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大佬都当我是男狐狸精 　　作者: 天赐七十分 　　简介: 　　【双男主，团宠，偏执，忠犬，病娇，应有尽有】 　　只想晒太阳生崽的笨蛋狐狸不幸获得天命化作人形，被长老们踢下山去造福人类。 　　不仅要日行一善，还要铲除妖星。 　　他明明拼了命做好事，可路见不平帮助的男孩，长大后成了冷酷无情的职业杀手。 　　好心救下的上班族，成了一手遮天的商界大佬。 　　拯救宅男，却救回了掌握着黑暗秘密的高智商反社会！ 　　功德分越积越少碧守哭了：拜托诸位大佬早日改邪归正，放过我这只可怜狐狸吧！ 第1章 被天命选中的笨蛋狐狸 　　“时辰到了！” 　　“到了！” 　　山谷里似人非人的尖细声音叽叽喳喳地从四处涌出，聚拢在了一起。 　　天上无云，一轮血月正悬于夜空高处，今夜，将会有一只狐狸被天命选中，集苍狐五百年之气运化作人形，一肩担负起狐族下一个五百年的兴衰。 　　“会选中谁？” 　　“会不会是我？” 　　族里的狐狸，不论是还未断奶的，还是已经垂垂老去的，全都在月光下围成了一个圈，兴奋地等待着天命的降临。 　　上一任化出人形的苍狐弘元也来了，怀抱着正呼呼大睡的幼狐，站在圈外沉默地看着月亮。 　　突然狐群中传出一阵惊讶的躁动，苍狐们摇摆着尾巴，围绕着刚刚化了形，仍像狐狸那样匍匐在地的赤裸少年大声吠叫着。 　　“居然选中了碧守！” 　　“天命怎么会选中这么个笨蛋！” 　　“苍狐要完了啊！” 　　突然化成了人形的碧守怔怔坐在狐群的中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没有毛的身体，一张勾人心魄的美丽面容上露出了不相符的怯懦神情。 　　他害怕得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嘴巴往下一撇，眼看着就要掉眼泪。 　　“真是不成体统，这化形的是个什么玩意！弘元的化形那么正气凛然，碧守却这般……这般不正经！你说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干什么！” 　　“叫你不要总是下山去偷看人族的电视剧！你看你这化了个什么下流模样，真是丢尽我们苍狐的脸！” 　　一只已经长出了白胡须的老狐狸，蹒跚着靠近碧守，用自己的大尾巴狠狠地抽打着他光洁如玉的脊梁。 　　碧守本就对自己修长得根本藏不住的胳膊腿不知所措，被长老这么羞辱，委屈极了。 　　他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啊，他根本就不想化成人形！ 　　他只想做一只老实本分，不做坏事，生好多小崽子，活个十年就满足的小狐狸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弘元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老狐狸的尾巴。 　　他躬身将怀中的幼狐交还给母狐，脱下自己宽大的外套披上碧守瑟瑟发抖的身体，有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带着笑意对他说：“你好，碧守。” 　　“恭喜你被天命选中。” 　　他说话时垂目扫了一眼仍在不服气地乱叫的狐群，狐群便马上安静了下来。 　　“我可不可以不做人呜呜呜……”就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似的，碧守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弘元的大手像铁钳似的抓得他生疼，可若不是这只手，他连用两只脚站立都不会。他就像是又重新出生了一次，没有毛，还又冷又痛。 　　包裹着他的外套上有着冰冷的机油气味，不知是什么材质，硬邦邦的，在他新生的柔嫩皮肤下留下了一道道的划痕。 　　呜呜呜，人族连皮毛都没有，真是太难看啦！ 　　弘元看着这位被天命选中，却哭得梨花带雨的狐狸，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成为人狐是别人求而不得的机缘，更是关乎我族兴衰的大事。碧守，不想做人这样软弱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兴许是被弘元的严厉眼神所慑，碧守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敢再哭了。 　　苍狐一族，早在游龙在天的时代便已存在。 　　虽是狐狸，但灵智已开，很早便走上了修行避世的道路，与寻常狐狸并非同源。 　　随着时代的发展，苍狐不曾料到的是曾经弱小的人族逐渐掌控侵蚀了整个世界，反倒叫他们这样古老的种族落了下风，常被当作普通狐狸追捕和猎杀。 　　他们一避再避，生存空间仍受到侵害，苍狐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少，到了现在，全族仅剩三百余狐狸。 　　好在苍狐的祖宗曾有过飞升的狐仙，教会了本族的狐狸该如何积攒功德并利用天命化形。 　　老祖宗说，苍狐本是畜生，修行比人族要困难许多。但若是能够去往人间，帮助人族这个拥有最多天机的族类，便可积攒功德，回馈本族，让苍狐的血脉得以延续，也让更多的苍狐有机会飞升，去往更好的世界。 　　这五百年一遇的天命，便是非常重要的，能够让苍狐幻化人形，混入人间积攒功德的机会。 　　五百年前苍狐首领弘元众望所归，获得天命。 　　弘元的化形高大强壮，眼神坚毅棱角分明，就像他的性格一样，让人一眼便觉得可靠。 　　他去往人间的几百年，救过无数条人族性命，做过医师，参加过战争，救援队，教书先生，甚至伪装成算命的教人躲避天灾…… 　　一切可以帮助人族，有机会给苍狐积攒功德的事情，他都尽力去做。 　　直到寿元将尽，他才回到了山上，迎接自己的接任者。 　　没想到天命竟然选中了碧守这只小狐狸。 　　弘元还记得几年前他回山上与狐族长老们议事，见着一只茸毛还未褪去的小狐狸，躺在大路中间四脚朝天摊开肚子晒着太阳呼呼大睡。 　　同行的长老气坏了，冲过去大骂：“好狗还不挡道呢，好你个碧守，怎么还不如狗！” 　　年幼的碧守还未学会人言，被骂了，嗷呜了一声算是回应，慢腾腾地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用后腿挠了挠痒，这才不急不慢地让出了道。 　　他年纪虽小，见着弘元的人族模样也不害怕，还凑上来闻了闻他的裤腿，小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知怎么的，很高兴的样子，快乐得直摇尾巴。 　　弘元化作人形活了几百年，早就不知道该怎么摇尾巴了，这只小狐狸却让他一直都记得。 　　在碧守的眼睛里，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如晒太阳重要，但只要你来了，不管你是人是狐，他都会很高兴。 　　这样一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以后却要一肩担负起整个苍狐全族的命运，要像他一样为了人族出生入死。 　　弘元咳嗽了一声，强忍住涌上喉头的腥甜液体，低头看自己拉扯着的年轻狐狸，娇柔得像刚刚发芽的幼苗，纤长睫毛颤抖着，上面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天命所归，他想，碧守再也不能做那只会晒太阳的笨蛋狐狸了。 第2章 沉寂的妖星与从头学起的狐狸 　　弘元在人间数百年，积攒了不少的财富。 　　钱财对于狐族并无太多用处，但弘元知道，若想在人世间行走，没钱是不行的。 　　弘元的上一任化形后走火入魔，只活了两百年。 　　所以五百年前，他没有获得任何帮助，赤条条下山，在人世间受尽侮辱欺凌，缺衣短食，生生熬了几十年，才学会如何像人一样活得体面。 　　他不忍碧守再受那样的苦，将他带到了自己山下的别墅，为他置办衣装日用，教他识字懂礼。 　　碧守虽是青年的身体，可仍像个孩子似的，连最基本的自理都有困难，就连行走奔跑，吃饭穿衣，都要从头学起。 　　是夜，他终于学会了自己洗澡穿衣，光是这样，就累得饭都吃不下，半长的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就倒头睡得跟断电了似的。 　　弘元无奈，拿来了干毛巾，坐在床边给这个已经熟睡的小狐狸精擦头发。 　　余光瞄见窗外有荧光闪烁，弘元推开窗，与守在窗外的黑影低声说话。 　　距离族中长老算出妖星降世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他与手下仍未寻得妖星的踪迹。 　　那妖星也不知是附在了什么人身上，还是直接投了人胎，竟然沉寂了这么多年，半点踪影也无，让他们伤透了脑筋。 　　现在弘元的寿命所剩无几，铲除妖星的重任恐怕也不得不交在未来交与碧守手中。 　　“主人，这就是下一任的人狐吗？”黑影嗅到了屋内陌生的气味。 　　弘元点头，开窗让他入内认一认碧守。 　　黑影飞入屋内，拍打着翅膀在熟睡的碧守上方盘旋了两圈，似是有些疑惑。 　　“就是他？” 　　“是他。” 　　“这样娘们似的模样，能猎杀妖星吗？” 　　弘元沉默，缓缓开口道：“他会做到的。” 　　天光亮起，碧守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蜷起身子伸出小舌头想要舔一舔自己那毛绒绒的大尾巴。 　　嗯？ 　　他猛地睁开眼睛。 　　毛呢？ 　　尾巴呢？！ 　　弘元敲响那个像猫一样在床上转着圈找尾巴的笨蛋狐狸的房门：“起床了，我教你识字。” 　　碧守还是只狐狸的时候，就总被同族叫作笨蛋，变成人后虽化了个美艳绝伦的皮囊，可脑子还是那个笨狐狸的脑子。 　　他盯着弘元写字，看得眼睛都直了，却连握笔都差点学不会。 　　可怕的是弘元虽然是一个慈爱的长者，却绝不是一个温柔的老师。 　　他要求碧守一日至少学会十个字母，一周就要熟记拼音与99乘法表，每天都要默写，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 　　就在几天前碧守还是只宁愿饿着肚子晒太阳也懒得去觅食的小狐狸，突然就开始被揪着耳朵早起读书，笔头都咬秃也没分清b和d，生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世艰难。 　　“师父，咱们都下山了，怎么整天都呆在家里，您也带我去人族的集市瞧瞧呀！” 　　碧守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向正在批改试卷的弘元，努力地向他提出建议：“我总归是要和人族接触的呀！” 　　弘元放下手里被碧守涂得一窍不通的卷子，被气乐了：“就你？现在去和人族接触，是想被他们当成妖怪弄死吗？还是想被当成脑子有病的关进医院里去？” 　　“平舌音翘舌音分不清，前鼻音后鼻音也分不清，50题一百内加减法你做错43题，你还好意思要出去玩？” 　　碧守接过自己画满红叉的试卷，泫然欲泣，发出了每一个人族学子都曾有过的控诉：“会法术不就行了！学数学有什么用！人族不是有计算器吗？！” 　　弘元并不理睬：“错题抄下来，全部订正三遍，日落前交给我。” 　　“呜……” 　　嘴上虽然说的不留情面，弘元到底还是耐不住这小狐狸精的撒娇耍赖，逐渐也开始会带他去临近的集市采买日用。 　　沐县是一个偏远的北方小县城，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在县里的人口不多，大家都知根知底，也都对远道而来并在此处建了一栋大别墅的弘元印象深刻。 　　每当他来到市集，一路的小商贩们远远见着他就要高声喊上一声池老板。 　　“池老板，又出来买东西啊？我这儿都是刚上市的水果，您来看看？” 　　“池老板，您瞧，这萝卜多水灵，早上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来几斤？” 　　“哟，池老板，这小伙是您什么人呐？长得真俊，有媳妇儿了没？” 　　弘元一路笑着应过去，见着喜欢的，划算的，就买下来让碧守帮忙提着。 　　碧守在山里哪见过这么多的人族，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张张凑上来的人族的脸，竟有些目眩，赶忙缩到了弘元身后，拽着他的衣角不敢出声。 　　见他这样，商贩们反倒笑得更大声了，笑说这城里的男娃跟县城的土娃娃到底是不一样，跟小姑娘似的，还会脸红。 　　等必需品都买齐了，弘元回头，问一直缩在自己身后的碧守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碧守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对着卖肉的铺子露出了垂涎的表情。 　　苍狐一族顺应天道修行，并不刻意斋戒，但杀生始终是业障，所以他们在山里很少吃活物。 　　明明是肉食的狐狸，却总是在吃草，吃果子和菌子，最多也就嚼点未开智的虫子解解馋。 　　碧守年轻，见着那喷香的红肉，便馋得走不动路了。 　　弘元皱眉，并不允他食肉，但还是去隔壁的百货店买了一支棒棒糖给他，哄孩子似的，算是补偿。 　　虽没吃着肉，棒棒糖廉价而直白的甜蜜，还是狠狠震撼了碧守的味蕾，他像孩子似的沉醉于糖果的甘甜，心满意足地跟着弘元坐车回了家。 　　也许是真的把碧守当成了孩子，弘元之后又给他买过几次棒棒糖，每次碧守都默默地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眨巴着眼睛看他用几张叫作钱的薄纸换那些甜蜜的东西。 　　弘元也没想到，这小家伙学习不行，倒是把这些事都记到了脑子里，居然趁他有事外出，自己揣上了零花钱溜出了门。 第3章 都记池老板的账上 　　沐县离弘元的别墅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车距，这点距离对会法术的碧守并不算难事，缩地成寸这种小把戏，他还是只狐狸的时候就会。 　　弘元给碧守买棒棒糖的店铺是一家什么都卖的个体百货，老板显然认出了容貌出众的碧守，老远就招呼起他来：“哟，这不是池老板家的嘛！想买什么？叔叔给你打折！” 　　碧守吞了一口口水：“甜甜的那个……多少钱？” 　　“又来买糖？”百货店的老板反应很快，从柜台下掏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洒在柜台上，“池老板不在，给你好好挑挑，叔叔这儿糖果可多啦。” 　　碧守的视线紧跟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在柜台上滚动，它们全都散发着各色的甜蜜气息，叫他一时沉醉其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老板见他这样，觉得又可爱又可笑，还嫌他不够混乱似的，又扯了几袋奶糖放在干净的玻璃柜台上：“喜欢哪个？” 　　碧守瞪大了眼睛，趴在柜台上摸摸这个又闻闻那个，不知该如何选择。 　　“慢慢挑，不着急。”老板说着，看向了推门走进来的一老一小。 　　老人佝偻着身子，拉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男孩慢慢走进了店里。 　　爷孙二人穿的都是不太合身的旧衣服，洗得掉了色，关节的地方用同色的布料打着补丁，一眼便看得出窘迫。 　　百货店的老板见了他们，收起了方才对着碧守的那张笑脸，挑了挑眉，没好气道：“买什么？” 　　老人不太好意思，冲他点了点头，笑起来时脸上的褶子更深了：“想给外孙买个练习本本儿。” 　　“练习本都在门口，别往里走。” 　　“好，好。” 　　老人不计较老板言语上的轻慢，拉着男孩在门口的架子上认真挑选起来。 　　男孩搀扶着老人，瘦小的身体站得笔直，听了老板的话，沉下了脸。 　　“不买了。”他对老人说。 　　“买，怎么能不买……”老人弯着腰，认真翻找着，“老师说了，要准备一些练习本写作业，你快看看，老师说的是哪种？” 　　男孩沉默，伸手指向了架子上最便宜的薄本。 　　“这个？”老人颤巍巍地伸手翻起那一叠薄薄的淡绿色练习本，问男孩，“要买几本？” 　　男孩还未回答，就听店老板大喝了一声：“喂，不买别乱翻！” 　　他抬头看了百货店老板一眼，墨色的眸子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酷神色。 　　就连正在柜台对着糖果沉醉不已的碧守也被这一喝吓到，抬头不解地看向了老板，又回头看了看爷孙二人。 　　“买，买的！”老人似被吓到，抓了五六本练习簿就往柜台走，“我们就买这些了。” 　　“一块钱两本，一共三块。”老板轻飘飘地瞄了一眼说道。 　　老人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袱，打开来，里面全是他攒下的零钱纸币。 　　他仔细地从里面挑出了几张，数清楚了，正好三块，郑重地交给老板。 　　“脏死了……”百货店老板根本不愿伸手去接，满脸鄙夷，“不收毛币！” 　　“你……”老人咬牙再次在自己的小包裹里寻找，可接连几次，都被店老板以钱太破了为理由，拒绝接收。 　　男孩上前，将老人的血汗钱收起，重新包好还给他，狠狠地瞪了柜台后的老板一眼。 　　“小杂种看什么看！”店老板一米八几，膀大腰圆的一个北方壮汉，竟被这个小孩子看得背后发寒，忍不住骂道，“你们爷俩连破本子都买不起，就别他妈总往老子店里来，客人都要被你们两个捡破烂的给熏走了，晦气！” 　　老人被骂得脸色发青，张着口，却颤抖着什么都说不出来，男孩子将老人护在身后，手里攥着不知哪里捡来的钢片，看向店老板的眼神更加阴狠。 　　“砰！” 　　随着一声闷响，老板面前的玻璃柜台突然应声碎了，争吵着的三人一齐望向了方才一直贴在柜台玻璃上挑糖果的碧守。 　　碧守的拳头还滴着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刚才打碎玻璃的不是他一样。 　　顾不上疼痛，下一刻他便抬起头，瞪着老板大声说道：“太欺负人了你！” 　　“枉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竟然这么，这么讨人厌！” 　　他抱怨着，将手上的血在自己衣服上随便蹭了两下，走到摆着练习簿的架子旁，每种都抓了厚厚的一叠，抱着满怀的笔记本走向柜台，冲老板抬起自己小巧的下巴，指示道，“都装起来！” 　　兴许是被碧守的暴力行径镇住，也可能是不想得罪他背后的池老板，老板铁青着脸，伸手帮碧守把笔记本装了满满两个塑料袋。 　　“我替他们买了！”碧守瘪嘴，仍在生气。 　　老板大略估算了一下价格：“给个两百吧。” 　　碧守先将装满笔记本的塑料袋交给爷孙，然后很阔气地翻出自己的口袋——里面只有二十块。 　　他与老板尴尬地沉默相对了几秒钟。 　　店老板：“记在池老板账上？” 　　碧守：“啊，对！你去问他要钱！” 　　说罢，他蹲下身与男孩小声说话：“这个老板人好坏，你们以后不要来了，这么多本子应该足够你用了吧？” 　　男孩无声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这哪行啊，不行的，我们不能拿你买的东西。”老人浑浊的眼中有泪花闪动，他用手背揩去，用力地抓住了碧守的手腕，“年轻人，谢谢你，但我们不能要。” 　　碧守：“为什么？” 　　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拨开遮挡住老人眼睛的额发，轻轻抹去了他眼角的水渍，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你们不是想要本子吗？让你的孙子拿回去用不好吗？” 　　他的目光过于干净直白，半分顾虑也无，好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竟把老人问住了。 　　“啊，对了！”不等老人回答，碧守又跳了起来，在方才被自己砸碎的玻璃碎片里翻找着，翻出了三支棒棒糖，毫不在意地冲老板扬扬下巴，“这些，也记在池老板账上！” 　　他迅速剥开了其中一支棒棒糖的包装纸，陶醉地将它塞进自己口中，另外两支，则很大方地送给了爷孙二人。 　　“吃吃看……”他用眼神催促二人，“很好吃！非常甜！” 　　老人接过糖果，将两支都交给小孙子。 　　男孩并不接过，只警惕地看着他。 　　“不会剥？”碧守鼓着被糖撑起的脸颊，傻乎乎地又把糖果拿了回来，一口气把它们都剥开了，很是亲昵地将棒棒糖喂进爷孙二人的嘴里。 　　“很甜吧？”他笑起来，眼睛弯弯亮亮的，像是有人打碎了阳光，洒进了他的眸子里。 　　而身后的百货店老板已经将告状的电话打到了弘元的手机上。 　　“对，柜台打碎了，还买了很多东西记在您账上了，对，他人还在我店里。” 第4章 你谁啊？ 　　弘元很快就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眼镜，提着箱子，看起来很斯文的样子。 　　他们赶到的时候，一老一小刚刚走出百货商店，碧守也不知是怎样说服了他们，男孩的手里提着两袋沉甸甸的笔记本。 　　看到咳嗽着快步走来的弘元，爷孙二人都顿住了脚步。 　　他们在店里已经听说了碧守与池老板的关系，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老人上前与弘元搭话，想要解释碧守的行为并无恶意，希望他能放孩子一马。 　　弘元低头与老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握了握老人的手。 　　“池老板……”老人推搡不过，眼含热泪地攥紧了弘元借着握手的动作悄然塞进自己掌心的一卷纸币，“总是受您照顾，我这个老头子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他说着，拽了一把身边的男孩，男孩明白老人的意思，向弘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弘元苦笑：“碧守年纪小不懂事，做事不经大脑，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们。” 　　老人连连摆手：“那孩子长得好看，心也和您一样善良，怎么会冒犯到我们呢。” 　　他们说话时，男孩透过玻璃门，一直看着那个长得像女人一样，却为自己和外公强行出头即将要惹火上身的笨蛋。 　　“棒棒糖好吃吗？”慢慢走在回家路上，老人问自己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孙子，“外公穷，连糖果都没怎么给你买过，你不要怪外公。” 　　男孩这时才丢掉了一直咬着的纸棍，闷声道：“不好吃。” 　　老人知道孙儿心智早熟，不想让自己难过。他没有拆穿孙儿的好意，为这个早慧却命苦的孩子轻声叹了口气。 　　当初老人的独女毅然决然丢下乡下的婚事跑去城里工作，多年后一个人大着肚子回来，也不说孩子的爸爸是谁。 　　整日愁眉苦脸，还没足月就动了胎气早产，没过多久就因为产后的病症去了，只留下了这个瘦弱的男婴，还有因为治疗未足月孩子所欠下的债务。 　　男孩自出生就没有爸爸，虽是外孙，也只能跟着老人姓尹。 　　沐县这个小地方，大家都知根知底，当初老人的女儿大着肚子回来一个人生孩子，各种难听的谣言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尹家又只有一老一小，无人撑腰，事事都免不了受人贬低欺辱，老人门前只有两块豆腐块似的田地，爷孙二人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尹斌从小就要跟着爷爷捡废品补贴家用，穿别人不要的衣服，三餐见不着荤腥，还总是被人指着鼻子叫野种。 　　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提着两塑料袋沉重的笔记本，他又想起方才店里强行把糖果塞进他嘴里的那个年轻男人。 　　那个叫做碧守的家伙，不论是那柔软细腻的皮肤还是他那近乎白痴的笑容，无一不表明他出生在很好的家庭，从未遭遇过苦楚，被人好好保护着在蜜罐子里长大，一定是一因为这样，才能笑得那样直白刺眼。 　　尹斌讨厌他不知分寸擅自强做好人的举动，讨厌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也讨厌那根被强行塞过来的葡萄味的棒棒糖。 　　可不知为什么，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又总是会想起那个带着葡萄甜味的笑容。 　　目送爷孙二人离去的弘元，还未走进百货商店，就已经先沉下了脸色。 　　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身旁的男子伸出手想要搀扶他，被他摆摆手挥开。 　　店里碧守还在货架间不知天高地厚地转来转去，县里的小百货店，不过是卖日用品和文具小零食的地方，却把他迷得不得了。 　　左看看，右看看，他觉得货架上的每一件商品都新鲜得很，有趣得很。 　　店老板抱着手臂失笑看着他，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胆子太大还是傻，打碎了别人的东西，指着鼻子骂了人，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还敢留下来闲逛。 　　余光瞄见玻璃门外的人影，老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堆笑上前替弘元拉开了店门：“请进请进。” 　　弘元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被碧守打碎的柜台，玻璃碎片散落在柜子里的糖果和香烟上，像是在等他来看一般，还未被清理。 　　“真对不起……”弘元刚进门就道歉，说得急了似有些气喘，他用手捂住嘴，匀了一口气才接着往下说，“我没有管教好家里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师父！”碧守听见声音，惊喜于在此处遇见弘元，对眼前的紧张气氛毫无察觉，从货架中间像兔子一样蹦跶了出来，面上还挂着大大的笑脸，“您怎么来了呀？” 　　弘元没有回答，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在你这里造成的损失和买下的东西，麻烦你算一下，一共多少钱？”他问店老板。 　　“哎呀，池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再来结算就行，不着急的。”老板像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男孩子嘛，顽皮一点很正常，我看他也没有坏心。” 　　“不行，麻烦你先结算一下。”弘元坚持。 　　他又看了一眼碧守，目光像是结了冰似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把碧守吓得不禁一哆嗦。 　　与弘元同行的那位戴着眼镜的男人轻笑一声，附在碧守耳边小声道：“小馋猫，惹师父生气了吧。” 　　碧守哪还要他提醒，早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哭丧着脸跟在弘元身后，看他代自己向老板道歉，还赔了厚厚一叠的钱。 　　店老板客气了一番，最后还是把钱装进了兜里，再看向碧守时笑得很温柔：“别怕，叔叔也没跟你生气，但下次可不能这么胡闹了。” 　　碧守想说自己没有胡闹，明明是店老板不该那样对待老人和孩子。 　　但一对上弘元的眼神，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临走前店老板抓了一把糖果要送给碧守，碧守嘴巴翘得高高的，扭过头不看他。 　　弘元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沉着脸坐上驾驶座，碧守像往常一样打开副驾驶的门，却被那个戴眼镜的男人长腿一迈抢先坐了上去。 　　碧守见自己师父也没说什么，只能又乖乖坐到了后排。 　　弘元明显是真的动了怒，咬牙开着车一句话都不说。 　　他不说话，碧守也不敢说话。反倒是副驾的男人悠悠地从副驾的储物盒里掏出纸巾，伸手给弘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好了，别生气了，再气就伤身体了。” 　　弘元哼地从鼻子出了一口气，僵着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没有想到，他已经下山几个月了，竟还像个无知幼儿一般，全然没有成长。” 　　弘元皱眉对副驾上的男人说道，从后视镜里狠狠瞪了后排噤若寒蝉的碧守一眼。 　　“你明知道这种事急不得。”男人说话时不疾不徐，声音里有着安抚的力量，“你们狐狸成年早，换算成人的年纪，碧守本来就还是个小孩子呢。” 　　“可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弘元收回看向碧守的视线，暴怒的神色逐渐退去，眉目间满是疲惫。 　　他身旁的斯文男人不再说话，沉默着伸手覆上了他开着车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碧守虽不聪明，此时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随便开口，生怕激怒师父。 　　可他看看师父，又看了看副驾的陌生男人，看了看他们覆在一起的手，纠结得连眉毛都打起了结。 　　一直等车开进别墅的院子，他才终于忍不住，把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了口：“师父，他是谁啊？” 第5章 现代医学VS老狐狸 　　“师父，他是谁啊？”碧守问道。 　　虽然在师父生气时开口实属不智，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显然知道他们的身份，对师父的肢体动作还莫名亲密，而他那铁血硬汉的师父居然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 　　要知道，他和师父一起住了这么久了，最多也只敢拽一拽师父的衣角而已！ 　　男人轻笑了一声，回头摸了摸碧守柔软的发丝：“你叫我师娘就行。” 　　“啊！！”碧守惊呆了。 　　弘元停稳了车，瞥了乱开玩笑的叶朝一眼，解了安全带，回头向碧守介绍：“这位是叶医生。” 　　碧守金鱼似的张了张嘴巴，好不容易才收回了被吓跑了的魂儿，用力咽下了师娘二字，跟着师父喊了一声：“叶医生。” 　　叶家世代为医，是少数知道苍狐秘密的人族，叶朝的爷爷，爸爸，还有叶朝自己，都给弘元看过病。 　　二人相识了一辈子，又是不存在秘密的医患关系，自然就比别人更亲近些。 　　百货店老板给弘元打电话时，他正在叶朝处做定期检查，听说是小人狐惹了祸，叶朝说什么都要跟来看一看。 　　弘元没把叶朝逗碧守的玩笑放在心上，让他先去屋里倒杯茶喝休息一下，自己则下车拎了碧守便径直往屋里走。 　　他的个头比碧守高了快二十公分，拎没有二两肉的碧守就跟拎小鸡崽儿一样，一直拎上了二楼的书房，才把他放了下来。 　　“跪下。”他说。 　　碧守依言，噗通跪倒在地。 　　“知道错了吗？” 　　“知道。” 　　“说说看。” 　　“我不该把人家的柜台砸坏了……”碧守小声回答，他心中仍有几分不服气，忍不住膝行了两步，上前抱住了师父的腿，大声控诉道：“都怪那个老板好讨厌！他欺负老人家和小孩！” 　　弘元没有动，垂目看他，像是让他把话说完。 　　碧守便絮絮叨叨地将先前在店里看到的那一幕讲给师父听：“他们就只是来买东西，他就找茬骂人！连小孩子都骂！大坏蛋！” 　　“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弘元低着头，像是在看抱住了自己腿的碧守，也像是透过碧守看向那百年的时光。 　　“咱们苍狐不就是要帮助人族，积攒功德吗？”碧守不解。 　　“店老板就不是人族吗？” 　　碧守被问住，他想了想，回答：“可他是坏人！” 　　“你算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碧守被问得红了眼，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样说话，仰起的小脸上也带上了些许怒意：“师父， 您怎么能是非不分！”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灵力将他瞬间弹出了三米远。 　　就像是一个被甩出去的布娃娃，碧守高高地飞起，撞上了墙壁，又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砖上，懵了。 　　抬头再看弘元，眸子变成了血红色，说话时唇下也有獠牙若隐若现。 　　“你今日有三处错……”他一步一步走向匍匐在地上害怕得不住颤抖着的碧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轻弹几下，碧守便像一只被无形的大手按在了地面上蚂蚁一样，动弹不动了。 　　“第一，你不该随便动用法术。只为满足口腹之欲，就使用法术赶路。此举一旦被人族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啊！！”被灵力摁定在地上的碧守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背上，像刀一样一笔一划地割着他的皮肉，叫他痛得快要昏死过去。 　　“第二，你对人族使用了暴力，且不知悔改。”像是听不见碧守的惨叫一般，弘元仍自顾自地说着，“今日是玻璃的柜台，明日若是又见着了你以为的“坏人”，岂不是敢直接伤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剜在了碧守的背上，碧守的惨叫很快就没了声音，是生生被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眼泪也顺着他光洁的脸颊滑落地砖上。 　　“第三……”弘元继续说道，“你不该对人类抱有感情。不论是同情，友情，还是爱情。我们是狐，来人世只不过为了积攒功德，不可与某一个人族有过多牵扯。” 　　“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错了吗？” 　　直到弘元说完最后一个字，碧守背上那宛如酷刑的痛楚才停了下来，他仿佛死了一般瘫在地上，唯有身体上的微微起伏能看出他还活着。 　　过了好久，那小小的身体发出了一声带着哭音的：“知道错了。” 　　一直守在门边的叶朝这才敢走进房里，抱起满身血水的碧守，责怪地看了弘元一眼。 　　弘元收了法术，赤色也从眸中退去，望着叶朝怀中痛得失去意识仍不住抽搐着的小小身体，僵着身体，不忍上前。 　　“你是仗着有医生在就敢下狠手啊？” 　　叶朝剪去碧守黏着皮肉的衣服，为他消毒上药，一边包扎，一边还不忘对着弘元嘲讽，“不是说人狐五百年才出一个嘛？我怎么觉着你也没当回事啊？是不是还有备选的所以弄死这个不要紧啊？” 　　弘元闷头挨骂，并不回嘴，只为他递东西打下手。 　　“放下放下，我老本行需要你帮忙吗？” 　　叶朝虽见惯了血肉场面，但医者仁心，见不得弘元这样虐待弟子，说话时带着明显怒气，“你要是不想麻烦我，就别跟个暴力狂似的。给人家刻的满背的这什么？纹身也没有你这样的！” 　　弘元被骂了，也不离去，一直见叶朝给碧守都包扎完了，那瘦小的身体终于不再因为疼痛抽搐，呼吸也平稳下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活不久了。”他突然开口道，“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一点一点慢慢教他。” 　　“接下来的几百年，碧守都要独自在人间生活，他若是仍像现在这般做一个随心任性的孩子，又怎么能背负苍狐的命运？又怎样能去斩除妖星？” 　　“修行之路，步步皆是险阻，碧守心意单纯，若是不加以约束，他日被妖邪利用，恐怕会惹出大祸。” 　　他又何尝不心疼小辈，可他护不了碧守一辈子。 　　叶朝长叹一口气：“我说不过你，也管不了你们苍狐的事，药我留下了，随便你吧。” 　　“谢谢。”弘元恳切道谢。 　　叶朝不喜欢他这般苦相，在随身的药箱里翻找着，掏出几盒药交给弘元：“他之后可能会发烧，退烧的药你也拿着。” 　　“还有你自己的药，不要忘了吃。”他嘟囔着，仍有些不高兴，“你在爷爷爸爸那里都好好的，怎么到我这里就天天说要死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是说你不好，是我的寿元……” 　　“寿元要尽了是吧？”叶朝打断他的解释，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现代医学治不治得了你这只老狐狸！” 第6章 他怎么敢伤害你 　　碧守直到第二天才清醒，正如叶朝所说，夜里他就发起热来，一张小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说胡话。 　　弘元为他擦身喂药，待热度刚退下一点，又听他痛得呜呜地哭。 　　迷迷糊糊说着：“我错了，我错了。” 　　弘元于心不忍，待碧守终于退了烧，忙了一夜的他只阖目休息了片刻就开车去了镇上，想给碧守买些好吃的回来。 　　碧守醒来的时候弘元正好出去了，他忍痛爬起来，一口气喝干了床头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水。 　　人狐的恢复能力很强，昨日明明痛得生不如死，感觉都快去见阎王爷了，一夜过去已经可以缓慢下床了。 　　他走到镜子前，脱去上衣，又解开沁了血水的绷带，对着镜子用力扭头看自己背后的伤口，想看清楚师父到在自己的背上留下了什么。 　　镜中的碧守红着鼻子，怔怔地看着自己原本美玉似的后背，爬满了张牙舞爪的，蜘蛛似的黑色纹样。 　　叶朝给他包扎的时候看不明白弘元到底刻了什么，碧守却看懂了。 　　这是苍狐的文字。 　　是戒律…… 　　一、不可暴露苍狐身份。 　　二、不可伤害人族。 　　三、不可与人族交往过密。 　　不可，不可。 　　诸多戒律，带着弘元的灵力与教诲，永远地留在了碧守的皮肤上。 　　看着镜中的自己，碧守久久不能回神。下山这么久，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他再也变不回曾经那只狐狸了。与此同时，他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这人狐的天命如同诅咒，要他为了苍狐竭尽全力，要他为了功德不得安宁。 　　前尘过往已经斩断，往后也注定漂泊。 　　思及此处，一缕黑气带着不祥的预感，若隐若现地在他眉心涌动，碧守歪头，受了蛊惑似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突然窗外大树茂密的枝叶剧烈颤动了起来，拍打着窗户发出声响，他收回视线看了出去。 　　碧守看向窗外，一眼便望见那茂密的梧桐叶里包裹着一张熟悉的小脸，一双小兽似的乌黑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是之前在百货店里见过的那个孩子。 　　“你怎么来了？”来不及细想这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哪的，碧守赶紧上前打开窗户，伸长了手臂把孩子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尹斌的动作很利索，毫不客气地搭上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借力跳进了房内，又迅速地放开了。 　　“你的背怎么了？”还没站稳，他就注意到了碧守背后可怖的伤口，眸色一沉。 　　“昨天偷跑出去被师父罚了……”想到昨天师父发怒的样子，碧守忍不住又是一哆嗦，重新穿回了上衣。 　　尹斌沉着脸看地上的那堆沾着血的绷带，不知道在想什么。 　　碧守想起师父说的，不可与人族过多交往，可这孩子不请自来，他又该怎么办呢？ 　　“我已经没有糖果了。”他耷拉着眉眼，摊开空空的双手给尹斌看，“害你白跑一趟了，对不起哦。” 　　他以为男孩一定是为了那棒棒糖来的。 　　可话一出口，他似乎在这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男孩脸上看到了不屑。 　　尹斌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来，他没什么朋友，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往山里去玩，也一早就知道那个有钱的池老板就住在这栋别墅里，过往却从未想过要拜访。 　　可今天他路过时想起碧守那双弯弯的笑目，不知怎么地就爬上了别墅旁的大树，想看一看那个笨蛋好人还在不在。 　　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碧守好像是天上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去了。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说话，就只是挑衅似的看着碧守。 　　这孩子虽然穿得破旧，面上却总带着桀骜，看着碧守的眸子深不见底。 　　见他不说话，碧守心中一凛，更加笃定这孩子就是来要糖的，还一脸没有糖就不肯走的样子！ 　　要是被师父知道了可就糟糕了！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脸色也跟着藏不住事地变来变去。 　　尹斌觉得很有意思，便越发紧盯着他看。 　　外头传来汽车的发动机声响，是弘元回来了。 　　碧守昨日刚被教育过，一想到师父便背后生疼。如果被发现自己房里还有个人族，师父肯定觉得他不听教诲，说不定又要像昨天那样…… 　　呜呜……碧守光是想想就快被吓哭了。 　　汽车开进了院子里，可以听见弘元熄了火，下车，关车门，打开大门，一步一步地向楼上走来。 　　碧守竖着耳朵听着，赶紧从枕头下摸出了个什么塞给了尹斌，推搡着，要他从窗口离开。 　　“我真的没有糖果，但这个，这个可以给你，你回去吧，不要被师父看到了，快，快出去。” 　　他说着，恨不得把男孩抱起来似的把他往外推，连连催促道。 　　尹斌只觉得一个香香软软的身体环着自己，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就已经回到了树上。 　　一转头看到碧守已经躺回了床上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装睡了。 　　这人怎么这么慌张，尹斌想，简直像是镇子上那些被丈夫捉奸了的女人似的。 　　他低头看向刚才被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个碧绿通透的珠子，水水的，一点杂质都没有，就像那人的眼睛一样。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弘元已经提着装着食物的袋子走进了碧守的房里。 　　打开房门的时候，他留意到窗外的树叶动了，像是刚有鸟儿飞离。 　　“醒了吗？醒了就吃点东西。”他唤碧守。 　　床上的那只笨蛋狐狸，紧张得睫毛直颤，就是不敢睁开眼睛。 　　弘元知道昨日吓着他了，也不逼迫，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布丁，打开了盖子，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狐狸鼻子比狗还灵，碧守心里还怕着，鼻子已经却不由自主地用力嗅起了布丁的香气。 　　这是什么东西，奶味这么香浓，还带着丝丝的甜味。 　　他知道师父还在房里，可饿了一天的肚子里馋虫被勾得咕咕作响，造作得简直是要翻了天。 　　好一番挣扎之后，碧守终于还是败给了饥饿，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见弘元就靠墙站在床边看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碧守知道，师父不生气了。 　　“醒了就吃吧，刚出炉的布丁，你没吃过的，尝尝看。”弘元说。 　　不等他说第二声，碧守已经腾地坐起，抓起布丁和摆在旁边的勺子，啊呜就是一大口。 　　布丁好不好吃，从碧守那一脸幸福得快要飞起的表情就看得出来了。 　　他只吃了一口，就被人族的美食创造力狠狠震撼了，到底是怎样聪明绝顶的大脑，造出了这么美好的食物！ 　　当然，沉醉归沉醉，他也没有忘记弘元，挖起第二口就送往了弘元的嘴边：“师父，您也吃一口吧，真的很好吃！” 　　弘元摇头，也许是因为熬了一夜，声音有些虚弱：“这五百年来，你当师父什么没吃过？” 　　“师父真厉害。”碧守没有察觉到师父的异常，喜滋滋地将那勺布丁吸进了自己口中，“真羡慕，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像师父一样吃尽天下好吃的。” 　　弘元被这没出息的志向逗笑了，可只笑了两声，就脸色大变地捂住了胸口，连站立都觉得困难似的，跌坐在地大口喘息起来。 　　“师父？”碧守吓坏了，扔了布丁连滚带爬地扶弘元坐到自己的床上，满目的慌张，“师父，您怎么了？” 　　弘元抓紧了他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了叶朝的名字。 第7章 托孤 　　弘元这一次的病发非同小可，叶朝直接把人带回医院送进了重症监护。 　　他的器官衰竭厉害，像一个垂垂老去的人族一样，不得进行多次手术维护。 　　手术前弘元说什么都要再见碧守一面。 　　叶朝的额上汗水还未干，听到此等荒唐要求气得要死：“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我要是迟到一步你就已经没了！赶紧进手术室，有什么话出来再说。” 　　弘元却一再坚持，他的眸中隐隐透出血色，大有若是叶朝再不同意就强行下床去找碧守的意思。 　　叶朝拧不过他，只得让搭手的护士们先去手术室准备，空出了病房让碧守进来。 　　“就五分钟！”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守在门边恶狠狠道，“要是超时了，别怪我用动物园的麻醉枪射你。” 　　门一开，碧守就扑到了弘元了床边，脸上还挂着泪痕，孩子似的抓着弘元的手，慌乱不已：“师父，是不是碧守把您气坏了？我保证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不要死！” 　　弘元看了一眼守在门口面色不豫的叶朝，提起跪在床边的碧守，让他坐在自己的床边。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开口道，叶朝大声啧了一声，他并不理会，“叶医生一直在尽力让我活得久一点，可我知道，就算这次手术成功了，我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师父我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本应再无遗憾，可妖星未除，我终究是放不下心来。 　　长老曾算出，妖星降世必将为祸人间，我族与人族气运休戚相关，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妖星，却一直未曾寻得他的踪迹。” 　　“答应我，师父去后，你一定要尽力找出妖星，阻止这即将到来的大劫难。” 　　妖星的事，碧守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他还是狐狸时就总听老狐狸们谈起，却从未想到过有一天铲除妖星的责任会落在自己身上。 　　看着弘元灰暗的脸色，还来不及多想，他赶紧一口应下：“我做！我一定找到那个坏蛋妖星，不让他有机会害人！” 　　弘元欣慰地轻抚他柔软的头发，门边的叶朝又咳嗽了一声：“说完了没，说完了进手术室！” 　　“还有一句。”弘元躺回了病床上，似是累了，却仍嘱咐碧守，“传闻妖星是人间怨气所化，不论他是投了人胎还是附身为人，身体一定有会特殊印记，你千万不可错认，害了无辜的人。” 　　他转头，冲着叶朝说道：“我若是去了，碧守还是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他现在还不适合独自生活，我名下的财产你随便动用，就当是酬劳……” 　　他话还没说完，叶朝已经打开了病房的门，唤了几个人进来，不由分说推起弘元的病床就往外走。 　　“别搞得跟托孤似的，都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叶朝并不看他，拍两下病床，嘱咐护工推进手术室，自己则快步走进了术前准备室。 　　碧守不知道做手术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弘元正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便像个候主的幼犬一般，抱膝坐在过道里等待，往来医生和护士唤他，他都不理。 　　化成人形的这几个月一晃而过，仿佛梦境一般，直到弘元倒下，他才恍如梦醒。 　　五百年出一人狐，新狐来旧狐去，弘元也只能牵着他走上短短的一程，接下来的几百年，他若不能自立，还有谁会来牵他的手呢？ 　　“妖星。”他轻启唇舌，吐出这两个字。 　　他或许不能成为师父那样了不起的人，但他碧守发誓，必将找出那个想要为祸人间的妖星，守护人狐二族的命运。 　　叶家世代行医，又对弘元的身体知根知底，正如叶朝所预告的那样，手术做得相当成功。 　　几个小时后，推出仍在昏迷状态的弘元，他看见那个像是在门口等得生了根的小狐狸，伸手将他拍醒：“你师父已经进病房了，你也去找点东西吃吧。” 　　碧守摇头：“我想先看看师父。” 　　“你师父有我看着呢……”叶朝笑，“我让人领你去食堂先吃顿饭，待会再让他们开车送你回家。” 　　“师父还没回家，我不回家。”碧守仍是摇头。 　　“别倔，不是赶你回去，你师父之后要住院，你去收拾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带过来。” 　　他说着，打量着碧守的表情，料想他恐怕也不知道该带什么，又道，“这样吧，我待会写一个单子，你回去把单子上的东西找齐，带到医院来，懂了吗？” 　　碧守这才点了点头，面有悲戚：“我真笨，什么都不懂。” 　　“慢慢学吧。”叶朝像大哥哥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指上有消毒水的气味。 　　弘元一住就是半个月的院，出院后明显看得出精神的衰退。 　　叶朝担心他回到别墅无人照顾，便干脆在自家附近租了一间三室两厅的大房，给这两只人狐居住，碧守若是有什么照顾不过来的地方，他走几步就能去帮忙。 　　碧守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忙前忙后地帮着搬家。 　　当下的他并没有想过，这一搬走，便永远离开了沐县，离开了那栋他住了几个月，学习学到掉头发的大别墅。 　　也离开了那个悄悄爬到树上来看他的男孩。 　　碧守和师父在叶朝租下的大房子里一住就是十年，为了方便，第二年弘元干脆直接买下了这套房子。 　　他们的资金富足，没有必要在不必要的地方委屈自己。 　　十年间碧守跟着师父修行学习，偶尔也去医院给叶朝打下手，去学着与人族接触，学习怎么照顾病人，也学着照顾日渐衰弱的弘元。 　　十年，对于碧守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容颜未改，仍是那副走在路上叫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的美艳容颜，内里却已经日渐成熟，他在医院里见了许多的生老病死，对人族逐渐生出了一份慈悲的心态，再也不像十年前那样无知任性了。 　　弘元已经正式退任，伪装成智能手表的功德簿也早已交到了碧守手里。 　　碧守每做一件善事，那手表便显示出数据化的功德分数，小功德是1分，关乎人命的功德有10分，听弘元说，500分的功德，就有莫大的能量，可助即将破关苍狐一臂之力。 　　这几年凭借在医院的无偿工作，碧守已经积攒了三百多分，他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想把第一个五百分赠给师父。 　　除了医院的工作，碧守偶尔也会在夜晚或是天气不好的时候，去江边偏僻的公园走一走。 　　那里经常有一些被困难击倒的人族，有的厌倦了活着，还有的只是想要躲起来大哭一场。 　　碧守遇见了这样的人族，便主动上前搭话，做一个陌生的聆听者，给这些疲惫的男女一个温暖的怀抱。 　　人族真是怕极了孤独，有时，一个来自陌生人的拥抱也能改变许多事情，碧守也因此积攒了不少分数。 　　这日，碧守服侍师父睡下，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公园。 　　并不是每日都有功德可做，但他喜欢那里风与草的气味，就算经常白跑一趟，也不觉得辛苦。 　　夜深了，公园的路灯昏暗，四下不见人影，碧守便寻了片草地坐下吹风。 　　这日的风，似乎带着不一样的味道。 　　是酒气…… 　　碧守循着气味四下寻找，在灌木深处发现了一个醉死过去的男人。 第8章 英俊的醉汉 　　“醒醒。”碧守摇晃醉汉，那人却全无反应。 　　男人穿着体面的西服，长得也相当周正，可昂贵的西装早已被灌木刮得面目全非，一张俊脸也满是污痕。 　　还未靠近，碧守闻见他身上刺鼻的酒气，不知是喝了多少，任碧守怎么喊，都一副叫不醒的样子。 　　碧守本可用法术将他轻松搬出灌木丛，但他知道这附近有好几个摄像头，只能靠自己的双手，生拉硬拽地将男人从灌木丛拖到了柔软的草地上。 　　“唔……”被这样暴力搬运，男人终于还是有了反应，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好似看不清碧守似的，晃晃悠悠又陷入了昏睡。 　　“喂！别睡！”碧守赶紧拍他的脸，“你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不去。”男人终于有了些意识，连连摇头，“我没事，不去医院。” 　　“那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家？”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男人哭也似的大笑起来，伸手覆住了脸，“家没啦！老婆都跑了，哪有什么家！” 　　碧守不再追问，干脆也坐了下来，掏出手帕擦净男人口边的秽物，像安抚幼崽一般轻轻拍打他厚实的的胸膛。 　　他不会安慰人，便总用这样的方式使人安定下来，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对待一个成年的男人有哪里奇怪。 　　男人被这样轻拍着，发出了一声呜咽，微微颤抖着，背过了身去。 　　他感到身后那个多管闲事的收回手沉默了一会，起身离开了。 　　走了好，谁要他管。 　　他纪孟舟纵横商场多年，早就明白这人间哪有那么多善意，合作多年的老友背叛他，温柔贤淑的妻子也因生意失败离开了他，区区一个陌生路人，难不成还要留下来陪他一个醉汉吹风吗？ 　　呵呵，到底是醉了，他竟有这样窝囊的期待，未免太过可笑了。 　　“笑什么呢？”碧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草地上坐下，往他的手边放了一瓶饮料，“地上不冷吗？喝点热的吧，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纪孟舟动了动手指，触摸到发烫的瓶身，猜想这人大概是去贩卖机里买来了热饮回来。 　　他收回手，像是没有听见碧守的话，紧闭着双眼，一副不愿理睬的样子。 　　碧守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喝着热可可看月亮。 　　时近深秋，夜里降温得厉害，这点温差对碧守来说不过是小意思，可身旁那个又昏睡过去了的醉酒男人明显挨了冻，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上牙磕着下牙直打颤。 　　碧守的外套早就披在了他的身上，可那件单薄的运动衫似乎没什么用处，男人还是被冻得直抖，迷迷糊糊缩着身子揪紧了碧守的外套，可就是不见醒来。 　　在医院帮忙的这几年，几乎每年碧守都会看到被冻死或冻伤的醉汉，他早就知道人族只有脑袋聪明，肉身非常薄弱，喝了酒，便连聪明的脑子都没有了，很容易死。 　　碧守的人形力气很小，搬不动这个比自己大上了一整个号的男人，这三更半夜四下无人，又无处求援。 　　思前想后，他靠着醉汉躺下，扯过自己的外套，紧紧包裹住了两个人。 　　狐狸的体温很高，纪孟舟很快就循着温暖抱住了这个大号的暖宝宝，终于停止了颤抖，轻声打起鼾来。 　　伪装成智能手表的功德簿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叮咚一声，功德分+10。 　　10分是很高的分数，通常只有关乎人命时才会有这么多分。 　　看来若是碧守丢下这人不管，他或许真的不一定能活得下去。 　　听见这熟悉的功德进账的声，碧守总算安下心来。醉汉的呼吸带着恼人的酒气，抱着碧守的手像是要把他揉进胸口里去，勒得他生疼，但为了积攒功德，他可以忍！ 　　天刚蒙蒙亮，纪孟舟就被清晨的鸟鸣声唤醒，有什么东西蹭得他鼻子痒痒的，他不胜其扰地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面容过分艳丽的年轻男孩子正枕着他的肩膀，睡得一派天真模样。 　　男孩的那略微过长的柔软发丝，正是叫他鼻痒的罪魁祸首。 　　纪孟舟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被人下套了。这样的美貌，就像是毒虫的艳丽外表，内里必定包藏祸患。 　　但很快他想起，自己才刚刚宣告了破产，昔日的那些对手也好朋友也好，早就做鸟兽散了，谁还有那个心思给他这个穷光蛋弄这么一个尤物来？ 　　他正惊疑，碧守似是感受到了他的震动，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 　　纪孟舟皱眉看他像只猫一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等待着这个美貌的男子开口。 　　可美人只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行，没发烧。” 　　“我走了啊……”碧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很随意地掸了几下自己背后的草枝与泥土，竖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就自顾自地告别，“酒醒了就回去吧，下次别喝那么多了。” 　　纪孟舟一睁眼便整副心思都在警惕怀里的男孩，被提醒了，才发现自己睡在了江边的公园里，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昨夜的画面后知后觉地在他眼前闪过，他这才想起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 　　“头疼？医生说多喝蜂蜜水可以解宿醉，你回去试试。”碧守见他仍是一脸痛苦，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吧，会跑的老婆本来也不是好老婆，你这么帅，就再找一个嘛，干嘛要死要活的啊，多丢人。” 　　他明明是想安慰人家，一开口却猛戳别人痛处，纪孟舟几乎要被气笑，回了句：“知道了。” 　　“行，那我真走了。” 　　看着这个不知何处而来，美貌得近乎荒唐的男孩走远了，纪孟舟才想起连人家叫什么都忘了问。 　　“哎，不对，你外套忘记拿了！”他猛地站起，提着那件运动衫追赶了几步，却很快被宿醉打败，不得不停下来干呕。 　　呵，这是什么灰姑娘的桥段，他在心中暗笑，前一日的绝望已然被这荒诞的相遇一扫而光，他几乎快要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难过到那个地步了。 　　也是，老婆跑了，可以再找一个，生意垮了，他纪孟舟难道就不能重头再来吗？ 　　“辛杜瑞拉。”他将那件轻巧的浅绿运动衫收起，擅自给那个美貌的烂好人取了一个自以为相符的外号。 　　再抬头时，纪孟舟的唇角已带上了让人心惊的笑。 　　早晚有一天，他要那些背叛他的，轻视他的，离开他的，落井下石的，通通都付出代价。 第9章 功德分-200 　　碧守回到家时弘元仍在昏睡，这段些日子他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就算醒着的时候，也总是疲倦不堪。 　　就连叶朝也对此束手无策，不得不叹服于天命难违，弘元能强撑这十年陪伴碧守成长已是不易，现在他们只希望他能安享这最后的时光。 　　“师父？”碧守提着刚买回来的白粥与糕点，轻叩弘元房门，“我买了您喜欢吃的，还热着呢。” 　　房内无人回应。 　　碧守担心师父健康，道了句打扰便推门进入查看。 　　弘元的床上无人，床铺却未整理，一点都不像那个一丝不苟的弘元会做的事情。 　　他的睡衣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床上，衣柜里的衣服却未见减少，就好像五百多岁的弘元已经化作了清风，消散在这人世间了。 　　碧守强作镇定地拨通了叶朝的电话，刚一接通，不等对面开口就急忙问道：“师父在你那里吗？” 　　叶朝那头很是嘈杂，似是在路上：“你师父不见了？附近找过没有？” 　　“他的衣服都在房里！被子也没有叠！师父不可能这样出门的！” 　　碧守一着急，在这些年像长辈一般照顾他的叶朝面前，就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不知所措的笨蛋狐狸，“师父是不是寿元尽了回归天地了？怎么办？都怪我，昨晚上不该出门的！呜呜都怪我……” 　　“哎呀，别哭，你先别哭。你先在家里找一找，是不是他晕倒在哪里了？我马上就到你那了，等我到了，再跟你一起去附近你师父爱去的地方找找。” 　　电话那头的叶朝带着急促的呼吸声，听得出来他正如自己所说的飞奔而来。 　　“别怕，弘元他不会不告而别的。”他像是在安慰碧守，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别害怕，我相信他。” 　　碧守挂了电话，心下茫然，有一丝说不出的晦暗情绪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 　　师父做了数百年的好事，为了人狐二族鞠躬尽瘁，积攒了超越了任何人的功德，最后就落得这般尸骨无存，消失于天地间的下场吗？ 　　这就是人狐的下场吗？ 　　这就是被天命选中的代价吗？ 　　这就是……他的未来吗？ 　　苍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人狐又到底是为了谁而生？ 　　一缕黑气悄悄由他的眉间涌生，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缓慢地蠕动生长着。 　　忽然碧守的眼角捕捉到身旁随意堆放着的被褥里有什么动了动。 　　他扑上前去，一把掀开了被子，被所见的一幕惊得愣在了原地。 　　大门处有人脚步声渐近，叶朝连门都没敲，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就冲了进来。 　　来到弘元的房间，他先看见了像雕塑般站着不动的碧守，顺着碧守的视线，他看向了床铺上的那个不速之客。 　　是一只灰色的狐狸。 　　狐狸好像刚刚睡醒似的，甩了甩自己宽大的尾巴，懒洋洋地半睁着双眼看着碧守与叶朝。 　　它的背脊与眉心已生出了白色的毛发，胡须参差，步履蹒跚，看起来很是苍老。 　　“弘元？”叶朝难以置信地俯身靠近，心疼地伸手想要将狐狸抱起，“是因为精力耗尽被打回原形了吗？你还能说人话吗？” 　　他才刚要靠近，老狐狸的眼神便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叶朝的手还未触碰到它的皮毛，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是师父。”碧守像是终于回了神，脱力似的跪在了床边，喃喃道，“是师父，但他好像不记得我们了。” 　　“你说不记得我们了是什么意思？”叶朝顾不上自己被咬破了的手，抓着碧守追问，“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不记得人族的事情了吗？他把我……忘了吗？” 　　也许是因为碧守仍带着苍狐的气息，老狐狸向前嗅了嗅他的味道，便安心地跳进了他的怀里，重又闭上了眼。 　　碧守看见这只狐狸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它就是自己的师父，然而狐狸如同看陌生的人眼神也让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师父，那个顶天立地的人狐，已经不在了。 　　现在在他怀里的，就只是一只遗忘了前程往事，就连普通的苍狐都不如的，没有灵智的狐狸。 　　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师父并没有死，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若是师父知道自己会变成这副畜生模样咬伤叶朝，恐怕会觉得还不如死去吧。 　　碧守不回答，但所有的答案都已写在了那双含着泪的眸子里，叶朝后退了两步，干笑了两声：“好你个弘元，连我都咬，我早就知道你那副正人君子的皮相下藏着个小畜生了，被我猜着了吧，哈哈……” 　　他说着，仿佛再也说不下去一般，捂住了脸背过了身去。不多时，再也无法压抑地，发出了呜咽的哭声。 　　“值得吗？”他始终背对着碧守与化成了狐狸的弘元，难以忍受地怒吼道，“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你值得吗？！” 　　似是被这吼声惊醒，碧守怀里的狐狸抬起头看了一眼叶朝，转了个身，将头埋进碧守的怀里再次睡了过去。 　　自这日起，碧守开始更加起早贪黑地外出积攒功德，距离攒满五百分功德只剩一百多一点，他想把这第一个五百分用在弘元身上，看看能否唤回他的灵智，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做错事，某日他路过一个治安很差的街区，听见有人声吵闹，便赶紧凑上前观察。 　　好几个纹着花臂和满背的青皮壮汉，正围着一个看上去与碧守身形相似的瘦削年轻人，大声叫骂着什么。 　　年轻人抱着一个电脑包，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时而仰起头与壮汉们交涉，时而低头不语。在这番情境下，显然他是被恶霸欺负了。 　　碧守观察完毕，也不做他想，寻了个空子就冲进了人群里，一把抓了年轻人的手就往外跑。 　　他不能用法术，也不能伤人，所以很早就练就了一双飞毛腿，不管是救人还是逃命都很管用。 　　年轻人反应也很快，不等碧守喊他一起跑，一点疑虑也无的就跟上了碧守的速度。 　　二人一口气跑了有快两里地，才终于甩脱了那几个看上去就很难缠的持械壮汉。 　　“谢了。”年轻男人喘息着，冲碧守露出了一口白牙。 　　碧守摆摆手，看了一眼手表，只一眼，便叫他差点不能呼吸。 　　功德簿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红光，上面用粗体大字写着：功德分-200。 第10章 送上门的不吃是男人之耻 　　功德簿扣分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早几年，碧守刚刚接手这玩意时，就被狠狠扣过好几次分。 　　他好意给乞丐钱，扣分。跟着社区的大妈们去山里放生，扣分。就连被人要了手机号码都扣分！ 　　后来他才在弘元的教导下明白做好事要看清因果，否则会好心办坏事，反倒成了恶业。 　　碧守：“师父说的我都懂，可别人问我要号码，我给了，这算是什么业障？凭什么扣分？” 　　功德表滋滋闪了两下，打出了以色惑人四个大字。 　　差点没把碧守给气死！ 　　可就算如此，碧守也不得不承认，功德簿向来是公正的，它严苛地遵从着善恶规则，既不随便加分，也不因为碧守总说它坏话就乱扣分。 　　这次一口气扣了200分，必然是碧守救回的这个人有问题。 　　救人一命，就只加10分，200分……这得牵扯到多少条人命？ 　　碧守想到这里，心中一凛，不禁思索眼前这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明明笑得人畜无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业障？ 　　难道是……妖星！ 　　他想到妖星，便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怎么？”男人微笑看他，也不挣脱，“追兵都没了，还舍不得放手？” 　　碧守这时才看清鸭舌帽下的那张脸，二十出头的年纪，黑色卷发，肤色苍白，乍看之下有点混血的感觉。 　　唇角微翘，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笑意回望进皱眉打量他的碧守眼里。 　　“你……”碧守不能确定面前的人是否就是妖星，一张口却又不知该怎么确认，妖星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是妖星？就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男人看了看那只青葱般的手，又见碧守蹙着眉头，一双桃花眼带着水光，正紧盯着自己。便忍不住轻轻地用手指刮了碧守的脸颊两下。 　　“啊？？”碧守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被人调戏了。 　　“居然是热的。”男人自语道，尔后突然笑开了，“小兄弟，你这脸，动过没？可真的跟娃娃似的，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书里面跑出来的妖精呢！” 　　他说话时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像是能看见碧守的狐狸尾巴似的，碧守下意识捂住了屁股，大骂：“你，你会不会说话？说谁是妖怪？我看你才像鬼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人歪头看他。 　　不知怎么的，男人的视线让碧守觉得浑身都毛毛的。 　　他定了定神，仍抓着男人不放手，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盘问出男人的身份，就差把“还我两百分”骂出口了。 　　男人却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挑眉笑道：“还不放手？想跟我回家？” 　　碧守正不知该怎么是好呢，听他这样说，忙用力点头：“我去！”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能到这人的家里去，一定能找到更多信息。 　　男人不知碧守心中所想，诧异于他的大胆，也不客气，绅士似的伸出手：“请吧。” 　　男人的家在老旧的居民区里，与他给人的感觉差距颇大，房子倒是不小，内里却简单得像空屋。 　　碧守被弘元教得很有礼貌，到别人家知道要先换鞋，可四处瞄了一圈，也没找着拖鞋。 　　男人本已进了家，一回头见到碧守那副傻样，又笑了：“不用换鞋，进来吧。” 　　不换鞋碧守有些不自在，走路时总不自觉踮着脚。 　　“洗澡吗？”男人放下了电脑包，回头问他。 　　碧守不明白一进门就让客人洗澡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我没有带衣服换。” 　　“行……”男人脱了鸭舌帽，露出了一头柔软的卷发，“刚才跑得出了些汗，我先洗个澡，你先去床上等我。” 　　这人真是奇怪，碧守想，他不要人换鞋，倒是进门就要人家洗澡，而且明明有椅子，却要人坐床上。 　　管不了那么许多，浴室的水声刚一响起，碧守就拉过了那个一直被男人抱在怀里的电脑包，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拉链。 　　拉开包后碧守等了一会，很好，没有扣分。 　　电脑包里只有一个薄款的笔记本电脑，一个简单的牛皮本，还有一支笔。 　　“于风。”碧守念出笔记本上的名字，翻开看了看，尽是些他看不明白的符号和公式。 　　他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却被密码拦住了。 　　碧守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灵机一动，把这台电脑用法术缩成了巴掌大小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又重新施法，变了台一模一样的假电脑装回了包里。 　　“喂。”浴室里男人突然开口，把碧守吓了一跳。 　　“干嘛？”他应。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道。 　　“我叫……我叫……”碧守想说个化名骗他，脑中却一片空白，一张口竟说道，“我叫池弘元。” 　　“名字倒是挺男人……”男人擦着头发，赤裸着身体从浴室走了出来，“我叫于风。记住了，待会别叫错名字。”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碧守看着他，惊呆了。 　　“你为什么还穿着衣服？”于风也奇怪。 　　很快他就从碧守那副又羞又恼又惊的表情里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这小子明明拉拉扯扯欲语还休，一副不肯放人走的黏人姿态，都跟到家里来了，居然不是要爬他的床？ 　　“我回去了！”碧守腾地从床上站起，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跌跌撞撞就往外走，“你，你快穿衣服，别着凉了！” 　　“我送你。”于风甩了甩头发，从衣柜里扯了两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不用……”碧守一回头，又见着他光裸的后背，逃也似的往外跑，“不用送了！” 　　等于风穿好衣服，那头已经跑得人影都没有了。 　　于风也不着急，他不急不慢地坐回床上，打开了电脑。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罢了，想走便走吧，只要他想找，这世上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惯用的电脑不知为何一直开不了机，他拆开笔记本的后背板——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池弘元。”于风扔掉了那个不知何时被掉了包的假笔记本电脑，笑得阴气森森，“不光是长得好看，还挺有意思啊。” 第11章 纯粹的恶 　　“师父，你说，那于风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救他，反而扣了我两百分？两百分啊！” 　　碧守的面前放着于风那台加了密的笔记本电脑，怀里抱着化成了狐狸的弘元，始终不能释怀自己被扣掉的那两百分。 　　他知道弘元变成狐狸后就已经听不懂人话了，可遇见困难了，还是想要跟师父说。 　　“我原以为他就是妖星，可好像……好像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嘛！” 　　碧守想起在于风家那冲击性的一幕，面上臊得厉害，好在弘元听不懂，迷迷糊糊地在碧守怀里打着盹，呼吸柔软绵长。 　　“妖星的身上一定有怨气留下的痕迹，照这么说起来，于风就不是妖星……那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害我扣掉那么多分啊！” 　　碧守越想越气，啪啪地拍那人的电脑，却始终过不了密码那一关。 　　“干嘛呢？”叶朝推门而入，将两个大塑料袋放在桌子上，语气很是嫌弃，“楼下都听得到你叮叮咣咣的。” 　　“叶朝，你来得正好！”碧守把怀里的师父往床上一放，抱起电脑就迎了上去，“你知道怎么破解密码吗？这个电脑我打不开。” 　　“我哪会这些……”叶朝根本不去看他手里的电脑，低头在自己带来的塑料袋里翻找着，“我买了饭菜，待会做给你和你师父吃。” 　　“哦……好……”碧守求助失败，悻悻坐回了桌前，“那我可得想想，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解锁电脑才行。” 　　叶朝也不管他在搞什么，先挑了一块肥美的鸡肉，递到了弘元嘴边。 　　弘元动了动鼻子，爱答不理的，没有动。 　　这些日子叶朝把他喂得太好了，害他变得有些挑食。 　　“不饿？”叶朝把鸡肉放回袋子里，弯腰问狐狸，“那要不要出去逛逛？不栓绳子，我抱着你去？” 　　弘元看他时眼睛和人形时的很像，却少了许多温度，叶朝看着那双眼，便又止不住的有些鼻酸。 　　变成狐狸后的弘元不解风情，不仅不理他，还嫌他吵闹一般，背过了身去，用大尾巴盖住了自己的脸。 　　碧守对着笔记本电脑研究了许久，甚至上网搜索了“忘记电脑开机密码该怎么办”，居然给他搜到了解决办法，他照着网上说的，依葫芦画瓢，竟真的成功打开了于风的电脑！ 　　“叶朝！叶朝我打开了！我也太厉害了吧！你快过来看看！” 　　碧守兴奋地大喊叶朝来见证自己的聪明才智，可叶朝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离开了，桌上为他们做好的饭菜也已经冷了。 　　碧守把一份牛排切成了很小的肉丁，放在了床边，如果弘元饿了，自己会去吃。 　　为师父切好牛排之后，碧守直接端着饭碗来到电脑前，一边翻着于风的电脑，一边大口地吃饭。 　　于风的电脑和之前碧守看到的他的笔记一样，里面有大量的碧守根本就看不懂的东西。 　　有些是化学方程式，有些像建筑图纸，还有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看得碧守一头雾水。 　　“什么鬼？”碧守皱着眉头狠狠地将口中的饭菜咽下，“他是老师吗？” 　　碧守没有上过学，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弘元和被弘元逼着读的那些书。 　　在他看来，老师就是人族里最聪明的一群人。所以看到于风电脑里如此多的高深资料，便自然而然觉得他可能是老师。 　　但老师怎么会是个坏人呢？于风不仅害他扣了两百分功德分，更是完全干扰了功德簿的记分，就算碧守偷他的电脑，偷翻他的资料，也完全没有被扣分。 　　他得坏成什么样，功德簿才会觉得对他做什么都没关系？！ 　　碧守不死心，干脆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地翻看着这电脑里的内容。 　　翻到F盘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F盘明明快满了，打开却只有几个装着看不懂的资料的文件夹。 　　他嚼着米饭思索了一会，重又掏出了手机，检索了起来。 　　“隐藏文件！” 　　不知过了多久，这人没头没脑地大叫出声，把熟睡的弘元都给惊醒了。 　　弘元摇摇尾巴，看碧守像是发了颠一般突然跳起来，又嘀嘀咕咕地紧贴着电脑屏幕猛按鼠标。 　　弘元觉得无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动了动鼻子，发现了床边的牛排。 　　真香…… 　　这头碧守已经找出了于风电脑里的隐藏文件夹，迫不及待地一一点开了那些用日期做名字的文件夹。 　　他首先点开了写着最近日期的文件夹，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不知道是在拍什么的照片，一些饭店和酒店的介绍，一些新闻网页，还都是碧守不爱看的财经新闻。 　　碧守关掉这个文件夹，重又打开了一个三月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也有一些照片，像是从远处拍的一个遛狗的老人，老人神色悠闲，并不知道自己被偷拍的样子。 　　照片像像是在跟着老人拍摄，一直拍到了他进了一栋大楼才停下来。 　　再往下，碧守突然屏住了呼吸，握着鼠标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接下来的照片只拍到了一件事。 　　大火…… 　　大火从大楼的某一层楼燃起，接着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上下的几层楼全部都烧了起来，大楼里的人们嚎哭着四处奔逃，有些被困在高处的，被断了出路，背后就是火舌，不得不从高楼纵身跳下。 　　拍照的人一直都在远处，有条不紊地拍摄着这一出人间惨剧，镜头向着大火推进又推进，碧守甚至能够感到拍照人对这火灾的狂热与兴奋。 　　这照片里呈现出的纯粹的恶，碧守光是看着，就打起了寒颤。 　　他想不到那个笑得温柔的于风，居然是这样的恶魔！ 　　碧守终于明白为什么功德簿会因为自己救了他而扣了那么多分，他甚至无法再翻看别的文件夹，他想吐。 　　他砰地合上了笔记本，就像那是什么脏东西似的，连碰都不想再碰。 　　似是嫌他还不够惊恐似的，碧守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歌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碧守接起电话，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如雷，好像已经猜出了对面是谁。 　　对面沉默了一会，才不急不缓地悠悠说道：“偷我的电脑，胆子不小啊。” 　　“池碧守。” 第12章 狗才咬人呢 　　“池碧守……”于风的声音带着笑意，“谁给你取的名字，池碧守，持匕首，是个凶名啊。” 　　“你是怎么……” 　　“怎么知道你的真名？怎么知道你的电话？” 　　于风笑着抢白，“拜托，好歹是第一个从我眼皮底下偷了东西走的人，不要问这些让人失望的问题。” 　　碧守定了定神，他告诉自己不能在这人面前露怯，于风不是常人，他也不是啊！他会法术的！ 　　“我已经打开你的电脑，也看见你电脑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了。”他冷静回应，“待会就把电脑送去警察局，你等着吧！” 　　“啊？”于风很是惊讶，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问碧守：“报警？你大费周折接近我，就是为了报警？” 　　于风笑罢，不给碧守说话的机会，沉声道：“天黑之前，给我把电脑送回来，乖，你想要多少钱，我们见面再谈。” 　　“我不要钱！” 　　“不要钱，命总是要的吧。” 　　于风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说不清的阴冷质感，碧守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听筒爬上了自己的后脊，他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并不是说说而已。 　　“你动我试试？”狐狸虽然小，到底也是狩猎者，岂容区区人族这样威胁，碧守的毛都炸了，恨不得钻进电话里去咬他。 　　于风愣了几秒，似是被碧守的气势镇住，又像是在揣摩着什么。 　　“我确实没有查到太多你的信息……”于风缓缓道，“也许你的背后真的有什么人罩着，让你觉得我动不了你，但……叶医生呢？美人我动不了，医生我还动不了？” 　　“我电脑里的东西你都看了？那你觉得，哪一种死法最适合叶医生？我个人是比较喜欢玩火，但收拾起来很麻烦，要不然就直接点，让人带着枪去找他，干净一点，也不疼。” 　　“你住口！”碧守没想到他竟然连叶朝都牵扯进来，“你别动他！” 　　“天黑之前，把电脑送回你偷它的地方。”于风不笑了，声音带着寒意，“看看窗外，时间不多了宝贝。” 　　似乎笃定碧守会照做，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碧守看向窗外，已是孩子们放学的时间，路口的卖零食的商贩们也都纷纷支起了摊子，做好了迎接晚高峰的准备。 　　他抱起电脑就冲出了房间，路上不忘给叶朝打电话。 　　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叶朝都没有接。 　　不会的不会的，他如果已经抓了叶朝，应该会一早就说明的，不会没办法了才提起他来。碧守狂奔着，不断默念着，不会的，叶朝不会有事的。 　　他和弘元在碧守心中早已超越了师长的地位，碧守连最简单的衣食住行都是由他们一点一点教会的，他们对于碧守，早已像是父母一般的情感。 　　碧守不担心自己，但他不允许叶朝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天色渐暗，太阳也仿佛不站在碧守这边，一副想要早点下班的样子，一点一点地，毫不留情地向西沉去。 　　晚高峰的时间，路上堵得厉害，碧守在此地住了十年，知道打车还不如自己跑去更快。 　　可本应一点都不费劲的距离，他却似乎怎么都赶不到。 　　路上行人渐多，他也不能在人族面前使用法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地奔跑。 　　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们有些诧异，不知他这么着急要去往哪里。 　　碧守面前也有人突然站住了脚步看他，碧守避让不及，重重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他连连道歉，头都没有抬，看了一眼抱着的电脑无事就赶紧再次奔跑起来。 　　被他撞到的男人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被撞到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回头，久久地看着碧守离去的背影。 　　碧守赶到于风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于风也没为难他，接过了电脑，见他喘得厉害，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叶朝……叶朝呢？”碧守眼前发白，连指尖都有些发麻，抓着门框的手像是要抠出一个洞来，“你把叶朝……藏哪去了？” 　　“你既然把电脑还回来了，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于风点了一支烟，完全不把碧守放在眼里似的，盘腿坐在床上检查着笔记本电脑，“我只不过送了人去医院让他忙了一阵子罢了，待会你就能打通他电话了。” 　　碧守舒了一口气，也不跟他客气，端起于风给自己倒的水就一口灌了下去。 　　于风顿了顿，看着他：“你倒是胆大。” 　　“什么？” 　　“不怕我给你下药？” 　　“不怕！” 　　碧守当然不怕，他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族的药物药倒，就连师父也曾夸过他强壮呢！ 　　于风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吐出了一口烟雾：“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可惜……”他合上电脑，从床上起身，看着碧守的琥珀色眸子更显深邃，“我有玩死有意思的人的爱好。”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碧守心中警铃大作，他不能对人族动手，但这是个功德簿都不管的恶人，不知道如果直接打死他，功德簿会不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僵硬着不动，于风却以为是自己的迷药起了效果，挑起了碧守的下巴细细端详这几乎美得不存于人世的相貌，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叶医生真的应该教会你，不要随便进男人的家门，不要喝别人给的水。” 　　“一般来说，我对过夜的对象都很温柔，但不知为什么，对你，我想……” 　　于风的低语近乎缠绵，他伸手，温柔地拂去碧守耳边的碎发，近乎深情地凝视着那白皙的脖颈上跳动的脉搏，“我想……见一点血。” 　　“啊！”碧守大叫一声，用力推开了眼前这个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男人。 　　捂着自己的脖子难以置信，这人竟然像狗一样，用力地咬了他一口！ 　　于风舔了舔唇边的血，还未尽兴似的，一把掐住了碧守的脖颈，鼻息粗重地笑了起来：“别动。” 　　“你当我傻？”碧守用力挣脱着，却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文文弱弱，力气大得很不正常，碧守人形的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傻，只是弱而已。”于风饶有兴致地看他挣扎，嘴唇再度靠近了碧守的脖颈，轻声说“弱者，是要被吃掉的。” 　　“啊啊啊恶心死了你不要碰我！！”碧守这才慌了神，这人族过于凶恶，竟让他有了被猎食的错觉，“你不要逼我！！” 　　“呵呵。”见他尖叫，于风竟笑出了声，“你可真是不懂男人。” 　　他靠得很近，碧守已经能感到他温热的气息，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恶寒不已，就连手指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尖爪。 　　这人若是再动手动脚，他就真的要破戒打人了！！ 第13章 抱薪者 　　“我说真的，你不要碰我。”碧守的手已经完全兽化，指甲爆涨了三寸，他将爪子藏在身后，对于风下了最后通牒，“不要碰我，你会后悔的。” 　　于风却一直笑，像是在听孩童的戏言一般，用拇指抚摩他脖颈柔软的皮肤：“对我放狠话的人多了，你真该看看他们的下场。” 　　这人说着话，唇舌已经覆了上来，碧守心中一阵恶心，想着就算被扣分，今天他也要暴揍这个变态一顿！ 　　他举起兽化的那只手，像是要推开于风似的，覆爪于他的胸口。 　　碧守知道，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可以挖出他的心脏，叫他为过往的恶行付出代价！ 　　“砰！” 　　碧守心里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只听一声闷响，有什么擦着于风的耳朵，在墙上打出了一个带着裂纹的深坑。 　　二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于风突然放开了碧守，闷哼一声捂住了小腿跪倒在地上。 　　他反应很快，迅速判断了攻击的来处，挪到了沙发后面，躲了起来。 　　有什么像弹珠似的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了碧守的脚边。 　　“钢珠？”碧守捡起了打伤了于风的珠子，好奇地看向了窗外。 　　他的视力很好，一眼便看到了黑暗中对面楼顶的黑衣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像是弹弓的东西，与灯光下的碧守遥遥相望着。 　　“打得好！”碧守暗道，还没来得及嘲笑于风狼狈，就一个不备被于风一起拉到了沙发后面。 　　“是不是傻？”于风用力把他按在身下，“杵窗边当靶子呢？” 　　“又不是冲着我来的。”碧守用力抬起头斜眼看他，“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仇家上门了吧。” 　　“我做的事，从来不觉得亏心。”于风仍是笑，他的腿被钢珠打中，弯成了不自然的角度，一眼便看出是断了，他却不觉得痛似的，微笑着，不知在手机上鼓捣着什么。 　　“求救呢？”碧守瞄着他的手机，忍不住嘲讽，“你这种人，有朋友吗？不如自首吧，至少警察叔叔会带救护车来接你。” 　　于风抬头看了一眼，大概是嫌碧守吵闹，按住他就用力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碧守猛地从沙发后面跳起来骂道。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被咬了，满脑子只想去找叶朝打狂犬疫苗。 　　就在他站起来的同时，从墙边传来了电机嗡嗡的声音，下一秒，窗帘像是有人拉扯着似的，缓缓地从两边往中间合上了，把那扇被弹珠打出了两个孔的窗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电动窗帘。”于风单脚站着，从沙发后面跳了出来，“没见过？” 　　“呃……”这么个破房子居然还装了电动窗帘，碧守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 　　“我于风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从来不指望别人。”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坐在了沙发上，点燃了香烟，猛地抽了一口。 　　“坏蛋还满嘴歪理。”碧守小声抱怨。 　　于风也不理他，等一支烟抽完了，才重新看向了碧守：“你怎么还不走？我今天没心情了，改天再陪你玩吧。” 　　碧守简直要被他气死，那么穷凶极恶地逼着自己过来，他都做好要鱼死网破的准备了，居然又赶他走？是不是有病？ 　　“怎么？又舍不得走了？” 　　“去死吧！” 　　“喂，碧守。”于风唤住被气得炸毛的碧守，眼里带着冷漠，“你知道的吧，如果这电脑里的东西流出去了，哪怕只是一张照片，叶医生可就不安全了。” 　　“电脑不是都还给你了！”碧守咬牙，“我还怎么给别人看？” 　　于风被问住了：“我以为你至少会拷贝一份。” 　　“啊？？”碧守瞪大了眼睛，懊悔不已，“我都没有想到！” 　　于风似是呛了一下，被眼前的笨蛋逗得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碧守被笑得窘迫，余光看见那窗帘被风吹开了一角，有什么带着金属的寒光，破窗而来！ 　　钢珠的角度十分刁钻，正对着大笑着的于风的门面，如果命中，其强度不输子弹。 　　从钢珠破窗，到即将命中于风，只不过须臾之间。 　　碧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掌心一阵剧痛，摊开手掌，那枚钢珠正躺在他血肉模糊的掌心里。 　　他竟徒手接下了那颗差一点就可以杀死于风的钢珠！ 　　于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碧守掌心里那颗染血的钢珠，又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碧守，终于敛去了那像是长在了脸上的笑容。 　　“为什么？”他问。 　　“我也想知道。”碧守哭笑不得。 　　风停了，窗帘又严严遮住了那扇危险的窗户，杀手错过了最后的时机，消失于黑夜里。 　　“叮咚。”碧守的手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他瞄了一眼，功德分加了10分。 　　看来就算是恶人的命，也是救人一命，也算做功德。 　　于风的脸色却糟糕透了，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他用力挠了挠自己的那头卷发，很是烦躁：“谁让你救我的？” 　　“我求你了吗？” 　　“我要你假好心了吗？” 　　他反应得比被偷了电脑时还要愤怒十倍，好像碧守不是救了他的命，而是抢了他的钱一样。 　　“你……”碧守捂着自己仍在流血的手，被气得说不出话。 　　“那你去死好了！”他冲到床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对面楼顶的男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于风沉默着，并不闪躲，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显颓唐，他用力盯着碧守，像是在盯着一个可怕的东西。 　　“烦死了……”他说，“快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碧守哪受过这样的气，连连跺脚：“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啊！” 　　他转身就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大声说：“别让我再发现你做坏事！下一次我就替天行道了！” 　　说完他仍觉得生气，恼怒着自己腹中没有脏话储备，想骂人都骂不出来。 　　“回去我就去学骂人，等我学会了，我要骂死他！真是脑子不正常，变态，神经病！” 　　于风看他气鼓鼓的，像个小孩子似的，自言自语地开门离开，连摔门都不会，还很礼貌地轻轻替自己合上了门，脸色更差了。 第14章 我就猜到你是狐狸精 　　碧守骂骂咧咧地从于风家走了出来，仍是气得不行。 　　一半是因为那因为于风而被扣掉的200分，一半则是因为于风的恩将仇报不知好歹。 　　碧守的脖子和手掌都受了伤，虽然就算不严重，身为人狐也能自行痊愈，可到底跟他于风脱不了关系，他呢，一句谢谢都没有，还摆起脸来了！ 　　“你说，你说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我都救他两次了，他反而让我滚！” 　　碧守来到医院，伸着手，让叶朝帮自己缝合伤口，被疼得嘶嘶吸气，嘴上却还说的没停。“谁稀罕留下似的！” 　　叶朝治疗的时候不爱说话，一直到帮碧守把两处伤口都消毒缝合包扎好，才沉下脸回应道：“你说的这个人，太过危险，以后不要再与他接触了。” 　　“可是我因为他被扣了……”碧守祥林嫂似的，念念不忘自己的分数，“扣了两百分啊！我得攒上整整一年才能攒满两百分！我还想早点集齐五百分就帮助师父重新化形的呢，这下又要等好久了！” 　　听碧守提起弘元，叶朝怔了怔，态度却仍是坚决，摇了摇头说道：“你师父也一定不会想让你为了他冒险的。” 　　“你知道下午我为什么接不了你的电话吗？”他道，“护士在医院门口发现了一个重伤患，那人可以说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光是能够分辨的，就有烫伤，刀伤，钝器击打伤以及电击的痕迹。 　　他既盲又哑，也听不见声音，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口气。 　　而且应激障碍严重，只要一被碰到就发狂，几个男医生忙了一个下午，才把他压制住做检查和治疗。” 　　“没有人知道他是哪来的，直到听了你刚才说的，我才知道他是那个叫于风的男人送来的。” 　　叶朝提起那个伤患，仍心有余悸，“我叶家世代行医，什么样的伤患都遇见过，今天这样的却是头一遭。这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那个叫于风的，邪得很。 　　俗话道鬼怕恶人，就凭你这只毛都没长齐的狐狸，是断然招惹不起这号人物的。医院已经报了警，之后就交给警察了，你离他远点，听见没有？” 　　叶朝的话听得碧守一愣一愣的，他知道于风讨人厌，也知道他是个坏蛋，可这般刻意的为恶，是碧守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那我不是……”他愣愣地看着叶朝，“更不能放过他吗？” 　　叶朝毫不留情地就赏来一脑瓜崩：“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让你离他远点！你斗不过他的！” 　　离开医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碧守一反常态地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跟着叶朝走出医院，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等他取车。 　　或许是因为于风没有真正意义上伤害过他，碧守始终不能相信那个挂着一张笑脸看不出真心的男人恶毒到了如此地步，可也确实是于风亲口承认的，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伤患是他让人送到医院来的。 　　比起愤懑，碧守更多的感到了失望和伤心。人族，为什么会暴虐至此？ 　　街对面有人从阴影处缓缓走出，双手插兜，笔直地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地看着碧守。 　　碧守迎着视线看过去，是陌生的年轻面孔，剑眉星目，身形挺拔高挑，薄唇紧抿，很像偶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就算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目光也仿佛带着碧守看不懂的深意。 　　是在等公车吗？碧守心想。这个点末班车已经没有了呀。 　　还是在等人？可街上哪还有什么人，连老鼠都睡觉了吧。 　　碧守觉得蹊跷，却没心情深究，和那人对视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不多时叶朝开了车出来，他便乖乖上了车。 　　“我在想，要不还是给你们换个住处，安全一点。”叶朝紧皱着眉头，今天发生的事让他很是担心碧守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狐，“你的手机号也要换掉，等过几天，我用别人的身份给你办个号码……” 　　碧守看着窗外飞驰的灯光与夜景，沉默地听着叶朝说话，他并不觉得自己危险，再怎么说，他的法术自保还是足够的。 　　他真正担心的，反而是叶朝这个凡人的安危。可如果顶嘴，叶朝生起气来太过恐怖，他只能闷声听着，不敢说话。 　　“要不干脆先带着弘元在我家住一阵子吧，也不是不够住。要不是现在弘元只肯跟着你，我早就想把他带回我家……” 　　“啊！”碧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出声，猛地从副驾驶座上弹起，大开车窗，像狗一样探出了半个身子，用力回头望去。 　　“干什么？”叶朝被他吓了一跳，“半夜三更的你鬼喊什么！给我坐回来！” 　　碧守这回没再乖乖听话，仍用力向外伸着脑袋，努力想要回头看向那个路边的人影。 　　他想起来了，绝对没有错，方才街边那人的身形，跟在于风家里看到的那个对面楼顶上的杀手，一模一样！ 　　尹斌并未走远，他仍站在医院对面的路灯下面，侧脸看着那辆开出很远的轿车里，探出了一颗被风吹乱了头发的小脑袋。尹斌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轻轻勾起了唇角。 　　十年了，他都已经从那个无能为力的小男孩长大成人，那人却一点改变都没有。 　　仍是那副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样子，像笨蛋一样。 　　再见碧守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那家伙就像是自投罗网的兔子，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尹斌不记得了。十年前，这人就是这么娇小的吗？ 　　尹斌向来不相信什么缘分，可又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这样的重逢。 　　他起先也不信，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可那张妖精一样的脸，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 　　尹斌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在意，却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没想到竟让他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这家伙，果然是个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看见那不知哪来的男人跟碧守黏在一起的时候，他只恨自己随身带的钢珠不够多！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脏了他的眼。 第15章 不好，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碧守没有把“在路边看见那个差点杀了于风的男人”这件事告诉叶朝，叶朝已经因为于风的事情焦头烂额，天天催他搬家换号码，碧守实在不想再更让他担心了。 　　说实话，在碧守看来，于风既然能那么简单查出他的真名，号码甚至和叶朝的关系，搬家又有什么用？ 　　可叶朝不放心他一个人，说什么都要把他和弘元接到自己家一起住。 　　碧守拗不过他，只得先应下了。 　　没想到搬家当日，叶朝叫上了搬家公司，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碧守住处后，却被拦在了门口。 　　“抱歉……”碧守把门开了一道缝，从门缝中露出了半张脸，他的脸色很差，连说话都有些吃力，“我暂时恐怕搬不了了……” 　　叶朝想要进去，却被他抵着门，说什么都不让他进来。 　　“你让他们回去吧……”碧守的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苦着脸对叶朝身后的壮汉们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让大家白跑一趟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叶朝察觉到异常，回头对搬家公司的人说过几天再搬，又给了他们一笔不菲的辛苦费，这才把人都送走。 　　等人都走光了，他才推开门挤进了屋里：“怎么回事？” 　　碧守耷拉着眉眼，委屈极了：“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境界不稳，今早起床，竟像是要破关了。” 　　人族若想成仙，只需要经历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十二境界。 　　苍狐虽开灵智，却仍是动物，并没有这十二境界。长老说，苍狐有三十六道关卡，天道不想畜生成仙，每提升一个境界，就有一个天劫，每一劫都是冲着杀他们来的。 　　就算是苍狐的长老，最厉害的也只过了六关，就连弘元也只到了第十层。 　　大部分的狐狸死在了前两关，过关了的也很难在短短的狐生里把修为提得更高。 　　碧守还是狐狸时勉强过了第一关，化成人形后的这十年，也仅仅在弘元的眼皮子底下突破了两个层次。 　　最近也许是因为受到的刺激比较多，距离上次破关明明还没多久，他竟然要提前破关了！ 　　苍狐破关可不是闹着玩的，修为不稳维持不了人形也就罢了，可怕的是还要面对天劫。 　　前两次有弘元护着他，他一点都不怕，可现在弘元不仅保护不了他，可能还会受他殃及。 　　“你把师父带走吧……”碧守抱出弘元，交到了叶朝手里，“他也是狐狸，天劫若是分不清我们，伤到他就糟糕了。” 　　说话间他的脸上已经有茸毛长出，两只毛绒绒的耳朵也藏不住似的竖了出来。 　　这模样叶朝也是头一遭看到，不禁有些愣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抱紧了弘元，问碧守：“你一个人没关系吗？会不会有危险？” 　　“我也不知道啊……”碧守哭丧着脸把叶朝往外推，“你赶紧带着师父出去，我也不知道天劫到底什么时候来，快走快走，别连你也危险了。” 　　“我一出关就去找你……”他嘱咐道，“我要是没去找你……你可千万不要来！” 　　叶朝还想再说两句，门却已经在他面前合上了。 　　他冲着怀里的狐狸叹了口气：“你要我多照顾他，可你们狐狸的事，我又能帮得了什么呢？” 　　弘元对他已经不像初见时那样警惕，由他抱着，眯着眼睛像是入定了一般。 　　叶朝很少有机会这样抱他，忍不住把脸埋进了那身灰色的毛里蹭了蹭：“看来你得跟我回家了。” 　　“回去给你烤肉吃！” 　　碧守不像师父那样有烤肉吃，光是维持人形已叫他精疲力尽了。 　　他合上了门就跑回了床上，钻进被窝里，企图用梦境驱赶这糟糕的感觉。 　　他的人形不稳，不光是狐狸耳朵，四肢也一直变成狐狸爪子的模样，为了睡个好觉不撑坏睡衣，碧守干脆脱了衣服，光溜溜地睡了过去。 　　上一次破关是什么时候来着？睡梦中他回忆着，好像是一年前。 　　“凝神静气。”梦里弘元仍是人形的高大模样，用语言引导着自己的徒弟破关，“摒除杂念，道法自然。” 　　“我不懂啊……”碧守闭着眼睛，急得直想哭。 　　“想想万物，再想想你自己。”弘元说。 　　想想万物，再想想自己。碧守在心中默念道，想想万物，再想想自己。 　　他想起山里的小狐狸们，泥土与花香，想到人间的聚散，生老病死，势力变更，他想起自己帮助过的人族，男女老少，诸多泪水。 　　他想到自己。 　　他是谁？ 　　碧守从床上怔怔坐起，眉头有黑印浮起。 　　他是谁？ 　　他是苍狐吗？为什么这副不伦不类的人族模样？他是人族吗？为什么还要遭受这诸多劫难？ 　　阳台传来窸窣动静，碧守充耳不闻，仍被困于自身魔障。 　　又不是他想要做人，凭什么要忍受那么多次天劫？师父做了那么多好事，可曾落得半点好处？ 　　苍狐兴衰，与他何干？那群老狐狸，想修仙就自己凭本事修去啊！凭什么他要为了别人独自在人间蹉跎？ 　　碧守呆坐着，眉间黑气更重。 　　尹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大方方从阳台登堂入室。 　　他仿佛还是十年前那个爬上树看望碧守的男孩，半点拘束也无，好像回家似的，一点避讳都没有。 　　他才不是想来看碧守，只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正好在附近，等待目标人物回家的间歇，他闲着无聊来看看那个笨蛋过的怎么样罢了。 　　池碧守住哪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跟一跟不就知道了吗？ 　　阳台连接着的是弘元的旧房间，尹斌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认定这一定不是那笨蛋的房间，于是又去别处找人。 　　小卧室传来些许响动，他轻轻转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了一道缝，从缝中向内打量。 　　只见那个笨蛋，赤身裸体坐在床上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唇翕动，默念着什么。 　　等等…… 　　尹斌刚刚勾起嘴角，突然愣住了。 　　笨蛋脑袋上的那两个毛绒绒的东西，是耳朵吗？ 　　那从被子下面伸出来，正一摇一摆着的东西，莫非是……尾巴？ 第16章 天劫 　　狐狸精！ 　　饶是已经见惯了生死的尹斌，也被眼前的画面所震，一时间竟忘记了隐藏，任由房门大开，把自己暴露在了碧守面前。 　　碧守却像是看不见他似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咬牙切齿，表情多变，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尹斌试探地伸出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碧守不为所动。 　　他的五感似乎被什么封闭了起来，狐狸尾巴躁动地甩来甩去，眉心黑气缠绕，看起来很不妙。 　　坏人尹斌接触过许多，妖怪却还是第一次见。以往传说中的狐狸精都会以色惑人吸人阳气，可他这都站在狐狸精面前了，也没见狐狸精有什么反应。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那个和碧守勾勾搭搭动手动脚的男人。 　　他难道还不如那个臭卷毛吗？尹斌突然没有来由地生起气来。 　　这狐狸精，难道还挑人？ 　　碧守被心魔所困，完全不知自己房里进了贼，更不知这贼人居然还莫名其妙怨恨起他来了。 　　他仍在自问，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善行功德，到底是为了谁积累？飞升大乘，又有什么用处？ 　　为什么？！ 　　尹斌心中正微妙着，只见这狐狸精突然红了双眼，额头青筋暴起，面容痛苦不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肆虐，搅得他痛不欲生。 　　“碧守？”尹斌唤他。 　　碧守不为所动，面上痛苦更甚，眼里水光闪烁，像是要流下泪来。 　　“你怎么回事？”尹斌察觉不对，揽住他瘦削的肩膀，惊觉所触肌肤滚烫，似有烈火焚烧。 　　“碧守。”他又唤，“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碧守。” 　　眼前明明是个妖怪，见惯了生死的他却不知为何无法坐视不管，他一遍一遍地唤碧守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将他的神志唤回。 　　终于，碧守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回过头，两行眼泪没遮没拦地从脸颊滑落，虽面对着尹斌，却又好像没有看他，只是哑声问道：“我为苍生，谁为我？” 　　师父教他要肩负苍狐气运，帮助人族，积攒功德。要他为人狐二族奉献一切。 　　可他终归只是一只不太灵光的小狐狸，天命为什么要选中他，又凭什么要他背负这一切？ 　　他为苍生不顾一切，可苍生又愿为他做些什么？ 　　尹斌不知他所想，见他这副仓惶无措的模样，好似被抛弃的幼犬般哭得连茸毛都湿漉漉的，心中竟有隐痛。 　　“你为你自己就好。”他伸手擦去这笨蛋脸上的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忍不住笑他，“这双眼睛是接了西湖吗？怎么有这么多的水？” 　　他的话，碧守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眼里的血色却退去了一些，表情也从痛苦变成了茫然。 　　尹斌还未来得及为他感到高兴，只听门外有人用力敲起了碧守的家门。 　　碧守似是听见了敲门声，眸中挣扎又起，像是竭力要从梦魇挣脱一般，竟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 　　李姐明明听见门内有动静，可多次敲门却无人来开，便只能大喊：“抄气表了喂，麻烦开个门啊池先生！” 　　还不等她再叫，那门突然猛地从里面被打开，吓了她一跳。 　　“改天再来。”开门的男人面色不善，只说了这一句，就又关上了门。 　　李姐才不管那么许多，转头又敲上了：“我抄了就走，不耽误的！” 　　男人再次打开了门，一张俊脸毫不遮掩怒气。 　　李姐好歹也是社区的重要人物，半点气势都没落下，推开他就往里走：“我都来了，你们就让我抄个表呀，又不是家里没人，跑两次我不累的吗！” 　　尹斌明明是圈里叫得上名号的狠角色，面对社区大姐，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回头去关了卧室的门，抱臂盯着她抄表。 　　“你是池先生什么人呀？”李姐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找到了燃气表，一边抄一边瞄尹斌，“池先生最近干什么去啦？好像很久没看到他了。” 　　尹斌沉着脸，并不回答。 　　李姐讨了个没趣，嘴上仍不停：“你认不认识池先生那个侄子？他有对象没有啦？咱们小区有个小姐姐哦，温柔漂亮……” 　　尹斌根本不听她说完，一点面子也没给，拽着李姐的袖子，一把将人扔出门外，并粗暴地关上了门，完全不去管门外传来的叫骂声。 　　送走了那位多管闲事的社区大姐，他重又回到了碧守的房间。 　　碧守此时已经不似先前痛苦，他闭着双眼，眉眼全都舒展开来，额头黑气渐消，嘴边虽还留有血丝，却已不再受到门外声音干扰了。 　　他像是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面容安静美好，嘴角竟有笑意显现。 　　眼前明明是一只狐狸精，尹斌却似乎在他的面上看见了慈悲，那副原本就过分艳丽的脸孔此时更是美得让人心惊，使他看起来愈发不像人间的造物。 　　就在尹斌痴痴看着眼前的狐狸精时，卧室的灯泡突然电压不稳似的，闪了一闪。 　　高频电流声滋滋地从卧室的角落响起，窗外乌云密布，风雨欲来，雷声大作。 　　职业的敏感使尹斌迅速察觉到危险，他警惕地关上了灯，像影子般守在了入定了的碧守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碧守的耳朵和尾巴都已收了回去，尹斌站在角落里看着他，竟有些微的遗憾。 　　那大尾巴，不知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窗外雷声渐近，房内人却越发感到安静，尹斌沉默着，不去想双手已满是鲜血的自己为什么会想要保护一个妖怪。 　　一道闪电照亮了碧守的房间，尹斌终于意识到，他所感到的那股危险的气息，竟是来自于这雷电。 　　又一道闪电亮起，这次似乎就落在了碧守的窗外，楼下的汽车警报声大作，碧守却毫无知觉，面容静谧安详，像是等候这雷声已久，要随它远去一般。 　　房内电流声突然变得高亢，尹斌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竖起。 　　下一刻，他想都没想地，用力抱住了那只紧闭双眼的狐狸精。 第17章 不记得也好 　　天道不愿畜生成仙，苍狐的每一次破关，都要经历死劫。 　　但尹斌不是狐狸，他是受到天道眷顾的人族的一员。在他扑向碧守的那一刻，劈向碧守的天雷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竟生硬转了方向，偏离了碧守这个目标，险险地从尹斌的后脊擦过，落在了床边，把床头柜轰成了一片焦黑。 　　刹那间天地红光闪现，就好像天道也被尹斌保护狐狸精的举动激怒了，如同在警告他一般，碧守的窗外接连落下了几个炸雷，窗边火光四溅。 　　周边的邻居都被吓得尖叫出声，不明所以地连连骂着脏话。 　　尹斌咬着牙，硬是将那只笨蛋狐狸紧紧地护在怀里，看向那纠缠的雷电，半分都没有躲闪。 　　终于，也不知是不是过了时辰，又或是拿尹斌没有办法，雷声终究还是平息了下来。 　　很快乌云散开，天空重又恢复了光明透亮，先前的暴虐模样早已不复存在。 　　尹斌的背上火辣辣地痛，他反手摸了一把，摸到了一手的猩红。 　　再看向自己怀里的狐狸精，那样的炸雷也没把他惊醒，他窝在尹斌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肩头，竟露出了一副睡得很舒服的表情。 　　尹斌虽不知这狐狸到底是怎么了，但隐隐也猜到自己所撞见的，大约就是话本小说里曾经描写过的天劫。 　　刚刚在碧守脸上不断交替的戾气与神性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天真的睡颜。 　　虽仍是美得不似凡物，却不像先前那样给人遥不可及的感觉。 　　这样的碧守，不知为何，让尹斌松了一口气。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受到他保护的碧守，在历劫的过程中没有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此时正微张着红润的小嘴，人事不知地昏睡着。 　　尹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般蠢事，竟然为了保护一只笨蛋狐狸受了伤，还影响了原定的刺杀计划，更糟糕的是，他是不是还顺便得罪了老天爷？ 　　他苦笑着，却舍不得将这狐狸精放下，抱着碧守闷头坐了一会，才将他缓缓放在了床铺之上，重新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些后，仿佛受了蛊惑似的，他又再一次弯下腰，在那个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突然他惊醒般捂着嘴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了衣柜，传来了阵阵剧痛，可仍不能将他的视线从碧守的睡颜上移开。 　　他怔怔地看着床上的碧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棒棒糖的甜蜜味道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舌尖，他艰难地吞咽下欲念，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不知何时充斥起葡萄香气的房间。 　　碧守睡了一个好觉。 　　他梦见了过去的师父，梦见了曾经山间的小伙伴，还有这些年见过的许多人族面孔。 　　他梦见有人抱着他，怀抱温暖，声音低沉带着笑意，那人对他说，你为你自己就好。 　　闻言他突然领悟，师父说想想万物，再想想自己。若没有自己，又如何能感知万物？ 　　先有我，才有无我，先有心，才能心怀万物。 　　想通的那一刻，灵力裹挟着热量瞬间充斥了碧守的全身，他好像置身于云端一般，轻松平和，愉快舒适。 　　醒来后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居然能如此轻易地破关，碧守在心中直呼不可思议。 　　床头柜不知什么时候被烧成了焦黑的木炭，衣柜上也沾了血迹，可碧守一点都没有历劫的记忆，就连自己哪里受了伤都不知道。 　　难道恢复的能力又变强了？他对着浴室的镜子转了一圈，暗自思忖。 　　破关后的滋味是美好的，他的灵力与智慧皆有增长，就连一直不听话的头发，都比之前要柔顺许多。 　　他简直迫不及待要去让师父与叶朝看看崭新的他了！让他们看看，他已经是能够独立破关的了不起的狐狸了！ 　　碧守还在浴室臭美呢，忽闻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惊讶地发现，破关后自己连五感都比以往灵敏了。 　　那脚步声一路急匆匆地向上，一直到了碧守门口，忽然停了下来。 　　碧守一边侧耳听着，一边给自己套上了衣服。 　　他听见那脚步在自己门口来回踱步着，却始终没有敲门或是离开。 　　到底是什么人？碧守疑惑地想。 　　他穿好了衣服，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确保耳朵尾巴都藏得好好的，才来到门边，一把拉开了自家的房门。 　　门外的男人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动作一怔，眼里的忙乱没来得及藏起，看着碧守的目光还带着一丝柔情。 　　“我认得你。”碧守愣了愣，忽然说道。 　　尹斌看着他，没有说话，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用力跳动了两下，他没来由地，觉得像是快要不能呼吸。 　　“你就是那个要杀于风的人。”碧守又道。 　　他看着尹斌，眼睛里满是警惕：“前几天在医院门口也看到你了。”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碧守连连逼问。 　　尹斌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碧守说话时不得不仰着脑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龇牙咧嘴的，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 　　尹斌先是错愕，见碧守似乎半点先前渡劫的记忆也无，不由得自嘲似的笑了。 　　“我能有什么目的？”他看着碧守，嘴角虽还弯着，眼里却无笑意，“只不过是见小哥你好看，想跟你做个朋友罢了。” 　　碧守皱着眉，早就将“我不相信你”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他见笨蛋狐狸这番模样，也不多做解释，垂下了眼帘：“不行就算了。” 　　“刚才在楼下买了些吃食，现在没心情吃了，送给你吧。”他将手里的塑料袋塞进了碧守怀里，不容对方拒绝，转身迅速下楼离去。 　　碧守惊疑着，拿着食品袋回了屋，从窗户看见那人未做停留，快步离开了小区，不由得满脑子疑问。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和自己做朋友吗？ 　　那人给的袋子里装满了各种熟食与点心，分量很足，足够五六人大吃一顿。 　　除此之外，里面还装了一大袋棒棒糖，五颜六色的，什么口味都有。 　　碧守深吸了一口气，陶醉于食物的香气之中。 　　好像不是坏人，他想着，拆开了一支棒棒糖的包装纸，迫不及待地将糖果塞入口中，被甜得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是葡萄味。 第18章 疤痕 　　饱餐了男人送来的食物，碧守猫似的舔着手指，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师父曾经说过，苍狐成仙路上的三十六道关卡，每一关都比前一关更难，去年他还被天雷轰了个半死，是在医院醒来的，怎么今年反倒是毫发无伤了？ 　　难道是修为大涨，可以不把天劫放在眼里了？ 　　他随手比划了两下，好像……也没那么厉害。 　　正思索着，碧守的耳朵动了动，听见了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 　　黑影从阳台长驱直入，呼啦啦地飞到了餐厅里，抓住吊灯，倒吊着看着碧守，尖锐的声音带着鄙夷：“终于破关了？” 　　“嗯。” 　　“现在在第几层？” 　　“第五层。” 　　黑影啧了一声，轻蔑道：“比山里的老狐狸还废。” 　　黑影从弘元年轻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弘元，弘元虽已退任，它却没有，仍在一心追查妖星的下落。 　　它从初见面时就不喜欢碧守，觉得他这妖媚瘦削的化形必定是因为内里软弱，因此没少对碧守冷嘲热讽。 　　但碧守当他是半个长辈，从不顶嘴。 　　“您来找师父吗？他在叶朝那里。”碧守想给它倒杯茶，又不太确定蝙蝠能不能喝茶。 　　“他都老成那样了，让他在叶小子那过几天好日子吧。”黑影扇着翅膀从吊灯上飞下，不客气地落在了碧守头上。 　　“我是来找你的。”它在碧守的脑袋上扒拉了几下，“你小子，该不会趁着你师父失了智，就懈怠了，把追查妖星下落的事抛之脑后了吧？” 　　它说碧守倒是没什么，但这样说弘元，让碧守觉得讨厌得很，甩了甩头，不让它呆在自己的头上。 　　黑影抓着他的头发，坐得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等碧守甩的头都晕了，它才又说道：“闹够了？闹够了再跟你说正事。” 　　“我这些日子在人族的仓库里听见那些恶人讨论，这两年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一口气接了不少脏活，手脚很快，杀人连眼睛都不眨。连他们那些在道上混的，提到他都头皮发麻。”黑影在他的头顶悠悠说道。 　　“他是……”碧守安静下来，认真听黑影说话。 　　“距离妖星降世已有二十余年，若是妖星当年投了人胎，年龄算起来，是相符的。”黑影沉声道，“妖星本就为破坏而生，一定会为恶，而且是极恶。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找这样的人，到目前为止，这个年轻的杀手，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但我们毕竟不能化作人形，行动十分不便。”黑夜不甘地挥舞着翅膀，“确认此人身份的任务只能由你完成。我已托人将此人的信息发送与你，你要尽快接近他并弄清他是否是妖星。只有确定了他的身份，我们才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铲除妖星是你师父不曾完成的夙愿……”黑影用翅膀拍了拍碧守的脑袋，“你绝不可以忘。” 　　黑影说完了话就走，从不久留。他似乎很不喜欢人族的房子，就算是前几年和弘元见面，也都只是匆匆几句就离去了。 　　送走黑影后碧守在阳台的窗边站了一会，看着那个黑影扑腾着离开。 　　阳台的窗户被开得很大，碧守真是不懂黑影这只蝙蝠明明只有巴掌大小，非要把窗户开这么大做什么。 　　他将窗户重新关好，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开始认真阅读起黑影给他发来的，那个疑似妖星的男人的资料。 　　“尹斌，21岁，身高目测1米85，体重大概……”碧守一目十行地迅速地向下滚动着页面，“这也写得太细了吧？” 　　“据说曾在卞城做过几年打手……传闻说他眼力极好，擅长射击……有人说只要钱给到位，什么样的棘手事都能找他解决……好像年纪轻轻就已经背了好几条人命……” 　　“这都是什么……”碧守哑然，“全是据说，传闻，好像，就没一点确定的吗？” 　　亏黑影还一本正经地教训他，它找的这堆地摊读物似的，满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到底能有什么用啊？ 　　好在黑影也没有那么不靠谱，资料的最后，附上了那个男人的照片。 　　大概是害怕被发现，照片是从很远处抓拍的。可即便是离了很远，照片上的男人却仍是有所感觉似的，鹰一样的眼神直视着镜头的方向。 　　这双眼睛，碧守见过的。 　　不如说，已经见过好几次了，而且就在刚刚还见过。 　　这不就是要杀于风的那个男人吗？！ 　　碧守后知后觉地跳了起来，给他送吃的的那个男人，居然很可能是妖星？！ 　　不知是否是因为感觉到有人在腹诽自己，尹斌这头，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似是感到了些许凉意，起身关上了窗户，重又回到了镜子前，别着手，试图给自己的后背上药。 　　天雷擦过了他的后背，撕裂了他背后的皮肤，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巴掌宽的伤口，伤口的边缘还带着霜花似的纹路，他知道那是闪电留下的痕迹。 　　他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又想起那狐狸精瞪圆了眼睛问自己有什么目的时的样子。 　　尹斌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他有什么目的？连他自己也想知道好不好。 　　怎么就想都不想地帮那只笨蛋狐狸挡了天劫，还怕他醒来会饿，一大早就买了吃食送过去。难道就为了还曾经那两包笔记本和一根棒棒糖的恩情？ 　　他心不在焉地上好药，用宽大的棉布将背后的伤口盖住，有些费劲地缠上了绷带。 　　全都做好后，他才总算得了一会儿闲，开始回复起客人的消息。 　　“计划有变，昨日行动失败，三日后我会再次动手。” 　　这次的客人废话很多，收到他的消息后开始刷屏式询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行动会失败，有没有暴露他们的身份。 　　尹斌扔了手机，全都不予回复。 　　发生了什么？难道他还能告诉他们自己为了救一只狐狸精被雷给劈了吗？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转身时又想起了那个露出了狐狸尾巴都不知道的笨蛋，忍不住又笑了。 　　镜子里映出了他难得一见的笑脸，也映出了他胸口那块不知是什么留下的，怪异的疤痕。 第19章 黑吃黑 　　黑影给的资料上，标注了尹斌出现过的几个地点，碧守惊奇地发现，其中有几个，居然就在卞城，而且离他还很近！ 　　突然他的耳朵又动了动，他放下手机，倾听着门外的动静，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门外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这次还带着熟悉的气息。 　　他打开门，把门外刚刚抬起手打算敲门的叶朝吓了一跳。 　　碧守靠在门边叹了一口气：“不是说好了，我没找你，先不要过来的吗？很危险的！” 　　能不能把人家的话当回事？这一大早的，一个两个三个地来找他，若是碧守还没破关，他们这些人全都得遭殃。 　　叶朝似有一瞬的疑惑，仔细看了他一会，大喜：“已经破关了？不错啊碧守，挺厉害的。” 　　“托福托福。”碧守打开门，让抱着弘元的叶朝进到屋内。 　　叶朝进了门，就将怀里的弘元放下了地，说道：“他似乎不喜欢我那里，闹了一夜，一直想要离开。” 　　“门都快给他咬穿了。”叶朝苦笑，他脱掉外套，胳膊和脖颈上都有明显的，斑驳的抓咬痕迹，“我猜他可能是担心你，想说就先带他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弘元下了地就直冲着碧守奔去，前爪按在碧守腿上，立起身子，用力嗅着他的气味。 　　碧守将他抱起，让老狐狸与自己面对面，看着那双与曾经无二的眼睛，高兴地说道：“师父，我破关啦！您不用担心，现在我一个人也可以破关啦！” 　　弘元又嗅了两下，终于放下心来似的，摆了摆尾巴，钻进他怀里打起盹来。 　　见他这样，叶朝心情有些复杂：“他真的是很不喜欢我。” 　　“本还想要你们搬到我那儿去，弘元这个样子，可能会有些麻烦。”他看着碧守怀里的那只狐狸，眼里满是寂寥。 　　碧守知道他与自己师父关系匪浅，师父丧失灵力变回原形之后叶朝一直很不好受，他抚摸着老狐狸厚实的皮毛，思索片刻，抬头问叶朝：“你如果真的想与我们一起住，为什么不搬到这里来呢？” 　　“师父在此处生活了许多年，自然是更适应这里的。你如果真的那么不放心我们，就干脆就搬过来一起住好啦。” 　　“反正我也早就把你当师娘了嘛。”他眨了眨眼，怀抱着师父，笑得狡黠。 　　叶朝愣住了，他好像从未考虑过这个办法，一时真的有些动摇：“不要乱开玩笑，你师父会不高兴的。” 　　碧守吐了吐舌头，知道叶朝被他说动了。 　　叶朝搬不搬家这事虽还未定论，反正碧守和师父是不打算搬了。 　　一来碧守破关后灵力和信心皆是大涨，根本不把于风这种凡人的威胁放在眼里，二来弘元好像很不乐意搬家，在叶朝家呆了一天一夜，他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叶医生拿这对师徒没办法，直说自己简直欠了他们的。好心要把他们接走照顾，却没一个领情的。 　　说归说，他也没逼迫他们，反而当真思考起了自己搬过来的可行性。 　　从这日起，碧守就开始频繁在黑影说的，尹斌曾经出现过的地方蹲等。 　　说是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大多都是超市商场一类人流密集的场所，那个叫做尹斌的男人很有可能只是路过被黑影的人目击了而已。碧守接连蹲守了好多天，完全没有见到半点那人的踪迹。 　　碧守深感黑影真的有点不太靠谱，除了这种模糊的信息，根本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早知道就在那个叫做尹斌的男人给他送吃食的时候，直接留一个电话号码了！ 　　这样一味地蹲守，浪费时间不说，原本一天可以攒上好几分的功德分，现在也被耽误了。 　　他行动受挫，回家吃饭都气鼓鼓的，大口嚼着米饭出着神，菜都没有动一口。 　　叶朝看得直乐：“你要是只吃白米饭的话，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声，也省得我做菜麻烦。” 　　“我吃我吃。”碧守口中白饭还没来得及咽下，赶紧夹了两筷子青菜，又塞进了嘴里，嚼得苦大仇深。 　　等他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食物，那被食物压下的苦闷终究还是哀嚎了出来：“那个混蛋妖星到底在哪里啊！让我去哪里找他嘛！” 　　叶朝像安慰小孩子似的，在他的头上揉了揉：“不要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妖星可是要做坏事呀……”碧守被揉得眯起了眼，嘴上仍是巴巴地说，“如果不能快一点逮到他，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的！” 　　“说到做坏事……”叶朝撸狐狸的手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还挺有意思。” 　　“什么事？”碧守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头发，睁大了眼睛看他。 　　“你还记得之前被于风送来我们医院的那个，浑身是伤，又聋又瞎的伤患吗？” 　　“当然记得。” 　　“他现在还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叶朝寻了把椅子，坐下来继续说道，“听调查的警察说，他们提取了这人的DNA，想要查出他的身份，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亲人可以照顾他。结果，你猜查出来他是什么人？” 　　“什么人？”碧守被勾起了好奇心，凑近了问道。 　　“听说他就是好几年前那个轰动全国的，多名小女孩接连被害的案子的嫌疑人。当时警方刚刚比对上他的DNA，他就失踪了，警方一直以为他是畏罪潜逃了，到现在这人还一直通缉名单上呢。” 　　“小女孩接连被害案？”碧守张大了嘴巴，有些疑惑。 　　叶朝知道这狐狸涉世尚浅，并未详细描述案情，只是说：“你只要知道，这人本身也是罪大恶极的，他的罪过，比杀人还要深重得多。” 　　“也就是说……”碧守思索道，“于风早就知道这个人是坏人？” 　　“有可能。”叶朝说，“也可能是恶人碰上恶人，黑吃黑罢了。” 　　“警方好像已经去你所说的于风的住处搜查过了，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于风这个名字，很可能也不是真名。”他又道。 第20章 不吃鸡的狐狸 　　在碧守的严肃抗议之下，黑影终于又陆续传来了更多关于那个疑似是妖星的男人的行踪信息。 　　也不怪黑影给的信息全都过于模糊，尹斌的警惕性非常强，通常只要跟着他超过两条街就会被发现，更糟糕的是有时候两条街的距离都没走完，那人就整个消失不见了。 　　就连黑影亲自去跟，都被他鹰似的眼睛盯了好几眼。黑影若不是只蝙蝠而是人族的话，恐怕早就被刀架在脖子上了。 　　即便是只蝙蝠，黑影也跟不了他太久，这人的目光过于冷酷，回头盯黑影两次，黑影就觉得自己脖子发凉，唯恐再跟下去可能会被宰杀。 　　碧守就凭借这一星半点的信息，接连几日都在卞城四处奔波，想要撞个大运，仅凭这么点线索就找到他。 　　终于这日黑影扑闪着翅膀找到了蹲在商场门外满脸苦痛的碧守，十分着急：“快，跟我走，找到他了，快来。” 　　碧守苦守几日，一听这话，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赶紧追了上去。 　　因为还是白天，黑影怕引起人族混乱，飞得很高。碧守只有两条腿，饶他早已练就了长跑技能，追起有翅膀的来，到底还是吃力了些。 　　“能不能快一点？”黑影边飞边骂，“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他有多不容易？照你这个速度，等我们赶到，妖星早跑了！” 　　碧守心中隐痛，这些日子他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虽然破关后不管是境界还是灵力都有提升，可这种人流拥挤的地方，什么都使用不了。他只能闷头猛追，差点跑掉了小半条命。 　　“小声！”黑影不知何时扑腾到了他的耳边，嫌说话不方便，干脆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快到了，就在前面的那一片活动房里。” 　　碧守只管吭哧吭哧地跑，这时才发现已经跑到了一片建筑工地一样的废墟。 　　四周虽有围栏挡着，里面却没有施工的工人或是器械，土地堆放着各种垃圾杂物，四处都已长满了杂草，不远处有一片密集摆放的用来做工人临时住所的集装箱式活动房，看样子也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碧守隐去自己的身形，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往活动房处移动。黑影则功成身退，说了句“交给你了”就振翅离开了。 　　靠得稍近一点，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带着啼哭的哽咽与鼻音，正拼命冲着什么人哀求着：“朋友，放过我吧，他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你想要多少？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我确实走了错路，可罪不至死，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啊！” 　　“你喜欢什么？房子？车？女人？你说话啊！” 　　碧守循着声音，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活动房的窗前。 　　从那灰蒙蒙布满蛛网的窗户看进去，活动房里有两个人，一个人的双手被捆在背后，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另一人则蒙面站在他身旁，正低着头，沉默地擦着刀。 　　擦刀的那个，便是碧守之前见过的那个叫作尹斌的男人了。 　　“我不会杀你……”尹斌蹲下身，对被绑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并没有想要你的命，只是要我从你身上取走点东西罢了。” 　　满脸泪水的男人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焦急问道：“他想要什么？小手指？一只手？” 　　他说着，被自己的话吓得打了个寒颤。他连一个指甲盖都不舍不得，赶忙急切地对着尹斌哀求道：“我也有钱，真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他给你多少，我一定可以给你更多。兄弟，这口刀尖舔血的饭不好吃，你放了我，拿了钱走吧，我保证绝对不报警！” 　　尹斌似是嫌他啰嗦，干脆从地上捡了张满是灰尘的广告纸，团了团塞进了男人的嘴里。 　　“抱歉……”他说道，“他先找的我，做事得讲规矩。” 　　说着，他无视男人被纸团阻挡的哀嚎和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伸手拉开了男人的裤子拉链。 　　男人的声音噎住了，很快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想要“取走”的是自己的什么部位，不禁吓得瘫坐在地，连连后退，拼命摇头，满眼的惊恐。 　　尹斌冷漠地看着地上的男人，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从菜市场刚刚买回来等待宰杀的鸡。 　　眼前这人有给别人戴绿帽子的爱好，还对此颇为得意，到处跟人炫耀。 　　奈何夜路走多了终究还是遇到了鬼，他睡了某个大人物的女人的事传了出去，大人物就找了尹斌，要收缴男人的作案工具。 　　这活在某种意义上脏得很，尹斌却一点怨言都没有，他手持利刃，眼神专注，看起来不像是要割掉别人子孙根的凶手，更像是一个准备做手术的外科医生。 　　“我会快一点。”他说，走向男人，“尽量不让你太疼。也会帮你叫救护车，不用担心。” 　　被捆住的男人发出了像是动物死前最后的哀声，被逼在角落，满脸泪水，无处可逃。 　　活动房里弥漫起让人恶心的腥臊气味，尹斌皱眉，看到眼前的男人被吓得湿了裤子。 　　他有点后悔，应该先打晕对方再动手的。 　　罢了，早点做完回家洗澡吧。 　　他蹲下身，竖起手刀，一掌敲晕了哀嚎不止的猎物，叹了口气，用刀尖划开了那人的裤子。 　　“住……住手！”碧守被这般暴行惊呆了，终于忍不住现身，冲进狭窄的活动房，一把拉开了正打算动刀的尹斌的手。 　　活动房里腥臊难闻，碧守现在五感灵敏，在这种地方简直是折磨，他拉着尹斌的手，一直走到了外面，才敢大口呼吸。 　　尹斌惊讶于这人能无声接近自己，但他很快就想起碧守的真实身份。 　　看着这个憋气到了空地上才猛地做深呼吸的狐狸精，他面罩下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了起来。 　　“有事？”他问。 　　“你再不把他放了，我就报警了！”碧守强作镇定，恶狠狠道。 　　“我无所谓。”尹斌耸肩，“警察来之前我就能把我要的东西取走。” 　　“你怎么这么狠毒？！”碧守毛了，“就不能多一点善意吗？” 　　尹斌突然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善意？对谁？狐狸吃鸡的时候会考虑善意吗？” 　　他刻意将狐狸二字咬得很重，低头看碧守的反应。 　　“对那个男人啊，他都那样求你了！你为什么还一定要伤害他呢？” 　　碧守并不知他已知自己的身份，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仍在为活动房里那个倒霉蛋求情，“他都愿意给你钱了，你拿了钱，他也不受伤害，难道不好吗？” 　　尹斌抬起手，像是想要摸他的头似的，只抬了一半，又迅速收了回去，只是轻轻说了声：“笨蛋。” 第21章 喊别人笨蛋的自己才是笨蛋 　　“笨蛋。”尹斌说他。 　　碧守从还是狐狸的时候就常被叫笨蛋，没想到变成人了还是要被叫笨蛋，气坏了。 　　“你这么说我不怕我生气吗？”他抬起小巧的下巴，很有脾气地，用力哼了一声。 　　尹斌含笑看他，问：“我为什么要怕你生气？” 　　“你不是说过，想跟我做朋友的吗？” 　　碧守好心提醒他，然后又抱起手臂瞥着尹斌，“惹我生气还怎么做朋友？” 　　“啊，我想到了！”他不等尹斌回答，就抢着说道，“这样好了，只要你放了里面那人，我就和你做朋友！” 　　“怎么样？”他抬头看向尹斌的眼睛，不自知地放软了声音，“好不好？” 　　尹斌被他看着，没有说话。 　　明明是只狐狸精，却生得一双无辜纯净的狗狗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好像要扑闪进尹斌的心里似的。 　　尹斌虽然嘴上未允，心内却已先行被纯真击败。只是仍强撑着，面上看不出罢了。 　　“你已经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啊……”碧守被他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所挫，露出一副委屈模样，很是伤心。 　　尹斌甚至能想象到那双看不见的狐狸耳朵耷拉下来的样子。 　　两个成年男人，在这种荒郊野外，做这番“要不要做朋友”的讨论，传出去简直是要笑死人。 　　可他只觉得眼前的笨蛋可爱，脸虽还板着，笑意却已经从眼睛里暴露出来。 　　好在碧守看不出来。 　　碧守这下苦恼了，他本来还想着，如果找到妖星的嫌疑人，就先从朋友做起，然后再找机会一起去泡个澡什么的，确认一下他的身体上有没有妖星的印记。 　　要是尹斌不跟他做朋友那该怎么办啊，他可不想再去商场外面蹲着了，总是会有人来问他要号码，想害他被功德簿扣分！ 　　“我没有朋友。”尹斌突然开口。 　　不论是在沐县的童年，还是已经自立的现在，他都没有朋友。 　　之前与碧守说想和他做朋友，虽是一时戏言，未必没有真心。 　　他对碧守坦白，垂目看他会作何反应。 　　闻言，碧守也想了想，弘元是自己的师父，叶朝是师父的朋友，是他的长辈，黑影虽然嘴巴很坏，但也算是长辈。他帮过许多人，可是那些人都不是他的朋友。 　　“我好像……也没有朋友……”碧守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抬头认真问尹斌，“所以你才会说想跟我做朋友吗？因为我们都没有朋友？” 　　“那我们做对方的朋友不就好了吗！” 　　他好像解决了什么难题似的，高兴起来，捉了尹斌的手，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叫碧守，你……你叫什么？” 　　他明明知道人家的名字，却硬是装作不知道，面上有些发窘，不敢看尹斌的眼睛。 　　尹斌笑出了声，再也忍不住似的，将人圈进了怀里，用力揉了几下那颗毛绒绒的脑袋。 　　“尹斌。”他将脸埋进那一头柔软的发丝里，闷闷地说。 　　碧守的脸被他按在胸口，那里传来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与温暖的男人气息，叫他忽然莫名地慌乱起来。 　　他奋力挣脱了尹斌的怀抱，顶着一头乱毛和那张红扑扑的脸蛋，煞有介事地说道：“那就说好了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 　　“那你可不能再伤害里面那个男人了！”他反复确认。 　　尹斌被这家伙缠得不行，被他抓了手，又生不起气来，只觉得满心柔软。 　　“知道了。”他说。 　　这是他第二次为了这只狐狸精放弃了手头的任务。 　　传说里原来都是真的，狐狸精当真是会以美色误人。尹斌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揉了揉那只狐狸的小脑袋瓜。 　　任务没有完成，还放过了攻击目标，势必会得罪那个大人物。 　　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你不要总是摸我的头！”碧守抗议。 　　“头都不给摸，算什么朋友？”尹斌逗他。 　　碧守被问住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自己有点小气了。 　　“那好吧……”他将头靠在尹斌的肩上，抬眼看着他，“那就只给你摸。” 　　尹斌咳了一声，像是被什么呛到了。 　　狐狸精，实在是太危险了。 　　尹斌答应了碧守放过那个倒霉蛋，就没再回那间活动房，任由那人昏倒在那里，反正过一会就醒了。 　　此地偏僻，车辆稀少，叫不到车，他便陪碧守步行前往最近的公车站。 　　他们离开那处建筑工地的废墟后，不一会碧守腕上的功德簿就亮了。 　　“你这智能手表倒挺特别。”尹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手表的光线闪烁，“好像没在市面上见过。” 　　碧守急忙捂住功德簿，生怕被瞧出了端倪，打哈哈道：“别人送的，可能是山寨货。” 　　他趁尹斌不注意，偷偷瞄了一眼亮起的屏幕。 　　“功德分 +50……” 　　“啊！”他强忍住惊呼，脚丫子却控制不住地连跺了几下，高兴得恨不得要跑上两圈似的。 　　“怎么了？”尹斌问他。 　　“没什么，不小心咬到舌头了。”碧守强作镇定，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来蒙混，脑子里思绪百转。 　　他确实是阻止了尹斌伤害那个人没错，可怎么会加50分这么多？ 　　且不说尹斌本来就没打算要那人的命，就算是一条人命，也没有50分的啊……那男人的那个部位……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那个男人以后会生五个孩子？所以挽救了他的子孙根，就等于救了五条人命？ 　　不会吧……应该不会这么离谱才对…… 　　碧守还疑惑着，二人已经走到了公车站。 　　尹斌突然低下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大手捏住他的脸颊，无端将脸靠得很近，就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碧守被捏得嘟起嘴，被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注视着，不知为何心跳如雷，连忙问他：“泥捉甚墨（你做什么）！” 　　“张嘴。”尹斌说。 　　碧守像金鱼似的吧嗒吧嗒开合着唇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惊得瞪圆了眼睛。 　　“张嘴……”尹斌又说，“我看看舌头破了没。” 　　“没！没破！”碧守听见站台旁有人在笑，又羞又恼地挣脱了魔爪，兔子似的，蹦得老远，不敢再看尹斌的眼睛，也不敢再靠近。 　　尹斌也不追他，站在原地微笑着，无声地动了动嘴巴，像是在说笨蛋。 　　不多时，开往市里的公车缓缓进站，站台的人群呼呼啦啦一下子都涌上了车。 　　碧守也要上这辆车，他走在最后，看向尹斌。 　　尹斌似乎只是送他过来，并不打算上车，见他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公车，笑了笑便要离开。 　　“哎！”碧守唤他。 　　尹斌回头看他。 　　“手……手机号码……能不能 给我啊？” 第22章 一起泡澡吧 　　拿到尹斌手机号的第二天一大早，碧守就给他打了电话。 　　他才没有人族“太黏人会把别人吓跑”的常识，更何况他要尽早确定尹斌是不是妖星，如果不是的话，得赶紧告诉黑影才行！ 　　于是周末的早上七点，碧守已经正襟危坐，拨通了尹斌的手机。 　　“喂？”尹斌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二，好像已经起床有一段时间了。 　　不知怎么，这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有力，反而比面对面说话时更叫碧守觉得紧张。 　　他像好学生似的，并拢了双腿，腰坐得直直的，双手握着手机，很是认真：“早上好！你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玩？我们一起去泡澡吧！” 　　碧守说完，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他等了好一会，那头才关掉了静音，像是笑够了，问他：“一大早，你约我去泡澡？” 　　“是的。”碧守仿佛对面能看到一般，用力点头，“我在网上查到卞城就有洗浴城，我们一起去泡澡吧！” 　　“我不去。”尹斌没给他面子。 　　“我请客！”碧守又说，“我看网上评价都很好的，还说里面小姐姐都很好看，服务也到位，我们一起去吧。” 　　“我不去。”电话那头仍是说，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了，“那种地方，你想去就去吧，愿意陪你去的人不会少的。” 　　“可是我只想和你一起去啊！”碧守急了。尹斌怎么不照他的安排走呢？ 　　如果不一起泡澡，他要怎么确认尹斌身上有没有怨气的痕迹？ 　　“不去，挂了。” 　　电话里的尹斌比前一日碧守所见到的要冷淡许多，电话挂的突然，完全不留情面。 　　对面挂机后的忙音伤了碧守的心，他很不服气地，又播了回去。 　　“喂。”对面还是接起来了。 　　“你怎么挂我电话！”碧守又气又伤心，像个小孩子似的跟尹斌计较，“不是说好了我们是朋友了嘛，你说话不算话！” 　　“我不去洗浴城……”尹斌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并没有生气，但也兴致不高，“那种地方，你最好也不要去。”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泡澡……”碧守有点委屈。 　　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这要一起泡澡的执念到底从何而来。 　　“我知道了！”碧守再度灵光一闪，喜滋滋地提议，“要不然你来我家吧，我家也有浴缸，我们一起泡！” 　　电话那头再度陷入了沉默。 　　许久，尹斌才开口：“你确定？” 　　“嗯！” 　　“好吧。” 　　历经波折，碧守终于约到了尹斌来泡澡，不由得高兴地“呜呼”了一声，喜悦之情隔着电话都听得出。 　　“那我在家等你，你要早点来哦！” 　　等尹斌来了，只要趁泡澡的时候，偷偷瞄上一眼，就可以确认他是不是妖星了。 　　碧守为自己的小聪明很是得意，才第二天就能确认身份，这要是说出去，就连黑影也得夸他厉害吧！ 　　尹斌挂了电话，擦了擦自己因晨跑出的汗，确认了一件事。 　　是了，这狐狸精，到底还是要吸他阳气了。 　　他这么想着，却不自知地弯了嘴角。 　　怎么好像还有点高兴的样子？ 　　尹斌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洗了澡又换了套衣服过来，还顺路买了几个菜。 　　“你来啦！” 　　碧守在他敲门前就打开了大门，一脸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迎得门外那个见惯生死的男人，竟生出了一丝退意。 　　碧守毫不认生地拉着这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往屋里走，边走边说：“热水我都放好啦，快脱衣服吧。” 　　“不先吃午饭？”尹斌拎起手里的熟食问道。他有些失笑，实在不知道这笨蛋这么急躁，这么多年都是怎么勾引到男人的。 　　“啊？”碧守仿佛刚刚想起还有午饭这一茬，面露纠结。 　　人家都买菜来了，不先吃饭也不好。可是他真的好想早点确认尹斌是不是妖星哦…… 　　“那……我们先吃饭……吃完再泡澡吧……”他终于还是敌不过人族常识，答应先吃饭，却还再三强调，“吃过就泡！” 　　尹斌揉了揉他的脑袋，大大方方地将自己买来的菜摆上桌，深有意味地看了碧守一眼：“不要着急。” 　　说话间弘元闻声从大卧室走了出来，循着饭菜香气跳上了餐桌旁为他摆好的椅子，一副等待开饭的样子。 　　“狐狸？”尹斌有些吃惊，他前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只狐狸。 　　“这……这是……这是我的宠物。”碧守心虚，觉得很对不起师父，不敢看宏远的眼睛。 　　尹斌看着狐狸，狐狸也看着他。 　　狐狸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十年前见过的那个高大的男人。 　　是你吗？他想。摸了摸狐狸的头。 　　很意外的，弘元并没有对他显示出对叶朝那般的敌意，被摸了头也没什么反应，反而迎上去蹭了蹭他的手。 　　碧守去煮了饭，又从尹斌带来的食物里选出了一些肉食，分给了弘元吃。 　　人狐是食素的，可叶朝说，弘元已经变成了狐狸，全素食对他的身体不好，所以弘元变成狐狸后就开始吃肉了。 　　吃饭时尹斌一直看着碧守，见这狐狸心不在焉地吃饭，隔一会眼神就要往浴室那里飘，扒拉饭菜的速度也很快，恨不得马上就要去泡澡一样。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很快。 　　刚放下筷子，毫无“饭后立刻洗澡影响消化”这个概念的碧守就又拉住了尹斌的手往浴室走。 　　尹斌被他拉着，喉头动了动。 　　这间房子只是普通民居，虽然大，浴室也只是普通大小，两个人进去了，便显得拥挤。 　　碧守丝毫不在意拥挤，一个劲地催促尹斌：“你快脱，水凉了就不好了。” 　　尹斌没动，含笑看他：“你怎么不脱？” 　　碧守一心只想早点确认他身上有没有妖星印记，竟忘了自己说好了一起泡澡，他抓住自己衣角，刚要脱，感觉到来自上方的视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踟躇着，只觉得腰上一紧，刚才还有两步远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将他拉进了怀里，低下了头，像是要落下一个吻来。 　　“笨蛋。”他又听尹斌说。 第23章 你就当我是吧 　　“你到底知不知道邀请男人来自己家一起洗澡，到底是什么意思？” 　　尹斌低着头，轻嗅着那柔软的发丝，轻声问他，“还是说，你就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碧守一说话，嘴唇便碰上了面前男人的锁骨，他突然捂住了嘴，不说话了。 　　异样的情愫逐渐攀升，就连没开窍的狐狸都觉得不自在了。热意逐渐从他的脖颈蔓延而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他轻推尹斌，不敢抬头对上那双墨色的眼睛，连眼底都透出了红色。 　　“你……你抱着我做什么，快脱衣服啊……”碧守推脱不开，说话都结巴。 　　明明害臊成了这副模样，嘴上还催人家快点脱衣服。 　　尹斌低头凝视着狐狸眼角的那一抹嫣红，仿佛受了蛊惑似的，竟移不开视线了。 　　他愣愣地站着，手上也不放松，碧守被这样搂着，连该怎么呼吸都不知道了，不知从何处升起的热气烧昏了他的脑袋，他像是只幼兽一般，顺从地伏在男人的胸口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你……你再不脱，我就帮你脱了啊！” 　　他揪着尹斌的衣领，莫名生起气来似的，水汪汪的眼睛终于敢看尹斌了。 　　“好啊。”尹斌闷笑，轻轻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留下一个吻。 　　碧守红着脸，气鼓鼓的，用力掀起男人上衣的下摆，命令道：“抬手，我掀不上去。” 　　尹斌听话抬起手，帮他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 　　天气已经不算热了，尹斌却只穿了一件，脱下后便露出了上半身结实的肌肉轮廓。 　　他微张着双手，目光软软的，向前一步，似是想把碧守重新抱回自己怀中。 　　碧守却握着那件还带着体温的上衣，警惕地看向了他胸口的深色痕迹。 　　“这是什么？”碧守后退一步，面上红晕褪尽，眼中充满了敌意。 　　“疤痕而已。”尹斌以为他是被自己胸口的疤痕吓到，并不觉得被冒犯，“已经是旧伤了，不会痛了。” 　　背后还有道为狐狸所受的新伤，他没有说。 　　碧守紧盯着那块巨大的伤疤，如临大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疤痕，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似的盘踞在尹斌的胸口，与周边光滑的皮肤有着很大的色差，丑陋至极。 　　他想起师父说过的，妖星是人间怨气所化，所以会留有怨气的丑恶痕迹。 　　碧守不敢相信地看向尹斌：“你就是妖星！” 　　“什么？”尹斌放下了想要抱他的手，面露疑惑。 　　“不要装了！”碧守仿佛换了一个人，瞪圆了眼睛，紧张地挡住了浴室的门，隐隐露出了獠牙，“我们跟踪了你好久，终于抓住你了！事已至此，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出去害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尹斌面上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看向碧守的眼睛，也再无笑意。 　　碧守紧张得要命，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不知妖星有什么能力，也不知道道行尚浅的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 　　先前的旖旎气氛荡然无存，尹斌冷了脸，抽过了碧守手里自己的衣服，套上后便要离开。 　　碧守死死地挡在门口，眼里异常坚定：“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不是什么妖星。”尹斌面无表情地说，“抱歉，你找错人了。” 　　“我说了……”碧守拦着门的手暴起成利爪，眼睛也变成了血色，冲着尹斌兽一般嘶吼了一声，露出了尖锐的獠牙，“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 　　尹斌冷眼看着，似乎并不为他的异常变化吃惊，冷笑问他：“你要对我动手？” 　　碧守瞪着血红的眼睛，大有一副你要是想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的架势，说道：“如有必要，我会杀掉你。” 　　“随便。” 　　尹斌一把挥开那双异变了的狐狸爪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站住！”碧守放开了门槛，转身便扑了上去，他身形娇小，像个双肩包似的从背后抱紧了尹斌，利爪抵着他的喉咙，在他耳边警告道，“你不要逼我真的动手。” 　　尹斌不言，拉开那只爪子，弯腰一个过肩摔，将背上那位，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地面上。 　　等碧守爬起来，他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开门时他回头淡淡看了一眼碧守，那目光里似有什么东西，叫碧守看得心惊。 　　碧守岂能让他轻易离开，当即用灵力封了门，又迅速在尹斌的四周竖起结界，把他像猎物一般困了起来。 　　尹斌站在结界中，再回头时面上无悲无喜，他看着碧守，像是看陌生人。 　　“你想对我做什么？”他问。 　　碧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知道，一旦放妖星离开，以后怕是真的再也找不着他了。 　　见碧守不说话，尹斌再次开口：“我不是妖星。” 　　他说话时声音平静，既没有咒骂碧守这般对他，也没有慌张急切。他只是看着碧守。 　　“你骗人！”碧守被他注视着，心生动摇，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说道，“你若不是妖星，身上怎么会有怨气的痕迹？” 　　“这不是什么怨气的痕迹，这只是一个伤疤。”尹斌说话时手覆在胸口上，像是想要拉开衣服给碧守看清楚。 　　“怎会有如此丑恶的疤痕？我在医院呆过许多年，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异常的痕迹！” 　　碧守见他这样，心中莫名酸楚，嘴上却依然强硬，“我早就知道你坏事做尽，必然是妖星转世，想要为祸人间！” 　　尹斌闻言，自嘲似的笑了笑，不再辩解。 　　碧守与他隔着结界相望，见他这副神情，不知为何垂下了嘴角，感觉鼻子酸酸的。 　　终于他忍不住贴近结界，问里面那人：“那……那你告诉我……你那是什么疤痕？怎么受的伤？” 　　尹斌垂目看他，并不回答。 　　“你说话啊……” 　　碧守被他看得快要哭出来，眼巴巴地望着结界里的男人，却显得比被困住的那个还要不安。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真的认定你是妖星了啊！”他指尖轻叩结界，故作强硬地放狠话。 　　尹斌仍是那副疏离模样，目光里连一丝温度都寻不着。 　　“那你就当我是吧。” 第24章 旧事 　　“还给我。” 　　“不还又怎么样？”约莫十几岁的黄毛小子抹了一把鼻子，将鼻涕一把甩在了泥地里，“小杂种，家里都穷成那样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珠子，还不知道从哪偷来的呢！” 　　“那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男孩站的笔直，握起瘦小的拳头，冲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小混混沉下了脸，“还给我。” 　　“嘿嘿……”黄毛不以为然地笑了，“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他辍学已久，在乡里横行，父母懒得管束，谁见了他都头疼，都得让上三分，自然没有把眼前这个穿得破破烂烂没爹的豆芽菜放在眼里。 　　王胜将那颗碧绿的珠子挑衅似的玩弄于指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男孩：“滚蛋！” 　　男孩似是被激怒，丢下了手里的麻袋，拼了命地冲上前来，用力将拳头砸在他的身上。 　　王胜耀武扬威惯了，没想到这小杂种还挺带种，被打了措手不及，门面上也当真挨了两拳。 　　“草！”他一把掐住了男孩纤细的脖颈，重重几个耳光扇过去，男孩的脸上当场就见了血，“给脸不要脸了是吧？非要挨揍才老实是吧？” 　　“贱货生的小杂种！”他一口唾沫吐在了男孩的脸上，好像还不解气，掐着男孩脖颈的手越发用力，“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都没人管！” 　　男孩拼命扒拽着紧握住自己喉咙的那只大手，面色涨的通红，眼神却狼似的盯着王胜，咬着牙，不肯求饶。 　　这目光像刀一样刺眼，王胜越发厌恶，又扇了两个巴掌过去：“再看？你以为你算个XX？不过是你那贱货老娘带回来的野种而已，等你家那老头子死了，你连垃圾饭都没得吃！” 　　男孩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吼叫，拼命挣扎着，用指甲用力抠着王胜的手臂，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草！”王胜被痛得松了手，还不等他反应，男孩落了地便立刻弹起，用了十成的力道，一脚踹在了他的要害部位，竟一下子把他痛翻了过去。 　　王胜这头捂着裤裆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男孩却没有放过他，从路边捡起了巴掌大的石头，面色沉静地走向他。 　　“你……你干嘛！”王胜大喊，却痛得爬不起身。 　　破旧的鞋子停在王胜的面前，男孩的唇边血沫还未干，他蹲下身，用一种带着寒意的眼神看王胜，用力抬起了握着石头的手。 　　王胜脑袋被小杂种开了花这件事在沐县立刻就传开了。 　　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嗤之以鼻，王胜头上的疤痕如同战败的烙印，将他本就不体面的外表衬得更加糟糕，他发现原来绕着他走的人，也敢偷偷笑他了。 　　尹斌夺回了珠子，似乎就不再将他放在心上，还是那副讨人厌的阴冷面容，每天有忙不完的活。 　　直到有一天放学后，他提着一麻袋瓶瓶罐罐回到家，看见了正等在门口的王胜。 　　见到他，王胜露出扭曲的笑容，尹斌放下麻袋，还未摆出防卫姿势，余光看到对面掏出了一瓶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向他泼了过来！ 　　尹斌反应很快，当即向后闪躲了一步，可那瓶中液体还是粘上了他的胸口。 　　霎时间一阵钻心的痛楚在他的胸口处蔓延开来，年纪还小的尹斌不知那是什么，慌乱地用衣袖去擦，可随即双手也变得灼痛起来，让他几乎无法喘过气来。 　　王胜得意洋洋地看尹斌挣扎，猛得把他踹翻在地。他这是从学校偷出来的酸，听那群学生说很是厉害，能把桌子都烧出洞来，见尹斌这副惨样，他心里痛快不少。 　　“让你敢惹爷爷我！”他骂道，又踹了地上的男孩几脚，这才觉得出了口气，离开时头仰得高高的。 　　尹斌像是死去般在地上躺了很久。外公卧卧病在床已有些时日，他不敢痛呼出声，强忍着那灼心的痛意与呻吟回到自己房间，找出剪刀，颤抖着剪开了自己的衣服。 　　上衣的布料溶进了皮肤里，他低着头，咬着布巾，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割掉那些纤维，眼泪无声地落下，他说不清自己是痛得哭了，还是觉得屈辱。 　　尹斌靠在那发着淡淡绿色光线的结界上，收回了不知何时竟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思绪。 　　碧守和宏远都在结界外盯着他看，他却不看碧守，看向了那只灰色的狐狸。 　　后来还是那个池老板回沐县办事时发现了他胸口的伤，强行送他去了医院，为他出了医药费，并保证不将这件事告诉外公。 　　当时尹斌的伤口已经感染了，不光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还因为尹斌近乎自虐地每晚都反复撕开自己刚刚结痂的伤口。 　　