恼?   当下她妩媚一笑,便也答应下来:“各位妹妹放心,我自会让那姓晏的小子得到教训。”   这日夜间,晏明修方才沐浴过,正打算安寝之时,却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尖叫,似乎是常伺候他的那位丫鬟声音。   他心下一沉,大步走出门去:“发生何事?”   那丫鬟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整张脸煞白:“晏……晏公子,草丛里有……有蛇!”   “蛇?”他从前在外游历,也曾风餐露宿过,野外偶尔遇见蛇虫也是常事,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只安慰道:“莫要害怕,兴许只是看错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那丫鬟忙不迭地点头,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谁想晏明修才回到屋内,便看见一条黑蛇缓缓地从窗口爬上来,朝他吐着猩红信子。   这蛇非是寻常,看模样当有剧毒,晏明修暗暗心惊,正欲拔剑,那蛇却灵活无比,径直朝他扑了过来。   幸好晏明修灵活,这才躲了过去,顷刻间紫龙出鞘,将那毒蛇斩为两段。   谁想那蛇被截断身子仍有一搏之力,犹不死心地朝他扑来,晏明修早有防备,直接将那蛇头斩成片片,血光飞溅中,他一时也心有余悸。   这蛇似乎极为聪颖,看上去像是有人专门饲养,所以才会如此精准地攻击。   他唤人进来将这蛇尸体收拾了,并吩咐下人将此事传出去。   那些女眷听闻此事,个个吓得面如土灰,也不敢再去招惹他了。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日,却又惹出了一件意外。   王府的妾室晏明修可以不放在心上,可素来与原非醉不对盘的四皇子居然亲自让人送拜帖上门求见,这倒是让他颇为不解。   自己怎么说也是被算作原非醉的幕僚,原非空竟是半点不知避嫌?他懒得搭理,便都命人回绝了。   谁知道这越回绝越是变本加厉,这回原非空派人送来的不只是拜帖,更是一些古玩书画之类的贵重物品,说是只求见晏明修一面。   这事再这般闹下去,不知还要传出多少流言来。晏明修甚至都帮他们想好了,就说是两位皇子争风吃醋为哪般,男子亦能狐媚祸天下。   无奈,他也只得答应了这次会面。   原非空先前听闻晏家有位庶子武功高强,不畏权贵,本是故意派来让原非醉添麻烦的,可没想到最后竟是传出了此人国色天香,将自己那个二哥迷得神魂颠倒。   他越想越是气恼,怎么也得与晏明修见上一面,因此这些日子来疯狂示好,总算等到了可以一亲美人芳泽之日。   看到晏明修的第一眼,他便眼前一亮,只觉得面前这人与自己见过的那些庸脂俗粉全不一样,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   晏明修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四皇子,因是一母所生的缘故,他的长相也格外俊美。   只是俗话说面由心生,兴许是缺德事做得多了,原非空没有原非醉那般出尘气质,反而是平添了几分猥琐,颇为惹人生厌。   原非空起先还有些收敛,等到下人都退下去,说话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二哥可真是荒唐,放着明修兄在京城独守空房,自个却跑到冀州去风流快活。”   晏明修面无表情:“王爷慎言,二王爷前往冀州乃是因水患一事,并非寻欢作乐。”   原非空挑眉:“明修兄居然不知道么?也难怪,二哥在冀州结识了吴家女儿,已是一纸奏章递到父皇面前要赐婚呢。”   晏明修瞳孔微缩,过了一会又平缓下来:“二王爷年轻俊美,又惯会讨女子欢心,此事不足为奇。”   “唉……”原非空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自古深情留不住哪,明修兄,你入府前后不过才两个月吧,二哥实在薄情。”   他话锋一转,语气也跟着变得温柔起来:“良禽择木而栖,若是明修跟了我,我必不会让你如此!” 第24章 戏精皇子(8)   这狐狸尾巴可总算露出来了。   晏明修心里直翻白眼,虽然原非醉不是什么好人,可原非空的话更加没有丝毫可信度。   他心下厌烦,不想再与这人浪费时间,便开口道:“君子不侍二主,四王爷不必在晏某身上多费口舌,还是请回吧。”   “明修兄,我……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啊。就方才看你第一眼,我已经不能自拔,现在我就是后悔,为何当初没有向父皇讨要你,才让你沦落到二哥府中。”   “无论王爷作何想,如今木已成舟,晏某只能谢过王爷的一番心意了。”   他话都已经说到如此份上,原非空却仍是纠缠不休,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得到,世人皆是如此。   他站起身来,竟是一把抓住晏明修的手,摩挲着那滑腻的肌肤:“二哥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说不定,我比二哥还要厉害些。”   他的话语里满是下流猥亵之意,听得晏明修烦闷欲呕,冷冷道:“还请王爷放手!”   原非空的手却抓得更牢,晏明修越反抗得厉害,他就越是兴奋。   他也学过一些武功,自诩武艺高强,虽听说晏明修乃是江湖出身,却从来没将他的武功放在眼里。   毕竟自己可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天下谁敢动他?!   到头来,晏明修还不是要乖乖服从,他一双贼眼打量着对方纤细的腰身,不禁想入非非起来。   “虽然不能给你王妃之位,但你放心,以后这天下定有你的一份。”   就算来日原非空能够继承大统,只怕也是前所未有的昏君,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在这里便解决了他!   晏明修看出原非空有武艺傍身,若是一击不中,恐怕之后再难得手。   他思索片刻,索性将计就计,突然笑道:“王爷当真能如此?”   原非空见他言语间已有松动,心下大喜,连忙应承道:“这是自然,我原非空对天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负卿!”   这样的誓言,晏明修闭着眼睛都能说十个不带重复的出来,他笑得暧昧,突然迎了上去:“不知道王爷那方面的功夫,比你兄长如何?”   原非空听得血脉贲张,当即搂住晏明修,将他往床上带去。   晏明修眼露凶光,杀意顿现!   “且慢。”   二人诧异地抬头望去,却见窗边那人眉目传情,翩翩如玉,不是原非醉又是谁?   原非空大惊失色,这才发现晏明修不知何时已经持剑在手,只要原非醉来迟一秒,他便会死于非命。   “二……二哥,你……你什么时候从冀州回来了?小弟,小弟还准备为你接风洗尘呢。”   原非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劳烦四弟了。”   原非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连滚带爬地便离开了。   晏明修冷冷地看着原非醉:“你不是恨透了他,为何又阻止我杀他?他若是死在我手上,你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原非醉微微一笑:“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尤其是死在我府内,死在你手上。”   他走近了些,揽起一缕青丝:“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愿为了他将你牺牲掉,我舍不得。”   他深情款款的话语让晏明修产生了一瞬的错觉,自己仿佛被对方所深爱着。   这样的失神只是一瞬,他冷哼一声:“随你怎么说吧,只要你那四弟以后不再来找我麻烦就好。”   原非醉轻轻嗅着晏明修发丝上的清香,握住他的手:“方才你与四弟说的那些话,让我心里头酸得很。明修,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才好?”   晏明修板着脸,却没有推开他:“权宜之计罢了,再说,王爷不也在冀州风流么?”   原非醉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明修这是在为我吃醋?”   “没有!”晏明修脸色一沉,甩开他的手,“我早知王爷是个风流性子,并不意外。”   原非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是提起另一件事情来:“听说前些日子你这屋子出了毒蛇?”   “王爷才回府,消息倒是灵通。不是什么大事,那蛇已被我斩于剑下。”   原非醉沉吟片刻:“王府可从来没有闹过蛇,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搞鬼。”   他唤了下人进来,示意道:“传我的话下去,本王要整肃府内风气,叫她们都把皮裹严实些,省得露出什么马脚来我面前哭。”   这话一夜间便传得全府皆知,下人们都说王爷这是为了晏明修出气。   起先没将晏明修放在眼里的下人也都恪守本分,再不敢对晏明修不敬。   晏明修起先只当原非醉是花言巧语,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才过了几日,便有东院的女子哭喊着要见他。   女子哭闹声实在扰人心烦,晏明修只得好生让人将她请进来,问她究竟发生何事。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昔年王府里最为受宠的郭玉。   晏明修先前还见过她几面,只觉此女生得格外明艳动人。如今看来,却见她蓬头垢面,精神颓废。   郭玉一进来便跪在晏明修脚下连声哀求道:“晏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女子这回吧,帮奴家去求求王爷,不要将奴家赶出府啊。”   晏明修一愣,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先起来说话,王爷他为何无缘无故要赶你出府啊?”   “不止是我,还有我们东院几个姐妹。”郭玉抹着眼泪,哭得昏天黑地,“王爷说我们……说我们做了错事,想要谋害晏公子,这才……”   晏明修嘴角抽搐了几下,合着就是原非醉自己想要把她们遣散,找自己当替罪羊呗。   想到这里,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委婉道:“郭夫人,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我会替您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多谢晏公子……”她抽抽噎噎地离开,“我们郭家女儿,从来没有被夫君赶出门去的道理。”   晏明修头都大了,决心晚上找原非醉好好说道说道。哼,他这替罪羊可不是白当的,总得要些报酬。 第25章 戏精皇子(9)   晚上原非醉来寻晏明修的时候,后者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王爷做戏也实在太卖力了些。”   “将那些惹你烦的女子遣送出府,本王可完全是在为你着想。明修竟如此看本王,实在让人伤心。”原非醉摆出一副西子捧心状,任谁看了都想说一声戏精。   晏明修冷哼一声:“你想如何都好,横竖外头这锅都在我身上。今日你那郭夫人来寻我,哭哭啼啼地让我求你别把她赶出去。”   “郭玉?”原非醉一愣,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日放蛇来害你,便是她下的手,她倒还有脸来求你。”   晏明修也是一愣,心里倒也诧异,没想到那女子看上去全然不是外表那般柔弱。   “你猜猜她是谁派来的人。”   “莫非是你那四弟?”晏明修心里也狐疑着,按理说这原非空极为好色,郭玉这等美人他怎会舍得将她送到原非醉身边当细作。   原非醉冷笑一声,神情里流露出一丝阴郁:“她是母后精挑细选派来监视我的人。”   虽然之前听他说过皇后并不喜他的事情,可母子间提防到这个地步,仍让晏明修不寒而栗:“她……怎会?你亦是她亲生,她怎会如此待你?”   原非醉沉默不语,似是不愿再多谈此事。   晏明修凝视着他的身影,只觉得夜风有如吹雪般的冷。他平日只觉原非醉荒唐独断,如今看来,也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郭玉与东院一干女眷,最终还是离开了王府,连着原本伺候的下人也少了大半。   从前晏明修只觉有些吵闹,现下人去楼空,倒又生出点寂寥来。   再过得几日,宫里头突然来了道诏书。说是皇后主持家宴,特意点名让晏明修进宫。   不必想也知道定是来追责的,晏明修虽问心无愧,可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与他一同坐在马车上的原非醉却被他逗笑:“媳妇见婆婆,有些紧张是难免的。”   晏明修瞪他一眼,差点就与他在马车里动起手来。   二人时常切磋武艺,对彼此的招数都十分熟悉。只是外头的人听见马车里的动静,还以为是在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晏明修还是第一次入宫,跟着宫人不知走了多久,才到殿门前。   跟在原非醉身后徐徐下跪行礼,半晌才听得头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晏明修刚想跟着起身,便立时又有个年轻女子怒斥道:“皇后娘娘还未发话,谁允许你起来的!”   晏明修一脸无语,但也只得再度跪了下去。   原非醉与皇后寒暄片刻,才出声为晏明修说话:“母后天威,又何必为难一个侍卫?”   皇后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原非醉上前将晏明修扶起来,这才上席坐了。   晏明修这时才瞧见皇后的真容,她十五岁便嫁给当今圣上,如今已过去约摸三十个年头。   一国之母的气度自是不凡,不怒自威的神色凛然不容人侵犯。   在晏明修暗中观察皇后时,后者也在打量着他:“皇儿,这位便是那晏府的公子?”   “是,他唤做明修,原是逍遥剑阁弟子,武艺高强,帮过孩儿不少忙。”   皇后点点头,并没再多说什么,只示意宫人将菜品呈上来。   席间皇后与原非醉母子二人言笑晏晏,倒让晏明修在旁落了个清闲。   不过他心中也犯着嘀咕,这两人的模样看上去也不像是原非醉口中说的那般互相算计,苦大仇深啊。   皇后舀了一口汤喝了,慢悠悠地开口:“听说皇儿前些日子将府里的女眷都送了出去?”   晏明修心头咯噔一响,立即集中了注意力听着。   原非醉笑道:“正是,儿子想着从前做了许多荒唐事,将这些女子禁锢在府中实在是罪过,况且开销也不少,便自作主张将她们都送出去了。”   皇后放下汤勺,发出一声脆响来:“皇儿府中妾室还剩下几人?”   原非醉并不惊慌,缓缓道:“再无一人。”   皇后眯着眼睛瞧他,脸色微沉:“本宫看不止吧,那位尚哥儿还在你府里,况且还有你身边这位晏公子。”她的眼光从晏明修脸上扫过,让后者心中一阵发紧。   原非醉淡淡道:“这两位皆是男儿身,怎会是儿子的妾室。”   “听见了么,晏公子。”皇后脸上含着淡淡笑意,“你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到头来却是一点名分也没有的。”   晏明修如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他有些不安地起身,正想开口,原非醉的手却在底下悄悄握住他的:“母后这说的是哪里话,明修的名分岂是能和女子相比的?”   晏明修想了想,也忍着恶心开口道:“皇后教训得是,在下愿为二皇子肝脑涂地,并不奢求什么名分。”   皇后并不看他,脸上早已没了笑容,她转头看向原非醉:“皇儿,过了今年,你也该二十有六了吧。”   “儿子惶恐,母后竟还记得儿子生辰。”   她的目光从晏明修低垂的脸上扫过:“你兄长英年早逝,好歹还留下一双儿女;三皇儿与王妃夫妻情深,也诞育三子;   你四弟更不用说,前月第五子也出生了;   至于八皇儿,我也与你父皇说起了他的婚事。皇儿,你身为长子,现下竟还无一所出,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话表面上原非醉听,实则无异在晏明修脸上打了重重的一个耳光。   皇后的言语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身为男子,他永远都不可能为原非醉诞育子嗣。   谁想原非醉却毫不在意,淡淡道:“孩儿兴许福薄,命里便该是无子,实在不孝。”   皇后勃然大怒,突地站起身来:“你……你你!为了这个狐狸精,竟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来人,将这狐狸精给我拖出去!”   她话音方落,便有带刀侍卫走了进来,步步逼近晏明修。   原非醉冷笑一声,挡在他身前:“我倒要看看谁敢拿他!”   “逆子,逆子!我要告诉你父皇,你……你竟敢如此!” 第26章 戏精皇子(10)   晏明修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连忙上前赔笑道:“皇后娘娘,王爷不过是一时糊涂,才说这种气话。王爷对臣的好臣心里记得,臣也并非女子,懂得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的道理,还请娘娘息怒。”   皇后身边的宫女也轻声附和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前些日子王爷去冀州不是还请皇上赐婚了那吴家小姐么,娘娘不如快些让吴家小姐进京与王爷成婚。”   皇后这才止了怒火,冷冷地看着晏明修:“你倒还算懂事,没有跟我这皇儿一般荒唐。”   原非醉见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颇有些意外,正好顺着台阶下:“儿子方才一时冲撞母后,还请母后责罚。”   皇后看也不看他:“我哪里敢责罚你,你现在眼里早已没有我这个母后了。”   原非醉唯唯诺诺地应声,并不敢多说什么,接下来的家宴晏明修如坐针毡,好容易熬过去,已是亥时了。   临走前,皇后的叹息从身后徐徐传来:“非醉,你要记得,你也是本宫的亲生儿子。”   那一瞬间,晏明修分明看到了身旁男子嘴角的讥讽:“孩儿铭记在心。”   彼时月上中天,二人并肩走在宫城里漫长的石砖路上,一时沉默无言。   宫墙深深,不知隔住了多少亲情。晏明修看着身旁人,心里也涌出一股如水般的悲凉来。   “我出生那年,父皇还在淮南封地。”   晏明修心头一沉,连呼吸都变轻了些,安静地听原非醉诉说这一段久远往事。   当今圣上年轻时被封做淮南王,后因太子无谋加平定叛乱有功,才在先皇临终前被指定为继承人。   “当时淮南太守徐虞召,拥兵五十万自立。事情来得仓促,父皇连忙带人入京求援,兵荒马乱中,母后及一干王府女眷皆被俘虏。”   “那时母后还并非父皇正妃,只是个偏房罢了。可不巧的是,她刚好在那要命的时候有了身孕。父皇花了接近一年平定叛乱,等他迎接女眷时,我刚满三个月。”   “许多人足以证明母后是在怀有身孕后才被俘虏,但府中人多口杂,想必也有人曾私下暗示过父皇,我并非他亲生所出,而是那叛贼徐虞召的孽种。”   晏明修听得瞠目结舌,皇帝疑心最重,一旦在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便总是有芥蒂在。   想必也是因了此事,帝后二人这些年才对原非醉不冷不淡。   “我五岁那年,四弟出生了。可怜我本以为父皇母后天生便是这样的性子,哈,原来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的话语里夹杂着些许恨意和怨毒,更多的,则是这些年亲情尽失的悲哀。   “大哥是待我最亲的人,可惜在我八岁的时候,他也离开了。”   他这一字一句说来轻松,晏明修却只觉得其中满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走吧。”原非醉的叹息如落英缤纷,片刻便不可寻。   “对了,我白日派人去晏府,明日便将你母亲接到王府来住。”看着街上灯火璀璨,原非醉突然开口打破马车内的沉默。   这消息让晏明修颇为诧异,下意识地便以为这人是要用血亲之情威胁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原非醉当不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你将她们接过来做什么?”   “母后仍是对你极为不喜,我怕她会做出些别的事情来,先将你母亲接来王府安置。”   晏明修心里有无言的感动:“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原非醉凝视着他,也明白过来,苦笑道:“原来你以为我是想借此威胁你。晏明修啊晏明修,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我在你眼中竟还是如此不堪么?”   “自然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他抬眼见那人满脸委屈,泫然欲泣,连忙安慰道:“好啦好啦,这事是我错了,我道歉还不成么。”   原非醉没有说话,只坐过来牵住他的手。   晏明修难得没有挣扎,两人便鬼使神差地十指相握。   月华如水,照耀在晏明修纤长的睫毛上。真是难得能和原非醉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他这样想着,阵阵倦意袭来,靠在原非醉肩头睡了过去。   这家伙可真是……原非醉轻轻揽住他的腰,在青年眉心印下温柔一吻。   碧霞与梅姨听到晏老爷让她们收拾行李的消息时,还以为晏明修在二皇子那犯了大错,急着赶她们出去。   得知是原非醉专门下令让她们搬去王府居住时,碧霞喜极而泣,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王府的规格待遇比晏府不知好了多少倍,碧霞跟着丫鬟进门,听说那梳妆台上的铜镜便抵得晏府十个下人的银钱。   母亲来了,晏明修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去拜见。   见儿子身上的衣裳是昂贵的蜀锦,腰间悬挂的玉佩温润名贵,也知道他这几个月在王府过得极为舒坦。   母子二人说了些体己话,碧霞紧紧握着儿子的手:“明修啊,看到王爷待你这般好,还将我接来王府照顾,我真是……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对了,王爷脾气是不是不好,有什么需要忌讳的?”   晏明修失笑:“娘不必如此担忧,外头传的都是谣言,二皇子脾气好得很。”   “当真?”碧霞狐疑地打量着自己儿子,瞧见他眼下的乌青,“你不会在骗娘吧?我听说前些时日王爷才将王府里的妾室全赶了出去。”   晏明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母亲解释,只得笑道:“那些女眷本就不受宠爱,王爷放她们走,是希望她们能寻到更好的夫家。”   碧霞将信将疑:“他们都说是因为你的缘故,你老实告诉娘,王爷待你如何?”   晏明修有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点头道:“王爷待儿子很好。”   “别骗娘,你说不说谎娘还是看得出来的,若是他对你不好,你也别忍着憋着,得和娘说。”   晏明修一时无言,原非醉天天口头上占些自己的便宜,偶尔还会动手动脚,可自己毕竟是男子,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不仅如此,自己的武功在他的指点下提升了不少,平日里吃穿用度,出门游玩,他也从来没阻止过,只任由自己去,甚至昨日还为了他与皇后争吵。   这样想来,原非醉倒真是对他很好。   见他失神,碧霞也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你是真的爱上王爷了?”   晏明修如惊弓之鸟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这……这怎么可能?!”   碧霞见他反应,更是确信了心中的想法,温言劝解道:“明修啊,你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王爷是什么人物,若是能继承大统,必定是要为皇家诞育子嗣的。届时你年纪大了,又该在他身边如何自处?”   “母亲的教导,孩儿明白了。”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碧霞也不由叹气,孽缘啊。 第27章 戏精皇子(11)   母亲的话让晏明修心神不宁了一整日,他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害怕自己的选择会影响这个位面的后续剧情导致结局失败,还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对原非醉情根深种。   打住……   他胡乱翻著书页,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   突然腰间一紧,被人搂在怀中。   不用想也知道这王府中谁敢对他动手动脚,晏明修暗自用力,从原非醉怀中挣脱出来。   眸中闪过惊愕,原非醉没想到他当真用了真气,直接将自己推开。   今天事务繁杂,连话都没能同他说上一句,他又是闹的什么脾气?   还没等原非醉想明白,只见案上的紫龙骤然出鞘,威风凛凛地对着他的原主人。   晏明修持剑而立,眼神里是原非醉看不明白的复杂,似有万丈波涛翻滚。   “拔你的剑,和我比一场。”   晏明修的声音颤抖着,全身绷紧。   他们常这样互相比试,可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如同生死仇人般持剑对立。   原非醉蹙眉,伸手取过案上另一把剑。   两人早已切磋比试过数回,互相了如指掌,当下顷刻间便过了数十招,不分胜负。   青丝纷飞,红烛泪垂。晏明修的侧脸在微弱灯火映照下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他矛盾的眼神格外迷人,让原非醉有了片刻的晃神。   脖子上骤然一丝冰凉,剑刃贴着肌肤游走片刻,后者虽是马上撤剑,却还是无法阻止血痕渗出。   “为什么不躲!你刚才明明躲得过去!”   晏明修颇有些气恼,胸膛因为愤怒不住起伏着,正想上来查看对方的伤口,却骤然被压倒在书案上。   原非醉单手锢住他的双臂,全身体重都压在晏明修身上,他的气息滚烫如火,灼热地仿佛红莲业火。   近在咫尺的目光深邃似海,满是晏明修懂得却也不愿懂的深情。   “你又发什么疯,还不快点止血。”   鲜血如同红珠般,渗入他的衣袍里,留下一片深红色的印记。   “你……”晏明修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那人就直接低头吻住了他的唇瓣,截然不同的气息涌入口中,让青年瞪大了眼睛。   他的身上还是那般香,原非醉想着,那样的冷香,早在他与这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将自己蛊惑。   “明修,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月光从未曾闭合的窗外洒进来,如流水般倾泻在晏明修脸上,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让原非醉心都跟着轻颤起来。   他凑上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晏明修的脸颊上,格外缱绻。   晏明修思绪有如一团乱麻,脑中混沌,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原非醉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时,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新提醒!原作结局已完全修复,数据将在稍后传入。】   无数的数据与记忆涌入脑海,让晏明修立时清醒过来。   眼前浮现出的场景正是原主躺在昏暗的宫室里,空气弥漫着一种暮气沉沉的腐朽,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便会郁郁而终。   而另一头原非醉已登基为帝,正同新册封的皇后琴瑟和鸣,便是听到原主的死讯,也不过徒留片刻晃神。   晏明修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是强硬地将原非醉推开,他低声喘息着,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深情的男子。   后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苦笑道:“既然明修不信我的心意,我可以等,等到你真正对我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即便原非醉已经离开很久,晏明修却还是无法从那种痛苦的情绪中抽离。   【警告!宿主的精神压力已经超过标准值,如继续上升,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出于安全考虑,宿主可随时取消本位面攻略。】   忍着头疼关掉了系统提示,心里头却还是有不甘的情绪升起。   自己怎能轻言放弃,就算最后任务失败,也属于情理之中,何不放手一搏。   负面的情绪虽被压下去,一整夜,晏明修梦中却都是原主那双忧郁的眸子,仿佛在无声控诉着帝王薄情。   翌日,直到中午晏明修才清醒过来,让下人送了些白粥过来,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外头发生何事?”   伺候的下人一怔,竟有些讪讪的不敢开口。   “有什么话在我面前也说不得了?”   那丫鬟忙赔笑道:“是冀州那位吴小姐方到京师,王爷正安排人迎接她入府。”   也不知原作那位皇后是不是这冀州吴氏,只是这样一来,晏明修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跌落到谷底。   丫鬟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也不敢出。   “那吴小姐你可见过了?都知道些什么?”   “奴婢方才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吴小姐模样标致,但远称不上天姿国色。听闻她是冀州有名的才女,兴许便是如此,王爷才特意求圣上赐婚的。”   晏明修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口中食物实在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接连数日,晏明修再未见过原非醉,外头传来的消息,都说他与那吴小姐新婚燕尔,鸾凤和鸣。   他起先内心还有些波澜,后来听得多了,便也麻木下来,每日照常读书练武,并不关心其他。   这日他正在园中赏花,听见一道悠扬的琴音破空而来。此曲穿石击浪,气势磅礴,与寻常琴曲极为不同,想是弹琴之人另有志向。   原非醉不擅音律,晏明修不禁好奇起来,这府内何人能够奏出如此琴曲?   当他见到亭中弹琴之人乃是一名女子时,更是惊讶无比。   女子笑语晏晏,起身行礼:“这位便是晏公子罢,妾身有礼了。”   她的五官确实不算出众,但组合在一张脸上,却有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气质。   从她微翘的唇瓣,晏明修便明白了这些日子来原非醉对她的盛宠并非虚言。   温婉可人的情思,衬着高山流水的琴曲,又如何不让原非醉沉醉呢,莫说是他,只怕身为男子,都想要拥有如面前人这般的红颜知己。   “吴小姐不必多礼。”   女子瞧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奴家本名吴锦,晏公子若是不嫌弃,以后也可随着王爷一同将我唤作锦儿。”   晏明修垂下眼眸,唇边有着一丝讥讽的笑容:“只怕有所不便。”   吴锦恍然未觉,脸上笑意更深,再说得几句,便抱琴走了。   晏明修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却突然一震,她脚步轻盈无比,抱琴而走竟是毫不费力,当是有武功在身的。   这般说来,她刻意来到王府,莫非也是对原非醉另有图谋?! 第28章 戏精皇子(12)   这个念头搅得晏明修心中不得安宁,他一面担心着原非醉的安危,一面又想着该是自己多虑了,他那样的武功,哪有人能害他。   转念一想,却还是忧心忡忡,吴锦这样的枕边人,就算是聪明如原非醉,也必然不会对她设防吧。   他胡思乱想着,浑然不觉原非醉已经全然占据了他的心绪。   罢了罢了,晏明修站起身来,颇有些懊恼。男子汉大丈夫如此优柔寡断,与那妇人何异。既然担心他的安危,不如直接去瞧瞧便是了。   彼时明月才刚过柳梢头,吴锦方用过晚膳。听人来通传晏明修来拜见,女子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来。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女子却又换了件新裳。晏明修在王府这几个月,也算是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江南上供的名贵锦缎,寻常人轻易得不到,必是原非醉专门赏赐于她。   光是这身衣裳便不是凡品,更别说那发髻上琳琅满目的珠花。   人要衣装。吴锦这样一打扮起来,相比下午在园中所见更是美丽了数倍,让晏明修也不由得注目。   女子的语调柔软得如同绽放的花瓣,让人心里说不出的舒坦:“晏公子此时拜访奴家,所为何事?”   晏明修默不作声地将手按在剑柄上,沉声问道:“敢问吴小姐可曾学过武功?”   他如此开门见山,倒是将吴锦吓着了:“公子为何会做如此想?锦儿从小便养在深闺,鲜少见外人,怎有机会学习武功?况且父亲从小便教导锦儿无才便是德,锦儿是不敢去沾染那些打打杀杀的。”   她纤纤玉指按在胸口,倒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似的。   晏明修可不会被她的装模作样所糊弄,不屑地笑道:“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也不必玩什么聊斋了。”   话语未落,一条紫龙在吴锦身前腾空而起,悄无声息地扑向她!   剑尖不知撞到了何物,发出清脆的一声。吴锦的声音依旧温婉,仿佛能掐出水来:“锦儿知道入府后便夺了晏公子的宠爱,可晏公子是翩翩君子,何苦对我这样一个小女子动手。若非锦儿有王爷教予我的护体之法,只怕便要殒命于晏公子剑下了。”   这样绿茶的言语,更是让晏明修冷笑。方才身形闪动间,足以看出吴锦武功不凡,绝不是原非醉教她一招两式便可以达到的境界。   剑尖颤动,又是一道厉光划过,无比迅捷。   眼见吴锦避无可避,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明修今日好大的火气。”   晏明修心头一跳,剑尖却再无法前进半分。   身后的吴锦见原非醉赶到,连忙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王爷,奴家不知怎么惹了晏公子,他竟是想要奴家的性命。若非王爷及时赶到,锦儿只怕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原非醉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究竟发生何事?”   晏明修见他将吴锦护在身后,更是心痛如刀绞,勉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缓:“此女武功高深,却诓骗臣不擅武功。我之所以出手杀她,是为了王爷的安危着想。”   原非醉心里有如吃了蜜糖一般,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淡淡道:“锦儿的功夫是我亲手教她的,并不碍事。”   晏明修心口一滞,平整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划出血痕来。良久,他才开口:“是属下僭越了,还请王爷责罚。”   “不必了……”原非醉摆摆手,腰间那块龙纹玉佩划过模糊的光影,“你先退下吧。”   晏明修沉默着离开,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沙沙地打在他手指上,有钻心透骨的凉。   这一夜,注定又是不眠的一夜。   恍惚间升起离开的念头,看来自己这次位面基本可以算是失败了,又何必要继续下去,最后落得与原主一般的结局。   夜风拂过树梢,传来吱呀的声音,屋檐下挂着的昏黄宫灯影影绰绰,照出一人修长身影。   晏明修还以为是自己想那人想得痴了,以至出现幻觉,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却听到一声恍若惊梦的长叹。   “明修,你这样要我如何是好?”   晏明修只当他是来问责的,干巴巴地说道:“属下犯了过错,自然要按王府里的规矩来。”   原非醉低声笑起来,不知何时已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晏明修虽背对着他,却也能感觉到那眸子中的情愫。他极为不悦地起身,冷冷开口:“王爷不好生安慰受了惊的吴小姐,来臣这里做什么?”   原非醉唇角微弯:“自然是来看明修这坛醋酿得如何了。”   “醋?哪来的醋?”晏明修话才出口,便明白他是在说自己,嗤笑道:“谁会为你这等薄情寡义之人吃醋?”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过错。”原非醉拉过他的手,语气温柔,“我不该故意与她做这出戏来刺激你,让我的好明修白白受了这么多天委屈。”   “做戏?做什么戏?”   “那位吴小姐乃是我一位故人的妹妹,生前受四弟臣属所害,家破人亡,流落至冀州。   这些年来,她一直发誓要为父兄报仇,饱读诗书,专心练武。如今时机成熟,我便以赐婚的名头将她接来京师,共谋大计。”   “我之所以如此,自然也有私心。若不让明修吃醋,你何时才能面对自己的心意?”   原来自己是被他套路了。等等,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相信这混蛋王爷的说辞。   晏明修冷声道:“你以为就凭这三言两语,我就会信你?”   原非醉温热的手掌仿佛有某种力量,按压着晏明修烦闷不安的心绪。   那人在他耳畔轻声叮嘱着:“明修,信或不信,要自己去判断。看到你方才为我吃醋的模样,我心里实在欢喜。”   这样温暖而含情脉脉的言语,实在很难不触动晏明修脆弱的心情,他只觉得鼻尖一酸,险些便要落下泪来。   似是发现他的泪水,原非醉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你放心,我以后日日都来陪你,再不会去锦儿那了。”   晏明修带着哭腔怒道:“谁要你陪!”   原非醉温柔地将他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将青年抱在怀中。   他的手臂紧紧揽住晏明修单薄的身体,将自己的温度赠予他。   在原非醉怀中沉沉睡去之时,晏明修几乎有那么一瞬要相信他是爱自己的,他定不会让自己落到原主那般凄凉晚景。 第29章 戏精皇子(13)   如此又过半月,原非醉日日陪在晏明修身旁,后者却总有些不冷不淡。   这些日子不知朝堂上又发生何事,原非醉脸色颇为疲惫,晚间连与晏明修说些话的功夫都没有,倒头便睡了过去。等到清晨醒来,原非醉却是难得换上了锦袍。   见晏明修醒转,他开口道:“父皇命我去各个州县巡查,恐怕数月才能回来。”他的话语,倒像是远行的丈夫在嘱咐妻子。   晏明修低眉顺目,倒是格外恪守臣子本分:“属下祝王爷一路平安。”   原非醉想了想,还是唤来管家:“我不在的时候,明修便是这王府的主人,明白了么?”   那管家知道轻重,立刻便点了头。   晏明修心底闪过隐秘的欢喜,不过也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好生等我回来。”原非醉轻轻在他眉心印下一吻,仍是含情脉脉的。   说不感动未免太假,晏明修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沉郁却又重了几分。   原非醉这一走,晏明修原本的睡眠便又糟糕起来。此刻已是深秋,秋风到底有几分凉意,他的身形越发消瘦起来。   这日又是阴天,屋内光线昏暗,连着烛火的光芒也被吞下去,在风中摇摆不定。   “晏公子,有人送了拜帖来。”   晏明修以为是给原非醉的,便随意搁置在了一旁。等到闲下来,无意间打开那张拜帖,人瞬时清醒过来。   那拜帖竟是逍遥剑阁送来,言明半月后武林大会将在中州召开,他若得了空闲,可自行前来。   晏明修正想出去散心,得了此等机会,更是欣喜若狂。这想着自己约摸五日便可到达此地,便将府内事务一并托付给了管家,再与母亲话别,自行收拾出门去。   被困在那王府中数月,如今重新踏上熟悉地界,晏明修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山川风物,雄奇开阔,使人心旷神怡,数日前因原非醉而造成的心中郁结也渐渐消散,倒是找回了从前一人仗剑走天涯的感觉。   武林大会吸引无数英雄豪杰,一路上,晏明修见着不少武林人士,其中更有逍遥剑阁弟子。   “晏师兄,你当真也来了?”   晏明修笑道:“赵师弟几个月未见,个头便长高了不少。”   见着久别的同门师弟,晏明修心中感慨万分,将一些碎银子全给了他:“来年春节,师兄不在你们身边,便先封个红包给你们。”   那几名少年欢天喜地去了,晏明修便又见过逍遥剑阁此次的长辈,副掌门王辩才。   “弟子见过师伯。”   王辩才淡淡点头:“这几个月来,你未曾荒废本门功夫,很好。”   晏明修莫名心中一痛:“弟子有负长辈们所托,只能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你在那王府中,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师伯……还有十里地,咱们便到杨柳山庄了。”   “明修?”   “岳寒?”   面前那人一副儒生打扮,温文尔雅,若非手中长剑,只怕会被人误认做哪家的贵公子,却正是昔年与晏明修并称逍遥二子的凌霄剑岳寒。   二人年纪相仿,武功相当,也算得上是晏明修在门派时的至交好友。   如今久别重逢,岳寒更是走上前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这小子,去了王府后连封信都不给咱们寄,不知道师伯师叔有多担心你。”   晏明修看了副掌门一眼,眼里满是愧疚。   好在岳寒也是个会说话的,当下朗声道:“你我兄弟重逢,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恰好那几名年轻的弟子也采购齐全,众人便一齐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杨柳山庄疾驰而去。   几个师弟年少,最爱争强好胜,一溜烟便跑在了最前头。副掌门但笑不语,也担心他们安危,不急不缓地跟在后头。晏明修与岳寒二人最是缓慢,便落在了最后。   “明修在那王府中过得如何?”   “一言难尽。”   岳寒一双狐狸眼睛微眯:“这么说来,是过得不甚如意。”   晏明修侧头看他:“不然换你来做二皇子的幕僚?”   岳寒笑道:“那可不成,我这人皮糙肉厚,可不像你细白嫩肉的招人喜欢。”   晏明修神色一僵,淡淡道:“连你也如此看我?”   岳寒狐疑道:“我见你性子与从前大不相同,莫非那二皇子当真对你……”   晏明修苦笑道:“若我说爱上了一个男子,你可会嘲笑我?”   岳寒难得露出诧异的眼神来:“那二皇子难道有什么蛊惑人心之术不成,这才几个月,便将我家明修的心给骗走了。”   晏明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一扬马鞭:“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岳寒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晏明修一眼,若是换了从前,这家伙定是红了耳根,可现在对此等调戏之语视若无睹,看来这段时间里他确实有了不少变化。   只是,为何听到他说自己对二皇子动心,自己的心里隐约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呢?   大概这就是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去的心情吧。岳寒驱马赶上那人,开口道:“你对他是真心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晏明修可没打算说这种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岳寒沉吟片刻:“这般说来,该是他对你不够好,这个好办。”   他突然贼兮兮地笑起来,让晏明修也忍不住好奇:“你有什么法子?”   “简单,咱们二人形影不离,过不了多久这消息自然会传到二皇子那边去,到时候再看他反应就是了。”   晏明修蹙眉道:“此计确实可行,但只要一想到我要同你假装亲密,就说不出的恶心。”   “明修,怎么说咱们二人也是并称逍遥二子的交情,你怎能如此对我……哎,明修,等等我,你别不理我啊!” 第30章 戏精皇子(14)   一行人行了数里地,太阳逐渐高升,照得人头昏眼花,几个年纪小的师弟师妹撒娇说要在路边茶肆歇息,王辩才吹胡子瞪眼,正想教训他们几句,却被晏明修含笑拦下:“师伯,便由他们去吧,咱们也歇息会。”   正说这话,却也走进那茶肆中。这茶肆建在路旁,因着今日武林大会之故,倒也算生意兴隆。   里头十张桌子七八张都坐着客人,有些桌子上的客人生得虎背熊腰,神情彪悍,有些是持剑的女侠,看模样乃是春水阁的,还有些繁杂的江湖人士,倒是不知是哪门哪派。   春水阁与逍遥剑派相熟,岳寒这老狐狸最好交友,直接和女子们坐去了一桌。   江湖儿女倒也不忌讳这些,只笑骂他几句便是。   只听其中一个女子道:“岳狐狸,看来你们剑派这回是来了不少人哪。”   她这番说着,眼睛却不住地往晏明修身上瞟:“不知这位是?”   岳寒嘿嘿一笑:“这位自然是咱们的晏明修晏大侠了。”   众女子听得他的名字,神情各异,鄙夷、好奇、惋惜皆有之。   晏明修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是举起杯盏朝她们致意。   这话头一起,周遭别派的武林人士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别看这小子人模狗样的,其实是当今二皇子的娈宠呢,啧啧。”   “我瞧他模样也不如何,还不如楼里的小倌漂亮,二皇子怎会看上他?”   “兴许便是那处的功夫好吧。”几人一起猥琐地笑了起来,丝毫不将晏明修放在眼里。   岳寒脸色剧变,当即便要动手,晏明修忙按住他,不急不缓地饮茶:“任他们说去,横竖不会掉块肉。”   “你可真是宽宏大量,要我看,这些人就得给他们点教训!”岳寒咬牙切齿地说完,恨恨地将剑收了回去。   只听一人竟是接口道:“这位兄台说得不错,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方才嘲笑晏明修的那一桌人听这话意思不对,像是来找茬的,当即一齐亮了兵器,高声呼道:“正主都没意见,哪来的小子敢在爷爷头上逼逼赖赖?”   众人齐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不知何时坐着一名黑衣青年。因着沉默不语,再加上孤身一人,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大汉见这人区区一人,更是有恃无恐起来,故意将身后那几十斤重的锤子扛在身上:“好你个毛头小子,现在过来给爷道歉,保不准爷一开心,还能大发慈悲放过你。”   黑衣青年冷笑道:“杨柳山庄的老庄主大概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才会将武林大会的拜帖送给你们这种人。”   黑脸大汉身旁一个瘦高个阴恻恻地笑道:“还真让你小子猜对了,交出拜帖,让爷爷去替你参加武林大会罢。”   武林大会中常有人浑水摸鱼,混杂于群侠之中,此事并不稀奇。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岳寒瞧了黑衣青年好一会,转头问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历,竟肯为你出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我并不认识他。”话虽如此,晏明修却也十分关注现下这局势。   黑衣青年傲然一笑,径直从怀中将拜帖拿出来放在桌上:“拜帖就在此处,各位若是有本事,尽管来拿便是。”   黑脸大汉怒吼一声:“那爷爷便不客气了!”言罢,将那一对铁锤舞得虎虎生风,携排山倒海之势朝黑衣青年攻来。   那锤子一个便重达几十斤,也不知这人是否天生神力,在他手中竟是毫不费力。   青年动也不动,只坐在原地笑道:“功夫尚可,只不过都是蛮力。”   待大锤快接近到他的脸庞时,青年骤然出指,轻轻在那大锤上连弹两下。   黑脸大汉只觉一股霸道无比的内力骤然传入心脉中,烧得他浑身疼痛不堪,那一双大锤根本握不住,轰隆一声将茶肆的桌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众人大惊失色,那瘦高个冷笑道:“让我来见识见识阁下的功夫!”   只见他推掌而出,夹带着阴寒之气朝黑衣青年迎面袭来。青年只探出中指,点在他手掌心的穴位上。   那瘦高个立时觉得掌心一阵针刺般的感觉传来,内力凝滞,全然使不出半分来。   青年朗声笑道:“看来尔等兖州四怪天性驽钝,都活到这等年纪还不明白武学里以退为进的道理。”   那四人听他道破自己身份,又这般出言羞辱,当下狠狠道:“弟兄们,这家伙自己找死,咱们兄弟齐上!”   这江湖人士最看重的乃是脸面,今日茶肆被陌生青年羞辱一事若传出去,他们四人以后也别想在兖州地界上混了。说着,四种兵器,个个威风凛凛,朝青年袭来!   涉及江湖地位,他们四个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可以说是鬼神难逃。   在场众人不禁都为青年捏了一把汗,暗想这人竟为旁人出头而误了性命,实在可惜。   晏明修看在眼里,禁不住便想拔剑相助,岳寒抢先一步将他拦下,神情凝重:“依我看来,这四人齐上也奈何不了他。”   话音方落,但见兖州四怪顿觉自个手上一空,锤、刀、剑、斧都像同时被人夺去似的。   这下他们才从心底由衷地生出恐惧来,定睛看去,只见黑衣青年凌空一抓,竟是反手让四种武器向各自的主人袭来!   同样的武器,在不同人手中施展开来却大有不同。这兖州四怪惨叫数声,纷纷被各自的武器所击中,幸而青年到底留了几分面子,没让这茶肆变成血肉模糊的修罗场。四怪哪里还敢说话,屁滚尿流地便跑了。   黑衣青年弹指间震退这兖州黑道上的恶人,众人都不禁为他出声叫好。   有人想去与他搭话,青年却当作没听见,浑然不理。一时间,茶肆里对神秘青年的来历更是众说纷纭。   “这样的功夫,老夫只在前任武林盟主身上见过,可叹啊可叹。”   “莫非他便是武林盟主的后人不成?”   “胡说八道,武林盟主的后人都在杨柳山庄里,怎会又收了拜帖来此地?”   “依我看啊,保不准是哪位隐士高人的弟子,来武林大会寻仇来的。”   众人议论纷纷间,岳寒却是突然朝青年走了过去,开口道:“敢问阁下可是师承郭真人?” 第31章 戏精皇子(15)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这位郭真人姓名不详,却已成为江湖武林中的传奇。传说他武功已臻化境,称一句地仙也毫不为过。   当年皇帝曾许诺他国师之位,他却不肯接受,归隐山林,从此消失在江湖中。   黑衣青年微微点头:“阁下好眼力,郭真人正是家师。”   这下以来,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景仰之意,纷纷赞叹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晏明修上前去,朝那人致意:“多谢公子相助。”   青年目光一动,略有些木讷的脸上竟是出现些许笑意:“不必多礼,在下只是听不得这些小人的污言秽语罢了。”   晏明修并无察觉有异,开口道:“公子武艺超群,某十分佩服,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公子切磋比试。”   后者微微愣神,旋即淡淡笑道:“武林大会之上,自是有机会。”   如此一闹,一行人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便继续上路朝杨柳山庄赶去。   岳寒心有所感,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凑到晏明修身旁来:“我看那位郭真人的传人,对你很不一般啊。”   晏明修斥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看师妹都没你能八卦。”   岳寒嘟囔着:“要不是对你不一般,怎么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为你出手?哎,明修啊明修,你真是不明白自己的魅力有多大。”   “你方才说什么?”晏明修回头看他,白皙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有如一块上好的古玉,温润谦和。   岳寒脸色不知怎的便有些微红,咳嗽道:“没什么,快走吧。”   到达杨柳山庄已是午后,彼时日头正烈,秋老虎盘踞不去,让人心烦意乱。幸而山庄依山傍水而建,才褪去几分炎热。   大门高阔,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无数山庄弟子衣着统一,迎接着到来的武林人士。   副掌门递过拜帖,逍遥剑派一行人徐徐走入。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山水园林,亭台楼阁,也不知是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建出这样一座巧夺天工的山庄来。曲径通幽处,杨柳枝条随风摇摆,让人耳目一新。   途中还遇到无数相熟的武林门派,少不得都要互相见礼一番。   所谓的武林大会,实际上便是九州各大门派联谊的好机会。   有些是为自家儿女和得意门生来求一门好姻缘,有些则是合纵连横谋求共同利益。   江湖上讨论度最高的,自然便是少年英侠们了。前有潇湘道子一剑战洞庭,再有晴雪馆主十日破魁首,这少年英雄们的故事,最是为人津津乐道。   打点好居所,晏明修与岳寒二人也出来逛逛,恰好便听得一群江湖客讨论如今的武林新秀。   “南武林可谓是英才辈出,如今看来,我北武林倒是没落了。”   “傅兄莫要如此颓丧,我听闻北武林逍遥剑阁二子声名鹊起,也不容小觑。”   听到谈及自己,岳寒不由得来了兴趣,立马拉着晏明修在一旁静听。   只见其中一黄衫老者抚须叹道:“逍遥二子确实非同凡响,诛杀恶贼萧梦好,义助江南吹雪楼,这都是了不起的事情,可惜啊可惜。”   “前辈这几声叹息所谓何意?”   “可是那逍遥双子之一如今也服从权贵,成了二皇子膝下的走狗,唉。”   众人纷纷惋惜不已,岳寒听得直皱眉头,拉着晏明修便要走:“这群老家伙说的话,真是不中听!”   晏明修这些日子来被各种谣言所扰,如今已是心如止水:“他说的也都是实话,你何必生气。”   “说起来,近年江湖上又出了一名奇才,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师承何处。”   “朱兄说的可是那位云灭云小兄弟?”   “正是。”   云灭此人,晏明修亦有所耳闻。两年前,朝廷边境小城常受贼寇掳掠,民不聊生。官兵每每追捕,却都一无所获。   此人略施小计,竟是大破贼寇,使得他们不再敢侵犯边境。   朝廷因此专门下旨请他进京做官,谁想他公然抗旨,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此等江湖豪杰不慕权贵,实在是我等榜样,不比那逍遥二子高尚数倍?”   “是啊,说得对!”   “听说这次杨庄主也专门发出拜帖邀请了云少侠,不知他是否会应邀前来。”   “若能见这位云少侠一面,见识见识少年英豪,老夫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众人对这位云灭赞不绝口,反之则是各种贬低自己。晏明修听在耳中到底有些不是滋味,正示意岳寒离开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   “见过各位英雄前辈,晚辈来迟了。”   说话之人年近四十,身形高大,声如洪钟,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当今杨柳山庄庄主杨泽。   众人纷纷见礼,又听杨泽说道:“诸位前辈方才所言的云灭云少侠,方才也已经应邀到达山庄。”   众人又惊又喜,忙道:“那还不快请出来,给大家伙见见这位少年英才?”   “是啊是啊,杨庄主,你就别卖关子了。”   听到这里,晏明修又停了脚步,想看看这位被众人夸到天上去的云灭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诸位暂且安心,云少侠早已来了,便是我身边这位。”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杨泽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黑衣青年,他身形挺拔,模样虽谈不上俊俏,但那双眸子生得格外好看,犹如天上星辰。   在场亦有不少女子,见着云灭的长相,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云少侠竟生得这般好看,若是能嫁给他,只怕我会欢喜得晕过去。”   “你这小妮子可别做白日梦了,云少侠什么身份,怎会看上你?”   “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难道他会看上你不成?”   女子们的喧闹晏明修充耳不闻,令他惊讶的是,这位云少侠居然就是白日里在茶肆里为他出头,两三下击退兖州四怪的黑衣青年! 第32章 戏精皇子(16)   “原来就是他。”岳寒意味深长地看着黑衣青年,冷哼道:“这些姑娘都什么眼光,他明明长得还没有我们明修一半好看。”也不知为什么,岳寒对这云灭很是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青年似乎在人群中找什么人,直到看见晏明修,他才微微露出些笑容来。   和他对视的刹那,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这人和原非醉分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那一瞬晏明修心中却涌上那混蛋的脸。   看来自己当真是想他想疯了,晏明修颇有些恼怒,也不知是在气深陷情网无法自拔的自己,还是气那在自己心里阴魂不散的原非醉。   “咱们去别处看看吧,这里人多,实在让人心烦。”   岳寒也对这些武林人士互相吹捧的场合没什么兴趣,两人便渐渐远去了。   反倒是那位炙手可热的云灭云少侠,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突然开口道:“那两位可是逍遥二子?”   他向来寡言少语,庄主杨泽也是一愣,才笑道:“正是,云少侠可见过他们?”   “先前曾偶然见过一面。”   杨泽不由得有些诧异,云灭虽不常与江湖人来往,但他算是云灭为数不多称得上朋友的人。   他从未见过这位云少侠对旁人有兴趣,今日还是头一回。杨泽暗自寻思着,云灭似乎并未有家室,如今突然对男子有了兴趣,莫非他有龙阳之癖?   这种事情他当然不好多问,只是笑道:“逍遥二子确也是难得的少年英才,方才诸位前辈也说了,其中一位已成了皇家幕僚,实在可惜。”   另一边,晏明修与岳寒二人徐徐缓行,竟是走到了一片紫竹林之中。   岳寒笑道:“这杨庄主可真是会挑地方,这么大片风水宝地,竟是给他占来做了山庄。”   晏明修只觉翠竹环绕之间,方才不平的心绪一扫而空:“岳兄若是乐意,自也可在华山下建个庄园。”   岳寒乃是江南富商之子,当下听晏明修所说,也哈哈大笑起来:“我若是建了山庄,却也是孤单一人,了无生趣的,除非明修肯陪我长住。咱们兄弟二人练剑比武,吟诗赏月,那才是人生乐事。”   晏明修心有所感,竟是没注意他语气中的暧昧之意。只见他俯身捡起地上一截断掉的竹竿扔给岳寒:“一年没见,不知岳兄功夫可有长进?”   岳寒挑眉:“那便陪明修一试。”话音方落,只见晏明修以竹为剑,出手便是一道寒光,朝岳寒当胸斩下。   岳寒心中狐疑,暗道明修先前剑法沉稳,大开大合,如今虽精进许多,却莫名变得狠辣起来,不知是因何缘故。   他这般想着,却借力打力,向后退了几步。   只听晏明修道:“岳兄为何不出剑?”猛听一阵细微的声音,原是岳寒那儒生帽子给竹竿划了一道口子去。   “明修坏了我衣裳,可要赔一件来才是。”岳寒口中说笑,眼神却死死盯着晏明修手中竹剑。   晏明修剑招猝变,有如扬起漫天花雨,使人看不分明。当时是,岳寒这才回剑反击,将晏明修震退:“为兄年纪大了,怕是打不过小明修啦。”   “哼,油嘴滑舌!”晏明修剑招越发急切,将逍遥剑阁这四十六路剑法舞得花样百出,千变万化。   岳寒看在眼中,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开始好奇究竟是何人教导,以至武功突飞猛进。   两人如此拆过上百招,不分胜负,谁想到一百三十招时,晏明修手中竹剑不堪重负,竟是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这一下突如其来,颇为扫兴。晏明修只得将竹竿一扔,嘟囔道:“这竹剑实在不耐用,咱们另外比过。”   岳寒连连摆手道:“改日改日,为兄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揽住了晏明修的肩膀,趁机靠在他的身上:“和明修打一场,我这老骨头实在受不住,哎哟哎哟。”   晏明修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他。他们师兄弟二人从来便是如此玩闹,当下也不觉有异。   “装什么装,你不就比我年长一岁。”   岳寒轻轻嗅着师弟发丝间似有若无的香气,装模作样地哀嚎道:“一岁,这一岁差得可远了……”   他话音未落,听得背后传来破空之声,岳寒心念微转一掌推出,只听一声轻响,但见不远处的紫竹上,赫然出现了一枚飞镖。   晏明修心中大凛,环顾四周,发现西北方向的竹子无风自动,当下一剑刺出:“什么人?!”   他这一剑却刺了个空,那施暗器偷袭之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岳寒将那飞镖取下细细端详一番,缓缓道:“看来这次武林大会卧虎藏龙,要算计咱们剑派的人不少啊。”   见飞镖不过寻常暗器,瞧不出端倪来,晏明修冷笑道:“敢来找不快活的,来一个杀一个。”   经此一遭,两人也没了再比试的心思,当下将飞镖收好,缓缓走出了竹林。   突然,岳寒却不解地回头看了看。   “怎么了?”   “无事,走吧。”   方才那一瞬,岳寒分明感觉到身后一股莫名的杀意。可当他回头时,那股杀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最为奇怪的是,这人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杨柳山庄占地颇广,两人再回到居所,已是晚膳时分。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遭人袭击之事隐瞒下来,不愿再让副掌门王辩才担心。   用过晚膳各自回房,晏明修瞧见书架上有几本闲书,正想取来看看时,却见窗外似有阴影一闪而过。   这贼人居然还在!他心中吃了一惊,生怕打扰到隔壁房间的师弟,于是悄无声息地携剑追了出去。   如此追了一炷香时间,眼见就要出杨柳山庄范围,晏明修与那黑衣人距离却始终差了几米,无论如何也没法前进半分。   “贼寇休走!”再追下去,只怕自己便要力气不支。紫龙出鞘,朝黑衣人背后袭来。 第33章 戏精皇子(17)   黑衣人冷笑一声,从容不迫,竟是赤手空拳与他缠斗在一处。   此人身形招式大开大合,看上去并非邪魔歪道之流,晏明修浑然不解,手中招式越发凌厉。   这贼人不知是何来历,故意将自己引来此等僻静之处定是另有所图。   晏明修当下纵身而上,力求在二十招内击败此人。黑衣人招式快如闪电,在他面前一晃,猝不及防间袭向晏明修胸口。   他想要回防时却为时已晚,当下咬牙,干脆便要拼个你死我活。   此刻借着微弱的月光,晏明修在生死一瞬时陡然看清那人的脸庞。   这暗中偷袭的贼人竟是那位众人交口称赞的少年英雄云灭!   “怎么是你?!你究竟是谁!”   两股气劲相碰撞,最后却是消散于无形。晏明修此刻被云灭搂在怀中,姿势极其暧昧。   “明修说我是谁呢?”方才清脆的少年音骤然换成了温柔的语气,如同情人耳鬓厮磨的密语,黏黏腻腻的,听得晏明修下意识地耳热。   晃神片刻,他才明白这人的真实身份:“原非醉!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声怒吼惊得四周鸟雀四散,原非醉忙捂住他的嘴:“明修可要小声些,这毕竟是在旁人地盘上。”   晏明修这才注意到二人身体紧贴的暧昧姿势,不免挣扎起来:“你这混蛋,还不快放开我!”   原非醉眼底一暗,轻声道:“我劝明修还是本分些,否则待会会发生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晏明修身体一僵,两人同为男子,自然清楚对方身体的变化。   他看着原非醉,对云灭的这张脸极为不习惯:“你伪装成云灭的身份来参加武林大会,究竟有何企图?”   “这可不是伪装……”原非醉微微笑道,“云灭本就是我的身份之一。”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极为明亮,与这张木讷的脸毫不相配。桃花眼里若即若离的神态,仿佛藏了一团火,烧得晏明修面红耳赤,别扭地侧过脸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难怪这位云少侠当年会远赴北荒,后来朝廷封他做官还抗旨不从。”晏明修小声嘟囔着,“你到底还有多少个身份?”   原非醉笑道:“也不算多,就十七八个吧。”   十七八个?晏明修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家伙也太戏精了,居然能在这么多身份性格中切换得来去自如。   他皱着眉,又问道:“都是什么身份?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了。”   “说清楚自然是可以……”原非醉紧贴着晏明修耳侧,轻声道:“不过这事情关系到身家性命,唯有最亲近之人方可知晓。”   “你!”晏明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说便不说,谁稀罕似的。”   “好些日子不见,明修格外口是心非呢。”原非醉舔了舔下唇,端的是轻佻无比:“真是让人颇为心动。”   话音方落,他便将晏明修反身压在墙上,上下打量着怀中人,眼底跳动着某种陌生的火焰,让晏明修身体更加燥热。   原来这家伙故意引他来此僻静之地,是想做这等下流无耻之事。   失神间,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人的脸颊,轻声抱怨道:“你这张脸……我不习惯。”   “看来明修还是更喜欢我原本的面容。”他伸手往脸上一抹,另一只手却轻轻挠了挠晏明修的手心,一股奇怪的痒意从手心传到心底,后者颤着身子,等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恢复了原本俊美无双的面容。   月华倾泻,竹影斑驳。熟悉的香气从原非醉身上传来,丰神俊朗,宛若神仙中人。   晏明修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心中苦苦压抑多日的情思狂奔而出,竟是忍不住凑上去吻住了原非醉。   这吻全然是意料之外的。原非醉惊愕不已,很快却也反应过来,瞬时便夺取主动权,深深吻住那尚且有几分青涩的唇瓣。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等到分开时,却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萦绕在二人心间。   当男人的吻渐渐偏移,晏明修骤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便屈膝踢了出去。   原非醉虽是躲过,却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明修,你这是谋害亲夫。”   这个无耻的家伙。   “既然明修难得这么主动,那我自然也要有诚意些。”不理会对方满是杀气的眼眸,原非醉好整以暇地将自己在江湖中的各个身份一一道出,直说到最后一个,才突然凑近晏明修耳边,桃花眼微挑,神情暧昧:“江南群芳楼的楼主。”   群芳楼?晏明修眨了眨眼睛,那不是江南最出名的青楼么?   听闻那里的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由神秘楼主亲自选拔,无论才貌都是上上之品,引得恩客流连忘返。   “我还真没看错你,果然是个色中饿鬼。”晏明修心中来气,伸手便打,却不想原非醉一个闪身,接过他的手十指相扣。   “明修误会了,我与那些女子,当真只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   他意味深长地朝晏明修眨眨眼睛,“况且她们都是我花极大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才,我怎敢对她们下手?”   晏明修立时便明白了其中关窍,青楼乃是人流聚集之地,交换情报的最好地方。   像群芳楼这样的所在,平日里来往皆是武林名流与达官显贵。原非醉培养这些女子,根本就是用她们来收集情报!   难怪他足不出户,便可对天下事了如指掌。   他一番思量,却浑然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是如何一副眼波流转,眼角泛红的诱人模样。   原非醉眯着眼睛,在他嘴角快速地亲了几口,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明修,明修……”   “做什么?”晏明修喘息着,神情有些茫然,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帮帮我。”原非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晏明修已经红透的耳尖上,声音低哑无比。   “我怎么……”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察觉到一丝异样。 第34章 戏精皇子(18)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晏明修直到手发酸,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出于礼尚往来,他自己也没在原非醉手中讨到多少好处就是了。   更别说加上方才一路追赶原非醉加酣斗一番,他体力完全消耗殆尽,如今只能浑身无力地倒在男人怀里,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原非醉怜惜地在他脸颊上轻啄几下,顺势便抱着他进了左近的房间。   晏明修看着他对这杨柳山庄地形熟稔无比,不由得嘀咕道:“莫非你在这杨柳山庄也有身份?”   原非醉笑而不语,将晏明修放在床榻上,却并没有想让他休息的意思:“明修还没有好好跟我说说你那位岳师兄呢?”   晏明修心中一动,嘴上却笑道:“岳师兄同我一起练武长大,我与他的关系自然不一般。”   “是么?”原非醉俊美的脸庞有些邪魅,洋溢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来:“明修可否同我仔细讲讲,这不一般在哪里?”   “食则同桌,寝则同床,这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晏明修触碰着原非醉的底线,故意说些这种话来刺激他。   “你们师兄弟二人可真是情、真、意、切啊。”原非醉咬牙切齿地说着,暗自想道,看来自己对晏明修还是太好了些,将这人宠得无法无天,他居然敢在外头和别的男人……   “这么说,在竹林里偷袭岳寒的人就是你。”   原非醉冷哼一声:“那老狐狸装模作样吃你豆腐,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不知要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晏明修刚想出声辩驳,却想起在茶肆中与岳寒的一番谈话。   “你若是想试试他的真心,那与我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便是。”   见他沉默不语,原非醉心里头的怒火到底也烟消云散了,看在明修今日软萌可欺的份上,他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了。   只不过警告还是要的:“以后离那老狐狸远点,他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晏明修反问道:“他不是正经人,难道你就是了?”   原非醉轻笑着将人搂进怀里:“我只对明修不正经。”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怎么也如此油嘴滑舌?   晏明修不满地嘟囔着,可闻到原非醉身上熟悉的气息,他又莫名安心起来。看来自己,是注定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翌日清晨醒来,睡眼惺忪的晏明修下意识地想去摸身边人的眉眼,谁想竟是扑了个空。   回过神来,才发现房中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屋内淡淡的香气证明昨日并非是他一场幻梦。   这混蛋还真是跑得快。晏明修起身洗漱,浑然不觉自己现下的模样像极了埋怨丈夫早起离家的妻子。   待他将自个打理好,已是日上三竿。山庄另一处传来礼炮的轰鸣声,想是武林大会已经开始。晏明修暗道一声糟糕,快步朝会场走去。   好容易找到逍遥剑派的位置,还没容他喘口气,岳寒急切的声音便响起来:“晏明修,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担心你一早上!”   晏明修出了一身热汗,忙赔礼道歉:“岳兄,先让我歇息片刻,再细细道来。”   场下打斗正酣,也不知是哪家弟子。晏明修喝了口茶,总算恢复些精神头,这才将昨夜追捕黑衣人一事说出。   “你竟然单枪匹马地去追那贼人?”岳寒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对晏明修以身涉险颇为不满,不远处的副掌门也点头道:“穷寇莫追,明修师侄如此冒进,实属不该。”   晏明修只得灰溜溜地认错,又说自己功夫不济给黑衣人逃了,结果因为追得太远在这杨柳山庄里迷了路,只能随意找个厢房应付过去。   他这一连串话说得滴水不漏,副掌门说了他几句也就罢了。   反倒是岳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明修昨夜除去追捕那贼人,当真没有再遇到其他的什么人?”   晏明修蹙眉,不悦地反问道:“师兄此言何意?”   “没什么。”岳寒压下心头的怒火,将视线转移到正在比试的两名弟子身上,“我不过随口问问。”   台下刀光剑影,很快也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副掌门抚须赞叹不已,连声夸赞。   场下如今站着的乃是一位青衣道士,他出身自南武林最大的道观,如今孤身来参加武林大会,正是想树立一番威风。到底也不负众望,竟是单人连战五人,不见丝毫颓色。   道士神情桀骜,环顾四周,拱手道:“还有哪位前辈想来与某切磋一番?”   年纪稍长些的,都好面子,生怕输在此等小辈手中;   年龄与他相仿的,却都为他方才的武功所震,一时不敢出声。   如此一来,场中竟是无一人应答。   岳寒微微蹙眉,低声道:“这小道士倒是嚣张,且让我来教训他一番。”   他刚要站起身来,却被晏明修拦住,后者亦有些手痒:“岳兄不如给我个机会,稍后再上。”   言罢,略施轻功,翩翩然落于场中,拱手笑道:“逍遥剑派晏明修,特来讨教。”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而诡异一笑:“刀剑无眼,阁下可要当心了。”   言罢,一股刚猛之气骤然在场中荡开,其势汹汹,却又隐乎于无形,让诸多围观者不由惊叹。   晏明修不动声色,知面前人乃是生平少遇的大敌,可眼中的兴奋之色越发浓厚,他手指轻轻扣剑,心里早已跃跃欲试。   只是刹那,但见方才萦绕在周遭的刚猛之气骤然化作一条金龙,朝晏明修轰然击来。   后者紫龙微微一震,一道紫芒从剑尖涌出,使得却是逍遥剑派入门剑法。   此剑法人人可学,可偏生由晏明修使出来,便见半空中紫光炫目,几乎要将那金光吞没。   道士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当即冲天而起,剑招掌风同时从左右袭来。   晏明修不得不撤剑退去,方才声势滔天的紫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高手过招,只在方寸之间,按理说晏明修已然落败,道士也该撤剑,可只见他劲头不减,似是要将晏明修置于死地不可。   伪装成云灭的原非醉心下一沉,正要出手相救,却另有一人,在他之前便如谪仙一般,挡在晏明修身前! 第35章 戏精皇子(19)   道士身形一动,但见场上一暗,晏明修顿觉眉心一疼,直入骨髓。   原是那道士看一击不中,竟是施展毒针欲谋害于他。   晏明修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骤然喷出。岳寒来不及关心道士去向,径直扶住晏明修,连点几处大穴。   再回头,却只见一道人影骤然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逍遥剑派,不过如此!”   道士身法极快,连原非醉都还未能有反应,便让他逃之夭夭了。   武林大会上骤然出了这等事,杨泽脸上也有些难看,只嘱咐人将自己用的秘药给晏明修送去,务必照顾好他。   “云少侠,此人武功你有几成胜算?”   杨泽等了一会,却全无回应。再转头想寻找云灭的踪影,却见座位上空空如也,不知他何时离开,那座椅把手处却莫名空缺了一块。   他心有疑惑,上前再看时,却发现那把手竟是气怒之下化作齑粉。   杨泽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又看了一眼倒在岳寒怀中的晏明修。   看来这位晏公子,对云灭的影响力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啊。   这道士所处的道观本就鱼龙混杂,有些亦正亦邪的味道。南武林众门派畏其势力盘根错节,轻易不敢与他们撕破脸皮。   副掌门看着病床上的晏明修,恨恨道:“我们素与清河观并无来往,他却暗中伤了明修,当真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师伯切勿动怒……”晏明修咳嗽了几声,勉强笑道:“那清河观向来目中无人,看不上这武林大会。这次居然有弟子前来,恐怕也并非道观本意。”   “你且安心养伤,师伯定会为你讨个说法。”   晏明修方才服下杨泽送来的灵药,不过小半个时辰,余毒便已排了干净,丹田内气息运转如常,已是无碍。   副掌门嘱咐几句,便也带弟子们离去让他好生养病,房间内顿时便只剩下他与岳寒二人。   察觉到岳寒不同寻常的视线,晏明修也觉得心里毛毛的,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岳兄突地如此正经,倒让我不习惯起来。”   “明修……”岳寒倒没理会他的故作轻松,神情颇有些凝重,“你不知道我方才见你被那人暗算,心里头是怎样一番感受。”   晏明修神色一僵,总觉得这气氛越发诡异起来,正想说话,岳寒却接着说道:“我当时脑子里便只有一个念头,你若是身死,我替你报仇之后便也当随你而去。”   晏明修哭笑不得:“老狐狸,你今日吃错药了不成?怎的平白无故如此矫情。虽然咱们是师兄弟,倒也不至于同年同月同日死,更何况我不还好好地在这里么。”   岳寒见他一脸懵懂,只得叹气道:“明修啊明修,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我自己也是方才才明白过来,我这一生,除你之外身旁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袒露心迹有如晴天霹雳,砸得晏明修喘不过气来,他想了半晌,最后只得干巴巴地开口:“岳兄,我……我不知你怎么也有这……这龙阳之癖了。”   “并非如此。”岳寒出声反驳道,“我心悦于明修,无关乎性别,无论明修是男子女子,我喜欢的,便是你这个人。”   晏明修无言以对,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婉言拒绝他的法子。   他转过身去,原非醉的脸庞刹那跃入脑海,无比清晰,仿佛自己脸庞上还残留着他昨夜留下的温度。   过了良久,晏明修狠下心来正打算拒绝岳寒这番心意,却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罢了罢了,总是有机会与他说的。晏明修摇摇头,将这两人都从脑海中驱走,沉沉睡去。   他这一睡却是睡到了夕阳西下,唤人进来进了些吃食,晏明修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独自一人出门走走。   谁想才至院门口,便迎面撞见一女子。   晏明修打量她几眼,见这人虽身着下人服装,却也是锦衣绸缎,看来地位在山庄中不容小觑,应是哪位夫人亦或公子的女婢。当下他不敢怠慢,忙拱手道:“失礼了。”   女子眼波流转,突而笑道:“阁下便是晏明修晏公子罢?”   “正是。”   “那真是巧了,我家主人想见晏公子,还请公子随奴婢来。”   晏明修蹙眉问道:“你家主人是?”   那婢女恭谨道:“正是杨庄主的幺弟杨惜。”   晏明修哦地一声,隐约想起这么个人来。前任武林盟主诞有五子,前四子各有所长,独有这位杨惜自幼体弱气虚。   出生时便请了天下名医前来会诊,都说他是娘胎里带来的旧疾,活不过十岁。   杨惜这下便成了杨家的宝贝,老庄主更是放在手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将这世间一切好的都给他。   杨惜也不负众望,年仅八岁便赋诗一首,震惊朝野,连当今圣上也感慨万分,如此神童,竟遭天妒。   至于后来的事情晏明修便不得而知了,不过按婢女的话算来,杨惜若还尚在人间,今年也该二十有五了。   他沉吟片刻,虽不解杨惜为何指名要见自己,仍是点了点头,随婢女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才来到一处偏僻的院门之前,踏入的一瞬,仿佛有沉闷的风迎面而来,抬头望去,屋檐上虽还雕梁画栋,却瞧着都是落了灰的,无人打理。   晏明修迟疑的片刻,那婢女语气里也有说不清的感慨:“自从老庄主死后,主人在庄内的待遇,便是大不如前了。”   父亲疼爱幺弟过剩,现任庄主杨泽心怀嫉妒也是难免的事情。晏明修不愿掺和这等杨家事,只是缓缓走了进去。   浓厚的书卷气息伴随着尘埃扑上面孔,晏明修喉咙发痒,待得看清内里的摆设后,不由得瞠目结舌。   原来这偌大的屋内,竟是堆满了各类书籍,堵得水泄不通。   看来这杨惜,当真是爱书如命。   婢女面容上亦有歉意:“主人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奴婢已经习惯了,还请晏公子小心些,莫要磕绊了。”   秋风萧瑟,卷起内室的重重帷帐,依稀可见病榻上略显孱弱的身影。   灯火明亮,但晏明修依旧感觉到一种垂垂老矣的沉暮晚钟之感。   到底是天妒英才。 第36章 戏精皇子(20)   “见过杨公子,在下这厢有礼了。”   帷帐内那人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书缓缓看向他:“晏兄来了。”   虽是隔着重重纱帘,看不清那人模样,晏明修却依旧感受到那人语气中如水的温柔。   “在下身体有恙,只能如此见客,还请晏兄见谅。”   “无妨,不知杨公子唤我前来有何要事?”   帐中人定定地望着他,仿佛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某今日赋诗一首,想听晏兄品鉴一二。”   晏明修心中不禁疑惑起来,他与这杨惜从未有过来往,对方好舞文弄墨他是知晓的,只是……为何是自己?   他并未将心中疑惑直言,只是淡淡点头道:“愿听杨公子诗作。”   杨惜的声音极轻,犹如稍纵即逝的风让人捕捉不住:“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秋风瑟瑟,晏明修不觉升起几分凉意。这词作乃是典型的闺怨诗,讲诉女子被丈夫抛弃的绵绵哀愁。   杨惜自幼缠绵病榻,父亲死后更是见惯兄长薄情,有如此愁绪,也是理所当然。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声音柔和:“杨公子此诗,可谓神品也,尤其此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稍稍顿了顿,又安慰道:“昔年天下名医皆言杨公子活不过十岁,可杨公子早已证明他们所言为假。既然如此,又何必为这些世间愁事而烦恼呢?”   良久,杨惜才幽幽开口道:“我曾将此诗交予旁人看,皆言我心中郁结过重,不利病体,劝我少写此等诗词。晏兄未曾如此说,已是让某心中宽慰。”   晏明修心中略有愧疚,摇头道:“堵不如疏,此等郁结凝于心中,并非好事。”   “正是如此……”杨惜眸中聚起一丝亮光,“晏兄可否听某说一说今日的烦忧?”   “自然乐意。”   他从帐中凝视着晏明修,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前些日子遇上了一人,本以为对方不过是生命中过客一人,谁想竟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他声音格外好听,夹杂着病气入体的忧愁,倒是挑起了晏明修几分兴趣:“能让杨公子心动之人,定是世间少有。”   “可惜……”杨惜长长叹了一口气,唇边似有凄婉的笑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人并不将我放在心上。”   原是如此,晏明修沉吟片刻又问道:“杨公子可否向她表白心迹?”   “自然是有的,还不止一次。可惜那人并不将我的话当真,我亦无可奈何。”   “这般说来,你与那女子之间定是还有什么误会或是心结未曾解开。”   杨惜看着帐边悬挂的金色流苏,缓缓道:“兴许如此吧,晏兄可曾有家室?”   晏明修一怔,勉强答道:“未曾。”   帐中人沉默片刻,又问道:“那可曾有心悦之人?”   屋内格外安静,独有博山炉中的线香安静地燃烧着。晏明修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原非醉的脸庞,白皙脸庞染上几缕嫣红:“应当是有吧。”   “看晏兄这样,应是同那人心意相通了罢。”   不知为何,晏明修总觉得杨惜的语气中带着某种奇怪的酸意,兴许只是错觉罢了。   他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我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心意相通。”   杨惜缓缓道:“晏兄不如说与我听听,或许我这个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些。”   晏明修思索片刻,终是将事情娓娓道来:“我与他相遇乃是一场意外,他……”   晏明修本想说他府内妻妾众多,但话到嘴边又有些羞惭,只得踌躇道:“他风评不算太好,我本也无意同他深交。可后来日常相处下来,却……却也觉得此人身上有颇多可取之处。”   说到后来,晏明修已是满脸通红,支支吾吾。   杨惜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晏兄离修成正果也不远了。”   两个男子哪来的正果。晏明修暗自腹诽着,难得也有些伤感:“但愿那人以后莫要将我忘记便好。”   他说完这句话,又觉得不对劲,连忙补充道:“我恋慕的这位女子乃是才女,因而与普通女子多有不同,也常与男子来往。”   杨惜语气似笑非笑:“在下明白。”   两人如此叙谈一番,不知不觉竟已是深夜,连丫鬟也忍不住进来劝阻道:“主人,该就寝了。”   晏明修连连致歉:“在下一时说得尽兴,竟忘了杨兄身体抱恙,实在是罪过。”   “无妨……”帐中人弯腰咳嗽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能遇上如晏兄这般知己,在下已是三生有幸。”   晏明修心中不由恻隐,突然开口道:“我有一名师叔常外出行医,名气虽不大,但也算是见了许多天下间的疑难杂症。改日我便写信联络师叔,让他来杨柳山庄为杨兄会诊如何?”   “咳……晏兄的心意,在下……咳咳……心领了。”杨惜断断续续地说着:“只是在下这病,实在是药石难医,若是不信,晏兄可先来瞧瞧我的脉象。”言罢,帷帐后伸出一只手来。   学武之人对脉象大都了解,晏明修当下不疑有异,伸了两指搭于杨惜手腕上。   他本以为此人脉象当是虚弱无力,病气缠生的微弱,谁想这一摸上去却是吃了一惊。   原是这帐中人脉象苍劲有力,正当盛年,哪里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晏明修骤然起身,可惜为时已晚,帐中人力气极大,竟是一把将他扯入帐内。   晏明修惊呼尚未出口,便觉身上一重,已被那名男子翻身压在身上。   四目相对。   晏明修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原非醉,怎么又是你!” 第37章 戏精皇子(21)   原非醉一动不动,一只手压着他,另一只手懒散地撑在枕上,青丝垂落,越发显得他俊美如玉。   “看见是我,你怎么这般惊讶。”原非醉学着方才那种哀怨的语气说话,“昨日我分明将这个身份告知与你,明修却丝毫没将我放在心上,实在让我伤心。”   晏明修重重地哼了一声:“你那么多身份,谁记得住,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戏精么?”   原非醉轻轻挑眉:“戏精为何意?”   “没……没什么。”晏明修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都被他听在耳里,羞得老脸通红。   看着他连耳根都泛起粉色,原非醉忍不住笑了起来,戏谑道:“若非听明修亲口所言,我还不知道你竟是这般爱我。”   “谁……谁说那个人一定就是你了!”晏明修偏生要与他赌气。   “不是我?又能是谁呢?”原非醉的眼底泄露出些许危险的气息:“难道是你那位亲亲师兄不成?”   想起岳寒对自己的一番表白,晏明修不知为何便有些心虚,气势也跟着弱了下来:“与师兄有什么干系。”   “是不干他的事……”原非醉松开他,竟是当面开始解腰带:“如此良辰美景,若是提起其他男人,岂不是煞风景?”   “你……你要做什么!”晏明修慌得想往外逃,可惜被那重重叠叠的帷帐给绊住脚。   原非醉将外袍脱去,只穿着一身内衫,张开双手撑在晏明修上方,直视着身下人,笑道:“明修那么聪明,自然能猜出来我想做什么。”   晏明修一愣,正想破口大骂他无耻,谁想原非醉竟是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再无丝毫冒犯之举。   他全然没料到会是如此,又觉自己想法实在龌龊,禁不住脸上火烧火燎一般。   “自然是要睡觉了,明修脸这么红,在想些什么?”原非醉明知故问,“若是说出来,我自然也可以满足你。”   晏明修正想骂他几句,谁想外头竟是传来阵阵脚步声,他心里一沉,眼前却是一黑,原是原非醉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被子里。   不多时,外头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惜弟可安寝否?”   杨泽?他怎会来此处?若是他入帐细看,岂不是将原非醉伪装身份一事暴露?   正当晏明修不知所措时,原非醉又恢复到方才那虚弱的声音:“已睡下了,兄长半夜来此,可有何事?”   杨泽笑了几声:“无事,只是听说惜弟今日居然邀请客人上门,让为兄我颇为安慰。”   晏明修躲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听到这话,不由暗自想道。   不过才见了一位客人,这杨泽便如此提心吊胆提防着弟弟,世上怎会有这般兄长。   “我缠绵病榻,久不见客。今日突发诗兴,便让人去请了一位客人来,咳咳……还请兄长恕罪。”   “无妨无妨,你有心思多交朋友,这可是好事。”杨泽笑眯眯的,“只是这武林大会上鱼龙混杂,为兄难保有心人另有图谋,不知惜弟今日所见乃是何人?”   “是逍遥剑派的……咳,晏明修……晏公子。”   杨泽颇有些出乎意料,抚须道:“原来是他。”他沉吟片刻,说了几句口不对心的话,便也离开了。   待他完全离开院子,晏明修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疑惑道:“你这个身份到底怎么回事?杨泽对他弟弟处处提防,怎会不知道你身份真假?”   原非醉笑而不语,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让我满意了,我便告诉你。”   真是厚颜无耻。   晏明修黑着脸,却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只得强忍羞耻,凑过去在原非醉脸上亲了一口。   后者喜笑颜开,这才解释道:“道理简单得很,因为真正的杨惜另有其人,我不过偶尔一次扮作他的模样,又怎会露馅?”   晏明修若有所思:“那真正的杨惜在哪里?”   “自然是在他该在的地方。”他不想再继续解释,又将晏明修拉入怀中:“咱们现在正是一刻值千金的时候,不该为这些无关事情分心。”   晏明修被他胡乱亲了几口,本迷迷糊糊的,却又想起哪里有些不对。   等他回过神来,早已是满脸通红,无边风情。   “等等,我……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咬牙说道,“杨泽对杨惜如此提防,自然也会去我房中寻我,要是他发现我不在房中……”   原非醉温暖的唇落下,如梦呓般的低语在耳侧响起:“你的住处离这里并不很近,依他的脚程,起码也要小半个时辰。”   “可我比他去得晚,怎有可能比他早到?”   “这个嘛……为夫自有妙计。”原非醉眯眼瞧了他一会,笑着欺身上来。   分明已是萧瑟的秋日,可晏明修只觉得颇为闷热,无边的热浪席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恢复些精神,却又见原非醉起身穿衣,回头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你又要做什么?”   原非醉一脸意犹未尽,又偷偷凑过来在他唇角亲了几口:“自然是送你回房,再耽搁些时辰,杨泽便要发现端倪了。”   虽不知时辰,可晏明修估摸着杨泽马上就要到自己居所。莫非原非醉还会什么瞬移之术,能将自己送过去不成?   他稍微晃神的瞬间,但见平整的墙壁上骤然出现一个暗门。   密道?晏明修暗暗心惊,看来这杨柳山庄之内果然另藏玄机。   这密道并不深,片刻便到了底。晏明修见前方灯火葳蕤,正疑惑间,却听一人声音响起:“属下见过王爷。”   那人身形削瘦,说起话来也十分虚弱,独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绽放着无尽光彩,想来该是那位真正的杨惜。   晏明修这才发现此处乃是一个极为隐秘的书房,杨惜方才正在写着什么。他一时好奇,竟是忘了自己还被原非醉横抱在怀中。   杨惜似也没想到王爷会如此直接,面色也有些羞赧,甚至不敢直视晏明修。   原非醉不由笑道:“方才杨泽来过一趟,你且上去歇息罢。”   杨惜轻轻点头,沿着暗道朝上走去。他脚步虚浮,明显是病气入体,但也看得出来此等病气并不足以威胁他的性命。   晏明修看着他的背影,突有所悟,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这密道与房间如此之近,那方才的声音岂不是……” 第38章 戏精皇子(22)   原非醉不由失笑:“明修大可放心,这密道的隔音效果倒还没有这么差劲。”   他瞧着那人害羞的模样,调戏之心又起,低声补充道:“就算是听到了什么,他也会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   “滚!”晏明修没好气地骂了他几句,瞧见前方密道不知延伸向何处,又嘀咕起来:“这杨柳山庄地下,怎会有如此四通八达的密道?”   提起这个,原非醉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这其中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我怎会冒险将杨惜的病治好,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谋臣。”   晏明修不免有些心惊胆战,这几日武林大会的相处,竟让他险些忘记。这人不但是江湖人,更是当今的二皇子。   圣上已经年过半百,太子之位却迟迟未定,看来其中更是有一番腥风血雨的斗争。   虽然知晓原作的结局面前这人终是登基为帝,可成为了亲历者的当下,仍不免为他提心吊胆。   晏明修依偎在原非醉怀中胡思乱想着,黑暗中那人的心跳声格外清晰,让他忍不住又想起原主悲惨的结局。   “原非醉。”他难得唤他的全名。   “怎么了?”   “我……我就是想问你,若有一日,我年老了,或是……或是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   似是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原非醉将怀中人再度搂紧了些,轻叹道:“明修仍是不信我对你的心意,才会如此患得患失。方才我扮作杨惜时,明修言语中也多有闪躲。”   “患得患失么?”晏明修喃喃自语着,“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梦见一个模样与我相似的男子,长居深宫之中,郁郁而终。”   他紧紧抓住原非醉的衣襟,难得有些脆弱:“我实在害怕,自己有一日……便会沦落到梦中的结局。”   “不会的。”原非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我原非醉在此用命发誓,永远不会背弃晏明修,否则便堕入无间地狱,不得轮回。”   “别说了。”晏明修捂住他的嘴,他虽不信这些鬼神,可到底心中还是有些忌讳。   “那你答应我,以后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好。”晏明修郑重地点点头,同原非醉许下承诺。   晏明修才回到房间片刻,杨泽便上门来寻他了。   “晏公子方才可是受邀与我那弟弟杨惜畅谈一番?”   “正是。”晏明修故作意外地看着他,“杨庄主怎会知晓?”   杨泽陪笑道:“我这弟弟从小便身子弱,我对他自然是关怀备至。况且他一直在病床上,鲜少与外人交流,言语中若是有冒犯晏公子的地方,还请多多包容。”   听他在外人面前如此诋毁亲生弟弟,晏明修心中对杨泽此人的评价更是跌倒了谷底,表面上却还得装作不动声色:“哪里哪里,舍弟饱读诗书,在下实为敬佩。”   杨泽客气几句,便也走了。   晏明修皱眉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暗想这人表面和蔼可亲,实则阴险狡诈,不得不防。   正当他思索时,一只手却从身后伸了过来。   晏明修下意识防备,陷入那个温暖的怀抱时才放松下来:“你怎么还在?”   原非醉委屈地看着他:“夜深了,我无处可去,自然只能在明修这里借宿一晚。”他一面说着,手却有些不安分起来。   晏明修忍无可忍,在他手掌上打了几下:“我可没心情再陪你胡闹!”   原非醉戏精发作,正欲再扮演那独守空闺的女子时,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明修,方才杨庄主来过?”   听到岳寒的声音,晏明修心头一紧,以眼神警告他莫要出声,随后简单地将杨泽与杨惜的事情解释了。   岳寒在门外站着,虽未出声,也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晏明修警铃大作,正想开口劝他早些回去休息时,却听岳寒低沉的声音响起:“明修,白日那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感觉到身旁原非醉投来的眼神,晏明修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他到底是受了什么罪,要被迫承受这该死的修罗场!   “我……我现下已经是二皇子的侍卫,况且你……你出身不凡,又是独子,将来定要继承家业,定然能寻到更好的人。”   “二皇子对你来说,当真有这么重要吗?”岳寒语气里似还有些许不甘。   “岳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有一句话你也要明白。”晏明修一字一句轻声说道,“感情,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哈,不分……先来后到么?”岳寒苦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终于打发掉岳寒,晏明修也松了一口气。直到险些和原非醉的鼻尖撞在一起,他才醒悟过来这混蛋安静地在旁边听完了全程。   “我早说这老狐狸对你图谋不轨。”原非醉眯着眼睛,眼底的独占欲显而易见。   “咳咳,我与他向来只是师兄弟的关系,我也不知怎么就……”晏明修颇有些苦恼,自己到底是伤了岳寒的心的。   “这世上难有人抵抗明修的魅力,更别说他这种从前与你朝夕相伴之人。”   晏明修特意在朝夕相伴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惩罚似的咬了咬晏明修的唇瓣,“我还真是嫉妒他,居然拥有那么多从前的明修。”   晏明修不由好笑:“你常讥讽我是醋坛子,如今换作你,倒也是半斤八两。”   原非醉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所以我才说,我和明修是天生一对。”   接下来的事情,晏明修记忆便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次日清晨醒来时,颇有些腰酸背痛,若非他也是习武之人,恐怕连床都要起不来。   这回原非醉倒是一脸餍足的神色,又故意在明显的地方留下几处痕迹才离开。   晏明修迫不得已,只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那处被人瞧了去,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第39章 戏精皇子(23)   这日的武林大会虽是精彩,晏明修兴致却已不在上面,况且昨日他受伤,今日副掌门定然不会容许他出战,故而也只能手痒地看着台上的刀光剑影。   云灭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杨泽身旁,除他之外,这位杨庄主身旁都是颇有名望的掌门,再不济也是个护法长老。   晏明修若有所思,看来这杨泽很想拉拢云灭。只不过……他是为什么呢?   杨柳山庄在江湖中名望甚高,实力却是一般。自从前任武林盟主过世后,杨家也并未培养出什么优秀弟子。那杨泽这般辛苦谋划,勾桥搭线,又有什么目的?   晏明修一时间也没能想明白,就在他思考的当口,外头突然锣鼓喧天,也不知是什么人物大驾光临。   众人遥遥望去,只见一行身披盔甲的士兵簇拥着一位锦衣玉袍的青年缓缓走来,那青年神情高傲,似不将这场上之人放在眼里。   正诧异间,只见那杨泽站起身来,拱手朝青年行礼,口中恭敬道:“见过四王爷。”   见此人乃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儿子,江湖人士虽不服朝廷,此刻也不禁屈膝行礼,只是气势不足,听上去便参差不齐,极为刺耳。   原非空冷哼一声,却俨然摆出一副东道主的架势来:“诸位不必在意我,还请继续罢。”   原非空?!他怎么会来这里?晏明修心思急转,许多未明白的事情悉数缠绕在了一起,却都汇聚成一个答案!   他惊讶出声,自然引起了身旁岳寒的注意。后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又问道:“怎么了?明修见过这位四皇子?”   不止见过,还险些杀了他呢。   这种话晏明修当然说不出口,他只是微微摇头道:“未曾,只是在王府里曾远远见过一面。”   原非空这一来虽是引起不小的震动,但众人也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独有杨泽身为庄主,还是要给朝廷面子,便和蔼地上前与原非空寒暄交谈。   “若王爷无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慢着……”原非空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故作风雅,缓缓道:“我听说逍遥剑阁也来参加此次武林大会了?”   杨泽心中一凛,恭谨道:“确有此事。”   “那位晏明修晏公子,可有前来啊?”   在场这么多人,原非空为何偏偏问起了他,莫非他也对晏明修有其他想法?   杨泽想起昨日弟弟杨惜一事,心下不由对晏明修多了几层厌恶。此人虽是男子,却比狐狸精还像祸水。   “自然是有的。”   “那便好。”原非空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这次那该死的原非醉不在,自己也早有防备,区区一个晏明修岂不是手到擒来?   今夜无月亦无星,唯有夜风吹得人遍体生凉。   北武林几个相熟的门派一齐设宴,逍遥剑阁也在其中,晏明修便也免不了被灌些酒。   岳寒适才被他拒绝,心情不算太好,很有借酒消愁的意思。   晏明修劝不住他,又不想明日醒来头疼,便寻了个借口早早回房休息。   才进屋,便见内室已经点上了烛火,似有一人正在灯下读书。   那人与原非醉身形一般无二,他下意识地掀帘进去,却见烛光下那人根本不是原非醉。   晏明修下意识想去拔剑,可帷幕轻动,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两名黑衣侍卫,冷冰冰地盯着他。   原非空见他回房,更是满脸喜色地站起身来:“明修,当真是许久不见。”   晏明修冷冷道:“王爷如此贸然闯入在下屋内,此举恐怕有些不妥吧。”   原非空凝视着他的面容,只觉得面前男子比自己记忆中稍有变化,似乎……似乎眼角眉梢比从前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他吞咽着口水,赔笑道:“确实是本王唐突了,为了赔罪,我特意带了几本书赠予明修。”   晏明修朝桌上看去,只见那几本书册封面漆黑,样式古朴,不知是什么玩意。   “明修不如一同过来看看?”   肉眼可见的黑衣侍卫便有两人,黑暗中似乎还潜伏着更多,晏明修心中冷笑,倒也想看看原非空这回唱的是哪一出,索性在椅子上坐下来。   原非空痴迷地看着他,那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猥琐。   晏明修才翻开第一页,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原来那并非书籍,而是画册,其中的内容很是有些不堪入目。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那画中笔法格外细致,栩栩如生,将场景动作描绘得淋漓尽致,跃然于纸上。   晏明修忍着怒气,将这书册扔开,冷冷道:“王爷请自重!”   原非空原本俊秀的脸有些狰狞:“横竖你和二哥都已经试过了,你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同我试试又何妨?”   晏明修大怒道:“闭嘴,你这无耻贼人!”   原非空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眼睛里泛着某种猥琐的光芒:“明修啊明修,我就喜欢你这拼死不从的模样。现在周围全是我的人,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不如乖乖从了本王。”   晏明修怒极反笑:“上次饶你一命,今日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   那两名黑衣侍卫见原非空受袭,当下正要出手,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森然杀意从身后涌现。   二人只觉心头一沉,有如万斤巨石压在心口,竟是动弹不得!   “王爷,有敌人!”屋外的草丛里传来一声惊呼,旋即便陷入一片死寂。   屋内这两人乃是他的近身侍卫,跟随多年,甚为忠心,当下大感不妙,高喝道:“王爷快走!”   然而却已经晚了。   一道黑衣身影如同鬼魅,轻飘飘地从窗户外飘了进来,身形如剑,直直朝侍卫袭来。   这两人也称得上是武林里的一流高手,方才虽被那股杀意所慑,现下也很快恢复过来。   他们明白面前这人乃是几十年难遇的高手,紧要关头,更是不留余力,将十成内力悉数合为一掌,直直朝来人撞去。   晏明修那头本欲将原非空拿下作为人质,谁想这看上去轻浮的四王爷功夫竟然也不差,一时半会,他却也奈何不了他。   两名侍卫合击之力可谓是非同凡响,便是如今来参与武林大会的名宿掌门,也不敢托大自己能接下这一掌,更何况那黑衣人全无防备,一心进攻,若是真气不及这二人,只怕便要暴毙当场。 第40章 戏精皇子(24)   正当这两人也觉得黑衣人必死无疑之时,却是掌力一滞,一股极其诡异的力道从掌心遁入心脉。   两人愕然间,整个人都被击飞了出去,将身后多宝格上的瓷瓶摆设砸了个稀巴烂,想要挣扎起身,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根本无法站立。   原非空见自己最为得意的两名侍卫竟一招内败于此人剑下,当即也吓得六神无主,却还是死撑着那点王爷的面子:“恶贼,你可知道本王爷的身份,你若是杀了我,父皇得知后,必然会诛你九族!”   浓厚的血腥之气在屋内散开,露出来人那张木讷的脸庞。   晏明修心头一跳,正要脱口而出唤他的名字,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云灭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走过来拉住了晏明修的手:“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晏明修点点头,想也不想便随他离开了。   两人一路施展轻功,竟是离开了杨柳山庄,到了山间一处草屋中,云灭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正要说话,晏明修便抢先答道:“我并未受伤。”   男人蹙眉,语气有几分危险:“他碰了你哪里?”   晏明修哭笑不得:“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便来了,你说他能对我做什么?”   原非醉心下稍缓:“那就好,这几日杨柳山庄恐有大变故,你暂且在此处,哪里都不要去。”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非醉缓缓说道:“你可知原非空为何突然要来此武林大会?”   晏明修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能让你们两位皇子都来到此地,想来这杨柳山庄,定是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原非醉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你先前不是疑惑山庄底下的密道是做什么的吗,正是囤积兵甲粮草所用。”   “皇子招募私兵,组建军队,这……这可是谋反的大罪,难道说……”晏明修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有些胆寒。   原非醉冷笑道:“如你所想,父皇一日未公布太子人选,我那四弟便一日活在惶恐之中。五年前,他听从手下谋臣的建议,与杨泽搭上了线,许之利益,借用杨柳山庄作为转移点,在周遭私自训练军队,以备来日之需。”   “这么说,这些军队该是他的底牌才对。除非有将他人立为太子的消息传出来,他才会动用这张底牌,难道圣上他已经……”   “父皇身体无碍……”原非醉解释道,“只是他不知哪来的消息,竟是得知我已偷偷潜入杨柳山庄。”   晏明修恍然大悟:“他生怕自己的事情被发现,所以才亲自赶来。”   他顿了顿,却骤然抬头道:“方才你为了救我,岂不是将身份暴露了?”   原非醉道:“无妨,现今时机成熟,我本也准备这几日便动手。”   晏明修心中一凛:“我跟你去!”   原非醉摇头:“不行,你在我身边危险重重,我怎能让你去冒险。”   晏明修不由辩驳道:“难道你身处险境,我就不会为你担忧吗?况且……”   他站起身来,身姿挺拔,气势凛然:“你可别把我当成那些身娇体弱的女子。”   原非醉笑起来,拦腰将人抱在怀里,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青年耳侧:“我可从未将你当作女子。”   晏明修心头发热,也只任由他抱着:“那我更要去了,我的安危可不用你来保护。”   “好好好,只是届时,你都得听我的。”原非醉总算答应下来,晏明修正打算再问他详细的计划,这人却是直接将他拖去了床榻上。   “唔……你要做什么?”   “大战在即,身为主将自然是要养精蓄锐了。来,先睡觉。”   原非醉那张俊脸骤然放大数倍,言语间阵阵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晏明修仍是有些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登时便涨红了脸想要挣扎,却被男人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乖。”原非醉亲了亲他的额头,威胁似地动了动身子。   先前几夜的回忆骤然涌上心头,晏明修心有余悸,哪里还敢乱动,只得任由男人拥香满怀耳鬓厮磨吃尽豆腐。   翌日天气有些阴沉,晦暗的天际伴随着萧瑟秋风,仿佛在预兆着一场大战的来临。   原非醉换上云灭的面具,与晏明修二人不急不缓朝杨柳山庄走去。   因着昨夜的意外,现下杨柳山庄定然大乱,四处追寻两人的踪迹。   他们这番看似去赴鸿门宴,实则早已秘密调了一万精锐军队在山庄周遭埋伏,从兵法上说,一计为引蛇出洞,一计为请君入瓮。   杨柳山庄的警戒也比昨日森严许多,三里地之外,便能见到山庄弟子的身影。   两人悄无声息地避开巡逻,靠近了山庄。   山庄内异常地安静,好像昨日那些江湖人士一夜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藏在暗处,等待着巡逻的弟子走过来。   终于,有个倒霉蛋朝他们走了过来。原非醉悄无声息地出手,顷刻间便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入草丛之中。   “如果你还要命的话,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那弟子看不清袭击者的脸,只能含糊地点头。   “那些江湖人士现下在何处?”   弟子颤着声音说道:“都……都在东园,昨夜四皇子遭贼人偷袭,杨庄主一大早便命人将……将那些人抓捕起来,送去了东园。若有不从,当场……当场杀之。”   晏明修神色一变,逍遥剑派也在其中,难保原非空这等小人不会迁怒他们。   他与原非醉对视一眼,后者一记手刀将那弟子打晕,放在草丛中,两人便向东园而去。   还未走近,便听得些许嘈杂之声,夹杂着江湖人粗鄙的骂语,看来方才那名弟子所言非虚。   二人翻入东园之中,却又不知逍遥剑派弟子究竟被囚禁在哪间房内。   东园内的守卫比外面多了几倍,且都是身披盔甲的士兵,就算两人武功再高,被他们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如先随便进一间房看看。   晏明修以眼神示意着,原非醉点头,两道身影瞬时便从窗户翻了进去。   可才看清屋内的景象,晏明修的心便凉了下来。 第41章 戏精皇子(25)   屋内极为宽阔,与其他那些关满江湖人士的房间截然不同。   屋内整齐划一地站着十二名铁甲卫士,中间坐着那人的面孔更是让人格外熟悉。   “云少侠,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杨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眼神如同在看两具尸体。   两人心下一沉,不约而同想跳窗而出。可惜只听见重重的一声巨响,那窗户竟是以铁铸的。   这根本就是一个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囚牢。   杨泽脸上笑意更甚,他看着原非醉,悠然叹道:“都怪杨某眼拙,这么久都没认出来原来鼎鼎大名的云少侠便是二皇子。”   晏明修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对方竟已经知晓原非醉的身份。   换句话来说,知道他的身份还如此,定然是存了将他们二人葬身此地的心思。   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杨泽旋即对晏明修微微一笑:“晏公子放心,四王爷爱你敬你,必然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晏明修嗤笑一声,并不愿与此等下作之人多言。原非醉却抚掌而笑:“既然大家都坦诚了身份,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笑声未止,两把剑就朝杨泽袭了过来。   原非醉与晏明修二人先前常互相切磋,如今配合起来,竟也是天衣无缝,直如一人!   杨泽冷笑一声,身前十二名士兵整齐划一地列队,竟是形成了某种阵法。   他们都带着冰冷的盔甲,犹如铁人一般,目光却如炬,一眼便看穿二人双剑的破绽。只听他们低喝一声,长枪刺出,撞在了剑光之上。   二人脚步一滑,各自分离开来。铁甲士兵立即变换阵型,每队六人,将原非醉与晏明修二人分隔开来。   晏明修并不惊慌,紫龙剑悄无声息地刺出,与六人长枪撞在一处,其中力道虽令他手臂酸麻,但就在这片刻,内力沿着经脉汹涌而出,顷刻间便顺着长枪反噬士兵,却正是借力打力之法。   那六人便以为长枪刺中了晏明修,可仔细一瞧,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不由得暗自心惊,明白自己不是这青年的对手,立马收枪退开。   再看原非醉那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六人一齐放倒,也不知那些人是生是死。   这样的结果早在杨泽意料之中,他竟是轻轻鼓起掌来:“两位当真是少年英才,这如铁桶般的卫士竟奈何不了你们半分。”   话音未落,顿觉屋内疾风骤起,剑光如网朝原非醉当头扑下!   四周皆是剑啸,晏明修正欲出手相救,却见原非醉岿然不动,甚至连剑也未曾拔出,只是以剑鞘出了一剑。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一剑中,却好似蕴藏无穷变化。   一剑破万法!   杨泽手中的剑瞬时断裂,而他本人也站立不住,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喷出。   原非醉冷冷地看着他,实际上,方才杨泽的那一剑他也并没有完全躲开,如今他的胸口也是气血翻涌,只不过强敌在前,绝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正当屋内众人纠缠之际,透过厚重的铁窗,仍是能听见外面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杨泽得意地笑了起来:“二王爷,我劝您还是束手就擒的好。这样,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我还能为你在四王爷面前美言几句,留个全尸。”   在他张狂的笑声中,铁门缓缓打开,刺目的光让晏明修忍不住眯起眼睛。   外面站满了人,将整个杨柳山庄挤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正是那名与他面容相仿的男子,原非空。   “二哥,久见了。”   原非醉瞧了他一小会,并没有说话。   胜券在握的原非空同样也不着急,他看了晏明修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贪婪的神色来:“二哥,你我兄弟一场,可惜生在了帝王家。明年今日,我定会去你坟头拜祭。”   原非醉依旧没有理会他,反而侧头去看身边人。他的目光在望向晏明修时,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温柔:“你怕么?”   晏明修持剑在手,却也笑了起来:“大丈夫何惧生死!”   两人望着对方,好像这并不是刀光剑影的战场,而是花前月下的新房。   他们旁若无人的模样激怒了原非空,后者高喝一声,无数的士兵便如流水般涌了过来。   原非醉与晏明修二人的身影犹如白鹤,竟是携手俯身从屋内冲了出去,足尖轻点,顷刻间却是突破重围,跃然于山庄之巅。   风将二人的衣袍吹起,隐约可见剑尖寒光。两人皆身着白袍,远远望去,却如松间白鹤,高洁似谪仙。   原非空怒不可遏,当即下令架梯上屋将这二人擒下。   原非醉微微一笑,目光遥遥望向远方,那里另有一股烟尘,悄然升起。   “来了。”他轻声说道。   还未等士兵们上屋,便有人急急来报:“王爷!山庄外另有一路人马赶到,不知是何方人物!”   原非空脸色大变,若是今日让原非醉生还,让父皇知道自己私自养兵的事情,那之后岂不是……   他手忙脚乱,连声问道:“杨叔,我……我该如何是好?”   杨泽死死地盯着原非醉,狠狠道:“一定要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将原非醉杀死。否则……我们全部都要没命!”   话音方落,士兵们低吼起来,仿佛化作无形杀气,潮水般向二人涌来。   不知击退了多少敌人,也不知过了多久,晏明修精疲力尽之前最后的记忆,便是身边那人依旧温热的手心。   “王爷,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原非醉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一还支撑着他清醒的力量,便是怀中已经昏死过去的晏明修。   在马车上,杨惜心疼地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出声劝阻:“王爷,且先休息会吧。”   原非醉没有说话,仍是静静地望着身旁的青年,直到确认自己和晏明修都已经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第42章 戏精皇子(26)   晏明修这一昏迷,便是整整十日。   待得醒来时,已经在王府之中,床前床后围了几人,沉闷得很。   他努力转了个身子,隐约记起些昏迷前的事情,竟是猛地坐起身来问道:“原非醉呢?他是死是活?”   “放心吧,王爷早几日前便清醒过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晏明修才发现守在自己身旁的正是母亲与梅姨。   他的脑中有刹那的空白,在听到原非醉无恙后心里的大石才落下去:“那就好,那就好。”   “明修,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娘有多担心你。”碧霞心中酸楚,双眼通红,看来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日,她也是以泪洗面。   晏明修心中愧疚不已,柔声安慰道:“娘,是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母子二人感慨一番,梅姨见晏明修神色仍是憔悴,连忙道:“少爷可是腹中饥饿,不如我让人先上些吃食过来?”   晏明修经她一说,也觉腹中空空,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一番折腾,待他吃饱喝足服下药,便又有些困意。   碧霞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他好生歇息便是。   晏明修又睡了一小会,只觉得脸上麻麻痒痒,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忍不住伸手去打,却被另一个人牢牢握住。   “明修。”   他清醒过来,望着面前人俊美的脸庞,忍不住便红了眼睛。   原非醉心中大为怜惜,忙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些玩笑话:“怎的见到本王还哭了。”   晏明修咬着下唇,轻轻地在他胸口打了一下:“怎么着,还有律法规定不许男子流泪不成。”   “自然是没有……”他的语气犹如春水融冰,耐心而温和:“明修哭了,我也心疼。”   他这样说,反倒让晏明修越发心酸,幸好……幸好他们两人都活了下来。   他从那人怀中起身,捧着原非醉的脸,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描摹着他俊美的眉眼。   后者任由他作弄,待到最后,才凑上来,轻轻吻住晏明修柔软的唇瓣。   晏明修也主动回应着这个细致而温柔的吻,青丝散落,纠缠出缱绻情思。   一吻已罢,两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晏明修才刚刚醒来,实在不是做这事的好时机。   原非醉强行将脑子里的绮念扔出去,不得已松开晏明修,咳嗽道:“太医可来瞧过了?”   晏明修轻轻点头,撒娇似的开口:“药好苦,我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原非醉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温柔道:“明修越发像孩子了,竟然还怕苦。好吧,下次你若是嫌苦,便来找我。”   晏明修狐疑地瞧他几眼:“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这药不苦?”   “山人自有妙计。”   晏明修见他故弄玄虚,便也不再多问,转而问道:“原非空如何了?”   “按照父皇的意思,该是会将他贬为庶人,流放蛮夷之地。”   晏明修有些奇怪:“你居然留了他一条性命?”   原非醉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真当我是什么杀人如麻的恶魔不成?横竖也造不成威胁,留他一命也无妨。”   晏明修接口道:“若是你来日继承大统,还能在青史上留个好名声。”说到这里,他突地神情一暗,也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原非醉凑过来蹭了蹭他的鼻尖。   晏明修不理他,反而是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就是……有点难受。”   原非醉浑身一僵,感觉那人竟是张嘴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舌头在耳廓上游移:“王爷……”   他何曾见过这样主动的晏明修,当下便觉得空气有些闷热:“明修,你今天怎么?”   晏明修强忍羞耻做出这种事情来,见原非醉竟然不为所动,不禁有些懊恼,旋即又凑到那人耳边低声道:“明修真的……很难受。”   原非醉浑身剧震,感觉那热气吹进耳朵里,一路随着耳朵流窜到四肢百骸,可他到底还是顾及晏明修大病初愈的身子,赶忙起身将那人推开,难得正经一回:“你病才好,不可如此。”   晏明修豁出去做了这种事,却遭来此等回应,当即也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偏过头去。   原非醉吞咽着口水,艰难地开口:“等你病好,可就别想下床了。”   晏明修转过头来看他,那眼神里分明写满了三个大字。   你不行……   原非醉这回倒也是被刺激着了,方才的一切都抛去脑后,笑着将那人压在身下,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行不行明修不是最清楚的吗?”   “那……”晏明修故意抬起腿来挑衅他。   后者感觉整个人好似被抛入火中,整个身体都被烧得发烫,原非醉危险地眯起眼睛:“明修倒是让我想起来,我们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做。”   翌日清晨醒来,屋内一片静谧,独有秋日的阳光摇曳浮沉,悄无声息地爬上窗檐,晏明修起身用了些早饭,本想起身活动,奈何昨日折腾得腰酸腿疼,哪里活动得,只得寻了几本闲书看看。   正读著书,外头却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一位自称是逍遥剑派的人前来拜访。   晏明修心中诧异,忙叫人迎了进来。   他这些日子养病,原非醉特意将这处春醉阁收拾干净让他住,这周遭都是花草树木,安静得一点声音没有。   等了一会,却见一名黑衣中年人徐徐走来。   晏明修忙迎上去行礼:“王师伯,你怎么来了?”   原来那人正是逍遥剑派的副掌门王辩才,他脸色颇有些憔悴,见着晏明修也是感慨道:“你身子无碍,便是最好。”   晏明修叫人奉茶上来,又问道:“师伯如此神情,想来是门派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莫非与武林大会有关?”   王辩才长吁一口气道:“与门派无关,是与岳寒有关。”   “师兄?他怎么了?”   王辩才缓缓道:“杨柳山庄四皇子一案牵连甚广,二王爷趁机除去了不少背地里支持四皇子的武林门派,我们虽未被波及,但我万万没想到,岳寒竟与此事扯上了干系。” 第43章 戏精皇子(27)   “什么?!”晏明修骤然起身,“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王辩才缓缓摇头:“我也不清楚,听旁人说,当时还有一批武林人士被关在大牢内,不知何时处置。”   晏明修稍稍镇定了些,无论怎么说,岳寒好歹也是他同门师兄弟,与他一起长大的人。如今他遭遇这样的事情,自己怎能见死不救?   “师伯且放心,我定会想法子将岳寒救出来。”   王辩才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好一会才迟疑着开口:“你……当真不怕触怒二皇子?”   晏明修一愣,直截了当地说道:“便是触怒他又如何,我与岳寒师兄弟一场,若是不管不顾,那我也太无情无义了些。”   王辩才沉吟片刻,颇有些忧心忡忡:“师伯明白岳寒对你的心意,如今也瞧见了二皇子对你的心意。明修,这件事情你尽力便可,不必给自己太多负担。”   晏明修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王辩才将茶盏一饮而尽,便也告辞了。   事不宜迟,况且原非醉对岳寒心怀芥蒂,指不定哪日便将他……晏明修这般想着,径直朝原非醉的书房走去。   后者方下早朝不久,如今朝中大臣大多都已是他的人,原先支持原非空的现在也多半倒戈,这太子之位已是势在必得。   他这般思忖着,却见晏明修急匆匆地走进屋来。   “明修怎么来了?”   晏明修神色有些异样:“我有件事情想来求你。”   原非醉心下一沉,缓缓道:“你说。”   “属下想跟王爷求个恩典,放过岳寒。”   原非醉眯着眼睛瞧他,蹙眉道:“他对你来说真有这么重要?”   晏明修尽力放软了声音说道:“他是属下的师兄,属下年幼被送去剑派,与他情同兄弟,还请王爷网开一面。”   “好一个情同兄弟……”原非醉的目光冷了下来:“明修可知晓他犯了什么过错?”   晏明修垂眸道:“不知。”   “那我便告诉你……”原非醉冷哼一声,“将我在杨柳山庄的消息泄露给原非空的人,正是岳寒!”   这句话让晏明修脑中一片空白,他呆愣了半天,只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啼笑皆非,原来自己苦心维护的岳寒,居然就是让他和原非醉身处险境的始作俑者!   “你现下知道了,还想要救他么?”   晏明修咬住下唇,竟是缓缓吐出一句话来:“我只想求王爷留他一条性命。”   原非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很快也冷笑起来:“好,晏明修,你很好,我会考虑的,你先退下吧。”   晏明修心一抽一抽地疼,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缓缓地走了出去。   那之后的几日,原非醉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晏明修本也没放在心上,可这一日,他却听说下人们说,早些日子大牢里那些关押的囚犯隔日便要处斩。   晏明修听得心惊胆战,不得已也只能冒险一回了。   他进屋取了先前原非醉留给他的令牌,自个便跑去了大牢。   那牢房的狱卒日日见这些三大五粗的汉子,今日撞见晏明修这等剑眉星目的俊俏公子,倒是眼前一亮,态度也好了几分。   “我是二皇子的人,他让我来狱中寻一名犯人。”   狱卒瞧见他手中的令牌,更是毕恭毕敬:“不知王爷想要寻何人?”   “岳寒。”   狱卒欣然领命,便徐徐带他走了进去。   外头寒风凛冽,这大牢中更是阴寒无比,偶尔还能听见受刑和犯人的哭喊声,晏明修不免有些忧心,也不知岳寒该受到怎样的折磨。   出乎意料地,关押岳寒的地方虽是窄小,却格外干净,也并未有先前那般阴冷。   借着微弱的烛光,隐约瞧见那人披头散发,身着囚服,看上去格外憔悴。   走到面前,岳寒才认出晏明修来,他惊愕无比:“明修,你怎么会来这里?”   晏明修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是王爷让我来的。”   言罢,又往狱卒手中塞了几锭银子:“天寒地冻的,给兄弟们买点酒暖暖身子罢。”   狱卒见好就收,欢天喜地走了,牢房便又回到了方才的死寂。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岳寒才肯定地开口:“他怎会让你来看我,定是你自己偷偷跑来的。”   听到这番话,晏明修心中气恼更甚,他一把抓住岳寒的衣襟,冷冷逼问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得到,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岳寒的那双狐狸眼早已无了往日的风采,他扬了扬唇角,苦笑道:“一言难尽。”   晏明修冷着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装傻,到底说还是不说。”   岳寒缓缓道:“这件事情还得追溯到我父辈那一代,当时父亲年仅二十,一心想要在江南打响名声,奈何时运不济,赔得血本无归。   这时,他却遇到了一位奇才。此人悉心教导他经商数月,家父受益匪浅,生意越做越大。”   “那位奇才生性豁达,不求回报,可家父却始终记得他的恩情。后来再过数年,家父才通过多方途径得知此人乃是太子妃的亲生兄长。   父亲亲自带了厚礼进京拜谢,可惜那位奇才已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他见父亲一心要偿还恩情,便同他说,自己妹妹有个小儿子,唤做原非空,虽是天生聪颖,但易受他人影响。若你有心,便今后替我多照看照看他罢。”   说到这里,晏明修恍然大悟:“原来……你与他之间竟还有这层关系!你父亲选中了你,让你暗地辅佐原非空登上太子之位?”   “正是如此……”岳寒的神色有些黯然,“只是岳某不才,终究棋差一着。”   晏明修狠狠盯着他,疾言厉色道:“这么说来,你才是那个真正在背后为原非空出谋划策之人!”   “如今我已沦落为阶下囚,他也即将被流放至蛮荒之地,这份恩情我已替父亲偿还,不再亏欠他什么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走道那头传来一个声音:“你偿还了原非空的恩情,那晏明修的你要如何偿还?!” 第44章 戏精皇子(28)   牢中二人都是一惊,尤其是晏明修,他如何也想不到原非醉竟会出现在此地!   看他的神情,估计是早已将方才的话听了去,晏明修心一横,索性道:“他不必向我偿还什么。”   原非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转而将目光投向岳寒:“明修不惜触怒我也要亲自来大牢里救你,这样的恩情你说你值不值得以命来还?”   “原非醉,你想做什么!”晏明修有那么一瞬间,当真以为这人要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岳寒。   岳寒淡淡地答道:“自然是值得的。”   “那好!”原非醉眸中骤然涌现无边杀意,晏明修意图阻止,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落了下去!   一声巨响过后,岳寒毫发无损。   晏明修这才明白,方才那一剑,竟是将捆住岳寒的锁链给硬生生斩断了。   他的目光冷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趁我还没改变心意,你走吧。”   岳寒有些担心地看了晏明修一眼,后者咬牙切齿地一脚将他踹出牢门,呵斥道:“还不快滚远点!”   直到那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晏明修才意识到危险的气息早已逼近自己。   原非醉难得粗暴将他按在墙上,冷冷地看着他。   “疼……”如同被铁爪扣住,晏明修只觉得那处的骨头好似要被人硬生生捏碎一般。   “原来你还知道疼。”原非醉发狠似的收紧双臂,质问着他,“你知道我为了留他一命,到底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吗?”   “啊……我……我不知道。”晏明修浑身被压制,动弹不得,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原非醉松开他,神情渐渐缓和下来,将他扔在了囚犯休息的草堆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衣裳凌乱,身体还有些颤抖,泛红的眼角更显得楚楚可怜,忍不住便让人心中升起特别的念头来。   头晕目眩中,晏明修只觉髋骨与股骨相连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恍惚着抬头,却发现原非醉神情冷漠无比,好似在做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事。   “原非……醉。”不知过去了多久,晏明修迷迷糊糊地喊着那人的名字,骤然觉得心口一热,竟是骤然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明修!”原非醉连忙将他抱起来,温柔地拍着他的背,与方才的冷漠暴戾判若两人。   “还死不了。”晏明修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戒备。话语刚落,又是一口黑血吐出,这几日一直徘徊在心口的烦闷之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似有所感,猛然抬起头来看他,狐疑地问道:“你该不会是……”   “明修……”原非醉脸上一片愧疚,“太医同我说你身子里仍有余毒未清,几日服药却也毫无作用。他说强烈的情绪刺激兴许可以助你,所以我才……”   “闭嘴!”晏明修想起方才的情形,登时脸色通红起来,“谁让你想出这种歪点子来!”   知道对方仍是为自己好,晏明修这才放下心来,可还是有些赌气,半晌才问道:“这么说来,放过岳寒也是你安排好的了?”   “这个还真不是。”原非醉解释道,“我听下人说你拿了令牌就朝大牢过来,也猜得到你要做什么,就一路跟了过来。”   晏明修冷哼一声,故意试探道:“要是我和岳寒真有什么,你会怎么样?”   原非醉脸色再度阴沉下来:“那我定要寻来最好的刽子手,赏他千刀万剐。不过……”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将晏明修拉入怀中,深深嗅着青丝上的香气:“我知道明修是爱我的。”   呵呵……   晏明修扫了一眼这囚室里的满地狼藉,恨恨地开口:“明知道我是爱你的,你就是这样对我?”   “情势所需,不得不如此。”原非醉轻轻吻着那人的鬓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不过,在囚室里倒还真是第一回 ,怪新鲜的。   后面的话原非醉自然不会说出口,晏明修也没想到这混蛋居然还在回味无穷。   他冷哼道:“你的保证在我这早就一文不值了。”话虽这样说,他却完全没有推开原非醉的意思。   “作为补偿,我再送明修一样大礼如何?”   那人笑得眉眼弯弯,即便早已习惯他俊美的模样,晏明修还是看得入了神。   “什么大礼,不会是……唔。”还没等他说出口,唇舌就被封住了。   此后一段时日,原非醉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晏明修明白年前皇帝便要将他封为太子,便也不去过多打扰他。   这日下着小雪,晏明修正陪着母亲坐着说些家常,听见外头好一阵喧闹声,不知又发生何事。   梅姨出去打听了一会,回来时却是脸色苍白,吞吞吐吐地说着:“外头是陛下赏赐给王爷的歌女,约摸有二十余位。”   晏明修并不放在心上,见梅姨欲言又止,便又问道:“还有什么事也一并说了吧。”   “奴婢……奴婢昨日听下人们闲话,说陛下必须要让王爷立一位正妃,才册封他为太子。”   晏明修一怔,想了想却还是淡淡道:“下人们哪有什么消息,胡说罢了。”   梅姨见他如此态度,自然不会再说什么,碧霞却是焦急起来:“明修,这……这今后王爷立的正妃若是个跋扈的,你该如何是好?”   晏明修仍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要我看,这位置顶多便是留给吴锦的。”   吴锦知书达礼,从不苛责下人,对碧霞都是客客气气的,逢年过节还会捎带给她礼物,晏明修对她印象还算不错。   可碧霞显然不这么想:“明修,这女子的心思你哪里明白,今日是太子妃,明日便是要当皇后的。她先前对咱们好,可一旦沾了这权势,那可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晏明修瞧了她一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母亲多虑了。”   碧霞再苦劝了几句,意思是让晏明修趁着还能在原非醉面前说话,不如让他娶个性格软弱,好控制的女子立为正室。   晏明修却是冷冷摇头,碧霞见实在劝说不动,又知道儿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也只好作罢了。 第45章 戏精皇子(29)   送走了母亲,晏明修心里头却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好过,他想去寻原非醉,问问他的意思,可又觉得是否小题大做了些。   毕竟连原作的剧情里,原非醉为了能继承大统,还是立了女子为正室。   母亲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况且这吴锦文武双全,算得上奇女子。她若是成了正室,指不定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这般心烦意乱地想着,决意还是赌一把原非醉的心意。   外头下人们的谣言越传越烈,最要紧的是王府里近日的人员流动越发频繁起来。   许多原先空置的楼阁都清扫干净,像是要为太子此次新婚做准备。   晏明修等了几日,终究还是耐不住打算去寻原非醉,可偏生也凑了巧,他接连两次去寻,这人要不是临时被召入宫去,要不就是有朝臣拜访。   这日雪后初晴,晏明修便去了书房寻他。才到门外,管家便迎上来道:“晏公子来的不巧,王爷这下正在吴夫人那边听曲子呢。”   晏明修挑眉,神情里看不出什么异样:“王爷好雅兴,看来是我来得不巧。”   管家笑道:“王爷吩咐过老奴,若是晏公子来寻,便请晏公子一同去听曲。”   晏明修暗想这家伙又是搞什么名堂,便随着管家去了。   屋内地龙烧得滚烫,才一进屋,他便瞧见原非醉倚靠在榻上,闭眼听着琴曲。   前方坐着的正是吴锦同几个新入府的歌女,各自以轻纱笼面,纤纤手指在琴弦上如玉蝶纷飞。   他一来,原非醉便立时清醒过来,笑着招呼他过来坐。见晏明修手有些冰凉,更是直接将那人的手握在怀里,替他暖和。   琴声悦耳,并非缠绵小曲,而是清静幽雅的长调。晏明修与他并肩在吴锦面前坐着,到底有些害臊,直到一曲方歇,才笑道:“王爷今日得空倒是好兴致。”   原非醉眉眼间都是温和的笑意:“怎么,又吃醋了?”   “是啊,属下数日未见到王爷面,实在是想念得紧。”晏明修暗自翻了个白眼,干巴巴地说着。   吴锦却在一旁笑道:“这也怪不得王爷,毕竟按照本朝规矩,新婚夫妻嫁娶前半月是不能见面的。”   晏明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原非醉脸上笑容更甚,越发显得他姿容绝世,俊美无双。他摇头轻叹道:“一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痴傻,我难免有些担忧起来了。”   吴锦扑哧一笑,起身上前道:“臣恭贺王爷得偿所愿,按照约定,王爷也该将那个东西交给我了吧。”   晏明修听他们三言两语,这才知道原来原非醉口中的太子妃竟是自己。   他连忙打断二人对话:“等等,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当那劳什子太子……”最后一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竟是支吾了半晌。   吴锦展颜笑道:“晏公子若不喜太子妃这个称呼,便称作驸马爷也未尝不可,只是看王爷是否愿意了。”   原非醉挑眉道:“那还是太子妃听着悦耳些。”   他含笑看着晏明修:“几日前,父皇已同意了咱们的婚事,以后你就是本王明媒正娶之人了。”   他本来只愿自己不要走到原主的悲惨结局,可没说要去当男妃啊!   晏明修一时无语,不知所措地开口:“这……这无论是前朝本朝,也没有男妃的说法啊,朝臣们岂不是……再说了,太子无嗣这样的罪责我如何担得起?”   原非醉眼中闪过一抹温柔:“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我早已考虑过了。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有人能破。子嗣一事更是好办,我兄弟众多,届时从各位兄弟里挑选资质上好的过继便可。这件事无论前朝本朝都早已有先例,父皇既然答应,明修便不必担心。”   吴锦在旁边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一双眸子里尽是笑意:“晏公子且放心当太子妃罢,无论是我还是尚哥儿,都已跟随王爷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连命都险些没了。”   “尚哥儿?”晏明修想起了这个有些遥远的名字,似乎正是先前原非醉遣送妾室出府时唯一留下来的男子。   “原来他也是……”晏明修又想起一事来:“你方才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原非醉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你一看便知。”   晏明修展开,却被中间偌大的休书两个字弄得哭笑不得,不由看向吴锦:“这样一来,你还如何能寻到夫家?这天底下只怕没人敢娶太子曾经的妻妾罢。”   吴锦傲然一笑:“谁说我要嫁人做妻了?都说女子不如男,我偏要以女子之身出将入相,王爷你说是不是?”   原非醉点头,倒也颇为赞许:“明修你不必为她担心,她就是投胎时生错了性别罢了。”   晏明修闻言,不由得心下惭愧,吴锦这般有志向的女子,自己竟还曾经怀疑过她。   他起身朝吴锦行礼道:“吴姑娘心志高远,是明修心胸狭隘了。”   吴锦接过那休书,横竖打量了几眼,极为满意地收下,知趣地领着那几个歌女退了下去。   晏明修见那抹艳色消失在视线中,方感叹道:“你这都是从哪寻来这许多能人异士?”   原非醉笑着摇首:“倒不是我刻意要寻,不过恰好在危难之际帮了他们一把而已。吴锦虽是名门出身,但天生性格便是如此叛逆,很不受父母喜欢,幼年她吵着要习武,闹得天翻地覆,险些把府邸都掀了去。   其父认为她将后定会败坏门楣,便将她远送至京城,却没想她竟是成了我的师妹。”   “啧啧,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晏明修不由好奇起来,“吴锦,杨惜,尚哥儿,各个模样都标致,你对他们当真没有别的想法?”   原非醉拉着他的手,装出几分委屈的样子来:“我守身如玉,便是为了遇见明修的。今后你我结为夫妻,还愿明修不要将我抛弃才好。否则……否则我便要日日写些独守空闺的诗句了。”   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还是那个戏精。   晏明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察觉到他越发不安分的手,连忙起身告辞:“王爷还是遵守些祖制为好,成婚之前,咱们便不要再见面了。”   原非醉笑意不减,内心却暗自想着洞房花烛时该如何惩罚晏明修才好。 第46章 戏精皇子(30)   随着婚期接近,晏明修心中的紧张却是一日超过一日。因着赶在年前选的吉日,时间便有些仓促,再加上从未有过男妃的道理,许多礼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虽是允许了,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悦,皇后最为疼爱的儿子原非空被贬为庶人,她大病一场,更是没有空闲管这等事情。   如此一来,这桩婚事竟是由原非醉本人亲自操办。   这日还未至寅时,晏明修便被人叫起来更衣,内衫发冠皆是由宫中太妃所亲手缝制,好容易穿上,便已是被热出一身汗来。   旋即被拉到梳妆台前,竟是要涂脂抹粉。晏明修瞧见,面色便有些不耐起来。   所幸伺候的下人都是王府里久见的,那丫鬟见他略有不悦,便只是用胭脂在他两颊上轻点几下:“晏公子且放宽心些,公子模样生得俊俏,怎样都是好看的。”   话音方落,外头便是传来一阵锣鼓声,吵得晏明修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更加紧张,手心里都出了汗。   丫鬟见状,连忙问道:“晏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晏明修摆摆手,暗想这婚前焦虑绝非虚言,便是当日在杨柳山庄与原非醉共同面对千军万马时,也没有今日来得紧张。   丫鬟似乎也瞧出来他的紧张,温柔地将发冠戴在他的头上:“公子紧张也是在所难免,奴婢理会得。”   晏明修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发冠乃是纯金打造,上头镶嵌玉石珠宝不说,两侧更有垂下的珠玉璎珞,格外沉重,忍不住出声道:“这玩意未免也太重了些。”   丫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太子知道公子向来不喜这等繁文缛节,都是专门精简过的了,若是按照规制,只怕还要复杂许多。”   晏明修听得心惊胆战,险些有些认不出自己来,仿佛人被套上了华服,连呼吸行走都比先前谨慎数倍。   婚礼乃是在傍晚举行,彼时一轮圆月方才挂上枝头,将晏明修白皙的脸庞衬得如月光般皎洁无暇。   才换好衣裳,外头越发喧闹起来,说是原非醉来迎亲的队伍已到。   晏明修不知外头如何,只等了约摸一炷香时间,才终于见到原非醉。   后者身为太子,礼服规制自然比他的更加华丽,衣摆袖袍上,皆是由金线翠玉勾勒出的龙纹。   原非醉下了马缓缓迎上前来,万千灯火集中在他这一张俊美容颜上,不由让人瞧得痴了。   “看傻了?”原非醉凑上前来戏谑道:“无妨,今夜可让明修瞧个够本。”   晏明修本想开口骂他几句,又想今日实在不吉利,便没再说话,只由着他牵手一同上马,缓缓朝皇宫行去。   这一路上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从王府到皇宫这一路上,皆挂满大红色的宫灯,宫中乐坊的歌女们一路随行奏乐,无数金钱喜糖洒落,竟是让人一时分不清天上人间。   二人同乘一骑,俊俏面容引得旁人都几近失声。前者风流俊雅,后者剑眉星目,虽名为男妃,却丝毫没有半分女相,更不是街头闲话里口口相传的狐狸精。   那是京城百姓从未想象过的场景,直至几十年后,昔年有幸围观过此次婚宴的人依旧还记得原非醉眼角眉梢的风流,以及晏明修惊鸿一瞥的模样。   如此徐行小半个时辰,这才入了皇宫。传旨太监早已在外等候,先是宣读了皇帝的旨意,旋即赏赐礼册,这才踏入宫门去。   晏明修从未见过皇帝,只依稀记得皇后很不喜欢自己,到底有些心慌。   原非醉紧紧握着他的手,晏明修这才发觉原来紧张的不止自己而已,很快便也相视一笑。   帝后二人高高坐在台上,根本看不清容颜,晏明修由内监引着行了他也弄不明白的大礼,又喝了交杯酒拜了天地,直到被原非醉挽着入了洞房,却依旧有些恍惚。   那些宫女们一路说些祝福的话,到得东宫,也终于退了下去。   殿内安静下来,独有那一对龙凤双烛烧得噼啪作响。   晏明修疲累了一日,当下更是全无气力,毫无礼数地脱去发冠,径直倒在了床上:“便是让我练武一整日,也没有这般疲累。”   原非醉看着他绯红色的脸,倒是温柔地替他按摩起酸痛的肩膀来:“这还算是好的了,若是帝后大婚,那可得闹个三两日不得歇息。”   晏明修听得心惊胆战,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可再来不得一回了。”   原非醉只是笑,却也不说话。他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按摩手法,竟是按得晏明修全身舒爽,仿佛这一日的疲惫都渐渐远去。   他享受着原非醉的按摩服务,竟是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原非醉诧异地望着这洞房花烛夜昏睡过去的青年,哭笑不得地摇头,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温柔地将那人揽入怀中睡了。   末了还没忘记在晏明修唇上偷亲几口,惩罚似的在他唇瓣上轻轻咬着。   待得晏明修醒来,外头才蒙蒙亮,回忆起昨日竟是丢脸地就这般睡了过去,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可惜还是庆幸。   可怜他这一动作,原非醉也立时跟着醒了过来。   才侧过头,便撞进那双桃花眼的轻佻里去,端的是邪魅无比。   “明修昨日辜负的,便由今日一并偿还了罢。”薄唇低语,伴随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汹涌而来,叫晏明修骨头也跟着这声音酥软下去。   晏明修本能便觉得危险,连忙出声道:“待会……待会还要去拜见皇上皇后的,你……”   原非醉将他压在身下,笑容越凑越近,根本容不得晏明修半分辩驳。   一股热意从耳垂脖颈蔓延而下,带来一股惊心动魄的体验。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便有宫人在外头低语:“太子,太子妃,该是起身的时辰了。”   晏明修感觉满身是汗,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勉力说道:“别……该起身了。”   原非醉的唇还贴在他的耳垂上,笑意深厚:“少年人贪欢,一时也是有的,父皇母后不会怪罪我的。”言罢,却又将这人拖入了下一场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漩涡里。   今夕何夕,今人何人。   总归,也算是结发长生,共归白首。 第47章 顶流影帝(1)   空姐温柔的声音比系统提前一步响起,晏明修取下眼罩,望着舷窗外的大型广告牌。   A市才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像是欧洲印象画派里的油画场景。   他恍惚了一会,才从一片混沌的脑中提取到这个位面的剧情信息。   原主是一名演员,家世背景雄厚,几年前刚出道时家里虽猛砸资源,口碑却都极其一般,甚至被过激者称为烂片标杆。   有些玻璃心的原主索性暂时放弃演艺事业,选择去国外进修一段时间,而故事的开始,正是他坐飞机回到A市。   人流涌动的出入境大厅里,晏纪云高挑的身材格外醒目,好似鹤立鸡群,让晏明修一眼就看到了他。   “哥!”晏纪云朝他挥了挥手,顺手接过了行李箱。   虽然被叫哥,但晏纪云的年纪反倒比晏明修在还要大些。作为晏家的远房亲戚之一,他以独特的经营理念获得了晏父的青睐,后者早已将晏纪云当做儿子看待。   “等很久了吧,飞机又晚点了。”   “没有,哥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晏纪云亲昵地拉着晏明修的胳膊,丝毫不忌讳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两个一米八的男人手挽手的画面确实有些非同寻常,尤其在这两人都是帅哥的情况下。   “小心点!小心点!”   “麻烦让一下好吗?!”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和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汹涌的人流将兄弟二人直接挤到了道路边缘。   A市机场常年都有蹲点明星的接机粉丝,可如此声势浩大的,晏明修还是第一次见到。   偌大的机场已经被狂热的粉丝们挤满,进出口都围得水泄不通,机场保安们虽然在尽力维护秩序,但总有些杯水车薪。能到这种夸张的程度,该是这个位面的娱乐圈顶流了吧。   晏明修这样想着,却也对这位同行竞争者没什么兴趣。身旁的晏纪云更是满脸不爽,就差没骂出口来。   “啊啊啊!哥哥出来了!”   “哥哥看这里!”   “阳阳,妈妈爱你!”   “呜呜呜今天的老婆也好好看噢。”   各种乱七八糟的叫喊声听得晏明修简直哭笑不得,单从这些粉丝的口号来听,根本没办法分辨来人究竟是男是女。   直到看见粉丝们高举的手牌,晏明修的神色才终于有了变化。   “哥,怎么了?”   “今天在机场的人,是傅阳?”   晏纪云的脸色有些难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或许是吧,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居然遇到了他。”   傅阳,正是这个位面的攻略对象。如日中天的顶级流量,几个月前凭借电影男主横扫各大电影节,成为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   听晏纪云的语气,似乎很不喜欢傅阳,或许这份厌恶,与自己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晏明修没再多问,表露出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顺着电梯一路到了停车场。反正,早晚都是会见面的。   而另一头,被保安重重环绕着的傅阳正面无表情地缓步而行,说实话,他实在很难喜欢这种在机场寸步难行的感觉。   可这便是成名的代价吧,起初,他还会对来接机的粉丝们露出营业微笑。   可后来他发现,无论他做出什么表情,粉丝们都只会有一个回应。   哥哥好帅!   从那之后,他干脆就卸去伪装,反正面无表情是酷哥,稍微露出点笑容是温柔,稍微说几句关心粉丝的话她们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倒不是说这些全是虚情假意,只是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傅阳自己也不知道。   突然,一个修长的身影撞入眼帘。隔着万千粉丝,他恍惚中竟是产生见到了那个人的错觉。   只是一瞬,那个身影就被无数的镜头吞没。傅阳挑眉,终于露出一丝不一样的神情来,看来自己最近工作接得太多了些,居然会出现那样的幻觉。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国外充沛的阳光下享受生活吧。   他这样想着,眉间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忧郁。   这一幕自然也被粉丝抓拍下来,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在微博万转,经纪公司还十分配合地买了一个高位热搜。   #傅阳机场忧郁气质大片#   这个热搜被推送到晏明修的手机时,他正在随晏纪云去往公司的路上。   犹豫了片刻,晏明修还是决定点开来看看。   画面中的男人一身深黑色西装,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忧郁,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下犹如从异国他乡归来的王子殿下正在怀念分别的恋人。   都已经是大明星了,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晏明修漫无边际想着的同时,车停在了一栋大楼门口。   这里是A市的黄金地段之一,透过落地玻璃窗,里头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身材完美,四处都透露着潮流气息。   XY娱乐公司二十年前由晏明修的父亲所创立,经历过几次娱乐圈动荡后依旧屹立不倒,如今仍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囊括影星、歌手、模特、主持人等方方面面。   作为家中独子,晏明修并未有继承家业的打算,而是直接去学习表演,进入了娱乐圈打拼。   晏父无奈之下也只好另外培养继承人,这才有了晏纪云的存在。   “哥,我这次专门准备了几个台本让你选,你要是都不满意,我直接给你开部定制剧。”   晏明修不由得笑了起来:“人挑剧本,剧本也挑人。定制剧只怕到头来又是吃力不讨好,还是先让我看看你挑的这几个吧。”   阳光透过玻璃映照着他的侧脸,晏纪云隐约感觉这个哥哥好像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更加沉稳冷静,波澜不惊。   管他呢,反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让晏明修成为顶流影帝,至少得超过那个该死的傅阳才行。晏纪云的兄控之魂熊熊燃烧着,又给傅阳添了一笔罪。 第48章 顶流影帝(2)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晏明修就已将面前的几个剧本简单地浏览过,他从中抽出一本最为不起眼的放在晏纪云面前,淡淡道:“就这个吧,我觉得还不错。”   晏纪云讶然,有没有搞错,这么多大男主的戏他不要,偏偏挑了个不起眼的男三?   尤其是这个剧本还是助理临时给塞进来的,他根本就没打算放在里头给晏明修看。   迟疑片刻,他还是开口道:“哥,再不济你也挑个温柔男配积累点粉丝基础,这反派男三是什么鬼。”   晏明修语气却异常坚定:“这个剧本里的反派塑造比男主男二要更加出彩,按照我之前留下的观众印象,直接去演男主或者给有粉丝基础的人做配反而会加深观众的刻板印象。与其如此,不如这个男三来得讨巧。”   晏纪云被他说服了大半,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地从中抽出一个剧本来。   “这个是我看过最满意的本子,里面主要角色都塑造得十分丰满,主题还是家国大义,不是什么情情爱爱,要不哥你再看看?”   晏明修看了一眼剧本的名字,直接在心里划掉了。   如果不是原作,他自己或许也会选择这个剧本。   原主当年回国后直接确定了这一部戏,结果中途男一的演员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更换成了傅阳。   而倒霉的男主就在这一部戏中和傅阳分分合合,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狗血戏码。   晏明修可不想再重复走原主的老路,所以干脆在源头就杜绝掉。不过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拒绝。   他只能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我不太喜欢这个剧本。”   面对着他干净清亮的眼眸,晏纪云也无可奈何,只得叹气答应下来。   时间转瞬即逝,从立项到开机,其中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晏纪云本来还打算为他归国造势,却被晏明修严词拒绝,只能就此作罢。   相比同龄的演员,晏明修除了身家背景之外,实在是没有半点优势。   先前参演的影视作品口碑都不算太好,自己更是被冠上烂片标杆的称号。   晏明修对此也十分无奈,他不是没有看过原主之前的影视作品,其实演技还是相当可圈可点的。   然而剧本上的逻辑漏洞实在千奇百怪,专戳观众毒点,一起合作的女演员还恶评缠身,负面新闻不断。   各种因素影响下,致使他在观众里的风评越来越差,这次出演反派,只怕也会被人说是本色出演吧。   低头看着剧本,晏明修默默思考着今日的戏该如何表达才好。   经纪人唐霜急匆匆地走过来,本想出声提醒晏明修该去化妆,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却有了瞬间的失神。   干净利落的黑发,气质沉稳,眉目深沉,光是这样看着,就让唐霜心里头冒出一丝疑惑来。   凭晏明修这张脸,这个气质,之前居然没有爆红简直是不可思议。   身为入行不过三年的新人,唐霜只听过一些市面上的八卦传闻,对晏明修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   晏纪云本是想将XY公司的金牌经纪人指派给自家哥哥,可晏明修一心只想低调,随便挑了个顺眼的。   “好,我这就来。”   晏明修放下剧本,刚推开化妆室的门,就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五官英挺,面无表情,莫名透出几分慵懒。狭长双眸中似有星光璀璨,让晏明修呼吸一滞。   傅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者显然也是一愣,神情变得温柔起来,朝晏明修伸出手:“你好,我是傅阳。”   “你好。”晏明修蹙眉,没想明白傅阳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剧组。   再说了,面前这人怎么好像完全不认识自己似的,难道这又是系统还未能解析出来的狗血失忆情节?   造型师凑过身来:“两位从前认识?”   “没有,第一次见面而已。”既然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个陌生人,那就这样维持下去也不错。   傅阳轻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晏明修,这才走出门去。   “小霜,我记得我们这部戏没有请傅影帝吧。”打断经纪人花痴的妄想,晏明修颇有些不悦地问道。   唐霜这才回过神来,翻了下通告和行程,解释道:“这个……傅阳的角色好像是临时加进来的,导演说他是特别出演。”   看来该来的还是会来,孽缘注定躲不过。于是他随口问了句:“特别出演?他演的什么角色?”   唐霜迟疑片刻,这才不确定地开口:“好像是……你的CP。”   啊?他不是个反派吗?这年头主角炒CP还不够,反派也要炒CP啦?   晏明修无语凝噎半晌,才缓缓开口:“新剧本呢,拿给我看看。”   “暂时还没出来,导演说戏份不多,几天就能拍完,傅阳今天只是来拍个定妆照发微博预热的。”   那就还好,晏明修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实在不是他不想加快攻略傅阳的进度,而是原作中傅阳和男主完完全全就是渣攻贱受最后还BE的模式。   原主曾经经历的痛苦悉数通过系统传入晏明修脑内,所以他一时半会还没办法真正接受傅阳。   大热的天气拍古装仙侠剧实在很折磨人,每天下戏晏明修都觉得自己和脱了一层皮没区别。   好容易等这部戏接近尾声,通告行程爆满的傅阳才总算挤出一点时间来到现场。   傅阳在剧中特别出演的角色乃是晏明修的师尊,在主线剧情中并未出场,而是作为往事存在于晏明修的回忆里,可以说是承包了这个角色的所有美好记忆。   导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一个成本不高的网剧会吸引傅阳这样的顶流特别出演,但这种等于白送热度的好事自然不会放过,还顺势可以炒一波CP,左右不亏。   因为这部剧成本不算太高,所以造型看起来也相对廉价些。   晏明修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直接拿着造型师给的衣服准备换上。   “等等。”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晏明修的去路。   浅麦色的皮肤,手指骨节分明,晏明修一眼便认出来是傅阳的手。   “换上这件吧。”   像傅阳这样的顶流拍戏自备衣橱也不是意外的事情,可素来冷漠的他居然还会为同事专门准备衣服,这是什么操作? 第49章 顶流影帝(3)   到底是被公认审美时时刻刻在线的男人,傅阳拿来的这套戏服飘飘欲仙,浅色暗纹不知是用什么绣成,在光的映照下显出丝缎般的顺滑,犹如从九天裁下的银河,缓缓倾泻而下。   虽然对他全无好感,但晏明修对这件衣服也很满意,实在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接过衣服,转身走进了更衣室,无视掉造型师和化妆师诡异的眼神。   因为已经接近末尾,大部分演员的戏份都已经杀青,连工作人员都少了许多。   晏明修长身玉立,拿着剧本和傅阳对词。   不少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一人白衣缓袍,肃肃如松下风,一人黑衣高冠,可谓是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就是如此随意地站在那里,都好似一幅精心塑造的画。   实在很难不说一声绝配。   导演正调试着镜头角度,看到两人的衣着模样,更是眼前一亮,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来来来,趁着还没开拍,你们先拍几张看看效果。”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准备给路透炒热度。   晏明修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反光板一打,聚光灯一开,两张同样英俊的脸庞让摄影师心里都忍不住点赞。   难怪都说傅阳很少拍言情剧的原因是和女演员不太容易有CP感,敢情他的CP感是和同性啊!   按照剧中角色的定位,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师徒,拍些亲密的动作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兄弟情嘛。   傅阳对这样的拍摄简直是轻车熟路,一听摄影师说要换个针锋相对又不失亲密的姿势,就顺手揽上了晏明修的腰,还故意将脖子送到晏明修的剑尖前。   手心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从来专注工作的傅阳有片刻失神,他的腰线好像比自己从前抱的时候还瘦了,是在国外生活得不尽如意吗?他迅速掩盖掉眼眸中复杂的情绪,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可这一瞬的失神也被晏明修捕捉到,这家伙果然记得自己,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很好很好,哎,就是这样!眼神再有杀气一点,嗯……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还差一点。”   镜头那边的摄影师连连夸赞,傅阳也因此撞入那双略带忧郁的眸中。   挣扎,苦痛,愤怒,不甘。师徒情深,过往烟云,皆被刻骨的恨意所吞噬,这一瞬间,傅阳仿佛看见了晏明修眸中闪动的泪光。   他突然理解了戏中师尊的选择,这样的徒儿,怎能让他下得去手亲自除魔。   这张照片后来被众多阳明CP粉定为入坑作,从此衍生出来的一系列同人二创,那也都是后话了。   两人的第一场对手戏是桃林初遇。作为最受宠爱的小儿子,少年向来有些我行我素,经常偷偷跑去后山禁地玩,这一日,他便撞见了未来师尊。   花雨漫天,独有林间抚琴之人不染半分尘埃。   活泼可爱的少年郎还以为对方是九天之下下凡的谪仙人,风一吹便要化作流云散去,故而调皮地掬了一捧花瓣,朝那仙人吹去。   不偏不倚地,独有一片落英落在仙人琴上,也落在两人的心上。少年这才恍然惊觉,原来此并非太虚幻境。   随着晏明修逐步朝傅阳走去,场外的几十双眼睛都定住不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两人这第一场对手戏。   傅阳早已进入状态,此刻,他就是那个冷心冷情的仙尊,打量着闯入他世界的少年。   少年快步跑到仙尊面前,眨了眨眼睛:“你是天下的神仙下凡么?”   “是,也不是。”仙尊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温柔。   少年显然还有些迷糊,不过他很快也笑了起来:“那神仙哥哥做我师父好不好?”   “为何拜我为师?”   少年愣了半晌,脸色微红,好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因为你长得好看!”   仙尊眉眼弯弯,忍俊不禁,却仍是轻声说了句好。   少年惊喜地抬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处,碰撞出奇妙的化学反应。   “卡!”导演喊停,不住地点着头,表情满意得很,甚至还有些后悔,暗想着早知这两人的气场如此相配,就不该让编剧把仙尊写死,应该给他们两个多加点戏份才对。   只是一瞬,傅阳就恢复到方才的冷漠状态。晏明修也站起身来,任由化妆师上来补妆。   而旁边围观的工作人员,也窃窃私语起来。   “以前这位XY太子的演技有这么好吗?我还以为他会被傅阳吊打。”   “人家起码也是去国外进修了好几年呢,指不定就是学有所成。”   “好配啊呜呜呜他们怎么这么配,磕死我了!”   当然,这些话根本不会落到两位主演的耳中,傅阳接过经纪人欧阳递来的矿泉水,突然出声道:“下个星期的那两个杂志拍摄和一个访谈节目都推掉。”   欧阳一愣,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阳哥,你下星期有什么私人安排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有了。”   欧阳一脸懵逼,还没明白过来,傅阳就朝导演走了过去:“顾导,我觉得仙尊这个角色非常具有可挖掘性,从我个人角度来看,可以适当再调整剧情……”   导演呆了,欧阳也呆了。   一个顶流影帝,居然上赶着加戏,这是图什么啊?!   虽然不是很懂,但傅阳居然主动加戏简直让导演欣喜若狂,当即同意了下来。   于是本来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的镜头,愣是变成了四十分钟。这也就意味着,晏明修还得再补拍至少三到五天的戏。   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晏明修转头就去了傅阳的休息室。   一人独处时,傅阳显然格外放松,甚至还趁着休息间隙玩起手游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无论是专门为他带戏服,还是故意跟导演提加戏的请求,毫无疑问都是冲他而来的。可他目前为止,还不想跟傅阳扯上太多关系。   傅阳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也不看他一眼:“你猜。”   猜你妹啊。   晏明修想了想,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嗯,我知道。”傅阳的态度不冷不淡,让晏明修根本琢磨不透。   “所以说,你还是把这些手段用到别人身上去吧,别在我这里白费功夫了。”   傅阳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放下手机来,脸上笑意更浓:“晏先生,你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呵呵,看来这人和原作中一模一样。还是个彻头彻尾的PUA渣男。   晏明修不想多说什么,干脆地转身离开。   自然,他也没有看见傅阳眼底里闪过的失落。   明修,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第50章 顶流影帝(4)   虽然对傅阳态度不那么友善,可晏明修态度依旧敬业。   傅阳才从休息室出来,就看见导演正在和晏明修笑呵呵地讨论剧情和表演。   日头正烈,可完全没影响到青年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自己精心挑选的那件白色衣袍将他如玉的气质全然衬托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嗯,你说得对,这段剧情确实有些把人物割裂开来,造成他前后矛盾的性格。我看不如这样……”   晏明修全神贯注地听着,在导演同意自己的说法时眼眸一亮,露出一抹灿烂笑容。   傅阳感觉喧闹的片场瞬间安静下来,他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周遭一切黯然失色,只剩那人熟悉的微笑。   只可惜,不是对着自己的。   傅阳忍不住心里发酸,走上前去叫了声导演好。   导演转过身来:“傅阳来了啊,我正在跟明修讨论剧情,等场务准备好了我们就开拍!”   傅阳嘴上应和着,目光却一直没从晏明修身上离开过。后者并不理会他,就好似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该死!他一定要寻个法子,让晏明修牢牢地记住他。   之后经纪人过来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傅阳全然没有听进去。   “阳哥,这几个综艺都在和公司接洽,你这边有没有感兴趣的?”   “综艺?什么综艺?”他这才反应过来。   欧阳满脸黑线,敢情自己刚才说得口干舌燥面前这人根本就没听进去一个字。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傅阳进这个剧组之后,他走神的概率就越来越高了,难不成是因为那个晏明修的原因?   欧阳心里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来,不会吧。   “算了,反正都还没确定立项,只是来看参加意愿的。”经纪人懒得再说什么。   傅阳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偏生又看见晏明修和颜悦色地正在对一个女人说话。   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突然问道:“那个人是晏明修的经纪人吧?”   欧阳一愣:“对啊,好像叫做唐霜?没什么名气,入行几年的新人而已。”   傅阳若有所思的神情让欧阳又不由自主地八卦起来,原来自家明星看中的不是晏明修,而是他身旁那个小经纪人啊。   “欧阳先生,这是导演刚加的几场戏。”   欧阳接过那几张纸,略微扫了几眼,忍不住啧啧称奇:“现在兄弟情的尺度都可以这么大了吗?”   傅阳一听,立马来了兴趣:“你说什么?”   欧阳将新加的剧本递给他:“喏,你自己看看。”   傅阳仔细读了一遍,原来是导演应他所求,特意加了一段少年受伤,师尊出手相救,随后日日夜夜寸步不离照顾的剧情。   从整体的剧情架构来看,这段剧情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完全就是给剪刀手太太们免费赠送剪辑素材。   不过,傅阳很高兴。   剧本上的描述是少年受伤后失血过多,行动不便,只能由仙尊亲自抱回山门休养。   稍微想象了一下公主抱晏明修的画面,傅阳心里头就有些发痒。   向来极有耐心的他此时此刻也不由得焦躁起来,这场戏到底什么时候开拍?   “准备了准备了!”过了半个小时,导演才终于举着喇叭招呼起来。   一个穿着妖兽衣服的演员站在原地,对面正是持剑的晏明修。   傅阳离他们倒是有些远,他正在台上调试威亚,准备来一出英雄救美抱走晏明修。   随着场记板的声音响起,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晏明修拔剑出鞘,按照武指的教导和对面的演员互相比划着,神情狠厉。   很快,少年渐渐体力不支起来,出手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妖兽乘胜追击,一个甩尾将少年重重地抛到了几米开外。   镜头切换,晏明修快速含了一口特制血浆在嘴里,捂着胸口,口吐朱红,看上去生命危在旦夕。   千钧一发之际,一袭黑衣身影骤然闯入他的视线。晏明修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轻声唤了句师尊。   他的模样狼狈不堪,眼中闪烁着泪光,再加上嘴角那一抹鲜红,险些让傅阳忘记自己身在戏中。   愣神片刻,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应该做个击杀妖兽的动作。   “OKOK!”导演很是满意,迅速解下两人的威亚,立马转场到了屋内的戏份。   正准备开拍,傅阳却突然伸过手去扯住了晏明修的衣襟。后者蹙眉,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傅阳抬头看向导演:“衣裳不整会让整体效果看起来更好一些。”   导演一愣,镜头里的晏明修躺在傅阳怀中,看上去格外虚弱。   稍稍拉扯开来的衣襟露出些许白皙的胸膛,倒是格外惹人心动。他点点头,满意地说道:“就按你说的拍。”   从傅阳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可以看见某些镜头拍摄不到的角度,横竖还没开拍,他一只手撑着,好整以暇地欣赏这大好春光。   晏明修心下微沉,很是有些羞恼,可大家都是男人,这种程度的兄弟情确实也不算什么,便只好以眼神警告傅阳。   后者浑然没看到似的,还故意挑逗地撩起他的假发,夸赞了一句质量不错。   一切就位,傅阳迅速进入了角色状态,黑衣仙尊脸色极其难看,源源不断地朝徒儿身体里导入修为疗伤。   持续了好一会,浑身是血的少年才睁开眼睛,嘴角凝出一抹哀伤笑容,伸手摸上了师尊的脸,声音嘶哑:“师尊……不必……为弟子,如此……咳咳……”他一动作,口中便流出更多的鲜血来。   晏明修的表演没有丝毫瑕疵,先前也和自己简单地对过词。   可此时此刻,傅阳看着怀中虚弱濒死的少年,竟是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台词。   卡顿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对镜头报以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忘词了,重新来一段。”   傅阳能被评为影帝,不止是因为遇上了好剧本好团队,更是因为他确实有天赋且敬业。   遇到严苛的导演时,或许要多磨几条才能过,可像这种要求比较低的小成本网剧,他基本上都是一条过的。   意识到对方好像因为自己而走神,晏明修难得也有了几分得意。   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也被傅阳看在了眼里,后者故意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捏了捏他的腰,让晏明修敏感地差点跳了起来,他正准备出声,就听到了场记板的声音。 第51章 顶流影帝(5)   这次傅阳倒是没出什么错误,一次就通过了。   经纪人欧阳跟着傅阳在后头看着镜头里回放的片段,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想,傅阳这演技真是吊打现在一众兄弟情演员。可惜估计以他现在的地位,也不会去拍耽美剧的吧。   稍微休息了一会,再拍些师尊日夜不休照顾徒儿的片段,今天的戏份就算结束了。   晏明修将那一身满是血污的衣服换掉,改成了一套仙侠剧里常见的白色内衫。   为了凸显身体虚弱,化妆师特意给他打造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妆容。   脱去发冠和繁重的衣饰,晏明修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削瘦。他钻进被窝里,安静地等待着开拍。   也不知场务在做什么,闹哄哄的半天也没安排好。晏明修都快要躺着躺着睡过去的时候,总算开拍了。   傅阳端着药碗进来,声音极尽温柔:“徒儿,该服药了。”   晏明修一脸疲惫地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这样的病弱美人,如何不让人心生怜惜?   傅阳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身来,一点点吹去勺中的热气,送至晏明修嘴边。   那碗里是剧组专门准备的红糖水,还热乎着,甜得发腻。晏明修皱着脸,委屈巴巴地念台词:“师尊,好苦。”   傅阳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哄小孩一般说道:“良药苦口,徒儿喝了,才能快些好起来。”   晏明修被迫又吞下了一大口红糖水,甜得舌头都跟着发麻。   傅阳还想着他这演技真是出神入化,哪里想得到晏明修是真觉得这玩意难喝得很。   “徒儿乖乖喝完,师尊去拿糖给你吃好不好?”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少年大声嘟囔着,脸颊莫名升起两抹淡淡的粉色,如同红梅初绽,美得让人心碎。   傅阳失笑,眼眸里是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幽深。   这一小段剧情毫无疑问又被剧组的工作人员单独截出来发上了微博,傅阳的粉丝虽然完全占领了前排,可依然堵不住转发里看热闹的路人们。   “我去!连傅影帝都去拍耽美了?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部不是BG剧吗?魔改啦?”   “视频里只是剧中的正常互动哦,并非耽美向作品,谢谢。”   “唯粉咋这么能骗自己,就算你家哥哥是特别出演,可这种小成本网剧不会还有人逼着他去演吧?”   就算网络上吵得翻天覆地,可丝毫也影响不到两位当事人。   对于晏明修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这段加戏的内容终于结束了,他明天总算可以在自己家里醒来,不用再面对傅阳那张讨厌的脸。   吹干头发,他正想在睡前刷刷朋友圈解闷,结果居然刷到了一段他和傅阳的CP视频。   晏明修点进去看了几眼,发现大部分镜头都是从他以前那几部戏里剪出来的。本来就是炒CP嘛,不过热度来得这么快他也有点惊讶。   再仔细一看转发人的姓名,好家伙,居然是经纪人唐霜。   晏明修点开对方头像,快速地发了两个问号过去。   后者一脸懵逼,也快速地回应了两个问号。过了几秒,又紧接着发了一长段感叹号过来。   对不起,明修哥,我忘记把你朋友圈分组了呜呜呜。   好家伙,当着正主的面磕CP的经纪人,你是头一个吧。唐霜:_(:з”∠)_真的没忍住就转发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我保证!   都是小姑娘的爱好,晏明修也并不打算真和她计较些什么。   正打算就此揭过这个话题时,对方突然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唐霜:明修哥是不是不太喜欢傅影帝啊?   晏明修蹙眉,很快回复过去: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唐霜:emmmm,就是同人女的直觉吧。明修哥不喜欢他我以后就不提他啦,反正他也经常绯闻缠身,还是有些负面影响的。   晏明修:等等,绯闻缠身是怎么回事?   等了半天,对面却丝毫没有消息。晏明修去喝了杯水回来,手机发疯似的震动起来。   打开一看,微博豆瓣兔区的贴子瞬间刷满聊天框。   “傅阳这种渣男怎么流量这么高,想不通。”   “惊!每一个合作过的女演员都会与他传出绯闻,傅影帝到底有什么魅力?”   “细数这些年被傅阳祸害的美女姐姐们!”   晏明修哭笑不得:你都从哪看来这么多八卦?   唐霜一本正经地回复:明修哥,监控舆情也是经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啊!   你这分明就是借机吃瓜八卦好吧。晏明修一边吐槽,一边却默默点进了贴子。   里头的东西五花八门,实锤没见着几个,大图倒全都是傅阳的帅脸,看得晏明修都要怀疑,这种帖子其实就是粉丝发的吧?   连狗仔都没拍到过几张图,绯闻什么的全是靠接吻剧照来力证,这种贴子晏明修自己都能写百八十个。   不对。他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怎么下意识就在为傅阳说好话了?在原作里,他明明就是个会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的渣男。   虽然这样想着,但看到傅阳和别的女人闹绯闻,晏明修心里还是冒出一丝诡异的感觉来。   给唐霜发了句以后少看这些八卦的消息,晏明修匆匆关掉了手机。   或许是晏纪云在背后运作了一番,这部才拍完不到几个月的网剧很快便在各大平台上映。   因为有傅阳的加持,人气比投资方原先预计的高了不少。在播出晏明修和傅阳那段师徒回忆杀的时候,甚至还白捡了几个热搜。   制片方是高兴了,可晏明修这头并不是很好过。   他最新的一条微博下来,本来只有几百的评论突然暴涨到几千。而排在首位的,却都是傅阳的粉丝。   “呵呵,糊逼能不能别贴着我家哥哥炒作了。阳哥真是倒了大霉才会被迫拍这种卖腐剧!”   “不红,倒是爱蹭.jpg……”   “心疼我们阳阳,拍这段戏的时候内心一定很煎熬吧!”   就算有粉丝和路人愿意为晏明修说句话,可哪里抵得过傅阳的粉丝团们。   很快,他的微博评论就被这些人刷满。言语也愈发激烈起来,从批判他演技垃圾到人身攻击,不一而足。 第52章 顶流影帝(6)   晏明修还没来得及继续看下去,晏纪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哥,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晏明修语气平淡:“你打算怎么处理?”   晏纪云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新愁旧账,这回都一起算了!”   晏明修忍不住笑起来:“这事与傅阳无关,你不必迁怒于他。”   “怎么与他无关了!”晏纪云快要抓狂,他实在佩服他哥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要不是他故意特别出演,还加戏,你哪里会被骂成这样!”   “纪云,听我一句,不必理会粉丝。”晏明修语气温和,“这种小事,过一段时间就无碍了。”   “可是……唉,算了,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乖,你哥我可不是那么玻璃心的人。”晏明修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弟弟,多少是有点兄控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分分钟被安抚下来,再唠叨几句,也就挂断了电话。   可这件事情并没有如晏明修所想的那样结束,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第二天清早,唐霜就给他发了篇新闻通稿。   “原来傅阳和晏明修早已不和,CP粉还磕得下去吗?”【视频】   视频内容并不算短,剪辑出来居然也有三四分钟。   画面里是一场访谈节目,采访者故意挑事般地问道:“我们刚才说了很多部电影,却一直没有提到今年包揽最佳男主最佳女配最佳编剧的那一部喜城,请问您对这部电影有什么看法呢?”   明晃晃的镜头照出晏明修脸上的不屑:“我认为傅阳所扮演的角色阿迷,他还有更多的点可以去探究。影片中呈现出来的部分虽然足够打动观众,但其实内核是十分浅薄的。”   视频画面一转,是他和女演员徐柚柚在某部剧中的花絮互动。   剪辑者故意将镜头放大,两人视线交错时的眼神放慢,以营造出暧昧的假象。而这位徐柚柚,正是傅阳最近的绯闻对象。   视频表达的意思无比明显,两男争一女,CP是假,看不起影帝演技。   即便脾气好如晏明修,此刻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   做这段视频的人很明显只有一个目的,让粉丝和路人全部都来骂自己。   果不其然,如果说昨天的谩骂还只是傅阳粉丝单向的小打小闹,这回不到半个小时,晏明修最新一条微博的转赞评几乎翻了一倍。   “纯路人,不喜欢傅影帝。但喜城里阿迷的演技真的没得黑,这位也太酸了。”   “呵呵,美女好惨,居然要和你这种人一起拍戏。”   “我去,当年居然还有人敢说喜城的不好,勇士啊!”   “天天蹭热度没完了是吧,XY太子爷就是硬气。”   晏明修退出微博,点击卸载,世界瞬间清静下来。但他明白,要改变路人心中的大众形象,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他要拿出作品来,才会被他人肯定。   盯着墙壁出了会神,他很快联系了唐霜:“最近有送过来什么我可以演的剧本吗?”   与此同时,傅阳的团队自然也关注到了这条新闻通稿,欧阳把视频给傅阳看的时候,后者的神情明显有了异样。   开始他以为傅阳在生气演技被否定的事情,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去和XY娱乐那边沟通一下?”   过了一会,傅阳终于抬起头来,脸色难看地说道:“他还和徐柚柚拍过这种戏?”   欧阳无话可说,阳哥你关心的重点完全错了好吗!   快速浏览着视频,要不是傅阳自制力好,只怕当场就会暴怒。他冷静片刻,皱眉道:“徐柚柚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她经纪人沟通一下?”欧阳试探地问道。   “不必沟通了,以后有关她的电视剧电影和各种杂志综艺,通通推掉。”   先前强行在各种场合CUE自己传绯闻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把晏明修也拉下水,傅阳对这个女人的好感度完全降到冰点。   欧阳愣了一下,很快也答应下来。当了傅阳八年的经纪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傅阳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个晏明修,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大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XY娱乐那边?”   “不用管他们。”傅阳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看出来经纪人的欲言又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都直说吧。”   “阳哥你以前就和那位晏明修认识?”   “算是吧,有一点私人交情而已。”欧阳点点头,没再敢多嘴。   这怎么可能只是一点私人交情?谁会为了私人交情自降身价去那种小成本网剧里当特别演出啊!   拍的还都是那种兄弟情的情节,阳哥你这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了好吗!   虽然在心里腹诽了一番,但欧阳身为经纪人,也明白经纪人与艺人之间的分寸。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傅阳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欧阳,你说我在路人眼里,除了影帝之外,是不是还是个渣男?”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让欧阳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个叱咤风云冷静沉稳的傅影帝,居然也会有这种脆弱的时刻?   想归如此想,安慰人的话还是要说。   “阳哥,身为你的经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三个小时都跟着你转。这么多年,你连个对象都没有,所谓渣男的传闻都是媒体牵强附会。”   傅阳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也不能全怪他们,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清者自清,只要我拿出作品来,这些花边新闻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结果到最后,大家最喜欢谈论的不是我塑造的角色和我的作品,而是我那虚空缥缈的私人生活。”   他这番话让欧阳也莫名感伤起来,一个感情生活空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事业的男演员,到头来还是因为各种缠上来的绯闻变成了所谓的渣男人设,欧阳觉得滑稽可笑的同时也不禁对傅阳多了几分同情。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阳哥,如果你真心喜欢晏明修的话,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耳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欧阳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 第53章 顶流影帝(7)   欧阳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慌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开开玩笑,哈哈……”   出乎意料的,傅阳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烦闷地看了看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的经纪人:“欧阳,你也是结婚几年的人了,当时你追潇潇姐有啥技巧吗?”   不是吧,这家伙来真的?欧阳第一反应就是告知公司的公关部门,让他们赶紧做舆情应对。   好家伙,顶流影帝出柜,这种新闻估计能直接把微博弄崩溃,热搜第一挂一周吧。   “也没什么技巧,而且……男人和女人应该不一样吧。”   “确实。”傅阳想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上次你说有几个还没立项的综艺想邀请我来着,有没有合适的?”   欧阳想了好一会,突然语气跟着提高:“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说不定还真有一个节目,能帮你追晏明修!”   “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   傅阳略带悲伤的歌声将晏明修唤回了现实世界,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把这首翻唱曲目单曲循环了一个多小时。   从昨天那个新闻起,脑子不知不觉被傅阳的事情占满。   高中时的年少欢喜,分别时的绝望,再到后来的形同陌路,最后停留在戏中黑衣男子声声温柔的呼唤里。   晏明修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明修哥,剧本我刚才发你邮箱了。”   介于上次的经历,晏纪云这回怎么说也不肯让晏明修自己挑选剧本,而是专门找名导解远打过招呼,为哥哥量身定做了一个角色。   主题是典型的商业片,结尾有一定的高度,能让观众有所感悟,可以说无论是风评还是票房都能双赢的爆款作品。   晏明修看完剧本,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个解远……他隐约有些印象,这位名导演本是文学世家出身,他从小在书香里长大,难免沾染了一些古时清高文人的习性。   他作品主题涉及相当广泛,从人性解剖到宗教历史,无论小众还是商业电影都广受好评。   如果说喜城是让傅阳一夜爆红,那观沧海才是真正奠定了傅阳的影帝地位。而这部题材有些沉重的历史电影,正是出自解远之手。   这样性格的大导演,对角色演员想来也相当苛刻吧。   想到这里,晏明修倒是有了几分挑战感,刚才的各种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事实证明,这份挑战来得比晏明修想象中还要严苛。不但要前往偏远山村待上起码两个月,而且导演简直苛求到了极点,一分钟的剧情整整拍了一个上午,最后才为难地叹气,说出就这样吧这种令人丧气的话。   半个月下来,身为男主的晏明修简直累得脱了层皮,而女主李芸儿倒是轻松不少,就是被逼着也得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住上两个月,实在是让她这种喜好玩乐的人有些吃不消。   拍了半个月,才终于到了她的戏份。李芸儿半夜三更来敲晏明修房间的门,美其名曰对戏。   大热的天气,穿得清凉点也没什么,就是李芸儿这身打扮,实在是有些过于露骨了。   晏明修蹙眉看着她,缓缓道:“在房间里对戏可能不太方便,我们去楼下吧。”   李芸儿美眸一转,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倒入男人怀中。   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让晏明修几欲晕厥。这还是在酒店的走廊里,周围住的都是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要是被他们看到了……晏明修别无他法,只得暂时让李芸儿进了房间。   女人露出一个得意笑容来,这会倒没有方才在门口的做作,而是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撩了撩头发:“有烟么?”   晏明修对气味格外敏感,皱眉摇了摇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我看上你了,就这么简单。”   从前不是没有遭遇过异性的表白,但像李芸儿这样直接而充满暗示意味的,对晏明修来说还真是有些新奇。   “不过我并没有和你长远交往的打算,只是想做一对剧组夫妻罢了。”   李芸儿上下打量着晏明修,眼睛里是没有半点掩饰的直白。   她走上前来,故意弯下身子:“怎么样?这样的交易对你来说怎么也不亏吧?”   她才一走近,晏明修就下意识地屏息。不动声色地将女人推开,试图离李芸儿远一点:“很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李芸儿笑着站起身,丝毫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反而故意将傲人的身材展示给晏明修看:“你最近黑料挺多吧,我看你在网上也被骂得挺惨的。”   “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李芸儿挑眉,有些怜爱地看着他,“你明明是XY太子爷,可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对对你不闻不问。我听说现在晏家是你那个假弟弟做主吧,啧。”   晏明修哭笑不得,就因为自己没有继承公司的打算,所以外头的人都是这么看自己的吗?甚至还脑补了一出他和晏纪云争家产的大戏。   见他半天不说话,李芸儿还以为晏明修已经被她说服。她得意地走过去,大胆地坐在男人的腿上,笑得妩媚:“只要你让我满意,或许不止是剧组夫妻呢。”   晏明修实在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大胆,下意识地就伸手将李芸儿推了出去。   后者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而好巧不巧的,经纪人唐霜来了。   若是换了其他经纪人,可能会以为是打扰了明星的好事而直接离开。   可唐霜脑回路不一样,且不说她仍然是阳明CP粉,而且再看晏明修恼怒的神情,也猜到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她直接走上去将李芸儿扶了起来,表面上看是扶了她一把,实际上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冷冷道:“李小姐,酒店人多口杂,还请你自重。”   李芸儿也知道这时肯定再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第54章 顶流影帝(8)   听到脚步声远去,唐霜确定走廊上并没有其他人看见,这才松了口气。   “我早就看出来这女人对你不怀好意,不过她还真敢直接上门来啊!明修哥,指不定到时候拍戏她还会对你动手动脚的,你还是小心点。”   想到这个,晏明修也有些头疼,不过对方是女主,起码还得合作三个月。   就算直接撕破脸,说出去也多少有些难听,再说自己最近的黑料已经够多了,还不知道会被营销号写成什么样。   “我没事,她没法对我怎么样的。”   唐霜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想起来晏纪云特意嘱咐过她。一旦晏明修遇到了什么事情,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看来今天这个李芸儿的事情也得告诉他才行。   没过几天,晏明修正在候场,半天等不到李芸儿来。一问场务,才知道竟是出事了。   昨日突然各大营销号纷纷爆料李芸儿集邮渣女的事情,多位已婚男艺人卷入其中,在娱乐圈掀起了一阵大风浪。制片方为了不影响电影,打算更换女主角。   李芸儿的现任男朋友是A市著名金融公司的高管,这丑闻一出,连累得公司股票都跌了。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李芸儿今后的未来恐怕是有些凄惨。   而这件事情的时机太过巧合,让晏明修下意识地拨通了弟弟的电话。   “纪云,李芸儿的事情是你爆出来给营销号的吗?”   语气平静,可在晏纪云耳里怎么听都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晏总,却莫名有些怕哥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嗯……这女人实在是不知廉耻,我就是想警告她一下。结果她团队仗着叶总,天天不干人事,营销号都受不了她,添油加醋了不少。”   晏明修笑起来:“纪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李芸儿是咎由自取,只是为她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而已。”   “哥,你今天怎么好像不对劲了?”   晏明修笑骂了弟弟几句,也就挂断了电话。   心里到底还是有一点失落的,就算这种事情只有接近百分之零的可能是傅阳做的,他仍旧在心底怀了那么一点希望。   夏天很快过去,转眼便是国庆。在经历了无数转场和女主风波后,这部由名导解远所导演的电影终于全体杀青。   在庆功晚宴上,晏明修难得多喝了几杯,险些第二天迟到。   这次来见他的不是弟弟晏纪云,而是XY娱乐的艺人总监。   晏明修一见着他,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接连拍了两部戏,也应该休息一下了。我问过晏总的意思,他建议我们给你挑选几个综艺。   我们这边精挑细选,筛选了两个出来,一个是吃喝玩乐类的真人秀,另一个则是同居真人秀。前者有很多明星大咖,后者呢……则比较特殊一点。”   第一个节目晏明修在国外时偶尔无聊了也会看,但对参加节目的兴趣不是很大,他的注意力显然转移到了第二个节目上。   “特殊指的是?”   “准确地来说,这个节目也可以叫做另一个意义上的恋爱真人秀。只不过……是男性之间的。当然不能搞得太明显,所以节目简称为同居。”   艺人总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也知道的,现在这种炒CP的事情很多,女性观众都很吃这套的。”   他说完之后,又体贴地补充道:“就算你以后想转型也很简单,公司这边多得是资源。”   晏明修只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如果艺人总监和晏纪云沟通过了,弟弟怎么可能同意自己去参加这种同性恋爱节目?   他沉吟片刻,又问道:“这个节目有嘉宾名单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节目组有一个你的搭档预选人,而且他已经同意了。”   晏明修一愣:“谁?”   艺人总监挤出一个神秘笑容来:“傅阳。”   晏明修僵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搭档的人居然会是傅阳。   且不说这个节目组是疯了想去惹傅阳的粉丝,傅阳本人居然会答应才是最离谱的地方。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你确定傅阳真会愿意来参加这种节目?节目组是有多大的胆子敢邀请我和他凑CP啊?”   “放心吧,我已经确定过了。而且这种节目当然什么类型的CP都要来一点,你和傅阳呢算是相爱相杀款的,人气也不低的。”   原作中根本没有出现过这款所谓的双人同居综艺,或许这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晏明修犹豫片刻后给出决定:“那我就去这个了。”   艺人总监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喜色,不过出于职责,他还是好心提醒道:“你确定?这种同居节目里,牵手拥抱都很常见的,而且好像还有带小孩的桥段。”   晏明修并不很讨厌小孩,况且不是还有傅阳在吗,于是肯定地点头:“我确定。”   艺人总监一锤定音:“那我让经纪人进来签合同。”   上次李芸儿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唐霜告诉晏纪云的。晏明修果断下决定:“不用叫她了,我来签就行,出事了我会负责。”   几天之后,晏明修终于接到了弟弟的电话,他还是有些意外。   晏纪云居然这么久才知道自己参加了这个节目,他以为以这个兄控的程度,他隔天就该打电话轰炸了。   “哥,你是不是疯了,居然要去参加那什么同居节目!你知道你搭档是谁吗!”   “我知道啊,不是傅阳吗?”   晏纪云一时语塞,旋即痛心疾首地说道:“你知道……你知道还!等等,哥,你不会还对他余情未了吧?”   晏明修不知怎的便有些想笑:“算是吧。”   “我……你……唉!”晏纪云长长地叹了口气,“哥,你还嫌他当年伤害得你不够么,还非要往火坑里跳。”   “纪云……”晏明修的语气很轻,但十分坚定,“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想给他,也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明白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终于在晏明修以为对方挂掉电话的时候出声:“我知道了。哥,要是他这次还敢对你做出那种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第55章 顶流影帝(9)   节目组的录制安排在国庆之后,秋日的温暖阳光洒在青年咖啡色的毛衣上,犹如一张写意美好的油画。   即使全网都知道节目组所邀请的嘉宾和CP,可还是必须要拍一个所谓的猜搭档先导片环节。   节目组把八张男明星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让他来猜自己的搭档会是谁。   晏明修装模作样地仔细看起来,首先便否决了傅阳。   “傅阳可是货真价实的影帝,肯定不会愿意和我搭档的,再说我看节目组也没那么牌面能请他吧。”   “郭问?啊小问问有可能,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在养病,应该不太会来你们节目吧。”   “吴渊你们都请过来了吗,厉害啊。可是他比我小了快十岁,这个太离谱了。”   照片中有一位男明星美得格外突出,几乎是雌雄莫辩。   晏明修故意拿起他的照片,沉吟道:“我倒是很想和千为搭档,听说他又会做饭又会带小孩,简直全能选手,要是跟他同居我肯定过得很开心。”   他高举着周千为的照片,对镜头笑得温柔:“我猜搭档是千为吧,还没有和他合作过,很期待。”   晏明修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录制先导片时,傅阳也正在A市的另一个地方同样进行先导片的录制。   简单的黑色长款风衣,却衬托出男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傅阳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他迫不及待想让节目开始录制,这样他才能快点见到朝思暮想的晏明修。   淡淡地从照片上一扫而过,傅阳直截了当地将晏明修的照片拿出来,还没忘记对镜头挑眉。   “就明修吧,上次我和他拍过对手戏,还有点意犹未尽。”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这档节目瞬间又上了热搜。阳明CP粉们恨不得摇旗呐喊,我的CP又又又发糖啦!   晏明修自然也看到了傅阳的这一段,屏幕上是骤然放大的俊脸,他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刚才那个挑逗的表情就是对自己做的。   夜来香幽然绽放,坐在电脑屏幕前的青年不知不觉感觉脸上有些燥热。   连着心跳和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   这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瞒不住的,贫穷,咳嗽和爱。   光是看个先导片就这样,要是等到节目录制,他的心意怎么可能还藏得住。   傅阳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在开车赶往节目录制现场的当天,经纪人欧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出来。   只得进屋瞧瞧到底出了什么情况,结果一进门,差点没被床上堆积如山的衣服和乱糟糟的衣柜给吓着。   “阳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傅阳穿着一件深色外套,在镜子前瞧了半晌,还是有些犹豫:“我今天穿这个行吗?”   恋爱中的人果然智商都为零。欧阳无言以对,连忙答道:“我敢保证你绝对是全场关注最高的人。”   这话让傅阳心下稍定,眸中熠熠生辉:“好,我们走吧。”   晏明修早到了半个小时,刚推开新家的门,一只白色的猫儿就咻地一下窜到了他的脚边,小声喵呜喵呜起来。   他眼前一亮,没想到节目组竟然还精心准备了可爱的小动物。   晏明修弯下腰来一瞧,竟是只异瞳的波斯猫,漂亮得像个小公主。   猫儿用粉红色的肉垫蹭着他的鞋子,想来该是饿极了。晏明修笑着起身,不一会便在柜子上前瞧见了节目组准备的猫粮。   小心翼翼将猫粮倒入猫爪模样的小碗里,晏明修笑得眉眼弯弯,周身仿佛镀了一层温柔光芒。   稍微环顾了一下房间,耐心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搭档的到来。   波斯猫吃饱喝足后也跳上沙发,温顺地依偎在晏明修身旁。   节目组从哪找来这么温顺可爱的猫儿,晏明修越瞧越是喜欢,忍不住将它抱在怀中,轻轻地挠着它的下巴。   傅阳有些忐忑地推开门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青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秋日的暖阳温柔地洒在他俊秀的脸庞上。   只是一瞬,傅阳就感觉自己心口被什么东西所击中,如果不是身后的工作人员和房间里的几个摄像机,他几乎想冲上去将那人搂入怀中肆意亲吻。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克制住内心的情绪,缓步走过去,装作问候好友般的欣喜:“明修,好久不见。”   晏明修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这当然也是台本上所要求的。   实际上一见到傅阳那张过于英俊的面容,他的心就忍不住颤动起来,甚至不敢对上那双过分炽热的眼眸,只敢伸出手去回应:“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我的搭档会是千为呢。”   本来只是半开玩笑的话语,可傅阳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僵硬。   他很快反应过来接住了话题:“怎么会,千为和孙年可是连我都知道的千年组合。”   两人装模作样地寒暄一阵,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工作人员见势不妙,赶忙出声提醒他们打开桌上的任务卡。   “请去离这里最近的影楼拍摄两组和同居人的双人照片。”傅阳念完这一段任务,不由有些嚣张对镜头后面的节目组开口:“没有更高难度一点的任务了吗?”   那头传来导演不甘示弱的声音:“你想要的都会有!”   晏明修忍俊不禁:“或许不是简单的双人照片呢,先去看看吧。”   摄影师扛着相机跟在两人后面,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根本不打算互动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导演到底怎么想的,把这两个人放在一组,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出来迎接的影楼工作人员不知是导演组故意安排的还是怎样,听到傅阳表达要拍双人照片的意愿,竟然直截了当地问道:“两位是一对吗?”   晏明修的脸瞬间红了,连忙摇头:“不是的,你误会了……就是……咳咳,朋友而已。”   年轻女性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摄像机,了然地笑起来:“原来如此,我们这边也提供特殊的双人拍摄。”只见她熟练地从柜子上拿起一本相册,放在了两人面前。 第56章 顶流影帝(10)   摄像机离得有些远,导演表示等他们挑选好拍摄主题再开始。   刚打开那本相册,晏明修的脸顷刻间变得更红了。原来那本相册里,不仅有普通的双人照,更有尺度很大的私房照。   坐在他旁边的傅阳自然也看到了,他轻轻笑了声,语气暧昧:“想不到这家影楼还提供私房拍摄。”   工作人员看了那边的制作组,疑惑地问道:“两位应该……不需要这种吧。”   “当然不用。”晏明修快速地翻着相册,为了掩饰慌乱,他提议道:“导演让我们拍两组双人照,我们一人选一组风格,我就要这个吧。”   页面里是一组以植物花朵为主题的拍摄风格,看上去十分保守,没有半点越界。   傅阳弯了弯眉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后面另一组风格的图片上。   古装,君臣,光影。相册里的模特勾勒出宿命感的轮廓,晏明修瞬时有些恍惚起来,仿佛他正是那位在傅阳面前匍匐跪拜的臣子。   造型很快就准备好,室内的冷气很足,即使穿着厚实的古装,也丝毫不会觉得炎热。   身着黑红衣袍的傅阳站在门口等他,君王的冠冕让晏明修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居高临下的威严扑面而来。   突然,傅阳伸出手来捧住了晏明修的脸,用指腹轻轻将他眼角一点红晕抹开:“这里,没有弄好。”   只是一瞬的接触,青年如黑鸦羽毛般的眼睫便不住颤抖起来。   跟在身后的摄影师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打两巴掌,谁说他们没有CP感的,这简直就是绝配好吗!   简单拍了几张,导演却认为不够有碰撞,提议多更换几个动作试试。   傅阳轻描淡写地抛出来一个主题:“不听话的臣子如何?”   还没等晏明修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他被迫抬起头来,与傅阳四目相对。   后者微微阖眸,眼眸里充满危险和恨意。他的鼻梁很高,在脸上留下一小块阴影。   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再度袭来,可晏明修也不是任由他摆布,嘴角稍稍扯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来,肆无忌惮地迎上君王的目光。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多拍几个角度!”   傅阳眸色更加深沉了几分,感觉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已经燃烧起来。   如果不是他拼命压抑着自己,此时恐怕已经忍不住想要肆掠那人湿热的口腔,从中获取些许甘甜养分。   “OKOK!可以再换个造型了!”   傅阳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还有些贪恋方才手心里那人的温度。   只见晏明修俯身从道具里捡起一柄长剑,有些高傲地抬起下巴,剑尖直指傅阳:“这样如何?”   “不错,只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近些。”傅阳伸出手握住剑尖,愣是让剑换了个角度。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不知不觉揽住晏明修的纤腰。   剑尖仍然落在君王的脖颈上,意图弑君的强烈暗示让摄影师都跟着激动起来。   导演还觉得不够,干脆又给傅阳的手上塞了一把匕首。   感觉到腰下冰凉的触感,晏明修仿佛入戏一般微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洋溢着以下犯上的绝艳。他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一下更是美得几乎令人感到不安。   傅阳的眼神彻底暗到了极点,毫无顾忌地舔了舔唇。   这样过于明显的暗示让晏明修身体一僵,气势下意识便弱了三分。   直到去造型室更换下一套造型时,晏明修还没能从方才的脸红心跳中缓过神来。   本以为再结束这一组拍摄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没想到傅阳再度开口,直接打消了晏明修想下班的念头:“导演,我还有个小提议。单纯的植物与花太过单调,不如加在浴室场景中。”   导演眼前一亮,立马答应了下来,让工作人员去筹备浴室的景。   晏明修不满地看着傅阳:“你到底要搞什么鬼?”   傅阳偏头看他,暧昧地眨了眨眼睛:“增加些收视率不好吗?”   晏明修无言以对,实不相瞒,对于傅阳的提议,他表面上虽然认为是增加工作,实际上却还有一丝窃喜。   因为要重新置景,两人做好造型便直接去了休息室。   晏明修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却突然弹出来一个新消息。   傅阳v:今日。@晏明修【照片】   那张图正是半个小时前两人拍摄的,也不知为什么,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晏明修完全就像是被傅阳搂在了怀里。再放大些,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人潮热的呼吸喷洒在脸庞。   他皱着眉看向坐在那头的男人,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没有跟导演组说一声就直接发微博,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傅阳嘴角扯出一丝恶劣的笑容,“导演求之不得呢。”   话音刚落,晏明修就收到导演在微信里的通知,让他赶快也转发傅阳那条微博。   随手按了个快转,晏明修也没心情再刷手机。傅阳本来还满心期待他会说些什么,结果只是冷漠无情的转发微博四个字,难免有些失望。   可过了一会,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坐在晏明修旁边,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分享给他看:“你的粉丝还挺多才多艺啊?”   晏明修看了几眼,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伸过手去想要关闭:“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怎么不能看了?”傅阳手快地挪开,下一秒,就听见手机中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隐藏在暧昧的背景音乐之下,隐约能听见几声含糊而嘶哑的气音。   傅阳愣了片刻,也是惊愕无比:“这也太有才了,都是什么人啊,还能把我们剪辑成这样。”   等到看完那段CP剪辑,男人才想起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来。   他眯着眼睛,薄唇轻启:“你之前就看过这个视频了?”   “没有。”晏明修下意识地否决,可脸红是骗不了人的。就算他移开视线,傅阳依旧能看见他红透的耳根。   “原来你也磕阳明CP啊……”傅阳戏谑地开口,“巧了,我也磕这对。” 第57章 顶流影帝(11)   “谁磕这个CP了……”晏明修一脸嫌弃,小声嘟囔着,“哪里会有人磕自己的CP?”   “我啊。”傅阳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好歹我们也要做半个月的情侣,你就不能配合点?”   晏明修抓狂,自己明明已经很配合了,分明就是他……他正想说话,休息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经纪人欧阳视线停留在傅阳的手上,尴尬地笑道:“那个,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傅阳泰然自若地起身,晏明修倒没他那么厚脸皮,直到摄影棚了脸上的燥热依旧挥之不去。   不得不夸这影楼的摄影棚确实还算不错,就算是临时搭造的景,却也不是普通的浴缸,而是一个颇有些范围的浴池。   绿植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周遭,花朵悄然绽放,宛若人间仙境。   这进展实在是出乎意料。本来只是简单的主题,这下居然快进到湿身了?   狠狠地瞪了出主意的傅阳一眼,晏明修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到了泛着热气的小池中去。   “哎对,再走近些,你拉着他的衬衫,对对对。”   雾气弥漫中,男人温柔地褪去青年已经湿透的衬衫,隐约还能看见水底白玉般的身体。些许花瓣荡漾在池上,却不及晏明修脸上诱人红晕。   而在镜头所看不见的水下,傅阳的手有意无意地蹭过晏明修的脊背,不出意料地看见那人轻轻颤抖了一下,用眼神警告着自己。   傅阳眸中笑意更浓,按照导演的要求趴在池边,眼神挑衅地望着晏明修。   导演看着还未精修的生图,简直想拍案叫绝,这种色气满满的照片,他保证这期节目一出来就会直接冲到热搜第一!   晏明修却很是不痛快,不用想他都能预见节目播出后晏纪云会给自己打多少个电话。   “最后一张最后一张,咳咳,明修你主动点,对,手伸出去,抬眼看着对方!”   导演却还不打算放过他们,愣是让两人四目相对,拍出缠绵悱恻的感觉来。   在水里毕竟活动不算方便,晏明修脚一滑,禁不住向前倒去。   傅阳当机立断,连忙稳住他的身子,而晏明修自然也落入了自己的怀中。   两人突然的意外让摄像机后的导演十分满意,工作人员要不是碍于这是节目录制现场,恐怕也早已尖叫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貌似责怪的话语,语气里却全是宠溺。   湿透的衬衫将晏明修有些偏瘦的身材悉数暴露在傅阳的视线中,掌心下的柔软和纤细实在让人难以忽略,让他忍不住想探索更多。   “我没事。”意识到事情可能会变得不受控制,晏明修赶忙抓住他的肩膀站起身来继续方才的拍摄。   面色因为意外而染上潮红,越发衬得青年如花般娇艳,倒衍生出些许水中精怪的不真实感来。   傅阳心头狂跳,顺着导演的指示和晏明修擦身站着,回头时薄唇却无意间擦过那人的耳垂。   首日的拍摄总算结束,晏明修从未感觉有如此疲惫过,先前就算是要熬到天亮的大夜戏他也还精神奕奕,一遇到傅阳就……他望着前方座位上的男人,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   天色已晚,只留了少数几个工作人员在外面值班。其他的摄像机都已经在室内架好,任由明星们自由发挥。   才进门,波斯猫又像上午那样凑了过来,在晏明修脚边转圈圈卖萌。   后者对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没有半点抵抗力,来不及管其他就去操心猫儿的食物了。   傅阳很贴心地为他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看着逗猫的晏明修,恍惚中生出一种有妻有子的错觉来。   等到猫儿吃饱喝足,又在猫爬架上蹿下跳,傅阳忍不住笑起来:“这猫倒是像你。”   晏明修略感意外:“哪里像我了?”   “长得漂亮。”傅阳莞尔,站起身来:“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晏明修可没有半点他会做菜的印象,本来想开口说自己做,可看那人满脸期待,也不忍心说什么:“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做点简单的吧。”   “那……”傅阳挑眉,“我下面给你吃?”   晏明修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他慌张地看了摄像头一眼,想着一定要让导演把这一段给剪了。   后者也忍俊不禁,不打算再调戏他,自顾自地去厨房做饭。   出乎意料的,傅阳的厨艺远比晏明修以为的要好上许多。不止是主食,男人还贴心地准备了两份饭后甜点。   他难得夸赞了几句,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找借口去厨房洗碗,倒是很像落荒而逃。   “在想什么?”傅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倒把晏明修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才发现碗里的泡沫早已冲洗干净,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地流着,有几分凉意。   晏明修脸颊微烫,解释道:“你刚才做了饭,收拾当然该由我来。”   “嗯。”男人轻轻应了一声,却突然开口道:“脸上还有奶油。”他的声音很轻,如同暖风一般吹进晏明修的耳廓里。   刚才在摄像头面前那么久,他怎么不提醒自己。晏明修正想伸手抹掉,后者却凑过身来,面色如常地用舌尖舔去了唇边奶油。   恐怕就连恋人间都没这么亲昵。   晏明修大惊失色,正想伸手将那人推开,却被他反压在了墙上。   他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尾音莫名哀伤:“明修,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晏明修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让他迟迟无法敞开心扉的不是傅阳,而是原作中傅阳对原主造成的那些伤害。   这些记忆碎片随着系统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时不时便会跳出来提醒他。难道你还要被这样一个渣男骗得昏头转向吗?   在没有确定傅阳的真心前,晏明修也只敢观望和试探。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傅阳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会让你努力接受我的,但请你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的话语让晏明修莫名心软。实际上,他的心早已在傅阳的步步紧逼中逐渐沦陷。他僵硬着身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傅阳唇边无声勾起弧度,目光落在晏明修白皙的脸庞上,俯身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   如风刮过,稍纵即逝。 第58章 顶流影帝(12)   晏明修脑海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疯了吗?厨房里也有摄像头!”   “我刚才已经关掉了。”傅阳瞳孔幽深,不打算再纠缠他:“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天的拍摄。”   猫儿似乎赖着了晏明修,非要依偎在青年手边不肯走,他温柔地揉着猫,不知不觉却点开了傅阳那部成名代表作,喜城。   这部电影是他还在大学时期所拍摄的,那个年纪的傅阳,身上还带有晏明修熟悉的气息。   电影讲诉的是一个小山村中的平凡故事,剧情独有的温情和导演平缓的镜头语言反而让整部电影更加动人心弦。   片中有一段让晏明修格外记忆深刻,傅阳所饰演的男主和女主在稻草垛中狂乱地亲吻,充满了野兽气息。   这个镜头后来也频繁出现在各种剪辑中,许多粉丝都因此将他立为梦中情人般的偶像。   明明已经看过很多次,可在看到这段剧情时晏明修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莫名觉得有些燥热。   或许每个人在这一刻都能够理解傅阳这个男人的魅力。他就像一头充满力量的豹子,足以将你整个人撕碎。   或许是因为睡前电影的暗示,晏明修这一夜并没有睡得太好。   梦境里的景象光怪陆离,又是梦到和傅阳在水雾缭绕的池中,又是梦到稻草垛下的女主换成了他自己。   以至于他第二天迷迷糊糊地起床刷牙时,看到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面孔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似是察觉出他异样的神情,傅阳故意贴紧了他。   “没什么。”晏明修反应格外剧烈,匆匆洗漱完便想要离开,却又被后者抓住了手腕,半带入怀中。   “昨天明明都说过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柔软的纸将唇边的泡沫擦净,危险的眼神和晏明修梦中的渐渐重合。   “明修哥,起来了吗?”外面传来唐霜的声音,晏明修立马挣脱傅阳跑了出去。   “唔……刚醒。”   唐霜好奇地朝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将心里头那些胡思乱想压下去:“昨天睡得不好?”   晏明修莫名有些局促:“嗯,我有些认床。”   唐霜拼命压抑着自己唇角的笑容,却在转身后立马掏出手机和自己的闺蜜分享。   “啊啊啊!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明修哥刚出浴室出来!傅阳也在里面!!”   “最最最重要的是,明修哥脸色憔悴,说自己昨晚没睡好!!”   “呜呜呜我的CP真的已经doi过了!!”   晏明修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经纪人的脑海里被傅阳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摆出了N种姿势来。他看了眼今天的行程,下楼准备化妆。   没过一会,其余两对CP也陆续到达化妆间,晏明修和他们都不算太熟,打过招呼后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比较令他惊叹的可能就是那位周千为了。   在没见到真人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样雌雄莫辩的美貌一定是包装出来的。   结果从镜子里看见对方素颜的脸,晏明修不由咋舌。   周千为留着一头及腰的黑发,在娱乐圈里当属独一份,这般随意披散下来,显得他那张脸便只有巴掌大小,肌肤更是晶莹如白玉,漂亮得不似凡人。   察觉到晏明修在看他,周千为不由对他微微一笑。   就算见过再多帅哥美女,晏明修差点也没把持住。只得匆忙地移开眼去,不敢再看。   傅阳是最后一个来的,他的人气在这几人中算是一骑绝尘,再加上他本来为人也高冷。   当下与众人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再多说什么。让晏明修都不由得怀疑起来,这个寡言少语的傅阳和昨天那个真是一个人?   好容易收拾好,已经是上午十点的光景。制作组加明星一排车,浩浩荡荡地朝今天的录制地点出发。   晏明修暗自观察着另外两对搭档,周千为和孙年同时出道,又认识多年,相处起来极其自然,不是CP胜似CP,另一对吴渊和陆星恒看上去疏离,实际上也还算配合默契,能找到话题聊到一块去,反而是自己和傅阳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看上去格外生疏。   导演应该也是想活跃气氛,到达指定地点后很快便开始了节目。   按照导演的要求,三组搭档要先通过一个默契度考验。得分最高的可以任意挑选游乐园项目进行游玩,而剩下的四人则是要前往鬼屋探险。   晏明修心里咯噔一响,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得去鬼屋一日游了。   傅阳转身看他,笑道:“对我这么没信心?”   毕竟还有镜头对着,晏明修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温柔地微笑:“当然不是,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有我在,别怕。”   左右不过十个问题,三组搭档很快就回答结束。   晏明修本以为自己铁定是倒数第一,可导演组告诉他,他们和周千为孙年那组只差了一分,实在可惜。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傅阳,后者也有些意外,旋即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晏明修不知怎的便有些懊恼,冷哼道:“笑什么笑,等下鬼屋有你笑的。”   傅阳笑意更深了些:“听说这个游乐园的鬼屋挺吓人的,你怕不怕?”   “不都是人扮的,有什么吓人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晏明修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说是鬼屋,实际上就是这几年颇为流行的恐怖主题密室逃脱。   那是一个民国时期风格的两层小楼。因为要拍摄节目,游客基本都围在一旁看热闹,可这丝毫没有减少那扑面而来的恐怖气氛。   才踏进屋子里,晏明修就觉得周围气温都跟着下降了几度,下意识地便想靠近傅阳。   后者唇角弯起弧度,伸手把他拉到身边:“跟紧我。”   四人刚进屋,大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屋内暗得可怕,只有墙上几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耳麦中传来导演的声音:“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各位嘉宾可以开始探险了!” 第59章 顶流影帝(13)   “先分别找线索吧。”身为在场年龄最小的人,吴渊显然有一种超出年龄的冷静。   话音刚落,早已开始观察的陆星恒也开口道:“墙上的书画,有问题。”   晏明修有些惭愧,他暗中给自己打气,上前跟着众人将书画调整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啪……   房间里的灯骤然熄灭。   晏明修本能地尖叫起来,却突然发现前面的走道里,骤然出现了一个红衣黑发的身影!   灯一暗一灭,那红衣人便朝他们靠近一分!   晏明修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四肢发软,根本走不动路。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从后方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事,不会过来的。”   果然,那人消失在走道的尽头。与此同时,方才熄灭的灯也跟着亮了起来。   “谢谢。”顾不得自己现在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傅阳的怀中,晏明修只觉得惊魂未定。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鬼屋,谁想到会这么逼真吓人。   直到陆星恒投来疑惑的目光,晏明修这才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别扭。   他连忙离开傅阳身旁,感觉无比丢脸。   “没事的,你只要记得他们都是NPC,不会伤害你的。”吴渊友善的微笑让晏明修心稍稍安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吧。”   “这是刚才NPC吓我们时候顺便留下来的线索。”傅阳从地上捡起一块绣花手帕,里头却是一块破碎的玉环,“看来我们还要找到另一半才行。”   密室的解谜难度并不算太高。很快,四人便找到了另一半。   才放上去,门咔哒一声地就开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开的是两扇门。这就意味着,他们四个人必须分开两组行动。   不必多问,也知道导演组是在为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此刻的晏明修只想哀嚎,人多力量大,他一点也不想要在鬼屋里搞什么CP!   “你们选哪边?”   陆星恒没有说话,反而看向身旁的吴渊。后者略微思索了一下,选择了左边的那扇门。   “我们也进去吧。”   门后一点光也没有,似乎还是个长长的走道,晏明修定了定神,紧跟在傅阳身后走了进去。   他们刚踏入其中,走道里的灯就亮了起来。这次晏明修机智地捂住了嘴,这才没有尖叫出声。   原来斑驳的墙壁上,零零散散地挂着一些女子画像。   画中的女子或身着旗袍,或身着汉服,各个生得国色天香。   可此时此刻在这不知道尽头的回廊里,这些画只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哐当一声。晏明修不知道踢着了什么,低下头一看,一个狰狞的骷髅头正对着他!   他手心全是汗,下意识地便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傅阳微微一愣,很快将他的手牵住:“道具而已。”他弯下腰,却从骷髅头边上拿下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普通的手电筒。按下开关,却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晏明修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你用它照一照画像。”   光移过去的瞬间,画像上女子的神情骤然出现了变化。方才的娇媚一扫而空,悉数变成了森森白骨。   晏明修强忍着不适,将画像上的线索默默记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最后一张画了。”傅阳话音刚落,走道里的灯再度熄灭了。   而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伴随着打雷下雨闪电的音效,让整个场景无比压抑!   傅阳匆匆看了一眼画中的线索,紧紧拉着晏明修的手:“快跑!”   晏明修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随本能地往前跑。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瞬。   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   “这个也……太吓人了。”晏明修有些腿软,面色苍白。   傅阳缓了一会,看着方才另外两人进去的那扇门:“这么说来,我们所得到的线索应该就是留在这边解密的。”   此时此刻,惊魂未定的晏明修只能佩服男人的冷静,他勉力点点头:“我们走吧。”   很快,他们就在走道里见到了吴渊和陆星恒。   前者露出了然的微笑来:“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尖叫声,是有追逐战吗?”   傅阳简单答应了一句,上前看了眼门锁:“数字所对应的字你们解开了吗?”   “当然。”   就在傅阳正准备按下最后一位密码时,陆星恒突然出声:“小心,这里还可能有追逐战。”   下一个瞬间,四人以最快的速度进了房间,将门牢牢关上。   屋内安静得很,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个搭建起来的戏台,台下还摆了不多不少正好四个椅子。   “看来这是要我们听戏了。”傅阳仍然拉着晏明修的手没有松开,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后者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拍摄不拍摄的,没有多说什么就紧挨着傅阳坐了下来。   等四人坐好,只听一声锣鼓响起,戏台上骤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原是汤显祖的名篇牡丹亭。   晏明修可没心思听什么曲,只时时刻刻提防着周遭的动向。   只见台上那人放唱完,灯一明一灭,小生手上骤然出现一柄宝剑。伴随着越发诡异的音乐,他骤然将剑挥向那青衣花旦。   一声惨叫,青衣花旦顿时倒下。那小生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台下四人。   晏明修倒吸一口凉气,拔腿便跑!   也不知这密室到底是怎么设计的,简直是四通八达,到处都是狭窄的通道,让晏明修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   突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没路了!可恐怖的音效还在继续,NPC依旧在四处搜寻他们。   可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最糟糕的事情是,他方才跑得太快,和傅阳走散了!   NPC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在拐角出现。晏明修绝望地闭上双眼,想着自己这次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突然,身畔一阵风袭来,男人无比熟悉的温暖气息将他包裹。   更要命的是,为了防止他尖叫出声引来NPC,就连唇瓣都被一样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第60章 顶流影帝(14)   来不及去多想什么,晏明修整个人都蜷缩在那人的怀中。不知这处是否也有导演组安排的摄像头,他赶紧调整了姿势。   这才发现暗处竟然藏着一个可供人躲藏的柜子,方才他过于害怕,竟是没发现此物。   透过缝隙,还能看见NPC发出嘶吼声,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   晏明修死死抓着傅阳的衣服,脑子里全是NPC那张可怖的脸。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头恐怖的音效终于消失,傅阳拍了拍怀中人的肩膀:“应该可以出去了。”   这下晏明修不敢托大,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傅阳身后。   没有NPC干扰,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推开门,看内里的摆设该是女子的闺房。   “另外一组呢?”晏明修在耳麦里询问导演。   “在这呢。”吴渊有气无力地推开门,显然也是被刚才的追逐战吓得不轻,他身后的陆星恒一脸淡定,倒是将房间打量了一遍:“这似乎是个婚房。”   屋里灯光很暗,众人不得不将先找到蜡烛的机关。可等房间亮起来,晏明修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刚才躲在柜子里的时候,他因为紧张不小心咬着了傅阳的嘴唇,这下后者的嘴唇肿了一小块,在那英俊的脸庞上格外引人注目。   果然,陆星恒投来关切的问候:“你的嘴不要紧吧?”   傅阳微微笑道:“没事,就是刚才撞着柜子角了。”   晏明修难免有些心虚,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只好赶忙去查看桌上日记的线索。   剧情不算太复杂,总之又是个富家少爷和戏子花旦的悲剧爱情故事,戏子不但没有嫁给少爷,反而被心狠手辣的少爷所谋害,她化为厉鬼,终日徘徊在这栋洋楼之中。   日记的最后,她用红色的朱砂写下自己最后的心愿。   与富家少爷成亲。   “成亲?”晏明修不解,“这是要怎么个成亲法?”   他话音刚落,傅阳就从衣柜里拿出两套婚服来:“很不幸,按照剧情,该是从我们之中挑选两人来扮作他们成亲。”   众人愣了几秒,连淡定的陆星恒都忍不住对耳麦里的导演吐槽起来。   就算是卖腐,也没必要整到这个地步吧!   晏明修苦笑道:“怎么办,谁来当这两个倒霉鬼?”   “猜拳吧。”吴渊提出一个最为公平的方法。   “行。”晏明修一口答应下来,“三局两胜。”   或许是今天运气实在太差,晏明修竟是一场也没赢。他叹着气,对摄像头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陆星恒才要伸手,傅阳干脆地说道:“不必猜了,我陪他去吧。”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密室逃脱里设计的一个恶搞游戏,可晏明修穿上婚服时还是有些拘谨。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女子的婚服没有这样大的尺寸,难免有些不适。   傅阳倒是十分乐意地披上新郎外袍,意味深长地将桌上的红花递给晏明修:“走吧,娘子。”   吴渊在后头忍不住笑出声来,晏明修狠狠瞪了他一眼,暗示他克制些。   两人走到隔壁的香案前,那上头还放着铜锣和一对钹,正是要剩下二人使用。   吴渊倒也觉得新奇,提起来敲了两下,看着晏明修别扭的女装忍俊不禁:“还是快些开始吧,不然我可能会笑死在这里。”   陆星恒咳嗽两声,暂时担当了司仪的工作,扯着嗓子喊道:“良辰吉日,这个……什么来着,不管了,总之天赐姻缘!”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手中的钹,吴渊忍着笑意也敲了几下铜锣。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晏明修跪在蒲团上,这身衣服险些没把他绊倒,他甚至不敢太过弯下腰去。要是这婚服直接从中间崩裂,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傅阳眼里也藏着笑,姿势倒是极为标准,时不时看晏明修几眼,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   “二拜高堂!话说这有高堂吗?”陆星恒已经全然没了最初的形象,玩得十分开心:“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话音刚落,香案旁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门。   晏明修惊愕地抬头,不是吧,这个鬼屋设计得也未免太过……离奇了。   “还真有洞房不成?”吴渊凑过去开门,却是被吓了一跳。那哪里是什么洞房,分明就是一口偌大的棺材。   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棺材四周都贴满了囍字,好像在暗示着它就是婚床。   晏明修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不是吧……导演,真要……”   耳麦的那边一时也有些混乱,四人在房间里等了一会,才听到导演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各位,本来我们是让取消这个环节的,结果还是在。额,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跳到下一个关卡。”   “没关系,就按这个来吧,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要体验完整。”还没等晏明修说话,傅阳便先抢过了他的话头。   “明修你这边可以吗?”   晏明修瞧着那口棺材心里直发毛,可在对上傅阳挑衅的视线时又有些不甘,不就是为了节目效果吗,谁怕谁。   “我也没问题。”   “那好,拍摄继续。”   这口棺材对于一男一女来说还算勉强能容下,可对于傅阳与晏明修这种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棺内的空间更加狭窄起来。两人只能侧着身,交颈贴面。   棺盖被严严实实盖上,外头隐约传来吴渊与陆星恒的惊呼声。   看来应该又是触动了外面的机关,他们二人想要出去,必须得外头两人解开谜题。   手臂交缠,两人几乎是面贴面的程度,傅阳还能闻到晏明修洗发水的芳香。   棺材内只有四个角散发着微弱光芒,根本瞧不清晏明修的面容,只觉得怀中人身躯微微颤抖。   “有我在,不必害怕。”   晏明修从未拍过这样的戏,如今还是头一回被关在棺材里,起先还有些害怕,而后感觉到身边人平稳的心跳,也渐渐安定下来:“这种鬼地方,谁能不怕?真不知道这密室的设计者是怎么想的。”   他一开口,温热的气息便洒在傅阳的耳廓上,惹得他心底痒痒的,不由笑道:“兴许这个关卡专门是为情侣增进感情准备的。” 第61章 顶流影帝(15)   他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听起来格外低沉沙哑,让晏明修的心砰砰直跳,耳根烧烫:“他们怎么这么慢,我们还要待多久才能出去?”   不必细看,也能想象得出怀中人此番定是害臊得紧。傅阳心驰神荡,一时颇有些口干舌燥:“再慢些也无妨。”   言罢,却突然低下头去,在他脸颊上偷亲一口:“方才的账,我还没与你算呢。”   晏明修毫无防备,万万想不到傅阳竟是如此大胆,还未回过神来,唇齿已然被撬开。   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逃,可这棺内哪有空间,不过片刻便全身酸软,无力挣脱。   因着导演没安排这个环节,棺材中自然也没有准备摄像头。   便是日后无数看这段综艺的观众,也想不到棺材内的二人竟是做出如此孟浪大胆之事。   晏明修脑中昏昏沉沉,空茫茫的一片……却正好在此时,听得外头传来吴渊的声音:“我们已经解开机关了,你们很快就能出来了。”   晏明修一凛,也顾不得那许多,连忙将傅阳推开。   后者也知道分寸,独有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棺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两人心中一沉,一声惊呼,棺盖并未揭开,而是径直往地下沉去。   过了半晌,棺盖外头总算透了些光出来,两人也顾不得方才那缠绵悱恻,赶忙爬了出来。   四下张望,却发现这竟是个地下牢狱,天花板上挂着一盏老式吊灯,看上去摇摇欲坠。   晏明修绕了一圈,并没有能发现任何线索,难免有些颓丧起来:“不会还要等他们过来救我们吧?”   傅阳将耳朵贴紧墙壁,却并未听到丝毫人声:“应该不是,这里肯定有触发剧情的东西。”他顺着墙壁摸过去,突然抬头,看见了悬挂着的锁链。   其中一根铁环隐隐发光,似乎是被特意涂过荧光剂的。   被吓了这么多次,两人好歹也明白了些套路,傅阳赶紧把晏明修叫来自己身边,这才拉下铁环。   墙壁上的暗格突然打开,掉出一把油纸伞来。   “伞?”晏明修正疑惑不解时。   轰隆!   闪电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炸开!   轰隆!轰隆!   傅阳下意识打开了伞,下一秒,大雨倾盆而落。   狭窄的伞根本挡不住两人的身体,傅阳只好将怀中人贴得更紧些。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再度出现!   两人刚刚躺过的棺材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女子!   她身着红衣,披头散发,正是追逐战里的那个女鬼!   这下胆大如傅阳,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可看见晏明修快要吓哭的神情,他又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伸手蒙住那人的眼睛:“别看她。”   视野一片黑暗。   感受到掌心里温暖的热度,晏明修高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来。   果不其然,在NPC一阵吓唬后,雨渐渐停了下来。   直到耳麦里传来导演的咳嗽声,两人才赶紧分开,有些狼狈地看着对方被淋湿的半边身子:“继续吧。”   两人沿着新出现的暗门一路往上走,总算和看起来同样狼狈的吴渊和陆星恒会合。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掉到了井内,在一堆骷髅和假人中好不容易找到线索。   密室总算接近尾声,四人再度回到了熟悉的戏台前。   这次再没有那位小生,只有花旦一个人在台上抛洒着水袖,孤独地唱着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哀怨的曲调结束,晏明修几乎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心想下次打死也要拒绝这种活动,一次简直能去掉半条命。   导演对今天的录制极为满意,进来对他们都大肆夸赞了一番,最后众人挤出笑容录个结束语,今天的行程就算结束。   从密室里出来,晏明修才发现早已是夜幕低垂,方才还不觉得,现下放松下来,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想吃什么?”傅阳的声音突然响起。   晏明修愣了一下,难得对他露出笑容:“今天轮到我做饭给你吃,不知傅影帝肯不肯赏脸?”   傅阳也笑起来:“自当奉陪。”   或许一起面临危险确实更能增进感情,经过今天这一遭,晏明修对傅阳的防备降低了许多,难得在饭后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刚导演给我发了点今天的片段,要一起看吗?”   “不必了。”晏明修敬谢不敏,“我只希望他能少剪些我的丢脸镜头。”   傅阳含笑看着视频里晏明修蜷缩在他怀中的可怜模样,点头应和道:“我会跟他说的。”   晏明修颇有些意外,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孰不知男人心里的想法是,才不能把这么可爱的明修给观众看,暧昧的镜头可以有,晏明修的帅气特写通通剪掉!   大约是白天受到的惊吓过甚,这一夜晏明修睡得格外安稳,清早被唐霜抓起来拍晨起视频时还有些犯困,抱着被子不肯松手。   好容易起了床,昏昏沉沉地吃了点早餐,才得知今天的行程是准备丰盛的晚餐,三组CP一起聚餐。   导演理论上是让每人都做一道菜,可实际上都暗中指定了人选。   被分配到任务的晏明修还有些晕乎乎的,就被傅阳一把扯上了车。   前方的摄像头还架着,可晏明修的头都快要靠到傅阳肩膀上去,后者随口问道:“昨天又打游戏了,睡得这么晚?”   “才不是,唔……”晏明修模模糊糊地回应着,“昨天看电影看得太晚了。”   “什么电影这么好看?”   “唔……观沧海。”   把电影名字说出来的瞬间,晏明修也跟着清醒了过来。他立马坐直了身子,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傅阳似笑非笑地看他:“好看么?”   这部电影也是傅阳的代表作之一,他在里面的演技几乎无可挑剔。   晏明修憋了半天,干巴巴地开口:“不错,就是人物形象和历史人物有些不符。”   这算是那部电影被难得被诟病的原因之一。   傅阳心知肚明,可偏偏就想从那人嘴里听到夸赞:“怎么不符了?”   呵呵。晏明修索性也换上了一副虚伪笑容:“主角长相过于帅气,容易让观众更多地把目光放在演员的脸上,而不是剧情。”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傅阳笑容更深,偷偷在车后座拉住晏明修的手。   温热,骨肉均匀,修长,完美。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第62章 顶流影帝(16)   超市格外热闹,尤其是在发现录制节目的明星是傅阳时。   傅阳推着车,走在晏明修身边,低声询问着他吃什么,不吃什么。   好容易挑选完食材,男人却没有结账的打算,而是推着车去了零食区域。   晏明修不解其意:“节目组给我们的经费有限,还能买这个?”   “我想给你买。”傅阳走到糖果柜台面前,一下子往车里头扔了几袋。   “你很喜欢吃糖?”晏明修的印象里,根本没有关于傅阳喜欢吃糖的半点印象。   后者摇摇头,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就是觉得生活中该多一点甜。”   晏明修猝不及防被他撩到,莫名有些脸红,故意躲开正面的镜头,小声嘟囔着什么。   察觉到他的不好意思,傅阳顺势说道:“好吧,其实是为接下来的几天准备的。”   这话本是对镜头那边的观众说的,晏明修不解地回头:“什么意思?”   “你忘了?明天周五,我们得去接孩子下课。”   他差点忘记节目组还专门安排了搭档带娃的阶段,糖最好哄小孩,这倒是没错。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就好像他们是一对同性夫妻,回家照顾领养的孩子。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晏明修心里有些柔软起来,又伸手往购物车里放了几包蜜饯,像是在回应刚才对方说的话:“是该甜些。”   他们排队结账的时候,摄像机外面围了一圈拍照的粉丝,看上去格外壮观。   跟在傅阳后面的老阿姨左右瞧了半晌,才勉强看出来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是影帝。   “你……你就是那个……傅什么,哎,演喜城那个!傅日!是不是!”   晏明修忍不住笑出声来,傅阳对年纪稍长的人脾气都很好,当下也只是微笑道:“是傅阳。”   “对对对,傅阳……”老阿姨也笑起来:“我女儿可喜欢你了,天天都说要嫁给你,我现在见到真人,确实够帅。”   傅阳含笑说了句谢谢,没想到对方一眼瞧着了旁边的晏明修,莫名眼睛发亮:“这位帅哥是你朋友吧,他有对象吗?”   一提到晏明修,傅阳的脸上的笑容就产生了变化。他尽量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快速地结账买单:“他不需要。”   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日头正烈,可傅阳看着走在身旁的人,感觉心里的欢喜快要溢出来。   晏明修收拾好食材,却发现那人还在原地看他,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深情。该死,他是真想出柜不成?   像是感觉到那人的懊恼,傅阳笑着走过来:“打算做什么?”   晏明修慢斯条理地将牛肉放在砧板上:“水煮牛肉。”   傅阳挑眉:“想不到你还记得我从前喜欢吃的东西。”   呵呵。晏明修在心里冷笑,根本懒得搭理他。水煮牛肉,干煸扁豆,鸭汤……   光是随口一说就能说出几十种傅阳喜欢吃的菜,甚至都不带重复的。   不对,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不等他想明白,那人已经对着摄像机笑起来:“今天是我帮晏大厨打下手的日子。”说完,自顾自地切起牛肉来。   晏明修也没有阻止他,将花椒大料一同放入锅中爆炒。   单从拿刀的姿势就能看出来,傅阳鲜少进厨房。不过这家伙是天生的演员,就算切出来的牛肉不甚美观,可认真做起事情来的样子,倒还算赏心悦目。   高汤刚炖起来,厨房里的香味就飘散出来。傅阳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夸张得不行。   晏明修刚想嘲讽他几句,后者就从外面将手机拿进来,半哄着他拍了张照片。   青年一面想着那头摄像机还在拍摄,拍照片做什么,一面却又十分配合地摆出姿势。   傅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从滤镜素材精挑细选了人妻两个大字贴在晏明修身旁,一键按下微博发送。   晏明修若是知道他把照片发微博,恐怕打死也会把手机抢过来的。   可惜现在的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牛肉刚倒入高汤中,香气惹得人垂涎三尺。   就算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傅阳正站在他身后,男人的下巴几乎要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语气说话:“明修,我以后天天都想吃你做的饭。”   青年只觉得全身血液都猛地冲上脸颊,下意识地伸出手肘给他来了那么一下:“滚蛋,自己做去。”   男人一声痛呼,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伤到了哪里。晏明修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刚想转头,就听到傅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张嘴,啊——”   身体的动作比思绪更快,等晏明修回过神,便感觉一股草莓的香气伴随浓郁的奶味从舌尖绽放开来。   是刚才两人买的糖果之一。   傅阳剥开糖纸,也给自己塞了一块。   实在是甜过头了。口中的甜味一直持续到牛肉炖好,三组搭档共同在餐厅品鉴美食。   对比其他两组惨不忍睹的食物,晏明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专业大厨。才没多久,整盘水煮牛肉便被众人抢食一空。   傅阳脸上写着满满的自豪,全然是那种家庭聚餐里夸赞妻子厨艺的丈夫。   不紧不慢录制完午餐环节,下午便是难得的休息机会。   晏明修不太喜欢出门走动,简而言之就是个宅男。他本想利用难得的空闲时间再补些老电影,傅阳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内容言简意赅:我想去海边,你呢?   海边。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勾起了晏明修些许在国外的记忆,他看了眼外头依然猛烈的秋日阳光,也简单地回复了一句走。   也多亏是这样的天气,两人戴着墨镜在沿海的公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便有骑行的年轻男女从他们身边经过,却都完全没有认出他们。   偶尔有衣着夸张的女生经过,走了很远才回头高声喊着:“两位帅哥,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紧接着像是女生同伴的声音响起来:“我猜你们是一对!”   