干净的血液让他觉得安心，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他并不是别人口中肮脏的杂种，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也会流泪的正常人。 　　他问弘元，曾经那个给他买练习本的笨蛋哪去了。 　　弘元说碧守同他一起去了卞城，以后会在那里生活。 　　那时宏远笑着说，等尹斌的伤好了，可以来卞城找他们玩，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他。 　　尹斌看着结界外那只苍老的狐狸，心道，骗子。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用钥匙打开大门，被门口的尹斌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叶朝绕过结界，不解地看向碧守。 　　“他可能是妖星！”碧守恶狠狠道，又很快败了气势，露出哀求神色，“你帮我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啊？” 　　“我怎么看？” 　　“你看看他胸口的……那是人族的疤痕吗？是不是妖星的痕迹啊？” 　　在等待叶朝到来的时间里，碧守一直忐忑难安，一边觉得尹斌一定就是妖星了，一边又觉得是自己抓错了人。 　　尹斌冰冷的神色让他不安极了，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完成使命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我哪里懂什么是妖星的痕迹？”叶朝失笑，“勉强帮你看看是不是什么伤疤吧。” 　　“我是一个医生，能不能麻烦你把伤疤让我看一下？” 　　他转身，看着结界里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尹斌始终一副冷淡表情，没有回答叶朝问题，却也还是按他说的，一把脱下上衣扔在地上，目光跳过叶朝，看向那只不知好歹的狐狸精。 　　“好像是烧伤……”叶朝一眼便得出了结论，“有增生和破损的痕迹，受了伤之后是不是没有及时就医？伤口愈合得不太顺利，很疼吧？” 　　尹斌没有说话，只是冷脸看着碧守。 　　“那真的是……疤痕吗？”碧守闻言说着话就湿了眼眶，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是……是我认错了吗……” 　　叶朝苦笑着点头：“恐怕是的。” 　　话音未落，那淡绿色的结界已被解除，碧守快步迎上去，在离尹斌只有一步的地方堪堪停下脚步，还未开口就先落了泪：“对不起……我好笨……对不起……” 　　尹斌推开他，眼里再也没有早前的笑意柔情，他什么都没有说，捡起自己的衣服，套上便要再度离开。 　　与此同时，碧守手腕上的功德簿红光闪烁，-50分。 　　碧守没有发现这突如其来的扣分，他看着尹斌，像个无措的孩子，心里不知为何疼痛难当，好像打碎了什么东西，却无法赔偿。 　　“等等……”叶朝唤住打开了大门的尹斌，“我想起你来了。” 第25章 撸狐狸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 　　“我想起你来了。”叶朝唤住一只脚已经踏出门的尹斌，“小斌是吧？对，你这伤还是我给治的，都好多年了，差点给忘了。” 　　尹斌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了。 　　那只狐狸精满脸的水痕，小孩子似的拽着他的衣角，也不说话，可就是不松手。 　　叶朝自然是护着自家人的，上前拉着尹斌的手就往家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长辈般关切地问话：“你外公还好吗？前几年弘元说联系不上你们了，一直很挂念。” 　　尹斌就被这二人拉着，重又回到了屋内，被叶朝按进了沙发里。 　　他从叶朝进门时就认出了叶朝，十年的时间，他从那个无能为力的小男孩长成现在的样子，叶医生却没有太大变化。 　　“外公在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他回答叶朝，微微低头，“他生前一直很感激池先生。” 　　叶朝愣住，叹了一口气：“弘元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尹斌垂目不言。 　　他的人生虽早已充满了苦痛与屈辱，相依为命的外公的离开，仍是他不愿提及的痛处。 　　见他沉默，叶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哎哟喂，你就别哭了啊……”一转头看见碧守还在无声地掉眼泪，叶朝很是心塞，“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哭？人家不是没走嘛，你再过来道个歉。” 　　他感觉自己当真要成这只小狐狸的妈了，成天给他做饭不说，还得给他劝架。 　　碧守却不敢再上前，他一直看着尹斌，尹斌却不看他，他已隐约感知二人之间轰然竖起的高墙。 　　“他讨厌我了……”他委委屈屈的，一开口便是软糯的哭音，配上那张像是专门来为祸人间的脸，简直嗲得不行。 　　叶朝是早就看习惯了，心想若是普通男人，怕是早就心都挖给他了。 　　没想到转头看见尹斌竟也不为所动，沉默着，似乎默认了他说的话。 　　碧守见状，眼泪掉得更凶。 　　他不仅说人家是妖星，还让人家看到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尹斌讨厌他是当然的，连他都要讨厌自己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行为却蛮横起来。边哭边往人家身边挤，撒泼耍赖似的靠着尹斌，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看，好像再也看不着了似的。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自家孩子如此耍赖，叶朝不禁有些尴尬，一把将小人狐搂进怀里顺毛哄道“先别哭了，我看他也不是真的生你的气。你错怪了他，先好好道歉。” 　　他说着话，怀里突然一空，抬头发现碧守已经被尹斌拉开，乖乖站到了一旁。 　　尹斌这时才看向了这个好像要哭出一汪池塘来的笨蛋狐狸精。 　　“对不起。”碧守再度道歉，他知道言语并不足够，可他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只能反复说着，“对不起。” 　　尹斌伸手揩去他脸颊的泪水，说道：“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妖星。” 　　“既然现在已经确认我不是了，为什么不让我走？”他又说。 　　碧守红着眼睛，用自己柔软的面颊去蹭那只长着厚茧的大手。 　　“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碧守回答，“我不想那样。” 　　“那你想怎么样？”尹斌也不收回手，只是看着他问。 　　碧守似是被问住。 　　他想回到两个小时前，他想跟尹斌一起吃饭，说傻话逗尹斌笑。 　　他想要尹斌还像先前那样眼里带着笑看他，好像两个人不管做什么很有意思似的，想问他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想抱抱他。 　　也想被他拥抱。 　　碧守这样想着，行动竟快了语言一步，话还没说清楚，就树袋熊似的地抱住了尹斌。 　　人家是坐着的，是为了能够抱得更紧一点，碧守就跨跪上他双腿两侧的沙发，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叶朝再也没眼看了，抱起弘元就往外走：“我带狐狸去吹吹风。” 　　碧守将头埋在尹斌的肩窝，呜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尹斌没有动。 　　他僵坐着，任由这只狐狸精紧紧抱着自己，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抱住。 　　“你做什么？”他问。 　　碧守扒拉他的双手，强行地往自己腰后环绕，强要人家抱住自己。 　　硬是把尹斌摆出了一个虚虚抱着他的姿势，才小狗叹气似的，将下巴搁在尹斌的肩头，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 　　“当真是狐狸精。”他听见尹斌说。 　　碧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就窝在人家身上不哭了。 　　“对不起。”他又说，轻蹭尹斌脖颈处，“请你不要生气了。” 　　尹斌被他蹭得呼吸一窒，拎着这货的衣领就把人往下扯。奈何这狐狸属八爪鱼的，偏偏这种时候又拿出了“追杀妖星”的蛮劲，他越是拽，碧守就越是搂着他不撒手。 　　一番不像样的较量下来，到底还是尹斌落了下风，他咬着牙，呼吸粗重：“你先下去。” 　　“你不生气了吗？”碧守埋头在他的耳边问。 　　“你先下去。” 　　“你不生气了吗？” 　　小人狐就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了，他感觉到尹斌语气的松动，当下耍赖都耍得有底气起来，再抬头看向尹斌的视线闪着小聪明的精光。 　　尹斌被他闹得没了脾气，虽还恨着他先前所说的许多话，到底还是发不出火来。 　　“要我不生气可以。”他微微调整了坐姿，把惹火的狐狸精推开了些。 　　“啊！”碧守一听这话，坐直了身子，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让我摸摸耳朵。”尹斌说。 　　碧守有些疑惑，但还是侧过脸，撩起碎发，露出自己精巧似白玉的耳朵贴近尹斌：“你摸吧。” 　　尹斌一口咬住那只小耳朵，低声强调：“我说的是狐狸耳朵。” 　　碧守吓了一跳，刚捂住了人耳，两只狐狸耳朵便“腾”地跳了出来。 　　他不太会控制自身变化，一放松了化形，尾巴也跟着跑了出来，从裤腰处强行伸展出来，哗哗甩了两下。 　　尹斌轻轻勾起嘴角，终于如狐狸精所愿地抱住了他，轻轻抚摸起那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玩不够似的。 　　碧守颤抖着，不敢妄动。不知为什么，人形时的耳朵和尾巴都比做狐狸时要敏感，他被撸得靠在尹斌身上动弹不懂，好久才颤巍巍地开口。 　　“你还生气吗？” 　　尹斌又用力揉了几下那个笨蛋的脑袋，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不生气了。” 第26章 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多狗粮要吃 　　叶朝带着弘元出门后没能溜达多久，一路遇到不少看见狐狸稀罕不已，想要摸摸弘元的路人，他逛了没一会就不得不带着弘元回了家。 　　进门时他握着钥匙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收起了钥匙，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面上冰霜终于融化了的尹斌，而自家的小人狐跟小尾巴似的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 　　叶朝也不知道碧守是怎么哄好的人家，他进屋放弘元去喝水，回头对着两人啧啧称奇，问碧守：“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你这么黏我？” 　　碧守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闻言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松开了尹斌的衣服，展开双臂，一把抱住叶朝：“我也，也黏叶朝的！” 　　叶朝看着对面男人的脸色，把孩子拉开了些：“行了，我也就逗逗你。” 　　碧守被他推开后像开了自动巡航似的，屁颠屁颠又跑回了尹斌的身后，小心地拽住了他衣服的边角。 　　尹斌面上不显，却伸手将那只扒拉自己衣服的小爪子握进了掌心。 　　小狐狸精第一次感受到别人手掌的温度，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尔后冲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你们要在门口杵到什么时候？”叶朝努努嘴，看不下去了，“桌上的饭菜是不是没人管了？碗不洗了？在等我干活？” 　　碧守被训得直缩脖子，虽然不舍，还是松开了尹斌的手，要去洗碗。 　　尹斌拦住他：“我去。” 　　他手长脚长，干活也麻利，就是身后跟了碧守这个小尾巴，转身时总是撞上，有些碍事。 　　他也不恼，用湿漉漉的手弹了碧守一脸的水花逗他玩。 　　碧守狗狗似的打了一个喷嚏，抬头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很淡，但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他又努力嗅了嗅，没错，确实是血的味道。 　　他几乎把鼻子凑到尹斌身上了，正在洗碗的尹斌只当他是在闹，没搭理他。 　　“你的背后，是不是受伤了？”碧守突然问道。 　　尹斌愣了愣，答：“小伤。” 　　碧守却不管他，拉着他的手就硬往叶朝处拽：“医生，你看他，你看看他的伤！” 　　叶朝才坐下来没一会就被他催命似的唤，不得爬起来道：“不是看过了吗？是旧伤啊。” 　　“不是，是背后的！他背后有血腥味！”碧守急匆匆把人拖过来，上手就要扒尹斌衣服给叶朝看。 　　尹斌这次却不从了，轻易扭了狐狸的手困在怀里，冲叶朝说：“就是有个小伤口，已经快痊愈了，不碍事。” 　　“要不还是先给我看看？我看看要不要上点什么药膏，别留了疤。” 　　叶朝虽然烦这二人腻歪，医德却是有的，说话时逐渐沉了脸，“你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伤害自己了啊。” 　　尹斌闻言像是也想起了那段过往，他看向自己怀里睁圆了眼睛的碧守，惊觉自己身上的两处伤疤，好像都与这狐狸精有关。 　　就好像是天意，要他为这只笨蛋狐狸吃点苦头。 　　他突然笑了起来：“真的没事，已经都好了。” 　　大概是怕被他们二人再度扒衣服看伤，尹斌匆忙洗干净碗筷，擦干了手向二人道别。 　　“今天还有工作。”他对叶朝说，“改天会专门去拜访您的。” 　　“哪用啊……”叶朝摆摆手，颇有大爷的样子，“你有空来陪碧守玩就行。” 　　再看碧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扒在门框上眼巴巴看着尹斌，像只被丢弃的幼犬。 　　尹斌忍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提着垃圾袋下了楼。 　　碧守追赶两步，伸长了脑袋对楼梯转角的男人大声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尹斌抬起头，似是笑了。 　　“叮咚。”碧守的手表亮起，他后知后觉地看向功德簿，惊觉被加了20分。 　　“啊？？”碧守满脑子问号，他调取了功德簿的记录，发现先前在与尹斌争执的时候居然一口气被扣掉了50分。 　　他想起先前从尹斌手里救下那个尿裤子的男人时也是，莫名其妙就加了50分。 　　“是不是坏了啊？”碧守疑惑不已，用力拍打着功德簿，好像能把它拍好似的，“怎么随便加分扣分啊？你是不是要充电？” 　　功德簿亮起红光，警告他不要再拍了。 　　“你这最后几次加分扣分什么意思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而且加分扣分的幅度还这么大！”碧守不管，仍是拍它，像是非要拍出答案来似的。 　　功德簿红光闪了闪，最后闪出了两个字。 　　“尹斌。” 　　“什么意思？”看到这两个字的碧守心头一紧，拍得更加用力，“他怎么了？是好是坏啊？你又加分又扣分的我不懂啊！” 　　功德簿像是真的没电了似的，灭了灯，任他怎么拍，都不理睬了。 　　碧守拍得自己的手腕都疼了，那智能手表却再无反应，气得他脱了手表就想扔……当然不能扔就是了。 　　见他气馁，功德簿还滋滋响了两声，像是有些得意。 　　气死狐狸了！ 　　气归气，功德分不得不积。 　　有了好朋友的碧守做起好事来都比以前更高兴，功德分也涨得很快，叶朝的医院近来很是繁忙，他去帮忙也加了很多分。 　　与充满干劲的碧守不同，得知先前浪费那么多时间跟踪的人居然不是妖星这件事让黑影很是生气，它在碧守家吱吱呀呀发了一通的邪火，结果因为扑腾的时候过于吵闹，惹恼了正在睡觉的弘元。最后还是碧守把它从狐口救了出来。 　　还因此加了10分功德分。 　　虽然妖星还没找到，可碧守这些日子过得开心极了。尹斌知道了他人狐的身份，好像也没有看不起他，还是会接他的电话，如果有空的话，也会陪他吃顿饭。 　　之后功德簿偶尔还是会失灵似的莫名其妙地加减分，但后来几乎都是加分了，碧守不吃亏，也就不去跟它计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进入人世十数年，碧守刚刚知道，原来有朋友是这么快乐的事。 　　可快乐注定就是一种难以长久的东西。 　　这天他从医院回到家里，发现自家的门缝里夹了什么东西。 　　抽出来发现是一张照片。 　　是一张尹斌的照片。 　　照片上的尹斌面带杀气，手握利刃，正目不斜视地盯着某个方向，并没有发现自己被偷拍。 　　与黑影先前给的照片相比，拍下这张照片的人，明显隐藏得更好。 　　照片上隐隐透露的信息让碧守感到不安，他翻过照片，只见背面用红笔写着： 　　“CALL ME。” 第27章 不会好好说话就别说了 　　“CALL ME。” 　　这张照片的视角让碧守想起在于风电脑里所见过的，那些充满了冰冷恶意的镜头。 　　仿佛能够透过照片，感受到于风那狩猎者一般专注凝视的视线。 　　碧守把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可照片上只写了两个英文单词，并没有别的内容。 　　不巧的是……碧守根本不懂英语。 　　当初弘元也不是没想过教他英语，奈何光是学语文数学就已经够碧守受的了，实在是不能强求让这只小狐狸再多学一门语言。 　　碧守也很委屈：“怎么人族还有这么多种语言？我不是已经学会一种了嘛！加上狐语，也算是双语了！再多学一门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他今天算是知道了。 　　就算碧守早已察觉到这是于风传来的信息，也还是不得不等到了叶朝下班，才问清楚这两个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打电话给我。”手机那头的叶朝声音里带着疲惫。 　　医院近来忙碌异常，他已经有些日子抽不出身上门来照顾这一人一狐了。 　　碧守拍了照发过去求翻译，他也一直到了下班才有空给碧守回电：“call me就是这么个意思，让你给他打电话。” 　　“是不是又有人给你塞小纸条了？不要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小心又被扣分。”他叮嘱道。 　　碧守担心提到于风的名字会让本就疲劳过度的叶朝压力更大，便顺着他的话嗯了几声，说知道了。 　　叶朝似乎真的很累，没有深究。 　　挂了电话，碧守又拨打了一个号码，不是给于风，是给尹斌。 　　“喂。”尹斌接电话向来干脆，语气如常，“怎么了？” 　　“你还好吗？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碧守抓着电话有点紧张。 　　“没有。”尹斌说。 　　他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危险就是他生活的主旋律。就反倒不是什么需要放在心上的事了。 　　“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现在给我打电话的这个算吗？” 　　碧守被开玩笑也不恼，还跟着呵呵傻笑。 　　“你没事就好啦，那拜拜。” 　　这个电话来的莫名，尹斌也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脱线，念了句笨蛋，便挂了电话。 　　明明被喊笨蛋，碧守也不生气，尹斌喊他笨蛋的时候声音里总是带着笑，碧守喜欢他开心的样子。 　　他才不笨呢，他只是喜欢哄尹斌高兴！ 　　电话里尹斌的声音虽带着一贯的淡漠，却叫碧守安心了不少。 　　他小心将那张尹斌的照片夹进了书里收藏，毕竟拍的还挺帅。 　　至于那句call me，碧守完全没有照做的打算。 　　撇去杂七杂八的理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没存于风的号码！ 　　而且他也对尹斌的本事相信得很，于风如果想对尹斌做些什么的话，简直是自寻死路嘛！给他腿打断！ 　　不对……好像已经用钢珠打断过一次了。 　　碧守的脑容量不大，一旦把这事搁下，没多久就完全忘了。 　　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积德积德。 　　直到许多天后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喂，你好哪位？”碧守放下计算分数的纸笔，心情不错。 　　距离攒满五百分只剩下几十分了。 　　“呃……”电话那头从接通后一直沉默。 　　“喂？请问哪位？”碧守被教育得很有礼貌，就算是销售电话也会认真听完，见对面没声音，便仍是问，“你好？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池碧守，你倒是厉害。” 　　碧守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到电话对面到底是谁。 　　于风…… 　　“收到信还敢不给我电话，你还是第一个。”于风的声音带着寒意，威压感极强，“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我。” 　　他似乎总是预设别人都是他掌心里的猎物，碧守听得直皱眉。 　　“我又看不懂英语！”碧守理不直气还壮地大声说，“谁让你非要留英文的！拽什么哦！” 　　“呃……”于风似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他沉默片刻，问道，“不会问别人？” 　　“问了啊。”碧守不满地回答，“但你也没留个号码，我怎么打电话给你？之前你打来的那个号码我又没有存！” 　　他说的这样理所当然，听起来竟像是反过来责怪起于风来了。 　　“为什么不存？”于风问。 　　“为什么要存？”碧守疑惑。 　　实在是太过直白过分，于风都被气笑了。 　　“你就直接说有什么事嘛……”碧守被他笑得毛毛的，开口打断道，“你明明就有我号码，干嘛绕那么一大圈，还非要别人给你打电话！怎么这么麻烦！” 　　于风不笑了，他沉下嗓音，呓语般缓缓问碧守：“你不想我吗？” 　　碧守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举着手机刚要开骂，只听对面又悠悠叹了口气。 　　“我好伤心。”于风说。 　　“啊？”碧守好奇，只得耐下心来听他继续往下说。 　　“你让叶医生报警抓我，却让那个恶得不输我的男人做你男朋友。” 　　于风的嗓音温柔，似乎带着笑，竟有了一点点撒娇意味，却在最后三个字陡然咬紧了牙关，“凭什么？” 　　“男朋友？”碧守的脑子转的慢，只听到了这三个字，“我哪来的男朋友？” 　　碧守莫名其妙得很，他只喜欢母狐狸呀。 　　“不必跟我装傻，我对你那个小男朋友的事可清楚得很。”于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冷笑道，“他也算了不起，为了钱什么都敢干。” 　　“是只被训练得很好的野狗啊。”他又说。 　　碧守终于意识到于风所说何人。一旦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尹斌，碧守立刻就被他的言语惹恼，毫不犹豫地，啪地挂断了电话。 　　刚一挂上，那头好像预备好了似的，马上就又追了电话过来。 　　碧守连挂了两次电话，觉得讨厌，干脆直接关了机。 　　尹斌才不是狗！ 　　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碧守丝毫不在乎于风到底找自己所为何事。 　　他才不管于风的话有没有说完！ 　　听筒传来冰冷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于风难以置信地放下了手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狰狞。 第28章 人是会吃醋的 　　碧守生气，抱着师父很是抱怨了一通，说那于风讨厌，而且还是个坏蛋。他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这一晚他睡得不好。 　　梦境离奇诡异，碧守一会梦见山上的老狐狸，一会梦见他无力挽救的那些人族，一会梦见于风拿着打火机要烧他，一会又梦见尹斌不愿理他，最后还梦见了叶朝头上长出了角来。 　　迷迷糊糊他听见敲门声，却被梦魇住，挣扎着，一直没能清醒过来。 　　那敲门声并未放弃，与此同时还响起了尹斌的声音：“碧守。” 　　“在家吗？” 　　听见他的声音，碧守“啪”地睁开眼睛，弹也似的从床上跳起，瞬间将噩梦抛之脑后，也不管自己刚起床是个什么造型，光着脚啪嗒啪嗒就跑去开了门。 　　客厅中挂钟的时针正指着七点。 　　尹斌被顶着一头鸟窝冲过来开门的碧守脸上那大大的笑容惊到，想撸狐狸的手抬起来，却只是将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我买了早饭。” 　　碧守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一听见早饭两个字，肚子便嚎似的唱了起来。 　　他开心极了，拉了尹斌的手往自己家里走：“一起吃吧！” 　　身后的男人身上带着晨露与汗水气息，大概是刚跑完步。 　　碧守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碧守的这个动作让尹斌有些尴尬，他知道这狐狸精鼻子灵得很：“我刚跑完步，还没来得及洗澡。” 　　“有味道？”他问。 　　“嗯。”碧守拉着他坐下，忍不住又凑近去闻他的脖颈，“很好闻。” 　　碧守再抬头的时候，尹斌已经移开了视线，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伸手去拆自己带来的早点。 　　狐狸很快就被那些带着甜蜜气味的蛋糕吸引去了注意力，没有发现身边人悄然红起的耳朵。 　　“我好开心……”碧守接过尹斌递过来的漂亮的小蛋糕，眼睛笑得几乎要看不见了，“你主动来找我玩。” 　　尹斌拿东西的手顿了顿：“从昨天开始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哦，对哦。”碧守这才想起被自己关了机扔在了沙发上没管的手机，“昨天关了机忘记打开了。” 　　随后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你好关心我呀。” 　　尹斌低头看向这只从进门就笑得没停，眼睛里还有点小得意的狐狸，突然坏心问道：“刷牙了吗？” 　　碧守正准备开吃的嘴巴停住了，可怜兮兮地看向了尹斌。 　　“不刷牙就吃东西？”尹斌故意逗他。 　　美食在前，碧守的肚子早就开起了演唱会，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可是被尹斌看着，他还是不好意思地放下了蛋糕，噔噔噔跑去了卫生间洗漱。 　　“东西我都放在桌上了，你刷完牙就来吃。”尹斌在他身后说道，“待会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啊？泥不一起嗤吗（你不一起吃吗）？”碧守满嘴的泡泡，急忙追出来问。 　　“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还要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快来不及了。” 　　碧守闻言，一口吞下了泡沫，胡乱抹了把脸就冲出来，靠在门边欲语还休地看着尹斌换鞋。 　　“怎么？”尹斌直起身来问。 　　“你能不能……”碧守鼓足了勇气，终于还是开了口，“能不能……不要再做坏事了啊？” 　　尹斌所做的那些事，是这些日子二人不约而同不去提起的禁忌。 　　听他这样说，尹斌怔了怔，用力揉了两下那头鸟窝，没有回答。 　　碧守一直看着他关门离开，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而下，心里感觉空空的。 　　尹斌为什么不回答？他还要去做黑影在资料上写过的那些坏事吗？ 　　他明明不是一个坏人！ 　　碧守来到桌边坐下，先前仿佛要吃人的食欲好像是假的一样，他捧起尹斌为他买来的蛋糕，轻轻咬了一口。 　　不甜…… 　　他走到窗边，看见尹斌的身影刚出小区。 　　清晨的阳光刚刚露出了明亮的模样，街边的梧桐树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在光影里进出，面容沉静。 　　碧守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 　　在自己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感情之前，他一口吞下了那个小蛋糕，被噎得半死也不管，抓起钥匙就冲出了门。 　　他不想让尹斌再去做那些事情了。 　　他要去阻止尹斌。 　　尹斌是很难跟踪的，这一点已经被黑影和它的手下们证实过了。 　　但碧守到底还是比他们强一些，就算离得很远，他也可以只通过气味远远地跟着尹斌。 　　……就是停下来嗅味道的时候会被很多人盯着看。 　　他才不管呢！ 　　如尹斌所说，他确实是先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就又出了门。 　　碧守动了动鼻子，察觉有点不对劲。 　　他怎么穿得这么帅气，好像……还喷了香水？ 　　人族杀人之前需要打扮吗？ 　　碧守不明所以，仍是盯着。 　　只见尹斌消失了片刻，再出来时，开着一辆体面的昂贵轿车。 　　他带着墨镜坐在车里，像是电视剧里的那些男主角一样，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碧守看呆了，两条腿铁定是追不上四个轮子的。 　　不知为什么，尹斌这副模样明明英俊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碧守却不喜欢。 　　他看起来陌生又冷漠，离得好远。 　　不喜欢！ 　　碧守莫名就生起气来，寻了个无人的角落，隐去了身形。 　　靠双腿是追不上，但是他有四条腿啊！而且他会法术！ 　　十年前他用法术去买糖吃被师父重罚的事还记忆犹新，可这次不一样了，碧守自我安慰着，他是为了阻止尹斌做坏事，也算是在积功德了！ 　　他说服了自己，就箭似的冲了出去。 　　人族的道路川流不息，就算碧守隐去身型也还是难以追赶，他干脆几个跃起，噗通趴到了尹斌的车顶上。 　　还好市内交通有限速，不然被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碧守喘着粗气，扣着车窗，紧紧地趴在车顶上，就这么跟着尹斌来到了一个花园一样的院子前。 　　有女孩长发飘飘穿着长裙，拎着包在门口守候。 　　尹斌在路边将车停稳，下了车，上前接过了女孩手中的包，谈笑了两句，为她拉开了副驾的门。 　　他们看不见车顶那只被吹得风中凌乱的狐狸精，正顶着乱毛呆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尹斌嘴角的笑。 第29章 想跟我去开房？ 　　碧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又在车顶上趴了一路，跟着尹斌和那个陌生的美丽女人来到了一家酒店的地下车库里。 　　尹斌下车，不知为何看了一眼车顶。 　　同行的女人也一同下了车，大概是在车里聊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下了车仍是笑着的，亲昵地挽上尹斌的胳膊，一起说说笑笑上了电梯。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只丢了魂似的狐狸精在车顶上现了形。 　　碧守呆呆地在车顶上坐了一会，就默默爬了下来。 　　“原来他不是要去做坏事啊……”他自语着，勉强地咧嘴笑了笑，“那我就不用跟着去阻止了嘛。” 　　这个地方他是来过的，前几年师父还有生意要处理，偶尔也会带他一起进出这些高档的场所。 　　那时他被酒店里花里胡哨的食物迷花了眼，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大厅里都带着淡淡的香气，来往的男女彬彬有礼衣着华丽，看上去都特别了不起。 　　师父的生意伙伴觉得他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惊奇不已的样子很有趣，告诉他，这里顶楼的旋转餐厅，食物精致，景色怡人，许多情侣都会来此约会。还告诉碧守，如果以后有了意中人，也可以带她来这里。 　　原来……原来他是来约会的啊…… 　　碧守的身边也有许多恋爱中的男女，医院的小护士们提起自己的男朋友总是笑得一脸甜蜜，但是他从未想过尹斌也许也有女朋友。 　　他说不出自己胸口中堵着的是什么情绪，恍恍惚惚地上了电梯，只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也是不巧，刚上到一层，就见尹斌身边的女子正在与一位老者很是热切地站在大堂聊天，尹斌背对着电梯的方向，也偶有开口。 　　碧守吓了一跳，慌忙小跑躲到了休息处的沙发后面。 　　高档酒店大堂的沙发有一股奇妙的香水混合着皮革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糟糕气味，碧守从沙发背后悄悄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是不体面地偷看着仍与老者说着话的二人。 　　尹斌仍是如往常般冰冷自持的感觉，却也会对女子的话露出淡淡笑意，女人更不必说，看着尹斌的眼睛里，好像有细碎情意闪烁。 　　碧守看着他们二人相视笑着的样子，不自知地向下撇着嘴角，鼻子酸酸的。 　　“别酸了，人家可是大小姐，你比不上的。”沙发上一直低着头看杂志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碧守反应很慢，好一会才发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歪头疑惑地看着男人宽大的外套与压得很低的帽檐，还有那帽子几乎压不住的卷发，突然惊呼：“于风！” 　　“嘘！”于风反手把人拉到了沙发上，一把将碧守揽进自己怀里，用力把他的脸压在自己的胸口，小声道，“你是在跟踪啊小朋友，这么大声想干什么？” 　　“我才没有跟踪！”碧守的脸埋在他的外衣里闷闷地说。 　　“别装了，你刚出电梯我就看到你了……”于风放下杂志，将人整个地抱到自己腿上，低笑，“那叫一个连滚带爬。” 　　“如果不是偷偷跟踪，你躲什么？”他问碧守，“你怎么不把脸露出来让你的小男朋友瞧瞧？” 　　说话间他感到尹斌似乎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低头做出亲热状，同时挡住了两个人的脸。 　　尹斌的目光暗了暗，面上并不显出什么，与老人告别后，和美女重又上了楼。 　　转身时他又扫了一眼被人抱在膝上那位白嫩的小腿，不为人知地磨了磨后槽牙。 　　见人走了，于风才抬起头来，顺便拉出了怀里那个被闷得满脸通红的小家伙。 　　“行了，别跟了，八成是被发现了。”于风笑。 　　“我本来就没有在跟踪……”碧守从他的膝上跳下，不高兴地嘀咕着。 　　“那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跑到这种地方来？不知道这里有着装要求吗？”于风仍是笑。 　　碧守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卡通图案的T恤与素白短裤，就连鞋子都是随便套上的，袜子也忘了穿。 　　想起方才衣冠楚楚好像明星一样的两人，碧守嘴巴一撇，竟有点想哭。 　　“放弃吧。”于风幸灾乐祸，“你知道他身边那是哪家的女儿吗？小老百姓就别想跟人家争男人啦。” 　　“我才没有争……” 　　“那你哭什么？” 　　碧守慌忙擦眼睛，然而脸上并没有水渍，才发现是被于风耍了。 　　“你干嘛要跟着他！”他一下子又想起于风之前的斑斑劣迹，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坐。”于风不回答，也不恼，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碧守坐了下去，一脸认真地仰着脸等他回答。 　　于风笑出了声。 　　“谁说我在跟着他？”他无辜地摊手，“我在楼上有房间，下楼转转而已啊。” 　　“那……”碧守根本不信，“那你怎么认得那个女人是谁的？” 　　“我认识的人多了。”于风笑。 　　“好了……”他站起身，语带风凉地说，“人家上楼了，也不知道是去吃饭，还是……开了房间？” 　　碧守闻言，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都这样了，你还不踹掉他？”于风低头，挑起碧守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笑得很是阴沉，“怎么样，你要不要也跟我上楼？” 　　碧守打掉他的手，愤然皱鼻：“去死！” 　　“想我死的人很多，也就你敢说出来。”于风虽然还在笑，面上却已带了寒意。 　　他又像之前一般，好像突然没了兴趣，冷哼了一声，垂目看向碧守。 　　“等你什么时候看清他的真面目了，我倒也不介意再来看看你怎么哭。” 　　他说着，伸手想去摸碧守那头也不知怎么被弄得那么乱的头发。被碧守闪开了。 　　他冷笑着收回手，转身离开。 　　碧守撅着嘴巴，也负气似的不去看他。但他很快被于风走路时奇怪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于风走路的姿态看上去虽然并没有什么，但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有些微的拖步。 　　他想起于风的那条腿，曾经被尹斌用钢珠打断过。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躲到大堂沙发后闻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其实是于风身上传来的。 　　于风虽然说自己在楼上订了房间，离开后却是向着大门处走，并没有上楼。 　　碧守快步追上了他，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于风懒洋洋地问，“后悔了？想跟我去开房？” 第30章 强光 　　“怎么？”于风懒洋洋地问，“后悔了？想跟我去开房？” 　　碧守脸色还是很臭，却拉着他没有松手：“跟我去医院。” 　　“为什么？” 　　“你的腿，需要治疗。”碧守动了动鼻子，确认那股古怪的味道就是于风身上发出来的，这股味道被他昂贵的男香遮盖，平常人是绝对闻不到的，但碧守的鼻子太过灵敏，已然察觉了他内里伤口的不妙。 　　碧守在医院帮工已久，就像是闻到了主人肿瘤的狗，他近乎本能地抓紧了于风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于风却不承他好意，敛了嘴角那抹无所谓的笑，沉下了脸：“不关你的事。”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对碧守的身体表现出了直白的欲望，几次见面也从不错过任何可以肢体接触的机会揩油，却在此时甩开了碧守的手，好像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碧守脸色更难看。怎么你摸我可以，我碰你不行？！ 　　“为什么不去医院？”他又一次抓住了于风的胳膊，猫咪似的龇起了牙警告，“你不想要腿了？” 　　“我说了。”于风再一次甩开了他的手，一把推开了他，“与你无关，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两人在酒店门前的推搡行为招来了大堂里安保的注意，两个身高一米八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礼貌地请他们离开。 　　“马上就走。”于风拍了拍自己被拽乱的衣袖，深深看了一眼碧守，转身就要离开。 　　碧守却不管那么许多，冲上去抓住了于风的肩膀，将他又一次拽住了。 　　两位保安亮出了警棍，面色严肃地警告碧守：“请不要在酒店内闹事。” 　　“我没有闹事。”碧守回答。 　　他将于风的手别在身后，押犯人似的押着他往外走。 　　这于风哪能忍，一个转身就挣脱了。 　　“你是不是有病？”他忍不住骂道。 　　“你才有病！”碧守很是气愤地回骂，“所以我一定要带你去医院！” 　　保安们听见这番对话，觉得眼前两位似乎并非是在恶意闹事，迟疑着，一时不知该不该直接把这两人直接丢出去。 　　碧守没有让他们迟疑太久。 　　他在围观的人变多之前就打破了僵局。 　　于风只感觉那只白嫩纤细的胳膊又一次不死心地抓住了自己的衣领，他刚想甩开，不料下一秒眼前就天翻地覆，意识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像个麻袋似的被碧守拦腰扛在了肩上。 　　碧守的这一举动震惊了大堂内的所有人，一时间连于风都不挣扎了。 　　两位保安也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身形纤细，看上去还有些妩媚的男孩，扛着比自己壮硕许多的男人，大步走出了酒店。 　　于风的肚子被碧守瘦削的肩膀抵着，被骨头隔得生疼，更不用说这姿势走在路上有多招人看了。 　　正常人恐怕早就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拼死抵抗了。他却反而安定了下来，像是放弃了，甚至与碧守开起了玩笑。 　　“之前没发现你是个大力士啊？”他说，“难道之前打不过我的模样，都只是情趣？” 　　碧守不回答，只咬牙赶路。 　　他把于风脸朝下地扛在肩上，于风的眼前便是那个因为赶路而晃来晃去的紧翘小屁股，他见碧守不做声，便故意掐了一把那蜜桃似的翘臀。 　　碧守猛地一震，状似不小心的，在拐弯的时候让于风脑袋和水泥墙做了一个亲密接触。 　　他人形时力气是很弱的，之所以能够扛着一个男人健步如飞，完全是在默念大力咒，暗中使用灵力强撑。一旦停止念咒，恐怕两人都得一起摔个狗吃屎。 　　不论是体力还是灵力，都是有限度的，把人扛到了叶朝的办公室后，碧守整个人都像是废掉了一样，瘫坐在墙边，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这是？”叶朝见状赶紧倒了水递过来，有些不解地看着碧守和被他扛进了医院的男人。 　　于风冷眼看着脸色惨白直喘粗气的碧守：“开心了？” 　　碧守喘得叶朝都想给他吸氧了，他抬头看了于风一眼，连眼睛都是红的。 　　“我走了。”于风避开那双眼睛，掉头就走。 　　“啊！”碧守急得直锤墙，于风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快步往外走。 　　突然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好意思。”叶朝笑眯眯的，“既然孩子都把你领到我面前了，那我肯定不能让你随便离开啊。” 　　“本医院每层都有警卫人员，麻烦你还是稍微配合一下。”他又说。 　　一番周折之后，于风终于还是被关在了办公室里，老老实实卷起了裤腿让叶朝检查伤势。 　　叶朝也没有想到，碧守为了积功德已经到了强行把人绑来治病的地步了。 　　“骨折的时候怎么没有及时就医？”他问病人。 　　于风冷着脸，不回答。 　　“当时就应该做手术的，你这样骨头是长不好的……”叶朝不知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人，但身为医者，他没有被于风的态度冒犯，苦口婆心道，“我看你刚才走路也强行在用这条腿发力，不疼吗？你是不想要这条腿了？” 　　“这样吧。”他见病人不配合治疗，只得转头对碧守说，“你去给他挂个号，我给他安排病房入院治疗，之后拍片子检查，如果有必要的话，还要开刀。” 　　“听到没有！”碧守终于匀过了气，得到了叶朝的撑腰很是得意，上前拍了正一脸阴沉的于风一把，“还不肯来医院！我就知道你的腿麻烦大了！” 　　于风扫了他一眼，目光跟冰碴子似的。 　　碧守心里真的是奇怪了，他明明之前怎么骂于风气于风，于风都笑嘻嘻的，可上次救他一命的时候，包括现在带他来医院治疗，他反而都一副苦大仇深恨死自己的样子。 　　脑子是不是不正常啊！ 　　“我为什么不去医院你们不知道吗？”于风突然就笑了，“不是你们报的警吗？” 　　叶朝这才突然意识到眼前到底是何人，大为震动。他转头看向碧守，小人狐倒是很淡定：“报警是因为你是坏蛋，但坏蛋受伤了也需要治疗啊。” 　　“你要是担心我们报警才不肯接受治疗的话……”碧守皱起眉头想了想，“那我跟你保证，你伤好之前我不告诉别人你在这里！” 　　叶朝愣了，心想这人如果真有什么案子在身上的话，窝藏也是犯罪啊。 　　碧守却想不了这么多，他甚至向于风伸出了小指：“拉钩。” 　　这简直是荒唐透顶，于风看着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在心中暗笑，这小家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坚持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简直是愚蠢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碧守就像是儿童连环画里的蠢货英雄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强行闯入于风的黑暗世界，试图把光线拉扯进来。 　　于风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于风也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黑暗的世界不需要光，而他几乎要灼伤于风的眼睛。 第31章 吸人精气为什么不找我？ 　　强行压着于风把一切安顿好之后，日头已经下去了，窗外西下的斜阳把于风的病房照满了暖色的光。 　　于风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靠在病床上看着碧守跑来跑去地给自己办事。 　　碧守皱着眉头的小脸上挂着汗珠，时不时还要抱怨几句于风不配合的态度，却还是周到地为他把住院需要的手续和物品都备齐了。 　　在于风已经活过的二十几年的生活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为他做事的人有很多，但每一个都只是因为利益或是恐惧，碧守这萍水相逢的小家伙，竟什么都不要还上赶着做事，天真蠢笨到让于风这个大魔王都没办法了。 　　“所以如果有人问的话，你就说你是叶朝的表弟。”碧守絮絮念了一堆，发现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听见没有啊？” 　　于风脱掉了深色的外衣与帽子，斜倚在病床叠好的被子上，像个大男孩似的拉长了声音，懒懒回答：“听到了——” 　　“叮咚。”碧守的手表发出了功德分到账的声音，他低头看了一眼，+1分。 　　……这一分，可真是艰难啊。 　　碧守不由心生感慨。 　　但1分也是分，聊胜于无，积少成多嘛。多少也让他的心情转好了一些。 　　“那你乖乖呆在这里吧，我回家了。”他说。 　　于风没想到他忙完就要走，猛得坐起了身，抓着床栏，好似不在意地问：“你不留下来看着我，不怕我跑吗？” 　　碧守露出迟疑的神色，嘟起嘴巴皱眉思考：“你还要跑啊？” 　　“说不定呢。”于风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他。 　　“我留下来你就不跑吗？”碧守又问。 　　“呃……”于风语塞。 　　如果他承认了，岂不是像他在挽留别人？ 　　“你就安生一点吧。”碧守不在意地挥挥手，“别折腾了，先把腿治好。叶朝人可好了，还给你安排了个单间，这房间可贵呢。” 　　他说着，已经走到了门边，抓着门板回头冲于风道：“明天再来看你。” 　　他可要赶着回家喂师父呢。 　　于风看着那毛绒绒的脑袋从窗边兔子一样蹦跶着离开，好像刚放学的小朋友似的。 　　他说了明天见。 　　于风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意识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弯成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像是笑了。 　　碧守蹦跶了一路，还顺便买了吃的回家。 　　来到自家门前，却愣住了。 　　尹斌靠在门边，像是等了他很久了。 　　“你来啦！”碧守喜出望外道。 　　但很快，他想起白天在酒店看到的那个美丽的女人，那笑便变戏法似的没了，看着尹斌时也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怎么没给我发消息呀？”他避开门边的男人的目光，掏出钥匙打开门，讪笑着，“要知道你来，我就早点回来啦。” 　　尹斌一直没说话，只是跟着他一同进了门。 　　碧守缩了缩脖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先掏出了为师父买的鸡肉，去厨房切成小块，要为弘元准备伙食。 　　他切鸡肉的时候尹斌一直站在一旁看着。 　　“你先去坐下嘛。”碧守勉强咧嘴笑道。 　　尹斌没动。 　　他看向餐厅桌子上跟自己早上离开时几乎无二样的早点摆放，意识到这只狐狸精恐怕是早饭都没吃完就出了门。 　　就为了去找那个该死的卷毛！ 　　尹斌不知道这狐狸精与那个卷毛到底多久见一次面，是久别重逢，还是说其实他们一直在联络，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碧守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在想什么，只觉得脖颈处隐隐有凉意，他打了个冷颤，恭恭敬敬把装满了鸡肉与蔬菜丁的盘子送进了弘元的房里。 　　弘元似是刚刚睡醒，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了碧守与他身后冷着脸的男人一会，不甚关心地吃起了鸡肉。 　　“你今天去哪了？”尹斌突然问。 　　“在……在叶朝的医院，刚回来。”碧守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从他的身边溜回了客厅。 　　尹斌气笑了，他没想到这狐狸精，倒是挺会说谎。 　　“那我怎么在酒店看到你了？”他又问。 　　“啊？”碧守没有想到他会提起酒店的事，为自己不甚光彩的跟踪行为羞愧不已，下意识便想抵赖，“没……没有吧……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才有鬼！尹斌磨着牙，不知为何有种捉奸在床的悲凉心态。 　　“我认错人了？”他冷笑，“这么巧，有人穿着你身上的这一套衣服，坐在男人腿上跟人家卿卿我我？” 　　“我们没有卿卿我我！那是……那是在……”碧守赶紧反驳，后半句却说不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先前是在撒谎，尹斌看着他眼里都在冒火，一把就把人按在了沙发上。 　　“早就听说狐狸精要吸人精气……”他逼近缩在沙发里的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比碧守还像是个要食人精魄的妖怪，“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什么，什么吸人精气……”碧守被这样的尹斌吓住，一时间脑子都不会转了，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尹斌为什么要突然靠得这么近。 　　尹斌按下那双软绵绵推搡着自己胸口的爪子，头抵着碧守的额头，叹息似的问：“我不行吗？” 　　“为什么又去找他？我不行吗？” 　　“你要是饿了，想吸人精气，为什么不来找我？” 　　碧守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整个呆掉，尹斌眼中的温度让他心惊不已，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一样。 　　“我没有……没有吸人精气……”碧守已经完全缩进了柔软的沙发里，退无可退，慌张求饶，“真的，师父没教我怎么吸人精气，我真的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只感觉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用力覆上了自己的唇。 　　尹斌的气息突然铺天盖地地罩住了他，有什么撬开了他的牙关，掠夺似的舔舐噬咬他的唇舌。 　　碧守被吻得狐狸耳朵都快要跑出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瘫软在沙发上，连腰都麻了。 　　他迷迷瞪瞪看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尹斌，只听他轻声对自己说：“我教你。” 第32章 最后一吻 　　人族的吻，碧守只在电视上见过。 　　男女主角的脸贴近彼此，镜头旋转，光影变换，亲密，温柔，美好又有礼。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族的吻可以这样缠绵久长，充满了热意与让人头晕目眩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尹斌像是要把他揉进血肉里，温度透过二人的衣服传过来，几乎要烫伤碧守的胸口。 　　“碧守。” 　　朦胧间碧守好像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碧守，你背上的第三条戒律是什么？” 　　…… 　　不可与人族交往过密！ 　　碧守睁开眼，猛地推开了面前眼眸深沉，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吃掉的男人。 　　他怎么可以忘记，他怎么能与人族如此亲密？ 　　碧守背上的戒文突然火烧般灼痛起来，像是要烧进他的心里去。 　　他看着被自己推开的男人眼里的不解与不曾隐瞒的爱意，刹那间忽然明白了许多的事情。 　　为什么师父从不教自己何谓爱恨，为什么自己明知尹斌不是妖星却还是想要花时间同他在一起，为什么被他讨厌了会伤心，为什么看见他与陌生女人在一起会难过，还有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推开尹斌。 　　人间爱恨，掺杂了太多情欲恶念，来势汹汹，而他又太过愚笨，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单单这一个吻，便要他差点现出原形，若是放纵心念，走火入魔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你不要闹我。”他捂住嘴巴，不敢抬眼看尹斌的眼睛，企图冲淡二人之间稠密的情欲氛围，压下心痛，他提醒尹斌，“你都有女朋友了！” 　　尹斌被推开后一直僵着没动，若是碧守抬头，便可看见那双墨色眼眸里难以掩饰的受伤。 　　听碧守提及“女朋友”，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他把碧守的拒绝当做是吃女孩子的醋，揉了揉他的脑袋解释。 　　见碧守不言，像是对此还有介怀，他便退开了一些，坐在碧守的身边，将那具微微颤抖的身体揽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没有再逼他。 　　“有些事情需要她帮忙……”他顺毛似的抚摸碧守的后脊，轻声安抚，“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等事情解决了我会告诉你。” 　　他说，碧守便信，窝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觉得安下心来。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沉溺进了人族的爱欲当中，尹斌就像他初变人形时尝到的第一口糖，稍不在意，便要甜得他忘记一切。 　　碧守慌忙爬了起来，虚张声势地说：“你才是不要误会了。我才不吸人精气，我，我可是不喜欢男人的。” 　　闻言，尹斌面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我？”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碧守与那个卷毛纠缠在一起举止亲密的样子，怎么偏偏到了他这里，这狐狸精就“不喜欢男人”了？ 　　“没有不喜欢你！”碧守嘴比脑子快，人家话音刚落就抢答。刚说完便后悔地捂住了嘴巴，皱起了眉头满脸愁云。 　　这怎么说呢？这不能说的！ 　　他悄悄抬眼看尹斌的反应，只见他的面色略微缓和了一些，虽仍是怀着气似的抿着唇，脖颈处却透出了薄红来。 　　“我不可以……”他一边偷瞄尹斌的反应，一边鼓起勇气说道，“我不可以跟人亲亲的。” 　　“那你和那个男人算什么？”尹斌闻言冷哼一声，并不买账。 　　“我从来没有跟别人亲亲过！他只是帮我……挡住脸……”最后三个字碧守越说越小声，好像蚊子哼哼似的，尹斌却听清了。 　　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又是要挡住脸不给谁发现，尹斌稍一思考，便明白了。 　　原来这只笨蛋狐狸精，是跟着他去的。 　　他想着，很快又意识到，原来刚才那是这笨蛋的初吻。 　　他突然觉得自己胸口一直堵着的那口恶气，终于一点一点散尽。与此同时，又随着呼吸，难以自持地热了起来。 　　“不可以亲亲？”他笑这狐狸精用词像小孩子似的，追问，“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碧守努力说服着自己，也试图说服尹斌，“可以做朋友，只要不亲亲就行。” 　　做朋友，应该就不算是交往过密了吧？ 　　师父也有很多朋友的。 　　他压下心中不安，暗自点着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只要不去爱，就没关系，他告诉自己。 　　尹斌看出这狐狸是真的为此苦恼着，也不逼迫，将人揽着，蹭了蹭他柔嫩的脸颊，“那就不亲了。” 　　碧守欣喜地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你不生气？” 　　“不生气。”尹斌将下巴搁在狐狸的肩上，声音懒懒的。 　　不亲亲而已，又没说不做别的。 　　碧守哪知道什么人心险恶，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高兴不已。 　　做朋友就好，他反复对自己说，这样既不用和尹斌分开，也不算是破坏戒律。 　　做朋友就好。 　　他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着做朋友就好，一边却很习惯地靠进了尹斌的怀里，被那双大手抚摸得眯起了眼睛。 　　弘元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里走了出来，慢悠悠地走到了二人面前，端坐着，沉静地看着他们。 　　虽然弘元此时已经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了，可他人形时的威压仍留在碧守的心中。 　　碧守心虚，默默从尹斌怀里挣脱了出来，像是做了错事似的，无措地看着师父。 　　尹斌觉得自己怀中一空，只见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不知为何对上了眼相顾无言，他突然就生出了坏心眼。 　　仿佛示威似的，他当着老狐狸的面，重新揽过了碧守的肩，趁其不备，在那柔软的唇上偷香了一记。 　　“啊！”碧守僵住了。 　　“最后一个吻。”尹斌在他开口责难之前赶紧说道，“最后一个，我保证。” 　　碧守慌忙去看师父，弘元却根本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甩了甩大尾巴，漫步走开了。 　　“最后一个哦。”碧守放软了声音，没有与尹斌生气，清澈的瞳仁水似的看着尹斌，反复与他强调，“以后可不能亲亲了。” 　　“最后一个。”尹斌笑，哄孩子似的。 第33章 可爱过头就是罪 　　尹斌来了没一会便要走。 　　他原本就有许多事还没有做，若不是被酒店里卷毛抱着碧守那幕气得上了头，也不会一时气盛就冲来碧守家门口守候。 　　现在误会都解决了，就算不舍，也还是不得不放开怀里的那个小笨蛋。 　　他倒是不介意做个昏君烽火戏诸侯只为搏小狐狸精笑一笑，问题是现在的情况有一点危险，按道理说，这段时间他甚至不应该再接近碧守。 　　早前他接二连三地回绝任务，已经完全惹恼了曾经的那些大人物客户，他也心知肚明往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恐怕都不得太平。 　　对那群大人物来说，尖刀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必然有转头对着自己的一天。 　　他们忌惮尹斌的实力与狠劲，恩威并重，要他重新听话。否则就只能彻底抹杀。 　　奈何尹斌已经不打算再做那些脏活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转身去解决背后那群人的威胁。 　　碧守的那番“只能做朋友”宣言反倒正巧合了尹斌的意。 　　现在还不是和狐狸精谈情说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一旦过了线，当真将这只笨蛋狐狸占为己有，往后就再也无法收回手，无法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到时候最危险的，反而是被他当成心头肉的那一位。 　　每次听说尹斌要走，碧守总是失落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到底是怎么一副舍不得的委屈模样。 　　刚刚到底是谁在划线硬说只能做朋友？尹斌在心中暗笑。 　　“这几天比较忙，可能会没什么空来找你。”他故意说。 　　“啊？”碧守明显受到了动摇，却还是懂事地点头，“没关系的，我会给你打电话。” 　　“可能也不一定有时间接电话。”尹斌又说。 　　小狐狸精眼看着就撇起了嘴，嘴上虽然忍着什么都没说，心里怎么想的早就全写在脸上了。 　　“那你忙完了，要来找我玩哦。”他看着尹斌，小心翼翼地想求个保证。 　　尹斌突然就懂了书上的那些祸国殃民的美人是怎么回事，真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好在尹先生意志还算是坚定，没重新把人带回屋里做那些昏庸之事，他强自镇定心神，捏了捏碧守的脸颊：“没问题。” 　　他往下走了两步楼梯，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住了脚步，冲仍在门边目送的碧守问道：“那个卷毛，你们还会见面吗？” 　　“于风？”碧守歪头想了想，“我明天再去见他。” 　　“呃……”竟然还要天天见？！ 　　“你们是有什么工作联系吗？”尹斌咬牙笑着问。 　　“没有没有……”碧守很老实，“我在逼着他治腿，他的腿之前……骨折了。” 　　他没有提尹斌那晚打断于风的腿，甚至差点杀掉于风的事情，语气也稍显遮掩。 　　尹斌之前的行为终究不是好事，如果可以的话，碧守希望能够尽可能减轻他过往的恶果。 　　当代的人族虽少有走上修仙之路的，因果业障也仍是会影响命运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他非逼着于风治疗的原因之一。 　　不用他把话说明白，尹斌也想起自己先前作为，冷哼一声，心想他自己不会治还要你逼着才肯治？ 　　“你说跟我不能亲亲，那跟他可以吗？”他耍赖似的问，暗示要这只狐狸警醒些。 　　碧守的脸应声就红了：“才……才不会跟他亲亲呢！” 　　笨蛋不会说谎，尹斌要的就是他这句保证。 　　“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下次见面我要检查。” 　　碧守连连点头。 　　他不太懂怎样可以检查和别人亲亲过没有，但尹斌说了，他便听了。 　　尹斌见状，心中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面上却还强撑着，又一次摆了摆手道别，终于逼着自己离开了危险的狐狸窝。 　　于风在他看来，只是一个不足为惧的臭宅男罢了，除了手脚不老实得让人牙痒，别的倒没有什么值得太过在意。 　　“叮咚。” 　　碧守低头看腕上功德簿，又加了10分。这功德簿，好像总是会在尹斌出现的时候出问题，他想。 　　而被尹斌当成是宅男的于风，此时正乖乖呆在医院的病床上，盯着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笑得阴森森的。 　　碧守第二天很早就为师父备好了食物和水，背着自己的小背包，上班似的来到了医院。 　　他已经算是医院的半个帮工，叶朝也不止一次提过要给他一个职位，每个月多少也能拿一点薪水。 　　但碧守此行人间，主要还是为了积累功德，如果掺杂了金钱，总觉得这善行有所目的，害怕功德簿以后就不给他加分了。 　　更不用说弘元留给他的资产，早就够他吃穿不愁了。 　　于风也起的很早。 　　他原本就没有赖床的习惯，天刚亮便睁开了眼，一如往常地洗漱完闭目冥想了一会，又低头对着手机啪啪地打字。 　　没过多久，忽然听见外面热闹了起来，碧守一路与小护士们打着招呼，满脸朝阳似的灿烂笑容，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入了于风的病房。 　　“起来啦？”他见于风早就穿着整齐曲着一条腿坐在床上，上前很是熟稔地拉开病床上的小桌板，将自己背包里的早饭取出放在了桌上，“我买了早饭过来，你随便吃点。” 　　然而于风这种人，向来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碧守没有在意他坐着没动手，拉来一张椅子坐到了病床旁，自顾自地打开了豆浆和包子吃了起来。 　　敢情这早饭买的还是打算一起吃的。 　　于风每每被这小家伙的自来熟震惊，竟也像是想看看有什么吃的似的坐得近了些……然后一把抢过了碧守手里的包子。 　　“啊？！”碧守吃的好好的，突然被抢了包子，满脸的莫名其妙，“干什么抢我的！我都咬过了！” 　　于风不仅抢他的包子，还一并把他喝过的豆浆也给抢了。 　　实在是太有毛病了！碧守惊呆了。 　　他的小脑袋瓜实在是想不明白于风到底有什么问题，只能重新又拿了一个包子，狗儿似的紧盯着于风，把包子护得死死的，小口吃了起来。 　　“怎么全是菜包？”于风翻着食品袋里的包子，边吃还边嫌弃，“买不起肉包？” 　　“有的吃就不错了！”碧守被他气死，“要不是我给你买了早饭来，你还得饿肚子呢！” 　　“谁求着你多管闲事了？”于风冷笑。 　　“什么？”碧守太过气愤，没听清他说什么。 　　“没什么。” 第34章 他不明白 　　尽管叶朝对于风的恶行颇为在意，作为医生，以及碧守的长辈，他还是给于风找了医院最好的骨科医生为其会诊。 　　于风的腿已经过了动手术的最佳时机，医生们的意见是做保守治疗，后续看恢复情况再做决定。 　　他的腿被钢珠打断后，不知是自行治疗过还是找过什么人做了紧急处理，才勉强是保住了这条腿，没有感染坏死。 　　但终究是太过惊险，医生们建议于风这段时间先住院安心治疗，不要着急出院，更不能像之前一样不把腿伤当回事还到处跑。 　　于风听了这些话，似乎都在预料之内，并无太大反应。 　　碧守却在旁边听得一惊一乍，脸色多变，连连惊呼好险，把老医生们都逗乐了。 　　医生们会诊完毕便离开了，不一会进来了两个护士，说要给于风抽血。 　　于风拒绝配合。 　　护士们有些尴尬，五号房的这位病人从入院开始就被她们注意到了，人看上去英俊沉稳，浅色眼珠高鼻梁还有一头卷发，颇有混血感，她们都在猜是不是哪个小明星住进来了。谁晓得是个连抽血都不配合的刺头病人。 　　“只抽三管。”护士说，“不疼的。” 　　“谢谢。”于风笑，“我晕针，还是别抽了。” 　　碧守看看挂上了假笑的于风，又看了看拿着针管虽然很生气却还是维持着礼貌笑容的两位护士姐姐，一拍脑门：“要不我来吧？” 　　他帮工多年，虽然都是些杂事，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抽血又不是什么难事，他自告奋勇。 　　“这样是违反规定的。”护士苦笑。 　　“麻烦于先生您配合一下。”另一名护士则是对于风做起了工作，“不抽血的话医生没办法更好地为你的伤势做判断。” 　　于风沉默了一会，忽然指着碧守说道：“让他给我抽。” 　　…… 　　碧守的技术实在算不上好，在护士姐姐的指导下也还是扎了好几下才把针头扎进了正确位置。 　　于风像是毫无感觉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家伙在自己的胳膊上扎来扎去。 　　血顺着针管流出来的时候碧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最后还是在护士姐姐帮忙下完成了抽血。 　　护士们也是松了口气，拿了血样就走。 　　“下午还有两瓶水要挂……”其中一个护士临走前对于风说，“必须挂的，你做好准备。” 　　于风神色淡漠，没说什么。 　　护士吐舌，心想下午恐怕还有一场恶战，实在不行也只能让碧守来给他挂了。 　　碧守到底是这病人的什么人？ 　　她回头看向那个这些年无偿在医院帮忙的大男孩，此时正一脸认真地帮于风按着止血的棉球，小声地抬眼问着：“痛不痛啊？” 　　于风垂目看他按着自己的胳膊不松手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知怎的，有些移不开视线似的。 　　两人皆是上等的相貌，这样凑在一起，尽管没有任何暧昧举动，也还是有种说不明白的气氛。 　　护士替他们关上门，心道自己未免想的也太多了。 　　护士走后，于风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碧守。 　　“密码是112233。”他说。 　　“什么？”碧守还没反应过来。 　　“这张卡里钱不多，但小几百万还是有的。住院费和你的辛苦费，你看着用吧，不用还给我了。”于风又说。 　　碧守接过卡，愣愣的，似是反应了一会。 　　也不知是不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拿着卡噔噔噔跑出了病房。 　　于风冷笑，不管是怎样的人，终归没有不爱钱的。 　　世间总归是这样的，付出必然需要回报，他不觉得碧守有做错什么。 　　只是发现碧守也与自己交往过的那些人相似时，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失望罢了。 　　没过多久，碧守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把卡还给了于风：“取了两万。” 　　“两万？”于风惊讶于这个过分收敛的数字。 　　“没有全部用掉！”碧守以为他是嫌贵，赶紧解释，“这两万是先预存到你的账户，之后你用药和治疗都是从账户里扣钱的，出院的时候没用完的话，还退给你的！” 　　这不就是医药费吗？ 　　于风不解：“你不取一点自己留着用？你天天跑医院，还给我买早饭，不花钱吗？不需要辛苦费？” 　　碧守怔了怔，突然笑了。 　　他拍拍胸脯，很是得意：“没关系，我有钱！” 　　碧守的家底于风是很清楚的，那个叫作池弘元的男人确实是辛苦累积了不少的资产，但据传他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碧守没有什么亲属联系，也没有稳定的收入，基本上算是坐吃山空的状态。 　　于风认识的真正的有钱人不计其数，资产是碧守的百倍千倍的都有，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有钱，而不向他收取报酬。 　　愚不可及，于风想，眼前的这位，莫不是个傻子。 　　“叮咚。” 　　碧守的手表又亮了，+1分。 　　碧守看了一眼手表，嘿嘿笑出了声。 　　于风并不知那表是功德簿所化，还以为是新款的智能手表。 　　他忽然觉得碧守笑得很刺眼。 　　“小男朋友给你发消息了？”他靠回了被褥上，语带嘲讽，“昨天的女人他是怎么跟你说的？那种男人的话你也信，迟早有一天被他玩死。” 　　“不要你管！”碧守已经习惯了于风的阴晴不定和恶语相向，朝他做了个鬼脸，半点不受影响。 　　“呵。”于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这是被迷昏头了啊。” 　　“你真当他们这种人能有什么真心？”他一把抓住碧守的胳膊，紧盯着碧守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他都能为了钱干那些脏活，你当他不会为了钱泡女人？你以为他为什么和你在一起？除了钱还能为了什么？真当人人都是同性恋？” 　　碧守被他面上的狠戾吓住，好一会才用力拽回了自己的手：“才不是这样呢！” 　　“尹斌不是坏人！”他大声说道，像是说给于风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太蠢了。”于风冷笑着。 　　碧守不言语，紧抿着唇气呼呼地把东西都收回自己的小背包里。 　　“你要是再说尹斌坏话，我以后就不来给你送饭了！”他背上背包，作势要走。 　　“爱来不来。”于风冷哼。 　　哄人高兴对于风来说本是手到擒来的事，可他不知为什么，对着碧守总是不自觉地就暴露了恶劣的本性。 　　这种无知单纯却坐拥大量财富的肥羊，自然是哄好了才好吃肉，可他一想到那个叫尹斌的或许正在这么做着，就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气呼呼小家伙揍醒。 　　碧守被他气得跳脚，背着包头也不回就走了。 　　病房随着他的离去而安静下来，于风动了动手臂，发现血已经止住了，手臂却因为碧守的不专业被扎青了一大片。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他注视着手臂的青紫颜色想着，这酸痛的感受竟不是来源于那些扎偏了的针孔，而像是从胸口产生，细细密密地浮起，又钻进了肺里，让他连呼吸都好像带着不正常的心悸。 　　太奇怪了。 　　他不明白。 第35章 挖人墙角 　　说了不会再来送饭的碧守，没到中午就又来了。 　　他一脸的气愤，但还是将一份盒饭“哼”地放在了于风的桌子上。然后掉头就走。 　　于风瞄了一眼，比早上好些，有鸡腿。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嫌弃包子没肉的抱怨有了效果。 　　“咳咳……”他干咳两声，喉咙很不舒服似的，声音很是干哑，“咳咳咳。” 　　碧守恨极了自己过分灵敏的听觉，都走出病房了，站在门口迟疑了半天，还是又回去了。 　　“你怎么了？感冒？”他臭着脸，冲坐床上微笑着的那位问话。 　　没办法嘛，人家到底还是个病号，他不能跟个病人置气，碧守抿着嘴巴，忍耐着。 　　“没感冒……”于风又咳了两声，“就是有点干。” 　　于风的房间里就有饮水机，可碧守看了一圈，四处都没有看见用过的水杯。 　　“一个上午都不知道自己下床倒杯水喝吗？”碧守抱怨着，只能找了水杯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腿疼。”于风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靠在床上说道。 　　之前装没事健步如飞的不知道是谁！ 　　一口气饮尽了碧守给他倒的水之后，于风又让他倒了一杯，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倚在床边问：“你不是说不来了？” 　　碧守真的不知道人居然能讨厌到这个地步！ 　　“不来了！谁再来谁小狗！”他放稳了水杯，才狠狠地瞪了于风一眼。 　　于风眯着眼，看小家伙气得直蹦，又一次夺门而出。 　　他好像觉出了趣味似的，微笑着掰开了一次性筷子，打开那盒着实算不上诱人的盒饭吃了起来。 　　跟碧守放出的豪言不同，下午的时候，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出现在了于风病房门口，怕是有些犹豫，在病房门口转悠了好几圈，就是没进来。 　　殊不知门上的玻璃早就将他这副苦恼的样子暴露给于风了。 　　“进来吧，小狗。”于风笑。 　　碧守这才苦着脸推门走进病房，站在于风床前气得直哼哼。 　　“你故意的！”他控诉。 　　“我怎么了？”于风无辜地笑。 　　“你跟他们说我不来你就不治疗！” 　　“你可以不来啊。”于风仍是笑，“我这种人，放着不管就是了。” 　　碧守的世界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天敌，他三番五次被于风气得说不出话来，下山后第一次有了想咬人的冲动。 　　于是很自然的，在于风又一次把挂水的重任交给他完成的时候，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有意地，扎歪了许多针。 　　这次比抽血的时候要严重许多，于风的左手手背都被他扎肿了，后来不得不换了右手吊水。 　　等终于挂上水了，碧守突然觉出自己行为的恶劣，于风什么都没说，左手却越肿越高。 　　碧守有些心虚，用酒精棉签给他擦手，自以为不被人发现地对着那白净的手面轻轻吹气，好像这样能止痛似的。 　　于风一直看着他。 　　“真乖。”他说。 　　“要是天天都这么乖就好了。”他又说。 　　碧守心想你想得美！但他抓着于风那只被自己扎肿了正在隐隐发烫的左手，到底还是将这番话忍了下来。 　　“看你这么乖，让你看点好玩的东西。”于风说。 　　“什么东西？”碧守竖起了耳朵。 　　于风递过来一个手机，手机上正放着什么视频，碧守定睛一看，发现似乎是哪里的监控。 　　“这有什么好玩的。”他不解其意。 　　“继续看。”于风说。 　　碧守耐着心盯着屏幕看，监控镜头对着的像是某个商店的柜台，店员站在柜台旁，正冲着前方微笑地说着什么。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镜头的范围，尹斌将几件衣服放在了柜台上，掏出了卡结账。 　　碧守一下子凑了上去，不晓得为什么会在于风的手机里看到尹斌，但光是看见他的模样就让碧守的眼睛亮了起来，几乎要摇起他那隐藏起来的大尾巴。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就见另一人也进入了镜头内，先前在酒店见过的那个女人，她上前亲昵地挽着尹斌的手说话，抬起的美丽面容表情多变，看上去像是在撒娇。 　　尹斌低着头看女人，镜头拍不到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碧守好像觉得烫手似的，突然丢开了手机。 　　“接着看啊，多好看。”于风捡起自己的手机，笑了。 　　碧守不说话。 　　“这下还相信他吗？”于风问。 　　碧守的情绪明显低沉了下来，却还是甩甩脑袋振作起来说道：“我们是朋友，我相信他。” 　　“只是朋友？” 　　“嗯。”碧守撇着嘴，眼睛湿漉漉的，“就算他有女朋友了也是我的朋友。” 　　他这副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于风莫名生出了不忍，原本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等这两瓶水挂完，晚上记得来帮我洗澡。”他收起手机，突然换了话题。 　　“啊？”碧守泪珠子还在眼眶打转呢，听他这么说，没反应过来。 　　“还不是有人把我手扎肿了？”于风扬了扬已经肿成了馒头的左手，又指了指正在吊水的右手，“这只手还要扎着留置针，不能碰水。” 　　“腿上伤口也不能碰水，我还能怎么洗澡？”他看向碧守，浅色的眸子里竟还有几分无辜。 　　“不……不洗澡又不会怎样……”碧守嘴上虽这样说，气势却越来越弱，如果不是他生了坏心把于风的手扎肿了，至少洗澡这种事于风还是可以自己做的。 　　“不行，我要洗澡。”于风说，“你如果不帮我，我就找护士妹妹帮我。” 　　“啊！！”碧守被他的不要脸震惊。 　　像是要证明给碧守看似的，于风按响了床边的呼叫铃。 　　不多时上午来抽血的那名小护士就推门走了进来：“怎么了？” 　　“今天晚上……”于风开口。 　　“今天晚上可以出去散步吗？”碧守打断他，抢过话头，“他说他想出去转转了。” 　　“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就别想着瞎转悠了！”护士说，“觉得闷就自己看看窗外看看电视。” 　　护士走后，碧守愤然看向笑得一脸可恶的于风：“你怎么能让人家女孩子给你洗澡，臭不要脸！” 　　“你就说你帮不帮我洗澡吧？” 　　“帮就帮！” 　　坐进驾驶座的尹斌突然掩面打了个喷嚏。 　　“有人想你了。”副驾的女人笑。 　　他发动汽车，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给我买这些衣服。”女人回头看向后座堆的大包小包，颇为轻佻地去摸身边年轻男人的下巴，“想求我办事，你明明知道我真心想要的是什么。” 　　“抱歉。”尹斌偏过脸，避开了她的手。 　　“可怜……”女人咋舌，“这才多大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尹斌并不回答，他将车驶出商场停车场，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什么类型？”女人饶有兴致地问，对打败了自己的对手很是好奇。 　　“是只狐狸精。”尹斌说。 第36章 想吃披萨 　　“你别动！我动就行了！” 　　“我都湿了！” 　　“出来好多（洗发水）啊。” 　　于风哭笑不得地看着某个帮自己擦背的小家伙，手忙脚乱浇了自己一头的冷水和泡沫不说，还边忙边毫无自知地说了一大堆荤话。 　　“你就安静会吧。”他坐在凳子上，忍不住抬头说道，“吵死了。” 　　他的手和受伤的小腿都被碧守用塑料膜裹得严严实实的，进水是不会进水，但体验也绝对称不上愉快。 　　原本只是为了逗小家伙玩才逼着他给自己洗澡的，结果发现居然是他失算了。 　　碧守笨手笨脚，做事却很认真，给于风洗澡洗出了小学生大扫除的风格，毫无旖旎气氛不说，于风还被折腾了个够呛。 　　水温忽冷忽热，一会冻死一会烫死，泡沫都进眼睛里了，没手擦，只能受着。 　　“行了行了。”于风感觉碧守举着的那花洒似乎正在对着自己的耳朵眼喷水，实在是受不了了，“别洗了，随便给我擦一擦我出去了！” 　　碧守闻言，终于放过了于风的那头乱发，关了水，拿来了毛巾，对着于风，像是擦桌子似的一通猛擦。 　　“喂！能不能长点心，那是能用力擦的地方吗？”于风低头，喝止小家伙的白痴行为。 　　“呃……”碧守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匆匆挥舞毛巾擦干他身体上的水珠，又找来剪刀，剪开裹住了于风双手和伤腿的塑料膜，“衣服总可以自己穿了吧！” 　　于风当然会自己穿衣服，经此一遭，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让碧守帮自己洗澡了。 　　谁能想到面对有权有势有打手凶神恶煞的大佬们从来没胆怵过的于风，却被一个小白痴给折腾得差点求饶。 　　他匆匆套上干净的病号服，发现自己的腿和胳膊都被那个没轻没重的给搓红了，若是没有及时叫停，恐怕连头发都要给薅秃了。 　　“呃……”于风拨弄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深感无奈。 　　碧守也没太好过，他给于风洗澡，自己也顺带淋了一通水（主要是他自己的责任），衣服全都湿哒哒地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穿我的吧。”于风好意，把自己洗干净了的T恤扔了过去。 　　碧守也没客气，脱了湿掉的衣服，胡乱擦了一把，就穿上了于风的T恤。 　　有点大了，但也不是不能穿。 　　“干嘛？”他对于风的视线感到莫名其妙。 　　“你还挺大方。”于风笑。 　　他给这小家伙T恤，原以为人家会去浴室换衣服，谁晓得碧守也没把他当外人，拿到T恤当场就给换上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冷不丁就看到了一大片白得耀眼的细嫩皮肤，还有那根本不该长在男人身上的纤细腰肢，他只能暗自庆幸自己衣服穿得早，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虽然都是男人，没有必要太过扭捏，可这家伙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男人眼里是怎么个模样。 　　能平安长这么大也算是奇迹了，于风咋舌。 　　“背后纹的是什么？”于风问他，对碧守背上那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大片文字式样的刺青有点在意，他精通多国语言，却从未见过碧守背上的文字。 　　“才不告诉你呢！”碧守吐舌，冲他做了个鬼脸。 　　碧守换上了干衣服，心情好了许多，趁着还不算太晚，跑去向护士借来了吹风机。 　　他对于风那头乱糟糟的还在不断滴水的卷发很是在意，非给他吹干了不可。 　　于风对他先前给自己洗澡的表现还心有余悸，推脱了好几次，直说不用。 　　没想到碧守很坚持，说头发不干睡觉会头痛。这是师父告诉他的。 　　于风怔住了，“头发不吹干睡觉会头痛。”这样的家常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 　　一直以来他活得像只朝不保夕的野狗，哪有人会在乎他头疼不疼。 　　碧守还以为他应了，将人按着坐在床上，插好吹风机，自顾自就上了手。 　　好在吹头发不算是太复杂的工作，碧守也经常帮变成狐狸了的弘元洗澡吹毛，显然颇有心得，没有造成之前在浴室的那番惨状。温热的风吹得于风眯起了眼睛，很舒服的样子。 　　碧守打理着那一头乱发，看见于风又掏出了手机，低着头不知道鼓捣了些什么，一连打开了好几个监控画面。 　　他凑近了些，下意识去寻找尹斌的身影，但几个画面跨度很大，有的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在国内，路上走着的都是些外国人。 　　“你在看什么？”他问。 　　“工作。”于风回答，他的手背虽然肿了，手指却很灵活，翻看完监控又打开了好几个外文的网站，他知道碧守看不懂，便一点都不避讳地刷刷翻动着，时不时还打上一长串的内容，看得碧守眼花缭乱。 　　“什么工作？”碧守警惕，“你又要做什么坏事？！” 　　“才不告诉你呢！”于风捏着嗓子，模仿碧守先前的回答，还给他抛了个媚眼。 　　他的那头卷发，湿了之后乱糟糟的，碧守以为吹干后会好些，结果直接给人家吹了个爆炸头出来。 　　这头发简直就像是于风本人，不听话极了。 　　“明天我想吃披萨。”于风的视线又回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头都没抬地对碧守提出了要求。 　　“呃……”碧守被他的厚脸皮震惊。 　　“要必X客的。”于风又说。 　　“医院只有盒饭，爱吃吃不吃拉倒！” 　　“不给我买披萨，我就欺负你的小男朋友。”于风状似无意地嘟哝道。 　　“他现在得罪了不少人……”于风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波澜不惊，“别看他陪着大小姐到处潇洒，一旦落了单，或者被人把藏身之处告诉了那些大哥，他就完蛋了。” 　　碧守心中一紧，慌乱坐下，抓住了于风的胳膊：“那他现在还好吗？他在哪里？我要去保护他！” 　　于风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明天我想吃披萨。” 　　“我给你买！” 　　“要必X客的。” 　　“没问题！” 　　“乖。”于风收起了手机，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你听话，我就不找他麻烦。” 第37章 我好想你 　　“陪着我到处逛了一天，累了吧。” 　　“没有。” 　　“他们都说你是泥腿子，我看跟你比起来，他们才都是土狗。” 　　柏雪掩唇笑着，看着男人将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都提进了自己家里，“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怎么还像个好学生似的，干干净净的，真有意思。” 　　尹斌把东西送进了屋里便退了出来，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前与女人告别。 　　“听说他们现在都在找你，你脖子上这颗脑袋可值钱得很。” 　　柏雪不允他离开，涂了红指甲的纤纤玉手拎住了他的衣领，凑近别有意味地说道，“要不，你就先住我这？” 　　“跟着我，他们不敢动你。”她挑眉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男人，踮起脚，想要去够那双紧抿的唇。 　　尹斌不自然地偏过头，微微退开了距离：“抱歉。” 　　柏雪也不生气，俏皮地撅起嘴巴哼了一声：“笨小孩。” 　　“好吧好吧，你回去吧，我会跟爸爸说你的事的。别担心，本小姐可比外面那群臭男人要讲义气多啦。” 　　她明明比尹斌还要年长几岁，说起话来却娇俏可爱，被拒绝了也不较真，爽快地挥挥手关了门，“拜拜。” 　　是个好女人。 　　在等电梯时尹斌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并不讨厌柏雪的直白，这种率真可爱反而还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更不用说柏雪那几乎完美的背景与个人素质。 　　换成别的男人，恐怕没有人舍得丢下这块肥肉。 　　但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明知攀上柏家就能顺利度过难关，却偏偏选了最费劲的方法，还差点为了“守节”把柏家的大小姐都给得罪了。 　　一定是狐狸精的咒术，他想着。 　　柏雪靠近他的时候，他心中却只有那个笨蛋狐狸哭泣的模样。 　　碧守身上仍有太多的谜团，从本质上来说，甚至都不能算做是人类，可尹斌偏偏就是放不下。 　　那多年前被强塞进他嘴里的葡萄味的糖果，那不知做什么用途的碧绿色珠子，还有狐狸那毛绒绒的耳朵与尾巴，和那笨拙却甜蜜的吻，全都一点一点钻进了他的心里，还把那里霸占得严严实实的。 　　这也太奇怪了，他苦笑。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他这头还坐在没发动的车里，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过分沉迷那只狐狸精的美色了，那只狐狸精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喂。”他接起电话，想听听笨蛋的声音。 　　“尹斌！”电话那头的碧守听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你有没有事啊？！” 　　“我有什么事？” 　　“我怕你有危险……”碧守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很是担心。 　　他从医院回到家里，越想于风说过的话，就越是担心。尹斌明明说了最近会很忙，可能没有时间接电话，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耐不住性子拨通了他的号码。 　　“我听说最近有很多人想害你……”碧守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他清了清喉咙，又道，“你要不要来我家？我保护你！” 　　“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他补充道。 　　尹斌突然笑了。 　　“没事的，别担心。”他说。 　　尹斌对碧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略微有些奇怪，但他又想起早前碧守也说过，之前以为他是妖星时，也曾经调查过他的事情。 　　妖怪嘛，自然神通广大，他并未深究。 　　可就算是神通广大的妖怪，尹斌也不希望把自己的祸患带去给碧守。 　　毕竟那家伙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笨蛋。 　　他虽说不用担心，碧守又怎会真的不担心。 　　“那你有地方住吗？”他问尹斌，“天气凉了，你可不能睡在公园啊！” 　　“我有地方住，别担心。”尹斌仍是说。他的声音平和，带着让碧守安心的力量。 　　“是……”碧守犹豫再三，还是藏不住事地将心中纠结问出了口，“是……是住在你女朋友那里吗？” 　　尹斌以为他还在意着酒店看到的那一幕，暗笑这笨蛋的醋劲：“不是说过了，我没有女朋友。” 　　碧守不说话，心里仍想着在于风手机上看到的监控里的尹斌给女人买衣服，轻拍她脑袋的画面。 　　他不知道尹斌为什么还要骗自己说他没有女朋友，心里酸酸的。 　　“我好想你。”没来由的，他突然说道。 　　明明前一天他们还见过面，明明他发觉尹斌在对他撒谎，明明就算是好朋友也没有整天黏在一起的，可这几个字就像是怎么都藏不住了似的，一松懈了气势，就自己从心里跑出来了。 　　闻言，尹斌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你什么时候能来找我玩啊？”碧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音，撒娇似的，“还要多久啊？” 　　尹斌几乎要被这声音勾走了魂，差点就要一脚油门直冲他家楼下，将这个小笨蛋狠狠地揉进怀里。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股让人恼火的欲望，很久，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他不想对碧守说谎。 　　电话那头似乎呜咽了一声，他几乎能想到那狐狸难过的样子，不自知地握紧了手机。 　　“那……”碧守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吗？你有时间接电话吗？” 　　“我会接的。”尹斌说，“我保证。” 　　他甚至有点憎恶起早前开玩笑逗碧守说没时间接电话的自己来。 　　“嗯。”闻言碧守似乎好受了些，小嗓子却仍带着颤音，他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这个电话打得有多腻歪，哼哼唧唧的。 　　好歹也是会法术，五百年才出一只的人狐，可面对尹斌时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娇气了起来，还很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里？”碧守又问。 　　尹斌沉默，似乎不太想说。 　　“呜！”碧守察觉了对面的迟疑，更伤心了。 　　肯定就是住在女朋友那里！他想…… 　　尹斌想的却是万一这个笨蛋冒冒失失过来被人发现了，那就太过危险了。 　　可那电话对面，那明显不太对劲的，几乎像是在抽泣的呼吸声，还是让他没办法狠下心来拒绝。 　　“我可以告诉你地址……”他说，“但是你要保证，想要来找我前，一定要先告诉我。” 第38章 股掌之中 　　挂了电话碧守就收到了尹斌发来的地址信息。 　　信息上是一家没有听说过的民宿的地址，与碧守之前跟踪他所去的地方竟不是同一处，看来正如于风所说，尹斌确实是在故意隐藏他的行踪。 　　碧守拿了地址，便心心念念地想要去找尹斌。可尹斌又给他下了“不许去”的口令，他只能辗转反侧一遍一遍地看着那个地址，将它默默记在了心里。 　　窗外夜虽已经很深了，他却因为过度在意尹斌的事，迟迟不能睡去。 　　他想了许多保护尹斌的方法，想起或许可以拜托黑影找人跟着他，但黑影的手下好像还不都不如碧守，之前光是找人都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他又想到或许可以分一些灵力给尹斌，可不知道凡人之躯是否能够承受得了，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碧守拿出了十年前学数学都没有过的劲头来，努力思考着自己能为尹斌做点什么。 　　突然手机亮了。 　　“快睡。” 　　就好像知道他在瞎琢磨一般，尹斌发来了这两个字。 　　“你也是！”碧守迅速回复，还加上了一个笑得脸颊红扑扑的表情。 　　尹斌没有再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了。 　　“晚安！”碧守又发。 　　过了一会，手机还是亮了。 　　“晚安。” 　　…… 　　“咚咚。” 　　什么声音，好吵。 　　“咳咳咳。” 　　于风又在咳嗽了，他怎么就不晓得自己去倒水喝！ 　　碧守猛地抬起头，这才想起自己人在医院。 　　前一晚他因为太过担心尹斌的事，几乎没有睡，早上起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去给于风买了他要的披萨。 　　可下午困劲就上来了。 　　下午的医院很安静，于风右手挂着水，左手单手操作着手机，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碧守四处溜达了一圈，发现叶朝那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便又回到了于风的单人病房里晒着太阳打盹。 　　这一打盹儿竟不知不觉趴在窗台上睡了过去，于风敲了好几次桌子，才把他叫醒。 　　“醒了？”于风笑眯眯地看着他，“天都黑了，你可真能睡。昨晚上做贼去了？” 　　碧守刚睡醒，脸上被袖子压出的红痕未消，脑筋还懵着，光看他嘴动，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他看见于风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的嘴巴突然不动了，转而微微笑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碧守揉了揉睡僵了的脸，反应有些慢，“是要喝水吗？” 　　他起身去摸杯子，却发现于风床头杯子里的水是满的。 　　“啊，都这个点了！”他终于看见了窗外的灯火，慌忙问于风，“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呀？肚子饿了吧？你等我一会。” 　　碧守说着话，摸出了自己的钱包就往外跑。 　　“回来。”于风唤他，“你干嘛去？” 　　“买晚饭。” 　　“回来。”于风仍是说，“坐下。” 　　碧守不解其意，却还是听他的，回到了病房内坐了下来。 　　“不知道有外卖这种东西？”于风笑。 　　“啊……对哦。” 　　“饭菜早送来了，我已经吃过了，你的那份让护士放在了冰箱里，你拿出来热一下就可以吃。” 　　碧守按他说的，去护士那取了饭菜，又用微波炉加热。 　　不知是哪家店的套餐，三菜一汤，就算放了有一会了，看起来也还是很美味。 　　为了不浪费，碧守把肉块挑出来装好，打算带回家给师傅吃。 　　“不吃肉？”于风在一旁看着，问他。 　　“我不能吃肉。”碧守说。 　　好在就算不吃肉也还有素菜和汤可以吃，碧守的肚子饿了，埋头吃得很香。 　　于风则放下了手机，像是看什么稀罕物件，认真地看着碧守吃饭。 　　这小家伙，下午晒着太阳就睡着了，呼呼大睡，小动物似的。 　　他把人家当小动物，觉得好笑，小动物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他想要什么。 　　是不是渴了，饿不饿。 　　于风很难分辨自己心中跃动着的究竟是什么。他听得懂外语，看得懂公式，甚至连破解密码都难不住他。 　　可他不懂被人照顾是什么感觉。 　　他不懂眼前这个生物为什么让他一直以来无所畏惧的心脏，隐隐约约觉得害怕。 　　碧守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还以为他在馋自己的饭菜，停了筷子，有些舍不得地把饭菜往于风处推了推：“你吃饱了吗，再吃点？” 　　于风怔怔看他，自己都不知道地伸出了手去，一把揉乱了那头柔软的头发。 　　“啊？！”碧守没有防备，想闪躲却被死死按住，被揉得龇牙咧嘴。 　　“于风！！”碧守怒了。 　　他猛地挣脱开来，却见那个动作极其不温柔，几乎把自己薅秃了男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从与于风初见面时起，于风的脸上就总是挂着那副极为虚假的笑容，被惹恼了就沉下脸来，或是气死人不偿命地冷笑。 　　像这样毫无顾忌地，像普通人一样的开怀大笑，好像还是第一次。 　　他笑起来时眼睛是弯的，就连那头卷发都好像生动了起来，不像之前那样让人烦躁了。 　　“我觉得你其实没有那么坏。”碧守突然说。 　　于风慢慢止了笑：“哦？” 　　“我觉得是这样的……”碧守歪着头看他，思索着，指向了他的胸口，“你这里，其实不是黑色的。” 　　“至少不是全黑。”他补充。 　　于风似是觉得有趣，又笑了两声，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那我就，做件好事吧。”他说着，冲碧守勾了勾手指，“过来。” 　　碧守已经忘记要报复揉头发之仇了，闻言乖乖附耳过去。 　　只听于风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说道：“有几个道上的大哥已经知道你那小男朋友去攀了高枝，打算在大小姐背后那位出手干预前，提前行动干掉你那小男朋友了。” 　　“行动的时间已经定了，那小子虽然藏得好，但大小姐的行踪还是很好调查的，她订的包包等了几个月终于到货了，明天大概率会让你那小男朋友去帮她跑腿，到时候那群人会去店里候着，来一个瓮中捉鳖。” 　　“你可以提醒他，让他警醒些。”于风说。 　　碧守被这番话吓住，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于风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于风似是被问住，冷笑了一声：“你可以不信。”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晚上回家后碧守就给尹斌打了电话，询问他是不是要去帮别人取包包。 　　“是。”尹斌回答，大概是怕碧守误会，他接着又说，“包是她自己很久以前订的，最近没时间去拿，我只是帮忙取一下而已。” 　　就差没直说“我没有给她买包”了。 　　碧守此时却在意不了这许多，慌忙打断他：“你明天千万不能去！” 　　“有好多坏人要去那边等着害你！” 　　尹斌沉默，忽然笑了：“你担心我？” 　　“那当然啊！”碧守焦急不已，“你让别人去给她取包嘛！你不要去！” 　　他都急成这样了，尹斌却只是笑。 　　“没关系的……”尹斌说，“早晚都是要算总账的，他们想来就来吧。” 　　“但是你不能来。”他忽然一转轻松的口吻，声音严肃了起来，“碧守，明天你不要过来。” 　　“听到没有？”见碧守不回答，他加重了语气，“明天你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来找我。” 　　碧守不做声，明显是不愿意。 　　“听话。”尹斌放软声音，“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好吧。”碧守气鼓鼓的，却还是拗不过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 　　明知尹斌可能有危险，却不让他去帮忙，碧守心里毛毛的。 　　虽然尹斌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把那群要害他的人放在心上，挂了电话的碧守却仍是担心得坐立难安。 　　他苦着脸，也不知这不安该如何压抑下去，急的抓耳挠腮。 　　脖子后面不知为何也总觉得痒痒的，他正烦闷着，随手摸了两下，好像什么都没有，就没去管了。 　　并不晓得自己后颈白嫩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颇为暧昧醒目的红痕。 第39章 硬碰硬 　　担心尹斌的事担心了整夜，碧守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连于风都看出了他的萎靡，勉强安生了点，没像前几天那样故意招惹他。 　　前一日碧守好歹下午时还在窗台上趴着睡了几个小时，今天却连午睡都没办法做到了。 　　他焦虑得要命，频繁地往窗外张望。 　　明明窗外只有医院的建筑，他却好像在找谁似的，小脸上写满了愁苦。 　　“这么担心？”于风问他。 　　碧守连斗嘴的心情都没有，苦着脸不说话。 　　“这么担心，就去看看呗。”于风又道，“还呆在我这儿干嘛？拿我打发时间？” 　　“他不让我去……”碧守委屈兮兮地说道。他明明也有在帮忙的啊，干嘛把人家说成是来打发时间的！ 　　“他不让你去，你不会偷偷去？”于风教育他。 　　碧守满脸的“我怎么没想到”。 　　“那家店的地址发给你了，也不算远。”于风靠在枕头上，话说得异常温柔，“去吧，偷偷看一眼，没事就罢了，要是有事报个警你总是会的吧。” 　　他就像是伊甸园里的蛇，在碧守耳边轻吐着蛊惑的话语。 　　“还愣着干嘛？要我帮你叫车？”他扬了扬手机。 　　碧守像是猛然醒悟一般，抓了自己的背包就往外跑：“不用帮我叫车，我走了！” 　　病房里于风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为何冷笑了起来。 　　这头碧守刚毛毛躁躁冲出医院焦急地在路边拦车，尹斌那边已经取了包走出了奢侈品店。 　　他将柏雪买的那个价格快赶得上房子首付的包丢进了车里，环视了一圈，意外地发现此处并没有他所预想的埋伏。 　　按道理说，地下车库人少且遮掩较多，是整个商场最适合伏击的地方。 　　难道碧守得到的消息是错的？ 　　为防万一，他又检查了车的四周与发动机有没有被装上什么危险品。 　　什么都没有。 　　虽然有些意外，他还是按照计划，把包先给柏雪送去了公司。 　　柏雪是公司的大小姐，光是助理就好几个，想要翘班也完全不是难事，可她非要尹斌去给自己取包，还要他亲自送到公司来。 　　一路上公司的员工们都以为尹斌是大小姐的新男朋友，不仅长得帅，还给大小姐买了那么贵的限定版包包送到公司来！ 　　尹斌向来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柏雪却被误会得很是过瘾，还故意挽着他在公司走了一圈，说要带他参观参观。 　　“嘿嘿。”在与几个女职员颇为客套地互相恭维一番之后，柏雪忍不住像个小女孩似的笑出了声。 　　“好玩？”尹斌很无奈。 　　“当然好玩啊！”柏雪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都没有要你献身了，过过干瘾还不行啊？” 　　“主要也是想让公司里那些癞蛤蟆看看，别整天做梦想吃天鹅肉，烦死我了。”她又道。 　　年轻貌美，家财万贯，自然追求者甚众。柏雪也不是笨蛋，那些追求者看上的究竟是她还是她身后的财富，她不是不明白。 　　所以她才会这么喜欢尹斌。 　　这个弟弟，宁愿不说话，都不会说谎。痛快，干净，让人心里舒服。 　　尹斌被他拉着走了一圈，路过董事长办公室时，正巧柏总开门走出来，把正挽着尹斌笑靥如花的柏雪吓了个够呛，赶紧松开了手，站得端端正正的叫了声：“爸。” 　　柏越天知道自己女儿性子，并不把她挽着男人手当回事。他看向女儿这次看上的“小白脸”，看上去年纪也就二十出头，身姿挺拔，眼神像狼，是个好后生。 　　“您好。”尹斌说。 　　柏越天没有回答。 　　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心中莫名有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他问柏雪。 　　“对，就是他。”柏雪正怕老爹不同意帮忙呢，赶紧把尹斌往前推，“小伙挺不错吧。” 　　柏越天没有搭理自己那个见了帅哥就昏头的女儿，他问尹斌：“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沐县。”尹斌回答，“我叫尹斌。” 　　柏越天眯起眼，久经商场的脸上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说：“知道了。” 　　他似乎还有事要做，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柏雪身旁站得笔直的年轻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爸走后，柏雪才敢大口喘气，又是缩脖子又是吐舌头，用手不断地给自己扇着风，明显是紧张得不行的样子。 　　毫无先前大小姐的气派，反而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学生似的。这老爹平时有多严格，光看她的反应就晓得了。 　　“我爸就那样，也不是说不帮你，你不要着急。”她还不忘安慰尹斌。 　　“没关系。”尹斌比她坦然得多。 　　原本他也只是想借用一下柏家的名号避避风头，先伪装成柏家专用的人，再逐渐退出这个圈子。 　　借不了也不过是硬碰硬罢了。 　　他不害怕硬碰硬，就是担心某个笨蛋会害怕。 　　完成了跑腿的任务，又给柏雪撑足了面子，尹斌到底还是拒绝了柏雪一起吃饭的要求，礼貌地道别离开。 　　真的是一点破绽都没有，防守得也太好了吧！柏雪看着帅哥的背影哀叹。 　　尹斌走出柏家的公司，仍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跟随。 　　碧守的情报大概率是弄错了，也挺符合他的风格，尹斌光是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给那个笨蛋打个电话吧，免得他担心。 　　尹斌这样想着，把车开进了自己这段时间居住的民宿院子里。 　　这家民宿是家夫妻店，客房只有几间，管理也很散漫，入住记录还是纸质的。 　　尹斌看这里清静且隐蔽，便将这家小民宿包了下来。老板做饭的手艺不太行，但老板娘勤快，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尹斌住得也不算难受。 　　他停了车，察觉整栋小楼都安静得有些异常。 　　没有亮着的灯，没有饭菜的香气，也没有老板娘呵斥老板的叫骂声。 　　尹斌解开安全带，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小楼里这时才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有人手持铁棍挡在了院子的门口，一脸挑衅地看向尹斌。 　　先前藏在楼里的人也都陆续走了出来，围绕在尹斌身边，挤满了整个小院。 　　看来狐狸的情报也没有全错，尹斌想。 　　原来都在这里等着。 第40章 恶鬼 　　“就是，个子高高的，站的直直的，长得很好看，很少笑，不说话的……” 　　碧守一头一脸因为着急狂奔冒出的汗，踮起脚硬是模仿起尹斌的严肃脸给柜姐看，“他有没有来拿包包？” 　　这店里的香水味太重，害他连尹斌的气味都闻不到了！ 　　“谁？”年轻柜姐被这突然闯进店里的男孩吓了一跳，听他咋咋唬唬一通，有点反应不过来。 　　“高个子帅哥是吧……”另一位正要下班的柜姐看懂了碧守算得上惟妙惟肖的模仿，“来了来了，来拿柏小姐定的包嘛，都拿走几个小时了。” 　　“几个小时？”碧守闻言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这都几个小时了，如果没事的话，尹斌早就给他打电话了！ 　　“有没有坏人来你们这等他？”他抓住柜姐的手，很是焦急地问，“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什么坏人？”柜姐还没遇到这么主动的小伙，一时被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所迷，竟也不觉得冒犯，“他拿了包就走了，我们哪知道他去哪了？” 　　碧守放开了她的手，怔怔后退了两步，说了句谢谢，转身就往外跑。 　　边跑还边像狗一样四处嗅着尹斌的气味。 　　勉强跟着气味到了停车场，可再往后，就怎么都寻不着人了。 　　他慌忙掏出手机拨打尹斌的电话，但电话一直都没人接。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尹斌答应了会接他电话的！ 　　正当碧守站在停车场像个走失的小孩子似的不知该往哪里去，于风突然来了电话。 　　“怎么样了？”于风问他。 　　“他都取了包走了好久了！”碧守着急得要死，对着于风一通说，“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也不接电话！会不会被人绑走了……是不是被……” 　　于风伸手轻触手机上停车场监控里碧守那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愈发温柔：“你先不要着急，他应该也没有那么好欺负。” 　　“你想想，还有什么他可能去的地方吗？”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似的，问碧守，“有没有可能他是回家了？” 　　“对！对对对，我去他住的地方找他去！”碧守碎碎念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于风已经挂了电话。 　　手机的屏幕像一个窄小的笼子，于风看着小家伙在自己的笼子像只仓鼠一样地里跑来跑去却跑不出去，心情很好地下了床。 　　另一头，民宿的小院里挤满了来者不善的混混们，民宿的老板和老板娘被他们关进了楼上的厕所里，抱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 　　“爷们也不难为你，毕竟大家也都欣赏你是条汉子，今天找你呢，主要也就是来讨个保证。” 　　领头的男人也曾与尹斌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人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动起手来却异常残暴，那股子狠劲让他们这些只想混口饭吃的可以说是大开眼界。 　　他也知道自己带来的这帮，很多都是些黄毛小子，真动起手来，未必能占这个煞神什么便宜。 　　“上面几位大爷也都是宽厚的人，让我们来，也不是说要拿你怎么样，非要打打杀杀什么的……” 　　他说着话，已经感受到了对面男人身上的寒气，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道，“咱们圈子，有咱们圈子的规矩，你这样说不干就不干，确实是太不地道了。”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咱们还混什么，直接都排队去自首不是更快？那日子还过不过了？家里的老小还养不养了？” 　　“所以说……”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尹斌打断他问道，他受不了这人明明连头皮都刺了青，看上去凶神恶煞，说起话来却啰啰嗦嗦婆婆妈妈，说了半天都没个重点。 　　“咱们呢，要的也不多……”混混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好像在商量似的，“上头呢，害怕你之后会对他们不利，想要把你这双手留下。” 　　“他们原本是让我们把你两条胳膊都卸了，但说实话大家一直都很欣赏你，所以今天你只要留下双手就可以了。” 　　男人好像给了多大恩惠似的，一副“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的表情，向尹斌伸出手，“你知道的，这一行总归是不可能让你全身而退的，哪有这么儿戏的事儿？你要是配合一点，不让兄弟难做，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兄弟还是可以帮你一把的。” 　　尹斌没什么表情：“我要是不配合呢？” 　　小头目逐渐沉下脸：“那我也只能让今天来的这些兄弟们帮帮忙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的男人们都躁动起来，挥舞着他们带来的武器，叫骂着，冲着尹斌露出了凶相。 　　尹斌向来是不多言的，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冲小头目歪了歪头，竟然笑了。 　　“上吧。”他说。 　　这一刻他的那些克制体面，那些被女人喜欢的寡淡与温柔，全都不见了。 　　他仍像多年前那个与高大自己许多的混混打斗，举起时候让人脑瓜开花的小男孩，非但不觉得害怕，面上反倒是添了几分生气。 　　“来。”他仍说，像一个渴血的捕食者。 　　有的人的才能是唱歌，有的人的才能是画画，尹斌的才能，或许是在逆境中生存。 　　到底是法治社会，跑来堵人的混混们大多拿的是棒球棍钢管这样的钝器，心思狠毒一点的，顶多也就在棍子上焊上铁钉，像个狼牙棒似的。 　　尹斌却不同，掏出的匕首寒光闪闪，稍微靠近一点便要见血，竟一下子镇住了这么些人。 　　玩真的啊？混混们一时不敢上前。 　　毕竟谁不怕疼？谁当真是二五仔往刀锋上撞？ 　　尹斌身后有人想要偷袭，手刚举起来，就被长腿一脚踹在了肚子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口中挤出来，抱着肚子哀嚎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周围人趁他反击分神，纷纷举着武器冲了上来，小头目更是，直冲着尹斌的脑袋招呼。 　　尹斌也不是吃素的，凡是靠上来的，都得先尝尝他刀锋的滋味。 　　他不伤人要害，但肉体凡胎，谁被剌一刀，都得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霎时间小院里哀嚎一片，尹斌站在倒下的人中间，原本俊俏的脸上沾满了别人的血，他不以为意地擦去，露出了恶鬼一样的眼神看向了仍然站着的混混们。 　　那些本就躲在后面只想撑撑场面不想动手的年轻人，这下就更不敢上前了。 　　碧守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第41章 怪物 　　“回去！” 　　尹斌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铁栏杆外探头探脑，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帮忙的小脸蛋，大喝道。 　　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有血迹，小院内哀嚎一片，血的腥味直冲碧守的鼻腔，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但碧守不愿离开，眼前的一切让他心惊肉跳，他甚至有些害怕，不是怕这么些喊打喊杀的男人，而是害怕那个手持尖刀的尹斌。 　　眼前的情势，尹斌明显是占了上风，围着他的男人们外强中干，一个个叫骂不已却没人敢再向前一步。 　　碧守自欺欺人地躲在栅栏外，想着怎样才能终止这场劫难。 　　并非为了功德分，也不是为了那些倒在地上高声喊疼的男人们，杀红了眼的尹斌必然背负着沉重的恶意，被迫为恶无法向善，这是他的劫难。 　　混混们注意到尹斌的分神，外圈的男人也隔着栏杆看到了一个漂亮得有点夸张的男孩，正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尹斌。 　　像是熟识。 　　有人心生妙计，趁着尹斌被人挡着过不来，悄咪咪绕了出去，想要把外面那孩子逮住。 　　尹斌怎么可能没看到，踹开了自己眼前的混混便要去阻拦。 　　人群里到底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立刻觉察出外面那位的不同寻常，一边高喊着“抓住外面那小子！”，一边聚拢起来，手持钢管挡在了尹斌面前。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尹斌一直以来都凶狠得好像不把任何人，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 　　所以他才总是把活干得那么漂亮，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你与他说话，有时像是在与地府的恶鬼说话，人情冷暖，家有老小，哭也好笑也好，他都不在乎。 　　横，还不惜命。你拿这样的人有什么办法？ 　　这样的尹斌，居然会有见了就变脸的人？ 　　而且让他变脸的，也不是什么道上的厉害人物，反倒是个嫩的像洋娃娃似的小子。 　　这其中关系，便足以让人多想。 　　“你拉我干什么？” 　　手脚快的，已经翻墙出去抓住了外面做贼似的偷看着的碧守。 　　碧守被一个粗壮有力的大手抓了手腕，怎么甩也甩不开，讨厌极了：“快放开，你抓疼我了！” 　　人家哪可能听他的话，下一刻便用手肘勒住碧守的脖子，把他往铁门前带，耀武扬威着给尹斌看。 　　碧守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被勒得呼吸困难满脸通红不说，紧勒着他的男人身上带着浓重的汗臭味与莫名的腥臊味，他好想吐。 　　尹斌的脸色变了。 　　他并没有像外面挟持碧守那位期待的那样放弃抵抗，反像是疯了一样，一连踹开了身旁的几个男人，也不在乎伤不伤害要害了，匕首在掌心转了一个圈，由划变刺，大有见人杀人的气势。 　　“呃……”刚刚才觉得自己有了几分胜算，得意洋洋挡住他的男人们，在倒下几人之后，自动给他让开了道路。 　　尹斌黑着脸，额上别人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留下，他满目猩红，宛如死神一般，快步走向了院子被锁上的大门。 　　“你……你别过来！”挟持了碧守的男人本来还颇为得意，觉得自己找到了蛇的七寸，结果自己那帮不成器的兄弟竟然直接给恶鬼让了道，他勒紧了碧守那好像一折就会断的细脖子，警告尹斌，“我知道你厉害，但只要你跨过这个大门一步，我就扭断这小子的脖子给你看！” 　　尹斌不言，墨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似乎是在评估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男人被他看得慌张不已，连碧守都能感觉到他肌肉的颤抖。 　　碧守比他更慌。 　　尹斌明明说了不让他来，他来了不说，还成了拖累，尹斌肯定生他气了！ 　　“你放开我！”他徒劳地挣扎，觉得自己难堪极了，一点忙没帮上，还害了尹斌，“放开我！你臭死了！” 　　他叫骂着，抓挠着男人的胳膊，真是恨死这个抓住自己的坏蛋了！ 　　他的这点力气根本动摇不了身后那位接近两百斤的壮汉，可挣扎却让壮汉慌了神，他手里可只有这小宝贝一张底牌，要是被他跑了，前面那个活煞神还不搞死他？！ 　　男人心里慌，手下便没了分寸，勒着碧守的胳膊一再用力，竟把人生生拉离了地面，碧守挣扎着，用手拍打着男人，想要跟他说“你快要勒死我了！”，可男人太过害怕，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碧守小腿乱蹬，一副痛苦的神色。 　　“把他放下！”尹斌心中一紧，大喝道。 　　“你把刀放下先！”男人心里紧张，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你先放！” 　　尹斌不作犹豫，一把将小刀扔出了院外。 　　男人这才略微放松了力气，让碧守喘了口气。 　　碧守恨恨用力扭头看抓了自己的男人，心里想着刚才如果自己真的是人族，就已经死了！ 　　尹斌扔了武器，威胁便小了，身后受了轻伤的男人们纷纷爬了起来，举起了自己的武器。 　　险是险了点，到底还是要把任务完成。 　　“好了，手伸出来吧。”小头目对尹斌说道，他捂住自己肚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痛得笑了起来，“好家伙，你也算是打完最后一仗了，给这么多兄弟都挂了彩，也不算亏了。” 　　尹斌看了一眼还被勒着脖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碧守，转身对着头目伸出了双手。 　　头目舒了一口气，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搬了桌子出来，还有民宿厨房里找到的，剁骨头的大刀。 　　“谁来？”头目拿着刀比划了两下，觉得受伤了的自己，此时无法完成剁手这样的体力活，便抬头问，“来个力气大的，别一刀没断，还要补刀。” 　　先前尹斌的作为实在过于让人胆寒，头目看了一圈，竟无人敢上前。 　　“快点！”勒着碧守的男人颤抖不已，他能感觉尹斌的视线一直在他的脖颈处扫过，他快要吓尿了！ 　　碧守睁大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知道这群人想要干嘛，吓得大叫：“你们别动他！” 　　“不许动他！！” 　　他的声音太小了，男人们吵吵嚷嚷推脱着动手的责任，根本没人理他。只有伸出了双手的尹斌，听见声音沉默地看向他。 　　“哎呀，别啰嗦了，我来吧！”一个一直躲在后排的大汉大声说着，走了出来。 　　这可是个大功，不干白不干！而且一旦被剁了手，煞神又如何，刀都拿不了了，还能拿他怎么办？ 　　他拿起刀，深吸了一口气。 　　“别动他！你住手！”碧守睚眦欲裂，大喊，“尹斌！你快跑啊！” 　　大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面不改色的尹斌，说了句“别怪我，要怪就怪上面那些人。”，说完，他猛地向下剁去！ 　　“啊！！”碧守伸出手去，高声大叫起来。 　　在场的诸人都一下子捂住了耳朵。那尖声里似乎夹杂着野兽的嘶吼，人群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碧守的四肢突然不受控地兽化成了利爪，双眼也陡然变红，有什么奇怪的能量猛地炸裂开来！ 　　勒着他的男人忽然见着眼前竖起了两只抖动着的毛耳朵，还没看个明白，就手脚一软，晕了过去。 第42章 撒娇不分场合的狐狸 　　碧守此次兽化比先前几次都严重得多，脑袋和手脚都完全变成了狐狸的样子，却仍勉强维持着人的身形，看上去像一个长了狐狸脑袋的细长怪物。 　　他挣脱了身后的束缚，手脚并用地奔向了尹斌。 　　院中的混混们已经全灭，七七八八地横倒在地上，唯有尹斌还撑着桌子维持着一丝清明。 　　刚才院中猛地被一股能量扫过，感觉像是被人拍了一板砖似的，就连尹斌也差点倒下。 　　隐约间他只见一只巨大的人形狐狸向自己冲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被大狐狸用力扑进了怀里。 　　“不许碰他！！”大狐狸近似癫狂地大喊，“走开！！” 　　“走开！！不要碰他！！别过来！！” 　　声音还是碧守的声音。 　　院子里根本除了他们，根本没有站着的人，碧守却好像在与谁对峙似的，对着空气龇牙咧嘴发出恐吓的声音，强撑着叫嚣。 　　“碧守。”尹斌伸出手回抱住他，轻抚他颤抖的后脊，“没事了，碧守。” 　　那个毛绒绒的身体抖得厉害，尹斌便更用力地将他拥住，一边亲吻那颗狐狸脑袋，一边安抚道：“没事了，别害怕。” 　　碧守的狐狸脑袋，与人形时差异很大，血红大眼尖锐獠牙，还因恐惧大口喘着气，喉咙像恶犬般呼呼作响，涎水也都挂在嘴边。 　　尹斌却不以为意地将这颗野兽的脑袋按在怀里，如同情人般亲吻着那颗大脑袋，轻声安抚笨蛋的情绪。 　　“你的手！”碧守又突然挣脱出来，慌张地要看尹斌的手，“你的手！！” 　　还好，一根手指头都没少。 　　尹斌失笑，没想到这些道上的把戏居然把狐狸吓成了这样。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碧守疯了，变成了各路恐怖小说里常见的嗜血的妖怪，要开始吃人了。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他伸开手，抱住了向自己奔来的小怪物。 　　粗暴地检查了尹斌的全身后，碧守终于缓过了劲似的，抱着尹斌哇哇大哭了起来。 　　“对不起！”他边哭边道歉，“你都让我不要过来了，我还非要过来，还给你惹麻烦了呜呜呜……” 　　“坏碧守！”他伸爪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坏狐狸！笨蛋狐狸！” 　　尹斌觉出他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哄孩子似的，抓了两只狐狸爪子困在怀里，笑他：“我怪你了吗？这么害怕？” 　　“我有这么凶吗？”他笑。 　　“没有……你一点都不凶……”碧守抽抽噎噎地说，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兽化，仍如往常般用脸颊去贴尹斌的脖颈，试探性地问他，“你没有怪我吗？” 　　尹斌的鼻子被狐狸毛弄得痒痒的，他摸着那颗大脑袋，笑了：“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害你差点被人剁手……” 　　“那不是你害的，是我之前那些事的报应罢了。”尹斌抱着狐狸，柔声说着，“与你有什么关系？” 　　在他看着被人挟持的碧守，不得不伸出了双手接受惩罚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或许上辈子他就认识这个小狐狸精，还欠了他许多的情意，这辈子才要以血肉相还。 　　不仅要还，还还得这样心甘情愿。 　　“还有……”他又说道，低头看向那颗不自觉又撒起娇来的狐狸脑袋，“我要是没了手，你会不会来照顾我？” 　　“我会的！我会的！”碧守直起身，非常认真地看着尹斌说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话间，他止了泪，面上狐狸的毛发也跟着逐渐褪去，露出一张挂满泪痕的小脸来。 　　手脚也恢复了人形，只有耳朵和尾巴，还没完全收得回去，发誓时看上起来可爱又有点滑稽。 　　“那不就行了。” 　　尹斌将那大尾巴抓在手中，趁着它还没消失，打算狠狠地摸个够本。 　　碧守这头还在认真说话呢，被抓了尾巴，一下子瘫软进他的怀里，娇哼了一声，抱住了尹斌的脖子。 　　他始终觉得自己犯了错，尹斌要是想摸尾巴，就让他摸个够吧！ 　　这狐狸撒起娇来也是厉害，抱着人家哼哼唧唧的，还颤抖喘息着。 　　尹斌自觉定力受到考验，到底还是注意了一下场合，将人放了开来。 　　“行了，先把这些……”尹斌用脚踢开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混混们，“收拾一下吧。” 　　碧守被摸得迷迷瞪瞪的，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先前作为，吓得差点又要兽化：“我杀人了？！” 　　“没有。”尹斌见那笨蛋又要迸泪，赶紧拉了他的手去摸混混的脉搏，“你看，都还活着，只是晕倒了。” 　　“昏倒了……”碧守跑进跑出，摸遍了每一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都活着，都活着。” 　　“那我们该拿他们怎么办……”才放下心来，他又着急起来，“待会他们都醒了，又要来害你！” 　　尹斌沉思片刻，附在碧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碧守闻言，跟着连连点头，想到什么似的，很是高兴：“我明白了，不用叫车，我可以的，让我试试！” 　　“这边有没有那个……摄像头？”他施法前问道。 　　民宿本就地处偏远，加上又比较破旧，自然是没有那种东西。 　　尹斌本想将这些人都丢在这里不管，但碧守说的没错，冤冤相报，丢着不管，他们醒了也还是要来找他麻烦。 　　于是他便想出了个小把戏。 　　碧守站在院子中央，紧闭着眼睛，嘴唇翕动，狐狸耳朵微微动了动，只见他睁开眼，大喝一声：“去！” 　　霎时间满院子的男人们便一下子不见了。 　　碧守按照尹斌说的，送走他们时还给每人胸口印了个半个月都洗不掉的恶鬼图，然后才把他们都送去了附近的一个坟山上。 　　天马上就要黑了，可以想象这群大老爷们天黑后在坟山上醒来，回家后又发现自己胸口有只恶鬼时会有什么有趣反应。 　　恐怕是够他们害怕一阵子的了。 　　碧守收了法，才发现尹斌一直在看着自己微笑。 　　“你笑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狐狸耳朵，一定是他这个样子太可笑了。 　　“我在笑？”尹斌有些吃惊，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确实在笑。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小笨蛋做什么他都觉得可爱得要死，一不留神就笑起来了自己还不知道。 　　“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吧。”碧守说着话又去抱人家，跟身上装了吸铁石似的，挂在尹斌脖子上抬眼问他。 　　“应该是不会了。”尹斌说着，很自然地吻了吻那头柔软的头发。 　　突然他瞄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将碧守轻轻按在怀里，低头看方才映入他眼中那抹扎眼的红色到底是什么。 　　定睛看了就能明白，那确实是吻痕。 第43章 谁要跟你做好朋友 　　是吻痕…… 　　尹斌缓缓放松了环着狐狸的手，低头冷眼看着那两个仿佛在宣示着什么的暗红色吻痕。 　　“叮咚。” 　　碧守闻声伸出手，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功德簿：“+200……” 　　“啊！！”碧守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位已经沉了脸色。 　　他原本已经很接近五百分了，加上这两百，便一口气攒够了五百分还有余。 　　来不及细想怎么会突然加这么多分，碧守迫不及待地紧盯着攒够了分，正滋滋闪烁着的功德簿。 　　只见功德簿闪烁的光逐渐变成了金色，碧守伸出手去触摸，那金光便凝成了一颗内有浮光闪烁的珠子，是可以一口吞服的药丸大小。 　　他听师父说过，这功德丸子相当于他们将近百年的修为，苍狐的长老好几次都凭借这丸子渡的劫，据说还可以救人族性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贵东西。 　　碧守对这功德丸子的去处早有安排，待会一回家他就让师父把它给吃了，再用灵力帮助师父炼化它，说不定师父还能恢复灵智变回来呢！ 　　碧守这样盘算着，美滋滋的将功德丸子小心收起，这是他花了好些年才攒下的第一颗丸子，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让碧守觉得非常宝贝。 　　功德簿忽然又闪烁了几下，缓缓闪动出这样的一句话：“五百功德已成，已通知苍狐长老。” 　　“啊？”碧守惊了。 　　“不能通知！不能通知！”碧守慌忙对功德簿说道，“丸子我是要留给师父的！不能通知他们！” 　　功德簿不予理睬，仍闪烁：“已通知苍狐长老。” 　　“叛徒！”碧守气得跳脚。 　　他反叛心起，想着反正他回家要把丸子给师父吃，大不了努努力多攒几个全部上交好了！ 　　在他琢磨功德丸子，同自己的手表旁若无人地吵架的时候，尹斌已经上楼将被混混们关在厕所的民宿老板与老板娘放了出来。 　　碧守情绪稳定后耳朵和尾巴就已经收了回去，就算被别人看见也没什么问题。 　　“抱歉。”他对夫妻俩说，“吓着你们了。” 　　“被那些人弄坏的东西，我都会照价赔偿给你们的。”他又道。 　　老板哪还顾得上钱不钱的，揉着自己被绑得肿起的手腕，说起话来还发颤：“他们……都走了？还会不会再来？” 　　“走了。”尹斌回答，“我也会尽快离开，我走，他们便不会再来。” 　　“都是你招惹来的大麻烦！”老板娘被吓得不轻，人都走了才敢哭出声来，大哭着连连捶打着尹斌怒骂，“你可害死我们了！你这个大灾星！！” 　　尹斌并不还手，站着任她发泄，还是老板看不下去，拉开了自己的老婆。 　　这小哥，额上还有没擦净的血迹，他能独战那么一帮凶神还全身而退，大概也不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人物。 　　“行了，钱我们也不要了，你快点走吧。”他说，“求求你了，以后可别再来了！” 　　三人才刚先后走下楼梯，碧守就已经挂着大大的笑脸迎了上来，跟前跟后地黏在尹斌身边，看着他沉默整理着将被那些大汉打翻摔坏的东西。 　　“不用你收拾！你快滚吧！”老板娘脸上仍有泪痕，她不敢恨那些凶恶人物，只能迁怒起引来那群人的尹斌，“不用你在这装好人，滚吧！” 　　尹斌仍不回嘴，手上动作不停，像是想要更快地把东西都归位。 　　碧守气鼓鼓地看了老板娘好一会，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凑到尹斌身边小声说道：“她好凶！” 　　尹斌不搭理他。 　　“我帮你吧。”碧守见他心情似乎不好，便乖巧地闭上了嘴巴，跑前跑后地帮着尹斌把收拾好的垃圾和碎片扔进大垃圾桶里。 　　他们正收拾着，老板娘已经清理出了尹斌房里的东西，胡乱塞在他带来的行李箱里，一把扔在了院子中间。 　　箱子没有关好，又被狠狠砸在地上，箱子里尹斌带来的日用品被扔得四处崩开，滚得到处都是。 　　“你！”碧守赶紧上前收拾起尹斌的东西，抬头怒视着老板娘，“你干什么！怎么乱扔别人东西！” 　　“碧守。”尹斌沉声唤他，让他不要再说。 　　“可是她！” 　　碧守仍有怨言，却被尹斌的眼神阻止，抱着收拾好的箱子，撅着嘴巴等他。 　　尹斌一直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又掏出了厚厚一叠钞票，压在柜台的招财猫下面，才拎起行李箱离开。 　　他走时并没有喊碧守，碧守却像是狗狗似的跟在他身后，一边探头探脑打量着他的脸色，一边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角。 　　尹斌立刻就察觉了这笨蛋狐狸的小动作，也不回头看他，只自顾自上了车。 　　碧守不知他要往哪去，却第一时间跟了上去，厚着脸皮坐在副驾上，冲尹斌不好意思地笑。 　　尹斌不去看那只笑得讨巧的狐狸，径自把车开出民宿，也没走远，开出几十米在路口就停了下来。 　　“你要买东西吗？”碧守四处张望着，问道。 　　尹斌靠在座椅上，侧过脸看他，墨色的瞳中似有暗火隐隐闪动。 　　“安全带。”他说。 　　碧守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看尹斌脸色，竟然上车忘记系安全带了。 　　他吐了吐舌，伸手去拽安全带，可越急越乱，不知怎么的，那安全带竟像是卡住了似的，拽不出来了。 　　尹斌见状，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侧身帮他把安全带抽出，插进了插销中。 　　他拉安全带时靠得很近，碧守能敏锐地分辨出那已经散去的血腥气味里尹斌的清冷味道，密闭的空间放大了二人呼吸的声音，他陷在车座里，抬眼看着尹斌那好看的下颌，想起了上一次亲吻的回忆，臊得红了脸。 　　尹斌垂目看他，见那双大眼睛里水光闪烁，明明都缩进了座位里，却不时紧张地抬眼瞄着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发生似的。 　　尹斌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俯身去亲吻那双颤抖着的唇。 　　二人嘴唇才刚刚轻触上，碧守便像是过了电似的，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行的。” 　　“不可以亲亲的。”他又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亲亲……” 　　尹斌却不等他把话说完，拉开了那只碍事的小手，重又用力吻了上去。 　　小狐狸刚系好安全带，又被他捉了手，无处可逃地被掠夺着唇舌，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太过霸道，让他不知怎么有些委屈，呜呜地抗议着，却被更凶狠地镇压下来。 　　一吻完了，二人都有些喘不过气，尹斌还没吻够似的，咬着笨蛋狐狸的唇不放，不等他喘匀，就又吻了上去。 　　这吻蛮横又不讲道理，就好像要吃狐狸肉似的，尹斌制住那个妄想再说出“朋友”二字的笨蛋，一直吻得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就连脖颈都红得像是煮熟了的虾子，才放他喘了口气。 　　碧守被吻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心跳急得连胸口都痛了起来。 　　想要更多，他紧盯着尹斌的嘴唇，已然忘记了许多的事。还想要，他不自知地伸长了脖子，伸出小舌尖，还想要。 　　“咚咚。”有什么轻叩着车窗，惊醒了车里胡作非为的二人。 　　尹斌抬头，只见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臭卷毛，正敲着车窗，将手搭在窗户上，像是想要看进车里似的，笑道：“打扰一下。” 第44章 茶艺 　　“打扰一下。”于风笑着说，又敲了敲车窗。 　　碧守这才从迷梦中惊醒，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满心想的都是些什么腌臜事情，抱住自己通红的脑袋不敢抬头。 　　尹斌按下车窗，冷冷地望向外面那个出现得极不是时候的男人：“有什么事？” 　　“我猜碧守会找到你……”于风笑得很真诚，“想来看看他有没有事，万一受了伤就不好了。” 　　碧守闻言，赶紧抬头说道：“我没事的，已经都没事了！尹斌很厉害！” 　　人家只是问他有没有事，他还非要顺带夸一句尹斌。生硬，非常生硬，但尹斌听得舒服，那好像要杀人的视线好歹收敛了几分。 　　于风听他这样说，似乎舒了一口气，无不关心地叹道：“还好没事。” 　　“这下可以好好睡觉了吧……”他像个长辈似的笑碧守，“要不然老赖在我那睡觉，打呼噜打得我都做不了正事。” 　　“啊？”碧守都不知道自己睡觉还会打呼噜，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尹斌，好像被暴露了什么丢脸的事情，窘迫不已，“我……我不打呼噜吧……你别瞎说！” 　　“怎么不打？”于风眯起眼笑话他，“睡得跟小猪一样，还磨牙打呼说梦话呢。” 　　碧守不明白自己也就在医院窗台上趴了那么一会，怎么还能闹出这么多笑话来，被于风糗得不行，脸红到了耳朵根。 　　嘟囔着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让他再泄露自己的糗事给尹斌听。 　　于风对着碧守把话说得关怀备至，却又故意用词暧昧，一番嬉闹下来，尹斌的耳朵只听见了这么几个字： 　　“在我那睡觉”。 　　他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两个让他差点气炸了的吻痕，车窗外那个阴险卷毛，显然就是制造那吻痕的元凶。 　　碧守这个狐狸精，这头对他三番五次提不能亲亲只能做朋友，转头就去别人那里睡觉，还当他的面跟这个卷毛打情骂俏，一点羞愧都没有。 　　真是罪孽深重的狐狸精！ 　　尹斌磨了磨牙，直视着眼前这个明显来者不善的男人。 　　就算是狐狸精，也是他的狐狸精，绝不可能让给别人。 　　于风也笑着看他，目光并不闪躲。 　　碧守哪知道这两人视线已越过他杀了几个回合，闻到了药味才后知后觉想起了于风的伤，赶紧打开车门看他的腿：“你怎么出来了？医生不是说不让往外跑的吗？” 　　“来看看你……”于风拄着拐，比在病床时看上去要虚弱些，笑起来也没那么招人恨了，他仿佛是真的放心不下碧守，又说道，“你没事就好，我待会就回去了，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你拄着拐杖来的？”碧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想起此处离医院远得很，忍不住操起了心，“待会怎么回去啊？打得着车吗？” 　　他似乎总是记不得于风的本事，一闻见药味就觉得眼前不过是个病人，在医院养成了习惯，对着病人话也就跟着变多了：“哎呀，你说你来找我做什么啊，要是被护士姐姐发现了，要骂死我们的。” 　　于风不像往常那样与他互怼，只是看着尹斌那杀气愈发重了的面容微笑。 　　“没事，你不用管我。”他笑着说，“等会我买瓶水就回去了。这里出租车多的很，不用担心。” 　　碧守张望一圈，他们停车的这条街上多是汽车修理店，只有远处好像有便利店的招牌亮着灯。 　　他看了看于风的伤腿与拐杖，到底是不放心他乱跑，于是说：“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矿泉水就行，嘴巴有点干。”于风也没推辞，笑着道谢，“谢谢你啊。” 　　他这样客气，碧守反而觉得不适应，丢下句“我马上回来”就跑了出去，丢下了尹斌和于风两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无声地对视着。 　　碧守刚走，于风就敛了笑，看尹斌的视线也跟着降了温。 　　“这腿，还真是谢谢你了。”他歪头看着尹斌，声音冰冷。 　　尹斌并不意外他查出是自己动的手，睨着他，似乎不屑开口。 　　于风知道他的许多事迹，也不与他饶舌，见他一副拽样，反倒笑了起来：“还真是多亏了你那颗钢珠，把碧守这个小家伙送到了我身边。” 　　不出他所料，提到碧守，面前男人的脸色便有动摇，他暗笑男人年轻，又接着说：“你的本事真的很厉害，如果不是碧守帮我挡了第三颗珠子，我可能连命都没了。” 　　尹斌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三颗钢珠没有命中，没想到是被那个笨蛋给挡了。 　　他知道面前这个笑得让人不舒服的卷毛男一定酝酿着诡计，却还是闷声问他：“碧守为什么要帮你？” 　　“为什么呢？”于风欠揍地拉长了声音，“你不会真的想不到吧？我不相信你没看见我留下的记号。” 　　“那家伙的皮肤白嫩得很，加点颜色才好看。”他意有所指地敲了敲自己的脖子。 　　“那你一定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了。”尹斌不信他话中暗示的暧昧关系，反问他。 　　“有什么？”于风故作沉思想了想，“你说的是他背后的刺青？你也见过？” 　　这个“也”字说的非常坏心眼，一下子激怒了车上的男人，尹斌探过身，一把拽过了于风的衣领，将他扯进了车里，用手肘压住了他的喉咙，咬牙道：“我能打断你的腿，就能再打断别的东西。” 　　“这次，我会瞄得更准一点。”他说。 　　到底是刚吓退了一众混混的男人，就连于风都被他眼里的煞气所震，好一会儿才重新笑了起来。 　　“你就算打死我又怎样呢？”于风面对着死神一样的男人也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我也会有别人啊，你又不是看不到他有多漂亮。” 　　“况且，你也别把他想得太好了吧……”于风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说起话来却还是不紧不慢的，“你以为那群蠢货，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这么谨慎，可曾告诉过谁自己的住处？”他看着尹斌的眼睛，笑着问他。 　　“碧守不会做这种事。”尹斌将人按在副驾上，只需要再稍稍加点力，就能让这个碍眼的家伙彻底闭嘴。 　　可他想起那笨蛋狐狸心软如绵的样子，到底还是留了于风一口气。 　　“他当然不会做这种事……”于风挣扎着大笑起来，“当然是我告诉那帮蠢货你的位置的！可如果不是他告诉过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在碧守宝贝那里，恐怕还是我的分数更高一点吧。”他笑，眼里甚至有怜悯，“乖，快把我放开，小家伙回来看见你这么凶，会不高兴的。” 第45章 不做好人了 　　碧守回来时于风仍像他离开时那样拄着拐站在车边，见他蹦蹦跳跳跑回来，很远就对他露出了笑容。 　　“你的脖子怎么红了？”碧守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咽喉处的那一片像是过敏一样的红色，“起疹子了吗？” 　　于风接了水，顺手就将冰水敷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以为意地说：“大概是吧，有点痒。” 　　“快点回去吧，我帮你叫车。”碧守说着话就站在路边盯起了出租车，试图帮于风叫停一辆。 　　“不用。”于风拦住他高高举起的手，冲他晃了晃手机，“我已经叫过车了，待会就到，你们先去做你们的事吧，不用管我。” 　　碧守帮人做事习惯了，站在路边有些犹豫。 　　“真的待会就到了吗？”他问于风，“要早点回医院啊，晚上要查房的。” 　　“马上就回去，别担心我了。”于风有些无奈，像是要安抚他，抱了抱碧守的肩膀，在他的头发上落下一个羽毛似的轻吻。 　　碧守只觉得他突然靠得很近，还没反应过来，于风就已经放开了他，笑着摇了摇手：“拜拜。” 　　“拜拜。”碧守隐约觉得今天的于风有些奇怪，但还是好好与他道了别，转身钻进了尹斌的车里。 　　“你也渴了吧……”碧守翻着自己从便利店买回来的东西，絮絮叨叨地问尹斌，“矿泉水，可乐，咖啡，橙汁，哦还有冰红茶，你想喝哪个？” 　　他生怕自己买的不合尹斌口味，就买了一大袋的饮料回来，恨不得把便利店都给搬空似的。 　　尹斌没回答，甚至都不看他。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脸黑得厉害，连车里温度都似乎降了几度。 　　碧守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战战兢兢的，以为尹斌是嫌弃他还赖在车上，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勉强笑着对他说：“你不渴吗？那我把水都放在这里，你等渴了再喝哦。” 　　尹斌咬着牙关，看见那个笨蛋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懂事起来想要保持距离了，还说着话径自就打开了车门要下车。 　　路边于风拄着拐杖还未走远，见碧守开了车门，停下了脚步，似乎是要等他同行。 　　尹斌长臂一伸，一把将一条腿已经迈出车门的狐狸精拽了回来，发动了汽车。 　　“安全带系好。”他说，到底没办法对着这么一张脸发火，只能板着脸又道，“水都放后面去。” 　　碧守发觉尹斌原来并不是想赶自己走，立刻就高兴起来，喜滋滋地系上了安全带，像个要去郊游的小孩子似的，亲热地问尹斌：“咱们去哪儿啊？” 　　“送你回家。”尹斌说。 　　这一路尹斌都没再说话，开车的表情极为焦躁，还总用一种饿极了的眼神盯着碧守，吓得碧守坐得端端正正的，不敢妄动。 　　碧守的小脑袋瓜装不下太多的事，他心心念念想着把功德丸子喂给师父，一回家便忘了尹斌在车上时的诸多反常，掏出了那颗流光溢彩的功德丸子，鞋都没脱就冲进了弘元的房里。 　　也顾不上冒犯不冒犯了，掰开老狐狸的嘴巴就将丸子灌了进去。 　　五百分啊！他终于集齐了第一个五百分，终于可以把师父唤回来了！ 　　尹斌跟在兴奋过头的狐狸身后，也一同进了门，进门后反手就将大门给锁上了。 　　弘元还没睡醒，猛地就被塞了一个东西进喉咙，不舒服极了，当下就扑腾着要往外跑。 　　碧守一边抱着他耐心解释那是功德丸子不能吐，一边死死将老狐狸困在怀里，用自己的灵力帮他在体内炼化功德。 　　尹斌早就习惯了这狐狸精的许多奇怪行为，并没有跟着进弘元卧室看他们折腾，而是转身进了卫生间，四处搜寻了一番，将一小瓶东西装进了口袋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弘元毫无变化。 　　碧守用灵力又在他体内运行了一周，确定功德丸子已经被完全炼化了。 　　可弘元仍是那副苍老的狐狸模样，还趁碧守不备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下子窜出了卧室。 　　“师父！”碧守慌忙追上去，“师父！您还是不认得我吗？” 　　老狐狸在沙发上坐着，好像极不舒服似的，用力地舔着自己被碧守霍霍乱了的毛发，并不搭理他。 　　“怎么会这样……”碧守惶然，“为什么没有用啊！” 　　“怎么会……”他不敢相信自己花费几年攒下的功德居然对师父一点用处都没有，几乎站立不稳，连连后退几步，被尹斌接进了怀里。 　　“怎么会这样啊！”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碧守像是寻着了依靠，转身抱住了尹斌就流下了泪来，“那我还攒什么功德，还做什么好事！” 　　老狐狸听见哭声，停止了舔毛的动作，冷冰冰地看着碧守哭泣，好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碧守一回头，见着师父这样的眼神，更是泪如雨下，伏在尹斌的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流泪，把尹斌的胸口都哭湿了一大片。 　　尹斌不知道这两只狐狸是怎么了，只见进门这一会功夫，碧守就从狂喜变成现在这副哭包的样子，还不像前几次对他哭的时候那样，多少带了几分撒娇的意思。 　　这次他像是真的伤了心。 　　就好像茫茫人海，他再也无处可去了一般，就只是紧紧抓着尹斌的衣服，默默地流眼泪。 　　尹斌把人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只见这个笨蛋，哭得太厉害，眼皮已经明显肿了起来，脸也哭得通红，尹斌伸手擦去这小脸蛋上的泪水，他却还抽抽搭搭地往下掉泪珠子。 　　“好了，停一停……”他哄孩子似的轻拍那颤抖着的背脊，“再哭就伤身体了，乖，先休息一会。” 　　碧守听了他的话，用力吸了一口气，想要停下哭泣，可是回头一看见师父那冷漠的样子，就又忍不住迸出了眼泪，刚刚强忍住的呜咽也都忍不住了。 　　尹斌无奈，将人带进了卧室，用房门挡住了老狐狸冰冷的视线。 　　进了卧室，两人自然而然坐到了床上。 　　碧守生性天真，并不觉得两人共处一室还同坐在一张床上有什么不妥，还一个劲地往尹斌怀里拱，恨不得把自己都缩进尹斌怀里才好。 　　尹斌被他拱得受不住，干脆直接把人抱起来丢在了床上，自己也躺下把碧守搂进了怀里。 　　碧守这才安生下来，枕着他的手臂，被尹斌安抚着，逐渐止了哭泣，仍抽抽搭搭的，但到底是不哭了。 　　“我好难过。”他枕着尹斌的手臂，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滴，像是自语般低声诉说着，“我真的，很努力了。” 　　他本该只是山上的笨蛋狐狸，虽然总是被嫌弃不够聪明，却自由自在。 　　突然被天命选中了，便要下山，学那么多东西，做那么多事情，努力装成人族的样子，努力地做好事攒功德，却连师父都救不回来。 　　“我好想师父。”他哽咽着，像是想要寻求安慰一般，将额头贴上尹斌的脸颊，闭上眼，又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进了尹斌的颈窝里。 　　“我不想做好事了。”他说。 　　五百分的功德，那么多个累死累活的白天与黑夜，被人欺负，受人白眼，被误会，被无视，被攻击。 　　“我好累。” 　　碧守说话时尹斌一直没有做声，只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瘦弱的后脊，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那就不做了。”他突然开口。 　　“我可以不做坏事，你也可以不做好事。”他亲吻碧守那滚烫的眼皮，“没人管得了。” 　　碧守下山十年有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那就不做了吧”，这世间诸多规则，他好像只能全部背负，越往后走就越觉得被压抑束缚，竟忘了还有“不做”这个选项。 　　“不做了……”他发泄似的说，“才不管那群老狐狸的死活！” 　　“我不光不做好事，还要去做坏事！” 　　他抬起头看尹斌，漂亮的眼睛里重又有了点点神采，“我要去做好多坏事！” 　　尹斌轻笑一声，搂住了笨蛋，没有说话。 　　“真的！”碧守在他的怀里碎碎念着，“我，我要去偷鸡摸狗！” 　　“我要去乱扔垃圾！” 　　“去……去欺负小孩子！” 　　“在公车上也不让座！” 　　“我就要吃好多的肉！还要，还要……” 　　“还要以色惑人！” 　　他嘀嘀咕咕说着自以为罪大恶极的事情，自觉自己坏透了，简直下一步就可以成为大魔王，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刮目相看！ 　　尹斌先是不言，越听越是想笑，最后忍得浑身颤抖，惊到了怀里那个笨蛋，还问他怎么发抖了，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一个偷鸡摸狗以色惑人！ 　　他笑得连碧守都不抱了，松开了狐狸精自己抱着肚子滚到了一旁笑得停不下来。 　　“你笑我！”碧守被这样的尹斌惊到，随即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嘛！” 　　尹斌缓了一口气，仍是止不住笑，把小狐狸精重新抱回了怀里猛亲了几口，才作罢。 　　他怎么会以为这个小笨蛋当成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还被那个死卷毛气得都做好了就算是霸王硬上弓也要强占这只狐狸精的打算。 　　他将刚才装进口袋的乳液不动声色地放在了碧守的新床头柜上，紧紧抱住了那个一会哭一会笑现在又因为被嘲笑变得气呼呼的笨蛋。 　　碧守被他亲了满头满脸，又被闷进沾满了自己眼泪的那个湿乎乎的胸口，不知尹斌这是怎么了，只能用力拍打那个结实的后背：“你快闷死我了！” 　　尹斌这才放他透了口气，看他的眉眼仍是笑着的。 　　“你笑什么嘛！”碧守撅着嘴巴有点不高兴，却仍是很自然地在人家的手臂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很没有气势地怒瞪着尹斌。 　　“你想怎么以色惑人？”尹斌笑着问他。 　　“我……”碧守被问住，想起功德簿曾给他扣的分，赶紧说：“以后……以后只要有人问我要号码，我都给他们！” 　　尹斌哼笑了一声，沉声道：“不准。” 　　“那……”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他说不准就不准，碧守赶紧去想了第二种方法，“那我就穿少一点！只穿小背心！特别短的那种短裤！露很多的肉！给人家看，迷惑他们！” 　　尹斌仍是笑：“不准。” 　　“那……”碧守看着尹斌唇边那抹并不常见的笑，不知怎么，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早些时候在车上那个粗暴的吻光是想起来就让他脸颊发热，他不自知地凑近那双唇，怔怔地说，“那我就跟你亲亲。要亲很多很多次……把你……” 　　他话没说完，就如愿以偿地被吻了上来。 　　这个吻尹斌放慢了速度，像是逗他一般，只浅浅地吮吸他的唇珠，就退开了看着他笑，嘴唇刚刚相触就立刻分开，仿佛看不够似的，注视着碧守沉迷的表情。 　　接连几次，把小狐狸逗得都快哭了，伸手主动抱住了尹斌的脖子，用力把人拉向了自己，哼哼唧唧伸着小舌头缠绵地索吻。 　　尹斌这才发现自己玩过了头，竟然敢去撩拨狐狸精。 　　他一个凡人，哪里是狐狸精的对手，光是看那若隐若现的嫩红舌尖还有碧守那难耐的表情，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第46章 你不该来 　　碧守光是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就痛哭过两回，还失控兽化过一次，加上又受到了老狐狸不回应他的打击，可以说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不稳定的。 　　所以就算他此时已经完全一副发起情来的模样，尹斌还是没忍心做些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小狐狸精未经人事，只知道一味地索吻，纠纠缠缠地黏着尹斌，没完没了地主动凑上来亲亲，却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尹斌就好像那被轻薄的小娘子，僵着身子，任由他胡作非为地从额头亲到嘴角，又从下巴亲到耳朵，拳头都要捏碎了，就是不教他该如何往下做。 　　也不是不想回应，就怕一当真就刹不住了。 　　虽然他知道这个笨蛋一定会接受他的一切作为，可到底还是觉得不该对哭得眼睛肿成眯眯眼的人做那些不堪的事。 　　兴许是先前的大喜大悲耗尽了碧守的心力，他亲着亲着动作就慢了下来，最后在尹斌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嘴唇贴在他的脖颈上，就这么睡着了。 　　尹斌将人轻轻放在枕头上，又帮他脱去了外套与鞋袜，将那双精巧的小脚裹进被子里，长舒了一口气， 　　实在是有点离奇，他居然会害怕弄脏这个狐狸精。 　　他看着碧守孩童一样的天真睡颜，不禁觉得先前被嫉妒冲昏头脑的自己可笑。 　　于风说碧守睡觉“磨牙打呼说梦话”，哪有这样的事？分明只是说给他听，叫他难受罢了。 　　他本不该上这样的当，可光是想象碧守和那卷毛有点什么就叫他气得昏了头，他恨不得先把那个卷毛给沉海，再把狐狸精关起来，把他变成自己的，不许他再见任何人。 　　被窝里的碧守，明明已经睡着了，没一会又突然伸出了手来，闭着眼睛在床上拍来拍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尹斌稍微靠近一点看他，他便一把抓住了尹斌的衣服，将脸探出了被窝，费劲地往尹斌的胸口靠，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哼的什么话，皱着眉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一直到尹斌也脱了外衣，将他抱进了自己怀里，他才又安生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将腿缠上尹斌的腰，沉沉地睡了过去。 　　尹斌失笑，他进门后根本没机会洗澡，连自己都嫌弃自己身上先前沾上的那些血腥与汗味，碧守却像是抱着什么香饽饽似的，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睡得香得很。 　　害他也只能忍受着这甜蜜的煎熬，在那软乎乎的脸颊上磨了磨牙，勉强算是解恨。 　　睡至午夜，尹斌突然睁开了眼。 　　这几年危险职业养成的警觉让他留意到客厅不同寻常的动静。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声音并不大，可家里总共就两个人，还都在这张床上，又是谁在客厅砸东西？ 　　他看了一眼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碧守，悄声从床上坐起，像猫一样走到了门边，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动静。 　　他一开门，那声音便停下了。 　　客厅虽然没有开灯，仍看得出一个人都没有。 　　尹斌皱眉，干脆开门走了出去，打开了客厅的灯，四处查看起来。 　　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可那只老狐狸却莫名端正地坐在沙发声，像人一样沉静地看着他走动。 　　“是你在跳沙发？”尹斌轻声问，老狐狸大部分时间都在它自己房里睡觉，怎么会大半夜跑出来跳来跳去？ 　　老狐狸自然不会回答，只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原本就很像弘元，严肃起来就更像了。 　　尹斌想起碧守之前一直追着这只老狐狸喊师父，大概也猜得出它的身份，就算面前只是一只狐狸，也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是我在这里，影响你休息了吗？” 　　狐狸仍是看他。 　　“抱歉。”尹斌说，他似乎能感觉到老狐狸眼中对自己的审视，不禁有些庆幸刚才没对那只小狐狸做些什么。 　　莫名就有种见家长的感觉，还关起门来差点做了点坏事，挺不好意思的。 　　“我天亮就走。”他又说。 　　他说着，听见房内传来碧守的声音，大概是被客厅的灯光与说话声惊醒，碧守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嘟嘟囔囔地唤尹斌，好像没了他就睡不着觉似的。 　　尹斌听着房内那个奶呼呼的声音，不由柔软了目光，重又关了灯，快步往房里走。 　　“你不该来这里。” 　　尹斌回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沙发上的老狐狸，那双人一样的狐狸眼睛仍紧盯着他，在黑暗里隐隐闪着绿色的微光。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就更不该与他走得这样近。” 　　老狐狸说话了。 　　一张口便是斥责。 　　虽然尹斌已经是见过狐狸精兽化的人，也早已有了这狐狸不普通的心理准备，也还是被这诡异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再次打开了灯，与老狐狸沉默地对视着。 　　“你怎么不回来睡觉啊？”碧守久等都没等回那个温暖的怀抱，便也跟屁虫似的下了床，跑到客厅与尹斌拉拉扯扯，“回去睡觉。” 　　尹斌按下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提醒他注意沙发上的老狐狸。 　　碧守一见师父就想起曾经那么厉害的师父现在连灵智都无，就连功德丸子都救不回来，心里难受得不行，根本不敢多看，一个劲把尹斌往房里推：“回去睡觉。” 　　“碧守。” 　　忽然他听见有人唤他，不是尹斌的声音。 　　这一天他已经流了太多的眼泪，如果人族的眼泪是有限度的话，恐怕他的限额早就用完了。 　　可反应过来是说话的人是谁之后，碧守还是再度落下了泪。 　　“师父！”他一下子扑在了沙发边，凑过去泪眼朦胧地看着老狐狸，“您醒了啊！” 　　“太好了……”他又哭又笑的，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一个劲说着，“太好了。” 　　老狐狸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仍是那副端坐的模样，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他让尹斌觉得不太对劲。 　　他还记得十年前，在这老狐狸还被叫作池老板的时候，就曾经因为惩罚碧守，给他的后背上刻了许多的伤口。 　　那时碧守不过是为了帮他和外公出了头，现在呢？ 　　又会怎样对待黏着他还要他一起“回去睡觉”的碧守？ 　　果然，只听老狐狸又一次开了口。 　　“碧守，跪下。” 第47章 莫失莫忘 　　碧守还沉浸在“师父终于恢复灵智了”的喜悦之中，听到这话，丝毫没有丁点危险意识，高高兴兴地就跪在了师父的面前。 　　如果有尾巴的话，他肯定还要用力地摇上一摇。 　　弘元虽恢复了灵智，却仍是狐狸的身子，说话时也并不是曾经浑厚的男声，听起来有一些尖细神秘。 　　即便如此，他的神情与气势仍是碧守记忆里的那个师父，碧守欣喜地盯着他看个不停，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还能变回人形吗？” 　　“不能。” 　　闻言碧守有点失望，但很快就振作了精神，“变不回人形也没关系，只要您的灵智恢复了，还是可以继续修炼的，我们可以一起……” 　　“我也没办法再修炼了。”宏远打断他，“恢复灵智已经是逆天而行，你就不该将功德浪费在我身上。” 　　碧守这才听出师父话中的责难，不禁有些委屈，低下头不再说话。 　　弘元醒来后还带着做畜生这段时间的回忆，知道碧守这段时间过得并不顺利，也知道他一心都是为了自己着想。 　　到底是自己教导了十多年的孩子，他也未尝不为碧守的孝顺感到欣慰。 　　但作为应当为整个苍狐和人间付出生命的人狐，碧守终究还是太过任性了。 　　“你方才在房内做什么？”他问碧守。 　　“在睡觉。”碧守回答。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师父问的是他与男人卿卿我我那一出，尹斌却已经反应了过来，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旁听他们师徒训话，默默走向了阳台吹风。 　　“你与他……”弘元看着尹斌离去时挺拔的背影，转头问跪在自己脚边的碧守，“可曾？” 　　“可曾什么？”碧守歪头，不知道师父问话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他这反应，也算是回答了弘元的问题，好歹让弘元松了一口气。 　　“你已经忘了师父曾经对你说过什么了吗？”他转又沉声呵斥，“为何与人族走得这样近？” 　　“我们没有……很近……”碧守心虚，眼睛都不敢抬，他才刚抱着人家亲了半天还发表了“不做好人了”宣言，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恢复的灵智，有没有听到那番忤逆的话，只能强行狡辩，“我们是朋友……” 　　“说谎！”弘元怒斥。 　　就算只有小小的狐狸身躯，他也还是碧守的师父，生起气来还是让碧守忍不住要发抖。 　　“你不仅肆意妄为，擅自动用了本应交回族里的功德，又与人族厮混，纠缠不清，现在还学会说谎了？！” 　　碧守没想到师父居然会因为自己动用功德丸子救他而生气，心中难免有不服：“以后的功德全都给他们就是了，我连一个都不能留吗？” 　　“不能。” 　　“可我……” 　　“住口。” 　　尹斌在阳台也听得到他们的对话，难免心疼碧守那个小笨蛋不知变通，但他们狐狸师徒的事他也不便插手。只能先给叶朝发了消息，告诉他弘元恢复神智的消息。 　　运气好的话或许叶朝能来救碧守。 　　也算是巧，叶朝竟然还没睡，很快就回了电话，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兴奋，连声说着“我马上到”，就已经在叮叮咚咚地出门狂奔了。 　　尹斌挂了电话，发现客厅那两位已经快要吵起来了。 　　“为什么？！” 　　“修行之路本就只可一人行走，诸多牵绊都只会让你离心魔更近，离成仙更远。” 　　“我本来就不想成仙！” 　　“这是天命。” 　　“我不要这天命！” 　　“池碧守……”弘元被他气到，大声唤他大名，骂道，“你怎可这般自私自利，你将生你养你的族人都放在何处！” 　　碧守看出师父是真的发了怒，可他还是倔强地抬着小脑袋，直视着弘元的眼睛：“我会努力做功德回报他们的，未来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五百年，都会好好做功德。” 　　“但我不要和尹斌分开，不要对他用遗忘咒，绝对不要！” 　　弘元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强烈的反抗，忍不住叹息：“你已经陷得太深了。” 　　“为什么一定要分开？”碧守也委屈，师父恢复灵智，本该是高兴的事，他还以为会被夸奖，结果竟然大半夜被训话。师父还要他给尹斌施遗忘咒，要他与尹斌彻底断了联系。 　　他如何做得到？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亲亲了！” 　　他说着，像是要与师父讨价还价，“我们就只是朋友，只做朋友也不行吗？” 　　弘元看着下一任的人狐这般深陷情爱的模样，又想起百年前上一任就是为情所困走火入魔过早丢失了性命，他狠心喝道：“不行。” 　　“凭什么！”碧守几乎要跳起来，“您不是也与叶朝是朋友吗？凭什么我不可以有？我只要他一个，再也不与别人亲近了！” 　　提及叶朝，弘元便明显有了动摇，他长叹一口气：“是我做错了，我与叶朝，也本不该这样来往。” 　　“叶朝他……” 　　“我怎么了？” 　　弘元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叶朝的声音。 　　叶朝敲了敲门：“门怎么锁上了，钥匙也打不开。” 　　尹斌闻言，快步走出来给他开了门。 　　他锁门本是想做点坏事，结果坏事没做，还被老狐狸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盯着，十分尴尬。 　　叶朝进了门，便直奔弘元而去，也不管跪在地上的碧守，一个健步就上前抱起了端坐在沙发上正一本正经训话的弘元。 　　“你醒了！”他惊喜地说。 　　弘元被他抱着，狐狸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不说话，只是用爪子推开了叶朝靠过来的脸。 　　叶朝愣了愣看他：“怎么了？” 　　弘元仍是不说话，像是不太想与他接近。 　　尹斌猜测他大概是刚刚还在训斥徒弟“与人族交往过密”，结果一回头就被人这样抱着，脸上有点挂不住。 　　便上前把碧守从地上拉起来，自作主张让他先回房里去休息。 　　毕竟还是深夜，就算要训话，也可以天亮了再说。 　　叶朝也抱着老狐狸去了宏远的房间，一副有许多话想说的样子。 　　尹斌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留下恐怕会更加激怒池老板，不如先回去，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谈谈心。 　　可他刚穿好鞋子，就看到碧守一动不动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我绝对不会对你施遗忘咒。”碧守说。 　　他知道尹斌听见了他与师父的对话，急不可待地要对尹斌解释，恨不得把真心都挖给他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我不要你忘记我。” 第48章 你可愿听？ 　　“我不要你忘记我。”碧守抓着尹斌的衣服不放，行为虽是黏黏糊糊的，眼神却很坚定。 　　尹斌直到听了这师徒二人的对话，才知道碧守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强调“只能做朋友”。 　　书上总说狐狸精以色惑人祸国殃民，没想到反倒是他一不留神，成了勾引狐狸精走歪路的罪人。 　　此情此景，着实是有几分荒诞。 　　他这么走了一小会神，对面碧守还以为他生气，嘴巴一撇就用力抱住了尹斌，再度拿出了撒泼耍赖的好本领。 　　“你不要生气，我会跟师父抗争的！”他说。 　　你还敢抗争？ 　　尹斌被这笨蛋的脑回路惊奇，拍了拍他的小脑瓜：“你可少说几句吧。” 　　“池老板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总是顶嘴。”他捏着碧守柔软的脸颊教育。 　　“可是他要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碧守双手抱着尹斌的腰，被说得皱起了鼻头，抬头看着尹斌，很是不满，“你不害怕见不到我吗？” 　　“想见总是能见到的。”尹斌吻了吻他的额头，“相信我。” 　　碧守虽然好像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却还是被他的吻安抚下来，答应要乖一点，不会再与师父吵架了。 　　话虽说得好听，尹斌心中也隐隐觉得不顺。 　　池老板若单是反对碧守与他来往倒也还好，他本就无所谓被不被人认可，大不了做个偷香的贼，也别有风情。 　　怕就怕他又要像十年前那样，一声不吭地带着碧守离开。 　　他们两只狐妖，若是存心想躲藏，就算是尹斌，恐怕也很难寻得着人。 　　尹斌面上虽然不显，到底还是觉得放不下心来，离开了他们的住处后，也没有走远，就直接在自己的车里休息了一宿。万一有点什么动静，他也能发现。 　　挺窝囊的，他想。他将车里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暗笑自己跟碧守那个笨蛋一样，根本早就离不开彼此了。 　　家里碧守也没能好好休息。 　　一来他担心师父还会逼着自己对尹斌使用遗忘咒，或是强迫他们不要再见面。 　　二来也担心师父的狐狸身体，师父说他已经不能再修行了，那么岂不又要像之前一样，眼睁睁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管是尹斌还是师父，碧守谁都离不开，谁都舍不得。 　　师父的房里一直传来他与叶朝的低语声，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二人好像也在吵架。 　　弘元似乎不想让他听见，声音时高时低，有时明显是在压着声音说话。 　　碧守也懂事，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恐怕也有许多理不清的事情要说。 　　他将自己埋进还带着尹斌气味的被子里，就在这样不平静的对话声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池弘元！” 　　突然叶朝愤怒的叫声将他从梦中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竖起耳朵不知所措。 　　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听见师父说话。 　　又过了一会，他听见了叶朝抽泣的声音。 　　碧守心中不安，赤着脚下床，轻手轻脚来到了师父的门前，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只见房间内弘元已经不知去向，而叶朝则瘫坐在墙角，满脸都是泪。 　　“怎么了？”碧守怔怔地看着叶朝，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师父……去哪了？” 　　叶朝像是无力回答，只自顾自地垂泪。 　　碧守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 　　叶朝一直是理性的，比谁都冷静，比谁都坚强，而此时他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满面颓唐，瘫坐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这样的叶朝让碧守觉得很害怕。 　　他像个孩子一样，依偎着叶朝坐下，声音颤抖着，再次问道：“叶朝，师父呢？” 　　叶朝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连身体都是凉的。碧守的声音似乎走了很久才走进了他的耳朵里，过了好久他才慢慢转过头看向碧守，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 　　“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碧守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是没了。” 　　叶朝将自己的头重重地磕在墙面上，好像毫无痛感一般，一下一下地撞着僵硬的墙面，重复着：“就是没了。” 　　碧守将他几乎要磕出血来的脑袋拥在怀里，阻拦他的自虐行为。 　　可一张口，那哭音便顺着他单薄的胸口传进了叶朝的耳朵里。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刚刚恢复灵智啊！” 　　碧守说着，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强行忍住了哭声与眼泪。 　　叶朝已经很难过了，他不想让叶朝更难过。 　　“他说，逆天改命的罪孽太过深重，他不想你因为他背负那样的业障。”叶朝在他的怀里，心死了一般，没有波澜地说道。 　　“他说，不该与叶家这样亲近，也不该与我这样亲近。人狐殊途，根本不该凑在一起。” 　　“呵呵，人狐殊途，那你们下山干嘛？人类只不过是你们积攒功德的道具而已吗？” 　　“不是的！”碧守紧紧抱住笑得癫狂的叶朝，“不是的！” 　　叶朝推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还说，要你对尹斌使用遗忘咒。” 　　“前尘旧事，一忘皆空。”他说着，又近乎疯癫地笑了起来，“他为什么不对我用？为什么临了还要跟我说这些话！” 　　“去吧……”他推了碧守一把，“去让小斌把你忘了，忘了最好，忘了就不会难过了。” 　　“我不要。”碧守摇着头往墙角缩去，“我不要他忘记我。” 　　叶朝却步步紧逼，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凶恶颜色：“他记得你又有什么用？你活五百年，他活几十载，还不是照样要看着他老死，你受得了吗？” 　　“我受得了！”碧守噙着泪水，倔强地反驳，“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年，我也不要他忘记我！” 　　“池碧守。”叶朝突然恢复了如往常一样的温柔神色，唯有眼神异常冷淡，他钳住碧守的下巴，直直地看进他的心里去，“这是你师父的遗愿，你竟连这都不愿意听吗？” 　　“这可是你师父魂飞魄散前最后的心愿……”他微笑着，任由泪水滑下面颊，“人狐殊途，他要你独自前行。” 　　“池碧守，你可愿听？” 第49章 好喜欢你 　　天刚亮尹斌便在车里睁开了眼。 　　时间尚早，他先下车伸展了几下酸痛的手脚，在附近晨跑了几圈。 　　路过早餐店时，还抱着微妙的，想要讨老丈人欢心的想法，买了几人份的早餐。 　　他拎着早餐上楼时，叶朝刚好从楼上下来，踉踉跄跄地往下走。 　　“我买了早饭，一起吃吧。”尹斌对他说。 　　叶朝停下脚步，用一种像是怜悯的眼神盯着他看，“呵”地笑了一声，绕过他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尹斌注意到他下楼时右手总在不自觉地颤抖。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右手的衣袖里好像有什么在动似的。 　　叶朝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尹斌心中警铃大作，拎着早餐就冲上了楼。 　　叶朝离开的时候连门都没关，房门对外大敞着，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尹斌提着早餐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碧守。”他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轻声唤道，“来吃早饭。” 　　“碧守？池老板？” 　　无人回应。 　　尹斌一下子就想起自己猜想过的最坏的那个可能，快步冲进了碧守的房里。 　　还好，他还在。 　　碧守呆呆地坐在床上，连他的闯入都没有察觉，好像失了魂一样，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碧守。”尹斌唤他，走过去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将那双冰冷的小手握进掌心里，“怎么了？” 　　这小狐狸像是终于流干了那仿佛连接着大海的眼泪，就只是呆坐着，并没有哭，却比哭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悲伤。 　　他看着尹斌的眼睛，伸手抚过尹斌饱满的额头，眉眼，鼻子与嘴唇，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抱抱我。” 　　这样安静的碧守，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甚至比兽化之后的大狐狸模样还要更让尹斌心惊。 　　他将这样的碧守紧紧抱在怀里，曾经有过的那种碧守即将离去，怎样都抓不住的不安重新占领了他的心脏。 　　“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头问碧守，“你师父要你与他一起离开这里吗？” 　　碧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尹斌稍感心安，抚摸着那头柔软的发丝，柔声问他：“是不是他说了你什么？” 　　碧守仍是摇头，将他拉到床边坐下，像曾经做过的那样，跨坐在尹斌的腿上，撒娇似的，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抱着他不撒手。 　　他不哭也不闹，却比大哭大闹还要让人心疼。 　　尹斌注意到那只池老板所化的狐狸，好像都始终没有出现。 　　“你师父他……” 　　他刚要开口询问池老板的下落，怀里的小人突然抬起了脸，用自己冰凉的双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问题。 　　碧守学东西很慢，接吻过许多次，也还是不得要领，动作笨拙得不行。 　　他闭着眼睛，如同祭台上的羔羊一般，微微发着颤，触碰着尹斌的唇角，又歪着头看他，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样的吻为什么与之前的吻滋味不太一样。 　　尹斌对池老板前夜看他的眼神还心有余悸，觉得此时恐怕不是亲热的时候，偏开了脸，试图与碧守说话：“不要闹。” 　　碧守却不听他讲话，撑着他的肩膀坐直了身子，垂目看着他的嘴唇，不依不饶地重又吻了上去，很是固执地要尹斌吻他。 　　尹斌被他磨得几乎要失去理智，用力按住了那颗自找苦吃的小脑袋，深深吻了回去。 　　“好了。”一吻完了，他推开那颗好像仍未餍足的小脑袋，放他喘口气，“说正事，你师父呢？” 　　碧守仍是不回答，只咬着唇，死死地盯着尹斌说话的嘴巴。 　　一副想要攻其不备再度亲上来的样子。 　　尹斌不从，他便逮着哪里吻哪里，下巴，鼻子，眼睛，耳朵，还有脖颈。 　　他喜欢尹斌皮肤的温度与气息，贴近他，去体会人族那单薄皮肤下脉搏跳动的声音。 　　尹斌被他闹得几乎不能自持，就连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这狐狸精本就是跨坐在他腿上，抱得又很紧，还这样胡闹，完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停。”他知道碧守心里一定有事，不想这样糊涂地相爱，将人推开了些，想要让自己身体的热度降下来。 　　碧守却不听话。 　　他被尹斌用手挡着，触碰不到眼前的皮肤，难过地耷拉下幼犬一般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好像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尹斌被这眼神所惑，稍稍有一点动摇。这狐狸便抓住机会，重又贴了上去，在他的脖子上亲出了一朵又一朵暗红色的小花。 　　到底是凡人，尹斌虽硬撑着，可还是难耐地粗喘出声。 　　碧守试探性地将腰肢贴得更近，他便猛地震动了一下。 　　“池碧守。”尹斌磨着牙，恶狠狠地唤他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碧守看着这人眼里压抑的火光，好像在突然之间开了窍。 　　仗着尹斌向来宠他，不会伤害他，他便大着胆子去脱人家的衣服，一边亲吻着尹斌胸口的疤痕，一边费劲地解人家的皮带。 　　尹斌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目光深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碧守点点头。 　　他脱不动尹斌的衣服，便开始脱起了自己的衣服，本就穿得单薄，三两下便什么都不剩了。 　　他本就肤白，美得像个玉人似的，眼角殷红，就那么欲语还休地看着尹斌，像是在等待吃糖的小孩子。 　　他身为狐狸精，还是第一次这样去勾引别人，见尹斌动也不动，挫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不可以吗？” 　　“你不喜欢我吗……”他颤抖着，终于停下了索吻的动作，泫然欲泣地看着尹斌。 　　尹斌没有回答，却猛地将他掀翻按在了床上！ 　　“谁教你要这样调戏别人？”尹斌咬住那柔软的皮肉，恨得牙痒痒，“笨蛋狐狸精。” 　　碧守得偿所愿地抱住那具健硕的身体，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 　　“我好喜欢你。” 　　他强忍着眼泪，附在尹斌的耳边轻声说。 第50章 我的狐狸 　　“碧守。” 　　碧守被轻轻摇醒，紧接着就有温热的水凑近了嘴边。 　　“喝一点水。” 　　他迷迷糊糊地喝了水，就又倒回了被窝里，睡得人事不知。 　　朦胧间有人钻进了被窝，将他用力地搂进了一个热乎乎的怀抱，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的额头，好像怎么都爱不够似的。 　　就算是在睡梦中，碧守也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他将脸贴在尹斌的颈窝里，闭着眼睛，梦呓似的撒娇：“痛死了。” 　　大手怜爱地抚摸着他的眉眼，他还要嘟嘟囔囔地控诉：“喉咙也痛，累死了，浑身都疼！” 　　尹斌被抱怨了也不生气，又亲了亲他的眼睛，轻声问他：“肚子饿吗？” 　　都不用碧守回答，他已经听见这小狐狸肚子里馋虫的叫唤，笑着爬起来去将早就冷了的早餐拿出来用微波炉加热。 　　“你背后的伤……”碧守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看着尹斌背后横跨了整个后脊的巨大伤痕。 　　尹斌只松松穿了裤子，赤裸着上身，正在给碧守热牛奶，听他问起背后的伤，只是笑，并不回答。 　　就算不回答，碧守也知道那是被雷电击中的伤疤，一年前的那次破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身上都有着相同的疤痕。 　　他联想起自己前一次毫发无损的破关，突然明白了许多的事情。 　　“是你……帮我挡了天雷吗？” 　　他的声音还因不久前的孟浪行为沙哑着，说起话来有些无辜的妩媚意味。 　　尹斌端着牛奶和早餐来到床边，听他这样问，漫不经心地回答：“也不是帮你，可能是我过去坏事做的太多，天打雷劈罢了。” 　　他将装着早餐的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先喂碧守喝了几口牛奶，又拿起三明治，递到了碧守的嘴边。 　　一副要让碧守饭来张口的溺爱架势。 　　碧守看着他，眼里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一口一口地吃着三明治，还不时喝一口递上来的牛奶。 　　尹斌做着这样服侍人的事，却一副满足的样子，甚至还用纸巾细心地给碧守擦了嘴。 　　碧守几次想要落泪，都好好地忍住了。 　　“你不该对我这样好。”他说。 　　“不对你好对谁好？”尹斌笑。 　　他才刚刚将小狐狸收归己有确认了主权，现在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要把他变小了装进口袋里，24小时都带着。 　　碧守听他这样说，面上却看不出高兴。 　　他伸长了手臂，抱住尹斌精干的腰身，仿佛看不够似的，抬头长久地盯着尹斌看个不停。 　　“我好喜欢你。”他说。 　　他已经说了好多遍的喜欢，却还是没办法把心中的热量传递出去，只能紧紧地抱着尹斌，祈求他能明白自己的心。 　　“嗲精。”尹斌低头刮了一下那个小巧的鼻头，“怎么黏人成这个样子，又不是以后抱不了了。” 　　闻言碧守默默收回了手，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怎么？”尹斌敏锐地注意到他神情的异样，“身体不舒服？” 　　碧守的唇角颤抖着，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以后了……”他凝视着那双墨色的眼眸，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我要……对你使用遗忘咒。” 　　他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眼睁睁看着尹斌眼眸里那些藏也藏不住的柔软爱意，一点一点被寒冷取代。 　　尹斌没有问他为什么，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暴怒。 　　他看着碧守的目光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与失望。 　　“所以……”他干笑了两声，“你闹这么一出献身的戏码，是为了补偿我？” 　　碧守强忍泪水，用力地摇头。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给自己留个念想？” 　　他扯了扯嘴角，“我的表现好吗？人类对你来说好不好玩？” 　　“不是……”碧守知道他受伤，自己也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摇头，“不是这样……” 　　“是你说！”尹斌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露，他咬着牙，恨恨地看着碧守，“是你说绝对不会让我忘记你！” 　　“你把我当成什么？把你自己当成什么？” 　　“池碧守，你这个小骗子。” 　　碧守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眼泪。 　　不能哭，他告诉自己，不能哭。 　　他如果哭了，尹斌一定会心软，不舍得再责骂他。 　　尹斌太温柔了，他配不上尹斌的那么多温柔。 　　见他不说话，尹斌面上的狰狞也一点一点收敛下去，转而换上了一副漠然的面孔，向他张开双手，如同迎接死亡：“你动手吧。” 　　碧守从被窝里起身，狼狈地穿衣，那白皙皮肤上斑驳的情爱痕迹印在尹斌的眼里，他闭上眼，拒绝去看。 　　他听见那略微蹒跚的脚步声走向自己。 　　碧守的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以为这便是要施咒，没想到下一刻那个纤细的身体重重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听见小狐狸强忍的哭声，终究是忍不住回抱住那个瑟瑟发抖的身体。 　　“对不起。”碧守将手伸向他的额头，哽咽着，“对不起。” 　　“我真的好喜欢你。”狐狸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还带着被他疼爱过的沙哑，“但你一定会遇见更喜欢的人，所以没关系的，就算忘了我，也没关系的。” 　　他不知是想说服尹斌，还是想要说服自己，就如同要给自己打气一样，反复说着：“没关系的，忘记我，就没有人会害你受伤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那冰冷的手指贴上了尹斌的额头，霎时间他感到有什么像是一阵冰冷的风，扫进了他的胸口里，将那些与这个笨蛋狐狸精有关的回忆，全都一窝蜂地卷起，想要将它们全都扯离他的身体。 　　他突然发了狠，紧紧抱住怀里的笨蛋，在他的耳边咬牙说道：“没关系，你尽管念你的鬼话咒语。” 　　“你大可以逃跑，去修仙积德，去禁欲修行。但你是我的狐狸，就算我忘记了，你也不会忘记。” 　　“我绝对会，重新找到你。”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有一只柔软的小手，将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缝之中，用力地，十指相扣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啊，他们亲吻过那么多次，甚至做过更加亲密的事，却从未像别人那样大大方方地牵过手，他突然想到。 　　接吻？牵手？和谁？ 　　他已经不记得了。 第51章 富贵花生在富贵人家 　　碧守连着几天都没有去医院。 　　于风在病房躺得无聊，每天都给他打几个电话，却从没有人接。 　　四处的眼线和监控也都没见过他的身影，他好像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过门。 　　生病了不成？于风有些纳闷。 　　叶朝他倒是在医院的走廊上撞见过几回，看上去有些憔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叶朝看起来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他见过太多的人，好人坏人，聪明人蠢人。叶朝原本长了一张毫无疑问的好人脸，也没有特别聪明，现在看来却没有那么好人了，但好像聪明了许多。 　　人心并不是于风擅长的领域，他只对叶朝产生了几秒的兴趣，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 　　老是见不着碧守那小家伙，他住院的日子过得十分枯燥，以往的情人也都想起来就觉得厌烦，竟一时间清心寡欲了不少。 　　这种不搞事的日子对于风来说未免太过可怕，他忍耐了几天，到底还是跑去叶朝的办公室，想问问小家伙怎么了。 　　还没走到叶朝办公室门口，就看见有人从办公室推门走了出来。 　　也不是陌生人，正巧是碧守的那个小男朋友，一副生人勿进的拽样，见着他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喂。”于风回头看他，“你把小家伙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天见不着人？” 　　尹斌皱眉。 　　“你认错人了。”他说。 　　“呵。”于风拄着拐杖走近他，“没必要这么防备，是你的抢不走，不是你的你就算锁起来也没用。” 　　尹斌看他的视线像是在看陌生人，他拧着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于风。 　　“问你呢，碧守哪去了啊，怎么好些日子不来医院了？” 　　于风看见他就莫名来火，说话也很不客气，“你不会真的把人给关起来了吧？” 　　“倒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他又说。 　　尹斌不知道这个穿病号服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副很熟的样子就凑过来胡说八道，他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的那头卷发，令人厌恶的假笑，还有他口中提及的人名，都让尹斌觉得很不舒服，后脑有一处随着他说的话，一跳一跳地痛。 　　他不想与脑筋有问题的人说太多，转身就要离开。 　　“喂！”于风正要开骂，却见叶朝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越过他快步追上了尹斌。 　　“你收据没拿。”他将几张收据交给尹斌，耐心嘱咐，“带着这个去办理出院，回去这几天先好好休息，不要急着去做什么剧烈运动，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回来复查。” 　　尹斌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怎么回事？”于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靠近叶朝问道，“他什么毛病？” 　　“出了场车祸……”叶朝回答，“头部受了伤，有点失忆。” 　　“什么？”于风乐了，“他是偶像剧男主角啊？这么戏剧化？别不是被人打了编的胡话吧。” 　　叶朝并不与他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于风也跟了进去。 　　“碧守这几天怎么了？很多天没见他来医院帮忙了。”他也不假客套，开门见山地问叶朝。 　　“大概是身体不舒服吧。”叶朝对着电脑，回答得心不在焉。 　　“啊？”于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身体不舒服，不来医院，一个人在家窝着？”叶朝没有回答。 　　“你也不去看他？”叶朝仍不回答。 　　于风又一次感觉出眼前这位医生身上流露出的奇怪特质。 　　叶朝先前明明照顾碧守到了有些婆妈的地步，怎么会突然就不闻不问起来，未免太不合理。 　　“你们吵架了？”他问叶朝。 　　“没有啊。”叶朝回答得轻描淡写，“医院有点忙。” 　　于风不做声，靠在桌边上下打量他。 　　“医院忙你还新养了一只猫？”他笑着问叶朝。 　　叶朝拉下衣袖遮住手背的红痕，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还有文件没有做完，没时间跟你聊天。” 　　赶客的意味明显。 　　于风又站着看了他一会，像是突然失去兴趣一般，耸了耸肩，拄着拐杖慢慢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大概是孽缘，回到病房后，他又看见了碧守的那个小男朋友。 　　尹斌刚办完出院手续，从病房里取出了本就不多的行李，冷着脸从于风的病房外走过。 　　于风无事可做，从窗户一直看着他走向医院的大门。 　　大门外停了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柏家的大小姐就站在车边，像是来接他出院的。 　　尹斌也没跟她客气，将行李递给司机后便跟着大小姐上了车。 　　“有意思……”于风暗笑，“失忆了也没忘记富贵花啊。” 　　豪车里面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黏黏糊糊弥漫着桃色气氛。相反，柏雪看起来异常尴尬。 　　她坐得离尹斌远远的，说话时甚至不看他的眼睛，像是在远离什么瘆人的东西。 　　“道上的那些事，爸爸已经帮你放过话了，以后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再来找你麻烦。”她说。 　　“谢谢。”尹斌看着窗外，将一颗绿色的珠子在指尖转来转去，对这个消息兴致不高。 　　很奇怪，他之前明明很希望脱离那个灰色的世界，才会拜托柏雪帮忙，可现在的他竟有些不太明白，到底为什么要急着与那些人撇清关系。 　　他之前好像很想改邪归正做个好人，可是现在却不记得为什么会那样想了。 　　他记得前段日子，自己总是心潮澎湃，满心热切的希望，现在都不记得到底是为什么了。 　　“你的伤……没问题了吗？”柏雪看出他的低落，没话找话地问道。 　　“没什么问题。”尹斌回答。 　　他毫无遭到车祸的记忆，也没在自己的身上找到新的伤口，可醒来时就身处医院，那个医生非说他撞到了脑袋，给他做了一堆检查，还强留着他住了好几天的医院。 　　“那个啊……”柏雪终于不得不提起那个不想提的话题，很是尴尬地问他，“爸爸说想让你来我们公司工作，他要手把手教你管理，你觉得呢？要不要来？” 　　尹斌兴致缺缺，还以为柏雪是想找借口与自己亲近。 　　不知怎么，他比以前更排斥与他人亲近的想法。为了不让柏雪怀有错误的期待，他摇了摇头：“谢谢，我想先自己找一找想做的事情。” 　　柏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大声叹了一口气，干脆把一个拆封过的纸质信封扔到了他手里。 　　“看完这个，你再回答我要不要来。” 　　“先说明啊，我之前确实对你有过一点小心思，但是你放心，现在已经一丁点都没有了。” 　　柏雪难以忍受地打了个寒颤，“一丁点都没有了，从现在起，咱们谁都不要提过去，算我求你了。” 　　她见尹斌一脸的不明所以，深处精致的长指甲点了点他手上那封信：“你看了信就明白了。” 第52章 差一点 　　于风到底还是亲自找上了门。 　　说是第六感也好，是少了可以逗弄的玩具觉得不爽也好，他就是觉得不能放着碧守不管。 　　见到碧守之后这种感觉更是深刻。 　　还好来了，他想。 　　于风敲了半天的门，根本没有任何回音，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知道碧守在家。 　　普通的家庭门锁并不是个难题，他拿出自己“碰巧”装在口袋里的迷你工具，开锁只用了三分钟。 　　一进门，便闻得到这房子里弥漫着淡淡的，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 　　他心中一惊，走进去才发现这味道是餐厅桌上那些不知道摆了多久的长满霉菌的食物发出的。 　　“池碧守，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邋遢。”他拨弄了几下那些像是楼下早餐店买回来的，现在已经完全面目全非了的东西，笑着往里走。 　　这房子对一个人住的人来说，未免太大了。 　　于风留意到明显不是碧守尺寸的男鞋，还有四处另一个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卧室的门。 　　同居还分开住，这多半是碧守那个叫作池弘元的长辈的房间。 　　他反正是不信碧守那小男朋友会忍得住分床睡。 　　池弘元的卧室非常整洁，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临近的书房里放满了各个领域的资料与书籍，有很多现在已经绝版了的珍贵书籍，还有不少是原文书，明显不是碧守这个小脑袋瓜能读得懂的。 　　于风只扫一眼，就知道那个叫做池弘元的男人，并非等闲之辈。 　　但现在并不是欣赏一个失踪人口的时候，他又打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寻找那个好几天没出过门的小家伙。 　　碧守哪都没去，就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于风走近床上鼓起的那个小包，被碧守那凹陷的脸颊与直勾勾盯过来的大眼睛吓了一跳。 　　“干嘛呢？”他故作轻松地靠过去，隔着被子拍了拍碧守，“赖了这么好些天的床？” 　　碧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哭不笑，也不说话。 　　于风见过这样的眼神，那些被逼到绝路，对人间再无留恋的倒霉蛋们，都曾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这么喜欢看我？”他在床边坐下，假装看不出被窝里那小家伙的消沉，用力捏住了碧守的鼻子。 　　碧守连眼珠都没动一下，被捏了鼻子，也不反抗，像一个过瘦的洋娃娃，毫无生气。 　　于风觉得非常没趣，收回了手。 　　“你那小男朋友住了几天医院你知道吗？”他突然问碧守。 　　提到尹斌，那双大眼睛才突然有了一点反应，他看着于风，像是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说是出了车祸失忆了，你知道这事吗？” 　　也不用碧守回答，他已从那双藏不住事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知道啊？那你怎么没去看他？” 　　“失恋了？”他环顾四周，自顾自推理着，“那天从外面回来没多久就分手了吧？” 　　房间地面上散落着的，还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穿过的衣服。 　　碧守不回答他，还闭上了双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像是默认了他的问题。 　　于风强行压下嘴角那怎么都止不住的笑，又去扒拉被窝里那个小家伙。 　　“我今天刚见过他，你别说，他好像真的失忆了，至少是不记得我了。” 　　他没轻没重地隔着被子压在碧守的身上，伸头去看碧守的脸色，“会不会也不记得你了？” 　　被窝里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碧守面露痛苦，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看来他猜对了。 　　竟还有这样的故事，于风啧啧称奇。 　　虽然这二人迟早都要分开，可这样的发展却是他没有想过的。 　　他甚至兴致勃勃地设计了一整套离间这二人的手段，没想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施展，就结束了。 　　他不喜欢这样。 　　原本像小太阳一样的碧守，被那个男人拉到了地面上，近乎残忍地夺走了他胸口发热的火种，却不好好珍惜，居然说忘就忘了？ 　　“行了，多大的人了，别一失恋就要死要活的。”于风拍了拍被子，想把里面那个蚕宝宝似的小家伙从茧里拉出来，“起来，我带你去下馆子，喝几杯就好了。” 　　碧守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并不理他。 　　于风见他这样，坏心地说，“你要是现在起床，我就告诉你今天我看见那小子都做了些什么。” 　　被窝里震动了一下，里面的小家伙明显只对尹斌相关的话题有反应。 　　“我看见……他刚出院就上了大小姐的车，然后……”于风故意卖起了关子。 　　那被窝蠕动了几下，没动静了。 　　“你不在意？我可刚得到了一个关于那小子，非常有意思的消息。” 　　“他跟柏家那个大小姐啊……他们……” 　　他凑近被窝里露出的那双大眼睛，故弄玄虚地拉长了声音：“他们啊……” 　　…… 　　“这是？”尹斌打开柏雪递来的信封，看着末尾的结论，皱起了眉头。 　　“啊，对，就是这样，我也没想到。”柏雪扶额，也不知该从哪说起，“就……简而言之，我爸爸也是你爸爸。” 　　柏雪不堪回首地长叹了一口气，自己那个老爹这些年在外面有不少风流韵事，她都假装不知道，可万万没想到还能跟尹斌扯上关系。 　　回想起之前二人的装模作样，柏雪就头皮发麻，再也不能直视尹斌了。 　　这几天尹斌住院，乱七八糟的检测做了一堆，柏越天便趁机让人弄来了他的血样做了鉴定。 　　直到结果出来了，才确定了这一层关系。他便想借着柏雪牵个线，想跟尹斌再见一面。 　　“你也知道的，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柏雪看着尹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他说让你受了苦，想要好好补偿你。” 　　“他知道你现在孤身一人，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回柏家。” 第53章 不要对别人的人动手动脚 　　“姐弟……” 　　听了于风的话，碧守还有些回不过神。 　　“对啊，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勾搭到了哪一步了，实在是太惊悚了。” 　　于风笑，“我要是柏雪，说什么都要去拜拜神。玩男人玩到自己亲弟弟身上，这也太衰了。” 　　回头再看碧守，终于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那双大眼睛隐隐有了水光，连鼻头都红了。 　　“怎么还哭了呢？”于风伸手去擦给他擦眼泪，却见那水光闪啊闪啊，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太好了。”碧守的声音很虚弱，却终于有了一些精神，“太好了……他有家人了……” 　　“何止啊。柏家就柏雪一个独生女，这下有了一个儿子，还不什么都给他？那小子可以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碧守对金钱观念不重，闻言还是为尹斌高兴了起来。 　　太好了，他不用再受人伤害，也不会再孤独了。 　　“高兴？”于风凑过去看他，“你还真是蛮奇怪的。别人都希望前男友早点死，你却为他这么高兴。” 　　他说着话，突然不高兴起来，忍不住又添了一句：“等人家成了小少爷，还不知道要围上去多少男男女女呢。” 　　碧守听得心中酸楚，却也还是比先前有精神：“要是能找到，真心喜欢他的人就好了。” 　　“你啊你啊。”于风抬起手，又怕自己一巴掌下去能把这家伙拍散了，只能轻轻拍了拍被子。 　　“行了，高兴了就赶紧起来吧，医院没了你就不转了，快起来干活。”他啪啪啪地拍着床沿，催促着碧守起来。 　　碧守也不知道他说话的真假，但还是陡然生出了力气，终于将那双纤细的胳膊腿都伸出了被窝，努力坐了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人狐不会轻易饿死，人形的身体却虚弱得超乎想象，一下床就差点扑倒在地上。 　　还好于风眼疾手快把人捞了回来。 　　这也太瘦了，于风感受着手上的重量，不快地咋舌。 　　“你啊……”他不知怎的，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奇怪感受，连假笑都忘了，皱紧了眉头。 　　如果他是正常人的话，就会明白这种感受叫作心疼。 　　但他不是，他还不明白。 　　碧守不知身边人纠结，像是学步的小鹿，努力撑着于风的手想要站起来，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摇摇晃晃起身去了浴室洗漱。 　　“我不明白。”于风靠在浴室门边，沉着脸抱臂看他。 　　“那小子除了一张脸还算是不错，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喜欢他？”他并不是在与碧守调笑，他是真的想知道。 　　“长得帅的到处都是，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人折腾成这样？” 　　碧守刷着牙，从镜子里看他，歪了歪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他吐出了口中的泡沫，看着于风，目光坚定：“他很好。” 　　于风不以为然。 　　那小子的事他也调查了不少，顶多算得上有种，好在哪里他完全看不出来。 　　他觉得失恋的碧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比起之前咋咋呼呼的样子，现在的他成稳了不少，开始变得像一个大人了。 　　于风不喜欢他像一头小兽没头没脑闯进别人世界擅自带来光热的样子，却更讨厌他突然长大，变得开始有距离感的模样。 　　一想到是那小子改变了碧守，他就更加恼火。 　　碧守洗了脸，对着镜子沉思了一会。他已经放任自己消沉了许多天，师父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吧。 　　他很久没有见到叶朝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闹得不太愉快，他始终不愿意对尹斌使用遗忘咒，叶朝却坚持要他尊重师父的遗愿。 　　虽然他最后妥协了，叶朝也帮着编出了一套车祸失忆的谎言，带尹斌去医院观察了一阵身体状况。 　　可从那之后叶朝就与他疏远了，像是对不听师父话的碧守失望了。 　　这么多天下来，碧守独自品尝着人间别离的苦楚，他猜想叶朝也一定遭遇着相同的痛苦。 　　不振作起来不行，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说。 　　师父已经仙去，他要代替师父好好照顾叶朝才行。 　　碧守才刚振作了精神，擦干了脸上的水珠，一回头，便撞进了于风的怀里。 　　于风的表情很奇怪，眉头紧皱着，却咧着嘴角，他像是忘记了该怎么笑，表情古怪地看着撞进自己怀里的碧守。 　　碧守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子，想要绕开他，却被重新拉进了那个有些陌生的怀抱。 　　“我也想试试。”于风说。 　　“什么？”碧守不明所以地看他，不太自在地挣扎着，不想被他抱着。 　　“我也想试试。”于风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试什么？”碧守发现箍着自己的那双手越挣越紧，竟一时无法挣脱，“你先放开我！” 　　于风不放，甚至试图低头去亲吻那苍白的唇。 　　碧守猛地用力推开了他，望着他的眼里满是惊恐。 　　于风一向很享受看别人在自己的手里露出这样的表情，人类弱小愚蠢，动不动就容易受到伤害，他却不会，他为此感到十分高兴。 　　可当这幅表情出现在碧守脸上的时候，他却高兴不起来了。 　　“为什么？”他问碧守。 　　他自觉不论是哪个方面都不会比那个毛躁的混小子差，手里的千万个秘密，每一个都能轻易带来灾难，他就像是人类里最接近更高精神的那一个，几乎是无所不能。 　　为什么不能被眼前人像爱那小子一样地挚爱？ 　　碧守在他眼里一直只是狗狗一样的小东西，为什么他会这么想要这只狗狗的爱？ 　　他不知自己脸上现在是何等可怕的表情，一味用力地抓住了碧守的胳膊，捏着他的下巴，要他看着自己。 　　碧守已经人事，自然知道男人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越发觉得害怕，拼命挣扎着不让他靠近自己。 　　于风做事，向来是动脑胜过动手，一时不备竟真让这小家伙挣脱了去。 　　碧守猛地从他的胳膊下窜出，逃也似的狂奔出了家门。 　　于风并未追赶，他被镜中自己眼中的狂热所惊，转而怔怔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用力握紧了拳头。 　　碧守不知于风为何突然这么大的变化，凭着动物的逃生本能一溜烟跑到了大街上，然后扑通跪倒在地。 　　他太虚弱了。 　　于风刚才的样子太过可怕，他的腿到现在还打着颤，想站都站不起来。 　　人间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这些天每个人都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样子，碧守身处其中，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他好想尹斌。 　　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在他的身边停下，有人按下了车窗静静地看他。 　　“好巧。” 　　车里的男人声音听起来温柔而陌生。 　　碧守饿得昏沉，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那人便下了车，来到了碧守的身边站定。 　　“你好啊，辛杜瑞拉。”男人像王子一样，弯腰向他伸出了手。 　　碧守顺着眼前的笔挺的西装裤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带着笑的，陌生的脸。 第54章 有钱的大哥哥 　　卞城的秋天向来短暂，暑气未消，早晚却又很冷，路上穿棉衣和衬衫短袖的擦肩而过，相视一笑，行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乱穿衣的季节。 　　碧守斜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行人渐渐少了，路边的景色也变得完全陌生了起来。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要请他吃饭，可车已经开了快两个小时了，仍没有到地方。 　　碧守完全没有任何与身边男人有关的记忆，十年来他见过太多的人，大部分都不会再见第二次，他也就从不费心去记忆。 　　男人举手投足间仪表非凡，态度却相当强硬。 　　在确认了碧守身体没问题只是饿了之后，就半拖半劝地拉他上了自己的车，说要报恩，非请他吃饭不可。 　　碧守的拒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用各种理由挡了回来。男人能言善道，更衬得碧守笨拙，难以推脱。只能由他拉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吃饭。 　　男人一路上都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与面色惨淡的碧守完全是一天一地。 　　“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男人开着车，侧过脸对副驾的碧守微笑，“我叫纪孟舟，你叫我纪大哥，或是孟舟哥都行。” 　　他擅自就要人家叫他哥哥，碧守迟疑着，只是说：“我叫池碧守。” 　　“碧守。”纪孟舟重复道，仿佛是在细细咀嚼这二字，笑道，“真好听。” 　　“你好像瘦了不少。”他又说，“喜欢吃什么跟哥哥说，待会就去给你买。” 　　碧守苦闷地靠在车窗上，身体虽然饥饿，却半点食欲都没有。 　　“你要带我去哪？”他忍不住问纪孟舟。 　　“隔壁谷城有一家私房小店，非常棒，只接受熟客预约，好吃又清净，带你去那边吃，健康。” 　　他的话语带着做惯了主导地位的强势，但面对碧守的时候，声音始终很温柔，“远是远了点，但保证值得。” 　　轿车驶入一户静谧的庭院内，纪孟舟停稳了车，又快步走下来，为碧守打开车门，像个绅士一般将他从车上扶下来。 　　碧守被他握住了手指，有些不太自在，没走几步就悄然挣脱了。 　　纪孟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向他介绍这个庭院布局的高明与草木的稀有，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他向内行走。 　　正厅中间的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精致的碗筷，有一妇人身着旗袍姿态优雅地站在门边，像是等待很久了。 　　纪孟舟朝着她点了点头，她便安静地离去，不多时带了几个露水般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将一道道时令菜轻拿轻放地摆上了桌。 　　不用纪孟舟说话，女孩子们上了菜便含笑离开，只留了一个看起来很伶俐的，站在了门边候着，以防他们有什么需要。 　　弘元活着的时候也是从商的，碧守跟着他，各色高级的场所也去了不少，像这样有格调的地方，却还从来没有去过。 　　桌上的食物，色香味俱全，调味做得刚刚好，每道菜都新鲜漂亮，一看就价格不菲。 　　碧守怔怔地看着，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与邋邋遢遢的自己格格不入。 　　“怎么不吃？”纪孟舟问他，“不合胃口么？” 　　“我没带钱……”碧守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太贵了，我不能白吃你的。” 　　纪孟舟一愣，笑了。 　　他将筷子塞进碧守手中：“哥哥请客，你怕什么，吃吧。” 　　见碧守仍在犹豫，他故意说：“你就是不爱吃这些吧，我让她们撤了重做去。” 　　碧守被他唬得当了真，赶紧捧起了碗：“不要撤！我很喜欢的，你不要浪费。” 　　纪孟舟见他像只小兔子似的，努力地嚼着蔬菜，不由笑出了声。 　　“你的手机号给我吧……”他说，“你的衣服还在我那儿，过几天给你送回来。” 　　碧守先前太过低沉不觉得饿，一吃起饭来，只觉得积攒了这么多天的饥饿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加上饭菜美味，他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只能在吞咽的间歇跟纪孟舟对话。 　　“什么衣服？”他问。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纪孟舟有点吃惊。 　　碧守有点难为情，放下了碗筷，点了点头。 　　“你吃你的，又没怪你。”纪孟舟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不怪你，是我没说明白。”他笑，将在江边公园遇到碧守的回忆重新说给碧守听。 　　那时他正是人生的最低谷，失去了一直打拼的公司，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爱人，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了，喝得烂醉去了江边。 　　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到底只是无意识去的那里，还是隐隐有了寻短见的心。 　　他只知道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精灵一样的男孩子，貌美且善良，还给了他重头来过的希望。 　　男孩走时忘记拿走留给他取暖的外套，他便一直将那外套收在家里，等着有一天可以百倍回报那一晚的恩情。 　　碧守听得入神，一直到纪孟舟把整齐的背头弄乱，散下来遮住眉眼向他模仿自己当时的狼狈模样，他才恍然大悟：“是你啊！” 　　是那个睡在花坛里差点被冻死的醉汉啊！ 　　“是我。”纪孟舟笑眯眯的。 　　“你的变化好大！” 　　“是有点。”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抿了一口，颇为感慨：“发生了很多的事，但现在最坏的已经都过去了。”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重新站了起来，甚至比过去站得更高。 　　业界都说他像是一个奇迹，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但真正的奇迹不是他，而是带给他希望的，眼前的这个男孩。 　　“我一直都在找你……”他说着，握住了碧守放在桌面上的手，“从此以后，只要是有什么大哥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来找我。” 　　他话说得亲热，目光也一直落在碧守身上，大手更是抓着碧守不放。 　　碧守才刚逃出于风的魔爪没多久，纪孟舟的这副模样让他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他不明白怎么越是想着不能与人族来往密切，就越是陷入纠缠。 　　“不用……”他别扭地想要抽出手，“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试图将对面暧昧的情绪扼杀在摇篮里，强调着，“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呃……”纪孟舟尴尬地收回手，“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是个直男。”他说。 第55章 定情信物 　　“我是个直男。”纪孟舟收回手说道。 　　“直男？”碧守歪头，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说我不是同性恋，不喜欢男人。”纪孟舟解释，但很快又补上一句，“当然了，我对这些没有偏见的，你不要担心。” 　　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美貌得近乎妖艳的男孩的对象是女人，一早就在心里默认了碧守的属性。 　　碧守愣愣把香菇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试图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在山上的时候确实是公狐狸和母狐狸一起生小狐狸，人间也应该是男女在一起才对，但他下山后只对尹斌动过心，于风也总是“小男朋友，小男朋友”的说，他都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现在想来，就算是撇开人狐的身份差别，光是两个男人在一起，在别人看来恐怕就是异常的。 　　这样想着，刚刚还美味的饭菜，渐渐也变得食之无味了。 　　纪孟舟见碧守吃饭的手停了，不追问他是怎么了，也不催促，只是让人先将已经空了的几个盘子撤了下去。很快，小姑娘又端了甜点与冰淇淋上来。 　　他在商场打拼多年，对人心再了解不过。重逢的时候这孩子饿得跪在路边，满目的无助与迷茫，显然是遇着事了。 　　他们才刚相识，追问太多未免太不体贴。 　　纪孟舟将那盘做得晶莹剔透的甜点向碧守面前推了推，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失意，笑着说：“尝尝这个，这可是别处都吃不着的好东西。” 　　碧守被突然映入眼里的漂亮点心吸引了注意，凑上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水晶一样的小东西是什么东西做的。 　　“尝尝看。”纪孟舟笑着鼓励他。 　　碧守迟疑着，拿着竹制的小签子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太好看了，他舍不得吃。 　　“吃吧，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多做几个给你带回去。” 　　“不用不用……”碧守连连摆手，“一个就够了，我就吃这个就好。” 　　他用竹签，轻轻挑起了一点放进了口中，立刻就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这点心的味道一点都不逊色它的外表，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让人吃了第一口就忍不住要吃第二口。 　　实在是太好吃了！ 　　纪孟舟见他吃得开心，这才拿过了那份快要化掉的冰激凌，自己也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吃饱了肚子，纪孟舟还想带碧守去买衣服和首饰，他只与漂亮女人交往过，对如何才算是对人好的理解相对肤浅，一心就想给碧守买买买。 　　毕竟他也不能以身相许，可不就只能用物质报恩了。 　　碧守哪肯受这样的好处，他自己还要去行善积德呢，岂能被俗世金钱所惑，在车里就犯起了倔强脾气，说什么都不肯要纪孟舟的卡和礼物。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与纪孟舟一直以来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纪孟舟哄孩子似的，边开车边笑：“好好好，不买不买，那就先送你回家好好休息，过几天再请你来我家做客。” 　　碧守沉默着，不太愿意。 　　他已经因为擅自与人族来往，受到了太多的惩罚，已经再也不想同人族太过接近了。 　　如果不是纪孟舟太过强势，他甚至连这顿饭都不想与他一起吃。 　　他这样拒绝，对纪孟舟来说实在是新鲜。从纪孟舟还小的时候就察觉，身边的人总是在他得盛的时候聚拢过来，在他落魄的时候避之不及。 　　怎么这小孩就非得反着来，有便宜都不占，还一副被他纠缠得很苦恼的样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藏都不晓得藏一下。 　　太有趣了，纪孟舟都想捏捏他的脸。 　　…… 　　像是感知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坐在柏家公司的尹斌皱起了眉头。 　　他低头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弄着光滑桌面上一颗碧绿的珠子，珠子里的水光晃啊晃啊，从这头滚到那头，叮地撞上了桌子中央的摆设，重又滚回了男人的掌心。 　　“弹珠？”路过的柏雪被叮叮咚咚的声音吸引，忍不住靠近，扶着尹斌的椅背，俯身去看珠子，“翡翠的？” 　　尹斌按住绿珠，将它装回了口袋里。 　　“哟，这么宝贝？看都不给姐姐看？”柏雪拿他打趣道，“难不成是之前说过的，那个小情人的定情信物？” 　　尹斌不记得与她提过什么小情人，只当她是在开自己玩笑，并不回话。 　　柏雪知道他冷淡惯了，见他不想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尹斌也不是想要隐藏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珠子的来历。 　　在医院醒来后他在贴身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么一颗珠子，不像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种材质，内里透着莹莹的水光，晃起来甚至有水在流动的感觉。 　　这样的东西被贴身收藏也是正常，或许是他不知何时弄到的价值连城的宝物。 　　可奇怪的是这珠子总叫他过分在意，别说拿去卖，他甚至连给别人看一眼都不愿意。 　　他的皮肤好像早就习惯了让这颗小珠子贴近自己摆放，甚至不时还会下意识抬手去触碰它，确保它还在。 　　有点奇怪，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柏雪离开后很快换了柏越天来与尹斌见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父子的名义相见，就算是老成如柏总裁，进门前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小会议室里尹斌漠然地坐着，看见他走进来，也并未起身，甚至不如初见时有礼貌，他看着柏越天，想要从那已经开始衰老的面容里，找出他们血脉相连的证据。 　　柏越天清了清嗓子，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父子二人皆是不爱说话的性子，相顾无言了一会，还是老柏先开了口。 　　“我想，你大概是在等我一句对不起。”他看着桌对面那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眉眼，不由得放软了语气，“作为一个父亲，我确实是失职。听柏雪说了你的事，爸爸觉得真的很对不起你，让你那么小就过得那么辛苦。” 　　这姗姗来迟的父爱让尹斌觉得很不自在，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口袋里的那颗珠子。 　　“当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妈妈，但我当时已经有了家庭，柏雪也才刚刚上幼儿园，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名分。” 　　柏越天谈起往事，看着尹斌的脸色，话说得很谨慎，“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离开是因为有了你，如果知道的话，我是不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们母子过苦日子的。” 　　他虽是叱咤商场的大人物，与尹斌说话时却很真诚，眼角甚至隐隐泛起泪光，他看着尹斌，问他：“可以给爸爸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吗？” 第56章 厉害的人都不拘小节 　　碧守再回到医院重新开始积攒功德的时候，于风已经出院了。 　　他恢复的情况很好，出院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些天一直赖着没走才让医生们觉得奇怪。 　　他走得悄无声息，连信息都没给碧守发一条。 　　碧守主动发信息询问，他也没有回复。 　　“是怕你泄露他的行踪吧。”办公室里的叶朝面对着电脑，对碧守的诸多疑问，话说得很冷淡，“你不是说过等他的伤治好之后就会报警抓他的吗？” 　　碧守几乎快要忘记于风的恶行，听叶朝这样说才记起报警这回事，觉得他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对，应该是这样的，于风那个厚脸皮，总不会是因为觉得做了轻薄别人的事情觉得尴尬才偷偷出院的吧。碧守暗自想着。 　　“怎么？你想他了？”叶朝不知道于风与他之前发生的事情，抬头看了碧守一眼，“挺厉害啊，没了尹斌还有别人。” 　　他明明算得上这世间最了解碧守的人，却说出了这样意有所指的风凉话。 　　碧守心中一惊，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他第一次从叶朝的身上，感受到了真实的敌意。 　　他知道叶朝一定是因为师父的事情伤透了心，才会这样性情大变。 　　他像从前那样，挨着叶朝坐下，想要与他好好聊一聊。 　　可碧守刚一坐下，叶朝就站了起来，睨了他一眼，说自己要出去一下，似是不愿与碧守多言。 　　碧守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直白地回避，半晌回不过神来。 　　师父仙去了，尹斌已经忘记了他，叶朝不理他了，连一直很烦人的于风都不告而别。 　　下山十载，碧守终于发现，他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现在是一个人，往后五百年，也都是一个人。 　　他忽然觉得不能呼吸，踉踉跄跄跑出了叶朝的办公室，途经的小护士不知他心情，一见他就拉了他的手，着急地说：“快，楼下病房正缺人收拾布草，快跟我下去帮忙。” 　　等碧守忙了一整天，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灯恪尽职守地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太安静了，碧守想。人族明明吵闹至极，那人声却似乎无法靠近他身边，只远远叫嚣着温暖与情意，更衬得他独自一人，孤寂冷清。 　　碧守知道自己永远都只能做个观众，做一个路过的行人，眼看着人世温暖，却不能涉足那些温暖。 　　好在尹斌让他短暂品尝了那温暖的味道，他还是喜欢人族，就算孤身一人，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 　　就只是太安静了。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前些日子刚认识的，那个叫做纪孟舟的男人的来电。 　　“喂，你好。”碧守接起电话。 　　“啊？不用不用，我完全……” 　　“但是我……” 　　“可是……” 　　“嗯……” 　　“好吧。” 　　挂了电话，碧守只觉得自己的狐狸脑袋一个都要有两个大。 　　纪孟舟非说要把衣服还给他，可又说自己很忙没时间送过来，让碧守自己去拿。 　　碧守根本连自己有过那件外套都不记得，完全没有特意跑一趟拿回它的必要。 　　却被纪孟舟连连抢白，说得他根本无法拒绝，只能答应在纪孟舟定好的时间，去他的公司拿衣服。 　　碧守深感此人难缠，甚至快要超越于风。 　　等到了日子，他按照约定，来到了纪孟舟的公司。 　　前台的女孩子像是等他很久了，一见到他，连名字都不问，就领着他往公司里走。 　　纪孟舟正在开会，从门外就能听见他近乎对着下属严苛的训话，女孩子敲了敲门，冲他比划着，指了指门外的碧守。 　　纪孟舟出了会议室，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对碧守笑得如沐春风：“你来了啊，我办公室里有零食，你先去等我一会，我马上就过来。” 　　碧守没有在这样的公司工作过，在密集的格子间里觉得压力很大，也不敢问衣服在哪，只能被小姐姐领着，又去了他的办公室等着。 　　小姐姐给碧守倒了很香的茶，又拿出了不少好吃的摆在茶几上招待他。 　　纪孟舟说马上就来，却一直等得碧守的茶都凉了才出现。他显然是个厉害的老板，衬衫的袖子干练地挽起，走路的时候还在看文件，回到办公室还又在电脑前忙了一阵，才抽出空来与碧守说话。 　　“衣服呢？”碧守等了好久，眼巴巴地问他。 　　“在里间，你进去就看到了。”他笑着回答。 　　碧守打开办公室内那个隔间的门，里面大概是纪孟舟平时休息的地方，放了寝具与一张非常大的沙发床，还有一些私人物品。 　　沙发床上放了一个巨大的服装袋，碧守上前，打开了它。 　　“你拿错了，这不是我的衣服。”他冲外面说道。 　　服装袋里装的确实是衣服，却不是碧守的那一件穿旧了的运动外套，而是一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笔挺西装。 　　“没拿错，就是给你买的。”纪孟舟站在门边，笑着对他说，“试试看吧，我看人尺寸还算是蛮准的。” 　　碧守当下就有些不高兴，深感上当受骗。 　　“衣服是专门为你做的，你要是不穿，就只能扔掉了。”见他不动，纪孟舟笑着说。 　　“那就扔掉吧！”碧守瞪着他回道。 　　碧守已经识破了这人的把戏，总是要故意说些让他内疚的话，他才不会再上当呢！ 　　“你如果不想把衣服还给我，就干脆不用给我了……”碧守气呼呼的，绕过他就往外走，“我不想要你买的这些东西，也不要你报恩，不要再找我了！” 　　“哎！”纪孟舟这才敛了笑，有些着急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别生气嘛，怎么给你买东西还买出恨来了，你要是不想要，我以后就都不买了，你别走。” 　　碧守仍扁着嘴，对他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其实吧，给你买这套衣服，也不是为了报恩。”纪孟舟终于说了实话，“是想要邀请你参加今晚公司的酒会。” 　　“都是因为你，我才能够重新站起来，才能有今天的一切。” 　　他抓着碧守不放，拼命解释着，“今晚我邀请了许多人，那些你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电视上才能见到的，都会来。如果不是你，那个醉倒在江边的纪孟舟，绝对不可能拥有今天这么大的能量。” 　　“我真的想让你看一看，你所救的人，所做的事，都是值得的。” 　　他说，几乎是在恳求，“我确实不该给你下套骗你过来，大哥在这跟你道歉，别生气了，就当是给我个面子来捧捧场好不好？” 　　他言辞恳切，也确实真诚，碧守犹豫着，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问他：“穿我现在的这套衣服不能参加吗？一定要穿你买的衣服吗？” 　　这种类型的酒会，默认是有着装要求的，纪孟舟被他问得一愣，笑着回答：“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 第57章 头狼 　　酒会定在了晚上，纪孟舟包下了卞城最大的那家酒店的宴会厅。 　　他怕碧守往返麻烦，就先带他去了会场等待。 　　助理给纪孟舟定了专门供他休息的房间，他便让碧守在房里休息，自己则工作狂似的又打着电话要回公司去处理工作。 　　“再过三个小时，不不，最多两个小时，两个小时我一定回来。”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捂住听筒，回头对碧守说，“房间里的零食饮料电视电影你随便点，我尽量快点赶回来。不要走哦，千万不要走！” 　　碧守离得很远都听得见他电话对面心急火燎的说话声，只得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回去工作，保证自己不偷跑。 　　纪孟舟得了保证，才安心离开了酒店。 　　他工作起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话语里那份狠劲光是旁听就让碧守觉得头皮发麻，直到他走了，碧守才松了一口气。 　　酒店的套房里总是有一股陌生的化学物品的香气，碧守呆得有些不自在，他从窗户往下望去，整个卞城都尽收眼底。 　　天色渐暗灯火亮起，卞城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烟火气息的人家，而碧守则是那个孤身一人的客。 　　突然房门的电子锁滴滴了两声。 　　“孟舟，他们说你已经过来了？”一个女声伴随着高跟鞋的踢踏声走进了房间里，“我爸妈和哥哥都已经到了，你怎么只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我不管，我又另外加了行政层的两间大房，到时候让你秘书一起结算一下。”女人说着话，径直走进了碧守所在的小卧房里。 　　“你是谁？”她顿住脚步，看着僵在窗边的碧守皱起了眉头，“纪孟舟呢？” 　　这女人看上去与纪孟舟一般大，穿着漂亮的礼服裙子，身材热辣极了。 　　碧守从未与这类型的女人来往过，被她的气势所压，讲话都有些结巴：“我，我叫池碧守……” 　　“什么？”女人大声问，她没听清。 　　她打开小卧室的灯，被床边男孩过于美艳的容貌所惊，当下便沉下了脸，咬牙说道：“又是哪个没脑子的，把你送上门来的？” 　　“纪孟舟他……”碧守想要解释，却被女人强行打断。 　　“纪孟舟不喜欢男人！”她恶狠狠地说，“回去告诉你主子，纪孟舟已经有主儿了，别他X乱拍马屁！” 　　她上前，抓住碧守的胳膊就往外拽，尖指甲掐得碧守生疼。 　　碧守一早就被教育了不能对女人无礼，虽然轻松就能甩开她纤细的胳膊，却还是被她拉着，扔出了门外。 　　她大概是纪孟舟的女朋友吧，碧守看着自己眼前摔上的房门，揉了揉被掐出红痕的胳膊，转头往电梯走。 　　被赶走的话，应该就可以不用留下了吧？ 　　“等等。”女人突然又打开了门，踩着高跟来到碧守面前，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大眼睛里闪烁着恶劣的笑意，“你还是去2105房等着吧，来都来了，让你直接回去也不好。” 　　“我直接回去也没关系……”碧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小声说道。 　　“别装了，让你去你就去。”女人皱眉，啧了一声，“怎么，要我送你过去？” 　　碧守被她啧得狐狸毛都差点炸开，只得不情不愿地点头：“我自己去。” 　　2105在纪孟舟房间的下面两层，女人没给碧守门卡，只是说让他到了之后敲门。 　　碧守走到21层，刚出电梯，远远就听得到2105房内爆炸似的摇滚乐声，他突然心生畏惧，只想赶紧离开。 　　可转头没走两步，身后的门居然从内被打开了，有一个染着杂乱金发的男人探出了身子，一把抓住了他。 　　“就是你吧……”男人说，“来来来，进来进来，别害怕。我比纪孟舟温柔多了，快进来。” 　　“哟呵，这小脸蛋儿。”男人将碧守拽进房间里，低头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纪孟舟可真是发达了啊，送上门的都是这个等级的宝贝了。” 　　房内音乐声震耳欲聋，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碧守挣扎着，不让男人靠近自己。 　　“别跑啊……”金发挡在门前，“又不是白上，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我就让纪孟舟给你主子帮忙，和你直接找纪孟舟一样的。乖啊。” 　　就算是碧守，到这个时候也明白自己被当成了什么人，恼怒不已，一把甩开了金发的脏手：“别碰我！” 　　房间里的气味闻得他直犯恶心，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金发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的：“乖乖，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 　　像是有所感应，刚刚下车的尹斌，突然顿住脚步，抬头望向了灯火辉煌的酒店高层。 　　“怎么？咱们之前不是来过这儿吗？” 　　柏雪从他身边走过，回头看他，“你可别现在说要走啊，来都来了，别气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上一次的会面，尹斌拒绝了柏越天想要他入籍的要求。 　　他既不想要改姓，不想叫柏越天爸爸，对柏家那些产业，也兴致缺缺。 　　柏越天的眼泪在他看来虚假冰冷，甚至有点好笑。 　　他虽已拒绝，柏家却不舍得放过他。 　　尹斌一直以来的经历非常惊人，柏越天知道他继承了自己生命里最希望被延续下去的部分。 　　他像是一匹刚刚成年的健壮头狼，若是能够得到好的传承与培养，必然能够将柏家的产业壮大开来。 　　柏雪这个没什么雄心壮志的女儿，便被迫担起了拉拢弟弟的责任。 　　他不是不想认父吗？那就先带他见一见这个世界的富贵奢华，让他看清楚，自己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不喜欢钱，更不用说尹斌这种过去为了钱什么都敢做的男人。 　　柏越天知道他有野心，也必然和自己一样贪婪。有尖牙利爪反而更好，他本来也不需要软弱的儿子。 　　这酒会就是柏雪带他步入他们世界的第一步。 　　柏雪只对他说这是朋友聚会，让他当自己的plus one（陪同出席）撑撑场面。 　　尹斌看着身后不断驶入的豪车，又看向前面打扮得花枝招展，喋喋不休催促他走快点的柏雪，按下心中异样，低头走入了酒店。 第58章 毒 　　行政层的房间隔音做得很好，但2105号房内震耳的音乐声仍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碧守察觉到房内有某种陌生的气味，闻得他头昏脑涨，心跳加速。 　　金发的男人明显兴奋得有些异常，看他的眼神都不聚焦，像喝醉酒了一样往碧守身上扑，扑不着还呵呵呵笑个不停。 　　他的身上混杂着香水，烟草，汗酸味，还有腐烂的味道，配上着房间里的奇怪气味，让鼻子过分灵敏的碧守几乎快要吐出来。 　　男人却越发兴奋，抓不着碧守就干脆堵在门口，笑嘻嘻地等他自投罗网。 　　“还挺有情趣……”他摇摇晃晃的，看着碧守直乐，“我那个妹妹，整天狂得跟女皇一样，今天终于算是做了件好事，知道要孝敬哥哥了。” 　　“你陪我好好玩玩，酒会我就不去给小纪丢人了哈哈哈，咱们好好快活快活！” 　　他伸开双臂，一副等着碧守抱抱的样子，眯起眼睛对着空气一通么么么地亲，眼神下流极了。 　　碧守从刚才开始就觉得非常不舒服，捂着鼻子想把这个已经在胡言乱语的男人从门边拎走，谁知金发虽然疯癫，力气却不小，不仅稳稳挡在门口，还顺势抓住了碧守的胳膊将他拉近了怀里，从腰肢向下，大力地摸了一把。 　　碧守被猛地一激，抬腿狠狠给了他的要害一膝盖。 　　男人吃痛倒在地上蜷缩起了身子，却还是笑嘻嘻的，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一边笑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他倒下的位置仍然挡着大门，碧守用力去拽门把手，却被地上那人不干不净地抱住了腿，金发像是被迷了心窍的色鬼一样，明明刚被痛击了要害，仍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色眯眯地顺着碧守的小腿往上摸，乐呵呵的。 　　碧守被这房里的气味折腾得够呛，一时竟抽不出腿来，被那湿热的大手摸得戾气暴增，回首间獠牙已经露了出来。 　　“放开我。”他用力抓住男人的手，接近兽化的指甲在那只手上划出了数道血痕，“放开！” 　　金发已经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一样，甚至撅起了嘴巴，撒娇似的往碧守的腰上搂：“不放嘛，我就不放，你亲亲我，亲亲我就放了你。” 　　眨眼间碧守的指甲又爆涨了两寸，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掐住了男人的脖颈。 　　杀了他！ 　　心里有声音在叫嚣着。 　　杀了他！ 　　他甚至无心去在意这人逐渐往上乱摸的双手，满心都只有这三个字。 　　杀了他！ 　　只要他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就可以…… 　　杀了他！ 　　纪孟舟回公司便又是开会，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得就根本没有停下来过，他新交的女朋友齐茹很喜欢查岗，有事没事总给他打电话，他只看一眼来电姓名，并不理睬。 　　好不容易齐茹的来电停了，没一会，碧守也打来了电话。 　　“稍等，我接个电话。”他对自己的下属们说着，拿着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纪孟舟！！” 　　电话一接起来，对面就传来了令人心惊的吼声。 　　纪孟舟当场散会，火烧屁股似的就赶回了酒店。 　　碧守在电话里什么都说不清楚，只是恶狠狠地喊他的名字，语气里恨意太重，甚至像是在骂脏话。 　　“怎么回事？” 　　纪孟舟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只见齐茹不见碧守，问她碧守哪去了，她还翻了个白眼拒绝回答。 　　等他终于逼问出了2105这个房间号并赶到的时候，2105的门大开着，碧守红着眼睛，抱着膝盖缩在门边，用力摇晃着身体，像是想要使自己平静下来。 　　纪孟舟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用力地喘气，神情非常不对劲。 　　2105的音乐声已经停了，那股奇怪的气味却仍没有散去，金发的男人仰面倒在门边，被揍得面目全非，纪孟舟上前踢了他一脚，动了，没死。 　　“没事吧？”他将缩在门边的碧守小心扶起问道。 　　“味道……”碧守颤抖着，紧皱着眉头，“有味道，很恶心，很，难受。” 　　纪孟舟掩了口鼻，一边搂着他的肩往外走，一边拨通了专属的酒店管家电话：“报警，2105有人吸食违禁品。” 　　他们刚走到电梯，齐茹也刚好从电梯里走出，见纪孟舟搂着那个小妖精的肩膀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气得连翻了几个白眼。 　　“我哥呢？”她明明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却还要恶人先告状，盯着碧守责难，“我哥人高马大一表人才，还是个搞艺术的，让你去陪他玩玩，也不算是委屈你吧？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啊你？干你们这行的，不是什么肥猪秃顶都要接吗？” 　　齐茹的声音中气十足，话语不堪入耳。听她说话，碧守原本就嗡嗡作响的脑袋更觉痛苦，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还连连向上翻涌，他连忙转过了身干呕了几声。 　　“干什么？！”齐茹见他这样，气坏了，“这小贱货什么意思？故意恶心我是吧？” 　　纪孟舟一把将她推开，连忙地把干呕着的碧守搂进了怀里顺气。 　　齐茹脸都绿了，上前去拉扯他的手，不让他抱碧守：“纪孟舟，你改性了是吧？连男人都开始玩了？有钱真是了不起啊，生冷不忌！” 　　“齐茹！” 　　纪孟舟念在她这些日子好生陪伴的面子上几番隐忍没有让她难堪，没想到这女人得寸进尺，居然跟他撒起泼来了。 　　“你现在就带上你的爸妈，还有你那个瘾君子哥哥，给我滚出去。” 　　他的眼神阴冷至极，手上拍着碧守后背为他顺气的动作却轻柔得很，“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如果你们还没有滚，我就让保安把你们丢出去。” 　　“你！你们不要脸！”齐茹不敢相信那个对女朋友软言软语可欺至极的好男人，居然会因为一个玩物跟自己翻脸，她恃美逞凶强硬惯了，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被甩，对碧守恨得眼睛冒火，伸手就想抓那头惹人厌的柔软头发，恨不得把人从纪孟舟怀里拉出来摔死。 　　纪孟舟岂能让她得逞，一边把碧守护得好好的，一边用力挥开了齐茹那像是要害死人的长指甲。 　　挥开她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齐茹的高跟鞋没站住，一个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狼狈成这副模样，不依不饶地大哭了起来，边哭还边骂：“纪孟舟你这个狗男人！你劈腿！你同性恋！你这么好色迟早有一天XX！！” 　　纪孟舟被她骂得无奈，又不能对女人动手，只能又打电话给管家，让他们尽快带保安上来。 　　碧守大约是被迫吸入了不少那个蠢货的“药”，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里，身体像是紧张的小动物一样抖个不停，让他有些担心。 　　“你等着吧，你会有报应的！你这个玩男人的XX，你XX的XX，你XXXXX！” 　　齐茹仍在叫骂，坐在地上彻底放飞自我，又哭又闹，越骂越难听。 　　电梯久等不至，纪孟舟被她吵得几乎想要抱着碧守去走楼梯。 　　“呵呵。”突然他听见有人在笑。 　　“真是一出好戏啊。”电梯门终于打开，有人从电梯里笑着走了出来。 第59章 这不就又见面了吗 　　“真是一出好戏啊。”电梯里走出的那位笑着说。 　　这来的也不是外人，柏雪与纪孟舟很早以前就是酒肉朋友的关系，一见到她纪孟舟就苦笑了起来：“正事找你你不来，这种时候你倒是从不错过。” 　　“听说纪老板居然背着女朋友金屋藏娇了还闹得报了警，我可不得赶紧上来看看嘛。” 　　柏雪做了个鬼脸，伸长了脖子往纪孟舟怀里张望，“还真是个男孩，你当真改性了啊？不会吧？！”她夸张地感叹。 　　“你可饶了我吧！”一个齐茹已经让纪孟舟头大了，又来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柏雪，他简直脑子都要炸了。 　　怀中的碧守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颤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纪孟舟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站在柏雪身后的男子。 　　“这位是……”他习惯性向男子伸出了一只手，露出了标准的商业式笑容，“你好，我是纪孟舟。” 　　男子却不回握他的手，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盯着他怀里的碧守看，不知为何，面上似乎带了出几分焦躁。 　　“这是我弟弟。”柏雪赶紧替他回答，“他叫尹斌。” 　　这短短几个字里面就有两个重磅炸弹，一是柏雪居然有弟弟，二是柏雪的弟弟竟然姓尹。 　　“你哪来的弟弟？”纪孟舟小声问她。 　　柏雪冲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暗示他不要多问。 　　齐茹还坐在地上哭闹，没想到这几个人却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甚至已经在她身旁闲聊起来了。 　　她骂了一堆有的没的，自己都觉得没趣，猛地又爬了起来，咬牙切齿指着纪孟舟的鼻子骂道：“我要把你劈腿玩男人的事情爆出去！” 　　“我真的没……” 　　“呸！”她打断纪孟舟的辩解，毅然擦干了眼泪，对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理了理头发，迈着高傲的步子踏进了电梯里，趾高气昂，“你等着吧！我要让整个卞城都知道你纪孟舟是个什么东西！” 　　电梯外的四人皆是无语，目送着她得胜一般地离去。 　　半晌，柏雪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早就说你眼光有问题吧哈哈哈！！” 　　“这都是什么人啊哈哈哈！” 　　“纪孟舟你简直了哈哈哈！” 　　她笑得简直要背过气去，扶着尹斌的肩膀抹眼泪：“太好笑了你怎么选女人的时候就一点脑子都没有了啊！” 　　“哎哟好了好了我不能笑了，妆都要笑花了，好了好了，不笑了不笑了。” 　　她深呼吸了几下，恢复了大小姐的表情管理，“我看啊，换换口味也挺好的，你怀里那孩子就很乖嘛，男的又怎么样，人好就行。” 　　“哎，真不是……”纪孟舟嘴上反驳着，搂着碧守的手却没放开，“这孩子是我的恩人，哎哟，你这个脑瓜子，可放干净一点吧。” 　　他们二人笑闹着，旁边的尹斌和碧守却都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碧守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机会与尹斌重逢，他连偷偷去找尹斌都不敢想象，做梦都想不到竟会在纪孟舟这里遇见他。 　　大概是为了酒会，尹斌穿着碧守从未见过的一身浅色西装，剪裁合身，面料精细，一看就是很昂贵的东西，把原本就长相不凡的尹斌衬得更是像明星一样。 　　他站在柏雪身边，哪怕是不说话，也全然是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叫人没办法移开视线。 　　碧守又想看，又不敢看。药物的作用在他的身体里还未完全消退，他感到自己心跳如雷，吵得好像都快要被尹斌听见，便鸵鸟一般慌忙将脸埋进了纪孟舟的肩头。 　　纪孟舟还在跟柏雪斗嘴，下意识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小孩子似的。 　　“你怎么了？”尹斌突然开口问道。 　　碧守自然不敢回答。 　　他甚至不确定尹斌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很快那个对纪孟舟不理不睬的尹斌就又开了口：“你是生病了吗？” 　　“还是说，只是在撒娇？”他说着，声音冷了下来。 　　纪孟舟这才发现这位弟弟正在同碧守说话，便一副男主人的架势替碧守解释：“这孩子刚刚被吓着了，又被人下了药，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一会，我们酒会上再见吧。” 　　说实话，不光是碧守，他也得喘口气才行，齐茹也好，柏雪也好，还有这个刚冒出来的柏雪弟弟，没有一个是善茬，酒会还没开始就让他出了一头的汗，压力骤增。 　　还是碧守好，他带着人走进电梯，心里想着，碧守当真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就像是一汪沙漠里的泉水，干干净净，让人心里安静，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伪装。 　　电梯门即将关上，突然那个弟弟先生长腿一迈挤了进来，反倒是把一起来的柏雪关在了外面。 　　几个人皆是一惊。 　　“我也想去你们那里休息一会。”尹斌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碧守，淡淡地说。 第60章 直男的心情 　　“我也去你们那里想休息一会。”尹斌闯入准备上行的电梯，淡然对纪孟舟说道。 　　纪孟舟与此人还是初次见面，摸不清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终究是柏雪的弟弟，纪孟舟还是笑着表达了欢迎。 　　碧守仍靠着纪孟舟，哆哆嗦嗦的，头都不敢抬。 　　他虽不敢看尹斌，尹斌却一直看着他，目光甚至算得上露骨。 　　连纪孟舟都有所感觉，默不作声地将碧守往自己身侧拽了一把，替他挡住了这人的视线。 　　碧守本就懵着，又被尹斌盯得发毛，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出了电梯就被纪孟舟半拖半抱地往套间带。 　　却听尹斌在后面冷冷地问：“你是不会走路吗？” 　　碧守难堪极了，回头答道：“我会，会，自己走。” 　　他不想被尹斌看轻，挣脱了纪孟舟的怀抱，自己扶着墙慢慢地往回走。 　　纪孟舟想扶他的手，他也不让，像是被尹斌激起了逆反的心，说什么都要自己走。 　　从电梯到房间短短的几十米距离，碧守走了很长时间，他不让扶，纪孟舟便一直在他身边护着。 　　尹斌轻哼一声，也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 　　好不容易三个大男人挪到了房门口，纪孟舟掏出房卡开了门，又赶紧伸手去接像是力竭要摔倒的碧守。 　　碧守晃了两下，居然站住了。 　　他惊恐地回头，发现是身后的尹斌拎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像幼猫一样提进了房间。 　　“赶快先坐下……”纪孟舟从冰箱里拿了几瓶饮料，递给了尹斌，又拿了一瓶给碧守，关心道，“多喝点水，应该会好受点。” 　　碧守闻言，双手抱着水瓶，咕嘟咕嘟不管不顾地往下灌水。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尹斌见面，一心只想赶紧清醒过来，不要再让尹斌轻视他了。 　　纪孟舟只闪神了片刻回了个信息，回神的时候只见碧守已经灌下了一大瓶矿泉水，整个衣襟都湿透了，坐在沙发上直打嗝。 　　纪孟舟暗道不妙，齐茹的哥哥是个老药棍，怕是用的药效太强，这孩子还是有点不清醒。 　　好在碧守不闹也不折腾，就只是盯着自己湿了的卫衣面露困扰。 　　“没事，以防万一我把给你准备的那套西装也让人带来了，就在柜子里面，你要换上吗？” 　　他哄孩子似的轻声和碧守商量，“衣服湿了穿的也不舒服，你先换西装，身上这套送去洗，等酒会结束正好可以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家。你觉得呢？” 　　碧守看了看穿得像模特一样的尹斌，又低头看了看卫衣运动裤的自己，终于还是点了头。 　　纪孟舟很高兴，拿了西装就要带碧守去房里换衣服。 　　不想尹斌竟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 　　“你是他什么人？”尹斌问纪孟舟。 　　“我是他大哥。”纪孟舟回答。 　　尹斌似是无语了片刻，从他手里取过衣袋，塞进碧守怀里，又把他往房里一推，命令道：“自己去换衣服。” 　　说罢，从外面把房门关上了。 　　纪孟舟终于开始受不了这小少爷的脾气，收敛了面上的好颜色，冷冷问道：“你没看到他还不清醒吗？” 　　“我看到了。”尹斌并不在意他的怒气，“所以你不能进去。” 　　“你这是什么道理？”纪孟舟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二人在卧室门外争执不下，却听碧守在门后猫一样细着嗓子问：“这个扣子怎么扣啊？” 　　“等会，我来帮你。”纪孟舟说着就要进房，可尹斌偏是不让。 　　“自己想办法。”尹斌对房里那个糊涂蛋说，“不扣好别出来。” 　　纪孟舟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保护欲似乎比自己还强，而且好像还把他当成了什么不怀好意的好色之徒。 　　“你是不是认识碧守？”他问尹斌。 　　碧守两个字如惊雷般在尹斌耳边炸响，他皱起眉头，却想不起一丝与这个名字有关的回忆。 　　“不认识。”他说。 　　不认识你凑什么热闹。纪孟舟想说他，但他又想起这可能是柏老爷子的崽子，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你好像有误会，我对碧守纯粹是兄弟之情，绝不可能趁人之危。” 　　他耐下性子跟尹斌解释，“我本就不喜欢男人，更不会禽兽到对自己的恩人下手。” 　　尹斌挑眉看他，满脸的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碧守从里面打开了房门，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冲着纪孟舟说：“我好像穿得不对……” 　　纪孟舟一回头，差点喷血。 　　他确实为了配合碧守的容貌，给他定了比较复杂精致的西装礼服，需要好几件套叠穿，扣子也比一般的男装要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碧守几乎是大敞着衣襟就打开了门，碧守的头脑还不太清楚，衬衫上面的两个扣子扣错了，下面的便怎么都扣不上了，只能就这么走出来向纪孟舟求助。 　　这一脸的无辜加上衣衫不整的模样，迎面走来，可谓杀伤力惊人。 　　那纤细的腰身与雪白的肚皮真的是男人的身体吗？ 　　尹斌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黑了脸。 　　他近乎粗鲁地将碧守推回了房里，这回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并从里面锁上了门。 　　纪孟舟被那一片白净的皮肉所惊，动作慢了一步，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门已经在他面前锁上了。 　　“怎么回事？”他惊了，还有把他这个主人给锁外面的？ 　　“喂，你干什么！”他拍门怒道。 　　尹斌并不回答，隔着门却听得到碧守的哼哼声，里面动静很大，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没想到这小少爷才是真的禽兽！ 　　纪孟舟心急如焚，差点第二次让酒店派保安上来。 　　好在电话拨通前房门又再次被打开了。 　　碧守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整套小礼服已经全部利利索索地穿在了身上。 　　纪孟舟确实是眼光歹毒，估算的尺寸分毫都不差，将那他刚刚看过的纤细腰线完美地展现出来。 　　纪孟舟看着穿上自己亲手挑选的西装，美貌更添灵动的碧守，一时甚至都不知道该夸碧守好看，还是该夸自己眼光好了。 　　直到尹斌很不客气地瞪了过来，他才收敛了自己黏在碧守身上的视线。 第61章 我乐意管 　　酒会定在晚上八点开始。 　　纪孟舟作为主办人，有许多事情需要过问处理，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在房里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走来走去说个不停。 　　如果不是放心不下碧守，他早就去会场亲自打理了。 　　随着时间过去，碧守的神志终于渐渐恢复了清明，但身边一直坐着个不声不响紧盯着他，煞神似的男人，害得他缩在沙发里动都不敢动。 　　他不知道尹斌是怎么了。 　　遗忘咒应该已经起了作用才对，可尹斌的目光甚至比之前更不客气，像是想要把他盯出一个洞似的。 　　“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看？”碧守鼓起勇气，迎上那目光，问尹斌。 　　“呃……”尹斌沉默片刻，刻意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打算回答啊，碧守哑然。 　　尹斌好像刚意识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嗡嗡作响的手机。 　　“喂。”他接起电话。 　　“你在哪呢？”柏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电话都不接！说好了陪我来的，别乱跑啊！” 　　“我在楼上房间。”他说。 　　“酒会都快开始了！快下来！我遇到我前男友了！你快点过来！我一个人太尴尬了！”柏雪大声唤他，声音离得老远都能听得见。 　　尹斌将手机拿得远了一点：“不去。” 　　“哎你这……” 　　纪孟舟在柏大小姐发飙之前接手了电话：“我马上带他们下去，你别急。” 　　“你干嘛要请李染来啊！”柏雪听见纪孟舟的声音，愈加愤怒，“太尴尬了吧！” 　　纪孟舟苦笑：“我哪知道他是你前男友啊，你前男友那么多，谁记得清？” 　　“纪孟舟你！” 　　“好了好了马上下去，你去洗手间避一避吧。” 　　终于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尹斌，笑着说：“走吧二位，大小姐可不是等人的主。” 　　说完他便伸手想要将沙发上的碧守扶起来，却被一个碍事的大高个挡着，居然过不去。 　　这个碍事的男人一把将碧守从沙发里拉出来，训话似的沉声道：“站好，好好走。” 　　“自己走。”他看了一眼手还没收回去的纪孟舟，又补充了一句。 　　三人到达宴会厅的时候，客人已经来了大半。这参会的人大多是熟识，也不用特意招呼，他们自己就开始四处寻亲问友，气氛融洽得很。 　　见纪孟舟出现，也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哟，纪老板来了！” 　　这话一出，四处的客人都笑了。 　　已经喝上了洋酒的柏雪也发现了他们，凑上来给纪孟舟解释：“你那女朋友，临走在这边大闹了一番，说你出轨玩男人……” 　　她说着，注意到纪孟舟身旁的碧守，惊讶不已：“刚才没看着，这孩子也太漂亮了吧！快带去给他们瞧瞧，纪孟舟你挑女人不行，看男人还是很有眼光的。” 　　“你挡着我干嘛？”柏雪推开自己那难以捉摸的弟弟，冲着碧守笑道，“别怕，这边都是些老狐狸，见过的玩过的多了去了，没人对你们有偏见的。” 　　碧守四处望去，只见参会的男女全都身着华贵礼服，姿态落落大方。 　　还有几个他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人，一见到纪孟舟，就都凑了过来打招呼。 　　纪孟舟被人围住，也没忘记碧守，他回头对碧守道：“抱歉，你先去主桌坐一会，我马上过来。” 　　他这只关心了一句，身边人便都不怀好意地起哄，纷纷让碧守不要走，要纪孟舟介绍一下这男孩是谁。 　　就算不是纪孟舟带来的人，碧守的容貌也足够引人在意的了，这群人巴不得他们多说几句，解释一下刚才那个“纪孟舟玩男人”的桃色绯闻。 　　碧守被问得窘迫，纪孟舟想要帮他解围，却被身边人缠得自顾不暇。 　　他毕竟是这小小卞城不容小视的新生代大老板，又刚恢复了单身，不少女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她们可不是吃素的。 　　男人们则像是约好了似的，将碧守围了起来。 　　“你多大了？” 　　“是哪家的孩子？” 　　“和纪孟舟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 　　碧守被问得连连后退，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没在一起？就是说你还没同意纪孟舟？” 　　“不……不是，我们不是……” 　　碧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与纪孟舟的关系，眼前的这群人似乎已经认定了他们就是一对，让他觉得十分难堪。 　　忽然有人在混乱中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将他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碧守不备，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怀抱里有着他无比熟悉和想念的气息。 　　尹斌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像是冻住了一般的那位，冷眼对着还想围过来的人说：“滚开。” 　　他的气势太过惊人，宴会厅竟全体安静了几秒。 　　尹斌不在意他人投来的眼光，转身就揽着碧守把人往主桌带。 　　“他是谁？” 　　“以前没见过。” 　　“是不是谁家的女婿？” 　　“你看他搂着那小美人，也不怕惹纪老板生气……” 　　他走后身后议论纷纷，柏雪叹了口气，与被人围住的纪孟舟尴尬地对视。 　　碧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主桌坐下的。 　　尹斌把他搂得那么近，他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就好像尹斌还记得他，他也还是可以在那个怀抱里撒娇一样。 　　“谢谢你。”坐下后他愣愣地道谢，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柏雪一定要尹斌下来陪她了，这里的人族都好可怕！ 　　尹斌没说话，唤服务生给碧守倒了一杯饮料。 　　“喝一点压压惊。”他说。 　　纪孟舟说让碧守坐在主桌，自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恩人的安排，尹斌这个没亲没故的却也毫不客气地在碧守的身边坐了下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不去……陪你的姐姐吗？”碧守光是嗅到身旁尹斌那过分熟悉的气息就觉得脸热，努力挤出了笑来与尹斌说话：“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管我也没关系。” 　　尹斌侧目看他，许久才开口：“我乐意管。” 　　“不行吗？” 第62章 不亲一个很难收场 　　“不行吗？” 　　碧守哪敢说行不行，低头抱着果汁小口啜饮着不敢看他。 　　没一会柏雪也来了。 　　她在尹斌身旁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主桌上的二人，用手肘撞了撞尹斌：“怎么回事啊？” 　　尹斌挑眉看她。 　　“你不是有小情儿了吗？跟纪孟舟家的在这干嘛呢？” 　　她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触，她认识尹斌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在意谁，还蛮有意思的。 　　可再转念一想，自家弟弟喜欢男孩，这要是让爸爸知道了，怕要翻天。 　　“什么小情儿。”尹斌皱眉，突然回头对碧守说道，“我没有情人。” 　　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 　　柏雪想回他，但她又想了想，也许是那时候这家伙为了拒绝自己想出的借口也说不定。 　　她撇了撇嘴，咽下了一口香槟。 　　“不管有没有吧……”她又开口道，“没情人你也别想挖别人的墙角啊，纪孟舟虽然看上去是老好人一个，但也不是好惹的，你快点跟我回我们那桌吧。” 　　她劝她的，尹斌就是不动。 　　“尹斌！”柏雪压低了声音喝他，“你答应了是来给我做plus one的，三番五次把我丢下你还是个人吗？” 　　尹斌这才有了点反应，他捉了身边不敢说话的碧守的手，起身对柏雪说：“你要我回哪桌？” 　　“要你回去，没要你把别人带回去！”柏雪被气笑了，“你抓着人家干嘛，把他的手放下！” 　　“我带他一起过去。”尹斌说。 　　“呃……”柏雪感到自己多年以来受到的淑女育在瞬间瓦解了，她只想像个寻常人家的姐姐那样，把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弟弟狠狠地揍一顿！ 　　“怎么了？”终于从一众调侃中脱身的纪孟舟也来到了桌前，看着尹斌与碧守紧握着的手愣了一愣。 　　“我弟非要坐这桌。”柏雪没个好气。 　　纪孟舟愣了愣，笑道：“那就坐这儿吧，你也别跑了，陪你弟坐这桌算了。” 　　“不行不行，太没规矩了。”柏雪推辞。 　　“这有什么没规矩的，这桌本来就都是自家兄弟，能让位给柏大小姐他们会很高兴的。” 　　纪孟舟说着，又见有人冲他打手势，说了句抱歉就又快步离开去做事了。 　　柏雪这才重又坐了下来，瞥了自己那个好像还舍不得放开人家手的弟弟一眼，无不风凉地说：“你看看人家这气度，这素质，这才是男人。你也就顶多算个大男孩，还想跟大哥哥抢人？快把人家手松开！” 　　碧守终于从那温暖的掌心收回了手，强壮镇定地坐下喝饮料，假装听不见这姐弟俩的对话。 　　尹斌握着他手的时候很用力，却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反倒是被松开后，碧守的心里觉得空荡荡的。 　　不能这样，他暗自想着，若是再度沉迷，岂不还是重蹈覆辙？ 　　尹斌不知他心中所想，仍是把柏雪当空气似的，只盯着碧守一个人。 　　他垂目看着碧守，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解出什么答案来，许久，他问碧守：“是这样吗？” 　　“什么？”碧守喝着果汁差点呛到。 　　“你更喜欢那样的男人？” 　　碧守喜欢的明明是眼前这个偏执提问让人下不来台的家伙，可这样的话碧守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他又不会说谎，只得低头猛喝果汁，悄然背过身去假装被正在走上台的纪孟舟吸引了视线。 　　尹斌皱眉，也随着他看向了纪孟舟。 　　“喂喂……”纪孟舟笑着对着麦克风说道，“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纪某这个不值一提的小酒会。” 　　他话还没说完，下面众人便捧场地欢呼鼓掌了一阵。 　　纪孟舟笑着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又接着说了下去：“这个酒会对外宣称是为了庆祝本公司这个季度的业绩而办，但现在我想对大家说实话，这个酒会是为一个人办的。” 　　“碧守，可以请你到我这里来吗？”他说。 　　霎时间口哨与起哄声震响了整个宴会厅，碧守怔怔地看着那一双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局促不安无法动弹。 　　“碧守？” 　　他听见纪孟舟的声音，轻柔引导着他：“到我这儿来。” 　　他不太明白纪孟舟为什么要喊自己，却还是听话地往台上走。 　　“没喊你，你给我坐下。”柏雪眼疾手快拽住了身边那个明显想跟着走的弟弟。 　　“这孩子叫作碧守。”纪孟舟牵着碧守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肩，“我需要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下碧守。” 　　“哟吼！”台下有人大叫。 　　“安静一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纪孟舟笑着说，“我希望各位亲朋好友能够认识一下碧守，他是我见过的，最纯真最善良的一个人。” 　　“具体的事迹就不多说了，我只希望你们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就没有现在的纪孟舟！” 　　纪孟舟口口声声“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让人多想。 　　台下明明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名流大人物，此刻也都顾不上什么姿态了，大笑大叫着：“亲一个！” 　　“亲一个！” 　　碧守上了台之后就一直被这扑面而来的巨大热情震得一动都不敢动，尹斌就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那眼神让碧守觉得有些害怕。 　　“不要闹了。”纪孟舟笑着说，“今天让大家见一见碧守，主要是希望大家若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着这孩子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待他好些，给他伸把手。 　　再者，也是希望这卞城的人都知道，如果谁敢欺负我家碧守，那纪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纪老板，你这话说的，不亲一个真的很难收场了！”柏雪身后有人高声说道。 　　柏雪眼见着自家弟弟握住酒杯的手上突然暴起了青筋。 　　“你冷静点。”她抓住那只即将把酒杯捏碎的手，低声训斥道。 　　“亲一个！亲一个！” 　　宴会厅里吵闹不堪，久久不能安静下来。 　　就连纪孟舟也控不了场了，他面露苦恼，看着碧守有些犹豫：“那不然，咱们就亲一个？” 第63章 直球 　　“那不然，咱们就亲一个？”纪孟舟低头问碧守。 　　这碧守哪能从，边摇头边躲，连说：“不亲不亲……” 　　他的声音很小，又一直被纪孟舟紧紧搂着，台下只能看见台上二人头靠着头说话，男孩还跟撒娇似的闹起了别扭，把这帮看热闹的乐坏了。 　　“纪老板，你行不行啊！” 　　“纪老板，要不要帮忙啊！” 　　“你不亲我替你亲啊！” 　　突然只听“咣”的一声巨响，会场完全安静了下来。 　　有人兀地站起，恶鬼一样扫视过全场。 　　柏雪扶额，还是没拉住。 　　众人惊疑不定，不知这位突然站起的男人是什么人。但他坐在主桌，身边又是柏老板的女儿，加上这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妄神情，很有可能是某位他们不知道的厉害角色。 　　纪孟舟也被吓了一跳，但作为主人，他还是打起了圆场，轻轻在碧守的头发上碰了一下，他笑着道：“好了好了，亲过了，大家就放我一马吧。” 　　“切——” 　　台下纷纷发出不满的声音，但到底没人敢再闹着要他们再亲一个了。 　　碧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感觉自己的手脚都麻了。尹斌就一直目光凶狠地盯着他走下来，好像要找他麻烦似的，脸色很不好。 　　直到他战战兢兢地坐下，尹斌才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你可真是厉害。”柏雪咬牙对他笑着说道，“还真是谁的脸面都不顾啊。” 　　尹斌一脸“不然呢”的样子看她，顺便不知为何，突然抬手揉乱了碧守的头发。 　　柏雪气坏了，这个弟弟真是不要也罢。 　　碧守被揉乱了头发，也不敢乱动，可怜兮兮地坐着，也不敢伸筷子夹菜，满心只想这漫长的酒会早点结束。 　　尹斌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会让他重新生出妄想来的。 　　等酒会结束就立刻回去，碧守想着，就连纪孟舟也已经走得太近了，以后全都得避开才行。 　　他这头正警惕着，想着一定要保持距离，突然看见两双筷子，夹着菜，同时伸到了自己的碗里来。 　　“尝尝这个牛肉……”纪孟舟笑着说，“做得挺好的，嫩得很。” 　　再看另一双筷子，尹斌夹了一些蔬菜沙拉送进了他碗里。 　　碧守根本毫无胃口，却还是跟二人都说了谢谢，对着碗里的食物皱起了眉。 　　他不能吃肉，便只得挑出了蔬菜兔子一样嚼了起来。 　　见他吃了蔬菜，尹斌得胜了一般，哼笑了一声。 　　纪孟舟也看见了，笑了笑没说话。 　　“我的呢？”柏雪不乐意了，“怎么没人给我夹菜啊？” 　　“来来来……”纪孟舟起身给她也夹了一些小牛肉，“这不是怕你嫌弃嘛。” 　　再看尹斌，对自己姐姐的话完全无动于衷，仍在往碧守的碗里夹菜。 　　宾客们也都各自入了座，随便吃了几口便又捧着酒杯站了起来，四处与人碰杯叙旧，一时间竟没几个人是坐着的。 　　纪孟舟也频频被人敬酒，不得不也加入了四处与人寒暄的队伍里。 　　柏雪这种貌美的单身女士自然也是吃香，没多久就被人邀到了别的桌上去认识新朋友了。 　　只有尹斌和碧守二人还坐在座位里，一个不敢动，一个不愿动。 　　找这二人搭讪的也不是没有，通通都被尹斌那过分危险的眼神惊退，他连女人都瞪，可以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了。 　　碧守被他塞了满满一肚子的食物，许久才抬起头来，委委屈屈地开口道：“我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 　　尹斌这才停了夹菜的手，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他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就只是看着碧守喝酒。 　　好像碧守就是他的下酒菜似的。 　　碧守一只小狐狸，竟被盯出了食草动物的惊惧感受，他随便扯了张纸巾擦了嘴，局促地起身道：“我去，去上个厕所。” 　　说去厕所自然是想要避开尹斌的借口，可尹斌却一点都听不懂似的，竟也跟着站起，作出了要一起去的样子。 　　这还得了！ 　　碧守急了，将他推开了些：“我一个人去！” 　　尹斌竟然笑了。 　　“不行。”他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实在是有点变态。 　　碧守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觉得别扭极了，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放弃了，重新坐了下来。 　　他坐下，尹斌便也坐下，不以为意地重新端起了酒杯。 　　“你干嘛……”碧守鼓起勇气，再一次问他，“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他对自己的遗忘咒很有信心，尹斌应该已经完全把他忘记了才对，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奇怪呢。 　　尹斌顿了顿，终于回答了他：“我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答案！碧守哑然。 　　“一见到你，就有一种感觉……”尹斌垂下眼帘，看着酒杯里金黄的酒液，叹息似的说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就算过去不是，以后也一定是我的。” 　　碧守不问还好，一问竟问出了这样过分直白的答案，当场毫毛都竖了起来，惊得不敢再说话。 　　“难道不是吗？”尹斌抬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道。 　　碧守哪还敢再说话，身体对这人的爱意还记忆犹新，他若是开口，之前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他正讷讷说不出话来，忽然尹斌变了脸色，转了个身，将碧守护在了身后。 　　“怎么了？”碧守还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他听见了嘈杂的人声与急匆匆的脚步声正向着宴会厅狂奔而来，有什么人大喊着含糊的话语，闯进了正大摆宴席的酒会大厅里。 　　“纪孟舟！！” 　　碧守终于听清了那名突然闯入的大汉喊着的话语，他在叫纪孟舟的名字。 　　“纪孟舟！！你这个小畜生！！” 　　“你这只恩将仇报的狗！！” 　　“你会有报应的！！” 　　一路追赶着男人过来的保安们很快就将他按在了地上，用布巾塞住了他还想大喊什么的嘴。 　　“对不起，是我们失职了。”领头的保安对着纪孟舟连连鞠躬道歉，“打扰到纪先生了，真对不起。” 　　“没事。”纪孟舟对他也很有礼貌，“辛苦你们了，麻烦你们把他带远一点吧。” 　　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怒或是惊讶的神色，只是重新拿起了话筒，对着众人微笑：“只是一点小插曲，大家不必在意。” 　　“我会好好处理的。”他笑着说，眼神却有些冰冷。 第64章 呷醋 　　闯入酒会现场，对着纪孟舟破口大骂的男人很快就被堵住了嘴，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纪孟舟说了他会处理，上流人士便很快就都恢复了愉快的宴会状态，他们刻意回避着像牲畜一样被人架住往外走着的男人，并不过多在意。 　　男人中途挣脱了一次，可还没跑回门边，就重新被重重扑倒在地上。 　　这一次保安们不再客气，警棍和拳脚都毫不吝啬地往男人的身上招呼着。 　　纪孟舟与人说着话，远远地看到了宴会厅门外的动静，似是想要说什么，却被身边人提起了什么话题，无法脱身，不得不堆起笑来面对。 　　这笑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很快他注意到有两个人，朝着男人和保安的方向先后跑了出去。 　　前面那个跑得飞快的，是从刚才开始一直紧张得像个娃娃一样动都不敢动的碧守。 　　碧守飞也似地冲出了宴会厅，也不管自己穿着的西装礼服有多贵，径直扑向了那地上个被保安围住教训的男人。 　　“别打他了！”他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挡在男人前面，勇敢地张开双手护住那个粗喘着的汉子，“你们看不出来他已经受伤了吗？” 　　男人的身上混合着血和汗的辛酸气味，像只动物一样伏在地上喘息着，呸地吐掉了嘴里的布巾，额头与手臂上都有明显可见的青紫淤血。 　　保安们不知冲出来这人是谁，向碧守解释道：“他总是想去大闹纪先生的酒会，职责所在，我们必须让他离开。” 　　“麻烦您让一让，让我们把这人带走。”领头的保安说道，“如果不是他挣扎反抗，我们也不至于要动手。” 　　“我就要去闹……”男人恶狠狠地抬头，大声说着，“我要让那群衣冠楚楚假模假样的伪君子们，都看看他纪孟舟是什么狗东西！” 　　“你先别说话！”碧守突然喝他。 　　男人还以为这人是来帮自己的，突然被喝，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但比起这样大呼小叫，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 　　碧守回头，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答应不闹事，我就答应带你去见纪孟舟，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我们是不可能让他再回会场的。”保安队长打断他，“麻烦您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不要让我们为难，让我们把这人带走。” 　　他往前一步，想去拽碧守的手，却被一个堪称黑面神的男人挡住了。 　　尹斌比保安队长还高半个头，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挑眉看着他，大有“你敢动他我就动你”的意思。 　　“行不行？”碧守没有意识到身旁跟过来的尹斌正在做什么，他很执着地劝说着闹事者，“你能不能冷静地坐下来，和纪孟舟好好谈一谈？” 　　“你以为我不想？！”男人苦笑，“你问问那个胆小鬼敢见我吗？！” 　　“这不是来了吗？”纪孟舟终于摆脱了纠缠自己的客人，快步走了出来。 　　保安们一见纪孟舟，纷纷让开了路，队长慌忙解释：“我们是想把他带走的，但这两位一直拦着我们不让动他。” 　　纪孟舟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劝说陌生男人的碧守，和守护神一样站在一旁的尹斌，越过了他们，对着地上的男人伸出了手：“好久不见，乔大哥。” 　　“既然你想谈，我们就去谈一谈吧。”他说着，又转头对保安队长说道，“就先这样吧，我带他去会议室，之后你们就不用管了，辛苦你们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愿意跟他好好谈谈的！” 　　碧守高兴起来，被尹斌从地上拽起，很是开心地对纪孟舟说道。 　　纪孟舟揉了揉他的头，没说什么。 　　“请吧。”他冲着男人伸出手，做了一个引路的动作。 　　乔姓的男人便跟在他身后，沉默着走往会议室，碧守也想要跟上去，被尹斌提了脖子拎了回来。 　　“我也想去看看……” 　　“回去了。”尹斌不听他抗议，直接又把人拎回了座位。 　　刚才碧守莫名突然站起，随即飞快地起身奔向宴会厅的大门，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便一同追了过来。 　　没想到这位竟是来帮一个陌生人的。 　　可谓是多管闲事到家了。 　　尹斌把人拎回了座位，柏雪便凑热闹似的靠了过来：“干嘛去了？” 　　“我们去让刚才那人不要闹了，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碧守解释，“那些人打他，他受伤了。” 　　他其实是闻到了男人身体有内部出血的气味，预感如果不阻止也许会出问题，才会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哟，还真挺善良。”柏雪有些惊讶，她以为纪孟舟先前台上那番话不过是哄小美人开心罢了，没想到居然是真实叙述。 　　很快她又嗤笑一声道：“可惜你善良得不是地方，你让纪孟舟跟他谈什么？谈他怎么利用对方，为了钱不择手段吗？最多给他两个钱打发了而已。” 　　见碧守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她解释：“纪孟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公司做到这个规模，必然是借助了很多力量。刚才那位，多半也是他曾经利用过的小商户。商场上这样的事情多了，只能说他更聪明，也更狠心。” 　　她的话，碧守只听了个一知半懂，但其中暗示出的“纪孟舟不是好人”，他却听懂了。 　　“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他有些不安，像是已经坐不住了，“我不放心……” 　　是他多管闲事了吗，纪孟舟会好好跟那个男人谈一谈吗？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坐好。” 　　身边有人沉声训他。 　　“你算是他的什么人？这么关心他？” 　　尹斌看着碧守问道，他的嘴巴像是在笑，眼神里却毫无笑意。 　　突然被晾在了一边的柏雪瞥了一眼自己这个醋坛子一样的弟弟，受不了地打了个冷颤，端上酒杯就走。 　　她才不要留下来看亲弟弟对着男人醋劲大发呢。 第65章 注定会爱上的人 　　“你算是他的什么人？这么关心他？”尹斌问道。 　　这话问得很没道理，碧守刚刚去帮助的，明明是大骂纪孟舟的人，可以说跟关心纪孟舟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可尹斌问得一本正经，丝毫没有自己在为难人家的自觉。 　　从刚见面时他就对碧守和那个姓纪的之间过分紧密的距离很不高兴，那纪孟舟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却一边嘴上说着自己不喜欢男人，一边几次三番趁势对碧守动手动脚。 　　“我和碧守只是朋友关系，请大家不要再起哄了。”解释起来也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就是死活不说，如果不是被打断，很有可能顺势就亲上去了。 　　这种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喜欢他？”尹斌问碧守。 　　“没有！”碧守拼命摇头。 　　“很好。”他说，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好。 　　“你是单身吗？”尹斌又问。 　　“是……单身……”碧守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不妙，回答起来有些迟疑。 　　“好的。” 　　尹斌一贯冷情的脸上此时出现的表情实在是有点不像样，嘴角像是压不住似的，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 　　“那就和我在一起吧。”他忽然说。 　　碧守愣住，他终于抬头望向身边男人那熟悉的眉眼。 　　不知何时，那目光中的温柔竟已经与尹斌被施遗忘咒之前的样子很相似了。 　　“我绝对会，重新找到你。” 　　碧守想起尹斌失忆前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真的做到了。 　　那么快，径直走来，片刻都不曾犹豫。 　　就算已经没了记忆，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小狐狸，好好地护在了怀里。 　　碧守之前不能很好地回答于风“为什么非得是尹斌”的问题。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几乎是注定了会爱上了眼前的男人。 　　因为尹斌一直在看着他。 　　在这个人多到残忍，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被轻易取代的世界里，从很早以前开始，他看着的，就一直是碧守。 　　碧守身边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对碧守很好。 　　然而师父的眼里有着整个人族与苍狐的命运，叶朝的眼里只有师父，于风的眼里全是他自己，就连口口声声喊他恩人的纪孟舟的眼里，也有放不下的名声财富。 　　只有尹斌不一样。 　　在尹斌眼里，好像别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他的狐狸是重要的。 　　水光在碧守的眸中点点滴滴地聚起，趁他不备，钻石似的，从眼眶摔落而下，重重地砸在了尹斌的心上。 　　“不愿意？”尹斌见他流泪，不禁紧张起来，他向来不会哄人，一时竟有些无措。 　　他手忙脚乱地扯了些纸巾给碧守擦眼泪，动作轻轻的，像是怕纸巾会刮痛碧守的脸。 　　可尹斌愈是温柔，碧守的泪水便愈是止不住。 　　他怎么可能不爱这样满心只有他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无动于衷？ 　　但是他不能爱。 　　他必须无动于衷。 　　怀抱那么近，他却不能像过去那样毫无顾忌地靠上去。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尹斌擦泪时点了点碧守的鼻头，笑着说，“哭什么，我也没说要怪你。” 　　“对不起。”碧守低头抽泣，用力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强行笑起来给他看，“对不起，我不谈恋爱。” 　　他哭的时候还好，至少让人有办法哄，这样勉强的笑反而让尹斌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尹斌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轻轻地轻拍着碧守单薄的肩背，低声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他说的这样温柔，仿佛是连被施遗忘咒的事也一并原谅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没关系。” 　　直到碧守完全止住了眼泪，他才晃了晃自己的酒杯，与碧守的果汁碰了个杯。 　　“但我是不会放弃的。”他忽然又开口说道，“就算你哭我也不会放弃的，抱歉。” 　　大概是碧守红着鼻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太过可爱，他伸手捏了捏那柔软的脸颊，突然怔住了。 　　很奇怪…… 　　尹斌收起了唇边的微笑，这面颊的触感太过熟悉，竟让他觉得有些心惊。 　　过了一会，纪孟舟回来了，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神采奕奕。 　　归座后他先狠狠抱了碧守一通：“碧守碧守，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碧守躲闪不及，被他搂进了怀里好一番揉头拍背来回摇晃，被尹斌拉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样了？你们有好好谈谈吗？”碧守的脸被蹭得红彤彤的，睁大眼睛问纪孟舟。 　　“那当然！”纪孟舟说话时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声音也比之前要大上许多，“乔锦，他就是刚才闯进来那人，过去跟我是好多年的兄弟。之前我落魄的时候对他有些误会，这段时间就有点故意为难他家的公司。” 　　“我们都不爱解释，也就一直针锋相对到了今天，我恨他落井下石，他怨我恩将仇报。其实都是有人使坏，都是误会！ 　　“现在终于把话都说明白了！”他痛饮了一杯酒，伸手又要去搂碧守，被尹斌一把推开了。 　　纪孟舟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仍是笑：“我真是太高兴了！” 　　“那个人他……” 　　“我让他先去楼上洗澡换衣服了，待会他也要过来跟你喝一杯！” 　　纪孟舟大笑着，快乐怎么都掩不住似的，“不瞒你说，这件事真的是我心上的一个大包袱，现在终于说清楚了，我们也还是兄弟！我真的太开心了！” 　　“他不能喝酒。”碧守认真地反驳他说，“他受伤了，应该先去医院。” 　　“好，好，不让他喝，让他以茶代酒！等酒会一结束，我亲自送他去医院！” 　　“你也不能开车。”在遵守规则方面，碧守严格得近乎婆妈，他抓着纪孟舟的袖子，一本正经，“你不能酒驾。” 　　“有司机啊。”纪孟舟眯起眼笑着，像是被他可爱到了。 　　与此同时，碧守的手腕亮了起来，+1。 　　原来强迫他们面对面谈一谈，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碧守舒了一口气。 　　纪孟舟回座之后明显整个人状态都变了，别人劝酒他也不再搭理了，只是眼睛亮亮地盯着碧守看个不停，不时与他搭话，还被碧守并不好笑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 　　柏雪四处转了一圈，刚想回座休息一会，就看见自己弟弟像是要吃人似的黑着脸，想了想，转去邻桌坐下了。 第66章 是鸡 　　酒会过半，那个叫做乔锦的男人也如纪孟舟所说，好生打理一番后，来到了纪孟舟身边坐下。 　　乔锦看起来不像个生意人，反倒像是个干体力活的，一身漂亮的壮硕肌肉，就算换上西装也还是很显眼。 　　碧守仍然闻得到他内里伤口的气味，但他保证了会去医院，便只能随他先与纪孟舟好好地为了重归于好庆祝一番。 　　碧守不喝酒，但随着身边人大多酒过三巡，尹斌也在他身边自斟自酌着，望着他的眼睛总有笑意，他便也受了感染似的有些微醺。 　　纪孟舟与乔锦一直在把他当福星似的猛夸，就算明知不可当真，他也还是跟着高兴了起来。 　　等到酒会结束的时候，纪孟舟显然是有些醉了，再看参会的这些人，虽然大多都还维持着体面，散场的时候一个个终究是走得摇晃了些。 　　纪孟舟说话算话，就算走路都不稳了，也还是让人给乔锦请了医生来，将人送到了套间里看病。 　　柏雪这酒会也喝了不少，她还想仗着酒劲教训教训尹斌这小子见色忘友，结果尹斌听她说了一堆，只是回她：“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自己走。” 　　“你不送我回去？”柏雪心痛，“都不说咱们是亲姐弟，就算是一般朋友，也不会让女人单独回家的吧！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之前你可是连买的东西都会给我送回去的！” 　　“我喝酒了，不能开车。”尹斌说，像是嫌她吵闹，把抗议连连的柏雪塞进了车里，隔着车门与她挥了挥手。 　　车里的大小姐冲他比了个不太雅观的手势。 　　尹斌就当没看见。 　　柏家的车开走后，尹斌快步走向了酒店大门，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了独自往外走的碧守。 　　纪孟舟也给碧守安排了车，但碧守不习惯这样特权似的享受，委婉拒绝了。 　　他重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像是与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道了个别。 　　尹斌像个坏蛋似的冲了出来，捉紧了一个人走在路上毫无防备的碧守的手，一把将他拉着跑到了路边的树影里。 　　“怎么了？”碧守跑得有些气喘。他被尹斌藏在了小巷的角落，这月黑风高夜与被挡住的昏黄路灯，总让人觉得尹斌有点不怀好意。 　　尹斌像个痞子似的用手撑着墙，低头看着碧守，也不说话，就只是笑。 　　碧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意识到眼前这位，虽然面不改色，但多半也是醉了。 　　“你喝醉了。”碧守说。 　　“我没醉。” 　　碧守哑然，这是什么醉汉的经典发言。 　　“你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碧守去推那困住自己的胸膛，尹斌不仅不动，还靠得更近了。 　　“我想抱抱你。”他突然说。 　　碧守与他的距离不过几寸，就在他一伸手就抱得到的地方，他却只是说话，并不动手。 　　“不行。”碧守回答，“你醉了。” 　　“对，我醉了。”他说，“醉鬼想抱抱你。” 　　他的视线好像有温度，碧守被他看得红了耳朵，几乎难以维持镇定。 　　熟悉的胸膛与脖颈就在眼前，碧守被那强势的雄性气息笼罩，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笨蛋。”尹斌突然笑了。 　　碧守猛地抬头，便一下子撞进了那深色的眸子里去。 　　他仍是那个会如此宠溺地叫碧守笨蛋的男人。 　　碧守像是被那眸中的深情捕获，仰着脑袋，一时动弹不得。 　　“抱抱？”尹斌微笑着轻声问他。 　　说不上是谁先动，等意识到的时候，两具身体已经像是磁铁一样靠在了一起。 　　尹斌抱住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像他曾做过无数遍的那样，轻吻碧守那头柔软的乱发。 　　“你是喜欢我的。”他说，“我知道。” 　　碧守听着耳边胸膛里那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想着，自己一定也被这酒气熏得醉了。 　　只是抱一抱，他想，没关系的，等尹斌酒醒之后一定不会记得。 　　只是抱一抱，他自欺欺人地把脸埋进了那熟悉的颈窝，不会有人知道的。 　　明天起他们一定不会再见。 　　这个拥抱说明不了什么。 　　他想着，却将尹斌抱得更紧了。 　　尹斌感受到那双小手的力量，像个坏男人似的得寸进尺，在他的耳边轻声问：“可以亲一下吗？” 　　“不可以亲亲！”碧守闷声说。 　　他嘴上虽然硬气，抱着的手仍是没松开，尹斌被逗得笑了起来，爱不够似的狠狠揉了两把他的脑袋。 　　这拥抱的感觉太过甜蜜，彼此的体温都这样熟悉，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小巷子长久地拥抱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扫兴的声音响起。 　　“咳咳。” 　　尹斌箭一样地循着声音瞪了过去。 　　这清明犀利的眼神，哪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来人被瞪得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我找碧守有点事。” 　　碧守这才不得不离开那温暖的怀抱，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特意来小巷子找他的男人看起来与他们差不多大，穿着非常时髦，昏黄的路灯下看不太清楚，但他的头发似乎染成了橘红色。 　　他冲碧守如同旧友一般微笑着招手：“来，我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事？”尹斌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充满了警惕，一把将碧守护在了身后。 　　碧守想起，刚才在酒会上，好像就有这么一个头发颜色很夸张的男人，纪孟舟当时介绍他是什么人来着……好像是个歌手。 　　“我真的找他有事。”陌生人无意挑衅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男人，跳过尹斌冲着碧守说道，“碧守，我是你老家的人，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话说得太像是低劣的欺诈话术，尹斌警惕性不减，仍将碧守死死地护在自己身后。 　　不想碧守却探出了小脑袋，仰着头，在空气中嗅了几下，竟然自己从尹斌身后跑了出来。 　　他循着气味来到那个头发很惊人的男人面前，过分亲密地在他脸旁打招呼似的又嗅了两下，瞪大了眼睛：“你是鸡！” 　　“是喜鹊好吗！”男人怒了。 第67章 要我也遗忘吗？ 　　对于苍狐来说，承载着天命的人狐攒满了功德，没有上交而是私吞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在功德簿传回“五百功德已成”的消息后，苍狐的长老们便一直在等着碧守回山上交差。 　　可他不仅没有回去，竟然还私自将功德使用了。 　　当真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原本他们体谅碧守这只小狐狸不太聪明，也不要求他像弘元那样很快就可以上交一次功德，只要有在好好做就好。 　　谁料他竟还生出了异心。 　　现在又听说弘元没了，苍狐山上唯恐碧守无人管束走入邪道，便联络了他族的妖寻求帮助。 　　“姜梓。”男人伸出了手，冲碧守自我介绍道。 　　“我叫池碧守。”碧守握住他的手，愣愣说道。 　　“我知道啊。”姜梓苦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们长老让我给你带了话，在人族面前不方便多讲，你先跟我走吧。” 　　他凑得太近，转眼尹斌已经来到了二人身边，将碧守拉进了自己怀里。 　　这两人打暗号似的说着什么鸡和喜鹊，还当着他的面咬耳朵，实在是让尹斌觉得很不愉快。 　　碧守还是第一次在人间遇到除了自己与弘元之外修炼出人形的妖，比起姜梓想要传达的消息，他对姜梓本身反而是比较在意。 　　大概是狐狸的本能在作祟，他见到姜梓便觉得内里蠢蠢欲动，明明已经食素了很多年，却狩猎欲望骤增，看着姜梓的眼睛里都带着肉食动物的小火苗。 　　姜梓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种族压制，不安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跟不跟我走？”姜梓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天敌，一个是煞气外露的人族，让他这只小喜鹊好害怕，好想逃。 　　“我跟你走。” 　　碧守并不是真的“逆子”，虽有怨言，却从未真正想要背叛族人，听这只喜鹊说长老给带了话，碧守二话不说便要跟他走。 　　“碧守。”尹斌拉住他的手，似是不想要他离开。 　　碧守这才想起先前二人那不合规矩的拥抱，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被长老派来的那只喜鹊，挣开了尹斌的手。 　　“再见。”他说，不敢再看那双深情的眼。 　　姜梓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两眼那个把小狐狸迷得晕头转向的男人，反被尹斌瞪得一哆嗦。 　　“走走走……”他迅速转身，推着碧守往外走，“去我那儿坐坐。” 　　“快走快走。”姜梓连声催促，他已经感受到了杀气，快被吓哭了。 　　姜梓说的“我那儿”只不过是他在酒店开的房间，他并不是卞城本地人，只是临时在此处落脚。 　　“请你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一进屋碧守就郑重开口，“我们都喝醉了，不作数的。” 　　“哦？”姜梓脱掉了外套，瞥了这只年纪尚轻的小狐狸一眼，“我怎么记得你没喝酒？” 　　“请你不要说出去！”碧守突然冲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姜梓被他的气势所惊，不由后退了两步。 　　在外面时还不觉得，进了房间姜梓就有点后悔，和天敌在一个密闭空间的感受实在是过于可怕。 　　碧守显然也察觉了他的胆怯，挑衅似的龇起了尖牙。 　　“好了好了你离我远一点。”姜梓被吓的几乎要失了体面，连忙把狐狸推远了一点，“我不打你小报告行了吧，你懂不懂得尊重长辈？” 　　“长辈？”碧守看着眼前那火红的头发表示难以置信。 　　“我可跟你们这种受了天命，一朝变人的幸运儿不一样，这人形可是我辛辛苦苦修来的。” 　　姜梓面露得意，“三百年。这么短的时间就修出人形的妖精可不多见。” 　　碧守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他族在修行，并且还已经化出人形，蓦地生出了几分亲切。 　　“好厉害。”他由衷感叹。 　　“那当然！”喜鹊的本性就是爱炫耀，姜梓被他夸的鼻子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长老要你跟我说什么？” 　　还是碧守提醒了他说正事。 　　“哦对……”姜梓回了神，面上一下子降了几度，“山上的苍狐对你在人间的作为很不满意，小狐狸，你未免也太不听话了。” 　　“我没有……”碧守低声抗议，很没有底气。 　　“还顶嘴！功德这样重要的东西也是可以私吞的吗？你要是我的族人，我一定给你啄出几个洞来！” 　　“我没有私吞……”碧守被训得也有些委屈，“我想要师父恢复灵智，这难道不也是为了苍狐好吗？” 　　“有人告诉过你这功德不能用在你师父身上吗？没有吧？” 　　姜梓竖着一头暴躁青年的红发，却像老者一样教育碧守，“你又怎么知道，你把功德交回之后，经过大家的讨论，它不会被用在你师父身上呢？” 　　这确实是碧守不曾想过的事。 　　他总觉得自己是在为那些老狐狸卖命，却从未想过，正是那些老狐狸照顾着他们这些小狐狸们，教会他们世间法则，也为他们遮风挡雨，保护着他们。 　　碧守只看到了眼前的师父，却忘记了或许山中有更需要这份力量的族人。 　　姜梓观他脸色，便知这小狐狸并非不可教化，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的族人担心你在人间迷失了修炼之心，要我帮忙看着你一点。” 　　禽类一直是受制于他们苍狐的，那群老狐狸说是拜托他帮忙，言辞间要挟意味明显，姜梓也是有气难出。 　　“我的工作比较忙，很难像你师父那样盯着你。但如果你日后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尽管来找我。” 　　他看着碧守，这只明显还是个孩子的小狐狸，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开：“这人世间情爱最难防范，碧守，如果你不能自持，日后恐怕就要由我来为你斩断那情丝了。” 　　他本意是劝诫，不想碧守闻言却恼了。 　　“已经斩断了！”他甩开姜梓抚摸着他脑袋的手，像是被激了痛处，突然生起气来，“已经断了！” 　　“我已经给他施了遗忘咒了！这还不够吗？” 　　“我已经不去找他，不去见他，往后也不会再见，这还不够吗？” 　　“到底怎样才够？” 　　他目光茫然地望着姜梓，这些日子难以向他人倾诉的委屈一下子全都跑了出来。 　　“到底怎样才够？你们还要斩断些什么？要我也遗忘吗？” 　　碧守追问着，直白地落下泪来。 　　“我只是不想忘记他，这也不行吗？” 第68章 不是我 　　“我只是不想忘记他罢了，这也不行吗？” 　　碧守力竭似的颓然坐下，先前所忍耐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流着泪，许久不曾出现的黑气重现于眉心。 　　“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我们……”他喃喃道，“我们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 　　那黑气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顺着碧守的眉眼蔓延，几乎要环绕住他的整个脑袋。 　　姜梓大惊！ 　　他只是常规说教而已，没想到竟激出了这狐狸的心魔。 　　碧守的眼里好像已经看不见他了，一个人颓唐地坐在床边，低声诉说着对天命的不满。 　　“碧守。”他试着呼唤。 　　“碧守，凝神。” 　　年轻的狐狸充耳不闻，唯有额头的黑气像是打招呼似的，伸出了触须一般的烟雾，冲他摇摆了两下。 　　“池碧守！”姜梓慌了，“醒来！”他厉声喝道。 　　碧守毫无反应，灵力像是为心魔所控，试图在他的身边筑一个茧似的结界。 　　真是麻烦。 　　姜梓啧了一声，当机立断，一掌冲破结界，拍在了碧守的额上：“睡吧你！” 　　到底还是年轻狐狸年轻心魔，被这只老喜鹊拍了个措手不及，黑气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随着碧守意识的消失散去了。 　　姜梓将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为他盖上了被子，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狐狸本就是他的天敌，方才若是没能及时阻止碧守入魔，恐怕他自己都要有危险。 　　所以说他一直就对苍狐的修炼方式很是不满，把五百年的气运压在一只狐狸身上，实在是太冒险了。 　　这些人狐，大多太过年轻，心性难定，要他们断绝情欲过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本就是不合理的。 　　据说早年的人狐大多都会毁于心魔，弘元那样坚守的反而才是例外。 　　“那帮老狐狸，真是害人啊。”姜梓用温热的毛巾给昏睡过去的碧守擦了脸，看着这小狐狸孩子一样的睡颜，叹了一口气。 　　碧守并不是真的睡着，没多久就恢复了意识。 　　他从床上坐起，看见姜梓蜷着身子，睡在了沙发上。 　　碧守这头醒了，姜梓也像是感觉到了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打了个哈欠看向碧守埋怨道：“这才说你几句，你就急了。” 　　碧守沉默不语，仍是有些难过。 　　姜梓确实说的不多，只是恰好戳中了他的软肋。他不得不对自己心爱的男人施了遗忘咒，但弘元已逝，叶朝也回避他，只留他一个人面对这孤独与惨痛。 　　大概是终于遇到了一个同类，就算还不熟悉，他还是忍不住泄露了心声。 　　“算了，你也别难过了，叔叔也不是那群老古董，不是不懂你的心情。” 　　姜梓躺在沙发上，谈心似的与碧守说话，“修行之人不碰情爱，并非情爱本身危险禁忌。只是人心易变，爱意脆弱短暂，很少有人能沾惹这些而不受到影响，在我们之前，多少前辈，都折在了此处。” 　　“我知道你也许不能马上明白，也许你觉得自己是特例，没关系的，以后你见得多了，慢慢就明白了。” 　　姜梓不像弘元那样强硬，比起长辈，更像是朋友，碧守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我知道你小小年纪就要来到人间辛苦做功德，又不得不遭遇别离，心里一定有许多不平……”姜梓说，“没关系的，都很正常，说出来就好，不要憋着。” 　　“毕竟我们都不是神，怎么可能没点情绪呢？” 　　他笑，“就算做错了事情，只要及时止损就好，你也不要压力太大了。” 　　也许是因为姜梓更为年长，见识也更多，也可能是禽类本身就相对开朗，说话也好听。他的这番话当真说进了碧守的心里。 　　“行了，再睡会吧，天亮了再走。”姜梓点到即止，也不过分啰嗦。 　　这天之后，姜梓在卞城又逗留了几日。 　　他本是来此地参加音乐节的，见碧守实在可怜，便决定留下先指点这孩子一阵子。 　　他发现弘元一直以来，只教碧守做好事积累功德，因为这种方法相对稳定，且不容易出问题。 　　但比起扬善，惩恶所积累的功德其实更快更多。 　　姜梓惊讶于碧守多年来一直在用笨方法攒功德，却也明白弘元的苦心。 　　弘元大概也是怕这小狐狸受到伤害，或是下手没有轻重，反而得不偿失。 　　“你师父虽然没教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说，“该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 　　弘元当年自己就做过许多惩恶的事情，早年甚至做了多年侠客一样的人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后来社会进步了，他便开始走起了暗中调查的路子，匿名为警方提供线索，帮助他们追捕恶人。 　　“你的话呢，我觉得大概是走不了你师父大侠的路线的。”姜梓话说得很直白，“但你毕竟会法术，比起什么都要靠大脑的人族还是便利了许多。” 　　“我也并非要你立刻去做什么，但若是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或许你帮得上忙。”姜梓说着，指尖在刚买的报纸上点了点。 　　碧守留意到他所指的版块，细读起来，就是邻城的事。 　　邻城接连有富商被绑架，绑匪并不要钱，只对他们施以酷刑，虐够了，就扔回路上去，不管他们死活。 　　警方正在紧张调查之中，各路小报却已迫不及待地猜测起了凶手的来历与意图。 　　有的说他是劫富济贫，有的说他就是仇富，还有的，猜测这就是一个变态。 　　碧守突然想起曾经在于风的电脑上见过的，那些关于财经富商的新闻，还有那个被他折磨得很惨，直接丢进了叶朝医院里的男人。 　　他突然心惊肉跳起来。 　　难道于风出院之后，竟然去了邻市，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么！ 　　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在碧守的手机屏幕上亮了起来。 　　“不是我。” 第69章 手机不会忘记 　　“不是我。” 　　碧守看了一眼信息，将手机翻了一面，面不改色地听姜梓继续往下说。 　　“就比如这个案子，我们去调查就会比人族快许多……”姜梓没有察觉他的走神，仍向小狐狸传授着他的经验，“首先我们可以直接隐去身形，又有法术，就算跟踪也不会被发现。真的遇到穷凶极恶的人，也比人族更能应对自如。这些富人在警方面前未必完全诚实，但我们却能调查出他们被害的真正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调查这个案子，再暗中报警？”碧守沉吟着，拧紧了眉头。 　　“不啊，我只是举例。”姜梓觉得好笑似的捏了捏小狐狸皱起的鼻子，“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太难了，你还是先试着帮老爷爷老奶奶找找宠物，在公车上抓抓小偷吧。” 　　碧守心中略有不服，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姜梓说的没错。 　　他自知在面对紧急情况时，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还太差了，如果直接去面对恶徒，很容易误伤别人，或者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狐妖身份。 　　姜梓又给他列举了一些可以更好地攒功德的办法，还有应该如何更加深入地修行，破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应该怎么保护自己。 　　有些事弘元也曾经说过，有些事则没有。 　　姜梓并不因为碧守是异族的孩子而心怀芥蒂，他将自己这数百年的修行经验对碧守倾囊相授，甚至有些地方比弘元说的更加细致些。 　　“毕竟你师父生来就做惯了领袖，总是拉长个脸，对他自己都要求那么严，对你肯定也不会温柔到哪里去。”姜梓笑着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八成不觉得有什么难度，也就未必会记得教你。” 　　那么多的经验毕竟不是一时半会说的完的，姜梓说了大半天，说得口干舌燥了好像也没说完。 　　一时半会他自己也想不出漏了些什么没说，就嘱咐碧守遇到事了就找他，给他打电话，一副很靠得住的大前辈的样子。 　　但碧守感激地要给他拥抱时，他一下子就泄了气。 　　“你要是想谢我，就多买几张专辑吧。”他把碧守推得远远的，“拥抱就不必了，不光是不必，从现在开始，一切肢体接触都禁止。请你以后记得跟我保持一个不太熟的社交距离。” 　　“我对狐狸过敏。”他说。 　　离开姜梓后，碧守才将手机上刚才没有回复的那条短信翻了出来。 　　“不是我。” 　　这信息没头没尾，也没有署名，好像笃定了碧守会知道他是谁一样。 　　碧守也确实猜到了发件人是谁。 　　“什么不是你？”他回复道。 　　“今天的头条，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个富商绑架案，不是我做的。” 　　像是知道碧守会问什么似的，在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认真打字的时候，对方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我猜到你这个单线条的小脑袋一定会以为是我干的。” 　　他知道自己准确言中了碧守的心思，很是骄傲地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过来。 　　没想到碧守的回复却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碧守问于风：“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于风不是一向自诩做的事都无愧于心吗？ 　　为什么都换了号码了，还要特意跟碧守解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案子？ 　　这个问题一发出，那头便不再回复。 　　不知是懒得回答，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这几天碧守的电话一直很忙，除了医院相熟的护士偶尔会喊他过去帮忙之外，主要还是纪孟舟，非常执着地给他打电话，总是邀请他参加一些有的没的活动。 　　碧守全部都拒绝了。 　　他逐渐感知自己距离纪孟舟的那个世界非常遥远，那些人族之间的弱肉强食，金钱带来的灯红酒绿与轻薄的情意，都让他觉得很难适应。 　　纪孟舟却热情得很，甚至执着得有些过分。 　　毕竟是抗挫能力极强，百折不挠的商业精英，游说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奈何碧守软硬不吃，决定了不参加，就是不参加，后期连纪孟舟的电话都不乐意接了，只偶尔接一个，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 　　所以当电话又一次响起的时候，正在上网关注新闻的碧守并没有在意。 　　他听了姜梓的话，逐渐开始在意起了本地论坛的及时动态，上面有不少求助的信息，买卖东西，寻物寻人，家长里短，动物救援，很是热闹。 　　很多难题都在碧守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人美心善，给人帮忙也从不收钱，还经常能做一些在他人看来难度很大的事情，在论坛上很受欢迎。 　　碧守的手机每天虽然都很吵闹，却从没有一次是叶朝打来的。 　　碧守虽然不去纠缠，到底心内孤单，这些来自线上的感谢与好意，也让他觉得心中宽慰不少。 　　等他把信息都刷新一遍，没有新内容了，这才想起看一眼自己的手机。 　　一共三个未接电话。 　　两个是纪孟舟打的，还有一个，是尹斌打来的。 　　一看到这个名字，碧守便心中一紧，他很想回电话听听尹斌的声音，却也知道再纠缠下去实属不智。 　　他正握着手机，望着尹斌的名字眼眶发热着。 　　那头竟又传了信息过来。 　　“碧守。” 　　只这两个字，就好像诉说了千言万语，碧守好像能听见尹斌轻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一下子把手机扔开，不敢看了。 　　不多时，又有新信息的提示音响起。 　　碧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自己的手机打转，这小小机器里的信息就像是包含了某种魔力，引得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去。 　　新信息很简短，一如尹斌沉默的个性。 　　“我为什么会有你的号码？” 　　碧守的遗忘咒，只对尹斌有用，手机这种没有生命的东西，自然不会遗忘。 　　碧守紧张极了，他本就不会说谎，不知该如何回复，才能将这件事圆过去。 　　不等他编好故事回复，尹斌又接连发来了信息。 　　“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的通话和聊天记录，我却一点都不记得？” 　　他直奔主题，像是手持利器的刺客，将尖刀径直刺入问题核心。 　　“碧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0章 你养宠物了吗？ 　　“碧守，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从十年前的第一次相见，到十年后不得不亲手抹去他的回忆，装作不曾相识的样子。 　　碧守看着手机，有太多的心绪在胸口鼓动。 　　师父要他施遗忘咒，却没有告诉过他，原来有的人，并不会轻易遗忘。就算失忆了，他们也还是不会放下。 　　突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尹斌发完这条信息，久等没有回应，便又打来了电话追问。 　　碧守被这来电激得一惊，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不能说！ 　　碧守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尹斌就算失忆了也还是对他执着而感到沾沾自喜，可事实是人狐殊途，他这样犹豫不定，不能果断断绝联系，对二人来说，反而是有害的。 　　他咬着牙，颤抖着将尹斌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尹斌被挂了电话，再打，就只有忙音了。 　　这个笨蛋，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太小，他想。不敢对峙，倒是敢拖黑？ 　　自从上次从医院醒来，他总觉得内心空洞，像是缺了一块什么。 　　那个姓叶的医生说，他遭遇车祸，头部受到撞击，也许会忘记一些事情，但不影响生活。 　　不影响生活？ 　　那为什么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有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在他的梦里哭泣？ 　　原先他只以为那不过是噩梦而已。直到见到了碧守，梦中人才逐渐露出了那双狗狗一样的眼睛，拉扯着他的衣服，无声地落泪。 　　尹斌知道自己必然是忘记了什么。 　　手机里过分频繁的通话记录完全不符合他独来独往的性格。 　　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会让从不在意任何人的他，发信息提醒对方“外面冷，记得穿外套”？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他知道，碧守一定还记得。 　　碧守不光记得，还故意装出了不认识的样子，甚至为了回避他的问题，不惜屏蔽了他的号码。 　　这就很有意思了。 　　就好像碧守不希望他重新想起一样。 　　尹斌说不清自己心里对这样回避着装作不认识的碧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将他好好地搂进怀里，也想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他想起那个对他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回来复查”的叶医生，猜测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叶朝这几天下班都很早，以他的职位，原本就不必去一线做那些苦活累活，也不用陪着新人值班，或是亲自去检查那些繁琐的文件。 　　早前他总是去做那些分外的事，把自己累得半死，回望半生，似乎都是在为别人过活。 　　像这样天还没黑就离开医院的日子，确实不多。 　　他先去了生活超市，心情很好地买了新鲜的菜与肉，然后又去了一趟药房。 　　在自家楼下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了一起等电梯的邻居女孩，他笑眯眯地跟人家打了个招呼。 　　女孩子似乎有些紧张，进了电梯连大气也不敢喘，装作看电梯里广告，偷瞄了他好几眼，脸红红的。 　　“大学课程紧张吗？压力大不大？”叶朝假装不知，很随意的与她拉起了家常。 　　“不，不累。”女孩看着电梯数字的上升，回答得有些结巴。 　　叶朝笑了笑，不再开口。 　　“叶医生……”女孩子鼓起勇气与他搭话，像是想要与他找个话题，“你是不是也养宠物了呀？是猫还是狗？” 　　电梯门打开，二人便一同出了电梯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哦？为什么这样问？”叶朝并没有回答，反问她道。 　　“我有听到小动物抓墙的声音呀。”女孩笑了，说起这个话题，她明显放松了不少，“我家里养了一只猫和一只狗，算是很有经验了。” 　　“是吗。”叶朝走到了自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侧过脸对女孩笑着说道，“那下次有什么不懂的，我可要去麻烦你了。” 　　“嗯！”女孩也走到了家门口，闻言眼睛亮亮的，“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这附近的宠物医院和商店我都很熟的！” 　　她一直目送叶朝进了门，才想起，好像叶医生刚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叶朝进了家门，先放下了拎着的一堆东西，取出刚才在药房买的药膏，快步走进了客房。 　　“别动……”他的声音从客房传出来，“我给你上药。” 　　“你别乱动！”他说，像是在与什么对抗。 　　客房里隐约传来碰撞和有东西倒地的声音。 　　“嘶。”叶朝感到疼痛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笑了。 　　很快他拿着药膏离开了客房，关门前他沉下脸，对着房内冷笑道：“你若是想表现得像个畜生，就不要怪我真的把你当成畜生对待。” 　　他的关门的手微微颤抖着，腕上的牙印沁出了血来，被他不以为意地用衣袖盖去了。 　　翌日，叶朝在医院遇到了那个前来追根问底的年轻男人。 　　“复查的话，请去楼下挂号，去专门的科室做检查，会有专门的医生告诉你怎么做的。”他对尹斌说。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失忆的事？”尹斌开门见山，“为什么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告诉我，我也许会有记忆缺失？” 　　他一直觉得这个医生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奇怪，回想起来，这个男人竟一早就预言了自己的失忆。 　　而那时的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叶朝面色冷淡，公式化地回答：“你头部受到撞击，有很大的可能会造成记忆缺失，我只是将这个可能性告诉你罢了。” 　　“什么撞击？”尹斌一步不让地追问，“为什么说是车祸却没有记录，我就连伤口都没有一个？” 　　“很多内在的伤口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叶朝回答，“至于车祸记录，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得去问警察。”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一时间尹斌反而像是无端找茬的问题患者。 　　但尹斌知道这人一定藏着些什么。 　　他的眼神冰冷异常，这不是一双医生会有的眼睛，那是他曾经在那些疯子处见过的，仿佛死去一样的目光。 第71章 无欲无求的犯人 　　碧守这段时间忙着给同城的网友帮忙，爬树救猫，下水道捞狗，有时还给别人搬家搭把手。 　　同是积攒功德分，似乎比在医院里更快一些。 　　最近他去医院，每每撞见叶朝，就算主动搭话，也总是会被冰冷地无视。 　　碧守心里难受，也就去的少了，反正功德在外面也能做，好过被叶朝当成陌生人。 　　邻市的案子他也有在关注，那些被坏人绑架了的有钱人很快都恢复了健康，虽然遭受了极其苦痛的虐待，犯人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可治愈的恶性伤害。 　　网上有疑似受害者的匿名id透露，坏人先是打晕他，用胶布粘住他的眼睛，把他带到一个仓库一样有回声的地方，便开始一声不吭地虐打他。 　　对方不提任何要求，也不被他提出的各种钱权利益收买，就只是沉默地实施暴力。 　　他感觉对方使用了许多工具，有金属的钝器，也有尖刀一类的东西，总是用在最让他害怕与疼痛的地方，像是以他的痛苦为乐。 　　正因对方很少徒手攻击，直到被扔在了无人的巷子里，他都不能确定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有几个人，又是男是女。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对方在施虐的时候，曾用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从他的额头扫过。 　　在暴行结束之后，那人还“好心”地给他喝了一些水。 　　据警方的报告，犯罪人员的行为正在逐步变得更加残暴，最初的被害人只是被蒙眼毒打一顿，可再往后的被害人获救时，很多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受害者所在的地域范围也在增大，不再局限于邻市，周边多地都出现了类似的案件。 　　警方怀疑凶手可能不止一人，否则案发的时间很难如此接近。 　　并且因为犯罪等级正在提升，如果不能尽快将他们抓捕归案，恐怕不久的将来，受害者或许连命很难保住了。 　　这段时间全国都在谈论此事，一时间人人自危，很多富人告假出国，生怕下一个受害的就是自己。 　　虽然姜梓对碧守说过，这事实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让他不要管。 　　可面对这样的危机，碧守总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能够做些什么。 　　说来也巧，正当他毫无头绪之时，于风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附言：“也许是下一个。” 　　照片上是一个碧守不认识的中年人，穿着体面，刚从豪车上走下来，头发被打理得很整齐，有着明显的成功人士的稳重气质。 　　碧守当即一个电话回了过去，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原来于风也在关注这件事。 　　于风之所以关注，完全是出于与碧守不同的原因。起初他只是好奇，想要知道到底从哪儿冒出了这号人物，看起来十恶不赦，可从结果来看，这人根本是一无所求，似乎连动机都没有。 　　毕竟绑人和揍人都是体力活，这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求就跑去干活？ 　　如果当真只是虐待狂，会因为给予别人痛苦而感到愉悦，那又为什么只选择富人下手？ 　　明明底层的人安保能力更差，也更容易得手。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嫌贫爱富的虐待狂。 　　这一切从逻辑上来说根本就说不通。 　　于风自己花了一些时间调查，调动了很多的眼线与监控，查到的事件内容却让他更加难以置信。 　　