虽然不知道是否在说他们,可晏明修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烦闷地将小石块踢到路边的草丛里:“现在的女生,怎么都喜欢这种事情。”   “或许对她们来说,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傅阳有些深沉地说了句充满哲理的话,很快又把话题扭转回来:“她们猜我们是一对,那你说我们算是一对吗?” 第63章 顶流影帝(17)   晏明修沉默了好一会,就当傅阳以为自己这次的告白依然是以失败告终时。那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大概算是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晏明修立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反正,我没那么讨厌你了。”   话音刚落,晏明修就觉得脚下一空,差点没惊呼出声。   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然直接被傅阳横抱在了怀中!   “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我不。”从来维持着成熟男人人设的顶流此刻如同闹别扭的小孩,傅阳甚至还故意亲了亲他的发顶:“我高兴,我乐意!”   晏明修想下来,可两人明明身高相仿,力气却不知差了多少。   眼见又是一堆群骑着自行车的青年男女经过,他只能丢脸地将头埋入傅阳怀中。   “哇哦!”不出意料,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甚至还有高呼加油的,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天气实在太热,尤其是两人还这样紧贴着行走。   晏明修浑身被汗黏得难受,扯着那人的衣领咬牙切齿:“你开心也该开心够了吧!当这是拍什么青春偶像剧呢!”   “我还真没拍过青春偶像剧。”傅阳沉思片刻,“不过如果女主角是你的话,我会考虑接。”   晏明修快被他气笑了,恶狠狠地说道:“想得美,我才是男主角,你该是个可怜兮兮的备胎男二。”   傅阳笑起来:“也不错,我愿意给明修做配,只要多加点我们的互动就好。”   晏明修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狠狠一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   傅阳从善如流:“脸皮不厚些,怎么把你抱回家?”   晏明修直接放弃了和他沟通的想法,索性走了这么一段路,终于也到了沙滩上。   不远处是一堆年轻人在聚会,耳边响起海浪的声音,舒缓至极,连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傅阳总算将他放了下来,晏明修脚踩在有些粗糙的沙子上,望着看不到头的海,一时竟有些痴了。   傅阳也不开口了,不知怎的,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听着不远处的欢声笑语,望着逐渐坠入海中的落日,是犹如幻梦般瑰丽的美景。   天渐渐暗了下去,最后一点光也被大海吞噬。海风将日间的余热吹散,天际替换成了点点星辰,却也有稍纵即逝的凉意。   难得看一眼手机,经纪人欧阳打过来的电话已经超过两位数。   “回去吧。”傅阳低声说道。   “好。”青年站起身来,突然凑近了些,在傅阳唇角轻轻一啄。   与方才的感受截然不同,这个轻吻却让傅阳浑身颤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再回过神来,晏明修已经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不是说要回去吗?”   “或许晚一点回去会更好。”傅阳冲上前去抱住了晏明修,双臂力道之强让后者几乎喘不过气来,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刚才……是不是亲了我?”   这个男人是白痴吗。晏明修心里这样想着。   “是的吧?我没有搞错吧,你真的主动亲了我吧,明修?”   他捧着晏明修头发的手微微颤抖,夸张的表情让后者有些哭笑不得。   “这里可以吗?”   在晏明修还没回答之前,傅阳的唇已经压了上来。那炽热的感觉让他根本无从逃脱,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等他意识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除了望着傅阳,其他什么也做不到。   最初并没有期望变成这样,可最后不知怎么便顺从心意发展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身体虽然还有些不适,可更羞耻欲绝的其实是心灵层面。   傅阳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里的汗意味着他和自己同样紧张。原来那个从容不迫的影帝,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人似乎也轻松许多,凝视着路灯下对方英俊的侧脸,晏明修无声地咬了咬下唇。   或许面前的这个人,早已和原作里的傅阳背道而驰。既然爱情本就让人晕头转向,那相信他一次又有何妨?   过于疲惫的晏明修一觉睡到了中午,幸好今天的录制是从下午开始。   可他并不是被经纪人吵醒的,而是被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消息。   昨夜从海边回来实在太晚,匆忙洗澡后直接睡了过去,这期间根本没有关心过任何娱乐媒体的新闻。   #傅阳夸晏明修人妻#   即使过去了整整一夜,这个热搜依然徘徊在前十的热度。   晏明修瞬间清醒过来,不出所料看见了昨日厨房傅阳拍摄的照片。   @傅阳的老婆:1551,看来我要改名成傅阳的老公了!   @阳阳的水煮牛肉:好恶心,我们哥哥到底做了什么孽天天被这个糊逼捆着炒热度啊!!   @傅阳工作室@傅阳工作室@傅阳工作室!!你们是不是疯了,用他的账号发这种微博!!   阳明首席CP粉头:颤抖吧唯粉!属于我们CP粉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我爱阳明一生一世:蒸煮天天发糖,笑看发疯唯粉。   明修哥的小棉袄:我呸!到底是谁拉着谁在炒热度啊,明修哥那边一条关于你的微博都没有,你倒是天天发他的照片,真不要脸!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唐霜怎么也不给自己发个消息。晏明修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刚开门就撞见在门口捧着手机呵呵傻笑的经纪人。   “明修哥,你醒啦——”唐霜赶紧退出微博,意味深长地说道:“午饭傅阳哥已经做好了,就等你啦。”   晏明修仿佛从经纪人的眼睛里读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读懂。   “那个热搜,有没有办法降一降的?”   “有……”唐霜点头,“不过我这边不行,得通知晏总。”   晏纪云?对啊,晏明修这才反应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弟弟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他再看了一遍消息,确定晏纪云没有任何反应。   这其中一定有鬼。晏明修想了一会,福至心灵地又点开了傅阳的那条微博。   点赞转发数最多的,除了傅阳的粉丝和他们的CP粉,还有一个人看上去特别突兀。   明修哥的小棉袄?对啊,他的粉丝少得可怜,而且出了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热评里。   晏明修下意识地点进去,再点开头像大图一看。好家伙,这不正是晏纪云的最喜欢用的猫咪头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懒得再管这些网络上的风风雨雨。 第64章 顶流影帝(18)   两人来到小学门口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接孩子的家长。他们来得晚了些,只能在后面耐心等待。   虽然节目组给了孩子的照片名字,可晏明修还是莫名紧张,生怕错过。   等到家长们走得都差不多了,晏明修才看见一个小男孩乖乖巧巧地站在门口,模样与照片上极为相似。   还没等他说话,傅阳就先走了上去:“你是魏宣?”   小男孩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戒备。晏明修赶紧蹲下身去,语气温柔:“我是明修叔叔,这位是傅阳叔叔,我们是来接你放学回家的。你妈妈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我们不是坏人的。”   魏宣犹豫片刻,似乎不能抵挡晏明修自带的温柔魅力,点了点头,将小手放在晏明修的掌心里。   他松了口气,轻轻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头发:“走吧,我们回家!”   这个年纪的男孩一般活泼好动,一刻都停不下来,可魏宣截然相反,他十分安静,不吵不闹。   虽然会好奇地打量新家的一切,但都十分沉稳,并不会因为好奇而随意触碰什么。   这孩子真不是一般的乖巧,长得还可爱。晏明修心里不自觉涌出这样的念头来,若是自己以后也有个这样的小孩就好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神情中对孩子的温柔,傅阳偏过头来,低声开口:“我努力些,你也努力些,咱们能生一个。”   晏明修哭笑不得,下意识就伸手打他。这动静引起了魏宣的注意,他从一堆少儿画册中抬起头来,慢吞吞地走到两个男人面前,犹豫了一会,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晏明修:“爸爸,我饿了。”   吃!给他吃!倾家荡产也要给他吃!   晏明修因为这句爸爸简直父爱爆棚,一把将魏宣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带着他到零食柜前:“爸爸马上就给你去准备晚饭,你先吃点喜欢的零食好不好?”   若是换了旁的孩子,见到这满柜子的零食只怕会兴奋得跳起来,可魏宣还是拘谨地伸出手去,挑了几个水果糖抓在掌心里,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孩子真是太可爱了!晏明修一面想着,一面招呼傅阳来陪魏宣玩。   孰不知后者半晌还没从晏明修刚才亲吻孩子的镜头中回过神来,傅阳将不情愿的心绪藏起来,咳嗽了两声,和魏宣大眼瞪小眼,一时气愤无比尴尬。   魏宣转了转眼珠子,不觉得他和傅阳有什么进一步交流的必要,就默默地走开,去书柜那边翻书玩。   傅阳第一次被小孩嫌弃,到底有些难为情,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男孩越过那些少儿画册,努力地踮起脚尖,想从书柜上拿另一本书下来。   傅阳无奈,伸手替他取下来,一瞧,却是一本杜工部诗集。哟嚯,这小孩子不得了,这种年纪看这个。   他又有些不信似的,蹲在魏宣旁边看他读书。小孩也不理他,就这样一页一页缓缓地看着。一时间,这看似水火不容的二人竟相处得十分和谐。   晏明修的厨艺还是没得说,十分钟就炒了两个简单的家常小菜出来,看着意外相处得融洽的傅阳和魏宣,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来吃饭吧。”   魏宣点点头,努力想要爬上椅子,傅阳无奈,到底还是个小屁孩,一把将他抱了上去。   “你们方才在看什么?”晏明修随口问道。   “杜甫诗集。”   “啊?”晏明修稍稍愣神,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孩,“宣宣这么小就能读懂子美先生的诗,真厉害。”   被夸赞的小孩有些脸红,神情也跟着拘谨起来,好半天才说了声谢谢。   晏明修笑着给他夹菜,眉眼低垂,睫毛投下来的阴影分外温柔。   傅阳看得心里有些发酸,不自觉地用筷子把碗里的饭戳得乱七八糟。   吃完饭后,傅阳收拾碗筷清扫卫生,看着晏明修在书桌旁温柔地和男孩一起读诗,傅阳心里头的酸涩感便更重了些。   说了一会话,晏明修也有些口渴,问魏宣想喝什么,后者犹豫了好一会,才怯生生地开口:“葡萄汁可以吗?”   节目组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孩的。晏明修去厨房拿果汁时,刚刚搞完卫生的男人便贴了上来。   “我也可以陪明修一起读子美先生的诗集。”   傅阳的声音低沉而带了些委屈的意思,和昨夜那些绵绵情话重叠在一起,拨动晏明修的心弦。   他将果汁拿下来,顺便也给男人倒了一杯:“和小孩子吃什么醋。”   那哪里是普通的小孩!才小学二年级就看这种书的小孩能是一般小孩么,他分明就是对你心怀不轨!   傅阳暗暗在心里记下一笔,想着到时非要连本带利全讨回来才行。   所以当魏宣说要洗澡的时候,傅阳立马站起来说让自己来。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晏明修蹙着眉,显然不太放心。   “不就是洗澡嘛,咳咳,况且宣宣那么听话,一定很顺利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魏宣有些郁闷地看了他一眼,用眼巴巴的眼神瞧着晏明修,就差没把那句爸爸帮我洗澡好不好写在脸上。   “要不然还是让我来吧。”   傅阳拍拍胸脯:“信我。”让明修在自己眼皮底下帮魏宣洗澡,不行,绝对不行。   晏明修在客厅里继续翻著书,时不时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让他不由自主皱起眉来,想着怎么会闹这么大动静。   还是去看看吧,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情,小孩的爸妈找上门来,节目组也难堪不是。   “傅阳,需要我帮忙吗?”   水声很快停了下来,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氤氲的雾气背后是男人已经湿透的身体。   半湿的衬衫将傅阳的肌肉悉数展现,看得晏明修满面通红,摄像机顺势跟上来进行一番特写。   傅阳抱着裹着浴巾的小男孩,故意对镜头做了个暗示意味十足的表情。可晏明修心里清楚,那分明是做给自己看的。   晏明修跟着上楼帮魏宣换好睡衣,想着这样成熟的孩子临睡也会少很多麻烦,可偏偏就在他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小男孩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爸爸,我……我想听故事。” 第65章 顶流影帝(19)   门口的傅阳刚把湿衣服换下来,就听见里头魏宣在撒娇。趁着跟拍的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了,他皮笑肉不笑:“都多大年纪了,还要听睡前故事呢。”   晏明修一天的拍摄下来也有些疲惫,但傅阳这话到底不中听。   还没说话,被窝里的小男孩就委委屈屈地松开小手:“那……那我不听啦,宣宣会好好睡觉的。”   小孩子眼睛里含着泪光,刚刚洗过澡的皮肤白嫩嫩的,让晏明修下意识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   他连忙起身将门关上,眼刀对着门外和小孩子争风吃醋的男人嗖嗖飞出去。   青年眼角因为疲惫有些泛红,被白皙的皮肤一衬,如芳雪寒梅。   傅阳被这双眼眸一瞪,刹那间什么脾气也没了,任由晏明修去陪魏宣。   这孩子格外早熟,想听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安徒生童话。晏明修温柔地看着魏宣,问他想听什么睡前故事。   小男孩眼睛骨碌碌地转,蹦出四个字来:“三国演义。”   晏明修也有几分惊愕,这个年纪换做其他孩子还在刚认字,他倒是都读起四大名著来了。   他想了一会,又问道:“宣宣最喜欢里面的谁呢?”   男孩想了半晌,久到晏明修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司马懿。”   这倒真是晏明修所料未及了,他本来以为孩子们都会喜欢关羽张飞赵云这样的武将,或是诸葛亮那般的谋士奇才,司马懿这个人风评一直不太好,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对这个人物不甚清楚。   总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吧,晏明修好奇地问道:“宣宣为什么会喜欢他?”   小男孩一本正经:“因为三国相争,最后却是他得了天下。”   这样简单而淳朴的理由让晏明修笑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勉强说了个与司马懿沾边的空城计。   魏宣听得津津有味,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望着稚童粉嫩脸颊,晏明修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却发现床上竟是躺了一个人。   他下意识以为是贼,走近了才发现竟是抱着被子睡过去的傅阳。   晏明修哭笑不得,可看男人疲惫的模样,又舍不得叫醒他,只得先去洗澡换了身衣服。   折腾半个小时回来,傅阳依旧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晏明修叹了一口气,只得将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打算在地上将就一晚。   正准备弯腰铺被褥,青年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然被傅阳拉到了床上。   “你装睡?”   “哪有。”高大的男人如同小兽般在他脖颈旁蹭了蹭,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倦意,“我也要听明修讲睡前故事。”   “小心眼。”   话音刚落,就感觉后颈传来一阵麻痒感。   “我就是小心眼,我不管,明修是我的。”后颈越来越烫,晏明修简直分不清是自己刚洗完澡过热的体温,还是对方潮热的呼吸。   有吻落在面颊上,引起一阵战栗。晏明修下意识地想逃开,却又怕挣扎引起更强烈的风暴,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满脸通红地看着男人。   “所以,明修要好好补偿我才行。”傅阳笑得眼睛弯弯,毫无顾忌地吻了下来。   这一夜的梦异常美好,他和傅阳行走在海滩上,看着在远处玩水的魏宣。   一家三口。真好……   周六本来的行程是让他们两人带孩子去野炊,结果节目组临时接了个赞助,野餐倒还是野餐,就是地点换成了A市著名景点武山。   傅阳昨天折腾到半夜,担心晏明修的身体,便跟节目组说要坐缆车上去。   晏明修生怕被人瞧出端倪来,自然满口拒绝,非说要爬山,傅阳无奈,只好由他去了。   才到半山腰,晏明修就觉得自己腰快断了,根本直不起来。   几个锻炼的老头老太太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模样气定神闲:“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是要多锻炼才行。”   晏明修无言以对,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度瞪了傅阳几眼。   魏宣精神头倒是还足,就是出了满身的汗,又是小孩,到底也有些累。   晏明修打起精神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小孩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动作帮晏明修擦汗,这大人小孩凑在一块,看着还真像一对父子。   傅阳脸上很是有些担心:“我让导演开车上来,我们坐车上去吧,反正素材应该也录够了。”   晏明修喘了两口气,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摇摇头:“不行,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这人看似温柔可亲,实则骨子里决定的事情比谁都要执着。   傅阳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语气里也带上了笑意:“好,我陪你。”   晏明修转头看向魏宣:“宣宣累不累,还想不想继续爬山?不想的话找叔叔带你上去好不好?”   小男孩的眼神也异常坚定:“宣宣不累,宣宣也要陪爸爸一起爬山。”   晏明修笑起来,拉着他的小手,继续朝山顶进发。   想起上一次来武山,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似乎还是学校组织的活动,高二下学期,学校为了让他们迎接高三,最后组织的一次春游。   晏明修的成绩从小到大都很不错,就算在尖子生扎堆的重点高中里,每次也都能考到年级前三。   学校里的艺术生不少,而他们大都成绩普通,晏明修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偶尔也会被分配到一些其他的任务。   那天突然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晏明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班主任面前站着的另一个男生。   对方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微风将少年偏长的黑发吹起,露出高挺的鼻梁。   同为学习表演的艺术生,晏明修自然见过他,只是他们素无交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修,你周末有时间吗?”   晏明修想了想,老实地回答道:“周六有表演课,周日有空。”   “那就好……”班主任欣喜地点点头,“事情是这样的,傅莫阳同学有些偏科,成绩一直提不上去。老师就想你们都是学表演的,能不能互帮互助一下,周日你抽一点时间帮傅同学补补课。”   “当然,这都是自愿的。”班主任连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老师也不会强迫你。”   晏明修还在思考,傅莫阳就直接了当地伸出手来,笑容灿烂:“晏同学,谢谢你能够抽出时间帮我补课。”   他记得清楚,那个时候他分明还什么都没有答应。   晏明修皱着眉,看了一眼正在和魏宣争论的傅阳,心里暗想着,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这家伙从前就已经是无赖了。 第66章 顶流影帝(20)   之后的每个周末,晏明修都会抽出几个小时给傅阳补课。   过了几次考试,傅阳的成绩也有了明显的提升。晏明修本以为这段同学间短暂的互帮互助就会到此结束,甚至连班主任也对他夸赞有加,表示这段时间实在是麻烦他了。   可高二的期末考试,让晏明修没想到的是,傅阳的成绩居然又从中上水平掉到了原先的垫底程度。   在学校组织的武山郊游活动中,晏明修忍不住去找了傅阳。   对于他的质问,傅阳一脸云淡风轻地赔礼道歉:“这次考试有些大意,对不起。”   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糖果塞到晏明修手中:“小晏老师,这段时间帮我补课辛苦了。”   晏明修没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跟在队伍后面缓缓走着。   嘴里的糖甜得有些发腻,快到山顶时,晏明修突然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可傅阳却浑身一僵,语气都不自觉带上了心虚:“怎么可能……谁不想考个好成绩啊,这次真的是意外。”   当然,是不是意外之后的事情也都证明了。   一边想着过去的事情,晏明修很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不知不觉,竟也快到了山顶。   魏宣难得也欢呼起来,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山顶的游客很多,坐在树荫下乘凉,或是摆着各种姿势拍照。   晏明修累得够呛,喝了一大口水缓神,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花花绿绿的包装,熟悉的面庞,一切好似都和当年一般。   他接过那几枚糖果,拆开糖纸扔进嘴里,就连味道都和记忆里一样,甜得发腻。   有胆大的粉丝不顾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上来想和傅阳合照,后者也没拒绝,笑着与那些女生们合影。   晏明修在一旁看着,轻轻揉捏着男孩的小胖手,倒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晚上回去,拍摄活动也算结束。今天周六,节目的第一期也在晚上准时播出。   晏明修刚哄完魏宣睡觉,傅阳就准时地跑来他房间,美其名曰要一起看节目。   青年口中说着自己拍的节目有什么好看的,一边却又口是心非地打开了房间的电视。   这样的温情时光格外难得,傅阳专门洗了葡萄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   魏宣这小子爱极了葡萄,两人从武山上下来便特意去超市买了几斤传说中的网红葡萄。名字也好听,叫做阳光玫瑰,跟泡在糖水里浸过似的甜。   青色的葡萄挂着还未洗净的水珠,借着暧昧的光线滴落在晏明修指尖。   透明的汁水随着牙齿轻咬偶尔流连在唇边,美得惊心动魄。   傅阳在娱乐圈这么些年,什么样的男男女女也都见过了,那些借着他热度炒绯闻的女星,个个拿出来都是能让男人魂牵梦萦的。可他这心里住了晏明修这白月光,看谁便都索然无味了。   白日里武山一游,同样也唤醒了他多年的记忆。   他记住晏明修远比后者记住他的时间要早得多,早在高中入学表演时,他就在后台见过他排练话剧。   晏明修起先是不起眼的,在话剧里扮演的也不是主角,而是个并不多受人关注的配角。   可兴许就是这点才让傅阳没有设防,让这人悄然而入地钻进了自己心底。   他先还有些没将晏明修放在眼里,只觉对方不过是艺术生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唤不起他半点兴趣。   傅阳更关心那位扮演公主的女生,漂亮鲜活,出水芙蓉似的。   可后来他借着追求那位女生的目的常去看他们话剧排练时,猛然惊觉自己更多的目光都被不起眼的晏明修给吸引了过去。   每次见到他,都觉得有一点新发现,到最终入学表演这出话剧结束,傅阳再无地方可去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遗憾。   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自己真正的心意。   幸好,他还能这样在他身旁。   傅阳这样想了一会,伸手静静地将人抱在怀中。   “怎么了?”晏明修侧过头看他,“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傅阳本想回答自己想起了些许从前的往事,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干脆将头搭在青年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地说着:“第一次看自己的综艺节目,还是恋爱的,很紧张。”   晏明修嗤笑一声,哪里会信他的话。   一段悦耳的音乐响起来,伴随着熟悉的广告男声,节目开播了。   “这葡萄真甜。”   “啊——”傅阳跟小孩似的张嘴等着晏明修投喂。   后者无可奈何,只得拿了一粒葡萄给他,没想那人还不肯松嘴,非得将他指尖吮得湿漉漉的。   随着两人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从右边缓缓飘来的弹幕。   傅阳皱着眉,想找开关把这些实时弹幕关掉,晏明修伸手阻止他:“看看呗,有些弹幕还怪有趣的。”   没过两分钟,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是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   偌大的电视屏幕上是傅阳的初次出场,晏明修这时才发现,他第一天拍摄的时候打扮得异常隆重,耀眼得仿佛要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   刚从保姆车上下来的男人长睫低垂,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长眸的半分好看,英挺的鼻梁下,薄唇勾人。   弹幕飞快地刷了过去。   “我们傅哥要去见老婆,当然要打扮得好看!”   “前面说见老婆的等等,看我不打死你。”   “这里是傅阳单人镜头,CP粉不要犯奸好吗……”   晏明修动作一顿,傅阳本以为他是被粉丝的话气着了,正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没想到后者好奇地看过来:“你真是为了见我才折腾得这么好看?”   “那是当然……”傅阳这回倒是来劲了,“我就是为了见老婆才这样嘛——”   他特意在老婆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惹得晏明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镜头切换,变成了晏明修坐在沙发上逗猫儿玩耍。弹幕风向瞬间起了变化,无数弹幕携带着特效从屏幕上飘过去,让晏明修差点要不认识老婆这两个人。   傅阳的眼神瞬间阴沉下去:“现在的粉丝都怎么回事,明修是我老婆,她们不准叫!”   晏明修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要不还是把弹幕关掉吧。”   “不要。”傅阳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甚至还拿过手机,在弹幕框里输入老婆好可爱之类的字眼,按下了发送。 第67章 顶流影帝(21)   晏明修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只得希望这一段赶快结束。   偏偏身后那人还故意朝他耳朵里吹气,语气里带着一些酸味:“以前怎么不知道明修这般爱猫?”   他的声音低沉缠绵,让晏明修情不自禁就被蛊惑,等到回过神来,节目已经播放到两人见面后朝影楼拍摄的桥段。   “这节目卖腐也过头了吧,还要拍双人照,我去!”   “心疼我阳,被这种糊逼贴着吸血,甩都甩不掉。”   “占地儿给明修表白,我们明修小天使也很可爱的——”   晏明修一顿,瞬时想起了那天偶然发现晏纪云微博账号的事情,不会这个发弹幕的……还是他那个兄控弟弟吧?   这两组照片的拍摄在录制时其实也挺正经的,可后期一剪辑,加上一点轻快的音乐,粉色的滤镜,氛围完全就不一样了。   就算他和傅阳没什么,节目组也能搞出点有什么的效果来。   弹幕里一片磕到了磕到了,完全把傅阳粉的风头盖了下去。   傅阳看得津津有味,越发搂紧了晏明修的腰,小声嘟囔着:“这些cp粉还怪有眼光的,确实般配。”   晏明修对他的厚脸皮已经自带免疫,但还是有些不忍直视这些镜头,心思便都全放在了弹幕上。   “cp粉自重,没看到傅哥嫌弃的眼神吗?真不知道你们怎么磕下去的。”   “只有我觉得傅阳更主动吗?感觉都是他在cue晏明修耶。”   “前面的眼瞎?刚才傅哥那么明显的拒绝你看不懂?”   “纯路人,你们cp粉和唯粉真是天生一对。”   “只有我一个人喜欢明修小哥哥的嘛——”   “你不是一个人!我最近补了他从前的电视剧,电视剧虽然很烂,但是他真的有努力了!已经入坑!”   “前面的加一,明修小哥哥努力还优秀,现在的演技比以前好多啦!”   “期待明修哥哥的新电影呀!”   弹幕里陆陆续续出现晏明修的粉丝,他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暖。   没想到还真有人默默无闻地关注着自己,他这些时日来的努力也被人看在了眼里。   “节目组怎么回事,居然没把那一段放上去,我还想再回味一下的。”   晏明修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节目上去,明明才过了几天,对那天的记忆却莫名有些模糊起来,只能随口答道:“导演有自己的考虑吧。”   “真正的君臣!!太带感了!!有没有投资方爸爸看我一眼,一人血书让阳明CP出演君臣啊!!”   “二人血书,实不相瞒,我现在已经在屏幕前代生代死了quq”   “能不能让我今天晚上做梦梦到他们拍我家cp啊,呜呜呜磕头了!”   在一众cp粉的哀嚎里,傅阳也跟着开口:“这个提议不错,明修,要不咱们去拍个君臣权谋剧?”   晏明修挑眉:“拍是可以拍,谁投资?你要把这些年赚的钱全扔进去打水漂不成?”   “怎么就打水漂了,有我这个影帝在,再加上咱们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的加成,肯定能大爆!”傅阳想了一会,又补充道:“再不济,我去求小舅子投资。”   哪来的小舅子?晏明修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晏纪云。   他挑了挑眉:“算了吧,我怕你还没见到纪云,就被他大卸八块了。”   傅阳心里陡然生出危机感来:“你那个弟弟真这么可怕?”   晏明修轻描淡写地开口:“他若是没点本事,我爸也不会把公司交给他了。”   傅阳转念一想,连看节目的心情也没有了,连夜研究了一晚上如何搞定小舅子的话题。   当然这个问题他最终是否找到答案没人知晓,经纪人欧阳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浑身冒着恋爱粉红气泡却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傅影帝,眼神里写满了无奈。   昨夜的节目首播结束后,微博上也跟着闹翻了天。从CP粉和唯粉缠缠绵绵的斗争一路拉扯到这样的综艺节目到底适不适合存在,不过总之,节目组和嘉宾们的热度流量通通拉满,五十个热搜里就占了七个。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傅阳的粉丝们为了证明自家哥哥是绝对的异性恋,甚至找出来先前和傅阳传绯闻的女明星视频,把她们和傅阳剪辑在一起,力证自家哥哥的清白。   晏明修自然不会关心这些事情,可作为阳明CP头号粉丝的唐霜却是时时刻刻关注着粉圈生态,默不作声地发了条朋友圈。   这可能就是粉不如黑吧。   吃过早餐,将魏宣送去补习班,又要开始新一天的拍摄。   导演倒还时髦,直接包场地给他们安排了一场剧本杀。背景是古代架空,四男二女的普通本格推理本。   晏明修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回头问导演:“为何还有女性角色?”   导演笑着回答:“这样才有节目效果嘛,放心,才三分之一的概率,抽不到你的。”   呵呵……   当晏明修拿到那张皇后的身份卡时,差点直接对镜头翻了个白眼。   正想看看剩下的五人里还有谁和他一样倒霉,周千为淡定自若地笑了笑:“是我。”   他本就生得雌雄莫辩,从前出演话剧时便反串过女角,对此并不十分在意。   再看剩下四个人的身份牌,傅阳是皇帝,陆星恒是太子,吴渊是丞相,孙年是王爷。   晏明修无言以对,他简直怀疑这些身份卡都是导演老早安排好的。   可事情已成定局,晏明修再是不愿,也得老老实实去换女装。   周千为还颇有耐心地劝慰他:“都是为了节目,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咱们从前学表演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晏明修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到底演员的自我修养还在,便也释然了。   刚从化妆室出来,抬眼就和另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龙袍加身,装饰并不繁复,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   看到晏明修被迫换上了雍容华贵的女装,傅阳眼前一亮,薄唇轻启:“明修比我想象中的更漂亮。”   晏明修脸上发烫,摆出一副怒容来:“还不快走,等下导演又要来催了。”   傅阳清了清嗓子,挑眉道:“朕的皇后该是大度优雅,不可如此无礼。”   晏明修根本没打算搭理他,正打算大步往前走,可奈何这鞋子阻碍了他的发挥,他只能被迫学着古装剧里面娘娘走路的姿势一点一点挪步。   周千为早已落座,看见他走路姿势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入戏得快。”   晏明修在他身旁坐下,看着对面四个男人帅气的古装扮相,更是有苦说不出。 第68章 顶流影帝(22)   剧本杀正式开始,晏明修安安静静地读完剧本,简直被这个稀奇古怪的皇后人设给折服了。   他本以为这种故事里的皇后起码都得是幕后boss,掌控全局,结果这个皇后根本就是个傻白甜圣母。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个剧本杀的死者是皇后的幼子,年仅十岁的小皇子。最让晏明修觉得离谱的是,这个皇后甚至患有间歇性的精神疾病,甚至在发疯时给自己孩子下药,所以说……幼子有可能是皇后亲自杀害的。   呵呵哒……   研读完剧本,晏明修感觉每个人都分外可疑,在前往搜证的阶段,他将所有人的房间都看了一遍,独独没有去皇上的。   就算是在节目里,他也下意识认为傅阳不会害自己。   第一次讨论开始,无非也就是牵扯出王爷王妃貌合神离,太子并非皇帝亲生,皇后的初恋是王爷,丞相府内另有阴谋等一系列宫闺秘闻。   乍看起来,每个人都有谋害小皇子的动机,可要论证据,线索又实在有限。   所以当导演让众人开始第一轮投票选择凶手时,众人也只好盲狙了一轮。   第二轮搜证开始,晏明修正翻箱倒柜地找证据,一抬头就看见傅阳一脸哀伤地站在自己面前。   “皇后,到底是朕哪里待你不好,你竟然……你竟然……”傅阳摆出一副掩面而泣痛心疾首的表情来,这戏精的模样让晏明修情不自禁想起了某人。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他接过傅阳手中的一叠信笺,也跟着戏瘾发作:“非是陛下之过错,只是臣妾心中有了王爷,便再容不下旁人了。”   抽到王爷身份的孙年恰好从门口路过,竟也走过来握住了晏明修的手,深情呼唤:“皇后娘娘——”   这个称呼让晏明修瞬间破防,再演不下去,与孙年笑作一团。   傅阳眸色幽深,不动声色地将孙年与晏明修隔开,故意拉了后者的手去隔壁房间:“注意点注意点,我还看着呢。”   晏明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结果致使第二轮讨论时证据有限,虽然根据时间线锁定了三个嫌疑最大的人,可还是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   “综合来看,我认为皇后娘娘嫌疑最大。”说话的人乃是吴渊,他看上去十分胸有成竹,语气诚恳:“皇后娘娘与王爷有染,并不愿诞下皇帝子嗣,且其因精神疾病,确实在小皇子的食物中下毒,按照时间线来推算,也恰好能够吻合。”   他的话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便要去相信。   众人都沉默下来,思考着第二轮投票到底该给谁。   傅阳看了一眼身旁的晏明修,安慰道:“皇后,就算你背叛了朕,朕也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话虽如此,可因为吴渊那番言论,包括陆星恒和孙年,总共3个人都把票投给了晏明修。   晏明修心里颇有些郁闷,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傅阳:“皇上,是臣妾看错了人……王爷实非良人啊。”   傅阳拉住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分分钟就要上演一出泰坦尼克号。   众人忍俊不禁,安静地等待导演宣布结果。   在听到吴渊名字的瞬间,所有人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晏明修摇头抹泪,完全是入戏太深的样子:“孩子,我的孩子啊……”   傅阳紧紧握着他的手,神情激动:“我就知道皇后不会舍得害我们的孩儿!”   周千为一脸不忍直视,剩下两个被吴渊耍得团团转的人也深感受到了欺骗。   总之,这一日的录制勉强算是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下午再去接魏宣回家,今日的拍摄才算彻底结束。   听着小男孩神采飞扬地讲着在补习班上的事情,晏明修也露出温柔的笑容来,还没忘记去蛋糕店给魏宣买他最爱吃的甜点。   然而,就在两人刚从蛋糕店走出来时,不远的树下飞快冲过来两个人,气势汹汹,神情狰狞!   晏明修心下一沉,下意识地将魏宣护在怀中,比他们晚一步从蛋糕店走出来的傅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两名戴着口罩的女生将手里的盒子打开,用尽全力地将里面的东西朝晏明修扔了过来!   眼见已经避无可避,他只能牢牢地将魏宣护在自己怀中!   耳畔瞬间传来尖叫,傅阳连忙帮他把身上那些脏东西拍下去,怒喝道:“别让她们跑了!”   幸好本来两人的录制就引来了一部分路人围观,这两个女生没能跑出去,便被工作人员牢牢抓住。   蛋糕店门前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明修,你没事吧!”   肩膀被男人握住,些许疼痛让晏明修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了看怀中的小男孩,确认他无虞后才松了口气:“大家都没事。”   旁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恶臭,衣服也沾染上了不明污渍,晏明修这才发现,原来那盒子里装的都是些动物的尸体,诸如死老鼠死蟑螂一类。   本来就有些洁癖的他心头更加烦闷欲呕,强忍着不适说道:“先快点回去吧。”   傅阳点点头,伸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晏明修披上:“味道太重,遮着些也好。”   晏明修点点头,摄影组的人带着那两个闹事的女生走了过来:“阳哥,这两个人抓到了。”   晏明修先把魏宣抱上了车,这才看清那两个女生的模样。   她们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看上去还未成年,面对满地狼藉,她们并没有丝毫反悔的意思,甚至还用怨毒的目光看着晏明修。   周围也有不少粉丝和路人在围观,忍不住也议论起来。   “我去,这都什么人啊,年纪这么小敢做这种事?”   “毒唯真恶心!”   “一定要报警啊!让这些人知道后果!”   晏明修皱眉看着那两名女生,缓缓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女生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自己不清楚吗?再不离我们阳阳远一点,下次就不止是这种东西了!” 第69章 顶流影帝(23)   晏明修稍稍有些惊愕,傅阳的粉丝?傅阳的粉丝敢当着正主的面来做这种事情?   还没等他想明白,傅阳直接走上去一把抓住了女生的衣领,语气冰冷:“你也配当我的粉丝?”   见到傅阳居然为晏明修出头,女生眼中居然瞬间涌现了泪花:“阳哥,我们……我们都是真心为你好的,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这个节目,都是因为晏明修,你现在在网上的风评都变成了什么样……”   他身旁的女生也跟着哭诉起来:“是啊,求求你……阳哥,退出这个节目吧,我们……我们粉丝才是真心想着你好的,这个姓晏的就是为了蹭流量热度才这样的……”   “有病!”傅阳松开手,眼神阴鹜地盯着她们:“让他蹭我热度是我乐意,我就愿意倒贴晏明修。你们要是看不惯我,趁早换个人粉吧。”   两名女生不可置信地望着傅阳,神情凄惨:“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我们都是喜欢了你好多年的,从你出道开始就看你的作品,一直……一直努力地帮你做数据,控评……你和晏明修才认识多久,你怎么可以为了他骂我们粉丝?!”   这下周围的路人更加听不懂了,只觉得这两个女生怕不是有大病。   旁边围观的傅阳粉丝也看不下去了:“毒唯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好吗,我简直无语。”   “就是说啊,阳哥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你们到底是来当他粉丝还是来当他妈的。”   “快点闭嘴好吧!你们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才是最丢脸的!又想让阳哥上负面热搜是吧?”   事已至此,晏明修用怜悯的眼神看了这两个人一眼,不想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一秒钟:“走吧,麻烦你们送她们去警察局了。”   傅阳点点头,该说的话都说了。他是个演员,自身有作品,不是靠粉丝吃饭的,有没有粉丝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如果自己的粉丝都是像这样的极端人士,那还是一个粉丝都没有的好。   回到车上,魏宣的神色也颇为难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晏明修的大手:“那些人是坏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对爸爸?”   看到孩子一脸担心,晏明修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别看魏宣平日里装得和小大人一样,遇到这种事情,倒还是会害怕。   “别怕,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魏宣也没再多问,只是一路上都紧紧抓着晏明修的手不肯松开。   事情的发酵程度远比两人想得要更加严重,晏明修才刚换了身干净衣服,唐霜就快急哭了一样拿着手机跑过来:“明修哥,你刚才在洗澡的时候晏总打了快二十个电话过来,现在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晏明修简单安慰了经纪人几句,示意自己来处理就好,结果唐霜刚走,傅阳就过来了。   “我已经通知律师了,那两个人现在应该会被拘留七日,估计还有一定的罚款。看样子,她们还都是学生,留了案底在的话,以后也算是污点。”   晏明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这样的惩罚对她们来说刚刚好。   傅阳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感觉还是有些湿:“我再给你擦擦头发,这么湿等会睡觉会头疼。”   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热,晏明修心底也跟着平静下来。   傅阳也才刚洗过澡,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水汽,软软地挡在眼睛前,将他的面容衬托得更加柔和了些。   当年台阶下的少年,也是这般眉眼。   晏明修伸出手去,主动捧住傅阳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后者的唇齿间带着某种清新气息,漱口水的味道,却带着莫名的甜意。稍稍触碰,便感觉自己仿佛也沾染了。   “哥!”   晏纪云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晏明修与傅阳亲昵的一幕。   晏明修还没开口,弟弟就语气不悦地看向傅阳:“你在这做什么?”   看得出那双眼里的嫌弃和厌恶,傅阳淡淡答道:“明修因为我出事,我当然要来看看他。”   晏纪云的脸彻底沉了下去:“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法子,把我哥蛊得晕头转向。”   眼看气氛越发紧张,晏明修赶紧出声阻止:“纪云,这不关他的事情,傅阳,你先去休息吧。”   傅阳点了点头,神情温和:“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好。”   等到男人出去,晏纪云神色稍缓:“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和他在一起了?”   左右晏纪云都瞧见了,晏明修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轻轻点了点头:“可能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被他蛊得昏头转向。”   晏纪云皱眉,在晏明修身旁坐下,仍是有些不爽。自家哥哥喜欢谁都好,怎么偏偏又是那个家伙!   晏明修抿了抿唇,微微笑道:“其实,傅阳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晏纪云闷闷地听着,一言不发。   “纪云,他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弟弟。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况且……”   他伸手过去揽住弟弟的肩膀,侧过头看他:“不管我和他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明白吗?”   晏纪云心口一颤,眼眶莫名发热。   他就像少年时那样扑入晏明修怀中,声音闷闷的:“哥,我会试着去接纳他的。”   晏明修拍了拍他的背,却莫名感觉自己肩膀上有些湿润。   青年脸色的笑意更深了,旁人都说晏纪云入主晏家,争夺他的家产,实际上又有谁知道,分明是晏纪云因为自己,被迫承担了公司的重任。   他对这个弟弟,实在是亏欠良多。   就在兄弟二人难得的温情时刻里,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晏纪云不耐烦地挂断,可没过几秒,手机再度响起来。   “接吧,保不准是公司有重要事情。”   电话那头是公关总监有些尖锐的声音:“晏总,傅阳工作室那边新发了公告,与今天下午大少爷的事情有关,您看是怎么安排?还是我先和他们那边沟通下?”   “不必沟通了,这事我和他们去说。”晏纪云蹙眉打开公关总监发过来的链接,那是傅阳的微博置顶。   傅阳v:请各位粉丝注意自己的言论行为,请不要打扰到我的搭档工作与生活,谢谢。@晏明修 第70章 顶流影帝(24)   这条微博一发,瞬间就让微博客户端也跟着崩溃了。   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为晏明修发微博,再加上前几天微博对这个节目的关注程度,四舍五入和官宣出柜也没什么区别。   无数的粉丝和吃瓜路人顷刻间涌去当事人的微博围观,蹭热度的营销号更是分分钟将两人的前世今生都要扒出来整理成长微博,连带着晏明修的粉丝一夜之间就涨了几十万。   就连对傅阳没有半点好感的晏纪云此刻也有些佩服起他的勇气来,难得夸赞道:“这傅阳倒还有点人样。”   晏明修显然也十分诧异,他接过弟弟的手机,默不作声地翻着飞速飙升的评论。   @傅阳今天有女朋友了吗:对不起,本微博从今日起无限期停更。   @我爱阳明一辈子:苍天啊!上帝啊!我的CP居然官宣了,我现在就下楼跑二十圈!   @信女愿吃素一年换阳明在一起:什么??我真要吃素一年了??   @傅阳的小可爱:无语,呵呵,算我眼瞎,同性恋真恶心。   @每天都要给阳阳表白:本站皮下经过沟通,宣布无限期关闭,谢谢大家这些年来的努力和喜欢。   @真正的吃瓜路人:我去!有没有人科普下另一位是谁啊?真的在一起了吗?谁攻谁受啊?   晏明修没有再翻下去,这条微博的结果对傅阳来说绝对是负面大于正面,大量粉丝脱粉,之后的资源也会受到此次事件的影响。   心里满是感动,他没有再翻下去,只是抬头对弟弟笑了笑:“我没事,你回家休息吧。”   晏纪云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直到晏明修准备睡觉时,才收到弟弟姗姗来迟的短信。   “爸妈那边,我会帮你先应付的。”   晏明修笑了起来,他这个弟弟啊,还真是口是心非。   吃过早餐,将魏宣送去学校,两人又开始了新一日的节目录制。   由于嘉宾们的时间不好协调,节目组也不得在两周内结束所有拍摄。   今天的行程卡是一日店长。各组搭档分别抽签,晏明修傅阳二人抽到了最文艺的那个。   花店一日店长。   开花店通常是文艺青年的最爱,对两人来说也还算不错。   店面并不在闹市区,人流却也不差,还有股特别的幽静感。   一堆人还没到店,送货的电话就打过来催促,两人手忙脚乱地确认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摆放,只得先将鲜花密密麻麻地堆在门口的铁架上。   过道并不算宽敞,再加上还需要修剪花枝。   晏明修忙碌到接近中午,才勉强将花店收拾得像模像样。   事实证明,真正的经营花店和文艺青年幻想里的经营花店完全是两码事。   什么音乐香氛加咖啡的闲散时光,根本不属于忙碌的花店。   “你先去招呼客人吧,我来收拾就好。”傅阳将晏明修推到收银台前,后者还有些郁闷。影帝这张脸难道不比自己的更好用?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的模样更像一株孤傲清绝的幽兰,与花店的气质完美匹配。   来买花的人不少,有些是偶尔路过的粉丝,发现了惊喜一般,就为了和傅阳能够多说几句话。   更多是花店的常客,差点因为摄像头而不敢进来。临近打烊时,晏明修瞧见外头有个年纪偏大的老爷爷,徘徊了一会不敢进来,只隔着玻璃窗往里瞧。   方才听客户说起,他便也心知肚明地迎了出去,与老人解释一番,后者才终于进了店来。   “您是要什么花呢?送给谁的呢?”   老爷爷沉默了好一会,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丧气地垂下头去:“就是……就是我经常来店里买的那种花。”   晏明修也愣住了,傅阳上来说道:“店长今日不在,我们是请来看店的。您要不先来这边看看,平常您买的是哪种花?”   老爷爷挪着步子过去看了好一会,视线停留在一束红白相间的花上:“好像就是这种。”   原是康乃馨。   晏明修替他包了一束花,到底还有些好奇心,便又重复问了一遍:“您是要送给太太的吗?”   “是咧是咧,她喜欢花,我喜欢她。”老爷爷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略带方言的口音丝毫没有掩饰言语中对妻子的爱意。   “祝您幸福。”晏明修将花递给他,却不知为何看了身旁的傅阳一眼。   正好,傅阳也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有无声的情愫徘徊在其中。甚至连镜头后的导演和工作人员们也开始怀疑,这两个人,好像真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收尾工作一直忙碌到晚上八点,魏宣早已有工作人员将他接回了家,小家伙吃了些零食,肚子还饿着,却也不哭不闹,安静地等着两位爸爸回来。   明日清早,他的妈妈就会来这边接走他,也算是结束这几天的录制。   心底还是有些舍不得,致使在给魏宣说睡前故事的时候,晏明修都有些难以开口。   大人和小孩都沉默着,就好像知道,这一开口便是离别。   最后还是魏宣先忍不住,突然就伸手拉住了晏明修的衣摆:“晏叔叔能不能做我真正的爸爸呀?”   他有从节目组那边了解到魏宣的家庭,他的父母在他出生没几个月便宣告婚姻结束,母亲更是个女强人,多数时间是由保姆在照顾。   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晏明修摸了摸男孩光洁的小脸,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自己的私人电话留给了魏宣。   “以后宣宣要是不开心了,就打这个电话来找叔叔好不好?”   小男孩努力地憋着眼泪,鼻子却还是一抽一抽的。他低头默念着那段号码,非要当场把它记住下来,然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晏明修替他擦干眼泪,又唠叨地嘱咐了几句。正准备离开,却又被魏宣叫住。   “爸爸,那……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陪宣宣一起睡?”   带着哭腔的稚童声音让晏明修完全没有抵抗力,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第71章 顶流影帝(25)   傅阳清晨来叫魏宣起床,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不算太大的床上,晏明修抱着小男孩睡得正香。因为节目录制实在紧凑,眼底的黑眼圈显露无疑。   他似乎很累,睡得极沉,黑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和怀中的小男孩看着像一大一小两只可爱狗狗。   傅阳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白皙的脸庞。   “唔……”晏明修不满地嘟囔起来,极为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傅阳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挠了挠他的脖颈:“宝贝,该起床了。”   晏明修盯着傅阳看了几秒,被这声宝贝给吓醒,下意识地起身想看他身后有没有跟着摄像头,结果把怀里的魏宣也连带着弄醒了。   傅阳看着小男孩有些红肿的眼睛,不难猜出他昨晚定是哭过,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舍不得你晏叔叔啊?”   魏宣小脸又耷拉下来,想起待会妈妈要来接自己,忍不住又想哭。   晏明修连忙起身给魏宣换衣服,用眼神示意傅阳出去。后者完全不在意,甚至还靠在衣柜上,挑衅般地说道:“可惜啊,你晏叔叔是我的——”   晏明修惊了一下,脸色跟着发红,斥责道:“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男人挑眉,走近了些和魏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突然又笑起来:“明修,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小子脖子上居然和我有一模一样的痣。”   晏明修诧异地看了一下,也觉得有意思:“保不准他就是你上辈子的小孩呢。”   “那还是不要了,我没这么不听话的儿子。”   “才不要你做我爸爸,我要晏叔叔做我爸爸。”魏宣不满地开口,心里也说不清对傅阳是什么滋味。   不过幸好,离别的感伤被傅阳这么一闹,便也淡了许多。   小男孩不情不愿地牵着妈妈的手,还一步三回头地和晏明修招手。   节目组更认为这是绝佳素材,各个机位都拍了一遍,还嘱咐后期这里一定要弄得煽情些。   送走魏宣,两人又开始忙碌的拍摄活动。按照导演组的安排,今天是他们拍摄的最后一天。   为了制造更好的节目效果,今天的行程设置在他们的高中母校。   具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换上过去的校服,再去体验一天高中生活。   导演组早已和校方沟通好,安排了一个高一班级来配合这次拍摄。   当两人换上熟悉的校服前往高中校园时,倒觉得很有些别扭。不止是别扭,甚至还有些紧张。   毕竟一组人到达学校已经是上午十点整,这个时间上午的课都已经结束了一半。   晏明修无暇顾及校园里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奔教学楼而去:“一想到我居然缺了两节课,就感觉莫名的罪恶。”   “可能这就是学霸吧。”傅阳对着镜头开玩笑,跟在晏明修身后不紧不慢地进了教室。   此时刚好是第三节 课开始,晏明修和傅阳的出现让整个班级都沸腾了起来,班主任示意他们安静,随后安排两人坐到了最后的位置上去。   有这么两个帅哥与自己同一个教室,学生们根本无心上学,还没过半节课,傅阳和晏明修就收到了无数张传过来的小纸片。   晏明修倒是格外认真,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做着笔记。   傅阳偷偷地看着纸条上的话语,忍不住一愣。   “傅阳哥哥,你和明修哥哥是不是真的啊!你们真的好配哦!”   “祝幸福!祝长长久久!卑微的CP粉想求个签名QAQ”   傅阳对这种纸条的兴趣显然比那些粉丝告白要来得有兴趣,他用笔在简单的纸条上写下两个大字。   真的……   不知道最后那张纸条有没有回到写信人的手上,然而下课铃一响,整个教室几乎都被挤爆了。   走廊里围满了看热闹和求签名的学生,晏明修甚至还在嘈杂的一片人声中听到格外响亮的一句。   “阳明CP是真的!”   晏明修哑然,只能装作没听到。   傅阳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和地和学生们打了招呼。   午饭自然也是要在食堂吃,熟悉的菜色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怀念起少年时光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只有食堂的味道还是记忆里的。”   “嗯。”傅阳应了一声,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晏明修心情很好地开起了玩笑:“想那些趁着你吃饭来送表白信的学妹?”   傅阳笑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我要是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还能有多早?咱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吧。”   傅阳刚想回答,耳麦里就传来导演的声音,表示有个机位不正确,让他也调整下位置。   直到这顿饭吃完,晏明修才听到最后的答案。   “和你早认识一天,我们就能早一天在一起。”   这种情话算不上多肉麻,傅阳还说过更多让晏明修脸红心跳的话语,可偏偏这种无意间说出来的,才最能撩动心弦。   作为话剧社的老前辈,导演组自然不会错过让两人重返少年时光的机会。   再拍了一些上课的素材,一行人很快转移到了话剧社。   导演早已事先安排好题材,可在摄像头面前,两人还是要装出一副根本不清楚的惊讶来。   剧本是王尔德的莎乐美,也正是当年高中迎新晚会时晏明修曾经出演过的剧本。   只不过那时他演的是个配角,今日却要根据抽签来决定出演男主抑或是反串。   故事的剧情经过了相当程度的简化,女主莎乐美迷恋上了圣人约翰,可遭到对方拒绝,因爱生恨之下,在为国王献舞时她索取了约翰的首级,并亲吻了他的头颅。   时隔多年再读这段剧本,晏明修都有些不可思议:“我在想,当时学校到底是为什么会允许我们出演莎乐美的?”   傅阳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可惜我当时没能参加。”   “过来抽签吧!”导演出声叫他们。   “不必了……”晏明修神情淡淡,“让我来演莎乐美吧,我实在无法想象你反串出演女人的样子。” 第72章 顶流影帝(26)   工作人员都挺意外,只有傅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与两人一同上场表演的都是如今话剧社的学生们,第一次上台表演,个个都紧张得要命。   晏明修给身旁的男生递了一瓶水:“别紧张,录制节目而已,都可以修改的。”   男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声音忍不住发抖:“可是……可是这样不好。”   “别怕,我当年也和你一样紧张,等到了舞台上,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台词和动作。”   晏明修耐心安慰着他,“现在看以前,完全就和僵硬的木偶没区别。”   男生紧张地吞着口水,点了点头。   总共不过十分钟的话剧,台词对两位专业演员来说早已烂熟于心。   两人耐心指导了一会戏剧社的学生们,也就去后台化妆准备。   当第三次尝试那件束腰的公主裙时,晏明修开始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揽下莎乐美的角色。   造型师帮他系着身后的束带,淡定地表示:“还好是你来演莎乐美,至少还能有穿进这件衣服的可能,要是阳哥来演,恐怕我们就要临时改剧本了。”   晏明修暗自腹诽,那你们倒是把裙子的尺寸买大一点啊喂!   造型师用力将晏明修本就纤细的腰身又勒得细了一圈才松手:“没法,这类型衣服本来就很少有大尺码的,辛苦了。”   衣服是穿上了,可晏明修感觉自己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提着满是荷叶边和软纱缎带的裙摆走到椅子面前坐下,简直要了半条命去。   相比晏明修这边,傅阳那头倒是轻松许多。标准的中世纪国王服饰,衬托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再换上一头金灿灿的假发,乍看上去颇有几分昔日皇家的风采。   刚做完造型准备化妆,傅阳就被镜子里那个美人所惊艳。   高中学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高,再加上这样华丽的装扮,唯一可能的人只会是晏明修。   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卷曲的金色长发随意地垂落在肩膀上,最关键的是,换上美瞳之后连眼眸都变成了碧蓝色,干净而透明,如同森林深处从未有人造访的湖泊。   裸露在外的肩膀看着实在太过削瘦,让人陡然生出怜惜感来。   这样的晏明修,实在让傅阳很难克制内心的想法。   为了不打扰化妆师,傅阳只是在那人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可镜子里的眼神过于直接,有些像森林中捕食的饿狼。   晏明修莫名便有些脸红,蹙眉道:“干什么?我女装有这么难看吗?”   “是好看得有些过分,公主殿下。”   充满调戏意味的话语让晏明修耳根都变得通红,可化妆师和经纪人们都纷纷笑了起来。   傅阳的经纪人欧阳看着这满屋子女人一脸磕到的表情,只能默默地先离开这个充满恋爱酸臭味的房间。   为了表演方便,导演特意允许晏明修不用穿那双十多厘米的高跟鞋。   按照流程,众人需要表演三遍,最后在节目上呈现出来的片段也就是是三遍里挑选出来的结果。   第一幕里和晏明修对戏的,正是方才他安慰过的那位男生。   他在剧中扮演的角色是公主的侍卫,莎乐美听闻宫中来了个先知,便求侍卫带自己去见他。   明明在台下记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却在看见对面那人的面容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明修金色的头发在舞台灯光下熠熠生辉,碧蓝的眼眸好似纯正的蓝宝石,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意识到对方过于紧张,晏明修不由得用眼神示意他开口,停顿了好一会,男生才记起自己的台词来。   “国王下过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地牢。”   “你会让我进去的,纳拉伯。”   还没有上场的傅阳在后台看着这一场表演,虽然表面上说着嫌弃,可真正入戏之后的晏明修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女人的妩媚,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就是那个骄傲而美丽的公主。   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青年,傅阳的眼神越发炽热起来。   直到欧阳轻声提醒:“傅哥,这段结束后你也要准备上台了。”   傅阳点点头,缓缓走上舞台。   灯光暗下来,整个舞台上仿佛只剩下他和晏明修二人。后者做捧心状跪在傅阳身前,神情哀婉。   “你想要什么作为代价呢,公主?”   “请陛下将先知的头颅赐予我。”   怒气瞬间累积到了极点,国王紧紧扼住公主的咽喉:“你爱他,你爱他到想要杀了他!”   一时间,台下的所有人仿佛都被拉入了异时空中,正在目睹国王与公主的激烈争吵……   更可怕的是,傅阳的气场强到可怕,就连站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的两名学生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好像承受国王怒气的人正是自己。   晏明修定了定神,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是的,如果陛下愿意,也可以杀了我。”   傅阳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不甘、痛苦、挣扎在这一个镜头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松开了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以开始了。”   音乐声响起来,几位伴舞学生鱼贯而入。晏明修并不会跳舞,所以这一段基本只是让他转几个圈便作罢。   可即便如此,在每一重纱衣飞舞着掉落的时候,傅阳眼中还是闪过止不住的惊艳。   七重纱舞结束,歌剧终了,晏明修跪坐在舞台上,捧着送上来的道具头颅,神情逐渐癫狂起来。   和方才的傅阳一样,也只是在这短短的一个镜头里,专业演员的演技展露无疑。   将最后一段内心独白的台词念完,晏明修病态地看着那颗头颅,仿佛在看自己的爱人。他低下头去,亲吻着道具的嘴唇。   剧终……   整整过了几秒,戏剧社里突然响起一声导演的喝彩。众人如梦初醒一般,竟是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晏明修跪坐在舞台上半天没有反应,唐霜还以为他是入戏太深,还没能缓过神来,正想上前去扶他。   没想青年竟是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来,望着傅阳,声音柔软:“脚……疼。” 第73章 顶流影帝(27)   莫非是方才扭着脚了,傅阳冲上舞台,抢在其他人之前护住了晏明修。   小心翼翼地将厚重的裙摆拉起来,露出白皙的脚踝,傅阳将手放在上面,很难忍不住去抚摸那柔滑的肌肤:“是这里疼吗?”   晏明修轻轻点了点头,导演那边也意识到好像有受伤的情况出现,连忙让人关闭了摄像机。   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异常,这可能意味着更严重的事情,傅阳当机立断:“去医院看看吧。”   晏明修点点头,咬牙试图站起身来,可脚踝处钻心的疼痛让他又险些摔了下去。   导演一看可不得了,赶忙安排人将晏明修送往医院,傅阳却不等人来,直接一个公主抱将晏明修抱了起来。后者毫无防备,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手心触碰到裸露的肌肤,晏明修这才意识到周遭所有人几乎都看傻了眼,他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还不快点放我下来!”   傅阳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经纪人:“还愣着做什么?”   欧阳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跑出去安排车,戏剧社里的众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赶上来看晏明修的状况。   参加综艺录制的学生们也都议论纷纷起来,内容大抵也都是给两人CP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真字。   这一切自然不在傅阳和晏明修的关心范围之内,等他将晏明修放在车上时,傅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出了怎样惊天动地的举动。   算了,横竖两人的关系也是半公开的地步,还怕这个不成?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医院,医生起先看到晏明修的裙子还以为是个女人,见到那双明显不该是女人的脚后也见怪不怪了。   “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三天之内估计是不能走路了,一周内也要尽量坐着,减少行走。”   傅阳点点头,又问了些其他的注意事项,让唐霜站在一旁都插不上嘴,只好站在自家艺人身旁小声嘀咕着:“明修哥,阳哥对你可真好。”   晏明修脸红红的,咳嗽了几声,难得没有傲娇。   刚出医院,导演组那边就打来电话询问晏明修的伤势如何,确认无碍后导演也松了口气,并表示刚才的那一段已经足够好,不必再补拍其他。   这也就意味着,这档综艺的录制到此结束。   傅阳这回没跟晏明修商量,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自己家去。   “带我来你家做什么?”晏明修不解。   傅阳一把抱起他:“你现在的样子,像是能一个人独立生活吗?”   “那……那也不能……”晏明修紧张地拉拽着裙子,“纪云也能照顾我。”   “晏总可是大忙人,没时间照顾你这个哥哥。”傅阳将他放在沙发上,伸手去解晏明修脖颈后的束带:“还是让我来代劳吧。”   手指顺着肌肤下单薄的骨骼向下稍稍滑动,晏明修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朝后躲去。   傅阳似乎意识到他的抗拒,禁不住笑起来:“怎么公主殿下还舍不得这条裙子?”   “才不是……”晏明修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才不会承认,是刚才傅阳的动作让他想起来某些不算太好的回忆,连身子也跟着发热,就好像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蔓延到现在似的。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多买几条放在家里。”   “滚蛋!你才喜欢女装呢!”晏明修手忙脚乱地将这条重达十斤的裙子给脱下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意识到男人打量的目光时,他又不淡定起来,直接将沙发上的抱枕扔向傅阳:“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点把你的衣服拿给我。”   傅阳忍着笑意,从衣柜里专门给他挑了一件大码的衬衫。   这本来是欧阳之前买错的尺码,他也从来没穿过,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晏明修虽然对这件衬衫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勉强穿在了身上。   衬衫堪堪遮住他的大腿部分,稍稍有一点动作,还能看见一些不应该看到的地方。   傅阳却对这件男友衬衫非常满意,笑眯眯地凑过来:“刚录完节目,这几天你应该没有行程吧。”   晏明修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警惕地看着他:“我是……没有行程,可我记得你应该有吧?”   “欧阳会安排好的。”男人眼里亮晶晶的,“这几天我可要好好照顾你这个病人。”   经历了整整两天的腰酸背痛后,晏明修觉得自己哪里是在被照顾,根本就是照顾傅阳的那个。   最混蛋的是后者还完全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试图把两人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假期拖得更长。   傅阳坐在地上打游戏,晏明修无聊地翻着最近新上架的电子书,本该是一个懒散而放松的午后。   门铃突然响了。   “谁啊?”傅阳不情不愿地起身开门。与此同时,晏明修的手机也收到了一条来自弟弟晏纪云的信息。   他刚打开信息的瞬间,傅阳也开了门。   门外是一张面色有些奇怪的脸,傅阳打了个呵欠:“晏纪云,你来做什么?”   然后下一刻,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晏纪云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和晏明修模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冷冷地打量着自己。   窝草!这么快就要见岳父了吗?还没准备好怎么办,急,在线等!   晏明修看到晏纪云的短信时,已经来不及去房间另外换一件衣服。   于是在晏父眼中,看到的就是自家儿子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在别的男人家里,躺在别的男人沙发上,身上还有疑似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四个人坐在客厅里,气氛压抑得好像马上就有一场暴雨来临。   电视屏幕里游戏刚刚结束,屏幕上大大的GAME OVER字样让傅阳觉得这简直是自己现实缩影。   晏纪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狠狠地瞪了傅阳一眼,硬着头皮打算开口。   晏父却抢先一步说道:“你就是傅阳吧,我们早应该好好谈谈了。”   被那双眼睛盯着,再加上岳父这个身份的加持,高大的男人此刻仿佛成为了软糯可欺的奶狗,根本不敢动弹。   “爸,不如让我来说吧。”晏明修看起来倒是比傅阳淡定许多。   “你闭嘴!这没你的事,我等下会跟你好好谈谈的!” 第74章 顶流影帝(28)   晏明修只能闭嘴,将战场留给中心的两人。   晏纪云坐在沙发边上,看着哥哥脖颈上遮不住的痕迹,颇有些痛心疾首。哥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真不怪叔叔会直接找上门来。   晏父脸色严肃地盯着傅阳:“你现在到底和明修是什么关系?”   傅阳这回倒是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如您所见,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   晏父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晏明修,后者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也跟着点点头。   “你想过这一切的后果吗?你们都是演员,同性恋这个身份会给你们带来什么你们明白吗?”晏父压抑着怒气,语气阴沉。   傅阳早已经过了那个会被这种言语刺激到的年纪,被晏父这样询问,方才的紧张感倒是消散了不少:“失去演员身份,退出演艺圈,这是最坏的后果。晏先生,我可以为明修放弃我所有的事业。”   晏父冷哼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你?”   傅阳蹙眉,正想开口,却被晏明修拦下了:“爸,您不用再逼他了。傅阳对我很好,我喜欢他,这就够了。”   “你懂什么?!”见儿子插话,晏父语气也跟着暴躁起来,“你知道以后的路会多难走吗,你不懂他难道也不懂吗?我真是……恨不得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这话很是有些诛心的意思,晏纪云连忙也跟着劝解:“哥,爸爸他不是那个意思……”   晏明修却是十分平静:“我知道的,这都是一时气话。爸,虽然我还年轻,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傅阳不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他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傅阳心里有莫名的感动,也握住了晏明修的手:“晏先生,不正常的是我,最开始也是我先纠缠明修的,他只是舍不得我而已。您要是心里不舒坦,对我就行,不用牵连到他身上。”   看着他们互相维护的样子,晏父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脸色铁青,最后憋出一句话来:“好,你们很好。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们的事情了,纪云,我们走!”   晏纪云尴尬地站起身来看着哥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爸……”晏明修叫住他,“正好中午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晏明修,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个时候开口。   出乎意料的是,晏父居然也答应了下来。   晏明修去厨房的时候,晏纪云可不愿意在傅阳和晏父两人之间待着,也跟着去厨房帮他哥打下手:“哥,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敢留爸吃饭。”   “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晏明修神色平静,甚至还露出些许笑容来:“大家多认识了解一下,不是很好吗?”   晏纪云无话可说,他这个哥哥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他转念一想,要不是这样,估计也不会喜欢上傅阳那家伙。   四人坐在餐桌面前时,除去晏明修之外的三人都是表情严肃,如临大敌,模样像极了法庭宣判。   晏明修先动手,给父亲舀了一碗鸡汤:“爸你先补补身子。”   晏父虽然古板了些,但儿子乖巧听话的样子他还是非常受用,当下接过喝了几口,夸赞了几句。   晏明修也跟着笑:“这是傅阳上午熬的。”   “呃……”晏父冷哼一声,抿唇不语。   傅阳紧跟着说道:“要是您喜欢,我以后也可以经常为您熬。”   晏父皮笑肉不笑:“影帝行程有多忙我还是清楚的,就不劳费心了。”   这么一闹,餐桌上的气氛总算也活络了些,晏纪云说了些公司里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内容无非也是最近某个导演的新戏,问晏明修有没有兴趣之类的。   傅阳与晏明修肩膀挨着肩膀,小声嘀咕:“这戏欧阳也跟我说了,问我有没有兴趣,要不我也去试镜?”   “这戏岂不是白白折煞你的演技,我听说最近时导有个新电影想和你合作,你还不如去那边呢。”   “这哪有和你拍戏有意思……”   晏父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看儿子和傅阳,在他记忆中,自己的儿子永远都是一副神情寡淡的样子,分不出开心或是不开心。   就好像笑是虚情假意的表面功夫,哭也是形势所迫演出来的悲哀。   只有在演戏时,晏明修的表情神态才会变得鲜活起来。   这也正是他默许了自己的独子去娱乐圈,而非继承家业的原因。   那个地方,更适合他。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当年因为傅阳一声不吭出了国,现在旧情复燃也会坚持一条路走到黑。从固执这一点来看,晏明修还真是自己亲生的。   横竖自己年纪也大了,大半公司全交给了纪云管理,自己相当于有两个儿子。   既然晏明修认定了便是傅阳,自己再怎么阻碍又有什么用呢?   他这样想着,又抬眼看了会傅阳。别说,这小子到底是影帝,长得有模有样,和自己儿子倒也相配。   晏纪云看着对面的狗男男自说自话,再看看身边的晏父默然不语,平常与客户打交道巧舌如簧的他也只能闭了嘴,将最后一点鸡汤喝完。   这鸡汤还真好喝,看来以后自己闲着没事还能来傅阳这里蹭饭。   就是不知道大明星有没有空闲。   饭吃到一半,晏纪云那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见著名字,突然吓了一跳,连忙到一旁接电话。   接完电话又急着要走,晏父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晏纪云嘴角抽动几下:“今天有个相亲,我忘了。”   晏父脸色立即黑了下来:“还不快去!”   晏纪云咽着口水,还想再说些什么,晏明修却又开口道:“我陪纪云一起去吧。”   按照这个意思,他是故意要留傅阳和晏父在家里,多交流交流感情。   可此时此刻,晏纪云也顾不得想这么多,哥二人急匆匆地便出了门,直奔市中心一家高档餐厅。   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两点,算起来晏纪云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   晏明修也有些纳闷:“这女生什么来头,被放了一个小时鸽子还没走?”   晏纪云摇头,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这样有耐心的女生不多见了,说不定意外适配自己这个弟弟,如果晏纪云的终身大事解决了,父亲应该也不会再对自己和傅阳的事情那么关心。想到这里,晏明修弯了弯嘴角,决定当一个好僚机。 第75章 顶流影帝(29)   这个时间段,餐厅里的客人少得可怜,兄弟二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女子。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晏纪云连忙赶过去赔礼道歉。   白衣姑娘有一头及腰的长发,见着兄弟二人,也只是微微一笑:“无妨。”   桌上干净整洁,完全不像吃过的样子,晏纪云连忙招手让服务生过来点餐,口中不住赔礼道歉。   对面的刘小姐一脸淡然,这点倒是和晏明修颇有几分相似。   口干舌燥地说了一通,晏纪云才意识到还没有介绍自家哥哥:“咳咳,这位是我的哥哥,晏明修。”   “我知道……”刘小姐笑了笑,“最近天天能在热搜板块看到他。”   她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那个笑容晏纪云无比熟悉,心里也放心下来。   既然对方也是个阳明CP粉,那起码也算有了共同话题。   他捡着话题和刘小姐聊天,倒也觉得这位姑娘颇合他心意。   回想起方才看到的资料,这位看上去名门淑女的姑娘实际上是一位行为艺术家,前几年在国外办过几次出名的展。   三人聊着聊着,话题却越发向晏明修靠近。   “实不相瞒,晏先生,其实我答应这次相亲并且等到这个时候,都是为了你的哥哥,晏明修。”   “啊?!”晏纪云吃了一惊,面色僵硬地看向自家哥哥,莫名涌起一些酸意来。   晏明修也有些始料未及,礼貌地回应道:“刘小姐,今天你的相亲对象不是我,是纪云。况且,我也已经有对象了。”   “我知道。”刘婷婷笑容更深了些,有一种得知秘密的窃喜,“你和傅阳就是假戏真做的一对,我果然没有看错。”   “那你这是要……”晏明修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实不相瞒,对于您和傅阳我实在很有兴趣,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拍摄一部你们二人的纪录片。”   刘婷婷似乎关闭了方才彬彬有礼的模式,眼睛发亮,“话题可能会偏深层次一些,譬如探究同性恋与社会的各种关系等等。”   晏明修愣了一下,笑着伸手出去:“当然可以。”   刘婷婷也回握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本该是相亲当事人的晏纪云被冷落在一旁,颇有些不悦:“哥,怎么说你还是公司的艺人,拍摄纪录片什么的,是不是先要经过我同意?”   “嗯?”晏明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难道你不同意吗?”   对面的刘婷婷也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不知怎的,晏纪云脑袋一热,开口道:“当然不行!你现在……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我安排了好几部电影电视剧给你,怎么能去拍什么……纪录片!”   晏明修将目光又转到刘婷婷身上,失笑道:“看来这件事情我说了不算,刘小姐还是要在其他地方多花点功夫。”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只有晏纪云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刘婷婷本身就是学艺术的,说话行事也异于常人,当下便开口道:“实话说,我对晏先生也还算有好感,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后续可以尝试交往一段时间,你觉得如何?”   