从道路的监控中可以看到那人全副武装的样子，他将自身的外貌与身形全部隐藏在了宽大的外套与帽子里。 　　与警方猜测的不同，这人就是单独作案，于风翻看了许多的监控记录，根本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这也就是最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 　　如果是单独作案，他到底是如何快速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横跨了几座城市，神出鬼没地作案？ 　　这实在是太过于有趣的谜题，于风甚至原谅了他粗暴野蛮的犯罪手法。 　　碧守并不关心于风对犯罪者的欣赏之情，他只关心于风是怎么知道照片上的人或许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 　　“我调查了附近几个城市资产前两百的名单，筛选出还留在本地的男性，与过往的案子做了比对，把怀疑范围缩小到了十个人，查了他们最近几天的行动路线。”于风轻描淡写，将他的行为简单地向碧守作出解释。 　　“这人叫做徐达，住的离卞城也不远，我在调取他行车记录仪的内容时，发现这两天有人跟踪过他。” 　　碧守听着他的电话，咬着唇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也许没办法帮助警方抓到坏人，但如果是去保护人家，阻止他被害，应该不算难才对。 　　“你可以把徐达的住址发给我吗？”他问于风。 　　于风一怔，问他：“你想做什么？” 　　“你给我就是了！” 　　于风本意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情报能力与高超的推理能力，没想到还被这小家伙吼上了。 　　碧守这家伙，言行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于风不觉得生气，反而还挺高兴。 　　“喊什么？说不给你了吗？”他笑，“给你可以，但你不能去。” 　　“你要是没头没脑跑过去，我就给叶医生和你那个前男朋友打小报告。”他又说。 　　“快点发给我。”碧守说完便挂了电话，似乎一点都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小家伙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于风莫名有了这样的感觉。 　　不对，他为什么要为碧守这个不知好歹的干活？ 　　明明上一次见面还甩他甩得不留情面，用人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腹诽归腹诽，他这个暗黑世界的大魔王（自诩）不跟碧守这无知小民一般见识，到底还是把徐达的家庭住址公司地址和常去的饭店地址全部发给了碧守。 　　“不要乱来。”他在信息的最后加上，“或许会很危险。” 　　“知道了。”碧守回他。 　　这是什么父子对话啊，于风有些想笑。 　　在心底的某一处，他竟也觉得这样的对话，好像还不错。 　　到底是碧守，礼貌大概是他无法违背的天性之一，过了一会，碧守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谢谢你。”他说。 第72章 爱你的人会包容你的奇怪操作 　　收到那个叫做徐达的富商的地址，碧守不做犹豫，当下便决定前往一百公里外的永泉市。 　　弘元带他来卞城已经十年，碧守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他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他孤身一人，既无牵挂，也无畏惧，早早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买了最早班去永泉的车票，洗了澡上床休息，准备天一亮就离开卞城。 　　他这次给自己的定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保护好徐达，不让他被绑走。 　　至于那个坏蛋，如果遇到的话，就隐去身形跟踪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给警方的线索。 　　抓坏人这种事，他还是不参与了。 　　主意已定，第二天一大早，他精神饱满地背上了自己的背包，来到了卞城南部的长途汽车站。 　　因为并非假日，车站的人并不多。 　　碧守在路上随便买了点吃的应付了早饭，乖乖取票安检进了车站。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碧守没坐过长途车，有些紧张地在检票口附近的座位坐下，把背包抱在怀里，不安地四处张望。 　　不张望还不要紧，一张望差点把他的魂给吓掉了。 　　尹斌就在大厅对面的一群带着大包小包的务工者身后靠墙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这人到底做过几年危险工作，不声不响地将自己隐藏在赶路的陌生人中间，连碧守这过分通达的五感都没有发现。 　　见与他对上了视线，尹斌跨过了大厅，来到了无处可藏的碧守身旁。 　　“这么巧。”他说，忽然亮出了一张车票，“我也在等这班车。” 　　这个车站，与周边几十个城市都有对接的车辆，每天光是往返于卞城与永泉的车就有十几趟，要硬说这同一时间同一目的地的车票是巧合，就连碧守这样的小脑袋瓜，也知道未免太过刻意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有人给我发了消息，说你要去永泉做蠢事，让我早上在车站等你。”尹斌也很直白。 　　那人还发了一堆有的没的挑衅一样的废话，他将这个部分省略了没有说。 　　“你不能去。”碧守连于风为什么要泄露自己的行程都还来不及思考，直接就拒绝了尹斌的好意陪同，“我不用你陪我。” 　　“哦？”尹斌挑眉，笑着问他，“这车站是你家开的？我买我的票，谁说是要陪你？” 　　碧守并不因为他的玩笑而放松几分，他重重地靠上椅背，赌气似的：“那你去吧，我重新买之后的票。” 　　尹斌看出他并非撒娇，是真的非常抗拒与自己同行，先前被拖黑的回忆也在此时一并涌入脑中，他敛了笑，沉下了脸。 　　“你就这么讨厌我？”他问碧守。 　　碧守紧抿着唇不说话。他已经不是那个藏不住事，动不动就要把不讨厌和喜欢挂在嘴边的笨蛋了。 　　“好，好，好。”尹斌连说了三个好字，紧盯着碧守站起了身。 　　“是我多管闲事了。”他说。 　　随着他的转身，碧守胳膊上的功德簿像是迫不及待了一样，亮起了红光。 　　-20分。 　　一直以来，这个功德簿总是会在尹斌在的时候出现离奇的加减分，问它，它也不说原因，碧守从来没能弄清楚为什么。 　　可这回，碧守有了一个奇怪的猜想。 　　“等一下！”他抓起自己的背包追上了那个离去的身影。 　　尹斌站住了脚步，却没回头。 　　“你接下来要去哪？”碧守迎上去问他。 　　“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生气了？”碧守仍是问。 　　这个问题有点明知故问了，尹斌没有回答。 　　“我把车票钱补给你，再给你买好吃的带回去吃，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想要作出补偿，却反而更加激怒了眼前的男人，尹斌的眼神像是想要把这个笨蛋给生吞了一样，咬着牙吐出了三个字：“不需要。” 　　“如果我跟你道歉，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碧守把人家叫住，小嘴说个不停，“都是我的错，对不……” 　　尹斌捏住这人柔软的脸颊，看他的嘴巴被挤成了小鸡嘴，还吧嗒吧嗒试图说个不停，可爱到可恨的地步。 　　突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的脑中响了起来。 　　他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捏过家伙的脸，甚至品尝过这看上去就很柔软的唇舌的滋味。 　　没来由的，他就是知道。 　　碧守悄然抬眼偷瞄尹斌的脸色，见尹斌不知为什么，特别认真专注地捏着自己的脸，眼里的怒气消了不少。 　　他灵机一动，突然鼓起脸颊，翻着白眼嘟起嘴巴，做了一个鬼脸。 　　这精致无辜的小脸上突然作出了这样的搞怪表情，反差过大，极有喜剧效果，尹斌一时不备，被逗得笑了一声。 　　没有加分……碧守瞄了一眼功德簿，若有所思。 　　他猜测功德簿会随着尹斌心情的变化加减分，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他想起刚才功德簿扣分前二人的对话，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抬头看向了尹斌的眼睛：“要不然……你还是陪我一起去永泉吧。” 　　这实在是有点反复无常，碧守自己也知道。 　　但他想弄清楚这功德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竟与师父的教诲相反，这功德簿居然在鼓励他接近尹斌么？ 　　他抬着头，紧张得眼睛都忘了眨，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尹斌，期待着他的反应。 　　尹斌好歹是个见过凶恶场面的男人，却也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杀伤力，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得什么气都没了，脸虽然还板着，耳朵却红了。 　　“又要我一起去了？”他用力捏了一把这家伙的脸，“你不坐下班车了？” 　　“嗯！”碧守用力点头，为了保险，又补充说明，“但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能没时间陪你玩。” 　　他话说得一本正经，仍没有忘记与感情保持安全距离。可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出差的男人对跟来的女朋友说的话，尹斌意识到在这个情境里，自己反倒像是那缠人的“女朋友”了，不禁狠狠地将说出这话的笨蛋按进怀里揉弄了一番。 　　碧守的想法很好，计划也很周全，上车之后也与尹斌保持了距离，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隔了好几排。 　　可长途车漫长沉闷，奇怪的嗡嗡声让人恹恹欲睡，等碧守睁开眼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永泉。 　　而他，歪着身子，睡在了尹斌的怀里。 第73章 又暴露了 　　碧守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害怕自己把口水流到了尹斌的身上。 　　“你怎么不按座位号坐呀？”他的脸上还带着在尹斌的衣服褶皱的红痕，竟还有些不满的意思。 　　“马上下车了，记得把你的东西都带好。”尹斌可疑地岔开了话题。 　　他原本坐在后排，上车没多久就看见碧守开始小鸡啄米似的打盹，那细脖子像是支撑不了他的小脑袋，一个劲地往他身边的男人肩上倒。 　　碧守邻座的男人大概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对碧守的容貌完全没有抵抗力，僵着身子不敢动，目光却贪婪地从碧守的眉梢看进脖颈领口里去。 　　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男人自以为没人发现，看了一会后竟然忍不住伸出了手。 　　也许他只是出于怜爱想要摸一摸碧守的脑袋，也许他是好心，想要把碧守推回他自己的位置，也许……他确实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都无从证实。 　　尹斌疾步穿过摇晃的车厢，一把抓住了那只伸向碧守的手。 　　“能请你跟我换个座位吗？”他咬牙说道，露出了一个吓人的微笑。 　　男人像是突然被从欲念中叫醒，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要被眼前的陌生人捏断了。 　　他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回，连忙用力点着头与尹斌换了座位。 　　换了座后碧守再度靠了过来，被座位中间的扶手隔着，只有脑袋摇摇欲坠地靠在尹斌的肩上，睡得好像不太舒服，嘟哝着拧起了眉头。 　　尹斌看着好笑，将座位中间的扶手收了起来。 　　二人中间没有了阻挡，碧守顺势整个人都滑进了他的怀中。 　　这家伙睡得很沉，姿势却不老实，动来动去地想要在尹斌身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尹斌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抱住了他的腰，将人搂紧在自己怀里，不让他乱动。 　　他无比庆幸自己及时与碧守身旁的男人换了座位，这个笨蛋这么没有防备心地乱蹭，也不知道要勾动多少不必要的春心。 　　前方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被醒着那位的眼神吓退。 　　碧守睡着的时候虽然黏人，醒来后却恢复了警惕，逃也似的下了车，恨不得与尹斌拉开三米的安全距离。 　　还没出车站，有人冲着碧守跑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很是腼腆地笑了笑。 　　笑着笑着，这人的视线扫到了碧守身后，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见了鬼似的跑了。 　　他是谁？碧守非常疑惑。 　　他还在反应，尹斌已经快步赶了上来，一点都没客气地直接从碧守手里拿走了纸条，打开看了，冷笑一声，撕了个粉碎，将碎片扔进了垃圾箱里。 　　“写了什么？”碧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给自己的纸条就这么没了，被这人的粗暴惊呆了，“你怎么撕别人给我的东西啊？” 　　“手机号码。”尹斌的语气很差，他冷冷扫了碧守一眼，“怎么，舍不得？我帮你把人追回来？” 　　那倒也不必…… 　　永泉比起卞城更加富裕繁华，车站地处枢纽地带，往来人流比他们出发的那个小车站拥挤得多。 　　碧守背着背包走在前面，小身板被急忙赶路的人群挤的东倒西歪。 　　好厉害，他被挤得心生感慨。数千年前人族明明与他们一样，都不过是苍茫大地上的一个脆弱的族群，现在竟能壮大到这般地步。 　　他们明明既无尖牙利齿，也不懂修行灵智，依然如此昌盛，如此……强壮。 　　正感叹着人族了不起，碧守前方背着巨大行囊的大叔突然转身呼唤同行的朋友，那个大到能把碧守整个塞进去的编织袋就这么冲着他的漂亮的小脸猛地砸了过来。 　　“啧。”一只大手咚地挡住了那个能把人砸晕的巨物，有人走上前来，臭着脸揽紧了碧守的肩。 　　“好好走路，不要发呆。”尹斌说。 　　碧守想要挣扎，却到底还是不得不屈服于这惊人的人流，一直随着尹斌快步走出了车站才得以喘了口气。 　　徐达的住处与公司都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因为担心犯罪分子很快就会下手，碧守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可以隐去身形悄悄潜入徐达的公司，找到他就开始跟随着保护，像一个不露踪迹的守护狐狸。 　　这个计划只有一个问题。 　　“你不能跟着我。”他对尹斌说。 　　“可以。” 　　出乎意料的，尹斌答应了。 　　碧守往前走了几步，好像要警告他不要跟着似的，猛地一回头。 　　结果发现人家已经往反方向走了。 　　碧守不承认自己好像有点失落，他寻了个公共厕所，快步走了进去。 　　厕所里正在放水的大哥余光看见有人走进了隔间，可等到他去洗手的时候，却发现隔间的门全都大开着，一个人都没有。 　　见鬼了？大哥一哆嗦，用力甩甩手上的水，跑了。 　　隐去了身形的碧守其实就站在洗手台旁，平白被撒了一身的水珠子，无奈极了。 　　他将被自己隐形了的背包塞进了水槽的下方，抹了一把脸，轻装上阵。 　　正是工作日，隐身了的碧守顺畅无阻地进入了徐达的公司，多番迷路之后，终于找到了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隐约听得到里面有一人平稳的呼吸声。 　　碧守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好像没有被人发现。 　　办公室内毫无反应，像是没人注意到这自行打开的门。 　　碧守伺机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紧贴着墙壁大气都不敢喘。 　　待他稍稍从特工一样的兴奋感中冷静下来，才发现办公室中央那张豪华的老板椅上根本空无一人。 　　再听，办公室里哪有什么呼吸声，竟然是他之前听错了。 　　白紧张了。 　　碧守舒了一口气，关上门现出了身形。 　　隐身本就费劲，他还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一路可把他累坏了。 　　也许徐达去开会了？他揣摩着，想着要不要就找个角落躲起来，就在这里等徐达回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有声音凭空出现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碧守被吓得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居然看到尹斌从书柜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难怪不让我跟着，原来你是个小妖怪。”尹斌笑了，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离奇。 　　他用手指轻叩自己的头顶，提醒碧守他的大耳朵露出来了：“是狐狸精？” 　　碧守大窘！连忙伸手去摸尾巴有没有一起露出来。 　　还好没有。 　　赶紧捂好！ 　　这人出现得太过突然，竟把他的狐狸耳朵都吓出来了。 　　为什么尹斌总是能恰好出现识破他的身份？碧守耷拉下毛茸茸的大耳朵，竟然委屈了起来。 　　他费尽心思策划的隐秘的保护者计划这么简单就被人发现了…… 　　区区人族隐藏气息比他还厉害做什么啦！是来做小偷的吗？！ 　　而被他瞪着的尹斌只不过是光明正大的，以与老客户叙旧的名义先来找了徐达而已。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人家的办公室里目睹了一场狐狸现形记。 　　现在好了，小狐狸精好像有点恼羞成怒，像谁欺负他了似的，红着水汪汪的眼睛怒视着尹斌，不知为什么还一直捂着屁股，像是……一样。 　　这画面着实是有点过于冲击了。 　　六一小甜饼_假如狐狸会报恩（上） 　　喜儿出嫁了。 　　火红的嫁衣与盖头，腕上的金镯子沉甸甸的，八人抬的大轿就在家门口等着。 　　多好的命啊，家里人又哭又笑，直说喜儿这丫头打小儿就有福相，果然嫁到了好人家，下半辈子也都不用担忧了。 　　喜儿却笑不出来，她想嫁的并不是富商家的纨绔儿子，而是山上那个冷面却温柔的大哥哥呀！ 　　你疯了不成？山上那个天煞孤星，是你这单薄的命数嫁得了的吗？！那样冷情的男人，哪里懂得如何爱一个人？ 　　阿妈噙着泪骂她糊涂，亲手把她送上了花轿。 　　走吧，走吧，莫回头。 　　鞭炮声连天地炸响，有人哭来有人笑，有人羡慕，有人眼红，有人喝得烂醉胡言乱语。 　　孩童们都跟着花轿奔跑，拾取着没有被点燃的零碎炮仗，跑跳打闹，嬉笑快活。 　　沐村今日好不热闹。 　　这喧闹声传到了半山腰，惊醒了伏在尹斌门前睡觉的大黄狗。 　　它的主人不知何处去了，竟忘记了带它一起，大黄很不开心，在山间溜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主人在哪。 　　直到那炮仗声都远去了，它的主人才拎着什么东西，健步走了回来。 　　大黄远远便闻到了猎物的气息，高兴地扑上去迎接。 　　有好吃的啦！ 　　“去！”尹斌将手里的小东西高高提起，不让大黄碰到它，“不是给你吃的，别闹。” 　　他走回房里，找了件旧袄子，铺在门前的桌子上，随后将臂弯中的小动物轻轻放了上去。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大黄的两只前爪趴上木桌，盯着蜷缩在主人袄子上剧烈颤抖着的小东西，凑近了鼻子用力闻着，琢磨着。 　　“汪！”它突然冲小东西大叫了一声。 　　那小家伙猛地一震，几乎要掉下桌子，发出了幼犬一样的呜咽声，吓得不轻。 　　“你别吓它。”尹斌拿了伤药从屋里走出，赶走了欺软怕硬的大黄狗，拖过了竹椅，坐下为这只他在路上捡到的狐狸上药。 　　狐狸的两条后腿似乎都受了伤，被尹斌发现的时候只能拖着两条腿爬行着惨叫着逃跑，可怜极了。 　　“还好，骨头没断。” 　　尹斌用温水给它清洗了伤口，细细检查了一番，给那两条受了伤的后腿都上了创药，又用干净的布料裹上了。 　　“是迷路了吗？”他用手指逗弄那个抖个不停的小狐狸，轻搔它的耳朵，“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尹斌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可谓了若指掌。 　　他从未在这山上见过狐狸。 　　这只小狐狸一定是与族群走散了，又从哪里摔坏了腿，如果没有被尹斌发现，大概就只能成为山里野兽的盘中餐了。 　　“小倒霉蛋。”尹斌笑它。 　　小狐狸似乎听懂了这陌生男人的嘲笑，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发狠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了警告的呜声。 　　尹斌不动，这么让它咬着，垂目无声地看它。 　　不多时，小狐狸默默松开了男人的手指，哭也似的嗷嗷叫唤起来。 　　这个人好可怕！眼神像是要吃掉它！ 　　“哭什么……”尹斌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那个连皮都没咬破的浅显牙印，突然低声凶它，“不许哭，再哭拿你炖汤。” 　　话音刚落，小狐狸一个促音猛地停下了，像是听懂了人话，硬是不嗷了。 　　声音虽然忍住了，豆大的泪珠却从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狐狸夹着尾巴，抖得像什么什么似的，把自己脸上的茸毛都哭湿了。 　　尹斌失笑，他从来不知道狐狸居然是这么一种娇气的小兽。 　　难怪常听闻狐仙和狐狸精的故事，当真是有点意思。 　　他当着狐狸的面，从绑腿里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坏笑着在衣摆处擦了擦。 　　小狐狸见了刀，抖得更厉害，被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可它颤抖着，却透过泪光模模糊糊看见男人拿着刀，去厨房割了两块鲜肉拿在了手上。 　　一块肉被他丢给了等在一旁眼睛放光的大黄，另一块肉，被尹斌剁成了小块，装进了小碟子里，放到了小狐狸的鼻子下面。 　　“吃吧。”他说。 　　小狐狸大约是饿久了，虽还颤抖着，到底还是敌不过肉香，当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多吃点……”尹斌笑了，“吃胖点我才好拿你炖汤。” 　　小狐狸又饿又怕，呜呜抗议着，却还是把肉块吃了个干干净净。 　　它确实太虚弱了，连续好多个日夜都担惊受怕忍饥挨饿，吃饱喝足之后没多久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它身下的袄子有大山的草木气息，暖烘烘的，它很喜欢。 　　等等，暖烘烘的？ 　　小狐狸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那个要拿它炖汤的坏男人怀里，男人阖目睡在躺椅上，将它抱在自己的胸前，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抓咬。 　　干什么抱着它，它又不是小猫咪！ 　　小狐狸觉得自己身为野兽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不安分地挣扎了起来，想要从男人的身上跳下去。 　　“别动。”男人连眼睛都没睁开，强壮的臂膀将这小狐狸镇压得动弹不得，还不忘威胁上一句，“再动就把你吃掉。” 　　“呜！”坏人！ 　　与男人的力量相差太多，又正是安静暖和的午后，小狐狸反抗无效，很快就认命了似的，哼哼着将下巴贴上了男人的胸膛，再度睡了过去。 　　狐狸的伤恢复得很快。这小家伙精明得很，很快就发现尹斌不仅不会杀它，还尽喂它好吃的，晚上让它睡在床边温暖的棉袄里，对它可比对那只只会乱叫的大黄狗好多了。 　　不出半月，这厚脸皮的狐狸就已经胖了一圈，皮毛也比早前油亮了许多，只要不跑，行走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腿好了吧？”尹斌把这个小家伙翻了个身检查伤口，“淤血也消了，伤口也愈合了。” 　　小狐狸露出雪白的肚皮，伸长四肢伸了个懒腰，并不急着站起来，甩着大尾巴，似是在邀请尹斌摸摸它的小肚子。 　　尹斌却不解风情：“腿好了就回去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耽误了。” 　　见狐狸愣住，他还把人家抱了起来，往房前的山路上一扔：“走吧，去找你的家人。” 　　一贯精明的小狐狸这次却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他的意思，犹犹豫豫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 　　“走吧。”尹斌仍是说，“别回来了。” 　　小狐狸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一小段路，又回头看向那间孤零零的大屋前孤零零的男人与他的狗。 　　它跑得越远，便越觉出那屋子的冷清。可它知道那屋里住着的人，非但不冷，反而比谁都要温暖。 　　暖烘烘的，还有好闻的味道。 　　尹斌本就是个猎户，把本该是猎物的野兽当成宠物养在家里实在是有点不像样。 　　他送走了狐狸，希望它能找回自己的族群。不要像他一样，天煞孤星，六亲不近，一个人住在远离村落的山上。 　　一个人……才对。 　　当晚尹斌睁开眼，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照在他的床铺上，一张雌雄莫辨的娇媚容颜就在距离他鼻尖不到两寸的地方，微张着双唇，沉沉地睡着。 　　尹斌猛地坐起，一把掀开了盖住了两人的被褥。 　　好消息，他的衣服穿得好好的。 　　好消息，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枕边人，是个男孩。 　　他没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毁了哪个女孩儿的清白。 　　坏消息，这男孩什么都没穿。光溜溜的，仿佛是夜袭他来的。 　　月光照在他的光洁的皮肤上，泛起了柔软的白光，男孩漂亮得像个瓷人儿似的，被掀了被子也没醒，还翻了个身，露出了纤细的腰肢与白嫩的肚皮，睡得大大咧咧，毫无防备。 　　尹斌一把又将被子给人家捂了回去，像是看见了什么禁忌之物，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六一小甜饼_假如狐狸会报恩（下） 　　“醒醒。” 　　隔着被子，尹斌推了自己被窝里的陌生人几下。 　　居然没醒。 　　“别睡了。”他去捏男孩的脸，指尖的滑嫩感受让人心惊。 　　明明是个男孩，直接拖出来扔地上就行了，可这讨巧的皮相确实让尹斌没法凶恶对待。 　　这孩子少根筋似的，被粗糙的大手捏脸也还是睡，还伸出光裸的胳膊抱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猫儿一样地蹭了蹭。 　　尹斌兀地抽回手，像是怕了。 　　这个村里最高大，最强壮，也是身手最好的男人，竟怕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还被占了床，只能勉强在竹质的躺椅上度过了夜晚。 　　他试过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可只要一上床，那个男孩便寻着热气缠上来，是一点都不跟他客气。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那个不速之客终于睡饱了觉，不用他再喊，自己就爬起来了。 　　“呃……”尹斌晨练回来，一进自家门就被那个裸着身子跑出来迎接他的家伙震惊了。 　　“能不能把衣服穿上？”他实在是不能再看了。 　　男孩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尹斌，似乎刚刚意识到哪里不对。 　　一旦意识到人要衣装，他先前的坦然自在便都没了，连忙伸手抱住了自己，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娘子似的，难堪极了。 　　“我没有衣服……”他红着眼睛看向尹斌求助一般说道。 　　男孩连声音都软绵绵的，听起来有种莫名的撒娇意味。 　　尹斌受不住他这样盯着自己，进屋随便摸了件衣服扔到了他的头上。 　　是给狐狸当过床铺，洗了之后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那件旧袄子。 　　男孩显然很喜欢这袄子，拿着研究了半天，终于成功地穿上了。 　　尹斌的衣服很大，罩住了他大半的身体，只露出一双白净的小脚，在冰冷地面上被冻出了粉嫩的颜色。 　　尹斌简直头大，他的鞋子太大了男孩穿不了，只能把人先抱到了床上，让他不要下地。 　　“你是谁？”他问这位穿着他的衣服，占了他的床的陌生人。 　　男孩仰头看着他笑，眼睛弯弯的：“我是来报恩的，没名字！” 　　“报什么恩？” 　　“你治好了我的腿，还给我吃肉！” 　　尹斌一时有些晕眩感，他与男孩确认：“你是那只狐狸？” 　　“是的！”男孩用力点头。 　　太荒谬了。 　　尹斌好意给他衣服穿，他倒是同自己开起玩笑来了。 　　尹斌不再跟他废话，单手把人从床上拎起来，几个大步就将男孩扔出了门外。 　　“滚远点。”他沉声说道。 　　男孩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到，落地便瘫软跪坐在地上。 　　“我还没有报恩……”他哆哆嗦嗦的，仍不忘要报恩。 　　“我不知道你们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法子……”尹斌的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下次再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呜……”男孩被砰地用力摔上的门吓得迸出了泪珠，却还是强撑着大声抗议，“我是来报恩的！你为什么要凶我！” 　　尹斌关上了那扇门，这屋子便成了他的壳，坚硬冰冷，把那些来自山下的取笑作弄全都关在了外面。 　　他自小被祖父抚养，爹妈都因病早亡，祖父也在一场风寒之后离开了人世。 　　那时便有人说他，太过命硬，注定是个克六亲的天煞孤星。 　　小孩子最是无情，曾经一起长大的伙伴在听说这个传言之后全都吵着要与他断绝关系。 　　直到他自己一点一点在山上盖起了房子，他们也还是会想尽办法捉弄这个“煞星”。 　　那男孩不知是谁家的孩子，长得那么漂亮，也还是要来捉弄他。 　　“咚。”过了一会，有什么重重砸在了他的门上。 　　开始了…… 　　他们到底还是来了。 　　尹斌心情烦闷，无心忍耐，重又打开了门。 　　门前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大黄狗摇摇尾巴走了过来，叼走了地上的鱼。 　　鱼？为什么会有鱼？ 　　尹斌虚掩了门躲在门后，想要看看那些人玩的又是哪一套。 　　过了挺长的时间，什么都没有。 　　他刚要放弃守候，却见山路上摇摇摆摆走来了一只狐狸，费劲吧啦地拖着一条肥鱼，呜呜哇哇地往尹斌家拽。 　　走到了门口，只见它咬起了鱼，高高抬起脑袋，用力把鱼摔在那木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当真是你？”尹斌吃了一惊，推开了门。 　　小狐狸明显心情不善，嗷了一声，用力地从鼻孔里喷出了不满的鼻息。 　　“再变成人看看？” 　　小狐狸又嗷了一声，很不耐烦似的，用力甩了甩尾巴，却还是听话地化出了人形。 　　光溜溜的，就是刚才那个男孩。 　　“我说了我是来报恩的，你不相信我！” 　　小狐狸精一变出人形就迫不及待要抱怨，“还凶我！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这狐狸精还挺能说，尹斌想。 　　“你没有去找你的家人吗？”他重新寻了件新衣给那仍在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的小狐狸精披上了。 　　“找到了啊，他们说我应该先来报恩！” 　　狐狸精闻了闻披上自己身的外衣，有点不满意，“我要刚才那件。” 　　尹斌四处找了一番，发现那袄子已经被大黄睡在了身下。 　　大黄还一脸“怎么，它能睡我不能睡吗”的不屑神情，像是积怨已久。 　　“凑合穿吧。”尹斌当机立断放弃了旧袄子，动手帮狐狸精把自己的新衣穿好，又找来了软布，把那双玉雕似的小脚丫子给裹上，走路也不会脱落，好歹不会着凉。 　　狐狸精气哼哼的，小孩子一样坐在椅子上抬起脚让他给自己包上软布，小声抗议：“我喜欢刚才那一件！” 　　“你这件是新的。”尹斌耐心解释。 　　“那件有好闻的味道！” 　　一件旧袄子能有什么味道，不过是使用者的气息罢了，狐狸精话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没发现眼前的汉子已经红了耳朵。 　　“你想要怎么报恩？”尹斌给他裹好了软布，蹲着身子细细地看这狐狸精的眉眼，竟真的有点狐狸时的天真意味。 　　“我要跟你一起过日子呀！”狐狸精跳下椅子，像是觉得有趣似的，在地上踩来踩去，脚丫不凉了。 　　“呃……”尹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过日子，就像，就像白娘娘那样，还有龙女姐姐，还有苏娘娘……” 　　小狐狸一聊起民间传说眼睛便放出了光来，对未来也有了非常细致的安排，“我可以帮你抓鱼，还能陪你说话，晚上也能一起睡觉……” 　　“等等。”尹斌不得不打断了他，怕再说下去可能就不堪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女妖精，你没发现吗？” 　　他无奈极了，没想到居然要跟一只狐狸解释男女有别，“你一只公狐狸，跟她们比什么？” 　　狐狸精大受震撼：“公狐狸不行吗？” 　　“呃……”尹斌扶额，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谢你的鱼，但报恩就不必了。”他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哪有人会习惯一个人啊！”狐狸精很生气。 　　他挺起了胸膛靠近尹斌：“你是嫌我没有大胸部吗？” 　　“我可以变的！” 　　“不，不用！”尹斌被他挤到了墙边，竟反而像是被占便宜的那个了。 　　“公狐狸怎么了，祖爷爷他们都说我最漂亮呢！” 　　狐狸精仍不依不饶地往他身上靠，“女孩子能做的我都能做！不会的也可以学！” 　　“你能生孩子吗？”尹斌逗他。 　　狐狸精突然被问住了似的，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我就是想要报恩嘛！你为什么不让我报恩！” 　　他憋了半天，终于耍起了赖皮，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个头就跳到了尹斌的身上，像还是狐狸时那样去蹭他的脖颈脸颊。 　　他现在已经是个青年的身形，这么猛扑，亏得尹斌身强力壮，才堪堪接住了他。 　　“你们是有什么必须报恩的规定吗？” 　　尹斌寻了张椅子坐下，任由那狐狸精八爪鱼似的抱着自己不松手。 　　“没有啊。”狐狸精回答的倒是直白，“祖爷爷说随便我。” 　　“那为何你非要报恩不可？” 　　“我就是想报恩！”狐狸精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 　　尹斌终于逐渐回过了味来。 　　他伸出手，像过去常做的那样，轻抚狐狸的后背。 　　“你想跟我一起过日子？”他轻声问，“为什么？” 　　“就是想。”狐狸精察觉他态度的松动，更是抱紧他不撒手了。 　　“我是天煞孤星。”尹斌将下巴搁在那头柔软的头发上，叹息似的说。 　　“我是狐狸精。”被他压住的小家伙也跟着说。 　　他还以为在自我介绍呢。 　　尹斌被他逗的笑出了声，把狐狸精拎起来，抱在了怀里。 　　“你想要怎么一起过日子？”他凑近狐狸精的耳朵，沉声问他。 　　“过日子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狐狸精很是兴奋地扭头看他，“一直在一起！” 　　“好啊。” 　　狐狸精突然顿住了，像是不敢相信，等他反应过来了，一把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我会对你好的！”他不得要领地蹭着男人的脸颊，“会一直陪着你的！” 　　尹斌将这小笨蛋拉开了些，低头堵住了那双喋喋不休的柔软嘴唇。 　　“我很期待。” 　　一吻完了，他看着连脖子都红起来的小狐狸精，笑着说道。 第74章 这是骚扰 　　徐达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只离开了一会，自己的办公室就多了一只狐狸精。 　　“不好意思，我家老婆的电话……”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久等在那的男人解释，“最近不是不太平嘛，家里人都希望我先出去避一避，天天打电话来催我。” 　　他留意到那位特殊的客人并没有坐下等他，而是心不在焉地站在办公室里，一只手对着空气拍了拍，也不知在练什么把式。 　　碧守原本还想控诉尹斌破坏自己的计划，不料这徐达突然进门，他便被尹斌几乎是下意识的，藏在了身后。 　　笨蛋，他会隐形呀。 　　碧守隐了身形，挣脱了尹斌的保护，大大咧咧地跑到了尹斌面前，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看不见吧。 　　谁知尹斌就好像能看见似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拖着他来到了沙发前坐下。 　　然后把那个看不见的狐狸精，不动声色地也按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徐达就坐在尹斌对面，却看不到他正抱着一个小狐狸精，坐下后面露焦虑地开了口。 　　“我猜你来找我，是也听说了最近的那个案子。” 　　尹斌看似严肃地点了点头，其实已经把下巴架在了那个小狐狸精的肩膀上。 　　碧守想跑，却被这人一只手掐住了腰，如果用力挣扎，很难不被对面的徐达发现。 　　“我这几天也正好想到了你。”徐达说，“我的那些保镖，都是些撑场面的，没一个能打的。” 　　“你……”他说着话，发现对面的尹斌不知为何嘟了嘟嘴巴，还以为他有不满，赶紧说道：“你开个价，不用客气，多少都行，这几天就留在我身边，我信得过你。” 　　“这样啊……”尹斌拖长了声音，对着怀里那个笨蛋的脖颈轻吐热气，“也不是不行。” 　　碧守没有想到自己隐身之后反而吃了不能乱动的大亏，尹斌就当着那个徐达的面轻吻他的脖子，他羞耻得简直要哭出来。 　　徐达听说他愿意留下保护自己，二话不说便爬起来去找支票簿。 　　“还是老规矩……”他从桌上拿了笔，弯腰在支票簿上写写画画，“我先给你一半的定金，等事成之后再补剩下的。” 　　趁他转身，碧守拼命挣扎着要跑。 　　可论力气，他哪里是尹斌的对手，结果挣扎了半天，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笨蛋。”他听见尹斌在他的狐狸耳边轻声说，“这是你不跟我说实话的惩罚。” 　　说完，他竟张嘴一口咬住了那毛绒绒的大耳朵。 　　碧守差点就惊呼出了声，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颤抖着，尹斌这个大坏蛋居然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地磨牙，碧守甚至能感到尹斌温热的吐息与柔软的舌尖，叫他瘫软了身子，几乎不能动弹。 　　尹斌似是笑了。 　　“你看看……”徐达递上支票，“够不够？不够我们现在就改。” 　　尹斌却没有接过，他似乎心情很好，竟对徐达说：“我已经金盆洗手了，不用给我钱。” 　　见徐达脸色大变，他又说：“不收钱我也会留下，你就当我是回馈老客户吧。” 　　徐达在商场已久，深知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还以为尹斌是在与他讨价，殊不知他眼前这位曾经的煞神正玩着他的小狐狸精，玩得不亦乐乎。 　　“好，这支票我先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尽管来拿。”徐达说。 　　徐达这段时间为了不连累家人，都一个人住在酒店里。 　　他让秘书给尹斌定了自己对面的房间，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喊一嗓子就行。 　　徐达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情势危险，他的那些老朋友，能跑远一点的都跑了。 　　家里儿女老婆也一直劝他早点出去避一避，他们拥有的太多，绝不能有一点侥幸心理。 　　但徐达的公司正是发展势头最旺的时候，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真的没办法放下工作去“度假”。 　　谁知道回来之后他手下那帮人会把公司嚯嚯成什么样子？ 　　“你的房间里我让人安了一个铃……”到酒店后徐达向尹斌解释，“如果没有遇到危险，我绝对不会随便按铃打扰你的，你放心。” 　　尹斌知道他是害怕了，点了点头，不去计较这个医院的传呼铃一样的东西。 　　“呼……”徐达见尹斌没因为他的小聪明生气，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你来了，我真的是安心不少。”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若是动起真格来，没有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 　　先前那几个想要搞他的蠢货，后来都被吓傻了，这事他每每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与尹斌始终不曾撕破过脸，这种时候，便起到了预想之外的作用。 　　“早点休息吧……”徐达笑着说，“辛苦你陪我加班到现在了，明早我会来叫你的。” 　　尹斌把两间房都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他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前徐达注意到这年轻人似乎一直握着拳头，顿感此人不简单，好像随时都做好了攻击准备似的。 　　尹斌关上了门，这才松开了一直攥着小狐狸精衣服的手。 　　“现行吧。”他说，像是在召唤什么魔物。 　　随着他的话音，一只发着抖，红着眼睛，气愤不已的狐狸精在他面前显出了人形。 　　碧守简直气得想要挠人！ 　　他计划好了独自前来隐身保护徐达，结果不仅被尹斌抢了活，还被他一路动手动脚乱摸耳朵！ 　　刚才跟徐达一辆车来的时候，尹斌硬要把他箍在膝上，还趁着徐达在车里补觉，对他好一番折磨！ 　　碧守现了形之后怀恨在心，颤抖着，瞪着尹斌的眼睛还带着殷红，一副等着尹斌道歉的样子。 　　单独相处了，尹斌倒反而放开了他，很是悠闲地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喝了起来。 　　“渴不渴？”尹斌问碧守，“给你一瓶？” 　　碧守气得龇牙咧嘴，哪有心情喝水。 　　“生气了？”尹斌明知故问。 　　“生气就对了。”他挑眉，墨色的眼睛像是要看进了碧守的心里，“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第75章 和笨蛋的博弈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他越是问，碧守便越是不回答。 　　其实在得知碧守的狐狸精身份之后，许多事情，尹斌已经可以自己推出结论来了。 　　可碧守就是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说。 　　一提到他们的过去，他便好像成了小哑巴，连原本要闹的脾气也憋回去了，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坐在了沙发上，琢磨起了酒店的服务手册。 　　尹斌被这家伙气得够呛，径直去浴室冲了把冷水澡，怕自己火气上头出来办他。 　　碧守察觉了他的怒气，战战兢兢的，想跑，可徐达就在对面房间，他也没地方可以去。 　　冲了澡出来的尹斌，像是看不见那个紧张兮兮的狐狸精一样，直接去了房间，竟是打算直接睡了。 　　他对危险的工作十分熟悉，深知睡眠不足是反应能力的大敌，比起跟那个装傻的狐狸精生气，不如睡觉。 　　碧守见他进了房间，像是有话要说，但还是忍住了。 　　尹斌躺在床上，刚阖上眼，就听见房间外面像是有小老鼠偷东西一样，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 　　碧守见他睡觉，也不敢开电视，身处异地，突然生出了些胆怯，想尹斌陪自己说说话，也不敢吵他。只能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灯火通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不看还好，一看更生孤独。 　　他好想念师父。 　　好想念那个会对他笑的叶朝。 　　房间外有人这么走来走去，尹斌自然是没有睡。 　　他不明白碧守为什么要把他们共同的回忆当做秘密隐藏起来，又为什么要一再地拒绝自己。 　　狐狸精不是要吸人阳气的吗？为什么还要拒绝他？ 　　他想着想着便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愤怒感受，硬是呆在房里装睡，不去管外面那个逞强的狐狸精。 　　想是这么想，没过多久，外面那只狐狸的肚子就发出了严重的抗议。 　　声音大到根本没办法忽视的地步。 　　没办法，尹斌中午跟徐达一起吃了饭，只趁着徐达不注意喂了隐身在旁的碧守几口，没机会让他好好吃一点东西。 　　到了晚上，尹斌是气饱了，可碧守还什么都没吃呢。他奔波了一天，又一直在费力维持隐身，肚子可不要唱起歌来么！ 　　这声音可谓百转千回，又不时突然高亢，尹斌呆在房里，被逗得实在是没办法继续生气，只能走出来问碧守想吃什么。 　　碧守难堪极了，捂着肚子还想狡辩。 　　奈何他的身体向来诚实，抗议声竟直接压过了他说“不饿”的声音。 　　尹斌忍俊不禁地揉了揉那个笨蛋的脑袋，拿出刚才碧守翻过的服务手册，点了几样简单的饭菜，让他们送到房间里来。 　　确实是他的不是。再生气，总得先吃饭。 　　尹斌这头对着电话点餐，碧守突然发现功德簿擅自给他加了10分。 　　是因为他心情变好了吗？碧守偷偷抬眼看他，却被那双含笑的眸子逮个了正着。 　　真的是与尹斌的心情有关系？他想。哪有这种道理？ 　　碧守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冒着扣分的危险去故意惹恼尹斌确认，只能先认定了这样的结论。 　　那不是哄尹斌开心就可以直接加分了？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尹斌刚挂了电话，想着该怎么惩罚那个不知好歹的狐狸精，一转身，突然被那个狐狸精抱住了。 　　碧守抱住他，也没说话，眨巴着眼睛抬头看着尹斌，憨憨地冲他笑眯了眼。 　　“你好帅！”他说。 　　撇去这傻乎乎的吹捧，仰视自己的狐狸精的脸杀伤力过于惊人，尹斌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胸口都麻了，也不知道心跳还有没有在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尹斌想。可他到底还是没办法推开碧守，甚至连嘴角的冷酷都无法坚守，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碧守见他笑了，赶紧放开了他，回头查看功德簿有没有加分。 　　功德簿像是也被他这粗暴的行为震惊了，过了有一会才又亮了起来。 　　-1分。 　　以色惑人。 　　…… 　　碧守气极了，吃饭的时候都在一直用手表磕桌子。 　　倒是尹斌，竟然吃了他那套粗暴直白的哄，脸色好了不少，还不忘给碧守夹菜。 　　这夜似乎相当安宁，徐达那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安装在他们房间的铃也一直沉默着。 　　“其实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我和徐达住同一间。”尹斌说，“他有点过度信任这家酒店的安保了。” 　　“如果是我的话，完全可以在不出声的情况下把他弄晕了带出去。”他又说。 　　“那怎么办……”碧守闻言紧张了起来，“他会不会已经被绑架了？” 　　“你应该跟他说要一起住的……”碧守想了想，总觉得不安，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尹斌失笑，同意另住一间还不是因为他身边跟了一个狐狸精？如果跟徐达一起住，这笨蛋不是要没完没了地藏？ 　　“你也不用太紧张……”他安慰碧守，“我说的只是极端情况。” 　　碧守盯着门看了半天，尹斌几乎以为他想要去敲徐达的门了，他却蹲下了身子，也不知在嘟囔着什么，从指尖逼出了几颗细小的珠子，然后将它们像是弹弹珠一样，弹进了徐达的门缝里。 　　尹斌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些珠子虽然非常小，却是他熟悉的颜色。 　　“你在做什么？”他问碧守。 　　“嘘……”碧守仍在往人家门缝里塞珠子，也不知道要塞多少才够。 　　“你不怕被他发现？”尹斌有点看不下去了。 　　“不会被发现的……”碧守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这些是我灵力所化的灵珠，多放些进去，我好知道他有没有事啊。” 　　尹斌摸了摸自己兜里那颗跟了自己很久了的珠子，磨了磨牙，笑了：“哦？” 　　“它们就像是我的眼线！”碧守还蛮骄傲的，回房后跟尹斌详细说了这灵珠的使用。 　　因为是它的灵力所化，所以就算离体了也还是有些微知觉附在珠子上。 　　刚才他把珠子化得极小，陷在地毯里，很难被发觉。一旦有人踩上这些珠子，进出那个房间，他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这样啊。”尹斌仍是笑。 　　“那这颗呢？”他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那颗翠绿的珠子，问那个正自满着的狐狸精。 　　碧守本还想继续夸夸自己，见了尹斌掏出了珠子，却突然哑了。 　　话还一句没说呢，脸先红了。 第76章 我的宝贝 　　碧守这脸红的蹊跷，一颗珠子而已，他却脸红得像是这其中隐藏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颗，这颗不是我的。”他试图狡辩。 　　“不是你的？” 　　“对！不是我的！”碧守强调，还装傻，“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珠子，是不是玻璃球啊？” 　　他连眼皮都臊红了，还强装镇定，话说得一本正经，那双藏不住事的大眼睛却一个劲地去瞄尹斌手上的珠子。 　　想要看出碧守是不是在说谎实在是过于简单了。 　　“我还以为这也是你的灵珠呢。”尹斌似是有些遗憾，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是的，不是我的。”碧守拼命摇头。 　　“那这是哪来的呢……”尹斌作出沉思的表情，将珠子举到了自己的唇边，竟若无其事地亲了一下。 　　转头再看碧守，几乎是要站不住了，脸红得几乎要冒烟，连狐狸耳朵也受到刺激，毫无征兆地突然跳了出来。 　　尹斌佯装不知，轻捻着那颗小绿珠，转身向着窗口踱步，走到窗边，忽然回头对碧守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可能这颗真的是玻璃珠，那我扔了它。” 　　说完，他打开了窗户，轻抬手腕，眼看着就要把珠子扔下去。 　　“别扔！” 　　碧守失声叫道，一个移形，已经来到了尹斌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 　　“别扔……”他有点委屈，“你要是不想要，就还给我。” 　　这珠子，其实是碧守十年前的作业。 　　那时候弘元不仅教他人族的功课，也教他修行。 　　他发现碧守在运用自己的灵力时总是难以把控，便教他用灵力化灵珠，化出来的灵珠要符合大小要求。要从大到小，或是完全一致。 　　学这个的第一天，这小狐狸精就把自己整了个狼狈不堪。 　　他确实难以把控灵力分寸，居然造出了苹果那么大的灵珠，若不是弘元及时阻止，恐怕还要更大。 　　那么大的灵珠蕴含的灵力过多，对碧守是极大的损耗不说，若是遗落在人间，很容易造成事故。 　　弘元便要求他勤加练习，练到能够化出十颗一模一样的灵珠为止。 　　那日还是小孩子的尹斌去找他，碧守还以为这孩子是想要糖吃，他刚被师父狠狠教育了“不可与人族来往过密”，眼看着师父就要回来了，他才情急之下随便摸了颗灵珠哄孩子似的给了尹斌。 　　本以为不是大事，因为灵珠中的灵力毕竟是有限度的，时间过去，就会自己消散了。 　　可弘元后来检查了他化出的珠子，发现这小狐狸，居然不知不觉在化珠子的时候使用了自己的元神。 　　好在化出的珠子不多，弘元帮他好好地将灵珠都重新吸收消化了，这才没有造成大的损害。 　　然而就连弘元都不知道的是，就有那么一颗漏网之鱼，带着小狐狸精的一缕元神，落在了尹斌的手里。 　　碧守不敢说，一直假装没有这回事。送出去的东西，就算是给小孩子，也应该说话算话，哪有讨要回来的道理。 　　也是到了对尹斌施了遗忘咒，与尹斌分开之后，他才又想起了这颗珠子。 　　这珠子带了他的元神，也就自然不会像普通灵珠那样消散，又因为有他的一缕元神，如果碧守想的话，就可以非常直接地感知这珠子周围的环境，更清晰也更敏感。 　　……并不是说他会去偷窥尹斌。 　　……他只在非常想念尹斌的时候偷偷看过一两次！ 　　就一两次！ 　　他与尹斌坦白了这珠子包含了自己的一缕元神的事，利用这珠子偷偷感知尹斌温度什么的，自然是撕了嘴也说不出来。 　　就算他不说，尹斌也能把余下的故事猜个大概。 　　这狐狸做事，总带着一种藏不住的野生感觉，你说他不知对错，他又害臊地几乎要钻进地里去，可你若是说他听话乖巧，那可真的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要把它吸收回去吗？”比起或许会被偷窥，尹斌更关心这一缕元神的离体会不会对碧守有伤害。 　　“不用……”碧守连连摆手，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有一丁点的元神在里面，没关系的。” 　　“那……还是放在我这里？”尹斌笑了。 　　“不……不想要就还给我。”碧守嘴硬。 　　“怎么会不想要？”尹斌将珠子放在唇边，眼睛却看着碧守，轻轻又吻了吻那颗绿珠，“它对我有多宝贝，你应该知道才对。” 　　二人明明有过更亲密的关系，可这样落在珠子上的吻却更让碧守感到害臊，就算移开了视线不去看，那一缕元神也将那个吻的感受，过于忠实地传回了他的身体里。 　　果然还是不该说的！碧守愤然。 　　他的这副又羞又恼的模样实在是有点过于可爱，尹斌差点就要忘了自己的任务，狠狠地欺负这小狐狸精一番。 　　但到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长手一挥，夹着这脸热得可以煮鸡蛋的狐狸精回了房间。 　　“睡觉。”他说，“睡眠不足怎么做事。” 　　碧守哪能跟他一起睡，闻言就挣扎了起来。 　　“睡觉。”尹斌把人箍在怀里，像个抱枕似的紧紧抱着，已经闭上了眼睛，“你要是还不乖乖睡觉，我就让你没觉可以睡。” 　　这体温与气息过于熟悉，碧守蓦然想起二人曾经的亲密，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乖。”身后的男人亲了亲他后颈的细软发丝，像是真的睡去了。 　　真是一个霸道的人。 　　碧守将手轻轻搭在那只紧紧抱住自己的大手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算忘记了过往的那些爱意，尹斌仍是有更多的填补过来，就好像他们从未真正分开，而那曾经让他痛彻心扉的离别。在尹斌看来，也只是多走一步的差别。 　　他实在是太好的人，理应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碧守这么想着，被身后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感染，逐渐放松了僵硬的身体，也一同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感觉自己似乎被翻了个身，被抱进了那个熟悉的怀里，有吻落在他的额头与唇上。 　　他没有醒来。 第77章 到底是什么东西 　　睡到后半夜，二人突然一齐睁开了眼睛。 　　碧守发现自己被抱在尹斌的胸口，两人贴得过于紧密，带来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尹斌比他专业得多，没时间在意什么生理反应，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潜行到了门边。 　　有人来了。 　　如同尹斌所预料的，徐达装在他们房间的铃声根本没有响起的机会，对面已经用某种方法打开了徐达的门，一点动静都没有地潜进了他的房内。 　　“坏人来了！”碧守用口型说着。 　　“隐身。”尹斌对他说，将门轻轻打开观察着，“躲在这里别出来。” 　　“啊？”碧守本就是来保护徐达的，哪有躲起来的道理？ 　　然而尹斌并没有给他争辩的机会，已经走出了房间，并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不多时对面的房间就传出了打斗的声音，坏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还有尹斌这号人物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到了门外。 　　此人身手不及尹斌许多，却莫名带着一丝邪气，行走漂移都透露着古怪。 　　见他逃出门外，尹斌也不追赶，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徐达，如果追出去了，万一对方有同伙，就容易被趁虚而入。 　　那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的怪家伙被尹斌痛击了几处软肉，显然是受了伤，奔逃的脚步凌乱，竟有一丝慌不择路的意思。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没用的家伙，尹斌靠在门边，看那背影的目光犹如手握生杀大权的猎人凝视着自己的猎物。 　　怪人跑出了几米，突然猛地撞上了什么，那盖住了头脸的帽子被一股不知哪来的力道用力扯了下来。 　　他顿住了脚步，看到了身边突然现形了的，抓着帽子，看着他瞪大了双眼的碧守。 　　尹斌没想到碧守这家伙竟然偷偷跑去做了这样大胆的事。 　　他生怕那恶人对看见他真面目的碧守做出什么事来，当即冲了上去，将那个不知好歹的狐狸精护在了身后。 　　恶人并未停留，不等尹斌反应，他已经快步钻进了楼梯间，逃了。 　　“呃……”尹斌被狠狠吓了一跳，当真是恨不得狠揍这不知凶险的笨蛋的屁股，“有你这样去扯人家帽子的？” 　　“他万一有刀怎么办？万一拉你陪葬怎么办？给他记恨上了哪天给你背后一刀你怎么办？你这点小狐狸精的把戏救得了自己吗？” 　　尹斌气急了，竟一气说了一大通，明知道碧守没受伤，还是不放心地上下检查了一番。 　　碧守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他捏紧了手里的帽子，被尹斌翻来覆去地检查，什么话都没有说。 　　房间里的徐达已经醒来，他被那人像捆猪似的绑了个严严实实，还被塞住了嘴巴，见到尹斌给自己解绑，知道已经没事了，所以还算是镇定。 　　“见鬼了。”拿掉了口中的手巾，徐达摸着重获自由的手腕站了起来，“我明明没睡，突然就眼前一黑了，他怎么做到的？” 　　“是不是有人下药了？”不愧是以效率著称的大老板，他第一时间已经在心中排查起了身边的可疑人员，“要不就是这酒店的中央空调有点问题，但那样的话，应该每个房间都会受到影响……” 　　徐达比起受惊，对刚刚想袭击的那人的犯罪手法反而更有兴趣。 　　究竟是怎么弄昏他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他绑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不止一人？其实有团伙接应？ 　　尹斌却不与他讨论这些，刚才那人处处透着古怪，比起“走”，更像是在“飘”，脸都全遮住了却还是能在黑暗中与他对抗了几招。 　　他击中的几处的感觉也很奇怪，与他所熟知的，揍人的感觉有些不同，他并没有感受到对方骨骼的对抗力，就像他的每一拳，都打在了没有骨头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比起那些，碧守的表现更让他担心，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也不知在神游些什么。 　　“这位是？”徐达也注意到了这位容貌惊人的年轻人。 　　尹斌这才意识到狐狸精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再隐身，他先前太过担心，也忘记提醒碧守了。 　　“他是来帮忙的。”他回答徐达。非常正经，理直气壮。 　　这么一个看上去就战斗力不高并且完全不在状态的小年轻到底能帮什么忙？徐达暗忖。 　　他甚至有点怀疑这孩子是尹斌叫来的特殊服务。 　　但尹斌毕竟刚救了他一命，爱叫什么服务就叫什么服务吧，要他报销都行！ 　　虽然犯罪分子并未得手，到底还是下手了，徐达缓过神来就报了警。 　　警察一来就没尹斌什么事了，为了保险起见，徐达被警察送去了医院做全面检查，以防有什么毒物残留。 　　作为唯一与那人交过手的人，警方对尹斌做了相当详尽的笔录，可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能说的就只有那人大概的身高，连体重都不能确定。 　　应该是个男人，他说。 　　他看见一旁也有女警在与碧守说话，碧守一直低头不语，被问了许多问题，都只是摇头。 　　“他刚才一直呆在房间里。”尹斌上前对那位女警说道，“应该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们主要是想要了解你们有没有看到嫌犯的外貌，毕竟你们是目前为止最近距离接触过他的人。”女警解释说。 　　“没有！”碧守突然抬头大声说道，藏起了手里的帽子，有些神经质地重复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手腕上的腕表红光闪烁，被他用力地捂住了。 　　有警察注意到走廊上方的监控，冲身边人说道：“去让他们拷一份监控来看看，说不定有拍到什么。” 　　他说着，抬头看了那个闪着红光的镜头一眼。 　　“哟。”有人冲着手机镜头里的年轻警官笑出了声，“挺聪明的。” 　　“但是抱歉。”于风在手机上轻按了几个键，擦掉了酒店走廊半小时前的录像。 　　他将那段录像下载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反复看着那怪人逃跑时身旁如同魔术师一样凭空出现的碧守。 　　确认这绝不是符合物理常识的动作。 　　“小东西……”他轻叹着抚上定格画面里碧守惊恐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78章 是家人 　　根据警方的推测，这次犯罪分子攻击徐达失败，多半下一次会更换攻击对象，徐达算是逃过一劫。 　　徐达自己却不这么想，万一人家是“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类型怎么办？ 　　他人还在医院，就特意打电话请求尹斌先不要离开，希望他能再留一阵子。 　　他允诺尹斌丰厚的酬劳，未来的庇护，甚至还说如果尹斌有什么“特殊癖好”，他也可以想办法给他找人。 　　这头尹斌听着电话哑然失笑，瞄了一眼身旁那个害他被人怀疑有不良癖好的小狐狸精。 　　“我可以再留两天。”他说。 　　按照那个怪人的犯案频率，两天足以看出他到底是更换目标，还是仍然紧咬徐达不放。 　　尹斌也希望能有两天与碧守好好相处的时间。 　　这狐狸精藏不住事情，两天的时间足够他找到自己问题的答案了。 　　电话里传来徐达欣喜的道谢声，尹斌还算礼貌，听他把话都说完了，才挂的电话。 　　“再睡会吧。”他将手机塞进口袋，把那个不知在想什么的狐狸精拉进了怀里，“天还没亮呢。” 　　似是为了证明他的说法，碧守抬起头，呆呆地看向那窗外那才微微有了些许青白颜色的天空。 　　“我要回去了。”碧守突然说。 　　“什么？”尹斌的唇边还挂着笑，没反应过来。 　　他突然挣脱了尹斌的怀抱。 　　“我要回去了。”他仍是说，退了两步。 　　尹斌察觉不对，伸手去拉那个越退越远的家伙，然而在他触碰到碧守的前一刻，碧守突然隐去了身形。 　　先前碧守隐身的时候，他总能察觉那家伙的鼻息与动作，所以仍然可以准确分辨他的位置。 　　可这一次，碧守像是化作了一缕悄无声息的烟。直到半开的房门微微震动了一下，尹斌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尹斌不知他说的要回去到底是回哪里去，这个点，长途车站并未发车，也未必能叫到愿意跨城的出租。 　　他担心得连连拨打碧守的电话，才想起自己还在黑名单里，这么一整天的时间，居然忘记先让他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冷静如尹斌，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禁骂了一句脏话。 　　碧守并不需要长途车。 　　他虽不够聪颖，到底是一只会法术的人狐，若是较真起来赶路，百里距离也不过数分钟。 　　是师父与叶朝教他，既然来到人世，凡事就要按照人族的方式去做。 　　不可滥用法术，不可投机取巧，更不可以用法术伤害人族。 　　他才会按部就班地去坐车，用努力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像人一样去生活。 　　他的一切在人世生存的标准与规则，都是师父与叶朝教他的。 　　不可以伤害人族，这是所有规则之中最重要的一条，甚至超过了他们三令五申的“不可与人族交往过密”。 　　不可以伤害人族，因为不会法术也没有强壮体格的人族在他们的面前是弱小的，伤害弱者，如同虐打幼儿，是莫大的罪孽。 　　明明是他们这样告诫碧守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 　　碧守一口气赶回了卞城，却没有回自己的家。 　　他径直赶去了叶朝的住处，在门前坐了下来。 　　他知道叶朝不在家。 　　他知道叶朝在哪。 　　黎明前的楼道里一片寂静，碧守察觉到身后的房门内窸窣声响，像是有什么正在一下又一下地闷声碰撞着墙面。 　　他还未来得及深想，叶朝已经回来了。 　　这比碧守预估的时间快得太多了。 　　碧守神色一凛，察觉到眼前的叶朝，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让他感到陌生的男人。 　　“来了？”叶朝见到他，并不惊讶，反倒上前神态自若地打开了门，“进来吧。” 　　进门后那撞击声更甚，房内似有什么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像是想要吸引他们的注意。 　　叶朝走路时脚步微跛，他跛脚走上前去，用力捶了两下房门。 　　“安静。”他说。 　　“坐吧。”他回头对碧守说。 　　碧守并不坐下，他一直看着叶朝，看着这张照顾了自己十年的男人的脸，将一直藏起的帽子递了过去：“你的帽子。” 　　叶朝接过帽子，似是笑了。 　　“谢谢。”他说。 　　碧守不坐，叶朝也不管他，径自在沙发上坐下，点燃了一支香烟，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起来。 　　十年了，在这之前碧守从未见过叶朝吸烟。 　　“为什么？”他问叶朝，“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 　　叶朝吐出一口烟气，反问他：“你又为什么要管这么许多？” 　　“我以为我们是……” 　　“是什么？” 　　是家人…… 　　这几个字碧守终究没有说出口。 　　叶朝那轻蔑的神情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 　　房间内撞击声又起，像是对他们所说的话有了反应。 　　碧守突然醒悟过来，冲去了那扇门边，用力拧动把手，想要把门打开。 　　“谁在里间？”他问叶朝，“谁在里面？！” 　　叶朝向来独居，也从不饲养宠物，他对碧守说过，自己的工作太忙，养小动物简直是作孽。 　　那么在门的那一边，仿佛知道他的到来而撞击着房门的，又是什么？ 　　叶朝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第79章 你猜我会不会心疼 　　“谁在里面？！” 　　碧守又是敲门又是拧动把手，可房内并无人声回应，只有愈加猛烈的撞击声，像是在呼救一般。 　　碧守更加确认门内的必然不是什么不懂人言的动物。 　　他想到被叶朝绑得动弹不得又塞住了嘴巴的徐达，难道门内还有另一个被叶朝绑来的富商？ 　　他默念着破门的咒语，将灵力打入门锁之中。 　　咔嚓一声，那门纹丝不动，碧守却被震开了两步。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卧室木门。 　　碧守上前摸索，竟在门缝里感受到了丝丝陌生的灵力。 　　“怎么会……”他不相信，卯起劲来重重撞了上去，肩膀与手臂都被撞得生疼，那木门也已经被撞出了凹陷，却还是反常地，牢牢地守在了原地。 　　叶朝也不阻拦，反倒像是觉得有趣似的，将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前倾着身子，专心看着碧守徒劳地撞门。 　　“专心。”他甚至指导起了碧守的动作，“凝神静气，专心念咒，把灵力集中在腰腹和肩上。” 　　“离远点，加上助跑……”他伸手指导，喊口令似的，“一，二，再来！” 　　碧守又一次破门失败，转身看向了看戏似的的叶朝，那双总是闪着不知世事的纯粹神色的大眼睛，第一次暗淡了下来。 　　“叶朝。”他似是累了，看向叶朝的目光带着疲惫，“你到底是谁？” 　　门内那位闻声更加激动，像是要从里面破门而出似的，发出了让人心惊的撞击声响。 　　“吵死了。”叶朝说。 　　他伸出那只本该用来济世救人的右手，在半空中漫不经心挥动了几下，一把握紧了拳头。 　　随着他的动作，门内传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好像他攥住的，是房内那人的喉咙。 　　只有很微小的声音，但碧守听见了。 　　这实在是太过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养育了他十年的男人的声音。 　　碧守瞬间便红了双眼，冲过去抓住了叶朝的衣领，将他重重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隐隐约约有毛发从他的脸颊生出，竟是即将兽化暴走的先兆。 　　“你把师父怎么了！”他露出了獠牙，利爪扼住了叶朝的脖颈，“放他出来！” 　　“呵。”被这样压制，叶朝居然笑了，“不是很好吗？发现那家伙没死，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为什么？！”他越是笑，碧守越是心痛难当，“为什么你要变成这副样子？你与师父……我们……为什么？！” 　　叶朝不慌不忙地将那只青筋暴露的利爪从自己的咽喉上拎开，已经兽化的碧守对他来说好像是玩闹的小孩子一样，他从地板上坐起，挥一挥手便把碧守弹开了数步。 　　“我变成什么样？”他理了理自己的乱发，睨了一眼狼狈坐在地上碧守，“我一直都这样。” 　　“我也没对你师父做什么……”他又说，“他不是没死么？” 　　“师父对你……难道不好么？”碧守缓缓从地上站起，他的身体都已经布满兽毛，却仍留了一张人脸，看上去像是穿着玩偶服的小丑，既荒诞又悲伤。 　　“他对我好？”叶朝像是听到了什么离奇的笑话，大笑了起来，“好到要我死么！” 　　“师父绝不会想要伤害你！” 　　叶朝挥了挥手，像是懒得与他这个小孩子说话，重新整理了被扯乱了的衬衣坐回了沙发里。 　　“算了吧，跟你这个小脑袋瓜说不清楚。”他说着，重新点起了一根烟，斜倚在沙发上，神情慵懒，似是累了。 　　“徐达那事，你想报警就报警吧，想抓我过去也行……”他淡淡地说，言语间似有些落寞，“前提是抓得住我就是了。” 　　碧守捂着因为包藏罪犯而扣了他五十分，到现在还闪着警告的红光的功德簿，咬紧了嘴唇。 　　这样的叶朝，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贴心得有些啰嗦的男人。他冷漠残酷，行为诡异，道行甚至更超师父。 　　碧守不敢深想他一直视为家人的叶朝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抓起客厅的椅子，发泄似的，用力地砸向了那扇怎么都打不开的房门。 　　房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椅子也应声而碎。 　　一把椅子碎了，他就换一把，不去管沙发上那个冷漠陌生的叶朝，他默念着大力咒，决意要破了那扇门。 　　等可以用来砸门的东西都已经被他砸烂，他咬紧了牙关，又一次将自己的身体用力冲撞了上去。 　　“何必呢？”一直冷笑着的的叶朝终于开了口，“就凭你这小身子骨，想破坏我的结界简直是妄想。与其蛮撞还不如……” 　　门外有脚步声接近，打断了他的戏谑言语。 　　有人敲了敲叶朝的门：“叶医生？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在打架吗？怎么这个时间这么吵闹？” 　　叶朝一挥手，将内外的声音彻底隔绝开来。 　　楼道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半点声音也无，邻家的男人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没有深究。 　　“你看，吵到邻居了吧？”叶朝回头冲那个仿佛不知疲倦的小狐狸笑着说道，“不是教过你的吗，住在高楼上，夜里不可以贪玩影响别人休息。” 　　碧守深深看了他一眼，吐出了口中的血沫，后退了几步，又一次冲向了那扇仿佛坚不可摧的房门。 　　就连房内的弘元都安静了下来，似是不忍听他这样飞蛾扑火一般的破门行为。 　　或许碧守一直都是当初的那只笨蛋狐狸，轻易地相信别人，轻易地受骗，就连自己的师父还活着都不知道。 　　但就算是笨蛋狐狸，也是有血有肉，也有一颗不输人族的真心。他有爱的人，会偏爱，也会不顾后果。 　　一如十年前他没有犹豫地砸了别人的柜台，一如十年后他拒绝供出叶朝的罪行。 　　碧守知道自己所为并非善举，但他就是不愿将那个像是家人一样善待过他的叶朝当做敌人。 　　他近乎自虐地用身体去冲撞那个铁壁铜墙般地结界，撞得连这副人身的知觉都麻木了，没有哭。 　　“好了。”叶朝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拎住了已经吐出血来的小人狐的后颈，把碧守扔在了沙发上，“你就算撞死在我这儿也没用，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你道行不够，是绝不可能破得了我的结界的。” 　　“那你就让我撞死好了。”碧守嘴角的血沫未干，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既然连师父都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必心疼我。” 　　“到底还是变聪明了……”叶朝冷笑，“苦肉计是吧？行，你撞吧，撞死在这儿，看我心不心疼。” 　　不用他说，碧守已经站了起来，半分犹豫也无，奋力冲向了已经被撞烂了却还依然矗立的木门。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袭来，碧守睁开紧闭的眼睛，发现一股柔软的灵力挡在了自己与木门中间。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朝恼怒地撤下了保护，脸色非常难看。 　　“我想见师父。”碧守说，“我想带他回家。” 第80章 业障 　　业在那个十岁男孩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不爽极了。 　　他在人间度过了不知几千几百年，已经尝尽了人世的苦痛无奈，也攒够了足够的怨气，一心只想着投个健壮的男胎，大肆胡闹一番才好。 　　没想到竟然落到了医院里另一个男孩的身体里，这身体骨瘦如柴，体弱多病，光是站起来就头晕，简直弱到离谱，糟糕透了。 　　而且男孩的魂魄也没有离去，与他一同拥挤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虽被他夺了控制与能量，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也还是足够让他糟心了。 　　业自诞生之日起就只有破坏二字铭记在心，他已经看够了这人间的诸多肮脏丑恶，这糟糕人世，尽早毁了才好，他早已迫不及待。 　　可老天显然要与他玩笑，他附身的孩子出生在医学世家，爷爷爸爸世代行医，救人无数，显然很希望让他也能走上这条济世救人的道路。 　　怎么可能啊？ 　　业决定忍辱负重，一旦成年，就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叶子，来，来。” 　　叶朝最近终于比以前能吃了些，吃起肉来跟狼崽子似的，让头发花白的叶老爷子颇感欣慰，他唤来看上去似乎精神了一点的孙子，很是欢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池叔叔来了……”叶老爷子拍了拍男孩的后背，“快叫叔叔。” 　　业刚一抬头就被吓住，战战兢兢叫了声“叔叔”。 　　眼前的男人简直像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衣服被血濡湿，脑袋上也开了个吓人的口子，流下的血迷了他的眼睛，他便闭起一只眼冲男孩笑：“这次敢看我了？胆子变大了嘛。” 　　他明明这副骇人模样，叶老爷子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甚至还与他闲聊起来。 　　没一会叶爸爸拿着医药箱快步走了进来，熟练地为男人清洗伤口，缝合，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这男人被缝针时也没什么反应，像是一点都不疼的样子，还称赞起了叶爸爸的针脚整齐。 　　叶爸爸苦笑：“你就少逞点英雄吧，仗着身体好瞎胡闹。” 　　男人包扎了伤口，又不知去哪换了一身衣服，终于露出了他那张极富男人味的脸，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 　　叶妈妈做了好几个好菜，强留他一起吃饭，他便也不推辞，待在客厅，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叫作叶朝的男孩。 　　业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男人让他觉得害怕的，并非方才那一头一脸的血，而是他那非人的身份。 　　大概是只四条腿的，业猜测。 　　他也看着男人，揣测他是否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是否打算对自己不利。 　　“哟，当真胆子大了嘛。”男人见他看自己，笑了，“来，给叔叔抱抱。” 　　叶家这小子，每次看到他就跑，要不然就躲他爹他爷爷后面，从来不敢跟他说话，今日倒是反常。 　　见男孩不动，他大手一伸，将那个脸皮薄的小朋友拉进了自己怀里。 　　“还是要多和别人接触接触……”他将孩子抱在自己的膝盖上，捏他的小脸，很有大叔气质地说教，“别整天闷在家里，不健康。” 　　“需要你教我家儿子什么叫健康吗？你这个头号伤患！” 　　叶爸爸端着菜走出来，忍不住呛声，“在家好，不像有人整天在外面瞎跑，打打杀杀的，也没见落得什么好处。” 　　男人闻言只是笑，抱着男孩晃来晃去，很开心的样子。 　　“弘元，来吃饭吧。”叶妈妈唤道，“叶子，去洗手，不洗手不能吃饭。” 　　“走！”这个叫作弘元的男人抓起了男孩的手，带着一脸与那些伤痕极为不符的爽朗笑容，低头笑道，“我们一起去洗手！” 　　业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眼前这只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 　　第二，自己身体里这小鬼，心跳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随着男孩身体的成长，业也在这个身体里学习到了许多生而为人才会明白的东西，他这才意识到，被自己占据了身体的这个小鬼，原来喜欢那只叫作弘元的妖。 　　这也未免太可笑了，那妖老的都可以做这小鬼的曾曾曾爷爷了。 　　但这身体始终有着那小鬼的一部分，每次靠近弘元，便不受控制地面红心跳，怀了春的少女似的，让业十分难受。 　　“你要是再这样随便发情我就告诉你爸爸你喜欢男人！”业警告那个叫叶朝的小鬼。 　　小鬼被他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只是突然掀开了自己的裤脚，让业看自己。 　　叶朝的小腿以下已经消失在了业的心潭，这水渍还有向上蔓延的趋势，看上去竟是要吞没他的样子。 　　叶朝却似乎不觉得痛苦，反是冲他笑了笑。 　　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们正在融合。 　　业本就是人间怨气的集合，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也许正因为如此，天道并未让他投得人胎，而是让他附身在这个男孩身上。 　　叶朝的魂魄正在被业所带有的怨气所侵袭。与此同时，业也在被这个怀春的少男感染。 　　“呃……”救命。 　　等那心潭的水没过叶朝腰的时候，业已经放弃抵抗了。 　　那个叫做弘元的男人，确实越看越好看。过分正直，一丝不苟，食素，还不近女色，作为一只狐妖，未免过分优秀。 　　真想把他狠狠地……叫他没办法再做那副正直的面貌。 　　业还在胡思乱想，叶朝那头已经叫了停。 　　这妄想太过直白，他有点吃不消。 　　“干什么，不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吗？”业恼了，“你给我好好看着，不许装睡。” 　　正是十七八的年纪，情欲一点一点攀爬上了心潭里的二人。 　　他们一个是生来就虚弱腼腆，极少与外界接触的人，一个是恨天恨地却从未真实触碰过人间的怨，都对这陌生的冲动不知所措却又沉溺其中。 　　心心念念着的就只有那只叫做池弘元的妖，一时什么好好学医，什么毁坏人间，全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弘元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纹路，看上去非常温柔。 第81章 我要你忘记 　　业到底还是在自己与叶朝那小子完全融合之前向弘元表达了心意。 　　早前“成年就离家去做坏事”的计划被叶朝这小子一再拖延，他沉默却固执，心意纯粹执着，甚至反过来影响了业的暴虐。 　　等业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考上了有名大学的医学院了。 　　叶朝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等到心潭的水完全没过他的头顶，业也将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到时候叶朝还在不在，以什么形式存在，就没人知道了。 　　业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怎么了？”突然被叫出来喝下午茶的弘元察觉了对面那小子的走神，“在学校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遇上什么事就跟叔叔说，叔叔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能帮得上点忙的。”弘元给他点了他爱吃的甜品，自己则点了一杯清咖。 　　“叔叔”二字听起来刺耳得很，业本想好好装乖表白，却突然起了坏心，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对弘元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弘元也凑近了耳朵听。 　　“你坐到我这里来。”男孩微蹙着眉，一副害怕被别人听见的样子。 　　弘元点头，起身坐到了他身边的座位上。 　　男孩捂着嘴，伸长了脖子，似是要与他耳语。 　　待弘元靠过去，他却一把抓住了弘元的下巴，将自己年轻的唇用力覆了上去。 　　弘元不备，被那柔软的唇舌夺去了注意，一时竟忘记要推开。 　　“呃……”送餐的服务员被这对情人的大胆所惊，将甜品与咖啡咚地放下，红着脸快步走开了。 　　弘元这才反应过来，大手抓住了男孩的肩膀，又害怕伤害到他似的，很轻地将他推离了自己。 　　“你不讨厌。”男孩的唇还带着让人羞赧的水色，他看着弘元，确定地说。 　　“不要胡闹。”弘元移开了盯着那双唇的视线，坐回了桌子对面，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压惊似的。 　　“我喜欢你。”男孩步步紧逼。 　　弘元放下了咖啡，终于正视了男孩热切的双眼。 　　“我已经老了。”他说，“既非人族，更非女子。” 　　“你只是不常与人接触，错把亲近当做喜欢了。”他又说。 　　男孩看着他，突然笑了，“但是你没有说你不喜欢我。” 　　“弘元，你也喜欢我。”他一口咬定，像一个赌赢了的胜者。 　　弘元似是无法再与他对话，掏出了钞票放在桌上，说着我还有事就径自往外走。 　　少年的真心直白灼热，竟让他这只老狐狸慌了阵脚。这个在战场上都从不退后半步的男人，竟被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族少年，吓得落荒而逃。 　　业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心情很好地挖了一大口冰激凌，被甜得眯起了眼睛。 　　慌什么，他对叶朝说，他跑不掉的。 　　这千百年的人间怨气岂有那么容易被打发，从那次之后，业更是肆无忌惮，对着弘元围追堵截，我喜欢你说了百八十遍，还动不动就要献吻表达真心。 　　终于有一天，弘元不再躲藏，他看着那双饱含热量的眼睛，郑重提出了告别。 　　他说他要去很远的城市，但具体是要去哪里，他却不说。 　　他像个长辈似的，如同业初见他时的那样，轻轻摸了摸这个男孩的脑袋，千言万语，一丝都不曾泄露。 　　我早知道的，已经被心潭的水没过了下巴的叶朝凄然说着，我早知道的，他永远都不会爱我。 　　放屁！ 　　业一把抱住了弘元僵直的脖颈，不依不饶地跳到了他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懦夫！”他红着眼骂，“你逃什么！” 　　弘元稳稳地接住了他，像是怕他掉下去般收紧了抱着他的手，却并不回答。 　　“叶家都是些乐呵呵的笨蛋，根本没有人会反对我们！” 　　业奋力去咬这男人的眉眼，嘴唇与咽喉，发泄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破坏欲。 　　“与叶家无关……”弘元任他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凶悍的牙印，沉声说道，“我背负着整个苍狐的气运，怎可妄动私情，将责任抛之脑后。” 　　“我不会与任何人在一起……”他说，那双不轻易流露感情，此时却布满红丝的眼睛紧盯着那个抱着自己的男孩，“包括你，叶朝。” 　　“永远都不会。” 　　业愣愣地放松了牙关，感觉有两道温热的水渍从自己的脸颊划过。 　　是叶朝哭了。 　　放过他吧，叶朝说着，放过他吧。 　　我已经不爱他了，放过他吧。 　　他彻底地没入了业的心潭之中，正式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这人世间千百年恩怨苦痛的集合。 　　刹那间业感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痛苦，腹中仿佛有烈焰自内而外灼烧着，又被践踏着踩灭，留下一堆乌黑的丑陋痕迹。 　　这哪里是不爱了，他想。 　　自此他与叶朝正式成了一个人，那个书呆子的万千情丝，一丝不落的被他全部吞吃下肚。 　　新的叶朝抬起头，突然笑了。 　　弘元发觉怀抱着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有数道界碑似的结界在他们身边轰然升起，瞬间隔绝了这家中的人声与光线，将二人拉扯进了黑暗之中。 　　“怎会如此……”弘元大骇，抱紧了怀中的男孩，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蠢狐狸。”他听见怀中人笑着说。 　　“你……”弘元面露不解，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什么，大惊，“你是妖……” 　　不等他把话说完，已有冰冷的唇舌堵住了他的嘴。 　　那个莽撞的少年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要替谁讨回公道似的，将弘元困在这方寸大的地方，要他那张固执的嘴再也说不出不要，要他无处可逃。 　　他明明可以用咒术强迫男人回应，却只是孤注一掷地抱住了弘元的脖颈，将那个顽固的脑袋拉近自己，颤抖着索吻。 　　像是被那双颤抖的手击垮了某根紧绷神经，弘元叹息着，按住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小脑袋，失控般重重吻了回去。 　　结界中一丝光亮也无，黑暗使得寂静更静，粗重的喘息与黏腻的碰撞声响仿佛让空气都有了温度，要将这两个非人之物烧做一团灰烬。 　　“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弘元说，“杀了你也是我的使命。” 　　“你杀便是了。”抱着他的人坏心眼地微微用力，便引来他沉重的喘息，“现在不是刚好吗？” 　　弘元却不说话了。 　　他第一次知道了情爱的厉害，竟当真叫人不顾一切。 　　“如果你可以答应永不为恶，那我或许可以……” 　　“如果我拒绝呢？” 　　叶朝笑着问，像是故意想要让他为难。 　　“我会努力将你导入正途，我们可以一同修行。” 　　“抱歉。”叶朝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突然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撤掉了那密不透风的结界，“你不能。” 　　重新出现在光亮中的弘元眼中情意未消，方才强装的冷酷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反倒是叶朝，虽然眼角仍留有湿润痕迹，眼里却已经冷了。 　　“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他说。 　　“刚刚那是你欠小叶子的……”他又说，对着不明所以的弘元伸出了一根手指，“而现在，我要你忘记。” 　　忘记要离开，忘记他的真实身份，也忘记这不合时宜的情意。 　　叶朝把那个高大的身体安放在自己的床铺上，静坐着看了他许久，直到他重新醒来。 　　“池叔叔……”他笑得很礼貌，“你工作得太辛苦了吧，居然说着话就睡着了。” 第82章 谁能阻止得了他？ 　　叶朝解除了房门的结界。 　　碧守终于打开了那扇已经被他冲撞得摇摇欲坠的，关住了师父的房门。 　　这个房间原本是个次卧，叶朝独居，便把它改做了客房，碧守与弘元都曾在这住过，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牢笼，把往日的客人囚禁在了此处。 　　房间内的摆设全都被砸得一塌糊涂，干净漂亮的墙面也已经布满了抓痕面目全非。 　　一个人影颓然靠着墙坐着，见门打开，目光落在了碧守身后的叶朝身上。 　　“师父……”碧守上前，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近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师父不是已经无法再修炼了么？为什么又恢复了人形？ 　　为什么……会像这样被黑气缠绕着，隐隐露出了不祥的意味？ 　　“怎么了？”叶朝靠着门框笑他，“自己的师父都认不出了？” 　　“你不是想带他回家么？带他走啊，愣着干嘛？” 　　碧守蹲下身子，靠近那个男人的身影。 　　“师父……”他唤，“咱们回家吧。” 　　男人终于将视线落在了碧守的身上，确实是弘元的容貌与眼神。 　　然而弘元只是冲他咧嘴笑了笑，仍靠墙坐着，并不起身或是说话。 　　碧守以为师父受了伤，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可伸出的手却直接穿过了弘元的身体，碰到了冰冷的墙面。 　　“啊！”碧守大惊失色。 　　弘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把师父怎么了！”碧守起身便去抓叶朝的衣领，却被他像灰尘一样掸去，摔倒在地上。 　　弘元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倒下的碧守，却被碧守穿过了自己的手臂。 　　他苦笑，收回了手。 　　碧守摔倒后刚刚止住了的鼻血重又流了出来，他伸手擦去，哭似的吸了吸鼻子。 　　面前曾经像是他父母的两个人都看着他，见他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哭，都有些意外。 　　“不是我不让他说话……”叶朝倚门冷笑，“他说了，你听不见而已。” 　　“毕竟阴阳有别，人鬼殊途。”他说。 　　什么叫做阴阳有别，什么叫做人鬼殊途，碧守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那个阴气沉沉的师父。 　　“我倒是有能让他说话的办法……”叶朝又说，“你问他，他愿意吗？” 　　闻言，弘元终于有了动作，他紧皱着眉头连连摆手，显然是不愿意到了极点。 　　“跟你徒弟说说话！”叶朝却不管他的拒绝，将一道黑气打进了他的身体里。 　　顿时弘元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复杂的神色，他的身体将那黑气贪婪地吸收干净，猛地却长出了一口气，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叹息。 　　“叶朝……”他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一张嘴便唤了叶朝的名字，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对上了叶朝冰冷的视线，却又说不出来了。 　　“师父！”碧守看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漏出了些软弱，“您怎么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弘元笑了笑：“咎由自取吧。” 　　他没有想到自己追寻了这么多年的妖星，居然一直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叶朝，那个多年来不离不弃悉心照顾自己的男人，居然一直伪装得那么好。 　　直到弘元因灵力衰竭变回了狐狸，又被碧守用功德珠唤回了灵智，才重新想起了那段被叶朝封印了的回忆。 　　他之前并不记得与叶朝的那一段隐秘的爱恋，却仍会下意识地与他接近往来，甚至默许了他像是家人一样出入自己的家，日日相见。 　　想来大概是那情意仍留存在身体的某处支配着他。 　　多年来他耳提面命要碧守与人族保持距离，竟不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甚至恢复记忆之后，都未向碧守点破叶朝的身份。 　　现在落得这副下场，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说的什么屁话。”叶朝打断他的回忆，对那只好像快要哭鼻子的小人狐说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他想杀我，没杀成罢了。” 　　碧守红着眼睛，仿佛一个看父母争吵的孩子，流着鼻血蹲在弘元身边，仰头看向叶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叶朝一看这师徒两只人狐那相似的，像是两只受了欺负的狗狗，二脸苦相的模样，就觉得来气。 　　“若不是你想杀我，我又怎么会失手伤了你？” 　　他指着弘元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只五百年的狐妖，也敢跟我玩阴的？” 　　“诛杀妖星是我的使命。”弘元看着他，面色平静地说道，“我也并未打算让你孤单上路，我会陪你一起走。” 　　“谁他妈要跟你殉情！”叶朝大翻白眼，“池弘元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整天除了做功德和杀妖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是吧？我他妈天天不是在医院救人就是跟你们在一起，你看见我做一件坏事了？” 　　弘元沉默不语。 　　“一到这种时候就装听不见！”叶朝抬起手，像是被气得想要揍他，可对上了弘元那双眼睛，到底还是狠狠地甩了手，去客厅泄愤似的猛烈地抽烟。 　　碧守这才敢轻声与师父说话：“那您现在是……只剩灵体了吗？” 　　“我对叶朝使用了死咒，本该与他一同消散于这世间……”弘元向碧守解释，“却被他强行从乌有中拉了回来，只剩下这副不伦不类的灵体，时而人形时而狐狸，很难维持。” 　　“叶朝他就是妖星么？”碧守又问，“他竟这么厉害吗？” 　　叶朝先前的结界与动手时过于强悍的压制已经让碧守察觉到了他的厉害，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抵挡师父的死咒，甚至能够颠覆生死，将这样的师父留在身边。 　　这样强大的叶朝如果是妖星，那么又有谁能阻止得了他？ 第83章 我只会心疼哥哥 　　永泉市第一医院。 　　徐达终于做完了检查与笔录，疲惫不堪地走出了医院，在医院门口迎接他的，是他那惊魂未定的老婆与一双儿女。 　　“没事……”他笑着单手抱住了扑过来的小儿子，狠狠地亲了那小脸蛋一口，又揽住了女儿的肩膀，用力地抱了抱她，最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个因为担心自己面容憔悴的女人，“不是说了什么事都没有嘛，你把他们都带过来做什么，这大半夜的。” 　　“他们非要来，觉都不睡。”女人的声音颤抖着，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在儿女面前还强忍着，见着他便红了眼睛，“我们都很担心你。” 　　他们担心徐达，徐达又何尝不担心他们。 　　“保镖带了吗？”他低声问妻子，“我这几天还是先住酒店，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还不能回家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徐达这头正与家人说着话，忽然眼前一亮，连忙招呼家人，向缓步走来的那位道谢。 　　“这次真的多亏了这位……”徐达拉过了尹斌的手，很是自豪地将他介绍给家里人，“就是他把坏人打走的，有他跟着我，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尹斌刚要开口，就被他一家四口围在了中间，感恩感谢地说了一堆，告辞的话到了嘴边，竟说不出口了。 　　他确实答应了徐达再留两天，他也一贯是言出必行。 　　可碧守的状态实在有些奇怪，他又打不通电话，心里某处总觉得不得安宁。 　　见他们这样，尹斌只得又按下心中不安，不再提离开的事。 　　回程时他与徐达一辆车，徐达先前还有些疲惫，见过家人后却生出了些劫后余生的兴奋，低头啪啪啪发了许多信息还不够，一副想跟尹斌聊天的样子。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尹斌的心不在焉。 　　尹斌盘弄着一颗好像是冰种翡翠的珠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连徐达的问话，他都只点头回应，极其敷衍。 　　徐达也是聪明人，留意到那位“来帮忙”的男孩似乎已经不见了踪影，便用手肘碰了碰尹斌，问他：“刚才酒店里和你一块的那位呢？” 　　“有事先回去了。”尹斌回答。 　　徐达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笑。 　　“天都快亮了……”他重新低头对着手机打起了字来，对尹斌说，“累了大半夜真的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没事的话我是不会打扰你的。” 　　尹斌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窗外。 　　徐总也是过来人，认得出这年轻人面上的表情。 　　是寂寞啊。 　　也不知是司机半夜行车疲劳了，还是这永泉道路太过繁华复杂，车行到一半，居然走错了路，绕了一大圈，才重新安全驶回了酒店。 　　“也不能怪他……”徐达对尹斌说，“这大晚上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确实不应该把人家喊过来上班。” 　　尹斌显然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点了点头，同他一起上了电梯。 　　他先又一次检查了徐达的房间，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回自己房间休息。 　　“好好休息。”徐达在他关门前又说了一遍。 　　尹斌不觉有异，刷卡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注意到卧房里有另外一人的呼吸声。 　　狐狸精回来了？ 　　尹斌关了门，快步走进了房间里，却只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孩，正拘束地站在床边，紧张地盯着他看。 　　“你……你好。”男孩说。 　　他的身形与碧守相差无几，容貌也只略微逊色一些，见到尹斌，男孩好像连手脚该怎么放都不知道了，赶紧上前了几步，又被他的眼神吓退，站在原地，害怕地吞了口口水。 　　“徐老板说……”男孩缩了缩脖子，脸都红了，“这几天让我来照顾你。” 　　尹斌本以为是碧守又回来了，空欢喜了一场，还被人误会是个喜欢花钱买男孩的欢客，当下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他抓着男孩的手腕就往门外拖，连句客套话都不说，粗暴地送客。 　　“不行……”男孩奋力挣扎，“你别赶我走！” 　　他那点力气哪是尹斌的对手，只得抱紧了尹斌的胳膊求饶：“哥哥，求你了哥哥，别赶我走，要是生意没做成，他们会打我的！” 　　尹斌顿了顿，打开了房门就要扔人，竟然是完全的不为所动。 　　男孩急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掉了泪珠子，松开手抱着手臂呜呜地哭，像是在哭命运不公，更像是哭尹斌的铁石心肠。 　　不知为何，这金豆子对尹斌似乎也毫无影响，他冷冷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孩，像是在等他表演完毕自行退场。 　　终于男孩擦干了眼泪，长叹了一口气，换了副面孔：“行了，你就让我在这呆两天，就两天，时间一到我就走，绝对不会骚扰你，你就当我是空气行不行？” 　　“徐达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他反手关上了门，终于说了实话，“弟弟我年纪轻轻出来赚钱不容易，你就让我赚了这笔行不行？” 　　刚才那副羞赧与紧张竟都是他谋生的演技，男孩擦了泪，也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粉饼，细心地在脸上拍了拍，露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泼辣模样，看着尹斌的眼神，颇有些挑衅。 　　他这般露出本性的样子反倒比之前的矫揉造作更添灵气，也没那么让人心烦了。 　　尹斌似是乏了，不愿再与他较量，倒在了沙发上就要睡，一副“你爱怎样怎样吧”的模样。 　　“把床让给我？”男孩惊讶于他的大方，却也不客气，进屋脱了鞋就要往床上爬。 　　可没想到尹斌突然又撞了邪似的坐了起来，快步走进房里把他扔出了房间，像是刚刚想起谁才是主谁才是客，说道：“你睡沙发。” 　　碧守在这场床上睡过，又怎么能让别人再睡？ 　　男孩也不计较，他说了不会骚扰尹斌，当真是说到做到，自己抱着毯子就在客厅扎下了营，很是自在。 　　“小哥哥，我说真的……”男孩突然冲房里说道，“我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给我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闭嘴。”尹斌说。 　　与此同时的卞城。 　　碧守对叶朝所说的“你看见我做一件坏事了？” 　　很是在意，叶朝的恶劣言语是气急了，却并不像是在撒谎。 　　可妖星不是生下来就是要带来祸患的吗？ 　　如果叶朝之前都没有做过坏事，那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开始为恶了呢？ 　　弘元听说了今晚发生的事也很诧异，不禁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尹斌打伤了叶朝？怎么可能？” 　　“是真的……”碧守瞄了以前在房间外闷头抽烟的妖星本人，非常非常小声地说，“刚才他回来的时候，脚是跛的。” 　　“直接问我不就行了，瞎嘀咕什么。”房外叶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这两只人狐的对话。 　　“看见我受伤了也没见你关心一句，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他对碧守说。 第84章 你在害怕什么 　　碧守与师父刚说了几句话，就被叶朝以“探访时间到了”为理由一把将人拽出了房间。 　　“我要带师父回去。”碧守说。 　　也许是因为对叶朝太过熟悉，碧守总觉得他并非像族中长老说的那样坏得无可救药。 　　这些年的温柔怎么可能都是假装？ 　　“做什么梦呢？”叶朝把小人狐扔在沙发上，挑眉看他，“你真以为你那张小妖精脸对谁都有用？撒撒娇就要什么有什么？” 　　“我没有……” 　　“我没有——”叶朝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师父不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吗？那我肯定要成全他。”他笑了，看向结界里的那个男人，“我死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你，别急。” 　　“至于你……”他逼近碧守，“挺厉害啊，人家小斌都把你忘了，你还能贴回去，明知道不该在一起还跟人家纠缠不清，可真是不要脸。” 　　事情完全不是他说的这样，可碧守并未反驳。 　　他回望着叶朝镜片下那双熟悉的眼睛，视线连半分也不曾闪躲。 　　已经懂得了情爱感受的他想起叶朝先前说过的话，又想到再相见后神情大有不同的师父，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师父是爱你的。”他凝视着叶朝的眼睛突然说道，“一直都是。” 　　“你放……” 　　“你知道的！”碧守大声盖过他的脏话，“而且你也是一样！你一直都很爱他！” 　　“否则还有什么能让生来恶劣的妖星这么多年安稳度日？” 　　“否则为什么你明知苍狐一直在追杀妖星还这样照顾我们？” 　　“否则为什么你要把想要杀你的男人从乌有中救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说的脸红脖子粗，像是非要争出个黑白来：“你与我们说这么多话，被气的要死，为什么怎么不直接杀了我，杀了师父？还在等什么？你不是妖星么！你不是生性嗜杀么！” 　　叶朝被一通抢白，气笑了：“给你脸了是吧？” 　　他单手手扼住了碧守那纤细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拧断他的脖子。 　　“是啊，留着你这么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 　　他歪头狞笑，“咱们关系这么好，让你做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小鬼，也挺有意义。” 　　“叶朝！”房内的弘元发觉不对，起身大喊他的名字，“住手！叶朝！” 　　被他扼住了咽喉的碧守却不服软，他身为动物的危险雷达已经轰然作响，指尖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眼前的叶朝实在是太过危险的捕食者，此刻眼里更是添了几分凶意。 　　可碧守仍梗着脖子，像是不识好歹的小兽，不服输地紧盯着叶朝。 　　“你不敢杀我。”他说，“你怕师父真的恨你。” 　　叶朝一点一点地收紧手指，像是享受着捕食游戏的猫咪，面带愉悦地看着碧守逐渐因窒息涨红的脸颊，贴近他低语：“全错。” 　　“我先杀了你，再杀你爱的人。”他看着碧守陡然睁大的双眼，亲了亲他的额头，“这么喜欢谈情说爱，我就送你们就去下面团圆吧。” 　　正在酒店床上休息的尹斌突然睁开了双眼！ 　　“吓我一跳！”偷偷接近他的男孩被这带双着杀气的眼睛瞪着，吓得差点坐地上，“醒了你早说嘛，干嘛吓人！” 　　尹斌皱着眉头坐起，不知自己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不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说话的语气很差：“什么事？” 　　“天亮了，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男孩说，“吃的用的，你尽管说。反正我也收了钱了，跑跑腿还是能做的。” 　　“不用。” 　　“那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不需要。” 　　几乎是习惯性的，尹斌摸出了自己枕头下的那颗珠子，亲了亲，握在了掌心里。 　　男孩说完话也没走，很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真的给我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他对尹斌说，“你是几月的生日？” 　　尹斌哪里理他，见没法再睡，下了床就去卫生间洗漱。 　　这男孩还跟着。 　　“你家里几口人？是不是没什么朋友？”他追问尹斌，“最近有没有跟什么奇怪的东西接触过？” 　　尹斌刷着牙，闻言停下动作冷冷看他。 　　“我啊？”男孩笑着挠了挠头，“我不奇怪啊，我只是略通术数而已，你真的给我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尹斌漱了口，又用凉水冲了冲头发，带着一头一脸的水珠靠近男孩：“你……” 　　“你叫我非非就行，陈非非。” 　　……尘飞飞？ 　　“陈非非。”尹斌扯下毛巾从他的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不要跟我说话。” 　　陈非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地自语：“天煞？” 　　“不对，不是。”他掐着手指算着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投了个人胎，长成了这幅绝非凡人的张狂模样？ 　　“叶朝！叶朝你冷静一点！”弘元被结界阻拦，见叶朝掐着碧守的脖子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大声道：“碧守是你一点一点看着成人的，难道就真的半分情意也无吗？” 　　“有啊，我不是都放过他了，是他自己非要找死。” 　　叶朝捏着碧守的脖子，总是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放他喘一口气，然后又用力重新扼住：“不杀了他，他岂不是要认定了我爱你？” 　　“不要挑衅大人啊。”他冲着已经迸出了生理性泪水的碧守笑着说道。 　　就算碧守人狐的身体比常人强壮，再这样反复几次，恐怕也难以承受。 　　“你有本事……就直……”碧守像是愿赌不服输的赌徒，黑眼仁已经控制不住要往上跑，仍是咬着牙哑声说道，“直接杀了我！” 　　这世间自有黑白善恶的规则，有天生的恶人，自然也有后天的善人。 　　如果有恶人能隐藏本性连续演几十年的善人而不为恶，那么他难道不是善的么？ 　　善人的面具戴久了，这么容易摘掉吗？ 　　碧守不信那个为自己担心得睡不着觉的叶朝会就这样消失不见，眼前的妖星若真是十恶不赦，怎会降世二十年未破杀戒？ 　　“动手啊！”碧守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喊道，“你在害怕什么？！” 　　用毛巾擦着头发的尹斌走到客厅里刚刚坐下，忽然听见口袋里有细碎的破裂声音。 　　他慌忙将绿珠掏出查看，只见那珠子已经布满了裂纹，还未等他看清，绿珠忽然炸裂，在他的掌心化成了齑粉，被不知哪里来的风吹起，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85章 爱而不得 　　“碧守！” 　　绿珠破裂的当下，尹斌就知道一定是碧守遇到了危险。 　　他再也没办法在永泉的酒店待下去，快速套上了衣服就要走。 　　“你干嘛去？”陈非非追出来问道，“说好了帮我赚这一笔的，你怎么自己跑路啊！” 　　“有急事。”尹斌用力地按着电梯按钮，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他说道：“跟徐达说我欠他一次，这次是真的不得不走，以后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来。” 　　“我怎么……”陈非非还想反驳，可这人根本不听他把话说完，电梯刚到就走进去按了关门的键，是片刻都不愿留。 　　最近的一班长途车需要再等一个小时，尹斌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刻表，招手拦下了路边的出租车。 　　“去卞城。”他说。 　　丛永泉到卞城不过一百多公里，驾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可尹斌总觉得缓慢，恨不得马上赶到碧守身边，去确认他的安全。 　　碧守这个小混蛋，到现在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尹斌问司机借了手机拨打他的电话。 　　无人接听。 　　这显然不是好兆头。 　　尹斌在车内闷头坐了一会，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告诉我碧守在哪。”电话一接通，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无心去计较什么尊严面子，尹斌知道每多浪费一点时间，碧守或许就多一点危险。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碧守在叶朝的手里终于再也无法喊叫出声，眼看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快要不行了。 　　叶朝看着这个弱小人狐濒死的脸，有了一瞬的迟疑，然而就算收手也已经晚了，那双宝石一样的饱含着泪水的大眼睛，似乎直到最后都不愿意相信叶朝会这样狠心，可终究还是一点一点灰暗了颜色。 　　“碧守！”弘元拼命地用灵力捶打着结界大喊，“叶朝，你疯了吗！叶朝！！” 　　叶朝将那已经不动了的身体缓缓放下，沉默着，像是突然有些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想这样。”他低声说，轻抚小人狐鬓角的乱发，“你胡乱激我做什么。” 　　“叶朝！！”弘元几近崩溃，“快点救他！或许还来得及！” 　　“吵死了。”叶朝低着头，自言自语似的，“妖星哪会救人，你跟我喊什么。” 　　“你是医生啊！” 　　碧守摇摇晃晃地飘上了半空之中，看见眼前星光闪烁，似乎有人在轻声叫他的名字，并不急切，像是等待已久的旧友，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玩耍。 　　这里是哪里？碧守想，他伸出手，却看不见自己的手，低下头，也看不见自己的脚，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快要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有人一直在唤他，可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个被呼唤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好像生来就在这星空之中，也是这亿万颗星星其中的那一个。 　　妖星有什么了不起，现在我也是星星了。他想…… 　　……妖星？ 　　碧守突然大喘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叶朝擦了擦额头的汗，后退了一步，作出了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 　　“命还挺大。”叶朝冷哼一声，仿佛刚才实施急救手段急出了一头汗的不是自己。 　　碧守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问道：“妖星是从哪来的？” 　　“什么？”叶朝拍了拍他的脸，怕这小人狐缺氧时间太长伤了脑子，“碧守，看着我，我是谁？” 　　“妖星。”碧守像是在看他，双眼的焦距却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没有起伏地自顾自说着，“妖星是人间怨念所化，但人间怨念皆出自人心，无心之人不会有怨。” 　　“人族心有所求，求而不得，所以生怨。”碧守说着，狐狸耳朵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他却毫无知觉，仍往下说去，“人们以为你是怨，是恶，是灾祸。但其实你是渴望，是遗憾，是不甘，是他们不愿面对的自己的影子。” 　　“等等。”叶朝突然意识到不对，“你停下。” 　　“你并非灾祸，也非善恶……”碧守仍是说，“妖星以怨念为食，而叶朝，只是一个爱而不得心生怨念的可怜人罢了。” 　　“弘元！”叶朝撤下了自从带弘元回来就未曾撤下过的结界，“你家徒弟不太正常，你过来看看。” 　　弘元也顾不上旧事恩怨逃不逃跑了，赶紧来看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徒弟。 　　碧守虽面色平静，四肢却一直在人身与狐身之间闪烁变换，大尾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把茶几上的烟灰缸和水杯全都扫到了地上。 　　“他要破关了。”弘元皱眉。 　　“又破？”叶朝震惊，“他不是刚破关没多久？” 　　只这么几句话的时间，碧守已经擅自在沙发上闭上双眼入了定。 　　也许是刚刚的濒死经历让他参悟了什么，他口中念念有词着，额上有金光隐隐闪动。 　　“糟糕。”叶朝突然反应过来，“必须把他扔出去，畜生破关会招来天劫。” 　　“不行，他前次破关就已经是过分提前，这样接连提升境界，会引来天道的注意，此次天劫必然凶险，你把他丢出去，就是送他去死。”弘元说。 　　“不把他丢出去，你就会死。”叶朝看着那个只剩下灵体的男人，危急关头，竟忘记了要恶语相向，“你本就是我从乌有里捞回来的，不属于这人世的东西，这天劫一来，你以为你还有命？” 　　“若真是那样，那也只是顺应了天命罢了。”弘元将自己那没有实体的手虚虚地覆在叶朝的手上，“我并不后悔。” 　　叶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握紧了那只手。 　　这一次的天劫来的很快，仿佛是要报上一次被耍弄的仇。 　　原本还是天高气爽的清晨，却忽然不知从哪里压下了大量的乌云，闪电伴随着雷声，由远及近地聚拢过来。 　　尹斌也下了出租车，将钱包里的钞票全部掏给司机，看了一眼这来意不善的乌云，大步冲上了楼。 第86章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骂人 　　妖的每一次破关，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是自己同自己的对抗。 　　“碧守这孩子心意纯粹，对善恶是非就更容易执迷，容易为心魔所困，之前这也一直是他破关的难处。” 　　窗外骤雨突然落下，过于猛烈的强风吹动窗户，像是有人在外面充满恶意地捶窗。 　　弘元对站在窗边的叶朝说道：“我们不光要注意天雷，还需要引导他不被心魔所迷。” 　　“我没把你徒弟扔出去，你还支使起我来了？” 　　叶朝用结界加固着窗户，回头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是妖星啊叔叔，你心里有点数可以吗？” 　　明明是这样紧急的时刻，叶朝又是一副不再隐藏糟糕本性的样子，弘元却笑了。 　　“你很多年没叫过我叔叔了。”他有些感慨。 　　随着叶朝的年龄增长，二人外貌的年纪不断接近，若是再叫叔叔。 　　在外人看来，不免有些奇怪，于是叔叔这个称呼便改成了平辈的直呼其名了。 　　“现在是怀念过去的时候吗？！”叶朝毛了，指着天上那朵像是冲着他们来的乌云说道，“你徒弟这是活不成了吧！” 　　说话间已经有一道雷劈了下来。 　　那雷就劈在叶朝楼下的大树上，二人从窗户向下看去，只见那树冒着火光，被从当中劈成了两半，在狂风中颤抖着枝叶，轰然倒下。 　　叶朝与弘元都没了声音，他们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碧守似有所感，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要让他进来。”他说。 　　“怎么了？”弘元靠近他，仍是曾经那个会指导他破关的良师，“凝神，不要被外界影响，集中精力，专心破关。” 　　“不要让他进来！”碧守仍是说，他心绪一乱，额上的金光便灭了，转而有黑色的雾气生出。 　　他见师父不明白，转头看向了叶朝：“拦住他，让他走！” 　　叶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人正在外面疯狂砸门，只不过被他的结界挡了，声音根本传不到屋内。 　　“喂……”他还有心情同弘元开玩笑，“你女婿找来了。” 　　弘元这才明白碧守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脸色相当精彩。 　　“真他妈乱了套！”叶朝在大门上又加了一道咒，尹斌不光没办法进来，甚至只要靠近就会被弹开。 　　“收心。”弘元对碧守说，“专心破关！” 　　“他还在外面。”碧守却听不见他说话一般，“让他走！” 　　他的境界已经堪堪达到了提升的边缘，这一次他并未被心魔所扰，黑气只出来了一小会便被他摁了回去。 　　可碧守强忍着，硬是没有突破那道关卡。 　　他知道天雷早已在外守候，待他一破关，便会施展它天道的威严，到时不光是房内的几人有危险，那个已经为他挡过一次天雷的男人也同样会受到牵连。 　　尹斌身为人族，绝无可能再承受一次天道的愤怒。 　　“让他走！叶朝！”他大喊，脖颈有青筋暴起。 　　弘元察觉了他的异样，怒了：“你在做什么！速速破关！你这样会爆体而亡的！” 　　“叶朝！”碧守看着叶朝，露出了哀戚神色，乞求他似的，“把他送走……” 　　他明明面对死亡都不曾松口求饶，却在此时毫不犹豫地哀求叶朝。 　　看着这样的他，叶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稍有动摇，很是不耐地同意了：“我送我送，我欠你们的！” 　　他一边维持着各处的结界，一边对着门外伸出了一指：“去！” 　　碧守这才安定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 　　眉心金光再起，他是真的要破关了。 　　叶朝却突然闷哼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大门，啐出了一口血水。 　　这下连弘元都听得见外面那凶悍地踹门声了。 　　叶朝反手迅速在碧守身边建立新的小结界，不让他发现尹斌已经破门而入了。 　　尹斌面上也不是很好看。 　　他起初只是敲门无人应答，然后就突然多了什么东西，让他连门都摸不到了，还突然来了一阵妖风，像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但他岂是任人摆布的个性，越是要他远离，此处就越是有古怪。 　　碧守一定在里面！ 　　尹斌从小到大，向来是迎难而上的野生性格，见那妖风不停，竟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像是与人对抗那样，狠狠挥了出去！ 　　老话常说恶人连都鬼怪不侵，也不知是不是尹斌的面容太过凶恶，还当真让他破了那妖风，紧接着又破了那包裹着大门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等他踹开叶朝的家门，屋内二人皆是一震。 　　区区凡人，究竟是如何破的妖星的阵？ 　　“碧守！”尹斌来不及质问叶朝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门，已经先看见了沙发上双眼紧闭盘腿坐着的碧守。 　　“别过去！”弘元的身影挡住他说道，“他正在破关的紧要关头，贸然打扰或许会让他入魔！” 　　尹斌皱眉看了一眼挡住了自己的男人，很熟悉，但没有记忆。不知为何，他知道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他突然意识到，真正的危险竟不在他所以为的陌生人身上，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此时天地已然变色，那仿佛要毁灭天地的雷电不时打在窗户上，竟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 　　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尹斌的太阳穴像是被击中般剧痛起来。 　　“来了！”叶朝看着窗外，凛然说道。 　　不必他说，没有人能忽视外面那条红龙似的在云间穿梭着的闪电，伸展着它根须一般的火光，传来了仿佛要撼动这人间的巨大声响。 　　再看碧守，眉心舒展，面容安宁。 　　他被叶朝的结界所挡，听不见这外界的诸多震撼声音，体会着破关后的宁静感受，像是睡去了。 　　叶朝撤了别处的结界，守在窗前，等待那巨龙的袭来，面容专注，甚至有些紧张。 　　弘元来到他的身边，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像是想要安慰他，意欲与他共同面对。 　　“滚远点。”叶朝却说，“呆你徒弟那结界里去。” 　　“快去！”他回头凶狠说道。 　　尹斌也来到了窗边，他已发觉叶朝身着的宽大衣服与袭击徐达的那人完全一致，看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你也滚。”叶朝毫不留情，“臭凡人非要进来搅什么局！”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要骂人。 　　他甚至不等这两人回嘴，直接粗暴地把他们一起塞进了那个保护着碧守的结界的内部。 　　“别他妈再添乱了！”他骂。 　　话音未落，只见那巨龙般的闪电，带着红色的火光，已直冲着结界中沉睡着的碧守劈来！ 第87章 别吓我 　　第一道天雷，被叶朝的结界挡住了。 　　闪电在窗口的结界上爆裂开来，震得他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到底是天雷，就算是他的结界，也只能勉强防御。闪电虽退，结界同他窗户的玻璃一样，被震了个粉碎。 　　弘元明显变了脸色，眼看着就要从小结界中冲出来。 　　“别动！”叶朝大喊。 　　他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咬着牙说道：“还没完呢。” 　　果然如他所说，窗外雷雨未见离去，远处隐隐又有银色闪电亮起，似是想要蓄势再来。 　　“都给我呆着别动。”叶朝说。 　　他背对着结界中的三人，迎着透过破窗扑面而来的风雨，笑了。 　　“不过如此。” 　　像是被他的言语激怒，那闪电瞬间就来到了他的窗外，示威似的打在了他的脚下，在他昂贵的实木地板上烧出了一个惊人的黑色大洞。 　　叶朝连闪躲的动作都没有，他冷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挑衅似的：“冲着这儿啊，有本事打准一点。” 　　“叶朝！不可妄言！”弘元看出了他想要转移天雷的意图，当下脸色都变了，想要冲出去保护叶朝，却连这个小小的结界都出不去。 　　碧守在尹斌的怀中昏睡，被自己师父的声音惊扰，皱起眉头挣扎着，隐隐像是要醒来的样子。 　　外面又有一道闪电落了下来。 　　叶朝就挡在他们三人之前，天雷很难绕过他去攻击碧守，连续落雷警告了几次之后，终于仿佛动了真格似的，冲着叶朝去了。 　　叶朝内里虽是集合了千百年人间怨气的妖星，身体却仍是人族的身体，就算有灵力加持，也远远不是天雷的对手。 　　结界内的二人只看见一道光亮击中了他的胸口，下一刻那个挡着他们的单薄人形便悄无声息地倒了下来。 　　随着叶朝的倒地，那道护着他们的最后一道结界也砰然碎裂。 　　碧守终于被涌入的寒风与凉雨唤醒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仿佛是初次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的婴孩，对几步之外的危险毫无知觉，只看见了抱着他的尹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低头温柔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啊。”碧守笑了。 　　他笑得就好像十年前初见时那般毫无防备，像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少爷。 　　……十年前？ 　　尹斌来不及细想，已经瞄见了卷土重来的闪电。 　　天道就像是不能忍受区区一只人狐受到这么多来自他人的舍命保护，大有不杀了碧守不会停下的架势。 　　几乎是条件反射，尹斌把那个小小的身体紧紧护在了怀里，像曾经做过的那样，用身体护住了这只小狐狸。 　　可天道岂能忍受小小人族忤逆自己两次？ 　　那风雨夹着闪电，一次次地直冲着尹斌而来，每一次落下都比前一次更近，就像是在警告他，下次就要连他一起劈死。 　　尹斌并不觉得自己能胜得了天，但保护碧守的欲望甚至超过了他求生的本能。 　　他抱紧了怀中的那只小狐狸精，靠近他的耳边说了什么，像是道别一般，亲了亲他的脸颊。 　　碧守愣愣地看着他，又看向他身后那仿佛末日一般的劫难景象。 　　耳边的一切声音突然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风雨声，雷声，师父痛呼叶朝名字的声音，邻居家的电视声，小孩子被吓哭的声音，还有尹斌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我爱你。 　　他甚至听得见那急速朝着他们击来的，闪电里噼里啪啦的细碎电流炸裂的声音。 　　碧守猛地挣开了尹斌的怀抱！ 　　他只来得及挥手将倒在一旁的叶朝尹斌与师父的灵体扫得更远一些，甚至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就被那等候已久的天雷击中了。 　　尹斌眼睁睁地看着那银白色的闪电落在碧守的身上，激起一片刺目的火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了。 　　他想喊碧守的名字，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碧守瘦弱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地板上，像是失去了意识。 　　可那天雷似乎还是不满足，仍迟疑着不曾离去，隐约还有再来的趋势。 　　尹斌再也无法忍受，想要将那小小的身体抱回怀里，可他刚一动作，却听见了倒下的碧守的声音。 　　“别过来。”碧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尹斌担心，他强撑着，竟硬是坐了起来。 　　他看向尹斌笑了笑，浑然不知自己露出的左边半张脸，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这天道狠毒，竟把天雷打在了他的脸上。 　　“没关系的，别过来。”碧守不知自己在尹斌眼里是怎么一副模样，仍挤出笑来安慰尹斌，“我没事，别担心。” 　　“我强着呢！” 　　他笑得傻乎乎的，殊不知对面的男人早已痛不欲生。 　　碧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对着杀意十足的天道，渺小得像是暴风雨中即将被冲倒的幼崽。 　　可他深吸了一口气，运转着周身灵力，看向窗外的乌云，大声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那落雷便照着他的门面直击而下，这一次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强，火光亮得甚至让人睁不开眼睛。 　　尹斌不等那火光暗下便已经冲了过去，只见光亮中碧守又一次倒在了潮湿的地板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已经被雷电烧出了焦黑的痕迹，身上的多处皮肤也都被烧得翻出了皮肉，所幸仍有气息尚存。 　　虽然在那单薄的胸膛里，心跳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但碧守到底是活下来了。 　　尹斌听着碧守胸口那弱小却坚强的声音，一时难忍，竟落下泪来。 　　“不许再这样吓我了……”他抱着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心痛难当。 　　直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吻过那双干燥的唇，无数次的地确认了那微弱的鼻息，这才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第88章 家人 　　乌云渐渐消散，笼罩着卞城的风雨终于过去了。 　　电视新闻里插播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天气造成的财产损失，有不少树木与停放在路边的车辆受损，好在没有发现人员伤亡。 　　网络上见证了这一切的人们纷纷热切讨论着近期的极端天气似乎变多了，也有人开玩笑说何方道友来此渡劫，大家都只是笑，没有人当真。 　　不，有一个人除外。 　　尹斌那通焦急到近乎恳切的电话引起了于风的注意。 　　明明前一晚还看见他们同在永泉的酒店，现在居然打电话问他碧守在哪？ 　　于风本想好好嘲讽他一番，可对面竟任他调笑，只求他尽快告知碧守的位置。 　　找人对于风来说，实在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他的老本行了。 　　他很早之前就突破了天网的防火墙，并且在其中给自己留了隐蔽一个后门，每次如鬼魅般进出往来，随意调动着那些联网的监控设备，仿佛拥有现代科技做成的千里眼。 　　按照尹斌给的碧守离开永泉的时间，于风调取了他们所住的酒店乃至周边所有街口的监控，没想到竟一无所获。 　　心里虽然想着不会吧，他还是又调取了同时段卞城里碧守常去的几处的监控。 　　终于在叶朝的楼下看到了现出身形的碧守。 　　从时间上推断，碧守从永泉到叶朝的家，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尹斌得到答案便直奔了叶朝的家，而于风也饶有兴致地调取了周边的实时监控，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显然都超出了他多年以来铭刻在心的唯物主义认知。 　　首先是天色大变，仿佛从清晨直接入了夜，监控甚至自动转换为了夜视模式。 　　然后就是那密集接近的雷电，毫无道理地朝着一个地方攻击。 　　雷电的威力甚至弄坏了离得比较近的几个摄像头，于风不得不换了更远处的查看。 　　不管怎看，那雷电就是冲着叶朝家里去的。 　　除非叶朝没事在家举着根避雷针伸出窗外引雷玩，否则这样的事情，明显是极为反常且不科学的。 　　“不会吧……”叶朝翻看着那些开玩笑说是有人在渡劫的网友评论，笑了，“这么有趣？” 　　天雷退去，叶朝的家里一片狼藉。 　　叶朝受了重伤，勉强捂住胸口爬了起来，弘元在一旁想扶又不敢伸手的样子让他很烦，他一把将弘元挥退。 　　“让开……”他拍拍那个抱着碧守的男人，“把他放在沙发上，我看看。” 　　尹斌轻轻地将怀中人放在沙发上，生怕擦碰到哪处的伤口，会弄疼了碧守。 　　“别磨蹭！”叶朝一把将他推开，半点温柔也无地掀开碧守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势。 　　“我书房有个药箱，你拿过来。”他一边翻出剪刀扯开那些黏住了碧守伤口的布料，一边吩咐尹斌，“快去啊，愣着干嘛！” 　　待尹斌拿了药箱过来，碧守已经是赤条条的了。 　　他全身都有被烧伤的痕迹，可以说是惨不忍睹，那道恶劣的，擦过他半张脸的伤口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叶朝只给自己喷了一些止痛的喷雾，就开始对碧守的伤口进行处理和包扎。 　　不论妖星与否，这一刻他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叶医生。 　　“妈的，人又没死，你能不能不要光丧着个脸看着啊，帮忙会不会啊？”他冲尹斌没好气地说道，“帮我拎着他的手，我要给他的身子上药。” 　　……好像和过去也还是有些区别的。 　　弘元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着，看这个嘴硬心软的妖星，也看那只似乎有了很大变化的小人狐，最后看向了那个为了碧守愿意豁出性命的人族男人。 　　他活了五百多年，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情，过去的自己或许还是偏执了。 　　人狐的恢复能力很强，碧守又刚刚破关，灵力大涨，只睡了一觉精神头就回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就睡在自己的床上，家里一反过去清冷寂静的常态，充满了饭菜香气与吵闹的人声。 　　“我是不让你们去厨房帮忙，但摆桌这种事总会做吧？打扫卫生会不会？洗衣机会不会用？都坐这干嘛呢，当大爷呢？” 　　“我去看看碧守。”尹斌起身说道。 　　“都他妈抱着腻歪一整天了，他脸上就算有金子也该看够了！” 　　叶朝将什么砰地放在桌上，“人家师父还在这边，你多少收敛一点！” 　　叶朝终于意识到弘元又开始变得无法发出声音，重新将一道黑气射进了他的眉心。 　　弘元刚能发出声音，一张口便是：“你也先休息休息吧，有什么想吃的可以买了让人送来。你的伤……” 　　“你是嫌我做的难吃？”叶朝冷哼，打断了他的关心，“反正你也吃不了，轮不到你来挑。” 　　“不……” 　　碧守忍着身体各处伤口的剧痛，扶着墙走到了门口，痴痴地看着客厅里自己最爱的三个人，在那里为了饭菜好不好吃，碗筷该怎么摆，生龙活虎地吵闹。 　　“碧守。”尹斌见他下地，几乎可以算是目中无人地当着两个长辈的面就上前把他抱了起来。 　　“是想喝水吗？”他轻声问，像是连让碧守下地都不忍心，恨不得什么都给他送去床上才好。 　　“又不是瘫了，你抱着他干嘛？”叶朝哼地冷笑，“他要是想上厕所呢？你还给他把尿？” 　　“有什么不可以？”尹斌理直气壮。 　　“呃……”此等不要脸，就连叶朝也说不出话来了。 　　毕竟是当着师父的面，碧守不好意思得很，红着脸挣脱了尹斌的怀抱。 　　“我好多了……”他冲着伸手要扶他的尹斌连连摆手，“我自己能走的。” 　　叶朝不仅医术了得，厨艺也是相当厉害。碧守很久没有吃到过他做的饭菜，光是闻着香味，眼眶就热了。 　　“我刷了牙就来吃饭！”他吸了吸鼻子，冲着大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卫生间。 　　“去……”叶朝收敛了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毒舌，用手肘撞了撞尹斌，“跟着去，注意着点。” 　　“怎么？”尹斌完全不懂这人刚才说自己太黏人，现在又要自己跟上去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傻？”叶朝指了指自己的脸，冲着尹斌使了个眼色，“快去看看！” 　　尹斌这才反应过来，快步冲向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碧守已经拆掉了头上的纱布，正愣愣地看着镜子里自己如恶鬼一般丑陋的那半张脸。 第89章 我找到你了 　　碧守看着镜子，仿佛认不出自己一般，抬手碰了碰自己受伤的左脸。 　　“好丑……” 　　他从镜子里看到匆忙赶来的尹斌，难堪地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多难看，待会就包回去。” 　　尹斌捉了那只颤抖的手，握在掌心里，又去亲那含了泪的眼睛。 　　虽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许多。 　　“抱着我干嘛，我还要刷牙呢……”碧守仍是笑，“肚子都饿了。” 　　“快出去，我要上厕所！”他推搡着尹斌，把那个满眼担心的男人关在了门外。 　　尹斌知道逼迫不得，便站在门口等着碧守整理好心情自己出来。 　　叶朝端着菜路过，笑他像条认了主的狗。 　　他也挑眉笑叶朝：“你是不是嫉妒？” 　　叶朝又一次确定了，这小子确实与自己不对盘。 　　早在十年前，在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满脸戾气的臭小孩，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之后必定是个让人头疼的主。 　　现在看来，当真是一点都没看错。 　　碧守胡乱将纱布又裹回了脑袋上，咧着嘴傻笑着，很不好意思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包不回去了……”他小心翼翼地向叶朝求助。 　　叶朝本想嘲讽几句，但看着那纱布裹成了印度头巾下，那种可怜兮兮的小脸，自己带大的孩子，到底还是舍不得骂。 　　“不许再拆了啊……”他重新找来了干净的纱布与药膏，一边替碧守重新包扎，一边故作凶悍地警告，“等时间到了我会帮你换药的。” 　　“嗯嗯。”碧守被他的药膏刺激，痛得直抽抽，却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笑着用力点头。 　　那个啰嗦的叶朝，好像又回来了。 　　时近正午，给碧守重新包扎完，几人都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碧守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一时感慨万千。 　　一边是养育了自己，还以为再也见不着面的师父，一边则是传说十恶不赦，会带来大灾祸，但此时正在对着师父无理取闹发着脾气的妖星。 　　而坐在碧守身边的，是他亲手施了遗忘咒，早已决定不再往来的，最爱的男人。 　　现在这几个可以说是从各种角度都水火不容的男人，居然同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师父没有说什么道义和规则，没有提要诛杀妖星，也没有提“不许与人族交往过密”，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叶朝的身边，忍受着他近乎找茬的话语，似乎也同碧守一样，正在审视着这奇妙的一桌人。 　　如果能一直像这样就好了。碧守想…… 　　“吃啊……”叶朝意识到面前几人的沉默，敲了敲桌子，“我辛辛苦苦烧的饭，你们不吃是想留着做贡品？” 　　这一顿饭，没有人提天命，人狐，妖星，或是应不应该。他们就只是简简单单的，聚在一起，好好地吃饭。 　　碧守得知，叶朝的家被雷暴毁了个痛快，窗户，地板，家具都受到了大面积的损伤。 　　别的还好，窗户不修实在是太危险了，而各处的维修必然要人来人往，叶朝嫌影响病人休息，就干脆全都来到了碧守这里。 　　“除了他……”叶朝拍了拍尹斌的肩膀，“他是自己非要跟着来的，赶不走。” 　　尹斌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肩膀，很冷淡：“我担心碧守。” 　　碧守闻言迅速低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瞄了一眼对面的师父。 　　弘元岂会看不到这小眼神，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并没有说出什么会让他害怕的大道理来。 　　吃完饭，碧守被叶朝赶回了床上休息，尹斌则自觉收拾了桌子去洗碗。 　　他发觉那个似乎是碧守师父的男人一直站在他身后，像是有话要对他说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吗？”弘元突然问。 　　这话问得蹊跷，尹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确实想不起昨天之前有见过这么一号人物，于是摇了摇头。 　　“那又记得碧守多少？” 　　尹斌放下了碗筷，回头看向了这个虚实不定的男人。 　　他只记得在纪孟舟那里看到碧守的第一眼，那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那种没有缘由的认定，以及难以压制的爱意。 　　若说是一见钟情，又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 　　碧守躲闪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模样。更不用提那些他毫无记忆的通话记录，还有那颗他一直装在身上，带着碧守元神的绿珠。 　　他知道的，一定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问题是，他到底忘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忘记？ 　　“只记得我一直很爱他。”他回答弘元。 　　实在是过于直白的答案，简直理所当然，毫无半点遮掩和顾忌。 　　什么性别，种族，乃至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的记忆，似乎都完全不是问题。 　　弘元被这样的回答所惊，苦笑了起来。 　　是啊，情爱虽然凶猛，终究不是洪水猛兽。他活了五百年，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能想通。到头来伤害了别人，也为难了自己。 　　尹斌见他不再说话，重新打开了水龙头，洗净了剩下的锅碗。 　　那个奇怪的男人在他的身后沉默着，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尹斌从他身边走过，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拦住了自己，开口说道：“就当是叔叔送你的，重逢的小礼物吧。” 　　碧守回到了床上也没办法好好休息。 　　镜子里那张丑陋的脸一直印在他的脑子里，他一闭眼就看得到。 　　虽然之前破关时的疤痕最终还是消失了，但万一这个不会消失呢？毕竟这次的天雷可比之前厉害得多了。 　　修行之人本不该这样看重外貌皮囊，可他不想让尹斌看到这样丑陋的自己。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也不一定会见面的，他想着，心里酸酸的。 　　总不能一直这样纠缠不清，师父都回来了，不可能容许那样的事情。 　　他正胡思乱想着尹斌的事，本尊已经来到了他的床边。 　　“你这样跑出来徐达不会生气吗？”碧守将受伤的脸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含着泪光对他笑，“不用管我也没事的啊，我是狐狸精嘛，会法术的。” 　　尹斌垂目看着这个逞强的笨蛋，一时间不知该惩罚他还是该亲亲他。 　　他俯身贴近笨蛋的耳朵，笑得咬牙切齿：“我找到你了。”① 第90章 毒舌也会传染的你知道吗 　　“找到你了。” 　　尹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碧守先是不懂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连指尖都凉透了。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捏紧了被子，像是大敌当前的弱小生物，一动也不敢动。 　　尹斌想起来了？ 　　他一定恨透了这个软弱又绝情的自己！ 　　碧守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却只是徒劳，那泪珠子跟开了闸似的，没一会就湿了盖住了脸的纱布与棉被。 　　尹斌什么都还没说，就看到小狐狸精那悄无声息的眼泪。 　　现在的碧守像是连哭都不敢大声，与曾经那个八爪鱼似的缠着他哇哇大哭的笨蛋，已经像是两个人了。 　　“哭什么……”尹斌怕他把自己闷死，伸手去掀他的被子，“我还没开始跟你算账你就哭了？” 　　碧守紧紧抓着被角不松手，这是他最后的防线，一旦被掀开，他就不得不去直面尹斌冰冷的眼神了。 　　他紧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的了什么似的，咬着嘴唇，默默地流泪。 　　尹斌要跟自己说什么？是不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无情无义口是心非又懦弱的狐狸？ 　　他被强行修改了记忆，生气了也是情有可原。一旦恢复了记忆，尹斌就会知道重逢这些天他所以为的，那些对碧守的爱意，其实早已经被背叛，都只是失忆后余留下来的错觉而已。 　　碧守颤抖着，甚至做好了被揍的准备。 　　他能感觉得到尹斌的鼻息靠得很近，像是在审视该从何处下手整治他。 　　尹斌确实是在寻找能够整治这只笨蛋狐狸的位置，碧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人十分不好下手。 　　他捉住了被子的另一角，出其不意地将被子一把掀开。 　　碧守没了遮挡，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僵在床上不敢动。他感觉到尹斌的手正触碰着他的脸，便猛地一震，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怕我？”尹斌轻抚那没有受伤的半张脸，用手指揩去那眼角的泪水。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在生气，碧守吸了吸鼻子，眯起眼睛，透过泪光偷瞄他的表情。 　　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可真吓死个人，尹斌的眼神凶狠极了，像是要杀人。 　　碧守呜咽一声，不敢看了。 　　“怕我就对了。”尹斌的气息靠得很近，他的声音意外的温柔，像是刽子手行刑前的会有的那种温柔。 　　碧守的眼泪已经停了，满脸的视死如归，乖巧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报复。 　　却只等来了一个吻。 　　床垫沉了沉，尹斌似乎也爬了上来，将人虚虚地抱在怀里，恨恨地轻咬那双苦涩的唇。 　　这个吻甚至连粗暴都算不上，尹斌只浅浅地吻上去，似乎是怕触碰到碧守的伤口，甚至不敢去捏碧守的脸。 　　“再怕我一点吧……”他像是没辙了，抵着碧守的额头低语，“再怕一点，你就不敢这么折磨我了。” 　　碧守睁开眼睛，看见那双墨色瞳仁里的悲伤。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半张丑陋的脸。 　　尹斌凑得这样近，那看起来有多恶心啊。 　　他慌忙去摸那快要被扔在地上的被子，想要把这样丑陋的自己给盖起来。 　　他本就一身的伤，这样不管不顾的动作牵扯碰撞了许多的伤口，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要赶紧把自己的脸遮住。 　　尹斌捉了他的手，怕他伤了自己，将用身体将碧守禁锢住。 　　“找什么？”他低头看那双惊慌的眼睛，碧守越是躲避，他便越是要看，还一点一点地去吻那湿漉漉的眉眼与被泪水浸湿的纱布。 　　“我好想你。”他听见尹斌说。 　　碧守被这温柔捕获，稍一晃神，那吻便又顺着下颌的纱布落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 　　“你不想我吗？”尹斌意有所指地抬起头冲着他笑了。 　　怎么可能不想？ 　　碧守没有一天不想念这让人沉醉的气息，和尹斌那双只有在看向自己时才会笑的眼睛。 　　像是从碧守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尹斌重新吻上了那双微张的唇。 　　这一次，身下的人终于有了回应。 　　碧守乖顺地接受着他的吻，那柔软的唇舌就好像生来就会勾人，竟模仿着他的动作，愈发纠缠着他不放。一吻完了，还抬起头来追逐。 　　尹斌差点招架不住，强撑着将脸移开，平息自己被勾起的热量。 　　他不敢乱碰碧守的身体，不得不尽力克制。 　　可小狐狸精自己却没有这个意识，毫无自知地摩擦着双腿，双眼迷离地看着尹斌的唇，仰起下巴伸出了小舌头，一副“不够”的样子。 　　尹斌失笑，他差点忘了这只狐狸有多磨人了。 　　“先休息。”他按下那个不安分的脑袋，不禁想为自己的自制力鼓鼓掌。 　　他把被子重新给碧守盖上，见小狐狸精还迷迷瞪瞪的，便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本来一脸恍惚的碧守，闻言立刻回过了神来，闹了个大红脸，被尹斌揉了揉头发，乖乖缩进了被窝里。 　　“长辈还在呢，也不知道收敛点。” 　　尹斌刚合上碧守的房门，就听见了叶朝凉薄的声音。 　　尹斌很难决定到底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眼前这位“长辈”，记忆中他与弘元都是有恩于自己的人，可现在的叶朝，嘴巴实在是太碎了。真的很难让他继续尊敬下去。 　　“您是……”尹斌皱眉，像是话到嘴边想不起来了叶朝是谁了。 　　“不记得了？”叶朝一惊，“那小人狐的遗忘咒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您是……”尹斌接着说了下去，“您是禁欲得太久所以火气才会这么大吗？” 第91章 恶行的原因 　　“您是禁欲得太久所以火气才会这么大吗？”尹斌微笑着说道。 　　想来看看徒弟的弘元正巧也听到了这一句，竟显得比叶朝还局促，他动摇得过分明显，转身就跑，明明只是个灵体，好像还绊了一跤。 　　叶朝无语地看着他这一系列近乎不打自招的动作，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他一起丢干净了。 　　“你们……”尹斌也琢磨出了些什么。 　　“关你屁事！” 　　碧守的伤好得很快，原本人狐就恢复能力远超常人，现在更是，没几天就可以下床乱跑了。 　　反倒是叶朝，一直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竟然感染了，倒在床上发高烧。 　　只有灵体的弘元很难帮得上忙，碧守自己的伤还没有好齐，于是照顾叶朝的责任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落到尹斌的头上了。 　　两人相顾无言，都很痛苦。 　　“我喊的是碧守！你过来干什么！”叶朝都高烧快四十度了，嘴巴也没停下。 　　“他自己也是个伤患，怎么能照顾别人。”尹斌放下水杯，冷冷地说，“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 　　他这哪像是照顾病人的，索命的还差不多。 　　叶朝气得头疼，强行用灵力把人轰了出去。 　　所谓医者不自医，叶朝没想到那么一点小伤就让自己倒下了，发烧都烧得很不服气，一边生病一边还要生气。 　　尹斌好心给他送来了退烧药他也没吃，总以为自己好歹是那什么妖星，不会被这人世的生老病死所困。 　　等他烧得都意识模糊了，才意识到这个想法可能是错误的。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似乎有人将自己扶了起来，将水杯抵上他的唇，喂他喝水吃药。 　　“滚……远一点……”他以为是尹斌又回来了，嘴里仍骂骂咧咧的，“不需要……你这小……兔崽子……” 　　抱着他的男人似乎是笑了，在他的脸颊落下了一个冰冷的吻。 　　叶朝猛地惊醒！ 　　他也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鞋子都不穿，跌跌爬爬就往外跑。 　　客厅里碧守正和尹斌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叶朝甚至连嘲讽他们腻歪的心情都没有，抓住了尹斌就问：“弘元呢？池弘元呢？” 　　“不是在你房里吗？”尹斌面露不解。 　　碧守也被这样着急的他吸引了注意：“师父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叶朝又冲回了刚刚自己睡觉的那个房间。 　　确实是他漏看了，弘元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 　　也不怪叶朝没有看见他，弘元身体的轮廓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他说不出话来，冲叶朝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看得见背后墙面的笑容，变得越发像一个影子了。 　　叶朝连连往他的身体里射了好几道黑气，也只勉强让他变得略微清晰了一点，弘元还是没办法发出声音。 　　“谁他妈让你乱用灵力的？”叶朝急了，“喝水我自己不会吗？需要你来？” 　　弘元耸了耸肩，笑了。 　　值得。虽然发不出声音，他的唇形却这样说。 　　“你会消失的你知不知道啊！”叶朝翻箱倒柜地找了件弘元的大衣服，裹在身上就要出门。 　　弘元却挡住了他的出路，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去。 　　“不要拦着我。”叶朝发狠道。 　　“怎么了？”碧守和尹斌闻声赶来，不知道这二人吵得什么架。 　　“不关你们的事，都让开。”叶朝恶狠狠地说着，想要推开这两个多管闲事的，奈何他烧也没退多少，根本没什么力气，推人家自己还晃了两晃。 　　“你赶紧休息吧叶朝，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做也来得及。”碧守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扶叶朝，却被他用力甩开。 　　“来不及！”叶朝咳嗽了两声，硬是推开了这两人就往外走。 　　可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尹斌拉住了。 　　原来是弘元对尹斌使了眼色，让他拦住叶朝。 　　“你要去做什么？我帮你去。”尹斌说。 　　“松开！”叶朝根本不理他。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两只会法术的人狐都不是叶朝的对手，可在尹斌面前，他就像是普通人一样，一点优势都占不到，就这么被他拉着，硬是给拉回了房里。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小白眼狼！”叶朝坐下便骂。 　　“呃……”小白眼狼们不敢说话。 　　“我不出去办事，你师父就要没了！”叶朝又说。 　　其实早在碧守给尹斌施遗忘咒的那一晚之前，在这个房间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心碎的人。 　　叶朝怎么都没想到，那只老狐狸，恢复灵智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这么多年，他虽给对方施了忘记的咒语，自己却从未忘记过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 　　所以就算违背本性，就算每天都装好人装得烦死，只要能呆在那个毫不知情的男人身边，他便觉得很愉快了。 　　他自认虽然没安好心，但确实没有过恶行。所以就算弘元一直心心念念要去追捕诛杀那个会为祸人间的妖星，只要他没有真的做坏事，便不算是在欺骗吧。 　　至少叶朝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没想到弘元恢复了灵智和记忆，便跑来向他兴师问罪，就好像这么多年比朋友和家人更亲近的关系都从来没有解除过他的防备。 　　弘元的眼里只有妖星，没有叶朝。 　　“我以为你至少喜欢过我。”面对寸步不让的弘元，叶朝自嘲地笑了，眼里添了几分挑衅，“我若是不听你的，你又能怎么办？我这就出去，杀一百个人，你拦得住我吗？” 　　老狐狸爬上他的腿，像是要他抱自己。 　　叶朝虽然生气，却还是弯腰将弘元抱了起来。 　　“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作假。”弘元说，“只是天命……” 　　“去他娘的天命！”叶朝打断他，“这两个字你到底要说多少遍，我光是听着就恶心！” 　　弘元见他如此，便不再说话，将脑袋靠上了他的肩膀，像是给了他一个不舍的拥抱。 　　叶朝还以为这顽固的狐狸有所动摇，谁料下一刻就被面前突然爆开的灵力击中。 　　这混蛋居然自爆内丹要与他一起死！ 　　叶朝毕竟是千百年的怨气所成，没那么容易死。可这只自不量力的老狐狸，却是真的没命了。 　　叶朝看着手里仅剩的一缕狐狸毛，差点疯了。 　　池弘元，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残忍！ 　　近在眼前的人也好情也好，他都不相信，唯独信那所谓的天命和妖星。 　　哪怕与他一世为敌也好，可他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甚至先一步离去。 　　何其残忍。 　　叶朝拼了命从那危险的乌有中夺回了这只老狐狸的元神，发誓要让他也体会被伤害的感觉。 　　弘元的灵体并无道行可言，全靠叶朝给予能量，才能勉强在这人间维持而不消散于天地。 　　叶朝的能量终归也是有限的，唯有更多的吸收人间的怨念与恨意，才能满足对弘元的补给。 　　这也就是为什么弘元拒绝他的能量，也不让他出去的原因。 　　他的这副模样，是靠着叶朝的行凶为恶维持下来的。 第92章 以命换命 　　“所以你之所以会对那些富商下手……”碧守终于反应过来了，惊得合不拢嘴。 　　“他们拥有的医疗资源更好嘛，肯定比穷人受到的影响更小。”叶朝说。 　　此等歪理，叶朝竟也说得理直气壮。 　　碧守忍不住去看自己师父的反应，没想到师父并未像他以为的那样暴怒，只是略带悲伤地垂目看向不住咳嗽着的叶朝。 　　“不行的……”他忍不住说，“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你不伤别人性命，也终究是在作恶，会受到因果报应的！” 　　“呵……”叶朝的脸上还带着高烧的红晕，又一次挣扎着站起，笑得很不屑，“因果这种东西，你觉得我在乎吗？” 　　“想你师父活就别拦着我！”他用力推开了两个挡住了自己的小辈说道。 　　碧守被推得猛地退开了一大步，又迅速拦了上去。 　　“你这样师父会伤心的。” 　　“走开！” 　　叶朝发着高烧，碧守则伤病未愈，两个人一番争执，竟然半斤八两，僵持住了。 　　“池碧守！”叶朝火了，“你别逼我动手！” 　　碧守身上的纱布已经明显沁出了血来，他还没轻没重地用身体堵着叶朝的出路，又是那副笃信叶朝不会对他动手的样子。 　　“你他妈……”叶朝当真无处下手，气得直骂脏话。 　　“我警告你……”他一把拧住了碧守的耳朵，气急败坏地说，“再堵路就不给你治脸了，让你变成丑鬼狐狸精！” 　　碧守被拧着耳朵，痛得嗷嗷直叫，眼看着嘴角就沉下去了，要哭。 　　还想搬救兵是不是？叶朝看出这小狐狸的险恶心机，拧耳朵拧得更是用力，“让开！” 　　他正要教育这小人狐人间险恶，忽然感觉后颈剧痛，眼前便猛地黑了下去。 　　妈的，又是那个老婆奴。失去意识前叶朝心里只有这么一句话一闪而过。 　　尹斌虚虚将人接住，烫手似的把叶朝送回了床上。 　　“疼？”他伸手轻抚碧守那被拧得通红的耳朵，低头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对着那处吹气。 　　碧守虽然被叶朝拧得很疼，被尹斌摸摸耳朵，便又开心起来了，忍不住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啊，师父。”他终于意识到师父的存在，缩了缩脖子，与尹斌站得远了点，“您和叶朝……该怎么办啊……” 　　如果不能持续接受灵力或能量师父就会消失，但又怎么能为了获取能量，而让叶朝一再地去做坏事呢？ 　　弘元的表情很是泰然，碧守知道他的意思。 　　师父是宁可消失，也不愿意让叶朝再去为恶的。 　　“只能是怨气吗？”尹斌见他这副愁苦模样，突然开口问道：“没有别的可以代替的东西？” 　　他对修行，对妖星全都一无所知，在一旁听他们说了这么许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快乐，感动，悲伤，爱，这些不也都是人心里的能量吗？” 　　“妖星，不，叶朝因为是怨气所化，所以对他来说，只有怨恨才能成为能量。”碧守解释。 　　“那也不一定要出手伤人吧……”尹斌从小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就算爱上的就是一只狐狸精，有些话题在他听来还是有些无稽，“这世间怨气本就不少，他随处去转一转，不就有了吗？” 　　“或许他只能吸收更激烈直白纯粹的……”碧守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看向师父，忽然二人都变了脸色。 　　“对啊！让叶朝去那些怨气强的地方不就不用做坏事了？” 　　他像是刚刚想到了这个办法，雀跃不已，“这样叶朝不用做坏事，师父也不会消失了，太好了！” 　　“好屁啊！” 　　叶朝揉着后颈，从剧痛中醒了过来：“要是那么简单你当我想不到？那些零星怨恨，哪里够你师父维系？” 　　“可真够狠的啊……”他看向尹斌，眼里露出了精光，“我也就拧他耳朵而已，你就这么大的反应，我要是像对那些人一样对这小狐狸精，那你的怨气，必然不小。” 　　“来吧……”叶朝冲碧守伸出手，“为了你师父，牺牲一下。” 　　“不会要你命的。”他保证。 　　碧守竟像是被他说动，怯生生地伸出了自己那还裹着纱布的手臂：“那……那你试试？” 　　尹斌忍无可忍地将这个笨蛋拉到了自己身后，皱眉看向了叶朝，一副“你想都不要想”的凶恶表情。 　　就连一旁看着的弘元都笑了，冲叶朝做了“胡闹”的口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想怎样？！” 　　叶朝毛了，“真当我开玩笑呢啊？就你师父现在这个死样子，维持不了一个日头就得魂飞魄散。” 　　“我已经看他死过一回了，你们还要我再看一次吗？” 　　他说着，侧过了脸去，抬手迅速地抹掉了眼角的一滴眼泪。 　　“不要再拦着我了，再拦我，我真的要动手了。”叶朝沉下了脸，冷冷地扫视过面前的几个人，重新下了床，穿上了外套与鞋子。 　　“我的灵力呢？”眼看着叶朝已经走到了门口，碧守突然开口说道。 　　“我把灵力分给师父不就好了吗？”他说着，伸手去触碰弘元的胸口。 　　几乎是他碰到弘元的瞬间，那里便有莹莹绿光亮起，似是在与碧守的灵力相呼应。 　　碧守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师父的身体里，或许同为人狐的原因，灵力的输入竟意外的顺畅，等他收回手的时候，弘元已经像是有了实体一般，神态也比吸收怨气时灵动了许多。 　　“怎么会……”叶朝难以置信地快步走回来，伸出手去触碰那久违的伟岸男子，指尖所触，竟带着不可思议的温度。叶朝收回手，兀地红了眼睛。 　　弘元也对自己的变化相当诧异，他试着将眼前的男人拥进怀里，竟然真的抱住了。他收紧双臂，将那个已经落下泪来的家伙搂得紧紧的。 　　“太好了！”碧守比他们还高兴，可刚收回输入灵力的手，就目眩得难以站立，软绵绵地倒在了身后尹斌的怀里。 　　“太好了！”他仍是笑，抬头看向尹斌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月牙儿似的模样。 　　尹斌的脸色却不好，他怀里那具本就瘦弱的身体现在凉得惊人，而那张正笑得像朵花似的小脸，白得跟纸一样。 第93章 馄饨好吃 　　震惊了全国的连续富商绑架伤人案，在警方还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犯人突然就收手了。 　　徐达是他的最后一个目标，人们猜测犯人是不是一个自恋的虐待狂，无法接受失败，便放弃了作案。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犯下这一系列案子，穷凶极恶的犯人正坐在别人家的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烦躁地抖腿，只因为对眼前的小情侣实在是看不顺眼。 　　“你现在是彻底不管徒弟了是吧？”叶朝冲安静看着电视的弘元说道：“这俩都快抱上了，你看不见？” 　　他伤好后又回到了医院上班，辛苦了一天，不过想看电视休息一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屋子人都坐过来一起看电视了。 　　看就看吧，那小人狐和他的小情人，越坐越近，手还不安分，尹斌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的地调戏那只小狐狸，看得一旁的叶朝眼皮直跳。第一时间就向大的那只告了状。 　　谁知弘元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是火上浇油。 　　“我想开了。”他说。 　　他已经活了五百多年，经历过战争饥饿，名利富贵，也经历过情爱生死，可直到他看见历劫时的碧守与尹斌，才算是真正悟了。 　　修行之人总说情爱误人，可真的是这样吗？ 　　这样舍生忘死，这样纯粹直白的情感，又何尝不是世间诸多大爱的缩影。 　　碧守这孩子，天资并不高，或许与他一样，徒劳地修行了五百年，用尽了阳寿，为他人活了一世，终还是不能成仙。 　　若是如此，还不如至少让他可以活得尽兴。 　　何苦为了也许不会发生的伤害，平白去折磨孩子呢？他觉得尹斌这孩子也挺好的。 　　叶朝一看他这一副认同了女婿的老父亲模样，更是来气：“我看你们苍狐是真的要完了。” 　　碧守看他们争吵，也挺不好意思，微微坐得离尹斌远了些，却被一把拉了回去。 　　“早上煲的汤喝了吗？”尹斌问他。 　　“喝……喝了一点。”碧守目光游离。 　　现在每日碧守都要给弘元输送灵力，虽然叶朝给他做过检查，说并没有影响身体，尹斌却并不相信，天天带了不知道跟谁学的补汤来，让碧守喝。 　　一日两日倒还好，天天喝，就连碧守这个贪嘴的都喝不下了。 　　“还不补充营养……”尹斌轻揉那双没有血色的唇瓣，“嘴巴都白了。” 　　碧守闻言急忙去舔嘴唇，努力想要使自己的嘴巴看起来红润些，却不一小心舔着了尹斌的手指。抬眼只见男人眸色愈深，眼神十分危险。 　　“不看电视能不能回自己房间玩去？”叶朝不合时宜地插嘴道，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旁边那对的荷尔蒙浓烈得整个屋子都要升温了，简直是一点不把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尹斌倒是想“回房间玩”，奈何这一屋子除了他，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房门对他们来说，几乎等于是没有，若是弄出什么动静来，简直像是当人家面行不轨之事。 　　尹斌自觉还没变态到那个地步，恢复记忆直到现在，还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家窗户还没修好吗？”他反问叶朝，言语间暗示意味明显，“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里确实有点吵闹。” 　　叶朝被气笑了，好哇，这小子竟然开始以主人的身份赶客了？ 　　“你还没我皮带高的时候我就已经住过这里了！”叶朝斜眼看他，“轮不到你这个新来的摆谱！” 　　“另外你以为我想赖在这里？我家要修的东西太多了，各种搬上搬下，又累又烦，哪有那么快？”他又说。 　　“缺人帮忙吗？”尹斌笑，“我可以帮忙搬东西。” 　　他明面上是在提供帮忙，潜台词还是在赶人。 　　叶朝岂能听不出他的意思，刚要开骂，只听碧守突然一惊一乍地跳了起来。 　　“又加分了！！”他瞪大了眼睛，“加了二十分！” 　　“您看！”他把功德簿伸到了弘元的面前，“这功德簿是不是坏了啊？这段时间一直在胡乱加减分！” 　　碧守一直都想弄清楚功德簿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弘元先是变成狐狸没有灵智，又被叶朝绑走，他都没有人可以求助。这下师父回来了，终于能弄清楚了！ 　　“胡乱加分？”弘元接过功德簿，像是旧友般轻抚那手表。 　　手表在他的手中，逐渐变成了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模样，那是功德簿在弘元身边时的形态。 　　“好久不见。”他笑着翻开了功德簿，一条一条地看着这段时间碧守的加减分数。 　　有很合理的，零星的+1，是碧守一直在做的好事，还有掩护叶朝被扣的分，都算是公允。 　　其中确实有一些，非常夸张的加减分，看起来十分的没有道理。 　　救人一命才10分，刚刚他们看电视拌嘴，怎么就加了20分？ 　　“这是为什么？”弘元修长的手指轻抚那笔记本，柔声问他，“老伙计，你能告诉我吗？” 　　叶朝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开心：“麻烦死了，个破本子，不说就撕了。” 　　那笔记本似乎很喜欢弘元，很快在最后一行显现出了尹斌的名字。 　　“对！”碧守惊呼，“之前我问它，它也是回答了尹斌两个字，怎么也不说为什么！” 　　弘元闻言，再次低头，与笔记说话的声音愈发温柔：“能告诉我尹斌怎么了吗？” 　　“它不会回答的，可讨厌了！”碧守哼了一声，又想起被功德簿欺负的那些日子。 　　谁料在他面前那么混账的功德簿，在弘元面前却乖巧得很，又在末行显出了两个字。 　　“混沌。”弘元轻声念出了那两个字。 　　“馄饨？”碧守懵了，“什么意思？它是让我们去吃馄饨吗？” 　　“馄饨都是肉的……我们吃不了的呀……”碧守吸了口口水，“但是既然功德簿这么要求的话，那……那我们就去尝尝吧……” 　　尹斌被这小机灵鬼逗得笑得几乎要肚子痛，狠狠把人搂进怀里猛亲了一通才好。 　　至于那个什么功德簿，为什么会无端显出他的名字，他才不关心。 第94章 这孩子，邪性 　　弘元在卞城买下的这套三居室的房子，原本他与碧守各一个房间，多出的一间用作他的书房。 　　现在叶朝家中修整，来他们这里暂住，弘元便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叶朝，他本就只有灵体，在哪休息都没有区别，实在不行，还可以去书房过夜。 　　这段时间他们渡劫的渡劫，受伤的受伤，生病的生病，弘元自己也一度在烟消云散的边缘，一直未能有机会与叶朝好好说话。 　　叶朝的妖星身份暴露之后，愈发回归本性，动辄与两个小辈斗嘴，生龙活虎，好像又年轻了几岁。 　　可这样几乎无所顾忌的叶朝，一旦与弘元单独相处，便会露出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弘元知道，叶朝的心中仍有芥蒂。 　　在他被困在叶朝家中这段时间，他因自己未能除掉妖星，还被迫以怨气维持灵体，对叶朝一直没有过好脸色，也想过以各种办法逃走，都是徒劳不说，也更加激怒了叶朝。 　　现在想来，叶朝从未真的怨恨过他的无情，甚至被自己口出恶言的时候，最多也只是气得大骂，从来没有放弃过为自己输送能量。 　　堂堂妖星，竟卑微至如此地步，想来总是不愉快的。 　　这段时间叶朝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甚至连曾经做朋友时的笑脸都不舍得给予。 　　碧守与尹斌在的时候，叶朝尚能与他共处一室，若他们不在，叶朝便关起门来说要睡觉，回避的意味很是明显。 　　他常看着悉心照顾着碧守的尹斌沉默下来，有时还会说一些风凉话，故意寻他们开心。 　　弘元知道，叶朝始终是有些羡慕的。 　　叶朝小时候身体不好，别人都知道叶家的小子虽然是个病秧子，但是懂事听话，学习认真，以后一定能子承父业，当个好医生。 　　唯有弘元知道，叶朝这小子，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弘元与叶家的祖上有过恩情，约定了只要叶家还在从医，便会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地为他医治，也为他保守秘密。 　　这么多年，弘元眼看着叶家世代子孙长大，从没有一个，像叶朝这么邪性的。 　　他很早就发现，才十多岁的叶朝总是每每对着电视上的人祸与天灾露出向往的神情，在父辈谈及病患生死的时候，又显得异常冷漠。 　　虽说医者对生老病死应当尽早看开，才能理性地对待自己的工作，可这孩子，比起理性，更像是追逐厄运之火的飞蛾，他不在乎他人生死，却又会为死伤而兴奋。 　　这些都只能算弘元一己之见，真正让他觉得这孩子有些问题的，要数从某日开始，他注意到叶朝眼神的变化。 　　他做功德，有时难免遇上凶祸，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叶家人也已经习惯了。他受伤了就直奔叶家，没有太多顾忌。 　　也正因如此，那一日他被人砍伤后背，觉得很不爽快，进门便扯掉了已经被血沾湿的棉布T恤，光着上身等待叶朝的父亲来为自己缝合。 　　不巧当天叶家人都去了邻市参加亲戚的婚礼，只留下身体不好不便远行的叶朝看家。 　　彼时叶朝已经十五六岁，自小看着父辈行医，多少也会一点。他取来了药箱，自告奋勇要替弘元治疗。 　　弘元本就强壮，也就不怕给这小朋友做实验，他很是大方地给了叶朝这个机会，一本正经地拜托他“下手轻一点”。 　　叶朝的手法与他的父亲非常相似，虽是男人，手指却很灵活，动作轻盈敏捷，缝合的过程十分顺利，并未给弘元带来什么多余的痛苦。 　　而真正让弘元毛骨悚然的，是他笑着感谢这个为自己疗伤的小医生的时候，注意到叶朝那兴奋到发光的眼神，过分急促的呼吸，以及根本难以掩饰的身体变化。 　　他不认为身为男孩的叶朝会有那么“喜欢”自己，这孩子像是被血肉所激，露出了他最原始的一面。 　　弘元知道有这么一部分的人族，生来便是不同的。他们并无正常人的情感可言，却对伤害过分执迷。 　　自此，他便格外留心叶家的这个小子，唯恐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除了给弘元缝针的那一次，叶朝平时似乎并无异常，弘元跟踪过他几次，他只去图书馆之类的地方，上学放学都很安分，没有去做那些让弘元担心的事情。 　　甚至因为太过努力，边走路还边看书，几次都差点在过马路时被车撞，还是弘元施法解救才让他幸免于难。 　　十五六岁的叶朝个子比同龄人稍矮一些，头发也因为懒得去理发店而逐渐变得有些太长了，以至于在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低着头走路回家的时候，总是会被同校那些人高马大的男孩子欺负。 　　弘元最初以为那些孩子是欺软怕硬，柿子捡软的捏，后来竟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别的意味。 　　领头的那个男孩，总是会说些挑衅的话，见叶朝不搭理，便总是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还扯他的袖子，活像是求关注的小孩子。 　　叶朝被捏脸揉头发也没什么反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不屑。 　　有时候对方的行为过分了，他便拉下脸来瞪过去，还颇有几分气势。 　　弘元跟了一段时间，觉得他既无自己以为的攻击性，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便不再跟踪了。 　　只是他总会在夜深时想起那个在自己身后两眼冒光兴奋起来的叶朝，怎么也不能将他同那个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男孩联系起来。 　　又过了几年，弘元才终于明白了在叶朝身上所发生的，是比起逐恶更让自己头疼的事。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男孩，像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咬着他的嘴唇，对他说：“我喜欢你。” 第95章 别总是说要报恩 　　弘元活了五百年，前一百年虽然过的跌跌爬爬十分狼狈，往后的岁月，他这样的坚毅勇敢又有男人味，不论在哪，总是不免招女子青睐。 　　从暗藏情意的手帕，到包着青丝的香囊，还有那些女儿家的书信与纸条，他都收到过不少。 　　像叶朝这样直接上嘴的，却还是第一次遇见。 　　还是个男孩。 　　弘元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看起来他只要一只手就能扔出去的男孩吓到了。 　　现在想来，相识这么数十年，叶朝总是出人意料的。 　　他强行撕开弘元坚守了多年的防备，势在必得地侵占领地，不顾一切地用行动与语言对他说着“爱我”。 　　弘元总是很能好地处理人族向他投来的好意，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尊严与底线，只需要好好地去把话说明，对方便会体面地离场。 　　叶朝却不会，叶朝只会更进一步。 　　“你不讨厌我。”他说。 　　“你也喜欢我。”他紧接着又说。 　　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弘元想笑他“我怎么不知道？” 　　却笑不出来。 　　他的心里似乎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觉得无法反驳。 　　或许早在几年前，那个男孩看着自己的后背兴奋起来的模样，就已经过早地闯入了他的心里。 　　“爱我吧。”叶朝说。 　　“爱我吧。” 　　或许已经爱上了，弘元意识到。 　　也许在那些校园里的男孩围着叶朝寻求注意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自己心底的戾气，才会无法继续跟下去。 　　“有屁快放！”叶朝对擅自闯进自己房间的男人很是不耐，尤其是对方说有话要说却擅自走神这事，真的让他有点生气。 　　弘元刚从碧守处补足了灵力，本就高大的身形魄力更甚，他坐在叶朝的身边，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 　　“干什么！”叶朝惊了，猛地甩开了这人想要环住自己腰身的手。 　　弘元没想到会被这样激烈地拒绝，一时面上有些尴尬。 　　他原以为叶朝对自己的心意未曾改变，才会那样为了维系自己的存在不顾一切，可叶朝总是出人意料的，或许他另有所爱，只当自己是旧友珍惜也说不定。 　　“没……没事了……”弘元狼狈地起身，恨不得穿墙离去。 　　可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结界，叶朝竟还不放过他。 　　“你什么意思……”叶朝在他背后死死地盯着他，“还想再杀我一次？” 　　上一次就是这样让人误会的拥抱，让他放松了警惕，才让这只老狐狸以为自己有机会和他同归于尽。 　　他叶朝不是傻子，同样的当绝不会上第二次！ 　　“不……”弘元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虽活了五百多年，甚至死过一次，在情爱方面却是新手，挺高大的汉子，竟被逼到了墙边，颇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要杀我又是什么意思？报恩？”叶朝歪头看他，“终于想通了，想感谢我救了你？” 　　这话严格来说并没有错，从叶朝嘴里说出来，却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难道你学起人间那套无聊故事，想要以身相许？”叶朝挑眉笑了。 　　他似是故意挑难听的话来说，仰头看着弘元的双眼火热，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弘元怔怔看着那双眼中的火光，像是没听见他挑衅的言语。 　　“为什么要我忘记？”他低声问。 　　叶朝没想到他会与自己翻起旧账，很是不耐：“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吗？” 　　“当然！” 　　叶朝却自嘲似的笑了：“当时你要走，要抓妖星，要行侠仗义，要我改邪归正。” 　　“不让你忘记还能怎么办？你不忘记……就会有结果吗？” 　　“你也不必再来说教一次……”叶朝撤掉结界，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他离开的手势，“反正你们现在有个克我的，我这妖星翻不起什么风浪，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就暂时留我一条小命吧。” 　　他低垂眉眼，笑着自贬，擅自从弘元被他侵占的领地撤离，一副想要撇清关系的样子。 　　弘元反手合上了门，将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子拥进了怀里。 　　“你他妈……”叶朝明显受到了惊吓，身体猛地一震，奋力想要从这个温柔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我的灵力消耗很快……”弘元抱着他，低声说着，“你若是太过挣扎，等我的力气耗尽，就没办法抱住你了。” 　　“那就别抱！”叶朝说着，却停止了挣扎，任由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抱着，不说话。 　　弘元无声地笑了，抬起怀中人的下巴，细细去看那眼里的火光。 　　“看什么！”叶朝语气凶得很，脸却红了，似是怕耗他的灵力，也不反抗，撇着嘴作出一副厌烦的模样。 　　“对不起。”弘元说，“前些日子与你生气，抓咬了你许多。” 　　叶朝闻言，面上厌烦不减，眼里却浮出了些水气，弘元知道，他是委屈了。 　　他被从乌有中救回时有过一阵混乱的时间，分不清虚无和现实，也分不清叶朝的本意，只当他是恶贯满盈的妖星，反抗心甚重，仅有的灵力都用来抓咬这个试图给他维系生命的男人了。 　　换位想想，叶朝确实委屈。 　　“还痛吗？”弘元抓起他的手，情人般放在唇边轻吻，追逐着他闪躲的视线。 　　“别跟你徒弟学这些肉麻手段……”叶朝嘴上仍是不饶人，手却一直抽不回来似的。 　　“我就是想报恩，不行吗？”弘元低头，唇靠得很近，“以身相许倒是不太会，你教教我？” 　　叶朝被这老狐狸的厚脸皮所惊，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尖利言语了。 　　这老狐狸便趁机寻了空隙，夺了那不得安宁的唇舌。 　　“拉……拉倒吧！你都没有“身”，何来以身相许！” 　　半晌，叶朝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骂人的力度都少了几分，“都一把年纪了，不害臊！” 　　弘元只抱着他笑：“对。以前太正经了，错过了太多。” 　　叶朝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又一次无言以对，泄气地靠着那个宽厚的胸膛，恨不得把早前所受的委屈都咬回去。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可是妖星。”他埋头在那胸膛，闷闷地说，“等我为祸人间了，你就是那个放过妖星的大罪人。” 　　“好人做太久了，做做罪人或许也挺有意思。”弘元笑道，“不过我不太会，到时候可能还要你多教教我。” 第96章 像爸爸 　　鉴于弘元的房子只有三个房间，且叶朝也已经暂住过来了，尹斌这个年轻后生除了一开始碧守伤势不稳定的时候睡了两夜沙发，之后的日子还是得住回自己的住处，像个通勤老婆似的，每天提着好吃的来照顾碧守。 　　碧守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只是疤痕未消，便暂时续起了头发遮挡。 　　他每日都要给弘元输送灵力，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每每被尹斌见着了，总要被细细检查一番，生怕他分出去的不是灵力而是别的什么重要的东西。 　　尹斌已经很严肃地同两位长辈谈论过这件事，奈何他一介凡人，对修行之事既无了解，也不能代劳，看着碧守日益苍白的小脸，着急也没有用。 　　“混沌到底是什么个玩意儿？”叶朝关上了门，老友般坐在了弘元身边，“能不能利用？” 　　他知道尹斌的担忧，不光是尹斌，他又何尝不忧心？ 　　且不说碧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现在就好像是被当成电池在用，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就算这个“电池”不是碧守，而是什么他不认识的人，他也还是难以安心。 　　弘元的存在非常薄弱，一日不得能量就危险得很，若是不能想出个能够长久支持的法子，迟早是会出问题的。 　　“你那功德簿不是说了吗？尹斌，混沌。它是什么意思？” 　　那日功德簿显出的内容让人十分费解，碧守这个小傻子还以为是吃的馄饨，乱七八糟岔开了话题，叶朝还想多问，弘元却已经合上了功德簿，似乎并不打算再追究这两个字的意思。 　　“混沌是上古的凶兽，已经很多年没有关于它的传说了，应该是与那些上古的神兽们一同湮没在时光里了。”弘元睁开眼回答道。 　　弘元这些日子也在寻找自身修炼的方法，整日在书房闭关，也就叶朝这个刺头性子不把他的闭关当回事。 　　“哎，会不会小斌那小子跟那混沌有什么关系？是转世？是后代？是它中意的人？” 　　叶朝来了兴致，“他要是有这么大的来头的话，那可得好好利用啊，说不定跟唐僧肉一样，光是一口他的血肉就能让人长生不老之类的。” 　　弘元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做凶兽？” 　　“我还是妖星呢……”叶朝无语摊手，“你想表达什么？” 　　“你这妖星，只能祸害一世，上古的凶兽，若是活在如今这个年代，可是要毁天灭地的。”弘元重新闭上了眼，“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细究为好。” 　　“哈？你现在是嫌我这个坏蛋不够坏了吗？”叶朝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弘元叹了一口气，再度睁开了眼，提醒眼前故意找茬的妖星：“我在闭关。” 　　叶朝吧，别人跟他在一起，他嫌烦。不理他了，他却也觉得讨厌。 　　见弘元这样冷冰冰的，几乎要遁入空门一般的打坐，叶朝莫名就来了火，按着不看他的老狐狸就一通上下其手。 　　直到弘元呼吸粗重地睁开双眼，连眼神都变了，他才悠悠然举起了手：“不好意思，我保证不会再打扰您闭关了，我这就走！” 　　他迅速逃出了书房，还坏心眼地锁上了门。 　　看见路过的碧守诧异的眼神，他说：“不要打扰你师父修行！” 　　碧守说：“但……师父不是灵体吗？关门有什么用处吗？” 　　“你少管那么多！”叶朝露出了一脸凶相。 　　不光欺负小人狐，叶朝还把坏心眼打到了尹斌的身上，趁他洗碗没有防备，硬是按着他抽了一针管的血。 　　尹斌的血从医学角度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异常，否则他长这么大不可能没有发现过问题。 　　那么从修行的角度来看呢？ 　　似乎也感受不到什么灵力。 　　叶朝也不可能弄来那上古凶兽的血来做DNA对比，只能对着好不容易抢来的这管血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看着弘元房中书架上的那本西游记，脑中突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想法。 　　他伸出舌头，将那针尖对着自己的嘴巴，缓缓地推出一滴血液。 　　“啪嗒。”那滴尹斌的血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卫生了，叶朝再怎么说也还是医生，终究是无法面对自己脑中那一系列病菌的形象，不得不放弃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也许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吧，叶朝自嘲地笑了，亏他既是医生又是妖星，居然寄希望于这么荒唐的事情上。 　　于是跑来照顾碧守的尹斌，眼见着这人神神叨叨地抽了自己的血，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嘛，又看到他把装着自己血液的针管扔进了垃圾箱里。 　　……现在的叶医生，确实让人很难把他当成长辈去尊敬。 　　“头还晕吗？”尹斌放下给碧守热好的牛奶，伸手为他轻揉太阳穴。 　　碧守的刘海已经长得可以遮住左眼，他闭着眼睛躺在尹斌的腿上，看上去比短发时更添妩媚。 　　可那越发惨淡没有血色的皮肤，实在是让尹斌无心欣赏这美色。 　　“不晕。”碧守很幸福地转身抱住男人的腰，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休息一会，待会喝了牛奶就早点睡。”尹斌掀开那柔软的头发，轻吻碧守脸上仍未淡去的疤痕，轻声说，“这段时间先别急着出门做什么功德了，养好身体再说。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 　　碧守闻声翻了个身，睁大了眼睛看他。 　　只是看他，却不说话。 　　“怎么？”尹斌捏他的鼻头。 　　“你好温柔啊……”碧守笑了，“好像电视里的男主角！” 　　“哦？”尹斌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笑了，“像哪个？” 　　这些天他们养伤的养伤照顾病人的照顾病人，都不能到处跑，也就凑在一起看了不少的肥皂剧。 　　尹斌本以为碧守会说自己像那部都市爱情片的男主角，没想到碧守想都没想地大声叫出了一个人名： 　　“夏X海！” 　　“什么？”尹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那个我们一起看的电视里的那个……那个爸爸！”碧守笑得眼睛都弯了，“你跟他一样，都好温柔！” 第97章 黑历史 　　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碧守快乐安生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很久。 　　首先是那个叛徒一样的功德簿，因为多日没有功德进账，竟通知了山里的老狐狸，老狐狸又找了姜梓来电话询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好好攒功德。 　　不光如此，黑影也耐不住跑来闹腾，他并不知道叶朝妖星的身份，觉得妖星还在外危害人间，碧守却躲在家里偷懒，实在是过分！ 　　黑影来的时候叶朝也在，差点就暴露身份要给这只聒噪的蝙蝠上上课了，但还是被弘元拖回了房间里，不许他闹事。 　　“破关倒是勤快，养伤我也能理解……”黑影又跑到了碧守的头上对他说教，“但是你可不能借着养伤生出了惰性！” 　　碧守的头发长了许多，它便筑窝似的扒拉他的头发，边扒拉还边训话：“妖星到现在下落不明，人族不知道便算了，我们这些开了灵智的生灵，全都有找到妖星制止灾祸的责任！” 　　“你多休息一天，那妖星可能就多在外头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一天！” 　　黑影啪啪啪地用小爪子敲着碧守的脑壳，嘴里仍是不停，“你啊，还小，光听我说，可能不知道有多可怕。我和你师父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人间的那些脏事丑事了，你都想象不到的人族有多难看！妖星只会更坏，更脏，更丑！” 　　“我逼你……”在房内听着这老蝙蝠聒噪的叶朝忍不了了，张嘴就要骂。 　　一只到现在没修出人形的老蝙蝠，骂谁丑呢！！ 　　还好弘元手快，赶紧捂住了叶朝那张没个忌讳的嘴。 　　黑影虽一直道行不高，在弘元手下工作。但到底也活了小几百年，与苍狐与各处的妖修都有来往，若是它知道了叶朝的身份，不出半日，恐怕各处的妖都要赶到卞城来诛杀妖星。 　　“嗯？”黑影注意到书房的声音，教训着碧守的话语顿了顿。 　　“那您都见过什么脏事丑事啊？”碧守怕他发现师父与叶朝，赶紧岔开话题，“师父从来没跟我说过呢！” 　　“你师父不当你是小孩子嘛，当然不会跟你说那些……”黑影一开始想当年就停不下来，“想当年你师父也还年轻，被人骗到了一个大宅子里，说是给他介绍工作，让他好好干活赚钱。” 　　“结果你猜怎么着……”黑影提起这事，语气带着不自然的兴奋，“人家啊，给他介绍的那是什么工作哟……” 　　“什么工作？”碧守傻傻的，还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工作，人家看上他的身子了呗！那是个男风馆！” 　　黑影刻意压低了它那尖锐的声音，仿佛那些街头巷尾嚼舌根的妇人一般凑近碧守的耳朵，“你师父啊，人都进房里了，见着了光屁股的男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碧守只是想要将黑影的注意力从书房转移才多嘴问了一句，谁料竟然问出了此等大爆料，他苦着脸笑着应和：“还有这回事呢……” 　　“哎呀，你师父也挺不容易的……”黑影显然说上了瘾，仍滔滔不绝着，“难得化了个硬汉模样，还总是被人觊觎身子，前两百年没少被人占便宜。” 　　“是……是这样啊……” 　　“区区普通人族便有这样多的恶劣心思，你想想集合了这些恶念的妖星，得坏成什么样？！” 　　黑影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正题，“所以你可不能再偷懒了，明儿起就要尽快开始做正事了。” 　　“我们这已经查出了几个可疑人物，到时候我再把他们的信息发给你，你还像之前一样，去接近他们，查个究竟。”黑影又说。 　　“好……好……”碧守捣蒜般点着头。 　　或许是因为碧守的态度尚可，黑影此次说教还算是满意，又教训了他几句，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书房里叶朝斜着眼睛看着那只局促不安的老狐狸。 　　“男风馆？”叶朝挑眉。 　　“呃……”弘元没有回答。 　　“光屁股的男人？” 　　“没少被人占便宜？” 　　叶朝气笑了。 　　黑影虽然八卦，说的却都是实话，弘元被提起旧事，难免有些难堪，连解释都慢半拍：“只是偶尔会有些目光露骨的人罢了，并没有特别过分的事。” 　　“目光露骨也不行！”叶朝是真的火了，甚至难以自制地露出了“妖星”的表情，“要是让我知道都有哪些人那样看过你……” 　　弘元慌忙把人抱进了怀里，生怕他当真因为这种事出去做坏事。 　　焦头烂额的也不光是弘元，碧守一不小心就听到了师父的大八卦，一时也不敢去敲书房的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被送进过男风馆”的师父。 　　恰巧纪孟舟来了电话，他便顺手接了起来缓解心情。 　　纪孟舟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他好像有永远参加不完的酒会和派对要邀请碧守，碧守也一直都是拒绝的。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 　　“这次是个慈善活动，你可一定要来！” 　　电话里纪孟舟的言语恳切，“公司是按照参加人数投入的资金，多一个人就等于多一笔钱捐给需要的人，我把认识的人都叫上了，你说什么都要来！” 　　“我可以直接把钱给你……”碧守仍未觉得自己有非参加不可的理由，“就当是我的那一份爱心。” 　　“哎呀，这是钱不钱的事情吗？这可是行善积德啊！”纪孟舟说。 　　“呃……”碧守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 　　“到时候还有古玩珍宝的义卖，很多在外边都见不着的宝贝……” 　　纪孟舟见他不为所动，又换了劝说的策略，“你要是来了，到时候看上什么大哥给你买！” 　　“呃……”他这样说，碧守更没兴趣了。 　　“到时候拍卖的东西可多了，有什么黄金面具啊……”纪孟舟还没放弃，“还有瓷器，玉器，宝石，字画，大哥跟你保证，只要你来，再怎么说，至少也要拍个夜明珠给你玩玩！” 　　“夜明珠？”碧守被吸引了注意。 　　碧守曾听老狐狸们说过，那些它们用来修行的灵石，因为内有光彩浮现，人族也很喜欢，当成是珠宝摆弄，就叫作夜明珠。 　　现代社会四处都是人族的建筑物，灵石已经变得相当稀少难找了，但如果能够找到一些灵力充沛的，是否能够给师父用来修行呢？ 　　“我去！”碧守说。 第98章 好多钱啊 　　“五百八十万成交！” 　　锤声敲响，又一件展品被人拍走了。 　　“象征着花开富贵的翡翠摆件，拍出了如此吉祥的价格，相信这也是缘分一场！让我们恭喜26号藏家！” 　　拍卖师伸出手，热情洋溢地指向了大屏幕，“接下来要向大家展示的，是私人藏家收藏了多年的清初……” 　　碧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绿油油的，毫无灵气的石头被拍出了几百万的高价，就差把“不能理解”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有喜欢的吗？”纪孟舟拿着展品册子凑过来，轻声附在他耳边问道，“喜欢哪个直接跟大哥说，给你买了带回家玩去。” 　　他凑得太近，呼吸喷在碧守的侧脸，碧守颇为不自在地微微偏过了脸。 　　“不用你买。”他说，“我有带钱。” 　　这场慈善晚会是由省里的某位大人物主办，比早前纪孟舟公司酒会的规模还要大上许多。 　　碧守不得不换上了纪孟舟一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的礼服，用法术隐去了自己脸上仍未痊愈的疤痕，还不知为何被拉去化了淡妆，然后被装扮得像个洋娃娃似的送到了纪孟舟的面前。 　　“这可真是……” 　　许久不见，纪孟舟又一次为眼前男孩的美貌震惊，站在大厅门口竟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怎么还要化妆啊？”碧守很不习惯脸上的沉闷感，忍不住伸手去抓挠。 　　纪孟舟一把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爪子，笑道：“正好有化妆师朋友在，我们就照顾照顾别人的生意嘛。” 　　“你的头发变长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撩碧守的刘海，看不够似的，“真好看。” 　　纪孟舟向来是擅长言辞的，碧守无法分辨他说话的真假，言不由衷地回了句谢谢，勉强算是讲礼貌。 　　所谓的慈善晚会，进了门之后看起来与之前的酒会似乎也没有多少不同。 　　大家都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四处举杯敬酒热络交谈，直到拍卖开始，才陆陆续续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在碧守看来，已经展出的几样展品，每件的成交价都相当让人匪夷所思。 　　可在场的男女们似乎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想来那些在碧守看来过于昂贵的价位，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是玩乐的小开销而已。 　　碧守正看得合不拢嘴，感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似乎震了。 　　“不许喝酒。”身在永泉的尹斌发来信息。 　　“遵命（≧?≦）?”碧守回复。 　　尹斌早前丢下徐达回卞城，欠下了一个人情，此时正在永泉替徐达加固安保系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对纪孟舟的印象极为不好，对碧守接受他的邀请也显得不太高兴，人在外地仍不忘发信息来叮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女朋友？”纪孟舟毫不认生地靠近了看他的手机，“谈恋爱了吗？” 　　“没……没有……”碧守也不知道尹斌能不能算是自己的“女朋友”，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手机不让他看。 　　纪孟舟也不过分八卦，又将话题转回了展品：“哇，这幅画可真是厉害了，据说是黄公望的真迹，就是配在座这些俗人可惜了点。” 　　碧守看不懂什么名画，也不知道黄公望是谁。他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学习了，可文化水平一直都上不去，听纪孟舟这样说，顿觉自己也是个俗人，很是不好意思。 　　那画因为是名家真迹，起拍价便是一千万。 　　“一千三百万！” 　　“一千五百万！” 　　当下便有人争相叫起了价，一个比一个高，竞争相当激烈。 　　“两千万！”纪孟舟也举起了号码牌。 　　“啊？！”碧守惊呆了。 　　“拍下来就送给你……”纪孟舟看着前方的展品，志在必得地说，“名画应该配美人，不该流落在别人手里。” 　　“不！”碧守赶紧去拽他的手，“我不要！我根本看不懂的！太贵了！你别给我买！” 　　“做善事嘛……”纪孟舟眼皮都不眨地继续报价，“三千万！” 　　“啊！！”好多钱啊！ 　　碧守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疯，用力夺走了他的号码牌：“你再拍我生气了！” 　　“好吧。”纪孟舟举手投降，“好吧。” 　　好在场上还有一个比他更想要这幅画的，画作最终以三千六百万被另一个人拍回了家。 　　碧守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三千多万啊，多少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用来买东西送人。 　　这纪孟舟，也是有点疯的。 　　纪孟舟本人却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有些无辜：“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哪个嘛，你不告诉我，我可不就只能拍我喜欢的送你了。” 　　“都说了！不要你送！” 　　碧守气得都冲他龇牙了，纪孟舟好像才刚刚懂得了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笑了：“说不要的人那么多，真不要的也就只有你。” 　　“我自己带钱了！”碧守再一次强调地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小背包，这是他唯一坚持要带来的自己的东西。 　　“好好好，知道你有钱了。”纪孟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像是逗孩子似的。 　　“咔嚓。” 　　相机悄然捕捉下这二人一个嗔怒一个宠溺的亲昵模样，有人忍着笑意，将照片发送给了某个号码。 　　远在永泉的尹斌才刚与碧守发完信息，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这么一张照片，还没想清楚到底该生谁的气，脸色就已经黑得吓着身边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他回信息给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给自己传照片的男人。 　　“总觉得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不爽。”对面传来的信息上这样写着。 　　侍者拿着代表展品的标牌送到了正在发信息的男人面前：“于先生，麻烦您签个字。” 　　“关于您刚拍下的这幅画，不知您打算怎么安排呢？本公司有专门的保护装置与安保人员，可以将画作配送到任何您指定的地方。” 　　“啊……”于风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刚拍下了什么，他沉思了片刻，忽然冲侍者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就麻烦你们，把画送到往前数第三桌那个最漂亮的小弟弟手里吧。” 第99章 幕后玩家 　　“什么？！” 　　碧守听了穿着制服的陌生男人说的话，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还是纪孟舟拉了他一把，他才没跳起来。 　　“送……送给我？”他看着眼前装在密封的玻璃展柜中，由套着白手套的几个人用推车推到了自己面前的山水画，惊呆了。 　　“我不要，不不不要不要，你快还回去。”碧守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三千六百万啊！有没有搞错！ 　　“买家说了，送给您了，他不接受退回。”侍者微笑着对碧守说道，“请问您打算怎么安排这幅画呢？” 　　不光是碧守，周围的一圈参会者，也都被这大手笔的赠礼震惊，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这个被赠与了如此昂贵礼物的年轻男人。 　　碧守被看得紧张极了，他只是想来买几个灵珠回家送给师父而已，怎么就莫名收了这么贵的礼。 　　这个晚会怎么有这么多疯子！ 　　就连纪孟舟也微微变了脸色，他礼貌询问了侍者买家是谁，侍者却微笑着说对方不愿意透露个人信息。 　　好家伙，送这么贵的礼物，连个名字都不留？ 　　听见侍者所言的人全都大感震撼。 　　拍卖会还要继续，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下，碧守不得不暂时先将画交给纪孟舟的人保管，等结束后再做打算。 　　“我能不能把画退回去，然后让他们把钱还给买画的人啊？”他小声问纪孟舟。 　　“那肯定是不可以的。” 　　碧守闻言苦闷极了，他要这画做什么？他连那个黄什么公都不认识！ 　　纪孟舟的脸色也不好看。 　　碧守是他带来的，这送画的人，从他手里抢拍了画，又把画送给了他带来的人。 　　这举动，简直是故意在碧守面前驳他脸面，可以说是相当恶劣。 　　好在碧守并未察觉这一层，他只觉得对方行为莫名其妙，担忧着不知该如何处理这过分珍贵的赠礼。 　　“接下来……”拍卖师有力的声音重新吸引了晚会人群的注意，“是我个人认为非常有趣的展品。” 　　“有人说它们是珍贵的珠宝，也有人说它们是稀有的矿物，还有人说它们是天外来客，包含着我们尚不能得知的信息。” 　　“今天我们的第八号展品，就是大家都曾经听说过的宝贝——夜明珠。” 　　碧守被推上来的玻璃展柜吸引了视线，他瞪大了眼睛，雀跃不已。 　　是灵珠！而且还不止一个！ 　　“没错，八号展品并不是单个的夜明珠，正如大家所见，共有一大六小七枚珠子。” 　　拍卖师熄灭了大厅的灯光，让众人可以看清夜明珠莹莹亮起的惊人光线。 　　“这些珠子据说是由老农从山间挖出，当做传家宝传了几世，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大家可以放心，本机构已经替大家检测过了，这些珠子并不含有任何放射性物质，也没有人工添加的化学物质，是确确实实的纯天然造物。” 　　“夜明珠对于我们来说，一直是神秘美好的……”拍卖师说着，看了碧守一眼，若有所指地笑了，“若是想要拿来赠与美人，想必也是极好的。” 　　他显然也听到了刚才台下赠画的骚动，已经开起赠与的玩笑来了。 　　“这七颗珠子并不单独售卖，整体起拍价是三百万，请有兴趣的藏家出价吧！” 　　会场重新亮起了灯，只见碧守高高举起了牌子：“我要！” 　　拍卖师笑了：“我们的加价规则是每次举牌加1万，这位先生是叫价301万吗？” 　　“对！” 　　“好的，301万！” 　　会场内安静了下来，似乎并没有人想要与碧守竞价。 　　一是夜明珠的价值有待商榷，三百万的价格明显虚高了，除非有特别的喜好的人接盘，否则并没有什么升值空间。 　　二来大家都想看看，那个花三千多万买画送美人的神秘人，还会不会出手，拍下这美人想要的珠子送他。 　　“哦？”拍卖师对场上的安静有点吃惊，“301万一次！” 　　纪孟舟想要举牌，被碧守狠狠瞪了回去：“你不许举！” 　　“好好好，我不举，不举。”纪孟舟有些无奈，没脾气地说道。说完他眉头一皱，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301万两次！” 　　碧守兴奋极了。 　　三百万虽然也很贵，可如果没有人跟他竞价的话，能以这个价格买到灵珠，也还是很好的！ 　　“五百万。” 　　不知哪里响起了让碧守梦想破灭的声音。 　　抬价也就算了，一下子抬到了五百万，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真的太贵了，都够建好几所希望小学了！ 　　可是灵珠对修行真的很有帮助，师父现在很需要灵力的支持，光靠碧守一个人，也许不知哪天就不够用了。 　　“五百……五百零一万！”碧守咬咬牙，又一次举起了号码牌。 　　“八百万。”那个声音懒洋洋的，并没有什么拼劲，却一次性又抬了三百万。 　　碧守快哭了。 　　他虽已经做好了要大出血的心理准备，可八百万实在是太多了…… 　　“我来……”纪孟舟又一次想要举牌。 　　“不要你来！”碧守撇着嘴巴，在卖房子和放弃灵珠的选项中两难着。 　　“八百万一次！”拍卖师也有些不忍，叫价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八百万两次！” 　　“八百零……”碧守刚下定决心，却被纪孟舟按下了举牌的手。 　　“别动。”他说，“你抬不过他的。” 　　“八百万成交！”拍卖师落锤，夜明珠被别人拍进了口袋。 　　碧守知道纪孟舟说得没错，他就算刚刚给出了八百零一万，对方很有可能又抬到一千万甚至更高的价格上去。 　　可是眼看着灵珠被别人拍走，他还是伤心了。 　　“我能不能用那幅画跟人家换夜明珠啊？” 　　他闷闷不乐地问纪孟舟，“画比较贵，或许人家会同意呢。” 　　“我倒是觉得大可不必。”纪孟舟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果不其然，那刚从碧守手中被抢走的七颗夜明珠，没过多久就又被侍者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知是谁那么损，悄悄拔了拍卖师正激情介绍着展品的音响的插头，全场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侍者与碧守说话。 　　“买家说，如果您喜欢他的礼物的话，就给他打电话。” 第100章 钱不如权 　　那位连拍了两个昂贵的礼物送碧守的神秘人，虽然说了让碧守给他打电话，却又没留号码。 　　“他说您有他号码。”侍者又说。 　　“我没有啊……” 　　“他说您有。” 　　侍者的笑容就像是覆在脸上的假面一般，看得碧守十分不自在。 　　他的手机里总共也就十来个人的号码，哪有这种花钱如流水的神秘人士？ 　　等等…… 　　好像以前也有人给他留过相似的留言。 　　碧守猛地站起，看向先前与自己竞价那人的方向，果不其然在众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卷毛。 　　参加晚会的人太多，他竟没有听出与自己竞价的就是于风这个混蛋！ 　　于风见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笑盈盈地与身边人说了些什么，端着酒杯，缓步向碧守走了过来。 　　就在此时，碧守意识到自己身边，包括纪孟舟在内的许多人，都突然变了脸色。 　　“世雄兄！”纪孟舟在于风还没走近时就已经起身，伸手做迎接状，“真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偶尔也露个脸，不然大家都以为我死了。”于风说。 　　“哪有这回事……” 　　于风并未与纪孟舟多言，他低头看向了一旁抱着夜明珠礼盒，一脸云里雾里的碧守，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 　　碧守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前的于风看起来身形挺拔，步伐矫健，想必腿伤已经痊愈了。 　　他穿着碧守从未见过的昂贵西装，低头看着碧守的时候笑容真诚，看上去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于风为什么会在此处？他不是应该避开这种人多的场合吗？ 　　怎么会穿得这么好，这样有余裕，就好像他本就属于这里似的。 　　“怎么，你们认识？”纪孟舟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于风，从旁挪了一张椅子，坐到了碧守的另一边，问他们。 　　周围的人都在默默注意着他们的对话，奈何拍卖师很快重新连接了音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拍卖，这几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旁人都听不太清。 　　“算是吧。”于风似乎懒得与他说话，注意力全放在了碧守的身上。 　　“头发长长了啊……”他说着，有些不耐地用拇指擦去了碧守唇上的色彩，“怎么还涂口红？” 　　“化妆师给画的。”碧守避开他的手，自己用纸巾用力擦了擦嘴巴。 　　“还化妆？”于风冷笑，也不管纪孟舟就在身边，张口就道，“谁把你打扮成这样的，是把你当女人了吧？” 　　于风这日穿了套浅色的西装，头发难得打理了一番，不说话时像个翩翩佳公子，一说话，就又是碧守熟悉的讨人厌的家伙。 　　“不要你管！”碧守冲他皱起了鼻头。 　　虽然他也不喜欢化妆，但于风话说的未免过分，没看见纪孟舟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吗。 　　于风却还没完，挑剔完化妆又挑剔起了碧守的着装：“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男人的西装长这样？” 　　“我穿的西装怎么了？”碧守低头看自己的礼服，不明白他的意思。 　　“花里胡哨。”于风说，“配上你这张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谁从夜总会包来的小少爷。” 　　他虽是在挑剔碧守，话却明显是说给纪孟舟听的。 　　话里话外，总有种“不要瞎折腾我的人”的意思。 　　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纪孟舟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意思，笑得咬牙切齿。 　　“那幅画……”碧守打断了于风对自己外貌的指指点点，想要把那幅很贵的画还回去，“那幅画我根本看不懂的，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还有这些夜明珠，我也会给你钱的。” 　　他说着，认真思考了自己账户里的数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于风：“就……就是要分期，行吗？” 　　于风闻言笑了。 　　他这人，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阴恻恻的笑，唯有在对着碧守的时候，那笑看上去要稍微温暖了那么几度。 　　“关于这些问题……”他别有意味地拉长了声音，“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 　　“这儿太吵了。”他再度站起，还拉上了碧守的手，“咱们换个地方，我有话要跟你说。” 　　“就在这里说吧。”碧守有些抗拒。 　　且不说于风那阴晴不定的个性总让人觉得不太安全，邀请他来这个晚会的人是纪孟舟，不论于风是怎么找茬，纪孟舟确实是为碧守准备了很多，如果这样和别人中途离场，对纪孟舟明显有些不太礼貌。 　　“你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还不能陪陪我吗？”于风微笑。 　　“世雄兄如果觉得吵闹的话，我在楼上定了房间，咱们可以去那里叙叙旧。”纪孟舟适时地插话道。 　　他早已被此人的无礼惹恼，却还是带着笑，扶着碧守的肩膀，似要带他们上楼。 　　“我有说要去吗？”于风挥开了他的手，将碧守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也对他露出假笑，“我只想带小美人走，至于你，爱去哪去哪吧。” 　　“你这人！” 　　就连碧守都觉得他说话欺人太甚，刚想好好教训他，却听于风在他的耳边笑着说：“你可别说不跟我走啊。” 　　“要是惹我不高兴，我就把你这个小妖精的秘密说出去。”于风笑得很有风度。 　　小妖精三个字，在旁人听起来还以为是什么黏糊的昵称，只有碧守出了一身冷汗，看向了似乎已经了然他的秘密的于风。 　　拍卖会还在继续，却没有人去看台上那可以说得上是无价之宝的黄金面具。 　　台下争风吃醋的公子哥们，才是这晚最大的话题。 　　堂堂商界新秀就这么被人中途截胡，当着面带走了他的男伴，可以说是不给面子到了极点。 　　虽然碧守一再地道歉，并且表示很快就会回来，纪孟舟看着二人一同离开的背影，还是气得摔了杯子。 　　他花了许多时间去思考自己对碧守的感觉，终于决定试着更接近他看看，却被姓于的这样不留情面地横刀夺爱，纪孟舟后脑的神经被气得隐隐作痛，就连目光都变得凶狠了起来。 　　就算他爬起来了，就算重回巅峰，被当作是商界的奇迹，可一旦对上权势二字，还是一样不值一提。 　　纪孟舟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意识到，如果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必须变得更强大才行。 第101章 不可以随便修仙 　　“随便坐。”于风进了门便脱了外套，也不管那西装有多贵，就将它随随便便地扔在沙发上，又胡乱地抓了几下自己的卷发，一直到它们都变得乱糟糟的，才舒了口气似的，坐在了沙发上，点起了烟。 　　碧守紧紧抱着装着夜明珠的礼盒，拘束地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于风又带他进入了一个老旧小区的老房子里。 　　却与碧守之前去过的，并不是同一处。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房子，家具很少，感觉没什么生活感，空荡荡的。 　　于风身上的谜题很多，碧守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他紧张地坐着，没敢说话。 　　于风是怎么发现他是妖怪的？他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还是说自己就根本没有藏好自己的身份，其实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哦对了。”于风扯了扯自己的领带，突然叼着烟来到了碧守身边，不由分说搂住他来了一张自拍。 　　他的动作很快，碧守还没反应过来，手机里就已经映出了叼着烟的于风和他愕然的脸。 　　“你干嘛？” 　　“给你的小男朋友报个平安。”于风对着手机勾起嘴角，笑得坏坏的。 　　他一边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一边还不忘说碧守：“你啊，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那纪孟舟能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玩？” 　　“他又不是坏人……”碧守自然知道纪孟舟并不是一个坦诚的人，但他对碧守一直很好，虽然烦人了一点，却从未有过恶意。 　　“还不是坏人呢？人家都快把你打扮成女人了，就你这个小呆子，还傻乎乎的。”于风收起手机，挑眉说道，“他要真是喜欢你，倒也罢了，把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带去那种地方是什么意思？臭显摆呗？” 　　“要是遇到哪个看上你的大爷，他说不定还能拿你做个顺水人情呢你信不信？” 　　于风说话间已经点起了第二支烟，看着碧守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可怜的小动物。 　　碧守被他说得有些动摇，却不愿把人心想得那么恶劣，抱着箱子仍在嘴硬：“反正我也只是为了夜明珠去的，他占不到我的便宜。” 　　“是是是……”于风透过烟雾望着他，“毕竟他再坏，也还是人，你却不是人啊。” 　　来了！于风果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碧守心中一凛，看向他的眼神愈加警惕：“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风忍俊不禁：“你好歹反驳一下啊，承认得太干脆了吧！” 　　他重新掏出手机，调出先前碧守在酒店闪现的监控视频，递到了他的眼前，仍是笑：“这可不是特效吧？” 　　见碧守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又补充道：“放心，我在警方调监控之前，把这段从他们的服务器上抹掉了。” 　　“看在我这么讲义气的份上，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老实交代？”于风笑着问他。 　　碧守不得已，只得同他说了自己本是苍狐，接受了天命，下山来人间积攒功德的事。 　　“有意思。”于风前倾着身子，连烟烧完了都不知道，他看着碧守，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还真有修仙这回事呢？” 　　“有的。”碧守老实点头。 　　“人类也可以？”于风又问。 　　“听师父说以前人族也有一些和我们一样参悟天道的，可后来好像都消失了。你们的脑子很厉害，就算不知修行也不会法术，也还是被天道偏爱的。” 　　他说着话，看见于风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笔记本，竟是一脸兴致勃勃地要把他的话记录下来的样子。 　　“你修行了多少年了？” 　　“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妖精有多少？” 　　“还有别的动物成精吗？” 　　“是每个人都可以修行的吗？还是只有被选中的才可以？” 　　“修行需要禁欲吗？” 　　…… 　　不断记着笔记的于风，与先前吞云吐雾的男人，似乎又换了一个人，他像个学者一般，好奇心爆棚地问了碧守一大堆问题。 　　很多问题碧守也不知道答案，他便先记下，在问题旁画上了一个问号。 　　“那么……”于风在问了一大堆问题之后，合上了笔记，看向碧守，“已经成年的人类，再开始修行，还来得及吗？” 　　“应该……可以？”碧守观察着他的脸色，有些不敢相信，“你想去修行吗？” 　　“也许吧。”于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他问完了问题，就倚在沙发上，似乎完全忘记了碧守的存在，自顾自出神地抽烟。 　　“呃……”碧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 　　“修行需要直面因果，而你做了太多的坏事，如果修行的心术不正，很容易入魔。” 　　“入魔又怎样？”于风抬眼看他。 　　只这一眼，碧守的背后便被惊出了汗来。 　　这人，不会法术尚能有那么大的破坏力，若是当真走上了修行之路，又不慎入魔，那人间恐怕是要生灵涂炭！ 　　“看把你给吓的。”于风突然笑了起来，“那什么苍狐的胆子这么小吗？” 　　“珠子都送你了，不用给钱，就当是今天告诉我这些的信息费吧。”他又说，“其实我知道哪里有更大更好的夜明珠，你要是喜欢，下次可以再帮你弄些回来。” 　　碧守被“更大更好的夜明珠”所迷，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但很快他就找回了理智：“还是要付钱的！还有那个画，你也拿走，我不要！” 　　身在永泉的尹斌的手机忽然又震动了起来。 　　时近深夜，他一看见发件人的姓名就觉得头痛，却还是点开了于风发来的信息。 　　他合上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我回趟家……”他对徐达公司的负责人说道，“明早就回来。” 　　于风寄来的信息，在那张他衣冠不整叼着烟搂着碧守的自拍下面写着：“一切都好，碧守有我照顾，不必担心。” 第102章 怨夫 　　从永泉到卞城，开车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尹斌开车来到碧守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碧守回了信息，说很快就会回家了，他便在车里心浮气躁地等待着。 　　于风这个人，每一次的出现都精准地踩在他的临界点上，明显以惹恼他为乐，一次又一次地故意挑拨他与碧守的关系。 　　尹斌明知如此，却还是因为年轻，总是被激起一通邪火无处发作。 　　还大半夜开车跑到碧守的楼下等着，像个窝囊的，没有安全感的，怨夫。 　　干脆杀掉好了。 　　一个念头轻飘飘地钻进了他的脑袋。 　　杀掉就好了嘛，也不费事。 　　那卷毛徒有个唬人的外表，看上去就运动不足的样子，要想制住他简直再简单不过。 　　连刀都不用，只要折断他的手脚，丢到没有人的深山里去，让野兽和饥饿带他走。 　　这么朴素的死亡，应该很适合他这种狂妄的人。 　　忽然有车灯从远方接近，打断了尹斌的走神，只见碧守抱着一盒东西从车上跳了下来，气呼呼地冲着驾驶座的男人说话。 　　男人冲他笑得很是开心，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直接把碧守气得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于风把人送回来，却没有下车。他坐在车里，一直看着碧守噔噔噔地往楼上跑，直到那个他知道的客厅亮起了灯，才重新发动了汽车，驾车离开了。 　　尹斌也跟着发动了汽车，几乎是鬼迷心窍了一般想要跟上去。 　　许多种能让于风死得悄无声息的办法全都一股脑涌进了他的脑袋。 　　杀了他，他就再也不能去招惹碧守了。 　　就这么办。 　　杀了他…… 　　再简单不过了。 　　车子缓缓前行了三米，尹斌突然猛地踩住了刹车。 　　他坐在车里，被自己的恶毒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明白这汹涌而来的恶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做过不少打打杀杀的活计，却从未有过以伤害他人为乐的念头，难道情爱竟然将他改变成了这样一个占有欲强到要杀人的恶徒了吗？ 　　他不敢深想，下了车快步上了楼。 　　大半夜的，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突然到访，想来是有些不礼貌的。 　　尹斌却管不了那么多，他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碧守，要抱一抱他，才能安心。 　　“开门。”他给碧守发信息说。 　　信息刚发出去没几秒，只听房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碧守大概是正打算洗澡，只穿了小背心与短裤，叼着牙刷就来开了门，见着尹斌就先笑了，也不问他为什么来。 　　“嗷少森（要小声）……”碧守满嘴的泡沫，含糊不清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叶超酥糊睡告了（叶朝师父睡觉了）。” 　　尹斌点点头，像个来偷情的汉子似的，脱了鞋，只穿了袜子，跟着碧守走进了屋里。 　　碧守去漱了口，笑容更盛，也不管那么许多，冲出来就紧紧抱住了尹斌。 　　“你怎么今晚就回来了呀？”他小孩子似的，用力抱住尹斌摇晃了几下，才从他的胸口抬起了小脑袋，眼睛闪闪亮亮地看向了尹斌，“不是说可能要去永泉好几天的么？” 　　看着这张毫无保留的笑脸，尹斌当下就觉得先前胸口淤积的万斤的烦闷都被一扫而空了。 　　“明早再回去。”他亲了亲那个光洁的额头。 　　“啊？”触感有些奇怪。 　　“啊……”碧守察觉了他的迟疑，摸了摸自己的脸，很不好意思，“化了妆还没洗脸呢。” 　　“还化妆了？”尹斌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心中烦躁又起。 　　“嗯，纪孟舟说顺便照顾照顾朋友的生意。” 　　碧守开着水龙头哗哗地洗脸，却好像怎么都洗不干净似的。 　　他不知道化了妆还要卸妆这回事，把自己的脸搓了个通红。 　　纪孟舟…… 　　尹斌想起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着对碧守只是兄弟之情，做的却全然不是那副样子，总是动不动就对着碧守搂搂抱抱，动手动脚，笑得可恶。 　　也该死…… 　　“这个晚会有意思吗？”他倚着门框问碧守。 　　碧守仍在与脸上顽固的底妆做着斗争，甚至将手伸向了洗澡用的香皂。 　　他没有听出尹斌话里的酸意，一边哗哗洗脸一边应着：“去了好多人！” 　　“比上次的酒会还要大！全是有钱人！” 　　他想起那些天价的展品，忍不住要说给尹斌听，“几百万几千万说买就买！跟不要钱似的！” 　　“纪孟舟给你买东西了吗？” 　　“他要给我买那幅画，都拍到三千多万了！吓死我了！” 　　碧守勉强洗净了脸上的妆面，用毛巾擦了脸，放松了下来，露出了被他用法术藏起的伤疤。 　　他不再害怕在尹斌面前露出这丑陋的痕迹，仍黏糊糊地伸手要抱抱。 　　“画呢？”尹斌轻抚那像个小姑娘似的披散下来的头发，轻声问他。 　　“后来画被于风拍走了。”碧守说着，偷偷亲了亲那近在眼前的漂亮下颌，高兴极了。 　　碧守没有说于风要把画送给他的事。 　　反正他也没有收下，干嘛要惹尹斌不高兴。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小聪明，尹斌低下头看向这只偷香得逞坏笑着的小狐狸，用力吻住了那双坏笑的唇。 　　碧守先是有些吓到，很快便一点矜持都不留地抱住了人家，相当配合； 　　“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师父……”他还不忘记提醒尹斌注意声音。 　　尹斌并不回应，拉过碧守便抵在了墙上。 　　这是他的狐狸精。 　　他用力捏住了碧守的下巴，像是要同他讨要个说法似的发着狠。 　　碧守分不清那么多，懵懵懂懂地被亲吻着，伸手轻抚他的脊梁，像是要为他舔舐伤口的小兽。 　　尹斌情难自禁，眼看着就要拉着人躲进了卫生间里去。 　　“好了，到此为止。” 　　有人啪地打开了客厅的灯。 　　叶朝抱着手臂长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 　　“连去酒店的钱都舍不得花吗？非得跑回来玩？非得图个刺激？” 第103章 留下来过夜 　　被打断了亲热，碧守倒是显得比尹斌还镇定。 　　大概是已经完全把叶朝当成了家人，他吐了吐舌头，仅仅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吵醒你了呀……”他缩着脖子，咧嘴冲着叶朝笑得一脸无辜，“对不起哦……我们保证不吵了！” 　　“少跟我撒娇……”叶朝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小心机，继续教训道，“玩到这么晚，还带男人回来，你是彻底不学好了是吧？想走苏妲己的路子了？” 　　“你是不是根本不把你师父放在眼里？” 　　他连门都不敲，直接打开了书房的房门，把里面那个面露尴尬的弘元拉了出来，“你师父是觉得之前让你们遭罪了，觉得有愧于你们，不好意思罢了，可没同意你们这么目无尊长啊。” 　　弘元明显也早就知道了外面的动静，但他自己对人间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还弄不明白，自觉没什么立场去教训徒弟，就一直躲在书房假装不知道，谁料竟被叶朝不管不顾地戳破，不得不与自己情窦初开的徒弟面对面。 　　叶朝才不管尴不尴尬，恨不得好好教育教育这两个小辈。 　　尹斌这混球都快把小人狐给带坏了！ 　　还敢黑着脸跟他沉默抵抗！ 　　“对了对了！”碧守从护着自己的尹斌身后探出脑袋，有些刻意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师父，你快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带了什么回来？”弘元也是被尴尬得厉害，顺势就借坡下驴，跟着自己徒弟岔开了话题。 　　只留下叶朝跟尹斌相看两相厌地拖长了脸。 　　“当铛铛铛！”碧守抱来那个装着夜明珠的华丽礼盒，还给配了开箱音乐，献宝似的打开给师父看。 　　室内虽开着灯，几人仍能看见盒中的七颗夜明珠中流动的彩光。 　　而对灵气十分敏感的弘元和叶朝更是立刻就被这丰盈的灵力扑了一脸。 　　“居然真的是灵石。”弘元也有些惊喜。 　　碧守去拍卖会的事他们都知道，但灵石太珍贵了，弘元只是让他去碰碰运气而已，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没想到碧守这孩子竟然真的带回了灵石，还一次带回了七个！ 　　“快，快试试看呀！”碧守见师父一脸的惊喜，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小嘴巴说个不停，“您不是说灵石中灵力充沛的么？如果把它们都布在您房里，是不是就可以持续地为您提供灵力了？您是不是就可以自己修炼了？” 　　“应该可行。”弘元拿起一枚灵石，感受着它内里涌动的灵力，先前有些灰暗的脸色竟一下子鲜明了许多。 　　“太好了！”碧守雀跃不已，“我这就去把它们给您布在书房里。” 　　“等等。” 　　叶朝一把将抱着灵石的碧守拦了下来。 　　“这个给我。”他说着，伸手将盒中最大的那枚灵石拿了出来。 　　“嗯？”碧守不明所以，“你要灵石做什么？” 　　“你别管。”叶朝恶霸似的，把灵石藏在了背后，明显是不打算交出来了。 　　“师父需要这些灵石的！”碧守有些不平，“不要闹了，快还回来！” 　　“就不。” 　　纵是碧守这样喜欢叶朝，也觉得此时的他好不可理喻，当下就有点毛了：“你怎么能！这些好贵的！！” 　　“好了。”弘元喝住了碧守，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同他商量一般，“既然有多的，就给他一个吧？” 　　碧守明显不太愿意，但师父都这样说了，他也只好退了一步：“那……你让他把大的还回来，可以给他一个小的。” 　　“不行，我就要大的。”叶朝却是寸步不让。 　　“你！” 　　“大的就大的。”弘元并不介意，他拍了拍碧守的肩，笑着将他往书房带，“碧守，拜托你帮我以筑灵阵将这些灵石摆好位置，好吗？” 　　“好……” 　　碧守被叶朝突如其来的任性气得要死，却还是听师父的话，乖乖在房里布起了阵。 　　弘元只看了一眼突然跟小朋友置起气来的叶朝，并不问他要灵石做什么。 　　“我真的拿了有用。”叶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还是作出一副高傲姿态，“若是能成事，再告诉你们。” 　　“好。”弘元说。 　　他明明每天都需要吸收灵力才能维持存在，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被叶朝抢夺了近乎自己生命的能源。 　　好像也一点都不担心身为妖星的叶朝会利用灵石做什么坏事。 　　既然叶朝想要，既然他能给。 　　又有什么关系。 　　叶朝大概也从他温和的目光中察觉出了这一意味，耳朵红红的，抱着灵石就进了房间说要睡觉了。 　　“你……”弘元望向客厅里仅剩的尹斌，颇为贴心地问他，“今晚在这里休息吗？” 　　“已经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你要不就睡碧守房里吧。”他又说。 　　正当尹斌为池老板的开明而震惊之时，只听他又对布好阵从书房走出来的碧守说道：“今晚你跟我一起睡书房。” 　　……好像也没那么开明。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家里三个房间的四个人，却没有一个睡着了的。 　　碧守久违地与师父一同过夜，又刚取得了灵石，兴奋得根本睡不着，不时就要同弘元说上一两句。 　　叶朝坐在床上，关灯面对着那颗最大的灵石，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尹斌则是被噩梦所扰，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开始做屠杀的梦。 　　枕头上碧守的气息让他感到些许安宁，他便抱着枕头倚墙坐着，试图在天亮前再休息一会。 　　于风也没有睡。 　　他本就睡眠很少，送完了碧守便回到家中打开了电脑，双眼放光地搜索着什么。 　　先前碧守所说的一切都过于有趣，狠狠颠覆了他一直以来信以为真的知识体系。 　　人类自古便一直以万物之首自居，信息时代就更是如此。就连他也曾经觉得自己已经近乎无所不能，几乎神一般。 　　现在看来，到底还是太过自大了。 　　原来真的有天道，也真的可以飞升。 　　既然阿猫阿狗，狐狸公鸡都可以修行得道，那么他自然也可以。 　　即便不能得道，哪怕只有和那小狐狸精一样的法术本领，那也足够他找乐子了。 　　要知道，他早就觉得很多人和事都让他看得很不顺眼了。 第104章 怕鬼不丢人 　　自从在书房布下灵珠，弘元的状态便一日好过一日，虽仍只有灵体，却已经可以用灵力支撑起人形，日常也不会一不小心穿过物品了。 　　叶朝家中的修缮似乎一直都未完成，他带了一大堆自己的服装和日用品放在弘元的房中，大有要常住下来的架势。 　　“你是整间房都重新装修了？都这么久了还没修好？”前来做客的尹斌故意说他。 　　“不可以？”叶朝推了推眼镜对这目无尊长的小辈翻了个白眼，“反正地板都废了，干脆就全都拆了重装。新地板又跟整体的装修氛围不搭，就又重新粉刷了墙面，不行？碍着你的事了？” 　　当然是碍着了。 　　尹斌这几日特别的心浮气躁，唯有见着碧守的时候稍好些。 　　弘元作为一个活了五百多岁的长辈，非常懂得与他们保持距离，经常在书房闭关打坐潜心修行，不过问他们在外面都做些什么。 　　可这叶朝下了班就哪都不去，非得跟他们凑一起看电视，做那颗巨大无比的电灯泡。 　　碧守这小笨蛋又一点都没发现这二人不对盘，经常看着电视就缩叶朝那去了，搂着叶朝的胳膊叽叽呱呱地讨论剧情，反倒把尹斌给一个人晾在了旁边。 　　有好几次尹斌都想拽过这只小狐狸精，问他到底是和谁更亲。 　　阻止他问出此等无聊问题的，不是这问题实在是太过傻气矫情，而是他真的有点担心碧守这直白性子，很可能回答出什么他不希望听到的答案。 　　怎么办呢，人家有师父有师娘，身后还有一大窝的狐狸，有功德要做，还有一大帮虎视眈眈的男人盯着。 　　万一碧守哪天玩腻了情爱游戏，突然去远方闭关百年修行，或是腻歪了他的滋味，想要换个人去爱，他尹斌一个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杀光他们不就好了。 　　脑中有声音轻笑。 　　尹斌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看着荧光闪烁的电视屏幕，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被吓到了吗？”碧守侧过脸看他，察觉了他额上沁出的冷汗，眯起眼笑了，安慰他道，“别害怕，这都是假的，人族的鬼魂才不长这样呢。” 　　因为叶朝想看恐怖片，他们搞来了一部国外最近正火的片子关了灯欣赏，此时正放到恶鬼现身的地方。 　　碧守还以为尹斌是被剧情吓到，很是贴心地抱住了他，将脸靠在他的肩上，轻拍着他的胸口为他压惊：“不怕，恶鬼要是来了，我就把它们都打跑！” 　　尹斌接触到这瘦削却柔软的身体，胸口烦闷稍稍减轻了些，可心跳却仍不能平静。 　　他将唇久久地贴在碧守的额头，轻嗅他那让人心安的气息。 　　电视上女主角被吓得尖叫连连，男主角英勇地挡在她的面前，手握着多半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武器，与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对峙着。 　　尹斌也看进了那片黑暗中去。 　　杀光他们，碧守就只能是我的了。 　　他想着…… 　　杀光爱他的人，杀光他爱的人，他就只剩下我了。 　　尹斌难以忍受这黑暗中愈演愈烈的可怕念头，猛地推开了怀中的碧守站了起来。 　　“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先回去睡了。”他说。 　　“这么早啊……”碧守看了看时钟，很是不舍得，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哀求，“留下看完电影再走嘛。” 　　尹斌俯身亲了亲那双撅起来的唇，勉强扯出了笑脸，对他说道：“今天就不看了，下次请你去电影院看电影。” 　　“好吧……” 　　明明已经几乎是天天见面，碧守仍是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电影也不看了，小跟屁虫一样地跟着尹斌，看着他穿鞋，目送他下楼，又跑到窗边，一直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开远了，才撇着嘴巴回到了沙发上。抱起了膝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副小可怜样。 　　“呵。”在沙发上目睹了这两人一系列对话的叶朝冷笑出声，“他是不是不敢看啊，胆子可真小。” 　　“才不是呢！”碧守超大声地反驳道，“尹斌胆子一点都不小！” 　　“小也没关系……”他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嘟嘟囔囔地说，“我会保护他的。” 　　叶朝不与这小人狐一般见识，将电影音量猛地开大，把碧守吓得一哆嗦。 　　晚上的时光虽然悠闲，到了白天，叶朝便又成了那个一本正经的叶医生，每天都在医院里忙忙碌碌，累得要死。 　　碧守也被黑影逼着，不得不与几个黑影以为的“妖星候选人”接触。 　　他们有的是欺行霸市的小城镇恶霸，见着碧守，便一边贬低他没有男人气概，一边借着“教训”的名头揩油。 　　有的则是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上班族，还以为主动来接触自己的碧守是什么销售人员，人前对他很是礼貌，没人的时候却凶相毕露，逼他说出自己是哪个组织派来的眼线。 　　还有什么言谈粗鲁的，三句话就要动手的，爱占小便宜的，欺软怕硬的。 　　黑影简直是搜罗了人间的各色恶人怪人和坏蛋，每个都逼着碧守去确认一下是不是妖星。 　　碧守明知妖星究竟是谁，却不得不与他做戏，与这么一大堆怪胎一一接触，每日都过得身心俱疲。 　　更糟糕的还不止这些，因为他一直在努力“寻找妖星”，攒功德分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这便又招得姜梓打来电话关切进度。 　　姜梓虽然并不强势，可每次都巴巴说一大堆，若不是他行程太满，恐怕还要亲自来卞城给碧守上政治课。 　　几方的压力一起压下来，让碧守感受到了人族社会的巨大苦难。 　　“累了就休息两天……”电话中的尹斌听不得他这样受苦，语气很是坚决，“上班的还有双休，你们狐妖就不讲妖权了？周末别出门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啊……”碧守竟还有些不太情愿，“周末我想出门的……” 　　“想出门做什么？”对面的声音意外的有些冰冷。 　　“想……”碧守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对着手机听筒说道，“想和你去约会。” 第105章 小情侣吵架 　　尹斌这些日子也很忙碌。 　　他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无端涌生的诸多残忍念头，似乎都与碧守相关，便猜测或许自己用情太深变得过分贪婪，有些魔怔了。 　　他前半段的人生只有外公相伴，没有朋友，也从未对他人动过心，或许正因如此，一旦爱上了，便有些刹不住车。 　　尹斌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或许会因为过分执着做出什么伤害碧守的行为，便刻意地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不再每日每日地跑去碧守那里了。 　　碧守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弘元又不需要他输送灵力维持，那些补汤什么的，也就不用天天去送了。 　　正巧柏雪那里又有事没事总找他去有偿帮忙，他便都应了，试图分散些注意力在别处。 　　这一忙便是大半个月，若不是碧守鼓起勇气邀他去约会，他恐怕还要再迟些日子才会去见碧守。 　　“不行吗……”电话那头的碧守见他沉默许久，声音略微颤抖，“你……这个周末也要忙吗？” 　　“你都好久不来找我了！”不等尹斌回答，他就再也按捺不住地控诉道，“你之前都天天来，现在已经很久没有来找我了！” 　　说是很久，其实两三天前尹斌还去给他们送了些补品。 　　那种送完就走的会面，在碧守眼里，大概是不作数的。 　　“你已经不喜欢我了……”都不等尹斌说话，碧守那头已经自行脑补了许多，并擅自给尹斌定了罪，“不喜欢我，你干嘛还给我打电话！” 　　虽然电话对面悲愤交加，尹斌这头却被逗得笑了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深陷情网孤立无援，现在看来狐狸精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喜欢我，不想见我，还不说话……”碧守那头还在细数他的罪状，小狐狸精的委屈劲一下子就上来了，“那你也别给我打电话啊！不要装作很关心我的样子！” 　　“你明明说过的……”那头已经开始吸鼻子了，“你明明说过你……我的……你说话不算话！” 　　“我什么你？”尹斌终于忍不住插话，打断了池碧守同学的自怨自艾。 　　“你爱我！”池碧守同学超大声，“你说过的！” 　　“不去见你就是不爱你了？”尹斌明知这小狐狸不禁逗，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渣男名言。 　　“不见就不见！”小狐狸彻底炸毛，“我也不想见你！” 　　他气得要死，隔着听筒都听得到他呼呼的喘气声，却始终没挂断电话。 　　他好像始终没有学会人类的虚伪和假装，一颗真心就露在外面，半分遮掩都无。 　　尹斌先是笑，然后就心疼了起来。 　　“碧守。”他轻声唤着。 　　“干嘛。” 　　“我们去约会吧。”他笑着说，“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 　　“什么时候？” 　　能听得出碧守正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那颤抖的尾音还是透露出了他的兴奋。 　　“就现在。”尹斌说。 　　“我现在就想见你。” 　　天已经黑了，他就像是引诱着女学生的坏男孩，教碧守对叶朝说出来买东西，将车停在拐角，自己则躲在楼道的阴影处等他。 　　碧守才刚一下楼，就被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体温是让人安心的东西。 　　小狐狸精像是有很多委屈似的呜咽了一声，却还是用力回抱住了他，连装模作样的生气摆谱都不会。 　　“想我了？” 　　“没有。” 　　尹斌没有戳穿他那仅有的一点口是心非，拉着他回到了车上。 　　“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碧守。 　　碧守怔怔地看着微弱路灯照着的他的侧脸，眼里的柔情藏都藏不住。 　　他哪里有想去的地方，他只要和尹斌在一起就好。 　　“那就去我想去的地方，可以吗？”尹斌又问。 　　碧守点点头，乖巧得很。 　　尹斌侧身为他系好安全带，趁机又吻了吻这只呆呆的狐狸。 　　汽车缓缓行驶出小区，碧守看着车窗里的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旧T恤和休闲裤就跑了出来，脸上的疤痕也没掩起，头发还乱糟糟的。 　　这样怎么去约会？他对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用力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念着咒，要把疤痕藏起来。 　　大概是察觉了他的小心思，尹斌伸手捏了捏那个紧绷的脸颊：“你就这样就好。” 　　“可是……” 　　“就这样就好。”尹斌仍是说。 　　碧守唯恐尹斌要带自己去那些高档的餐厅或是酒店，他这副模样与看起来就高大帅气的尹斌实在是太不搭了。 　　好在车很快驶离了灯红酒绿的市中心，一路向着江边驶去。 　　“这里是……”碧守看着路边逐渐变少的行人与路灯，睁大眼睛看着车窗外愈加浓厚的黑暗。 　　尹斌一直把车开到了某条小路的尽头才停了下来。 　　他下车，为碧守打开车门，拉着他的手在这仅有月光照耀的地方行走。 　　“空气真好。”碧守并不在意此地的荒芜，下了车就笑了，“前面就是滩涂了吧，我来过这里！” 　　“你也喜欢到江边来么？”他被江风吹得缩起了脖子，眼里像是有细碎的星粒在闪烁，“我也经常来这里呢！” 　　尹斌脱下外套，套在了这个只穿了T恤的狐狸精身上，又将他搂进了怀里，就这么看着映着细碎月光的江面不说话。 　　他不说话，碧守也不说话，身上的外套热烘烘的，带着他喜欢的味道，他把自己缩在尹斌的怀里，笑得甜蜜蜜的。 　　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精心准备的约会，也很难算得上有情调，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不浪漫。 　　如果有人敢邀请柏雪那样的大小姐来这种地方，恐怕将会是需要拨打报警电话的灾难级约会。 　　可碧守却很喜欢，他与尹斌坐在江边冰冷的石墩上，很是惬意地呼吸着这夜晚的风，看着星星和月亮，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对方。 　　笨蛋狐狸并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的约会，也不知道去计较鲜花红酒与昂贵的礼物，但他能感觉到尹斌的心跳，终于一点一点地靠近了他的。 　　他们在那里坐了很久，久到碧守最终靠在身后的大男孩的胸口安心地睡着了。 　　尹斌把小狐狸用自己的衣服裹好，轻轻地抱回了车里。 　　他没有对碧守说这个地方对自己有多重要，他以后会说的。 第106章 邪祟 　　虽然尹斌很想把熟睡的碧守带回自己的住处，碧守口袋里不依不饶震动着的电话显然不想让他如愿。 　　“我就知道是你把小人狐给骗出去的！” 　　电话一接通，他才刚“喂”了一声，叶朝的骂声就顺着听筒传了过来，“大晚上说要出去买书，找借口都不会找！” 　　“呃……”这借口确实糟糕了一点。尹斌不觉得这小狐狸笨拙，反倒觉得他连撒谎都不会，真招人疼。 　　“我待会就送他回家。”他对叶朝说。 　　“你最好说话算话！”叶朝跟个恶婆婆似的，“我就在家等着，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你就不能去找池老板陪你玩吗？” 　　“少废话！” 　　尹斌把车开到了碧守家楼下，看着副驾上把脸埋在自己的衣服里呼呼大睡的小狐狸，好半天都不忍心叫醒他。 　　可不叫醒也不行，叶朝的电话跟催命似的，就生怕自家的小人狐给人拐走。 　　尹斌无奈，把碧守从副驾上抱了下来，干脆也不叫他了，就这么抱着碧守去爬楼。 　　颠簸中碧守皱了皱鼻头，但他就算不睁开眼睛也知道自己在谁的怀里，不仅没醒，还睡得相当安心。 　　叶朝来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人狐裹着尹斌的衣服，在尹斌的怀里睡得很香甜的模样。 　　“呃……”叶朝侧身让抱着碧守的男人进屋，面露狐疑之色，“你怎么他了？” 　　到底是怎么折腾这小狐狸精了，居然睡得这么沉？ 　　尹斌被这位长辈脑中的污秽思想弄得无话可说，只能先进屋，把碧守放在了床上。 　　“哎呀，鞋子！”叶朝啧了一声，“把他打起来洗澡换衣服再上床啊！” 　　尹斌似乎没听见，只帮碧守把枕头摆好，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尔后呆站在一旁，看不够似的。 　　“都说了，至少把鞋袜和裤子脱了再上床！” 　　叶朝当医生时的洁癖劲又上来了，见尹斌不动，便自己上手要去给小人狐脱衣服。 　　谁料他还没碰着碧守的鞋，突然被床边的尹斌用力地推开了。 　　这一推力道十足，叶朝没有防备，竟然被推得咚地撞在了墙上，牙关把舌头磕出了血花，胸口和后背都剧痛不已。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玩笑的程度，叶朝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眼仁似乎变得苍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墨色。 　　尹斌只淡淡地看了叶朝一眼，似乎并不想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重又看向了床上的碧守。 　　“我只是想帮他把鞋脱了。”叶朝紧盯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察觉到些许古怪，“你什么意思？” 　　“别碰他。”尹斌说。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叶朝怒了，“你吃醋也要分清楚对象！” 　　“别碰他。”尹斌仍是说。 　　他看向叶朝的目光冰冷无比，甚至比之前与他对打时的神色还要骇人。 　　仿佛叶朝如果再敢动碧守一下，他就真的要翻脸不认人了。 　　见叶朝识趣地闭上了嘴，他便再度回过脸去看碧守。明明进门时还是充满柔情的眼神，此时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他看着碧守，如同恶龙凝视着自己的黄金。 　　叶朝惊疑不定地从旁打量着他，竟被这个人族的孩子激起了一阵寒意。 　　“弘元。”他不动声色地退出了碧守的卧房，小声地去敲书房的门，“快出来，快出来，弘元！” 　　弘元虽在闭关，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打开了门。 　　书房里布了筑灵阵，一开门，灵气便如夏天空调房里的冷气一样涌了出来。 　　尹斌似是有所察觉，回头喝道：“别过来！” 　　他比方才还要难以忍受别人接近碧守，就连站在卧室门外的叶朝和弘元都让他觉得厌恶，他像是被激怒了野兽，对着门外也算得上是他长辈的二人露出了嗜血的表情。 　　弘元看着这样的尹斌，皱紧了眉头。 　　“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叶朝后退了半步，轻声说，“是不是去哪里惹了邪祟，中邪了？” 　　他曾经与尹斌交过手，正常状态下尹斌都可以轻易打伤他这个所谓妖星，这种中了邪疯狗似的尹斌，他才不想招惹。 　　弘元没有回答他，而是向前走了一步。 　　“滚开！”尹斌怒吼。 　　他那双墨色的眼仁又一次褪去了颜色，变成了烟雾一样的颜色。 　　与其说他在瞪着弘元，更像是冲着门的方向不分敌我地警戒着。 　　弘元心中一凛，开口喝道：“尹斌，醒来！” 　　“他好像听不见？”叶朝发现了尹斌的异常所在。 　　他故意大声敲了敲门，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但如果他接近碧守的卧房一步，尹斌便躁动起来，像是恨不得分分钟要冲出来干掉他。 　　“嘿，这是什么毛病？”叶朝言语间还带着一分稀奇。 　　“尹斌。”弘元仍是唤他，“找回你自己，快醒过来！” 　　他的话语好像完全没被尹斌听进耳朵里去，却终于唤醒了那只睡得死沉的小人狐。 　　“嗯？”碧守懵懵地坐了起来，看着剑拔弩张的师父叶朝和身边的尹斌，一时半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给他一巴掌！”叶朝在门外撺掇他动手，还对着空气做着打耳光的动作给碧守做示范，“你床边那位中邪了，醒不了，快，揍他！” 　　“啊？”碧守闻言紧张极了，立刻爬起来去看尹斌。 　　尹斌背对着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戒备着着门外的叶朝和弘元。 　　“尹斌？”碧守从背后抱住他紧张的身体，用力去掰他的脸，想要让他看着自己，“你怎么了？” 　　尹斌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却被身边熟悉的气息安抚了下来，僵着的肌肉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他的瞳仁仍是苍白浑浊的，整个人看起来当真像是被邪祟魇住了的失心疯的模样。 　　碧守却不在乎他看上去有多可怕，不管不顾地就抱住了他的脑袋。 　　“哎……”叶朝刚被推的那处还隐隐作痛，不由担心起了孩子的安危，“他会动手的！最好别碰！” 　　好像是在验证他的说法一般，尹斌低吼一声挣脱了碧守的怀抱。 　　“没关系，没关系。”碧守说着，膝行着上前，重新将他抱进了怀里，很宝贝地用脸颊去贴那紧绷的牙关下颌还有脖颈，“我不怕。” 　　“你不认得我了么……”他望着那双浑浊的眼，小声地问。 第107章 不要咬人 　　“你不认得我了么……” 　　尹斌似有一瞬的迟疑，没有动。 　　“真不认得了？”碧守观察着他的神色，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尹斌虽没有像警惕门外二人那般警惕碧守，到底还是有些认不得人了。 　　“好啊你！”碧守算是明白了。 　　碧守虽然长得娇小，胆子倒是一点不小。趁着尹斌努力分辨自己的空档，就势就把这单手就能把自己掀出去的男人按在了床上，当真是像叶朝教的那样，啪啪拍起尹斌的脸颊。 　　“快醒醒！”他一屁股坐在人家肚子上，死死地压着尹斌不让他动弹，对着人家又掐又咬。 　　门外两位长辈还以为会看见什么用爱唤醒对方的戏码，完全没想到这小狐狸这么虎，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都不犯怵。 　　眼见着尹斌就要把这家伙丢下去，弘元和叶朝赶忙上前一人按手一人按脚地将他重新制住了。 　　“你还想甩掉我？！”碧守被颠得扑倒在男人的胸口，不敢相信地抬头说道。 　　“让你不认得我！”他被尹斌的翻脸不认人激起了小兽的怒气，用力一口咬住了尹斌的肩膀，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要把他的肉给生咬下来。 　　叶朝手忙脚乱地按着尹斌的长腿，看了一眼弘元，像是在说：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徒弟。 　　弘元没时间理会他戏谑的眼神，他用来缚住尹斌的咒竟然被尹斌轻易打破，法术在他的身上好像完全不起效果，还不如碧守咬一口有用。 　　他一边努力用灵力压制着尹斌的双手，一边抬手将一个清明咒击在尹斌的脑门，警戒地盯着他的反应。 　　碧守那头也一直没有松口，像个大章鱼似的缠在尹斌身上，也算是帮着制住了他的反抗。 　　也不知是邪祟发作的劲头过去了，还是咒术起了作用，又或是被狐狸咬的锐痛终于唤回了他的神志，尹斌渐渐放松了抵抗的力气，如同睡去般安静了下来。 　　“好了，该松口了。”弘元摸了摸自己徒弟的脑袋，反思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教过他咬人。 　　碧守这才松了口，气得龇牙咧嘴的，唇齿间还沾着血水。 　　“是什么讨厌的邪祟，让他都不认得我了！”他一松口便委屈极了，大声地问师父。 　　弘元没有回答，伸手轻抬尹斌的眼皮，去看他的眸色。 　　那双漆黑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 　　似是被胸口的重物压得难以呼吸，尹斌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便是三张神色各异的脸，全都像是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紧盯着他。 　　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怀中的那个，单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醒了？”叶朝离得远远的，生怕这家伙又爆发出什么暴力举动来。 　　尹斌点了点头，抱紧了怀里气呼呼的小狐狸，长出了一口气。 　　“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尹斌仍是点头。 　　他记得熟睡的碧守是那么可爱，可爱到让人想把他关起来，连看都不让别人看。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迅速占领了他的整个脑海，他感到自己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昏沉着，心跳却极快。 　　从那时开始，别人的话他便一句都听不见了，一心只想让自己以外所有靠近碧守的人全都滚开。 　　“终于认得我了？”碧守见他走神，捏过了他的下巴，要他看自己，“我是谁？” 　　尹斌看他的眼神，终于变回了先前的柔软，他没回答，只是揉了揉碧守的头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松开了碧守，笑得有些颓唐，“可能是疯了吧。” 　　他的失控，明显不是“疯了”那么简单，叶朝看着弘元，想要他来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弘元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我可能……”尹斌疲惫地搓了搓自己的脸，第一次在碧守面前，露出了一丝怯意，“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太接近你比较好。” 　　那仿佛烈火焚烧一般的，难以控制的贪婪和残暴，和他胸口涌生出的那些恨不得毁天灭日的恶念，第一次让自认无所畏惧的他彷徨了。 　　这次他能打伤叶朝，下一次或许还会伤害别人。 　　万一他又变得像今天这样，甚至连碧守都会被伤害。 　　若是那样，他该如何原谅自己？ 　　他颓然站起，脚步有些许不稳，碧守伸手扶他，却被他避之不及地躲开了。 　　“我没事。”他笑。 　　忽然尹斌看见了躲在一旁的叶朝，站住了脚步。 　　“对不起。”他向着叶朝，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果你想打我，我不会还手的。”他又说。 　　他一动，叶朝就露出些受到惊吓的样子来，嘴上却还逞强：“我还能跟你个小辈计较吗？” 　　“你回去了？”碧守也顾不上生气了，跳下床就跟了上去，“你说不接近我是什么意思？” 　　“我可能心理有些问题……”尹斌仍将问题归结在自己的身上，连碧守的眼睛都不敢看，“还是先一个人呆着会安全一点。” 　　这哪里是什么心理问题，心理问题会连眼珠子都变色吗？ 　　他匆匆要走，碧守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着急起来，竟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 　　尹斌离开时的神色晦暗，说是要一个人呆着，感觉却像是要再也不见一样。 　　两个小时前两人还在江边约会，现在却一副像是要永别的样子，碧守哪里肯放他走！ 　　“不是！”碧守也不管好不好看了，奋力扒着尹斌的后背阻拦他的脚步，“你不是心理有问题，你是中邪了！” 　　尹斌还以为他是想要安慰自己，笑了笑没当真。 　　碧守环着他的胳膊被他一点一点轻轻拉开，这才知道原来之前的尹斌与他的许多互动，还是让着他了。 　　“不许走！”他奋力又抱了回去，又是一口咬上了人家的脖颈，跟个狐狸挂件似的，挂在尹斌的肩上。 　　“都这样了你还不说话？”叶朝斜眼看着弘元，“就这么看着他们闹啊？” 　　弘元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从几天前叶朝问他功德簿上的内容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有这么多的迹象都显示出尹斌这小子必然不是普通人，可弘元始终不肯将这些言明，宁愿看着自己的徒弟半点体面也无地挽留人家，也不肯开口说一句公道话。 第108章 终于一起睡了 　　尹斌被那狐狸精拽着也依然是不为所动地往外走，碧守干脆平地建起了一个结界，将二人都困在了里面。 　　一瞬间，就好像又回到了他误以为尹斌是妖星的时候。那时尹斌伤了心，决意离去再不相见，他嘴上说着不能让妖星逃掉所以竖起结界，其实更担心的，是尹斌再也不会理他了。 　　明明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可他想要留下尹斌，还是不得不用上这样的法术。 　　看见这淡绿色的结界，尹斌似乎也回想起了相同的往事，站住不动了。 　　“我并非是想离开你。”他似乎知道碧守的疑虑，却没有回头，“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泥菜霜补老窝（你才伤不了我！）！”碧守咬着人家还没松呢。 　　他好像刚刚发现说话不方便，终于松了口，吐出了一口血沫又说道：“我会法术的，你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他这次咬的地方偏上了点，连衣服都盖不住，眼看着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碧守心里也有点心虚。 　　“痛不痛啊……”他又凑上去亲那牙印，觉得自己是冲动了一点。尹斌还怕会伤着他？先担心会不会被他咬死吧！ 　　尹斌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像放松了一些。 　　“我有些害怕。”他轻声说。 　　“有我在你还怕？”碧守抬起头，给他看自己的尖牙，“我刚破了关，现在强着呢！有我在，别怕！” 　　尹斌似是笑了，低头亲那细软的头发，将那个牙上还沾着自己的血的小妖怪抱进了怀里。 　　碧守眼见着自己早前咬的那个牙印的血已经透过了尹斌的T恤印了出来，很是不好意思：“要不我陪你去打针好了……” 　　“打什么针？” 　　“狂犬疫苗啊……” 　　“不用……”尹斌忍着笑搂着狐狸，在他耳边低语道，“下次让我咬回来就行。” 　　这二人在玄关处的结界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长辈那头却始终没有出来打扰过。 　　碧守好不容易拉住了要走的尹斌，回房一看，师父和叶朝也都不知为何拉长了脸不说话，一副闹起矛盾了的样子。 　　这两人上一次吵架，一个直接消失一个则是性情大变，所以碧守一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就头皮发麻，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 　　“你们怎么了？”他决定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坐视不理，抓住叶朝便问，“怎么这么生气？” 　　叶朝瞄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跟在碧守后面的尹斌，冷笑一声：“你们倒是好得快。” 　　“怎么又跟师父吵架了呀？”碧守悄声问他。 　　“我跟他吵架？”叶朝气笑了，“我有这个能耐吗？你看他肯跟我说话吗？” 　　气归气，他却没有跟小辈们说出他先前的问题。 　　他察觉尹斌的异于常人，都已经直白询问弘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可弘元就是闷葫芦似的，半句都不肯多说。 　　叶朝最不喜欢的，便是他这样好像要自己背负一切问题，过分执着于教条道理的样子。 　　明明最近已经觉得与他亲近了许多，没想到一遇到事，这老狐狸就又变回那番不通情理的模样了。 　　弘元也知道他不高兴，面上有些为难，一副想哄又不知道该怎么哄的样子。 　　明明都是承载了天命的人狐，在这方面，他却连刚刚化形十来年的碧守都不如许多。 　　碧守到底是与自己师父相处得很久了，看他脸色便懂了他的心意，眼珠子一转，就推着叶朝回到了师父的卧室里。 　　“不许吵架。”他又拉来了师父，也一起关了进去，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和好不许出来。”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锁上了房门，并在门外封了一层结界。 　　这种小把戏，房里那两位，随便挥一挥手便能破掉。可碧守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并没有人要破门出来。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重又对着尹斌笑了起来。 　　“今天你就别走了……”他撅起嘴巴，任性得很直接，“快去洗澡睡觉，明天跟我出去玩！” 　　尹斌看着他踢了鞋子，快乐地小跑步向着自己冲来，又看了看那封住了长辈的结界，一时间竟有些心猿意马。 　　谁料碧守在他面前险险停下了脚步，像是刚刚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红了脸：“你先洗，洗完了我再洗。” 　　“以前你不还吵吵着要和我一起泡澡的么？”尹斌逗他，“不如就今天一起？” 　　碧守显然也记得那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冲尹斌做了个鬼脸，拒不认账。 　　尹斌自然也是开玩笑，他才刚经历过非常糟糕的失控，哪有那么多不轨的心思。 　　应该是没有才对…… 　　可当那只小狐狸精带着水气与沐浴露的香味笑嘻嘻地爬到他的身边时，很多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我还是去睡沙发吧。”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抱着枕头往外走。 　　“啊？”碧守生气了，“不许走！” 　　尹斌站住了脚步。 　　“一看到我就走！”碧守垂下了嘴角，还以为是自己被嫌弃了，用力拍了拍身边的床铺，“你回来！” 　　尹斌的脸色有些精彩。 　　“回来！”小狐狸精严肃地重申。 　　碧守虽然年纪还小，到底还是随了他那古板的师父，倔强得很。 　　他用力拍着床铺，大有尹斌如果不回来他就不睡的架势。 　　“呃……”尹斌只能认了命，重新回到了那张过于危险的床上。 　　“抱！”小狐狸精张开双手，又发出了指令。 　　被情网捕获的人到底还是弱气了一些，尹斌叹了口气，无奈地将那个带着香气的柔软躯体搂进了怀里。 　　“睡觉！”他说，“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小狐狸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美滋滋地抱住了那个精悍的腰，贴着尹斌温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可真是会折磨人。”尹斌捏了捏这小不要脸的鼻子，无可奈何地忍耐着这甜蜜的煎熬。 第109章 绿茶小咪 　　尹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或许是太过担心自己会再次失控伤害碧守，他连梦里都在咬牙克制着那股凶念。 　　可那没有来由的浑噩杀意却一再地往上翻涌着，密密麻麻地占据着他的心房，大有将他整个吞噬的气势。 　　“啊……” 　　碧守的声音钻进了他的梦境里。 　　“疼！” 　　顾不得梦中虚无的对抗，尹斌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一睁眼，就看到了两张不想看到的脸。 　　弘元和叶朝就站在他们床边，灯都没开，黑白无常一样拖着脸盯着他看。 　　尹斌这才发现，自己或许是因为梦中太过紧张，把碧守箍得太紧了，所以才会听见他喊痛。 　　“不要紧吧？”他赶紧松开了手臂，伸手帮碧守揉揉胳膊。 　　碧守被床边两人看得羞红了脸，也顾不上回答，一头就钻进了被窝里，怕是很难再出来了。 　　被长辈盯着，尹斌也不好腻歪，只得硬着头皮爬了起来，没话找话地问：“你们起这么早？” 　　弘元与叶朝本来在隔壁房间终于敞开心扉谈了一夜，叶朝刚有点想要重温旧梦的意思，却听见他们这儿的小人狐发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叶朝是根本不想管的，年轻人嘛，擦枪走火也正常。奈何弘元还没意识到并不是喊疼就是有危险，听见声音第一时间就破了结界过来救徒弟。 　　结果只是抱得太紧这种离谱的状况，前来查看的两人心情都很复杂。 　　“醒了就起吧。”弘元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场面，清了清嗓子背过了身去不看他们，“天已经亮了。” 　　“你可真是好本事。”叶朝冲尹斌笑得幸灾乐祸，“还真就抱着睡什么都不做？当柳下惠呢？行不行啊？” 　　尹斌也不理他这种带色的玩笑，躬身轻拍被窝里那家伙：“起来吧，不是要出去玩吗？” 　　“他们……走了吗……”碧守的声音还打着颤，是臊很了。 　　弘元与叶朝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碧守的卧室。 　　“已经出去了。”尹斌笑着说。 　　等他终于把小狐狸精从被子里剥出来，碧守已经闷得连眼角都红了。 　　“人族好麻烦……”他仍抱着被子不放，嘀嘀咕咕地说道，“做狐狸的时候大家抱在一起睡觉很正常的……怎么变成人形就……” 　　就这般羞耻？ 　　明明是他主动要求的抱着睡，现在又害臊成这样，尹斌忍不住又一次用力将人抱进了怀里。 　　“那就……下次变成狐狸抱着睡？”他笑。 　　前一晚碧守那么有气势地要求自己留宿说要一起出去玩，尹斌原以为他是要拉自己一起去什么好玩的地方约会。 　　结果碧守这小狐狸，精明得很，竟是拉尹斌陪他一起去做功德，还美其名曰“帮助别人最快乐”。 　　确实是很久没见了，尹斌干脆推了柏雪那的活，遂了碧守的心愿，保镖似的跟着他去日行一善。 　　这日碧守的计划是帮助网友“zagzwang”找到他的笨蛋猫咪。 　　据说zagzwang的猫咪是一只血统纯正的布偶猫，娇气得很，但凡吃喝上疏忽一点，就会闹肚子生病。 　　就这么一只小宝贝，前些天趁着他门没关好的时候跑出去了不见了踪影。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似的猫咪要是流落街头，怕是活不了几天的。 　　zagzwang的帖子发出来已经有两天了，周边的网友们都在帮助他寻找照片上那只蓝眼睛的漂亮猫咪，可全都一无所获。 　　“我鼻子这么灵，说不定找得到的！”碧守相当有自信。 　　二人来到帖子上所说的，布偶猫走丢的小区里。该小区确实是一个绿化很好，有很多小动物的地方，碧守一连找了好几个地方，都只看到了普通的流浪猫咪，并没有找到那只蓝眼睛的布偶猫。 　　“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尹斌提醒他道，“也许已经被别人抱走了，或者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碧守从树丛里露出一张沾着尘土的小脸，愣了愣说道：“我再找找吧，如果真的找不到，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尹斌不忍他一个人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地找猫，干脆也撩起袖子跳进了花坛里，利用自己这些年的一些特殊经验，努力分辨着地上的毛发和脚印。 　　“呵呵。” 　　他听见身后的小狐狸精在偷笑。 　　“是不是很好玩啊？”碧守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问他。 　　“你当是寻宝游戏？”尹斌有些无奈，却也跟着笑了。 　　说来也奇怪，听见他们说笑的声音，花坛另一头的管道里竟传出了颤巍巍的猫叫声。 　　那大概是个废弃的污水管道，里面堆满了杂物和垃圾，脏臭得很，所以碧守一直都没有靠近那一块。 　　谁能想到名种猫竟然会躲在那里呢？ 　　“喵嗷——” 　　这叫声嗲得很，布偶猫像是知道眼前的人类不会害自己似的，犹犹豫豫地露出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小心地望向了外面。 　　“啊，找到了！”碧守高兴极了，伸手便要去抱猫，“来，来，咪咪，我带你回家。” 　　布偶猫本来已经露了半张脸出来，一见到他，连连龇牙，又躲回去了。 　　“怎么了？”尹斌蹲下身问道。 　　只见碧守耷拉着眼睛，露出了一副委屈样，可怜兮兮的：“它骂我……” 　　“啊？”尹斌凑近了些，隐约看得见管道内那只脏兮兮的猫，“你听得懂？” 　　“听懂一点。”碧守瘪起嘴巴，“反正是骂我的。” 　　大概是猫狗不对盘吧，尹斌忍不住笑了。 　　说来也奇怪，这猫虽然对碧守不客气得很，见着尹斌却完全换了副态度，又嗲声嗲气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呼唤他一样。 　　碧守越听越气，干脆背过了身去：“它喜欢你，你抱它去。” 　　“真的？”尹斌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来，出来。” 　　那猫咪当真循着尹斌的声音，一崴一崴地从管道中爬了出来，带着满身的污秽，跑到了尹斌的面前，伸长了脖子喵喵叫着。 第110章 小醋坛子 　　这布偶猫，在外头大概是受到了惊吓，一直躲在那臭烘烘的管道里面，不吃不喝的，连毛发都失去了光泽，腿也不知怎么受了伤，见着尹斌跟见着大救星了一样，叫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尹斌也没嫌它脏，伸手就将猫抱进了怀里。 　　“你联系一下它的主人？”他轻轻搔刮着猫的下巴，起身问碧守，“问问是直接送回去还是先送去医院？” 　　这猫，被抱住了还叫个不停，像是有好多委屈要诉苦一样，一个劲地用小脑袋瓜拱尹斌的手，要他摸摸自己。 　　碧守看着这猫，莫名地就觉得有些生气，打电话的语气也不太好。 　　“它的主人待会就来了。”碧守挂断电话，仍气呼呼的，“让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还是让我来抱吧……”他越发看不得这猫喜滋滋钻进尹斌怀里的德性，不由分说就伸手要把猫抱出来，“都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 　　尹斌本想说反正已经脏了，却见怀里的猫对碧守的反应大得很，明明已经饿了两天了，却还有力气吼碧守，还伸了一爪子，恐吓似的。 　　碧守嘴角向下一弯，又委屈上了。 　　“还是我抱着吧……”他笑，抓了那只猫咪的小爪子轻斥道，“不许抓人。” 　　布偶猫对着他与对着碧守完全不是一张脸，被握住爪子也不生气，嘤嘤嘤地哼着，很是谄媚。 　　这猫越是嗲，碧守就越是生气，一直到猫主人来了，碧守的脸还是臭着的。 　　“哎呦喂我的宝贝，来妈妈抱抱。”一位体型丰满的阿姨快步走了过来，从尹斌的手里接过了猫，也不管脏不脏就用力将它揉进了怀里，“哎呦我的奶糕，你吓死妈妈啦！” 　　“您就是那个……那个……zag……”碧守有点不会念那个网名，“您就是它的主人吗？” 　　“是是是……”阿姨连连点头，“我让我儿子帮忙发的帖，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请你们吃饭吧，还是说奖金比较好？” 　　“不用不用……”碧守连连摆手，“您把它带回去吧，我们也走了。” 　　他说着，便去拉尹斌的手。 　　可尹斌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猫很大声地叫了起来。 　　那布偶猫冲着他们，叫得哀哀戚戚，好像尹斌才是它的主人一样，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怎么了？”尹斌回头，正对上那双水蓝色的漂亮眼睛，那猫都到主人怀里了，竟还一直舍不得移开视线似的盯着他看。 　　“没事没事。”阿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猫喜欢帅哥，从以前开始就这样，见着帅哥就走不动路了，不用管他。” 　　“呃……”尹斌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亏你还是个小公猫，真不害臊！”阿姨戳了戳猫脑袋打趣道。 　　“走了！”碧守愤然拉起了尹斌的手，走得头都不回。 　　碧守是真的生了那猫的气，连功德簿加分的声音都没让他开心起来。 　　“猫都醋你都吃？”尹斌将那一直紧握着自己不放的小手拉到嘴边亲了亲，“小醋坛子。” 　　“那猫！那猫不要脸！”碧守瘪着嘴，还气着呢。 　　机缘是很难说的，碧守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十年前他还是一只好吃懒做的小狐狸，十年后就化作了人形与人族的尹斌相恋。 　　那猫万一也得到了这样的机缘呢？万一它找回来怎么办？十年后尹斌一定还是很帅！ 　　一切都很难说的！ 　　“它那么漂亮……”碧守被尹斌那双深邃温柔的眼睛看着，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堵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如果化形了肯定比我好看多了……” 　　“它还那么嗲！那么会撒娇！” 　　“到时候再来找你怎么办？” 　　他好有危机感！ 　　尹斌被这小狐狸精的脑洞乐得几乎走不动路，握紧了他的手站在路边缓了好一会才没爆笑出声。 　　“你不是狐狸精么？”尹斌用手指轻轻擦去他额头刚刚找猫时蹭上的尘土，刮了刮那个气呼呼的脸颊，“还怕不如一只猫？” 　　“我才不怕呢！”碧守嘴上逞着强，却还是紧紧抱住了尹斌，将脸贴在了那个属于他的胸膛上，憋屈地说，“你身上有猫臭味。” 　　“啊对……”尹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沾了那猫身上的污秽，便伸手想将碧守拉开，“我衣服上脏，你别靠着。” 　　“我就靠。”碧守从鼻子喷了一口气，恨恨地说，“你刚才抱过猫了，现在该抱我了。” 　　怀里的人儿实在是太过可爱，尹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 　　“好了，快看看找猫加了几分？”他轻轻拍着这个已经忘记出来是要干嘛的狐狸精的后背，问他，“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这种小事都只有一分的……”碧守低头瞄了一眼手腕上的功德簿，倒吸了一口凉气。 　　“20分！”他一下子就忘记了那只可恶的小猫咪，从尹斌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盯着功德簿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 　　“20分很多吗？”尹斌对他们的规则并不了解。 　　“很多！”碧守咬着唇，小脑瓜快速转动着，“为什么找猫会加20分？” 　　“那只猫难道真的有什么机缘？不……不对……”他忽然灵光一现，看向了尹斌，“是因为你！” 　　“我？”尹斌不明所以。 　　碧守也不解释，拉着他就快步往前走。 　　“前面那个活动中心，有很多老年人和腿脚不方便的人要经常去办事，但是活动中心门口的楼梯好高，还没有斜坡，特别不方便。”碧守边走边说。 　　“然后呢？”尹斌被他拽着，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们可以去给他们帮忙拎拎东西，或者是帮忙扶他们一把。”碧守说着，冲尹斌笑了，“好不好？” 　　谁能对这个笑容说不？ 　　等到了活动中心门口，当真有许多老人拎着文件袋，很缓慢地扶着扶手爬楼梯，很辛苦的样子。 　　尹斌便上前，又是拎东西，又是搀扶老人。有些腿脚不便的，他便干脆把人背上去，一来二去，很多老人干脆就在下面等着让他帮忙了。 　　他这边忙得一头汗，没发现那个让他来做好事的小狐狸精却在下面偷懒。 　　“10分。” 　　“20分。” 　　“10分。” 　　碧守看着功德簿不断跳出的加分，惊呆了。 　　原来让尹斌做好事也可以加分，而且加得更多！多得多！ 第111章 大大大的 　　“师父！” 　　弘元刚送走因为某事纠缠不清的叶朝，才刚回到书房吸收灵气闭关打坐，就听见自己的徒弟在外面咣咣咣地敲门。 　　弘元开始反省自己最近一阵子是不是对碧守的管教太松懈了点。 　　“师父！师父！” 　　碧守还在外头用力捶门，看样子门不开他是不会停手了。 　　“什么事？”弘元不胜其烦地打开了门。 　　“您看！”碧守都快把自己的拳头怼到师父脸上了，“您看！” 　　弘元抓了这个没规矩的小爪子，才发现他让自己看的是手腕上的功德簿。 　　“功德簿怎么了？”弘元解下徒弟腕上的智能手表。 　　功德簿一到他的手上便化作了笔记本的样子供他翻阅。 　　“这些……”弘元翻到了最近的一页，看到了将近两百分的加分。 　　当年他入部队，去灾区救援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在一日之内加过这么多的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功德之所以力量强大，正是因为它并非唾手可得之物，每一次行善，都是对是非的判断，也是修行的一个部分。 　　这样惊人的加分，反而让人感到寒意与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他将碧守拉至客厅坐下，认真问他。 　　“我什么都没做！”碧守瞪大了眼睛，跟他一样不可思议，“是尹斌做的，他只要一做好事，功德簿就像疯了一样加分！” 　　“您不是说，这功德簿只会记录主人的功德业障，不会被旁人干扰吗？为什么尹斌做好事我可以加分？难道说……”碧守突然闭上了嘴巴，不知何脸红了起来。 　　弘元闻言看向了沉默着靠在墙边看着他们师徒说话的尹斌，后者听了碧守的话，那双凌厉的眸子带上了些许笑意。 　　“不……”弘元说，“并不是他做好事你加分，你加的还是自己做好事的分。”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碧守不懂师父的意思。 　　虽然找猫的时候两人是一起的，可后来他还让尹斌去做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他自己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分还是哗哗地进账呢。 　　“不，你做了。”弘元说，“你让他去行善了，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见碧守不明白，弘元叹了一口气，似是做了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你把这个给尹斌……”他将茶几上的小茶杯递给碧守，“给他，让他从楼上扔下去。” 　　“不好吧……”碧守握住小茶杯，面露迟疑，“这多不文明啊……” 　　“去。” 　　碧守犹犹豫豫地把茶杯递给尹斌，将师父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把它丢下去吧……注意不要砸到人……” 　　碧守回头又看了师父一眼，实在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尹斌也不犹豫，接过茶杯就走向了窗边，望了一眼楼下，就干脆地将杯子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功德簿也亮起了红光。 　　“-50分……” 　　“啊！”碧守一声惨叫，这分加的快，扣得更快！ 　　尹斌则是看向了窗外，只见那小茶杯从树荫里晃晃悠悠地往上飘着，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那是叶朝的杯子。”弘元解释道，将杯子收了回来，“我就是让你们试试看，没想真的让你们高空抛物。” 　　“果然如我所料。”他说。 　　自那日功德簿现出“混沌”二字开始，弘元心里一直在担心着这件事。 　　混沌乃上古凶兽之一，有着最原始的凶恶的秉性，不辨善恶，不分黑白。 　　功德簿将这么个凶兽的名字和尹斌放在一起，其中的意味可以说是相当直白了。 　　正如叶朝猜测的那样，尹斌与那凶兽必然有着一定的联系，或是转世投胎，或是血脉相连。 　　他先前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将此事说破，是因为尹斌若真是混沌的转世，身体中沉睡着的上古凶兽的力量不可估量。 　　远不是他们小小苍狐，或是别的什么修炼几百年的妖族可以抵挡的。 　　尹斌已经在人间生活了二十多年，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可见若是不点破，那凶手的血脉或许就不会被唤醒。 　　要知道混沌同时拥有着极善和极恶，与妖星那样来自人间的恶意有所不同，妖星只是想要为恶，而上古凶兽的力量，或许是毁灭性的。 　　这也是为什么功德簿会因为尹斌的许多行为无端波动。 　　因为他与碧守情感的日益亲密，碧守的行为逐渐开始影响到他的做法，若是碧守在他心中植下了善念，对碧守而言，这便是大善。 　　而若是碧守激起的是他的恶意，那么就是为人间留下的灾祸的引子，必然会被功德簿扣分。 　　“我本不愿将这些告诉你们，但尹斌昨日的失控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在与叶朝讨论过之后，决定还是告诉你们会比较好。”弘元说。 　　“凶兽……”碧守努力消化着师父的话，看向了一旁面色凝重的尹斌，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原来你也不是人呀？那我们就一样了！” 　　弘元知道尹斌护犊子，忍住了想要敲小狐狸脑袋的动作。 　　你一只咒语还背不齐的小狐狸能跟人家上古的凶兽一样吗？怎么想的？ 　　“会有什么影响？”尹斌问弘元，“还会像昨晚那样失控吗？还是说有什么控制的办法？” 　　“虽然混沌善恶不分，但身为人族长大的你，必然还是有所分别的。”弘元说道，“我们并不知道混沌的力量究竟有多厉害，但既然它是你的一部分，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控制住它。” 　　“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把话同你们说明白。”弘元又道，“你只有知道了是什么在作祟，才能更清楚地面对它。” 　　话虽这样说，他们连尹斌之前为什么会突然失控都很难弄清，自然也没有不会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根据。 　　尹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难看了许多。 　　“很简单啊。”碧守不能理解师父和尹斌为何这样面色沉重，他觉得这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从今天起，我们就一起去做好事，攒好多好多的功德，让尹斌去做一个大大大的善人，不就好了么？” 第112章 我不要你听话懂事 　　“做善事自然是没什么不好，但重要的，还是要控制心中的恶念。” 　　弘元没有说自己徒儿要尹斌做“大大大的善人”的想法太过单纯，只是看着尹斌认真道，“你最近可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奇怪念头？可曾遇到让你觉得暴怒的事情？” 　　尹斌闻言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一旁低头计划着之后要带他去做哪些好事的碧守。 　　遇见碧守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执着于一个人。 　　光是想到还有别人也用和他相同的眼光看着碧守，他就觉得胸口有火在烧，万般恶念都会一起涌上来，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与心神。 　　见他这副模样，弘元大概也能猜到答案是什么。 　　碧守当年化作人形的时候，就已经有长老担心他会用这副皮相为祸人间，弘元那时向他们担保这只小狐狸心意单纯善良，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没想到兜兜转转了十来年，这人间的兴衰，到底还是和碧守捆上了关系。 　　“罢了，先吃饭吧。”弘元叹了一口气，问碧守，“你们吃过了吗？” 　　“没呢。” 　　碧守从来没有体会过那么爽快的加分，拉着尹斌跑了好几处做好事，兴奋得饭都忘记吃了。 　　“时间不早了，点些吃的回来吧，叶朝下班回来也没东西吃。”弘元说。 　　“我去买吧。”尹斌按下碧守打开了外卖软件的手，又摸了摸他的头，“待会就回来。” 　　听了弘元那番话，他也需要出去透口气。 　　“我也去！”碧守屁颠屁颠地就跟了上去。 　　却被师父无声地拉住了手。 　　“坐下。”弘元轻声道。 　　见尹斌换了鞋出了门，他才重新拉着碧守在沙发上坐下，问道：“你是认定了要与他相守一世么？” 　　弘元自从与徒弟重逢之后，虽说对他与尹斌的来往不再刻意反对，却一直没有与他谈过感情的事。 　　碧守还是第一次与师父心平气和地谈论他与尹斌的关系，还没说话脸就红了，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人族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算人心易变，或许几年后他就不再爱你？就算你们并非同族，连寿命也相差很远？就算你的修行将会停滞不前，终将用尽阳寿而无法得道？” 　　弘元的声音很平静，所说的话却有些恐怖，“就算如此，你也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嗯！”碧守连半点迟疑也没有，“我想和他在一起。”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人族也好，凶兽也好，尹斌就是尹斌，他只要尹斌就好。 　　他已经离开过一次，却又重新被尹斌找了回来。怎么能再逃跑下去？也该他去坚持了。 　　弘元看着这只年幼的人狐，一时有些感慨，这孩子弱小单纯却又远比他坚强得多。 　　“好。”他说，“那你就好好与他在一起。” 　　真正让弘元担心的是尹斌体内混沌的力量，若是受到刺激爆发出来，恐怕会酿成毁灭性的灾难。 　　而他与碧守的感情，极有可能成为这灾祸的导火索。 　　前一晚上尹斌的失控，就是因为他不想让叶朝靠近碧守。靠近尚且不行，若是碧守有了更亲近的人呢？或者更糟，万一碧守变了心，爱上别人呢？ 　　尹斌和他体内的凶兽，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以后千万不可任性……”弘元细心地叮嘱自己的徒弟，“人族确定了情感关系之后，便要与他人保持距离，不可像在山上那样，到处与人搂搂抱抱，知道吗？” 　　“既然你们决定要在一起，就不可以轻易放弃……”弘元又说道，“就算有了矛盾，你也要懂得退让和包容，不要轻易就说要离开，那样很伤人心，明白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嫁女儿的老父亲。 　　可不说也不行，毕竟事关天下苍生，要是他这个小笨蛋徒弟惹恼了凶兽，那他们可真是千古罪狐了。 　　“嗯嗯，我知道的。”碧守也不知自己师父心中所想，还以为弘元在教他相处之道，听得很是认真，还连连点头，“我会懂事的，师父放心。” 　　师父其实也没那么放心，但事到如今，强拆他们已经为时已晚，为了人间太平，只能希望这一对的情路顺利，别太波折了。 　　尹斌没多久便提回了几大包的食物，不仅买了热乎乎的饭菜，还顺带买了水果和糖。 　　弘元不需要食物，叶朝又不爱吃甜食，这些到底是给谁买的，指向很明显。 　　话已说完，弘元便再度回到了书房打坐，不打扰这二人吃饭了。 　　尹斌将留给叶朝的饭菜放进了冰箱，剩下的摆上了桌，又从某只嘴馋的小狐狸手里抢过了棒棒糖：“先吃饭。” 　　碧守虽然食素，却不挑食，不管吃什么都是一副超级享受的模样，好像就连最朴素的家常菜在他的眼里都是什么山珍海味。 　　他忙了一天，确实是饿了，饭菜好吃，尹斌又在身边陪他一起吃，碧守别提有多开心了。 　　尹斌却吃着吃着放下了筷子。 　　“我听见你师父的话了。”他说。 　　他知道弘元是故意支开自己，便先下了楼，又悄然回到了门口，想听听那只老狐狸到底要说些什么。 　　“你师父是担心我压制不住混沌，才要你听话懂事不要激怒我，他怕我失控之后会害人，所以才要你陪在我身边。”他看着碧守，“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碧守闻言张大了嘴，嘴里的饭都忘记咽了，很显然是被尹斌点破了之后才懂。 　　“如果他们因为这种原因牺牲你，要你忍耐着陪我一辈子的话……” 　　尹斌垂下了目光，看着碗里几乎没有动过的米饭，淡淡地说，“那我宁愿我们不在一起。” 　　“如果只有听话和懂事的碧守才能与我相守，那或许我就不配和碧守在一起。”他说，看向碧守时的目光竟像是下了什么决断一般。 　　碧守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渐渐皱起了眉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别做梦了！”碧守用力拍桌跳了起来，“不管你去哪我都会缠着你的！” 　　听见房外的叫骂声，书房内弘元的眼皮跳了跳。 　　刚说完别任性，怎么就拍桌子了？ 　　这徒弟，怎么什么话都不听？ 第113章 莫要玩火 　　任谁听了弘元那番要碧守忍耐克制，要他近乎牺牲地照顾对方的情绪的话，恐怕心情都不会好。 　　尹斌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能容忍自己所爱之人为自己受这般委屈？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不得不做一只忍气吞声的狐狸。”他对碧守说。 　　他曾见过县里那些花一样的女孩，在嫁给了糟糕的男人后，一点一点被磨去了眼里的光彩，逐渐变成了浑噩的样子。 　　他不希望碧守也变成那样。 　　“我没有忍气吞声啊……”碧守显得有些激动，“你在胡说什么！” 　　尹斌的话里话外，透露出一种让他无计可施的疏远感，还一直不看他的眼睛，让他不安极了。 　　“你看着我说话！”碧守凑过去掰他的脸，“你到底什么意思？” 　　“或许我应该等到自己能完全控制住那混沌的邪性后，再来找你。”尹斌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似乎已经作出了决定。 　　碧守哪能愿意，他像过去做过的那样，不管不顾地坐上了尹斌的大腿，用力抱住了那个熟悉的身体，却得不到半分回应，好像他抱住的是，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 　　他抬起头看向尹斌，知道他并非说笑。 　　“你这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不，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若不是他的脖子上还带着碧守的牙印，碧守差点忍不住又要咬上去了。 　　干脆咬死他算了！ 　　人族的情感怎会如此复杂难懂，要碧守这只连书都念不好的小狐狸如何应对？ 　　那混沌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都还不知道，又要如何制住它？又要花去多少时间？ 　　人族的寿命本就短暂，竟还要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么？！ 　　“那万一在你能控制它之前，我就不喜欢你了呢？” 　　碧守将脸颊贴上那个毫无回应的胸膛，闹起了别扭，“我要是不等你了呢？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他感到自己靠着的身体骤然紧绷，尹斌像是被他的言语所激，半天都没有说话。 　　“如果真的那样……”许久，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别人，那也是你的选择。” 　　“我只要你幸福就好。”他说。 　　这番话，说得碧守目瞪口呆。 　　那么多的困难波折他们都一起走过来了，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好不容易连师父都同意了，还要他们好好在一起，尹斌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像是要背弃二人之前经历过的一切。 　　就好像那所谓的“幸福”，比碧守当下的感受更重要似的。 　　如果想让他幸福，就不要离开啊！ 　　碧守是真的生气了。 　　说来也巧，碧守还没来得及要与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好好吵上一架，他的手机倒是先叫起来了。 　　手机就放在桌子上，来电铃一响，二人便都看到了“纪孟舟”三个字。 　　纪孟舟自从上次慈善晚会之后，就一反常态没有再联系碧守了，时隔这么久来一个电话，还是这么不巧的时机。 　　碧守能感觉自己抱着的男人明显紧张了起来，却硬是装出了没看到的样子，尹斌沉默着，紧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自己已经冷掉的饭碗。 　　“只要我幸福就好了？随我喜欢别人？” 　　碧守从他的腿上跳了下来，抓过自己正吵闹着的手机，冲着尹斌微笑着说，“那我接了？”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尹斌在桌子下握紧了的拳头，可尹斌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努力做出了毫不在意的样子。 　　“喂？”碧守被气得上头，竟当真接起了电话。 　　“你好。”他对手机说，还不忘冲着尹斌做了一个鬼脸。 　　“嗯，是。” 　　“对，对，可以。” 　　“啊啊，行。” 　　碧守根本没听对面在说什么，就只是附和着纪孟舟的话。他一直瞄着桌边坐着不动的那位的反应，小心思全写脸上了。 　　尹斌还算能忍，除了脸黑了点，倒是没有像先前那样失态失控。 　　“于世雄？” 　　突然一个名字钻进了碧守的耳朵里。 　　这名字相当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于世雄，于世雄……”他突然灵光一闪，“你说于风啊？” 　　在拍卖会上的时候纪孟舟一直管于风叫“世雄兄”，他还很奇怪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他跟你说他叫于风？”纪孟舟那头也有些诧异，“你们是网友不成？” 　　“不是……”碧守也解释不清楚，直接问他，“于风怎么了？” 　　“他不叫于风，他是……”纪孟舟正要解释于世雄的身份，却听电话那头突然挂断了。 　　再打，已经关机了。 　　碧守看着抢走自己手机的男人，笑得贼兮兮的。 　　“怎么了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电话还没打完呢……” 　　尹斌忍无可忍地将人用力地箍进了怀里，凶狠地去吻那双坏笑着的唇，分开后也还是不放开碧守，下巴压在碧守的小脑袋上，粗重地喘气。 　　“不行。”他说。 　　“我后悔了，不许你喜欢别人。” 　　这小狐狸精的把戏太过直白，他怎么会不知道碧守耍的什么小心机？ 　　就算知道了，就算已经在心里说了无数次，为了碧守的幸福，他必须克制。 　　可是他做不到。 　　分别已经痛不欲生，若碧守当真与那姓于的姓纪的发生了什么，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听从那混沌的话，去撕了那两个人。 　　“对不起。”他将唇贴在碧守的额头上，“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不是说都是我的选择的吗？”碧守还没消气，说话声音闷闷的，“打个电话都不行了？” 　　“不行。” 　　“我偏打，我还要跟别人出去玩，让于风带我去认识女孩子，去花街柳巷！去见识见识！” 　　他一对上尹斌，小嘴就特别能说，还净说胡话，什么惹人生气就说什么。直到被身边那位狠狠地咬了舌头，才稍微收敛一点。 　　“不行。”尹斌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就杀光他们。” 　　他轻咬着碧守的唇，低低地说：“你可是要导我向善的，别忘了。” 　　碧守笑着笑着，忽然被他认真的语气吓出了汗来。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混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尹斌看着他的黑眸里隐隐有烟雾升起，还未等他看清，便又是一个吻落了下来，霸道得像是要把他这只瘦弱的狐狸吃到肚子里去。 第114章 要努力挣钱 　　不光是碧守在餐厅被隐隐露出凶兽神情的尹斌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师父在书房也是紧张得不行。 　　他哪里料得到尹斌这小子居然偷听了自己对碧守说的话，还闹了这么一通脾气。 　　他那徒弟也是胆子大，还故意去激怒人家，之前他的教诲看来碧守是一丁点都没听进去。 　　弘元好几次都差点冲出来，阻止碧守挑衅人家，可又怕自己贸然闯入会弄巧成拙。都是五百年的老狐狸了，只能在那克制地听人墙角。 　　好在闹归闹，两个年轻人似乎很快就和好了。 　　风波稍平，弘元终于打开书房的门，做出找东西的样子，悄然打量饭桌前的二人。 　　尹斌看上去并无异样，还不时往碧守碗里夹菜。碧守却有些紧张，像是终于知道怕了。 　　前途多难啊，弘元叹息。 　　碧守的手机，在和纪孟舟通话的时候就被尹斌拿走关了机，尹斌还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生怕碧守又给人家打回去。 　　万一人家是真的有事呢？碧守没敢问。 　　或许是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尹斌再也没有提过什么“需要一点时间”“你幸福就好了”，他比以往更像一只真正的野兽，毫不遮掩自己对碧守的爱恋与占有欲，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攻击性。 　　过去尹斌总是会将事情压在心里，面上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是那混沌的力量改变了他，他开始变得比之前更容易让碧守看懂了。 　　比如有时他会一直盯着碧守看，露出那种肉食动物的眼神，好像碧守是一只美味的兔子似的。 　　这种时候，碧守就知道，若是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尹斌必然会像饿狼一样地扑过来，尽是做那些让人害羞的事情。 　　而尹斌的这种目光，如果看着的是别人。 　　那这个人多半是要遭殃了。 　　这样的尹斌，让碧守感到有些陌生，也有一点点的害怕。可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尹斌，而非那个总是隐忍，把一切都藏得好好的尹斌。 　　纪孟舟后来又发了信息过来，显然一直打不通碧守的电话让他觉得自己被碧守讨厌了，他的信息发了很长的一段，语气虽然平和，到底有点“你不爽我哪里你直说啊”的意思。 　　原来于风在拍卖会上送给碧守那副三千多万的画到现在还在他那，至今没有人去取。 　　毕竟是这个价位的物件，又是于家的少爷买的，他也不敢丢着不管，等了好久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问碧守该怎么处理。 　　结果正事都没说完，碧守就挂了他的电话，还直接关机，真是伤了他的心。 　　“他说他会拿回去的呀？你给他打电话问问。”碧守回复。 　　“我哪有人家的号码？” 　　“我有，我给你。” 　　“别，你还是给他打电话问问吧，他脾气古怪，别回头因为你给我号码生气了。我可惹不起。” 　　“好吧。” 　　一提到这画，碧守想起自己还欠着于风八百万的分期付款，生存的压力如山猛地一般压了下来。 　　“碧守。”纪孟舟的话似乎还没说完。 　　“你讨厌我了吗？”他问。 　　“不讨厌。”碧守回复。 　　虽然尹斌也好，于风也好，都似乎很不喜欢纪孟舟，还猜测他心思不良，甚至有可能想要利用碧守。 　　可碧守始终没有从他的身上感觉到过恶意。碧守虽然不太喜欢他的生活方式，也不懂他那些口不对心的言语，却从不觉得他是坏人。 　　“谢谢。” 　　“等大哥闯出一片天了，再来找你喝酒。”纪孟舟发完了这条信息，就不再追问碧守了。 　　碧守皱眉看着手机，不知道纪孟舟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会喝酒啊。 　　“在看什么？”尹斌突然到了碧守的身边，霸道地将人搂进了怀里，大大方方地看向了他的手机屏幕。 　　碧守来不及闪躲，尹斌已经看到了纪孟舟的名字。 　　他似是笑了，眼神却带着凶意。 　　“是关于拍卖会付款的问题……”碧守慌忙解释，“他上次给我打电话就是这事，灵石的钱还没付呢。” 　　“要付多少钱？”尹斌问。 　　“八……八百万……”碧守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他们让我分期付款。” 　　这话碧守说得半真半假。总不能告诉尹斌那于风给他买了三千多万的画，现在丢在纪孟舟那没人拿，而他还欠于风八百多万吧？感觉这可比欠拍卖会的钱更会让尹斌生气。 　　“你让他下次联系我就行了……”尹斌似是松了一口气，亲了亲碧守的脸颊，“我来付。” 　　“不用！师父的存款还有许多的……”碧守做惯了不求钱财两袖清风的无偿劳动，真谈到钱了，确实底气不足，“我也……我也可以去挣钱……” 　　尹斌轻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站了起来：“你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不等碧守回应，他兴致很高地拉着碧守就往外走。 　　“走啊，不是要攒功德的吗？快告诉我今天要去做什么？” 　　尹斌这些日子，除了在柏家的公司给柏雪帮忙，剩下的时间都在陪着碧守做好事。 　　同样的一件事，碧守做起来只有一分，有时甚至连一分都没有，他做却有十分二十分，两者的效率差距过大，他便干脆让碧守歇着看着他做事，只要告诉他该做哪些事就行。 　　就这样，不到一周的时间，功德簿上就积满五百分了。 　　这次碧守不敢再私吞，取了功德丸子就赶紧给姜梓打电话，告诉五百分功德已经成了，丸子也领了。 　　“哎哟，你还是蛮努力的嘛！”姜梓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嗓门大得都不用开免提，“抽空回苍狐山上一趟把那个……那什么丸子交回去吧，那群老狐狸都烦死我了。” 　　“回去？”碧守愣愣地重复着他的话，看向了身边皱起眉头来的尹斌。 第115章 绿珠2.0 　　光是听说碧守要回山上去，尹斌就已经变了脸色。 　　虽然强装镇定，到底还是忍不住非常没面子地问了句：“我陪你回去吧。” 　　他已经完全把碧守当成了自己的人，经常忘记了他其实是一只狐狸变的，并且有着自己的世界在等着他。 　　那个所谓的“山上”，光是想想就觉得危险。 　　碧守的人形就这样具有魅惑性，那他狐狸的原形该有多讨喜？ 　　别没被人类勾跑，结果回到山上，被母狐狸勾引，趁机生一窝小狐狸去了！ 　　可惜能不能带人回去这事儿也不是碧守说了算的，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师父商量。 　　弘元是必然不能同碧守一起回去的。他的死讯已经传回了族里，如果突然告诉他们弘元还在，必然会引起追问，最终难免要盘查起他们身边的可疑人物。到时候叶朝的妖星身份恐怕就瞒不住了。 　　而尹斌，又不单单是人族，身体里混沌的力量至今仍不稳定，若是带他回去，恐怕会引起族里的恐慌。 　　狐狸大多生性警惕多疑，族里又有许多幼崽，到时候若是把他当做了威胁，可能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还是碧守一个人老老实实回去挨骂要利索些，或许态度好些还能早点回来。 　　他们商量的时候尹斌也在一旁听着，虽然道理都说得通，可他还是对这个决定不太满意。 　　“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的……”碧守知道他不开心，赶紧像哄女朋友一样凑上去接连保证，“还会给你发照片！视频电话！” 　　“山里信号恐怕不太好。”弘元提醒他。 　　“我知道了！”碧守跳了起来，拉着尹斌就往浴室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师父就在身后看着。 　　就在弘元和尹斌都以为这家伙是打算用身体补偿这短暂的分离的时候，碧守还就真的关上了浴室的门，将自己和尹斌关在了里面，还一本正经地布起了结界，并关掉了灯。 　　“不能让师父知道……”黑暗中他小声地向尹斌解释。 　　尹斌不知他关灯的用意为何，却也不讨厌摸黑做些坏事的感觉。 　　可还没等他伸手，只见黑暗中莹莹亮起了鬼火一样的绿光，碧守竟运气从口中吐出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微弱的绿光下他面露得意之色：“看，我现在已经能做这么大的灵珠了！” 　　“它还会发光呢！” 　　原来关灯是为了炫耀新技能，尹斌一时无语凝噎。 　　“漂亮吧？”碧守将那枚冰凉的灵珠放进尹斌的掌心，拉着他的手紧张地看他的反应，“你喜欢吗？” 　　他听闻人族定情总喜欢送些闪亮的珠宝首饰，想来他的灵珠也是晶莹剔透的，或许尹斌会喜欢也说不定。 　　尹斌握紧了那枚比原先的绿珠大了好几个号的珠子，到底还是被这小狐狸单纯的心意逗笑了：“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嘿嘿。”碧守一听这话就高兴了，打开了灯，迫不及待就要给尹斌炫耀这新珠子的能耐，“这个珠子里，我也放了我的一缕神思，如果你想我了，敲敲它，我就会知道了！” 　　碧守一脸“我厉害吧”的表情等待着尹斌的夸奖，若是此时有尾巴，必然已经疯狂摇摆起来了。 　　“哦？” 　　这倒是新奇的本事，尹斌想。 　　他又想起早前碧守说过，他可以将通过灵珠去感知，便故意不敲，而是微笑地看着碧守，缓缓亲了亲那颗珠子。 　　碧守的脸，瞬间便红了。 　　与此同时，那枚光滑水润的翠绿色珠子上，也映出了碧守此时羞赧的脸。 　　“这还能视频？”尹斌微微挑眉，终于作出了点评，“真厉害。” 　　“要是山里没有信号的话，你就用这个唤我……”碧守终于还是露出了不舍分离的的神色，很是哀戚地抱住了尹斌，趁着没人听得到境界里的动静，踮起脚来，黏糊糊地去吻尹斌的下颌与薄唇，到底还是小小地做了一番补偿。 　　“不要让师父知道这颗珠子哦。”他伏在尹斌胸口轻声说着，声音里还带着余温未散的颤抖。 　　“为什么？” 　　“他不让我做这样的灵珠……”碧守只说了半句，就又抬头去讨要亲亲，似乎是想要把话题岔过去。 　　这小伎俩哪里蒙混得了尹斌。 　　弘元不让，无非两个原因，要么这事伤天害理，要么就是它会伤害碧守自己。 　　这小小珠子，要说伤天害理肯定是有点难，必然是这小狐狸折损了什么，才换来了这么一颗“又大又会发光”的珠子。 　　尹斌每每都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更爱这小狐狸精了，可这小狐狸精却又总是一点一点地钻进他心内的墙，势要在他的心里占领更多的地方。 　　“差不多得了，还让不让人上厕所！” 　　叶朝的声音悠悠透过了碧守的结界，无情地闯入了他们你侬我侬的二人世界。 　　看来叶朝也已经下班了。 　　“你欺负人！”碧守撅起嘴巴冲外面喊道。 　　结界就相当于他们修道之人的私人领地，叶朝这行为，无异于是跑别人房里瞎胡闹了。 　　“他比我厉害，所以我的结界拦不住他……”他气呼呼地对尹斌说，“但是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超过叶朝的！” 　　“有梦想也挺好。”叶朝显然是听见了他的话，语气很是嘲讽。 　　这确实是有些恶劣了，尹斌哪能容人这样欺负自家碧守，做了个手势让碧守撤了结界，猛地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叶朝先前被他攻击过不止一次，而且两次都实打实地受了伤，一看见这所谓的上古凶兽就发毛，更不用说此时尹斌完全是一副要冲出来干架的样子，堂堂妖星，下意识就缩弘元身后躲着去了。 　　“可不可以请您不要欺负碧守呢？”尹斌见他这样，还不收敛面上的寒意，狰狞着皮笑肉不笑看着叶朝问道，“小辈说说悄悄话，也不干您的事吧？” 　　他原先便已经是个气势惊人的男人了，现在混沌的血脉又逐渐在苏醒，笑起来骇人极了。 　　叶朝竟分不清他究竟对自己是否还存有对长辈的善念和尊敬，他真的感觉这家伙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殴打自己了！ 第116章 最好不要异地恋 　　尹斌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却并未像上次那样真的失控，他装出要以下犯上的样子，好好吓唬了叶朝一番，然后回头冲着碧守笑了。 　　他笑起来仍有少年的轮廓，看得碧守眼眶都热了起来。 　　人族的笑是很复杂的东西，于风一笑起来，就像是要去作恶，纪孟舟呢，经常是强颜欢笑，而叶朝的笑又多是嘲弄。只有尹斌的笑，是真的打心底笑出来的。 　　所有人都觉得碧守太过单纯，容易被骗，被利用，师父也总是教育他一大堆，要他学会识人。 　　可碧守明明看得很清楚。 　　眼前的男人，就算身体里藏着可能会毁灭世界的力量，也仍是碧守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他忍不住上前又一次抱住了男人的腰，也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碧守离开之前特意给于风去了电话，提醒他记得去取回画作，还要讨论分期付款的事情。 　　于风似乎不太在意那幅画，若不是碧守再三要求，他恐怕根本就懒得去取。 　　三千多万的画尚且如此，碧守这坚持要还的八百多万，哪里还被他放在心上。 　　“你看着还吧……”于风说“一天还一块也行，反正你活得也久。” 　　“啊！”碧守当真考虑起了这个方案，他算了算自己兜里的钱，回道，“一天十块我也可以的。” 　　于风笑了：“那就一天十块。” 　　八百万，就算撇除了利息，按照一天十块的速度，也要两千多年才能还完。到时候就算碧守还活着，于风也早就没了。 　　小狐狸算不过这笔账，于风也不同他计较。 　　“对了……”于风不再谈论那八百万，转而问他，“你之前说的破关，人类会不会遇到？” 　　“人族的话，没有我们这么多关卡，只在飞升之前需要渡劫而已。”碧守回答。 　　“这么简单？” 　　“应该是比我们简单的。” 　　碧守一只小狐狸，自己都没修行出什么本事来，哪里懂得人族修道之路的艰苦漫长，也就是于风什么都不懂，他才敢这么胡说八道。 　　于风似乎也没那么相信他说的，只是又问了一些修行的问题，就挂断了电话。 　　难得于风没有阴阳怪气，又终于解决了分期问题，碧守终于可以安心回山上去了。 　　去苍狐山的路并不算远，施法的话一日就能到。 　　也正因如此，尹斌连送行都送不了，分别的当日完全把不爽二字写在了脸上。 　　“快的话说不定我两三天就回来啦。”碧守反倒像个大人一样安慰他，“他们都不喜欢我，不会留我很久的。” 　　他将自己不被族里狐狸喜欢这事说得轻描淡写，听在尹斌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了。 　　“没有什么法术可以把我缩小偷偷带过去吗？”他问碧守。 　　就算只是在一旁看着也好，他想，总比发生什么他都不知道也帮不上忙要好。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撒娇，碧守不敢相信那个又冷又酷的尹斌竟然会为了不与自己分开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心里酸酸软软的，差点就真走不掉了。 　　“我回来就学！”他抱住尹斌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一定会变成厉害的大妖怪的！” 　　“呃……”尹斌也不是要他往这个方向努力的意思。 　　“别磨蹭了……”叶朝越发看不得这两人腻歪，催促道，“早去早回。” 　　“嗯！”明明计划只离开几天，碧守还是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很是郑重地与三人一一道别。 　　叶朝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碧守也很认真地点头：“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为了不被满大街的监控探头拍到，他在家中就隐去了身形，这样就算在路上现出原形或是施展法术，也都不会被拍到了。 　　他有些调皮地隐着身又抱了抱师父与叶朝，最后在尹斌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吻。 　　然后才打开了门，风一般地离开了。 　　碧守平日在家总是黏着人说话，他一走，屋子便立刻安静了下来，就连叶朝的面上都显出了无趣的表情，三人对看了几眼，终究还是无声地散开了。 　　“你与碧守说了什么？”弘元问他。 　　“让他趁机回去播个种，不要虚度青春啊。”叶朝笑了。 　　这明显不是实话，弘元却也不同他争辩，伸手像他还是个孩子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要太辛苦了。”他对叶朝说。 　　叶朝自从那日要走了灵石之后，越发把自己关在房里，却仍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弘元不知他在做什么，只希望他能不要太过劳累了。 　　弘元的心意向来宽厚温暖，从不怀疑叶朝是否在做坏事，也不逼迫他坦白，就只是毫无芥蒂地给予他关怀。 　　叶朝似是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直白地对自己好，面上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别扭了好半天，还是厚起脸皮跟人家回了书房，不知要做什么去。 　　另一头尹斌已经走在了回自己家的路上。 　　碧守才离开没多久，他便已经烦躁不已，想要去破坏点什么了。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都是那混沌在作祟，便努力压了性子，在楼下散了一会步，想要分散掉这股戾气。 　　“喵嗷——” 　　或许是太过出神，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曾经听过的，缠绵悱恻的猫叫声，已经甩都甩不掉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尹斌回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那只不久前刚见过的布偶猫。 　　这猫好像已经被好好地洗过澡了，终于恢复了名种猫应有的美丽颜值，就是腿伤未愈，走起路来还是一摇一拐的。 　　见尹斌回头，猫咪叫得更欢了，唱歌似的。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还以为是这只黏人的猫是尹斌养的。 　　“你的主人呢？”尹斌嫌它吵闹，只得遂了它的意，将它抱了起来问道，“还是说你又跑丢了？” 　　布偶猫看着他兴奋地喵喵叫着，好像在回答他的问题一样。 　　可惜尹斌听不懂。 　　眼见着此处人来人往，尹斌担心这小家伙又会跑丢钻进垃圾堆里挨饿，或是被别人抱走，当下便做了一个在他看来没什么的决定。 　　“先跟我回去吧……”他说，“待会让你主人来接你。” 　　等问过了碧守，要到这猫的主人的联系方式就行。 　　他以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第117章 猫派还是狐狸派 　　手机和碧守给的绿珠都放在茶几上，尹斌就坐在它们面前，沉默地等待着。 　　碧守临行前说过，一回山里就会跟他报个平安，可天都黑了，这两样仍都毫无反应。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还是……趁机跑了？ 　　明知都是那混沌作祟，尹斌心中的猜疑依旧还是一点一点如同黑水似的，咕嘟咕嘟地向上翻涌着。 　　就不该让他离开的。 　　说是回山上去，谁知道是不是去会了情人？ 　　就应该给他栓上项圈和绳子，最好再关进笼子里…… 　　尹斌难以忍受地来回踱步着，一边同妄念做着斗争，一边焦躁地在脑中想象着把碧守关起来的样子。 　　被他带回家就丢在了一旁的布偶猫似乎很不满自己被忽视，在他的小腿旁蹭来蹭去，喵喵叫着求抱。 　　奈何尹斌也不是什么猫咪爱好者，对它撒娇的行为视而不见，满脸戾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布偶猫跳到了沙发上，又叫了两声。 　　尹斌充耳不闻。 　　终于，这猫跳上了茶几，一只脚按住了碧守的那颗绿珠。 　　“喵！！”它叫。像是威胁。 　　见尹斌仍不搭理自己，猫咪抬起了下巴，啪地一爪子把绿珠拍到了地上。 　　尹斌这才恍然惊醒，赶紧俯身去拾那珠子，心疼地托在掌心查看有没有被摔坏。 　　“喵！！”猫咪又叫。 　　它的大尾巴不耐烦地拍打着茶几，像是在控诉尹斌对自己的冷淡。 　　检查了绿珠并未被砸坏后，尹斌冷冷地看向了这捣乱的小东西：“再捣乱就滚出去。” 　　要不是答应了弘元和碧守要努力向善，他才不会管这么个猫祖宗。 　　布偶猫聪明得很，见他真的生气，立刻就老实了。一脸无辜地端坐在茶几上，睁着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尹斌，乖得不得了。 　　尹斌再生气，也不会当真跟一只猫较劲，见它安生了，也没真的赶它走。 　　或许是绿珠落地的震动传达给了碧守，没过多久，那珠子上映出了碧守紧张的表情。 　　“你找我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压着嗓子说话。 　　“怎么到山上了也没联系我？”尹斌问他。 　　这话一说出口，就有种藏不住的哀怨，尹斌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够男人。 　　“一回到山上就被他们逮住了……”碧守小声说着，还不住地警惕着四周，“到现在还在开会呢……我骗他们说我要解手才跑出来的……” 　　“狐狸也要开会？” 　　“因为我很久没有回来了……”碧守说着话，突然透过那绿珠直直地看向了尹斌，蓦地变了脸色。 　　“我要回去了。”毫无预兆地，碧守突然从那绿珠上消失了。 　　是被长老们逮住开小差了吗？尹斌光是想到那画面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只说了短短几句，光是见到碧守就已经让他心中烦闷消散了不少，那恨不得冲去苍狐山绑人的念头也没那么迫切了。 　　那布偶猫在他与碧守说话时，一直用大尾巴在他的脖子后面扫来扫去，尹斌不胜其烦，拎着猫后颈把它扔下了地。 　　不好，忘了让碧守把这猫主人的联系方式发来了。 　　碧守这一消失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联系上，尹斌倒是可以等，可这猫要吃喝要拉撒的，总不能让它饿着或是乱尿。 　　尹斌无奈，只能又去楼下的超市买了猫粮罐头和猫砂，还用塑料盆做了一个简单的厕所，推到了那布偶猫的面前。 　　布偶猫昂起了骄傲的小脑袋，表示不想用这么糟糕的厕所，这不符合它的身份。 　　“凑合用吧。”尹斌又将装了猫粮的碗放在了地上，“一联系到你主人就把你送回去。” 　　“喵……” 　　这猫闻言，看上去还有点悲切。 　　可惜它的叫声不仅没有引起尹斌的同情，睡觉时尹斌还冷酷地把它关在了卧室外面。 　　尹斌本来睡眠就浅，多年来的危险工作让他对声音非常敏感，那猫虽然不乱叫，可夜里也没少跳来跳去，不知把他惊醒了多少次。 　　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家里进了人，可一开门就只有那只猫，可怜巴巴地坐在黑暗里，努力想要挤进门缝里去和他一起睡。 　　“安静一点。”他对猫说。 　　“喵！” 　　鸡同鸭讲。 　　尹斌没有养宠物的经验，近距离接触过的动物，除了食物就只有碧守了。 　　他拿这猫没有办法，干脆打开了房门，看它到底要做什么。 　　布偶猫也不客气，一瘸一拐地走进卧室里，目标明确地跳上了尹斌的床。 　　它还算有分寸，在床脚处寻了个地方就睡下了，没敢往尹斌睡的地方去。 　　尹斌也累了，见它终于不闹腾了，也就没再撵它走，关了灯重新睡下了。 　　睡梦中他赶去了那座全是狐狸的山上，揪住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就算变成狐狸模样，他也知道这小狐狸就是他的碧守。他把这只呜呜叫着的狐狸逮回了家里，栓了绳养着，可狐狸性子倔，不愿被他养，喂肉喂水都不吃，还总是咬他，不让他靠近。 　　梦里他的暴虐之心又起，发誓要将这只不听话的狐狸做成围巾，天天戴着，看它还怎么反抗自己！ 　　尹斌醒来时脖子上当真有个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环着，有一瞬他以为梦境成了真，吓得心跳都乱了，猛地坐起喘息不已。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猫，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睡在了他的枕头旁，大尾巴还好心地搭在他的脖子上，像是怕他着凉似的。 　　“你这猫……” 　　“我看见了！” 　　尹斌还没来得及给猫上政治课，忽然听见碧守的声音凭空冒了出来。 　　“我都看见了！” 　　他循着声音，找到了自己放在枕边的绿珠，碧守泫然欲泣的脸清晰地映了出来。 　　“看见什么了？” 　　“你和它一起睡觉嗷！”碧守也不知是不是回山里跟狐狸们接触找回了本性，竟气得嗷了起来。 第118章 横的怕不要脸的 　　“你和它一起睡觉嗷！” 　　一睁眼就看见碧守，尹斌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见他气呼呼的，竟不自知地笑了起来：“当真跟猫吃醋呢？” 　　“这猫是昨天在外面捡回来的，就是之前咱们找的那只。”笑归笑，解释还是要解释，尹斌轻轻抚摸着绿珠柔声说道，“可能他是调皮，又跑出来了。你把它主人的联系方式给我，让他们来把猫带走。” 　　“哪有这么巧的事……跑丢了就能遇到你？这猫肯定是自己跑来找你的……它就是冲着你来的！” 　　碧守显然还记得早前这猫对尹斌的谄媚模样，嘀嘀咕咕地翻着自己的手机，翻出那个阿姨的号码，“山里没信号，我把号码报给你，你记一下吧。” 　　“你说。” 　　“159 xxxx xxxx。” 　　“行，我待会就给他们打电话。”尹斌用手机记下了号码。 　　“你现在就打！”碧守撇着嘴巴赌气道，竟担心起他不会给猫主人打电话了。 　　尹斌被他这小脾气逗得直乐：“怎么，你还担心我不把猫还给人家？” 　　“我都有狐狸了，还养猫干嘛？”他亲了亲绿珠，躺回了枕头上，将绿珠放在了枕边，就好像与碧守共枕一般，“别担心，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那猫好讨厌……”碧守被他哄着，脸上颜色略微缓和了些，却仍念叨，“我刚才都看见了，它趁你睡着了，还凑过来偷偷闻你！” 　　靠得那么近！看起来很像是在亲亲！ 　　尹斌失笑：“再怎么闻，它也只是只猫啊，能有什么坏心思？大概是觉得我的气味陌生，有点好奇吧。” 　　“嗯……那倒也是。” 　　碧守虽然生气，也不是不讲理。那猫虽然漂亮又黏人，终究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小动物，认真计较起来好像真的有点傻。 　　“小醋坛子。”尹斌笑他，还轻轻叩了叩绿珠，像是在弹他的脑门。 　　“呃……”碧守竟无法反驳。他看见那猫靠着尹斌的头睡觉的时候，真的气炸了，酸的不行。 　　“还生气吗？”尹斌问他。 　　“不气了。”碧守透过绿珠看着那张笑着的脸，终究还是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略带得意地说道，“我是被天命选中的狐狸，不跟人间普通的小猫咪生气。” 　　“哥哥——” 　　突然尹斌的房门外传来了让二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 　　尹斌迅速从床上坐起，循着声音望了出去。 　　只见一个貌美少年穿着他的宽大T恤，走到了卧室门口，冲他伸出了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腿，嗲声说道：“我的腿好痛，有没有药啊？” 　　尹斌第一时间看向了绿珠，绿珠里的那位显然也看见了同样的画面，碧守的脸色大变，直接从绿珠里消失了。 　　尹斌连忙对着绿珠连声叫碧守的名字，绿珠都毫无反应，里头那位显然是生气了，连理都不想理他。 　　杀人的视线看向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 　　“腿痛。”少年毫不畏惧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仍是说，“有没有云X白药？” 　　尹斌还给他白药？他拎起那细胳膊就往外拖。 　　“滚出去。”他说。 　　可尹斌还没把人拽到门边，手里竟突然空了。 　　那少年竟凭空消失了身形，化作了那只让碧守气得直咬牙的布偶猫，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布偶猫落了地，重又变回了少年模样，他将变猫时落在地上的T恤捡起，重新套回了自己的身上。 　　“哥哥，你怎么每次见到人家都赶人家走啊。”少年撅起嘴巴，撒娇似的嗔道，“好歹也算是老朋友了，干嘛这么凶嘛。” 　　见尹斌仍一副想要行凶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愣了愣，也有些怕了：“你不记得我了？” 　　尹斌看着他，一言不发。 　　