晏纪云差点没被呛到:“这么……这么快?”   刘婷婷眨了眨眼睛:“郎情妾意,有什么不好的?”   晏纪云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刘小姐该不会是为了纪录片才……”   晏明修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傻小子,天天还说我和傅阳呢,自己还不是个没经验的雏。”   总之尝试着交往这种事情也定了下来,刘婷婷下午还有事情,没说几句就打算走。   临别前她走到晏明修面前,凑到青年耳旁低声说道:“如果可以,希望您在纪录片里能展示一些劲爆的内容。”   晏明修无言以对,还没开口,就感觉一道强烈的光芒袭来,下意识地眯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就看见一个黑衣服的人影从餐厅门口跑走。   最后还是晏纪云最先反应过来:“这狗仔居然蹲了这么久,他不会是一直从傅阳家里跟到这里来吧?”   晏明修皱着眉摇摇头,低声嘱咐道:“刘小姐,你出去时小心些。”   刘婷婷倒是一脸淡然:“但愿我没有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才好。”   麻烦永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当天晚上晏明修难得回家,正躺在浴缸里泡澡,就接到经纪人唐霜火急火燎的电话。   “明修哥,你……你怎么和女性出去约会还被狗仔拍到了?!”   唐霜的语气里还带着哭腔,“甚至还有录音,你……你真的不爱傅阳哥了吗?”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晏明修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说的是自己中午和晏纪云去见相亲对象那回事,他和唐霜解释了一通,后者这才擦干了眼泪,转头痛骂起狗仔来。   晏明修哭笑不得,此时也无心再安慰她,匆匆挂了电话便去隔壁房间找晏纪云商量。   才推开门,内里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晏先生……交往……没经验的雏……”这些词汇被断章取义地剪辑在了一起,乍听上去,就好像晏明修和刘婷婷有着某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晏明修哑口无言,看着面色铁青的晏纪云,叹气道:“早知我就不该陪你一起去。”   “不是你的错,哥,是这些无良狗仔。”晏纪云咬牙切齿地说着,眼底暗潮汹涌,“可别让我抓到了,这些只会躲在阴沟里造谣的老鼠。”   对比兄弟两人,网上的诸多言论更是格外不堪入目。   “直男卖腐,打入地府!”   “嘻嘻,才从傅阳家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和女人约会,你家明修哥哥的吃相真是笑死我了。”   “心疼傅阳,被这种人玩弄感情。”   “CP粉这还磕得下去,她们的牙齿都是铁做的吧。”   “看傅影帝会不会出来澄清呢,CP粉都在洗脑他肯定会出来澄清,我呸!”   晏明修看不到这些乌七八糟的言论,唐霜可忍不了,她通宵熬了一晚上和这些浑水摸鱼的黑战斗,导致第二天见晏明修时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委委屈屈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怎么了?”晏明修抬眼看她。   “网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闲得无聊就搬弄是非不分黑白的人啊,明明都是假的,还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   晏明修温柔地笑了笑:“大家都只愿意相信他们所看到的东西,放心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第76章 顶流影帝(30)   任凭外界纷纷扰扰,晏明修依旧不动如山。   唯一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傅阳竟然迟迟没有联系他。晏明修忍不住打电话过去时,也是助理欧阳接的。   他没有多想,因为下一部以他为男主角的时代剧《落尽梧桐》很快就要开拍了。   这剧算是XY公司独家投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连他这个男主角到开拍前也只知道女主角的演员,其他一概不知。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他会关心的内容,晏明修一连在家里读了一周的剧本,基本算是把男主的性格摸了一遍。   很快就到了剧本围读会的当天,虽然他这段时间已经尽量保持低调,但到达围读会现场时还是有不少媒体已经等候在门外。   才和唐霜到会议室门外,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阳的经纪人欧阳。   按理说,傅阳这样的咖位经纪人不可能同时兼顾其他艺人。   难道说?!   果不其然,才推门进去,就看见男人幽深的眼眸直直望着他。   晏明修心跳倏地漏掉一拍,赧然的热度漫上脸颊,竟有些扛不住地移开了视线。   这家伙凭什么生得这么好看。   在傅阳身边坐下,晏明修瞧了一眼他的剧本,这才发现他居然是这部戏的男二。   影帝给自己做配,可真是没谁了。晏明修转念一想,估计自家弟弟没少在里头推波助澜。   “你居然连我都骗过去了,要不是今天的剧本围读,我可能到开机时候才知道你也在。”   “这不是我的意思……”傅阳安静地翻着剧本,声音很轻,“况且,我只是觉得这个角色很有魅力,与你是主角没有关系。”   晏明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傅阳冷淡的语气和生人勿近的气场又提醒着他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他心中一沉,正想解释,导演却笑着走了进来:“几位主演都到了,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好容易熬到午间休息,晏明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打算和傅阳单独谈谈。   可刚解散,傅阳就大步地走出了会议室,晏明修才想追上去,却被欧阳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最近阳哥这边工作比较多,希望晏先生谅解。”   欧阳的态度也颇有些古怪,从前还算是对他不冷不热,可现在却是带着一股敌意。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连串的疑惑让晏明修也有些恍惚,身后响起唐霜的声音:“明修哥,阳哥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啊?”   “你也看出来了?”   唐霜拼命点头:“阳哥平常对其他人就是这样的。可是……可是你不是其他人啊,他怎么也……”   晏明修蹙眉片刻,神色逐渐和缓下来:“兴许是更年期到了吧。走,我们也该去吃饭了。”   唐霜瞪大了眼睛,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不会是阳哥因为那件事情生气了吧,明修哥你没和他解释吗?”   那天他和纪云离开时,傅阳分明是在场的。但晏明修并不想多解释什么,只随口答道:“我有和他打过电话,只是他都没有接。”   “什么?!”唐霜的反应远比晏明修要激动很多,“那……那他一定是当真了啊!不行,就算他不肯理你,我……我也要去和他说清楚!”   “等等等……”晏明修哭笑不得,“欧阳都不让我见他,难道你能见到他吗?”   唐霜神色委屈:“那……那我就大声喊,傅阳是渣男!他肯定会出来见我的。”   晏明修无奈摇头:“你啊,还是少磕点CP为好。真要这么喊,怕是保安先把你给带走了。”   “哪有磕CP……”被正主教育的唐霜小声嘟囔着,“我分明就是在为明修哥抱不平,你才传一次绯闻他就和你冷战了,可他……之前不知道传过多少绯闻了,哼,渣男!”   晏明修叹了口气,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和唐霜说什么。至于傅阳那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落尽梧桐》开拍,虽然只是网剧,可晏纪云对自家哥哥担任主角的戏格外上心,服装道具一应都要选用最好的,面料都是请人专门定做,旗袍上不起眼的暗纹和刺绣都精益求精,分外考究。   晏明修所扮演的角色是个对案件极度敏锐但对日常生活和情爱有些天然呆的侦探,出场时的造型选择了白色西装,既温文尔雅,又搭配着吃甜点时唇边残留的奶油凸显可爱。   因为先前和傅阳综艺的大热,再加上他XY娱乐太子爷的身份,工作人员多少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可看了这一段短暂的拍摄,众人不得不承认晏明修的个人魅力所在。   “其实他还是挺好看的,要我说,和傅阳这种顶流也没差到哪里去。”   “别说,现在他这款温文尔雅的娱乐圈里还真不多,装出来的温柔暖男倒真的很多。”   当然,这些议论自然不会传到晏明修耳中。就算听到了,也不过置之一笑罢了。   傅阳下午来到片场时,晏明修已经整整拍了一上午的戏,正坐在化妆室里重新补造型。   化妆师看见他进来,也不由得起了八卦的心思。都说这两人是一对真情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满心期待着两人能有所互动,结果却令她非常失望。傅阳除了进来和晏明修打招呼之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果然网上什么CP都是骗人的,就算娱乐圈同性恋再多,也不可能刚好就是他们两个。   化妆师在心底将那档综艺的导演痛骂了一番,拍什么不好,偏要拍直男卖腐,我呸!   “傅阳准备上场!”   做好造型的傅阳点点头,气质瞬间变得吊儿郎当起来。   剧中,他这个男二号是男主角小时候的玩伴,可惜人生各有境遇,多年后他成了城里最出名的小混混,男主成了人人想嫁的大侦探。   导演虽然也是晏纪云特意请来的,但他对这种八卦流言不甚在意,对这两人演技也十分认可,本以为这剧定然会拍得十分顺利。   没想到,傅阳和晏明修的第一场对手戏就出了问题。 第77章 顶流影帝(31)   两人都有些不在状态,若说晏明修是拍了一上午累着了,可这傅阳却是完全没有道理。   “卡卡卡!”导演暗地叹了口气,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工作,谁想还是被晏纪云给坑了。   “怎么说你们都是小时候的玩伴,看到小时候的玩伴堕落成这个样子,你的心不会痛吗!   还有,当年地位对等的朋友成了新上任的侦探,你这个情绪也有点不对啊,怎么会是伤心难过呢?啊?”   傅阳松开晏明修,开口道:“对不起,导演,今天有些不在状态。”   “别以为拿了个什么影帝就嘚瑟,我看你们这演技还有得磨的!”   这导演和晏纪云颇有交情,本来也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这会教训起两人来,竟是毫不留情。   听得旁边的演员们都不由得挺直身板,不敢犯半点错误。   数落了他们一通,导演还是无奈地表示继续。   “云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晏明修紧紧抓着傅阳的衣襟,将他按在墙上,“你的父亲,当年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而你呢!你却在他身死后,做出这等违背良心,猪狗不如的事情!”   傅阳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孟风临,你配嘲笑我吗?你与那群畜生为伍,对他们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自诩正义,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难道不可笑吗?!”   “你……”因为愤怒,晏明修的眼眶通红。他缓缓地摇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悲凉,他颓丧地松开了手,“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当然不明白……”傅阳反客为主,转身将他推在了墙上:“那你呢,你又懂我什么?!”   四目相对,眼神碰撞间,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晏明修如此近距离被傅阳壁咚,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对,就是这样!情绪有爆发才对!”   傅阳的脸离他越来越近,恨意和爱意交织在一处,让晏明修感觉到了危险。   这个剧本里可是有女主角的,根本没有吻戏的啊喂,等等!   傅阳可听不到他内心的独白,此刻的男人仿若多日未曾进食的饿狼,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猎物,仿佛下一秒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晏明修拆吃入腹。   就当晏明修意外对方要吻下来的时候,傅阳的唇却只是看看擦过他的耳垂:“你就继续当你那个傻白甜的大侦探吧。”   “卡!很好!”   导演的声音将浑浑噩噩的晏明修唤醒,他脸色有些红,连忙喝了几口水掩饰尴尬。   傅阳方才外露的情绪顷刻间消失不见,又恢复到了那种冷冷淡淡的模样,他对晏明修点了点头:“辛苦了。”   这样冷淡而疏离的态度让晏明修从方才的火热坠入冰窟,多日来未曾和傅阳私下有过联系,即使淡定如他,此刻也不由得开始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动摇心神。   一天的拍摄结束后,晏明修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回了酒店吃过饭,对着明日的剧本看了几眼,便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傅阳的房间和他的在一层楼,只与他隔了几间,现在起身去敲门,左右不过一分钟的事情。   可这一分钟的行为宛若鸿沟,让晏明修怎么也踏不出去。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际,敲门声响了起来。   多半又是唐霜来找自己。   晏明修刚打开门,就被高大的男人压了上来。   一阵天旋地转,傅阳直接把他压在了门背后,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唇很热,晏明修被迫张开嘴,却感觉到什么东西从那人的口中渡了过来。   头脑只有一瞬的空白,他很快将傅阳推开,却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奶香从口腔里蔓延开去。   那是一颗糖。   这些天的疏离让晏明修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他定了定神,冷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后者盯着他,眼神和下午那场戏中一般无二,完全就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眼神!   吻再度落了下来,烫得晏明修微微颤抖,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瞬间被推远,所有的所有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唯一能够抓住的,似乎就只有面前男人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这样的凶猛狂暴让晏明修几乎招架不住。很快,他就气喘吁吁地推开傅阳,说话都有气无力:“你是疯了吗?!”   “嗯,想你快想疯了。”傅阳终于开口,可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晏明修,感觉到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想亲他,拥有他,标记他。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低,可晏明修却热地出了一身汗,滚烫的温度从头顶直冲脚底,烧得脸庞都变成了淡粉色。   傅阳的话让他愣了片刻,随后毫不留情地用手肘给他来了一下,趁着对方吃痛时挣脱开去:“神经病!”   傅阳捂着肚子,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明修,之前……之前那些天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公司下了死命令,不准我再和你联系。可这……这和要我死有什么区别……”   他倾身上前,抵着晏明修的鼻尖:“我现在天天明修不足,只能吃些糖分补补,可它们哪里有明修甜。”   晏明修被他的美颜加情话双重暴击给整懵了,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不知不觉环住他的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今天我一定要吃到饱。”   晏明修脸色一僵,却又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担惊受怕简直是莫须有,当下便放低了语气:“你想得美。”   “我长得好看,当然要想得美啊。”傅阳跟流氓无赖一般抱着晏明修不松手,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的气息,低声呢喃:“我已经决定了,等这部戏拍完,就和公司解约。”   晏明修意外地挑眉:“他们舍得放你走?”   “他们舍不舍得我都要走。”傅阳皱眉,“我不会让这种事情阻碍我们的关系。”   “违约金,不少吧?”晏明修意味深长地问道。   “怎么?”傅阳松开他,笑容里颇有几分玩世不恭:“大少爷打算包养我?”   “不要脸!”晏明修瞪他一眼,“就你,眼看都快三十了,我还不如找个年轻漂亮会讨我欢心的。”   “我……我哪里不如他们了?”傅阳一听也焦急起来,“他们年轻,技术肯定烂,哪里能像我,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晏明修无言以对,佯装愠怒地别过脸,半晌才开口道:“要不,就签XY公司吧。”   傅阳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眼睛弯弯的:“那以后我们这就叫做……夫妻档!” 第78章 顶流影帝(32)   历经四个月的拍摄,《落尽梧桐》也终于进入收尾阶段。   傅阳的戏份已经杀青,这几天正为了和前公司解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晏明修对此一窍不通,全权交给了弟弟晏纪云去操办。   可等到晏明修也杀青,解约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晏纪云也表示对方实在难缠,提出的价码过于匪夷所思。   晏明修并不是工作狂,这接连几部电影电视剧综艺拍下来,顺带提出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   晏纪云自然愉快地批准了,晏明修索性在家里当宅男,买了一大堆这几年新出的游戏,浑然将傅阳抛在脑后。   傅阳显然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解约事件花了整整半个月才敲定,后续还有不少合同需要履约。   尤其是晏纪云特别声明,为了付他的违约金,XY公司赔了不少进去,他今后可一定要努力工作。   这话没什么问题,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有一种公报私仇的意思。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看到晏明修缩成一团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沙发里的样子,傅阳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晏明修吓了一跳,差点把怀中的笔电摔到地上。   “没……没看什么。”他支吾着将笔电关上,又起身问道:“吃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再去煮点。”   “吃过了。”傅阳唇边笑意越来越深,“只不过,还没饱。”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做。”起身收拾了一下茶几,晏明修此刻的模样可以说是贤惠至极。   话音未落,男人的熊抱就压得青年喘不过气来:“想吃你。”   晏明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满面通红地推开傅阳:“你正经些,正好我也饿了,做点夜宵吧。”   等他端着夜宵出来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冒出来自己的声音。   晏明修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电视,是之前拍的那部仙侠剧,电视台拿出来重播。   而傅阳的神情,意外地有些复杂。   “怎么,看个电视剧还这么生气?”将面碗放在他面前,晏明修顺势在男人身旁坐下。   “没生气。”语气平淡,可偏偏带了股莫名的酸味。   晏明修一怔,抬头看去,正是自己的角色和女配角缠绵悱恻互诉衷肠的镜头。   “啧,没想到啊,这你也能吃醋。”   “没有……”傅阳皱着眉,语气干巴巴的,“我只希望师尊快点出场。”   “那估计还早……”晏明修随口接到,“还得等个十多集,师尊才会出场。”   傅阳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之前看过?”   晏明修意识到不妙,支吾道:“毕竟是我回国第一部 剧,当然要回头看看自己的演技。”   “只是这样而已?”傅阳步步紧逼。   晏明修仓惶点头:“只是这样而已。”   傅阳眯着眼睛瞧了他好一会,突然伸手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等等!”晏明修想伸手去抢,可惜为时已晚。   屏幕上的内容已经被傅阳看了个干净。   网页上是他的微博和几个粉丝站,聊天框里则是几个粉丝群。   “不错嘛,就这段时间,你都混到我粉丝群管理了。”   晏明修面色通红,口是心非:“我不过就是随便发了几张你的照片,她们就把我升为管理了。”   “嗯?”傅阳狭长的眼眸中闪过笑意:“你怎么舍得把我的照片跟她们分享。”   “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像你。”   傅阳没说话,笑得意味深长,鼠标随着页面滑下去,还能看见晏明修小号的留言。   “傅阳哥哥就是天使,以后也要一直陪哥哥走下去鸭!“爱心”“爱心”。”   被傅阳当众戳穿这种事情实在太窒息了。晏明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然就像鸵鸟也行。   “发这些的时候不害臊,怎么现在还害臊了?”   傅阳故意在他鼻尖上刮了刮,“不就是彩虹屁嘛,我又不会笑话你,毕竟我长得这么好看。”   “自恋狂魔。”晏明修咬牙切齿。   “行,让我这个自恋狂魔看看你还写了些什么。”   “只要傅阳哥哥找到爱的人,我都会永远支持他的。”   再往下翻,这条微博甚至还遭来不少傅阳唯粉的围攻,说他歪屁股,偏心cp粉。   傅阳可不乐意了,当即就准备打字和粉丝们说道说道,晏明修赶忙拉住他:“何必和粉丝计较。”   傅阳一字一句:“因为她们和你计较。”   不想让这种小事发展到无可收拾的地步,晏明修将他手中的笔电抢过来:“再不吃,面都要糊了。”   傅阳没动弹,倒是像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凑了过来,靠在晏明修的肩膀上:“明修,我们公布恋情好不好?”   晏明修一愣:“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我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大家对我们的关系都心知肚明,表面上也不会影响各自的演艺事业。”   “不行,我就是想要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   晏明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自己是什么霸道总裁呢,你可别忘了,是晏家帮你付的违约金。”   “那……金主大人,公开好不好嘛。”傅阳故意放软了声音撒娇,这猛男撒娇着实让晏明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停停停!让我再想想……”   傅阳闻言直接坐了起来:“难道明修不想跟我公开吗,我明白了,原是我不配。”   晏明修哭笑不得:“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公开才比较好。”   “这还不简单?把你手机给我。”   晏明修眨了眨眼,乖巧地把手机递给傅阳。   一分钟后。   两个新消息的提示音同时响了起来。   傅阳v:老婆啵啵。@晏明修;   晏明修v:老公贴贴。@傅阳 第79章 哭唧唧鬼王(1)   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晏明修缓缓睁开眼睛。   眼睛被什么东西蒙住,手腕和脚踝处传来被粗糙绳索摩擦的痛楚,而翻来覆去的摇晃更是让他几欲作呕。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试图联络系统,可一切犹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音。   系统之前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渐渐冷静下来,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是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急促的脚步声。   他勉强动了动手,指尖依稀触摸到衣服上华贵的纹路,不似寻常人家能穿得起。   他心中已经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将他的双手双脚通通捆住可不就是避免他逃跑吗。   还不等他进一步确认,周遭的动荡已经停了下来。   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子强行将他带了出去,在崎岖的道路上走着。   冷,格外的阴冷,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阵阵寒风让晏明修恍惚中生出了自己正走向地府的错觉。   “桀桀桀!”乌鸦的怪叫声盘旋于天空之上,惊起群鸟。   晏明修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设定的位面?   一切重新恢复死寂,只听见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老夫人,人已经迎进来了。”   “嗯,将少爷扶出来。”女子的声音阴冷而悠远,仿佛是从地底传来。   没过一会,晏明修就被身边的两人压着做出了一些他自己并不愿意做的动作。   事已至此,晏明修终于明白那种没来由的恐惧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眼前的黑布骤然被揭开,周遭点了许多盏灯,可偏偏每一盏的光线都十分弱,聚集在一起也只能隐约看清屋内模样。   除了白色似乎再没有其他多余的颜色。   一位略有些死板,神情呆滞的老妇人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盯着晏明修。   审视了他片刻,老夫人才缓缓开口:“模样还算不错,可惜是个男人。”   “是。”身旁两个高大的男子齐声应着,将晏明修打横抱起来,朝中间走去。   晏明修寒毛直竖,定神朝其中看去。只见其中那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不知究竟是怎样一番状况。   难道说?!   根本来不及反应,厚重的木板已经落下。紧接着响起来的,是叮叮当当的声音。   顷刻之间,他们已经将出去的唯一通道钉死。   一想到自己身旁躺着的东西,晏明修只觉得浑身发冷,竟是没有半分力气喊叫。想要开口,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个位面还未开始就直接结束了?他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明修骤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轻松了不少。   脑海中浮现起昏迷前那骇人的景象,他猛地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仍然身处方才的房间内。   只不过不是里头,而是外头。   他就站在方才老夫人坐过的椅子旁边。   天刚蒙蒙亮,守夜的小厮困得直打哈欠。晏明修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那里面出来的。但毫无疑问,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他屏住呼吸,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转头一看,方才还在打瞌睡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然清醒过来,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   完了……   然而下一秒的情况出乎意料,小厮看了一会,再度闭着眼睛打起瞌睡来。   这意思是要放过自己?不应该啊,自己与他无亲无故的。   罢了,先逃出去再说吧。晏明修急匆匆地跑出去,迎面却又撞见了一人。   用撞这个词兴许不太合适,准确地说,他是从这个人身上穿了过去。   那人正是昨晚的老夫人。   见她到来,小厮立马提起精神,毕恭毕敬地开口:“老夫人好。”   “昨晚没什么异样吧?”   小厮赔笑道:“一切正常,那人起先在里头挣扎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没了声音,多半已经陪少爷去了。”   “那便好。”   听两人这番话,再加上方才奇异的景象。晏明修大约也能明白,自己如今也已身死化作鬼魂。   奇怪,按理说这该是任务失败被传送回去才对,怎会还在这个位面迟迟未归?   他这般想着,心心念念的系统音总算响了起来。   【非常抱歉,系统因故障暂时无法连接宿主,目前一切已恢复正常,数据正在传输中。】   这次的原作剧情简单到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那就是原主在身死后遇见鬼王,与其发生了一段纠葛,可惜即便鬼王也抵不过天命,不得不眼看着心爱之人转世轮回,再不得相见。   晏明修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上来就没了,合着这世界的攻略对象是鬼王。   既然是鬼王,那定然是在地府中。晏明修粗略地推断着,过不了多久,大约黑白无常就会找上门来,将自己带回地府。   他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飘荡。   像他这样的孤魂野鬼还有不少,晏明修起先见着了还有些惊讶,正想上前打招呼,对方却冷冷地从他身旁飘过去,根本不想搭理他。   尝试搭讪数次失败后,晏明修也终于死心了。   可他就这样在人世间连续飘荡了数日,连黑白无常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提什么鬼王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饿了。   他很饿,非常饿,饿得看见食物都两眼冒绿光。   毕竟是第一次做鬼,晏明修这才知道鬼也是会饿的。虽然鬼是饿不死的,可这种状态分外难受。   寻常人吃的东西鬼碰不得,只有家族人祭祀的食物他才能吃到。   可问题偏就出在这里,他飘荡了大半个月,早忘了原先那家人身处何方,更别提什么祭祀食物了。   本想去旁的鬼那边蹭一口,可这食物珍贵,这些鬼与他素不相识,哪会轻易让他。   晏明修便这样浑浑噩噩地饿了数日,也不知飘向何方。   这日他一如既往地在山路上飘荡着,腹中饥饿虽要不了他的命,却也难受得紧。   正烦闷时,却骤然闻得前方传来一阵浓厚的鸡汤味。   活人的食物他是闻不到气味的,放眼四周,好像也没有其他鬼,难道说……   晏明修眼睛一亮,很快发现了香味的来源,原是从山路旁一间破旧的庙宇内传来。   这样的破旧的庙宇,他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多是荒废多时无人祭祀,根本没有半点吃食。   看来今日他算是走运,竟遇到了来此拜祭的人。   晏明修这般想着,连忙飘入庙中,也顾不得形象,径直扯下鸡腿大口吞咽起来。   还不等他吃完,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来:“爹,咱们……祖先,是个男人吧?” 第80章 哭唧唧鬼王(2)   姜父一愣,仍是恭恭敬敬地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这是自然,咱家祖宗当然是男子。”   说完,他却神色一变,后知后觉地问道:“难道说……你又看见了什么?”   姜弈秋点点头,那模样看着竟有几分痴傻。   姜父吃了一惊,这大白天的庙宇里怎会闹鬼?!   他放软了语气,抓着自家傻儿子的胳膊问道:“你快告诉爹,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姜弈秋呆呆地望着供桌旁边,突然笑了起来:“爹,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红衣,看起来像是要嫁人。”   姜父嘴角抽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家世代以种田为生,乃是井越村一户极为普通的人家。可不知怎的,传到他这代,偏偏生了个痴傻的儿子出来。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他这儿子天生有一双阴阳眼,可以看到旁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也正是因此,姜家遭受村民们许多恶语,姜弈秋更是受到同龄人排挤,常常不是被人砸得头破血流就是被打得满身是伤。   再加上他天生痴傻,被打之后不反抗也不喊疼,只一个劲地哭。   姜父年近四旬才有一个儿子,见他如此,也是心痛如刀割。   索性将家中多年积蓄拿出来,去寻了远近闻名的道士来给儿子瞧瞧。   这道士倒还有些真本事,一眼便看出姜弈秋绝非凡人,又为他细细占卜多时,与姜父说这孩子天生命中缺了一魂,不知以后是否有机缘。   若遇到机缘,便可重新做回正常人,若无,恐怕一辈子都要如此痴傻过日了。   姜母日日以泪洗面,也只能接受这般事实。幸而姜弈秋虽然有些傻,但还懂事,力气也大,常帮父母做些农活一类,一家人生活倒也算得上平稳。   一转眼,姜弈秋也从奶娃娃长成了及冠青年,姜父姜母也为儿子的婚事忧心不已。   毕竟阴阳眼再加痴傻这一条,整个村里只怕没人敢要这样的女婿。   无奈之下,姜父只好带着祭品,来到深山的祖庙里祈求祖宗保佑,让儿子能够有一段好姻缘。   姜弈秋复杂的事情不明白,但娶妻生子还是知道的。他当下见着晏明修,便鼓起掌来:“爹,咱们不是来求媳妇的么,媳妇这便来了!”   姜父自然是瞧不见晏明修的,见儿子对着虚空手舞足蹈,再脑补了一下,便以为这是遇到了索命的红衣厉鬼。   当下冷汗直冒,颤着声音说道:“儿啊,你忘了小时候爹与你说过的话么?”   姜弈秋疑惑地歪着头,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大快朵颐的晏明修,越瞧越觉得这便是上天送来的媳妇,哪里还听得进他爹的话。   “人有好人坏人,鬼有好鬼坏鬼。你命格特殊,千万莫要惹是生非。”姜父喃喃自语着,可不希望儿子被这女鬼缠了身去。   “爹,她不是坏人。她生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是坏人呢?”   实话说,晏明修此刻的模样实在算不上漂亮。他身上穿着的仍是死前那一身华服,虽未染尘埃,可他饿了这么些日子,精神憔悴至极,哪里有什么好看。   也正是如此,他一心吃着贡品,根本没心思同这傻子解释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直到将桌上的贡品都吃了个干净,晏明修这才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看向地上跪着的父子俩。   “你看得见我?”他的声音温和好听,但绝不是女子的声音。   姜弈秋一愣,神情颇为失望:“你……你怎么是个男人?!”   听到儿子这样说,姜父却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个男子,那必然不可能是姜家的媳妇。   晏明修恢复了些精神,缓缓走上来,仔细瞧了瞧这青年。   生得倒是不赖,浓眉大眼,年轻英俊,若是换身锦缎华服,只怕也该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   “男子又如何?你为何这么希望我是女子?”   姜弈秋扁着嘴,委屈地开口:“我和爹爹今日来祭祖,是为了让祖宗帮我讨一个媳妇。这些吃的祖宗没吃到,倒是被你吃干净了。”   晏明修一时无语,这……这贡品竟是如此。他打量这父子二人衣着,也看得出他们绝非大富大贵之家,桌上这些被他吃干净的大鱼大肉恐怕已是这家人半月的口粮。   这般想着,他却也有些愧疚:“既然如此,那我赔你便是了。”   姜弈秋看着他形容消瘦,模样憔悴,心下一软,摇头道:“不必,你看上去也不是很好,这顿饭你吃了便吃了,若是还未吃饱,我这里还有。”   说着,竟是从身边的篮子里取出几个馒头来递到他面前:“喏,给你。”   姜父在旁默默瞧着这一幕,心中又是感慨又是酸楚。他这儿子虽然傻了些,可到底心肠是极好的。   否则也不会被村里的人欺负这么些年,却仍然待他们如常。   他也不忍心再斥责儿子,毕竟姜弈秋年少时便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同龄人都嫌他晦气不肯同他玩,如今看着模样,这鬼怕也是个和儿子相仿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害他的。   既然如此,让他与这鬼聊天倒也无妨。他叹了口气,嘱咐道:“儿子,那爹爹我便先回去了。你可要记住,千万别把你在祖庙里见鬼的事情说出去,你娘也不行。”   姜弈秋听见父亲默许他和这漂亮男鬼聊天,欢喜不已,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随着父亲离去,姜弈秋的行为也跟着大胆起来。他走到晏明修面前,几乎要与他鼻尖贴着鼻尖。   晏明修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便退后几步。   面前的青年闭着眼睛,在周遭深深嗅了几下:“你的身上……好香。”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定是有轻薄的意思在里头,可方才一遭,晏明修也看出来这小子只怕是有点傻气的,再说吃人嘴软,他也没计较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姜弈秋在他面前坐下来,依旧盯着晏明修的脸瞧了半晌:“你……你当真不是女子么?”   晏明修本想去拉他的手,让他放在自己胸口感受感受,可看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对方的身体,才意识到现在他已经是魂体。   他蹙眉,索性在青年面前解开衣裳,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来:“这回你总该看明白了吧。” 第81章 哭唧唧鬼王(3)   姜弈秋一时看得呆了,竟是情不自禁地咽起口水来。   晏明修有些羞恼地将衣服整理好,暗道这傻子竟还是个色鬼。   姜弈秋有些失望地移开眼去,突然又问道:“那……那男人能娶男人做媳妇么?”   其他地方或许不行,但这个位面绝对可以。晏明修虽是这样想的,但他自然不会这样说。   “自古阴阳为正道,男女婚配天经地义,哪有两名男子的道理。”   “这样啊……”姜弈秋苦恼地垂下了头,有些郁闷地将篮子里的馒头递到晏明修眼前:“那……那也没事,你吃吧。”   “那你呢?”虽然晏明修腹中仍然饥饿,可这显然是面前青年唯一的食物。   “我也饿了,但是……我可以忍。”   有些傻气的对话让晏明修笑了起来:“你将它分成两半,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好。”小傻瓜忙不迭地点头,一边咬着馒头,一边说道:“你可不可以多笑笑?”   “为何?”   “你笑起来很好看,比村里的小花姐姐还要好看。”由衷赞赏的话语里没有半分虚伪,晏明修问道:“小花姐姐是谁?”   “她是咱们村,最最最漂亮的姑娘,好多人都喜欢她。”提起这个人,姜弈秋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   不知怎的,晏明修对这位小花姑娘也带了几分好奇:“这么说,你也喜欢她了?”   姜弈秋摇摇头:“小花姐姐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她。”   沉默了一会,他又补充道:“我喜欢你!”   幸好鬼是不会被自己的噎死的,否则晏明修又会因为被馒头噎死而载入史册。   他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你……你这傻子懂什么叫做喜欢?”   “不懂。”姜弈秋倒是格外诚实,“娘亲说,如果你看到一个人,就想和他亲热,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要不是自己没有实体,只怕现在就会冲上去给这色鬼几分颜色瞧瞧。   可姜弈秋接下来的话却让晏明修更加无言以对。   “对哦,那这么说来,我早就喜欢你啦。”   “什么意思?”   姜弈秋站起身来,竟是突然开始比划:“前几天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漂亮的人爬上了我的床,想要同我亲热,我打不过他,便由他去了。”   姜弈秋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啦,这个爬我床的人就是你!”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晏明修平白被污蔑,实在也有几分恼怒:“我今日才第一次见你,怎有可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姜弈秋眨了眨眼睛,神情颇为无辜:“真的不是你吗?”   他又走近了些,仔细得仿佛要将晏明修的模样刻在心里:“我绝对没有记错,那个人就是你。”   罢了,跟傻子争论这些有何意义。   晏明修叹气道:“是便是吧,横竖我也是男子,不可能嫁给你做媳妇的。”   提到这个,姜弈秋又失望起来,他慢吞吞地从篮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那……那这个花环怎么办?”   他人虽傻,手上的功夫却是不差,手工编制的花环竟是有模有样,比集市上那些女子编的也不差。   “这花环是做什么用的?”   “爹爹说要来庙里帮我讨媳妇,我就带上了这个花环,准备给媳妇戴上。村里的人要讨媳妇的时候,都会给媳妇儿戴花环的。”   他失落的样子让晏明修不由得也心里一软,叹气道:“罢了,我今日便当一回你的媳妇,你给我戴上便是。”   姜弈秋眼睛突地亮了起来:“真的么?”   “真的,只是我没有实体,恐怕也是戴不上的。”   姜弈秋满心欢喜地捧着花环朝他走过来,竟是让晏明修生出一种错觉来。   他们根本不是在荒郊野外的破庙里,根本就是在举行婚礼的教堂中,姜弈秋正要给他戴戒指!   正当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恶鬼休得放肆!”   晏明修吃了一惊,却见一个中年女子提着桃木剑冲了进来,迎头朝他砍下。   他并不知晓这些法器竟会对魂体产生如此大的伤害,等到回过神来,他半个胳膊都被烧焦了,疼得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女子横眉竖目,目光凛冽无比:“恶鬼若是再敢接近我儿半步,定叫你灰飞烟灭!”   原来这妇女便是姜弈秋的母亲,她见丈夫一人回来,儿子迟迟未归,便心觉不妙,自行上了山来。未想竟是在门口,将儿子的话都听在耳中。   他这儿子素来对情爱不感兴趣,怎会对见了一面的鬼说出这种话来,定是那厉鬼想对弈秋不利!   姜母这样想着,不由分说地提着桃木剑便冲了进去。   她看不到晏明修,自然只能根据儿子来判断。   姜弈秋大惊失色,连忙拦在母亲身前:“娘亲,你不能伤害他!”   姜母见此情形,更加笃定儿子是被这女鬼蛊住了:“儿啊,人鬼殊途,你清醒一些!就算这个女子再漂亮,再合你心意,她终究已经身死,指不定哪一日便会要来害你。”   “女子?”姜弈秋愣了一下,“他是男人,不是女子。”   姜母闻言更是说不出话来,握着桃木剑的手都跟着哆嗦:“你……你方才那番话……是……是说给男人听的?”   “对啊……”姜弈秋茫然无知地点头,“娘亲,这世上有规定男子不可喜欢男子么?”   姜母浑身一僵,瞬间便落下泪来:“痴儿,痴儿啊……你……你可要娘怎生是好……”   姜弈秋哪里明白母亲为何哭泣,当下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晏明修,后者被那桃木剑所伤,现下眼底还泛着水光,哪里有力气同他说话。   姜弈秋怜爱之心大起,这一下竟也顾不得母亲如何,连忙去查看晏明修的伤势:“你……你如何了?”   这桃木剑还没有到能让他形神俱灭的程度,最多也就是让他痛苦一段时间罢了。   晏明修虚弱地开口:“还死不了。”   姜弈秋心疼地想帮他包扎伤口,可伸手过去,触碰到的却是冰冷的供桌。   恍惚间有许久前的记忆涌上心头,似乎当年他也是如此,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救不了。 第82章 哭唧唧鬼王(4)   “我没事,你……你先和你母亲回去吧。”   “可是……你的伤!”姜弈秋忍不住担忧。   晏明修不知怎的便有些烦躁起来,他忍痛撑起身子,想要离开这鬼地方:“你不走,我走便是了。”   他的胳膊还在不住地渗血,被桃木剑砍过的衣服已然烧成焦灰,姜弈秋不禁红了眼眶,转身对母亲说道:“娘,我们回去吧。”   虽然看不见鬼魂,姜母仍是厉声喊道:“你要是再敢招惹弈秋,下次就不止是这样了!”   “娘,你别说了!快些走吧!”姜弈秋生怕母亲再说些什么刺激晏明修的话,连忙拖着母亲离开了小庙。   破旧的庙宇内安静下来,方才姜弈秋想给他戴的花环还扔在地上。   晏明修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伸手想去将那花环捡起来。可他捡了几次,每次都是穿体而过。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一股浓浓的失望感涌上心头。   是啊,自己已经是魂体了,想要拿起一样东西都做不到了。   他坐在花环面前,默默地看了许久。   自己等了这许多日,那黑白无常仍旧没来带他入地府。想来想去便只有一个理由,原主在这世间依旧有心愿未了。   可他刚来这个位面便已身死,哪里会晓得原主生前的夙愿。   晏明修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来,想去破庙后面的草堆里躺上一会。   桌上的贡品早已被他吃了个精光,唯独还剩下一个已经凉了的馒头。   原来姜弈秋方才说着一人一半,结果还是把自己的那半留给了他。   晏明修拿着那块馒头,缓缓地朝草堆走去。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一轮明月孤孤单单地挂在天际,倒让晏明修也顾影自怜起来。   他在野外游荡了半个月,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却又是个人类。   原来这就是孤魂野鬼的滋味。晏明修望着天空,下意识地想去拔草泄愤,可他又忘记了,自己除了贡桌上祭祀用的食物,什么也碰不到,抓不到。   姜弈秋。恐怕今后他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晏明修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虽是如此想,可晏明修还是难得的在这荒无人烟,连鬼影都见不到半个的破庙里待了几日。   因为先前饱餐了一顿,他的伤口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心里头总还有那么些念想,想着姜弈秋这小傻子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至少还会来再见他一面吧。   贡桌前的花环已经干枯,几日前鲜活的花朵也逃不过衰败的结局。   晏明修心里一紧,竭力想憋住眼眶中的泪水。孤魂野鬼,自己终究只是个孤魂野鬼啊。   离开了这破庙,也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晏明修在这深山里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声音。   此处已经是大山深处,平日里恐怕只有像他这样的鬼魂才会来,怎会有人声?只怕是久居山中的猎户罢。   晏明修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转念一想,方才那声音似乎是人的哀嚎,能在这种大山中捕猎的猎户,应当不会如此轻易落入陷阱。   横竖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去看看也好。这样想着,他便慢悠悠地飘了过去。   只见一个一米多高的土坑里,一个青年正费劲地想从里头爬出来,不但露出的健壮手臂上满是伤口,脖颈上也尽是青紫痕迹。   看上去,也不像是来打猎的。   晏明修好奇地瞧了一眼青年放在一旁的篮子,只见其中都是些根本不值钱的草药。   非但不值钱,这些药还都是给他们这种阴魂治伤用的,对人类来说就是杂草。   难道说……   晏明修瞧不见男人的脸,只能试探性地开口:“弈秋?”   姜弈秋乍然间听到晏明修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他为了采这几味阴草,这几日简直是煞费苦心,将这大山上下都翻了个遍,好容易采齐了记忆中的草药。   结果就在去寻晏明修的路上,误入了猎人捕猎留下的陷阱。   他拼尽全力抬起头来,竟然真的看到了在半空中飘着的晏明修,脱口而出:“媳妇!”   晏明修转身就想走,姜弈秋声音里却带上了哭腔:“媳妇,我……我现在也变成鬼了,咱们……咱们能在一起啦!”   晏明修满脸黑线:“谁说你变成鬼了的?”   姜弈秋好不容易从土坑里头爬上来,听到他这么说又有些失望:“啊,原来我没有变成鬼。”   哪会有人主动求死的?晏明修叹着气,主动过来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   这小傻子看上去伤得厉害,实际上也都是些皮肉伤,休息几日便不碍事了。   姜弈秋看着他关心自己的样子,心里头暖暖的,伤口好像也不怎么疼了:“媳妇,你的伤怎么样啦,这些草药都是我以前小时候看着那些受伤的鬼抓的,我还记得,就给你也找了过来。”   “闭嘴……”晏明修实在无法忍受这个称呼,“谁允许你叫我媳妇的?”   “可是……”姜弈秋委屈地瘪嘴,“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叫你媳妇了。”   “你记清楚了,我姓晏叫明修,不是你的什么媳妇。”   “哦,明修,明修。”姜弈秋像得了宝贝一样笑起来,又凑过来说道:“明修,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   “都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姜弈秋笑得更加开心,浑然不在意自己这几日辛辛苦苦采来的草药都白费了。   晏明修看着他摔得鼻青脸肿的脸和满是划痕的手臂,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对你而言,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鬼魂,连人都算不上。”   姜弈秋眨了眨眼睛:“明修你说得好复杂,我都听不懂。但是我知道,身为男子汉,要尽全力保护媳妇。”   “都说了我不是你的媳妇。”晏明修阴沉着脸。   姜弈秋连忙改了口:“总之,我天天看着你,就会觉得心里很开心。娘亲说这就是见到媳妇的感受,明修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行了,我吃了你家的贡品,也被你娘伤了手臂,算是两不相欠。咱们就此分别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姜弈秋蓦然瞪大了眼睛,眼眶也跟着红了:“明修……你……你要走?”   晏明修心里也有些不舍,毕竟姜弈秋已经是这么多天来唯一能跟他说话的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姜母说的没错,人鬼殊途,况且这个世界他的攻略对象是鬼王,不是什么傻子。 第83章 哭唧唧鬼王(5)   于是他只好狠下心肠来点了点头:“嗯,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啊?”姜弈秋站起身来,想要去抓晏明修的肩膀,可残酷的现实提醒着他,他的手空荡荡的,什么也抓不着。   眼泪从青年的面庞上滚落:“我……我明明那么喜欢明修,为什么……为什么明修要离开我?”   听见他的哭声,晏明修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他心里头甚至升起愧疚来,可这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回家去吧,你会找到真心待你的姑娘做媳妇的。”   晏明修没有再犹豫,很快离开了这里,如果再待下去,保不准他就会被姜弈秋所感动。   刚过了春分,正是农活开始忙碌的时候,晏明修胡乱游荡了几日,却又觉得眼前景色无比熟悉。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供奉姜家祖先的破庙吗?只可惜这次,再没有那让他饥肠辘辘的香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的飘着飘着又飘了回来,既然回来,进去再看看也无妨。   可是他才刚进去,就吃了一惊。   原是一个青年正靠着香案沉沉睡去,正是前几日被他狠心抛弃的姜弈秋。   不知是否有心灵感应这一说,晏明修才进来,姜弈秋便有所感应一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晏明修连忙找了地方躲藏起来,偷偷地瞧着姜弈秋。   早已成为枯枝的花环却再度被青年放在香案上,姜弈秋孤零零地瞧着那花环,眼睛很是有些红肿。晏明修暗暗想道,也不知这傻子哭了多少回。   这样看来,他对自己的心意并非偶然。越是这么想,晏明修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横竖自己也无处可去,不如暂且便陪在他身边。届时他娶亲了,自己再离去不迟。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直接现了身:“你还真是个傻瓜。”   姜弈秋揉了揉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媳妇,你回来啦?”   晏明修此刻也没心思再去纠正他的称呼,扯了扯嘴角道:“你不是想让我跟你回家吗,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姜弈秋愣了一下才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竟是露出些防备的神色来:“你……你不是明修。”   啊?晏明修眨了眨眼。   “我这样叫他媳妇,他会骂我的。”说着说着,青年的眼眶又红了,“而且他……他不要我了,他不会跟我回家的。”   晏明修无言以对,合着这傻子就是个抖M:“行,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你不要我,我可以走。”   “别!别走!”姜弈秋连忙追了上来,抽了抽鼻子:“我信,我信还不成么。媳妇,你……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要不是没法化为实体,晏明修真想给他脑袋来一下,看能不能把这傻气给治好。   “我既然答应了要跟你回家,自然就不会反悔。只是你娘先前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要是被她发现,只怕我鬼都没得做了。”   “这个好办!”姜弈秋连忙从包裹里拿出一柄剑来,“明修,你试试能不能附身在上面。”   那是一柄颇为古旧的青铜长剑,剑柄是螺纹玉石,剑身如波浪,绿锈斑斑,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年岁。   他蹙着眉,有些不敢轻易靠近:“这剑是什么来路?”   “这是我们姜家祖传的古剑,以前那个道士跟我说这把剑特别厉害,连他也不知道来路,只说肯定不是人世的东西。”   晏明修犹豫了片刻,试着轻轻触碰那柄剑,未想剑竟然瞬间便有了回应,散发着阴森绿光。   这种感觉,他非但不排斥,反而还无比熟悉。来不及细想,就感觉剑身上骤然传来一股吸力,将他的魂体悉数吸了进去。   看着晏明修在自己眼前消失,姜弈秋急得要命,对着剑大叫道:“明修!你怎么了明修!”   “我……没事。”被姜弈秋摇得有些头晕,晏明修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到一个奇妙的空间之内。   姜弈秋听到他的声音,松了口气,将青铜剑结结实实地绑在背上:“媳妇,我们回家!”   此处是荒郊野外,离井越村颇有一段距离,晏明修习惯了飘荡的生涯,便总觉得人走起路来慢慢吞吞的。   他刚想从剑身里出来,猛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狗叫。   很快,这阵狗叫变成了一群狗叫,着实诡异得很。   晏明修心里直嘀咕,开口道:“莫不是这村里的狗察觉到了我的行踪?”   姜弈秋没说话,径直走进了村里,方才还狂吠不止的狗顿时鸦雀无声起来,不止是狗,除了嘈杂的人声,这村落里半点动物的声音也没有了。   来不及细想,晏明修就意识到了更诡异之处。   市集上分明拥挤,可旁的人瞧见姜弈秋就跟见了鬼似的,自动避让三尺,愣是在这人挤人的市集里整出了一小片空地。   晏明修颇有些不悦地开口:“这些人平常就是这么看你的么?”   “啊?”姜弈秋根本没觉得这是特殊对待,“乡亲们都对我很好啊。”   他话音方落,晏明修就听到了村民们在背后的议论纷纷。   “姜家这小子最近天天跑到山里面去,怕是又招惹了什么精怪。”   “就是,你看他现在还在那里神神叨叨的,好吓人。”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保佑我别沾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个个都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着姜弈秋,眼底流露出来的全是恐惧和厌恶。   他竟然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么?晏明修有些震惊,却又能理解。   是啊,在这种愚昧的小村落中,阴阳眼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虽然自己身在在剑中,却依旧能看到姜弈秋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晏明修只觉自己心痛如刀割,为姜弈秋感到不公,更恼怒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   “弈秋,他们平常就是这样对你好的?”   姜弈秋怔了一下,很快又笑起来:“这个只是意外啦,大家一直都有些怕我,我也能明白。”   傻瓜!大傻瓜!分明天天都是这样欺负你才对!   “那你为什么不反驳他们?”晏明修忍着怒火,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姜弈秋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反驳?可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啊。我出生的时候我娘就去世了,我们家本来还算有钱,结果现在生意越来越差,确实是因为我的原因嘛。”   晏明修终于忍不了了,姜弈秋是个傻子,他可不是! 第84章 哭唧唧鬼王(6)   晏明修虽然碰不到人身,但搞搞恶作剧还是可以的。   他看了眼店家门口摆的小小香案,径直过去拿起那苹果扔在了那些村民面前。   在那些村民眼里,只能看见一个苹果诡异地出现在自己脚下。   他们本就迷信,又觉得姜弈秋这小子阴气重,当下更是不知谁高呼一声:“闹鬼啦!”   市集上的人顿时一片哗然,村民们做鸟兽散,瞬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摆摊的摊贩们连摊子都来不及收,也躲进房子里去了。   晏明修笑得前仰后合:“就这?就这?我就扔了个苹果,他们就吓成这样了。”   姜弈秋也觉得好笑:“媳妇好厉害,居然把他们都吓跑了!”   “哼……”晏明修满脸骄傲,“我看他们谁以后还敢欺负你。”   一到家,姜父还在外头做农活,姜母则是在厨房做饭,阵阵饭菜的香气飘散而来。   “总算回来了,弈秋,你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天天往外跑,莫不是又被什么鬼迷了心窍?”   姜母探出头来,打量着自己儿子。   姜弈秋傻乎乎地笑着,什么也没说。   看到儿子这副憨傻的模样,母亲心底叹了口气:“你拿着家里的剑出去做什么,还不快去放好。”   晏明修上次被姜母砍伤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被她这样盯着,心里便有些发毛。   幸好姜弈秋也没待太久,直接把剑放在了自己房子里,飞快地跑出来吃饭。   晏明修从剑里飘了出来,打量着姜家的摆设。   不得不说,姜家简直是一穷二白。房间里别说什么装饰品,就连床看上去都是破破烂烂,也不知是什么年代开始用的。   晏明修叹了口气,顺势坐在床上,也觉得奇怪。   姜弈秋这种简直可以称作圣父的好人,怎么会这么倒霉呢。看来以后他下地府见了鬼王,也要给这小子讨点恩宠来。   他坐在房间里胡思乱想着,抬头却见姜弈秋端着碗走了进来。   这小傻子依旧笑眯眯的:“明修,吃饭。”   碗里的肉少得可怜,但晏明修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家伙专门给自己留的。   他移开了眼去:“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明修自从那天遇到我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晏明修倒有些意外,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他狐疑地瞧了姜弈秋几眼,开始怀疑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瞧着瞧着,姜弈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明修,你……你这样看着我,我觉得有些奇怪,嗯……有点热。”   晏明修脸色阴沉下去,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傻小子就是傻小子。   “来,吃吧!”他把那碗饭放在供案上,笑容灿烂。   晏明修不知怎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规矩,一人一半。”   嚼着食物,晏明修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鬼也是会脸红的。   就这样,他在姜家一住便是大半个月。虽然跟姜弈秋强调过很多遍自己用不着天天吃饭,可这傻小子每天都会偷偷给他带饭,还美其名曰饿谁也不能饿媳妇。   这么多天下来,晏明修对这个称呼也脱敏了,傻小子喜欢叫就让他叫去吧,反正自己也不会少块肉。   可这大半个月里,晏明修的愧疚却是越来越重。姜家本就不甚富裕,自己还白白占了一份口粮去,姜弈秋对他再好,他也就是一抹游魂,根本没法回报他。   月光如瀑,洒在这一人一鬼的身上。   屋内只有一张床,他被迫也只能和姜弈秋同床共枕。   这么些日子下来,晏明修也习惯了这傻小子的陪伴。   不得不说,姜弈秋傻归傻,模样却也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好看。   他的好看中带着庄稼人的淳朴和天性中的纯真,与那些王侯公子、风流书生截然不同,是一种能让人瞧上许久也不会觉得腻味的好看。   晏明修瞧了一小会,忍不住伸出手去,虚空描摹着他的容颜。   若是这个位面里要攻略的人物不是鬼王,而是面前的淳朴青年该多好。   “唔……媳妇,媳妇——”不知梦见了什么,姜弈秋嘟囔着,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将人抱在怀中的姿势。   这姿势看上去颇为滑稽,却让晏明修也跟着心酸起来。   罢了罢了,鬼王半点影子也没见着,黑白无常好像不曾存在一样,询问系统,给出的回应永远是数据受损。   自己已经陪了他这段时日,再不离开……只怕自己当真会在遇见鬼王之前便爱上姜弈秋。   他这样想着,又坐起身来。   房间窗户大开,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从姜家离开。   至于姜弈秋,只要过段时间,他应该很快就会忘记自己的。届时他若娶妻生子,兴许自己还能偷偷地回来看看他。   晏明修这般胡思乱想着,却觉得手背上陡然一凉。   他身子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庞,竟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他还惊愕着,床上熟睡的姜弈秋却也睁开了眼睛。   傻小子揉了揉眼睛,立马清醒过来:“媳妇,你……你怎么哭了?”   “我……”晏明修不愿他见到自己这般失态,转过身去:“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姜弈秋疑惑道:“从前的事情?那是什么?”   晏明修匆忙抹去眼泪,故意用疏离的语气说道:“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媳妇告诉我,我说不定听得懂呢。”姜弈秋瘪着嘴,语气不快。   “真的没什么,你快睡吧,明天还得做农活呢。”   姜弈秋躺在床上,却半分睡意也没有,他苦思冥想了许久,突然蹦出一句话来:“媳妇,你是不是想家了?”   这个位面里他连家都没有,怎可能会想家。   晏明修却没有打算解释,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姜弈秋不知道他的想法,也有些惆怅起来:“那……我带你去找你的家好不好?”   傻小子的脑回路就是非同凡响,晏明修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话,只得勉强答道:“我连自己的家人都记不得了,你又要到哪里去找,快别多想了。”   姜弈秋闷闷地应了一声,又伸手过来想把晏明修抱入怀中:“只要媳妇不离开我,什么都好。” 第85章 哭唧唧鬼王(7)   兴许是流过泪的缘故,晏明修只觉得这一晚上格外漫长。   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只觉得有无数的记忆碎片自脑海深处浮现。   梦里尽是身披盔甲的士兵们,他和另一人并肩作战,却最终难逃死局。   幸而姜弈秋一大早便被叫出门去,没看见他同样哭肿的眼睛,否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本以为这傻小子要等日落西沉才能回来,却没想到方过午后,晏明修便听到主屋里姜弈秋的说话声。   不止是他的,还有其他人的。   真是稀奇,这村子里的人个个恨不得离姜家远点,今日怎么会有人上门做客?   晏明修心里很是好奇,忍不住便飘了出去,偷偷瞧着主屋里发生了什么。   主屋之内,除去姜母和姜弈秋外,还另外坐了两个人。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女子。仔细看去,桌上竟还放着几斤猪肉和时兴蔬果。   这架势,看起来倒像是来提亲的。   不对,若是提亲,也不会只带这么点礼物。   正当晏明修疑惑之际,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竟是规规矩矩地给姜母和姜弈秋敬了茶。   客人哪有给主人敬茶的道理?晏明修不得不肯定,这姑娘就是来上门提亲的。   通常都是男子上门提亲,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上门的,况且还是姜弈秋这种身份特殊的,晏明修想到这里,也不由得对那素未谋面的女子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莺儿给姜大娘敬茶。”   她含羞带怯的模样落在姜母眼中,那简直是如花似玉。   要知道,她为自家儿子的亲事烦恼了足足几年,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才肯让姜父去求神拜佛,带了一堆祭品去山里头拜祭。   没想到,这才过去一个月不到,竟当真有姑娘上门说要嫁给弈秋,还是村口李家的女儿,实在是让她心情大好。   当下笑眯眯地接过那茶,立马喝了一大口,连声称赞道:“莺儿当真好本事,这茶都能泡得与众不同。”   李莺儿听到她这样夸奖,本就羞红的脸更是红润了几分。   只见她缓步走到姜弈秋面前,羞得头也不敢抬,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姜……姜哥儿喝茶。”   姜弈秋瞧了她一会,竟也大大方方地将茶接了过来,也同母亲那样夸奖了几句。   晏明修倒是看得分明,接了姑娘这茶,分明就是答应提亲的意思。   他瞧着瞧着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姜弈秋这傻小子,也不知道明不明白。   李莺儿回到父亲身边,有些害怕地唤了一声爹。   李岳冷哼了一声,瞧了瞧一穷二白的姜家,眼里满是鄙夷。   “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姜家大娘,要不是我这小女儿非要嫁给姜弈秋不可,我是绝不会踏入你家半步的。”   姜母神色一变,但也晓得自家儿子村里根本没哪家人愿意嫁女儿,无论对方说得再难听,他也只能忍了。   旁边的李莺儿却是急得要哭了出来:“爹,你说好不说这些的,女儿……女儿是真心喜欢姜哥儿。”   李岳瞪了她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这父亲的态度让窗外瞧着这一切的晏明修也不爽起来,有一个这样讨人嫌的岳父,就算姜弈秋娶了这姑娘,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你……你说你要嫁给我?!”   姜弈秋瞠目结舌,“可是……可是我已经有媳妇了,不能再娶妻。”   “你说什么?!”李岳猛地站了起来,恼怒的神情渐渐消失,看向旁边的女儿:“莺儿,你听到没,他已经有媳妇了,还是让爹为你另寻夫婿吧。”   “这……这怎么可能,姜大娘……这……这我怎么不知道?”   姜母也是脸色铁青,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认:“莺儿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平常连女子的手都没牵过,哪来的媳妇。”   李莺儿含着泪看向姜弈秋,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   她喜欢姜弈秋很久了,实际上,她也知道村里和附近村都有不少姑娘家喜欢姜弈秋。   他虽然人傻了些,可长得英俊,又勤奋又老实。嫁给他,根本不会担心什么妾室或是被丈夫殴打。   可惜女子成婚都要经过父母同意,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姜弈秋不但傻还有着一双阴阳眼,是个晦气的扫把星,谁敢将女儿嫁给他。   要不是她这次铁了心跟爹说自己除了姜弈秋谁也不嫁,恐怕父亲早为她去找人说媒了。   她本以为这事该是成了大半,可姜弈秋说他已经有了家室,这事情宛如晴天霹雳,让李莺儿根本无从预料。   屋外的晏明修听了,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在他看来,李莺儿这姑娘确实不错,与姜弈秋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虽然她那父亲是恼人了些,可他总有办法让姜弈秋不吃亏。   于情于理,姜弈秋都该答应这桩婚事才对。   可听见他以此为理由拒绝,晏明修心里不知怎的,便生出一种吃了蜜糖的欢喜来。   这傻小子心里到底还是有他的。   姜弈秋沉默片刻,语气坚定无比,摇头道:“莺儿妹妹,对不起,我不能答应这桩婚事。”   说罢,也不管姜母,直接出门去了。   李岳本就不喜这傻子,当下见他竟然敢给自己甩脸色,也是大怒,强行拉着李莺儿走了。   晏明修悄悄地跟在姜弈秋身后,见他一路走啊走啊,竟是回到了初遇的那间破庙。   只见姜弈秋神色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对着那已经褪色的神像磕了几个头:“祖爷爷,你上次赐给了我一个漂亮媳妇,那你能不能让他重新变回人呢。”   “我现在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可是,我也想能够摸摸他,抱抱他。”   “每次看到他睡着的样子,我就觉得他一定很孤独。”   “要是我能拥抱他的话,他一定也会觉得温暖吧。”   “祖爷爷,你要是在天上能够听到我说话,那就帮帮我把他重新变回人好不好?” 第86章 哭唧唧鬼王(8)   听到这里,晏明修也禁不住叹气道:“傻子,鬼怎么还会变成人呢?”   听到他的声音,姜弈秋惊愕地转过头来:“明修,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某个傻子急匆匆地从家里跑出来,怕他又遇到什么事……”   他话还没说完,姜弈秋就情不自禁地扑了上来,本以为这次又是一场空,可让晏明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他竟然感觉到了对方温暖的怀抱?!   姜弈秋也愣在原地:“一定是……一定是祖爷爷听到了我说的话,所以让明修还魂了!”   晏明修却觉得此事无比蹊跷,自己怎会突然之间就从魂灵化为实体,这身体到底又是何人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外头却又是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   晏明修心中一颤,连忙牵住姜弈秋的手:“你先随我出去看看。”   不远的山路上,远远走过来一支声势浩大的送葬队伍,看那些人的模样,似乎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山路。   为首的两个仆人抱着两块灵位,身后跟着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   只听那道士一声高喝:“就是这里了!停下来!”   一干人悉数停下脚步,后头跑上来几个拿着锄头的壮年男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挖坑。   “贾道长,你确定这里就是绝佳的风水位置?”   那道士捋着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正是此处,没错!只有葬在这里,你家少爷的鬼魂才能得到安息,别废话了,快点吧。”   他们挖土的位置离破庙并不算远,晏明修越看越觉得奇怪,便开口道:“你替我去瞧瞧那两个灵位上的名字。”   姜弈秋自从方才媳妇化作实体后,便一直紧紧牵着晏明修的手,只觉得快乐无比,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就连前头那送葬的队伍都跟没看见似的。   晏明修等了半天,身旁人却是一动不动,知道姜弈秋又犯傻了。   他这回直接敲了这傻子的脑门:“还不快去看看!”   姜弈秋点点头,飞也似地过去。   他瞧清楚了那灵位上的两个名字,又在心里默默念诵了好几遍,这才慢吞吞地走回来。   晏明修焦躁不已,连忙问道:“那两个名字你可看清楚了?”   姜弈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急切,只是答道:“那两个人,一个叫做公孙玄,一个则是什么……什么晏家……晏家幼子来着。”   晏明修恍然一惊,只觉得脑袋疼痛欲裂。   公孙玄……   哥哥……   晏家!   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是许城里的教书先生晏明修,多日前被侯爷的弟弟公孙玄看上。   这公孙玄是许城里出名的地痞流氓,尤其爱强占妇女,光是家里的小妾都有十几个。许多好人家的闺女畏惧权势,也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可不知怎的,公孙玄后来转了性,变得喜好男色起来。   在青楼里买了几个男宠后,他又看上了教书先生晏明修。   晏明修三番五次地拒绝他之后,公孙玄竟再也没有来纠缠。   后来晏明修才知道,公孙玄竟是突发恶疾暴毙,死因颇为诡异。   不出几日,他就被公孙侯爷家的人强行带走,变成了公孙玄的陪葬。也就是他刚来到这个位面时所发生的事情。   见他脸色越来越白,仿佛下一秒就又会化为魂体。   姜弈秋赶忙扶住晏明修:“媳妇,你怎么了?”   被公孙玄三番两次言语羞辱的记忆涌上心头,最后公孙家竟然还直接要了他的性命!晏明修咬牙切齿地想着,这仇他一定要报。   可是……为什么,感觉身体的力气越来越少……   随着不远处肉身被黄土掩盖,晏明修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深夜,寂静的山路上,只有青年长长的影子和四处飘散的纸钱。   仿佛从一个噩梦中惊醒,又坠入另一个噩梦。   晏明修惊魂未定,望进一双深情的眼眸中。   他此时才发现,姜弈秋的眼眸竟然是纯正的黑色,仿佛能看穿人的心底,让一切都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弈秋……”他喃喃地唤着对方的名字,试图扑入那人的怀中。   很可惜,这次依旧是扑了个空。   晏明修悲哀地发现,他再度回到了魂体的状态。   “媳妇,你……你哭了很久。”姜弈秋担忧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也没法叫醒你,对不起。”   在晏明修昏迷过程里,姜弈秋无数次想要抬手抹去他的泪水,触碰到的却始终只有令人挫败的虚无。   看着月光下青年担忧的脸庞,晏明修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我已经想起来我的身份。”   “真的吗?那……”姜弈秋本想说那太好了,可是想起来晏明修既然找到了家,那肯定是要离开自己的,于是又闷闷不乐起来。   “我本是许城里的一名教书先生,被小侯爷多番纠缠。尔后小侯爷疾病暴毙,侯爷家中人将罪责怪在我头上,于是将我绑去给小侯爷陪葬。”   他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诉说旁人的故事。   这些话落在姜弈秋耳中,却格外触目惊心。   “公孙家……他们居然敢……害你。”   被困在那个地方的记忆涌上心头,前所未有的压抑感让晏明修头痛欲裂,“我还有个哥哥,他……他在京城做生意,若是他知道我死了……”   这些记忆恢复后,晏明修便有些不太能接受自己早已亡故多日的事实。   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穿过姜弈秋的身体,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结局。   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   姜弈秋听到他这声叹息,简直心如刀绞,他站起身来,神情里全无了平日的傻气:“明修,我一定会帮你报仇,让公孙一家人罪有应得。”   晏明修苦笑起来:“罢了,你若是有心帮我,便先将我身死的事情告知我还在京城的兄长吧。只要他回到许城,就一定能为我主持公道的。”   姜弈秋点了点头,媳妇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他二话不说,连夜跑去了村里一个老先生的家中,向他借来笔墨纸砚,写信打算寄给晏誉。 第87章 哭唧唧鬼王(9)   姜弈秋只会做农活,哪里做得来写字这样的精细活。   晏明修担心兄长误以为是骗局不会回来,便让姜弈秋一大早便赶往许城,在自己住处的暗格里取了一块玉佩,随著书信一同寄往了京城。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晏明修也没了先前的心情,平日里便是痴痴地坐着,看上去竟比姜弈秋还要痴傻几分。   姜弈秋心疼得要命,到处寻法子逗他开心,晏明修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情总是有些阴郁。   这日中午,姜弈秋刚吃饱饭准备下地干活,一辆马车却徐徐地朝他们家驶来。   晏明修一眼看出那是兄长的马车,连忙催促道:“弈秋,我兄长回来了!”   姜弈秋匆匆和父母说了几句,偷偷将房间里的祖传宝剑一起带着上了马车。   晏誉一路从京城星夜兼程地赶回来,身上还满是扑扑的风尘气息。   这整件事情太过离奇,他本来还有些不信,可在看到弟弟那块玉佩时,才终于相信了此事,顾不得生意,连忙赶回许城。   这一回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弟弟晏明修早已失踪了月余。   书院的院长因为晏明修无故消失,专门来拜访过几次,家中却空无一人。   他自然也知道晏明修被公孙玄羞辱后,公孙玄便离奇暴毙一事,公孙家可是侯爷,许城根本没人惹得起,晏明修临时出去避祸也不足为奇。   晏誉回到家中,见弟弟的房间里灰尘堆了厚厚一层,更是全然相信了信中所言,赶忙派人去井越村将姜弈秋接来询问。   他足足等了一个上午,才有下人来通传,说是姜弈秋已经接到了。   见着姜弈秋,晏誉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节,急忙把他迎了下来,连声问道:“姜公子,你说你知道我弟弟所有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弈秋挠了挠脑门,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半天说不出来。   旁边的下人就跟着说道:“少爷,我们方才去接他过来时问过了,这小子好像是个傻子。”   “什么?傻子?”晏誉狐疑地打量了姜弈秋几眼,他是生意人,也算半个人精,一下也看出来姜弈秋虽然相貌堂堂,但眉眼间确实有一股傻气。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对姜弈秋书信中的话语也开始怀疑起来。   下人也跟着附和道:“保不准这小子就是个骗子呢。”   “闭嘴!”晏誉怒道:“连明修失踪大半个月你们居然都不知道,还好意思编排别人!”   那小厮颇有些委屈:“小少爷让我们不要来寻他,他一个人在书院过得挺好的,谁知道……”   晏誉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滚!滚出去!”   下人不敢再说话,只好灰溜溜地下去了。   晏誉这才缓和了脸色:“姜公子,你仔细想想我弟弟的事情,慢慢说,不要着急。”   晏明修生怕他再出什么岔子,连忙开口道:“弈秋,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   姜弈秋点点头,照着晏明修的话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其中自然将暧昧桥段悉数隐去,可即便如此,也听得晏誉大吃一惊。   他虽然对弟弟的失踪十分着急,但也还没有彻底失去冷静,姜弈秋说自己能见鬼,还和弟弟的鬼魂成了朋友。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超出了晏誉的认知,况且他听姜弈秋方才讲了这许多话,竟是分毫不乱,和方才吞吞吐吐的模样判若两人,就越发怀疑起来。   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他这样想着,又问道:“你说明修乃是公孙侯爷家所害,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那好……”晏誉当机立断,“你现在就跟我去公孙侯爷家对质,就算他是侯爷,也不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姜弈秋本就有些痴傻,事情又颇为荒诞,兄长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   晏明修跟在他们二人后面,一同来到了侯府。   这地方和印象里一般无二,晏明修强忍心中的不适,死死地盯着堂前坐着的男子。   此人约摸三十岁上下,看着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正是公孙家的当家公孙元。   一想到这件事情恐怕也是公孙元允许的,晏明修简直恨不得冲上去给这衣冠禽兽几拳。   晏誉先是将事情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孙侯爷,敢问是否有此事啊?”   “一派胡言!”公孙元将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怒瞪着姜弈秋:“晏兄,你既然知道这姜弈秋是个傻子,为何还会相信他的鬼话?!”   见晏誉仍是将信将疑,公孙元立马补充道:“我用项上人头担保,侯府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晏誉将目光转向姜弈秋:“姜公子,你怎么说?”   姜弈秋平白遭了一顿污蔑,又见身后的晏明修痛苦不堪,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是对着当朝侯爷怒骂道:“分明就是你那弟弟调戏我媳妇遭了天谴,你居然把明修拉去陪葬,做出这种事情,你一个侯爷,居然还敢睁眼说瞎话!”   晏誉听得直皱眉头,媳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其中还有女子不成?   还没等他想明白,公孙元却已经反应过来,迅速问道:“姜公子,你和失踪的那位晏明修晏公子,是不是关系也非同一般啊?”   晏明修心道不好,正要开口阻止,谁想姜弈秋却已经脱口而出:“是啊,明修是我媳妇,我与他关系自然不一般。”   这话一出口,晏誉也变了脸色。自家弟弟什么时候居然变成了这傻小子的媳妇?!看来这姜弈秋说的话多半也有蹊跷。   察觉到晏誉的怀疑,公孙元心中不禁得意起来,抚掌笑道:“晏兄,事情到这里想必你也已经清楚了。害死令弟的凶手并非公孙家,而是你面前的这个傻子。”   “此话怎讲?”晏誉静静地听着,冷眼望着公孙元,指节被捏得发白。   “他口口声声说晏小公子是他的媳妇,敢问晏兄,从前可曾见过他否?” 第88章 哭唧唧鬼王(10)   晏誉摇了摇头,咬牙道:“未曾,非但如此,我也从未听明修说过他竟爱慕男子!”   公孙元点头道:“正是如此,想必这傻子无意中觊觎令弟美貌,欲强迫于他,遭到反抗。尔后更是多番骚扰,恼羞成怒之下,竟是将其谋害。”   “可时日渐久,再加上他本就脑袋痴傻。先前做过的事情甚至都记不清楚,还以为是令弟鬼魂作祟。”   “再加上前段时日家弟亡故,兴许是出殡时被此人所撞见,阴差阳错之下,便编造了这样一段故事来诓骗于你。”   不止是姜弈秋,连晏明修也被公孙元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吓着了。   晏誉本就因弟弟失踪一事心烦意乱,如今被公孙元这么一番搅和,竟相信了他的话。   当下只见他走到姜弈秋面前,冷不防地抓住他的衣襟,逼问道:“好你个傻小子,居然敢编出这等谎话来骗我,说,你到底对明修做了什么!”   姜弈秋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忙把视线转向了身后的晏明修:“明修,你……你快帮帮我!”   公孙元见他对着虚空说话,更是添油加醋道:“姜兄,看来这傻子邪祟入体,无可救药了。”   晏明修当下脑中也是一团乱麻,本以为可以洗刷冤屈,结果半路杀出个阴险歹毒的公孙元来。   晏誉见姜弈秋神神叨叨,更是笃信了几分:“还在这里装神弄鬼是不是?看来这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姜弈秋,你害了我弟弟,就下去与他陪葬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姜弈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晏誉推开,“明修他跟我两情相悦,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不堪!”   “来人!”公孙元生怕再说下去又会惹得晏誉生疑,连忙换来家丁将姜弈秋架了出去。   “此人犯下杀人重罪,立即扭送官府,不得有误!”   “我没有!我没有杀明修!分明就是你们公孙家!你们害了明修!”   姜弈秋不停得挣扎着,即便那两个家丁身强力壮,一时竟也有些制不住他。   公孙元稍稍使了个眼色,又是一个家丁举着棍子狠狠地敲在了姜弈秋背上。   晏明修惊呼出声,下意识便想替他去挡。   可惜木棍穿体而过,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姜弈秋的背上。   姜弈秋瞬间觉得喉中一阵腥甜,嘴边不由自主咳出血来。   “弈秋!弈秋!”晏明修急得要命,心痛如刀绞,可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呼唤着姜弈秋的名字。   “我……我没事,我会……会帮你的,明修。”   事已至此,他望着晏明修的眼神一如当初的温柔。   晏明修忍不住流下泪来,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公孙元扭送官府,打入大牢。   姜弈秋,你这又是何苦?!   公孙侯爷家的命令在许城与圣旨无异,城中县令更是发了狠地虐待姜弈秋。   奈何大牢门口有神器镇守,让晏明修更是连进去都做不到。   一墙之隔的监牢外,他只能绝望地听着姜弈秋逐渐虚弱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晏明修高声喊道:“弈秋,你……你一定要活下来,不能……不能也死在公孙家的手上。”   许久,那一扇小小的窗户里才传来姜弈秋的声音:“明修,其实……其实我死了也好,这样,我就能真真正正地和你在一起了。”   晏明修心下大惊,这话语里字字句句,分明已是存了死意。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姜弈秋身死。可现今他一界孤魂,甚至不知要去哪里求人来救姜弈秋。   晏明修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既然这个位面要攻略的人物是鬼王,若是自己魂飞魄散,鬼王总不能还对此见死不救吧。   他定了定神,朝监牢中开口:“姜弈秋,你为了见我而求死,那若是我也不在了,你便能好好活着了吧。”   那傻小子像是猜到了晏明修的想法,还没等他劝阻,就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碰撞声。   竟是晏明修以区区魂体,便想要进入大牢。   每靠近一步,那用来辟邪的神器就如同灼烧着他的灵魂,发出剧烈的疼痛和声响。   渐渐地,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魂体似乎也越来越虚弱……直到。   “明修,我来带你回家。”   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骤然闯入,随之而来的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将他的神魂也跟着稳定下来。   舒服地蜷缩在那个人的怀抱中,甚至有些不想放手。   鬼王,鬼王终于来救自己了么?   晏明修看不起那人的容貌,只能急切地开口:“鬼王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姜弈秋吧,他对我曾有大恩。”   那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指在他眉心一点:“傻瓜,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晏明修看到了一张鲜活的面容,穿着非常具有古韵的衣服和漂亮的外氅,周身围绕着森森鬼气,勾勒出和姜弈秋一模一样,气质却大相径庭的五官。   晏明修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然后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嗓子里缓缓说出几句话来:“你就是……鬼王。”   姜弈秋点了点头,轻轻吻着他的脸庞:“对不起,明修,我来晚了。”   这样的姜弈秋对晏明修来说无疑是陌生的,他睁开眼睛,发现两人仍旧处在大牢之中。   姜弈秋的肉体躺在稻草堆里,手腕上满是被刑具磨出的血痕,脸庞因为这几日的牢狱之苦而显得清瘦无比。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具失去灵魂的肉身,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我知道你暂时还不习惯我这个样子,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习惯。”   晏明修点点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谈。”   他指的地方自然是阴曹地府,晏明修作为一个魂体,对这样的地方总是带着莫名的恐惧。   即便告诉他自己的爱人便是北阴大帝,也无法消除这种骨子里的恐惧。   只是顷刻之间,天地好似换了一番模样。   晏明修睁开眼睛,才发现所谓的酆都鬼城,其实就是一座山上建立起来的一座宫殿而已。 第89章 哭唧唧鬼王(11)   鬼王重归酆都的事情早已通传下去,六天宫的人纷纷列队迎接,无人敢有不敬。   晏明修的目光从那些朝臣的脸庞上扫过去,似乎在历史书上曾经见过其中某位的画像,又似乎一切只是虚妄。   姜弈秋漠然地无视掉那些恭敬的朝臣,带着晏明修走入大殿中去。   这里和尘世中的大殿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让晏明修感到不适的鬼气。   很奇怪,自己分明也是鬼,为何会格外排斥?   大殿里空荡荡的,桌上摆着无数的案宗,有的积了很厚的一层灰,有的还很干净。   “现在可以开始说了吗?”   就算知道姜弈秋和鬼王乃是一人,晏明修仍旧有些拘谨,就好像他心里真正认可而喜欢的,是那个傻傻的,只会一心为他好的姜弈秋。   而不是面前这个,除了眼眸中些许深情,他什么都看不懂的阴天子。   “故事有些长,明修且听我缓缓道来。”   姜弈秋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贪婪地嗅着青年身上的香气。   北阴天子原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在幽冥界的化身,任期为三千年,任期一到即可改任。   先前有张衡、杨云,如今这一轮,轮到了姜弈秋。   紫微大帝并非昏昧不明的君主,即使是自己的化身,他也会同时分出好几个来,派他们下界历劫,随后从中挑选出最为合适者,担任阴天子一职。   姜弈秋在那一次的历劫试炼中,被评定为最出色的人选。   可偏生有一点差错是紫微大帝未能算到的,那便是情。   历劫的那一世中,姜弈秋身为主帅,却在最后关头对敌军主帅动了心。   即便在最后,他仍然杀死了敌军主帅,算是完成这一世的劫难。   紫微大帝便误以为他勘破情劫,朱砂勾勒,命其担任酆都鬼王。   可事情很快就出了变故。   酆都鬼王姜弈秋,试图打破生死轮回,试图从轮回池救出那名凡人。   凡事皆有天命,饶是鬼王,也不可随心所欲。   姜弈秋从化魂池中救出了晏明修,可同样的,这件事情瞒不过紫微大帝。   三千年还久远得很,定下的规矩不可逆,姜弈秋犯下如此过错,紫微大帝便抽了他的魂魄,使其转生至凡间,与晏明修再经历一番波折。   那把青铜古剑,正是酆都鬼王的佩剑。   公孙玄之死也并非突然或是意外,这都是姜弈秋所为。   他负了晏明修一世,便要用生生世世来偿还。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晏明修的脸上却仍然带着一些茫然。   这不是原主的故事,更不是他的故事。他甚至连共情也做不到。   鬼王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他只是更紧地拥抱住了晏明修,在他耳边轻声诉说着:“全部忘记了也没关系,明修,你只要记得,我是爱你的。”   晏明修想了一会,又抛出一个问题来:“那紫微大帝那边怎么办?”   姜弈秋的神色一时有些僵硬,他很快就笑了起来,耐心安抚着爱人:“这次的事情就是对你我的考验,你甘愿为我魂飞魄散,让我觉醒,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通过了这次考验。”   “紫微大帝不会再为难我们的。”   晏明修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无数过往的经历提醒着他,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变化来得悄无声息,等到姜弈秋发现晏明修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很清楚,紫微大帝的考验并没有结束。   不止是如此,一同受到影响的还有晏明修的记忆。   就和井越村的傻子姜弈秋一样,晏明修的记忆也仿佛回到了孩童时的状态。   六天宫的朝臣曾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无论他做什么,紫微大帝都不会再允许晏明修的存在,他最后一定会魂飞魄散,君上再强留也是无用功罢了。   心情不悦地屏退朝臣,姜弈秋直奔寝宫看望晏明修。   后者眉心紧蹙,似乎在睡梦中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四肢弯曲着,维持着婴儿在母体中的蜷缩状态,口中还在不住呓语:“弈秋,弈秋……”   姜弈秋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心里露出一丝笑意,明修还记得他,还没有彻底忘记。   “啊!弈秋,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   一声濒临绝望的喊叫,晏明修总算睁开了眼睛。   姜弈秋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哄着:“明修,我在这里,我没有死,你看看我。”   “弈秋……呵呵,弈秋……”晏明修伸出手来,有些痴傻地抚摸着男子的脸庞。   过了一会,神情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不!你不是我的弈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扮成弈秋的模样?!”   姜弈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从来刚正不阿,就算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的鬼王如今却因为一个凡人而心神不宁,这让六天宫的朝臣们都议论不休。   好在姜弈秋的癫狂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呓语道:“弈秋,你是我的弈秋。”   他朝姜弈秋的怀里钻去,双手紧紧地搂着男人的腰,像只乖巧的小猫那样蹭着他的胸膛。   “弈秋,我不要去找鬼王了……我要你,我只要你。”   姜弈秋心中一颤,伸手捧起爱人的脸颊,那双眼眸里空洞而幸福。   “好。”他侧过脸去,不想让晏明修看见他的泪。   分明已经不再失魂,为何还是会忍不住哭泣。   鬼王轻轻拍着晏明修的背,温柔地哄着痴傻的爱人:“不怕,明修,不要怕。”   晏明修什么也听不懂,只温顺地蜷缩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身为酆都之首,每日都有浩瀚如烟海的卷宗呈上来。即便六天宫的朝臣们已经处理掉了大部分事务,可残留下来等待姜弈秋审阅的还是堆积如山。   他试图将自己埋在工作中,来抵消对晏明修即将灰飞烟灭这件事情的恐惧。   可这根本是徒劳无功。   只要他一停下来,思念就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拉入两人的第一世,不断地重复着他拿剑刺入晏明修胸口的场景。 第90章 哭唧唧鬼王(12)   姜弈秋的焦虑一日高过一日,终于在某一天彻底爆发。   起因是下属匆匆忙忙地赶来汇报,说是晏明修不肯喝药,非要鬼王回去一趟不可。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用药物维持着爱人虚弱的灵体,可这只能暂时延缓,无法阻止。   晏明修的魂体肉眼可见地衰弱,不仅如此,十日前还是青年的晏明修,如今已经变成了少年模样。   到最后,他将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彼时姜弈秋正在与神官议事,听完下属的话,竟是连交待也未交待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床边的少年刚见到他,就飞快地跑了过来,委屈道:“弈秋,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喝药?”   晏明修甚至已经意识不到自己身体逐渐返老还童的现状,姜弈秋安抚着他的背,温柔地说道:“因为明修身体不好,所以才要每天喝药,乖,听话好不好?”   少年扁了扁嘴,撒娇道:“那……那我要弈秋喂我才行。”   “好,我以后天天都喂你。”姜弈秋坐下来,将少年的手握在手心,一点一点喂他喝药。   晏明修喝了几口便嫌苦,又向姜弈秋讨糖吃。   鬼王身边怎会有这样逗弄稚童的玩意,不得已只能让下属去尘世间买糖带来。   可即便高贵为阴天子,也躲不过宿命的降临。   天人尚且有五衰,更何况魂体?   看来无论他做什么,都得不到那位远在北宸的紫微大帝丝毫怜悯。   晏明修消失的那一日,所有的下属都噤若寒蝉,害怕鬼王将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可出乎意料的是,姜弈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很快就继续开始伏案工作。   好像晏明修这个人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六天宫们对此议论纷纷,偶尔还能在廊下听到些他们的闲言碎语。   “鬼王大人当真是吾辈楷模,瞧他之前多宝贝那位将军,如今去尘世历劫归来,也受了紫微大帝的点化。”   这样话语自然也会传到他的耳中,可姜弈秋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逝着,直到有一天,鬼吏送上来一道折子。   “大人,你先前在尘世历劫,投生于井越村一户姓姜的人家。如今尘世已过去三十余年,姜父寿元已尽,按您的意思,是否要直接投入轮回池中?”   姜弈秋的笔停顿了一下:“他养育我有功,赐予高官厚禄,再投入轮回池吧。”   “是。”鬼吏退了下去,只留下那一卷薄薄的案宗。   其中记载的,只是一个平凡人的一生。   姜弈秋最终还是打开了那卷案宗,在他死于大牢之后,村中人怜姜家可怜,将一户人家的女儿过继给他们。尔后三十余年,也算平安。   思念铺天盖地而来,姜弈秋甚至开始思考,孟婆的那一碗汤,是否也能除掉鬼王的记忆?   可他最后还是没能去孟婆面前试一试,而是径直叫来了下属。   “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谁?”   “晏明修。”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姜弈秋感觉自己牙齿都在颤抖,似乎光是念出他的姓名,就足以让自己潸然泪下。   下属一凛,踌躇道:“大人,这一位已经消逝于天地间了。”   “不可能。”姜弈秋眼睛也没抬,缓缓说道,“就算是紫微大帝,也做不到让一个魂体消逝。”   “可是……可是他确实已经不在……酆都之内了。”   “闭嘴!”姜弈秋的语气阴沉下来,“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自己去查。”   下属不敢再接话,只能垂着头,努力地解释道:“大人,紫微大帝……会知道的。”   “这还用你说?”姜弈秋站起来,“我是他的化身,只要我一有想法,他自然也会知道。”   他在桌案前走了几步,突然将案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到了地上。   无数的卷宗如水流一般哗啦啦地掉下去,偌大的动静让整个阎罗殿的人都听得到。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说!”   没有人敢上前来收拾,从前那些说闲话的下属,也惊讶地意识到这位鬼王的深情。   从一至终,矢志不渝。   良久,姜弈秋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下属,又问道:“还是不肯说吗?”   下属艰难地张开口,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仿佛接下来的话语如同某种禁忌的存在。   “如果你坚决不肯说的话,我也不会为难你,我直接去问紫微大帝便是了。”   “小的……小的说。”鬼吏心里清楚,如果鬼王真去向紫微大帝询问归来,只怕要魂飞魄散的就是自己了。   “他在……非天界。”   所谓非天界,是专门用来禁锢那些特殊的魂灵的。   他们有些人原本是天上的神仙,触犯了大的罪过,便会被剥去仙骨,流放到非天界之中。   姜弈秋指甲深深刻进肉中,可鬼王是不会流血的。   “阴天子,你想说的话我都明白。”紫微大帝仅着素白色绢衣,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望着自己的化身。   “你不明白,陛下。”姜弈秋冷冷地盯着他,“你自以为自己掌握了所有化身的心思,可你连自己都从未真正了解过。”   紫微大帝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并不将他的忤逆放在心上。毕竟,谁又会对自己生气呢。   “你不会又要跟我老调重弹,说你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了吧?”   “当然不是。”姜弈秋直接当着他的面拔出了那把青铜剑,“多说无益,我不如选择更加直接的方式。”   紫微大帝的神色一僵,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化身脱离掌控,生出了独立的自我意识。   “阴天子,你这是弑君。”   “我明白。”   “还是你其实更想也被流放到非天界去,和他团聚?”   “我从未这样想过,你不会把我流放到那里去的,陛下。”   紫微大帝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了某种趣味,于是他开口道:“我可以允许你去非天界一趟。” 第91章 哭唧唧鬼王(13)   非天界就像一处世外桃源。   如果单从外表来看的话。   那些被剥去仙骨的囚犯们笑眯眯地上前来和姜弈秋打招呼,通常来说,他们身边还环绕着些许淡粉色的光球。   其中有些人更是姜弈秋的旧时相识,亦或部下,见到了他,也只是笑眯眯的。   “阴天子,怎么你也被送到这里来了?为了你的小情人?”   姜弈秋没有回答,他并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一点时间。   毕竟是自己的化身,紫微大帝甚至专门派了一位使者给他引路,以便他能够更快地找到晏明修。   “大人,别看他们现在这么轻松,嘿嘿,其实那些光球都是他们丹田里最后一点气。”   “等到了固定的时间,这点气足够将他们折磨得痛不欲生。”   使者不知是否因为常年伴随在紫微大帝身旁,他的神态让姜弈秋格外厌恶。   “大人,我劝您还是听陛下的话,好好做鬼王。等到三千年任期一过,陛下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不远处的楼阁里,隐约可以听见灵魂的哀嚎,这样的惨状,与酆都地府受酷刑的犯人们无异。   使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毕竟陛下也不希望您被送到这种地方来。”   楼阁越来越多,远远望去好像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城镇。   如果不是来到这里,姜弈秋甚至不知道,原来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有这样庞大数量的仙君被流放到非天界。   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两个时辰,可这些房子的数量丝毫没有减少。   姜弈秋依旧沉默着,无论使者怎样在他耳边描述非天界的各种传闻,或者是路过的某个仙君到底犯了怎么样的罪过。   这些都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   使者一人唱了很久的独角戏,终于他也开始觉得厌烦,决定聊一聊阴天子的小情人。   “从您当上酆都鬼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打了个赌,赌您什么时候会被流放到这里来。”   “是吗?”姜弈秋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可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居然比您更早地来到了这里。按照规矩,他应该在酆都的地狱里,可咱们都知道,他只能来到这里。”   使者的语气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趣味:“就连仙君都会饱受折磨的地方,他连仙籍都没有,您说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姜弈秋并不会因为这种粗浅的挑拨而生气。   在晏明修消失的八百一十五天零五个时辰里,他从没有一次提到过这个名字。   只有在幻梦中,他才会偶尔因为呓语而念出这三个音节。   他曾想过或许自己能熬到三千年后卸任这个该死的鬼王职务,等到那时,再度与晏明修相遇。   他会奋不顾身地投入轮回池中,在一世又一世中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或许是在柳梢头遇见的少年郎,或许是在崎岖山路上遇见的独行侠客,或许是商铺中遇见的店小二。   但知道晏明修被流放到非天界之后,姜弈秋彻底明白了他们的处境。   他也许会有一日不再是鬼王,但晏明修将会永远地停留在这里,受尽永生永世的折磨。   姜弈秋想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脚步。   使者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只是非天界数不清的楼阁中极其普通的一座,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他不在这里。”使者没有感受到晏明修的任何气息。   “是吗?”这是姜弈秋今日开口说的第二句话。   他根本没有理会使者,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棵树,树下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诧异地看着闯进来的姜弈秋和使者,将手中的笔放下来:“弈秋?”   “是我。”姜弈秋本以为自己会流泪,可他没有。   “你来这干什么?”晏明修问道。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沉闷:“来带你走。”   “大人?”使者难得露出慌乱的神情来,他没想到姜弈秋竟然冒如此大不韪,敢从非天界将人带出去。   “姜弈秋,你不能这样做!”使者焦急起来,直接叫出了阴天子的名讳。   姜弈秋并不理会他,直接拉住了晏明修的手:“跟我走。”   “就凭你们?也想离开这里?”使者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渐渐显露出一张和紫微大帝完全相同的容颜。   在一开始,姜弈秋就知道。这位好心派来引路的使者,不过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帝分出来的化身之一。   他伸手想要去拔剑,可腰间已是空无一物!   那把阴天子专属的青铜古剑,赫然出现在使者手中。   只是片刻的晃神,剑已经架在了他的颈侧。   这把剑是紫微大帝御赐,可以斩鬼诛神。姜弈秋从没想过,它竟会有一日被用在自己身上。   使者眼中的狰狞神色渐渐褪去,那张面容再度恢复到温暖和煦的模样。   他缓缓将冰冷的剑刃从姜弈秋的颈侧移到下巴,迫使他抬头:“我的这么多化身中,只有你,胆敢三番五次违抗我的命令!”   姜弈秋冷冷地看着他:“我情愿自己从来不是你的化身。”   使者的眼中满是刻骨的厌恶:“很好,既然这是你要的结果,那我就成全你。”   他突然伸手在虚空中握了一下,姜弈秋感觉到骨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几乎有些站不稳。   倚靠在他怀中的晏明修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心:“弈秋,你怎么了?”   “没什么。”姜弈秋的神色没有改变,反而有一种由衷的欢喜,他望着面前的使者,竟是轻声道了句谢。   使者盯着他,凌厉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腐朽衰败的样子,很好,看在你甘愿如此的份上,我放你们离开。”   离开非天界的时候,几乎所有被囚禁与此的魂体们都叫嚣起来。   千百年来,晏明修是第一个被关押在此处的人类,也是第一个能离开非天界的魂体。   重新回到酆都,还没来得及和身边人说上几句话,姜弈秋就看到了连绵不绝的阴兵。   大军盘踞在酆都鬼城之前,浩浩荡荡的规模让姜弈秋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确实,紫微大帝答应放他们离开非天界,却没有再答应更多。 第92章 哭唧唧鬼王(14)   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死。   好不容易将晏明修从非天界带出来,他又怎能死在此处?   万千阴兵突然一齐吼啸起来。顿时如风云怒卷,溅化成腾腾的杀气,潮水般向两人涌了过来。   姜弈秋脸上的神色依旧寡淡,没有那种拼死一搏的愤慨,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的爱人,轻声说道:“我们初遇的那个晚上,也有着这样的月光。”   晏明修一怔,旋即也笑着点了点头。   酆都无日月,那月光在何处?   月光在两人的心里。   无数阴兵攻上来,晏明修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散,他却也没有丝毫的担心。   两个人的目光,都如同皎洁的明月一般清澈。   紫微大帝站在山上,远远地俯视着这一场战争。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身影如同白鹤般翩然飞舞,手中古剑怒斩而下,飘飘然落在了他的身前。   恍惚间,紫微大帝还以为看见了自己。   他面沉如水,看了一会晏明修的脸。分明是一个全无法力的凡人,脸上却一丝惊惶也没有。   紫微大帝的目光缓缓移动,瞧了一会晏明修,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次算是我输给你了,所以我决定送你一样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针来,交到姜弈秋的手中。   后者当然认识这个东西,它叫做定魂针,可以阻止魂体常年在酆都停留导致的虚弱。   “你又想要做什么?”   紫微大帝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所谓的爱,到底能够维持多久。”   “如果有一天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对这段关系感觉到厌倦,我会立马感知到。”   他就像是看好戏的观众,上前来拍了拍姜弈秋的肩膀:“你毕竟还是我的化身,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只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就可以随意丢弃的化身罢了。   姜弈秋心里想着。   姜弈秋回到正殿的时候,六天宫的朝臣都在那里等着他。他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过去,突然觉得很好笑,无论是成仙抑或成魔,兴许都不如在尘世间做一个凡人来得逍遥快活。   定魂针只能让晏明修不再像从前那样从成人变成稚童最后消失,可是他的记忆依旧会受到影响。   变化是从某个午后开始的,忘川水从酆都的山上流下来,无数的游魂在奈何桥前排队等着那碗孟婆汤,目光试图去探究更远的地方,可只有永恒的黑暗。   晏明修从鬼王的怀中醒来,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他离姜弈秋只有几步之远,可鬼王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晏明修眼中的神色,是惊慌和恐惧。   魂体们对鬼王都有着本能的恐惧,晏明修自然也不例外。   姜弈秋感觉到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尽量放低了语气:“别怕,我是弈秋。”   “弈秋,弈秋。”晏明修喃喃自语,重复着他的名字,又抬起头来:“你不是个傻子么?”   “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他牵过他的手,再度把他揽入怀中。   晏明修这次没有再抗拒,而是天真地盯着他的脸,旋即笑了起来:“弈秋,你好像变得好看了许多。”   鬼王也笑起来,亲昵地吻了吻他的侧脸:“你喜欢就好。”   晏明修有些羞恼,似乎上一秒自己还活在尘世,他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我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忘了便忘了罢,也好。”姜弈秋捧着他的脸,鼻尖抵着对方的,“你只要记着,我是你的爱人。”   东平二年,正月,晏明修却丝毫没有新年来临的喜悦。   他和他的部队们已经被困了整整三个月,大军压境,这座城池如今只是一个孤城。   他非常清楚,自己早已被当作弃子抛弃。   可城中的百姓又如何?   很快粮仓就要见底,晏明修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故事。   于是在那个除夕的夜里,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开城门投降。   在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肩头的担子一下子卸下来,变得无比轻松。   投降的那一日,晏明修站在城楼上,远远地望着为首的几个将军。   姜弈秋,听闻是姜家长子,继承了父亲高贵的皇室血统,听说人长得文质彬彬,不像个武将,倒像个文臣。   旁边传来下属们小声的讨论,说的全是这位姜将军爱民如子,应该不会苛责他们这些降将。   谁知道呢,晏明修纵横军旅数年,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都见得多了。   外表友善与内心阴毒实在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或许是作为降将的不甘,他用着恶毒地方法揣测着这位从未谋面的敌国将军。   “姜将军。”他想着想着,对方已经到城楼下。   晏明修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降表递上去,也算是看清了领头那位将军的模样。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人生得英俊挺拔,在一众将军中尤为出众,他粗略地浏览了一遍降表,神色却是友善的,直接就看向了晏明修。   “这位便是晏将军了?”   晏明修已经记不起来他们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月光很亮,能把人的心都照明白。   就像姜弈秋的眼睛那样。   按照规矩,姜弈秋自然是该摆宴三日以做庆祝,正好还未出元宵,将军们个个喝得烂醉如泥。   好像只要醉过去,就能忘记这场战争所带来的苦痛。   晏明修礼节性地喝了几杯,寻了个酒醉的借口去外头吹风。   凭栏北望,是望不到尽头的国仇家恨。   他恍恍惚惚的,不知不觉竟是泪流满面。   这时候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晏明修匆忙地将眼泪擦干,回头一看,正是姜弈秋。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悲伤:“将军。”   姜弈秋此时早已脱去盔甲,换上了一身常服,他似乎看见了晏明修眼角的泪,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是站在他的身旁,不咸不淡地回礼。   “将军为何不与众将士同乐?”何苦要陪我这般孤家寡人在外头吹寒风。   后一句话晏明修是说不出口的,也只能在心底想想。   “我就是只是想来瞧瞧你。” 第93章 哭唧唧鬼王(15)   这样直白而暧昧的话语却让晏明修感觉到了某种意味上的羞辱,他愤怒地抬起头来,却望进一双平静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好像只是平平淡淡地想要关心一个未来的同事。   姜弈秋此时也看清楚了,面前将军眼睛里的血丝和未干的泪痕。   他突然感到一丝心疼。   皎洁的月光落在这座重新恢复生机的城池上,隐约还能听到百姓们欢喜的喧闹声。他们从不在乎究竟是谁统治着这座城池。   “在下一界降将,不值得将军担忧。”晏明修行了礼,想要离开。   “晏将军。”姜弈秋叫住了他,甚至还牵过了那人的手,语调不紧不慢,“能陪我说说话吗?”   晏明修对他这种自来熟的态度颇有些不满,但碍于身份,也没法拒绝他,只能在这陪着姜弈秋吹冷风。   “将军是如何看待死亡的?”   晏明修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在这短暂的思考时间里,他的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对方可能提出的问题,譬如带有讽刺意味的,抑或是趁机打探消息的。   可非常奇怪,姜弈秋问他的却是生与死这样的大道理。   他想了想,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来,只捡了最寻常的答案:“我等为国家效力,上战场之时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姜弈秋笑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晏明修一愣,想着这家伙可真是难缠,但依旧耐着性子回答道:“末将不知。”   “人们都说晏将军忠勇双全,绝不肯降,只会以身殉国。”   晏明修的脸僵硬了一下,视线有些飘忽:“外人之言,不足为信。”   “是么?”姜弈秋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不知此刻的你,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将军认为是真便是真,认为是假便是假,末将多言无益。”   姜弈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在寒冷的冬日迅速化作一滩白气:“好吧,希望将军跟我回京师时,已经想明白了。”   这段充满暗示和威胁的言语从姜弈秋口中说出来,倒像是缠绵的情话,晏明修望着他英俊而年轻的脸,一时竟有些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手中不知何时被塞了一杯酒。   江南所产,桃花酿。   之后足足两个多月,他都没有再见过姜弈秋,听说那位将军带领着铁骑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了数座城池,直逼天子脚下。   天子不得不割地赔款,本就不堪一击的实力如今已是苟延残喘。   等到姜弈秋班师回朝并顺路将晏明修带回另一个京师时,已是开春的事情。   他的脸庞比初见时又要粗糙了几分,脸上还带着未曾刮干净的胡渣,盔甲是新换的,却丝毫掩盖不掉那浓重的血腥气息。   晏明修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这人在战场上杀敌的样子,应当也是英姿飒爽,令人胆寒。   “怎么,见到我这般欢喜,连行礼都忘了?”   姜弈秋站在门口,影子在地上被阳光拉得老长。   晏明修行了礼,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末将恭喜将军大胜而归。”   姜弈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年,脱去一身戎装的晏明修比先前清秀了不少,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来:“看来明修这段日子过得也不错。”   这样亲昵的称呼让晏明修颇有些不自在,他只能客套地回答:“托将军的福。”   姜弈秋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瞧了他好一会,突地蹦出一句话来:“更俊俏了。”   晏明修蹙着眉,脸上写满了不悦:“将军这是何意?”   “没什么,开个玩笑罢了。”姜弈秋摆了摆手,“既然我大胜而归,明修陪我吃个饭也是理所应当吧。”   这分明就是有其他的意思了。   晏明修沉默了一小会,又问道:“愿为将军庆功者何其多,将军为何偏要为难在下?”   “那些莽夫,哪里懂得什么。”姜弈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来,“给他们些好酒好肉便自顾自地快活了,哪还会搭理我。”   晏明修想了想,却也没有否认什么。   “今夜,春明楼。”姜弈秋凑过来,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到底还是要去的,早春还有些凉意,晏明修随意披了件外袍出门。   春明楼原是这座城里最大的酒楼,后来年年战乱,被朝廷征用,便成了将士们喝酒的地方。   姜弈秋早已在房中等候,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忌讳的,直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明修,来坐这儿。”   旁边的士兵投来了异样的眼光,让晏明修心里发毛:“请恕在下不敢。”   姜弈秋站起身来,愣是拉着他的手坐下来:“哎呀,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这么多规矩给谁看。”   几杯酒下肚,姜弈秋的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跟晏明修说些战场上的事情,一下又是这个将军仗着自己出身高贵不听军令,一下又是敌国将领足智多谋害得他差点吃了败仗,全然不把晏明修当外人看。   这话听着晏明修自己都有些怕,不得已给姜弈秋碗里夹了些菜:“将军多吃些。”   姜弈秋喜不自胜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张扬:“我就知道明修关心我。”   这都是什么事。   酒足饭饱,姜弈秋的话痨劲还没过去,外头的士兵不知何时也退了下去。   大胜而归的将军哼了几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调,头一歪,就倒在了晏明修的肩膀上。   “将军!?”   潮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有些晦涩不明的心意。   “唔……明修,让我……让我靠一下。”   晏明修不知道他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直接抽身而去,让上司的脑袋在地上砸出个血窟窿来。   可没想到的是,姜弈秋变本加厉,竟是连胳膊也靠了上来,整个人都依偎在了晏明修怀中。 第94章 哭唧唧鬼王(16)   “明修,我好累。”这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突然换上了一种有些悲哀的口吻。   晏明修僵硬着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表面上看上去我是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实际上所有人都不信任我。皇帝忌惮我,兄长惧怕我,同僚个个心怀鬼胎,呵,明修,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晏明修愣了一下,却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本是书生,奈何朝中无人可用,不得不披上盔甲,来到边缘苦寒之地,并最终在一片又一片的乱军中杀开血路,苦苦支撑。   可皇帝呢,皇帝依旧醉卧美人膝,不闻天下事。甚至还对他颇为忌惮,怀疑他功高盖主。   一年前战死沙场的同僚曾讥讽地说过一句话,明修,陛下最大的心愿,只怕就是我们能死在外头。   他出了一回神,难免从姜弈秋想到了自己。   这个时候,晏明修突然觉得这个敌国的将军,似乎也并没有之前那般讨厌了。   “将军这……不能叫做失败。”他沉默良久,总算说出一句话来。   然而晏明修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耳畔倒是传来轻微的鼾声。   姜弈秋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屋内炉火烧得很旺,让姜弈秋的脸稍稍发红。酒液胡乱泼洒在衣服上,甚至能清晰看见身体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征战沙场之人,谁身上没有这样的痕迹呢。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有着数道数不清的伤口。   晏明修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竟是主动伸手取过外袍给姜弈秋盖上。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一直到了天明。   姜弈秋次日清晨睁开眼睛,只觉得腰酸背痛,哪哪都不得劲似的。   头好像枕在一个极为柔软的物体上,他下意识地想去触碰,却把晏明修也从梦中惊醒。   “将军?!”晏明修颇有几分恼怒地抬起头来。   “明修?”姜弈秋的神色由惊讶转成欢喜,“你竟然陪了我一夜?”   晏明修无言以对,自己也不知怎的,不但没有推开他,还和他就这样互相依靠着过了一个晚上。   他迟疑了一会,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姜弈秋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对自己定是有那么些喜欢在的,于是笑得更加放肆起来:“看来明修心里也不是没有我。”   晏明修瞬时便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哪里就是胡说八道了……”姜弈秋像个流氓一样地缠上来,“明修身上,明明还有我的味道。”   这话说的格外露骨,让晏明修面色涨得通红,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到底是个书生,不像姜弈秋这般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惯常会说些荤话。   “更何况,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呢?”   他将头埋在晏明修的肩膀上,贪恋地嗅着这人身上的味道。   “将军究竟想要如何?”晏明修咬牙切齿地问道。   姜弈秋满意地抬起头来:“一年为期,明修陪我一年,若一年后你还没有喜欢上我,我认输。”   自己如今与阶下囚无异,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本。晏明修不得已也只能答应下来:“一年便一年,只是你不得反悔,也不得……对我用强。”   姜弈秋笑得前仰后跌:“明修啊明修,我岂会是那种人。”   后来的事情又渐渐模糊起来,越是想去回忆,便越是痛苦。   “在想什么?”鬼王勾着朱砂笔,抬头看了眼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爱人。   “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姜弈秋也有些想笑:“在那个荒山的野庙中?”   “不是,是更久以前,在我投降的时候。”   姜弈秋有些惊愕,晏明修忘记了许多事情,但也记起了很多事情。   那一世的事情,对他来说仿佛隔了千万年之久,如今再度回望,仿佛隔着云般缥缈不可寻。   姜弈秋很多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怀疑,紫微大帝的那一点情根,是否随着化身而来到了自己的身上。否则,他又怎会对晏明修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鬼王想了想,“我那时是怎么追求你的来着?”   “谁还记得。”晏明修笑着摇头,“多半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毕竟,我和你是不同阵营的人。”   “怎么会?”鬼王忙出声为自己辩解,“无论哪一辈子,我都对明修以礼相待,绝不会冒犯。”   “是么?”晏明修好奇地看着桌案上浩如烟海的卷宗,小声嘟囔着,“你冒犯些也好。”   “真的?”姜弈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眼神中的光芒变得炽热起来。   但很快,这点心思被担忧所取代,他伸出手去碰了碰爱人的额头,想确认他魂体的温度是否正常。   “我没失忆,也没生病。”晏明修气鼓鼓的,趴在桌案上看他。   姜弈秋被他逗笑了,转而摸了摸晏明修柔软的头发:“我知道,你很好。”   不好的反而变成了自己。   姜弈秋已经隐约从自己的身体上闻到了血腥气息。   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这是天人五衰的征兆。紫微大帝已经剥夺了他得以存活的寿元,不出一年,这个身体很快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直至死亡。   所以那个所谓定魂针的约定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姜弈秋甚至能想象到紫微大帝的心里话。   那个白发素袍的神仙冷冷地看着自己:“既然你想死,我便送你去死。只是晏明修要留下来,在酆都做一个永远没有归处的鬼。”   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晏明修的记忆逐渐稳定下来,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   在非天界里经受折磨的魂体也逐渐恢复,他刚回到酆都的时候,必须要人搀扶才能行走,如今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晏明修并不知道姜弈秋身体正在逐渐衰败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不过是徒增担忧罢了。   姜弈秋瞒着他,甚至觉得他如果能失忆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能彻头彻尾地把自己忘了,不再痛苦。 第95章 哭唧唧鬼王(17)   姜弈秋班师回朝,作为降将,晏明修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匆匆见了那位敌国的皇帝陛下一面,他就被安置在了将军府。   每日里除了看些闲书,写些诗词歌赋,就是和姜弈秋待在一块儿讨论兵法,日子也就一天天这样过下来了。   东平二年初秋,夏日的余热沿着雕花木窗照进屋内,晏明修虽然是降将,但皇帝未曾亏待他,多少也给了些事务让他去操心。   从姜弈秋大胜而归不过数月的时间,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又开始想着什么时候能撕毁条约,彻底一统中原。   姜弈秋官至辅国大将军,这样的事情他必然是担任主将。晏明修盘点着军中粮草后勤等事情,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坐在对面的姜大将军抬头看他:“明修,你是否觉得陛下近来毛躁了些。”   将军府不知有多少耳目,晏明修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斟酌道:“将军认为此时起兵为时尚早?”   姜弈秋倒是没他这么多顾忌,毕竟这些话,他早已说给过皇帝听了。   “当时我一路进攻,正是统一中原的大好时机,陛下一纸诏书将我召回。如今让他们得了半年喘息时间,再进攻,只怕是难了。”   这样的事情晏明修自然是明白的,毕竟他们所要攻打的是他的家乡。   “将军所言不无道理,陛下是如何考虑的?”   姜弈秋将笔一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有些懒洋洋的:“陛下认为现下才是一统中原的好时机,正在整顿兵马,令我十月出发。”   晏明修心中一动:“如今梁国士气低迷,才经了割地赔款这一遭,只怕朝野上下皆是一片惨淡。陛下意欲出兵,也是情理之中。”   姜弈秋听他这样说,也只是不住摇头:“明修,连你也这般想,看来此战,是非打不可了。”   晏明修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确实有他的私心在。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姜弈秋年初逼近梁国都城无异于奇耻大辱,如今梁国百姓上下一心,恐怕这一仗姜弈秋必输。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晏明修垂下头去,试图掩盖自己眼中的杀意,他真正想做的,是让姜弈秋的二十万大军葬入黄泉!   “明修在想什么?”姜弈秋站起身来,又在他身侧坐下。   这位大将军似乎格外喜欢蹭蹭抱抱之类的动作,跟个还未断奶的稚童一般。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英挺的侧脸上,看上去就像是个京城世家的纨绔子弟。   晏明修瞧了一会他的手,指腹上厚重的茧子和一些残留的疤痕提醒着他,身边这个男人曾经杀过多少梁国人。   “在想一首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姜弈秋一愣,看着他,突然坚定地说道:“等战乱平定了,我陪你去你的家乡看看。”   梁国的败局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晏明修虽然想做最后的挣扎,可也不觉得这句话有多冒犯,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姜弈秋凑到他耳边来,将书案上的地图徐徐展开:“明修的家在这里,是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呢。”   对于家乡的记忆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好像更多的记忆是那个繁华的都城。可惜,晏明修也从来不认为那里是自己的故乡。   那他的故乡应该是在哪里呢?   分神的瞬间,男人不知不觉已经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等那个时候,一年之期恐怕也到了。”   他的语气透露出来的某种暗示让晏明修吃了一惊,险些磕碰着。   察觉到外头巡逻士兵经过,晏明修连忙与这位大将军保持了些许距离:“你正经些。”   “明修——”姜弈秋委屈极了,将下巴夹在对方的肩膀上,“我好难受。”   晏明修僵硬着身子将目光转了个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些难以描述的东西。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小会,最终以晏明修的失败告终。   他冷着脸做完了所有事情,屋外时不时响起士兵们的脚步声,姜弈秋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好似两人正在屋内讨论兵法。   没有人能看见的书案下方,却早已燃起了一把大火。   长期练武之人身强体壮,精力充沛,这样一闹,便闹到了傍晚。   但如今回忆起这些事情,晏明修只觉得,那个时候他们只是互相需要,而不是爱。   还没有到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的地步。   那天晚上就寝的时候,鬼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份青团。   “记得这个吗?”他问晏明修。   “当然记得,这不就是青团。”   姜弈秋眨眨眼睛:“那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吃这玩意时候的模样吗?”   晏明修想了一会:“在平定梁国之后?”   姜弈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傻瓜,那个时候你都被我杀了。”   “好像也是。”晏明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剑穿心的痛楚。   “是我们打算去平定梁国的时候,那一天你还专门……”   晏明修红了脸,倒还记得那一日手掌心的酸楚。   鬼王侃侃而谈:“那天弄完之后,你突然说想吃青团,害我专门跑去京城里甜品铺子各种找,好容易找到个会做青团的梁国厨子。”   晏明修安静地听他说着,也笑起来。   其实那一世里,他早已给了姜弈秋自己会反叛的暗示。   青团乃是故国之物,他向来不是一个贪嘴的人,怎么会突然选在那样的一天要吃青团呢?   晏明修突然有些好奇:“那个时候,你到底有没有怀疑过我不是真心归顺的?”   “当然怀疑过。”鬼王不假思索地,“可后来也没法了,就算你心向着梁国,我还是爱你。”   姜弈秋似乎也回忆起了当时的苦痛和纠葛,将晏明修抱在怀中,蹭了蹭爱人的肩膀。   只有这个习惯,从大将军到傻子到阴天子,从未变过。   晏明修冷哼一声:“既然爱我,最后为何还要杀了我?”   姜弈秋嬉皮笑脸地贴上来:“我那时候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想杀你。” 第96章 哭唧唧鬼王(18)   姜弈秋的工作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酆都鬼城里的阴气越发浓厚,晏明修每天都能从窗台上看见无数士兵们的魂灵。   一定是人间又在经历战乱。   他无聊地翻阅着从人间送到地府的战报,无数熟悉的地名如同画卷一般从眼前展开。   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被鲜血染红的无定河。无定城的城墙很高,比寻常地方都要高上几米,他反叛的那短时间天气都很好,印象里似乎该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   士兵们整装待发,准备迎接下一场胜利。   姜弈秋的目标直指梁国都城。   他们在无定城里待了快三个月,钟鼓楼会在每一个清晨和黄昏敲响,城主的府邸里梅花开了,从府邸沿着西城大街走一刻钟,便有一家卖烧饼的店铺。姜弈秋很喜欢那处的烧饼。   “都城还是难攻啊,明修,陛下命我在一个月内发动总攻,你觉得到时会如何?”   “自然是胜利。”晏明修想也不想地回答。   “你真这么笃定?”   晏明修叹了口气:“将军作为统帅,若是自己都不信此战能胜,又如何能说服那些下属?”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他看了晏明修一眼,又和无尾熊一样黏了上来。   晏明修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将军,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这话不是说给姜弈秋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梁国装出节节败退的假象,让姜弈秋全然放松了警惕,而埋伏在京城周遭的五万大军早已养精蓄锐多日,只等晏明修一声令下。   姜弈秋发动攻势已经三日,不知为何,梁国士兵比从前难缠了不少,他左思右想,却也没想到什么其他的原因。   正在他忧心忡忡之时,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大军东西侧分别出现了数只不明的军队。   这还不是最让他难受的,最难受的事情是,晏明修不见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军营里从未出现过此人一般。   姜弈秋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将军们商议军情,听罢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将茶盏摔了个粉碎。   下属们见他如此,个个面面相觑,暗地里却都在偷笑。看来这位大将军,居然也有被美色迷晕头的一日。   姜弈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形势越发糟糕起来,梁国的军队竟然分成两股,呈前后包夹之势,企图将他们围困至死。   为今之计,只有突围。   姜弈秋安排了几位绝对信任的手下,领军两万,打算突围。   意外的是,一路上,他居然没遇到几个梁国士兵。   中计了!姜弈秋勒马回头一路策马狂奔,心中却有如一潭死水。   这一年与晏明修相处的点点滴滴有如朝露一般在脑海中浮现,姜弈秋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的,仿佛整个人都被抽了一块,只剩下晏明修温暖的笑容。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天色渐渐晦暗下来,姜弈秋突然很想流泪。   迎接他的并不是晏明修,而是另一位梁国将领。   苦战之下,姜弈秋以损失一万人的代价,终于将梁国的军队撕出一块口子,带领大军悉数撤退。   这次战役后来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定然会治他重罪。   出乎意料的,那位素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皇帝只是责备了他几句便没有再过问。   来年五月,依旧是姜弈秋作为镇国大将军远征梁国。   这一次,身边再没有晏明修,他也再没有弱点。   战争持续了半年,梁国皇帝写下降表,结束了长达一百多年的统治。   所有人都在梁国的宫殿中庆祝,独有姜弈秋,这场战役的最大功臣,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大将军,您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您要如何处置?”   “他现在在哪里?”   “暂时被关押在大牢之中。”   “带我去见他。”   阴沉沉的大牢中满是血腥气息,时不时能够看见被拖出去的梁国显贵。   进了这座大牢,他们失去了从前的所有身份,下贱得连条狗都不如。   “大将军,到了,人就在里面。”   牢门打开的时候,微弱的烛火落在那人憔悴的脸庞上。姜弈秋冷冷地看着那人,心中却是空白一片。   晏明修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愿意开口。   “你来做什么?想要羞辱一个亡国之将吗?”最后还是晏明修先开的口。   姜弈秋觉得自己的心疼痛得几乎麻木,他很想说不是,可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不然呢?”   “随便你吧。”晏明修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日子能活了。”   一想到他可能会死,姜弈秋猛地瞪大了眼睛,晏明修却不急不缓地说了下去:“你或许恨我,可到这种时候,我也不妨与你说几句真心话。”   “咱们的一年之约,你还记得吗?”   “我输了。”   姜弈秋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又活了过来,他猛地冲上去,将晏明修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将军。”晏明修苦笑道,“若我刚才的话只是为了活命的筹码,你岂不是又要被我骗一次?”   “我愿意被你再骗一次。”姜弈秋突然激动地大声说道。   那一刻晏明修的心尖突然颤抖了一下,他想起两人的初遇,无数次靠在他肩膀上偷懒的大将军。   “可是我不愿意。”   话音未落,姜弈秋就感觉到心口一凉。   晏明修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匕首刺穿了他的盔甲,而他下意识地拔剑,更是洞穿了对方的胸口。   “明修,你……”姜弈秋艰难地张了张嘴,“我……”   “这样……很……好。”晏明修反而主动地将身子往剑上送。   满手都是鲜血,不知道是那人的还是自己的,姜弈秋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晏明修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也张了张嘴,可从喉咙里涌出来的是无尽的鲜血。   “将军,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啊!”   所有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归于沉寂。 第97章 哭唧唧鬼王(19)   等回过神来,晏明修已是泪流满面。   “明修,你怎的哭了?”鬼王忙不迭地伸手为他擦去眼泪,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从前的事情?”   晏明修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在这个位面里,他发现自己变得格外爱哭。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姜弈秋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就算是天上的那位,也无法干涉尘世的事情。”   晏明修没有说话,他从姜弈秋怀中抬起头来,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姜弈秋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想要离开的意思了。   他依旧爱着自己,却会对这样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感到厌倦。   阴天子缓缓闭上了眼睛,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爱人的发顶,在心里说着,明修,很快,很快你就可以回到尘世中去。   我会让他们把你安排到太平盛世去,让你生生世世安乐无忧。   他们接吻的时候,耳畔还能听到窗外鬼魂连绵不绝的哭泣。   这段日子来酆都的鬼魂实在太多,多到连孟婆都要分不清到底谁喝过了孟婆汤。   日子久了,晏明修终于也能离开宫殿,去酆都城的山脚下闲逛。   这里其实也是一座城镇,许多无法去转世轮回的鬼魂会暂时待在这里,等待一个轮回的机会。   做买卖的,闲逛的,甚至还有成双成对的鬼魂,在酆都城里开办集市。   晏明修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他并不缺什么东西,也并不想要什么东西。   在酆都,日子就和白开水一样无聊。   姜弈秋自然不会陪他来逛街,鬼王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宫时,前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街上的人群一阵骚乱,纷纷向路边避让,好像是什么大人物要来。   晏明修不由得也好奇起来,挤在一堆鬼魂中间张望着,然后他看见了几个大字。   阴天子属,酆都廷尉。为首的一个人身着白衣,轻袍缓带,和晏明修平日里撞见的那些朝臣完全不一样。   “那是什么人?”晏明修问身边的鬼魂。   “好像听说是新任鬼王上任呢,真奇怪,三千年都没有到,怎么就换鬼王了。”   “不知道,好像听说是先前的鬼王触怒了紫微大帝。”   晏明修有如五雷轰顶一般,这怎么可能?!   在他离开宫殿的时候,姜弈秋分明还好好的,这才过去了几个时辰,怎么会……   他急着想要往宫里跑,可人群早已将路堵满,不得已,晏明修只能孤注一掷地跑上前去,堵住了新任鬼王的去路。   “你是什么身份!”领头的黑衣男子怒喝道,“竟敢当街阻拦鬼王?”   晏明修急得快要哭出来,正想解释,那位白衣鬼王却突然笑了一下:“不必说了,我认得你是谁,也知道你想问什么,跟我来吧。”   他同样是紫微大帝的化身,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前任的事情。   才到天宫门口,晏明修便迫不及待地下马冲了进去,大声呼喊着姜弈秋的名字。   一路喊到寝宫,都无人敢应答。   最后,还是一位瞧着面熟的鬼吏硬着头皮迎上来:“晏公子,前任鬼王已经命陨了。”   “你骗我!这怎么可能!他上午,上午分明还是好好的!”   晏明修有些无理取闹起来:“我就在这里等,等到他出来见我。”   鬼吏欲哭无泪,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只得急急差了小鬼,速去寻新任鬼王大人。   白衣鬼王很快来到了寝宫,晏明修抬起头看他。   他本以为这人的眼睛该是哭肿的,却未想晏明修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你叫做……晏明修。”他在那人面前坐下,“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晏明修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是……怎么死的?”   “早在半年前,他将你从非天界救出来的时候,紫微大帝就剥夺了他的神格。他只是个普通的天人,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寿元,自然会因为天人五衰而逝去。”   晏明修想了想,又问道:“他的尸体在哪?”   “天人是没有尸体的,他们最终的归宿只有魂飞魄散。”   晏明修茫然地点了点头,白衣鬼王格外贴心地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晏明修摇了摇头,踉跄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   他没有流泪,只觉得巨大的悲伤如同鲲鹏一般在心底展开。   一袭白衣拦在了他面前:“他的遗言是希望你重归轮回池,忘记所有的过往,生生世世,命中不再有姜弈秋的存在。”   “是么?”晏明修点了点头,“请您带我去吧。”   又是一年花开时。   沿着蜿蜒河流,四处皆是年轻的少年少女们,醇酒的香气和脂粉香气混合在一处,笑得张扬而风流肆意。   身穿锦衣的少年被人潮挤到了最后,因着容貌俊美,时不时有少女唇畔含笑,朝他投掷花朵。   他猝不及防,只能被人流挤到不知何处,手中捧着花撞进了一人怀中。   那人比他高些,皮肤是小麦色,看上去武艺高强,眉宇间带着几分傲然。   恍惚间,少年却有些眼花,竟是脱口而出:“兄台,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是么?”那人挑眉看他,“我倒不记得了。”   匆匆说了一番话,又再度告别,回想起来,少年只觉得这春光和心中所想的不同。   他有些黯然地坐在了一旁,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嬉闹声,感觉自己已然被抛弃在红尘之外。   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他倒也没觉得如何不甘,只倚靠在树下,正欲沉沉睡去之时,耳畔却传来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这里还有些许青团,兄台可要与我共食否?”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耀在少年的侧脸上,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仿佛自己历经万千岁月,只为了与这人再度重逢。   他眼眶莫名地酸胀起来,可还是挤出笑容:“好。” 第98章 清冷剑仙(1)   晏明修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身处在陌生的石室之中。   数据涌入脑海的瞬间,他好似还未从上一个位面的结局中缓过神来。   这一次是个修仙位面,原主乃是魔门六天帝之一,生性放浪,男女不忌,最为擅长的乃是采阴补阳。说白了,就是个仙侠剧里头注定要炮灰的反派。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   原主喜好奢华,品味极高,绝不可能从这样的地方醒来。   晏明修坐起身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时,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是未着寸缕。   原主虽然放浪,却也还没有到此地步。   他慌忙地爬下石床,试图暂时找一身衣服遮丑。   奈何石室内空空如也,别说衣裳,就连一块布也没有。   晏明修冷静地思考着,这个位面的数据相对来说十分完整,并未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也就是说,此处石室绝非原主的什么秘密修炼之地,更有可能的,是被人抓到了此处。   什么人胆敢对他动手,看来这是一场不小的阴谋。   他这样想着,索性从石室里走了出去,横竖自己是个男人,怎么着也吃不了亏。   晏明修赤足踩在冰冷的石板上,沿着错综复杂的道路一路朝外走去,洞内静得可怕,仿佛除他之外,半个人影也没有。   好容易见到前方的亮光,水流声也越来越大,看来此处极为隐秘,该是藏在瀑布后方的山洞。   到底是什么人,会将他带到这里来?自己身体也未有任何不适,看起来并不是有意谋害他。   罢了,先离开此地再说。   晏明修这样想着,正准备默念法诀御风而走。可他恍然发现,自己体内竟是空空如也,丹田内连半分真气也无!   晏明修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在这种以武力为尊的修仙世界里。一个失去了修为的魔尊,岂不是等于任人屠宰的猪狗!?   难怪将自己带来此处之人不曾留下任何外伤,竟然……晏明修惊惧之时,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一抹身影。   他现在毫无修为,遇见人相当于自寻死路。晏明修身形一闪,连忙躲在了石头之后,小心翼翼地朝下看去。   水幕之下另有一处水潭,四周有不少胡乱分布的大石,自己方才瞥见的身影,正是在潭边打坐静修的白衣男子。   晏明修仔细看去,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白色云纹道袍,头戴白玉冠,虽看不清面容,但一个熟悉的名字径直到了嘴边。   玉泉教的首席剑客萧云之!   这家伙,正是原主身前最大的劲敌之一。   当年萧云之只身前往东海,仅凭一人一剑,便斩了原主手下数十位魔门高手。   最后还与原主斗了个两败俱伤,原主对他简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剥其骨,啖其肉!   如今原主的感情悉数被晏明修继承,晏明修几乎下意识地就认为,正是面前这该死的家伙将自己带来此处,废去了他所有修为。   要是此刻还有修为,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   这般想着,晏明修眸中杀意暗涌,冷冷地盯着正在调息打坐的剑仙。   要是杀了他,不但能够声名大震,更是能将其百年修为化为己用。   晏明修越看越是心痒,察觉到丹田之中隐约还有一股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灵气,顿时精神一震!   自己已然全无修为,再加上平生大敌正在眼前,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孤注一掷,与他拼了。   他这样想着,暗自凝聚真元于手心,骤然俯冲而下,直击萧云之!   后者全无察觉,仿佛已经入定,浑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   看来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晏明修心中狂喜不已,就在这一掌马上要拍至萧云之心脉时,后者骤然睁开了眼睛。   被那双漠然的眼眸一瞧,晏明修不知怎的,顿时心气大溃,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丝真气也迅速消弭于无形,直直掉入水潭之中。   水面巨大的冲击扑面而来,撞得他骨头几乎碎裂,刺骨的寒潭水流包围着他,将晏明修向下拖去。   看来自己的一世英名,便要败亡于此。   晏明修绝望地闭上眼睛之时,骤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往上拉,他好容易睁开眼睛,却撞见一双云淡风轻,无悲无喜的眸子中。   萧云之?为什么他要救我?   他想张口说话,张嘴便是冰冷的水灌入心肺。好容易浮出水面,晏明修吐了几大口水,才缓过劲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是依偎在萧云之的怀中!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位向来有洁癖,身边人不得靠近他五尺的剑仙,竟然没有将他立即推开,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晏明修身子僵硬,嘴角抽搐,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萧云之想用其他办法折磨他。   他缓缓抬眸,迎上那人俊美的容颜。   不得不说,他这位劲敌当真生了一副好皮相。鸦发如羽,侧脸似玉。   配上那张清心寡欲的脸,直如芝兰玉树、空谷幽漪,让他这个魔门天帝都忍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可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今非昔比,自己早已是阶下囚了。   晏明修正想开口与萧云之好好理论一番,谁想那人竟是抢先说道:“你伤势未愈,怎的如此调皮?”   啊?   晏明修眨了眨眼睛,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这话虽然谈不上温柔,可也绝对不是对敌人说话的语气啊。   晏明修暗自琢磨着,莫非这清冷剑仙与自己交手过后,便被自己这张举世无双的脸给迷住了,将自己带到此处废去修为,想要将自己收为男宠?   咳咳,他想来想去,也只觉得这个脑洞有些可行性。   正不知如何回答,萧云之又开口道:“连衣裳都不穿就跑出来,旁人若是瞧见,该如何看你我?”   晏明修的身体更加僵硬起来,如果说萧云之先前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疏离,那现在这个温柔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况且这个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这个人能够说出来的。   更何况,自己当初也不是没有动过勾引他的念头,可无论自己派了手下最漂亮的魔姬,还是亲自上阵,萧云之都从没有上当过。 第99章 清冷剑仙(2)   “怎的不言语,难道为师还错怪了你不成?”   晏明修耳中嗡的一声,张了张嘴,总算说出两个字来:“师尊?”   萧云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抱着他回到了刚才的石室中:“这里的环境有助于你养伤,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晏明修大脑当机到这个时候才恢复运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他连忙坐起身来,借着光滑的冰面试图看清自己的模样。   镜中人哪里还是那个倾倒众生,睥睨天下的魔尊,分明就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昆仑有异宝现世,引得正道魔门众人争抢,身为天帝之一,原主自然不甘落人后。   奈何途中竟遭青帝与正道暗算,原主重伤,跌落悬崖。   原来自己竟是重生了。   好巧不巧,还重生到了萧云之徒儿的身子里。   难怪自己修为尽失,难怪这冷漠的剑仙会对自己和颜悦色,合着都是对徒弟的。   晏明修只觉得这剧情实在荒诞可笑,自己坏事做尽,居然有一天成了这剑仙膝下跑腿的小徒儿。   他怔怔地对着冰面发呆,身后又传来男子的声音:“让你好好躺着,怎么,为师还说不动你了?”   话音方落,晏明修就被打横抱起,再度放在了石床上。   他望着萧云之的面容,感觉和记忆中的相差甚远。与这位生平罕见的劲敌斗了几十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温柔的神情,让晏明修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本来以为像萧云之这种冷心冷情的剑仙,从生到死都是孤独一人,孑然终老,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这样和蔼可亲的一面。   萧云之双眉一扬,察觉到徒弟神色有异:“为何这样看为师?”   “没……没什么。”晏明修抿着唇,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故意问道:“师尊,我不是以后都不能修行了?”   说到这件事情,萧云之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不过片刻,他又恢复到了温柔的神色,轻声道:“别怕,师尊会帮你恢复修为的。你且在此地休息,千万莫要乱走。”   见他转身便要离开,晏明修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他。   “师尊能否告诉我,是何人将我伤成这样?”   萧云之瞧了他一会,叹息道:“那人本是魔门天帝之一,也是你师尊的死对头。为师没有照看好你,才让他钻了空子将你打伤,不过善恶终有报,他如今遭受正魔两道围剿,已然身首异处。”   这消息对晏明修来说无异于天雷轰顶,萧云之口中说的那个魔门天帝,不正是原主吗?!   也就是说,原主无意中竟是重生到了被自己杀害的少年身上。   “他不会再伤害你了,别怕,好好休息。”萧云之还以为晏明修因为那日的袭击而心有余悸,温柔地摸了摸徒儿的发顶以示安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少年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原主自然不会再伤害他了,因为他就是原主啊。   从前自己想尽手段接近萧云之都没有机会,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他最宠爱的小徒弟,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正正好砸在了晏明修头上。   看来只要自己装乖卖萌,好好扮演这个徒弟的角色,不但能够向魔门传送正道的情报,更是能寻找良机,逃离这位剑仙的魔爪。   萧云之虽归属玉泉教,多数时间却都是独来独往,连玉泉教教主也使唤不动他。   这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晏明修这般想着想着,竟是在石床上睡了过去,等他次日醒来,刚睁开眼睛,就对上萧云之那张若有所思的面容。   晏明修下意识地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现如今的身份,立马换上一副虚弱的样子。   “师尊。”   萧云之淡淡地点头,将一碗药放在他的面前:“喝吧。”   那药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苦味,便是晏明修绞尽脑汁也没能分辨出这汤药究竟是什么来历。   “怎么了?”   再耽搁下去,只怕萧云之迟早要怀疑自己的身份,晏明修一咬牙,举起碗便一口饮下。   这药苦得他差点没命,晏明修哭丧着脸:“师尊,这药为何如此之苦?”   “良药苦口……”萧云之目光温柔,可晏明修总觉得他是在故意针对自己,“你还要喝上大半个月,身子才会好。”   要他喝半个月,与杀了他有何异?!   见他满脸痛苦,萧云之又温言道:“虽然不能恢复到你从前的修为,这药多少能恢复一些,你不是对修为宝贝得紧么?”   听到这里,晏明修才总算露出点笑容来,为了修为,他忍。   苦味在口中久久不曾消散,晏明修只得做点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师尊,徒儿许久没有瞧过你舞剑了。”少年眼睛很大,装出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生怜惜。   萧云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平日不是最不喜欢练剑,说练剑对修为毫无帮助么,怎么今日倒来了兴趣?”   呵呵,我这哪里是要练剑,就是想瞧瞧你现在修为如何,何时才能逃出去。   晏明修大着胆子卖萌:“就是想看嘛,师尊不许就算了。”   萧云之无奈地走过来,伸手捏了捏少年的小脸蛋:“好,师尊答应你,不过要等到晚上。”   “为什么不是现在?”   “因为你现在要休息。”   晏明修一呆:“啊?”   萧云之解释道:“你方才喝的汤药里,为师特意加了助眠的东西,防止你再到处乱跑,磕着碰着。”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要不是男人顺手接过他,只怕便要摔到地上去了。   萧云之轻轻抚摸着晏明修的脸,笑容颇有些微妙:“乖,好好休息。”   这老骗子,该不会是……已经发现自己身份了吧?   晏明修心中警铃大作,奈何抵不过这药性,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第100章 清冷剑仙(3)   晏明修再度醒来时,望着床帐发了好一会儿呆。   这里已经不是方才的石室,而是一处布置得格外清静幽雅的房间,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服帖的寝衣,毫无疑问是萧云之干的好事。   一想到那家伙居然给自己仔细穿衣服,晏明修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   他跳下床,想看看这个房间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结果翻了半天,除了基本道德经庄子之类的典籍,这个房间可以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难怪萧云之活了几百年连个道侣都找不着,哪有女子会喜欢这样古板的剑仙,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晏明修默默吐槽着,打算去屋外瞧一瞧。   这里是一处幽静的山谷,不得不说萧云之实在很会挑地方。   此处云雾缭绕,山峦错乱,实在是修身养性之人的不二选择。   空气中的灵气十分充足,想来此处也是少有的灵脉聚集之地。漫步其中,仿佛身心都得到了净化。   此处虽比不上他那奢华的宫殿,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晏明修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风的流动,空气中灵气的变化。   正当他心旷神怡之际,一声兽吼直接把晏明修吓了一跳。   睁眼再看,只见一只麒麟神兽骤然朝他冲了过来,从吼叫声中可以判断出神兽此时的愤怒。   晏明修面色惨白,万万没想到此地竟然还有麒麟守护。他法力低微,根本不是面前这麒麟的对手,只能暗想着吾命休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的时候,身子一轻,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了出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麒麟,勿要伤害他。”   晏明修怔怔地看着萧云之,对方正神色复杂地瞧他:“才休息了多久,就又要到处乱跑不成?”   晏明修被他来来回回抱了几次,羞耻感也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当下直接伸手抱住萧云之,将脸往他胸膛上一埋:“师尊,徒儿无聊嘛……师尊都不陪陪人家。”   这话说出口他自个心里都直冒酸水,一阵恶心。   萧云之却无动于衷,轻轻安抚着少年:“为师这不是回来陪你了么?”   “嗯。”少年低低应了一声,觉得萧云之这家伙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忍不住多吸了几口,“快到晚上了,师尊说好要给我舞剑的。”   萧云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有时候为师都怀疑,在你心里,修为可比为师宝贝多了。”   那可不是。晏明修在心底悄悄回答着,没有修为,在这个位面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尤其是你这个在魔门树敌众多的家伙。   作为你的徒弟,那行走江湖不知会惹来多少无妄之灾。   见他不说话,萧云之只得无奈地说道:“走吧,为师这就带你去。”   圆月悄然爬上枝头,晏明修蜷缩在萧云之怀中,第一次看见如此凄清幽静的远山。   彤云散去,连绵山脉在清光下温柔起伏,美得让人惊心动魄,触手可及。   晏明修瞧得呆了,原主纵横江湖武林,自诩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可如今在这天地大美之下,他倒觉得权力名望与这全然没有可比之处。   “这景色从前你又不是未见过,怎还瞧得痴了?”   他戏谑的话语让晏明修忍不住抬头看他。   萧云之原来也是会这样笑的,私底下的他全然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生怕他瞧出端倪,晏明修继续使出了卖萌大法:“徒儿这不是……休息了太久,好久没出来玩过了。