“陈非非啊！”他凑近尹斌，“我们在永泉见过的，徐老板帮你点的我，我还帮了你的忙，你都忘了？” 　　尹斌并不回答记不记得，只是问他：“你有什么目的？” 　　“嘿嘿……”陈非非咧嘴笑了，“这不是觉得咱们有缘嘛。” 　　他这头说着话，尹斌已经把之前买的猫粮和罐头全都装了起来，丢到了他的怀里。 　　“既然能变成人，就自己回家吧。”他说，“衣服也送你了，不用还我。” 　　说罢，他拽着抱着猫粮的陈非非就往门外推。 　　“不行！”陈非非在门边奋力抵抗，“出去我会死的！你别赶我走！” 　　这套骗人的把戏他在永泉的时候就用过，尹斌根本不以为意，不管他哭闹，开了门就要把人扔出去。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陈非非扒着门框，拼命地跟尹斌解释，“我在永泉得罪人了，特别牛逼的那种大妖怪，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的那种！这次我是真的完蛋了……” 　　“你赶我走就是送我去死啊！” 　　他说着已经落下了眼泪，奈何尹斌铁石心肠，听他说完这些，还冷漠地去掰他抓着门框的手指。 　　“啊！！”陈非非大哭了起来，“求你了哥哥！不要赶我走！我保证乖乖的！” 　　尹斌想说你别来这套，可话还没说出口，拎着菜回家的邻居已经闻声看了过来。 　　陈非非长得柔美，又衣冠不整，只套了件T恤险险盖住了重要部位，一挣扎起来就春光乍泄，还哭得梨花带雨，邻居看尹斌的眼神都不对了。 　　怎么看，都像是小情侣闹矛盾搞家暴了！ 　　尹斌这边人扔不出去，外面楼上下的邻居还都被哭声惊动，纷纷打开了门，探头探脑地看起了热闹。 　　“哥哥！求你了呜呜呜，我以后一定听话呜呜呜……”陈非非还在哭。 　　对门邻居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有点看不过去，想要来帮忙劝架了。 　　尹斌被邻居看得头皮发麻，手上一松懈，陈非非这小子就趁机钻进了屋里。 　　一边跑还一边哭：“哥哥你别打我了我知错了呜呜呜……” 　　一直到尹斌黑着脸关上了门，他才抹了抹眼泪，不嚎了。 　　“真的，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这么死皮赖脸求着你。”陈非非擦干了眼泪就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让人很难相信他所说的“迫不得已”。 　　“你找我有什么用？”尹斌的脸还黑着，“我看起来像是会救你的大善人？” 第119章 到处都是毛绒绒的 　　苍狐山上。 　　一大早碧守就拖长了脸，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坐在山路旁的大石头上垂头丧气地晒太阳。 　　年幼的狐狸幼崽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狐，瞧着他都觉得新奇，见他不动，便三三两两聚拢了过来。 　　等碧守意识到的时候，小崽子们已经都开始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爬了。 　　“小心！”他伸手接住一个胖乎乎的，差点从石头上滑下去的幼狐，顺手抱在了怀里。 　　十几年前，在他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弘元每次回来，也总是这样，到哪都抱着新出生的幼崽。 　　那时候碧守还不懂他为什么要抱小崽子们，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这些就是他们苍狐的希望，也是他在外面辛辛苦苦积攒功德供养着的孩子们。 　　虽然幼崽们与他都无亲缘关系，可这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却无关血缘。 　　“多大了？几个月？”他伸手轻挠狐狸小崽子的肚皮，小崽子哼哼唧唧地摊开了肚皮任他抚摸，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很是惬意。 　　“还听不懂人话吧。”碧守自语道。幼崽身上带着熟悉的奶味和阳光的味道，他抚摸着那柔软的肚皮，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别的幼崽见小胖狐受到爱抚，都嫉妒地直叫唤，就地横七竖八地躺下，露出了一片白花花的肚皮，等着碧守来摸。 　　碧守本来还在生尹斌和那只臭猫的气，见了这幅画面，感觉狠狠地被治愈了，顺势和小狐狸们一起坐到了草地上玩闹起来。 　　“咳咳。” 　　一只胡子都白了的老狐狸缓缓走了过来，看见这人狐和小崽子们在草地上已经打成了一团。 　　碧守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上了枯叶与草枝，花花绿绿的跟小崽子们扑来扑去，干脆也不说人话了，嗷呜嗷呜的，兴奋得不得了。 　　“咳咳。”老狐狸又咳了两声。 　　“嗷嗷嗷呜！（长老来了！）”也不知是哪只小崽子先发现了老狐狸的身影，嗷了清脆的一嗓子。 　　这一嗷，小崽子们全都不敢动了，一个个跟训练有素的警犬一样，就地坐成了一排，整整齐齐的。 　　也就碧守反应慢了半拍，跪坐在草地上，头上还挂着绿色的叶子，愣愣地看着突然跑开的小狐狸们，过了一会才干笑着回过了头：“白长老。” 　　那只被唤作白长老的老狐狸像人一样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道：“碧守，午后到后山来，长老们有话对你说。” 　　说罢，老狐狸像来时那样，缓慢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白长老已经活了三十年了，远远超过了普通狐狸的寿命，可终究还是难以修成正果，这两年衰老得厉害，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碧守看着白长老蹒跚的背影，回头冲小崽子们吐了吐舌头，苦笑道：“又要挨骂了……” 　　小崽子们呜呜叫唤着重又聚拢在他的身边，也不知是想要安慰他，还是单纯只是想要他摸摸自己。 　　碧守昨日回到山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提前得知消息的长老们团团围住，开了一个盛大的，全族都参与的庆功大会。 　　这聚会，说是要为碧守第一次上交功德珠庆祝，可大家聚拢了之后，只恭喜祝贺了他几句，接下来的时间，全都在盘问他在人间的生活。 　　“为什么花了这么久才积满五百分？” 　　“为什么要私吞前一颗功德珠？” 　　“有没有好好积德，是不是偷懒了？” 　　“没有结交坏朋友吧？听说人间现在沉迷酒色，你有没有沾染？” 　　这一句句，说是关心，可怎么听都像是责难。 　　庆功会开了一整天，一直到深夜才散去，碧守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今天下午的会议已经安排上了。 　　狐族的长老一共有六只资历最老的狐狸担任。 　　碧守已经去了人间十多年，长老的位置也更替了好几回，新任的长老们碧守都不是很熟，加之它们总是一副超级严厉的样子，碧守光是想到就已经怕了。 　　可怕也没办法，吃过了山上的野果子做的午餐，碧守擦干净了嘴就往后山跑去。 　　挨骂也要态度端正，万一迟到就麻烦了。 　　就算如此，他赶到后山山洞的时候，六位长老们已经都到了。 　　“最近修行进度如何？到第几层了？” 　　长老中最年轻的那只母狐狸最先开口问碧守，“我看你脸上有伤疤，是被天雷击中了么？” 　　母狐狸大概是碧守母亲那一辈的，话语中充满了关爱。 　　“到第六层了。”碧守跪坐着，老老实实地回答，“最近刚破的关，脸上的伤还没好。” 　　长老们互相看了一眼，又有一只老狐狸开了口：“我们听说，你在一年之内，连续破关了两次？” 　　“对。” 　　“怎会如此激进？” 　　“这……我也不能控制啊……”碧守挠了挠头，他最近两次破关，时机都极其不好，要是能选，他也不想这样着急破关啊，“连着破关，天雷可凶了！” 　　“我们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长老们已经决定了新的一颗功德珠的去处。”白长老缓缓开口道。 　　“要用在哪里？”碧守还是第一次为苍狐族贡献功德，对功德的去处很是在意，竖起了耳朵听白长老说话。 　　“我们决定……”白长老从自己尾巴的长毛里，扒拉出那颗金光闪闪的功德珠，将它往碧守的面前推了推，“把这颗功德珠，交还给你。” 　　“嗯？”碧守捡起功德丸子，有点不明白了，“为什么还给我？” 　　之前明明因为他私吞了上一颗功德丸子给师父，长老们震怒，还找了姜梓去看着他。怎么他乖乖上交了，长老们又不要了？ 　　“咳咳咳……”白长老开口前先咳嗽了起来，狐狸咳嗽起来，像是喘气都很费劲，全身都用力抽抽了几下，才得以继续说了下去，“大家都知道，你们人狐，虽获得天命，平白得了这人身，可终究还是要独自去人间磨炼，其间辛苦，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是不懂。” 　　“你就留下它吧，若是下次有突然破关，也算有个助益。”白长老说。 　　它缓步走到了碧守身边，将爪子搭在碧守的手上，眼中满是慈爱。 　　碧守仍记得自己刚刚化成人形的时候，白长老当时气得要死，还用大尾巴抽打自己，说自己的化形见不得人。 　　一转眼它已经老了，终究还是认可了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和付出。 　　碧守鼻子一酸，用力抱住了老狐狸。 　　“我不要功德了，都给你们！”他带着哭腔，用自己柔软的脸颊去蹭老狐狸那厚重的毛发，“碧守没本事，没能像师父那样早些攒满功德！没能给苍狐多大帮助呜呜……” 　　“白长老，你把功德丸子吃了吧！”他仍紧紧抱着奋力挣扎的老狐狸，“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你咒谁要死呢！”白长老好不容易酝酿起的些许温情全被这笨蛋人狐搅散，他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毛发都被眼泪鼻涕沾湿了，大怒，“快把我放下来！” 第120章 野猫 　　碧守虽然得了功德丸子，可因为冒犯长老，还是被狠狠教训了一个下午。 　　长老们虽也有些嫌弃这一任人狐不够伶俐，下山多年也无甚收获，可已经过了十年，碧守仍是当年那副直白单纯的性子，与幼崽们玩做一团，一点也没有过往人狐曾有过的狂妄与傲气，没有被人世污染，这也实在是难能可贵。 　　骂归骂，到底是自家的孩子，十年过去看上去干练多了，也老实。 　　老狐狸们看着这个不够强壮的人狐，竟有点越看越喜欢的意思。 　　碧守算不上聪明，对别人的好意却敏感得很，他察觉到老狐狸们对自己的疼爱，被骂还笑得甜蜜蜜的。 　　然后因为嬉皮笑脸，被骂得更凶了。 　　等长老们终于放了人，碧守感觉自己心里满满的，直想马上把这一切都告诉师父他们。 　　可山上不知是被老狐狸们设了结界的原因，还是此地过于偏僻，真的一丁点信号都没有。 　　唯一能够与外界沟通的，只有那颗混有他神思的，被他悄悄交给尹斌的绿珠。 　　距离早上看见尹斌和那只嗲得要死的猫妖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也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 　　早上时碧守确实气得差点连绿珠都要裂开，可冷静下来想一想，尹斌当时比他还震惊，或许根本就不知道那猫有道行。 　　万一那猫是个坏蛋呢？会不会伤害尹斌？ 　　碧守只紧张了一瞬，后来想起身为妖星的叶朝都怕尹斌怕得要死，区区猫妖，恐怕是伤不了他的。 　　还是说，那臭猫妖，只是垂涎尹斌的帅气？想要勾引他？！ 　　不好…… 　　碧守突然意识到，这大半日的时间，若是那臭猫施展魅术，那恐怕什么都发生过了！ 　　他一边祈祷着千万不要，一边悄悄地连接了绿珠上的灵识，想要看看尹斌那的情况。 　　要是尹斌意志不坚定被猫妖轻薄过了的话，他可是要生气的！ 　　一旦连上了绿珠上的灵识，那珠子便成了碧守的眼睛和耳朵，迫不及待地偷看偷听起来。 　　奈何珠子周围一片漆黑，也毫无声音，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好哇！一定是怕他看到奸情，把他的绿珠藏在什么盒子里了！ 　　碧守气得牙痒痒，拼命伸长灵识无形的触须，去找盒子盖子在哪里。 　　可触须所及之处，非常柔软，这好像……是在尹斌的口袋里？ 　　他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呢，突然听见了尹斌的声音。 　　“所以呢？你打算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这声音冷得要死，半点情意也无，碧守听着，略微放下了心。 　　“我都说了，我也没办法。”那猫妖的声音也很不耐烦，“你以为我乐意被人轰来轰去吗？” 　　“你不是有主人的吗？上次还来接你的那个……那个阿姨？你老老实实做只宠物猫不就行了。” 　　“她不是我的主人。”猫妖说，声音一下子低哑了许多，“只是我逃命的时候被他儿子看到了，他们觉得布偶猫值钱，就带回家养了。” 　　“至少他们愿意养你。” 　　“他们愿意养的是名种猫，我又……我又不是……” 　　陈非非一直套着个大T恤实在是不像样子，尹斌不得不给他找了宽松一点也没关系的运动服穿上。 　　他说着话便逐渐消沉了下去，受伤的腿露在外面，摆来摆去的。 　　“什么意思？”尹斌对他们这些妖怪实在不是很懂，“你不是猫吗？” 　　“我是猫。但是……” 　　陈非非解释不清，面露破釜沉舟之色，站了起来。 　　“算了，我都要靠你罩着了，也就不瞒你了。” 　　他说着，躬身伏在地上，轻轻抖了抖身子，化作了一只杂色毛发的野猫。 　　“就这？”尹斌以为它会化出什么惊人的模样，没想到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土猫模样，“这样有什么问题？” 　　“你愿意养长成这样的野猫？”陈非非好像受不了自己原本的形态，很快就变回了人形，重新穿好了衣服。 　　“布偶猫的伪装我装不了太久，没办法留在他们家里做宠物。”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养你这样的猫？”尹斌失笑，觉得他这个理由真的有点可笑。 　　“就是知道！”陈非非突然大叫起来，“没有人会养一只这么丑的猫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说道：“反正我已经可以化人形了，还能养活自己。早就不做猫了，说这个也没意义。” 　　“你要是想让我别缠着你……”他对尹斌说，“你就想办法把永泉那个大魔头收拾掉，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都说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大善人。”尹斌冷笑，“怎么可能为了你专门去招惹人家？而且我也不会除魔。” 　　“那就请多关照咯。”陈非非伸长了腿在沙发上横卧下来，撑起脸微笑着看着他，“你要是再赶我走，我就天天坐在你门口哭，骂你欺骗我纯洁善良的感情，是个大渣男。” 　　“呃……”纯洁善良？ 　　“放心吧，我很好相处的。”陈非非又说，冲着尹斌抛了个媚眼，“如果你寂寞了，或者是觉得不想养一个吃白食的，我们可以商量商量肉偿。” 　　“啊！！”从绿珠里听见了全部对话的碧守惊呆了。 第121章 吃醋也不行，不吃也不行 　　听说那坏猫提出要“肉偿”，碧守差点就出声骂人了。在遇到于风之后，他骂人的词汇量已经有意识地积攒了很多，完全可以骂死那只不要脸的臭猫了！ 　　在他发作之前，尹斌却先开了口。 　　“以后别这样了。”碧守听见尹斌说。 　　“你好歹已经修出了人形，何必非要做这些轻贱自己的事情？” 　　在永泉时，他们之所以会遇见，也是因为徐达自作多情地买了这个男孩送给尹斌。 　　可见他所谓的“能养活自己”，靠得就是这样见不得人的活计。明明化成了副乖巧的人形，却偏偏去做那些掉价的事情。 　　“这和你没有关系！”陈非非无端生起气来，“总之你让我跟着就行了，陪睡这事也爱要不要，不要我还不稀罕呢！” 　　尹斌看了这家伙一眼，黑着脸站了起来。 　　“你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再赶我出去，我真的要喊了！我让你不光在这儿没办法做人，我要让你在整个卞城都出名！” 　　野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抱住沙发上的抱枕就往后缩，“你除非杀了我！” 　　闻言，尹斌还当真不往他那走了，而是转身进了房间，打开了抽屉翻找着什么。 　　“卧槽！”陈非非慌了，“你不会真的动手吧？不会这么残忍吧哥哥？不要杀我啊！” 　　“吵死了。”尹斌往他身上扔了个什么东西，“闭嘴。” 　　陈非非拾起那个砸中了自己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管叫不上名字的伤药。 　　“这个管用吗？”他怀疑地看向尹斌，“没有云X白药吗？你能不能去买点回来？” 　　尹斌没说话，只是抱臂看着他。 　　“这个就行，就这个就行。”感受到巨大压力的某只猫妖连忙点头哈腰地感谢，“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碧守听着他们的对话，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心中酸涩。 　　尹斌虽为凶兽，可心底其实仍是善念为先，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 　　就是听到他对别人好，还是让碧守有些难受。 　　“咳咳咳！”他故意发出动静。 　　几乎是立刻，尹斌将绿珠从口袋里取了出来，看着珠子上碧守的脸松了一口气。 　　“终于肯找我了？”他笑了起来。 　　“不行吗？我打扰你们了？”碧守说起话来醋劲十足，还偷瞄一旁那只胆大包天的猫妖。 　　“不许再叫他哥哥了！”他终于忍不住对那只臭猫说道，“肉麻死了！” 　　陈非非也凑过来看这绿珠，冲珠子里那个小人儿笑了：“都听嫂子的。” 　　“呃……”碧守和尹斌都被他这自来熟的厚脸皮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就叫名字就行了！”碧守到底单纯，被叫了声嫂子就害起臊来，也不好意思跟陈非非生气了，“他叫尹斌，我叫池……” 　　“你别管他叫什么了，反正跟你也没关系。”尹斌打断了这笨蛋狐狸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绍，对陈非非说道。随后便拿着珠子走进了房里，不让他们有机会联络感情。 　　“哟，还挺护着啊。”陈非非看着他对自己关上的房门，呵地笑了。 　　尹斌回了房里，本以为要好一番解释，谁知碧守这呆狐狸也就在陈非非面前有点吃醋的意思，回房里就开始非常兴奋地对自己说狐狸山上的事，半点没提要他警醒点别受诱惑。 　　“然后长老就把功德丸子给我了！我的天啊！” 　　碧守把金珠子举给尹斌看，“你知道这个有多厉害，多珍贵吗？” 　　“不也是你自己积的功德吗？”尹斌心里还在想着这家伙什么时候会提那猫妖的事，随口应和着。 　　“不，人狐的使命就是为了苍狐，为了人族积德，不是为了自己！” 　　碧守回了趟山上，如同接受了什么精神洗礼，原先的诸多抱怨全都没了，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我已经私吞了一颗功德丸子给师父，他们不仅没有惩罚我，还将这颗送给我……” 　　碧守将丸子握在胸口，露出了感动的表情：“原来长老们都好爱我！” 　　“呃……”尹斌完全不知该对这家伙做出什么反应。 　　“外面那只猫妖……”他不得不自己提起这件事，“好像因为发现我是那什么混沌，想要跟着我，让我保护他不被他那个仇人害死。” 　　“嗯，我都听到啦。”碧守点头，竟然笑了，“你人真好，就算他那么烦人，也还是给他药。” 　　尹斌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经常被女子搭讪，也曾遇到一些过分主动的人，可在碧守之前，说实话他并没有过感情经历，遇到这种情况，竟然不知该怎么做了。 　　他甚至无法分辨碧守说这话，是在提点他注意，还是真的在夸他。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赶他走。”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先把他嘴封上，开车带去远一点的地方丢，来一次丢一次。” 　　“这……”碧守微微皱眉，这听起来怎么像是遗弃宠物的法子？ 　　“这……还是有点残忍了吧……”他面露犹豫，“要不你还是让他呆几天吧？感觉他也有一点可怜。” 　　碧守原本翻天的醋意在见到陈非非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他不擅长识人心，可那只野猫在看见尹斌将绿珠藏起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畜生修行不易，不知忍受了多少的劫难才能修成人身，那猫却刻意利用这皮囊去自甘堕落，想必曾经受过某些伤害，现在才会这样逞强。 　　碧守不觉得他威胁，只觉得他可怜。 　　“你就不担心？”尹斌不知他心中弯弯绕，只觉得这狐狸开明得有些离谱。是不是去一趟狐狸山，觉得他不重要了啊？ 　　“我相信你呀。”碧守冲他甜甜地笑了。 　　这还是第一次尹斌觉得碧守的笑让自己十分不是滋味！ 第122章 被抛弃的 　　碧守又跟尹斌说了一会这山里的趣事，还把路过的狐狸幼崽抱起来给尹斌看，握着小狐狸的爪子当着尹斌的面一起嗷呜嗷呜地叫。 　　尹斌看着他跟狐狸崽子在那亲来亲去的，差点就不想跟他聊了。 　　明明去的时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现在完全是乐不思蜀了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尹斌问他。 　　“嗯……”碧守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就算现在就回去应该也没关系。” 　　“那你就早点……” 　　“啊但是族里很多东西都已经破破烂烂的了，我想留下来给他们除除草，修修窝，最好能多搭几个棚子。 　　他们现在住的棚子还是师父给修的呢，已经开始漏水了，小崽子们住得也不暖和。” 　　碧守说起族里的事情，简直算得上滔滔不绝，“今年冬天应该挺冷的，我想趁这次来，多给他们备些干草什么的，也让他们过的舒服点。” 　　他说的都是些造福乡里的事，尹斌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去做，可听起来他要做的事好像一时半会也做不完，不知他到底打算多久才回来。 　　“山上的野果儿可甜啦，咱们那都没有，等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回去！” 　　碧守似乎没有意识到绿珠这头尹斌的脸色不佳，还挥舞着小崽子的爪子跟尹斌说拜拜。 　　…… 　　尹斌怎么觉得自己，还有点嫉妒那只胖嘟嘟的崽子呢？ 　　入夜，尹斌又被脚步声惊醒。 　　陈非非到底是只猫，白天一点都不认生地在他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夜里反倒开始作妖了。 　　尹斌隐隐约约听见了电视的人声，没想到这货当真是把这当家了，居然大半夜看起了电视。 　　“呃……”他打开房门，充满杀气地看向了那个不知从哪搞来零食边吃边看电视的男孩。 　　“吵着你了？”陈非非很会察言观色，立刻就按下了静音键，“不好意思啊，我把声音关掉了，不会吵了。” 　　“你就不能晚上睡觉白天再看吗？” 　　“好多年都这个作息了，有点难改。”陈非非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那我就不看了。” 　　他并不隐瞒自己曾经那些“夜晚的工作”，又这般卑微姿态，尹斌反倒是无从发火了。 　　“小声点。”他说，皱着眉重新关上了自己的门。 　　若是碧守这般行为，他必定会上去关了电视，把人拉来一起睡，就算硬调也要把作息调回来。 　　可陈非非与他非亲非故，他没那个必要去插手别人的习惯。 　　他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也没让陈非非别看电视。 　　而陈非非却在他关门后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看着那扇隔绝了两人的门，痴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那所谓的混沌不知为何有了些苏醒的苗头之后，尹斌的夜晚总是无法安生睡觉，不是梦见杀戮，就是乱七八糟梦见些与碧守有关的事，转而被激起凶念。 　　白天时碧守那样兴致高涨地与他说起山里的事，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自幼便无父无母，也无亲朋好友，外公去世后，在乎的就只有碧守一人。 　　可碧守却不是，他有着爱他的师父朋友，还有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 　　与这些人比起来，他尹斌，又排在什么位置呢？ 　　在梦里，尹斌好像又来到了那座全是狐狸的山上，碧守正和白天见过的那只小崽子玩成一团，叫唤着他完全听不懂的声音。 　　“碧守……”他唤，“到我这里来。” 　　碧守抱着幼狐，冲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要留在这里……”他听见碧守说，“这里才是我的家。” 　　他怀中的幼狐也好像突然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搂着碧守的肩，轻吻他笑着的眉眼：“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就算知道自己在做梦，尹斌也无法忍受眼前的画面，上前对着那狐崽子变的男人大打出手，一直把那男人打跑了，才像是要杀人似的按住了满脸惊恐的碧守。 　　“你是我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我的！” 　　梦里的碧守像是被吓怕了，颤巍巍地踮起脚尖，讨好似的吻他的唇角。 　　“我是你的。”他听见碧守对自己说，“是你的。” 　　这回应乖顺得有些异常，一点都不像他那只野生笨蛋狐狸的样子，可那久违的，甜蜜的亲吻却不容他细想，就算是梦，尹斌也还是认真吻了回去。 　　梦里碧守倒是大胆，明明现实里稍微调戏一下就会脸红得说不出话来，梦里却主动上了手，一边亲吻，一边大胆触摸起了尹斌的身体。 　　难道是自己欲求不满了？尹斌笑了一声，竟有种悲凉之感。 　　那狐狸的速度却容不得他感慨，熟练摸索着，大有往不妙的地方去的意思。 　　熟练？ 　　尹斌猛地惊醒！ 　　他挣开那个缚住了自己的力量猛地坐了起来。与此同时，有什么咕咚滚到了地上。 　　“轻点啊……”陈非非摸着被撞痛的手肘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他穿着短袖短裤，眼里带着水光，眼看着还想往床上爬。 　　“滚开！”尹斌还是第一次被人夜袭，用力地挥开了他伸向自己的手。 　　“都那样了……就直接做了呗……”猫妖若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被尹斌用被子盖住的地方，舔了舔嘴唇，冲尹斌笑得很谄媚，“不要担心，我不告诉嫂子。” 　　尹斌向来是行动派，哪还跟他废话，掐住他的脖子毫不费力地举了起来，咣地按在了墙上。 　　猫妖居然还冲着他笑：“不要害臊……男人嘛……都懂……” 　　“闭嘴！”尹斌掐着他的手更加收紧。 　　“你不能……扔我出去……”陈非非眼睛都因窒息红了起来，却还是笑，“我会大叫的……” 　　“那我就不扔你出去……”尹斌一字一顿地说，“杀只野猫，不犯法。” 　　闻言，一直笑着的男孩终于支持不住似的垂下了嘴角，不笑了。 　　“我跟他，明明很像……”他红着眼睛看着尹斌，“你连只毁了容的狐狸都能爱，为什么不能爱我？” 　　尹斌被他眼中痛意所震，缓缓放开了要置他于死地的手。 　　那猫妖却仍是盯着他，像是一定要向他讨个说法。 　　“凭什么他都有人爱？狐狸又不能当宠物！他还乱跑，乱发脾气！” 　　他看着尹斌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眼泪没遮没拦地从那消瘦的脸颊流下，一直顺着那小巧地下巴跌进他的衣领里去。 　　“我那么乖，那么听话……明明已经很懂事了……为什么要抛弃我啊！” 　　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抓着尹斌的衣领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123章 爱要两情相悦而非一厢情愿 　　陈非非这人与尹斌只相遇过两次，第一次在永泉，只相处了几个小时，第二次的现在，也总共才相处了两日。 　　只这么一点时间，尹斌已经看出了他冷漠虚伪的个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很擅长利用别人，脸皮厚，还很擅长假哭。 　　可在差点被他杀掉时，大哭着“为什么要抛弃我”的陈非非的眼泪，却有点像是真的。 　　骂到此处，明显已经与尹斌无关。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不知是在哭过往的伤口，还是终于破了防，把那些弱小时沉积的痛楚，一起冲出了那冷漠的壳。 　　尹斌被打搅了睡眠，细想起来可能还被动手动脚占了便宜，可对面哭得太惨，害他动手都像是欺负弱小。 　　他烦躁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客厅里，让这家伙自个儿在房里哭个够。 　　那陈非非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离开，哭得是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是有多少委屈，哭了半天都没停下来。 　　尹斌都怕他扰邻。 　　“好了。”他冷冰冰地开口，“别哭了，吵死了。” 　　陈非非压抑着哭声，跪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向这凶狠的男人，却看见这人递给了自己一瓶冰水。 　　尹斌隐约觉得应该拿点什么堵住他的嘴，可家里除了陈非非不知哪里买的膨化食品，就只有满冰箱的矿泉水。 　　“喝点水，别哭了。”他说。 　　陈非非接过冰水，毫无形象地抹了一把眼泪甩在地上，也不知跟谁生气似的道：“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尹斌靠在门框上，闻言冷笑了一声，“是啊，就是可怜你啊。你都哭成这样了，不就是要人可怜你吗？” 　　“我要的是！”陈非非说着话又呜咽了一声，捂住脸说不下去了。 　　他要的无非是有人能够像尹斌爱那只狐狸那样爱他。 　　好好地在一起，不会因为他是野猫而抛弃他。 　　这样的话陈非非说不出口，他也知道尹斌根本不需要听。 　　“对不起。”喝了口冰水，他像是终于冷静下来了，冷静地道了歉，“我只是很羡慕你们。” 　　“呃……”尹斌看着他，似乎在估量他说话有几分真心。 　　“请你不要赶我走，我真的很害怕永泉的那家伙，他……” 　　“停……”尹斌见他开口就要诉说起永泉的事，赶紧打断了他，“三更半夜的，我还要睡觉，有什么话等白天再说。” 　　陈非非闻言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睡，你睡，我保证不来骚扰你了。” 　　尹斌还用他说，已经在房门口等着锁门了。可他一摸门锁，那锁便整个掉了下来，只留了一个把手还握在他手中。 　　“呃……”他无语地看向陈非非。 　　“我明天一定帮你修好！”陈非非惊恐后退，生怕这位又对自己动手，连连往客厅躲，“我刚才真的是鬼迷心窍了，你放过我！” 　　“那个什么……”尹斌把着门想了想，问他，“结界你会不会做？给我门口设一个。”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结界又防不了我自己……”陈非非躲在沙发后面嘀咕道，“你让我设结界也没意义……我要是想进你房间还是进得去……” 　　“我会怕你再来？”尹斌勾起嘴角笑得阴森森的，“你试试看？看看我说杀猫是不是开玩笑。” 　　陈非非露出了两只眼睛，被吓得不敢说话。 　　“设个结界清净一点，我不习惯家里有人，太吵。”尹斌又说，他可不想再被客厅这猫反复吵醒了。 　　还别说，这猫妖的结界一竖起来，房里确实安静了下来，他终于不用被客厅那位闹腾得睡不着觉了。 　　可被陈非非这么折腾一番，尹斌却有点不敢睡了。 　　他掏出床头的绿珠，略带紧张地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上。 　　刚才那番大闹，也不知道碧守听到了多少。 　　全都看到了也就罢了，万一只有最糟糕的那段被那狐狸看见了，那还得了？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尹斌前一秒还恶魔一样地恐吓外面那只猫妖，下一秒关起门来看向绿珠的模样，却像极了等待考试成绩的学生，忐忑得不行。 　　他侧卧下来，用手轻轻敲了敲那枚水晶般剔透的绿珠。 　　绿珠没反应。 　　……碧守不会真的看到了不该看的，气得下决心不理他了吧？ 　　尹斌早前凶兽的气势荡然无存，惊得都坐了起来，又用力拍了拍那颗珠子。 　　绿珠仍是毫无反应。 　　尹斌差点就毛了，脑中糟糕的声音趁机一拥而上，吵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那狐狸是要分手？要留在山里不回来了？ 　　一辈子不打算理他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只能先去会一会池老板了…… 　　他越想越乱，甚至连该怎么威逼利诱都认真考虑起来了。 　　好在在他失去理智，几乎要去咬那珠子之前，碧守的模样终于映了出来。 　　“嗯？”碧守在珠子的莹莹绿光中睡眼惺忪地看向尹斌，“怎么了？” 　　原来半天没反应，是因为这狐狸没睡醒。 　　“睡不着么？”他见尹斌愣住不说话，打了一个哈欠，侧卧在看起来很舒服的小窝里，迷迷糊糊地冲他笑，“要不要我唱哄小狐狸睡觉的歌给你听？” 　　尹斌平静着刚才几乎难以扼制的恶念，知道刚才那场闹剧并没有被碧守察觉，也躺了下来，与那珠子中的碧守面对面，柔声问他：“狐狸还会唱歌？” 　　“当然会。”碧守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却还是像是哄孩子似的哼唱了起来。 　　狐狸的歌声没有歌词，听起来更像是撒娇的叫声，被碧守用人类的嗓子缓缓哼唱出来，却意外的让人心里觉得安宁。 　　尹斌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一遍一遍的从碧守的脸上抚过。 　　山上没有电气灯火，只有比城里亮得多的月光照在碧守闭着眼睛的脸蛋上，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哼着尹斌听不懂的歌，在绿珠中显出了一副难以描述的静谧景象。 　　这狐狸，说是要哄尹斌睡觉，哼着歌却把自己给哄睡了。 　　歌也没哼多久就没了声音，再看已经又睡熟了。 　　尹斌想起那猫妖歇斯底里的“你连毁容的狐狸都能爱为什么不能爱我”，其实在他遇到碧守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去爱一只狐狸。 　　什么劫难，失忆，凶兽，毁容，在这样的爱意面前全都不算什么事情。他甚至无法少爱碧守一点，又哪里有余力去在意别人。 　　碧守就像是一个冒冒失失的特例，手持直白的温度闯进他的心里，再也出不去了。 　　小狐狸精虽已经睡熟，却不知为何未从绿珠中消失，尹斌便一直看着这睡梦中的狐狸，直到自己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那些惹人厌烦的噩梦了。 第124章 长话短说 　　大闹一夜后的陈非非，或许是觉得于心有愧，或许是因为害怕尹斌睡醒就要赶自己走，一大早就起床出门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回来。 　　尹斌睡醒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看起来还算是像样的早餐。 　　尹斌也没跟他客气，洗漱完就坐下吃了起来。这人死皮赖脸地呆在自己家里，做点家务活也是应该的。 　　陈非非见他开吃，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面对着尹斌正襟危坐下来，没化妆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严肃正经的表情。 　　尹斌瞄了一眼就知道他要开始长篇大论，抢先一步拦住了他：“有什么话等我吃完再说。” 　　“没事，你吃你的。”陈非非竟还非说不可，“不是什么大事，你随便听听就行。” 　　“我已经想过了，我有求于你，不该那副样子，还同你那样算计。” 　　陈非非看着尹斌，深深地鞠了一躬，“昨天真的是对不起了！” 　　“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就是你小弟，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不用跟我客气！”他又说。 　　尹斌喝着牛奶差点被呛到。这猫怕不是午夜剧场看多了，学会了这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的道上腔调。 　　但“大哥”到底比之前他那恶心人的“哥哥”好一点，尹斌怕如果驳回了他这个要求，他又会想出什么更离奇的称呼，也就只能认了。 　　“还有永泉的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会比较好。”陈非非提到永泉两个字就紧张起来，“对方可不是什么善类，虽然肯定是比不过大哥你的，可万一保不齐会使什么阴招呢，他可坏得要死，不防不行。” 　　尹斌只觉得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莫名其妙就和这么个“坏的要死”的角色成了对头，叹了一口气：“你说吧。” 　　正如尹斌知道的，陈非非这些年一直做的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皮肉生意。 　　他长得不错，机灵会看人脸色，又特别会装纯，一度算得上是永泉的头牌。 　　加上他会法术，遇到些糟糕的客人也能简单应付过去。赚得多还不受人欺负，混得也算是相当不错。 　　他讲起这段还面有得意之色：“所以徐老板真的还蛮看重你的，我可不是谁都点得起的。” 　　尹斌听不得这一段乱七八糟的，打断他莫名其妙的炫耀：“说正题。” 　　“这就是正题，你听我说……” 　　原本陈非非这小日子过的也算是逍遥，就算遇到什么恶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大不了施点小法术迷惑对方，让他们以为自己占尽了便宜，其实只是做了一梦而已。 　　谁知道就在最近，他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客人。 　　点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上班族，不像是点得起自己的样子。 　　但钱到账得很快，加上对方长得也有点像他喜欢的类型，他便没什么防备。 　　可等真正办事的时候，他才发觉了那人的可怕。 　　“这段能不能略讲？”尹斌再次打断他，他实在不是很想听别的男人的情事。 　　“总之就是，那个人，极度变态，我活了这么多年，又做的那样的行当，这是我遇到过的最变态的人！” 　　陈非非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细说这个部分，自己却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说着话脸就苍白了起来，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当时最吓人的，就是他的法术对对方根本不起作用。他就像是被打回了原形一样，被折磨得差点死掉，对方还嘲笑他：“就这点道行，还是省省力气吧。” 　　那次之后陈非非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立刻就把对方加入了黑名单，心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结果还真躲不起。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只知道自己百年的道行在那个男人面前就跟玩似的，而且不管躲在哪里，都会被他找出来。 　　后来男人厌烦了他的躲藏，直接威胁他，若是再玩捉迷藏，下次就给他好看。 　　陈非非是真的怕了。 　　男人说话的时候，背后若隐若现着惊人的黑气。这黑气陈非非是认得的，他们修行时难免会有心魔，可那通常只有一点点，像男人背后这样的黑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哪里还是心魔，这根本就是入魔了吧！ 　　他逃出来的时候甚至想过，实在不行，就算一辈子做流浪猫，就算死了，也不能再落到那人手里！ 　　好在他还算有福，竟阴差阳错又遇到了尹斌。 　　前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已经察觉了尹斌的不同寻常，但那时他体内的混沌并未苏醒，所以陈非非当时并没有琢磨清楚他到底是什么。 　　再次相遇的时候，出于野兽的本能他也能感受到尹斌的强大力量，这才想尽了办法，就算一点脸皮都不要，就算被揍，也一定要留下来。 　　这样强悍的尹斌，或许可以与那个奇怪的男人分个胜负！ 　　“你没想过我根本不愿意招惹人家吗？”尹斌听完这些，心情很复杂，“听起来就很麻烦。” 　　打不打得过另说，为了陈非非跟人家打架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这么个魔物，肯定祸害的不止我一个，天道必定也难容这样恶毒的存在，或许还会招来天灾惩罚也说不定吗，那样永泉的人多倒霉啊，你就当行善积德不行吗？！” 　　尹斌总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关心那所谓的天灾。 　　但他又想起那两只要他行善的狐狸，一时竟有些被说动了。 　　也不知道碧守什么时候回来，或许干掉陈非非说的那人，还能给他加几分？ 　　活动小番外_男狐狸穿什么女装（上） 　　故事发生在碧守破关被天雷击中后养伤的那段时间。 　　叶朝当时也生了病，弘元又是个半死不活的灵体，照顾碧守的活全都被尹斌大包大揽了去，他还顺便给这个家做了不少家务，半句怨言都没有。 　　“你就歇歇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上门女婿呐。”叶朝抱着热水瓶窝在沙发里对那个忙前忙后正在拖地的男人说道，“家里又不是没别人，你这么积极显得我跟吃白食的一样。” 　　尹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低着头拖地。 　　拖了地他还把几人房里的衣服都抱了出来扔进了洗衣机里，趁着洗衣机工作的时间，又下楼扔了垃圾买了些水果零食回来。 　　“呃……”叶朝简直无语了，他看向也坐在一旁但没什么存在感的弘元说道，“你看到了吧，真不是我不干活，是这人把活都干完了啊！” 　　弘元原本还对尹斌与自己徒弟的关系感觉复杂，但尹斌这些日子照顾他们简直算得上二十四孝，就连他的书房都不忘了隔几天就进去擦一擦灰尘。 　　更不用说碧守也被他照顾得很好，伤势恢复很快，脸上还长了点肉。 　　这么一来，弘元都很难说服自己去反对他们在一起。 　　尹斌做完了这些事，又进了厨房，热了自己带来的补汤，这才把午睡的碧守唤起来喝汤。 　　碧守刚醒，还懵着，尹斌便干脆端了碗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吹凉了喂给他喝。 　　“你是当他生活不能自理？”叶朝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站在门边说道，被弘元拼命使了眼色才啧一声同他一起去了书房。 　　“我自己来吧。”碧守听了叶朝的话，缩了缩脖子很不好意思，伸手要接尹斌手中的碗。 　　“别碰，烫。”尹斌说着，避开了他的手，仍是一勺喂到了碧守的嘴边。 　　碧守觉得自己快要被尹斌宠成小废物了，心里却甜蜜极了。 　　受伤虽然很痛，可尹斌好温柔，他都不舍得痊愈了。 　　喝完了汤，他嘟起红润的嘴巴，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美滋滋地去索要一个亲亲。 　　尹斌也不知是理解错了还是装不懂，从床头扯了一张纸巾，准确地按在了碧守嘟起的嘴上，轻轻给他擦了个嘴。 　　“我去洗碗。”他说，不管床上那位还嘟着的嘴——这次是被气的。 　　尹斌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们也已经算是被师父认可了关系，可二人的距离反而更远了一点。 　　现在师父整天呆在家里，叶朝也是一下班就回来，若说是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是困难了一些。 　　可尹斌现在连拥抱都很少给他了，刚才还很明显地回避了他的索吻。 　　碧守看了一眼床边镜中自己脸上丑陋的疤痕，觉得尹斌虽说不在意这疤痕，可到底还是被影响了。 　　一定是这丑陋的皮相吓到他了！碧守一想便觉得伤心。 　　尹斌虽不碰碧守，却每天都抽出时间来陪他看喜欢的电视节目。 　　这日碧守播放了一部很有年代感的西方文艺片，碧守也看不太懂，但很喜欢里面人族穿的华丽服饰和说话时高傲的腔调。 　　谁知看了没多久，那高傲的腔调就变成了嗡鸣的白噪音，碧守枕着尹斌的肩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这部冗长的电影仍在播放，女主穿着蛋糕一样蓬松的大裙子，扑倒在床边，用手帕擦着眼泪，不知在哭些什么。 　　尹斌也没在看那电影，他一只手搂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碧守，像哄孩子睡觉一样有规律的轻拍着，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不停翻动着什么。 　　碧守心中警铃突然响了，他一动不动，装成仍熟睡的样子，偷偷瞄向了尹斌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的照片！ 　　碧守呼吸一窒，差点要爬起来质问他。可还是耐下性子，继续看他操作。 　　只见尹斌翻过了女孩的照片，扫视了几眼照片后面跟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又打开了一个新的文件，里面又有一个女孩的照片。 　　他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看，足足看了有十几个女孩！ 　　碧守用力咬着嘴唇，眼睛都看红了。 　　原先想要找尹斌对峙的愤怒迅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所取代，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尹斌会看她们的资料？他在寻找什么？ 　　他果然还是觉得人族的女孩子好吗？ 　　尹斌看完了资料，用力闭了闭酸涩的双眼，转头去看自己肩上那个还在睡的小狐狸，笑了一声。 　　他亲了亲碧守的额头，笑他：“电影都放完了，还睡。” 　　碧守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怔怔地看着他。 　　尹斌仍是笑：“困就回床上睡，要我抱你回去吗？” 　　碧守点了点头，他便一把将这个爱撒娇的狐狸精抱了起来，还不太满意地颠了颠：“怎么就不长肉？” 　　碧守抱紧了他的脖子，没有说话。 　　隔天的下午，尹斌忙完了柏雪那帮要他帮忙的事，又被拖着去给她拎包血拼抚慰她刚刚失恋的心，等赶到碧守家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不知道叶朝有没有做了饭？他想着，以防万一，总之先买点碧守爱吃的回去。 　　去了超市没多久，他就有了一种久违的被跟踪了的糟糕感觉。 　　回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他皱了皱眉，没有理睬。 　　可就算他不理睬，那女孩依然还是跟着他。跟踪的技术拙劣，倒是很有胆量。 　　等到结账的时候，女孩见他装好了东西就要走，赶忙快步追了上来，高跟鞋啪嗒作响，她还被绊得了一跤，直直扑上了尹斌的后背。 　　尹斌被女人要联系方式，被主动追求的经历不少，这么主动且狼狈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是演电视剧呢？ 　　他刚想张口说些冷淡的，很有可能会伤人家小姑娘的心的残酷言语。 　　却突然意识到那长发纤腰，穿着长裙和柔软小外套，踩着高跟鞋抹着口红，正可怜兮兮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的那人，似乎有点熟悉。 　　不，是相当的熟悉啊！ 　　“碧守？！” 　　活动小番外_男狐狸穿什么女装（下） 　　“怎么回事？” 　　尹斌太过震惊，竟有些怀疑自己。 　　这是碧守吧？难道是长得像的女孩子？ 　　只见这“女孩”扶着他的胳膊，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然后就亲昵地挽起了他的手，冲他笑了。 　　若说刚才还不能确定，现在这笑，全世界大概也只有碧守才有了。 　　“怎么穿成这样？”尹斌先是惊讶，很快耳朵就红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碧守用袖子挡着嘴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能说话，说话就会被发现是男人啦。” 　　他原本便已是美得惹人注目，这样打扮成女子，不仅不显突兀，淡淡的妆容还更显得他美丽精致，灵气逼人。 　　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人对着尹斌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连尹斌都有一瞬的恍惚。 　　当今的时代，只要打开手机电视，不管真的假的，到处都是美女。 　　可美到碧守这个地步的，他还从未见过，这美过于惊人，甚至让人生出了畏惧之心。 　　他不说话，碧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面上便多了几分不安，抓着他的手臂，眨巴着大眼睛紧张地小声问他：“这样……你喜欢吗？” 　　路边坐在机车上的男人对碧守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打断了尹斌要说的话。 　　“回去再说。”尹斌伸手搂住了碧守的肩膀，示威似的看向了路边那几个吞云吐雾的小混混，恨不得让他们都把眼睛闭上。 　　碧守穿着高跟鞋，走路三步一崴脚，五步一踉跄，尹斌干脆将人抱了起来，反正离碧守家也不远了，直接抱回去还比较快。 　　这二人皆是招人看的长相，又这么肆无忌惮地露出恩爱的模样，路过的女孩子脸都红了，兴奋地与同伴对视着小声说话。 　　碧守被他抱着，看向那些十几岁的女孩，听着她们说什么“跟言情小说一样”“好羡慕”“美女配帅哥简直绝了”，许久，才回过了神，将脸靠在尹斌的胸口，像是累了。 　　等进了家门，尹斌才发现，总是在家的弘元和赖着不走的叶朝居然这日都不在，屋里灯都没开，清锅冷灶。 　　“还没吃饭？”尹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碧守，他将碧守放下，从自己刚才从超市买的食品袋里掏出了一个三明治，“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看看有什么菜，给你弄个汤。” 　　“不要。”碧守推开三明治，撅起嘴巴看着他。 　　室内灯光下这张脸的杀伤力更强，可谓唇红齿白明眸璀璨，尹斌呼吸都乱了，竟有种陌生的紧张感。 　　“怎么穿成这样？”他又问了一遍。 　　碧守贴得很近，针织外套下居然穿的是一件吊带裙，从尹斌的高度看下去便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禁忌意味。 　　明明知道他是个男孩，却还是有种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的感觉。 　　“你喜欢吗？”碧守也还是这样问他。 　　尹斌怎么可能不喜欢？这问题的答案太过简单，尹斌反而说不出口了。他摸了摸鼻子，岔开了话题： 　　“你师父他们呢？” 　　“叶朝回去看着工人装柜子去了，怕人家装错。”碧守回答，仍盯着尹斌，期待着什么似的，“师父也跟着去了。” 　　“好，好。”尹斌连声说，也不知在说什么好，“想吃点什么？” 　　“不想吃。” 　　“那……早点换了衣服洗澡睡觉？”他说，“这一套穿起来不舒服吧？” 　　碧守听他这样说，眉眼一耷竟是要哭了。 　　他一把拽下了假发，又扔掉了小外套，气急败坏了起来：“好，我这就睡觉，你去找真正的女孩子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什么？”这话题太过跳跃，尹斌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就是只公狐狸，穿女孩子的衣服也不是女孩子，我早该知道的！” 　　碧守脱掉了那些累赘的东西，赤着脚冲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就用力搓洗起了脸上的妆容，“要胸部没胸部，声音也不好听，怎么跟人家比！” 　　尹斌见他冲凉水就心惊，赶紧上前关了水把人拉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无奈地问这个突然发起火来的狐狸精。 　　碧守脸上的妆容被他胡乱洗去，露出了一张细皮嫩肉的脸，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都看到了！”碧守被他搂着腰，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表达自己气得不轻，“你存了好多女孩子的照片，她们都是谁？你怎么有那么多啊……” 　　一两个也就罢了，那么多的女孩子，他难道要选妃吗？！ 　　尹斌简直是哭笑不得：“那些都是应聘柏雪助理的女人，她自己懒得看那么多简历，就让我帮她挑几个好的，她自己面试。” 　　“你光看到照片，没看到后面的学历和工作经历？”他低头问那个呆住了的笨蛋狐狸。 　　“简历……” 　　碧守这个从来没打过工的，确实没见过简历，没想到竟闹出了这样的笑话来，他一下子便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哦，那，那没事了。”他竭力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想要从尹斌的怀里挣脱出来。 　　这次却轮到尹斌不放过他了。 　　“衣服到底哪来的？”尹斌问他。他很在意这件事，生怕这家伙是问哪个女人借的衣服。 　　“网上买的……”碧守挣脱不出，只得老实回答。 　　“妆呢？谁画的？” 　　“花钱请商场的姐姐画的。” 　　碧守去了假发与妆容，只穿着一条单薄的吊带长裙，眼睛鼻子耳朵都是红红的，反倒比之前更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尹斌抱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长叹了一口气：“去洗澡吧，洗过澡吃点东西睡觉。” 　　谁知这话又惹恼了狐狸：“你就知道让我吃！” 　　“啊？”尹斌愕然。 　　“你都不抱我了，也不亲我了！”碧守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干脆一股脑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你已经不喜欢我……”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怔住了。尹斌突然把他抱得好紧，警告似的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 　　“你伤都没好，能不能不要磨人？”尹斌简直哭笑不得，“别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碧守终于反应了过来，面带窃喜地看向了这个一脸生无可恋的男人。 　　“你说呢？”尹斌苦笑。 　　他忍得也很辛苦啊！ 　　“嘿嘿。”碧守终于高兴了，他踮起脚毫不在意地亲了眼前这位满脸，肩带掉了也不拉起来，反倒卖起乖来：“我的伤已经不疼了……” 　　“不要闹。”尹斌义正言辞地推开了这恶劣的狐狸精。 　　比起之前在外面那副美得让人心惊的模样，此时的碧守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又带着一眼就看得出的，要做坏事的窃喜，反而更加撩人心弦。 　　从前的笨蛋狐狸精到底还是长大了，尹斌想，这未免也太会了。 第125章 天公不作美 　　碧守在山里呆了一个多星期，把棚子都修缮好了，又准备了一大堆的干草留着给狐狸们过冬，还下山买了几十斤饼干和罐头送回了山里，以防大雪封山的时候大家会挨饿。 　　老狐狸们一边念叨着让他别把狐狸崽子们惯坏，一边施法好好地将这些物品都收藏好，眉眼里都是喜气。 　　这小人狐，虽然笨了点，倒是贴心得很。照顾起族人来，不比当年的弘元差！ 　　临行前碧守还专门跟小崽子们道了别，小崽子们都很喜欢这个跟自己长得不一样的所谓人狐，见他要走都呜呜地哭，咬着碧守的裤腿不让他离开。 　　碧守蹲下身子从它们软乎乎的小脑袋上揉了一圈，柔声道：“好好修行，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就都要成年了吧，到时候就能跟我一起聊天了。” 　　幼狐们闻言呜声更大，似乎第一次对自己还不能人言感到了悲愤。 　　那只最经常被碧守抱的胖胖小狐奋力地直起了它肉乎乎的身子，前爪按在碧守的腿上，看着他直叫唤。 　　“怎么了？”碧守将它抱起，还以为它只是撒娇。 　　谁料这小狐趁他不备，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他一脸的口水，最后还舔了他躲闪的双唇两下，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 　　碧守满脸的口水，对这番厚爱哭笑不得：“好了，不要闹了。” 　　此时的尹斌，刚从柏家的公司走出，正看着天空不知何时堆起的积雨云皱起了眉头。 　　碧守前夜说了今日会回，若是淋了雨就不好了。 　　那只狐狸精虽然会法术，但对他自己的事总是粗心，若是回来的路上下雨，他很有可能会不以为意地继续赶路，最后淋成落汤鸡还不觉得有什么。 　　尹斌越想越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开车去接他回来。他敲了敲绿珠，想问碧守到了哪里，绿珠并无反应。 　　碧守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眼看着乌云越来越厚，天色也暗了下来，尹斌决定还是先回家把车开出来，之后再打碧守的电话试试。 　　他住的地方并不如弘元和叶朝的住处高档，小区也有些年头了，来往的大多都是老人，见到他都笑眯眯的。 　　这日却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他家楼下，仰头向上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斌从他的身边走过，明显能感觉到这人周身空气的阴寒，他轻扫了一眼这个陌生的男人，长了一张随处可见的大众脸，身材却魁梧得很，独自站在楼下，一直盯着住宅楼看，也不像是在等人地样子。 　　男人感应到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你住这里？”尹斌没有回答。 　　“这地方不错……”男人笑眯眯的，“生机盎然。” 　　这个人不对劲。 　　多年野兽般的危险意识早就刻进了尹斌的血肉中，他立刻察觉了这人笑脸下的恐怖气质，一句话没搭理他，径自上了楼。 　　西装男见尹斌不理自己，又与坐在楼梯口的老人们搭话：“老人家，这楼不少年了吧？” 　　“三十多年啦！”老人竖起三根手指，对这主动同自己说话的陌生人很是热情，“这里老好的啦，住这儿的是原先工厂里干部的家属，素质高的很！” 　　“真的啊？”西装男又看了一眼这老旧的楼房，“那这里可不可以养宠物？” 　　“你要是买了房子，谁管得了你的。”老人撇了撇嘴，“爱养什么养什么，不犯法就行了哎！” 　　“那就好。”西装男仍是笑，“我的猫好像很喜欢这里，要不我也住这好了。” 　　尹斌原先只打算回家拿个车钥匙就走，上楼的功夫听到那男人和老人的对话，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走不掉了。 　　这才几天，陈非非那对头竟然已经找来了。 　　他掏出家门钥匙，警戒地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不知为何，那男人明明还在楼下与老人闲聊，他却始终有种被盯着的感觉。见确实是没有人跟着，他才开了门进屋。 　　一进门，就看到惹来了大麻烦的那只野猫正躺在沙发上睡得直流口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尹斌没把陈非非叫醒，反正这家伙醒了除了惊慌也做不了什么。 　　他走到厨房，从窗户向下望去，只见那西装男仿佛不打算走了一样，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凳子，坐在了那几个闲聊的老人身边，非常和谐地融入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尹斌的视线，西装男抬起头，又一次仿佛轻描淡写般看向了上方的楼层。 　　如果单论打斗的话，这种上班族尹斌一口气能撂倒好几个，可楼下那人总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就连叶朝这种所谓的怨气的合体，也没有让尹斌这样不舒服过。 　　刚才就已经暗下来的天空，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 　　尹斌继续看向楼下，老人们因为害怕淋雨，全都拎起了板凳往楼道里走，应该是打算回家了。 　　那西装男看了看天，竟也随着老人们走进了居民楼内，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不，尹斌知道他要往何处去。 　　他是要来找那只野猫！ 　　尹斌甚至能听得到那男人不紧不慢的，上楼的脚步声。 　　这是狩猎者的足音，缓慢，沉稳，一步一步地逼近那无知的猎物。 　　“无知的猎物”仍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陈非非这段时间有努力想要把昼伏夜出的夜猫子习性改正过来，奈何本性难以违抗，尹斌一出门他便难以抵挡那周公的魅惑召唤，睡得变本加厉，打雷都没醒。 　　忽然有人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硬是从美梦中拉扯出来，坚硬的手肘膈得他生疼。 　　“唔唔！”他下意识便要咬人，然后才发现是勒住了自己的是大哥。 　　“你那冤家来了。”尹斌低声说，“别出声。” 　　他说着，把人勒着往房里带：“变猫，就现在。” 　　陈非非知道他是要保护自己的，听话得不得了，立刻变成了那只布偶的模样，坐在他的臂弯里，安静地等候安排。 　　“呃……”尹斌被他这种时候还在意外表的矫情雷到，也不管那么许多了，打开了自己装衣服的柜子就把那只伤还没好的长毛猫扔了进去，还往里面硬塞了几双鞋子，把那布偶猫砸了个够呛。 　　“别出声。”他对猫说。 　　与此同时，敲门声已经响起来了。 第126章 我建议你当心 　　不等那人敲第二次，尹斌已经打开了门。 　　“有事？”他问。 　　尹斌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在碧守身边稍微收敛了点，一旦对上所谓的恶人，谁更凶恶，还不好说。 　　西装男并未被他的态度吓到，他笑眯眯的，甚至算得上很有礼貌地对尹斌说：“我的猫丢了，你可以还给我吗？” 　　自古是这种笑里藏刀的人最可怕，尹斌沉下了目光，用手撑着门框，态度很直白：“我这里没有。” 　　“这你就不诚实了。”西装男咧着嘴，眼睛却没有笑，“我都闻着你屋里的猫骚味了。” 　　这人的笑实在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尹斌也不与他多说，砰地摔上了门，不再理他。 　　门外倒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放弃了。 　　“没事了？”那惹事的猫哆哆嗦嗦地从房里探出了脑袋，也不敢发出声音，用气声问尹斌，“他是不是……走了？” 　　尹斌的大门并没有安装猫眼，他也一直觉得没什么必要，可在这种时候就有些不方便，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那人究竟走没走。 　　“啧。”尹斌不耐，重又打开了大门，果不其然，那西装男还跟个鬼一样阴森森地面对着他家大门站着。 　　“还不走？”尹斌的声调已经开始有点要动手的意思了。 　　西装男却仍很有礼貌：“我在等你把猫还给我，还给我我就走。” 　　话都说到这步，尹斌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如果我不还呢？” 　　西装男笑：“我建议你还。” 　　这两人说话的气势惊人，把原本探出了头来的陈非非吓了个够呛，又自行钻回了柜子里，抱着尹斌的鞋，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外面滂沱大雨已经落了下来，原本充满了各种生活声音的居民楼在这雨声中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尹斌与对面西装男呼吸与说话的声音。 　　“不然呢？”尹斌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却未被这离奇感受吓到，眼神中反倒更添凶意，“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很难说。”西装男始终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恶心模样，竟还主动向尹斌伸出了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与你为敌，你把猫给我，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如果不给，那就不要怪我……”他等待着尹斌的回握，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不礼貌了。” 　　尹斌早些年，什么恶人都见过，这两年更是，连妖精鬼怪都认识了一堆，岂能怕他这种故弄玄虚的施压。 　　他用力挥开了对面伸来的手，冷冷说道：“少阴阳怪气，猫不愿意跟你走，别强求了。” 　　“那……这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西装男后退了半步，抬头看向尹斌的眼中似乎有一瞬的红光闪过。 　　等尹斌意识到的时候，四周已经都暗了下去，家里的灯光也好，楼道的灯光也好，全都像鬼火一样，只有朦胧的白点悬在头顶，眼前一掌之外便全是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结界？！ 　　尹斌第一反应便是被那家伙困在了结界里，可这又跟碧守和那猫妖的结界很不相似，好像根本没有边界，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只有那无边无尽的黑暗。 　　那西装男也消失了踪迹，外面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黑暗里尹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X。”他骂了句脏话。 　　像叶朝那样的武斗派倒还好，这人搞得这么阴森可怖，却一点实质对抗都没有，反而让尹斌无所适从了起来。 　　他猜测自己大概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而那人恐怕会趁着这个时候进门去捉猫。 　　这么一想，尹斌便呆不住了。那陈非非虽然烦人，虽然自己每天都想让他赶紧滚，可这与让人进自己家里捉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猛地站了起来，摸索着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想要找个可以强行突破的地方。 　　墙壁没摸着，黑暗中却伸出了一双手，紧紧抓住了正在到处摸索的尹斌的手。 　　尹斌当下便扯过了那双手，已然抬起了拳头，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可那手，粗糙又瘦弱，显然不是刚才那个西装男的，反而是尹斌熟悉的触感。 　　“外公……”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微弱光线里走向自己的那个目光呆滞的老人。 　　完全像尹斌预料的那样，碧守赶路到一半便遇到了大雨，他开始还念一念避水咒，后来觉得麻烦，又归家心切，干脆就淋着雨飞奔，到家的时候跟个落汤鸡似的，把正在家里看电视的叶朝吓了一跳。 　　“你徒弟野外求生回来了。”他敲了敲弘元的房门，“出来看看吧。” 　　碧守狗狗似的抖落着身上头发上的水珠，被叶朝嫌弃地推进了浴室：“先洗澡，洗过澡再出来。” 　　碧守急着跟他们说山里的见闻，草草冲了水，套上了短裤就往外冲，献宝似的掏出功德丸子给师父看，说起长老们对他的关怀备至，骄傲极了。 　　弘元也没有想到他这次回去，居然让那群老狐狸改观了许多，一时也有些感慨。 　　他们说话时碧守总回头往门边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啊，对了，手机忘记充电了。”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头发还滴着水呢，就给自己那已经好多天都没电的手机插上了电源，焦急地等待着它重新开机。 　　手机重新开了机也自动连上了网络，各种这段时间的广告信息和推送滴滴滴响个不停，碧守咬着唇翻动着未读信息，翻着翻着嘴角便越发向下弯了：“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尹斌今天有没有来？”他不死心，回头问叶朝，“他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言下之意，尹斌知道他要回来，肯定会来这里等他，怎么没来？ 　　“他？连个影子都没有啊……”叶朝故意逗他，“说不定人家今天忙，忘了你要回来呢。” 第127章 黑暗的诅咒 　　黑暗的楼道里，尹斌正与自己那位已经逝去好几年的外公面对面站着。 　　老人沉默着，枯干的手一直抓着尹斌的手腕不放，无神的眼睛在黑暗中折射出诡异的微光。 　　他与尹斌记忆里他遗像的样子十分相似，就连看着尹斌的呆板神情，也像是从照片里看出来的一般。 　　“您怎么……”面对本应已经离世的至亲，就连尹斌也难免有些慌神，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无能为力的十八岁，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这一定是那可恶的西装男的变态把戏，可又这般真实，就连老人面容上的斑点皱纹都与尹斌记得的毫无二致。 　　有那么一瞬间，尹斌当真以为自己见到了外公。 　　“孙儿啊……”老人看着他，木偶似的开合着嘴巴，从喉咙中吐出略带空洞的声音：“外公好疼啊。” 　　“好疼啊。”他捏紧了尹斌的手腕，重复着，“好疼啊。” 　　尹斌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外公当年离世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药石罔顾，他不想让尹斌担心害怕，每晚都疼得闷头在被窝里无声地流眼泪。 　　直到临终前，外公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才忍不住吐露了呻吟。 　　“好疼啊。”那时他说，“好疼啊。” 　　尹斌那时刚刚成年，已经在各种小店面里打起了各种零工，仍支付不出外公的医药费，到了最后，外公还担心拖累他，决定出院回家等死，这才痛得连镇痛的药剂都用不上。 　　医生对年轻的他无不惋惜地说这种病若是能够早些发现，存活率是相当乐观的。 　　尹斌的外公早有症状，却一直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没舍得去医院检查，才拖成了重症晚期。 　　十八岁的尹斌，一个人守在弥留之际的外祖父的床边，听着老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呼痛，第一次体会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好疼啊。”黑暗中的老人逼近尹斌，像是想要同他讨要说法，“好疼啊。” 　　这诡异的形象与尹斌记忆中临终前外公的模样渐渐合二为一，他面无表情地念着这最能刺痛尹斌伤疤的话语，像个诅咒。 　　天不怕地不怕的尹斌，在这让人绝望的黑暗之中，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可又能逃到哪里去，黑暗无边无际，那句噩梦般的“好疼啊”始终在他的耳边纠缠着。 　　他逐渐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一回头，便又是那张毫无生气的老人的脸。 　　“孙儿啊。”老人开合着下巴，僵硬地将手搭在了尹斌的肩上，“好疼啊。你为什么不救我。好疼啊。” 　　这个问题纠缠了尹斌许多年，当时如果他年纪再大一些，能赚更多的钱，或许外公就不用遭受那样的折磨。 　　如果他没有听外公和池老板的话，早早去社会上找寻出路而非像他们说的那样好好读书，是不是那时会更有余裕？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如果他再强大一些，如果他…… 　　他一直试图成为那个外公口中的，正直的人，可正直又换来了什么呢？ 　　“救我。好疼啊。”老人抓住尹斌的肩膀的手仿佛要抠进他的血肉里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尹斌伸出手，轻抚老人的眉眼，眼里充满了哀戚：“对不起。” 　　十八岁的尹斌救不了他，二十多岁的尹斌已经来不及了。 　　老人的指甲抓得他生疼，他却不忍扯下那干瘪枯瘦的手，只是长久地在黑暗中凝视着外公的模样，落下了一滴泪来。 　　“对不起，是孙儿太无能了。”他说。 　　不知为什么，那本应是西装男造出的老人形象竟然因为他的这滴眼泪收回了手，看着尹斌的眼神也略微发生了变化。 　　“不哭。”那空洞的嗓音向他说着，“不哭。外公，没事。” 　　尹斌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竟不是幻象，而真的是他的外公！ 　　不等他反应过来，黑暗中不知从哪刮起了一阵大风，那老人竟像是纸做的一般，轻飘飘地被风卷走了。 　　尹斌奋起直追，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外公被那风卷着，又一次远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着黑暗大声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以把我的猫还给我了吗？” 　　黑暗中那西装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是说，你还想见一见你那在地狱受苦的母亲？” 　　“我或许应该提前告诉你，把他们从下面弄上来是很麻烦的，很可能他们会在来去的路上丢失了魂魄，或是迷失了去向……” 　　那声音说着说着，竟森森笑了起来，“那以后可只能托生成个傻子，或是干脆永世不能超生了啊。” 　　尹斌闻言，握紧了袖中藏着的匕首，面对着黑暗，露出了攻击的姿态。 　　“没用的。”那声音冷笑起来，“这世界很大，你自视太高，是要吃苦头的。” 　　尹斌不听他说，向着黑暗挥开了匕首。 　　那刀锋划过黑暗，如同划过某种黏腻的东西，却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当真如那声音所说，毫无变化可言。 　　“把猫给我！”那声音终于流露出某种强势的气场，瞬间连那鬼火似的灯光都被黑暗淹没，尹斌已全然被困在黑暗里了。 　　“不给。” 　　尹斌在这方面跟那笨蛋狐狸有点相似，越是被逼迫，便越是不从。 　　他站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唯有那双眼睛还闪烁着微光。 　　“陈非非确实脑子不好，但他至少比你这种恶心的东西好得多。”他说，“你配不上他。” 　　像是被尹斌的言语惹恼，那黑暗如同生出了质感，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尹斌每呼吸一下，都觉得愈发困难，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无处不在地挤压着，每次吸气，都只觉得更加窒息。 　　正当尹斌以为自己就要被溺死在这黑暗里的时候，突然有莹莹绿光从他的口袋里闪烁了起来。 　　绿光瞬间穿透了黑暗，被这绿光照着，尹斌竟然能又呼吸两下了。 　　“你在哪里？”碧守的声音从他的口袋中传出，似乎有些疑惑，“怎么这么黑？” 第128章 打回原形 　　尹斌这头正被黑暗缠得几乎不能呼吸，而躲在家中房间里关起门来找他的碧守却对他的处境一无所知。 　　“我已经到家了……”他不知道尹斌到底在忙什么，还以为绿珠被尹斌塞进了什么地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失落：“你怎么没来啊……” 　　“电话也不接……绿珠也找不到人……”碧守不知道他能听到，已经自顾自地抱怨上了，“明明昨天特意跟你说了今天会回来的……” 　　“碧……”尹斌猛地吐出一口气，想要唤出碧守的名字，却被什么捂住了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黑暗逐渐由无形转变为坚硬的姿态，他整个人被架着像是浮在了空中，连伸手去触碰绿珠都做不到。 　　“尹斌？”碧守听见了他的声音，绿珠光线陡然变强，“你在做什么？” 　　尹斌说不出话来，那西装男也没了动静，只有碧守疑惑不已地试图用绿珠中的灵识打探着周边的环境。 　　“啊！”碧守忽然惊呼了一声，绿珠的光线也瞬间消失了。 　　尹斌这才能发出声音，他猛地挣扎起来，连眼睛都红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还挺招妖精喜欢……”黑暗中的声音轻笑，“这还有只狐妖？” 　　“你做了什么？！”尹斌冲着黑暗大声喊道。 　　“他人又不在这儿，我能做什么？”西装男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得很好，说话也明显比之前兴奋，“那珠子上有狐狸的一缕元神，这有点烦人，我只是把它灭掉了而已。” 　　尹斌闻言，面上已经不是凶恶二字可以形容得了的了，他奋力在黑暗中挥动着匕首挣扎起来，就算划出的痕迹会迅速还原，他仍是用力地将刀锋捅进了黑暗之中。 　　一开始确实像是在做无用功，可随着刀锋的逐渐深入，尹斌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 　　好像原先困扰着他的那些古怪戾气全都化成了某种力量，汇聚在了他的刀尖之上，每挥出一下，所造成的裂纹便越发扩大，再往后，他竟听见了西装男闷哼了一声。 　　尹斌意识到这恶心的黑暗并不是结界，这黑暗就是那西装男化成的。 　　“呵呵呵……”黑暗中的声音受了伤，竟笑得愈发张狂了，“你确实厉害。” 　　“但我劝你，还是把猫还给我比较好。”他的声音就贴着尹斌的耳边响起，“我好不容易找了个这么乖巧又有道行，还不容易死的鼎炉，你若是不还给我，我岂不是还要去寻找别人？” 　　“现在的妖怪都精明得很，哪里还有那只猫那么好骗又那么笨的能被我骗来玩？” 　　他的声音在尹斌的不断攻击下微微颤抖着，却还是带着笑意的，“或许你愿意介绍别人代替他？比如刚才那只狐妖？” 　　“能用元神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给你，想必也不是很聪明吧。”那黑暗在尹斌的耳边笑出了声。 　　他所说的鼎炉到底是什么东西尹斌并不知道，但结合陈非非曾经说过的内容来看，其中意味便十分明了了。 　　“你做梦！”尹斌的眼睛隐隐露出混沌之色，竟收起了匕首，徒手撕扯起那黑暗来。 　　“你可以尽管攻击。”或许是见状不妙，西装男收起了那浓密得如同固体的黑暗，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现出了他那鬼气森森的模样。 　　“你大可直接对着这里……”他捶了捶自己的心脏，“一刀捅进去。” 　　“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折了一具他人的肉身罢了……”他咧着嘴，冲着尹斌笑得像是一个破损了的小丑面具，“我可以附身任何人类，你又能杀多少人？” 　　“等你杀不动了，或是被人捉住了，我就再回来。到时候什么小猫小狐狸，没人保护了，就都是我的了。小宝贝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说着，舔了舔嘴唇，像是已经想到了那样荒淫的生活，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他这边巴巴畅想着未来，对面却异常的沉默了。 　　等西装男回过神来，本不该能触摸到他的尹斌已经比他更像鬼地贴近了他，当真抓住了他的领带，举起了尖刀。 　　“你尽管再来……”尹斌凑近他，眼里的黑色瞳仁已然被烟雾似的东西掩盖，他的刀尖已经穿透了西装男的西装与衬衫，像是要让他感受到疼痛似的，一点一点没入他的血肉之中，“你来一次，我杀一次。” 　　“你猜猜在你彻底死去之前，我能杀你多少次。”他注视着终于露出惊慌神色的男人，缓缓笑了起来。 　　四周黑暗渐散，雨声与居民楼里走动说话和拖动桌椅的声音逐渐又重新听得见了。 　　“尹斌！” 　　尹斌仍冷笑着将匕首一点一点地捅进男人的身体里去，这样的动作竟让他感到些许愉悦，随着西装男面上的痛苦加剧，他脸上的笑意也更甚了。 　　“尹斌！” 　　他终于听见了呼唤着自己的，那熟悉的声音。 　　下一刻四周绿光升起，碧守一边竖起结界挡住了尹斌行凶的姿态，一边冲过去，将他从西装男身边拉了开来。 　　只这片刻的间隙，那西装男就已经捂着伤口化作了一阵黑烟，逃也似的冲破了碧守的结界，消失在了那狂风大作的暴雨之中。 　　尹斌低头看自己握着的那把匕首，上面半滴血迹也无，那西装男当真是有古怪，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还看着刀，思索着那家伙的来历，突然腰腹一紧，低头才看到那狐狸精带着一头一身的雨水，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有没有受伤？”碧守抱着他，也不知是淋了雨觉得冷，还是后怕，微微颤抖着。 　　他甚至不敢去检查尹斌的身体，害怕因为自己来迟了一步，害尹斌受了伤。 　　尹斌眼里烟雾渐退，看着自己胸口那头湿漉漉的头发，心中软乎乎的。 　　“没受伤。”他闻到了碧守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这家伙大概刚洗过澡，就又淋了这一身的雨水，“先回去冲把热水澡吧，别生病了。” 　　碧守却仍紧搂着他的腰不动。 　　“再不换掉这身衣服，就要感冒了。”尹斌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人从自己的胸前摘下来，“别撒娇了。” 　　谁料被他从胸前拎开的小狐狸精不知为何紧闭着眼睛，身体软软的，眼见着就要往下倒。 　　尹斌刚险险把人拦腰抱住，只见那久违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全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还没等尹斌看清楚，碧守已经完全褪去了人形，化作了一只小狐狸昏厥在他的臂弯里。 第129章 谁家的狐狸这么好看 　　陈非非一直躲在衣柜里，外面那两人先是针锋相对地说话，而后却突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想要出去看看，又不敢，只能在尹斌的柜子里默默为他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一把拉开了衣柜。 　　陈非非被吓得猛地跳了起来，连布偶猫的伪装都维持不了了，一下子打回了原形大叫了一声：“喵啊！” 　　好在拉开衣柜门的并不是常苏那个变态，尹斌脸色不好，直接提溜着野猫的后颈将他从柜子里拎了出来。 　　“大哥你赢了吗？！”野猫兴奋得直叫唤，“那个死变态死透了没有？！” 　　“我就知道大哥你肯定比他强！” 　　尹斌不听他拍马屁，直接将猫丢在了床上，指着被安放在床中央的那只昏厥中的狐狸问陈非非：“他这是怎么了？” 　　“嫂子啊？”陈非非不是不识时务的猫，他竖起尾巴围着狐狸绕了两圈，又凑上去认真地闻了闻，有些疑惑，“没受伤啊。” 　　他干脆又变回了人形，将狐狸抱在怀里，用手去触摸狐狸的肚皮，闭着眼睛，像是在用灵力检查着狐狸的身体。 　　这猫化成人形时是没衣服的，就这么直接抱着碧守摸索，尹斌在旁边看着，眼皮直跳。 　　但情况紧急，也计较不了这许多，陈非非刚一睁开眼，他就紧张问道：“怎么回事？” 　　“有点奇怪……”陈非非把软绵绵毫无反应的狐狸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脸前注视着，还晃了两下，仍看不出什么来，“感觉没什么问题啊？是不是睡着了？” 　　…… 　　尹斌一把从这个没用的陈非非手里抱回了狐狸，不再理睬这个裸男。转身用防水的外套裹住了碧守，拿了车钥匙就下了楼。 　　“哎，你别走啊！”陈非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追了出来，“那个变态怎么样了？你要是走了，他还会不会回来啊？” 　　尹斌根本懒得回答。 　　大概是不会回来了，陈非非安慰自己。 　　碧守家里的两个大妖怪见着碧守变回了原形也是大惊，弘元连忙让尹斌把狐狸放在书房的筑灵阵中小心检查，生怕碧守灵力流失太快再也醒不来了。 　　“我说呢，他怎么突然就冲出去了，原来是去找你。”叶朝在一旁看着，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偏还要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与尹斌搭话，“是遇见什么事儿了？你连他都护不住？” 　　尹斌将永泉来的那只可恶的猫妖以及追着猫妖来的不知本体的大变态的事情都告诉了二人，皱眉看向身边那只睡在软枕上仍未醒来的狐狸：“但那男人并没有伤到碧守，连碰都没碰到他……” 　　“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陡然睁大了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绿珠，“他好像对这珠子做了什么。” 　　弘元接过了绿珠，神色一凛。 　　他将带着裂纹的珠子靠近昏迷不醒的碧守，口中念念有词着，那珠子便好似融化了一般，一点一点沉进了狐狸的身体里。 　　再看狐狸，动了动鼻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尹斌松了一口气，伸手就要将他抱起，却被叶朝拦了下来。 　　“先等等。”他说。 　　他还记得当初弘元变狐狸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咬了他一口的事情呢。 　　碧守却显然没有退化到那个地步，他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注视着自己的几个人，又低头看向了自己毛绒绒的爪子和尾巴，最后呜呜哼着，看向了弘元。 　　“师父……”他跳下软枕，呜咽着往弘元脚边挪动着身体。 　　看来还认得人。 　　虽然一醒来先找的是师父。 　　尹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却还是弯腰将小狐狸抱了起来。 　　被抱起来的碧守依然紧张地盯着弘元，低垂着耳朵，尾巴都夹起来了，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有多害怕。 　　师父明令禁止他再将元神混入灵珠里去，他却非要这么做，还当做定情信物送给尹斌，师父一定觉得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定觉得他不可救药了。 　　尹斌不知这师徒大眼瞪小眼打的什么哑谜，他担心碧守受到了伤害，强行将狐狸转了个身，面向了自己：“你有没有事？” 　　“没……没事……”碧守支支吾吾地，又回头去看弘元。 　　那怪人伤了他混在灵珠里的元神，他才会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只能变成了这番窝囊模样。 　　苍狐出了好些个人狐，恐怕被打回原形的他还是第一个吧！ 　　弘元确实是气这徒儿糊涂，都说了这样做非常危险，碧守还要背着他把混着元神的灵珠送人。 　　这才是真正的把命送给人家！ 　　但被打回原形的碧守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又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他实在不忍心再像十年前那样苛责这个笨蛋徒弟。 　　“功德珠呢？”他问碧守，“长老们既然已经将它赠送给你了，虽说有些可惜，但此时也算是派得上用场了。吃了应该可以修补你受伤的元神，能够尽快恢复人形。” 　　“功德丸子？”碧守想起白长老将珠子交给自己时那副慈爱的模样，没想到才刚到手，都没来得及高兴，就得折在这里了。 　　“可不可以不吃……”他犹豫起来，“太浪费了……我应该可以自行修行疗伤的……” 　　这确实也是个办法，但弘元担心他耽误了时间，反而连神识都会受到影响：“既然你有功德珠在手，自然还是服用功德珠要安全一些。” 　　“我不想吃。”碧守将头埋在尹斌的颈窝，背对着弘元，也不说功德珠被他藏在哪里了。 　　“不要胡闹。”弘元皱眉。 　　“我可以的！我可以自己疗伤的！”碧守硬是又抱紧了尹斌一些，好像这样又能生出几分底气来似的，“功德丸子那么珍贵，我想留下来，等真正重要的时候再用！” 　　弘元岂会不知功德珍贵，可相比之下，显然还是徒弟更珍贵。 　　“碧守……”他开口欲劝。 　　“您就给我一周时间！”碧守的胡须颤抖着，重又回头看向了弘元，“如果我真的好不了，再吃功德丸子行不行？” 　　叶朝在一旁看明白了这两只狐狸闹别扭的原因，难免想要帮弘元一把。 　　只见他冷笑了一声，问碧守：“那你还要再做一个星期的狐狸？不怕吓着尹斌？你人形的时候好歹也是个小美人，狐狸的样子……好看吗？” 　　碧守闻言，好像刚刚想到这个问题，他猛地回头看向了尹斌，耷拉下了大耳朵，一张狐狸脸，竟让尹斌看出了几分哭泣的意味。 　　这还不好看？尹斌想，这双大眼睛看得他心都快化了！ 第130章 养猫的乐趣就在于捉摸不透 　　叶朝上了一天的班，又被琐事耽搁，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像个普通人类一样，精疲力尽地打开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看见一只骚包的布偶猫竖着一条大尾巴，一见他就睁大双眼热情地迎了上来，好像跟他很熟似的在他的西装裤旁亲昵地蹭来蹭去。 　　喵得嗲声嗲气的。 　　叶朝头晕了几秒，开动起过劳的大脑，思索着这猫是哪里来的。 　　碧守那小人狐受了伤，被打回了原形，不肯听弘元的话用功德珠疗伤，决心要自己修炼，这就意味着他的恢复需要更长的时间。 　　尹斌这个老婆奴担心碧守，就又呆在这里不肯走，宁愿睡沙发也要守着那只狐狸日夜照顾。 　　对了，尹斌若是住到这里来了，他说过的那只猫妖没了依靠，那恶人未除，猫妖必然不会留在他那一个人呆着。 　　所以……就跟到这里来一起住了？ 　　“这儿都快成动物园了。”叶朝叹了一口气，一边换鞋一边冲屋里唤道，“人都哪儿去了？现在说养猫就养猫，都不需要举手表决？我可是要投反对票的啊。” 　　屋里一片安静，并无人回应他的抱怨。 　　“都在嫂子屋里呢。”只有那只过分自来熟的布偶猫搭理了叶朝，他一点没介意叶朝写在脸上的“我不喜欢猫”，仍是喵喵地围着他转，“狐老大要教嫂子修炼疗伤，让大哥也跟着听一听，说他也不能什么都不懂。” 　　“饭菜都在桌上，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它又说。 　　“呃……”叶朝到底是在人间呆久了，看畜生口吐人言不自在极了，“你不是已经化形了吗？变成人再跟我说话。” 　　布偶猫跳到了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用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看向了叶朝：“大哥说，如果我要跟过来，就必须变成猫。他说这边人太多住不下了。” 　　可不是嘛，大哥都只能睡沙发，他要是再化成人形，是真的没地方睡了。 　　……好像也有道理。 　　叶朝洗了手，将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那猫就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好像一只真正的家猫似的。 　　等叶朝开始吃了，它还看着。 　　“你想来一口？”叶朝没养过宠物，竟凭空生出了几分新奇感，挑了一个虾仁放在了布偶猫的面前，看它反应。 　　按理说这种修行出人形的妖怪少说也有几百年道行，多半会觉得来自人类的逗弄可笑，不会给予理睬。可这布偶猫竟真的像猫一样低头将那虾仁吃下去了。 　　吃完还嗲嗲地喵了一声，像是道谢。 　　“怎么着，比起做人，还是做猫比较好？”叶朝笑了笑，又夹了一块肉给它。 　　布偶猫低头，又一口吃掉了。并得意地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 　　挺有意思的，叶朝挑眉，向布偶猫伸出了手。 　　布偶猫以为他要抚摸自己，还积极地昂着脖子迎了上去，很是快乐地蹭他的手。 　　然而它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样才对嘛。”叶朝收回手，重又吃起了饭，“短毛猫还好点，你化个布偶猫干嘛，搞得我汤里全是毛。” 　　陈非非飞快地窜下了椅子，冲进了浴室，又跳上了洗脸池，对着镜子难以置信地嚎叫起来。 　　那戴眼镜的男人明明看起来只是普通人的样子，竟然破了他的化形，把他变回了原形那只丑丑的野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变不回去了！ 　　“你干嘛啊！”陈非非吱吱哇哇地冲吃着饭的叶朝炸毛，“把我变回去！” 　　“不要，布偶掉毛太凶了，我裤腿被你蹭得全是毛。”叶朝冷酷回答。 　　陈非非本想讨好一下此地的住户求个安稳，谁能想到这里住的都不是好人！ 　　他可是一点都不想面对自己的原形啊！ 　　叶朝哪里是会在乎一只猫感受的人，那野猫炸毛咒骂他的样子反倒让他觉得有趣，他洗了碗，还用灵力变出光点来逗了一会猫。 　　等在房里修行的一人两狐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叶朝坐在沙发上翘着长腿悠哉地看电视，旁边累趴了一只满脸愁苦的杂毛猫。 　　“大哥……咱们能回去住吗……”杂毛猫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这里也有一个变态妖怪啊！ 　　尹斌抱孩子似的抱着狐狸，对那猫的叫苦声充耳不闻。 　　反倒是变回了狐狸的碧守被尹斌放到沙发上后主动靠近了杂毛猫，他的原形就是一只体格不大的狐狸，走在猫身边看起来不比陈非非大多少。 　　只见小狐狸在杂毛猫的身上嗅了嗅，似乎有些可怜它，回头看向了尹斌：“不然你睡我的床，我和猫咪睡沙发吧？我们两个都很小，睡沙发绰绰有余了。” 　　碧守这个提议其实是很合情合理的，那沙发睡人还是小了些，尹斌手长腿长的，睡沙发确实是委屈了。换成小只的狐狸和猫一起睡，就不怕睡不下了。 　　可没想到尹斌不仅没感谢他的体贴，反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像他说的话有多无理取闹似的。 　　小狐狸看出他脸色的变化却不明所以，歪着脑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只有看电视的叶朝噗地笑了出来。 　　那尹小子自然不想睡沙发，能睡床当然是最好的。他还以为碧守会邀请他一起睡卧室，谁知碧守这个不通人情的小笨蛋，居然让尹斌去睡床，自己却要跑出来跟猫睡。 　　尹斌的脸都黑了，那小人狐还不明白呢。 　　“我就睡沙发就好。”尹斌咬着牙说道。 　　“陈非非打地铺。”他又说，并睨向了地上那只猫，“不满意就回去。” 　　“满意满意，我睡地板都行！”陈非非狗腿子一般应声道，“凉快！” 　　说归说做归做，第二天一大早，当尹斌打开碧守房门的时候，差点没把混沌的戾气给气出来。 　　只见那杂毛猫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碧守的床，依偎着睡熟的小狐狸，将下巴枕在狐狸屁股上，睡得别提有多惬意了。 　　“哟。”刷着牙的叶朝也看见了这一幕，笑着喊弘元也来看，“还挺温馨。” 　　温馨个屁！ 第131章 再禽兽也不至于对狐狸下手 　　碧守的自行疗伤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 　　他确实不是一只天资聪颖的狐狸，来了人间之后也没有像在山里时那样勤奋修炼，一连两三天过去，周身灵气仍不能流畅运转，更别提变回人形了。 　　弘元不止一次要他尽快服用功德丸，害怕这副样子拖久了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与自行修炼出人形的妖不同，他们的人形是承天命而来，可以说他们比起狐狸，其实已经更接近人族了。 　　正因如此，退行变回狐狸，与陈非非这样的妖怪化成原形不同，时间久了，恐生变故。 　　奈何碧守已经在人世辛苦了几年，深知积攒功德有多难，实在是舍不得将功德丸子用在自己身上。 　　仍是每日勤勤恳恳修炼，一遍又一遍地运气，多吃多睡，乞求能够早些康复。 　　与此同时，他们对于那个穿西装的奇怪男人也有了一些猜测。 　　根据接触过那个西装男人的陈非非和尹斌的描述来看，那人似乎并非畜生得道，也非叶朝这样的怨气集合。 　　他说他能附身于人，光是这一点，就极其不同寻常。人与妖界限分明，加之人族又承天道喜爱，妖族根本无法那样伤害他们。 　　“唯一的可能，他自身就是人族。”弘元沉吟，“或许是入了魔，或许是死后才开始修行鬼道。” 　　“所以，有这么个怪物在人间犯事，到处夺舍，你们妖族完全不知道，就光知道天天喊着要杀我？” 　　叶朝闻言冷哼了一声，对弘元过往“追捕妖星”的执念仍有些记仇。 　　弘元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似的。 　　只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让“妖星”住了嘴，面色虽然还有点臭，到底是顺了口气。 　　叶朝说的并没有错，不管那西装男是入了魔还是修的鬼道，都是不输“妖星”的大祸害。 　　而且看碧守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的危险性也是极高的。 　　几人之中，或许真的只有怨念全开的叶朝和尹斌体内那个炸弹似的混沌才能对付得了他。 　　奈何一个妖星一个凶兽，哪有那么容易。 　　叶朝虽已经安定下来，尹斌身体里那个凶兽可是野蛮得很，万一真的激发出来，恐怕灭掉的要远不止那个恶人。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作为年龄最老，又身为户主兼房主，勉强算得上这群人一家之主的弘元，不得不尝试着让尹斌学习初步的修行基础，不求临时抱佛脚能修行到什么地步，只求他能加强控制力，别又像上次那样失去控制。 　　但是说实话，尹斌和他那个徒儿一样，都不是修行的料。 　　碧守好歹努力了，只是天资受限，尹斌则是心思根本不在修行上，过一会就要睁眼看一看碧守，那些口诀啊心法啊，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吃喝点鸡汤……”这头尹斌又开始追着他徒弟跑了，“不然吃点牛肉。” 　　“你知道我不能吃肉的……”碧守被肉香勾得口水都要出来了，却还是强忍着摇了摇头，“我吃玉米就好。” 　　“哪有吃素的狐狸。”尹斌端着鸡汤追在狐狸后面，用最凶狠的语气说着最婆妈的话，“你可能就是营养不良才会修行受阻，过来，补一补才会好。” 　　这番争斗近几天每天都在上演，最后那些肉汤却总是全都下了陈非非的肚子，尹斌便越发看那猫不爽了。 　　自从看见一次猫狐一起睡觉那可恶又可爱的画面之后，尹斌也不等碧守邀请了，当晚就收拾铺盖进了碧守的房间，把那野猫直接锁在了门外面。 　　“一……一起睡啊？”小狐狸竟然还有些犹豫，缩在床角不敢靠近尹斌。 　　他们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亲亲抱抱更是不知做过多少次，居然现在开始生分起来，好像尹斌禽兽到连狐狸都不放过的地步似的。 　　尹斌克制着情绪，掀开了被窝，大大方方坐了进去，看着碧守问：“不可以吗？” 　　“也没有不可以……”小狐狸眼珠子一转，就地睡在了床的最边边，“你睡被窝里面，我就睡外面就行了，我怕热。” 　　“呃……”他跟那臭猫都抱着睡了，还怕热呢？ 　　跟这小狐狸说不通，尹斌便干脆不说了，直接将狐狸抱起，往被窝里一塞，像个抱枕似的，紧紧地拥在了胸口。 　　都这样了，狐狸还不老实，用爪子轻轻地推尹斌，不动声色地想要拉开距离。 　　尹斌假装不知，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手却箍得死死的。 　　“你放开……”狐狸仍在挣扎，“我不要睡这里……” 　　尹斌这才睁开眼睛，像他还是人形时那样轻抚他的脑袋，墨色的眼睛沉静地看着碧守：“为什么？你想离开我吗？” 　　“不是！”碧守闻言像是被吓住了，赶紧解释，“叶朝说……狐狸身上……有味道……” 　　他越说声音越小，若不是浑身都毛绒绒的，想必从眼角到脖子都要红起来了：“你别……别靠着我……臭……” 　　…… 　　叶朝这人，真配得上妖星的称呼，做的可真都不是人事。 　　尹斌没想到让自己烦恼这么久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这么无稽的事情，就连拥抱都有些脱力：“你天天都吃素还天天洗澡，怎么可能臭？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干净的狐狸。” 　　陈非非还号称是爱干净的猫呢，从没见过他洗澡！ 　　“真的不臭？”碧守仍有些不信，“你说实话没关系的，我看网上也说，狐狸都有……都有……骚味……” 　　尹斌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了，干脆把脸埋进了狐狸的肚子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脸认真说道：“好像是有点味道。” 　　碧守害臊得都要哭了，四肢挣扎着要往外爬，却被尹斌死死地抓在怀里。 　　终于他说出了下半句：“下次不要用叶朝的沐浴露了，闻着恶心。” 　　碧守终于明白他在开玩笑，泫然欲泣地趴在他怀里，还是问：“真的不臭哦，你不要骗我。” 　　尹斌以吻作答。 　　碧守这才放下了心来，狗狗似的摇着尾巴用力往刚刚还想逃离的那个怀里钻，带着哭声说了句：“那你多抱抱我。” 　　他也憋很久了。 第132章 修行之人不要内卷 　　解开了对自己体味的担忧，碧守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在尹斌后面做回他的小跟屁虫了。 　　原本他人形时还在意点别人的眼光，现在变成狐狸了，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只要尹斌一坐下来，他便猫儿似的钻进尹斌的怀里坐着。 　　就算没什么话要说，也要进去坐着。 　　尹斌也惯着他，就算是在修炼的时候也会空出一只手来给狐狸顺毛，竟然也不会因为走神而出岔子。 　　他们一人一狐倒是自在，好像就算碧守不会再恢复人形也没关系似的。 　　可在弘元看来，这到底还是惊险了一些。 　　已经过去了一周，与碧守约定的期限已经过去了，碧守却始终没能主动变回人形。 　　其间有过一次，他们尝试着几个人一起将富余的灵力注入碧守体内，倒是让他短暂地变回了片刻的人形。可只要他们一撒手，碧守就又变回了狐狸。 　　他体内的元神不全，灵力运行受阻，已经很难自行修复了。 　　于是他们约好了，在明日正午时让碧守服下功德珠，大家再一起帮助他炼化那丸子，尽快地修补元神，早些恢复人形。 　　碧守被打回原形之后手机一直在尹斌处保管着。 　　他的狐狸脸无法被面容识别解锁，爪子又输不了密码，就算拿着手机也用不了。 　　加上碧守认识的人已经基本上都在这屋里住着了，就算不用手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如果有什么来电和信息的话，尹斌也会告诉他。 　　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在服用功德丸子的前一晚，小狐狸照常自己进浴室，努力地打开水龙头，用尹斌专门给他买的宠物香波清洗自己的毛发四肢和大尾巴，然后用力甩了甩水珠，哒哒跑出来，在浴室门外提前铺好的厚实的毛巾上打几个滚，将水分在毛巾上蹭干，确认自己已经不往下滴水了，才用前爪推开门走进了卧室里。 　　尹斌正背对他坐着看手机，听见狐狸的脚步声第一时间将手机收了起来。 　　“先在椅子上坐一下，我去拿吹风机。”他说。 　　用咒语是可以很快让水分蒸发的，但碧守很喜欢尹斌给自己吹毛，也就从不提这一茬，乖乖地爬上了房内的椅子上等待吹毛。 　　尹斌的手很巧，不管握的是凶器，锅铲，还是吹风机，都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他给碧守吹毛的时候会先用梳子把毛发轻轻竖顺，再用暖风一点一点地吹，既不会烫着狐狸，也不会因为毛躁而扯到他的毛。 　　每次吹完毛，碧守都油光水滑的，舒爽得不得了。 　　吹干了毛发，就可以睡觉了。狐狸已经养成了习惯，先等尹斌进被窝，然后自己再钻进他胸口的那一块，被窝里暖呼呼的充斥着尹斌的气息，尹斌还会像是哄他睡觉似的轻轻地摸他后背的毛，碧守感觉幸福极了。 　　这一晚尹斌也还是一样，把狐狸搂在怀里，亲了亲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轻抚着他的后背。 　　碧守虽然有点担心明日功德丸子是否真的能帮他修复元神，在这样的温柔被窝里，也还是很快昏沉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尹斌收回了给狐狸顺毛的手，顺手从枕头下翻出了刚才正在看着的手机信息——碧守的手机信息。 　　碧守没有定期清理手机信息的习惯，却可以毫无防备地将手机交给他保管，可见碧守是真的从未有过半点坏心思，并且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 　　尹斌知道这点，也没有去翻他过往的聊天记录。 　　可最近的几条来自于风的消息，却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妙。 　　于风那个人，为人喜怒无常又阴险莫测，虽身手是个弱鸡，却又可以轻易掌控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时时一副势在必得的赢家嘴脸，一直让尹斌觉得相当讨厌。 　　这么一个本该善变的男人，却竟然有事没事都给碧守发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废话。 　　聊天记录甚至可以追溯到往前许多的时间。 　　于风发来地消息，有时候是一些社会趣闻，有时候则是一些突发奇想天马行空的问题，偶尔也有“你穿不穿长筒袜”这种近乎性骚扰的问题。 　　碧守回复得很少，他却仍有一茬没一茬地发。 　　大家都是男人，于风这点小心思，尹斌岂会不懂。 　　若光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尹斌看了看在自己怀中呼吸均匀绵长的小狐狸，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自满。 　　如果说过往他还容易被于风的挑衅，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再担心碧守被别人抢走了。 　　可于风近期的消息却脱离了没话找话的闲聊范围，开始一本正经地询问起碧守修行相关的问题。 　　尹斌最近也在跟着弘元学习修行，知道他的问题都不是乱问，明显已经入了门，且进步神速。 　　有时甚至都不用碧守回复，他就能自己想通，随之更进一层。 　　尹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碧守的身份的，也不知道碧守为何会放心与他谈论这些。 　　不可否认，于风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天才，最近提出的问题，尹斌甚至都无法回答。 　　他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却比所谓凶兽的尹斌更快地进入了修行的大门，或许已经走得更远了。 　　尹斌在黑暗中翻看着他的信息，心里有了一丝焦躁。 　　修行得快有什么用，要弄死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的心中恶念又起，对他呢喃着跟随本性就能获得无人可以匹敌的力量。 　　不论是得道之人还是妖精鬼怪都不算什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通通都是蝼蚁。 　　都是他轻易可以摁死的蚂蚁。 　　“嗯？”或许是感知到尹斌不寻常的心跳，他怀里的狐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睡么？” 　　“嗯。”尹斌被碧守的声音惊醒，猛地压下了爆涨的恶念，重新轻拍起狐狸，轻声道，“看了几条消息。” 　　“早点睡哦。”碧守也不知听懂了他的话没有，哼哼唧唧地往上拱了拱身子，用自己湿润的鼻子亲了亲尹斌就不动了，好像又昏睡过去了。 　　过了一会，他又突然醒来似的，将头埋在尹斌胸口嗡嗡地说：“要不我唱歌哄你睡吧。” 第133章 重新做人 　　弘元之所以让碧守在正午服下功德珠，是因为正午是阳极生阴，阴气最重的时候。 　　功德珠功力非凡，当初甚至可以让已经衰退的他重新恢复灵智。 　　碧守这只小狐狸万一没办法好好消化那珠子，恐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挑在阴气最盛的时候，或许可以压制那功德珠火气几分，这样碧守可以少受点罪。 　　要知道上次碧守什么都不顾地给还是狐狸的弘元灌下功德珠，他当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爆裂了，若不是意志顽强，恐怕都未必能熬的过来。那滋味可真的不好受。 　　时间定了，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叶朝也专门请了假回来守着。 　　他们几人，外加陈非非那只猫妖，加起来刚好可以为碧守镇住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如有必要到时候也可以用灵力帮助碧守炼化功德珠。 　　按理说，弘元的计划虽不能说是万无一失，至少已经把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能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 　　可越是准备好的，就越是出问题。 　　碧守吞下功德珠后半天都没有反应，好的坏的都没有，就好像他吞下的只是一颗巧克力豆。 　　他试着自己在腹中炼化那珠子，珠子却仍没有反应，就连弘元帮着炼化，也没有用。 　　“怎会如此。”弘元将手放在徒弟的腹部，皱紧了眉头，“我甚至感应不到它在哪里。” 　　“可是我真的吃掉了……”碧守翻出白肚皮呜呜哼着，“是不是功德丸子过期了啊？” 　　功德珠又不是人间的东西，哪有什么保质期的说法。 　　弘元觉得异常，不死心地仍用灵力细细地在徒弟身上摸索着。 　　“是不是东西被调包了？”叶朝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陈非非。 　　“我没有！”陈非非敏感得很，自打来到这里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变回了人形，可就被叶朝这么斜了一眼，差点又给吓回了原形，“我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大哥，你信我！” 　　“别吵。”尹斌守着自己的方位没有动，紧盯着被弘元检查着的狐狸。 　　弘元只是灵体，甚至可以直接将手伸进狐狸的肚子里去，本应可以更轻松地找到那功德珠，却竟然一无所获。 　　时间刚过正午十二点，正是炼化功德珠的好时机，现在却连珠子都找不到，难免让人有些泄气。 　　那珠子不要说发挥效力，简直像是要与他们捉迷藏。 　　简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 　　想到此处，弘元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或许正是因为他想借着这极阴的时刻压制功德珠的火气，功德珠才会也这样刻意隐藏起来，另寻时机发挥效力。 　　以前虽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事，可功德珠乃是由功德簿做成，其中带着几分功德簿的意识也说不定。 　　可此时不发，什么时候才会起效呢？他们不可能时刻这样守着碧守。 　　碧守见师父在自己肚子上都摸索一圈了还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不定是功德丸子跟我不对付，不起作用了。” 　　“不起作用也没事……”他翻了个身，冲担心着他的几个人摇了摇尾巴，“我再试着自己练一练呗，最多多花一点时间，总可以变回去的。” 　　他自己虽故作轻松，尹斌却不能当做没事。这些天他们已经证实了碧守很难自己恢复，若那功德珠还不起作用，按照弘元的说法，碧守恐有衰退的危险！ 　　尹斌上前一步，看着眉眼弯弯作出一副没事样子的碧守，伸出了手，像是往常一样将他抱了起来。 　　碧守被他抱住，没忍住呜咽了一声，他自己又何尝不对变回人形期待已久了呢。 　　尹斌没有像之前那样安慰狐狸，而是将自己的手抵上了狐狸柔软的肚子。 　　“师父都说找不到了……”碧守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有些委屈地说，“可能功德丸子不喜欢我……” 　　尹斌没有说话，手背上青筋忽然暴起，像是一把抓住了什么。 　　与此同时，狐狸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那是呼痛的声音。 　　弘元和叶朝都吓了一跳，一起冲了上去，还以为尹斌又失控伤人了。 　　走得近了才发现，尹斌抱着狐狸，一头的汗水，手仍死死地按在狐狸的肚子上，像是在为他输送着灵力。 　　碧守狐狸的身形像是雾气一般，聚拢又散开，聚拢又散开，隐约像是要生出变化来的样子。 　　“他已经在为碧守炼化功德珠了。”弘元松了一口气，却又生出了不解，他这五百多岁的老狐狸都找不到的珠子，尹斌这个才修行几天的小辈是怎么轻易找到的？ 　　功德珠被炼化的过程中碧守无疑是痛苦的，他的哀叫显然对尹斌的影响很大，尹斌几次都差点因为不忍心而停下炼化，却还是咬了咬牙，将狐狸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没有松开手。 　　“换我们吧。”弘元上前，想要接替他帮碧守炼化珠子，却被尹斌眼中烟雾的颜色吓了一跳。 　　“不用。”尹斌说着，仍看向痛苦挣扎着的狐狸，一丝不苟的为他输送着灵力。 　　弘元突然明白了。 　　并不是尹斌找到了功德珠，而是功德珠感应到尹斌体内混沌的气息被激化了。 　　尹斌似乎并未察觉自身的变化，仍满心满眼都只有那只呜呜哭泣着的狐狸。 　　“对不起……”他说，“再坚持一下。” 　　功德珠被凶兽激化，反应比弘元当时还要大得多，但见效也比当时快，没过多久，就听狐狸的哭声渐弱，久违的人形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碧守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浑身都是被痛出来的冷汗，就连尹斌已经收回了手也不知道，蜷缩着身子颤抖着流着眼泪——耳朵和尾巴已经完全收回去了。 　　尹斌的上衣也已经被汗水湿透，却顾不上自己，先俯身用毛毯把赤裸的碧守包了起来，低头用额头抵住那冰冷的小脑袋，轻声问：“对不起，还痛不痛？” 　　碧守摇了摇头，从毛毯中伸出了瘦弱的胳膊，久违的，用力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他终于变回来了。 　　与此同时，被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的碧守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好久不见，我已成功结丹，有空见一面吧。于风……” 第134章 学好科学到哪都不怕 　　“请坐吧诸位，别客气。” 　　碧守跟在师父身后，从进门后嘴巴就没闭上过。 　　于风也不知哪里弄来了一袭白衣长袍，摇扇安坐在这放满了各色古玩摆件的，仿佛一个装修华丽的博物馆似的大屋里，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天前他收到了于风的信息，信息里说他已经成功结丹。碧守本来也没当回事，他刚刚恢复人形，心情还激动得很，哪里管的着于风。 　　谁知闲聊时他与师父提了一嘴这件事，师父大为震惊，竟主动提出要见一见于风这个人。 　　原来弘元在人间的这五百多年，遇见过的金丹期的大能总共也不超过五个人，近百年来已经再无听闻人族有上境界的修行者。 　　突然听闻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小辈，才刚刚入门没多久，就这样进步神速，要么是星宿下凡天命甚重，要么就是做了不可为之事。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弘元都希望能亲眼见一见。 　　碧守叶朝与尹斌三人都认识于风这个人，他们口中的这位听起来不仅不是善类，很可能比目前他们认识的人族都还要更坏，这金丹的境界，也就越发可疑了。 　　人间现在已知有妖星，有混沌，还有不知真身为何的来自永泉的鬼修未除，可再也容不下多一个怪物了。 　　于风倒是很大方，对碧守提出的“师父也想见一见你”并无异议，甚至表达了对前辈的欢迎。 　　他重新给了碧守一个地址，约好了会面的时间。 　　“请坐吧……”他微笑着合扇，起身为众人倒茶，“倒是没有料到你大家都来了。” 　　跟着这对师徒一起来的，还有觉得不放心的叶朝与尹斌，两人对着于风的脸色都算不上是好看。 　　于风在为这两人倒茶的时候顿了顿，抬眼又笑了：“过去倒是没有发现你们二位也有这么有趣的身份。” 　　“这么看来，我修行得还是太迟了。”他哈哈笑着，重新摇扇坐了下来。 　　弘元与叶朝对视了一眼，对眼前这人都有了几分防备。 　　尹斌的凶兽气息虽是日益难以隐藏，就连那妖猫都可以发现，可叶朝的妖星身份可是一直都藏得好好的。 　　就连朝夕相处的两只人狐在他暴露身份之前，都没有一丝察觉。 　　这个人族，只看了一眼，就察觉了他的特殊，未免过分可怕了。 　　“头发又长长了啊。”于风看了碧守一眼，柔声道，“好看。” 　　他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却很知道怎么在尹斌的神经上跳舞，瞬间刚坐下的尹斌眼神就变了，好像恨不得把碧守捞自己怀里坐着不让他看。 　　“忘记剪了……”碧守捂着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原先只是为了遮挡疤痕没有剪头发，后来又是回山里又是变狐狸，事情多得不得了，就把这茬给忘记了。他原本长相就偏柔美，现在头发长了，就更像女子了。 　　回去就把头发剪了吧，碧守暗暗想。可是他又好喜欢尹斌抓住他发尾亲吻的样子…… 　　与这位说几句就走神的小人狐不同，弘元毕竟是在人世摸爬滚打许多年的老狐狸了，主动笑着与于风攀谈起来。 　　“听碧守说人族出了一个金丹大能，我们实在是好奇，忍不住上门打扰了，希望于先生不要介意。” 　　弘元许久不曾出门，说起话来却仍像过去那个成熟强壮的池老板一样，滴水不漏。 　　“哪里哪里，我也正想借这个机会向前辈们讨教呢，毕竟我入门至今都是独自摸索，或许有哪里做得不对也说不定。”于风摇了摇扇子，也打起了官腔。 　　“这个天有必要扇扇子吗？”叶朝懒得与他们嚼文嚼字，面露嫌弃，“你要是真热，干嘛还穿成这副老古董的样子？” 　　“哈哈……”于风放下折扇，解开了长袍的扣子，竟当众宽衣解带起来，“毕竟除了碧守我不曾接触过修行中人，不知怎样才算得体，没想到还闹了笑话。” 　　他脱去长袍，露出了里面的T恤长裤，揉乱了自己的那头卷发舒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那衣服确实挺热的。” 　　叶朝本意只是嘲讽，没想到眼前这人毫不做作就来了这么一出，竟显得他刻薄计较了。 　　“到底该如何修行，以后我还要向诸位好好学习才行。”于风又说。 　　他一改过去满肚子坏水的模样，看起来率直真诚，当真像是一个心无旁骛潜心修行之人了。 　　但弘元这五百多年不是混过来的，没有那么好打发，他不相信眼前人族的这副单纯面目，又开口道：“听碧守说于先生才刚刚修行不足数月，既无门派也无宗法，竟然已经成功结丹，实在是后生可畏。不知可有什么诀窍告知一二？” 　　“不敢不敢，于某只是得老天眷顾，这里稍微灵光一点罢了。” 　　于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古籍里关于修道的信息十分充分，只是从来没有人进行过完整的归纳整理，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什么都不做，把能够收集到的关于修道之人的书籍全都整理了一遍。剔除无稽之谈与穷酸书生的杜撰，留下了有针对性的典籍进行研究。” 　　“修道之法与神州的医术有许多重合与相互呼应之处，包括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皆是有迹可循。 　　我本就精通现代科学范围内的一些可有可无的知识，与这些融会贯通起来，竟也是同出一门。” 　　“一旦理解了修行的基本法则，那些所谓的门派心法，就可有可无了。就和你一旦明白了色彩的构成，就只需要三种颜色就可以制造出所有可见颜色一个道理。万变不离其宗。” 　　于风滔滔不绝地说着，很快意识到自己所言对面这群人可能听不懂，笑了笑又道：“当然了，这只是我闭门造车的理解，也只是到了金丹期而已，到底对不对，往后又该怎么做，还是需要向各位多多学习才是。” 第135章 信任游戏 　　弘元原本几乎已经认定了这金丹期的人族必定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谁料细问起来竟问出了一大堆的科学道理。 　　他们苍狐修行，完全照着先人的老路子在做，确实有些不求甚解，就算有长者细致的指导，这么多年也再未有过飞升的狐狸。 　　听了这年轻人的话，弘元竟有茅塞顿开之感，当下境界已然有些浮动，若不是只剩下灵体，恐怕要像碧守早前那样，来一场猝不及防的破关。 　　“后生可畏……”弘元喃喃道，“后生可畏啊。” 　　碧守的狐生和人生加起来也没几年，没有师父这样的感慨，他看着如同变了一个人的于风，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境界虽然可以提升，可只靠古书上的东西，你会念咒施法吗？”他问于风。 　　于风似乎被他问住，无奈地耸了耸肩：“这确实是我的短处，只有简单的略微会一点。” 　　他起身走向碧守，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要去触摸他的脸。 　　不等尹斌那边站起来，他的手突然又落了下去，放在了碧守身旁木质椅子的扶手之上。 　　只见于风嘴唇翕动，指尖像爱抚着情人般抚摸着那实木的扶手，不出片刻，被他抚摸过的地方就密密麻麻开出了碧守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来。 　　于风一挥手，这些细碎的小花便轻轻飞起，落在了碧守的头发上，他看着被这小戏法震撼到了的碧守，笑得很是开怀。 　　“朽木开花！”碧守惊呼。 　　这一招他曾听老狐狸说过，可师父说这种华而不实的咒语学了没用，所以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就只会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于风回头对弘元解释，“毕竟书上还是风花雪月的东西多一点。” 　　“我也想学这个！”碧守忍不住说道。 　　虽然没用，但是好看啊。 　　叶朝忍不住笑了一声，冲自己身边那个满脸冰霜的男人搭起了话：“傻了吧，看你整天跟前跟后的，没想过要送花吧？看看人家！” 　　“叶朝。”弘元知道他爱拱火，低声喝止了他的风凉言语。 　　明知道尹斌身体里藏着混沌那个定时炸弹，打又打不过他，还一个劲地激他，这妖星真是欠得慌。 　　“你喊我干嘛……”叶朝不买他的账，冲着对面头顶着小花花的小人狐努了努嘴，“你喊你徒弟检点啊，让他别对着别的男人笑得花枝乱颤。” 　　这客厅虽然大，中间也没东西挡着，他们这头说的话，对面的二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碧守赶紧甩了甩头上的小花，坐得老老实实的，不敢笑了。 　　于风的眸色微沉，转过头冲着背后那神态各异的三人仍是笑得很是客气：“不提于某的事了，诸位给于某讲讲这修行之事吧，你们可都是在下的前辈，可千万不要嫌弃于某愚钝啊。” 　　不管他过去是怎样的人，一进修行的大门，也与他们算是同道中人了。 　　加之这大半天下来，于风对待他们几人皆是谦和有礼，又没有使用旁门左道的迹象，弘元也不由放松了几分初见时地警惕，还算是亲切地回答起了他的问题。 　　他们一旦开始认真探讨起来，话题便愈加深刻，碧守刚开始还听得懂，往后居然懵了，不敢相信刚刚开始修行的于风居然懂得比自己还多，多得多。 　　再看尹斌和叶朝，开始还对着于风脸色不佳，听他与弘元对话，竟都听得入了神，连尹斌都没有再往碧守那看了。 　　碧守为只有自己一人听不懂感到有些悲伤，控制不住地开起了小差。 　　这个房子与于风曾经带他去过的两个老民房都不一样，是一间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大宅子，整体布局也不知是找了哪里的高人，让人感觉非常舒适。 　　他们聊起那与天道相关的话题，屋中的灵力流动便加速了起来，仿佛刮起了微风一般，更使人觉得此地不同寻常，似乎非常适合修行。 　　碧守听见有铃声随着这微风响起，便忍不住四处张望着找寻起声音的来源。 　　“怎么了？”正与弘元讨论得渐入佳境的于风注意到了碧守的走神，问他，“在找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碧守突然被四双眼睛盯着，赶紧解释，“我就是听见了铃声，想看看是什么在响。” 　　“大概是别人送的风铃吧，琉球买的小玩意，你若是喜欢可以带走。”于风指了指最南边窗户上那个颜色素净的风铃。 　　“不用，我就是随便看看……”碧守看了一眼尹斌，缩了缩脖子，哪还敢要什么风铃，“你们继续讨论，不用管我。” 　　于风笑了：“你要是坐不住了可以到处转转，没关系的。” 　　“你倒是大方。要是碰坏了什么，我们小门小户哪赔得起。”叶朝冷笑。 　　于风还是笑：“叶医生可真会说笑，谁不知道您和池老板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儿也没什么值钱的，别取笑于某了。” 　　“啧，有钱又谦虚，还是个金丹期的天才，这未免也太让人佩服了吧。”叶朝嘴上夸着于风，忍不住又意有所指地瞄了尹斌一眼。 　　逗凶兽确实危险，可是他真的忍不住啊！ 　　好在尹斌没有被这么被这么简单粗暴的把戏激怒，他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弘元与于风关于修道之路的讨论又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又添了两遍茶水，才宾客尽欢地道了别，并约好了过些时日再聚。 　　后半程碧守基本什么都听不懂，却不敢再动了，像是等待放学的小孩子一样，盼着早点结束。 　　直到看见师父和叶朝他们都站了起来，碧守才赶紧跟着起身，下意识地黏上了尹斌，抓住了他的手打算一起离开。 　　尹斌被他这个举动惊了一下，但很快也握紧了他的手，一直严肃的脸上似乎多了半分笑意。 　　于风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与大家道别，还一直送他们到了宅子的门口。 　　“碧守。”他轻唤走在后面的碧守，不出所料尹斌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我有几句话想对你们说。”于风走到二人面前，看了一眼他们没有放开的手，笑了起来，“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过去我或许有许多惹你们生气的地方，今天就一起道个歉，希望你们能原谅于风，以后继续做朋友，好吗？” 　　碧守抬头看了看尹斌，尹斌则看着于风，没有说话。 　　于风对上尹斌冰冷的目光，仍是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如果我跟你保证，再也不会对碧守有什么非分之想，不知尹公子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呢？” 　　“修道之路孤独漫长，难得遇见同道中人，那些凡人的前尘旧事，何不一起抛开？” 第136章 劝你谨言慎行 　　“修道之路孤独漫长，难得遇见同道中人，那些凡人的前尘旧事，何不一起抛开？” 　　于风这样说着，笑容看起来温暖真诚，向着尹斌伸出手，想要握手言和的样子。 　　尹斌沉默着看了他几秒，并没有理睬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拉起碧守转身就走。 　　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跟你们说什么了？”驾驶座上的叶朝发动了汽车，冲后排刚上车的二人问道。 　　透过车窗仍能看到于风靠在那高大的门边，冲着他们微笑着，礼貌地挥手目送他们的车离开。 　　“他说，要为过去的事向我们道歉，还说……以后也想和我们做朋友。” 　　碧守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身边抿着唇的尹斌，只小小地冲着于风挥了挥手，就赶紧收回手坐好了。 　　“呵。”叶朝将车从于风宅子旁的小路驶出，笑得很是嘲讽：“这人的话，你们信吗？” 　　碧守其实是信的，于风虽然嘴巴很坏，又古怪得让人难以理解，可确实也帮过他们。 　　那八百万的灵石借款，现在也才还了几百分之一，于风却一次都没有催过他。 　　“不信。”尹斌回答的很干脆。 　　“我也不信。”叶朝也这样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承认那小子脑子确实好使，可非要是说他就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佛了，怎么可能啊！” 　　后视镜里叶朝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后排的两人，“我看他八成憋着什么坏水，劝你们都当心着点。” 　　“我倒是觉得……从这后生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恶意。”副驾的弘元忍不住开了口，他虽也是心怀戒备来与于风接触的，但一番相处下来，却有些欣赏起于风的淡然风度，忍不住对叶朝提出了不同意见，“若是他当真不知悔改，天道又岂能容他儿戏地修行？他又怎么会连一丝心魔也无，看起来这样通透自然？” 　　碧守不敢随便插嘴，只在师父说话时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很赞同师父的看法！ 　　叶朝与尹斌各自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好像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懂得人世险恶的狐狸精，从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沉默的轿车里突然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声。 　　“于风给我发消息了。”碧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出了手机，点开信息念道，“他说希望这次见面没有让我们觉得不愉快，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要多与师父讨教修行的问题。” 　　弘元沉默半晌，开口道：“这次他做东，下次就约在我们那吧。” 　　叶朝猛地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红灯前，恶狠狠地侧过脸瞪着弘元。 　　弘元已经逐渐适应了他这副凶恶相，竟还有心情帮他扶正了镜框，缓缓解释道：“于风若是好的，多一个朋友也是好事。他若是恶的，我们也得盯着些，不让他害人才行。” 　　红灯已经转了绿灯，叶朝重新发动起汽车，白了身边的老狐狸一眼：“不要跟我说那些官话，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年轻后生迷住了。” 　　“你们人狐，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嫩的，我早就看出来了。”他说着，还从后视镜里瞪了碧守一眼。 　　碧守无辜被瞪，委屈地往尹斌怀里靠了靠。 　　“叶朝吃醋了就来找我麻烦。”他贴在尹斌耳边轻声说，“他居然吃于风的醋……” 　　“我听得见好吗？！”叶朝简直烦死碎嘴的小笨蛋了。 　　尹斌自从见了于风之后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直到此时才笑了起来，将吓了一跳钻进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抱了个满怀，轻轻抓起一缕青丝笑着亲了亲。 　　碧守见着他的笑，红了脸自言自语：“还是不剪头发了吧……” 　　他们几个在车上没讨论出于风的好坏来，回了家叶朝又开始近乎找茬地与弘元“讨论问题”。 　　“你能怎么盯着他，他当你面一套，背后去害人，你看得住？你二十四小时守着他？” 　　“你自己本身就要靠灵石活着，万一他哪天趁我们不在吸了你的灵力怎么办？你打得过他？”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就为他做担保？” 　　“你看上他什么了？年轻？有钱？能说会道？还是说你就这么喜欢金丹期的男人？” 　　一开始的几个问题，勉强算是有几分道理，后面简直算是无理取闹了，弘元几次想要开口都被眼前这个怒从心起的妖星打断，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都会被他找出破绽，反而更有火上浇油的意思。 　　此刻在他们客厅里的，不是那个在医院彬彬有礼的叶医生，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存心不让人好受的妖星。 　　碧守跟看见父母吵架的小孩子一样，缩在尹斌怀里动都不敢动，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恐极了。 　　“你不要这么……” 　　“我怎么了？我就是妖星啊！就是怨气！你就当他是正人君子，当我是坏蛋行了吧！” 　　弘元本想说“你不要这么激动”，被这么抢白，干脆不说话了。 　　碧守呜了一声，干脆把脸埋进了尹斌的胸口，背对着吵架的二人，不想听了。 　　尹斌一个外人，也插不上话，伸手捂了碧守的耳朵，安慰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弘元也不知道自己先前的什么举动打翻了叶朝的醋坛子，本还想好好讲道理，见他已经吓着碧守了，干脆也不吵了，拉着那个嘴巴还停不下来的妖星直接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一关，屋里便瞬间安静了。 　　大概是有人在房里竖起了结界。 　　见两个老大终于进房间了，一直躲在角落的陈非非才敢伸了个懒腰走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吵的。”杂毛猫对自己刚才目睹的那一幕争吵表示不能理解，“不管好坏，人家都是有本事的啊。” 　　“常苏那家伙虽然被大哥打跑了，等他卷土重来的时候，多一个帮手不好吗？” 　　它跳上沙发，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电灯泡的身份就亲昵地拱了拱尹斌怀里的小狐狸，“等除掉了常苏，再讨论那人好坏不行吗？” 　　“伪君子总是好过真小人的吧。”这只看起来毛色非常杂乱，下巴尖尖，不是很可爱的野猫，冲着碧守与尹斌说出了非常有哲理的一句话。 第137章 除魔计划 　　没人知道严肃温柔的弘元是怎么哄好那个暴躁又不讲理的妖星的，总之二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叶朝脸上虽有可疑的红晕，但终究是消气了，那股怼天怼地的火气也没了。 　　尹斌把陈非非之前那番“先借那金丹期之人的手除了永泉那个名叫常苏的古怪男人，再讨论于风本身的好坏”的说法与二人说了，这话虽说得有些轻易了，却也不无道理。 　　不管于风好坏，他既然愿意主动来往，不管憋着什么坏水，暂且应该还是会装一装的。 　　再看他们这头的几个人，弘元依靠灵石维持存在，基本是帮不上忙的。 　　叶朝的力量来自于作恶，不作恶时只有盛时一两成的本事，碧守重伤初愈，陈非非又早就被吓破了胆。谁都都不是常苏的对手。 　　要想除掉那个变态的男人，也就尹斌稍微靠点谱。可尹斌体内的混沌又有失控的风险，除掉常苏倒没什么，只怕到时候半个永泉都被除掉了，那可就完蛋了。 　　这么一屋子的非正常人类，竟然一个正经的能除魔的都没有。 　　陈非非所说的，让于风暂时来当个外援，也是在深刻了解了己方实力之后才提出来的。 　　于风值不值得信任这种小事可以之后再谈，当务之急是除掉常苏这个已知的大恶人。 　　杂毛猫坐在客厅的正中，一本正经地与几人谈论着与于风来往的利弊，以及与常苏相比，他们几人实力有哪些不足，又有哪些方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可以说考虑得是相当周全了。 　　叶朝弯下腰，伸手摸了摸猫头，一边轻搔它的下巴，一边笑着说道：“这猫，说话还挺有道理。” 　　陈非非被摸头又被夸，开心得忍不住喵了一声，用力蹭着他的手。 　　“所以你到底多少岁了？感觉刚刚这番话可不是年轻人能有的心智。”叶朝又说。 　　杂毛猫的第二声“喵”噎在嗓子里，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叶朝的手，哼地扬起了自己的小下巴说道：“在人间询问别人的年龄可是不礼貌的。” 　　这话一出，年龄必然是小不了了。 　　叶朝暗道一声真他妈看走了眼。 　　这猫整天给人感觉傻乎乎的，心机二字就写在脸上，反而显得天真愚笨。 　　人形又与碧守一般大的模样，他们下意识便觉得它也是小辈了。 　　可细想起来畜生想要自行修得人形，没有几百年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猫很可能跟弘元一般大，甚至有可能比弘元年纪还要大！ 　　这居然是个猫叔叔，不也许是猫爷爷啊！ 　　永泉的那位变态先生如果知道自己辛苦纠缠的炉鼎是个大爷，不知道是要作何感想。 　　杂毛猫似乎从叶朝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很是厚脸皮地说道：“作妖嘛，讲究什么年龄，看起来年轻不就行了！我的身体可是不输二十来岁的人族的！” 　　这本是陈非非想要挽回面子胡扯的话，却被叶朝听了进去。他看向弘元，露出了有些危险的笑容。 　　弘元不是很明白他的笑容，却也回以微笑。 　　两人两狐一猫就在这天制定了暂时相信于风，与他联手对付变态的计划。 　　计划定下后，碧守便将永泉有个大坏蛋最近来了卞城的事，还有师父邀请他有空来做客的事都通过信息发给了于风。 　　于风也都欣然接受，表示愿意为铲除这个恶势力出一份力。 　　他甚至主动通过查找永泉与卞城以及周边几个城市的监控资料，查到了常苏在受伤之后停留过的几个地方。 　　常苏似乎没有回永泉去，一直都在卞城逗留，恐怕伤一好就会再找上门来。 　　“根据你们的说法，这个怪物还能附上别的人的身体……”于风很是认真地与几人说着自己的看法，“所以我们必须做到一击必杀，否则不管他以什么形态逃掉了，下一次换了一张脸，就很难再找到了。” 　　“想要做到一击必杀，我们又要先弄清楚到底怎么样才能真正地消灭他。” 　　他有条不紊地解释着：“已知物理的伤害只能毁灭他的肉体，而肉体的毁灭并不能导致他灭亡，所以肉搏战是下策。” 　　“而他那可以附身他人的“灵魂”，究竟该如何才能彻底消灭，这是我们目前最需要弄清楚的问题。” 　　于风说的这些，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道理，却直指要害。他们总想着要除掉常苏，可究竟怎么才能除掉他，却从来没有思考过。 　　“那人很有可能是鬼修或是人族入了魔，不论是哪一种，直接打得他魂飞魄散不就行了。”叶朝显然不喜欢这人跑到自己家里卖弄，忍不住呛声道，“总之就大家一起上，打得他无处可逃，哪有那么麻烦。” 　　“叶先生说的也对。”于风也不反驳，笑着接了他的话说道，“那我们可以这么办，一个人负责用结界或是咒术困住他，剩下的人则在结界内进行攻击，力求斩草除根，不让他有机会逃出一分一毫。” 　　“就这么简单？”碧守听他说了一大堆，还以为有什么复杂的步骤要去实行，原来说白了也只是关起门来打狗而已。 　　“说简单也简单，毕竟一力降十会。”于风冲他笑了笑。 　　“那我们要去哪里找他？” 　　“街头的监控只在两天前拍到过他，现在大概是躲在哪户无人的人家里养伤，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出来。”于风回答，“但也不用担心。” 　　“毕竟咱们有“鱼饵”啊，只要等着他再次上门就好，也不用大费周折去找他。”他看着正趴在碧守腿上听着他们说话的猫，微笑了起来。 　　陈非非被这男人笑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这是要拿它做饵啊！ 　　虽然才第一次见面，陈非非已经可以确定了，他不喜欢这个叫于风的男人！ 第138章 你竟戏瘾大发 　　“哥哥！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啊哥哥！！” 　　男孩衣衫不整，边哭边砸着门。 　　“求求你了哥哥，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呜呜呜……” 　　“呜呜呜啊啊啊！！” 　　陈非非在门外哭得跟唱戏的一样，门里有两个人憋着笑，尹斌则黑着脸，额上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哥哥！”陈非非也是投入，嚎得嗓子都哑了，“哥哥我不想分手啊啊啊！！” 　　“嗯，什么？”门外似乎有人与他搭话，他可怜兮兮地收下了邻居给的纸巾，苦情戏女主角一般哽咽着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他还爱我，我会在这里等着他回心转意的！” 　　他已经听见门里头那几人偷笑的声音了，一转脸便又对着门边哭边诉说着深情与不舍，活像一个被渣男抛弃了的痴情人儿。 　　这群混蛋要拿他做饵钓那个变态出来是吧？ 　　可以…… 　　那就别怪他自由发挥了啊！ 　　原计划只是要陈非非在尹斌的住处那里作出离开的动静，最好能被多一些人看见，再找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躲起来，这样他们比较好收网抓人。 　　这个计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做饵的陈非非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他可以说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 　　所以他才故意在尹斌门口来了这么一出闹剧。 　　你让我难受，我也不让你好受的意思。 　　“呜呜呜……为什么不开门啊……难道是因为我不陪你玩那些变态的游戏吗？” 　　陈非非越说越来劲，居然开始编故事了，“我会努力学的！真的！我什么都愿意玩！保证以后听话啊哥哥……” 　　“咣！” 　　只听一声巨响，靠在门上的陈非非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给震麻了。 　　显然是尹斌听不下去他胡扯，真的发火了。 　　“好吧……我也不惹哥哥生气了……呜呜……”陈非非捂着胸口迅速远离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防盗门，逃似的往楼下跑，边跑边大声哭，“我就在城郊我们爱情的小屋里等你！” 　　“我还会回来的！！”他都已经走到楼下了，还抬头冲着头上高喊，“哥哥！我永远爱你！” 　　一离开小区，陈非非迅速躲进了公共厕所里，没多久，从厕所里走出了一只很不显眼的橘猫。 　　它已经完成了任务，于是昂着小脑袋，甩了甩尾巴，迅速跑回了这些日子他一直住着的地方——弘元和碧守的家里。 　　而此时尹斌的家里，碧守已经笑得瘫倒在沙发上，就连尹斌黑着的脸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一想到陈非非居然即兴表演了这么一段出人意料的狗血剧情，他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于风显然也忍着笑，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抿紧了唇，非常克制。 　　“至少……我们想要的效果是有了……”他克制着，嘴角却仍不住地颤抖，说话都有些不连贯，“虽然……可能会让你的邻居……有一点点……的误会……” 　　“哈哈哈！！”碧守闻言更是爆笑，甚至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 　　“对不起……”他冲着扶他起来的尹斌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陈非非说你爱玩变态游戏哈哈哈！！” 　　陈非非塑造的“渣男”形象与尹斌克制冷漠的形象实在差得太远，反而极富喜剧效果，加上陈非非演得夸张，这喜剧效果可以说翻了好几倍。 　　尹斌将这只胆大包天的狐狸精从地上拎起来站好，拉平了他蹭乱了的衣角，又掸了掸他衣服上的灰尘，附在碧守耳边沉声说了一句：“下次试试。” 　　试什么？ 　　碧守过了几拍才反应过来，突然就不笑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不敢闹了。 　　尹斌见这狐狸精终于知道怕了，才对着一旁看好戏的于风道：“已经可以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于风笑眯眯的，“接下来我们去城郊的那间房子里布置布置就成了。” 　　于风在城郊的山边找了间废弃的二层民宅，看上去已经很破旧了，但胜在偏僻，四处都无人烟，很适合在这里施法斗殴而不影响居民生活。 　　破旧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稍微的整理修缮加上障眼法，便与寻常住宅很相似了。 　　原计划是让陈非非在此处暂住几日，但陈非非死都不肯，所以于风在房子里放了一件包裹着几撮从陈非非身上剪下的猫毛的衣服，又在附近装了几个非常隐蔽的摄像头用来观察那个常苏的动静。 　　“先放点猫毛，实在不行，过两天把它用过的猫砂带过来。”于风离开时仍有些不放心，望着那屋子沉思了片刻说道。 　　…… 　　车里的另外两人不由对于风这不怕腌臜的精神生出了几分敬意。 　　可惜就算他们不辞辛苦地大老远把猫砂都搬过来，那常苏依然未在几个监控中现过身。 　　他们猜测那常苏要么伤势未愈，要么是忌惮尹斌的实力，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动作。 　　于是他们让陈非非又跑去尹斌那来了几出“弃夫”的戏码，意在让那常苏明白，尹斌与陈非非已经决裂，不会再保护他了。 　　陈非非可以说是天生的演员，脸皮又厚，这样的戏码简直信手拈来，一次比一次投入，一次比一次哭得肝肠寸断，一次比一次的背景故事更加有血有肉。 　　终于在他与邻居们哭诉自己“与尹斌一见钟情，干柴烈火，海誓山盟，又被他始乱终弃，提裤子就不认人，尹斌还几次要动手揍他”的时候，尹斌露出了杀人的表情打开了门，拽起了这臭猫的领子就往楼下走。 　　“不要动手！”邻居们看不下去了，薄情负心也就算了，动手打人可是绝对不行的！ 　　尹斌看了看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人渣了的邻居们，又看了看偷笑着的猫妖，磨了磨后槽牙，松开了拎着他领子的手，伸出食指指向了远方：“滚。” 　　陈非非眼眶一红，戏瘾又上来了：“哥哥……” 　　尹斌收回手，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看着他。 　　“好嘞，我马上就滚！”陈非非一个向后转，半点犹豫也无地飞奔了出去。 　　那是什么恶鬼的眼神，真是吓死小猫咪了！ 第139章 吓破了胆 　　在那猫妖一次又一次地跑到尹斌家门口上演虐恋情深的时候，碧守与于风则是呆在屋里看戏，不，是静观其变。 　　碧守曾经想过要参与到这个故事里，虽然是做戏，总是看着陈非非在那诉说他与尹斌多么相爱，也还是让碧守觉得有一点点难受。 　　他建议尹斌，带着他演一出“我已经找到真爱，请你不要再来了”的戏码。 　　既可以名正言顺地表达他与陈非非再无可能，又能有一种公开恋情的趣味。 　　他的这个提议，收获了一个来自尹斌的难以描述的眼神。 　　“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学。”尹斌说，并无情地驳回了他的提议。 　　那常苏要的就是一个耐用的妖精，别见了碧守就改变了目标，直接收了这笨蛋狐狸做炉鼎，那尹斌真的很难保证能控制得了混沌的暴戾。 　　他甚至都不希望碧守参与到这一次的事情中来。 　　原先只是觉得说不定能给碧守加一点分，才会一时糊涂应了陈非非的麻烦事，现在看来那点功德分都不够碧守疗伤的，简直是得不偿失。 　　奈何苍狐就是多管闲事也要铲妖除魔，那个池老板也好，碧守也好，一旦听说了这事，想让他们不要插手，简直是不可能。 　　尹斌本来也只能尽量拦着护着，谁知那陈非非个不要脸的作妖也就算了，带的碧守也学坏了，竟也要抛头露面地加戏。 　　简直能把人气死。 　　门外猫妖的戏越发激动，甚至加上了家暴的戏码，尹斌实在听不下去，推门走了出去。 　　尹斌那边出去收拾那臭猫了，屋里的于风则冲着有些失望的碧守搭起了话。 　　“那些灵石还好用吗？” 　　“好用的好用的。”碧守还以为他要讨债，赶紧掏出了手机说道，“对了，这个月的钱还没有打给你。” 　　“不着急。”于风摆了摆手，按下了他的手机，“原先我什么都不知道，修行之后才知道那些夜明珠原来是至关重要的灵石。” 　　“你想……要回去么……”碧守听这话，还以为他有点后悔把灵石让给自己了。 　　“不不，我是想告诉你，等上次的那些灵石灵力耗尽，你也不必去到处寻找，我这里还有很多。” 　　于风像是长辈一样轻抚那头柔亮的长发，“你们想要多少，直接来拿就行。” 　　“真的？！” 　　碧守简直喜出望外。 　　灵石的灵力虽然充沛，终究会有耗尽的一天，他一直都在担心灵石耗尽之后师父该怎么办呢。 　　“我骗你做什么？”于风笑着看他。 　　“你好像真的变了。”碧守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喃喃道。 　　于风看着他，只是笑。 　　这笑很快被关门声打断，尹斌赶走了那戏瘾大发的猫妖，重新回到了屋里。 　　见着摸着碧守头发的于风，他当即就沉下了脸。 　　碧守却不觉有异，见他回来了，便把于风丢在了一边，嘻嘻哈哈地迎了上去搂着尹斌的腰与他打趣。 　　尹斌带着警示意味地看了一眼于风，揽了小狐狸，捧起他的脸蛋亲了亲那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唇。 　　这吻来的突然，碧守一下子便安静了，撒娇似的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尹斌轻声应着，拥着撒娇的小狐狸精背过了身去说悄悄话。 　　他们刚一转身，于风脸上的笑就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 　　那有如世外高人般洞察世事的温柔眼神迅速被一抹阴沉的颜色取代，他看着一点都不把他当回事，当着他面跟男人搂搂抱抱的小东西，轻轻地，挑了挑眉。 　　在陈非非几次三番的扩大尹斌渣男名号的努力下，他们终于在卞城的监控中再次见到了常苏的身影。 　　常苏仍是那副貌不惊人上班族的样子，从镜头中看到的步伐似乎有些缓慢，看来尹斌当时确实给了他比较大的伤害。 　　他先是在尹斌的楼下徘徊了一阵子，貌似很亲切地与居民楼下的老人们聊了挺长的时间。 　　碧守他们知道，尹斌那个老小区最近最大的新闻就是尹斌与陈非非的“爱恨情仇”了，只要常苏去与他们聊天了，便一定会听说这个故事。 　　加之尹斌的家中已经进行了相当彻底的清理，应该已经完全没有陈非非的气味了，这小区里的八卦新闻便多了几分可信度。 　　接下来，只要让陈非非去城郊的那房子里等着，守株待兔就好了。 　　计划进行到这里，都还算是顺利。 　　但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陈非非，是真的被那个叫作常苏的恶魔吓怕了。 　　听说要他去城郊的房子里呆着当饵，陈非非这次是怎么都不应了。 　　就算于风保证了，他与尹斌还有叶朝都会藏在附近，绝对不会让他有危险，陈非非也还是坚决不去。 　　“你应该知道我们做这么多，也只是想要帮你吧？”于风微笑着问他。 　　“总之我是不会去的。”陈非非第一次露出这样坚定的态度，沉下了脸，“我宁愿死都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变态了。” 　　“大家为你忙前忙后，还受伤遇险，你是不是应该稍微勇敢一些呢？” 　　“我……”陈非非自然知道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有义务帮助自己，却全都挺身相助，收留他保护他到了今日。 　　“我真的做不到。”他说着话，眼里已涌出了泪水，“我知道大哥大嫂都为了我这破事受了伤，如果可以，别说让我做饵，就算让我给嫂子挡刀，我也愿意。”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他虽热爱做戏，此时的泪水却绝非虚假，那常苏之所以说他是“不容易死的炉鼎”，是经过了足够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验证的。 　　“不怕你们笑话，我光是想到那个恶魔的脸，都快要尿裤子了。”陈非非抹了一把眼泪，破罐子破摔似的说道，“我真的做不到，求你们不要逼我。” 　　这猫妖每日疯疯癫癫又厚脸皮，突然露出了这样真实强烈的情感，使得听了他的话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已经身心受创，甚至有了应激反应，再那样逼迫他，确实过分残忍了。 　　可若是陈非非不照着计划做诱饵，又该怎样引诱那常苏去那处布置好了的机关呢？ 　　“那不然……”碧守怯生生地举起手来，“我化成非非的样子，代替他做饵？” 第140章 变形记 　　“那不然我化成非非的样子，代替他做饵？” 　　碧守话音刚落，就同时被好几个声音否定了。 　　“不行。” 　　“不可。” 　　“你想都别想！” 　　碧守也没想到会遭遇这么激烈的反对，一时还想努力自荐，“你们放心，找几件非非的衣服给我穿，不会被发现破绽的！” 　　尹斌直接伸手把人圈进怀里捂住了嘴，看样子根本不想听他说下去。 　　“啊？”被无情禁言的碧守瞪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不过这倒是个办法……”于风思忖半刻说道。 　　见对面有眼刀丢过来，他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小猫实在不愿意，那由我们化形代替一下也不是不行。当然，也不一定非要碧守来做这件事。” 　　“诸位……”他扫视着屋里的几个人，找寻着最合适化形的对象。 　　“别看了，我们都变不了。”叶朝打断了他的后半句，“狐狸大爷现在只有灵体，变形也没用。我与尹斌都是人身，变不了。” 　　“哦？那于某试试？”于风自动忽略了碧守这个选项，见另外几人都不行，竟自告奋勇了起来。 　　“你会？”叶朝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畜生修道才会刻意化形，人族就算是金丹大能，也没听说过可以化形的，更不用说眼前这人才修行那么点时间，居然能化形？ 　　于风也不解释，指尖轻动捏了一个诀，竟真的变化了模样，看起来与人形的陈非非相当神似。 　　“化形我不会，但障眼法用在自己身上，还是可以撑一阵子的。”于风解释道，并学着陈非非的模样笑了笑，“像吗？” 　　包括陈非非在内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一点都不像。 　　光看脸还有几分相似，可是于风的身材比陈非非大了好几个号，两人气质相差甚远，于风那样娇媚地笑，看见的人都莫名觉得汗毛直竖。 　　“不像！”碧守挣脱捂住了自己嘴巴的大手，奋力发出声音：“我会变，我比你变得好！” 　　怕大家不相信似的，他也不管自己还被尹斌的大手环抱着，就念念有词地睁大眼睛，大喝了一声：“变！” 　　这变字一落地，尹斌怀里的狐狸精当真变了模样，不管是脸蛋还是身形都化得跟陈非非一模一样。 　　尹斌一见这张脸就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一松手，碧守就跑去了陈非非面前，和他并排站着，手拉着手，问面前几人：“怎么样，很像吧？我要是换一套衣服，不说话的时候连你们都分不出来！” 　　不得不说，这两人站在一起，不论是身形外貌还是气质，简直比双胞胎都像。 　　可碧守眼前几个人，没有一个应他话的，像是看不到他优秀的化形一样。 　　“不像吗？”碧守见他们都不说话，只得看向陈非非，寻求他的认可，“你觉得呢？” 　　陈非非也懂他们不理碧守的原因，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却露出了天真神色的脸，黯然地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啊？”碧守见连他都不回答，还以为自己化形出了问题，撒开手就往浴室跑，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变得不对了。 　　可中途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变回来。”尹斌说。 　　“我看看哪里不像，还可以调整的。”碧守挣扎着，还想去照镜子。 　　“不会让你去的，快点变回来。”尹斌抓紧了那纤细的腕子，声音冰冷没有笑意，“不要闹了。” 　　碧守被他语气中的寒意吓得愣了愣，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我没闹，我只是想……” 　　“不会让你去的。”尹斌重复道，墨色的眸子紧盯着眼前这只不知凶险的狐狸，“到时候你只要在家呆着就行，不需要你插手。” 　　“什么意思……”碧守被他这样有些凶的样子吓到，呆住了。 　　“你不是伤刚好？”叶朝受不了尹小子就知道耍狠话说不清楚，干脆替他解释道，“不可能让你去做诱饵的，太危险了。” 　　“确实。”于风也接着说道，“对方是个变态，万一你落到他手里，那就太糟糕了。” 　　碧守看了看眼前神情各异，可都担心着自己的几人，又看向了不知何时变回了杂毛猫，缩在了角落里的陈非非。 　　实在是太过明显的区别对待，就算是总是嘻嘻哈哈的陈非非也感觉到了众人眼里自己与碧守的差距，他虽知道这算是合理反应，可还是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碧守鼓起了脸颊，上前抱住了伤心的猫，也背对着他们，不说话了。 　　他不能无视大家对自己的关心一意孤行，可这样差别对待陈非非，还是让碧守也跟着一起难受了起来。 　　“我去吧。” 　　尹斌看不得这小狐狸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站出来说道：“只要他再出现，我就直接去杀了他。” 　　他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那个抱着猫的瘦弱身体，又道，“我直接去，于风和叶朝负责把他困在结界里，就不用什么计划和诱饵了。” 　　“行不行？” 　　他的这个提议可以说完全推翻了这些日子的所有计划，危险系数与波及到凡人的可能性都大幅度增加。于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尹斌不是很想与这个人说什么悄悄话，但还是跟着他走进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先不要这么着急放弃计划。”于风对他说，“你说的，不是不可行，可对我们来说太被动了。时间和地点都无法确定，也没有足够的条件准备，万一被常苏抓了人质或是寻了破绽逃掉，就太危险了。” 　　“绝对不能让碧守去做诱饵。”尹斌皱眉，“让他做饵，还不如我直接去杀了常苏。” 　　“谁说让他做饵了？你着什么急？”于风笑了，他靠近尹斌，压低了声音，“那猫妖若是害怕，就让他睡一觉嘛。” 　　“我们只需要他在那里面呆着，又没说一定要他清醒地呆着。” 第141章 献身 　　尹斌和于风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弘元和叶朝两个大人正对那小人狐和猫咪好声好气地说话。 　　他们也知道自己先前表现得太过偏心了，连叶朝都暂时忍住了胡说八道，从碧守手中接过了那只杂毛猫抱着，轻轻地搔刮他的小脑袋。 　　“趁着还有一些时间，不如我们重新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吧。”于风冲几人笑着说道，“当然，就不提什么诱饵了，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把那常苏引到城郊去。” 　　“什么办法？”碧守被吸引了注意。 　　“那就要好好想想了……”于风摸了摸他的头发，“人多力量大嘛，总有办法的。” 　　并非没有更简单的办法。正如先前他在房内提出的那样，只要给陈非非下一点药，这样既不会伤害到他，不会让他害怕，还能让计划照常进行。 　　可没想到那尹斌竟也是个死板的人，竟说这个办法过于阴毒，并不赞成。 　　于风还以为这小子在道上混了那么久，应该不拘小节才是。 　　谁料就算尹斌不拘小节，他也不可能不在意碧守对此会做出的反应。 　　碧守如果知道了他们把陈非非下了药当成祭品那样送出去做诱饵，可能以后都不会跟他说话了。 　　“能不能做一个人偶之类的东西代替真人？”叶朝抱着猫说道，“使个障眼法，放点毛啊尿啊，实在不行再滴点血，蒙混一下？” 　　“城郊的宅子里已经放了沾有他气味的东西，可常苏一次都没有去过。可见他并非是单纯靠着气味寻找陈非非的，或许是曾经在他的身上留下过什么可以追踪的印记，或许是用的别的什么方法。”于风说道，“所以人偶应该是不可行的。” 　　“确实是有些难办。”弘元沉吟，“或许我们可以想个什么办法，就算是在市区里，也能把他控制住，不让他有机会把伤害波及到人族？” 　　“太难了。我们的结界和咒语能不能控制住他都还不清楚，又要与他对抗，还不能被普通人发现，这中间可能出岔子的机会太多了。” 　　叶朝紧皱着眉头抚摸着猫毛，“除非现在开始我们24小时死守监控，一旦发现他出现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就立刻去围追堵截。” 　　“这人神出鬼没，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于风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对面又是一个丧尽天良的阴狠角色，一时之间几个人竟想不出什么能把常苏引去城郊的办法了。 　　毕竟他们对常苏了解得实在太少，能够明确知道的，也只有他对陈非非的执着而已。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猫见众人一筹莫展，终于重新化出了人形，垂着脑袋，低声说道：“知道了，还是我去吧。” 　　“你确定？”叶朝上一秒还抱着猫，下一秒抱着的就是一个裸男了，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 　　“别去。”碧守抓住了陈非非的手，很坚定地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会有别的办法的。” 　　“可就是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陈非非不是笨蛋，他已经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了太多年，知道那个叫作于风的人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他只是一只不请自来，还带着大麻烦的野猫。这些人愿意伸出援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又哪里有资格再躲在后面。 　　“这里……”他指着自己腰侧下方的一块青紫色的，像是淤青一样的痕迹说道，“这就是那家伙留下的标记，他说，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说着话，仿佛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脸色愈加苍白：“没事的，我相信你们。” 　　“没事的……”他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反正就算万一落到他手里，他也不会要我的命。” 　　“只不过是受些罪罢了，我也习惯了。”他说着，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只能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在沙发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碧守找来了自己宽大的外套，心疼地将他裹了起来，隔着衣服抱住了他。 　　“别害怕……”他像尹斌常做的那样，安抚似的拍着陈非非的后背，“我们会有别的办法的。” 　　“不……”陈非非在他的怀中轻声说，“让我去吧。” 　　“我想要亲眼看着他死。” 　　虽说多了些波折，可陈非非最终还是像于风计划的那样，同意独自前往城郊作饵。 　　临行前弘元赠与了他一枚说是可以救命的护身符，叶朝则围着他念了一通不知道是什么的咒语，就连于风都给了他防身的武器，实在不行还可以殊死搏斗一番。 　　尹斌自己就只带了最简单的东西，没有像他们一样送他什么礼物，只是向他保证，绝对不会让他受到那常苏的伤害。 　　决定要站出来面对那恶魔，陈非非自然是恐惧的，可这些人又这样温柔待他，竟让他感动得险些掉下泪来。 　　他在人间的这么多年，向来只有人因为贪图他的美色对他好言好语，从来没有人当真这样关心过他，保护过他。 　　若是这次能活下来就好了，他想着，哪怕赖着不走，哪怕当真只做一只猫，他也想留在这里。 　　或许与这些人在一起，他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不用出卖自己去乞求被爱的生活。 　　按照计划，他来到城郊的二层小宅里，这里已经被事先打扫得相当干净，并不会让他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房里甚至准备了很多的食物与饮料，还有他喜欢的小说与杂志，可以供他打发时间。 　　房子没有通电，但装了许多个电池供能的灯，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家一般有着灯火的温暖气息。 　　陈非非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他不知那变态不知何时会来，但他知道在这屋子数十米外的几个地方，分别藏着他的大哥，于风与叶朝几个人。 　　山风吹过这屋子附近的树木，发出了惊人的声音。 　　就算知道这几个厉害人物就在附近保护着自己，陈非非也还是陷入了不可抑止的惊恐状态之中。 　　回忆里常苏狰狞的模样历历在目，陈非非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却还是很冷似的，不住地打着颤。 　　太可怕了，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忽然有熟悉的气息环住了他。 　　就好像有人连同被子一起抱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他听见碧守的声音：“不要害怕，我陪着你。” 第142章 不要肖想嫂子 　　虽说陈非非这个“饵”已经就位，可常苏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大家心中都没有底。 　　二层小宅的周围十分荒芜，只有荒山乱石野草与缺少规划的茂密树丛。 　　于风他们也不可能全员就在荒野里耗着，不仅要忍受风吹雨淋蛇虫鼠蚁三餐不济，人多了，被常苏察觉的风险也会变大。 　　于是他们很自然地决定了一个轮班的制度，每次由一个人在小屋不远处的荒废的防空洞里守上半日，再由下一个人换岗。 　　除了防空洞里的那位，另外两人都可以去离这里最近的宾馆里休息。 　　这样既能保证他们最大程度的休息与隐蔽性，又可以保证常苏出现的时候，至少有一个人可以第一时间上前困住他，也保护陈非非。 　　于风把附近监控的查看权限分享给了叶朝与尹斌，一旦常苏出现，他们都会在同一时间收到提醒。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在尹斌的要求下，由他开始了第一班守护，叶朝与于风则回到了宾馆休息。 　　“噗！”二人刚回到宾馆，叶朝喝的水还没咽下去，就先喷了出来。 　　“怎么了？”正在心中复盘着整个计划，反复检查漏洞的于风向他看了过来，“是碧守给你发了什么吗？” 　　叶朝难以忍受地撇着嘴直摇头：“孽畜啊，孽畜啊。” 　　他这反应像是有什么大事，却又没直说，于风便凑了过去，看向了他手中拿着的手机。 　　亮着的屏幕上有一条来自弘元的短信息：“碧守不见了，多半是去你们那了。” 　　叶朝咬牙切齿地不停说着孽畜，也不知骂的是碧守这不懂事的小狐狸，还是连徒弟都看不住的弘元。 　　“哈哈，这可糟了……”于风干笑了两声，也觉出了事态严重，“先通知一下尹斌吧，让他稍微注意些。” 　　叶朝摇头：“不能让他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当场过去把人拎走。计划败露还算是小的，要是常苏趁他把小人狐拎走的空档来了，光靠我们两个，来得及吗？拦得住吗？那小猫咪不就完蛋了？” 　　“但要是待会打起来了，他突然发现碧守在场，恐怕也不太妙吧……”于风无奈。 　　“孽畜啊！”叶朝长叹。 　　这小人狐怎么就还不明白，他的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的命简直是激怒那凶兽的核武器按钮啊！ 　　碧守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才没有那些人想的那么笨，一路隐着身形跟过来，连叶朝这老相识都没发现，可不是安全得很么！ 　　陈非非早前虽然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做诱饵，可碧守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强撑。 　　等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陈非非果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抖得跟生病了一样，根本就怕得要死！ 　　“别怕……”碧守揽着他轻声安慰，“我陪着你呢，别怕。” 　　“你……你不该来这里的……”陈非非一张口，说话都带着颤音，他定了定神，抓紧了环住了自己的那只手，“太危险了。” 　　“没关系，我这样谁都不会发现的！” 　　碧守拉开他裹在身上的被子，也一起钻了进去，他的身形瘦小，就算钻进被子里，那被子包裹住的形状好像也没什么改变，碧守的声音带着得意，“怎么样，谁都看不到我吧？” 　　陈非非感受着那个看不见的身体带来的温度，渐渐地停止了颤抖。 　　“你们本不用待我这么好。”像是怕被别人听见自己在说话似的，陈非非压低了声音，也抱住了那个看不见的狐狸。 　　“大家都是妖，互相帮助嘛。”碧守的声音离他很近。 　　“互相帮助……”陈非非重复着这几个字，沉默了下来。 　　常苏自然不会立刻就出现，第二天一早，陈非非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同一个被窝里还有一只同样睡得很沉，以至于已经完全暴露出身形的狐狸精。 　　“快醒醒！”陈非非慌忙拍醒碧守，“快些藏起来，太危险了！” 　　“啊？”碧守愣愣地坐起，缓了将近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重新施法隐去了自己的模样。 　　“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去吧！”陈非非心跳都快被吓住了，一个劲催碧守回去。 　　睡了一觉之后他的脑子清醒多了，他终于意识到比常苏更恐怖的事情——如果大哥发现了他与大嫂一起睡了怎么办？ 　　“我陪着你啊……”碧守脑子运行的还有些慢，虽然陈非非看不到，他还是冲陈非非笑了笑，“要不然你会害怕的。” 　　“你陪着我我更害怕……” 　　碧守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不以为意地说：“说了会陪着你的，别担心，我不会走的。” 　　“吃点什么吧，不然打起来没力气！”他又说。 　　陈非非看着桌上被空气拆开的食品包装袋，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害怕。 　　感动的是如此危险的时候，也有人愿意陪在他身边，害怕的则是，这人是嫂子啊！他只是一只弱小可怜的小猫咪，可得罪不起那凶兽的啊！ 　　天亮后于风来接了尹斌的班。 　　“辛苦了。”他冲尹斌笑着说道。 　　尹斌点了点头，径直走出了防空洞。他一夜未眠，一直注意着那亮着灯的宅子的动静，确实是有些累了。 　　“那个……”于风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 　　尹斌站住脚步，回头看他。 　　“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于风笑了笑，终是什么都没说。 　　这些天气温降得很厉害，于风在防空洞里布起藏匿的结界，将冷空气与深秋凛冽的气味都隔绝在了山洞外面。 　　他站在洞口，抬头看着那不知何时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微微扬起了嘴角。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了宾馆的尹斌的手机上弹出了一个醒目的推送。 　　有疑似常苏的人物进入了监控区域！ 　　才刚脱了衣服想冲把热水澡的尹斌胡乱擦干了身体，迅速套上了衣服，迎面撞上了握着手机眉头紧皱来找他的叶朝。 　　“走吧。”他说。 第143章 下雨天要注意行车安全 　　来了！ 　　就算不看监控，光是城郊天气异常的变化，也足以让人察觉出不对。 　　先前尹斌只见过常苏一次，于风与叶朝更是只在监控中见过他几眼，所以没有人意识到，这人出现时，总是伴随着黑云与骤雨，就好像连天都对他觉得厌恶，不愿意给与好的天色。 　　尹斌与叶朝从宾馆冲出来的时候还只是阴天，没几分钟，就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来得确实不是时候，不仅影响了路上车辆的行进速度，车行至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道路中央迅速积起的积水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坑，前方的车辆害怕熄火，已经停下不走了。 　　“向前开啊！”叶朝按下车窗，冒着大雨伸出脑袋冲着前面喊道，“没事儿！水才多点深，可以走！” 　　前方的车主却显然不以为然：“走不了啦，这地方看着浅，淌过去就熄火，不信你们走走看！” 　　叶朝自然是不信邪，绕过了那辆在他看来太过胆小的车，径直向着水坑开去。 　　“开什么玩笑，这点水，我他妈飞都能飞过去，还怕它熄火？！” 　　叶朝开车时火气不小，烦躁的不行，嘴里念念叨叨的，“什么破路政，这雨才下多久也能积水，太耽误事了。” 　　“哈哈！”眼看着车即将驶离积水，叶朝兴奋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我说的吧，不可能熄火……” 　　话还没说完，只听车子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似的哀嚎，当真趴窝了。 　　叶朝面露尴尬，有些胆战地看向了副驾上的男人。 　　尹斌什么都没说，拉开车门，直接冒雨跑了出去。 　　“哎！”叶朝也慌了，也不管这废物汽车了，紧跟着也追了上去。 　　这人连避雨和缩地成寸法术都不会，这快十里的路，用跑的？ 　　城郊的风雨更大，看着这乌云，陈非非显然想起了什么，连碧守送到嘴边的蛋糕都咽不下去，重新爬到了床上，裹进了被子，听着那风声默默地流泪。 　　“他来了？” 　　碧守察觉到这风雨中裹挟着的污秽气息，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再次跑到了陈非非的身边，握紧了他的手。 　　“不会有事的。”他像是哥哥一样拍了拍陈非非的脑袋，“我们会保护你的。” 　　还未等他说完，只见陈非非剧烈颤抖了一下，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哭出了声：“他来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别怕，别怕！” 　　碧守松开了他的手，壮着胆子走到了窗边，向楼下看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明明是上午，却暗得不见天日。 　　有人连把伞都没打地站在风雨中，抬头看向了亮着灯的二楼窗户，虽然看不清他的脸，碧守却总觉得他似乎笑了。 　　“好可怜啊……”那人拖着步子，毫不费力地打开了楼下的大门，带着一身的雨水，缓慢地走进了屋子里，边走嘴里还森森地笑着，“又被抛弃了，小猫咪，好可怜啊。” 　　陈非非一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一般痛呼了一声，呜呜大哭了起来。 　　“呵呵……”似是听见了陈非非的哭声，常苏轻轻笑了起来，“别哭，我不会抛弃你的，乖，跟我回去吧。” 　　他在楼下转了好几圈，似乎始终找不到楼梯在哪。 　　这是于风设下的拖延时间的咒语。 　　常苏好像并不生气，拖着沉重又潮湿的足音在下面走了一会，尔后声音突然变得很近：“真调皮。” 　　他竟不知怎么，跳过了楼梯，直接出现在了床边。 　　“走吧……”他伸手去抓陈非非的被子，想把他从被子中拽出来，“我们回家。” 　　他刚一靠近，碧守便闻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腐臭的味道。 　　细看这个人，与前一次虽是同一副面孔，神情却大为不同，鼻孔与嘴角都流着可疑的液体，让人光是看一眼就恶心透了。 　　碧守被眼前突然靠近的这副丑陋面孔吓得动弹不得，只紧紧地抓着陈非非的手，强撑着想要护在他前面。 　　陈非非却一把推开了他，也撞开了那个穿着脏臭西装的高大男人，跌跌爬爬地往外面跑。 　　“救命啊！救命！”他大喊着，声音被雨声盖过，竟无人回应。 　　“还有谁会救你？”常苏挪动着他那看起来有些行动不便的身体，再度向着陈非非的面前走去，“还是跟我回去吧，你要是，不喜欢这张脸，我可以换。回去随便挑个你喜欢的。” 　　“你别过来……”陈非非靠着摇摇欲坠的窗户，看着眼前那张让人恶心的脸孔，眼泪不住地向下掉，“求求你，放了我吧……” 　　“呵呵……”常苏抬手抚摸他湿润的脸颊，心情很好的样子，“放了你，我到哪里去找像你这么好的炉鼎？你还是……” 　　他话没说完，突然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猛地收回了手：“什么东西！” 　　是弘元给的护身符！ 　　陈非非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慌忙从衣领中拽出那枚硬币大的护身符，对着常苏，紧闭着眼睛颤抖着。 　　可没想到，常苏吹了吹被烧伤了的手，竟笑了：“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都喜欢小道具。” 　　他说着，用力一挥手，那护身符便被从陈非非的脖子上扯了下来，飞出了窗外，落在了被雨打湿的泥土上。 　　陈非非尖叫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飞身去接那保命的护身符。 　　可是却被那冒着腐臭味的男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还有什么道具？”常苏的嘴角的黏腻涎水滴落在陈非非的脸颊上，他俯下身，凑近陈非非，笑得露出了已经腐烂的牙床，“拿出来我们一起玩吧。” 　　他现在的这具肉身已然不堪使用，已经开始腐烂，陈非非光是对上那双污浊的眼睛，就几乎要吐出来。 　　可那常苏还不放过他地越发贴近，手也逐渐不老实了起来。 　　陈非非挣扎着，用力想要把这个恶心的东西推离自己，却因力量悬殊，不得不忍受着常苏的触碰。 　　他余光看见已经被他推开的碧守不知何时撤去了隐身，正双眼冒火地站在常苏身后，向着他的后背伸出了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打算进行攻击。 　　“住手！”陈非非大喊。 　　他像是在竭尽全力地反抗常苏，视线却对上了面露惊愕的碧守。 　　他看着碧守，缓缓地摇了摇头。 第144章 一命换一命 　　陈非非被那腐尸一样的身体挟制在窗边，风雨透过那破旧的窗户打在了他与常苏的身上，常苏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着迷地用自己带着腐臭气息的大手抚摸着陈非非苍白的脸。 　　雨水混合着从常苏身上淌出的脓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的皮肤上。 　　陈非非再也控制不住，侧过脸剧烈干呕了起来。 　　“不好意思，等我们回永泉去，我就换个年轻漂亮的身体补偿你。” 　　常苏贪婪地嗅着这只猫咪身上熟悉的气味，手也逐渐摸索着向下，“但是今天，还是请你先忍一忍吧。” 　　“你要做什么？！”陈非非察觉到他的意图，被吓得几乎快要疯掉，“别碰我！” 　　他奋力反抗着，四肢已经完全兽化，拼命地用尖爪抓挠着眼前的男人。 　　常苏却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似的，被抓了一胸口的污血，还依然森森地笑着：“别闹。” 　　说话间有黑雾缠绕住了陈非非兽化的四肢，将他毫不留情地翻了个身去，扒掉了他大半的衣服。 　　在那只冰冷的，带着雨水的大手抚摸上陈非非纤细腰侧上的青紫印记的那一刻，陈非非到底还是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了凌厉的，猫儿一样的惨叫声。 　　霎时间他背后的皮肤上莫名闪现出一道强光，那强光竟将常苏弹退了半步，常苏一时不备，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就是这个瞬间，陈非非被看不见的力量一下子拽到了角落，拖离了他的身边。 　　“不好！”在雨中抓着尹斌赶路的叶朝突然惊呼，“我给那小猫下的保护咒被激发了。” 　　“那咒语只能作用一次！”他拉着尹斌奋力加速着移动的步伐，“于风怎么回事？怎么还让他们接触上了？那碧守……” 　　“碧守怎么了？”尹斌敏锐地在大雨声中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哎呀，乱了套了，赶紧过去吧！”叶朝不再说话，手指飞快地捏了一个诀，两人前行的身影便迅速地从雨幕中消失了。 　　“嗯？”常苏从地上缓缓爬起，看着缩在墙角的陈非非，眯起了眼睛，“还有人在？” 　　碧守虽没有现身，却牢牢地将陈非非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拼命思考着还有什么可以拖延时间的办法。 　　他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会，只要再保护陈非非一会，尹斌他们一定马上就要到了！ 　　常苏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似乎看见了什么，重又笑了起来：“原来还有一只小狐狸啊。” 　　“真是太棒了。”他说，“我正愁受伤之后无人采补呢。” 　　他缓缓地走向墙角，眼睛直勾勾的，仿佛已经看穿了碧守的伪装，伸出的手带着潮湿的腐臭味，准确地靠近着碧守的脸颊。 　　“你别碰他！” 　　陈非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将碧守抓到了自己身后，睁大了流着泪的双眼瞪着常苏，拱起身子，冲着他龇起了牙：“别碰他，你会后悔的！” 　　“呵呵，怕我移情别恋不成？”常苏竟对他话中的威胁意味毫无察觉，俯下身用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珠子看向陈非非，“别着急，你们都有份的。” 　　忽然碧守的鼻子动了动， 风中带来了他熟悉的气息。 　　“于风！”他跑到窗边大喊，“于风！快来帮忙！坏蛋在这里！！” 　　狂风暴雨中，于风正站在楼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雨像是泼下来的一般，却半点未能沾湿他的头发，他就这么干干净净的站在了被雨水拍打着的泥地里，听见碧守的声音，抬起头来，冲着楼上笑了笑。 　　他没有动。 　　“于风！于风你快上来啊！”碧守还以为这风雨盖过了自己的声音，愈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坏蛋就在楼上！快点上来啊！” 　　然而于风只是看了看他，甚至连一步都没有迈出，就又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那泥地，仿佛地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他看着看着，突然迈开了步伐，竟然向着别的地方飞快地跑了！ 　　“于风？！”碧守惊呆了，亏他还以为于风是朋友，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逃跑了！ 　　“还有救兵？”常苏不可能察觉不到他这头惊天动地的呼喊，却也毫不惊慌，他一只手将已经被吓晕的猫夹在了腋下，另一只手则以黑雾为介，将那只看不见的狐狸捆绑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把碧守提在了身边，“那我们还是回去再玩吧。” 　　这卞城不是他的地盘，有太多未知的危险人事，他常苏虽然好色，却也不是个硬碰硬的笨蛋。 　　等回到永泉之后，他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恢复。 　　到时候管他什么妖怪凶兽，谁能是他的对手？ 　　他用黑雾掩了那还想大叫的小狐狸的嘴，一手猫一手狐狸，丢下了那个已经不堪重负的皮囊，化作了一缕雾气就想带着宝贝们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玻璃碎裂的惊人声响，有人带着一身的雨水，一下子跳进了二楼的房间里。 　　“呜呜！！”碧守看见那个熟悉的男人，一瞬间眼泪都要下来了，奈何被捂住了嘴巴，只能呜呜两声算是叫了尹斌的名字。 　　尹斌一听这个声音脸就沉了下去，一脚踹开了已经被常苏抛弃了的死尸一样的肉身，从袖中掏出了匕首，正对着那缕缠绕着猫和狐狸的黑雾。 　　“你？”常苏认出了这个害自己受伤的男人，终于察觉了这个陷阱的根本目的，黑雾里传来他阴森的笑声，“为了抓我，你还真舍得啊。” 　　他说着，勒紧了碧守身体周围的黑雾，如愿地听到了那小狐狸吃痛的声音。 　　“我常苏已经死过不知多少次了，可不值这小狐狸鲜美的一条命啊。” 　　他对着眉眼间杀意更甚的男人，谨慎地商量着，“不如这样，我不碰他，你别动我。” 　　“我只要把猫带回去就行了。”常苏说，“说到底，你也不喜欢这野猫，何必多管闲事，用自己的宝贝狐狸来冒险？” 　　“放了我，否则我让这小狐狸给我陪葬！” 　　他低声威胁着，在黑雾中隐约显出了半个身体，而他伸出的手，正紧紧扼在了被痛得现了形的碧守的脖颈上。 第145章 叛徒 　　常苏一手是已经晕过去了的猫，一手是急得眼泪都快涌出来的碧守，他将碧守拎着脖子高高地举起，问尹斌：“你真的愿意为了一只猫妖让这小宝贝受伤吗？你看看这皮肉多嫩啊，你舍得吗？” 　　他的手在碧守的脸上轻轻刮过，很是享受的眯起了眼。 　　尹斌脸色一变，当下便是一个要冲过去的动作，却被终于跟上来的叶朝拦了下来。 　　“你把狐狸放下来。”叶朝挡在了尹斌的前面，对着黑雾中的男人说道，“把狐狸放了，我答应让你带着那猫离开。” 　　“不行！！”碧守挣扎着，用力看向了尹斌，露出了求助的眼神，“不要让他把非非带走……不……” 　　尹斌刚要说什么，却见叶朝背在身后的手，冲着他轻轻摆了摆。 　　“我们本来就不想管这闲事，要不是这猫太会装可怜，骗得我们家的狐狸上了当，你当谁真的上赶着要找你麻烦？” 　　叶朝说着，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摊了摊手，“你赶紧把他带走，看紧点，也算是帮我们的忙了。” 　　常苏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分辨着他说话的真假。 　　先前被吓晕的陈非非也在此时转醒，听见叶朝的这番话，眨巴着眼睛落下泪来，终于像是放弃挣扎了一般，不动了。 　　“你身后那位不会那么简单放过我的。”常苏还算是聪明，知道那凶兽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需要一个保证。” 　　“行。” 　　叶朝也爽快，竟直接回头用咒束缚住了尹斌的手脚：“该你了。把狐狸放下，随你带那猫去哪，走远点，别再来烦我们了。” 　　“叶朝？”碧守不敢相信叶朝说了什么混账话，被常苏摔落在地时还咬牙切齿的，“你做什么啊！不能让他走啊！非非还在他手里！！” 　　“少废话。”叶朝上前将狐狸搂在了怀里，转头便撤了束缚住尹斌的咒，指着已经化作黑烟飞出去的常苏说道：“别愣着，追啊！” 　　尹斌往前跑了两步，又停下看了一眼碧守。 　　“别看了……”叶朝咂舌，“我看着呢，他死不了！” 　　“快他妈追啊！”他骂道。 　　这个陌生的眼镜男人的话常苏并不当真相信，可当时情况紧急，那凶兽无疑是想要他命的，还不如借着交易的由头趁早跑路。 　　只要那束缚咒能拖住那凶兽片刻，他就有信心可以逃出生天。 　　就算是凶兽，也绝无可能跑得过脱离了笨重肉身的他的。 　　常苏裹挟着那只心灰意冷的猫咪，像幽灵般飘移在大雨中，眨眼间就已经离开了宅子，飞出了数十米，而那凶兽才刚刚反应过来般，从小宅的二楼一跃而下，追了上来。 　　双方速度差得太远，他已没有可能追得上他们了。 　　“呵呵……”常苏笑着，还有心情亲了亲怀中的猫咪，“你这回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回去可要好好补偿补偿我哦。” 　　猫咪无声地忍受着他的亲近，双目无神地回头看了一眼向着他们奋力追赶而来的男人。 　　大哥当真是个好人，他想。 　　可他终究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野猫罢了。 　　正当陈非非流下了最后的眼泪，终于决定认命的时候，耳边的风声突然停下了。 　　“这是什么？！”黑雾里传来了略带惊慌的声音。 　　他们好像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常苏不管怎么移动，都无法再向前了。 　　这一耽误，尹斌便快要跑到他们面前了。 　　“可恶！”黑雾不服输地用力撞了上去，却像是被棉花弹开了一般，半点办法都没有。 　　黑雾见势不妙，又换了方向，奋力向外冲去。 　　可不管是东南西北，甚至是向上，他都只能飞出十多米，就再也出不去了。 　　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牢笼，将他牢牢地关在了里面。 　　陈非非被包裹在黑雾里，一次次地冲撞着那看不见的空气墙，只觉得连他的脑瓜子都嗡嗡作响了起来。 　　“行了，别撞了，你出不去的。”有人在语带风凉地说道，“这是古时候用来囚禁神兽的法子，光凭你这个鬼东西，破不了的。” 　　“你是谁？！”常苏恼羞成怒，直直冲向了那个在雨中冷笑着看着他的男人，却只是再次被那看不见的墙挡住了。 　　男人就站在墙的另一侧，微笑地看着他：“我是谁不重要。” 　　“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他看着常苏笑道。 　　常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回头，尹斌的刀尖已经冲着他的脸面直直刺了过来。 　　陈非非呆呆地坐在泥地里，看着眼前的男人近乎残暴地对待着那股看上去就不祥的黑雾，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大哥居然真的把他救下来了？ 　　“起来吧，别坐泥里。”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我们先屋子里避避雨吧，这里留他一个人应该就够了。” 　　陈非非愣愣地把手交给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叫作于风的男人，被他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记得要弄死啊！”于风对着杀红了眼的尹斌喊话道，“我们先回屋里去了，你也快点。” 　　尹斌的眼眸已经完全变成了烟雾的颜色，却仍是有意识一般，冲着他点了点头。 　　上一次他因为什么都不懂，吃了这恶鬼的亏。后来碧守养伤的日子里，他也一同学习了简单的灵力的运用。 　　一旦学会了灵活借用混沌的力量，对付起这个先前感觉很难打的黑雾，简直算得上轻而易举。 　　他甚至连让常苏求饶的机会都不给，一刀一刀地将恶鬼割成了七零八落的形状。 　　“太好了！你回来了！”见于风扶着陈非非走进屋里，碧守也顾不上他满身的泥水，一把就抱了过去，“太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被他带走了！” 　　他的体温透过了二人湿透了的衣服传过来，陈非非这才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回抱住他，吸了吸鼻子，大哭了起来。 　　“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敢将先前心中最大的不安说了出来，“呜呜呜我好害怕你们把我丢掉！” 　　碧守闻言也几乎要跟着要流泪，但眼泪还没落下，他突然意识到了站在一旁连头发都没有湿一根，看起来相当轻松的于风，一下子火气就又上来了。 　　“你！”他指着于风，“你这个叛徒！” 第146章 残魂 　　于风被当成了叛徒，笑得有些冤枉，碧守咄咄逼人地带着一身的雨水逼近他，一副要与他秋后算账的模样。 　　“刚才你为什么要逃跑？”他像个生气的小公鸡一样昂着脑袋紧盯着于风的眼睛，“要不是尹斌来的及时，我们已经被那坏蛋带走了！” 　　“我没有逃跑。”于风被他逼问得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解释，“早前我们在外面画下的符咒被这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我是去周边找了石块，重新布了阵，才能困住那家伙啊。” 　　碧守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分辨着他语气的真伪。 　　于风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可碧守还是觉得难以信服。他嘟起嘴巴，气势稍稍弱了一些：“都那么紧急了，肯定应该先救人啊……” 　　“英雄救美这种事，当然应该留给尹斌去做啊。”于风眯起眼笑道，“紧要关头登场的超级大英雄，是不是感觉更爱他了？” 　　“你胡说什么……”碧守哪能从这人那占得嘴上便宜，没说几句就闹了个大红脸，干脆不理他了。 　　说话间风雨已停，几人看向屋外，阳光已经突破了乌云照耀了下来。 　　雨后的天空明朗透亮，仿佛先前那暴虐的天气都不曾存在一般。 　　陈非非情绪大起大落了几回，见了这幅场景，才终于放下了心似的，一下子变回了原形，一身是泥地倒在了地上。 　　碧守将猫咪抱起，迎向了那个提着什么向他们走来的男人。 　　尹斌皱着眉头，一手揽过湿漉漉的狐狸精，一手将一个破布似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赢了吗？赢了吗？”碧守见这天色就知道了结果，可还是很兴奋地用额头去蹭男人的脸颊。 　　于风说的没错，尹斌破窗而入的那一刻，他的心在瞬间安定了下来。 　　他以全部的身心信任着尹斌，而尹斌也从未辜负过他的信任。 　　尹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这小狐狸可算是结结实实吓得他不轻，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收拾碧守。 　　他撇了一眼劫后余生抱着自己又蹦又跳的狐狸精，刻意地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了于风和叶朝。 　　“这是最后剩下的……”他指着地上的破布说道，“我不确定该怎么处理。” 　　于风闻言俯身捡起那块黑色的布料，只见上面绣了些祥云花卉的图样，竟是一个帕子。 　　“看上去是三百多年前的纹样，那家伙竟也是只老鬼了。”他说着，微笑着将帕子递给了叶朝。 　　“呃……”叶朝扯过帕子，对他这个“也”字耿耿于怀。骂谁老鬼呢？ 　　“这是女儿家的帕子……”叶朝很是嫌弃地把黑色的手帕翻来覆去地看着，“怕是哪个痴情人家的女儿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把那色鬼给唤回来了。” 　　“人鬼殊途，这帕子的主人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徒留这么个鬼东西为害人间。” 　　叶朝说着，猛地将手帕向地上砸去，冷笑一声，“烧了吧，图个干净。” 　　他这话一出，那帕子里幽幽升出了一缕青烟，一个脸色发青脸颊凹陷，书生模样的男人噗通跪在了地上。 　　“鬼爷爷饶命，饶命啊！”书生连连向着叶朝他们磕头，“小生知错了，小生再也不做害人的事了，求爷爷们不要烧我！小生愿意为爷爷们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碧守抓着尹斌的胳膊，看着那书生睁大了眼睛：“你是常苏？” 　　“小的是，小的是！”常苏听了声音，又转过头来向碧守求救，“祖宗啊，救救小生吧，小生发誓再也不做坏事了！” 　　这鬼早前凶恶暴戾，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怖气质，原来本体只不过是个软弱的穷酸书生，被打得现了原形便什么古怪都没了，一个劲痛哭流涕地磕头求饶着，只为让眼前人能够留自己一条命。 　　他若仍是那副凶狠古怪的模样倒也罢了，现在跪地求饶的样子，竟显得围着他的这些人比他更像恶人了。 　　书生见碧守面色有所动摇，察觉他是这几人里心肠最软的一个，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跪着向碧守爬去，流着眼泪向他认错，求他帮帮自己。 　　可他还没到碧守跟前，那柄几乎要了他命的匕首就猛地顺着他的鼻尖插在了他眼前的地面上。 　　那个凶兽挡在了碧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书生，虽没有说话，眼神却像是想分分钟要他命的样子。 　　“怎么处理？”尹斌看向叶朝，仿佛眼前的这缕残魂只不过是有待分类的垃圾。 　　“呃……”叶朝也皱起了眉头，“等我打电话问问弘元怎么收鬼。” 　　他掏出手机，察觉身边几人无语的视线，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我投人胎也才小几十年，还要上学上班，哪能什么都知道？！当我跟你们一样整天没个正事儿？” 　　“实在不行就把帕子烧了呗，看他这么害怕的样子，应该还是烧了最干净。”他又说。 　　听他这样说，那书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直戳人耳膜，连叶朝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你他妈……”叶朝指尖聚力，眼见着就要放火烧了他。 　　于风却突然掏出了个精巧的铜铃，只轻轻摇了摇，就将那缕残魂收进了铃铛里。 　　噪音骤停，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不如这样吧。”于风颠了颠手里的铃铛，又捡起了那帕子，“我把这残魂送去寺庙超度了，也算是做件好事。你们也不必为这么个玩意徒添杀孽。” 　　这一次的整个行动，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碧守不知道，可尹斌和叶朝都心中有数。 　　下雨会把符咒冲掉这事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若不是于风及时重建了阵法，这常苏早就逃得没影了。 　　不管于风到底是善是恶，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帮了大忙。 　　“也行。”叶朝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确定这铃铛困得住他吗？” 　　“不必担心。”于风笑了，“为了这次行动，我多少也准备了些法器，他逃不掉的。” 　　他说话时笑得很是真诚，竟让人有种春风拂面之感。 　　就连多疑的妖星也被他说服，不再管这个残魂的处理，转头教训起了那只不听人话的小人狐。 　　“回去等着关禁闭吧！”他用力揉了揉那碧守那张脸。 　　碧守被他凶了，抱着猫愈发缩在了尹斌的身侧，有尹斌挡着，他就像是有了靠山一样，与叶朝一路叽叽喳喳地吵闹。 　　于风走在这几个人后面，轻轻颠了颠口袋中的铜铃，听着那清脆的声音，露出了一个久违的阴狠的笑容。 第147章 正道的光 　　几人赶回休息的宾馆时，除了随时都没忘记念避水咒的于风，余下几人全都一副狼狈模样。 　　宾馆只是临时落脚点，他们图省事只开了一间标间，此时就显出了极大的不便。 　　叶朝身为长辈，一点都没跟他们客气，首当其冲去洗了澡。 　　于风则主动打电话找人将他们那辆在水里趴窝的汽车拖走。 　　剩下一只满身泥水还昏睡不醒的猫，还有尹斌与碧守两个像是刚才从湖里游完泳回来似的人，衣服和头发都还滴着水。 　　尹斌找来了干的浴巾与宾馆的睡衣扔给了碧守：“先把头发擦干，把湿衣服脱了。” 　　碧守被浴巾扔了一脸，拿下来便乖巧地坐到了尹斌的身边：“我先来帮你擦头发吧。” 　　谁料尹斌竟避开了他的手，直接站了起来，似乎不愿意与他坐在一起。 　　碧守被泼了冷水，悻悻地胡乱给自己擦了一把，套上了干爽的睡衣，爬上了床，有些疑惑地看着站得离自己老远的尹斌，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你在生气？” 　　尹斌看了他一眼，像是默认了。 　　这狐狸，明明已经三令五申让他在家里等待了，居然还是一声不吭地跑来这种地方作死。 　　刚才若是他们再慢一点，若是那常苏想要先尝个鲜，又或是常苏的个性再强硬些，来个鱼死网破……尹斌根本不敢往下想。 　　事情虽然解决了，可碧守的这番作为，是结结实实惹恼他了。 　　“是在生我的气？”碧守还没有自知，急急忙忙光着脚就跳下了床向他跑了过来，“是在生我的气吗？” 　　尹斌提着这家伙的胳膊，把他重新丢回了床上。 　　然后背过了身，不做回答。 　　“可是如果我不来的话，非非他会很害怕啊……”碧守还挺委屈，他想下床抱住尹斌，又被他的眼神吓退，坐在床边前倾着身子解释，“而且如果不是我拖延了时间，那常苏可能已经把非非带走了！” 　　这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他在，光靠护身符与保护咒根本拖延不了足够的时间让于风修补阵法，或许等尹斌赶到的时候，常苏已经带着猫跑了。 　　尹斌却仍板着脸，一点都听不进他的话似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碧守急了，他何时受到过尹斌这样的冷淡对待，连连伸手去够尹斌的衣角，非要他看着自己。 　　他坐在床边，尹斌不让他下地，他便努力向前伸着手，去抓那个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男人。 　　他穿的睡衣本就是松松套上，只在腰上系了腰带，这么大动作的前倾，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衣领大开，完全一副春光乍现的样子。 　　尹斌瞄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竟直接背过了身去。 　　见他这个动作，碧守心都凉了半截，说话声音都变了：“你不想理我了吗……” 　　“好了，你们进去洗吧。”叶朝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没想到正好目睹了小情侣吵架。 　　他不仅没有丝毫避嫌的意识，还颇为高兴地抱臂靠在了墙上作出了看戏的姿态：“是该说说他，这小人狐，现在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碧守孤立无援，还被叶朝说了风凉话，嘴巴一撇，蔫了。 　　这时候于风也打完了电话，进来先看了一圈几人的表情，又佯装不知地问：“我错过什么了？” 　　他走到床边，还没来得及同蔫头蔫脑的碧守搭话，只见尹斌突然转过了身，拎起了碧守的衣领，将他先前露出的胸口裹得严严实实的，连人带浴巾把他直接扔进了浴室里。 　　“先洗澡。”他说。 　　“把非非给我吧，我顺便也给他洗个澡。”碧守打开热水，忽然想到了那只泥猫，又探出了半个身子冲着外面说道。 　　这小狐狸精得很，尹斌一同他说话，他便知道人家不是真的跟他生气，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探出的脸蛋红扑扑的，还挂着笑。 　　尹斌才走出几步，闻言迅速回头把他又推回了浴室，重重关上了门，并瞪了目睹了这一幕的另外两个人。 　　“非非还……”碧守不知他什么意思，还在里面敲着门提醒，“非非还没送进来呢。” 　　“你就先自己洗吧！”叶朝看不下去了，“有什么话出来再说！” 　　别刚才那恶鬼没把混沌激出来，只因为他们多看了几眼小狐狸就害得世上生灵涂炭了！ 　　对眼前尹斌占有欲十足的这番表现，于风也只是笑，并不受到影响似的，转头一本正经与叶朝说起了正事。 　　不光是车要处理，那常苏丢下的肉身，也不能就这么丢在那屋子里。 　　否则若是被路人发现，他们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待会我还是要回去一趟，把那尸体扔远一点，然后再报警让警方处理。”于风说道，“毕竟只有警察能查出这身体原本的身份，让他们调查一下，也好让人入土为安。” 　　叶朝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这还是当初那个用万般刑法虐待恶人，肆意在外为非作歹的那个于风吗？ 　　他好像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身为人世间怨气集合的叶朝比谁都清楚，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于风发觉他盯着自己，笑了笑，“当然，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告诉我。” 　　“不，我觉得你说的都很对。”叶朝歪着头看他，“有点太对了。” 　　于风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张口询问，忽然听见浴室内发出了一声算得上凄厉的尖叫声。 　　尹斌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就破门冲了进去。 　　是碧守？！ 　　叶朝与于风也反应过来，也都慌忙跟了进去。 　　只见碧守站在花洒下，水都没关，握着自己那个智能手表，叫得根本都停不下来。 　　尹斌上前关了水，迅速扯过浴巾将人裹了起来，低头检查他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功德分！！”碧守尖叫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紧紧抓着尹斌的肩膀，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似的，“功德分！！” 　　尹斌这才意识到他拿着的手表正发着光。 　　他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2000。 第148章 好好洗澡 　　“快！帮帮我数数，那2字后面有几个零？” 　　碧守的眼神简直算得上惊恐，他拿着功德簿直往尹斌脸上怼，“有几个零？是不是我数错了？” 　　“是两千。”尹斌回答道。他把那只高高抬起的光裸的胳膊收起来，回头瞥了一眼也跟着冲进了浴室的叶朝与于风。 　　于风发觉并无危险，不用他开口，就很是识相地立刻退出了浴室。 　　叶朝却不然。 　　“加了两千分？”他一点都不把碧守当外人，靠在墙边闲聊般说道，“那还不错，也不算白忙一场。” 　　碧守一边嗯嗯应着，一边注视着正在产生功德珠的手表，将一共四颗珠子一颗一颗地取出。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是怎样一副形象，全靠尹斌将他用浴巾挡住，勉强遮了些皮肤。 　　“还有！！”碧守取了珠子，突然再次大叫起来。 　　“轻点声。”叶朝也忍不住凑近了看那功德簿，“又加了多少？” 　　“又加了两千！！”碧守兴奋得脸都红了，高兴得要去抱叶朝，被尹斌伸手拦了下来。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分！ 　　总共四千分，化作了八颗功德珠。碧守一只手都拿不下，用双手捧着那堆金灿灿的珠子，满眼的金光，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给……给我拍张照吧？”他痴痴地看着珠子，对叶朝说，“我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功德丸子，我想跟它们合个影。” 　　叶朝也没想那么多，从口袋掏出了手机就打开相机对准了里间的那位。 　　忽然他从镜头中看到了一张极臭的脸。 　　尹斌不知何时走到了镜头前，伸手拿了他的手机，一点都不客气地将他往浴室外推。 　　“洗过澡穿好衣服再拍。”他对碧守说。 　　叶朝一直待在浴室不离开已经让他觉得极为不爽了，还要拍那小狐狸没穿衣服的照片？ 　　是嫌他把混沌压抑得太好了？ 　　没了他给碧守裹浴巾，碧守就那么光着身子，也不洗澡，就站在里间捧着珠子，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尹斌关上门，回头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血压都升高了。 　　“快点洗澡。”他从狐狸手里把珠子拿走，颇有威胁意味地说道，“再不洗，我就进去帮你洗了。” 　　碧守也不知听没听见他说话，视线还盯在珠子上没有收回，气得尹斌干脆将珠子一把装进了口袋里，不让他看了。 　　“啊……”碧守发出遗憾的声音，嘟起嘴巴看向了抢走自己珠子的男人，“再让我看一会！” 　　“洗完澡就还给你。” 　　“好吧……” 　　二人许久未曾亲密，相处在这个密闭的，充满水汽的浴室之中，碧守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一大把的功德珠，一边胡乱地淋着热水，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回去给师父看，他肯定要高兴死了……这么多的功德丸子，等我带回山上去，吓死长老他们！这么多！够好多人渡劫啦！” 　　尹斌原本还有些逗他的意思，谁知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洗澡洗得大大方方的，完全进入了无我的境界，满心只有这些个珠子。 　　害他只能平心静气，带着满脑子被混沌加剧了的胡思乱想，还要好好地守在了刚刚被自己踢坏的门边，不让别人闯进来。 　　大概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那只挑拨别人自己还毫无意识的笨蛋狐狸就已经关掉了热水，胡乱的擦干身体重新穿起酒店的睡衣，就将一张粉嫩的脸蛋凑到了他的眼前。 　　“快把丸子还给我吧。”碧守提醒他。 　　不知怎么，这个态度，让尹斌不是很想还。 　　碧守胆子也肥，见他不动，就自己上了手，热乎乎的小爪子就往人家的裤子口袋里伸，试图自己把珠子拿回来。 　　他刚洗了热水澡，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嫩的像刚出锅的包子，还敢对着凶兽上下其手。 　　尹斌的脑袋有片刻的晕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压在墙边狠狠地欺负了。 　　“你说过……”碧守刚被松开了唇就委屈抗议，“你说过会还给我的！干嘛抢我的珠子！” 　　他根本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凶兽，还以为人家和他一样，把这些珠子当回事呢。 　　尹斌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意识到自己体内的混沌开始作祟，却不想停下来。 　　“求我。”他笑，“求我把东西还给你。” 　　碧守愣了愣，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求你把珠子还给我。” 　　他像是察觉了尹斌眼神的变化，原本还高兴着的脸上流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与他商量：“好不好？” 　　尹斌沉默了。 　　狐狸精这种从下方投来的，近乎讨好的湿漉漉的眼神，杀伤力过于强大。 　　原本他还能险险克制身体里那股沸腾的凶意，现在却不能保证了。 　　他不想伤害碧守，可他的体内的混沌却叫嚣着截然不同的声音。 　　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可以将那件丑得要死的宾馆睡衣剥干净，这样洁白柔软的身体，就应该被狠狠地…… 　　突然有人敲响了浴室门，打断了他的脑中越发过分的念头。 　　“别玩水了，赶紧洗了澡出来，不要耽误了退房！”叶朝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作为长辈，还是要稍微规束一下浴室里那两位的。虽说这情景大概是不可能，但年轻人干柴烈火的，很难说。 　　水声都停了半天了，结果压根没人出来，再不提醒一下他怕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声音！ 　　他敲了门，将耳朵靠近那浴室，只听小狐狸在里面呜咽了一声，随即叮铃咣当了一阵，终于碧守打开了浴室的门，脸红到脖子跟地抱着那捧宝贝功德珠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还拍照吗？”叶朝同他打趣道。 　　尹斌没跟着出来，浴室里水声再次响起，听起来终于换他冲澡了。 　　“哎，猫还没洗！”叶朝看了一眼那只还在沉睡的泥猫，冲浴室喊道，“你顺便帮它冲一下吧！” 　　过了一会，尹斌打开门，面无表情地从叶朝手中接过了猫。 　　他头发上的水滴在了叶朝的手上，叶朝先是一惊，然后笑了。 　　“你自己冲冷水澡不要紧，要给猫用热水啊！”他坏笑着提醒道。 第149章 传宗接代啊 　　于风没等退房就先离开去处理宅子那具常苏抛下的肉身了。 　　鉴于他过去做了那么些事儿都没有被抓，这种事交给他做叶朝还是很放心的。 　　于风这人，明明之前给人的感觉是最不靠谱的一个，做起事来却是出人意料的滴水不漏。 　　他知道叶朝开来的车被送去了修理厂，怕他们回去不方便，竟又让人给他们送来了一辆。 　　开车来的司机是个中年人，给叶朝送了钥匙就走，连叶朝给他的水都不敢喝一口，看上去颇为忌惮于风，也不知于风平时在他们面前都是怎样一副样子。 　　叶朝拿了车钥匙，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昂贵的logo，很是夸张地说了声：“哟，这车可够贵的。” 　　他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瞄尹斌，恶婆婆似的暗暗挤兑人家。 　　然而尹斌只一个淡淡眼神扫过来，他就遍体生寒，好像有人用刀尖抵着他喉咙似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清了清喉咙，假装无事发生地去退房，想离尹斌远一点。 　　可这股寒意却一直如影随形，直到他坐上了驾驶位，才稍微轻松了一些。 　　这凶兽小心眼啊！叶朝想着，恨恨地发动了汽车。 　　回去的路上陈非非还没有醒。 　　这些日子他虽看上去大大咧咧，同大家嘻嘻哈哈地一起生活，恐怕还是害怕得寝食难安睡不好觉，所以才会一放下心来就睡得根本醒不来。 　　就连尹斌给他并不温柔地洗澡吹毛，他都完全没有醒来过。 　　要不是他中途做起梦来扑腾着爪子胡须乱动，大家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伤醒不来了。 　　“总算是可以休息休息了。”回程地路上叶朝开着车感叹道，然而后座的两人似乎都没听他说话。 　　尹斌整天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叶朝已经习惯了，那小人狐的所为却让叶朝大跌眼镜。 　　只见碧守也不知跟谁学的，拿着手机在那咧着嘴跟功德珠自拍，一张两张倒也罢了，叶朝这一路就一直听见后座“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个不停。 　　“干嘛呢？”他冲着后视镜里的碧守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到底要拍多少张才够？” 　　碧守不好意思地抬头冲他笑了笑：“我想留个纪念嘛……” 　　难怪旁边那位脸色那么臭，叶朝想，这小人狐跟一堆珠子拍了百八十张合影，也没想到要跟他身边那位拍一张啊。 　　大概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去，一直看着窗外没说话的尹斌突然拿走了碧守的手机，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 　　“咔嚓。” 　　碧守怔怔地看着手机里两人的照片，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终于不再盯着那堆不会说话的珠子，改盯着照片看了。 　　“再……”半晌，他轻轻拉扯尹斌的衣袖，红着脸说道，“再重新拍一张吧，刚才我笑得不好看……” 　　他们这边在车里快乐自拍，甚至等红灯时还拉着叶朝拍了一张，却不知碧守老家的苍狐山上已经炸开了锅。 　　碧守还没进家门，就已经接到了黑影的一长串信息轰炸。 　　黑影因为一直没有化形，所以只能通过已经化形的伙伴的手机联系碧守，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通过现代通讯设备话痨。 　　“听老狐狸们说你一次性积了四千分？？” 　　“怎么做到的？” 　　“你是不是已经干掉了妖星？！”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跟我们透露？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 　　“你是怎么找到妖星的？是什么人？怎么干掉的？有没有受伤？” 　　…… 　　黑影那头大概也激动大了，消息砰砰砰地发过来，碧守上一条还没看完，下一条新信息就已经进来了。 　　他喃喃念着这些消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震，看向了叶朝。 　　而叶朝也好像明白他的意思，笑了。 　　他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将计就计，宣告妖星已经被除掉了！ 　　这样既可以减轻叶朝被他人追杀的危险，也省得碧守去继续接触那些被黑影当成是“妖星嫌疑人”的坏人们。 　　“太好了！”碧守光顾着为功德珠子高兴，没想到除了那恶鬼还有这样额外的好处，开心得不得了，当下就给黑影回起信息。 　　“对，我已经铲除了妖星……”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边输入边念，“妖星已经死了，不会再害人了。” 　　他念到“妖星已经死了”时，叶朝冷哼了一声，似乎还有什么想法。 　　然而一看到出来迎接他们的弘元，他就收敛了那番不屑的神色。 　　怎么办呢，谁让他看上了这只老古板的人狐，整天念念叨叨要他一起行善积德，恐怕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再做坏事了。 　　妖星什么的，就当是真的死了吧。 　　碧守这条信息发出去，手机又是咚咚咚响个不停。 　　“黑影说要给我办庆功会呀！”碧守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说功德珠的事，就看着手机惊呼起来。 　　“他说诛杀妖星是极大的事，要邀请在人间的大家共同参加！” 　　“他还说，他认识别族的狐妖，可以介绍给我……”碧守盯着手机，有些吃力地读着信息，“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大半，如果我想，可以考虑子……” 　　“这个字我不认识……”碧守将手机递到尹斌面前，问他，“这上面写我可以考虑子什么的问题了？” 　　他这话刚出，叶朝就察觉出不妙，想伸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尹斌已经看到了那条碧守连字都认不全的信息。 　　“虽然很出乎我的意料，但你这次做得很好。你来人间的使命已经大半完成，接下来不论是我还是你的族人，都不会再对你太过苛责。 　　若是你想，我也认识别族的狐妖，可以趁着庆功大会介绍给你。你也可以就此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那个子什么的是什么意思？”碧守睁着那双大眼睛，近乎天真地向尹斌问出了这个仿佛炸弹的问题。 第150章 生孩子和养孩子 　　“那个子什么的是什么意思？”碧守抬头望向尹斌，子后面那个字他不认识，也就更不知道这词儿是怎么个意思了。 　　尹斌垂目看着手机屏幕，面上还是平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也不认得这个字。”他推开手机，似乎不愿再看。 　　碧守未觉出异常，又拿着手机去问叶朝，“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 　　叶朝干笑着将他的手机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打岔道：“你那些金灿灿的珠子呢，不是要给师父看的吗，还不快点拿出来？” 　　小狐狸的脑子是单线程处理系统，一提起功德珠立刻就忘了黑影的信息，很是兴奋地将那八颗珠子献宝似的掏出来给弘元看。 　　这对师徒都不是贪财的人，可见了这些功德珠，都沉醉不已，露出了一副老财迷的样子，盯着那捧珠子完全移不开视线。 　　唯有叶朝在警惕着那个阴沉着脸垂下眉眼不说话的男人。 　　不认识字个鬼，不认识字能气成这样？ 　　叶朝都看见他磨牙了！ 　　尹斌若是看到信息就发作还好，顶多小人狐一个人被折腾，他这么假装看不懂地隐忍着，弄不好憋了个大的，到时候大家同归于尽，那就完蛋了。 　　黑影这个畜生也是脑子不好，八成觉得碧守也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干脆像个长辈一样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来了，还顺应潮流催起了生？ 　　蝙蝠本应喜好僻静，它却这么爱多管闲事，难怪几百年了都修不成人形！ 　　“明天我就把这些都送回山里去，长老他们肯定都开心死了！”碧守抓着师父的袖子说道，两只眼睛闪闪亮亮的。 　　“明天？”叶朝意识到问题所在，碧守着急回山里，就这么丢下身边这位黑面神独自发酵怨念？不妥，太不妥了。 　　“先放松几日再回去也不迟。”他笑着提议，“这些日子一大堆麻烦事，好不容易安生了，不如我给你们年轻人定个机票，们出去旅旅游？休息休息嘛。” 　　“可是功德丸子应该尽早送回去才行……”碧守对旅游这个提议很是心动，却还是相当顾全大局的，“等从山里回来，还要参加黑影的那个庆功大会。那之后可能才有时间出去玩……” 　　“哦对了，师父，黑影说的那个“子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他突然想起刚才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一回头又问起了弘元。 　　弘元看了看正冲着自己疯狂使眼色的叶朝，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面色阴沉的尹斌，知道叶朝担心什么，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斟酌着向碧守解释道：“子嗣，是后代的意思。黑影觉得你已经诛杀了妖星，往后的日子可以自己支配，若是不想继续修行，也可选择像普通人族那样成家，繁衍后代。 　　但我倒是觉得，你已经较过去有了很大的变化，又承载了天命机缘，若是继续修行，必能有一番作为……” 　　弘元正一本正经地教育着徒儿，要他好好修行。谁料碧守还跟小时候上课时一样，听话只听了半句，他若有所思地喃喃念着：“成家……” 　　“还可以养……小狐狸？”他似乎已经在幻想那样的情景，虽没说想不想要，脸上向往的表情却是藏不住的。 　　与他闪闪发光的眼神相反，尹斌看见他这样期待的模样，眼里的神采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他进门才几分钟，连鞋都还没换，就又重新打开了门。 　　“你回去了？”碧守反应过来，追上来问道，“不留下坐一坐吗？” 　　尹斌看了他一眼，揉了揉他的头发，并不停留，只是说：“先回去了，累了。” 　　叶朝被莫名压下的低气压逼到了墙角，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直等那凶兽的脚步声远去了，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活过来了。 　　“怎么回事？”他拉过碧守询问，一脸的不能理解，“我以为你喜欢他呢？” 　　“喜……喜欢的。”碧守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认得很坦诚。 　　“那你怎么提到成家生小狐狸就一脸发春的样子？你要是成家生子，你让尹斌怎么办？” 　　年轻人的爱情果然不可靠，叶朝简直痛心疾首。早知道这小狐狸精这么薄情，当初就不该放任他们在一起才是。 　　“就……和尹斌在一起……”碧守说着就红了脸，低头去扯自己的衣角，活像个待嫁的大闺女似的，“一起养小狐狸……” 　　“你和人家的孩子，还让尹斌帮着养？你当他是接盘……”叶朝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养出这么个恬不知耻的小崽子来，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是弘元了解自己的徒弟，上前捂住了即将开骂的叶朝的嘴。 　　“碧守的意思是，他想同尹斌成家，一起养小狐狸。”他对叶朝说。 　　“都是男人，怎么生小狐狸，用p……”叶朝挣脱了他的手就要大放厥词，被弘元再度把脏字捂了回去。 　　“上次回去的时候，我看到山里有好几只小崽子都没有爹妈，如果尹斌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养育它们的。”碧守这才发现叶朝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慌忙解释道，“我虽然生不出去小狐狸来，可是一定会好好养育它们的！就……就是不知道尹斌愿不愿意……” 　　叶朝拉开了弘元的手，感到莫名晕眩。 　　……这小人狐脑瓜子想的当真和常人不一样，看见那条信息，碧守想到的居然不是自己留下子嗣，而是替别人养孩子。 　　这本也是好事一桩，若是好好说出来，那尹斌恐怕也不会拒绝。 　　可谁知道碧守是这么想的呢？！ 　　现在好了，那凶兽肯定是误会了，也不知回去要怎么作妖了。 　　叶朝光是想，就觉得害怕。 　　妖星也好，恶鬼也好，总有办法能对付，可上古的凶兽要怎么对付？他们上哪去找上古的神？ 　　“赶紧……”叶朝把手机塞回了碧守的掌心，“赶紧打电话给尹斌，把你刚才这些话跟他解释清楚。快点！” 　　碧守被催促着拨打了尹斌的电话，认真地放在耳边听了半天，逐渐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他不接电话……” 第151章 让他开心的事 　　尹斌不接电话这一举动，把碧守这头的几人都吓得够呛。 　　“发信息啊！”叶朝催促道，恨不得把手机拿过来替碧守发。 　　他好不容易才驯服了那只老狐狸，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可别因为这种无聊的小情侣误会世界末日啊！ 　　碧守连连点头，赶紧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努力地想要把自己之前的意思解释清楚。 　　他不像时下的年轻人那样精通高科技产品，发个信息都慢的要命，打了好久才打完这一大段，紧张地按了发送。 　　“回了没啊？”叶朝看起来比他还紧张。 　　“没有。” 　　“你发了什么，给我看看。”叶朝从他手中拿过手机，翻看小人狐那一本正经，非常刻板的解释，啧了一声，“你这写的什么东西？干巴巴的，真是越来越像你师父了。” 　　碧守看向无端受到牵连的师父，师父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有些无奈。 　　“回了！”叶朝松了一口气，把手机递给那对师徒看。 　　只见尹斌冷冰冰回复：“知道了。” 　　“看起来不太高兴啊？”叶朝皱起眉头，对尹斌这样的回复仍有担心。 　　“那怎么办？”碧守也跟着慌张起来。 　　“哎呀，我来吧。”叶朝好歹也比这小狐狸在人间多摸爬滚打了几年，自觉也更懂男人心，相当自信地代替碧守发起了信息。 　　他这可不是多管闲事，他这是在挽救苍生！ 　　碧守见叶朝推了推眼镜，露出了相当严肃的神情，仿佛在解决什么疑难杂症一般，操作着他的手机。便也好奇地探了头去学习。 　　只见叶朝手指翻飞，迅速地给尹斌发了一堆的信息。 　　“宝贝，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不要生气好不好？你知道我很爱你的！” 　　“不管他们要给我介绍公狐狸还是母狐狸，对我来说，都不如你！” 　　“我只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还要给你生小狐狸！” 　　…… 　　碧守看着这堆以自己的名义发出的信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男人就吃这套，你要勇敢一点，多撒娇！” 　　碧守有好多问题，可叶朝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点可信。 　　“你看，回电话了吧。”叶朝将手机递给碧守，很是得意，“学着点！” 　　碧守拧着眉头，不知道自己学不学得会，接起电话，几乎要咬了舌头一般，叫了声：“宝……宝贝。” 　　电话对面尹斌沉默了很长时间，等他终于开了口，第一句话便是：“不要再让叶朝用你的手机给我发消息了。” 　　“那你……还生我气吗？”碧守想了半天，到底还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问得战战兢兢的。 　　“不生气了。” 　　听尹斌这样说，碧守却不觉得高兴。他似乎总是在惹尹斌生气，每每都近乎耍赖地要求人家不要生气，尹斌也每一次都好好包容了他的愚笨与任性，一点怨言都没有。 　　“我真的没有想和别人在一起生小狐狸……”碧守强忍着哭腔，努力地想要把话说清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和我一起生不了小狐狸。” 　　“我们可以养别人的小崽子……”碧守说着，忽然又想起叶朝说这样尹斌未必愿意，赶忙改口说，“可以生的，我们可以想办法生！” 　　“怎么生？” 　　“我会想办法！”碧守握紧了手机，非常认真地说道，“我既然能变成人，肯定也有生小狐狸的办法，我会努力去学的！” 　　那话那头似乎是笑了：“笨蛋。” 　　“对不起……”碧守终于听见他的笑声，却觉得鼻子一酸，“我太笨了，话都说不清楚，老是惹你生气。” 　　“你要是生气了，就冲我发火，没有关系的。”他又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这番话，虽不及“宝贝”甜蜜，却直白热烈的正中了那凶兽的心脏。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叹息：“那你下楼吧。” 　　“下楼？” 　　小狐狸精拿着手机也不知道是听见了什么话，刚才还一脸小可怜样呢，一下子又雀跃起来，电话都没挂，直冲着师父和叶朝摆了摆手就开了门往楼下跑。 　　叶朝纳着闷向楼下张望着，竟发现尹斌的车就停在了小区外不远的地方。 　　这混蛋凶兽，敢情闹别扭也没走远，就在自己的车里呆着，开远一点都舍不得，还硬是装出一副要远走天涯的样子。 　　把他们吓得一愣一愣的，结果转头就把小人狐哄出去玩了？ 　　这是会崩坏的样子吗？这位的精神看起来明明就很强健啊！ 　　叶朝实在是没眼看了，一边摇头一边回到了弘元身边：“你说你徒弟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坏东西？” 　　弘元温柔地看着这个曾经放话要大肆毁坏人间的妖星很自然地靠进了自己的怀里，淡淡地笑了起来：“对啊，为什么呢？” 　　“咱们要去哪里？”碧守坐进了副驾，不用提醒，已经乖乖系好了安全带，看着尹斌的眼里满是细碎的小星星。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尹斌故作深沉地逼近他问道。 　　“我愿意。”小狐狸精回答得非常认真。 　　“那……”尹斌低头，颇有暗示意味地凑近他的唇，沉声道，“就做些让我开心的事吧。” 　　他的吐纳这样接近，碧守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脸红到了脖子根，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地说：“可……可以的。” 　　他闭上眼睛，微微抬起起了脸庞，睫毛颤抖着，向着尹斌送出了自己的唇。 　　尹斌却突然坐回了驾驶座。 　　“好。”他说着，发动了汽车，“那就走吧。” 　　“嗯？”碧守没有等到期待中的吻，愣愣地睁开了双眼。 　　“去做开心的事啊。”尹斌笑了，“去旅游啊。” 　　“不然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事？”他佯装不懂，故意问那只脸上红晕未消的狐狸精。 　　他倒是不生气了，换成小狐狸精气鼓鼓了一路。 第152章 口袋凶兽 　　说要去旅游，尹斌车也没开出去多远，就又回了头。 　　碧守的功德珠忘了拿。 　　先前明明把那捧珠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一听说尹斌生气了，竟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抛之脑后。 　　还是尹斌提起，可以顺便开车送他回苍狐山去，他才想起那些个得来不易的金珠子。 　　碧守回到家里，免不了又被叶朝一通嘲讽，说他被那凶兽耍着玩，说他被尹斌玩得团团转，管得死死的。什么旅游，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把他拐走吃干抹净！ 　　碧守一颗一颗地将八颗珠子数清楚，宝贝地装进口袋里，冲着叶朝皱起了鼻头回嘴：“我们都给你和师父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你不感谢就算了，还要说个没完！” 　　叶朝闻言几乎气得脑袋生烟：“那你们倒是把那猫带走啊！这叫哪门子单独相处？！” 　　碧守才不管那么多许多，拿了功德珠，向师傅告了别，就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尹斌早已在楼下等他了。 　　苍狐们居住在某个偏僻小城的深山之中，碧守自己赶路只需要一日，可开车的话，却是结结实实快二十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边玩边赶路，整整开了三天的车，才来到了梅枝这个小县城。 　　尹斌身份不便前往，只能在城里找了个住处，在山下等碧守回来。 　　难得出来放松，正是亲密的时候，碧守离开得颇为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尹斌，真是恨不得要把他直接带回山上去，向大家介绍这个男人与自己的关系。 　　他走出几米，突然又快步回到了尹斌的身边，一本正经说道：“山上没有信号，要不我再变个灵珠给你吧。” 　　“不。”尹斌果断拒绝，“太危险了，不要再做了。” 　　上次就是这颗珠子，害得碧守元神受伤，差点就变不回人形了。 　　虽说他也有点舍不得分开，但为了能每天联系要让碧守冒这么大的险，太不值得了。 　　碧守磨磨蹭蹭的，似乎有些不情愿。 　　“还不知道要几日才能回来呢……”他嘟哝着，“山上又联系不到你，万一你等烦了呢……” 　　“我保证等你回来。”尹斌亲了亲那个闹别扭的小脑袋。 　　碧守黏黏糊糊地拉着人家的衣服，眼见着天都快黑了还迈不开腿。 　　“快把东西送回去吧，早去早回。”尹斌虽然不舍，也还是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了起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带回山里的没有？” 　　“需要用的上次都买齐了，功德丸子也都在口袋里。”碧守贴着他的胸口，小声抱怨道，“就差你不能带着走。” 　　“等等……”他猛地从尹斌的胸口抬起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你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的事吗？” 　　“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上次你问我，有没有什么能把你缩小了带去山上的法术，让我把你偷偷装进口袋里带过去……” 　　他不提倒还没什么，提了尹斌才想起自己曾经那番过分黏人的发言，脸上虽不动声色，耳朵却已经羞得热起来了。 　　“不记得了。”尹斌面不改色地说道。 　　“可是那个法术我已经学会了！”碧守很是兴奋，一个劲去看尹斌躲闪的眼睛，“上次在山上，我还特意同长老请教了呢！我说是为了携带东西方便，求他教了我的缩小咒，上次买东西时就试过了，可好用了！应该也可以用在人身上的！那样就可以偷偷带你上山了！” 　　这物和人的缩小咒能一样吗？尹斌心想。 　　但那小狐狸精满眼的期待，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他缩小了装进口袋里带走，就只等他点头了。 　　尹斌心内小有踌躇，终究敌不过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心想试试就试试吧，反正他体内还有个混沌，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那……试试看？”这个握刀从不手抖的男人，点头时的说话声略微颤了颤。 　　碧守把人拉回了房间里，双手比印嘴里嘀嘀咕咕念了一通，尔后将手指点上尹斌的眉心：“小！” 　　霎时间尹斌觉得自己仿佛在被人暴揍，又好像吃坏了肚子，各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疼痛与恶心感一齐涌了上来，他忍耐着来自身体各处的痛楚，扶着墙，一点点地向下滑去。 　　等他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碧守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已经变得比他的头还大了。 　　碧守趴在地上，眼里含泪看着被缩小的尹斌，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 　　尹斌摇了摇头，意识到他在问自己怎么了。 　　“没事。”尹斌强撑着回答，勉强冲他笑了笑，“有点不习惯，马上就好。” 　　说话间他已经尝到了喉头涌上来的甜腥液体，他怕碧守担心，生生又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是不是我的咒语念错了？”碧守见他轻轻地提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眼里的担心在尹斌面前被放得很大很大，“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事。”尹斌缓过劲来，脸上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趁着天还没黑，快上山吧。” 　　“真的没事么？”碧守注视着他的表情，有些犹豫。 　　“亲我一下就没事了。”尹斌笑着回答。 　　这小狐狸精虽然学艺不精，结果来看还是真的把尹斌缩小了，原本一米八几的男人，现在只有他手掌大小，也就比手机稍微高一点。 　　碧守怕尹斌在口袋里会憋着挤着，特意去县城里买了一个八九十年代的老式腰包，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美观，可是空间很大，尹斌可以在里面坐着躺着都没关系，又系在腰上，只要注意一点，就不容易会被磕碰。 　　他还在腰包里垫了好些手帕，生怕尹斌会觉得不舒服。 　　“差不多就行了。”尹斌阻止还想往背包里放小水杯和饼干的碧守，“不准备这些东西也没关系，赶紧上山吧。” 　　碧守这才将一堆零食收起，露出了笑容：“嗯！带你去看看我的老家！” 第153章 很好的朋友 　　距离上次碧守回到山上才过去没多久，这次他又带着八颗功德珠以及“铲除了妖星这个大祸害”的大功回来，可以说是一举震惊了整个苍狐一族，那群老狐狸们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功德珠，围着碧守简直像是看见了凯旋的英雄，别提有多高兴了。 　　更不用说那些原本就超级喜欢碧守的小崽子们，什么礼仪规矩都管不着了，见着碧守就往他身上爬，非排着队要他每只都抱一抱才行。 　　碧守一边被狐狸们围着，一边还要小心避让着，生怕腰包里的尹斌被压着。 　　他抱着的小崽子还不老实，一个劲地凑在他的身上闻来闻去，这只幼狐原本就胖，还乱动，碧守差点都没抱稳。 　　“你身上有，有怪怪的味道！”突然小胖崽子奶声奶气地对他开口说道，“我不喜欢！” 　　“咦？”碧守愣了愣，随即将这个小胖子举了起来，“你会说话了？这么快就会说话了？挺厉害啊！” 　　“哼。”小崽子被他夸奖了，明明开心得直摇尾巴，还要一副臭屁的表情，骄傲得很。 　　“真厉害真厉害。”碧守又用力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瓜，才将它放回了地面上。 　　他扫视了一圈，似乎只有这个小胖子最快学会了人言，别的小崽子们仍只会呜呜地叫。被他抱起来抚摸，倒全都是一样沉醉的样子。 　　天气渐渐变冷了，狐狸们也都回到了棚子里庆祝碧守的大功。 　　棚子比不上外头宽敞，大家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狐语人言混杂着吵闹，高兴起来还扑来扑去的。 　　碧守小心留意着身边的动静，一只手一直放在腰包上护着，不让兴奋的狐狸们撞到这里来。 　　“没事吧？”他趁没人注意，拉开了腰包的拉链，小声问尹斌。 　　只见尹斌斜靠在他铺好的手帕上仰头看着他，倒是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吃点果子吧。”碧守偷偷瞟了几眼四周，迅速地往腰包里放了两颗果儿。 　　这种果子他只在这山上见过，一直想带回去给尹斌尝尝，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尹斌似乎也渴了，接了果子，捧在手上，那只有樱桃大的果儿在他的手上看起来像个西瓜那么大。他也不含糊，一口咬了上去，从表情看还是挺满意的。 　　碧守边应付着长老们与小崽子们的搭话与嬉闹，一边还忍不住往自己的腰包里瞄。 　　平日里的尹斌看上去总是强壮可靠，稍微有一点点冷冷的感觉，又帅又酷，让人爱得不行。 　　而缩小了的尹斌则是在这个基础上，更加了一点可爱。他吃果子明明吃得一本正经，却还是因为果儿太大了，将那紫色的汁水沾上了下巴与衣领，看上去像是一个帅气又可爱的洋娃娃，让碧守忍不住一看再看。 　　经历过上一回的庆功宴，碧守发现自己的族人其实相当喜欢这种彻夜狂欢的感觉，所以这一次他一早就提出了累了想早点休息，早早地离了那狂欢的场子，自己寻了个小棚子呆着。 　　待到独处了，他才将腰包解了下来，把尹斌从腰包里捧了出来，放在了干净的石头上。 　　尹斌的果子还没吃完，啃了好一会了，才吃了半个，他轻舔指尖的汁液，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头，好像非要把整颗给吃完才行。 　　碧守见着他便觉得心中暖暖的，也不打扰他吃东西，就这么在草地上坐着，静静地盯着他看。 　　“怎么不回去庆祝了？”尹斌问他。 　　“太吵闹了，怕你觉得无聊。” 　　“不，我从不知道原来狐狸们是这样的性子……”尹斌满脸的果汁，冲他笑了起来，“还真挺有意思的。” 　　“就是大家都很喜欢让你抱着，这倒是稍微让我有些吃醋。”他又说道。 　　他放下了果子，向碧守打开双臂，似乎也想向他讨要一个拥抱。 　　碧守难得见到他这样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将人提起来放到嘴边亲个不停，觉得心都要化了。 　　尹斌突然被亲得直不起身来，就连一贯的酷帅形象都维持不住了，一连高声叫了碧守好几次，那小狐狸精才停了下来。 　　“我是想要你把手帕递给我……”面对这过分热情且巨大的小狐狸精，尹斌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让我擦一下脸。” 　　碧守愣住，又被他这副不同往常的狼狈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擦不干净的。”碧守嘟起嘴巴，睁大眼睛露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对他说道，“这果子汁染色很厉害，平时我们沾上皮毛的话必须要用附近的泉水才能洗得干净。” 　　不等尹斌反应他这番话是何用意，他就迫不及待地自己破了梗：“我来帮你洗澡好不好？” 　　缩小了的尹斌怎么都不曾想到，这狐山上最大的危险居然来自于碧守这只小色狐。 　　“我，我都看到了！” 　　突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小细嗓子打断了碧守的小心思，先前那只胖崽子仿佛正义使者一般高声叫道：“人狐叔叔带了奇怪的东西上山来了！” 　　它迈开四肢，飞快地冲着尹斌冲了过来，竟是一副要将他叼走的势头。 　　碧守赶紧将尹斌提起，护在了掌心里。 　　“我早就闻着味道了！”小胖狐狸不依不饶地趴在碧守的腿上，要看个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族吗？！” 　　“嘘！”碧守赶紧蹲下身来捂小胖子的嘴，“小声一点！” 　　“是人族吗？”小胖子虽然说话声低了一些，却仍是追问，“我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碧守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掌心里那位很是沉稳地回答道：“确实是男人，有什么事吗？” 　　小胖子虽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当真听见他跟自己说话了，却一下子害怕起来，它抱住了碧守的腿，嘴上还很凶得很：“我，我要去告诉长老！” 　　碧守哪给它告密的机会，赶紧将这胖崽子搂进了怀里，向这个小辈轻声求饶：“能不能替我保密？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不要让长老赶他走好吗？” 　　“很好的朋友？” 　　尹斌与小胖同时发出了质疑。 　　尔后对视了一眼，相看两相厌。 第154章 你还小，不懂 　　这小胖崽子发现被缩小的尹斌后就一屁股坐下不走了，非要碧守给他解释清楚和尹斌的关系不可。 　　“从来没有，没听说过有人狐带过人族回来……”小崽子在碧守的腿上寻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趴了下来，仰起头来一点都不害怕地看着碧守掌心里的男人，哼了一声，又道，“你要是不说清楚是，是怎么回事，我就去，告诉阿爹阿妈，告诉长老爷爷！” 　　小家伙话都说不利索，提起要打小报告倒是流畅得很。 　　“呵。” 　　碧守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小子，尹斌倒是冷笑了一声。 　　“去告诉他们吧，让他们把碧守逐出去，正好跟我一起回家，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他推开碧守护着自己的纤细手指，大大方方地跳到了小崽子面前：“到时候别忘了跟你的朋友们解释，都是因为你，人狐才会再也回不来了。” 　　见小胖子愣住，他向前一步，直视着那个毛绒绒的大脑袋，沉下了声音喝道：“去啊，怎么不去？” 　　现在的尹斌甚至没有幼狐的头大，被小胖子的鼻息吹得头发都乱了，态度倒是嚣张得很。 　　幼崽到底涉世未深，被他的气势吓着，抱紧了碧守的大腿不敢动了。 　　尹斌与各类恶人打交道久了，一时忘了收敛，还上前同它大眼瞪小眼，把小胖子吓得呜呜直叫，招得那群老狐狸都跑了出来。 　　“阿秀在哭什么？”一只母狐还未凑近就已经着急地问道。 　　“阿秀？”碧守和尹斌都看向这个小胖子，有些不敢相信这孩子居然取了一个如此秀气的名字。 　　尹斌无意闹事，在被更多狐狸发现前又钻回了碧守的腰包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长老也跟出来询问道。 　　苍狐的族群数目增长得颇为困难，大家对幼狐都宝贝得很，见最能说会道的阿秀这样大哭，众狐狸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离孩子最近的碧守。 　　“呃……”碧守被许多双眼睛盯着，脑袋一时空白着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是尹斌把人家吓哭的吧？ 　　“人狐叔叔……人狐叔叔他！”小胖子哭着开了口，说了半天却只是翻来覆去叫碧守。 　　碧守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万一这孩子透露他偷带了尹斌上来就真的麻烦了。 　　可能真的会被驱逐下山不说，万一他们发现尹斌体内混沌的气息，会怎么对待尹斌？ 　　碧守也只有一个人，能对抗得了这么多会法术的族人保护好尹斌吗？ 　　他这头被吓得魂不守舍，小胖崽子却边哭边瞄向了装着尹斌的腰包，小眼珠子轱辘一转，突然开口道：“我想要人狐叔叔的腰包，他不给我！” 　　老狐狸们一听是这种孩子气的闹剧，纷纷散去了大半，只留下了这孩子的父母和长老解决问题。 　　“阿秀，不可任性。”长老训道，“你怎能随意索取别人的东西？” 　　“我就是，就是想要！”小崽子干脆跳到了地上，就地打起了滚，一副要不到东西就不走的耍赖德性。 　　长老不喜欢它这副模样，表情十分难看。 　　这小家伙自小就因为聪明备受宠爱，也经常恃宠而骄耍任性。 　　它爹觉得丢脸极了，直接叼起孩子的后勃颈就跑，不让它再丢人现眼下去。 　　而它的母亲，最早赶来的那只名为蜜柔的年轻母狐，却多看了碧守与那腰包两眼，然后才随着这对父子离开。 　　见闹剧解决，老狐狸们也都回到了宴会的棚子里，留碧守一个人好好休息。 　　碧守一直绷紧了神经，等到大家都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看腰包里的男人。 　　“还好还好，那孩子没把你的事说出来，长老们也没让它瞎胡闹……”碧守拉开腰包，突然愣住了。 　　腰包里的手帕，果子，零食还有尹斌，全都不见了。 　　还没待他的小脑袋瓜转过弯来，那腰包就在他的手里逐渐消失了化形，最后变成了一片叶子，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是法术！ 　　而此时，真正装着尹斌的腰包已经由母狐叼回了窝里，送给了自己唯一健康活下来了的独子。 　　“谢谢阿妈！”小胖子凑上去狠狠同母亲撒起了娇。 　　它知道的，只要它想要的，阿妈一定都会给他。 　　蜜柔温情脉脉地为自己的孩子舔了舔毛，用鼻子将它拱进了干净的干草里，催促它早些睡觉，尔后才重新回到了庆祝的棚子里去。 　　母狐狸刚走，先前还一副乖巧模样的小胖子就一个翻身跳了起来，用牙齿撕开了腰包的拉链，冲着里面那个还没有山里老鼠大的男人露出了尖牙。 　　“你和，人狐叔叔，是什么关系？”小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腰包里面不改色的男人，刚才那副可爱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他为什么要带你上山？” 　　“因为他太喜欢我了。”尹斌面对眼前庞大的幼兽，微笑着说道，“所以就连一步都不愿离开我。” 　　“你太小了，这些情爱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他又道。 　　“你才小！”小崽子被他话里暗示的意思惹怒，龇着牙吼道，“我一口，一口就能把你吞掉！” 　　尹斌被这孩子嘴里的热气熏得后退了一步。 　　“狐狸才不可能，跟人族在一起呢！”小崽子急切说道，“狐狸就只能，只能和狐狸在一起！” 　　“哦？”尹斌笑着逗起了孩子，“那你的意思是他应该和谁在一起？和你？” 　　小狐狸的喉咙发出了恐吓的呜声，用鼻子一下将这个讨厌的男人顶出了腰包：“我们苍狐长得比人快，活得，比人久！我很快就长大了！很快就，就可以化形了！” 　　尹斌被那湿润的大鼻子拱得高高飞起，好在身手还在，落地时调整了姿势，并没有受伤。 　　他听小胖子这样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盛：“可惜他只喜欢我。” 　　等到碧守找到那一人一狐的时候，幼崽正冲尹斌露出了獠牙，弓着背，猛地向他扑了过去。 第155章 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碧守自己也是从幼崽的时候过来的，知道这时的崽子根本不知轻重，就算玩闹也经常会弄伤彼此，更不用说此时阿秀已经完全是一副攻击状态，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尹斌撕成碎片。 　　“住手！”碧守想上前挡住它已经来不及，只能用灵力将它一把推开，不让它碰到还没一只兔子大的尹斌。 　　他一时心急，力气稍大了一些，阿秀被猛地掀起，重重地摔进了干草堆里。 　　这孩子先是懵了片刻，不等碧守上前查看，就惊天动地的尖叫了起来。 　　与先前被吓哭的声音不同，这叫声是幼狐受到危险时求援的信号，所有成年苍狐闻声立刻停止了宴会，如临大敌地冲到了阿秀的身边。 　　“阿秀！”蜜柔冲了过来，紧张地在阿秀身上嗅来嗅去，检查大哭的幼子身上是否有伤口，它冲着碧守露出了敌意的视线，“你竟然欺负一只幼崽！” 　　“我没……”碧守被这眼神吓得摇晃着后退了几步。 　　“又是你。”大长老看见又一次出现在阿秀身边的碧守，同时也察觉到陌生的气息，怀疑地眯起了眼睛，“你把什么藏在身后了？” 　　碧守握紧了被自己藏在身后的尹斌，拼命地摇头，不回答。 　　“碧守，你背后藏着什么？”大长老上前一步，再次问道。 　　长老语气中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碧守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正面对抗过长老，感觉自己仿佛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害怕得几乎要跪下去。 　　可他没有跪，他摇着头缓慢后退着，寻找着逃跑的空隙。 　　“是人族！他藏着的，是人族！”阿秀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人狐叔叔偷带了人族上山！他，他违反戒律！还打我！” 　　小孩子的爱意短暂而又残酷，它发觉了这二人的关系，发觉在碧守心里，那个男人远超过同族的自己，便在顷刻间生出了恨意，不带任何犹豫地出卖了眼前这个自己最喜欢的人狐叔叔。 　　这话一出，狐群全都骚动起来。 　　千百年来，虽一直有承接天命的人狐下山去往人间行善，却从未有人试图将人族带回山上。 　　在苍狐的认知里，人族是一种唯利是图，凶狠而又自以为是的生物，虽被天道所厚爱，却贪婪而又漠视生命。它们羡慕人族，帮助人族，同时也忌惮着人族。 　　“碧守，阿秀说的可是真的？”一只老狐狸颤巍巍地上前问他，“你将人族带上山了？你知不知道这可能会给苍狐带来灭顶之灾？！” 　　“不会的！”碧守连忙否认，“尹斌不会害我们的！他真的很好！” 　　他向来藏不住事，两句话就揭了自己的底。 　　“碧守，把人交出来。”大长老沉声警告道，“这可不是可以玩笑的事！” 　　交出来？ 　　交出来是什么意思？ 　　碧守察觉到长老话语中的杀意，再也无法强装镇定，转身便向山下疾跑。 　　先把尹斌送下山，然后回来，道歉也好，领罚也好，哪怕被关起来，他都认。 　　可必须要先把尹斌送下去，否则会很危险！ 　　碧守念着咒，几乎像是飞一样地往山下跑，却忘了山里的老狐狸们的道行，到底还是比他强了许多。 　　他先是被巨大的结界挡住，还没来得及运气突破，就又被千万道看不见的灵力的细丝缠绕，被裹得像个粽子似的，重又送回了山上。 　　“当真是人族？”大长老用灵力夺过了碧守用手拼命护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将他提到了眼前查看。 　　“何等粗劣的缩小咒……”老狐狸摇了摇头，将尹斌放在了地面上，冲着碧守训道，“你是想杀死他吗？” 　　它对着尹斌默默念了咒语，又冲他吹了一口气，将他重新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霎时间尹斌感觉自己仿佛挣脱了无数的束缚，周身被压缩的疼痛也全都消失不见，就好像一下子从水下回到了水面上，又可以畅快地呼吸了。 　　“你也是命大，我教碧守的咒语是用来压缩货物的，谁晓得他要用在人族身上，想必一定痛苦非常。”大长老悠悠说道。 　　碧守被绑的动弹不得，闻言不安地看向了尹斌，他不知道原来那个咒术竟会让尹斌感到疼痛。 　　“不痛苦。”尹斌面不改色地撒谎。 　　“长老，是我非要带他上来的，你们放他走吧，他不会伤害大家的！” 　　碧守挣扎着向长老求情，“你们罚我做什么都行，让他回去吧！” 　　他这话说得让尹斌听得相当难受，尹斌虽没有反驳，却挡在了他的面前，大有“我看你们谁敢动”的意思。 　　“我们必然是会放他离开的，苍狐从不造杀孽。”大长老不急不慢地说道，“只是在送他下山之前，必须清空他关于苍狐的记忆才行，让人族知道我们的存在太过冒险，苍狐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又来？ 　　尹斌当下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那遗忘咒难道是苍狐的看家本领？遇事不决就让人一忘皆空？ 　　“抱歉。”他突然对碧守说。 　　碧守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抱歉是什么意思，突然一阵过于强劲的灵力从尹斌的周围涌现，尔后化作了一阵强风，将围着他们的这些狐狸全都吹翻在地。 　　“混沌！”老狐狸看着尹斌逐渐泛出了烟雾颜色的双眼尖叫起来，“是混沌的血脉！” 　　野兽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将他们重重地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一众狐狸匍匐在尹斌的脚下，像是在朝见帝王一般。 　　这凶兽的气息太过凶狠，就连道行最高的长老们也都不得不低下了头颅，胆子小的更是抖得停不下来，几乎快要撅过去。 　　尹斌抓住捆绑住碧守的灵力做成的细丝，稍一用力便将它们撕得粉碎。碧守显然也受到了惊吓，浑身颤抖着，被他搂进了怀里。 　　“我并无意与苍狐为敌，只是有些误会需要同大家说清楚。” 　　尹斌的双眼虽已经完全被烟雾之色吞噬，说话却并未丧失理智。 　　“现在，可以认真听我们说话了吗？”他歪着脑袋，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地的狐狸。 第156章 礼数 　　“现在，可以认真听我们说话了吗？” 　　尹斌原本就经常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有意识地释放出混沌的力量之后更是可怖，就连朝夕相处的，甚至曾经见过他失控的碧守都被吓住，竟也颤抖着想跪下。 　　尹斌干脆把人像个孩子一样抱了起来，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像过去经常做的那样，轻抚着碧守的后背，帮助他冷静下来。 　　他对碧守这般温柔，老狐狸们偷偷抬头看向他们，却只看到一双弥漫着烟雾的凶狠瞳仁，被吓得再次低下了头去。 　　“我们不知碧守带回的竟是您这样的大人物，失了礼数，望尊者海涵。”大长老匍匐在地，带领身边的一众狐狸们齐声又道，“望尊者海涵！” 　　尹斌既不想跑来与这些碧守的亲人为敌，也没打算来这里称王，原本还准备了一些解释的话要说，谁知道这群狐狸如此会审时度势，已经完全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状态了。 　　碧守见族人们都趴在地上，也挣扎着要从尹斌的怀里下去。连老者都伏下了身子，他怎么能还安然被人抱着？ 　　尹斌箍紧了乱动的小狐狸，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我只是陪碧守回家，想要看看他出生的地方，对苍狐绝无恶意，请各位放心。”他蹲下身，对那只话最多的长老狐狸说道。 　　他将碧守放下地，却不放他回狐群中去，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管这小狐狸已经羞得不敢看族人了。 　　“请大家，都起来吧……”他提醒尹斌，“让大家都不要再趴着了……” 　　尹斌都不用自己说，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这群狐狸便一个个飞快地爬了起来，到底是通了灵智，非常识相。 　　大长老看着眼前二人紧握的双手，还有那凶兽看向碧守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尊者既然都到山上来了，不如同我们一起，大大方方地吃些喝些？” 　　它像人一样直起身子，只用两只后腿站立着，像是为了表达对尹斌的礼貌似的，用一只前爪指向了先前还在庆祝碧守立功的棚子，“苍狐少有外客登门，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尊者不要嫌弃。” 　　先前尹斌被装在背包里，并不能窥得此处全貌。走进去了，才发现当年弘元和过往的人狐为苍狐有多费心费力。 　　棚子由上好的木材搭建，与人类居住的房屋十分相似，有宽阔的大厅，也有许多小房间。 　　小房间大概是供狐狸们休息的地方，房顶高度只到尹斌的腰。 　　好在大厅的顶建得很高，一米八几的尹斌只在进门处需要微微低头，里面与一般人家的顶高并无太大区别。 　　尹斌想起那个一米九几的池老板，料想这间棚子的高顶应该有他的功劳。 　　他们一走进去，就有好几只狐狸，拖着一个柔软的藤条制成的软椅来到尹斌面前。 　　还不等他坐下，又有另一只狐狸念咒运了一个人类的坐垫过来，放在了他的椅子上。 　　座椅向来是地位的表示，尹斌看着这个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可以说相当拍马屁的座位，笑了笑，将碧守按着坐了下去。 　　正为他忙来忙去的狐狸们皆是一惊，赶紧又弄来了一个椅子，紧急铺上了柔软的草垫，紧张地等他入座。 　　尹斌也不是挑剔的客人，道了声谢，坐了下去。 　　他们一坐定，那些尹斌叫不上名字的年轻狐狸便又忙碌了起来，它们迅速地跑来跑去，念着咒语，将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美食全都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尹斌在人类社会呆久了，看着这些瓜果和罐头只觉得有趣，碧守却知道，族人们已经拿出了族里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了。 　　“不用……不用这么多的……我们都已经吃过了。”碧守伸手阻止正在一个一个打开罐头的老狐狸，“这些还是留给小崽子们吃吧。” 　　老狐狸犹豫了片刻，请示似的地看向了尹斌。 　　尹斌笑了：“我听碧守的。” 　　凶兽都这么说了，那些还在往他们这边送的食物全都改变了方向，又运回了仓库里。 　　“尊者与碧守是……”大长老斟酌着开口问道，“是朋友吗？” 　　它其实已经隐约猜测到了二人的关系，却还是难以置信地想要得到确认。 　　上古的凶兽，竟然会看上碧守这只笨蛋狐狸？想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说不定对方只是把碧守当做宠物，那还稍微合理些。 　　“是朋友……” 　　“不是朋友。”尹斌和碧守同时开了口，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早前碧守跟那个小胖狐狸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时尹斌已经在不爽了，此时居然还说是朋友，尹斌的眼神顿时凉了两度，不说话了。 　　“是朋友……”碧守被那眼神盯着，意识到尹斌不高兴，又讨好似的添了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 　　原本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狐群，再一次感到了来源于凶兽的沉重压力，全都顿住了。 　　“不是朋友。”尹斌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恋人。” 　　他看着眼前的笨蛋狐狸，当着众多族人的面问碧守：“是不是？” 　　整个棚子鸦雀无声，一众狐狸的视线全都落在了碧守的身上。 　　碧守从认识尹斌开始，就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状态黏着他，各种撒娇耍赖闹脾气，甚至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却还是第一次从尹斌口中听见恋人这两个字。 　　当着这么多看着自己长大的族人的面，碧守紧张得简直想要逃跑，可看见尹斌那双深邃的眼睛，他仿佛入了迷一般点了点头：“是。” 　　上山的是人类也好，凶兽也好，都不及这个是碧守恋人的消息来的爆炸。 　　狐狸们叽叽喳喳闹成了一团，连对尹斌的恐惧都抛到了脑后，有摇头哀叹的，有兴奋不已的，还有莫名很生气的。 　　最后还是大长老站了出来，他问碧守：“你们有没有……” 　　碧守恍惚间想起，师父也曾这样问过他。那时他还未经人事，甚至不明白师父问的是什么。 　　“有。”他握紧了尹斌的手，鼓起勇气回答道。 　　“胡闹！”大长老用大尾巴砰砰砰地砸着地面，像是气急了，“胡闹！” 　　尹斌不动声色将被吓到了的小狐狸挡在了身后，双眼隐约又现出了烟雾颜色：“你情我愿，哪里胡闹？” 　　“怎么能不成亲就……”大长老用尾巴猛敲地面，“苍狐可不像人族那般轻浮！” 　　“嗯？”尹斌察觉到这老狐狸生气的方向似乎与自己以为的有些微不同。 　　“不行，我苍狐的儿女不可以这样没有礼数！” 　　大长老像是已经做了决定，它直起身子，冲着族人们高呼道，“今夜就给他们把婚宴办了！” 第157章 好丈夫 　　婚宴…… 　　婚宴？！ 　　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尹斌这回都惊了，他看向碧守，后者比他还要惊慌。 　　“等等。”尹斌回过头就要找那只老狐狸问个明白，什么婚宴？谁的？要怎么办？ 　　谁知那大长老虽看上去毛发都灰白了，动作却快得很，说完话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尹斌就算想找它，一时都不知狐狸堆里哪一只是它。 　　狐群听了大长老那句今夜办婚宴的话，立刻就又忙碌了起来，它们似乎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三三两两地跑向不同的地方，不断往棚子里搬运着漂亮的果子与这些年攒下地花布，还有不知谁带上来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酒。 　　狐狸们将原本棚子里的东西都清了出去，又张罗着将布匹装饰起来，带着兴奋的神色，仿佛不知疲倦般忙碌着。 　　“你们等等！”尹斌试图放出混沌的气势，可此时竟对这群狐狸失了效，大家各忙各的，似乎并不打算停下。 　　几番询问无果，尹斌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看向碧守：“你们苍狐，行动力未免也太强了。” 　　碧守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看着四处张罗起的布置，与只有狐狸成亲时才会拿出的酒水，感觉不真实极了。 　　“怎么，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尹斌将人揽进怀里，低声问他，“还是说，不愿意？” 　　碧守抬头看向眼前这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从他的眉眼看到鼻子，又看到了那双自己熟悉的唇，怔怔的。 　　“我们真的要成亲吗？”他愣愣地问尹斌。 　　“恐怕是。”尹斌点了点他的鼻头，看向了那群忙得根本停不下来的狐狸。 　　“好高兴……”他听见碧守喃喃说道。 　　“嗯？”尹斌忍着唇边的笑意，假装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好高兴！”碧守一下子兴奋起来，用力地抱住他的脸颊亲了一口，呼吸都变急促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尹斌失笑，这小笨蛋的自我定位似乎不太对。 　　“从今天开始，我……”碧守也不知是被启动了什么开关，抓紧了尹斌的手，努力想要将自己的心意表达清楚，“我一定……” 　　“别说了，先过来换衣服。”一只母狐狸打断了碧守的演讲，像人一样一扭一扭地领着碧守离开了棚子。 　　与此同时，尹斌的身边也被三只狐狸围住了。 　　“啊？”尹斌看着这些不知为什么和他说话就要直立行走，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狐狸们，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你也要换衣服。”其中一只狐狸说道。 　　“还要梳头。”另一只狐狸说。 　　“待会还要去接新娘子！”剩下的那只狐狸说道。 　　这三只狐狸长得很像，说话跟三重奏似的，尹斌被他们推搡着，哭笑不得地去换了衣服。 　　说是换衣服，其实只是象征性地给了尹斌一朵花别在了胸口。 　　毕竟这里都是狐狸，哪有衣服合他的身呢。 　　但这几只狐狸相当严谨，还为他仔细梳理了头发，用咒语将他衣服上的尘土全都清除干净，把他收拾得干净利索了，才放他去“接新娘”。 　　尹斌原本还觉得这狐狸的婚宴有些胡闹的意味，可到了装着碧守的那间小房子面前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紧张。 　　“碧守。”他轻叩那扇低矮的房门，按照狐狸们说的，问道，“你可愿与我结伴同行？” 　　小屋里很快便有了回应，碧守露出了一双笑弯了的眉眼，打开门，向尹斌伸出了手。 　　相较于新郎这边只梳了头别了朵花，碧守却被打扮得非常精致。 　　那头长发被细心地挽了起来，别满了不知哪里采来的小花，竟有一种别样的带着大自然气息的美丽。 　　这群狐狸甚至不知从哪给碧守弄来了一套红衣，碧守本就白净漂亮，穿上这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长袍，当真像个待嫁的新娘子了。 　　尹斌本应早就习惯这小狐狸精的美貌了，却还是被惊艳得忘记了接下来的流程。还是被狐狸指点了，才想起要把新娘子背起来。 　　他怕背的时候会颠落碧守头上的春天，便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在狐狸们的惊呼声中，走进了办婚宴的棚子里。 　　狐狸成亲，并不比人间缺少规矩礼数，二人拜了长老，同饮了一杯酒，又逐一拥抱了年幼的崽子们（包括气得不行的阿秀），才算是礼成。 　　忙完这些，天都快亮了，可狐狸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碧守从未饮过酒，就只喝了半杯，已经不胜酒力地醉倒在尹斌的怀里，他红着脸，还迷迷瞪瞪地想要努力看清楚身边的景象。 　　尹斌觉得好笑，亲了亲他热乎乎的脸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一会。 　　“不睡。”碧守大着舌头推开他遮住了自己眼睛的手，“我不睡。” 　　“为什么？” 　　“我太……高兴了……”碧守顶着那一头的鲜花，痴痴地看着尹斌的眼睛，“万一……是……是做梦怎么办……” 　　细小的花瓣落在他的脸颊上，仿佛一枚邀人品尝的桃花印。 　　尹斌低头将那花瓣吃进嘴里，赏了这只喝醉了都如此会撩拨人心的小狐狸一个带着花香的吻。 　　他们成亲了。 　　二人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的意义，他们的生命就此被联结在了一起，真正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 　　“我会负责的。”小狐狸精微张着几乎被吻肿了的嘴唇，呆呆地看着尹斌说道，“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的。” 　　尹斌埋头在那个带着花香的胸口笑了好一会，才长出了一口气，应了这个醉鬼的话：“我相信你。” 第158章 有的人结了婚也还是孩子 　　婚宴过后狐狸们又留这新婚的二人在山上多住些日子。 　　它们非说这是习俗，但其实只是为了能多多拉拢那位上古的凶兽。 　　碧守虽容貌勾人了点，可这孩子不太机灵，整天没大没小的，万一把人家惹恼了，可就太糟糕了。还得要它们这些年长的狐狸先把那位煞神哄好了才行！ 　　尹斌倒也不介意多留几日，这山里清净无人，空气也很好。 　　加之现在他已经是光明正大的苍狐女婿了，留下来为狐狸们多搭些棚子，做些御冬的准备，也是应该的。 　　可若是当真要留宿，就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他没地方住。 　　碧守体型娇小，留宿山上时随便找个小窝就可以睡，他却不行，狐狸的住所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狭小，连钻进去都有些拥挤，别提躺下睡觉了。 　　用作大厅的棚子倒是够大，可是那是狐狸们开会的地方，就算不开会也是狐来狐往。 　　他和碧守又是新婚，怎能住在这种随时都有小崽子冲进来的地方？ 　　大长老倒是有主意，说可以把他们都略微缩小些，这样就可以一起住进干净的新棚子里去了。 　　提起缩小尹斌就下意识头皮发麻，早前碧守的缩小咒他已经领教过了，虽嘴硬说不痛苦，可要是再来一次，他确实是有些吃不消。 　　大长老察觉了他的犹豫，哈哈大笑：“放心吧，老朽还不至于像碧守那样不知分寸。你现在已经是苍狐的一员了，不会让你受苦的。” 　　碧守也跟着用力点了点头，安抚他道：“大长老可厉害了，我小时候惹它生气了，它还把我变过猴子呢！一点都不痛！” 　　尹斌看着这只对自身黑历史丝毫不以为耻的狐狸，不自知地柔软了眉眼：“听你的。” 　　长老狐狸能做到长老的位置，自然是有些本事。 　　尹斌只觉得身体微微发热，随后视线便一点一点低了下去，却也没有变得像之前那么小。 　　老狐狸将他与碧守缩小到与自己直立起来差不多的高度，缓缓收了手。 　　“倒真是一点都不痛。”尹斌笑着松了一口气。 　　可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呀！” 　　身边传来了一声幼儿的惊呼，尹斌转头去看自己牵着的碧守，却只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穿着松松垮垮的大人衣服，看着他一脸惊诧。 　　“碧守？”尹斌震惊了。 　　他身边的那个孩子也震惊得很。孩子幼态的眉眼之间仍能寻得着碧守的神态，碧守看着尹斌，满脸的惊奇，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你变得好小哦！” 　　尹斌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白嫩且肉乎乎的。 　　肉乎乎的…… 　　他用要杀人的眼神看向了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老狐狸。 　　这表情出现在一个四五岁的幼儿脸上，杀伤力骤减，不仅不吓人，甚至有些可爱。 　　大长老却知道这凶兽就算变小了也是它得罪不起的，赶紧解释：“早前碧守给你用的，是缩小货物的咒语，人族是不能那样缩小的。轻了只是受伤疼痛，时间久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人族只能回溯。”它说，“也就是回到你过去还小的时候……” 　　眼见着小尹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老狐狸不得不干笑起来打起了哈哈：“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等你们要下山时，我会把你们变回去的。小孩子多好啊，又可爱，天真无邪的……” 　　“啊，谁叫我？”它猛地回头，冲着在路过的狐狸打起了招呼，“马上来马上来，不要急。” 　　“就这样啊，老朽先去处理事情了。”老狐狸战战兢兢地后退，退出了十步远之后，立刻转身，四肢着地，飞也似地逃了。 　　…… 　　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这老狐狸！尹斌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就是不想让他圆房啊！ 　　大长老自然也有大长老的道理。 　　这山上都是木头棚子，既没有锁又不隔音，还未定性的年轻狐狸与小崽子又多，万一这俩太过亲密，带坏了族里的小狐狸怎么办？ 　　还是小孩子好啊，大长老远远地躲在了石头后面，看着那两个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笑得十分奸诈。 　　碧守根本就没有像这二位那样想那么多，他睁大了眼睛，一直盯着身旁的小男孩看。 　　“怎么了？”尹斌虽然身体变小，脑子却没退化，这小小狐狸精露出这副表情，八成又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了。 　　“原来你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碧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好可爱啊！” 　　他自己就像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粉娃娃一样，却对着尹斌爱不释手地揉来揉去，一副被萌到不行的样子。 　　……也行吧，尹斌被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宝贝抱着又亲又揉的，什么气都生不出来，只能认了。 　　虽然做不了大人的事，但是像孩子一样在山上玩几天，应该……也挺开心。 　　两人变成了小朋友，衣服都大过了头，当晚母狐狸们用前夜装饰用的布料为他们赶了两套小衣服，使他们勉强不用裸奔。 　　不知是不是错觉，尹斌总觉得它们给碧守做的不像是男孩的款式。 　　入夜，两人被送进了新建成的棚子里，里面被狐狸们贴心的用干草和床单铺了一张像模像样的床，刚好够两个孩子一起睡。 　　尹斌看着那床失笑，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都跟碧守一起睡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碧守先一步爬了上去，很是高兴地钻进了被单里，并招呼尹斌一起：“快进来呀，这里好舒服的。” 　　尹斌为思想跑偏了一瞬的自己感到了羞愧。 　　自他变小了之后，碧守仿佛真的把他当成了孩子，唤他上床之后还替他细心地掖好了被子，然后侧身对着尹斌躺下，一边轻拍着被单一边为他哼唱起那首尹斌听过不止一次的哄睡曲。 　　好像也不错。 　　尹斌闭上了眼，在那歌声中放松了下来。 　　自从祖父离开后，他的脑中就总是紧绷着一根弦，就算睡觉时也不曾松懈。后来又有了混沌捣乱，就连睡着了都不得安生。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没有再想起那些伤疤与不安。山间的空气甜美，风声，虫鸣还有碧守用稚嫩的嗓音哼唱出的曲子，都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过了不知多久，半梦半醒中他听见碧守轻声与自己说话。 　　“睡着了么？” 　　“做个好梦。” 　　“晚安。” 　　一个带着奶香味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尹斌意识到，这是来自他的伴侣的第一个晚安吻。 　　如果可以，往后余生，他每晚都不想错过这个吻。 第159章 人间净化器 　　尹斌随碧守在山上住了一阵子，不仅认全了几个长老和一些年纪比较大的狐狸，连不会说话的小狐狸都勉强能分得清了。 　　阿秀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不得不碰到时都一副假装看不见的样子。在尹斌看来，着实是非常欠揍。 　　但碧守却总是有事没事主动上前同它说两句，也不知是没意识到这孩子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其实很想和阿秀和好。 　　阿秀到底也还是个崽子，闹别扭也不长久，见碧守对自己还是原先那副样子，它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事，又开始跟别的小崽子一样往他面前拱要抱抱了。 　　尹斌对幼狐们也是相当温柔，可不知是气质问题还是什么原因，就算变成了小孩子，幼崽们还是只喜欢碧守，不敢靠近他。 　　尹斌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碧守看在眼里却心疼得很，还偷偷趁尹斌不在的时候好好教育了一番小崽子们。 　　“你们不要光喜欢我，也要喜欢他呀，他和我是一家的！” 　　尹斌采了野果回来，就听见碧守正在狐狸堆里奶声奶气地训话：“下次谁想要我抱抱，都得先去抱抱他，才能来找我，否则我是不会抱你们的。听懂了没？” 　　小崽子们伏在地上，眨巴着眼睛看他，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碧守知道它们精得很，又气呼呼地问了一次：“听懂没有？！” 　　小狐狸们这才不情不愿地呜呜了两声，算是答应了。 　　尹斌等了一会，见它们又开始玩别的东西了，才走上前，将刚才采到的果子分给了碧守和小狐狸们。 　　碧守一见他来就喜笑颜开的，还拼命冲小狐狸们使眼色，要它们热情些。 　　尹斌没有拆穿他这不算高明的小心思，亲了亲碧守粉嫩嫩的脸颊，靠着他坐了下来，听他给小狐狸们讲人世的故事。 　　碧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来的全都是一些温暖有趣的故事。 　　至于那些凶险的，恶毒的，甚至肮脏的事情，他虽已经经历了许多，却不知是忘记了，还是并不放在心上，从不提起。 　　他讲起故事来不光绘声绘色，还总是添油加醋，将人世说得像一个温暖而甜蜜的梦，把小狐狸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尹斌突然明白过来，并不是这小人狐故意欺骗幼崽，人世在碧守的眼中，或许就是那副模样。 　　他就像是一个带着自然气息的精灵，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人世里，所遇之人全都被他这股子笨拙的纯真感染，发生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变化，直到变得干净正直，开出像样的花儿来。 　　他是这样，叶朝是这样，于风或许也是。 　　碧守从来不因他们的过去和身份而感到怀疑或是害怕，伤心也好，恼怒也好，他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从未停止过对他人的关心。 　　就连出卖了他的那只小胖狐狸，都在他身边变得可爱了起来，似乎也不像早前那样自以为是了。 　　碧守原本认真地同小狐狸们讲着故事，可慢慢的，一抹红晕爬上了他的脖颈与脸颊，他说了前句忘了后句，不得不让小狐狸们先自由活动一会，说自己要休息。 　　等崽子们都嚎叫着跑远了，他才红着脸气呼呼地质问起尹斌：“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我有吗？”尹斌这才收回了视线，一副毫无自觉的样子。 　　“你有！一直盯着我，小崽子们都发现了，偷笑我们呢！” 　　“我看我自己老婆不行吗？”尹斌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娃娃样逗乐了。 　　见碧守又羞又恼，连眼睛都红了的样子，尹斌甚至觉得，就算一辈子都是这副小娃娃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他已经见过碧守成年的样子，幼年的样子，变成狐狸的样子，长出狐狸耳朵和尾巴的样子，甚至还有异化出巨大狐狸脑袋的样子。 　　不管哪一种，他都很喜欢。 　　若是这小狐狸精还有别的模样，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只会越来越喜欢。 　　他把恐怕只有现在才能看到的奶娃娃模样的碧守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将这番话说给了他听，本意是想好好哄哄老婆，谁知碧守越听越害臊，最后竟连手都不让他牵地跑掉了。 　　看着在草地上跑得太急还前滚翻摔了一跤的小娃娃，尹斌忽然又生出了一丝遗憾。 　　还是变回大人比较好，变回大人这种时候才能好好欺负他。 　　终于到了该回去的日子，长老们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已经完全摸透了这凶兽的脾性，知道他其实是个老婆奴之后，才彻底放下了心。 　　大长老把二人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在告别时往碧守掌心塞了一个小布袋，说：“就当这是陪嫁。” 　　碧守想要打开，它却摇了摇头，让碧守回去了再打开。 　　同样的布袋它也给了尹斌一个，并对他说道：“以后要经常带碧守回来转转，苍狐山从此也是你的家。” 　　尹斌看着这只站起来也才刚刚到自己大腿的老狐狸，心中竟生出了一分感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二人离去时皆有不舍，开车返程的时候都没有说话。 　　苍狐山就像是一个童话里的世界，而他们离开了童话，又要回到那复杂吵闹的人世中去了。 　　“回去告诉师父和叶朝我们成亲了的话，他们一定要吓死了。”碧守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成亲了。再回去，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尹斌开着车，也跟着笑了。 　　他们外出已久，回程便没有再耽误，第二日就回到了家中。 　　一进门两人都愣住了。 　　只见叶朝于风还有人形的陈非非正围坐在桌前大口吃着火锅，只有灵体的弘元虽吃不了，却也微笑着与他们同坐一桌，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回来啦？”于风听见门响，回过头冲他们笑道，“来得正好，快来解决些火锅，做的太多了，根本吃不完。” 　　碧守和尹斌迟疑地走进家门，正看见叶朝与于风称兄道弟地碰了个杯，开心得不得了。 　　看来他们离开的这些日子，师父他们跟于风已经混的很熟了。 第160章 他给的太多了 　　话说小两口刚刚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与大家分享他们在山上的好消息，就被强行拉上了桌，莫名亲热地吃起了火锅。 　　他们二人在山上吃的都是罐头果子，碧守是习惯了，尹斌倒也确实想念荤腥滋味，也没跟他们这些人客气，洗了手拿了两双碗筷就加入了饭局。 　　于风看上去似乎与先前又有几分不同，越发地像是个出世的高人了，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面容竟流露出了一丝和蔼。 　　而那个之前明显不信任于风的叶朝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总是一个劲地冲着于风笑，还动不动和他用饮料当酒来碰杯。 　　若不是弘元就在旁边坐着，尹斌甚至要以为这人移情别恋了。 　　叶朝察觉到尹斌这小子略带鄙夷的视线，竟也不生气，他知道这小子看不惯自己对于风好。 　　他干笑了两声，对尹斌附耳解释道：“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给什么？ 　　脑中冒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尹斌突然察觉到了这屋子在他们离开后发生的变化。 　　原本只有书房才能感受到的充沛灵气，现在已经布满了整间屋子，这间普通的民居，灵气竟充盈得同那苍狐修行的高山十分相似了。 　　“你感觉到了？之前听碧守说过池先生需要灵石，我便有意识地搜找了一番，送了些过来。”于风见他四处打量，笑着解释道，“我家里有矿山那儿的朋友，想要找灵石还是很简单的，以后你们也不必大费周章去买了。外面买的质量很难保证，还贵得要死，不如我亲自挑的，灵力都很纯正。” 　　是真的家里有矿啊……就算碧守一直知道于风不缺钱，可还是感到了震惊。 　　“他送了几十块来！够你师父用个好几年的了！” 　　叶朝一副爽到飞起的表情，忍不住又跟于风碰了一个杯，“我就喜欢你这种懂事的男人，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就是你大哥！” 　　拿人家的，还喊人家弟弟，这种事也就这妖星能干得出了。 　　尹斌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过分欢庆的二人，默默放下了筷子。 　　“我和碧守也有好消息要宣布。”他突然打断了拿碳酸饮料当酒喝个不停的两人，坐直了身子，看向了弘元。 　　碧守一次性带了八颗功德珠回去，自然会遇到好事，大家都不觉得惊讶。八成是又夸了这小人狐什么，把他夸得晕头转向了吧。 　　弘元也只是微笑着问碧守：“长老们都说了什么？” 　　碧守紧张地看向尹斌，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似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尹斌这次似乎并不打算为他解围，只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鼓励他去告诉大家那个消息。 　　“长老……长老他……”碧守看了看尹斌，像是从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得到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说了下去，“长老他给我们在山上办了婚宴。” 　　“我和尹斌，已经成亲了。”他说着看向了师父，担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噗！”叶朝一口饮料喷了出来，赶紧擦着嘴连声道喜：“恭喜恭喜，恭喜啊！不好意思，我是没想到你们苍狐这么跟国际接轨，老狐狸们竟还挺开放的。” 　　再看弘元，虽然吃惊，也仍是笑着的。 　　“这样也好。”他说，“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既然已经彼此认定，这么做也未尝不可。师父祝你们一切都好。” 　　碧守闻言鼻头一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想去抱抱师父，却又怕被他们笑话。 　　弘元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伸出了双手，微笑着看着他。 　　小人狐这才像是得了许可似的，用力扑了上去，给了师父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这副师徒情深的场景着实让人动容，就连向来聒噪的陈非非和叶朝都安静了下来，像是怕惊扰了这温馨的一幕。 　　尹斌的视线却在另一个人身上。 　　从碧守说出他们成亲的消息时，他就一直看着于风。 　　于风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听见消息之后，这笑容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既没有动过半分，也没有说出半个字。 　　他的眼神未变，像是真心在高兴。可身体却做不出应有的回应，举着杯子的手悬在了空中，像是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尹斌的视线，笑意更甚地将杯子举起，高声道：“那这一杯就敬我们的碧守与尹斌，祝他们……” 　　他顿了顿，笑道：“祝他们快快乐乐，甜甜蜜蜜！” 　　“祝大哥和嫂子幸福美满，白头偕老！”陈非非紧跟着就站了起来，一起举起了杯子。 　　叶朝与弘元也满脸笑意地站了起来，这人间的形式略显浮夸，在这种时候却又让人觉得很有意思，就连妖星也不愿扫兴，一起举了杯。 　　小夫妻自然也跟着站起，感谢了大家，共同饮下了这庆祝的饮料。 　　于风从始至终笑得都很自然，甚至坐下后还同碧守开起了玩笑，仿佛曾经的那些往事都早已过去，与他无关了。 　　可尹斌却发觉他的那个玻璃杯放下后在桌上沁出了一摊水渍，那杯子竟不知何时裂了一道难以察觉的细纹，就连于风自己都没发现。 　　“对了……”碧守高兴得回家后脸一直是红扑扑的，他想起长老临行前交给自己的布袋，将它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长老给了我和尹斌一人一个礼物，我们都还没打开看呢。” 　　“不知道是什么？”他解开布袋沿上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里。 　　里面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正是他交上去的那八颗功德珠其中的一颗。 　　“长老又给了我一颗功德丸子！”碧守惊呼。 　　尹斌也解开了自己的布袋——里面也有一颗功德珠。 　　“居然给了两颗！”碧守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长老也太大方了吧……” 　　“我的这颗给师父好不好……”他看向尹斌寻求意见，“我已经不需要这丸子了。” 　　尹斌不仅没反对，还把自己那颗也给了他：“都由你决定。” 第161章 静静心 　　虽然这次消灭常苏一下子挣了八颗功德珠，可这功德珠终究是个稀罕宝贝，往常和平的年代，就连弘元也要一到两年才能攒上一颗。 　　就算是这次，他们也是先受了伤，又差点被掳走，万分惊险才换来的这些分数与珠子，弘元怎么可能轻易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 　　“这功德珠得来不易，你和尹斌往后若是遇到了危险，都用得上的。” 　　弘元推开了徒弟献宝似的向自己举起的手，摇了摇头，“师父现在很好，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碧守也是一片孝心，被拒绝后低着头讪讪看着自己手中的功德珠，似乎不知该拿它怎么办了。 　　“能给我吗？”叶朝突然开口问他。 　　“能！当然能！”碧守赶紧把珠子往叶朝那送。 　　师父不收，叶朝收也是一样的。 　　“你……”弘元看着一点没客气就把功德珠往自己兜里装的叶朝，面露疑惑，“你要这功德珠……做什么？” 　　“有用。”叶朝低头吃起了菜，似乎并不打算详谈。 　　见弘元还盯着自己看，他才挑衅似的重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我不能要？” 　　“你当然可以要。”弘元见他这么轻易就恼了，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是不希望你有用上它的时候。” 　　叶朝身为改邪归正了的妖星，并无破关的危险，按常理来说，也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用得上这丸子。 　　弘元并不是心疼那功德珠，是怕这妖星又偷摸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到底是老狐狸，这话一出，妖星立刻就像是被驯服了一般，低着头默默咬着海带，一点火气都没了。 　　“也不是我要用……”他讷讷解释道，嫌麻烦地挥了挥手，“下次给你们看就是了，总之我有用。” 　　碧守认真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对叶朝道：“那……我们这里还有一颗，也给你吧？” 　　“反正我们也用不上。”他笑着说道。 　　“呃……”叶朝虽然也算是看着这小人狐长大的，可还是每每都会被他的傻气震惊，他没有回答碧守，反而转头看向了尹斌，对他说道：“你以后可得看好这孩子啊，太傻白甜了，我有时候看着都担心。” 　　总共就两颗功德珠，还是老狐狸给他们的结婚礼物，他就这么轻易地往外送，手也太松了吧。 　　“以后千万别让他管钱。”叶朝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人家碧守好意要孝顺他，他反倒教训了一通，尹斌觉得他也是蛮奇怪的。 　　“没关系，他高兴就好。”他将被叶朝说得开始自我怀疑的小狐狸精揽进了怀里，一副要为他撑腰的样子，“反正身外物都可以赚。” 　　“行，行。”叶朝好意规劝，却被这对新婚的年轻人秀了一脸，差点被气吐血，念在功德珠的份上，勉强忍了脏话，“你觉得没关系就没关系，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虽然妖星和混沌始终有点不太对盘，这顿饭还是一直愉快得吃到了下午，大家都吃得圆了肚皮，瘫在椅子上几乎快要走不动路。 　　唯有于风露出了可怕的面目，吃了一大堆，依然腹部平坦，白衣上一个油点都没沾上，那头卷发也清爽得很，他像只是来喝了一杯茶一般轻快地起身，与大家告了别。 　　剩下几人都吃乏了，只有弘元起身送了他，别人只是挥了挥手，算是再见。 　　“有空再来玩啊。”叶朝瘫在椅子里也没忘吆喝了一句。 　　“一定，一定。” 　　“陈非非，去洗碗。”于风离去后，叶朝懒洋洋地指挥道，俨然一副家主的模样。 　　“等一会……我休息一会……”陈非非也不是什么积极的主，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又断了电似的倒了回去。 　　还是尹斌先站了起来：“我来吧。” 　　他向来手脚麻利，且不觉得做家务劳累，当下便利索地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菜，将餐具都收起，送去了水池里清洗。 　　“不错……”叶朝懒懒地拍了拍碧守的肩，“你老公挺勤快。” 　　碧守本还被撑得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立刻清醒了，费劲地站起身就要过去帮忙。 　　“不用。”尹斌用沾着泡沫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让他去沙发坐着休息会。 　　碧守看来看去，都没找到能插手帮忙的机会，只得乖乖听话去沙发上坐下，一边陶醉地看着尹斌洗着碗的高大背影，一边自我反省，怎么能这么懒惰，这还怎么能算对尹斌好？ 　　忽然他的手按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车钥匙。 　　“这是……”碧守不能确定，拿着车钥匙给叶朝和师父看，“这是于风的车钥匙吗？” 　　“是吧，这车这么贵，除了他还有谁买得起？”叶朝回答。 　　“他忘记带走了？” 　　“可能吧。”叶朝想了想，突然皱起了眉头，“没带车钥匙他都没发现？那小子不会是开了别的车来的，只是顺便多装了把钥匙吧？妈的，到底是有多富？！” 　　碧守看着手里的车钥匙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或许于风还没走，他还来得及把钥匙还回去。 　　碧守一路小跑来到楼下，四处嗅了一圈，还当真闻到了于风的气息。 　　于风还未走远，碧守猜他大概是去买了些东西，可能还没发现他的车钥匙忘记带了。 　　碧守狗狗似的一路追着他的味道，一直来到了隔壁的小区里。 　　两个小区虽然离得不远，可一个是相对有些岁月的居民楼，另一处却是联排别墅的住宅区，碧守若不是会隐身，差点连别墅小区那守卫森严的门都进不去。 　　于风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他疑惑着向里找寻着。 　　一直走到了别墅小区的深处，他才在小区的小花园里找到了于风。 　　“你车钥匙忘记带走了。”他现身上前归还了车钥匙，很是疑惑地问于风，“你在这里做什么？” 　　于风对突然现出身形的他有些吃惊，却很快露出了笑容答道：“这里风景不错，也没有人打扰，我偶尔会来这里静静心。” 　　“谢谢你为我跑了这么一趟……”于风又道，“作为谢礼，我带你去兜兜风吧。”他摇了摇手中的车钥匙。 　　他说着便带着碧守往外走，好像笃定了碧守会答应一般。 　　他走得这样着急，就连碧守都察觉出了古怪。 　　就好像他想要碧守马上离开这里一样。 　　“救命啊！”忽然一声尖叫刺破了别墅区的平静，有人高声喊叫着，“救命啊！失火了！大家快跑啊！” 第162章 救火 　　“救命啊！失火了！大家快跑啊！” 　　尖叫声带来了更大的喧哗，人们闻声纷纷跑了出来，惊惶四顾着向外奔逃。 　　碧守听见这惊呼声，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自己身边那个闻声顿住了脚步的男人。 　　他想起自己曾在于风电脑里见过的那些恶行，还有于风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说他最喜欢火，干净。 　　他看着于风，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伤痛。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一直是相信于风已经改变了的，没想到他仍在做着这样的事情，真的让碧守又失望，又难过。 　　于风注意到这小东西看着自己的视线，皱起了眉头说道：“等我一下。” 　　说完，他便逆着人流奔跑起来。 　　碧守哪能放他逃跑，吸了吸鼻子也跟了过去。 　　没想到于风并非要逃跑，反倒是冲向了起火的别墅，先在火场四周布下了普通人看不见的结界，防止火势蔓延到邻居家。 　　紧接着，在碧守反应过来之前，冲进了浓烟滚滚的别墅里。 　　“于风！”碧守吓了一跳，想跟进去却被凶狠的火舌拦下。 　　于风虽在修行之路上前进迅速，到底也还是肉体凡胎，这样直接冲进火海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区的消防和安保都十分健全，火情发生没多久，消防车就已经赶了过来。 　　消防员询问了报警人别墅里是否有人，围观的人都说这间别墅的主人久居国外，只是偶尔会请人上门打扫，此时应该是没有人的。 　　只有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美得男女莫辨的长发男孩冲上来坚持要他们救人，说有人冲进去了。 　　消防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救人要紧。正当他们全副武装要冲进着火的别墅中去的时候，火场中走出了一个怀抱着什么的男人。 　　从火里踉跄走出的于风看上去狼狈极了，原本一尘不染的衣服早就被熏得看不出颜色，卷发也被火星燎得乱七八糟的，他一边咳嗽一边将怀里的东西交给了碧守。 　　“咳咳，你照顾一下，咳咳咳……”他连脸都被熏得漆黑，咳嗽着坐在了地上，“还好救出来了。” 　　碧守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呼吸微弱的小生命——是一条小狗。 　　“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有人好心给于风递来了毛巾和水，“里面还有人吗？” 　　于风用清水打湿了毛巾，用力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火太大了，我只听见了狗叫，没看到有人。” 　　“狗狗还好吗？”他缓过劲来，重新露出了笑容问碧守，“我找到它时它还能叫，已经尽力护着了，应该没有受伤吧？” 　　“应该没事……”碧守暗中用灵力替小狗清掉了些许堵住了口鼻的烟尘，小狗明显舒服了许多，抖得也没那么厉害了，“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他抱着这只于风冒着危险冲进火场救出来的，几乎毫发无伤的小狗，内心又有了些许迟疑。 　　如果火当真是于风放的，他有可能为了一只狗冒这样的险吗？他会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这只陌生的狗吗？ 　　如果是过去那个坏蛋于风，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所以这火会不会只是巧合？或许于风真的只是来这里饭后散了会步？ 　　他这样想着，脸上便又像是舒了口气一般，看向于风的眼神也没有先前警惕了。 　　“怎么？”于风笑他，“你不会以为这火是我放的吧？” 　　他这问题问出了几分受伤的意味。所谓说破无毒，他丝毫没有回避自己身上的嫌疑，反而让碧守觉得是错怪了他。 　　“请问一下……”有穿制服的人接近于风，“你刚才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人吗？” 　　“我只看见了狗……”于风还是那样回答，“如果有人的话应该会发出声音来吧？但我没有听见有人的声音。” 　　“不对啊……”围观的人忍不住插话道，“这家人是一直在国外呆着的，这家里哪来的狗？” 　　“大概是偷跑进院子里的流浪狗？”于风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要不然我再进去看看吧。”他重新站起身，托碧守照顾好小狗，撩起了袖子，便又要往火场里冲去。 　　然而专业人员已经来了，怎么可能再让他这个无关人等随便进去。 　　“这位先生，我们很感谢你的见义勇为，但接下来还是交给我们吧。”强壮的消防员礼貌地挡住了他，并对着围观的居民们说道，“请大家尽可能不要挤在这里，留出给我们操作的空间好吗？” 　　人家消防员都这样说了，于风也只能作罢，他露出一副“没办法”的表情，笑了笑对碧守说道：“那我们把狗狗交给保安室，让他们帮忙交还给狗主人吧。” 　　两人还了狗，碧守仍有些惊魂未定。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于风反而显得比他镇定得多，甚至伸手轻拍他的胳膊安慰他。 　　“你要不要再回我们那洗个澡？”碧守闻到了他身上灰烬的气息，看着他那头被烧得乱七八糟的卷发，好心地建议道。 　　“不用……”于风走到了自己的车边，“我反正开车，回去再洗澡也行。” 　　“哦，那你……”碧守脑中仍有挥之不去的疑虑，他甩了甩脑袋，与坐进驾驶座的于风告别，“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于风落下车窗，伸出那个爆炸头，仍不死心似的笑着问他：“不去兜风？” 　　“不去了。”碧守摇了摇头，又道，“你赶紧回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吧，刚才多危险啊！” 　　“遵命。”于风笑得露出了白牙回答道。 　　他发动了汽车，忽然又伸出了脑袋，叫住了正准备回家的碧守：“碧守。” 　　“嗯？” 　　“谢谢你相信我。”他对碧守说。 　　他似乎知道自己早前的黑历史有多么糟糕，也知道碧守心中有怎样的怀疑，感谢时收起了那副笑脸，看上去多了几分真情流露的味道。 　　他突然这么正经，反倒让碧守不自在起来：“快点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天确实要黑了。 　　乌云缓缓遮住了西下的太阳，似是又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第163章 分家 　　碧守在雨落下前回到了家里。 　　一回家，不用他开口，尹斌就已经凑了上来。碧守身上带着的浓烟的气味显然让他十分担心。 　　“怎么了这是？”叶朝也皱眉上前询问，“你去送个车钥匙送哪去了都，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还一身烟臭味。” 　　“隔壁小区失火了。”碧守说着，见尹斌上前为自己掸去烟尘，很乖巧的站直了让他拍来拍去。 　　“呃……”尹斌发现了他胳膊上的黑色手印。 　　明显是一个男人的手印。 　　“啊这个……”碧守这才发现那个手印，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于风也在，他去救火了呢，可能是不小心把灰沾到我身上了。” 　　“他？救火？”叶朝刚才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呢，听这话也还是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 　　“嗯！”碧守并没有将自己之前怀疑的内容告诉大家，只是说，“他冲进了大火里救出了一只小狗呢。” 　　听说是救狗，叶朝反而稍微信了：“那倒是有可能。” 　　“他对动物比对人有感情。”他又说。 　　碧守也不知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只是懵懵地点了点头，被尹斌推进了浴室洗澡。 　　他没有受伤，可洗去了烟味后仍是被尹斌细细检查了一番。 　　尹斌知道这小狐狸精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生怕他哪里受了伤强忍着不说。 　　“行了行了，别趁机揩油了。”叶朝制止道，“结了婚也要注意点影响，这家里好歹有长辈还有外人。” 　　“外人”陈非非闻言深感受挫，赶紧变回了猫的模样去蹭叶朝的腿：“我不是外人，我是宠物。” 　　“你爱是什么就是什么，让开点我有话跟你们说。”叶朝用腿轻轻拨开了这只谄媚的猫，很是正经地坐了下来，颇有长辈威严地对着屋里的几人说道：“都过来一下。” 　　碧守不知所以，好奇地凑了过去，尹斌也跟了过去，主要是去给这小狐狸精擦头发。 　　“你们也知道，弘元一直都只有灵体，必须要靠外界不断提供灵力才能维持存在。”叶朝看向了身旁的高大男人，推了推眼镜说道，“虽然现在我们有了不少灵石，可灵石终究会有耗尽的一天，我们也不能总是依靠于风这个外人。” 　　“灵石耗尽也不用怕，还有我呢！”碧守想都没想就张口表了孝心。 　　“不要插嘴。”叶朝瞪了他一眼，本想凶他几句，被他身后那个凶兽看着，只能忍下了。 　　“我从很早之前就在思考，有没有什么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用灵石，也不要我们做人肉电池，而是能让弘元能够拥有肉身，能够重新真正存在于这世间的办法。”他又说道。 　　弘元握住了叶朝的手，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开口之前就提出了拒绝：“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我是绝对不会去夺舍的。就算是已死之人的身体，也不该由我们来占有。” 　　“我有说让你去夺舍吗？”叶朝甩开他的手，“你也不要插嘴。” 　　一老一小两只人狐通通被他下了禁言的命令，都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你们苍狐都死板得很，肉也不吃，虫子也不杀，我能指望你去夺舍？” 　　叶朝对这两双犬科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动于衷，接着又说了下去，“我也去查了不少的资料，其实万物皆有灵，你也不必非要依附于人族的身体才能生存。先别说话，我知道你连动物的身体也不愿意夺走。” 　　叶朝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发着淡淡光泽的小娃娃，递给了弘元：“那么物件呢？或许你可以想办法附身于这些死物之上，以器灵的身份重新开始修行？” 　　“这……”弘元接过那个被雕刻得惟妙惟肖的婴儿模样的石头，面露迟疑，“恐怕很难吧。” 　　叶朝的想法几乎算得上是异想天开，弘元本是狐妖，就算没了肉体也还是狐狸的灵魂，哪有那么容易变成器灵？ 　　这就好比让一条鱼上岸学走路，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很难，但总比你一辈子只有灵体要好。”叶朝却很坚定。 　　他对那个婴儿的石雕轻轻注入一股灵力，那石雕便越发闪出光泽来：“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用上次我问你们要的那颗最大的灵石雕成的。” 　　“这石头本身带着灵力，现在我们有功德珠帮助，家里灵气又很旺盛，我觉得或许正是让你附身于它的好时机。”叶朝说。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从见到那颗看上去很有年头的灵石开始，他便一直在想办法将它变成适合弘元借居的模样。 　　若不是有了几分把握，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提出这么个看似荒唐的建议。 　　弘元似是被说动了，重新握紧了他的手：“谢谢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那就试试吧。”他拿起那个石雕的娃娃，竟是要当场附身上去。 　　叶朝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行动派，赶紧把灵石抢了回来：“急什么，我就是跟你们说一下，具体细节还是要多考虑考虑的！” 　　这事关弘元的未来，可比伤筋动骨还严重，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将一切风险都减少至最低啊。 　　虽然这事儿现在看起来还很难，可也是给了大家一个希望。 　　于风提供的灵石还能撑很久，所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琢磨这件事。 　　碧守这段时间先是和尹斌成了亲，又得到了功德珠，眼见着师父也有希望获得新的身体，就连家里的小猫咪也已经替他们高兴得呼噜起来了。 　　他好像突然交了好运，身边都是他喜欢的人，遇到的也全都是好事。 　　尹斌终于擦干了这小狐狸精越来越长的头发，却见他呆呆地坐着不动，便低头亲了这个呆狐狸一口，问他：“在想什么？” 　　“就是突然觉得好幸福……”碧守愣愣地抬起头，亲昵地用鼻尖磨蹭他的脸颊，“好幸福，幸福得让我有点害怕。” 　　“这就害怕了？”尹斌笑他，“我还没说我的计划呢。” 　　“什么计划？” 　　尹斌抬起头，冲着眼前的二位长辈，非常郑重地开口道：“碧守既然已经跟我结婚，我认为他应该搬去我那里住比较好。” 　　婚后还要对着叶朝这个恶婆婆，他可不愿意。 第164章 都给你买 　　分家的事尹斌提的挺突然，对于弘元来说，从得知自己徒弟成亲到尹斌提出要搬出去住不过几个小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下来。 　　碧守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事事仍需要人提点照顾，老实说，他是舍不得的。 　　“这个屋子虽然也不算小，但要住下五个人，还是稍微拥挤了吧。”尹斌见他不说话，又说道，“碧守完全可以搬去和我住，这样你们也宽敞些不是吗？” 　　之前一段时间一直是弘元住在书房，叶朝住弘元的房间，碧守自己一间。 　　再加上尹斌和那只赖着不走的猫，确实面临着没地方住的问题。 　　“没关系的！”陈非非适时插嘴道，“大哥你和嫂子一屋，我就睡沙发就行。实在不行，狐狸大师父与叶医生也可以住一间嘛，怎么算都是够住的！” 　　他自以为很会察言观色，察觉到了弘元的不舍，谁知提出的建议却踩中了叶朝的雷区。 　　“也对。”尹斌笑了起来，挑眉看向叶朝，“你们怎么还分房睡？都这个年纪了，还玩什么柏拉图？” 　　一向牙尖嘴利的叶朝此时却回不了嘴了，只是面目狰狞却很没有气势地说了句：“关你屁事！” 　　他自从搬到弘元这里居住之后，还从未与他好好谈过二人之间的关系。 　　虽有过几次动情，却始终没能互通心意。 　　他们与小辈不同，面前有着太多不能回避的回忆。 　　他们一直没有聊过曾经彼此之间的欺骗，伤害，误会还有横跨这么许多年，从未淡去的感情。 　　弘元或许是不开窍，或许仍把他当小辈，又或者是老朋友，而他，不敢深究。 　　弘元也被问得微微偏过脸去，似是不愿被小辈们看见自己的表情，缓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们既已成亲，想要两个人一起住也是正常。” 　　“但师父还是有一点舍不得你……”他慈爱地摸了摸碧守的脑袋，看着自己徒儿的眼睛又说道，“如果你不觉得师父麻烦的话，不如照非非说的那样，先与尹斌一起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若是嫌屋子小了，师父也可以再去换一件更大的房子。好不好？” 　　师父都这么说了，碧守哪还有不愿意，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回头对尹斌说：“就先不搬出去了吧？我觉得大家住一起挺好的呢。” 　　这老狐狸精！尹斌笑着冲碧守点了点头，在心中却在暗骂。 　　他怎么都没有料到居然被一向看起来稳重正经的弘元摆了一道，一时半会竟还搬不出去了？！ 　　碧守明明无父无母，可怎么他好像一下子多了两个婆婆？ 　　心里虽然不快，尹斌最在意的到底还是碧守的想法，既然碧守说想要留下，他便也只能乖乖同碧守去挤那张小床了。 　　“今天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当晚，碧守枕在他的手臂上悄声地问他：“是不是嫌这里太挤了？” 　　面积不是问题，一起住的都不是正常人才是问题。尹斌想着，没有吭声。 　　“我想好了，结婚就要负责任。以后我就去叶朝的医院上班，努力赚钱，买一间更大的屋子，有好多房间的那种，到时候也给非非一个房间。好不好？” 　　碧守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近那个熟悉的胸口，“等我赚了钱，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我都给你买！” 　　论赚钱，尹斌不论是过去的危险职业，还是现在时不时去柏雪那接的私活，都赚得不少。 　　恐怕这小人狐辛辛苦苦打工一年也未必赚得了他一个月的钱，可碧守这话在尹斌听来就是舒服得很。 　　“万一你挣的钱不够呢？”尹斌闭着眼睛，享受着这被窝里漫无目的的对话，“万一我想要的都很贵呢？” 　　“那我就打两份工！”碧守一点犹豫也没有，“我还可以去变戏法，糊弄一下人族应该不难的！” 　　他的副业计划说得如此流畅，看样子早就认真考虑过。 　　尹斌弯了弯嘴唇，将狐狸搂得更紧了些：“睡觉。休息好了才能赚大钱。” 　　他怀里的小狐狸精也很享受这热乎乎的拥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轻声道：“晚安。” 　　说罢，碧守一点都不客气地将手脚都环在了身边这位人形发热抱枕之上，很是惬意地蹭了蹭，闭上眼睛发出了舒服的轻叹。 　　被他抱着的男人却突然睁开眼——被磨蹭得睡不着了。 　　还是要想办法分家。 　　在黑暗中睁眼瞪着天花板的尹斌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第二日清晨，尹斌气色不佳地坐在了饭桌旁。 　　原本他计划早起去晨跑顺便买早餐，却因为大半夜都用来平心静气，天快亮了才睡，反倒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呵，这不是住得很自在吗？”叶朝已经衣着整齐，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坐在桌边，一边吃早饭一边对他嘲讽起来，“这都几点了才起，还挺娇贵。” 　　尹斌休息得不好，只送去了一记眼刀，没有和他计较。 　　碧守打开了早间的新闻，又给他递上了热好的牛奶与早餐包，在尹斌身边坐了下来，冲他露出了带着清新气息的笑：“是不是前两天开长途车累了？我看你睡得挺沉，就没有叫你起床。” 　　“也许吧。”尹斌撕了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 　　“二十来岁，开个车就累了？”叶朝的表情别提有多嫌弃，他正想趁着凶兽萎靡的时候再多损几句，忽然被碧守打断了。 　　“别吵！”碧守放下手中的早餐，摸起遥控器提高了电视的音量。 　　地方台的早间新闻，时常都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碧守因为不了解人族，每天看得津津有味的。 　　这日的主持人的声音却比平日要严肃许多，他一脸沉痛地报道了前日某别墅小区的突发火灾。 　　虽然消防人员迅速赶到，可火势太过凶猛，还是造成了一人死亡。 　　死者是别墅的主人，长期居住国外，只短暂归国探了个亲，谁知遭此横祸，可谓命运难测。 　　“这不就是你们昨天……”叶朝反应了过来。 　　碧守看着字幕上的“一人死亡”，一时间头晕目眩。 　　他应该发现的，久无人住的房子里有狗，必然是主人带着狗回来住了。 　　都怪他太笨了。 　　如果他早一点意识到，如果他也和于风一起冲进火场，或许就能发现火场里还有一个人，或许那人就不会死了。 第165章 世上有许多无能为力的事 　　尹斌第一个察觉到碧守的不对劲。 　　这小狐狸精看着新闻就浑身颤抖了起来，脸色惨白，简直像是失了魂一般，嘴里一直念着：“都怪我，都怪我……” 　　“碧守。”他强行掰过碧守的脸，不让他继续看电视，“告诉我怎么了？” 　　电视里新闻仍在继续播报着，经消防员检查发现，起火原因是房屋的线路老化。 　　起火地点又恰巧是堆放了许多杂物易燃物的房间，火情才会蔓延得如此凶猛迅速。 　　或许是因为这房子不常有人居住，有了这样的隐患也没被及时发现，才会最终造成了这一场灾难。 　　“听到了吗？”尹斌轻拍碧守的后背，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安慰他道，“是线路老化造成的，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是我的错，都怪我……”碧守看着他的眼睛，满眼的悲痛与无措，“我应该跟于风一起冲进去的……于风一个人来不及搜完整个屋子，如果我进去了，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碧守在叶朝的医院见识过许多事故与生死，可那时见到的每一条生命的离开，都是经过了大家的尽力挽救，没有人会被忽视，也没有人会被放弃。 　　可昨日在火场中消失的生命，如果他能勇敢一点冲进火场，或是细心一点在外围检查，或许那人原本是可以不用死的。 　　“于风当时直接冲进去了，我以为，我以为没有事情的……”碧守抓住尹斌的手，红着眼睛激动地说道，“是我大意了啊，我应该去好好检查一下的……我应该……”、 　　他话中三番五次提到于风，尹斌隐隐察觉出这件事或许有些问题，却又来不及细想，怀里的人动静明显已经不太对了。 　　碧守说着话，很显然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却仍用力抓着尹斌，求助般看着他：“怎么办，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都是我不好……我害死……我……哈啊……” 　　他说着话，越说越喘，最后竟大口大口急促呼吸着说不出话来了。 　　“碧守。”叶朝一把推开担心得不知该做什么的尹斌，将早餐的包装袋罩上碧守的口鼻，沉声指示道，“冷静下来，看着我，碧守，看着我。对，跟着我说话的节奏呼吸。” 　　“呼……”他一边给碧守顺气，一边为他的呼吸做引导，“吸气，慢一点，轻轻的，对，再慢慢地吐出来。” 　　“他太激动了，过度呼吸。”叶朝抬头对围过来的几人非常专业地解释道，然后翻了很不专业的一个白眼，“快把电视关掉啊，还想刺激他？” 　　叶朝知道这小人狐性情直白，容易钻牛角尖，没想到这孩子人族的一大堆聪明才智都还没学会，却先染上了压力症。 　　“你说你是不是脑筋不好？”他指导着碧守调整呼吸，还有心情戳了戳正在对着纸袋努力呼吸的小人狐的脑袋，“新闻上这事儿，物业有责任，家里打扫卫生的有责任，可能电工也有责任，甚至死者自己都有一点责任。就唯独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在这着什么急？” 　　“我本……本可以……可以救……”碧守说着又一副要急起来的样子。 　　“万一你人没救出来自己冲进去被烧伤了呢？万一你被熏死了呢？被房梁砸死了呢？到时候你留这一屋子的孤儿寡母怎么办？” 　　叶朝张口就胡说八道了一大通，就是不让小人狐说话，“世间自有他的规则，有你没你，规则都不会改变。该昨儿死的就会昨儿死，不该死的想死也死不掉。 　　你别想什么如果你救了他就好了之类的屁话，你没那么重要，别把自己当英雄了。” 　　他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通，虽话不好听，竟也安抚了碧守几分。 　　碧守拿掉了纸袋，红着眼睛看着他：“要是我把他救出来了该多好啊。” 　　“世上总有些事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叶朝垂下眼帘，轻抚着小狐狸的脑袋说道。 　　这则新闻打消了所有人的胃口，难得陈非非拍马屁去买的早饭，却只能剩下了。 　　叶朝忙着去上班，把这只情绪低落的小人狐交给了尹斌看着。 　　碧守已经缓过了气，不像先前那样激动了，却还是蔫头蔫脑的，靠在尹斌怀里沉默地看猫和老鼠。 　　就算尹斌逗他，他也做不出什么反应，只是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没过多久他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碧守缓缓打开信息，看见上面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信息是于风发来的。 　　于风想必也看到了那条新闻，此时大概也同他一样，正感觉着自责与无力吧。 　　碧守想着，强打起精神回复道：“不要太自责了，线路老化不是你的错，能救出狗狗你已经很厉害了。” 　　这条信息很快来到的于风的手机上，他看着信息勾起了嘴角，笑了一声。 　　放下鼠标，他捧起茶杯，来到窗边享受起窗外的阳光与绿意。 　　窗外有微风拂过，奏响了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 　　于风的窗户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那日众人曾经见过的铜铃，被系在了一系列的工艺品风铃下面，一有风吹过便发出高低不一的铃声，很是热闹。 　　奇怪的是，有时风停了它们仍还在吵闹，那铃声声声阵阵，偶尔听起来有点像哭声。 　　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早间那条关于火灾的新闻，新闻旁的另一个窗口则是某篇关于某个道德败坏的律师，干了一屁股坏事却钻了法律的漏洞逃到国外逍遥的调查报告。 　　于风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同时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 　　他只是比恶人更恶，比聪明人更聪明而已。 　　活动小番外_南风馆历险记 （上） 　　叶朝的一天，比起家里那堆大小妖怪，要忙碌得多。 　　他已在人间生活了几十年，有时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不光坏事没机会做，竟还阴差阳错地成了医生，整天治病救人，积德积得感觉自己头上几乎快要开始亮起圣光。 　　每天能做的最大的坏事，顶多也就是阴阳怪气几句小人狐和他那个凶兽老公了。 　　悲哀啊…… 　　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晚上想看会电视，还要被那两位秀恩爱，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早点睡的叶朝，睁着眼睛自嘲地笑了出来。 　　到底还是年轻人真诚勇敢啊，爱啊恨啊都直来直去，不管有多少困难，相爱了就要在一起。 　　想当年，他好像也是这样的。 　　当年他以比弘元矮了将近两个头的弱小身形，强势地追求这只冥顽不灵的老狐狸。又是强吻又是献身，简直勇猛得接近愚蠢。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弘元也想起了那段回忆，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提那时候的事了。 　　他们做了好多年的挚友，都变得畏惧起来了。毕竟现在家人一样的关系可以维持一辈子，可若是把一切都挑明，需要较真的问题就太多了。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好像不捅破窗户纸，也过得下去。 　　叶朝躺在床上，正胡思乱想着这么一堆有的没的，忽然听见弘元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叶朝。”弘元从墙里走出来，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他的床边，“叶朝，我不对劲。” 　　“怎么……” 　　叶朝知道以弘元这家伙的刻板个性，若不是真的出了问题，是绝对不会直接穿墙来找自己的。 　　他慌忙坐起检查弘元的状况，伸出的手却径直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叶朝赶忙以灵力探索，可弘元的身体却将他注入的灵力无声地吞噬了下去，半点回应也无。 　　“我觉得，很不舒服。”弘元靠在床沿上，强壮的身体正变得透明，像是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怎么会这样……” 　　叶朝碰不到他，灵力也派不上用场，眼见着他一点一点变得模糊，到底还是慌了。 　　“怎么会这样啊！你做了什么？！”他急得大声问弘元，“书房里的筑灵阵失效了吗？还是你练了什么功法失败了？” 　　叶朝紧皱着眉头，徒劳地去抓那逐渐变得虚无的弘元的身影：“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啊！说了我好想办法！” 　　“我什么都没……”弘元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难以辨明，他看着叶朝虚弱地笑，“我只是想到了……过去……你……” 　　“好了，你别说话了！”叶朝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看得出就连说话都在耗费这家伙的生命力，而且眼看着就要彻底消失了。 　　弘元本就死过一回，现在存在着的，是叶朝从乌有中拼命夺回的灵体，若是灵体都没了，那就真的是彻底灰飞烟灭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一想到这一点，叶朝斯文的脸孔霎时扭曲了起来：“别说话，先附到我身上来。” 　　“不……” 　　那个几乎快要看不见了的老狐狸还想说些什么，奈何眼前的妖星根本不容他拒绝，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强行将他的意识吸收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自古以来，鬼怪附身于人都是造孽的恶行，被附身的人不仅仅会在一定时间内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严重的甚至会损伤三魂七魄，就算鬼怪只是短暂附身，也可能造成被附身之人的灾祸。 　　善良古板的池弘元，自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叶朝太了解这只老狐狸了，只能主动将他的灵体吸纳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论后果如何，至少只要还在他的身体里，弘元就不会轻易地消失。 　　这就是被附身的感觉？ 　　叶朝在黑暗中清醒过来，抬头问这包围着自己的黑暗：“弘元，听得见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如何？” 　　黑暗中毫无回应，一片寂静。 　　“你要是醒了别乱看乱摸啊……”他开玩笑道，“咱们好些年没“坦诚相见”过了，我已经是个老男人了，也不像年轻时候好看了，这身体你别嫌弃啊。” 　　玩笑里多少夹杂了几分真心，叶朝得不到回应，自己也觉得没趣，在黑暗中坐了下来，等待着那只老狐狸的反应。 　　这片黑暗证明了他的身体正在被别人占据，知道弘元还活着，叶朝便不觉得害怕。 　　“要是知道有今天这么一出，我前两个月就应该在楼下的健身房办卡来着。”他自嘲地笑了笑。 　　黑暗里突然有光亮闪了闪。 　　这是？ 　　叶朝顺着那光走去，就像是从黑暗的隧道里找到了出口一般，一直向前走，竟真的走出了那片黑暗。 　　“这里是……”叶朝皱眉看着脚下的木质地面，古色古香的墙壁，门窗，走廊，还有令人惊愕的，非常多的少儿不宜的声音。 　　“什么鬼地方？”妖星本人根本没在怕，一脚踹开了一间浪声最大的房间闯了进去。 　　房间里却只是空白一片，两个没有面目的人偶躺在床一样的空旷木板，动也不动地上大声叫着，对闯进房里的叶朝不理不睬，依旧是一动不动地发出那些不知羞耻的声音。 　　这画面未免太过让人毛骨悚人，叶朝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出了门，一连又踹了相邻的几个房间，都是这个样子。 　　这里简直像是一个恐怖至极的十八禁版娃娃屋！ 　　叶朝骂了个脏字，不信邪地一间一间地看了过去，一整层楼，没有一个有脸的人。 　　他恼火地下了楼梯，又循着声音到处踹门，终于在一间看起来十分简陋的房间里，他看到了位老熟人。 　　弘元穿着粗布做的衣服，系着麻绳一样的腰带，留着不知道是什么审美的长发造型，大敞着衣襟，袒露着强壮的胸膛，正站在房间里一本正经地与人说话。 　　“这打扮……还挺野性。”叶朝惊大于喜地瞠目结舌了一会才上前与像是在玩cosplay的弘元搭话，“怎么回事啊，这什么鬼地方你知道吗？” 　　弘元对他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非常认真地对着自己面前的一位老者说着话。 　　“对，我的力气很大，什么活都可以做。”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有些不太一样。 　　