师尊,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一个你想了很久的地方。”   落地之时,晏明修禁不住惊呼出声。   原来萧云之带他来到了一处桃林。   他牵着少年的手,徐徐朝桃林深处走去。   桃林中突然出现一块空地,一株巨大的桃树立在眼前。这株桃树盘根纠结,已不知生长了多少年。   偶有夜风吹拂,便如花吹雪一般,让人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错觉来。   转眼间,萧云之已然提剑在手。   他独自站在凌乱的花雨中,仿佛遗世独立的谪仙,不染半点尘埃。   软红十丈,独有这一抹白色动人心弦。   剑身散发的凛冽寒光,倒映出那双如浩瀚星海般的眸子。   萧云之微微蹙眉,却让晏明修的心也跟着紧蹙起来。   落英缤纷,无数桃花在白衣剑仙周遭无声坠落,舞尽风流。   皎洁月光映照在萧云之清俊的脸庞上,衬托出那不似人间的绝美容颜。他是如此专注,以至山无棱,天地合都不能动摇半分。   他一剑舞罢,晏明修却觉得自己仍在梦中,竟是瞧得痴了,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萧云之走到他身前,他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人的面容。   “乖徒儿。”萧云之握着他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词语让晏明修心中骤然一动,是了,萧云之这些温柔爱意都不是对他的,而是对那个无辜死去的徒弟。   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涌上一股酸楚。   原主从前最好容颜,虽为男子,却也是魔门中一等一的绝色。   可这萧云之对他从前的勾引视若无睹,竟是格外宠爱这长相平凡的徒弟。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晏明修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他顺势依偎在萧云之怀中,撒娇道:“徒儿也想像师尊这么厉害,学这么好看的剑法。”   “好好好,为师都教你。”萧云之失笑,“看够了,也该回去了。”   一想到又要回屋,晏明修就颇为不乐意,想当年原主生活过得是风流倜傥,时不时便去人间勾搭美人,亦或是与宫中女子琴瑟和鸣,哪里受过这等无聊。   萧云之显然看出了他的不乐意,又笑道:“师尊这回给你带了好东西,对你的修为大有提升。”   听到这里,少年才乖乖地将手放在师尊手上,跟着他御剑飞行回了住所。   方才那只麒麟神兽还尽职尽责地守在原处,看见主人归来,不由得兴奋地上去蹭了蹭萧云之。   后者摸了摸它的鬃毛,又开口道:“麒麟儿,明修是我的爱徒,你以后万万不可欺负他。”   麒麟不悦地看了眼晏明修,小声地叫起来,不情不愿的。 第101章 清冷剑仙(4)   进了屋,萧云之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晏明修的掌心上。   身为魔门天帝,后者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何物,失声道:“太清玄丹?”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教主那儿讨来的,明修莫要浪费了。”   晏明修难掩眸中激动,要知道,这玩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   它得用二十五味极其珍贵的药物炼制而成,多数时候可能几年都炼不出一枚。   普通人服用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对于修真人士而言,可以直接增加二十年的修为。   晏明修一脸激动,恨不得直接将这玄丹吞下去。   可他到底没忘记之前被萧云之套路的事情,有些迟疑地开口:“师尊不会又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吧?”   萧云之哭笑不得:“在明修心里,为师是那样的人么?”   呵呵,你分明就已经做过一次了。   这种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表面上装出一副当然不是的模样来,张口便将太清玄丹吞了下去。   这丹药果然是神品,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晏明修便觉得丹田隐隐发热,似乎有一股热流正顺着经脉游走全身。   他心下大喜,表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好你个萧云之,当年本天帝去玉泉教偷玄丹就是你推三阻四,没想到有一天你居然把玄丹给我送上门来。   晏明修正得意,却又觉得一股困意深深袭来,眼前的萧云之变成了重影。   “师尊……我怎么,怎么这么困?”   “你现下元神未定,疲惫是正常的。乖徒儿,睡吧。”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占据着他宝贝徒弟的身体,这家伙怎么恨自己也不会做这种事,晏明修心神一松,很快便沉沉睡去。   让晏明修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他刚刚睡过去的时候。   萧云之便低下头来,在少年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等醒过来,你的修为便也能恢复大半了。”他轻声呢喃着,眸中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深情和缱绻。   若是此时玉泉教主在侧,也只会以为萧云之是不是被什么邪魔附身。   这丹药哪里是从教主那里求来的,那吝啬的家伙,若是听说自己为了魔门天帝不惜自损修为,恐怕会直接将他关禁闭。   这枚太清玄丹,足足耗费了萧云之五十年的修为。不止如此,在知晓晏明修为正道魔门围剿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到,却只见那人魂飞魄散在即。   萧云之来不及多想,干脆便与他立下血咒,将自己的命格与他的捆绑在一起。   换句话说,他把自己一半的寿元给了晏明修,再将其魂魄锁入幽兰之中,以山谷灵气供养多日,晏明修这才终于有了肉身。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魔门天帝,只是自己最宝贝的徒儿。   萧云之伸手轻轻抚平晏明修紧皱的眉头,暗自叹息着,即便在梦中,他还是忘不了魔门吗?   无妨,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到他彻底忘记魔门,只愿同自己生死相许。   想到这里,萧云之又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少年的唇瓣:“你还是当天帝的时候比较可爱。”   他失笑地摇头,自己也顺势躺在了床上,将晏明修搂入怀中,一同进入梦乡。   晏明修醒来的时候,身边人早已离去,他感受着床边的余温,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来。   莫非这家伙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打消掉这个念头,又趁着萧云之不在,恢复大半修为的晏明修打算重新开始练功。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身体修炼魔功的速度极其缓慢,从前他一日就能到的境界,如今过去整整七日才成功。   按照这样的速度,只怕他再过五百年也打不过萧云之。   看来这身子天生便不适合修炼魔功。   晏明修气得牙痒痒,转念一想也是,萧云之这家伙收徒自然是收最适合修炼剑法的。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萧云之每日都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做些什么。   终于,这天萧云之没有离开,而是让晏明修陪他去玉泉教一趟。   今日正好轮到他指导教中弟子剑法,他想让晏明修也跟着去学习学习。   对于这样的好事,晏明修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走在玉泉教的山道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魔门天帝,居然有朝一日能够在玉泉教内畅通无阻。   等到了正殿,殿内已是坐满了来听萧云之讲解剑法的弟子。   他虽然是编外人员,但辈分极高,再加上他曾经的各种丰功伟绩,自然是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晏明修身为萧云之唯一的弟子,被人群挤来挤去,最后只落了个旁边的偏僻位置。   罢了罢了,能听见他讲课也就够了,其他的他也不想。   这剑法与魔功颇有不同,到底也是殊途同归,对晏明修这等天帝来说,却也是触类旁通,学到了不少。   他正在仔细聆听萧云之的讲授时,身旁却突然传来女弟子的声音。   “怎么办,我光顾着看萧前辈的脸,他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   “谁不是呢,按照惯例萧前辈每年只会授课一次,可今年这都是第二次了,你说会是什么原因?”   “要我猜啊,多半是萧前辈有了心仪的女子,而且还在咱们教中,所以啊……”   “不知道哪位前辈能够被萧前辈看上,真是羡慕啊。”   “我猜是上官师姐,她这些年经常跟着萧前辈出去清剿魔门,关系不知道有多好呢。”   “我看未必,我觉得是舒师叔,要知道,萧前辈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去看望她。”   晏明修起先还暗中腹诽这两个女弟子花痴,后来听到她们八卦萧云之的事情,不禁竖起了耳朵偷听起来。   这位上官他从未听说过,若是常同萧云之出门的,估计是那个喜着黄杉的少女,而这个舒幽,也算是自己的老对头了。当年在云洲时,这老女人可没少给自己添堵。   他这般想着,忍不住抬头瞧了瞧萧云之。   看不出来,这冷心冷情的家伙还怪有魅力的。兴许这些正道女子,最是喜欢萧云之这种清心寡欲的剑仙。 第102章 清冷剑仙(5)   这般想着,他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真是想不明白萧云之究竟看上了这徒弟哪里,竟然为他放弃了这么多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萧云之,后者眉心一跳,突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晏明修僵在原地,不敢再乱想。   被萧云之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所慑,晏明修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等到对方讲完剑法,正想上去跟着,没想到一堆女弟子就冲了上去,将萧云之团团围住。   那场面简直叹为观止。   看来这些名门正派出来的女修,也不比魔门的正经多少啊。   他在旁边瞧着,也不去凑热闹。发了一会儿呆,却看见前方出现一抹白色身影。   “跟为师回去罢。”   少年正无聊地玩着旁边的花,冷不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师尊?”   抬头再看,方才的那些女弟子早就没了影子。   晏明修含糊地开口:“师尊,那些玉泉教的弟子呢?”   萧云之双眉一扬,摸摸徒儿的小脑袋:“都被我打发走了。”   晏明修揉了揉眼睛,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又问不出口。   萧云之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又问道:“徒儿今日可是有心事?”   “没……不是。”晏明修抿着唇,搞不明白自己怎的会如此在意他的绯闻对象。   对了,一定是因为要是有其他女子出现,就会破坏他的计划,一定是这样!   “那是今天的课没听懂?”   “也……不是。”晏明修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先前听她们说,师尊……师尊就要有道侣……了……”最后几个字声音低微,简直和蚊子嗡嗡似的。   萧云之一愣,禁不住唇边含笑:“徒儿从哪里听来这许多流言蜚语?”   晏明修抓着萧云之的手紧了紧:“要是师尊有了道侣,是不是就不管徒儿了?”   萧云之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轻声安慰道:“怎么会呢,徒儿放心,师尊永远不会有道侣的。”   听到他这句话,晏明修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下来:“徒儿方才在课上还有许多东西没听懂,师尊再多教教徒儿吧。”   萧云之心下微软:“难得你最近如此好学。”   跟着萧云之练了半个月的剑法,再加上那太清玄丹和原主本身的理解,晏明修的修为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才这一会功夫,便已经突破了练气,直接进入了金丹期。   这日晏明修才醒来,就发现自己的丹田中已经有了金丹的雏形,他惊喜万分,迫不及待地就去找萧云之。   “师尊!”   正提笔写着什么的萧云之抬起头来,却见那人容光焕发,芝兰玉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魔门天帝时期。   他唇角一勾,搁笔在案,嗓音竟也比平日多了一抹磁性:“明修今日何事如此高兴?”   晏明修在他面前坐下,险些被他容颜所惑。   浩瀚如星海的眸子,英俊高挺的鼻梁,唇角轻浅的笑意,勾得人心痒痒,简直移不开眼睛去。   萧云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高兴傻了?”   晏明修面色微红,心里暗暗想道,这混蛋人前装清高,人后跟徒弟搞暧昧,实在是比自己这个魔门的人还能勾人。   幸好他清楚自己该干什么,才没被这人弄得意乱情迷。   “师尊,徒儿今日起来,发现自己总算凝成金丹了。”   “哦?”萧云之微微诧异,稍稍查探了他的内心:“徒儿当真天赋异禀,这才多少时日,便已恢复到了此等地步。”   “都是师尊教导有方。”晏明修不断地拍着马屁,一面试探着问道:“师尊什么时候再传授些高深的剑法给我?”   说实在的,就算他现在的修为的确突飞猛进。可离他魔门天帝时期还天差地别,别说其他了,就连他出去遇到自己以前宫里打扫卫生的弟子,恐怕都打不过。   “别急,先让师尊帮你好好查看一番。”   说罢,萧云之站起身来,大掌握住晏明修的手,将他拉近身前。   另一只手抚上少年白玉般的脸庞,随后倾身上前,脸庞缓缓欺近,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对方。   两人离得格外近,近得晏明修都能瞧见萧云之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心中砰砰直跳,紧张得简直无法呼吸,而对面那人始终目光清明,心跳平稳,丝毫没有慌乱。   “徒儿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萧云之深深地凝望着面前人,即使容貌已非昨日,可他依旧能感受到天帝炽热的灵魂。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晏明修时,这家伙竟敢直接伸手调戏他:“美人儿,跟本魔尊回去好不好?”   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对方仍是穷追不舍,言语间多有调戏。   他不是第一个对他如此明目张胆的男子,萧云之修仙百年,同他表白心迹的男女无数,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看破红尘色相。   可到头来,还是被这位与自己相爱相杀长达数十年的魔尊给偷了心去。   他门下弟子被自己斩杀无数,却还是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把他娶回家去好好教育。   不知不觉的,每次魔门与正道抢夺宝物之时,萧云之都忍不住被晏明修吸引住。   这位风流魔尊身边娈宠众多,有时候他还能碰上几个与自己模样相似的。萧云之心底便忍不住笑,这家伙竟然还找了替身。   如今这么多过去,魔尊狂傲的语气仿佛还在耳旁回响,让人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灵魂已经变成了被自己调戏一下就会脸红的少年。   可爱你个头!晏明修涨红着脸,看萧云之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师尊,你……你看出什么来了?”   萧云之道:“你内息充足,精气饱满,为师明日便授你本门内功心法。”   难道是传说中的上清无垢大法?   晏明修闻言雀跃不已,暗想着要是能学会此门内功,再加上从前的魔功,届时他还不是天下无敌?   这般想着,少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恭恭敬敬地拜别了萧云之,回房打坐。   他的身影才离开,房间内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站在萧云之面前。   “主人当真要留下他?”冷硬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冰冷得令人生畏。   萧云之抬眼,看着面前一身月白色衣袍的男子。   “麒麟儿,你虽为神兽,却也不懂人间之情。” 第103章 清冷剑仙(6)   原来此人正是前些日子吓退晏明修的麒麟神兽,他修炼千年,早已可以化为人形,只是平常都以兽形态出现,守护着萧云之所在的山脉。   麒麟跟了萧云之一百多年,从未见过他对其他人另眼相看过。   便是那位玉泉教的教主,也不过是因为和萧云之昔年好友,才多有些来往。   萧云之淡淡道:“过去的魔尊已经死在了山崖之下,现在的晏明修只是我的徒儿,仅此而已。”   麒麟反驳道:“可他分明还记得自己在魔界时的事情!主人就不担心他苦心孤诣,其实是想杀你?”   萧云之摇头笑道:“昔年的魔尊便是我手下败将,如今再活一轮,他仍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麒麟难得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可不想以后为你收尸!”   连主人都不叫了,看来这家伙当真是生气了。萧云之笑道:“你方才也瞧见了,掌控主动权的不是他,而是我。”   麒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看上去清冷高贵,实则满肚子坏水。   魔尊与他相爱相杀多年,如今被他看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世人只当晏天帝已经死在正魔相争中,却不知这一切都悄然被萧云之改变了走向。   晏明修回了房间,一想到明天就能学到觊觎已久的上清无垢大法,兴奋得简直睡不着觉。   回想起自己和萧云之这些年的纠葛,魔尊心中也颇为感慨。   他最是会使美人计的,可无论怎么,都没能让萧云之正眼看过他。   要知道,因为在萧云之身上的挫败,可让其他几位天帝狠狠嘲笑了他一番。   不过,反正这么多年来萧云之也没有看上过一个人。这么说来,他也还不算失败。   或许是因为自己这几次失败的勾引,萧云之好像就与他杠上了一样。   不但带人找上门来杀了他不少弟子,还处处针对于他,搞得他这个堂堂天帝,却成了魔门中的笑柄。   大家都知道,晏天帝追求萧云之不成,反遭对方打脸。   幸好苍天有眼,这回让他重生到了这家伙最宠爱的徒弟身上,这笔账,他一定要好好讨回来!   翌日清晨,晏明修精神倍足地来寻萧云之。   萧云之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却有些不满意。   这确实也怪他疏忽,魔尊死得仓促,他光是为他修复魂体寻找肉身便费去了全部功夫,根本忘记了给少年挑一身合适的衣裳。   如今晏明修身上穿的,还是些他以前的衣袍,看上去很是有些破旧。   “是为师没有准备周全,明修,先换身衣裳吧。”   他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衣袍来,用仙术裁剪过后,便完全符合少年的身形。   镜中少年唇红齿白,面容如玉,顾盼之间气度优雅从容,简直比刚才提升了几个档次。   晏明修却有些不乐意了,他从前最是讨厌正派这种仙气飘飘的做派,即使现下重生了,原主的习惯喜好一时也还没能改过来。   可现在自己有求于萧云之,他喜欢便随他去吧。   想到这里,晏明修也笑起来:“师尊选的衣裳真好看。”   少年的眸子水汪汪,皮肤白嫩嫩,让人忍不住便想要在他脸上亲一口。   萧云之强忍心中绮念,拉起晏明修的手:“走吧。”   依旧是上次的那处桃林,萧云之先是逐字逐句地讲解了一遍内功心法,又让晏明修依葫芦画瓢地照学。   晏明修全神贯注,很快便初有进步。   等他修炼了数个时辰,萧云之又要考究他的剑法。   晏明修从前是使刀的,现在用剑还是有些别扭,很多招数便使得不在点上。   再加上他生怕萧云之看出端倪来,就更加小心翼翼,反而让整套剑法看上去畏畏缩缩,使得萧云之大皱眉头。   “你这使得是什么剑法,传出去只怕辱没了师门名声!”   晏明修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样子,不知怎的,泪水便瞬间涌到了眼眶里,好像下一秒就要流下来。   他却不知道,萧云之这般生气,正是因为知晓他从前的身份。   一个魔门天帝,就算不擅使剑,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萧云之颇有些气恼地走过来,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臂:“跟着为师学。”   男子温热的身躯贴近后背,晏明修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连忙集中精神,跟着萧云之的引导一点一点学习剑法。   可还是禁不住胡思乱想。   这剑仙对自家徒弟还真是宝贝,居然陪他在这里练了几个时辰,还手把手地教他练剑。   这样看来,当真是情根深种了。   先前他还有些怀疑,因为萧云之的清冷形象太深入人心,正道魔门美人如此多,他都瞧不上,又怎会瞧上姿色只算清秀佳人的徒弟?   如今晏明修也明白了,情这种东西,确实不讲道理。兴许这萧云之并不太看脸,而是更看重内在。   可话又说回来,这么久了,他竟然都没看出来内在已经换了个人么?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萧云之又在他耳侧开口:“不好好学剑,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用想,晏明修也知道现在自己与他保持着如此暧昧的姿势。   这家伙,表面上看着禁欲,实际上根本就是个色鬼吧。说话就说话,练剑就练剑,有必要靠得这么近吗。   连热气都吹得他耳垂发烫,这还让人怎么有心情练剑。   可对方毕竟是师尊,晏明修只得依从,乖乖听话地集中精神,将剑招练了一遍。   兴许是这回他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萧云之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都有些后知后觉。   他甚至不敢回头,只是僵硬着身子问道:“师尊?”   “嗯?”   刚才你是不是亲了我?晏明修很想这么问,可当他对上萧云之淡然的笑容时,他又有些怀疑刚才那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还好没问出口,这要是搞错了,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第104章 清冷剑仙(7)   师徒二人便在桃林修炼了一整日,等到晚上回去时,晏明修洗完澡准备休息,却无意中发现自己脖颈处多了一道红痕。   嗯?这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他今天好像没有磕着碰着吧,莫非是被蚊子咬了?   他坐在镜子前瞧了一眼,瞬间便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蚊子咬过的痕迹,分明就是吻痕!   好啊,萧云之这家伙不但吃自己豆腐,居然还专门留下了痕迹,生怕别人看不见。   一想到这家伙居然趁着自己练剑在背后偷亲他,晏明修就有些莫名的不爽。   亲了就亲了,还非得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他可是魔尊,只有他调戏别人,哪有别人调戏他的道理?   晏明修想了想,决定趁着夜色正好,去萧云之房间里拜访一番。   此时月已西沉,萧云之坐在桌边看书,忽听到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眼尾一扫,看见少年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狡黠。   “师尊——”   “徒儿这时候来找为师何事?”   晏明修走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开口:“师尊,我被蚊子咬了,房间的蚊子可多了,咬得明修脖子上都是红点点。”   少年方才沐浴过,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萦绕在鼻尖,雪白的肩膀露了半边出来,仿佛是某种无声的勾引。   萧云之盯着那处红痕,眸光转成幽深:“既然徒儿房间闹蚊子,那明修今日便在我房间歇息吧。”   晏明修也是男人,如何会看不懂他的眼神?   他当即有些慌张,退后几步:“这……这就不必了吧,徒儿睡相堪忧,晚上有时候……有时候在梦里还会打人,所以说……”   萧云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无妨,你伤不到为师。”   这个老色鬼!晏明修作势要溜,却一把被人搂住了怀中。   萧云之埋首在少年的脖颈处,声音暧昧嘶哑:“不是闹蚊子么?”   看来今晚这遭避无可避了,晏明修暗骂自己愚蠢,转念一想分明是这家伙太过闷骚。   平常装的像模像样的,内里却是这样一个心机婊。   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似的,被萧云之拉着到了床上。   晏明修紧张得不住咽口水,一上床就抢先占据了里面的位置:“师尊,那我先歇息了。”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应该没有变态到对睡着的人也……   萧云之如何看不出他的紧张,当下便笑道:“正好为师也困了。”言罢熄灭烛火,躺在了晏明修身边。   察觉到少年的体香,萧云之大手一揽,径直将少年搂入怀中紧紧拥住。   “明修好久没有陪师尊一起睡了。”   “为师记得你小时候,就和拂尘那般大,天天缠着为师,去哪里都不愿分开。”   晏明修听得面红耳赤,内心大骂萧云之不知廉耻,竟然对从小养到大的徒弟也下得去手。   可他又哪里知道,自己这副肉身化形便已是少年模样,这些话都是萧云之说出来逗他的。   他生怕露出破绽,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   萧云之暗觉好笑,又叹息道:“看来明修是长大了,不需要为师了,以前啊,天天在我怀里撒娇。”   晏明修身子一僵,心跳如擂鼓一般,这话……不会是在暗示自己要做什么吧。   他这念头刚过,萧云之便使他翻了个身,目光里满是温柔:“如今咱们师徒二人同榻而眠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不知何时,萧云之白色寝袍已经打开,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   此时的剑仙卸下头冠,长发披肩,神情慵懒,少了白日的严谨,美得惊心动魄。   晏明修右手握成拳头,指甲死死地嵌进肉中,脑中不断重复着忍耐二字。   只见少年装出一副不自知的懵懂模样,将脸蛋贴在萧云之的胸肌上,只觉一片熨帖的暖,立刻又舒服地蹭了几下,口中不住地道:“师尊说的哪里话,徒儿怎会与师尊生分。”   他的主动让萧云之颇为满意,又温言哄道:“那明修以后都来和师尊一起睡吧,咱们师徒俩很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居然还敢得寸进尺!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察觉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萧云之也明白自己该是玩过头了,连忙又补充道:“好了好了,师尊同你开玩笑的,知道你年纪大了,要一个人睡。乖,快睡吧。”   就非要搂着抱着不可么?!   见萧云之完全没有松开他的意思,少年也只好勉强地依偎在他怀中。   这家伙的拥抱,似乎还不赖。   晏明修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睡得极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沉沉睡去。   有些单薄的身躯依偎在男子怀中,呼吸间,身体微微起伏。   因是侧卧,略显宽大的衣裳滑落下来,露出少年一片滑腻肌肤。萧云之目力极佳,轻而易举便瞧见底下那点风情。   剑仙心中一跳,身子莫名便有些燥热。他强忍绮念,将少年紧紧搂在怀中,也闭上眼睛。   只是这一夜注定无眠。   他清心寡欲多年,少年时,不知多少男女暗渡秋风,投怀送抱,便是怀中这人曾经派来的魔姬,也曾不知不觉地爬上过床。   可即便面对那等魔门妖姬,萧云之那一颗坚定的道心也不曾有任何波动,可今日,只是轻轻地抱着晏明修,便觉得心绪难静,惆怅万千。正是面前这人,让他平生头一回尝到了情爱滋味。   如此到了清晨,晏明修却真如他所说的,开始不安分起来。   先是无意识地在萧云之胸口蹭蹭,口中还不停地含糊开口:“混蛋!色鬼!”   萧云之立时便清醒过来,饶有趣味地听着晏明修梦呓。   “萧云之,迟早有一天,我要……嘿嘿,我要让你见识到……本……本天帝的厉害!”   “你平常……装得,人模狗样的,其实……其实对你徒弟……图谋不轨,我呸!”   “哼哼,你这徒弟有……有什么好,长得还没我一半好看……就连……就连我宫里姿色最差的魔姬都比不上……唔……” 第105章 清冷剑仙(8)   萧云之听了这话,便忍不住笑起来,轻轻地摸了摸少年的脸庞。   明明是魔门天帝,却如孩童一般淘气,难道是身子变成少年,心也跟着变了么。   翌日清晨。   “都日上三竿了,徒儿竟还不起床,莫非是想要为师用鞭子叫你起床么?”   晏明修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师尊,徒儿好累。”   他哪里不知道,晏明修这般疲惫,正是因为他现在修炼过度所导致的。   欲速则不达啊。萧云之这般想着,却仍狠心地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晏明修尖叫一声,瞬间清醒过来。   黑沉沉的眸中还氤氲着惺忪睡意,两瓣粉颊便如雨后芙蓉,这样懵懂可爱的少年,让萧云之有些痴了。   “师父为何……为何打我?”晏明修心中羞耻感简直快要爆炸,这……这他是什么人,怎么会被这混蛋打屁股?!   “你瞧瞧现在几点了。”   晏明修一看,这都快中午了,他自觉有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匆匆与萧云之道别,仍然感觉到身后那人看向自己的探究视线。   晏明修暗想着,不会是自己昨天说了什么梦话暴露身份吧?   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将这事情抛去一边,继续专心修炼。   转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晏明修这日正在屋内潜心修炼,却听到外面传来几个少年的声音:“里头的人,还不快点出来!”   这人声音还算好听,就是言语间极其粗鲁,看来是上门挑事来的。   晏明修这几日练功神速,正愁没人比试,没想到还有人胆敢送上门来。   他拿了剑走出去,看着外头几人身着绿衫,像是玉泉教弟子,当下一脸桀骜地开口:“找爷爷作甚?”   “大胆!”   他这言语挑衅至极,让少年们纷纷怒骂起来。   其中为首的一人示意他们安静,走上前一步,冷笑道:“你就是晏明修?”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我。”   “听说萧前辈难得收了个徒弟,我十二郎今日倒要来看看,你这家伙有什么本事,能让他刮目相看!”   话音未落,只见十二郎大喝一声,欺身突进,一招“罗袜生尘”,劈头朝晏明修砍去。   晏明修心中吃了一惊,这少年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竟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不过他修为虽然不如十二郎,临敌经验却是吊打这少年几十个来回,当下轻轻一跃,刹那间便到了半空。   他这一下的身法着实诡异,并非玉泉教本门身法,十二郎见他竟然能躲过此招,便立时换了套路。   这一剑乃是玉泉教入门剑法的起式,意在试探而不在伤人,他心中对此战颇存顾忌,这一剑更未发出全力。   晏明修冷冷一笑,当即瞧出破绽,反手便是一剑刺出。   十二郎只觉得眼前光芒一闪,竟是被那剑招缠住,一时间挣脱不得。   面前这小子修为分明远不如他,怎的会使如此厉害的剑法,他这次专程带了人来找茬,若是连晏明修也打不过,以后哪还有颜面?!   当下他心一狠,直接将功力提到十成,剑招如狂风暴雨般向晏明修劈头盖脸的打去。   饶是晏明修临战经验再充足,这修为上的差距也无法弥补。   不过片刻,他的衣裳便被十二郎的剑划出了浅浅几道痕迹,再打下去,只怕是要衣衫褴褛。   十二郎见自己逐渐占了上风,更是心中狂喜,手下招式越发狠辣起来。   晏明修暗暗觉得好笑,这小子分明出自玉泉教,可这一招一式里哪有半点正道的意思,分明与他魔门才是不谋而合。   若是自己还是天帝,恐怕也会动将这小子收为徒弟的念头。   谁想那十二郎更是起了杀念,趁他这一分心,竟是默念口诀,不顾自身修为限制,竟是使出了玉泉教上层功法之一的天悲风。   这样的招式放在从前,晏明修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可今非昔比,这天悲风便能要了他的命去。   晏明修当机立断,拼了命躲去此招,可惜最后一剑还是划在他的肩膀上,顿时鲜血直流。   这点伤他还不放在心上,瞧见眼前剑影纵横,这十二郎竟是要置他于死地。   原主的性子乃是遇强则强,当下遇到了十二郎这等对手,竟是放声大笑,越战越勇,当下迎剑而上,竟是不顾生死地强行抓住十二郎的手,闪电般攻来。   十二郎身形一转,堪堪避过,但衣袖已被晏明修削下大半,脸上也被划出了浅浅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惊怒交加,抬腿便是直直踹向晏明修胸口,定要将这家伙心脉震碎。   当时是,只见一道白衣身影骤然闪过,伸指轻点便将十二郎击飞,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如同散架一般,连爬都爬不起来。   跟他一起来的少年们见势不妙,转身便想逃,却见萧云之长袖一扬,劲风骤然堵住他们的去路。   “顾天棋既然不会好好管教弟子,那我便替他管教!”   话音方落,少年们感觉全身上下如同针扎一般的难受,纷纷哀嚎起来,跪求萧云之原谅,说都是十二郎的错,是他要来找茬的。   萧云之冷哼一声,将地上的晏明修扶起,见少年左肩血如泉涌,心疼无比,连忙为他输入修为。   过得片刻,晏明修微微醒转,见着是萧云之,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师尊,你……你来了。”   萧云之心疼得要命,沉声道:“方才是谁伤了你,师尊要他们偿命!”   晏明修愕然,抬头看那群跪在地上的少年,还有不知生死的十二郎,淡淡答道:“除了十二郎,其他人都没有动手。”   萧云之嫌弃他们聒噪,头也不回,那些少年顿觉身下一空,整个人便被萧云之送出了二十米之外。   他们哪里还来得及跪谢,忙不迭地作鸟兽散了。   萧云之将晏明修抱在怀中,一脚踢开屋门,把少年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轻轻掀开他的衣袍。   伤口暂时已经止住血,可还是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极为可怖。   萧云之蹙眉问道:“疼么?”   这点伤对魔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晏明修心里只觉得萧云之过度担心的样子颇为好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106章 清冷剑仙(9)   确认他的伤势无虞后,萧云之才彻底放下心来。   “伤你的家伙还在外面躺着,要我杀了他么?”   “不可……”这家伙扭曲的性子简直太适合魔门了,指不定哪一日就会从玉泉教叛逃出去。   “嗯?”萧云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师尊,我的意思是……再怎么说他也是玉泉教的人,要是做的太过,师尊面子上也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萧云之挑了挑眉,算是认同了他的这个说法。   晏明修趁热打铁:“既然如此,师尊你不如再教我些其他厉害的功夫,这样下次再有人找上门来,我也不会输得这么难看了。”   萧云之这般宝贝他的徒弟,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委屈。   “实在不是为师不想教你……”萧云之颇有些为难,“你现在还在金丹初期,学这些剑法恐怕容易走火入魔。”   那不是正好?!晏明修还愁自己的魔功被这具身体天生克制,进展极其缓慢。   他伸手扯着萧云之的衣摆,撒娇道:“不嘛不嘛,师尊,徒儿道心坚定,不会走火入魔的。况且师尊你也知道徒儿根骨奇佳,别人要花一年才能学会的法术,我一个月内就全会了。教我些上乘剑法吧,我一定能学成。”   晏明修故意伸手去牵萧云之的,用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地挠。   这家伙不是想染指徒弟吗?给他一点甜头好了,就不信他不吃这一套。   他刚才失血过多,现下脸色苍白,再加上萧云之对他本就宠溺,不过一会,便也动摇了。   “说吧,你想学什么上乘剑法?”   既然可以任由自己选择?!晏明修干脆狮子大开口:“师尊最厉害的剑法就是子午阴阳剑法,徒儿也想学那个!”   “好,我可以教你这个。只是你修为太低,就算学会了,恐怕也难以发挥百分之一的效用。”   一听到他居然真的肯传授自己,晏明修惊讶地简直能生吞十个鸡蛋。   要知道,他们修真界的大部分高人,对徒弟再宠爱,总还是有些藏私。毕竟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真不知道这徒弟何德何能,不但令剑仙动情,竟连子午阴阳剑法也愿意倾囊相授。   晏明修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人为了救他连百年修为都肯舍弃,遑论这剑法。   他惊讶之余,不禁又有些吃醋。想当年自己化作女身,辛辛苦苦地为他忙前忙后,甚至替他挡了不少魔门的偷袭。   结果呢,等来的只有萧云之冷冰冰的一句话。   “你我正邪不两立,天帝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下次再见,便又是敌人了。”   如今,他不过小小地受了点伤,萧云之就焦急成这样,还愿意教他自己的看家绝技,这待遇,啧啧。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些嫉妒起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不过,多半原主也已经魂飞魄散,这个身子完全由自己继承了。   萧云之对那个人好,或是对自己好,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胡乱地想了一通,回过神来,却突然发现萧云之的脸不知何时已然凑近,他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弄得晏明修脸上有些发痒。   “师尊,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晏明修下意识地向后退,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来,张嘴。”   “啊?”   “听话,既然你执意要学,为师便将部分剑心渡给你,这样你便不会走火入魔了。若是害怕的话,便闭上眼睛。”   晏明修心中狂喜,这下根本不需要几十年,他可能在几年之内,便可以成为剑仙了!   生怕眼中的喜色被萧云之看出端倪,他连忙闭上眼睛。   没一会,晏明修便感觉到有一股温润柔软的触感贴上他的嘴唇。   下意识地,他又张开眼睛,只见萧云之淡定自若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   他一定是被这份欢喜冲昏了头脑,才以为刚才萧云之吻了自己。   不知为何,晏明修有些局促起来,他只好装作自己害怕,缓缓地闭上眼睛。   萧云之盯着少年瞧了好一会,弯唇浅笑,脸庞缓缓移近,再度轻轻地亲吻了少年的唇瓣,旋即才将剑心渡入他口中。   身体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晏明修立即睁开眼睛,只觉得无比神奇。   “怎么傻了?”   “师尊,这便是剑心么,好神奇。”   “是么?”萧云之笑着看他,突然开口问道:“明修喜欢喜欢师尊么?”   “当然喜欢。”晏明修想也不想,能学到子午阴阳剑法,还能有剑心,他自然是欣喜若狂,说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无妨。   “师尊也很喜欢。”言罢,又将子午阴阳剑法之诀窍,悉数传授给他。   晏明修欣喜若狂,养伤时也不忘勤学苦练,等到他伤势大好时,剑法竟然也小有进境。   这日萧云之来寻他,见他在练功打坐,便也没有出声。   晏明修修炼了两个时辰,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萧云之不着寸缕地正坐在他对面。   晏明修吓得跳了起来,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师尊,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云之满脸疑惑地望着他,那场景格外诡异。   晏明修脸涨得通红,支吾道:“就是……就是你为什么不穿衣裳?这……这怎么行!”   萧云之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晏明修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萧云之打趣道:“徒儿难道忘了,剑心通明时,便可得内窥之法?”   晏明修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是自己还没能把剑心收放自如,才自发地瞧见了他的身子。   衣袍下的胸肌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结实,每一处线条都在彰显它的力量,腰身紧实,无一丝赘肉,而那之后,更是让人心跳停止的风景。   晏明修自然不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同性的身体,却是第一次因为同性的身体大脑空白。   外表明明是谪仙般的温润如玉,内里却是武神般的刚猛如铁,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简直没谁了! 第107章 清冷剑仙(10)   “如何?徒儿可还满意?”萧云之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大方展示着,却让晏明修羞红了脸。   不止是如此,他甚至还有些呼吸困难。   从前还是魔门天帝时,他的男宠女宠多如牛毛,俨然是个魔门有名的浪荡子。   可后来,原主不知怎的便改了性,觉得这样花天酒地的生活殊无乐趣,铁了心要追求萧云之。   其实倒也不算是突然,是因为原主发现另一位魔门天帝突然对他有了兴趣,日日纠缠于他。   他可不甘心位居人下,干脆便装作对萧云之一片痴心,以此打消同僚的念头。   从那时起,他便开始了与萧云之相爱相杀的生活。   爱是装出来的,杀他却是真心的。   外头的八卦从未停息过,说他被萧云之始乱终弃,这才因爱生恨。   原主从未将此等流言放在心上,毕竟萧云之这木头,没人勾引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怎么才能收回剑心,他实在不想再看这么刺激的画面了。   “师尊,徒儿驽钝,不知如何收回剑心,还请师尊指导。”   晏明修简直欲哭无泪。   “这个简单。”   萧云之突然走过来,晏明修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孰不知自己现在在那人眼中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鱼肉模样。   剑仙在少年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样就好了。”   视线一花,世界瞬间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晏明修松了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师尊前来有何要事?”   “一么,是想来看看徒儿剑法进展如何,二么,是想着也该给你挑件称手的兵器了。日日用这普通的剑,实在也不成样子。”   晏明修激动不已:“师尊,咱们去哪找兵器?”   他一面说着,还一面格外亲近地走过来,一脸谄媚的看着萧云之。   萧云之将少年熠熠双眸及灿烂笑容看在眼底,这么多年了,这家伙喜欢收集宝物的癖好还是没变,看来自己这价值千金的鱼饵,还是有作用的。   “自然是去玉泉教替你寻把好武器。”   晏明修起先还没明白玉泉教能有什么好武器,当萧云之带他来到玉泉教的沉剑池时,他震惊地简直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沉剑池乃是玉泉教成立以来,诸多渡劫失败或是寿终正寝的剑仙们沉剑之地。   也就是说,其中的每一把剑,都是上上之品,旁人轻易不可取得。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尊,能到沉剑池来取剑,你一定求了教主很久吧。”   “倒也没有,不过是一份人情加十二郎伤你的代价而已。”   晏明修心下一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萧云之些许。   见他主动黏着自己,萧云之唇角微扬,眼里隐有笑意。   到了沉剑池,晏明修不禁朝那水下看去,他定要挑一把神剑,让玉泉教教主血亏!   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放出灵识,都只觉得池中的剑皆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哪里有什么神剑。   “师尊,我怎么瞧不出这些剑的好坏来?”   萧云之笑道:“你修为未至,瞧它们自然瞧着都是普通的剑。”   晏明修一阵天旋地转,简直想骂人。这就和千万两黄金放在爱财之人眼前,这人却是瞎子一样令人生气。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很快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看来要挑选一把好剑,还是得靠萧云之才行。   “是徒儿功力低微……”他低下头去,故意营造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还望师尊帮徒儿选一把法器。”   “无妨,为师暂时传你一点修为,帮你打通灵脉,你就能看得见了。”   呵呵,男人!   不对,晏明修琢磨着,这手段怎么有些似曾相识的意思,就好像他当年追求魔门第一美人时,也喜欢用这样的法子。   但法器在前,晏明修不得不先低头。   于是少年连忙抬起头来,破涕为笑一般:“我就知道师尊最疼我了!”   萧云之温言道:“你且先把眼睛闭上。”   晏明修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只见萧云之轻轻捧起他的脸,在少年泛着水光的唇瓣上轻轻吻了吻,这才屈指将将一道光打入少年眉心。   晏明修只觉眉心一痛,瞬时睁开了眼睛。   方才还是普普通通的水面,此时此刻却因为池底的诸多剑散发出闪耀的光芒。   他吞咽着口水,恨不得把这些宝贝统统据为己有。   这把似乎是当年佛剑子的佩剑,如今看上去仍是佛光凛凛。   那把剑柄上的红宝石闪得人眼睛都要瞎了,肯定是当年原老头子的那把迦楼罗之泪。   晏明修正兴致勃勃地鉴赏着,萧云之却已经默不作声地将一把剑捞了出来。   “徒儿,你看此剑如何?”   晏明修瞬时脸色剧变,这把剑当年曾经洞穿他的胸口,害得他整整闭关了五年才恢复元气。   就连现在见着他,晏明修还觉得自己心口隐隐作痛。   萧云之连忙上前扶住他,替他揉揉胸口顺气:“不过是一把剑而已,怎么便吓成这样了。”   晏明修猛然回神,是啊,他应该与这把剑素不相识,怎么会见到它就害怕呢?   “大概是……徒儿,与此剑八字相冲,总之徒儿看见他,便……便胸口疼。”   萧云之好似信了他的话:“原是如此,此剑本是为师同僚的佩剑,想来与明修颇为相配。如今看来,却不甚妥当。”   他沉吟片刻,又捞出一把剑来:“徒儿瞧这把汉宫飞鸾如何?”   晏明修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徒儿恐怕……也不适合。”   想当年正道魔门关系还没这么差的时候,还会举办每十年一次的道魔论武。   论武会上常有不少好彩头,赢家便可获胜。   当时晏明修正是为了此剑而去,因为那位魔门第一美人指明了谁拿到这把剑,谁就能得到她。   晏明修为了得到此剑,可谓是煞费苦心,一时过五关斩六将,风头无两。   眼见这把汉宫飞鸾已是自己掌中之物时,又是面前这人,非要和他来争抢此剑,害得他失了一亲芳泽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得了剑既然不用,居然把它沉于剑池中,实在是暴殄天物! 第108章 清冷剑仙(11)   这家伙,专门拿着这些与他有关的剑来刺激他,难不成是已经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晏明修心里颇有些慌张,可又没法直接开口问些什么。   萧云之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这才决定不逗他玩了,将自己早已挑选好的那把剑从池中捞出来,放在少年面前。   相比其他剑,这把的剑的光芒要黯淡许多,犹如夜空中清冷的月。   “徒儿认为这把剑如何?”   晏明修看了一会,眼睛一亮。   如果说方才那些剑都是上乘的法器,那这把剑完全可以称作神器。   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渴望,笑道:“师尊,这把剑叫做什么名字?”   萧云之屈指轻弹剑身,骤然迸发出一声格外清脆的声响:“月冷寒泉。”   这名字陌生得很,不过不要紧,晏明修笑道:“徒儿一定好好学习剑法,将本门发扬光大。”   萧云之将剑递给他:“乖徒儿,有你这句话,为师心下甚感安慰。”   晏明修将剑握在手中,很奇怪的是,这把剑并不如想象中的冰冷,而是莫名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恍惚生出一种错觉来,这把剑给他的感觉,就和萧云之当初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晏明修瞧着那把月冷寒泉,几乎有些痴了。   “以后若是为师不在你身旁,这把剑定然不能离身,明白么?”   晏明修骤然抬头,迎上男人温暖的眸光:“徒儿……明白。”   萧云之点头,手指轻划,在晏明修的小拇指上划出一道极细的伤痕来。   血珠犹如红珊瑚一般迅速滴入剑身中,月冷寒泉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迅速将血吸收进去。   一股极为纯粹的剑意瞬间充斥了自己的奇经八脉,直接将修为提升了一个档次,晏明修欣喜若狂的感受着这股剑意在体内的流动,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还在滴血的手指。   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萧云之竟然含住他的小拇指,在帮他细细地吮吸伤口。   感觉到舌头滑过指腹的奇异触感,晏明修禁不住满脸通红,连忙将手指从他口中抽出来:“师尊,这样的……小伤口,不……不碍事的!”   明明只是一个吮指的动作,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晏明修身子莫名的燥热起来。   “嗯,咱们走吧。”萧云之浑然不觉方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对,牵着少年的手便离开了沉剑池。   有了这把神剑,晏明修更是没日没夜地练功修行,等到半年后,他的功夫早已超过了大部分同龄的修行者,已经达到了元婴后期。   萧云之看在眼里,也琢磨着是时候带他出去长长见识了。   这个长见识不是寻常的含义,而是他想让晏明修能够在正道年轻一辈弟子中立些威名。   这日,他正要去寻晏明修,少年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彼时萧云之正在花间独酌,周遭的奇花异草更是衬托得中间的白衣剑仙容颜如玉。   即使已经认识了快一百年,晏明修还是对面前这张俊美的脸毫无抵抗力。   他站在原地瞧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师尊。”   男子缓缓睁开幽亮如星的墨眸,瞧见少年,眼神转深。   “明修来了,来,到为师身边来。”   晏明修在他身旁坐下,未想萧云之竟是直接将他的腿当作枕头,睡在了上头。   以前晏明修也喜欢这样,不过那个时候,他才是喜欢把魔姬的腿当枕头的那个。   萧云之今日未冠发,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如墨般随意泼洒。   他的睫毛犹如鸦羽,脸上荡漾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嘴角残留的绯红酒液格外诱人。   晏明修鬼使神差地,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男人那一头顺滑的长发。   萧云之轻轻嗯了一声,晏明修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方才干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咳咳,师尊……”   “嗯?”慵懒的嗓音太过撩人,如同猫尾一般扫过少年心头,让人心口发痒。幸而自己这半年来与他相处,早已有了些许免疫力。   “师尊,徒儿这些日子道心不稳,修炼时常莫名地烦闷,想来是遇着瓶颈期了,徒儿便想下山闯荡一番,说不定另有一番际遇。”   萧云之不动声色,身体却是轻轻动了一下,弄得晏明修有些心猿意马。   他不是看不出萧云之这家伙就是在故意勾引他,可他怎能从他的愿?   当年自己勾引那么久,萧云之都不为所动,反而冷眼相待。他必须要回敬他,让这剑仙也尝尝自己当年受过的滋味。   等他玩够了,再伺机与自己下属联系,暗中偷袭萧云之,将这首席剑客掳回魔门做男宠。   晏明修一边算计着,一边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孰不知这一切早已被萧云之看在眼中,只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   他等了许久,依旧没能等到那人的回应,忍不住又开口道:“徒儿的意思,师尊以为如何?”   “好啊,为师陪你一同去。”   “啊?”晏明修本是想着,自己一个人出外闯荡,正好可以趁机联系自己当年的下属,可萧云之这一句话,便让他傻眼了。   “师尊日理万机,恐怕……恐怕不妥吧。再说弟子现下修为,在外头也可保自己无忧。”   萧云之轻轻挑眉,却突然坐起身来,与少年的距离骤然拉近。   那双深邃的墨眸映出少年的影子,惹得晏明修心跳漏了一拍。   “为师在外树敌众多,只怕你一人下山不甚安全。”   混蛋,你也知道自己树敌众多!一想到,他当年无情无义地斩杀自己手下的事情,晏明修就气得牙痒痒。   “所以,还是让为师陪你去吧。”   他的嗓音很轻,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少年细嫩的肌肤上,眼眸波光似水流转,好似情人在耳边呢喃。   再近一点,两人便要吻上了。   晏明修吞着口水,不由得连忙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等等,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师徒二人收拾好了下山,留着麒麟守家,麒麟似乎还是很不喜欢晏明修,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嫌弃。   晏明修也不去自讨没趣,他在心里暗自谋算着如何避开萧云之的耳目,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给手下。 第109章 清冷剑仙(12)   阳光灿烂,蓝天澄澈。   御剑飞行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附近最大的城镇玉泉。   将近中午,玉泉城才下过一场雨,青石大街上湿淋淋的满是水渍,马蹄交错,水珠飞扬。   晏明修许久没有出门,如今来到此地,只觉什么都是新的。   萧云之陪着他走在长街上,见少年不住地盯着些贩卖食物的摊子,知晓他是饿了。   “徒儿,前方不远处便是这玉泉城最有名的酒楼,咱们难得来一次,也进去尝一尝吧。”   晏明修心中一动,从前他偶尔来玉泉城时,也格外喜欢这家酒楼的鸽子汤,当下欣然点头。   酒楼内华轩彩柱,雄伟壮丽,比寻常饭店豪奢百倍。   两人在二楼临街的窗口坐下,点了一桌酒菜。   晏明修看着面前的菜肴,不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内心更是感慨万分。   正当他感怀之际,耳畔却传来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萧前辈!”   女子是标准的鹅蛋脸,一身黄衫,模样还算亭亭玉立。   晏明修瞧着她似乎有几分眼熟,只记不起来她的名姓。   “蓉儿姑娘。”   对了,这就是那位从前经常随着萧云之出门的玉泉教弟子,好像是叫做上官蓉来着。   上官蓉美目一转,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萧前辈,这位是?”   “在下的道侣。”   晏明修愣在了原地,差点呛着。   上官蓉也是目瞪口呆,诧异地望着二人。此时,却又有一名绿衣女子走上来:“蓉师姐,怎么了?”   绿衣女子显然错过了刚才的消息,好奇地看着两人,这才发现萧云之和晏明修:“萧前辈也在玉泉城,这可真是太巧了。”   晏明修脑子这才运转过来,看来这上官蓉,果然对萧云之情根深种,后者这么直截了当,就是想拿自己当挡箭牌而已。   可他怎么会让萧云之如愿?   晏明修笑起来:“师尊,你又在开玩笑了,让师娘误会可不好。”   绿衣女子也瞪大了眼睛:“原来你就是萧前辈的徒儿,十二郎那家伙之前找你茬被前辈好好教训了一顿,咱们都很好奇你的模样呢。”   听到晏明修竟然叫自己师娘,又听他说自己是萧云之的徒儿,上官蓉一颗心才放下来,旋即略带羞涩的开口:“你误会了,我……我不是你的师娘。”   “他确实误会了,我这徒儿天生羞涩,不肯在旁人面前承认我与他的关系。我们名为师徒,实为道侣。”   周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便是旁边几桌不认识的客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晏明修脸红得仿佛能烧起来,他真是低估了这家伙,原来这男人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睁眼说瞎话的功夫都是一流的。   “我不是……”话音未落,萧云之却突然站起身来,在少年的唇瓣上轻啄。   这会不止是倒抽凉气的声音,连摔碎杯盏的声音都有了。   晏明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云之竟敢当着后辈弟子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上官蓉便带着哭腔跑了出去:“弟子……恭喜萧前辈。”   绿衣女子紧随其后,也跟在了后面:“蓉师姐,等等我!”   上官蓉一路小跑,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里,终是忍不住蹲下身失声痛哭起来。   绿衣女子是她的师妹,唤作叶晓淑,跑得气喘吁吁,见着师姐哭泣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毕竟谁能想得到,以不近人情为名的剑仙萧云之,竟然当众亲吻了自己的徒弟。   还说,那少年是他的道侣。   这件事情对于恋慕萧云之多年的上官蓉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不仅如此,叶晓淑自己都还没能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上官蓉哭了好一会,才逐渐从失控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她站起身子,除了红肿的眼睛,一切与先前无异。   “方才是我失态了,晓淑,我们走吧。”   叶晓淑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上官蓉身后,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上官蓉冷冷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叶晓淑迟疑道:“师姐,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怎么说?”   “咱们与萧前辈相识多年,未曾见过他这般孟浪的样子,更别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上官蓉美眸中闪过一丝怨毒:“你的意思是说……”   “萧前辈如此做,定是有深意。如若不是他本身意愿,那这少年的身份非常可疑。”   上官蓉听了,也不由得点头道:“看来这个少年的身份,咱们有必要好生调查一番。”   而在另一头,上官蓉足足离开了一炷香的时间,晏明修却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从前只有他调戏人的份,哪有人敢调戏他,只怕手都给打折了。   舍不得面前的菜肴,晏明修泄愤似的吃了一顿,怒气冲冲地从酒楼离开。   萧云之优哉游哉地跟上来:“徒儿,为何如此生气?”   “你……你!”少年气鼓鼓的,煞是可爱,“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云之一愣:“那我以前是哪样的?”   何止是不一样,简直人设都OOC了好吗。   “冷酷无情,目中无人!不苟言笑,丧心病狂!”   萧云之挑眉:“徒儿说的确实不错,可那是对旁人,你是我的宝贝徒儿,我怎会舍得对你如此?话说回来,你对为师之前的事情,了解得还挺清楚的。”   晏明修身子一僵,连忙补充道:“咳咳,我有时候……去玉泉教玩,他们告诉我的。”   “原来明修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会去玉泉教玩耍。”   萧云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晏明修也因此松了口气。若是被对方知道宝贝徒弟早已被人鸠占鹊巢,那自己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我也是有自由的,要你管!”   “怎么,还在生气?”   萧云之低下头,凑近了些许,双目凝视着少年。他眼带笑意,语气含着宠溺,眸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情愫。   不得不说,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很容易让晏明修产生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可他很快便提醒自己,萧云之爱的是他那个宝贝徒弟,并不是自己,绝对不能自作多情。   这样想着,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第110章 清冷剑仙(13)   萧云之陪着晏明修在玉泉城内游玩半日,不觉已是月上柳梢头。   晏明修颇有些疲惫,正想回客栈休息,却听萧云之说道:“徒儿,来了这玉泉城,有个地方你是不得不去的。”   晏明修听了这话,顿时也来了兴趣:“什么地方?”   萧云之神秘一笑,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徒儿跟我来便是了。”   晏明修虽然来玉泉城的次数不多,但有几个地方是经常去的,这条路似乎是……   他神色一震,似乎是想到什么,但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该是第一次来此地,很快又装出一副新奇懵懂的样子来。   师徒二人约摸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但见周遭客人也越来越多,女子们个个衣着大胆,显然正是烟花之地。   “师尊,你……你带徒儿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萧云之淡淡笑道:“自然是与魔门有关。”   晏明修浑身一震,险些惊叫出声。   这玉泉教最负盛名的青楼镜花馆,正是魔门最大的秘密情报机构。   许多魔门中人,时常通过此地交易情报,或是渗透入正道之中。   晏明修本以为这是只有他这种魔门高层才知道的秘密,没想到竟然被萧云之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瞬间,周遭旖旎氛围一扫而空,晏明修一时有些紧张,却只能继续当好奇宝宝:“师尊说笑了,这青楼怎么会和魔门有关,我看着来往的客人,也都是普通人啊。”   萧云之叹道:“这些人私底下的肮脏交易,自然不会摆在明面上,徒儿你下山历练,情报是最为关键的东西,可记住了?”   晏明修点点头:“徒儿记住了。”   高墙迤逦,彩灯缤纷。师徒二人入了镜花馆,便有人前来带萧云之朝内院而去。   晏明修抬头望去,只见两侧华楼灯火通明,人影纷纷,时不时传来歌舞之声。   他见萧云之并不易容改装,而是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入其中,不禁出声道:“师尊,既然里头都是魔门的人,咱们这样自己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萧云之不禁笑道:“明修到底是长大了,知晓这许多门道。也罢,今日咱们师徒就乔装打扮一番。”   镜花馆偏僻的角落中,只见萧云之默念法诀,骤然变成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公子。   晏明修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这家伙变作谁不好,竟然胆大包天敢化作自己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的面容出现在萧云之身上,实在是说不出的别扭。最可恨的是,他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   “徒儿觉得如何?”不但是长相,连声音神态都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晏明修立马移开了目光,勉强答道:“自然是很好的,师尊我们快些进去吧。”   师徒二人甫跨入门槛,一股醉人浓香扑鼻而来,眼前一亮。   大厅雕梁画栋,华灯溢彩,极为富丽堂皇,比起王侯府邸也不遑多让。   数十名艳姬歌妓长裙曳地,轻纱笼胸,早已列队恭候。瞧见萧云之,眼中却都是诧异之色,其中一个杏眼雪肤的红裳美姬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晏天帝可真是稀客啊,先前听说天帝被正道重伤,尸骨无存,奴家好生担心,还以为天帝当真出了什么事。”   萧云之当下毫不客气地揽过美姬的纤腰,哈哈笑道:“那些废物要杀本天帝还差点火候,九娘,本天帝也是想你得很呢。”   九娘脸上绯红,嫣然笑道:“天帝的雅座早已准备好了,且随奴家来吧。”   她说完,又看向晏明修:“天帝,这位是?”   萧云之径直将少年揽入怀中:“我新收的徒儿罢了。”   原主喜新厌旧,身旁常有娈宠美婢相伴,九娘也不以为意,便领着两人朝内里走去。   众人七折八拐,沿着长廊,穿过了一个花园,进入一座极其奢华的楼阁中。   殿内陈设比先前更胜,四周画屏迤逶,紫烟缭绕,晏明修放眼望去,见着了不少从前的熟人。   九娘将二人引入雅座之上,便也都乖巧退下,不再打扰。   晏明修生怕露馅,颇有些坐立不安:“师尊,咱们今晚到底是要来做什么?”   萧云之沉吟片刻,又笑道:“徒儿可瞧见楼梯左侧那人了?”   晏明修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那人上身赤裸,露出一身雄壮肌肉来,其上皆是看不懂的奇异纹身,正是风雨门之人。   “这人如何了?”   萧云之笑道:“徒儿今日的任务,便是击败此人。”   这人晏明修并不认识,最多只能猜出他的来历。当年他还是天帝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此人击败,可现在他就是个金丹后期的后生小辈,别说击败,能在这人手下活命就算不错了。   晏明修嘴角抽搐:“师尊,此人修为远比徒儿高了一整个境界,徒儿此去,想必是有去无回了。”   萧云之挑眉:“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去了?”   晏明修冷哼一声:“师尊让徒儿去送死,徒儿当然不去。”   萧云之伸出手来,在他眉间轻点:“你修炼了半年子午阴阳剑法,竟还是半点悟性都没有。为师自然知道你没法打败他,可你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成大器?”   这一席话,倒是激起了晏明修骨子里的血性。   是啊,自己当年何曾有如此畏手畏脚?!   别说是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就连魔门数位一流高手同时围攻,他也不曾惧怕。   想到这里,晏明修缓缓地站起身来,竟是正儿八经的给萧云之鞠了个躬:“师尊说的是,徒儿这便去。”   “等等。”萧云之突然叫住了他。   “你且跟为师说说,打算怎么击败他?”   晏明修凝眸,瞬间便说了两处绝佳的偷袭位置,只要时机成熟,必能一举杀之!   萧云之心中暗暗赞叹,口中却是叹道:“徒儿可还有些更好的法子?”   晏明修疑惑道:“徒儿不明,还请师尊明示。”   萧云之轻巧地抛出一句话来:“你再仔细瞧瞧那人的举动。”   晏明修依言望去,却见这弟子周身围绕着四五位美婢,个个身段妖娆,非同寻常。   难道萧云之的意思是…… 第111章 清冷剑仙(14)   晏明修难以置信地开口:“师尊,你不会是要我……混入那些人中间吧?”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吗?”萧云之举杯笑道,“既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敌人,又可以全身而退。况且,为师连道具都为你准备妥当了。”   晏明修低头望去,这才发现萧云之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套衣着大胆的女装,与那些女子们穿得一般无二。   少年暗骂一声,可形势比人强,若是当真偷袭的话,恐怕会引来太多注意。   他冷着脸,不得不当着晏明修的面换了衣裳。   后者温柔地替他拂了拂额前碎发,这才笑道:“徒儿放心去罢。”   晏明修拖着裙摆,走到楼梯左侧,见那男子被几位美女环绕,根本抽不开身来。   他心中一动,径直走过去,对其中一名女子说道:“姐姐,上头的贵客让你过去伺候呢。”他指的那位贵客,却正是看向这边的萧云之。   那女子依言望去,萧云之器宇轩昂,比这风雨门之人身份高贵得多,当即喜不自胜地上了楼。   哼,敢算计我,那你也别想好过。   找到了机会挤进去,晏明修径直走到那人身后,轻轻地替他按摩起肩颈来。   其中暗含了修为,自是让人舒服无比。   男子闭着眼不住哼哼,见晏明修不再动作,这才开口道:“怎么不继续了?”   到底还是魔门天帝,晏明修此刻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学着女子娇媚的语气开口:“奴家还有好多招数可以让客官舒服,只是这里姐妹太多,施展不开。”   男人大笑起来:“看来你还是学过几门功夫的,师承何处啊?”   “在下原是晏天帝的弟子,后来有一次惹怒了天帝,被贱卖到了此处。”   “哦?”男子眉眼一挑,都说这位晏天帝风流成性,手下的弟子个个不凡,看来这人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想到这里,他对其余几个女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都下去。”   那几人平白被晏明修抢了生意去,都用怨毒的目光瞧了几眼。   晏明修浑然不放在心上,重新替男人按摩起来。   “嗯,不错,好好伺候,保不准我一高兴,就将你从这镜花馆里赎出去。”   晏明修冷笑一声,简直想直接下手,可又听男子说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奴家只看出客官是风雨门之人,其余便不知道了。”   “你这小丫头倒是见多识广,我师父便是风雨门九子之一的蒲牢。他的大名,你总听说过吧。”   原来是蒲牢的弟子,此人晏明修倒很有几分印象,因其早年遭遇意外,四肢皆为机甲所铸,实在是让人很难不记住。   “自然是听说过的。”晏明修微微一笑,“想当年,我还阴差阳错地打断了令师的一双假腿呢。”   男子浑身一僵,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作,甚至连开口说话也不能。   一股纯正的剑意充斥心脉,将他奇经八脉牢牢锁住。   他挣扎着想开口警告,可丝毫动弹不得。   晏明修笑眯眯地看着他,又是一道剑意贯穿男子心脉,剧痛之下,他骤然晕厥了过去。   少年轻轻地挪动了一下他的身体,伪装成一副只是喝多了酒睡着的模样。   而等他把这些事情做完回去的时候,萧云之还顶着他那张脸正和方才的女子谈笑风生。   女子见着他来,不由得惊讶道:“妹妹,你怎么也过来了?”   见萧云之顶着自己的脸乱撩人,晏明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方才的客人不要我伺候,我便又回来了。”   萧云之勾唇浅笑,三两句便将女子打发走了。   旋即伸手把晏明修揽入怀中,细细抚摸着少年的纤腰:“看到我和别的女子说话,便这般生气?”   “才不是!”晏明修连忙矢口否认。   “那是为什么?”   少年哑口无言,只得随便编了个借口:“刚才那个魔门弟子,烦死了,还说要把我从镜花馆赎出去。”   萧云之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这么看来,他该是很喜欢你了?”   “那当然……”晏明修毫不犹豫地接口道:“毕竟……我的魅力,也是天下少有。”   萧云之唇角上的笑容顿住,沉默了会儿,不动声色地问道:“徒儿来给为师仔细说说,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那些事呗。”   他答得无心,却不知这话挑动某人的神经。   “那些事是什么事情啊?”萧云之挑起少年的下巴,眸中目光阴沉,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晏明修心头咯噔一声,脸上却露出天真而无辜的神情:“我就是……帮他按摩了一会,仅此而已。再说了,有师尊这样的俊美的人在身旁,徒儿哪里还看得上其他人。”   这话倒是说得萧云之心里舒坦了许多,他靠近了少年的脸,骤然将模样换成了自己的:“徒儿既然喜欢为师的脸,那为师还是换回来吧。”   周围全是魔门的人,再说萧云之这家伙几乎是魔门大敌,他如此大胆,也不怕被人瞧见?   似乎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萧云之干脆便放下帘子,将所有的目光都阻挡在外。   晏明修的心砰砰直跳,盯着萧云之俊美的面容,他竟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越是与他相处,就越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天底下,大概只有他知道这位清冷剑仙私底下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几分得意起来。   “徒儿笑什么?”   “我笑师尊太过自恋。”   “是么?”萧云之凑近了些,薄唇含住少年的耳垂:“那这样呢?”   晏明修浑身一个激灵,突然间便有些害怕起来,僵硬着身子说道:“师尊,这……这地方实在太过危险,咱们还是……还是先离开吧。”   萧云之置若罔闻,又在少年脸上亲了几口才肯放开他。   晏明修松了一口气,心里头却又有了一些莫名的担忧。   自己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就分不清自己的身份,沉溺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温柔和深情之下。 第112章 清冷剑仙(15)   离了玉泉城,师徒二人朝东海方向一路而去。   东海方向有名有姓的宗门大派只有流莺剑派,剑派中人不问世事,少与中原人来往,传闻弟子皆为东海龙族后裔,其余的事情连晏明修也不得而知。   况且其武功诡谲,绝非易与之辈。   晏明修这回实在猜不透萧云之的想法,便在船启程前往流莺剑派的前夜,忍不住开口。   “师尊,这流莺剑派想来神秘,弟子才粗学浅,师尊当真放心我去试炼?”   萧云之撑着脸看他,笑道:“有为师在,你怕什么,况且,咱们可不是空手去闯。”   “师尊的意思是?”   萧云之勾起一抹神秘笑容:“明修可曾听过易容术?”   “自然是听过的。”岂止是听过,当年他的师兄号称千人千面,正是江湖上易容的一把好手。   晏明修当时想学,可师父不让,说他没有这个天赋,让他专心习武便是。   后来师兄莫名失踪,晏明修明里暗里找了几十年也未曾找到师兄的下落,只能作罢。   只不过这易容术,却是许久没有再见人使过了。   “那正是巧了,为师当年,也曾学过些许皮毛,用来混入流莺剑派,更是轻而易举。”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行李中取出一系列易容器具,看得晏明修目瞪口呆,原来这家伙早就算计好了。   他取了一把刀握在手中,瞧了眼晏明修:“我施术时格外血腥,你若是害怕,便转过头去。”   这场面晏明修以前见得多了,哪里会害怕,当下便摇摇头道:“徒儿不怕。”   萧云之先是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使疼痛感暂时消失,尔后对镜施术,竟是毫不心软地用刀沿着白净的面皮切了下去。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晏明修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毕竟萧云之这张脸生得无比俊美,他竟然能如此淡然地对自己施术。   血珠如同红珊瑚一般沿着下巴滴落,将白色衣袍染成绯红色。   晏明修看得心惊胆战,忙上前道:“师尊,我来帮你。”   言罢,伸手取过止血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又用方巾将血污擦了个干净。   萧云之居然还能开口:“徒儿倒是熟练。”   晏明修也懒得回答他,那些药粉他只能分辨得出止血的,其他的哪里明白,只好一一询问。   萧云之干脆停了手,指导他先将药粉捡了,才继续对自己面容用刀。   他拿剑的手很稳,未想如今拿刀也是一样。晏明修瞧见薄薄皮肤下血肉纵横,已是有些不忍,萧云之却淡然自若,轻而易举地用刀在自己脸上走了数个来回。   仿佛那面皮之下并非毛皮血肉,而是锦绣绫罗。   晏明修最终还是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等过去半个时辰,才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雄浑有力的青年男子声音:“明修,你可来瞧瞧。”   晏明修颤抖着转过身去,却见桌旁那人双目狭长上挑炯然有神,鼻若刀削挺直,模样英俊,与方才的俊美截然不同。   他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却见细看之下,肌肤周遭难免还有些缺陷。   萧云之将药瓶递给他:“为师有些累了,你来帮为师收个尾。”   说完,又将那药物的用量与他细细说了。   晏明修记在心中,以指腹沾了药膏,为萧云之轻轻涂上。   这药也不知是用何物做成,才沾上肌肤,即刻便渗入修补的缝隙中去,等少年涂完,萧云之面容上修补的痕迹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宛若重生。   这手法哪里是只晓得皮毛的人能做出来的,分明能与自己那师兄有得一拼。   晏明修盯着他瞧了一会,又隐约觉得这张脸莫名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师尊,那我也要易容么?”   萧云之看了他一眼:“你从未下过山,江湖里未有人见过你,哪里需要易容了。”   晏明修扁了扁嘴,还以为自己也有易容的机会呢。   要是可以,他一定要萧云之帮他易容成自己魔门天帝时那个模样。   “好了好了,先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次日清晨,晏明修便跟随萧云之上了前往东海的船只。   剑派离港口并不算远,约摸两个时辰,便已瞧见大片岛屿。   萧云之带着他弃船而去,此刻方御剑飞行。   不过晏明修心里还有一重顾虑,每处宗门都设有禁制和结界,尤其是像流莺剑派这种不问世事的。   为了防止外人进入,他们的结界通常要比普通宗门的更加严密。   那萧云之打算怎么进去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男人已经牵着他的手,落在某个岛屿之上。   “见过白师叔。”巡逻弟子们见到两人,竟是直接向萧云之行礼,也并没有对晏明修的身份有任何好奇。   又走了一段路,直到那群弟子远去,晏明修才开口问他。   “你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白师叔了?!”   萧云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我最初便是流莺剑派弟子,名为白相之。”   “萧云之不过是我受掌门所托,前往中原后伪造出来的身份而已。”   晏明修无话可说,这流莺剑派表面上不问世事,实际上早就派了弟子前往中原四处打探消息。   也难怪萧云之有恃无恐,来去自如,因为他本来就是流莺剑派的弟子。   “那你……你到底哪张脸才是真的?”   萧云之在他耳侧轻声道:“易容千面,皆为虚幻,我哪张脸才是真正的脸,有这么重要么?”   这说话的语调,倒是和自己那个失踪几十年的师兄有得一拼。   晏明修冷哼一声,懒得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说吧,你这次又想要我去打谁,总不会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掌门吧?”   “自然不是。”萧云之失笑,“咱们这次来,是来偷东西的。”   “偷东西?”晏明修眼睛一亮,“师尊,你分明是剑派弟子,怎么还要偷自家的东西呢?”   “因为你要偷的,是个人。”   晏明修神色一僵,看来这件事情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萧云之说自己是流莺剑派的弟子,却又要带他来救人,难道他在外游历多年,掌门已经有了想除去他的心思?! 第113章 清冷剑仙(16)   “什么人?难道是……你的道侣?”   萧云之摇头笑道:“瞎想什么呢,不过……你跟我来吧。”   树木成荫的海岛之上,偶有海鸥飞过,看上去也是鸟语花香之景。   若非萧云之施术打开结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残碑之下竟然还有一处秘密入口。   越往下走,一股阴冷潮湿之气便越是扑面而来。除此之外,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世外桃源自居的隐世门派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灯火跳跃,明灭不定。这地牢如同迷宫一般四通八达,直将晏明修都绕晕了头去。   他跟着萧云之东折西转,穿过几个隐秘的暗门,到了一个密牢门前站定。   萧云之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在巨大的铜锁上点了几下。   哐啷一声,沉重的牢门徐徐推开。   内里的场景却让晏明修忍不住失声尖叫。   两条锁链洞穿了男人的琵琶骨,将他高高悬挂在墙上。身上的每处大穴之内,都有着若隐若现的蚀骨钉。   最令人可怕的是,男人甚至还没有死。   听到脚步声,他不禁抬起了头。   晏明修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因为被捆在铁链上的不是旁人,正是他那位失踪多年的师兄。   楚自流!   当年俊美的师兄此刻早已不成人样,他的大半张脸都是骇人的伤疤,被蚀骨钉洞穿的地方还在流着细细的黑血。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冲上前去,正想唤师兄,却见那人的视线越过自己,看向了身后的萧云之。   “云之,你回来……了。”   晏明修眼睛一酸,是了,自己现下已经不是他的师弟,师兄认不出自己来也是正常的。   萧云之缓缓走上前来:“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没事,你……你先去救他出来吧。”   他?难道这牢中还另有他人?   萧云之没有说话,伸指在虚空中轻点数下,铁链应声而断。   晏明修连忙冲过去将楚自流搂在怀中,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师尊,咱们能帮他先将蚀骨钉去了么?”   萧云之脸上也有不忍,但仍是摇头道:“此物非是一时可取。”   楚自流这时才微微侧过头来,用浑浊的眼睛看向晏明修:“你……收了个好徒弟,云之。”   察觉到师兄的视线看向自己,晏明修一个忍不住便流下泪来,这世间事竟是如此残忍。   在他亲眼目睹师兄遭遇如此惨状后,竟然还不能与他相认。   “别哭,孩子,别哭……”楚自流费力地举起手来,想替他擦去泪水。   谁想晏明修更是泪如泉涌,他的师兄,在相隔几十年后,对完全换了模样的自己,却还是如此温柔。   “明修,跟我来。”见少年流泪,萧云之心中也是一抽一抽得疼,忍不住上前将晏明修拉起来。   “咱们去另一头再将那个人也救出来,再离开此地。”   晏明修哭得厉害,连说话也是一抽一抽的:“我……我不要,我要陪着……他……”   楚自流脸上不禁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那边所关着的,是我最心爱之人,你也去帮我把他救出来好不好?”   师兄最心爱之人?!难道说……   晏明修心中闪过一缕念头,他点点头,站了起来,随着萧云之暂时离开这间牢房。   “师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酷刑连魔界都少有,谁想到竟会出现在流莺剑派这种自诩世外桃源的门派之中。   相比他的愤怒和悲伤,萧云之显然要冷静许多,他低声说道:“在很久之前,流莺剑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所有弟子没有掌门命令,入门后便禁止离开宗门半步。”   “据他所言,这是千年来流传的规矩,为的是防止剑派剑法被人偷学。千年前,正是有中原人潜入剑派偷学剑法,害得剑派险些灭门。”   “可这样的规矩,能阻止人出,却不能阻止外人闯入。”   “方才那位魔门的易容师,便是误打误撞闯入了剑派之中,从而结识了他的命定之人。”   话音未落,两人便已出现在另一个牢房前。   萧云之用相同的方法打开牢门,内里的场景却更让晏明修毛骨悚然。   内里是一个偌大的水缸,一个男人被浸泡在其中。走近些看,甚至还有不少蛊虫在他的身上缓慢爬行,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灰色,不知是死是活。   而让晏明修最为震惊的是,缸中男子的面容,竟然和萧云之易容的这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他是……”   “他叫做白墨,是我的兄长。”萧云之浑然不惧脏污,将男人从缸中抱了出来。   随后从身上掏出药瓶,将药丸喂给昏迷过去的男人。   难怪他会觉得这张脸眼熟,他曾经在师兄的房间里,偶然撞见过这个男人!   “楚自流不是一个能永远留在这里的人,虽然跟兄长相爱,但他依然选择了离开。非但如此,他还劝兄长跟他一同离开。”   原来这个人,就是师兄的爱人。晏明修只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宿命在指引,自己的师兄爱上了萧云之的兄长,而自己如今又和萧云之纠缠不清。   “兄长明白,一旦离开这里,必然会遭来掌门的追杀。所以他打算与楚自流伪装成互相残杀的样子,彻底躲过所有人的怀疑。”   “可是,这一切还是没有瞒过掌门的眼睛。”   萧云之的声音很轻,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为了保下兄长的性命,我的父母因此亡故。而我为了取得掌门的信任,亲手将兄长关进了牢中,也亲手洞穿了楚自流的琵琶骨。”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楚,却冷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晏明修呆呆地望着他,仿佛能从男人的眼眸中看出无尽的悲哀。   他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萧云之,泪水随之流下:“师尊,这……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剑派,这个掌门……”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正派掌门会如此无情,在牺牲了令尊令堂的情况下,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萧云之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正派,不过是他们所谓的正派罢了。魔门之中,也有着诸如楚自流这样的好人。明修,你要明白,这个世界绝不是非黑即白的。” 第114章 清冷剑仙(17)   至此,晏明修才完全冷静了下来。   “师尊,我们还是快些把他们救出去吧,否则……”   萧云之点头,两人一路互相掩护,正要离开这流莺剑派之时,却骤然听得一阵龙吟声在耳畔响起。   晏明修呼吸一窒,只觉得一股凌厉杀气如狂飙扑来,心下大骇,却见身后传来男子冷厉的笑声:“我早知你们白家都是此等忘恩负义之人,今日正好一网打尽。”   只见那人手上光芒突然幻化为青龙与白龙的形状,一左一右,拖曳着炽烈的眩光,轰然电射而下。   东海流莺剑派的功夫,晏明修只是有所耳闻,如今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下情势危急,他也顾不得其他,萧云之所传授的剑法与魔功同时使出,也不知是否能挡住此击。   声浪在耳畔轰然炸开,晏明修只觉眼前一花,顿时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萧云之硬生生吃下此招,脸色煞白,硬生生将涌到唇边的鲜血吞了下去,强行带着三人突围而出。   晏明修昏昏沉沉,体内灼痛无比,仿佛奇经八脉都一并断裂,在无尽的刀山火海中挣扎着。   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久,突然有温热的唇贴上来,一缕清泉水流入喉咙,让人心神为之一震。   晏明修啊地一声清醒过来,但见四周是熟悉的石壁,桌上还摆放着一盘兰花。   他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却又有一种不知自己到底是谁的茫然。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明修,你醒了?”   他猛然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白发青年站在门前,手中端着药碗,正笑吟吟地凝视着他。   晏明修颤抖着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轻咬唇瓣,好不容易才把师兄二个字从嘴边憋了回去。   “怎么了,见着我就哭?”楚自流叹了口气,走过来将药碗放在桌上,“你这孩子一睡便睡了三个月,云之每日为你忧心,头发都要变成我这模样了。”   三个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明修稍微运气,却感觉经脉之内有用不完的修为,五感比之前也敏锐了不少,身体更是不用说,轻盈了数倍不止。   非但如此,他还直接飞跃了数个境界,修为已经接近当年自己还在魔门的时候。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自流笑道:“当时我们从流莺剑派离开时,你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带我离开。谁想机缘巧妙,原本锁住你体内修为的禁锢竟然在你修为耗尽时突然打开。”   “可你的身子承受不住这么庞大的修为,所以才昏睡了整整三个多月。”   晏明修眨了眨眼睛,却还是没有明白:“为何我身子里会有修为被封锁住?这……这是何人的?”   “你不知道么?”楚自流不禁愕然,正要继续说下去,门外却传来了萧云之欣喜的声音:“明修,你醒了?”   他抬头望去,但见那身白袍一如既往的俊美优雅,仙气飘飘。只是他的神色颇有几分憔悴,想来也是为自己担忧所致。   见萧云之安好如初,晏明修不禁松了一口气,难得真心实意地开口:“师尊。”   不知怎的,刚刚才忍住的眼泪又有一种夺眶而出的冲动。   混蛋,为什么自己现在居然会变得这么爱哭!   楚自流心知肚明地看了看两人,笑着走了出去,不再打扰这对有情人。   萧云之眉眼幽深,无形的视线如同天罗地网,让晏明修无处可逃。   仿佛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晏明修此时不得不承认,就算萧云之爱着的并不是他。   可那人的笑容,那人的温柔,那人一切的一切,早已让自己产生了依赖。   无数次的提醒自己千万不可沉溺于其中,可到头来,又是谁偷了谁的心去。   等他回过神来,萧云之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男子凑近了些,轻轻吻去他的眼泪:“我还得第一次知道,明修是个爱哭鬼。”   “才不是。”晏明修张牙舞爪,无意在反光的冰层中看见自己的容貌。   他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师尊,我……我是不是长大了些?”   萧云之打量着眼前的人,牵着他的手来到镜子前。   镜中人已不是少年模样,脱去青涩之后的晏明修俊秀绝伦,在灯光映照下,英姿勃勃,顾盼神飞。   “是啊,不止如此,徒儿修为一日千里,已经不需要为师再保护了。”他语气低哑,却还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   晏明修不知怎的便有些脸红,萧云之饶有趣味地盯着那人绯红的脸庞,轻轻咬住他的耳垂,唤着他的名字:“明修。”   明明只是极为普通的名字,如今听来却透着一丝别样的味道。晏明修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镜中男子深情的眼眸。   手不知何时也被那人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摩挲着指腹,挠得心里也跟着发痒。   察觉到他的闪躲,萧云之笑起来,轻轻贴着晏明修耳鬓厮磨:“明修身上好香……”   晏明修耳根子发烫,连带身子都软了,不满意地嘟囔着:“我……我都昏睡过去三个月了,怎么……怎么会是香的。”   “嗯?为师自然是有每天帮你沐浴更衣。”   什么!那岂不是说……晏明修脸烫得快能煮鸡蛋,过了片刻,却又抬起头来。   “师尊这些日子照顾徒儿辛苦了,徒儿想了想,也该好好照顾师尊才是。”   他的话语多少有些出乎萧云之意料,男人一怔,却见他虽是脸红,可眸中却没有任何想要逃避的意思。   瞧了他一会,萧云之微微勾起唇角:“徒儿还真是让为师捉摸不透。”   晏明修挑眉,竟是主动凑上去在萧云之薄唇上轻吻。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萧云之面前,真真切切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本以为,按照萧云之这个闷骚的性格,自己主动送上门去,他不把自己吻到喘不过气不罢休。   可没想到的是,萧云之竟是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而是牵了他的手,领着他去了后山的温泉。   然后毫无顾忌地,开始脱衣裳。   这……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况且师兄也已经醒过来了,他要是突然来找他们的话…… 第115章 清冷剑仙(18)   还没能反应过来,他就觉得脚下一滑,竟是被萧云之拖入温泉中。   水花四溅,气泡滚滚,只觉得温热水波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涌入奇经八脉,实在是说不出的舒服。   从前他只知道后山有处温泉,却从未来过,如今泡在水中,只觉得舒坦无比,浑然不觉身后那人已然靠近。   “唔……师尊。”这细微的声响在萧云之耳中听来却犹如魔魅之音。   剑仙心跳如擂鼓,指尖摩挲过怀中人细腻的肌肤,不经意间的触碰让两人皆是一震。   晏明修衣袍皆被温泉水浸湿,禁不住咬唇叹息,干脆便直接软倒在男子怀中。   香气如兰,萧云之深深地嗅着,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晏明修。   “师……尊。”   萧云之将他的脸转过来,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还叫师尊?”   “不……不叫师尊,那叫什么。”   萧云之眸中神色暗下去:“该改口叫夫君了。”   晏明修心中简直羞耻到爆炸,他堂堂魔门天帝,居然要开口唤人夫君,这……这要是传出去,指定会被魔门的人笑掉大牙。   “怎么?不愿意叫?”萧云之温柔地看着他,语气里却藏着莫名的危险。   晏明修瞧得心下怦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夫君……”   萧云之应了一声,轻轻地吻在晏明修的眉心。   闭着眼睛感受的晏明修并没有察觉,在那薄唇亲吻的瞬间,自己的眉心骤然发出了些许血红的光芒。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是萧云之为了救他舍去半身修为下的血契。   这段日子,算得上是晏明修自从有记忆以来过得最为快乐的时光。   白日除去习武,便是与师兄楚自流闲聊下棋。他这师兄除了武艺,琴棋书画可谓是无一不精。   在他昏睡的这三个月内,竟然已经把萧云之这座山头打理了一番,重新种上了不少的奇花异草。   白墨因为伤势过重,虽还卧病在床,但楚自流说他的伤势急不得,过几年才会有所好转,但终归是有个盼头的。   晏明修本以为这平静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却不知每日都有无数外界的消息,通过庞大的情报网传入萧云之手中。   当年白墨与楚自流私自离开被抓回后,父母也因此丧命,萧云之发下毒誓,定要流莺剑派掌门人血债血偿。   于是他卧薪尝胆,不惜亲手洞穿楚自流的琵琶骨,以表自己忠心。   在他多年的努力之下,终于有了收获。   掌门顾念不但十分信赖他,还将剑派中唯一特许的出入权给了他。让他收集中原各家的情报,以备不时之需。   萧云之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顾念此人野心极大,虽远居东海,却早已有了吞并中原之心。   他要萧云之收集的这些情报,正是为了以后所用。   萧云之将计就计,不但伪装了身份,更是以神出鬼没的剑法摇身一变成了玉泉教教主的好友。   与此同时,这份组建起来的情报网也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每日通报给顾念的,只不过是他想要顾念知道的消息。   如今他羽翼已丰,将楚自流和白墨救出来后,对流莺剑派再无丝毫挂念。   可他也清楚,顾念此人绝不能容忍自己的背叛,他定然会找上门来。   正想着,水镜中又是一封灵信传来。   信中所言,自从他叛离之后,顾念怒不可遏,已经迁罪了数名弟子,并决定以此为由,举全派之力,妄图吞并中原。   他吞并中原的计划,当初还是自己帮他拟的。   萧云之不由得冷笑起来,自己在中原经营多年,等的不就是他们自投罗网?如今时机成熟,他还生怕顾念不上钩呢。   男子负手而立,眉间是说不出的冷意和轻蔑。   想必萧云之的心事重重,晏明修这边却要轻松许多。   这日清晨一大早,他便来寻楚自流:“师兄!师兄!”   为了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嘴,晏明修干脆便坦言,楚自流长得和自己从前的师兄模样相似,性格也类似。   楚自流竟也信了他这胡编乱造的鬼话,任由着他叫,横竖也只是个称呼罢了。   楚自流正在调香,没想到他这么早来,心中有些诧异:“怎么了?”   刚开门,却见一个黄色的小东西突地冲了过来,吓得楚自流退了几步。   回过神来,这才看清是只小老虎。   “师兄别怕,这是我最近在山里抓着的灵兽,也不知怎么跑进来的。”他走上前来,将小老虎抱在怀中,捏了捏老虎的爪子。   楚自流修为基本为零,便是寻常灵兽也能伤他,这下被晏明修吓出一身冷汗来,好一会才回过神。   “你给这老虎取名了么?”   “未曾,不如师兄来帮我取吧。”他说着,又极其自然地从楚自流柜中摸出一块肉干来喂老虎吃了。   小老虎咬着肉干,一边蹭了蹭主人的腿,格外乖巧。   楚自流有些诧异地瞧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放了什么?”   他这师兄最爱吃零嘴,年幼时,他便常来师兄这里蹭吃蹭喝,如今时隔多年,师兄的习惯竟还没变。   想到这里,晏明修弯下腰去摸了摸小老虎,复而笑道:“当然是它告诉我的。”   “你这灵兽鼻子倒是灵。”小老虎嗷呜一声,也不知是抗议主人胡说还是向提供食物的楚自流道谢。   晏明修一手抱起老虎,一手过来牵楚自流:“师兄上次说要带我去玉泉城玩,还没忘记吧。”   楚自流也多年未去过玉泉城,当下心痒难耐,也答应下来。   二人与萧云之打过招呼,便下了山去。   彼时正是初冬,玉泉城才下过今年的第一场雪。   刚进城,街头上的人并不多,个个都缩着肩膀,吐着白气,看着晏明修怀中的小老虎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有大胆的少年认出他们是修行之人,竟也上前来问:“仙长,能让我摸摸这大猫么?”   晏明修自是不介意的,小老虎也不介意被陌生人摸,只缩在主人怀里打了个呵欠。   两人并肩而行,楚自流心中颇为感慨,时不时听闻城郊寺庙传来的悠扬钟声,想起自己当年为了求佛寺的一味草药,与僧人相求数月的事情。   那时,自己还不认识白墨,师弟和师尊也还在世。   现如今,师尊早已仙去,师弟死于正道之手,白墨重伤未愈。   楚自流看了看身边仿佛不知苦乐的晏明修,突然笑了起来:“师弟。” 第116章 清冷剑仙(19)   晏明修吃了一惊,以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楚自流过得片刻才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为何要叫我师弟?”   楚自流笑了笑:“你说我像你的师兄,倒让我想起我从前也有个师弟,调皮得很。”   他的眼睛犹如一面镜子,映照出晏明修欲说还休的脸庞。   一阵浓烈的肉香飘过来,他们抬眼望去,只见路边有人架着火炉,上头放了些麻雀兔肉。   周遭围了几个人,一边吃着肉一边聊天。   晏明修瞧着那温暖火光出神,楚自流便拉着他朝摊贩走去:“麻雀和鹿肉,都给我来几串。”   “客官,这都是自己打的,这寒冬腊月的,这些东西可难抓呢。”   小老虎伸出爪子想要吃,倒把摊贩吓得退了几步,晏明修呵斥了几声,取了肉串喂给它,这灵兽才老老实实地挂在他身上,不再乱吓唬人。   晏明修一口咬下去,那油便蹭在他白皙的脸庞上。   楚自流瞧着他这猴急模样,越发有些心疼自己那逝去的师弟,忍不住从怀中取了手帕替他擦去油渍。   “慢些吃,一个个的,都跟没吃过东西似的。”   晏明修哼了一声,大口咬着签子上的肉:“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自然是要多吃些,否则被师尊瞧见了,又要挨一顿骂。”   楚自流笑着摇头,却听晏明修又回头瞧他:“师兄怎么不吃?对了,我倒是忘了,师兄嫌这路边的玩意不干净,吃了闹肚子。”   楚自流起先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走了几步,猛然回过神来,自己何时与他说过这些话了?   “等等。”   晏明修吃得正欢,这才察觉自己不经意间好像说漏了嘴。   楚自流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却怎么也没法将面前人和他的师弟联系在一起。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师弟,竟然真的是你。”   晏明修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知此事再无法隐瞒。   有冰冷的风灌入肺腑,一时间寒意深入骨髓。   “师兄,好久不见。”   师兄弟二人的相认晏明修曾经想过数次,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有很多话想要和对方说,却又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一路走到了城西,寺庙前来烧香拜佛的人不少,小孩顽劣,一不小心撞着晏明修。   抬头看见他怀中的老虎,更是呜哇一声被吓得哭了起来。   后头跟了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孩子,着急地喊着:“阿弟,阿弟,你没事吧?”   楚自流上前将弟弟扶起来,拍了拍他们的脑袋。   小孩站直了身子,左右瞧瞧他们,又问道:“你们也是兄弟么?”   “是。”楚自流笑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稚童打破了这段难以言喻的沉默。   “明修,你在想什么?”   晏明修转身过来,眸中是一层无法言说的迷茫:“师兄,我……我与你再世相逢,该是欢喜的,可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停了片刻,不知是在为时过境迁落泪,抑或是为师兄弟重逢喜极而泣。   “师兄……我很想你。”   “我也是。”楚自流微微笑了起来,他这个师弟,就算继承了师尊的位置,就算在别人口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在他眼里,还是那个爱哭的少年。   毕竟是在大街上,他们两个俊美青年并肩走着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晏明修不住流泪,更是让旁人投来好奇目光。   他心中羞惭,却又止不住泪水,让楚自流忍不住发笑:“好师弟,再哭下去,你那师尊只怕回去便要来寻我麻烦了。”   提到萧云之,晏明修才缓过劲来,伸手抹去脸上泪水:“与他有什么干系,你是他嫂子,他敢欺负你不成。”   楚自流伸手推他,又笑道:“这样说起来,你也该是我弟妹?”   晏明修噗嗤一笑:“这都什么和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师兄,他……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楚自流一愣,不由得叹道:“你与他的关系不如我与他这般简单,况且你同他……从前也是敌人。”   晏明修心里不禁闪过一片黯然:“师兄说的我都明白,他的那些情意,都是对着他这个徒儿的,并非是为了我。”   楚自流却摇头:“或许事实不是你想的如此,你想想,若是他当真无比疼爱从前的徒弟。那在你重生不久,他应当是能够瞧出端倪的。就算不知道你的身份,也该知道你不是他的徒弟。”   “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他不但没有怀疑,甚至对你加倍地好。我看他只怕是早已知道你不是他的徒弟,却也对你真心不改。”   晏明修不提防师兄竟会有如此看法,想辩解些什么,可心里却藏着隐隐的期待。   对啊,照萧云之的性子,早该看出自己的破绽了。   “可……可就算他猜到我不是他徒儿,可应该也没办法接受我的身份吧,毕竟……道魔不两立。”   这话楚自流可不乐意听:“我与白墨严格来说也是正魔,可说好要在一起的,无论什么样的困难也不能把我和他分开。”   他这话说得真诚,倒让晏明修唏嘘起来。   自己继承了师尊衣钵,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在感情上还不如没有修为的师兄。   “可是……”晏明修还是有些犹豫,“师兄,我永远记得师尊的教导,他老人家说,人一定要给自己留后路。”   楚自流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说?”   “若是有朝一日萧云之发现了我真正的身份,要同我决裂,我必将舍弃这段感情,重归魔门。届时,我希望师兄能站在我这边。”   “师弟,他待你如此用情,断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晏明修缓缓地闭上了眼眸,再睁开时,已然带了几分杀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师兄弟二人所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通过水镜传入了萧云之的耳中。 第117章 清冷剑仙(20)   麒麟站在他的旁边,用一种不出所料的语气开口道:“主人,我就说魔门中人不可全信。即便你为他耗费半身修为,他们也不懂什么叫做知恩图报。”   萧云之并没有理他,只是稍稍眯起了眼睛,眸底一片深黑如渊。   等到晏明修回来,他也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便没再多问。   他与晏明修之间,便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日,晏明修兴冲冲地跑过来寻萧云之:“师尊,我终于修炼出剑灵啦。”   所谓的剑灵,正是修真者达到一定境界后,才能激发的剑中灵气。   随着修真者境界越高,剑灵也会从最初的一团光芒幻化成人形。   即便他们这些日子里耳鬓厮磨,亲密无间,晏明修也从未再喊过他一声夫君。   他瞧了面前长身玉立的青年好一会,颇有些意味深长。   “徒儿进展真是神速,恐怕再过不了多久,便要超过为师了。”   晏明修压下心底的喜悦,自然而然地上前抱住萧云之:“师尊永远是师尊,哪有徒儿超过师尊的道理。”   “师尊,今日师兄种的那些梅花都开了,咱们一起去赏梅好不好?”   即使面容已经成熟了不少,可他的目光依旧澄澈,完全看不出任何曾经的痕迹。   萧云之不知为何便有些着恼,都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却还能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难道魔门之人真和传说中一样,永远将利益摆在第一位?   燃起的无名怒火让萧云之托起青年的下巴,生硬地吻住晏明修的唇。   与其说是在亲吻,不如说带了些撕咬的意思。   晏明修不明白他的怒火来源何处,仔细想想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惹怒他的事情,便只好归咎于其他的事情。   等他松开晏明修,青年的唇边已然沾染上了一丝血迹。   “师尊,是不是流莺剑派的人找上门来了?”   萧云之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有些心软地伸过手去,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红肿的唇瓣。   “与他们无关。倒是你,疼么?”   “嗯,有点疼。”   “疼怎么也不说?”   晏明修眨了眨眼睛,笑容格外甜美:“因为徒儿知道,师尊是最爱我的,所以师尊肯定不会伤害徒儿。”   萧云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突然有些逃避似地转过身去:“赏梅……你和楚兄去便是了,我最近有些忙。”   晏明修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根本没有找师兄,因为这回,他只想和萧云之两人一起去赏梅。   他本以为这人定然会答应他的要求,结果他竟然拒绝了。而且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总是带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深意。   晏明修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梅园。   他瞧了好一会,梅花漂亮是漂亮,可一个人来总不免有些孤单。   他这样想着,又在一旁寻了块石头坐下来发呆。   放在身边的佩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迷茫,竟是化作一团蓝光冒了出来,围着晏明修打转。   晏明修从前也有许多法器神器,可都没法修炼出灵体来。   天下万物之中,独有刀剑能诞生灵体。   他一时觉得新奇,忍不住便像小孩子扑蝴蝶一般对着那团蓝光戳来戳去。   闹了一会,却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响起来:“主人……主人,别闹啦,我好痒——”   哎?这剑灵甚至还没化形,就已经会说人话了?   他将手放下来,对着蓝光说道:“你就是我的剑灵?”   “是呀是呀,主人,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寒泉哦。”   就算能化形的话,这把剑好像也是还没长大的小屁孩。晏明修暗自想着,却浑然忘记自己在楚自流心中也是个这样的形象。   “寒泉,既然你这么快就有了意识,还会说话,那能化作人形么?”   “暂时还不能。”寒泉奶声奶气地说着,然后又贴近了晏明修,“主人的身上好香,好软……寒泉天天接触主人的话,说不定就能快点化作人形啦。”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就好像自己在带孩子一样。   不过,自己也不讨厌就是了。   有个能陪自己说说话的剑灵,谁会讨厌呢。   见他许久没有回话,蓝光又蹦跶了起来:“主人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剑仙大人?”   “你认识他?”   “那是当然,早在上一任主人的时候,我就认识剑仙大人啦。”   晏明修一扬眉:“你的上一任主人是?”   “我的上一任主人叫做东夷奇,是个很温柔的主人呢。”   晏明修一愣,内心惊愕无比,因为这东夷奇,正是玉泉教的上任教主,也是百年前的正道魁首!   萧云之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剑给了他?   “主人你见过他吧?我的前任主人。”   “唔,没见过。”晏明修含糊地回答着,实际上,他在道魔论武时远远地见过东夷奇几面,只是印象不深罢了。   “主人在说谎,主人明明见过他的。”   晏明修一愣,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你能看到我内心的想法?”   “对啊,剑灵和主人是一体的,自然能知道主人的想法。”   也就是说,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在与这把剑结下契约的同时全部暴露了?!   晏明修心惊胆战,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主人不必担心,你是我的主人,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剑仙大人的。”   晏明修犹豫片刻,终究开口问道:“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蓝光在空中停顿了一小会,这才说道:“大概要从主人还在魔门的时候说起?”   这不就是全部都知道了。   晏明修突然头疼起来,剑灵与所有者心意相通,这件事情他根本不知道。难道说,就连帮自己选剑,都是萧云之故意安排的?   这想法才浮现在脑海里,寒泉就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剑仙大人不会这样的。他对主人是一往情深,做什么都向着主人的。”   晏明修冷哼了一声,忍不住又伸手戳了戳这个奶团子:“还说主人是我,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   “可是剑仙大人不是外人啊,你们已经结了血契,命运被锁在一起啦,怎么会是外人呢?” 第118章 清冷剑仙(21)   晏明修愣了半晌,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主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么?”   晏明修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啦——”   剑灵明显感觉到主人情绪的变化,他有些怯生生地躲进了剑里头。   晏明修呆立在原地,一点一点推断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萧云之想必爱极了自己的徒弟,才会舍命去用血契也要救他性命。   自己这样占着那人的身子,占着萧云之对另一个人的爱,未免也太过自私了些。   如今自己修为已经恢复到从前的水平,若是再舍不得离开,恐怕便当真要与萧云之纠缠不休了。   若是他知晓自己并非那人,岂不是……   晏明修脑中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愁绪萦绕在心头几日,偏偏在萧云之面前还要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云散雨消之后,他凝视着对面那人俊美的侧脸,忍不住开口。   “师尊,我常常在想,自流师兄和白大侠到底是怎么才跨越这正魔之别的呢?”   萧云之心中一动,凑过来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   “徒儿可曾听过山下一段戏言,情之一物,可以让死者生,也可以让生者死。若是连死都不怕,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那如果我是魔门中人,师尊还会收我为徒么?”   萧云之想也不想地说道:“徒儿怎会是魔门中人。”   见他回避了这个问题,晏明修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委委屈屈地开口:“我知道了,师尊最是讨厌魔门,肯定不会留下徒儿的。”   萧云之这段日子为流莺剑派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得空便往外跑,难得有时间回来一次,也无暇顾及晏明修的心思。   只以为是自己今日对他没有太多关心,所以患得患失罢了。   于是他又将少年的脸转过来,戏谑地开口:“看来是为师这段日子不够努力,才让明修想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边说着,他又暗示性地伸手捏了捏怀中人细嫩的肌肤。   晏明修嘟囔一声,却是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萧云之温言哄道:“好了好了,无论明修是什么人,魔门也好,正道也罢,为师都会一直爱你的。”   “所以以后可千万不能再乱想了,知道么?”   心里的怀疑一旦埋下种子,就很难再从肉中剜出。   晏明修虽然乖巧地点点头,可萧云之方才略有些敷衍的态度让他难以忘怀。   虽然萧云之不愿让他们知道外头的事情,但纸是包不住火的,晏明修多少从楚自流那头听闻了流莺剑派之事。   借着剿灭楚自流和白墨的由头,流莺剑派联合东海三十六宗门之力,意图攻取中原。   与此同时,魔门听闻此事,更是主动要求与流莺剑派结盟,共谋大事。   如今正道遭受两面夹击,萧云之身为正道顶尖战力,又清楚流莺剑派的底细,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白墨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但余毒尚在,一天大半时间还是在床上休息。   没有事情的时候,楚自流就喜欢坐在床前,静静地陪着白墨读些书。   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师弟来了。   楚自流站起身来,去给晏明修沏茶。   “师弟,你这些日子一直愁眉不展,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明修瞧了他一会,就算师兄知道他所有事情,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到头来,却是说起了别的事情:“听说,今日流莺剑派大肆进攻朱明楼,正道死伤无数。”   提到这个,向来温和的楚自流神情也变得冷厉起来:“若不是我没有修为,定要和这些畜生大战三百回合!”   他们都明白,只要流莺剑派一日不灭,白墨和萧云之永远都逃不过流莺剑派的追捕。   若是换做从前,听闻正道死伤惨重,晏明修定然是会拍手叫好的。   可如今……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决定:“师兄,我……我决定回魔门去。”   “什么?!”楚自流惊讶地站起身来,又担心屋内的白墨会听到他们的对话,赶紧把师弟拉出门外。   “你疯魔了不成,且不论你要以什么身份回去,难道你就舍得云之?”   晏明修苦笑道:“流莺剑派与魔门结盟,企图对付正道。自我死于正道暗算之后,烛影山庄已是大厦将倾,索性我那几个手下还忠心,没让山庄落入他人之手。”   “可我昨日得到消息,凌霄大帝已经率人进攻烛影山庄,不日之内,只怕师尊当年传承的基业,便都要毁在我的手中了。”   楚自流蓦然怔住,是啊,他怎么忘了,面前人不但是他的师弟,更是师尊指定的继承人,魔门烛影山庄之主。让他看着自己昔日的下属命丧黄泉,怎能不出手相救?   “可是……可是云之怎么办?”   如今想起来,当年自己第一次听到师弟对这位冷心冷情的剑仙大人大献殷勤时,楚自流还因此笑话过晏明修。   说晏明修届时若是成功了,只怕甩都甩不掉剑仙大人。   最后晏明修自然没成功,他也开始游历天下,因此遇上了自己一生的劫。   望着晏明修坚定而痛苦的眼眸,楚自流心里明白,晏明修早已在心中下了决定,谁劝都是无用。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记得当时我还笑话你,说咱们魔门什么美人没有,为什么偏要去惹萧云之。谁想到如今你不但成为了他的徒弟,还同他情爱纠葛。”   世事如棋,到底是什么都预料不到。   晏明修也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到,外热内冷的师兄居然会看上白墨这样的木头。”   楚自流一愣,不自觉地朝屋内看了一眼,轻笑道:“是啊,我以前想着,依我的才能,若要找道侣。女子该是世间绝色,红颜知己,男子也该如师父一般惊才绝艳,名震天下。”   “谁能想到,最后竟是栽在了这木头手上?” 第119章 清冷剑仙(22)   晏明修听了这话,却是突然沉默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般地笑道:“师兄与白墨真心相爱,可我同萧云之,不过是一次命运开的玩笑罢了。他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是我。”   楚自流清楚自家师弟又在钻牛角尖了,忍不住道:“可他现在对你的好,也不是假的。况且,只要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不就……”   话音未落,他已经看见了师弟眼中的释然。   “如果哪一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说不定还会怀疑他那心爱的徒弟其实是我杀的。”   说出这个决定之后,晏明修顿时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这些天一直缠绕在心中的郁结也消失不见,神清气爽起来。   楚自流知道,其实每个人在爱情面前都是自私的。   就算师弟愿意一辈子当萧云之的徒弟,他也可以理解。   可这样做的话,面前人也就不会是师弟了。   师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烛影山庄是师父留下来的基业,有和他一起征战的下属,他绝不会为了自己的情爱,而对那些人置之不理。   “师兄,虽然我很舍不得离开你,但是这里才是你和白墨最适合的地方。魔门战事在即,按照凌霄大帝那种小人的性子,只怕会直接把你们五花大绑送到流莺剑派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最后还是不得不和师弟道别。   向来稳重的楚自流,此时此刻也禁不住红了眼眶,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入晏明修手中。   “师弟,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掌心中的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是楚自流用来保命所用的神器。   迦楼罗之泪。   楚自流没有修为,怎能把这种保命的东西送给自己?   晏明修想也不想,开口便要拒绝。   正在这时,里头却传来白墨的声音:“自流,你还在么?”   楚自流看向晏明修,对他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进屋内。   萧云之刚和正道的几大宗门掌门勾心斗角了一番,才回来,就看到麒麟在等着自己。   能让这家伙亲自来禀报,看来确实是出大事了。   “主人,两个时辰前,晏明修已经离开。他带走了不少行李,在这之前也和楚自流道别过。”   萧云之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听到这消息时难免心口一疼。   “我知道了。”   麒麟本以为他会怒气冲天,直接去把晏明修抓回来,可面前人这么平淡的反应,却让神兽麒麟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像风雨欲来之前的沉寂。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以为我会气得想把他抓回来?”   麒麟连忙摇了摇头,不想再触主人的霉头,老老实实回去看守了。   白墨最近身体好起来了,萧云之也便也经常去看望兄长。   他处理完事情,便直接去白墨和楚自流处用晚膳。   楚自流还以为他得知了晏明修离开的消息,是来质问自己的,谁想到萧云之竟是与兄长说了些外头发生的事情,没有提到晏明修半个字。   他越是这样平静,楚自流就越发感到不安。   终于,在吃完这顿令人折磨的晚饭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明修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萧云之的神情十分平静,丝毫不因为晏明修的离开有丝毫动容。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个么……”萧云之抬眼,语气虽然和善,但言语却不算好听,“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楚自流全然摸不透萧云之的想法,对比白墨那个把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的家伙,他这个弟弟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白切黑。   他不由得皱眉:“你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要回魔门,却丝毫不担心。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自流。”说话的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白墨。   他倚靠在门前,淡淡地说道:“我这个弟弟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为了能把咱们救出来,他做的那些事情,你难道忘了么?他既然让明修回到魔门,就一定有他的安排。”   “可他也是我的师弟!”楚自流有些愤愤不平,“你都不知道,我那个天真可爱活泼的师弟这段时间愁眉苦脸的,看得我都心疼。”   “好了好了,云之,你有什么计划都一并说出来吧,否则自流不开心,你兄长我也不开心。”   萧云之看了眼他们,心里头莫名便有些酸。   他别过头去,淡淡开口:“我了解明修,知道烛影山庄出事,他一定会回去的。不过有寒泉在他的身边,他不会有事的。”   “寒泉?”楚自流好一会才想起来,“你是说他的那个剑灵?可他的剑灵和你有什么关系?”   “救回明修时,我早已与他定下血契。他的剑灵,与我的剑灵无异。”   听着他平淡地说出这种令人震撼的事情,楚自流简直傻眼了。   签订血契无异于逆天改命,不但要花去半身修为,更是让两人以后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也就是说,如果晏明修出了意外,萧云之恐怕也活不成了。   难怪,他对晏明修的离开没有太多反应。因为他们的天命,早已捆在一处。   听到这里,楚自流不禁为之前对萧云之不满而有些愧疚。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师弟居然做了这么多。”   萧云之摇摇头:“你担心明修,我可以理解。况且,明修回到魔门也并不完全是坏事。”   楚自流这才恍然大悟:“凌霄大帝找上烛影山庄,无疑是代表魔门和山庄撕破脸,借着这个机会,完全可以探听如今魔门的真正实力。”   萧云之这才露出些许笑容来:“看来嫂子你还不算太笨。”   “谁是你嫂子了,我是你哥夫!”楚自流有些炸毛。   另一头刚回到烛影山庄的晏明修过得也还算顺利。   凌霄门的人把烛影山庄团团围住,每日在门口叫嚣出战,顺便还没忘记侮辱死去的晏明修几句。   晏明修哪听得了这话,当下拔剑把凌霄门的右护法砍了个稀巴烂。   他一身仙气飘飘,修为高深,凌霄门的人还以为他是正道来增援的,吓得退后了十里地。   望着熟悉的地方,晏明修以全新的身份走了进去。   这一次,他会把上辈子的仇都清算干净。 第120章 清冷剑仙(23)   晏明修换了个身份回烛影山庄,下属们个个如临大敌,还以为是正道之人又来找茬。   晏明修不慌不忙,当着众人的面将下属们的小爱好小把柄全说了个遍,听得这些魔门的一流高手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能把他们的小心思都琢磨得这么透的人,也只有晏天帝了。   晏明修略微扫了一眼,姑且还算满意。   自己身死之后,下属们居然都没有叛逃去其他地方,而是坚守烛影山庄,实在是难得的忠心。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漏网之鱼的,晏明修在心里盘算着,这些背叛者,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三日,晏天帝复活,重新统领烛影山庄,大败凌霄大帝一事便传遍了整个魔门。   这一战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是他在正道魔门围堵之下不但没死成,还另外觉醒一段机缘,现在道魔双修,魔门无人是他的对手。   对于这种添油加醋的传闻,晏明修自是乐意。   消息一出去,魔门那几个天帝也不敢小觑死而复生的晏明修,当然也有不信邪的,专门派了手下来烛影山庄试探。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晏明修打断胳膊送了回去。   回到熟悉的寝宫,晏明修思考着下一步的方略,却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这样想着,眼前却莫名浮现出萧云之俊美的面容来。   这家伙现在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却半点消息也没有,多半是被流莺剑派的事情缠得脱不开身,想着等有空再来找自己算账。   自己死后,下属就把自己养在山庄的姬妾都遣返了,哎,没有美人在侧的日子可真是煎熬。   他这般想着,又有下属进来禀报:“天帝,九巫送来消息,希望咱们山庄也加入他们的联盟,共同对抗正道。”   下属瞧了一眼晏明修依旧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迟疑道:“天帝这次能平安归来,也是多亏了正道中人,这事情……”   “这事情确实要回绝……”晏明修淡淡答道,“只不过不是因为我对正道留有情面,而是那流莺剑派与我有仇。”   分明换了一张面容,可下属偏偏觉得,面前的这位天帝好像比当年还要恐怖些。   他不敢再多问,连忙退了下去。   晏明修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这仙风道骨的衣服,却不知怎的,偏生不想将它换下来,就好像只要还穿着这身衣服,自己就还是萧云之的小徒儿。   他胡思乱想着,突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主人,有熟人来拜访啦。”   晏明修一愣,看向趴在他膝盖上的剑灵:“是谁?”   寒泉如今已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模样,看上去格外可爱,他伸手取了一串葡萄,断断续续地开口:“唔……等他来了,主人就知道了。”   不过片刻,一道灵气如飞剑一般径直闯入,烛影山庄的结界好似对那人浑然无效一般。   晏明修整个人都僵住了,等到那道灵气落地,现出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面容时,他才松了一口气:“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烛影山庄?”   那人语气冰冰冷冷的,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主人让我来,你以为我想来这鬼地方?”   这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和萧云之那只灵兽麒麟一模一样!   晏明修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化作人形,稍稍惊愕后,他也反驳道:“他让你来这做什么?监视我?”   麒麟冷哼一声:“有血契在,你做的一切事情哪里瞒得过主人的眼睛。”   晏明修左右一想也是,那这家伙不给萧云之看家,跑来他这里干嘛,难不成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晏明修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占了他心爱徒弟的身子,萧云之想把他千刀万剐还差不多。   可是,这麒麟看上去也不是来打架的啊?   察觉到他疑惑的神情,麒麟更是想不明白,主人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傻子。   “主人是让我带话给你,你想在魔门待多久都没关系。但是,如果你再和从前一样广纳姬妾,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啊??   他怎么知道自己动了纳妾的念头,这家伙还真是了解自己啊。   不对,这话的意思,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萧云之不但没有责怪他,没有想杀他,听这语气,倒好像在吃醋?   他呆滞的模样让麒麟接连翻了几个白眼,重复道:“喂,你听明白了吗?”   晏明修想了一会,猝不及防地问道:“你……真的是麒麟么,还是其他什么人假装的?”   麒麟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能化出兽身,它暴躁地嘶吼着:“你还不相信吗?”   晏明修眨眨眼,好像信了,又好像没信。   麒麟彻底不耐烦了起来,再度化作人身:“傻子,你到底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跟你这种人交谈,真是浪费我的生命。”麒麟怒气冲冲地化光离开,只留下晏明修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哦,不对,还有剑灵。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真是可爱啊——”   一声颇为妩媚的声音突然响起,倒是把晏明修吓了一跳。   回过头去,却见廊下站了一个红衣女子,她赤裸着双足,眼神懒洋洋地飘过来,足足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去。   晏明修当然知道她是谁。   女子名唤秋芸,本是他收养回来的魔姬,后来不知怎的,被他手下护法收为干女儿,亲自教导武功。   护法意外身亡后,秋芸便顶替了老护法的位置,成了烛影山庄刑堂堂主。   也正因为这层身份,她并没有和其他姬妾一样被遣散。   虽然自秋芸被老护法收为干女儿后,他们就没有了那种关系,可如今见着她,晏明修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剑灵似乎并不讨厌她,还在秋芸的身上蹭了蹭:“主人,这个姐姐好漂亮。”   秋芸一愣:“原来这孩子是天帝的剑灵,我还以为天帝这回复活,平白捡了个儿子回来。”   她放下剑灵,扭着身子走到晏明修身边,倒也不怕他:“天帝现在这副模样,倒比从前更让奴家心动了。” 第121章 清冷剑仙(24)   若是换做从前,晏明修对这种话该是十分受用。   可现在,他刚刚才被萧云之警告过,况且自己同他连了血契,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到。   这样想着,晏明修只能沉下脸来:“秋堂主,请你自重。”   秋芸目光流转,显然十分诧异:“天帝去正道走了一趟,怎么性子都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晏明修皱眉,也不愿与她多解释些什么,只是冷着脸说道:“如今局势不比从前,秋堂主还是多关心些自己的分内之事吧。”   秋芸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当即便离开了。   可晏明修,依旧沉浸在烦恼之中。   他将萧云之的话想了几遍,冥冥之中像是想通了什么。   自己之所以能回到烛影山庄,却根本没有遭到麒麟的阻拦,岂不是说自己这些事情,早已是萧云之知道的,而且是他默许的!   换而言之,他早就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魔门天帝的身份?!   可……这怎么可能。   整整一夜,晏明修寝食难安,脑子里一直想着萧云之与自己的感情,好似怎么也逃脱不了这个怪圈。   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居然是,自己就是被萧云之救活的,他为了救自己,这才不得不订下血契。   太荒唐了。   几个小时之前,若是有人这么跟晏明修说。他指定会以为这个人疯了,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让他不得不信。   看了眼旁边呼呼大睡的剑灵,晏明修很不厚道地决定把他叫醒。   这家伙知道血契的事情,就说明他肯定对萧云之的了解比自己多。   寒泉揉揉眼睛,看了眼窗外,委委屈屈地开口:“主人,还没天亮呢,你怎么就叫我起床了。”   晏明修伸手过去捏了捏他婴儿肥的脸蛋:“剑灵需要睡什么觉,我有事情要问你。”   寒泉打了个呵欠,又乖乖地蹭到主人怀里去:“又是剑仙大人的事情咩?”   “嗯……”晏明修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我是他的死对头,却还要救我,救我就算了,还收我当徒弟,传授我他的独门剑法,让我爱上他。”   晏明修越说越迷糊:“他要真这么喜欢我,那我当年费尽心思地勾引他,他怎么就那么嫌弃我?!”   “寒泉,你说这人……不会是精神分裂吧?”   寒泉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主人,精神分裂是虾米?”   这傻孩子。   晏明修换了个语气,不知从哪里摸出几颗糖来:“乖寒泉,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关于那位剑仙大人的事情,都告诉主人好不好?”   剑灵兴高采烈地接过糖:“可是主人,我知道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才对。”   “没事,你说就是了。”   晏明修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从寒泉这里问出些什么,还是单纯地想多听听关于萧云之的事情。   “唔……主人,剑仙大人他……嗯,对人都很冷漠,尤其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   这些我当然知道,晏明修暗自想着,从自己当年倒贴萧云之成那样结果换来的都是冷眼就看得出来。   “所以呢,他对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很珍重很宝贝,就像对主人这样。唔……主人,我还要吃糖糖。”   眼看剑灵两三下就把糖全吃光了,晏明修不禁皱眉:“大半夜的还吃糖,小心你牙齿。”   寒泉小声嘟囔着:“剑灵不会长虫牙的!”   “继续说。”   寒泉只好继续开口:“而且,主人,你和剑仙大人都已经打过架了。要不是真心爱你,他怎么会和你打架?”   “打架?”晏明修有些迷茫,“他……是正道剑仙,以前也和我天天打架啊。”   寒泉也愣住了:“没有啊,主人你的回忆里根本没有从前打架的印象呢。”   难道说……   晏明修的脸瞬间爆红,幸好现在是晚上,剑灵应该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原来这个打架,说的是妖精打架。   不对,剑灵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难道每一次,他都能看到?!   晏明修惊恐地看向寒泉,后者仍旧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他:“主人,打架是什么不能看的事情吗?”   也好,就让他一直这样误会下去吧。   晏明修想了想,又补充道:“嗯,以后你要是……再看到别人打架,就走远些。”   “为什么啊?”寒泉不解。   “可能会伤害到你。”幼小的心灵。   剑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我当时还跟着前任主人的时候,我记得剑仙大人中过一次情毒。”   晏明修一愣,好像也回想起了什么事情来。   他记得他当时多次勾引萧云之不成,气得不行,索性告诉手下的魔姬们,若是能成功勾引到这位剑仙大人,就能得到法器一件。   魔姬们为了奖励,什么法子都想了出来。   其中用得最多的,就是下情毒这一招。   虽然很多魔姬都以失败告终,但居然成功了一次。   只是在最后关头,还是被萧云之给逃了出去。   魔门的情毒可不是外头的普通玩意,若是不解,极其容易损害修道之人的根基。   晏明修记得当时自己听说魔姬情毒下成功了,虽然没给法器,却也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   至于后续萧云之是怎么解决的,他就不知道了。如今听寒泉说起这件事情,他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主人,你是不知道,当时这消息传遍了整个玉泉教。好多女弟子,女剑仙都想要帮剑仙大人解毒呢。”   晏明修听得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只有魔门女子才会这般奔放。   没想到……换个角度想,萧云之这混蛋明明不沾情爱,可偏偏就是吸引了这么多女子的目光。   “那……后来呢,萧云之选了谁?”   寒泉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来:“后来啊玉泉教里头传闻四起,有的说上官蓉帮剑仙大人解了毒,有的说是清和仙子,反正各种版本都有,不过托前任主人的福,我倒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晏明修冷哼一声,又去挠他痒痒:“你这孩子,还学会在主人面前卖关子了?”   剑灵连忙躲开:“主人我说,我说还不成么。真相就是,剑仙大人谁都没选,他自断经脉,放了身体里一半的血,才解了这情毒!” 第122章 清冷剑仙(25)   晏明修一愣,看不出来,这家伙居然这么守身如玉。   “主人,你看剑仙大人都不跟其他人打架,只和你打架,这已经够真爱了。”   晏明修本来想反驳,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真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剑灵比他的寿命还长几千年,可不比他更懂。   可他心里头还是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翌日醒来,下属却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正道送来的。   晏明修还以为是萧云之的信,忙不迭地拿过来看。瞧见信纸上师兄娟秀的小楷,他不知为何竟有些失望。   信中所言,却是在劝他回去和萧云之和解。   楚自流毕竟是过来人,又经历和白墨的分分合合,猜得到师弟在魔门日子也不好过,就算从利益角度来看,和玉泉教合作也不是什么坏事。   信的最后,却还提到萧云之,说他最近念叨着晏明修回魔门这么久,竟也不给他带封信回来,让他很是伤心。   合着师兄写这么一封信,重点是最后一句话。   呵呵,要自己写信给他?写什么,倾诉自己这段时间的思念吗?那不可能,一定会被他笑话的。   他正准备把信扔在一旁,却看见信中还夹着一张纸片。   晏明修捡起纸片一看,那上面居然是一张画像!   画像中的男子香肩半露,眉目含情,眼角泛红,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晏明修。   旁边竟还附了一行小字,说他若是不回信,那这张画像恐怕就不止是送到他的手中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萧云之竟如此厚颜无耻,居然用这种事情来威胁他。   晏明修瞬间将图碎成纸片,咬牙切齿地准备给萧云之写信。   草草写了封信,嘱咐下属将信送去玉泉教萧云之手上,下属一愣,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得拿着信去了。   才处理完这件事情,晏明修又接到了妖后的邀请,说是她明日诞辰,请晏天帝务必光临。   魔门六帝中,妖后是唯一的女子,其心机深沉狠辣,绝非男子可比。只怕这所谓的诞辰,根本就是鸿门宴。   可即便如此,晏明修也必须得去。   不出所料,魔门六帝悉数到场,庆贺妖后的生辰。其他人都还没有和烛影山庄撕破脸,对晏明修还算是客客气气的。   凌霄大帝前些时日败于晏明修手下,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晏明修也不在意,只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   若是换了从前,这样的宴会定是他大出风头的时候,可现在故人依旧,人心却变了。   晏明修发现自己不再喜欢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连带着争权夺利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都怪萧云之那个混蛋,保不准就是那什么血契影响了自己。   就算今日出席妖后的生辰,他也穿着一身白色衣袍,瞧着就跟正道的仙君一般,颇有些别扭。   果不其然,几杯酒下肚,几位魔门魁首说话也放开了些。   首先发难的便是凌霄天帝,他醉醺醺地打量着晏明修,不无讥讽地开口:“晏天帝这一回死而复生,可真是多亏了正道啊,这萧云之不但肯将绝技传给你,还堂而皇之地将你放回魔门,不再为难。啧啧,这其中的故事,倒也让我相当好奇啊。”   他身旁坐着一位蓄胡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头戴儒冠,看上去一表人才,正是魔门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轻轻捋着胡须,也点头道:“孤记得晏天帝从前便对这位剑仙大人一往情深,看来这多年的努力还是有结果的,真是让人艳羡啊。”   晏明修冷冷地盯着他们,并不打算回应什么。   这场宴会的主人妖后突然笑语晏晏地开口:“晏天帝能从萧云之手上逃出,那可是天大的本事,若是换了两位,哪里还有学到子午阴阳剑法的运气。”   两人面色一僵,却也不好拂了妖后的面子,只得闭口不谈此事。   晏明修知妖后是在为自己解围,略带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   酒宴正酣,不少衣着大胆的魔姬蜂拥而至,已经开始在宴会中寻欢作乐。   这场景本该是晏明修最喜欢的,可如今他看着这些人,只觉得格外不知廉耻,皱着眉离开了宴会。   外头的风有些凉意,晏明修遥望着高悬天上的圆月,禁不住便开始想念,萧云之若此刻抬头,看见的必然也是这般皎洁的月。   “晏天帝不去寻欢作乐,怎到这偷闲来了,这可不像你。”   不必回头,晏明修也知道说话那人定是一身紫衣,黑发随意地披散着,苍白而英俊的面容上是浪荡不羁的微笑。   “云天帝,好久不见。”   男子走近了些,突然凑近来闻了闻晏明修身上的气息。   “还是说在玉泉教待了一年,连性子都变得清心寡欲了起来?”   他的突然靠近让晏明修下意识地想回避,却骤然觉得腰间一紧,竟是直接被那人揽住了腰。   青年身子一僵,毫不犹豫地甩出剑招来。   云沐衍轻笑道:“若是萧云之亲临,他的剑法我倒还畏惧几分,可明修你这剑法,明显还不够火候。”   当年正是云沐衍疯狂追求于他,自己想摆脱这牛皮糖,所以才佯装对萧云之一往情深。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萧云之的子午阴阳剑法正好克制云沐衍的幽魂术。   即便现在有子午阴阳剑法护体,实力上与云沐衍还相差甚远。   察觉到男人眼底深藏的欲望,晏明修心头一凛,正想寻个借口离开。   却见云沐衍缓步上前,强硬地托起了他的下巴,紫色的眼眸里尽是危险。   “明修啊明修,我真是不明白,我与你相识百年,到底哪里不如萧云之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紫眸中闪烁着诡异而迷人的光芒,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仿佛能看透人心。   晏明修心中一凛,迅速闭上眼睛。云沐衍修炼瞳术多年,常常在悄无声息间便可取敌人性命,自己对他知根知底,可千万不能中招。   可就在他这分神之际,只听得云沐衍一声轻笑,晏明修顿觉眉心一阵剧痛,想要反抗却是为时已晚。   意识渐渐遁入混沌,再不知外物。 第123章 清冷剑仙(26)   晏明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竟然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   大殿正中是一湾浅池,温泉不知从何处引来,汩汩而流,在月色的衬托下竟显得有如缥缈仙境。   迟钝了好几秒他才想起来,自己在宴会之上遭到云沐衍偷袭,现下应该是被他带到了逐鹿殿中。   这地方他从前来过,似乎并不是这般模样。   晏明修缓缓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未着寸缕。   他抬头四顾,见周围并无旁人,这才放下心来。   池心乃是一座白玉雕像,看上去雕刻得极为精致,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   晏明修心中疑惑丛生,忍不住抬头去瞧那雕像的模样,这一看,却是惊掉了下巴。   原来那雕像的模样,竟和从前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先是萧云之的画像,再是与自己容貌相仿的白玉雕像,晏明修感觉自己快要思考不过来了。   云沐衍对他意图不轨是真,可他身边娇妻美妾也不在少数,何时竟对自己……   他百思不得其解,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水中倒影,这才发现云沐衍不知何时出现在池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他最是熟悉不过,是猎人看猎物的眼神。   月光流转,云沐衍瞧瞧雕像上的男子,再瞧瞧晏明修如今的模样,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柔情。   晏明修虽然心里发毛,但气势上自不能落后,当下冷然道:“我竟不知云天帝对我如此情根深种。”   “我许多次都想要忘记你,我也以为自己做到了,可在某一日,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那些娈宠美人,个个容貌都与你相似。他们有些眼睛像你,有些鼻子像你,有些嘴巴像你。”   这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啊。   亏他从前还以为云沐衍算是魔门六帝中难得的正常人,结果……   “明修,既然你选择回到魔门,就代表你已经放弃了他,那为什么不考虑我呢?”   云沐衍脱下外袍,竟是朝池中走来。   晏明修心下大惊,正欲抵抗,猛然一股刚猛之力将云沐衍狠狠推开,紧接着他好像被什么东西一拉,竟是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来人剑眉星目,在月光映照下的侧脸更显俊美。   “当年没有一剑杀了你,真是我的罪过。”萧云之语气冷若寒冰,显然已经是怒极。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晏明修心下稍安,可又十分意外:“你怎么会来这里?”   “若非寒泉告诉我你遇到了危险,只怕你就要被旁人吃干抹净了。”   晏明修蹙眉,冷哼道:“我何时这般不堪了,就算你不来,我也照样能把这家伙打废。”   “是是是,乖徒儿最厉害了,可今日我难得来魔门一趟,云天帝的项上人头,还是让为师来取吧。”   话音方落,只听萧云之手中的剑传来一声极为沉重的龙吟,宛如龙啸九天,贯地而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剑芒带着巨大的风声,朝着云沐衍直奔而去。   整个逐鹿殿都开始颤动,晏明修见过萧云之出手数次,却还是第一次见他直接用上了十层功力。   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山岳崩塌,海水呼啸,朝云沐衍袭来!   剑意几乎要将他骨骼都震碎,即使他拼尽全力抵抗,也没能躲过盛怒之下萧云之的子午阴阳剑法。   尘埃散去,云沐衍的尸体轰然倒地,将池水悉数染红。   谁也想不到,魔门六帝之一的云沐衍,竟在一招之内,败于萧云之手下。   饶是晏明修,此刻也看得心惊胆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清理完情敌,萧云之忍不住在怀中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怎么看傻了?难不成徒儿对他还有眷恋之情?”   “那倒不是……”晏明修蹙眉道,“毕竟相识多年,他骤然去世,难免有些感慨。不过这也并非完全不是好事。至少,他的逐鹿门以后便可以并入我烛影山庄门下了。”   他精打细算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况。   不着寸缕地被萧云之搂在怀中,模样亲昵。   感觉到那双手有继续向下的趋势,晏明修赶紧打断了萧云之的意图:“你为什么……会来魔门?”   萧云之挑眉:“自然是为了救你。”   “那你让麒麟来不就行了,有他在,对付个云沐衍还不成问题。”   “那……算我想你了。”萧云之横抱起他,用外袍将晏明修的身体裹紧,御剑而行,一路竟是去到了烛影山庄。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正门,从后门守卫最薄弱的地方翻墙而入,看得晏明修不禁咋舌。   “你……什么时候对我的地盘如此熟悉了?!”   萧云之将他放在床榻上,抬手便反扣上房门:“你忘了,我曾经来过这不少次。”   晏明修一愣,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他确实来过不少次,每次来,都斩杀了不少烛影山庄的弟子。   “呵呵,这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萧云之走过来,将青年再度抱入怀中:“我已经把自己赔给你了,还教了你剑法,给了你神剑,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我能原谅你,我的下属可不会这么想。”   萧云之笑道:“他们若是不肯原谅我,那就休怪我剑法无情了。”   “你敢?”   萧云之但笑不语,温柔地伸手捧着青年的脸庞:“明修,我好想你,想亲你想抱你,想让你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身边。”   这一连串的情话听得晏明修面红耳赤,偏过头去小声嘟囔着:“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肉麻。”   萧云之浑然不在意他的吐槽,而是更加温柔地吻住青年的唇瓣。   晏明修被他吻得昏昏沉沉之际,却想起一事,猛然清醒过来。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血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会变成你的徒儿的!”   萧云之脸上竟有一丝无奈:“明修,非要这个时候说不可么?”   晏明修冷哼一声:“若是现在不问清楚,只怕你以后也不会肯告诉我。”   萧云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老实答道:“当时我收到消息,你被正道与魔门一同暗算,跌落悬崖,不知所踪。我辛苦寻了你半日,却见你经脉俱损,重伤不治。”   “情急之下,我只能将你的肉身舍弃,用血契的方式将你的魂魄转移到另一物的身上。”   晏明修一愣:“那是什么?”   “是一株兰花。” 第124章 清冷剑仙(27)   晏明修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本体竟然会是一株兰花。   这可千万不能让下属看见了,否则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笑话。   “那……我当你为了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为何无动于衷?!”   晏明修踌躇着,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能真正确定你的心意……”萧云之回答道,“当得知你死讯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你不知不觉已在我心中占了极重的分量。”   这个答案让晏明修无言以对,自己当初选谁不好,偏偏选中了这家伙。   如今看来,竟是诸事冥冥之中,另有因果。   萧云之将实情悉数告知于他,温香软玉在怀,已是忍耐不及。当下被翻红浪,自是不提。   翌日醒来,萧云之却已不见踪影,险些让晏明修以为昨日不过一场幻梦。   尔后几日晏明修足不出户,在屋内好生休养了几日,又命下属前往逐鹿门剿灭云沐衍残部。   萧云之斩杀云沐衍一事瞬时在魔门传开,再加上流莺剑派已有节节败退之意,魔门本就互相猜忌,这下更是不愿派人相助。   本就脆弱的联盟瞬间瓦解,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安定。   晏明修时刻关注着前线战事,每日传来的,大多都与萧云之有关。   不是他今日大败流莺剑派中的某位高手,就是又斩杀了魔门某位天帝的得意手下。   这家伙在外面出尽了风头,却连封信也不写给自己。晏明修几次三番忍不住想去前线看看,可想着想着,总又迈不出这一步。   再过半月,下属来报,说是流莺剑派几近覆灭,正道大胜而归。   晏明修等了几日,却迟迟不见萧云之任何消息,难免便有些急躁起来。   这些日子里,他常常一个人发呆,回想着自己与萧云之发生的一切,想着想着,有时候会脸红,有时候又咬牙切齿,更多时候是长吁短叹。   这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人,保不准之前能在百忙之中来魔门寻他,也是想安定后方,以防魔门从后偷袭。   “王八蛋!混蛋!”晏明修第无数次把想给萧云之送去的信撕了个稀碎,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妖媚的女声。   “宗主如此忧愁,不如让芸儿来替你解忧。”   他面色一凛,抬头却见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眼波如丝,无端妩媚。   在他从前的诸位姬妾中,秋芸算是最为知情知趣之人。   趁着他愣神的片刻,秋芸已经走上前来,温言道:“奴家近日观宗主面色不善,不知有何忧心之事,可说与奴家一听否?”   晏明修抬头看她,心莫名也软了几分。师兄楚自流不在山庄,自己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   那些下属个个五大三粗,哪里懂什么风花雪月的情思,思前想后,这烛影山庄中难得说得上话的,竟只剩面前这女子。   晏明修轻叹道:“秋堂主不如陪我手谈一遭。”   秋芸一愣,嘴角挂上些许魔魅的微笑:“自当从命。”   两人相对而坐,各执黑白棋子,沉默不语。   秋芸漫不经心地下棋,偶尔却抬头瞧几眼晏明修:“若奴家猜得不错,宗主应当是为那位剑仙大人而烦忧吧。”   晏明修含糊地应了一声,横竖这事情早已是众人皆知,他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也是,如今玉泉教已然大获全胜,萧云之却迟迟未有半点消息传来,宗主,看来这正道之人,比咱们还会骗人。”   “是啊……”晏明修附和道,“罢了,不说他了,没得心烦。”   秋芸嫣然一笑,又开口道:“其实奴家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恳求宗主。”   “嗯?是什么事情?”晏明修目光专注于棋盘之上,此时白子形成大龙之势,他的黑子已是岌岌可危。   “那萧云之既是如此负心之人,奴家愿意自荐枕席,重新嫁予宗主大人。”   晏明修手一颤,黑子落在了一处极为危险的位置上,眼见便要满盘皆输。   可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惊愕地瞧着面前女子:“你……秋堂主这是何意?”   秋芸笑道:“奴家从前本也是宗主的姬妾,后来承蒙宗主不弃,才担任刑堂堂主一职。如今见宗主为情所困,奴家实在于心不忍。”   “不可如此。”晏明修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为何?”秋芸满脸不解,“莫非那剑仙能有这般好,比奴家还会伺候宗主?”   晏明修脸色绯红,咳嗽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从不对属下有此意。秋芸,今日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这棋局我也输了,你且回去吧。”   秋芸沉默片刻,竟是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扑入晏明修怀中。   晏明修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但来不及细想,只得慌乱地将女子推开。   秋芸被推到地上,也不知摔到了何处,竟是低垂着头,半晌没有言语。   晏明修心中有愧,却只能叹气道:“秋堂主,这魔门比我好的男子不计其数,你若喜欢哪位,我可亲自帮你上门说媒。”   秋芸听了,却是摇头苦笑道:“奴家心中所思所想,独有宗主一人,既然宗主对那剑仙用情至深,奴家也无话可说。   只是……奴家记得从前,宗主专门夸过奴家的头发如丝绸般顺滑,不知今日,宗主可还能再摸一摸奴家的头发?”   晏明修凝眸片刻,到底是走过去,正要伸手之时,却见秋芸反手抓出,迅疾无比。   他当下一惊,本能出招,但秋芸竟比他更快!   如此一来二去,晏明修也已经发现了不妙,他终于意识到刚才那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秋芸,竟是个头比他还要高上不少!   “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冒充我刑堂堂主!”   女子面露笑容,伸手往脸上一抹,竟是浮现出一张男子的面容来。   “徒儿为了为师守身如玉,为师高兴得紧。”言罢,竟是凑过来,在晏明修的唇上轻吻了几下。   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晏明修瞬时反应过来,这家伙就是为了掩盖易容术的香膏气息,所以才……   “你……”话还没能说出口,唇便再度被堵住了。 第125章 清冷剑仙(28)   一吻结束,晏明修已是气喘吁吁,目光迷蒙。   “多日未见,徒儿也不给为师报个平安,真是让人操心。”   晏明修冷哼一声,总算恢复些神智,这家伙还有脸说这种话,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先前有多为他担心。   “你混成秋芸的样子潜入山庄到底想干什么?!”   “嗯?秋芸本来就是玉泉教派来魔门的卧底,徒儿你竟然不知道么?”   “什么?你们!”晏明修瞬间起了警惕,自己不但无比信任秋芸,还让她从姬妾变成了执掌大权的刑堂堂主。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被正道玩弄于股掌之间?   “徒儿莫恼,只要有为师在,玉泉教便能和烛影山庄永结秦晋之好。”   萧云之将青年不安分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嗓音低沉而压抑:“乖,让为师好好检查检查,这些日子徒儿的功夫可有精进。”   晏明修浑身发抖,不自觉摆出了柔软的弧度,被迫承受着萧云之的检查。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这次晏明修一如上次那般,在屋内整整休养了几日。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萧云之这回竟是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把烛影山庄的几位堂主都处理得服服帖帖,俨然将这位正道剑仙当作了山庄的第二个主人。   这事情很快也传得人尽皆知,烛影山庄与玉泉教结为秦晋之好,永不相犯。   烛影山庄如今吞并了逐鹿门,可以称得上是魔门第一大派,紫微大帝,凌霄大帝,妖后等人也不敢撄其锋芒,只能服从于晏明修。   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无形之中消弭了正道与魔门的仇恨,双方又恢复到从前道魔论武之时。   没有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晏明修的日子比从前更是轻松许多。   再加上萧云之本就不受玉泉教管控,这一仙一魔竟是宛如神仙眷侣一般,游历神州各地。   塞北荒原,江南春色,昆仑冰雪,到处都有着他们的踪迹。   细密春雨滴落在青石板上,激起一阵淡淡的水雾,仿佛给古城笼上一层轻纱。   彼时,两位身着白衣的青年公子,正坐在酒楼之上,共赏这红尘万丈。   河对岸,三五好友把盏言欢,青衣女子持伞相候,还有不知年纪的稚童们,在这春雨中欢快地奔跑着。   人群远远近近,萧云之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来。   晏明修眉头一顿,竟是产生了一种幻觉,好似萧云之望着的不是这些人,而是整个人间。   就如同他的剑意一般,精纯无比。   察觉到身旁人奇异的目光,萧云之收回视线,伸手替他整好被微风吹乱的鬓发:“这么多年了,我当真还是这么好看?”   晏明修好奇地盯着他,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我从前便回答过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晏明修摇摇头:“不,我只是奇怪,像你这样已经将剑心修炼到极致的人,为什么还会有人世间的情爱?”   青年的目光中没有不安,有的只是好奇和求知欲。   萧云之淡淡道:“凡人的一生犹如白驹过隙,故而沉溺于爱恨情仇,终不得解脱。而你我修仙之人,仙路漫漫,岁月无穷无尽,却能比他们更能明白孤独。”   “我自修仙以来,无数次被人劝诫定要恪守道心,修炼无情道,方能飞升。可观望正道魔门诸位前辈大能,无论有情无情,能大彻大悟者,少之又少,可见无情道不过是妄言罢了。”   “况且,若是真心无情,那与顽石何异?倒不如顺从本心,寻一知己,好歹这一路上也不会太过孤寂。”   他伸过手来,轻轻地揽住爱人的腰,语气温柔而坚定。   “实不相瞒,在确定心意之后,我的剑法反而更加精进,已经困扰几十年的瓶颈也在无意中悄然突破。可见无情之道,绝非修仙之法。”   “明修,能有你陪在我身旁,实在是我的幸运。”薄唇在脸颊上轻吻,嗓音低沉好听,却又仿佛带着无尽的蛊惑。   春雨很快停了下来,两人结了账下楼,如同凡人一般策马而去。   一路行至城郊,游人更多,两人只得下马步行。   沿着柳堤徐行,四处皆是年轻的少年少女,河岸边上支了不少摊贩,一声声悠扬的叫卖声夹杂在少年人的欢声笑语中,衬托出一副繁华人间的盛景。   风流少年们口中唱着小曲,路过两人时竟还会吹一吹那暧昧的口哨。   两人自是都不在意的,反倒是唇角不约而同露出一抹笑容来。   随着人流缓缓而行,晏明修恍惚间却好似闻到一股烤肉的香气,忍不住牵着萧云之的手挤开人群走了过去。   那油刷得刚刚好,在烤架上一点一点往下滴,令人垂涎欲滴。   只可惜生意实在太过红火,等到晏明修到时,竟已经是最后一串了。   还未等他开口,旁边那人却笑道:“这位公子先来一步,这最后一串便让给他罢。”   晏明修一愣,抬头却见一张温柔面容,不是楚自流又是谁?   在他的身后,白墨轻摇折扇,也向二人微笑致意。   “师兄!”   “兄长。”   春日街头,谁也未曾想竟能在此偶遇。   夜晚又是花灯集市,星河璀璨,晏明修望着在头顶轰然炸开的烟花璀璨,想着这便是最好的时光。   他撑着下巴看着身旁的萧云之,不经意间听见歌女们悠扬的曲调。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全文完——   这篇文到这里就算是全部完结啦,在这里贴一下下一本书的文案,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仙尊他专撩美人】   【双男主+1V1+双洁+甜宠】   身为狐族最小的皇子,方乘风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风流。   振兴狐族的重担永远也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目标只有撩遍天下美人。   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狐族。方乘风一朝失足,竟是重生成了朱明楼清宸仙尊。   从前那个恪守无情道的仙尊在与狐族一战后,连性格似乎都受到了影响。   “师兄……这本剑谱人家看不懂,你教教人家嘛——”   “好友,我昨日睡得晚了些,可否借好友肩膀小憩——”   “徒儿……你可要好好保护为师哦——”   朱明楼百年清誉,怎可毁于一旦!就算这人是自己的师兄,萧羽台也绝不能容忍!   况且,他怎敢在除自己以外的男人面前如此?! 第126章 现实世界   连续修补了几个世界的破碎剧情,晏明修总算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假期的安排是一早就预定好的,一次长途旅行。   地点在遥远的南疆,一个他从未造访过的陌生城市。   民宿大概选的不是太好,风景很好,交通便利,唯独空间有些逼仄的狭窄。在这种闷热的夏日,无疑有些要命。   民宿的主人非常年轻,他的身上仿佛混合了许多让人看不透的特质,神秘得和这个古城里的任何年轻男子一样。   这个城市里的交通工具还维持着几个世纪前的模样,车水马龙的光景让晏明修险些有些分不清位面和真实。   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热风扑面而来,晏明修听到敲门声后打开门,撞入眼帘的是一束格外明艳的花朵。   他回想不起来这种花朵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送自己花,但他还是收下并道谢。   男人自告奋勇地说要当他的向导带他逛逛这个古城,晏明修觉得有些奇怪,并问他难道每个民宿的客人你都会免费当他们的向导吗?   结果当然是否定的。   天气实在有些热得过头,在路过并进去两家冷饮店之后,他们才总算到达了今天要去参观的景点。   最近古城在举办庆典,大部分的游客都聚集到了城西。   城北的寺庙中,只有几名老僧在念诵经文。   偌大的佛寺里,两人闲散地徐行,塔尖的精美雕塑上偶尔有鸟儿驻留,然后被惊醒似的,低空掠过他们的头顶。   古城的天空蓝得像玻璃镜面,树影在悄无声息间从墙头飞速消失。   男人面容平静地同晏明修说着佛寺的许多往事,从传说里的仙人一路说到千年前诞生至这里的伟大帝王,很有些不厌其烦。   晏明修和所有来这里的人一样,在神龛前虔诚地点燃了一炷香。   然后他听见了身后年轻男子近乎梦呓般的低语。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样直白而拙劣的勾搭方式让晏明修禁不住露出几许笑意来。   即使不用回头,他却也能想象到男子现在脸上的神情。   带着些疑惑和天真,就像姜弈秋那样。   他转头尚未反应过来,男子的拥抱接踵而至,他没有摆脱他,而是想听听这家伙还能说些什么。   我确实在哪里见过你。   晏明修笑了笑不说话,两人静静地站在佛像面前,殿外是古城明艳的夏日,蝉鸣鼎沸。   要离开的时候,男子自然去给晏明修送机。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晏明修不能免俗地拿出一样东西送给了他。   你还会再来吗,男人问道。   晏明修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头,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就算他不会再来,男人也会去找他。   在不需要开口也能读懂对方心意的时候,语言反而成了一种累赘。   晏明修临走时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男人逆着光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耳边是飞机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   古城里的一切照旧。男人回到家的时候照例打扫客人离开的房间,床脚下有一张落了灰的名片,看上去像是留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却因为卫生死角没有被打扫到。   男子捡起那张名片,像是想起什么,倏然流下泪来。   名片上的烫金工艺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在泪水模糊中却还是清晰可见。   晏明修……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