叶朝皱起眉头，抬头细看起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弘元，双目干净有神，肌肉坚实，脸颊饱满，俨然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模样。 　　……未免也太嫩点了吧！ 　　活动小番外_南风馆历险记（中） 　　见着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弘元，叶朝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一方面他猜测到自己大概是进入到了弘元的回忆或是梦境里，一方面他是真的，由衷的，感觉赚到了。 　　他认识弘元的时候，弘元已经四百多岁了，外表看上去虽然只有三十出头，眼神与举止却已然有些老成了。 　　眼前的这个弘元却不一样，且不说那明显年轻几岁的外表，光是那双单纯得几乎媲美碧守的眼睛，就让叶朝觉得新鲜可爱极了。 　　更不用说这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的衣服，露了那么一大块胸膛，简直就是在给看见的人送福利！ 　　叶朝所认识的弘元，穿衬衫都恨不得把能扣的扣子全都扣上，已经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服务精神了。 　　叶朝围着那个看不见自己的年轻弘元细细赏鉴着，一时间竟然有些乐在其中了。 　　“可能会有些辛苦，有的客人脾气也不太好，你可能忍耐？”老人的声音打断了叶朝色眯眯的审视。 　　“我可以的。”年轻的弘元显得很是迫切，“谢谢李伯伯为我介绍这份活计，我一定会多赚些钱报答您的。” 　　老者摆了摆手：“我看你虽然什么都不会，身体倒是不错，人也老实，不会闹什么幺蛾子，才介绍你这么个好活计的。” 　　“别处可挣不到这个钱！”老人家撇了撇嘴说道。 　　“谢谢李伯伯，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弘元闻言，不疑有他，认真地鞠躬跟人家道谢。 　　旁听的叶朝却听明白了，这恐怕就是当初黑影说的，被骗到南风馆的事儿了吧。 　　看弘元这副不知世事的样子，还把那糟老头子当好人呢。 　　年轻的弘元真的是干净又好骗，好单纯，好可爱，叶朝看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若不是眼前只是回忆中的影像，他几乎都要按捺不住当场对这只年轻的人狐做些什么了！ 　　“我已经同楼主说过了，他们原本不收已经成年的男人，但你确实长得不错，楼主愿意让你先试试。”老者说道，“待会你往楼上走，三楼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有人在等你。” 　　“三楼最里间。”弘元像是怕自己记不住，认真地重复着老人的指示。 　　“你要是把人家伺候好了，那以后有的是你吃香喝辣的，伺候不好……呵呵，那老夫就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回山里去吧。” 　　“知道了。”弘元点头，“我会照客人说的做的。” 　　他说得这样一本正经，其实完全不知道所谓的“伺候客人”是怎么一回事，叶朝猜测着接下来的发展，简直快要笑出声来。 　　他忍不住跟着眼前这个年轻而高大的背影，想去亲眼看看弘元的这段“光辉历史”。 　　弘元照着老人说的，找到了三楼的那个房间，有些局促地敲了门。 　　“进来。”有人在门内说道。 　　“你好。”弘元打开门，很有礼貌地向屋里的男人问好。 　　男人一头如瀑的长发，穿着对于男人来说过于艳丽的颜色，斜倚在床栏上，一双凤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弘元许久，才轻佻地说了句：“先去沐浴了再来。” 　　弘元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还以为人家嫌弃他脏臭，对于沐浴这个要求也没什么异议，询问之后，乖乖进了里间脱了衣服洗澡。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叶朝被这突如其来的福利惊得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肌肉冲击来得太过直白，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要流鼻血了。 　　虽然不知床上那位到底是谁，可叶朝还是在心里狠狠地给他点了个赞。 　　弘元老老实实洗了澡，换上了客人吩咐他穿上的干净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 　　“已经洗过澡了，很干净，应该不会有臭味……”弘元说着话，呆住了。 　　床上的那位，不知何时褪尽了衣衫，大大方方地摆出了勾引的姿势，微笑地看着他。 　　饶是见多识广的叶朝见此情景也被吓了一跳，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大个子的反应。 　　弘元看着男人的视线并无躲闪，也没有情欲的颜色，他似乎有些不明白：“您为什么把衣服脱了？” 　　“不脱衣服怎么办事？”男人笑起来凤眼微微上挑，反倒比弘元更像是狐狸精，他向弘元伸出纤细的胳膊，“来，你过来。” 　　叶朝本是来看热闹的，看到这里却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虽然眼前这男人做的完全就是他想对弘元做的事情，可他就是觉得很不高兴！ 　　弘元这傻大个，竟还不觉危险，当真听话地走了过去！ 　　“要我办什么事？”弘元特意蹲下身子，与男人平视，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男人掩嘴笑了：“你当真不懂？” 　　弘元甚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向男人的眼神非常的认真：“李伯伯说，让我照着你说的做，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他的这番话逗得男人又笑了好一阵子，笑够了，他才眯起眼睛将唇附上了弘元的耳朵：“我要你呀……” 　　他具体说了什么，叶朝并不能听得清楚，可从弘元那变了好几回颜色的脸上，他也大概猜到这家伙被怎样狠狠调戏了一番。 　　“不，不行。”弘元明显被吓到了，猛地站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行，既快活，又有钱拿。”男人俯卧在床上，翘起了两条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有什么不好？” 　　“怎么会男人……跟男人……”弘元显然有些混乱，他刚入人世不久，本以为已经看到了许多怪事，没想到还有更荒诞的在等着他。 　　“你把我当成女子不就好了。”床上的男人将长发放下，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突然发出了女人似的声音：“郎君，快来陪人家玩一会儿吧。” 　　活动小番外_男风馆历险记（下） 　　面对眼前雌雄莫辨的诱惑，弘元露出了比见着凶案现场还要恐怖的表情。 　　床上的那位论体格比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若是动手，完全只有被弘元暴揍的份，可弘元白着脸摇着头后退着，看上去似是害怕了。 　　床上的男人啧了一声，将遮掩的被子踢开，翘起腿坐在床沿，挑眉看向弘元：“你若是同我都做不下去，以后还怎么接客？” 　　南风馆近来也有些喜欢被强壮男人疼爱的客人，奈何楼里的小倌多是些软弱可欺的玩物性子，他这个楼主才会想从外面找些壮汉回来养着。 　　谁知李老头找来这位，虽然相貌不错，内里却是个木头似的雏儿，什么都不会，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事情。 　　楼主想把人赶走，却又舍不得弘元这一身让人眼馋的腱子肉，只得收起了不耐，再次冲他笑了起来。 　　他当年也是各路公子哥一掷千金也要共度春宵的角色，想要整治这块木头，有的是办法。 　　“我还是不做了。”弘元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羞耻，不再看那具莹白的身子，低着头同眼前的男人道歉，“对不起。” 　　他转身要走，却被一只冰冷的手勾住了手指，只稍微顿住脚步，那男人便像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身子。 　　“啊！”弘元被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吓得深吸了一口气。 　　“算你小子走运……”楼主攀附上弘元高大的身体，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让你先尝尝滋味。” 　　他的声音柔软中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一句话的功夫，弘元便像是他手里的木偶，乖乖被他牵到了床边。 　　“难得你长了这么俊的脸，这么壮的身子，若是连情爱之事都不懂，岂不是枉为男人。” 　　楼主一把将他推坐在床上，转身自己也坐进了他的怀里，“世间诸多好事，可都不如这有意思。” 　　他说着，已经伸手抚上了弘元坚毅的面孔，仰头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情意。 　　“喂。”叶朝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大声喊了起来，“弘元，你醒了没有？不要再让我看下去了，我不想看了。” 　　本应是附身于他的弘元毫无反应。 　　而他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弘元，也已经低头看向了那个不穿衣服的妖艳贱货的眼睛。 　　“情爱之事？”弘元的眼中有着不解，“你我刚刚相识，又何来情爱可言呢？” 　　“这里都是一夜的夫妻……”楼主从未见过这样对情爱一无所知的大男人，一时竟当真有些情动，抬头轻吻着弘元脖颈的皮肤，一只手已经向下伸去了，“只求一夕的快活就好。” 　　叶朝几乎要气炸了！ 　　“你还打算在我面前演活春宫？！”他怒极反笑，伸手想要把弘元腿上那家伙扯下来，毫无意外，他的手穿过了两人的身体。 　　他无法改变过去，也不能修改回忆。 　　“池弘元！！”叶朝的掌心有黑气聚集，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开始乱轰了，“你让我看这一场是什么意思？你他妈是不是变态？！” 　　这里既是弘元的回忆，也是他的身体之中，如果他当真乱打一气，可能同时会伤害到两个人。 　　叶朝掌心的黑气聚了又散，最终只能恨恨地捏紧了拳头，带着怒气看向了回忆里那个即将被人吃掉的笨蛋。 　　弘元先是在思考怀中男人所说的话，随着这人手指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身体，脸上的颜色十分精彩。 　　终于，他推开了面带红晕的男人，低着头，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不与真正喜爱的人做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快乐吗？” 　　“呵呵……”被推开的男人笑了，“说的什么蠢话，你也好我也好，哪里有什么“真正喜爱的人”？像我们这样的下等人，哪有人会爱我们？” 　　弘元闻言，表情似乎变了。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了那个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旁观者。 　　叶朝与他对上了视线，有些不敢相信：“你能看见我了？” 　　就在这个瞬间，周边的一切突然暗了下来，那些带着脂粉气的房屋装饰也好，老旧的地板也好，让叶朝恨得牙痒痒的小婊子也好，全都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先前的黑暗里。 　　还好还好，叶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用再继续看弘元跟别人的动作戏了。 　　也不知道那段记忆里他们两个之后又做了什么，万一真的有什么过火的行为，叶朝害怕自己气急了连自己的意识都揍。 　　可他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忽然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 　　这里虽然是黑暗之中，却与之前的黑暗并不是同一处，这感觉说起来很奇怪，但他就是知道。 　　果不其然，黑暗里突然有人将他重重扑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还没等他咬牙还手，就凶狠地吻了下来。 　　等等，吻了下来？ 　　叶朝愣住了，一下放松了气势，任由那个高大自己太多的身影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索吻。 　　他想起这是哪里了。 　　这恐怕是当初弘元在他竖起结界的结界里与他“干架”的那段回忆。 　　也许是因为这段回忆里有他，所以竟可以直接参与剧情了？ 　　这老狐狸闷骚得很，给他看的回忆全是这么限制级的，弘元这么想着，笑着回应起那个笨拙却急切的吻。 　　“不对，我记得，当时是……”很快他就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却察觉到一丝异常，“当时是……我强吻你才对……怎么……” 　　弘元不等他说完，更用力地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颇有威胁意味地抓着他的手触碰自己。 　　“呃……”叶朝吞了一口口水。 　　管他那么多，先做了再说。 　　妖星的邪性一上来，几乎要卯起反客为主的劲头，一时间干柴烈火，简直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轻薄谁了。 　　忽然他听见男人在自己耳边叹息似的说道：“这种事，果然应该与真正喜爱的人一起做。” 　　“等等……”叶朝停下了动作，大喘了一口粗气，问他：“你不是回忆？是本体？” 　　“呃……”弘元没回答。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叶朝知道此情此景不应该讲理，可还是忍不住要骂，“想做不会直接说吗？需要闹这么一出吗？还让我看你跟别人胡闹？” 　　弘元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可还没出声就被妖星的吻堵了回去。 　　“待会再给我好好说清楚！”叶朝性急得声音都变了，恶狠狠地将人按进了黑暗里。 　　原来不光是叶朝一直在思考着两人的关系，弘元也是一样。 　　他只有灵体，磁场很容易被思绪影响，昨夜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 　　弘元当时被心魔所扰，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消失了，满心只想着要去见叶朝最后一面。而那之后的事，就完全是心魔在作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把叶朝当做后辈，当做好友，也应该就这样走完一辈子，可被心魔这么一捣乱，他才想起了几百年前最早告诉他情爱的那个男人。 　　也想起楼主曾经说的“像我们这样的下等人，哪有人会爱我们？”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与楼主不同了，他知道叶朝爱着自己。 　　而他，若是没有同样的心意，当初在那个没有一丝光亮的结界里，为什么没有拒绝向自己强硬索要欢爱的叶朝？ 　　二人回到现实的叶朝的房间里时，弘元已经化解了心魔，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虽在意识的世界里刚做了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看起来却仍是那副正经得不得了的样子。 　　叶朝也僵着脸，料想这家伙大概也不会承认。他叶朝不是矫情的个性，不愿同这老狐狸精计较“刚刚那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干脆就不再提起。 　　“没事就好。”他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快在心头挥之不去，“我要睡了。” 　　说罢，他也不管那老狐狸精走了没有，倒头就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忽然他感到身后的床垫似乎有什么压了上来，随后便有人将他连同被子一同搂进了怀里。 　　“以后我就在这里睡。”抱着他的男人这般说道。 　　“随便你。”叶朝心跳如雷，嘴上却还软不下来，“反正这本来就是你的房间。” 　　听他这样说，那个死板又正经的男人，竟伸手将包裹住叶朝的那层被子扯了下来，笑道：“那这也是我的被子。” 　　“我不盖被子就是了，不盖又不会冻死。”叶朝又说。 　　弘元无奈地将这个只有在特殊行为的时候才会老实的妖星抱进了怀里，轻叹道：“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不……” 　　“叶医生，你愿意下半辈子都让我与你同床共枕吗？” 　　大概知道这家伙会说什么，弘元直接打断了他的嘴硬，笑着问他。 　　“我有什么不愿意，反正以后跟老头子睡的也不是我。”叶朝被抱着，声音软化了许多，却仍是碎碎念着。 　　“老头子的叶朝我也喜欢。”弘元低头看着他说道。 　　叶朝向来在意年龄的问题，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住了。那凝视着弘元的视线，竟有几分少年时的味道。 　　弘元难得看见他这副模样，开心地笑了。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勾引我？”叶朝脸色大变，挣脱了他的怀抱，一把按着那个坚实地胸膛跨坐在了弘元的身上，“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呃……”弘元试图反抗，却很快被拿捏了要害，只能听之任之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只喜欢上妖星的笨蛋狐狸呢。 第166章 冲击 　　碧守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冷了，同床的男人大概已经起床很久了。 　　“尹斌？”他迷迷糊糊地就下床找人。 　　他知道尹斌有晨跑的习惯，可还是一睁眼就想要见到他。 　　这小狐狸精连鞋都没穿，赤着脚揉着眼睛来到客厅里，又唤了一声：“尹斌？” 　　“醒了？”尹斌已经买回了早点，正在餐厅里把东西摆放出来，伸头看了一眼碧守，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先回房间帮这个小糊涂蛋把拖鞋拿了出来，俯身给他穿上了。 　　“你都回来了啊。”碧守一起床就见到他，脸上喜滋滋的，却还是要问，“那你是不是很早就出去了？” 　　“习惯了。”尹斌说。 　　他是习惯了晨跑，可最近却也是真的提早了时间。他这几日察觉到碧守早起看不见他会觉得寂寞，便调整了时间，保证在碧守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来了。 　　等碧守洗漱完毕，他便将人带到了桌边，为他摆好热乎乎的早餐，这才坐下来一起吃。 　　陈非非做猫做得很自在，在桌上走来走去，也得到了属于他的一个罐头，吃得不亦乐乎。 　　“是不是该叫叶朝起床了？”碧守吃着早饭，注意到电视上的时间，“他上班要迟到了吧。” 　　尹斌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没有碧守那过于优质的睡眠质量，昨儿晚上隔壁房间的动静他可都听见了。简直是为老不尊，不知羞耻！ 　　碧守不知他心中所想，嘴里嚼着面包就去敲叶朝的门：“叶朝，起床啦，再赖床就要迟到……”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碧守就已经愣住了。因为太过惊讶，面包从他张大了的嘴里掉到了地上。 　　来开门的，不是叶朝，而是他那位严苛的，过分正经的师父。而且师父的上衣都还没有扣上！ 　　碧守看了看师父，又越过这个高大的身形看向被窝里那个似乎还没起床的叶朝，又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叶朝。 　　他是要来干什么的来着？ 　　“哦，叶朝要，要迟到了……”碧守终于想起自己刚才要说的话，可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总是没有太大表情变化的师父，冲着他比了一个“小声一点”的手势。 　　“叶朝，要……迟到了……”碧守跟着他的手势，缩着脖子很小声地又说了一遍。 　　弘元见徒儿这副什么都没明白的样子，无奈地垂下眉毛笑了起来：“今天他请假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怎么请假了？是生病了吗？他的体温高不高？要不要我去买点药……” 　　小狐狸精还在关心地巴巴询问着，尹斌已经上前，将人捂着嘴巴直接带回了餐厅，把面包塞回了他的手里：“吃饭。” 　　“可是叶朝……” 　　“他没事。” 　　碧守拿着面包，看向那扇重新关上的门，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会。 　　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们！！”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向尹斌。 　　“嗯。” 　　小人狐大为震惊！ 第167章 天罚 　　“能怎么办，让她去把孩子打了呗。” 　　刁河友叼着烟，扫码打开了一辆共享单车的车锁，听着耳机里兄弟的猥琐的笑声，打断道：“什么纪录，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这种恶心人的话？” 　　“我是觉得你这家伙未免也祸害太多黄花大闺女了吧，这都第几个了？你可真是个人渣！” 　　耳机里的男人话语带着谴责，声音里却满是羡慕，“这次这个也是个学生妹吧？你都怎么搞上手的啊？” 　　“怎么搞上手，我帅呗。”刁河友长腿跨上了单车，冲过路的女孩子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脸，确实是一张帅气周正的面孔，女孩子们也都含羞带怯地对他回以了微笑。 　　“帅帅帅，可惜帅皮囊里面是副黑心肠，小敏那你就真的不管了？” 　　“手术的钱也不是没给她，还能怎么样？” 　　刁河友踩起单车，向着城郊的大学城骑去，“我哪有空再管她，最近又认识了个学舞蹈的妹子，那身段，那腰身，你都想象不到有多好。” 　　“你倒是陪她做完手术再找下一个啊……”就连电话那头的老友都觉得听不下去，“做个人吧你。” 　　“都一样，反正话都说明白了，长痛不如短痛。”刁河友享受着城郊干净的阳光与空气，有点烦电话那头的说教了，“不说了啊，我要去找我的新女神了。” 　　“你小心遭天谴！”对面也习惯他这渣男个性了，笑着骂了句就挂了电话。 　　刁河友早就对这种骂声习以为常，不如说，他反倒觉得自己这样优秀的男人，遭人恨才是正常的。 　　电话挂断后没一会，手机又在他口袋中震了起来，他摸起来看了一眼，是小敏。 　　已经说了分手，却还这样苦苦纠缠，傻女人。刁河友这样想着，挂断了电话，将这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他处理纠缠不休的女人很有一套，并不把这种电话放在心上。 　　可没多久，又有新的号码打了过来，不用问，一定是那女人换了个号码给他打的电话。 　　刁河友冷笑一声，来一个挂一个，通通拖进了黑名单里。 　　“继续换啊，我看你能有多少号码。”他长腿踩地停下了单车，重新点起了一根烟，不慌不忙地将手机里各个软件里小敏的信息全部拖黑。 　　忽然晴朗无云的天际有轰隆声响起。 　　打雷？ 　　刁河友抬头看了一眼那明晃晃的太阳，猜想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可还没等他摆弄完手机，一道闪电忽然劈在了离他不远的大树上，发出了惊人的一声巨响。 　　“卧槽！”刁河友被吓得一震，收起了手机，看着那树瞠目结舌，“这也太邪门了吧。” 　　这条往大学城去的路相对偏僻，他回头四顾，竟没有人与他共同见证这晴天霹雳的奇迹。 　　刁河友掏出手机对着那冒烟的大树拍了一张照片，重新踩上了单车，想要赶紧去与新女朋友说说这件怪事。 　　还没骑出两百米，忽然又有一道闪电落下。 　　这次的闪电落得离他更近，在他的车轮旁砸出了一个坑，崩出的碎石甚至划伤了他的脸。 　　刁河友终于感觉到了危险，一刻没停，快速地向前用力踩着单车，试图远离这奇异的落雷范围。 　　可很快，又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刁河友对天发誓，他看见这闪电在落地前生生改变了方向，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也顾不得思考这是不是报应，他卯起了劲，猛蹬着单车逃起命来。 　　可这条路荒芜得很，只有比他更招雷的大树，连个可以躲的地方都没有！ 　　“见鬼了！”他被又一个落雷炸得差点摔倒，吓得几乎要尿裤子，口中念念有词地求饶起来，“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放过我吧，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一定……” 　　他吓得满脸都是泪，忽然像是看见什么似的停了车，呆呆地看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白衣人影。 　　那人影看起来不像是电视剧里的神仙，刁河友想，倒有些像外国片里的鬼怪。 　　白衣人似是冲他笑了。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凌厉电光的闪电直冲着他的门面，狠狠地劈了下来！ 　　“这个呢？” 　　“一万八。” 　　“这个呢？” 　　“两万三。” 　　“那这边的呢？” 　　“四万。” 　　碧守放下了手机，咬着嘴唇，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生存危机。 　　卞城的房子怎么会这么贵？就他在医院帮忙的那一点点工资，要存多少年才能买得起房？ 　　师父真的好了不起，不仅在沐县有独门独院的小别墅，还很轻松地买下了这卞城的三居室，而且居然还有存款！ 　　碧守看了看自己账户上可怜兮兮的余额，快哭了。 　　尹斌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机关了扔在了沙发上，安慰他道：“没关系，我有钱。” 　　“可是你已经不做坏事了呀，又总是陪着我，钱会很快用完的。” 　　碧守重新掏出手机，一本正经地算起了账，“为了养我们两个人，还要存足够的钱去买房，我打算去做两份工作，以后不买衣服了，零食也不吃了。” 　　尹斌看着这个直接把自己放在“家庭主夫”位置上的大胆人狐，简直哭笑不得。 　　“如果想要减少开支的话……”他竟还顺着碧守的话往下说，“最近猫粮猫罐头都涨价了不少，家里的猫还顿顿都吃罐头，这个开支倒是可以适当削减削减。” 　　陈非非原本还在一脸陶醉地舔罐头边边的肉渣，一听这个话，马上就不乐意了，一巴掌把空罐头咣当打掉在地，表达不满。 　　这家伙最近当猫上瘾，竟还真耍起猫祖宗的脾气来了。 　　碧守闻言，有些不舍得：“吃的还是不要省吧……我……我想办法多挣点就是了。” 　　尹斌终于演不下去了，大笑着把小狐狸精扑倒在沙发上，狠狠地揉了个痛快。 　　陈非非看热闹不嫌事大，竟也跳上去大胆地用爪子撸了几下狐狸，然后又狠狠挨了大哥几下，皮得开心极了。 　　这是一个多么悠哉和平的午后，两人一猫在沙发上闹做了一团，没人注意到电视上正在播报的那则男子被闪电击中受伤的奇怪新闻。 第168章 踹他柜门 　　大概是受到了尹斌要“削减口粮”的威胁，陈非非第二天就从外面拖回了一麻袋的猫粮和罐头，表示自己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大哥嫂子操心他伙食费的问题。 　　老实说，他过往赚得也不少，一直在这里吃白食也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刚刚成了家，开始有理财意识的碧守，看见了这么大堆高级猫粮高兴极了，连忙清理出了一个柜子存放猫粮，并狠狠夸了陈非非一番。 　　谁家的小猫咪能像他们家的这只一样懂事，还能给自己买吃的？ 　　尹斌却皱起了眉头，当场虽没说什么，过后却悄悄把猫拽到了角落训话。 　　“你哪来的钱？”他问陈非非。 　　“以前存的啊。”猫咪形态的陈非非蹭了蹭他的裤腿，很是谄媚，“大哥你别担心，以后猫粮也好猫砂也好，都不会让你们花一个子儿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尹斌在自己的裤子沾满猫毛之前拎着这猫扔远了点，“我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去做过往的那种营生了。就算你没有钱，我们也不会真的饿着你。” 　　陈非非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大眼睛很快湿润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哭。 　　“可能会少一点罐头，但猫粮是管饱的。”尹斌又说，“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变成人吃稀饭。” 　　猫咪的感动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破坏了。 　　尹斌知道，虽然大家都一副嫌这猫烦人的样子，可从始至终，没有人想过要把陈非非赶走。 　　就算这屋子已经很拥挤了，大家也还是一边斗着嘴，一边好好地相处着。 　　这样想来，就连猫都晓得要给自己整口粮了，碧守更是一副要发奋图强努力赚钱的样子，尹斌这个已婚男人，自然也不会坐吃山空下去。 　　在认识碧守之前，他确实在灰色地带游走，赚了许多刀尖舔血的钱。 　　现在改邪归正了，那些挣钱的法子自然也不能用了。可当初他孤身一人，没什么不良嗜好，赚了钱也没地方花，存款相当可观，其实已经足够一般人过下半辈子了。 　　这段时间柏雪一直在找各种理由要他去公司帮忙，从最简单的整理文件，到后期的项目策划，人员管理，甚至介绍他给各个董事会的成员，这所谓“帮忙”要做的事，意图其实已经相当明显了。 　　但柏雪不挑明，尹斌就当不知道，他与柏雪关系还算不错，不愿意驳了她的情面，也就干一天活赚一日的钱，其间还请了无数的假陪着碧守忙这忙那。 　　柏家那边也不敢催，只是经常来问，生怕他哪天不高兴就直接断联了。 　　这几日柏雪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任务，每天上赶着给他打电话，好说歹说，非要他去趟公司。问有什么事，她也不直说，就说要尹斌帮忙。 　　偌大的公司，好像没了尹斌这个外人就不转了似的。 　　尹斌知道柏雪背后的压力所在，他从未想过要认回柏家的那个爹，柏家那边却好像不打算善罢甘休，柏雪被夹在中间，恐怕也不容易。 　　“碧守……”尹斌放下了手机，轻唤窝在自己怀里打盹的小狐狸精，“明天有空吗？” 　　“嗯？”碧守迷迷糊糊的，心里还不忘要赚钱，“要去医院，赚钱……” 　　尹斌笑着亲了亲他，换了一种问法：“我明天有点事，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在赚钱和尹斌之间，碧守的选择几乎没有半分迟疑。他猛地惊醒过来，看向了尹斌：“去哪里？危不危险，我陪你去！” 　　危不危险呢，还真不好说。 　　碧守去过纪孟舟的聚会两次，每次虽都穿着男士的西装礼服，可不知为什么总是看起来花里胡哨的。 　　尹斌给他挑选的西服却都很得体，使碧守看上去少了几分艳丽，却多了几分贵气。 　　“我们要去做什么？”碧守看着也换上了西装的尹斌，被帅得简直移不开视线，忍不住就要抱一抱那精悍的腰身，说话黏黏糊糊的，一副想要勾人犯罪的样子。 　　尹斌就着这个姿势给他系好了领带，又将他的长发扎了起来。 　　这样一来，碧守看上去简直像个从国外回来的，颇有艺术气质的小少爷。 　　“去一趟柏雪的公司。”尹斌给他整理好，才开始收拾自己的领带和发型，“她说要我去帮个忙。” 　　“那……”碧守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我能去吗？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啊？” 　　“怎么不能去。”尹斌笑了，“不如说，你非去不可。” 　　碧守不知道他说的“非去不可”是什么意思，却也被那笑容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尹斌就这么大大方方揽着碧守的腰从正门走进了柏家的公司，一路招摇过市，径直穿过了工作的人群，敲门进了柏雪的办公室。 　　柏雪还在与什么人打电话，见他揽着个男人走进来，话都忘了说了，直接挂了电话。 　　“你这是……”柏雪看着眼前亲昵得十分大方自然的二人，原本肚子里准备的一通说辞全都忘记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长发的美人，不就是当初在纪孟舟酒宴上看到的那个纪孟舟的小情儿嘛！ 　　“你好。”碧守还挺礼貌，主动冲她伸出了手。 　　“你好……”柏雪脑子还嗡嗡的，下意识便迎上去握住了美人的手，同时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尹斌。 　　尹斌冲她挑了挑眉：“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伴侣，我们已经结婚了。” 　　柏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本来就已经是很会玩的类型了，谁晓得这个弟弟比她还会玩。 　　居然抢了纪孟舟的男人，还和人家结婚了？ 　　这下子，纪孟舟会怎么想？不，更糟糕的是，隔壁办公室里那个正急着要认儿子的老爹要怎么想？ 　　“老爸，恭喜你一下子认回了两个儿子。”这种话要她怎么跟爸爸说？ 　　为什么这个野生的弟弟出柜出得这么大方啊！这让她怎么跟爸爸说啊！ 　　美貌如花的柏大小姐在这短短的数十秒间，面色逐渐狰狞起来。 第169章 一起拿下 　　尹斌介绍完碧守是他的伴侣之后，微笑着欣赏了会柏雪脸上的颜色由白变红，由红转绿的精彩画面。 　　“今天想让我来做什么，你直接说吧。”他对柏雪说，“别磨蹭了。” 　　“那……他呢？”柏雪看向弟弟身边那位小美人。 　　“他就跟着我……”尹斌话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他跟着我，我效率更高。” 　　柏雪都懵了。 　　她把尹斌拽到了一旁低声问话：“你搞什么啊？” 　　“什么意思。” 　　“你怎么突然就跟男人结婚了？而且你干嘛要动纪孟舟的人？你知不知道纪孟舟现在上头有人了，厉害得很，连爸爸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柏雪回头瞄了一眼那个一脸无辜的红颜祸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弟弟，“你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帅就抢他的人啊，做事能不能考虑点后果？得罪了上头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不是纪孟舟的人……”尹斌冷哼了一声，酷得狠，“他一直都是我的人。” 　　柏雪愣了，不由自主地抬起手，非常想给他一脑瓜。 　　“你在我这演偶像剧呢？！”她急了，声音也有点压不住，“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爸爸那边还是想跟你好好谈一谈，今天喊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再见一面，好好地聊一聊。他现在就在隔壁等着呢，你别犯浑啊！” 　　尹斌闻言，微微一笑，向碧守招了招手。 　　碧守见他们避着自己说话，还以为自己给尹斌丢人了，正不安着呢，见尹斌带着笑唤自己，赶紧迎了上去。 　　尹斌大大方方地揽着他的肩，冲柏雪抬了抬下巴：“走吧，也不能让老总久等啊。” 　　柏雪几乎要被他这副臭屁的样子给气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居然还觉得他很帅过。 　　“又不是中学生了，能不能识点大体啊？这扇门后面可不止爸爸一个人，你就非要丢他的人是吧？”柏雪手已经搭上门把手了，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尹斌几句。 　　“我介绍自己的伴侣给生父，哪里不识大体？又哪里丢人了？” 　　尹斌说着话，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冷了。碧守的坏话，他是半个字都听不得。 　　柏雪哆嗦了一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推开了柏越天办公室的大门，低头快步走了进去，小声对老板椅上的男人说道：“爸，我把他带来了。” 　　办公室里坐了四五个与柏越天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各个看上去都是一副衣冠楚楚富可敌国的老板模样，一开门，众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了门口二人的身上。 　　碧守有些胆怯，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尹斌，不敢动了。 　　尹斌握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无限温柔地亲了亲，这才拉着他往里走。 　　转头看向办公室内诸位时，眼神已经寻不着他看碧守时的那份柔情了。 　　柏越天见着自己儿子亲男人，显然也吃了一惊，却到底还是比柏雪要冷静许多。 　　他让人给碧守也添了座，看着两人的眼神中既有慈爱，也有审视。 　　尹斌也不含糊，坐下就把“这位是我的伴侣”这个重磅炸弹丢了出来。 　　其实不用他说，这二人那黏糊劲早就把他们的关系表达得很清楚了。碧守是不知道要隐藏，尹斌则是根本不屑去藏。 　　这也正合尹斌的意。他无意认回一个对母亲无情无义的父亲，干脆带了碧守来，让柏越天也不敢再来认他。 　　谁料柏越天并没有对尹斌挑衅似的出柜宣言作出反应，反是柔声同碧守说起了话：“你叫什么？” 　　“我叫池碧守。”碧守老实回答。 　　“做什么工作？” 　　“我在医院帮忙……”碧守察觉眼前的男人与尹斌关系的特殊，也不知怎么的，生出了要好好表现的心思，又补了一句，“还会变魔术！” 　　“挺好，挺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柏越天竟然笑了：“这孩子挺乖巧，看得出来，没什么坏心思。可以，我很喜欢。” 　　柏雪下巴都快掉地了，不是吧，这小美人，难不成迷倒了纪孟舟，迷倒了她弟弟，现在还要迷倒她老爹？！狐狸精啊？！ 　　尹斌也皱起了眉头，对他的说法很不高兴：“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等等。” 　　柏越天叫住了已经拽着碧守起身的男人：“我知道你不愿意认我，也理解你对我有恨，恨到带男人回来气我。但我希望你能够将眼光放远一点，做柏家的儿子，能帮助你得到许多一般人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能为你挡去不必要的灾祸，甚至能让你爱的人都过得幸福。真的有必要因为一时意气，抛弃这些属于你的可能性吗？” 　　尹斌只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做停留。 　　“如果我说我同意你们在一起呢？”柏越天忽然说，“如果我告诉你，就算你喜欢男人，我仍想把你认回柏家，我还可以把碧守也认作干儿子，让你们大大方方地在一起。就算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吗？” 　　尹斌似是笑了一声，连头都没转回来：“你同不同意，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我带碧守来，只是通知你，不是寻求你的意见。” 　　他虽冷淡，听见他们对话的碧守却回了头。 　　原来这就是尹斌的爸爸，他想着，忍不住多看了柏越天几眼，脑中不禁幻想起了尹斌二三十年后的模样。 　　一直到尹斌把他拉出了办公室，碧守才收回了盯着人家爸爸的视线。 　　嗯，尹斌就算老了，应该也还是很帅！碧守确定。 　　虽然碧守满脑子想着的都只有尹斌老了的样子，可在旁人看来，他看着柏越天的视线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包括柏雪在内，大家都觉得这小美人心机深沉。刚拿下了儿子，就开始盯着老子放电，还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想勾引谁啊！ 　　“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受不了多番受挫，柏雪劝说起自己的老爹，“小斌他好像是真的不愿意回来。而且就他这个臭脾气，回来了也是个麻烦，到时候妈妈肯定也会生气，不如就算了吧……就当不知道有这个弟弟……” 　　柏越天沉吟片刻，突然抬头问女儿：“他身边那孩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找人给我调查一下。” 　　柏雪：“……” 　　不会吧，不会连老爹都被那只狐狸精给拿下了吧？！ 第170章 见鬼 　　柏老爹不是那种色欲熏心之徒，问柏雪知不知道碧守的事，自然不会是因为想要跟儿子抢老婆。 　　尹斌是他的儿子，虽不是他亲手带大，可却完美地继承了他的杀伐果决，加之性情内敛，就连柏越天这个当爹的，都一度没有办法找到他的破绽。 　　可尹斌到底还是年轻，竟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人带到了他的面前。 　　这就如同在战场上露出了自己的软肋，还亲手给对手递上了武器。 　　柏越天在商场混得太久，一眼就看得出谁有真情，谁又是假意。 　　他知道自己那个冷情冷性的儿子，早已深陷情网。他沉溺于爱意温存，却忘记了身为野兽，露出肚皮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离开了柏家公司大楼的尹斌，莫名感到了一阵寒意。 　　他凶兽的身份总是能吓退那些鬼怪妖精，可对人类来说，似乎并无感受。 　　柏家公司里的员工，大多只记得他是个“长得不错的新人”，知道得多些的，便会被他当成是柏雪的新男人，少数几个什么都知道的，则当他是“柏越天的私生子”，曲意逢迎，两副嘴脸。 　　尹斌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柏越天用来诱惑他的一切。在他看来，全都不过如此。 　　还不如陪小狐狸窝在沙发里看猫和老鼠。 　　一坐回车里，他就听见了碧守肚子久违的歌声。 　　碧守很少去这种全是人又很压抑的地方，虽然一直隐藏得很好，其实根本紧张得不行，早饭早就被消化得干干净净，还没到饭点，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想吃什么？”尹斌笑了。 　　“吃馒头就行……”碧守大概还在惦记省钱的事，捂着肚子自语道，“我就喜欢吃馒头，馒头好吃。” 　　尹斌见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捏了捏那张软乎乎的脸，故意说道：“但是我不喜欢吃馒头，我想吃之前去过的那家酒店顶楼的招牌菜。” 　　“那个啊……” 　　刚刚开始有了金钱意识的碧守纠结了，那家酒店餐品的质量和价格都在卞城首屈一指，吃一顿饭够吃不知道多少顿的大米饭和馒头！可是尹斌想吃…… 　　终于，省钱和让尹斌开心之间，碧守作出了选择。 　　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账户的余额，露出了破釜沉舟的表情：“那……那我们就去吃招牌菜吧。” 　　“大不了我下个月都吃馒头！”碧守又说。 　　尹斌忍笑忍得几乎肚子痛，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然后伏在方向盘上，微笑地看着财迷狐狸精收到巨额打款时的惊讶表情。 　　“为什么要给我转账……这么多钱？” 　　碧守收到了转账，面上却疑惑大于喜悦，“我有钱的，够吃招牌菜。” 　　“这是家用。”尹斌启动汽车，对副驾的小狐狸说道，“我们既然结了婚，钱放在一起用也是应该的。以后我的钱都会转给你，你别让我饿死就行。” 　　他说完，故意沉默了一会，边开车边瞄碧守会有什么反应。 　　只见碧守望着那串数字，沉思了许久，终于想通了：“原来人族是这样过日子的啊。” 　　尹斌还以为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谁料过不了多久，他的手机就传来了转账到账的信息提示音，碧守不光把他的钱给退了回来，还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也一起打过来了。 　　“我脑子笨，还是你管钱吧。”碧守向尹斌扬了扬手机，他连一块钱都没给自己留，还喜滋滋的，“以后我赚了钱，都交给你！” 　　尹斌本想用凡人的招数“哄老婆开心”，结果却被碧守反将了一军，被这小狐狸精没有遮拦的爱意逗了个红脸，招牌菜也不吃了，只想早点回家好好抱抱这笨蛋。 　　当然，因为碧守的肚子实在吵闹得厉害，路上还是停车买了碧守最爱吃的零食与点心回去。 　　这些日子，弘元与叶朝的关系突飞猛进，导致那妖星都快变了性情，他自己过得舒服了，也就懒得找小辈的茬。见了尹斌，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冷嘲热讽了。 　　陈非非也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主，大部分时间都不烦人，变成猫之后一睡就是一天，夜里自己玩自己的，也不吵闹，时不时还主动拍拍马屁，逗得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碧守在医院帮忙，也开始有了最基础的工资，虽然因此能够积攒的功德分少了一些，却因为终于能赚到钱给尹斌，每天都很有干劲。 　　在碧守看来，下山十余年的时间，还是第一次，每一天都过得幸福极了。 　　他书读得不多，不知道什么是盈满则亏，恨不得每天都让全世界知道自己有多快乐。 　　姜梓给他打电话时，听见的便是这小狐狸高兴的声音。 　　“姜梓！好久没见啦！你过得好吗？演唱会怎么样了？新专辑卖的好吗？”碧守接通电话，先反客为主地问了一大堆。 　　“都还行吧。”姜梓愣了一瞬，“看来你过得不错。” 　　“嗯！” 　　姜梓被这声中气十足的嗯震到，但很快又恢复了长者的口吻。 　　他照例询问了碧守近来的修行与功德的积攒，发现竟然都还不错，也是欣慰的很。 　　“你过得好就行，我就怕你出什么事，那帮老狐狸又要跑去找我族人闹……” 　　姜梓苦笑，“上次有只母鸟被他们吓着了，半年都没下蛋！” 　　“已经没事啦……”碧守高兴得很，“所有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怎么会没事呢，这世上哪有清净过一天？” 　　姜梓无情地打断了小狐狸的喜悦，“这几天，不就老是有怪事发生吗？” 　　“对了，就在卞城附近，离你近得很。” 　　“什么怪事？”碧守被勾起了兴趣。 　　“没看新闻？最近连着好几个了，被雷劈的，被落石砸中的，还有被乌鸦揍河里的……” 　　姜梓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哦对，还有个老做噩梦疯了的。” 　　“这些事……”碧守疑惑了，“这些事虽然奇怪，但也都只是意外吧……” 　　“人族看起来，这些确实都是意外。但是吧……”姜梓啧了一声，“这些人都说自己受伤之前见到鬼了，这就不正常了吧？” 第171章 世家子弟 　　清晨，于风起床冥思了一会，像老人一样饮了茶，用了早餐，不急不忙地将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才掏出了手机，翻看起某个居民小区的监控视频。 　　正是早高峰的时间，他不出意外地看到碧守和叶朝一起下了楼，一同开车去了医院。 　　碧守的行程相当固定，工作日时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休息日则是根据当地论坛的帖子，拖着尹斌陪他到处玩似的去做好事。 　　于风如同儿时观察蚂蚁工厂一样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这个小东西的日常，等意识到的时候，几乎有点上瘾的样子。 　　他开始修行后戒掉了往日的许多嗜好，烟酒玩乐，血腥游戏，还有寻求陌生人的温暖身体。 　　这么看来，偶尔看一看公共监视器里这只小狐狸精怎么耍笨，竟也算是相对健康的爱好了。 　　叶朝的车开得很霸道，在早高峰的车流里一眼就认得出。 　　等到了医院，二人一个去自己的办公室，另一个则去找护士长，询问当日需要帮忙的内容。 　　碧守傻乎乎的，对人总是笑，不管是小孩子还是老人，坏心眼还是好脾气。 　　于风能看他四处奔忙的样子看很久。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一方面碧守的笑让他感觉很好，就像春天的风，夏天的海，沁人心脾。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厌恶。厌恶这只狐狸精对每一个人都笑，也厌恶那些看见他笑容的人。 　　他将手机靠在支架上，一边用余光瞄着几个镜头里乱窜的小家伙，一边打开了电脑，搜寻起了新的猎物。 　　是的，猎物。 　　那些自以为是，耍着小聪明为恶的人，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猎物而已。 　　于风看过某些国外的故事片，那些自以为正义，以自己的标准去惩治罪恶的人，隐姓埋名，忍辱负重，时常被民众看作是黑暗英雄。 　　于风绝不是这一类人。 　　他把自己看作是某种异类，某种不存于世的野兽。 　　恶人们时常得意忘形，觉得自己强大聪明，能够捕食弱小，却又逃脱惩罚。 　　于风也是恶人，但他不喜欢玩弄软弱的，执着于规则的善人们。他更喜欢用恶人的规则去对付恶人。 　　他喜欢把那些不可一世的大坏蛋变成任他宰割的羔羊，去体会被他们欺辱之人是怎样的感受。 　　他年轻，聪明，富裕，狠毒，拥有一切可以肆意玩弄他人的力量。就好像上天都对他多了几分偏心，任由他去任性妄为。 　　“嗯哼……”于风的视线被某社交媒体当日最热的话题吸引，对话题中谈到的那个“恶贯满盈”的男人充满了兴趣。 　　视线扫过文字的短暂几十秒，他的脑中已经产生了许多种，可以让这家伙付出代价，又不会引起警方注意的做法了。 　　“叮咚。” 　　门铃响到第三声的时候，于风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这处宅子鲜有人来，打扫卫生和做饭的工人都知道开门的密码，更知道不能打扰于风。这门铃自从装上后，恐怕还没怎么响起过。 　　这日宅子里只有于风一人，于风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碧守那个小家伙还在医院忙得不行。 　　似是有些失望，他退出监控画面，打开了自家门口的监视器。 　　监视器里的男人，西装笔挺，气宇轩昂，似乎知道他在看，还冲着镜头点了点头。 　　于风兴致缺缺地点了点手机，打开了大门，叹了一口气，随后挂上了假笑去迎接来人。 　　“你好啊，纪兄。” 　　来人也是碧守的老熟人，纪孟舟。 　　往日里纪孟舟见着于风，总是远远就堆起笑容，亲热地叫他“世雄兄”。这日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只见纪孟舟踏进大门，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露出了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我本打算来安慰世雄兄几句，现在看你这番光景，竟也过得很好啊。” 　　“哪里哪里，也就是找了个偏僻地方自己宅着玩罢了。”于风假装听不出他的意思，把人引进了厅里，请他坐下。 　　“我听说你的父亲前阵子受到牵连，家里许多的财产都已经被查封了。” 　　纪孟舟落座后意有所指地看向大厅里陈列的各色古玩，笑了，“看来似乎还有漏网的啊。” 　　“这些啊？”于风微笑，“不过是我成年后赚钱买的小玩具罢了，跟老头子没什么关系。带大帽子的来查过一次，但我与他既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父子关系，财产也不关联，所以不受影响。” 　　“不受影响？”纪孟舟笑着的面容因为用力过度看上去有几分扭曲，“没有你那个当官的爹，你能赚到这么多钱？” 　　“能。”于风实话实说。 　　“呵。”纪孟舟笑声渐冷，“行吧，咱们走着瞧吧。看看你几时坐吃山空，颇光家财。” 　　于风仍笑着，歪着脑袋，似乎有些不明白：“纪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咱们不是好兄弟吗？我有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情吗？” 　　“兄弟？于世雄，你以为谁不是碍着你爹的面子给你脸？若不是你爹当初权力太大，就你这个疯子，谁要跟你做兄弟？”纪孟舟说话间已有些咬牙切齿。 　　他行商多年，难免要与官场之人打交道，于世雄他爹倒还有理可讲，可与他差不多大的于世雄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整天阴气沉沉的，说翻脸就翻脸，好几次当着许多人的面给他难堪。 　　上一次更是把他带去拍卖会的碧守半路带走，从头到尾，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 　　从那时起纪孟舟就发誓，若是足够的金钱还不足以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他就去争取权势。 　　总有一天，他要从于世雄这样的公子哥手里，抢回他应得的东西。 　　“啊？”于风听了，面上表情垮了，显出了几分受伤的样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我真的以为我们是兄弟。” 　　“该不会……”他忽然抬眼看向了纪孟舟，“老头子那事也是你在暗中动了手脚？” 第172章 再来玩啊 　　“老头子那事是你暗中动了手脚？” 　　纪孟舟似乎料到他会这样问，笑得很是得意，话却说得滴水不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哪里做得了这种事呢？世雄兄你可不能胡说啊。” 　　他嘴上虽在撇清责任，可眼里早已掩不住骄傲的神情。一般人确实做不到这些，可是他做到了。 　　他虽没有含着金钥匙出身，却显然已经强过眼前的纨绔子弟太多。 　　于风玩味地看着他眼里神色的变化。 　　“这样啊……”他拉长了声音，突然又笑了，“我刚还打算谢谢你呢。现在看来还是应该去感谢别人？” 　　“你什么意思？”纪孟舟闻言变了脸色。 　　“那老头子管得太多，就算你不动手，我迟早有一天也要把他送进去养老的。” 　　于风终于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发觉的疯狂，“我原本计划是让人把他搞残了再去揭发他的，你帮我省了不少事，可就是下手太轻，之后他肯定还会想办法给自己脱罪。到那个时候，就烦人了。” 　　“要不然我再加把劲，帮你把他在牢里做掉？那老头子倔得很，只要一息尚存，一定还会想办法出来的。”他又说。 　　纪孟舟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没能好好隐藏起句尾的颤音：“疯子，你真的是疯子，那是你亲爹！你还是人吗？” 　　“我这不是帮你想办法吗？”于风语带嗔怪，“怎么还骂人呢？” 　　“疯子，真的是疯子。”纪孟舟摇着头，后悔自己跑来找神经病出气，匆忙起身就想走。 　　他本以为能出一口恶气，却被眼前的男人眼里的恶意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纪孟舟再拼，再豁得出去，也还是个正常人，各种斗争，把人按下去就算是赢了。可眼前这个神经病不是，他知道于世雄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玩的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游戏，纪孟舟多年在商场的直觉让他察觉到眼前这个疯子的危险，这宅子顷刻间变得阴冷难忍，如同一个过于巨大的鬼屋。纪孟舟急着要离开，却又被身后男人的声音唤住。 　　“别走啊……”于风快走了几步追上他，探出头冲他咧着嘴笑，“你还没跟我说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听说酒省的头子最近很喜欢与你来往，你可算是搭上大人物了啊！就是听说她喜欢玩的都挺刺激，不知道你的身体受不受得了啊？” 　　纪孟舟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无法出言反驳，只能匆忙加快了脚步。 　　可不知为何，短短的几步路，却走了许久仍走不到大门口。 　　“听说这个女老大，之前玩死了好几个年轻人了，纪兄一定要多补补啊。”于风还在说，“但只要你把她哄好了，像我们这样的小虾米，还不是一捏就死嘛。你可要加油啊！” 　　他的笑脸在纪孟舟眼里逐渐放大，甚至显出了几分诡异来。 　　纪孟舟吓得狂奔起来，可那近在眼前的大门就是怎么都够不着，而于风阴冷的声音则一直阴魂不散地紧贴在他的身后。 　　“别跟着我！”纪孟舟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吓得说话都破了音，“让我出去！” 　　“才刚来就要走啊，茶还没喝呢。”于风的笑声近得好像就在他的耳边。 　　“我要走了！让我出去！！”纪孟舟跑得心脏都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西装领带全都乱了，可身后的于风却仍是优哉游哉的，一副心情很好想要与他多聊几句的样子。 　　没过多久，纪孟舟就已经跑得精疲力竭，被自己的步伐绊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看着自己被庭院里石子割伤的手掌，像是突然被击垮了。 　　“求求你……”颤抖的声音从他的唇边溢出，“求求你，让我出去吧，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于风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没拦着你啊？” 　　“你看……”他俯身，贴近纪孟舟的耳朵，拍了他一下，轻声道，“大门不就在你面前吗？你看不到吗？” 　　纪孟舟这才终于脱离了某种桎梏一般，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仓皇中他的皮鞋掉落在院子里，他却不敢回头，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径直冲回了自己的车里，逃命似的离开了。 　　“丢个鞋在这算什么。”于风冲着车屁股轻声冷哼了一声，“当自己是灰姑娘呢？” 　　他轻动手指，捏了一个诀，一把火将那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的皮鞋烧了个干净。 　　纪孟舟来的时候，他是有所期待的。他知道纪孟舟在商场上的能力，也知道这人在背地里做的事。 　　他还以为纪孟舟至少是个稍微厉害点的角色呢，谁知竟也如此平庸，光是听说他要动那个老头就受不了了。 　　“弑父是大逆不道。”于风回到了电脑前，抿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自言自语道，“那怎么那老头子杀老婆的事就没人管？” 　　他耸了耸肩，懒得多想。 　　手机很快又被他调出了叶家医院里的监控，碧守暂时不在监控的可见范围里，多半是在病房忙碌着。 　　于风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的多个小窗口，面带焦躁地等待着。 　　终于几分钟后碧守的身影出现在病房的走廊里，他推着一位老人的轮椅，像是要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 　　于风放大了装有碧守的窗口，不断调整着视角，视线一直停留在这个看起来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东西的脸上。 　　碧守推着的老人看上去憔悴苍老，似是连坐着都费力，面上的表情极为不善，说话时指手画脚的，就算听不到声音，也知道他对碧守大喊着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碧守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仍冲老人笑着，很是努力地解释着什么，大概是表达不清楚，也有点手舞足蹈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于风看着这样的碧守，刚才心中的那分烦躁仿佛都被抚平了。 　　真是个美貌却愚蠢的小东西，他想。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个世界的笨蛋，迟早会被这个世界吃得尸骨无存。 　　他想起自己生命中曾经也出现过这样过分美貌却善良得接近愚蠢的家伙，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哦对了，她死了。 第173章 像风一样 　　在于风还年幼的时候，曾经非常好奇，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他问过妈妈，为什么她的头发是太阳的颜色，眼睛是蜜糖的颜色？鼻子很高，嘴唇很薄，与他见过的大人都很不一样。 　　于风很早就学会说话，是一个问题很多的小朋友。 　　他问妈妈，为什么自己叫小风，不叫小雨？ 　　他问妈妈，为什么家里总是见到的大姐姐再也不来了，是因为她不喜欢小风吗？ 　　他问妈妈，为什么你每次见到爸爸，都会哭？ 　　母亲经常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一半是因为她半吊子的中文水平，一半则是因为孩童的问题时常出人意料地直指人心，她就算听得懂，也不忍心用现实的答案破坏孩子眼中的星星。 　　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抱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吻他柔软的脸颊，轻轻哼唱起歌曲，让他踩着自己的脚背，带着他跳起舞来。 　　一圈，两圈，三圈，年幼的于风被母亲拉着手，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该如何与女士舞蹈。 　　父亲则觉得男孩子不该整日像个离不开妈妈的宝宝——虽然当时的于风确实就是个宝宝。 　　当父亲在家的时候，会让于风背许多的文章，跟着看上去很严肃的老师学外语，在酷暑或寒风中锻炼身体。 　　他的父亲与母亲有着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他们鲜少碰面，偶尔在宅子里相遇也不说话。年幼的于风并不觉得奇怪，他以为别人家里都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浪漫至上的母亲跨越了半个世界嫁给了父亲，还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也不知道一时冲动娶了外国老婆所以被影响了仕途的父亲，当时心里都有着怎样的盘算。 　　年幼的于风还未显现出他过人的智能，他懵懂天真，怀抱着满心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不慌不忙地长大。 　　直到有一天，总是看上去有些忧伤的母亲突然高兴地给他穿上了新买的衣服，翻箱倒柜地整理行李，说他们一家人要一起出去旅行。 　　那时的于风甚至不明白旅行的含义，可母亲高兴，他也高兴。 　　他记的很清楚，那日妈妈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花裙子，将总是盘着的金色卷发放了下来，穿上了高跟鞋，涂抹了口红与其他于风叫不上来的东西在脸上，看上去美丽得像是画报里的人一样。 　　妈妈对于风说：“爸爸他还爱着妈妈，他说他要改变。” 　　母亲的中文总是稍微欠了点意思，但于风听得懂。 　　他还不懂爱是什么意思，可看着妈妈闪着温柔光彩的眼睛，他好像又有些明白。 　　就是那一天，父亲开车带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们一起吃了许多好吃的，像别的人家一样，幸福地拍了合照，还一起逛了许多地方。 　　年幼的于风很快就败下阵来，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靠在妈妈怀里，累得根本睁不开眼睛。 　　爸爸把他从妈妈怀中接了过来，就这样背着，一路带回了酒店。 　　在这次之前，于风从未与父亲这样亲近过，在这次之后，也不曾有过。 　　旅途的奔波与少有的兴奋感受把还是孩子的于风累得够呛，回到酒店被妈妈塞进了被窝里便睡得人事不知，连晚饭都没有吃。 　　等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听见父母在阳台低语。 　　他年幼的心里生出了对黑暗的恐惧，跳下了大床，快步向外走着，想要去找爸爸妈妈。 　　他的父母确实在那个观景的巨大阳台，相拥在一起，仿佛仍是热恋中的情侣一般。 　　于风从未见过他们的这副样子，心生震动，竟不敢上前去打扰这幅美好的画面。 　　母亲看见了他，冲他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似是希望这一刻再延续一会。她满脸的幸福，好像一个沉浸爱河的少女。 　　可下一刻，她突然被抱着她的男人抱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从那个巨大的观景窗口扔了出去。 　　蓝裙子的下摆被风吹起，她就像一朵雨后惊惶的花，被狂风无情地吹落。 　　于风至今仍记得自己母亲在下坠前拼命望向自己最后一眼的眼神。 　　是绝望，是不舍，还是在等待于风为她复仇？ 　　成年后于风也时常梦见那时母亲的眼神，他仍不能理解她的心。 　　于风的父亲很快发现了他这个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幼小人证。男人到底存了半分人性，没能狠心伤害自己的骨肉。 　　后来于风听说那家酒店全都装上了封闭式的窗户，也听说母亲的葬礼并无她祖国的家人出席，听说父亲又有了新的老婆，有了更大的房子和帽子，还有了别的孩子。 　　全都是听说。因为那之后他就送到了遥远的寄宿制学校，在严苛的制度下，学着独自生活成长。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父亲为自己改了名字，于世雄，听起来有些像是大叔的名字。 　　他问父亲，为什么要改他的名字。 　　父亲只冷冷看他，让他不要问这些有的没的。 　　名字虽然改了，于风却不认。老师和同学都不理解，这个叫于世雄的小朋友，为什么总是在书本上写上于风两个字。 　　这样执拗地写着写着，于风就长大了。他在寄宿学校没有呆上几年，老师很快察觉了这孩子的卓越天资，劝说他的父亲让他去念更好的学校。 　　他辗转又去了几个很有名气的学校，住在老师的家里，住在借宿家庭，也住在学生宿舍。 　　成年后他立刻找到那个他曾经叫过爸爸的男人，提出要解除父子关系。 　　像是等待已久，对方很快就答应了。 　　“你变得很像你妈妈。”离别时那个已经有些年纪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尤其是眼睛。” 　　于风没有想到他还能提起母亲，突然觉得胃部翻涌，差点就要吐出来。 　　“从那晚开始，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我父子缘分已尽。” 　　男人沉静地看着已经成人的于风，“我不求你原谅，也不期待你理解。可是风儿，就算解除了这一层关系，我也仍是你的父亲，你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来找我。” 　　眼前的男人说着好像带着温度的话语，于风的思绪却已经飘得很远，他忽然想明白了年幼时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他叫于风，而不是小雨？ 　　母亲远渡重洋，被爱情困在了这里，深陷情网难以自拔，最终死在了最爱的人手里。这样的她，把心愿全都写进了儿子的名字里。 　　于风，于风，希望你像风一样自由，随便去往哪里，不要受情爱的委屈，也不被任何人抓在手里。 第174章 开始懂了 　　碧守与于风记忆里的母亲没有一处相似，却又时常让他回忆起这个已经逝去很久了的女人。 　　过往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让母亲那样执迷，就算悲伤，就算哭泣，也还是不曾放弃。 　　人说智者不入爱河，可那样聪明的母亲，怎么就掉下去了呢？ 　　直到与碧守这只笨拙的小狐狸精相遇之后，他才终于有那么一点懂了。 　　欢喜，心动，嫉妒，愤恨……那些他以为自己没有的情感，全都一点一点地被那只小狐狸精加回了他的身上。 　　他好像一个突然拥有了灵魂的人偶，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他人心跳的温度。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日常生活一直在被人盯着的小狐狸精碧守还在与姜梓打电话。 　　“见到鬼了？他们是这么说的？”他皱紧了眉头，不是很理解，“你都说他们被雷劈，被石头砸了，都还活着啊？没死？” 　　“怪吧，都被折腾得半死，但都没死。被雷劈那个都有点傻了，但就是留了半条命……” 　　姜梓说着，很不地道地笑了，“听网上说，那家伙恶劣得很，天天被人骂会有报应的，结果真被雷给劈了，也是巧合得蛮有趣的。” 　　一瞬间碧守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了某个回忆的画面，他来不及细想，只听电话那头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跟你提一下。你不是要攒功德吗，可以去调查看看。”姜梓说，“毕竟巧合多了，可就一定不是巧合了。” 　　挂了电话，碧守就去网上搜索了姜梓提到的这几件事的关键词。 　　搜到的新闻都写得十分简略，看上去是会被一眼略过的奇闻异事。可每个事件相关的讨论帖子，可就精彩得多了。 　　网上找得到其中几位当事人自己诉说的第一视角。 　　什么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忽然被落石给砸晕了。调监控愣是看不到落石是从什么地方落下的，附近既没有高楼，也没有山，也没有可能会带来飞石的大车路过。 　　那巴掌大的石头就好像是从天上掉来的，还准确地对着他脑袋砸，却又没把他给砸死。 　　警方说可能是正巧有鸟飞过，丢了石头下来，正巧砸中了他。 　　年轻的警察说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要笑，因为他裹着纱布的大脑袋造型真的有点好笑。 　　实在是太扯了，可就是真的发生了，他除了自认倒霉，没别的法子。 　　当事人说当时其实先落了好几块小石子下来，就像是在试探准头，等他抬头看的时候，才有块大的砸了下来。 　　他说，就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天上有人。 　　还有人说自己莫名其妙就遇到了一只非常强壮的乌鸦，玩命地啄他，撵着他跑，追了他半里路，打也打不走，躲也躲不掉。 　　那乌鸦就跟中邪了一样，一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样子。硬是扇着翅膀把他撞进了河里才肯罢休。 　　这人落水之后差点溺毙，挣扎时模模糊糊看见那乌鸦飞到了一个男人的肩膀上，他认定那乌鸦是人工驯养，是有人养了专门用来寻仇的。 　　这过于奇幻的想法又把警方逗乐了，还劝他去检查一下身体，和大脑。 　　这样的奇闻最近发生的频率还挺高，网友们讨论的热度也高，还有好事者将这些离奇怪事汇总整理了，供大家观看讨论。 　　除了一部分人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相当一部分的网友觉得这都是高人所为。 　　他们陆续扒出了这些事件当事人的信息，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做过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这样想起来，这些事完全就是报应。 　　当事人们见到的，或许不是鬼，是天使啊！ 　　碧守看得入迷，连身边坐了人都没发现。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会有报应……”叶朝念出了碧守正在看的帖子的标题，笑了，“这问题我知道，答案是没有。” 　　碧守见着人，忙不迭把姜梓对自己说的话，还有这些怪事说给了叶朝听。 　　“你觉得，这些事是人为还是巧合？” 　　碧守皱着眉头，看样子他自己也在思考，“如果是人为的话，我们需要去阻止他吗？” 　　叶朝迅速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冷笑：“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肯定是哪只小妖怪在试图替天行道。做得还蛮不错的。” 　　“那我们该不该……”碧守迟疑了。相关的帖子里说了很多这些人做过的事，每一件他看到了都觉得快被气炸，他甚至觉得这些人全都活该。 　　叶朝看着他，并不作回答，反是问他：“你觉得呢？” 　　相似的问题十年前出现过，连他这个当时的旁观者都记忆犹新，他故意不回答，想看这只小人狐到底成长了多少。 　　碧守思考了一会，很认真地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找到这个人，阻止他再继续做这样的事情。” 　　“我们不是天道，没有资格去定义他人的罪责，他或许是出于好心，可行为并非正道。” 　　“虽然我有点支持他……但是还是应该制止他的！”碧守对自己的结论颇为满意。 　　“怎么制止？”叶朝问他。 　　他虽不是这小人狐的师父，见他日渐成熟，也是颇感欣慰，忍不住又要考他。 　　“呃……”碧守被问住了，成熟是一码事，动脑筋的能力是另一码事，他很努力地想了，却仍没有什么好办法。 　　“等尹斌回来……”碧守嘟起嘴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像是放弃思考了，“等他回来我问问他，他什么都会！” 第175章 梦呓 　　尹斌直到后半夜才到家，满身的寒意与煞气在进门之后消失得无隐无踪。 　　他轻手轻脚地换了鞋，瞥了一眼大半夜不睡觉窝在沙发看着静音电视的陈非非，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和自己说话。 　　碧守他们应该已经睡了。 　　尹斌带着一身的疲惫，简单冲了个澡，越发觉得困倦，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去抱着碧守好好睡一觉。 　　为了这个新工作他已经连续熬了好几宿，白天也要忙着调查，根本无法补眠。 　　天气越发寒冷了，他刚一钻进温暖的被窝，他的小狐狸精就翻身抱了过来。 　　前几日尹斌还以为碧守这动作是醒着做的，可几番逗弄下来，这家伙都没什么反应，他这才知道小狐狸精连睡着了也想着要找他。 　　尹斌没磨蹭，将被子掖好，把碧守抱进了怀里，闻到他头发上熟悉的香气，长舒了一口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辛苦工作之后，被窝有人在等着自己，是这样的温暖。 　　碧守睡得很沉，他从以前开始就是雷打不醒的高级睡眠质量，经常睡着了被尹斌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尹斌直到刚才还因为连轴转的工作累得要死，可见了他这副惹人怜爱的睡颜忽然又不舍得睡了。 　　他伸手颠了颠这小狐狸身上的软肉，察觉这家伙最近略微胖了些，比早前手感更佳了，这让他感觉十分满意。 　　“嗯……”碧守被他捏得扭动起来，像只大虫子一样往他怀里又拱了拱，用力从鼻子喷了一口气出来，像是生气了。 　　尹斌觉得诧异，这小狐狸应该没这么容易醒来才对。 　　他等了一会，没有动。 　　“住手！”小狐狸揪住了他的睡衣嘟哝道，“回……头……是岸！” 　　尹斌先是愣住，察觉这家伙是在说梦话，笑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碧守，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不行！不……可以！”碧守扑腾着手脚，很难分辨他是在梦里追逐，还是在挣脱什么，“不……这样做不行！” 　　“我……同意，但是……不行！” 　　碧守说梦话有趣得很，不仅表情多变，肢体动作也很丰富。 　　尹斌先是笑着看他，可碧守接下来的梦话突然只剩下了含糊不清的拒绝，什么“不行”，“不要”，“不可以”，“这样不对”，还哼哼唧唧的。 　　这难不成是在做春梦？！尹斌的笑意凝固在唇边。 　　尹斌知道这狐狸精从不对自己说“不”字，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碧守正在做的是个春梦，梦里的主角并不是他。 　　想到了这些，尹斌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他捉了这小狐狸精的手，不让他再胡乱扭动引起自己乱想。 　　“碧守。”他唤道。 　　碧守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眼皮微动，安静了下来。 　　尹斌还不满意，非把人家从梦里拽出来才行：“碧守。” 　　碧守这才被唤回了意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就是尹斌熟悉的小狐狸精了，见到尹斌先笑，也不怪他喊醒自己，很是黏糊的抱过去，胡乱亲了亲尹斌的脖子，迎接了他来同床共枕，就又要睡去了。 　　“刚才做梦了？”尹斌问他。 　　“嗯。”重新闭上眼才几秒，碧守的声音就已经有些飘了，但还是努力回应着尹斌的问题。 　　“梦见谁了？” 　　闭着眼睛的碧守皱起了眉头，这对于急于去见周公的他来说，是个有些困难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他往尹斌的脖颈处又拱了拱，“是个……看不见脸的……男人……” 　　……到底是哪个男人？ 　　尹斌不问也就罢了，一问感觉更生气了。 　　跟梦境吃醋实在是太愚蠢了，尹斌知道。 　　他在眼前白嫩的脖颈上又亲又咬了几下，才勉强放过了这只在梦里胡作非为的狐狸精。 　　这深夜的梦话，本该就这样过去，或许就连尹斌一觉醒来后都未必会想起。 　　可碧守再次入睡后，没多久又说起了梦话。 　　尹斌本来睡眠就浅，接连被他胡说八道吵醒了几次，甚至思考起了是不是只有让这家伙累昏过去，才能不说梦话。 　　碧守以往都没有说过梦话，突然这样说个不停，也让他有些担心。 　　他不放心地伸手去探碧守的脉搏与气息，担心他是否是遭遇了心魔。但显然不是。 　　一直到眼看着已经有晨光透过窗帘缝照了进来，碧守才终于睡得安生了一点。 　　尹斌简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再过不出两个小时叶朝这个一点都不顾人的家伙就会起床来敲他们的房门，催促碧守起床去上班，他也只能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在那妖星敲门之前，能睡多久是多久了。 　　而当睡眠女神终于眷顾了他的梦境，在尹斌即将陷入黑甜的前一刻，他忽然又听见了怀里的碧守嘟哝起了什么。 　　“啊。”碧守闭着眼睛小声惊呼，然后叫出了一个彻底让睡眠离尹斌远去的名字，“于风……” 　　…… 　　尹斌觉得自己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猛地坐了起来。 　　这样突然的动作惊醒了原本被他抱着的碧守，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不舍地问尹斌：“这么早就要去跑步么？” 　　他边说边去抱尹斌的腰：“今天不跑好不好啊？陪我多睡会吧……” 　　尹斌本想跟他生气，见他这样又觉得狠不下心来，僵硬着没动，问他：“你刚梦见了什么？” 　　碧守认真地想了想：“我忘记了……” 　　“你叫了于风的名字。” 　　“啊？”碧守比他还疑惑，“为什么啊？” 　　尹斌忽然觉得计较碧守梦里只言片语的自己很蠢，这小狐狸精都跟他一个被窝了，他到底还在担心什么？ 　　可让他没觉睡这事不能不罚，他一把按住这只梦里都要嘚吧嘚扰人清梦的狐狸精重新钻回了被窝里……做了些不是睡觉的事。 　　两小时后叶朝果然如尹斌料想的那样来敲门唤碧守起床上班，只是这日叶朝免不了又隔着门冲尹斌抱怨道： 　　“你小子就不能挑个周末吗？” 第176章 天职 　　等碧守去上班了，尹斌勉强在白日里补了会觉，睡醒后感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弘元很难得地坐在客厅与陈非非聊天，他们年纪相近，都是妖，又都见识过人世变化。 　　其实有许多话可以聊。只是陈非非平日爱在尹斌他们面前装傻装嫩，也就在弘元面前会稍微沉稳几分。 　　聊起人世沧桑，这只杂毛猫也有着很多自己的想法。 　　尹斌没有打扰他们，自己洗漱吃了点东西，低头看着手机，寻找着下一个客户。 　　“做得怎么样？”弘元转头问他。 　　“还行吧……”尹斌似乎知道弘元问的是什么，他不是爱吹嘘的人，只简单做了回答，“昨天刚解决，钱也收到了。” 　　柏家越加施压要他认祖归宗，这让尹斌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去给柏雪“帮忙”，这样只是更多地与柏家纠缠而已。 　　虽然他已经十分了解公司的运作和管理方式，可他既不想认爹，也不想做那种西装领带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一份新的工作，一份更适合他的工作。 　　他很快就找到了。 　　严格来说，是弘元给了他建议，然后他照做了。 　　弘元知道，尹斌的身体里流着凶兽的血液，虽然这些日子他一直压抑得很好，可终究天性难违，不如去做一些顺应他天性的事情，既能赚钱，还能减少混沌失控的风险。 　　这么想来，尹斌早年的那些嗜血的工作，反倒是歪打正着地安抚了混沌的血脉。 　　大概也正因如此，一直到他成年之后，凶兽的力量才开始逐渐显现。 　　现在尹斌虽然已经金盆洗手，答应碧守不再去做坏事，可其实在好事里，也有用得着他这凶性的工作。 　　除魔…… 　　这行正经来说需要很深的道行和坚忍的心智，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可尹斌不一样，他生来就是魔物的克星，甚至都不需要法术与咒语就能痛击魔物——看看之前叶朝有多怕他就知道了。 　　加上尹斌这段时间也学了不少基础的咒语与辨别和处理妖物的理论知识，细想下来是很适合这一行的。 　　弘元动用了自己曾经的人脉，要他们帮忙将这个年轻的“大师”推荐给需要的人，让他去试一试本领。 　　很多富商都相当迷信，弘元早年也曾帮朋友驱除过“脏东西”，一听说是他推荐的“高人”，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求他们帮忙清理一下凶宅。 　　尹斌对妖魔鬼怪知之甚少，奈何他真的很能打，凶宅再凶也凶不过他，里面的鬼怪识时务的趁早逃了命，蠢笨的就被直接送上了天。 　　一通忙活下来，甚至都没有与人对抗时刺激。 　　好在酬劳很丰厚，尹斌不讨厌这个工作。 　　“怎么忙了好几天？”弘元关切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有没有受伤？” 　　“没……”尹斌解释，“宅子里那东西太狡猾，躲着不出来，我找它花了很长时间。” 　　那宅子里的鬼怪专门躲藏在油画里，大概是主人家的兴趣，那三层小楼里挂了有几十副名画，一幅幅都贵的要死。 　　尹斌不能将它们全烧了，就只能花时间去看画展一样地找寻。 　　找到之后那鬼怪甚至都没能同他过两招就biu地消散了，实在是让人很没有成就感。 　　“有可以用来寻灵的咒语……”弘元说，“待会我教你。” 　　他已然把尹斌当成了自己的又一个徒弟，每每倾囊相授，不曾有过保留。 　　“要不下次也带我去吧，我鼻子灵。”陈非非突然插嘴，“你们都这么努力工作，我都不好意思整天好吃懒做了。” 　　尹斌看他，眼神似乎在说“原来你知道自己好吃懒做”。 　　“真的，我没开玩笑。”陈非非又说，“你学那咒语也会有不灵的时候，不如带我去方便。我好歹几百年的道行，人间的这些小妖怪，全都逃不过我的大眼睛。” 　　他说的有理，但尹斌嫌他聒噪，没同意。 　　陈非非感觉受到轻视，非缠着他要个说法，凭什么不让他一起，多个人还多分力呢，他们一个找一个打，简直是完美的拍档！ 　　尹斌被他吵得头疼，一抬头发现吵闹中时针已经过了晚高峰的点，叶朝和碧守却都还没回来。 　　若是碧守一人未归，他还有些担心，连同叶朝一起的话，碧守多半是被叶朝拖去吃路边摊了。 　　他这样想着，给碧守打了一个电话。 　　碧守没有接，他又打给了叶朝，叶朝也没接。 　　“可能是医院来了急诊病人，都在忙。”弘元说。 　　毕竟他们一个是妖星，另一个虽然笨，但好歹也是个会法术的狐狸精，确实不太需要别人担心。 　　尹斌的理智这样告诉他，可他的眼睛却一遍又一遍地瞄向那个沉默着的手机。 　　似是有所感应，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尹斌接起。 　　“喂，小斌。”对面有低沉的男声响起。 　　尹斌认得这个声音，是柏越天。 　　“有事？” 　　“有些日子没见了，小雪说你最近都不接她的电话，爸爸只能亲自打电话给你啦。” 　　“没事就挂了。” 　　“等等……”柏越天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都好言好语打电话了，对面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吸了一口气，笑着问尹斌，“今天是小雪的生日，你回家吃顿饭吧？爸爸知道你不想见我，可小雪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嘛，她很希望你来啊。” 　　尹斌对着碧守时总是柔情万丈，但对别人，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冷血无情。 　　“祝她生日快乐，我就不去了。”他说。连借口都懒得找。 　　“我觉得你应该来。”柏越天仍在劝说。 　　“不了。” 　　“可是碧守已经到了呀……”柏越天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这样你也不来吗？” 　　尹斌陡然握紧了手机：“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哪会对这么可爱的孩子做什么，我只是邀请他和他的朋友一起来参加小雪的生日会而已啊。” 　　柏越天说着，将手机对向了正在和柏雪说话的碧守的方向，“你听，他是不是很开心？” 　　“至于他还能开心多久，就要看小斌你赏不赏脸了。”柏越天对着自己的儿子，冷了声音。 第177章 鸿门宴 　　“至于他还能开心多久，就要看小斌你赏不赏脸了。”电话中柏越天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向对面施加着压力，“毕竟这么漂亮的孩子，我也不是很舍得伤害。” 　　尹斌如他所料地沉默了下来。 　　柏越天趁热打铁，又冲着电话说道：“你现在过来，我们趁着小雪的生日会把你介绍给大家，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爸爸连男老婆都同意你了，对你还不够好吗？” 　　尹斌笑了一声。 　　“帮我跟碧守说一句，早点回来，我就不去接他了。”他对着电话对面想要挟自己的老家伙，轻蔑地说，“别小瞧了我看上的人。” 　　不等那头又要说什么拐弯抹角威逼利诱的话，他直接按掉了电话。 　　那老头再厉害，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类商人，要想要伤害妖星和狐狸精，还是差了点意思。 　　柏越天不敢相信又一次被亲生儿子这样对待，他愤恨地看了一眼那个盯着甜品桌眼睛发光的长发男孩，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碧守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小人狐了，可到了女孩子的生日派对，还是又被震撼了一次。 　　柏雪生日会上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美妙，精致，充满了童话的感觉。 　　虽然她比尹斌大上几岁，可笑容仍旧甜美动人，她穿着闪动着水色波纹的长裙，像一个真的公主。 　　就连小蛋糕上都有她的卡通造型，碧守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你好。”有两个大块头的西装男人打断他对着小蛋糕近乎沉迷的视线，不容拒绝地一边一个抓住了他的细胳膊，“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啊？”碧守还未察觉到危险，抬头问道。 　　“柏老板有话要对你说。”其中一个西装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哦，好吧。”碧守回头找寻叶朝的身影，想跟他打个招呼。 　　可叶朝也不知哪里去了，一直到壮汉们把碧守带离了大厅，他都没找到叶朝在哪里。 　　“我可以自己走的，不用你们拉着。”碧守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挣脱这两人的大手，却被抓得更紧了。 　　叶朝这时才从角落走了出来，脸上笑意不减，跟在碧守一行人身后，悄悄上了楼。 　　今天下班时有人来找碧守，说是邀请他去参加什么生日会。 　　当时叶朝就很奇怪，这小人狐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至今手机里的联系对象也不超过20个，哪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号人？ 　　听碧守说，好像过生日的是尹斌的姐姐。 　　尹斌的姐姐，过生日，没请尹斌，跑来医院，瞒着尹斌，请碧守参加？ 　　这事儿不合常理到连碧守都察觉出了古怪。 　　叶朝反倒很有兴趣地帮碧守应下了，条件是他也要跟着碧守一起去。这些天他也挺无聊的，对危险的气味很是兴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嘛。他安慰碧守，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 　　可碧守其实早就见过柏家的人了，他不知道而已。 　　上了车，这行人就请他们交出了手机，说这个派对比较私密，有大人物参加，不希望他们拍照。 　　七座的商务车，除了碧守和叶朝，从开车到陪同坐的都是满身肌肉表情狰狞的大汉，虽然把收手机的借口说得还蛮正经，可几乎已经把“鸿门宴”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叶朝越发觉得好笑，对这群人想玩的把戏充满了好奇。 　　意外的是，到了地方之后，当真是柏雪的生日会，小人狐还绞尽脑汁上前给大姑子说了一通生日祝福。 　　从柏雪的表情来看，她显然不知道碧守会来，甚至下意识面带惊恐地找了一通那个煞神弟弟有没有跟着来，见尹斌没来，脸色才好了些。 　　看来这事跟柏雪没关系，叶朝想，那就只剩下那个据说有钱没地方花，非要把尹斌这种逆子认回去的那个不走寻常路的柏越天了。 　　他丢下小人狐，端着香槟，在人群里寻找着那个凶兽的爹。 　　也是巧，正好让他听见柏越天与尹斌的电话。 　　这对父子都一个德性，一个比一个带着凶劲，谁都不让谁，挂了电话，老头脸上的颜色非常难看。 　　叶朝却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笑眯眯地藏了起来。 　　两个大汉把碧守几乎双脚悬空地拎到了柏越天的书房里，像是对待犯人似的把他扔在了地上。 　　碧守被这样粗暴对待，也很不高兴，拧着眉头爬起来跟他们大眼瞪小眼，似是想要讨回公道。 　　“碧守。” 　　他身后有人唤他。 　　“嗯？”碧守这才意识到房间里早有人等待，他回过头，竟好像没有料到会见到柏越天似的瞪大了眼睛。 　　“柏……柏叔叔……”一想到人家是尹斌的爸爸，他便显得有些局促了，很是紧张地喊了一声。 　　柏越天看上去并无恶意，对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玩得开心吗？” 　　“嗯。” 　　“你觉得叔叔家怎么样啊？” 　　“很大，很漂亮，像个宫殿。”碧守如实回答。 　　柏越天笑了，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又道：“那你们以后也住过来好不好啊？家里人很多，热热闹闹的，每天都不寂寞。” 　　“啊……”碧守有些犹豫，“可是尹斌和我已经有地方住了，我家里也有很多人的，也很热闹。” 　　柏越天语塞，他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倒插门。 　　“不住过来也不要紧……”他又说，“你能不能劝劝他，让他不要生叔叔的气了？我们毕竟是父子嘛，一个姓柏，一个姓尹，像什么样子呢？” 　　这家伙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碧守天真好欺，又听闻他这些年做了不少好事，为人单纯干净，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哄骗这家伙，去吹尹斌的枕边风。 　　谁料碧守在这时却让人意外地摇了摇头：“不要。” 　　“为什么？” 　　碧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摇头：“他按他想的去做就好，我不要逼他做事。” 　　柏越天一直觉得自己看人很准，没想到竟在这小玩意跟前吃了瘪，当下一点一点收敛起了脸上的好颜色，不说话了。 　　“那就对不住了小朋友。”他沉声说道。 　　碧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突然被身后两个大汉上前用力按在了地上。 第178章 惹祸 　　“叶朝和碧守有没有发信息？”眼见天色渐晚，弘元有些坐不住了。 　　他并不知道尹斌刚接了那个威胁意味浓重的电话，仍以为是医院在忙，他们没能按时回家。 　　“我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吧。”他起身，也不知从哪翻出了一个便当包，生怕这俩饿着一顿。 　　尹斌这才把刚才接到的电话同他说了。 　　“我认为这种情况他们完全应付得来，所以没有搭理柏越天。这种小角色，他们随便念个咒就解决了。” 　　尹斌说着，脸上焦躁的神色却掩不住，他频繁地向外望着，等待着二人回来的动静。 　　“这样……”弘元沉吟。 　　“不说叶朝，就算是现在的碧守，也不会轻易被人族欺负。确实不必太过担心……” 　　他这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却显然听起来也有些底气不足。 　　“是不用担心，不代表你们不能去看一眼吧。天都黑了，开车去接啊，难不成要他们走回来？” 　　反倒是家里的猫心里清楚些，知道这俩心里还是担心得很，要他们别墨迹了，赶紧接人去。 　　他话还没说完，尹斌早已拿了车钥匙在门边迅速地换鞋了。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显示出一条来自碧守手机号码的信息。 　　堂堂一个前杀手现除魔大师，见着信息开心得像女学生一样，连忙停下了换鞋的动作对弘元说道：“碧守来信息了！” 　　“如何？”弘元也快步来看。 　　信息打开，是一张图片。 　　看清图片的那一刻，弘元反应迅速地对着身边的男人使用了缚灵咒—— 　　尹斌看见照片的那一瞬间眼睛已经变了颜色。若不是弘元反应及时，恐怕当场就要暴走了。 　　照片上碧守衣冠不整的倒在地上，长发遮去了他的表情，像是已经昏厥过去了。 　　碧守身旁还站着两双男人穿着西装裤的腿，看上去似乎某种行为的过后的不堪画面。 　　“怎么会这样？”弘元一边努力压制着自己这边的凶兽，一边察觉到这照片的问题。叶朝哪去了？那妖星再顽劣，绝不会任人这样伤害碧守。 　　他不相信几个人族就能直接搞定叶朝，更不相信自己的徒弟是这样任人鱼肉的软弱角色。 　　这张照片有陷阱。他很快意识到。 　　“冷静一点！”他厉声对看起来已经失去理智的混沌说道，“这照片不对，碧守应该没事！” 　　尹斌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低吼一声挣脱了他的咒语，兽一样地冲出了门。 　　“别乱动……”叶朝拿着手机，颇有兴致地指派着碧守摆出动作，“衣服再撩上来一点，再上来一点，哎呀，大家都是男人，你大方一点！” 　　“我不要拍了。”碧守撩起自己被叶朝揉乱的长发，已经很不高兴了，“为什么要这样拍照啊？” 　　“你男人听说你被绑架，都无动于衷的哎！你不生气？”叶朝放下手机，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道。 　　“他那是相信我。”碧守昂起小脸蛋，很骄傲。 　　“拉倒吧……”叶朝冷哼一声，发出了自己拍摄的那张照片，冷笑道，“爷爷我今天就教教那凶兽，什么叫做护妻！” 　　他漫不经心发了照片，这才有心情和房里那几个男人算起账来。 　　“动手？”叶朝拎起被他定住动不了的男人的领子，发现他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面上更加气愤，用力地给了大个子几拳，“你们先动手，就别怪我们……” 　　他说着，一脚踹翻了另一个大哥，又接着说道：“就别怪我们以暴制暴了。” 　　他久未与人动手，几乎快要忘记这种快乐，就连指关节击打皮肉产生的痛感，都让他觉得非常兴奋。 　　这两位其实只是把碧守按在了地上而已，根本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踹门闯入的叶朝袭击了。 　　叶朝痛击了两个沙包似的大个子，将蛇一样的视线射向了柏越天。 　　“你跟你的崽子可都是好样的。”叶朝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地走近办公桌后那个不能动弹的男人。 　　就是眼前这货，也不知是踩了哪里的狗屎天机，生出了尹斌这个凶兽，成天不是膈应他就是欺负他，叶朝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现在还敢上门来欺负他的小人狐？ 　　那就别怪他以牙还牙（趁机报复）了啊！ 　　“叶朝！”碧守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接近柏越天，“你再这样，师父会生气的！” 　　“你真是长大了，还晓得拿你师父来压我。”叶朝笑了，“你也不用舍不得我揍尹斌的爹，我看尹斌他自己都不会舍不得。” 　　“不行。”碧守还是拦他，“你这样乱用暴力不好。” 　　“没劲。”叶朝放下了拳头恨恨说道，像是放弃了。 　　可碧守刚一放松，他就回头一拳砸上了柏越天那张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凶相毕露地对着他说道：“我是不管你跟你儿子有什么破事要解决，再敢动碧守一次，你的下场就跟这桌子一样！” 　　他收回拳头，那材质坚硬的办公桌应声夸张地从中间轰然裂了开来。 　　就连碧守都看呆了，更不用提柏越天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凡人，看着自己的办公桌简直面如菜色。 　　碧守缓过神来，赶紧把叶朝往外拉：“好了，我又没受伤，你不要生气了……” 　　叶朝其实也没多生气，他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发作疯劲的机会，玩疯了。 　　柏越天这个书房比起弘元的可豪华了太多，隔音也做得很好，叶朝这么一通大闹，都没有人赶来打扰。 　　“走吧……”碧守看了脸色阴沉说不出话来的柏越天，有些伤心地拉着叶朝往外走，“走吧，我们回去吧。” 　　他察觉到这位自己心爱之人的父亲，其实从一开始对着他就只有谎言。 　　恐怕此时柏越天脸上厌恶又惶恐的表情，才是他真实的想法。 　　叶朝自然也知道这小人狐伤了心，忍不住还想揍那老家伙两下，被碧守挡着，只能作罢。 　　“走吧。”碧守仍是说，他只想早点回家，扑进尹斌的怀里，让他好好抱抱自己。 　　“嗯。”叶朝好像终于听话了，被他拉着往外走。 　　可还没踏出书房的门，叶朝忽然笑了，“待会再走吧，好戏开始了。” 　　与此同时，碧守也听见了楼下原本放着音乐的生日会，忽然传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第179章 你敢动他？ 　　柏雪从在自己的生日会上见着那个男狐狸精时就觉得大事不好。 　　那家伙还感谢了她邀请自己来参加生日会，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邀请过这么一号人物？ 　　做这事的只能是她那个莫名催起她提前办生日会老爹了。 　　这事最可怕的在于老爹居然只邀请了这狐狸精，没邀请尹斌。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柏雪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咱们今天能不能早点结束？”她微笑着接近管家，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音量问他，“蛋糕也吃过了，差不多就让他们都回去吧，没必要拖太晚。” 　　“大小姐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对自己的工作成果非常在意的管家关切问道，“是觉得音乐不喜欢吗？还是在场的有您不喜欢的人？您告诉我，我让人处理。” 　　“也不是，就是觉得拖太久……”她看着眼前这些酒肉朋友，感觉不到丝毫不舍，“可能会有麻烦。” 　　“麻烦？”管家疑惑看她。 　　似是在替柏雪回答一般，门外传来了保安的怒吼声。 　　“来了。”柏雪扶额，长叹了一口气，拎起裙子无力地冲管家摆了摆手，“我回房休息去了，接下来的事你们解决吧。” 　　“诶？”管家一面被门外的巨大响动吸引了注意，一面还追着她走了几步，“怎么了这是？您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柏雪摆手，提着裙子就往楼上走，“待会别来烦我就好。” 　　“不对，还是叫辆救护车吧。”她顿住脚步，已经看到那个杀气腾腾甩开保安冲进了大厅里的男人，很是觉得麻烦地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并关上了门。 　　老爹和尹斌的个性柏雪都清楚得很，她才不要夹进这两个恶鬼的冲突里做炮灰。今天就算是外面出人命了，她也不会出这个房门的！ 　　他们要是不嫌父子争一个男人争得打起来丢脸，就让他们争去好了！ 　　被自己女儿完全误会了的柏越天此时正在自己的书房里，被那个跟着碧守来的眼镜男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定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听见楼下的打斗声，宾客的尖叫声，还有重物坠地的声音，脸色愈加难看了。 　　“正好……”那个好像会妖术的眼镜男回头冲他笑了起来，“你也好好见识见识你儿子到底是人是鬼，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缠着他要他喊你爸爸。” 　　眼镜男说着，拉着碧守躲到了门后，怕碧守露馅，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楼下吵闹了一阵，嘈杂声就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一路上了楼，逐步向着柏越天的书房靠近。 　　脚步声越接近书房就越少，最终只剩下一双沉重的脚步声，那种痛击皮肉的声音也越发消失了。没过多久，尹斌独自一人出现在了柏越天的书房门口。 　　尹斌低着头，刘海遮盖了眼眸，脸上溅上的也不知是谁的血。 　　他像是野兽一般喘息着，单手扶了一下门框，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血红的掌印，随后向自己的生身父亲大步走去。 　　不凑近看，根本看不见他异常的瞳色，可他周身的肃杀之感让书房里的一人两妖都感到了周身实质般的压力。 　　尹斌一脚踹开被叶朝用咒术定在书房中央，看起来一本正经站着其实早已失去了意识的两个壮汉，径直向着最里面紧盯着他的柏越天走了过去。 　　柏越天突然觉得自己喉头的压力减轻，他终于能说话了。 　　“小斌……”他连忙唤他的儿子，“小斌你听我说……” 　　可惜尹斌根本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踹飞了那张已经被叶朝打烂了的办公桌，一个跨步上前拎起了柏越天的衣领，就这么将他从座椅中拎了出来，一把扯到了自己的眼前，空洞地瞪着那双充满惊慌的苍老的眼，似乎在思考要怎样处理他。 　　柏越天纵横商场多年，做惯了人人奉承拍马的大老板，出行都有保镖跟着，何曾如此直接地与危险面对面。 　　他看着本应是自己儿子眼里那仿佛雾气的颜色，心里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你敢动他？”他听见自己的儿子的口中吐出了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我，我没有！”求生本能让他忙不迭地否认，“我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 　　尹斌歪着头看他，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柏越天说不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多年以来的经验让他意识到，眼前的自己的儿子，正在用一种看待物品的眼神看自己。似是在评估，他手中的这个脖子，是否值得去拧断。 　　“真的！我没有动碧守！他还好好的！你回头看看啊！”柏越天从未如此感受到死亡地逼近，拼命挣扎着求饶。 　　尹斌动了动鼻子，似是信了。 　　他一把将已经上了年纪的柏越天扔了出去，摔在了方才被他踢开了的办公桌的碎片之上。他不是故意的，但也没有在意。 　　他回过头，循着气味，看到了门口躲藏着的两个人。 　　叶朝见着他的眼神，人都僵了，没想到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把混沌给招出来了。 　　他连忙把碧守推了出来，戴罪立功似的冲尹斌笑：“你看，碧守就在这呢，人没事儿！要不是我保护他，那老头就要对他使坏了！” 　　他说着话，忍不住往碧守身后缩了缩，不敢直视面前那凶兽的眼睛。 　　碧守见着尹斌满脸的血，也后悔先前没能拦住叶朝的恶作剧，很是心疼地伸手拂去他眼角如同血泪的红痕，带着颤音道歉：“对不起……我们不该吓唬你的，让你担心了……” 　　叶朝悄悄抬眼看那凶兽的反应，心想要是这家伙要是像上次一样连碧守都认不得就完蛋了，他一个人还不知道挡不挡得了几十秒。 　　可出他意料的是尹斌这一次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像野兽般嗅着碧守的气息，仿佛知道他是谁一般，将他狠狠地拥进了怀里。 第180章 逃不掉 　　尹斌这么一抱碧守，屋里的几个人都稍稍安下了心来。混沌不混沌的，只要还记得喜欢碧守，就还有救。 　　叶朝松了一口气，悄悄避开了那凶兽的攻击范围，看向被摔在地上的柏老爹。 　　柏越天年纪不小了，虽然相较于同龄人看上去体面些，到底不年轻了。 　　他的双手被桌子碎片的木刺扎出了血，他满脸的痛苦，饶是忍着痛要站起，也还是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叶朝是真没想到这凶兽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连他都以为这家伙要弑父了。 　　他莫名生出了几分好心，上前将人拉了起来，重又露出了医生的嘴脸，替柏越天检查有没有摔断骨头。 　　“没事，骨头没受伤。”他将柏越天扶到了椅子上，也不管人家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看自己，自来熟地同他攀谈起来，“你说你吧，早不认晚不认，非要现在把这么个玩意认回来，你图什么啊？你不是有一个女儿了吗？女儿不能继承家产？不要性别歧视好不好。” 　　柏越天黑着脸，不理他。 　　“你也看到了，你生的这个崽子，不正常的，你要是想多活几年呢，就别来找事了。”他好像跟人家很熟似的拍了拍柏越天的肩膀，“好吧？” 　　柏越天的保镖全军覆没，自己又打不过面前的任何一个人，被小辈教训了一通，显然气得要死。 　　他看向乖乖站着让碧守检查伤口的尹斌，咬了咬牙没说话。 　　“别说，你们父子脸黑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嘿。”叶朝左看看右看看，啧啧称奇。 　　尹斌似乎平静了下来，察觉到柏越天的视线，冷淡地看了回去。 　　“我没有想到你如此恨我。”柏越天怅然笑了，原先掌控一切的气势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这世间有几个当老子的，尝过被儿子摔打在地上，差点被杀掉的滋味？ 　　他柏越天辛苦打拼几十年，最后竟不如普通人家的父亲，至今连一个“爸”字都没听尹斌叫过。 　　尹斌看着他，那眼神并无悲喜，似乎没打算否认他的话。 　　“我哪里得罪你了？次次都好声好气待你，教你管理公司，介绍你认识厉害人物，想把家业传给你，甚至连你和男人在一起，我都应了。我哪里对不起你？！” 　　柏越天越说越激动，他不顾自己受伤的手，用力拍打着座椅的扶手，想要和自己的儿子讨要一个道理，“就算是今天，我也是先请你来吃饭，想尽办法和你尽释前嫌。反倒被你们这样戏耍殴打，丢尽了脸面！” 　　“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苦，可那不是我的错啊！我说过，如果知道你的存在，我必然会把你接到身边来！” 　　柏越天咬牙说着，眼里沾染了点点泪光，“我只是想认回自己的亲生儿子，到底有什么错？！” 　　比起他越发激动的情绪，刚刚暴走完的尹斌却显得冷淡多了。 　　“你没有错，可是我不需要。”他说。 　　他不需要家大业大，不需要貌合神离的父母，不需要看似风光却缺乏真心的处境。 　　他对柏越天本就没有爱恨可言，若不是柏越天试图用碧守要挟他，尹斌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还会与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 　　年幼时尹斌也曾羡慕过别人有爸妈疼爱，有得体的衣食，可他终究已经长大了，那份不被人爱的遗憾已经被碧守这个小笨蛋一点一点地填满了。 　　柏家的生活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无趣，金钱地位都非他所求，他看柏越天，始终像看一个用力过猛的陌生人，生不出半点情分。 　　有些人与事，错过了就再也不需要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无人阻拦，生日会被尹斌冲撞得一片混乱，宾客早已散尽，有人正在收拾被撞翻了的桌椅菜肴，见着尹斌一行人，连头都不敢抬。 　　“你怎么来的？不会是跑来的吧？”叶朝问尹斌，“这地儿可不好叫车啊。” 　　尹斌斜了他一眼，亮出了手里的车钥匙。 　　……难为他都快失控了还记得要开车来。 　　叶朝被他盯得突然意识到这凶兽还没同自己算账，顿时生出了一股恶寒，往碧守身侧避了避。 　　尹斌察觉他的畏缩，冷笑了一声，领着他们往撞坏柏家院子大铁门的车那走。 　　三人刚坐进车里，忽见另一辆车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一个急刹停在了柏家的门口，尔后有人打开车门迅速跳了出来。 　　下车的那位他们也认识。 　　于风下车时还紧皱着眉头一副紧张的要冲进去的模样，下一瞬他看见了车里的三个老熟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笑了起来。 　　“哎，你怎么来了？”叶朝冲他打招呼。 　　“啊，来参加柏雪的生日会嘛。”于风笑着说，看起来很真诚。 　　“那你来得可够迟的，人家都散场了。”叶朝笑他，完全没有是自己搅和了人家生日会的负罪感。 　　“嗯，是，我睡过头了。”于风说着，看了车里的碧守一眼，“你们呢？也是来参加生日会的？” 　　“哪啊，我们是来打架的。”叶朝说得还挺骄傲。 　　于风也跟着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尹斌的衣服上还沾着别人的血迹，脸上酷酷的，冲于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也不多话，发动了汽车就要回家。 　　于风也冲他笑着点头。 　　汽车从于风身边驶过，他看见碧守冲他笑着挥手再见，随后坐回了副驾，认真地用纸巾给开车的尹斌擦头脸上干涸的血印。 　　尹斌似是对碧守说了什么，那小狐狸精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尹斌开车着，伸手将他拉近自己，亲了亲他的小脑袋。 　　于风感到自己先前难得紧张的心脏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是了，英雄救美这种事，终归不是他的活。 　　可看着这样的二人，于风忽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也想要。 　　这样的碧守，这样的亲密关系，他也想要。 　　人间情爱的苦，他终究还是逃不掉了。 第181章 关小房间 　　弘元早在那三人还在路上时就收到了叶朝的信息，报平安是小事，告诉他混沌没暴走才是主要的。 　　即便是知道尹斌这回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进门时那一身的血腥气味还是惊到了弘元。 　　“没事吧？”他问尹斌。 　　尹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这一眼，弘元便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血腥与暴戾像是某种养分，滋养着他体内的混沌，尹斌的眼睛比以前更亮，看上去也更冷淡了。 　　弘元一时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个拥有着一切可能的年轻男人。 　　尹斌把碧守往里送了几步，让他先去洗手洗脸，自己却带着一身的血污，拦住了也想进去洗个手的叶朝。 　　叶朝：“……”他就知道这凶兽一定没那么轻易放过他！ 　　“干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我有话想对你说。”尹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引到了无人的房间里。 　　“呃……”叶朝跟在他身后，趁他不注意，回头对弘元做了一个“救命”的口型。 　　可弘元那块木头只是看着他无奈地笑，好像完全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直到尹斌把房门关上，叶朝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眼前这小子吓得汗毛立正，得极力压抑，才能不作出落荒而逃的丢人举动来。 　　这凶兽，该不会是想关起门来揍他吧？！ 　　叶朝觉得自己曾经被尹斌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了。 　　谁料尹斌关上门，开口便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啊？”叶朝懵了。 　　“今天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知道柏越天不怀好意，还丢你们在哪里不闻不问。我已为人夫，这样做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尹斌认真的表情不像作伪。 　　“啊，是啊，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想说吓吓你……”叶朝揣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询问，“你没生气？” 　　“我生自己的气。”尹斌的回答出乎叶朝的意料，“如果今日你有事丢下碧守不管，柏越天或许真的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碧守虽然会法术，可以抵抗，但终究生性单纯，难免要受一些伤。我却没有第一时间去保护他，还安坐在家中，实在可恨。” 　　他把叶朝叫进屋里，竟是认真地检讨着自己。 　　这让原本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就只是为了好玩想要为难他的叶朝难免有些尴尬。 　　“嗯，嗯。你这孩子还是挺有责任心的……”他勉强摆出长辈的模样，干咳了两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也不要太自责了。” 　　“没事我就先出去了哈哈……”他边说边往门边撤，手已经摸上把手了。 　　叶朝一直都知道尹斌身体里有那弘元所谓的上古凶兽存在，可到底凶到什么地步，他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只知道他特别能打，很容易发神经。 　　直到同处一室，才意识到这凶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假如他这个让苍狐闻风丧胆的妖星的等级是10级，那混沌的等级大概是四位数。 　　叶朝突然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他能够有来有往地逗这小子，找他的不痛快，完全是这小子在让着他而已。 　　现在尹斌没有再收敛那股来源上古的威势，叶朝便如同人间的草食动物一般，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恐惧。 　　叶朝干笑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了，摸着了门把手就用力拧住想要出去，可尹斌却又长手一伸重又关上了门。 　　叶朝就知道这凶兽话说得好听，根本是说一套做一套！ 　　尹斌见他面色惨白，像是怕了自己了，才站直了身体，收回了那股混沌的威势，放叶朝喘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他低垂眉眼，看着叶朝缓缓道来。 　　“刚才在柏家你也看见了，柏越天是我的生父，但我并不打算认回他。我生来就只有祖父相伴，一直是个孤僻的个性，至今也只有碧守愿意同我相伴。” 　　他看着叶朝，像是在诉说，也像是在提出警告，“碧守是我今生唯一的挚爱，是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人。你们是他的家人，所以就算我是一个连生父都不认的怪物，也还是会将视你们为家人。这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 　　“也不至于说是怪物……”叶朝被他眼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温度打动，放松了下来。 　　“我是什么不重要。”尹斌接着说了下去，“我并不想要强求你们接受我，但我想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用碧守开那样的玩笑。 　　连柏越天都知道碧守是我的软肋，还请你能放我一马，不要再让他做这样的事情了。” 　　这一次只是玩笑，下一次也可能是玩笑，万一哪一次是真的，却被他当成了玩笑，那会怎样？ 　　狼来了的故事，尹斌不敢去想。 　　“好，我知道。”叶朝也知道自己玩笑开得恶劣，被小辈说得脸上直发烫，虽然还是一样的嘴硬，到底还是也退了一步，“这次是我玩笑开过头了，我也跟你道歉。” 　　这两人进房间说话的时间有点久，一开门三张脸都凑在门边，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什么。 　　“叶朝的脸红了！”碧守瞪大了眼睛惊呼，随即垮下了小脸，“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哦！” 　　“能做什么？你个小脑袋干净一点！” 　　叶朝推开了这些个挡路的，眼见弘元也呆呆的，恼了，“你也不许多想！” 　　他这话说得反倒更惹人多想，弘元愣了愣，跟了上去，似是非要问个清楚才行。猫咪陈非非也觉得好奇，十分八卦地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只留下嘟着嘴巴的碧守，对着那没人敢惹的凶兽兴师问罪。 　　“你们刚才在里面干什么了？怎么还有结界？！” 　　“没什么……”尹斌将人搂住，去捏那撅得像鸭子嘴一般的唇，“只是想努力搞好婆媳关系。” 第182章 单身猫的灾难 　　尹斌和叶朝的谈话，在不久之后产生了一个出乎尹斌意料的影响。 　　某日弘元突然说，他决定和叶朝一起，搬去叶朝那里居住了。 　　现在的房子已经过户到了碧守的名下，就当是送给他们二人的新婚礼物。 　　碧守有些舍不得，但两处相距不远，往来十分方便，叶朝的钥匙也会给碧守和尹斌一份，欢迎他们随时来。一切都好像早已安排得很好，他便只能默默同意了。 　　总是要分家的嘛，碧守安慰自己，人间好像都是这样子的。 　　尹斌过于惊喜，连假装客套的挽留都说不出，甚至跃跃欲试地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搬家。 　　这二人都不知道，此次分家的原因真正竟然只是因为叶朝想要离尹斌远一点。 　　那次谈话之后，叶朝每夜都做被混沌追逐着咬死的噩梦，实在是怕了。 　　这些日子以来，尹斌确实对碧守好得无可挑剔，可说到底他始终是一只骨子里带着凶性的野兽，跟个定时炸弹似的。 　　叶朝又总是手贱得很，为了不惹到这个凶兽，为了天下苍生，他连着几夜给那个舍不得徒弟的老狐狸精吹枕边风，这才急急忙忙定下了要搬走。 　　他们一搬走，就留下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陈非非这猫，是跟着他们一起走，还是留下？ 　　这猫不论是走是留都是一颗明晃晃的电灯泡，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还好些，一旦分开，他的处境便尴尬得很。 　　这一点就连陈非非自己都知道，一时间猫咪可怜兮兮地蜷缩进沙发里，看着商讨着搬家事宜的几人，不敢作声了。 　　“非非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弘元沉吟片刻，主动开口道，“毕竟他与我年纪相当，在修行方面我们也可以相互讨教。” 　　陈非非闻言，充满希望的抬起了小脑袋，却被弘元身后的妖星给瞪得又缩了回去。 　　叶朝倒不是讨厌他，也不是不喜欢猫，只是难得跟这只好不容易才攻陷的老狐狸同居，他也想要过天的二人世界啊！ 　　“我还是……自己找房子吧……”猫咪艰难地开口，“我也赖得够久了，总不能真把这里当家……” 　　他这话说得悲伤极了，小人狐不出意外地反驳着跳了起来：“这里怎么就不是你家？！” 　　碧守把猫咪抱起，紧紧地勒在了胸前，对师父和叶朝，坚定地说道：“非非就留在这里吧，他以后跟我们就是一家人！” 　　他说着，还回头看了尹斌一眼，见他没有摇头，更添几分底气，又说了一遍：“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叶朝见这小子轻易就被那猫妖唬了，又好气又好笑，可既然尹斌没反对，就随他们去吧。 　　叶朝是个行动派，一旦决定了搬家，隔天就带着家里所有的灵石，弘元，还有两人的行李，开着车，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家。 　　“你都不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多少年！” 　　他开着车，用力地拍了一把方向盘，一双凤眼在镜框下闪着喜悦的光。 　　“多少年？”弘元笑着接话。 　　叶朝看向自己副驾的那个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高大男人，是啊，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呢，从他见到这男人的第一眼开始，还是第一次对他的伤口感到兴奋的时候，还是短暂拥有他的那一天？ 　　人生短短数十载，他的这副皮囊都已经长出了细小的皱纹，终于还是将那只顽固的老狐狸收进了囊中。 　　他没有回答，却坐不住似的嘚瑟起来。 　　“这么高兴？”弘元一直看着他。 　　“不行？” 　　忽然有吻落在了他的脸颊。 　　叶朝难以置信地看向副驾的男人，只见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男人罕见地大笑起来。 　　“我也很高兴。”弘元说。 　　唉，可惜了，这附近吵闹得很。叶朝咬牙想着。 　　要不然他可真想把车停在什么地方，好好地震一震它啊。 　　这对年长的男人们回到叶朝家里，都做了什么让年轻人自叹不如的事情，此处先按下不表。 　　被留在碧守和尹斌身边的陈非非对这二人的爱可谓达到了巅峰，虽然他已经是个颇有道行且在人世打拼多年的老猫了，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把二人都认作主人。 　　挺没出息的，他知道。可比起孤身流浪的野猫，他还是想要有一个家，想要做一只被人疼爱的家猫。 　　“我发誓……”他的大眼睛里聚满了晶莹的泪珠，竖起了尾巴跑到了碧守的脚下，信誓旦旦地承诺着，“以后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绝对不会背叛你们。” 　　碧守也深受感动，将猫咪抱起来，狠狠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他柔软的肚皮：“我们也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这一刻本应非常温馨，可尹斌冷淡的声音打断了这两位互相感动的低语。 　　他将猫从碧守的怀里拎出，扔在了地上，微笑道：“很好。我们确实有事需要你帮忙。” 　　“任何事！大哥你说！”陈非非眼中泪花未干，昂起了小脑袋，热切极了。 　　“水池里的碗帮忙洗一下。” 　　“什么？” 　　“还有如果我不在家的时候，麻烦你帮忙给碧守做个饭。”尹斌虽笑着说话，听起来却没什么讨论的余地，“平时我在家的话，不需要你帮忙。就是怕有时候我工作忙起来顾不上，到时候就要请你照顾碧守了。” 　　“呃……”陈非非的眼泪干了。 　　怎么回事，没听说过家猫还要做家务啊！他都已经做好吃吃睡睡撒撒娇抱狐狸的心理准备了！ 　　“可以吗？”尹斌笑得露出了白牙。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猫咪被吓得毛都竖起来了，连声应着，“照顾嫂子嘛，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我可以自己做的……”碧守小声提出了异议，“我也会做家务，不用让非非帮忙的。” 　　“你当然会做，但我不想让你动手。”尹斌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如果你不想让这猫做事，那我们就请一位阿姨来做。我不希望你同我结婚后还要那样忙碌，你每天工作跑来跑去已经很辛苦了。” 　　陈非非看着眼前旁若无人黏在一起低声说话，完全忘记他存在的二人，忽然有些后悔留下了。 　　倒也不是讨厌做家务。 　　就是这俩实在是太腻歪了，可把他这只没绝育的单身猫给腻歪坏了。 第183章 成为老婆奴的日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难得的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陈非非出人意料的会干活，不仅在家时抢着做家务，有时跟着尹斌去各色凶险场所也颇为有用，每次都能帮他更快地找出作祟的坏东西来。 　　等到没有事情做了，他便适时地变回猫咪的样子睡觉，既不占地方，也不招人烦。 　　他懂事又忠诚，还特别懂得给他们私人空间，简直是别人家做梦都梦不到的好猫咪。可这似乎并没有让碧守觉得开心。 　　某天晚上碧守抱着猫咪低语了很久，就连尹斌唤他睡觉，他都没有回去。 　　“怎么不睡？”尹斌穿着睡衣，走到了这一狐一猫面前，一副要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都说让你先睡了！”一贯乖巧的碧守竟然冲他皱了皱眉，“我还有话跟非非说。” 　　“我不能听？” 　　碧守看了看缩在自己怀里的猫，又看了看他，眉头紧锁，露出了罕见的，和他师父相似的严肃表情。 　　“到底怎么了？”尹斌在他的身边坐下，揽住了他的肩膀，“为什么不开心？” 　　碧守到底不是藏得住事的人，忍了又忍，还是把不满说出了口。 　　“我觉得你虐待猫咪。” 　　“什么？”尹斌愣了，下意识去看碧守腿上的那只猫，怀疑这货在碧守面前说了什么自己的坏话。 　　陈非非被他看得直炸毛，一动也不敢动。 　　“你别瞪他！”碧守弯下身，将猫严严实实地抱住，抬头向尹斌瞪了过来。 　　“不瞪，我不瞪。”尹斌举手投降。 　　“你使唤非非使唤得太厉害了……”碧守接着又说，“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不用他帮我打扫房间的。他白天跟你出去辛苦工作，回来还要给我做饭，就连休息日都要打扫卫生……也太没有猫权了吧！他又不是我们的奴隶！” 　　他不说，尹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般频繁地支派这猫妖。近来只是觉得有他很便利，倒真是没替他想过太多。 　　见尹斌沉默，陈非非赶紧开口：“没关系，我也不能白吃白喝嘛，做家务又不累，应该的，应该的。” 　　“你闭嘴。”碧守低头也凶了他一句。 　　这些天他一直很在意家里猫咪的状态，每日见他累到直接化猫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连夜猫子的习惯都改掉了，碧守觉得心疼得不行。 　　今晚本想好好同非非谈一谈，让他不要这么努力了，可尹斌一出来，这猫就又害怕得不行，一副他都是自愿的模样了。 　　气得小人狐不得不拿出新家主的架势来了！ 　　“从明天开始，大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他拍板做了决定，“家里的卫生，大家有空的时候都可以做，累了就不做也没关系。” 　　“至于你们的工作……”他看向尹斌，“你要按照比例给非非开薪水才行！凭什么让人家给你白干活！” 　　尹斌知道他说的都对，自己近期确实欠了些考虑，主要是连一向咋咋呼呼的陈非非没提出异议，他便也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直到被小狐狸精骂了，才发觉自己不小心做了一回黄世仁。 　　可尹斌心里难免也有些不是滋味，想也知道，自家伴侣帮着别人骂自己，放谁身上，谁都会不开心。 　　“不然呢？”他故意反问碧守，想看看这家伙会怎么对付自己。 　　碧守竟一副早就想好对策的模样，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如果不同意，从今天开始，我就跟非非睡一个房间，你自己睡吧！” 　　这话一出，把听话的二人都惊到了。 　　小嫂子当着大哥面说要跟自己睡，陈非非感觉自己眼前都开始出现跑马灯了。那个凶兽大哥，有可能放过他吗？！ 　　再看凶兽尹斌的脸色，果然黑了一层。 　　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尹斌还没点头，碧守脸上也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为什么不同意啊？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这么对非非？” 　　尹斌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实在敌不过这只狐狸精。 　　“我哪有不听你的？”他用力把那个还生着气的小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无奈叹息，“你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 　　事情当然以小狐狸精大获全胜告终。 　　在往后的日子里，碧守非常严格的注意着陈非非的举动，不让他总是去做家务。 　　有时甚至会叫停陈非非，转而让尹斌去做家务——当然他自己也有做。 　　在追求公正与规则的这一点上，碧守当真把弘元学了个十成。 　　陈非非自己其实一直没有觉得委屈，他已在人世经历了太多，像这样有正经事可以做，有自己的小窝，有人会惦记自己，给自己梳毛，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好了。 　　可碧守在这个非常好的情况下还不满意。碧守如他自己所言一般，真正把陈非非当成了家人。甚至不惜去斥责那个没人敢惹的混沌。 　　陈非非一开始只是向往尹斌的力量才会死乞白赖地留下，可真正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个家庭一员的人，却是碧守。 　　这只猫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如果碧守需要，他愿意为碧守做一切的事情。 　　当然，如果大哥知道了，就又该吃醋了。 　　这件小小的“猫权”矛盾本该已经告一段落。 　　之后的某一天，碧守下班回到家中，发觉尹斌和陈非非还未到家。他难得来了兴致，从网上找了食谱，想要大显身手一把。 　　没过多久开门声响起，而带着笑容去迎接他们的碧守，一眼便见到了跟在尹斌身后的陈非非，哭得满脸都是泪。 　　“都说让你不要欺负他了！”碧守怒了，手里的锅铲举起又放下，竟是一副要家暴的样子。 　　尹斌百口莫辩，头疼得很：“我什么都没做。” 　　“那是怎么了？”碧守哒哒哒跑回去放下锅铲关了火，重新跑来，越过了尹斌，抓住了陈非非的胳膊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你不要着急，你说给我听……”碧守拿来纸巾，关心地替他擦去泪珠，“你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被晾在门口的尹斌：“……”刚才那只对别人嘘寒问暖的狐狸精，到底是谁的老婆？ 第184章 残忍的人 　　回到家里的陈非非就只是流泪，一个劲地说没事，可眼泪就是怎么都止不住。 　　他原先那么擅长演戏，大开大合的奔放型哭戏碧守都看过好多次了，可像像这样默不作声地流泪，还是第一次。 　　所谓大悲无声，这样的他反倒比之前的每一次看上去都更加伤心。 　　碧守见了这样的陈非非，心焦不已，这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尹斌。 　　“发生什么了？”他问尹斌，“非非怎么哭成这样了呢？！” 　　这事，尹斌也很难解释。 　　这些日子陈非非越发摆脱了之前那种卖弄色相的投机个性，做事麻利多了，让他顺眼了不少。 　　原本今天的工作也完成得相当顺利，只不过是一些仗着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故弄玄虚霸占好住处的小妖物，被尹斌随随便便吓一吓就跑得精光了。 　　这个宅子年头不长，只是空置得太久才被那些妖物有机可乘。 　　尹斌大发善心，用剩余的时间四处检查了一番，帮主人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隐患。 　　隐患其实是没有的，可就在他们四处搜查的时候，陈非非在房子外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只幼猫。 　　尹斌无法向碧守解释他看见那只幼猫时的冲击。 　　蜷缩在陈非非掌心里的奶猫，看起来还未曾足月，却承受了正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伤害，血污布满了它形态诡异的身体，他们甚至看不出这是一只什么颜色的猫。 　　奶猫被发现时已经没声了，只有微弱的气息残存，虽然残酷，可尹斌一眼就明白了，这只猫已经救不活了。 　　见着同族幼兽受到这样的伤害，陈非非受到的刺激难以想象。 　　他用自己的灵力为奶猫吊着命，拼了命地想将它送去最近的医院。 　　可生死最是难以强求，还没等他们赶到宠物医院，奶猫就彻底没了气息。 　　陈非非带着这只刚死的奶猫冲进医院，求医生再救一救它。结果自然是被吓了一跳的医生们赶了出来。 　　陈非非并没有生气，他在人世几百年，见过的施加在他的同类身上的恶行远不止于此，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可这只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奶猫的身上的伤还是刺痛了他的心，他蹲在树下，将奶猫埋进了土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偏巧目睹了这一切的就只有尹斌。 　　尹斌本就是个不会关爱他人的个性，沉默地开了一路的车，也没想到怎么安慰人家一句。 　　一直到开门，见到家里温暖的灯光，和带着笑脸来迎接他们的碧守的脸，陈非非才突然再度落下了泪来。 　　他已经获得了幸福。可仍有那么多的同族，遭受着那样残忍的对待。而他作为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猫，对此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过一会就好了。”陈非非靠在碧守的怀里，努力维持着镇定，“没关系的，那只小猫，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说着，被自己的话刺痛，又一次哽咽住了。 　　“太过分了。”碧守听完尹斌对整件事的描述，气得浑身都在抖，“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 　　“有的，有很多。”陈非非凄然地笑了笑，“这事不犯法。” 　　碧守显然不是能对这种事坐视不理的个性，他看向尹斌，征求意见似的：“我们去抓住他们好不好？” 　　显然不论他说什么，尹斌都是点头的。 　　可碧守自己很快意识到了问题：他这样做，与之前姜梓所说的那个自以为是的，想要替天行道，拿雷劈人家的小妖，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不一样。 　　“我们去找到他们，劝说他们不要再这样做了好不好？”他对身边的二人说道，“我们就好好跟他们说……不揍他们！” 　　他义愤填膺，满心想着要找到恶徒，非导他向善不可。 　　尹斌却有些无奈，这小狐狸精，对着凶兽和被人虐杀了同族的猫妖说不使用暴力，是认真的吗？ 　　诸多问题撇开不谈，三人确实都很想把这个虐待幼小的畜生给找出来。 　　碧守担心自己的行为有违天道，行动前还特意去了一趟叶朝家，想要同师父谈一谈这件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谁料叶朝家里根本就没人，打了电话才知道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灵石和弘元一起带出了门，此时正和弘元二人去了千里之外的古城旅游，玩得不亦乐乎。 　　……中年人的爱情，燃烧起来比他们还要热烈啊。 　　听说他们正在外面玩，碧守也就不好意思再打扰了，随便同师父聊了几句，没有提要抓坏蛋的事。 　　“只要不仗着我们会法术伤害他们就好……”碧守为自己划下界限，“我要好好跟他们说一说道理，要他们不要再这么做了。” 　　定下了目标，他们三人再一次回到了之前发现小猫的地方，寻找着丢猫者的蛛丝马迹。 　　碧守很怕再发现一只那样的小猫会更加伤害陈非非，让他呆在家里等着就好。可陈非非怎能放过找出凶手的机会，说什么都要跟过来。 　　这三个人加在一起，找起人来比警犬还快。 　　猫也好狐狸也好，对气味敏感得很，虐待小猫的家伙身上必然沾染了那股血腥气味，是怎样都无法遮盖掉的。 　　不用半天时间，他们就确定了那家伙的住处。 　　剩下的尹斌，则是打手的工作。 　　只见他凶神恶煞地往人家门口一站，先礼后兵地敲了敲门。 　　无人响应。 　　尹斌很是习惯这种场面，他微微勾起嘴角，又敲了两声：“开门，不然我要踹门了。” 　　虽无人来开门，门内却传来了很多猫狗的叫声，似是被尹斌释放的凶性所激，都跟着激动了起来。 　　“天啊……”碧守捂住了嘴巴，“他还困住了那么多……” 　　尹斌面露厌恶，不再等待，一脚踹开了那扇本应牢固的防盗门。 　　门内的气味难闻极了，像是各色的汗味，小动物粪便与尿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陈非非心中一惊，猛地冲进了血腥味最浓的房间。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房间里受伤了的，并不是他们以为的猫狗，而是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 　　男人的手脚都断成了让人心惊的角度，身上有着各色的伤口，却又没有一个伤及性命。 　　床上墙上和桌上全都是血，看上去他在昏厥之前一直在奋力地挣扎，生生是被痛得昏死过去了。 第185章 血腥天使 　　显然有人在他们之前，找到了这个满身血腥味的人，同他狠狠地算了一笔账。 　　碧守想到了之前那个以自己的方式替天行道的，他还没有来得及找出的小妖。这难道也是那家伙的作为吗？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受到如此之繁复伤害的人，除了赶紧救人并没有时间去多想。 　　可如果叶朝也在这儿的话，或许会告诉他，之前他们医院也曾收治过这种遍体鳞伤却残存着一口气的伤患——那是被于风送去的。 　　他们检查了昏厥过去的背心男的伤势，身上的伤应该不会伤及性命，可他的身上太多伤口，已经大量失血，也是相当危险的状态。 　　碧守没有耽搁，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分出灵力保护着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心脉，努力保下他的这条命。 　　陈非非满脸心疼地看着被关在厕所笼子里的一窝幼猫与三只花色不一的幼犬。它们都还太小了，就算放出来，也难以自己生存下去。 　　“我可不可以……”他带着泪光看向尹斌，像是不太好意思将话说完。 　　尹斌知道他的意思，也不知从哪翻出了一个酒箱，把沙发上的一件大概是那背心男的棉衣扔了进去：“先用这个把它们带走，回家我们再想办法。” 　　陈非非抹了一把眼泪，什么都没说，接过了箱子。 　　他把棉衣垫进箱子里，小心地将幼猫与幼犬放了进去。 　　“先挤一挤……”他小声说，“我带你们去好人的家里。” 　　尹斌在这个可以算得上是家徒四壁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个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关掉屏幕上的几个刺眼的黄色网站，他低头沉默地在电脑上点击着什么。 　　这间房子不像是一个用来生活的住所，除了最简单的床和桌子以及各种垃圾之外，没有什么可以算得上生活用品的东西。 　　不仅如此，墙边堆放着多个锈迹斑斑的空置兽笼，一堆脏兮兮的宠物项圈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一边，他可不觉得那个男人会有心去买这些不便宜的东西。 　　尹斌点开电脑里的聊天软件，里面有着几个跃动着的群聊信息，群消息点开就是许多让人难以忍受的糟糕血腥视频，尹斌皱着眉头忍着恶心，翻看着里面的信息。 　　“我先回家去了。”陈非非抱着装满猫狗的纸箱站了起来，“还要去买些它们能吃的。” 　　尹斌想了想，合上了笔记本，唤碧守道：“我们也走。” 　　“可是救护车还没来。”碧守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伤者的胸口，他在医院多年，已经很擅长照顾这一类人了。 　　“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还要做笔录，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尹斌跨过地上的垃圾，上前将碧守拉了起来，“马上救护车就来了，别担心。” 　　“真的？”碧守擦了擦手上的血，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尹斌到底是曾经的专业人员，临走时还不忘检查了他们留下的痕迹，擦掉了碧守混乱时留下的血指纹，出门后将门虚掩着，方便救护人员进入。 　　他们刚走不久，救护车的警笛声就悠扬而至。碧守这才放下了心。 　　一直到车都开出很远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尹斌丢在一旁的东西，惊道：“你怎么把人家的电脑拿走了？” 　　“借来看看。”尹斌回答，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是陈非非会猫语还是什么原因，被他们从那间房子里带出来的猫狗都异常的听话，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回到了碧守家，都没有乱跑乱叫，乖得不得了。 　　陈非非像个当妈的一样，跑上跑下了好几趟，买了许多羊奶粉，以及幼猫幼犬的猫粮，还买了宠物店里最贵最软和的小窝，和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用完的大包尿片。 　　弘元和叶朝搬出之后，碧守和尹斌就住进了主卧，而原先碧守的卧室，就让给了陈非非。 　　他怕这群小家伙打扰到碧守他们，将猫狗们和这些东西都装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把它们放到外面来呀……”碧守见他房间都塞满了，忍不住说他，“你不用太顾忌我们的。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这里也是你家。” 　　陈非非一时鼻酸，没忍住，狠狠地抱住了这个小嫂子亲了一口。 　　尹斌冷冷地投来了警告的视线。 　　“我看了那人的电脑……”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个从人家家里带走的笔记本，“这事比我们以为的复杂很多。” 　　“怎么了？”碧守挤着他坐了下来，也看向了电脑屏幕，可下一刻他就猛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尖叫起来，“这什么啊啊啊！！” 　　“抱歉。”尹斌赶紧关闭了聊天窗口。就在碧守坐下的时候，群里又有人发了虐待动物的短片，这电脑自动播放了视频，吓到他的小狐狸精了。 　　“刚才屋里那个家伙，不是单纯的变态。”他向碧守解释自己所看到的信息，“他是以售卖这一类的视频来牟利的。” 　　陈非非闻声也靠了过来，一脸严肃地听他说话。 　　“而且就这电脑里的聊天内容来看，他也不是一个人。”尹斌搂住碧守，让出了一块沙发让陈非非也坐下，“他们有个叫作“血腥天使”的群，群里有人负责去抓散养的猫狗或是流浪猫狗回来，有人负责拍视频，也有人负责在线上进行售卖。” 　　他说完，碧守与陈非非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能这样……”许久，碧守才带着颤音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希望折断那家伙手脚的人能把这一群人全都收拾了。”陈非非咬着牙说。 　　“也不是不可能。”尹斌打开了群公告，给这一猫一狐看，“每个月他们都要见面一次，公告上写了他们下一次聚会的时间。” 　　“不管是谁闹得刚才那一出，他很可能也看到这条公告了。” 第186章 全都是泡沫 　　“不管是谁刚才在那闹得那一出，很可能也看到这条公告了。” 　　“呵。”陈非非笑了，“好得很！我希望他看到了，我希望他能替那些死去的猫狗报仇。” 　　碧守却沉默了，他看向尹斌，眼睛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尹斌亲了亲那双藏不住事的眼睛：“你想管我们就管，不想管我们就当没看到。”然而碧守咬着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知道知道那些人应该受到惩罚，却也知道这惩罚应由天道去做，而不应由他们任何一个修行之人代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太过理想，终究难以实现。 　　距离公告上聚会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 　　陈非非把救回来的猫狗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给它们都拍了美美的照片，放在了同城的论坛上，打算等它们足月了，就交给爱心人士收养。 　　碧守都做好要一次性养七只的准备了，得知陈非非要把它们送人，吃惊极了。 　　“你们已经有一只猫了。”陈非非同他开玩笑。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底收养这群小家伙，甚至想到为了不打扰碧守他们，可以搬出去自己租一个房子住。 　　可他又想到，比起让他们拥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由他这个恐怕也不会太称职的猫主人抚养照料，还不如为它们各自找个好主人，或许那才是能让它们幸福的办法。 　　他借用了碧守的账号发布了领养信息。碧守为这个论坛里的人做了不少好事，账号特别有话语权，一发布便纷纷有人赶来顶帖领养，一天之内几只小家伙便全都有了归宿。 　　认养的都是些碧守曾经见过的人，所以并不用担心再遇到先前那种变态。 　　陈非非高兴得不行，每天喂食时，用猫语跟几只小家伙嘀嘀咕咕的，要他们好好对待以后的新主人，也告诉他们，如果遇到了危险，就赶紧跑。他永远会为它们提供一个家。 　　一晃便到了那个群聊公告上聚会日期的前一天。 　　公告上写了，1号晚饭时间在某某大排档聚餐。 　　碧守在聚餐的前夜一直没能睡着，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算是正确。 　　如果假装不知道，那么那群人便会一直那样虐杀小动物，又或是被另一个妖物捕获虐待。 　　他如果帮助那群人，或许他们之后仍会继续残害小动物，可如果他不帮…… 　　“还不睡。”枕边人察觉了他的心浮气躁，打开了灯。 　　灯下的碧守瞪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别想了……”尹斌俯身轻吻那紧抿的唇，“总之明天我们都去看一看，该怎么做到时候再说。” 　　碧守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很久才开口问道：“我也觉得那个小妖做得好怎么办？” 　　“师父说我们不是天道，没有资格决定善恶，更没有资格去惩戒。可我就是觉得他做得好，明知他很可能会去伤害更多的人，也不想去拦着他。”碧守缩进被子里，只有一双眼睛还看着尹斌，小声地说，“我是不是很坏？” 　　尹斌笑出了声：“有我坏吗？” 　　“你如果想假装不知道，那我们就不去。”他重新关了灯，钻进被窝里抱住了碧守，“反正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新闻上也看得到。” 　　二人相拥着，许久没有再说话，好像都已经渐渐步入了梦乡。 　　“还是去看看吧。”碧守突然说。 　　“好。”尹斌的声音也很清醒。 　　他就知道这小狐狸精放不下。 　　说要去看看，陈非非自然怎么都得跟着。与碧守的放不下心不同，他想的是如果之前那个折磨坏蛋的妖怪没来，他就要自己上了！至少给那群人下点拉肚子的料才行。 　　因为打算暗中观察，一狐一猫都隐去了身形，跟着尹斌往那公告上的那个大排档去。 　　路上尹斌像是怕丢了似的，一直牵着碧守的手没放。 　　聚会地点的大排档正处闹市区，并不是什么昂贵的场所，周边全是各种美食商贩，很多人在外面支起了桌子饮酒吃饭，热闹得很。 　　距离大排档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尹斌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将自己隐在路边灯牌的阴影里，看着大排档的方向，皱起了眉。 　　“怎么了？”碧守悄声问题。 　　陈非非也察觉出了问题：“有结界。” 　　与碧守和叶朝他们的结界不同，围绕着大排档的结界设置得十分巧妙。 　　它不是一个直上直下发着淡光的普通结界，而像是一个柔软的气泡，避让了大排档周边的设施和人群，将整个大排档都隐藏了起来，却完全没有被往来的行人发现。 　　这不仅是一个结界，还带了几分幻术。 　　碧守愣愣现出了身形，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结界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这么看，那家伙应该是来了。”陈非非也现了身，面上还带着几分高兴，“他来了，就不需要我们动手了，回去吧！” 　　他似乎错误理解了此行的目的，还对那个替天行道的妖一副充满好感的样子。 　　碧守却没听他的，他松开了尹斌的手，面带悲伤，径直走向了那个气泡。 　　尹斌还在观察，以为碧守只是想走近看看，可他脚步一直未停。尹斌心中一惊，想要伸手去拦已经迟了。 　　碧守已经走进了气泡里。 　　“怎么会！”陈非非也惊了，结界怎么会这样轻易让人进入？ 　　他猛地扑了上去，却像是透过了空气一般来到了街对面——他进不去。 　　尹斌咬牙抽出匕首，向那气泡刺去，却和陈非非一样，被送到了街对面。回头看那结界，仍柔软地包覆着整栋楼，一丝声响也无。 　　碧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轻易走了进来，他只是想触碰那个气泡而已，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结界里面了。 　　眼前有着一个过分熟悉的背影。 　　在来的路上，碧守心中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好像一直都知道答案，只是从来不愿去想。 　　“嗯？”于风也被自己背后突然出现的小狐狸精吓了一跳，却很快堆起了笑脸来迎接，“你怎么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对着在这种地方仍能笑得出来的于风，碧守有些紧张。 　　“你在这做什么？”他佯装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似的，反问于风。 　　“啊，听说这儿的地方菜很好吃，我买了些带走。”于风笑着向他走来，单手揽着他的肩，似是想要送碧守出去，“这边烟味太大，你出去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碧守却石头似的，被他揽着，动也不动。 　　他怔怔地看着于风的衣袖——在那洁净的布料上，沾了一滴扎眼的血。 第187章 要命 　　于风很快察觉碧守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将溅了血的袖子背在了身后。 　　“先出去吧……”他微笑着低头看碧守，“尹斌还在外面等你呢。” 　　碧守怔怔地看着他，双脚像是扎了根，半步都不肯动。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于风笑着，明知故问。 　　其实在姜梓给碧守打电话的时候，碧守就已经想到了于风。 　　他记得于风曾经的“爱好”，也记得他曾如何对待那个被送去叶朝医院的男人。 　　如果说有谁乐于去做这种难辨善恶之事，还做得如此出色，他只能想到于风。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自碧守进入结界之后，整间大排档一直处于一种极端安静的状态下，与结界外喧闹的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这静谧诡异的气氛里，只有于风同他轻声说话的声音：“怎么呆呆的？在想什么？” 　　“都是你做的么？”碧守不回答他，而是看向大排档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 　　“真是顽固。”于风叹了一口气，像是卸掉了什么东西似的，重新笑了起来，“是又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 　　于风本以为这小家伙要跑来说教，可这只小狐狸却只是呆呆看着沉寂的建筑物，满脸他也不能分辨的情绪。 　　于风胸口突然涌出了几分无法言明的热度，这是他前半生从未发生过的。 　　“你想进去看看吗？”他忽然问碧守。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结界没有拦得住碧守，倒是把道行更高的猫妖和凶兽拦得好好的。 　　就好像在他心里，早就为这个小东西开好了一扇门，就等着这只小狐狸哪一天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去发现他藏在最深处的那些东西。 　　于风有一种近乎肯定的念头，眼前的小家伙会明白他的做法。 　　“人都在二楼。”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兴奋，像个毛头小子似的，紧张地将手轻轻搭在碧守的肩膀，引着他往里走。 　　一跨进大排档的门，便有一股声浪迎面扑来。碧守几乎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于风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把这地狱般的哀嚎声，痛呼声，求救声都封在了大排档内，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听着这样的声音，还没上二楼碧守已然有些却步了。 　　于风却不知为何带着期待看他，手也已经不知不觉亲昵地揽住了他的腰，有力地带着他往上走。 　　“别怕……”他对碧守说，竟俯身亲了亲那惊恐的眉眼，“我带你去看看。” 　　碧守为难地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拥得更紧，还没同于风说个明白，他就猛地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原本有五六桌的二楼，其中几桌人都已经昏了过去，扑倒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最里面大圆桌上的一群人正在被一群灰黑色的鬼怪折磨着，那些鬼怪双目通红，像是吃人的恶鬼一样，拉扯践踏着这群正值壮年的男人。 　　“来之前小鬼们都看了这群人拍的视频……”于风笑眯眯地向碧守解释，“也让他们感同身受一下被凌虐的弱小是什么感觉。” 　　来之前碧守还对尹斌说，觉得这群人应该受到惩罚，可真正见到了，他几乎无法面对这血腥的一切。 　　有一个手臂有纹身的男人拖着满身的血用力向他爬来，痛哭着哀求：“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他的手还没触碰到碧守，就被拿着大刀的恶鬼一刀砍下。那鬼怪发着奇怪的声音，看了一眼于风，将男人提着脖子重新扔了回去。 　　那只纹了凶狠图案的手，就这样被丢在了碧守的脚边。 　　碧守呼吸一窒，觉得一声尖叫堵在嗓子眼儿，反倒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小心不要弄脏衣服。”于风将碧守往自己怀里拽了拽，冲着忙碌的鬼怪们啧了一声，喝道：“不要把脏东西丢过来。” 　　“怎么样？”他亲了亲碧守的头发，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某种奇异的光彩，仿佛一个考了满分正在等待家长鼓励的小孩子。 　　“够了。”碧守说。 　　“什么？”于风的笑容凝滞在唇边。 　　“够了！”碧守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冲着那群小鬼大声喊道，“快停下来！” 　　见小鬼们对他的声音不闻不问，他便用力挣脱了于风的手，冲上去用咒语阻挠它们行凶。 　　于风看着空下来的掌心，渐渐敛了笑，他看向冲进人群里的碧守，问他：“你觉得我做错了？” 　　碧守拦了这边拦不住那边，哪有心情同他谈对错：“已经够了！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快让小鬼们停下！” 　　“我觉得不够！”于风罕见动了怒，上前将那只不自量力的狐狸从人堆里揪了出来，“他们既然认可“强者可以对弱者为所欲为”的规则，就应该接受更强者的同等对待。” 　　“会有天道因果惩罚他们的，不是我们！”碧守大声反驳他，“我们都不是神！” 　　于风的眼神忽然冷了几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他将这个并不乖顺的小狐狸精困在怀里，单手掏出了一枚铜铃，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就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恶鬼们神情愈加兴奋，下手也更加狠毒，聚餐的男人们却声音减弱——许多已经昏死过去了。 　　碧守伸手去抢那铃铛，可不论身高还是法术都逊了人家几分，于风就跟逗小孩似的，半分都没有受到动摇。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或许宇宙中根本没有“天道”这种东西，所谓修行，就只是一种更高级的自然规律。” 　　于风一边压制着龇牙咧嘴几乎快要兽化的小狐狸精，一边还有余裕气定神闲地同他说话，“只要我足够的聪明强大，你怎知我不会成为你们口中所谓的“神”？” 　　碧守被眼前之人的狂妄惊呆，伸出的手边慢了半拍，被于风一把抓进了掌心。 　　“如果真的有天道，如果我的所作所为当真是错……”于风将碧守拉近自己，看进了他的眼里去，“那为什么，那所谓的天道不来治我？” 　　于风眼里带着疯狂的热度，低头的动作却温柔极了。 　　就好像他曾经见过的热恋中的情人一般，他吻上了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张着的唇。 第188章 变得真快 　　尹斌在这个诡异的气泡一样的结界外强行突破了数回，连结界的边都碰不着。 　　反因他持刀的目光太过凶狠，引来了美食街上路人惊恐的视线。已经有人掏出了手机，也不知道是要录像还是要报警。 　　“这样不行。”陈非非拦了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把刀收起来，“得想别的办法。” 　　尹斌紧握着那扎眼的凶器不放，杀气腾腾地看着那间隐在闹市区的大排档。 　　陈非非只能强行拽着他往小巷里走：“那结界有古怪，你都破不了，就说明强攻肯定不行。” 　　“为什么碧守进去了？”尹斌脸上的焦躁显而易见，他甩开了陈非非的手，看向那个轻薄得几乎难以被发现的结界，“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冷静点。”陈非非也不怕犯上了，死死按住了想要再度冲过去的尹斌，“里面的不管是谁，目标都是那群虐待动物的，应该不会伤害碧守才对。” 　　话虽这样说，可碧守进了那气泡好一会都没有动静，别说尹斌，连他自己都担心得不行。 　　“有了！”陈非非忽然灵机一动，让尹斌在墙边站好，“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别乱动啊！”他大喊着，撒腿跑了出去。 　　尹斌心浮气躁，哪里等得住，他甚至掏出手机拨打了碧守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尹斌忽然有些想念碧守曾经给他的灵珠，至少有那个的话，不会失去联系。 　　下次就由他做一颗灵珠，给那只乱跑的狐狸精挂脖子上吧。 　　好在陈非非也没有让他久等，没一会就又跑了回来，拉着尹斌的手就往巷子后面走：“我找到了这结界的缺口，你把你那股凶劲收起来，我们悄悄钻进去。”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结界怎么会有缺口？ 　　可陈非非几百年也不是白活的，他知道事无完美，越是这样复杂的，不同寻常的结界，往往就越难以构建和维系。 　　眼前的这个结界柔软多变，包覆起整个建筑，这就意味着有太多的边角容易被遗忘，他仔细找寻了一番，当真在另一边的房顶上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缺口。 　　小了点儿，但猫能钻过去。 　　陈非非变成猫钻进了那个巴掌大的缺口里去，也来不及穿衣服，就用力从内部扩大起那缝隙，手脚并用地撑着，勉强变得能让外边的尹斌也进来了。 　　尹斌从那缝隙处侧身穿过，感受不太愉快：“快把衣服穿上。” 　　他们进入的位置不太好，正落在大排档的房顶上。房顶上只有杂草污泥与垃圾，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好在尹斌也是个身手矫健的，单手抓住了屋顶的外沿，蜘蛛人一样一脚踹碎了玻璃窗，稳稳地跳进了二楼。 　　——正好看到于风和他的狐狸精亲在一起的样子。 　　紧跟着他从窗户进来的还有陈非非，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不能呼吸，连一旁正在施暴的鬼怪都没看见，用看恐怖片的眼神看看这诡异的一对，又看看自己的大哥。 　　抱着的那两人里，碧守显然是不情愿的，他的身子往后躲着，手脚都已兽化，却还是难以挣脱于风的桎梏，他徒劳地推搡着，尖爪划破了于风的衣服，瞪着的大眼睛惊恐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尹斌之外的人吻，眼前的于风一下子变得陌生又粗暴，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于风！”终于，他用尖爪推开了于风的脸，在那张脸上留下了两道血痕，“你放开我！” 　　于风吃痛，微微让了几分距离，看着他的眼里仍带着热切：“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我是想好好对你的。”他重新握住了碧守那双兽化的爪子，将他拉近自己，情人般低语着。 　　“不必了。” 　　有人显然见不得他的柔情，飞来一脚将他踹得后退了几步，就连他怀中人都被用力拽了出去。 　　尹斌终于把自己的小狐狸精抢了回来，发觉他还在抖，亲了亲他的眉眼：“别怕，是我。” 　　碧守嘴上虽说不出什么，身体却第一时间收起了利爪，变回了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抱住了尹斌的腰。 　　于风被踹了一脚，本不觉得有什么，见着这一幕，却有一阵闷痛从腹中升起，疼得要他几乎站不住了。 　　“呵呵……”他颓然笑了出来，“变得可真快。” 　　“要怎样，你才能像那样对我？”他捂住隐隐作痛的腹部，站直了身子，问得十分认真。 　　碧守显然没有心情与他谈论这种事情，他抓紧了尹斌的衣服，急得不行：“快，快阻止小鬼们！那群人都快被打死了！” 　　尹斌满肚子的气，实在是没心情管一旁的黑吃黑，就只想把眼前这个不长眼的于姓男人给好好整治整治。 　　奈何碧守看上去实在着急，他这才分出了一丝注意去看旁边那堆咋咋呼呼的小鬼。 　　看一眼就大概知道，那几个倒在血泊里的，大概就是在此聚餐的虐畜团伙。 　　而那些灰黑色的，看上去像是恐怖片里走出来的红眼睛鬼怪，尹斌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人基本已经倒了，能哼哼的都不剩几个，鬼怪们却似乎不知收手，拿人体当玩具，折腾得不亦乐乎。 　　“什么鬼东西。”尹斌搂着碧守，对倒着的那几个也没什么同情心，面露厌恶，似乎不太想管。 　　“快阻止它们啊！”碧守急得都快跳了，见尹斌不动，甩开他的手就要自己上。 　　尹斌哪能让他去，赶紧把人拉回来：“我去，我马上去。你站这别动。” 　　“陈非非。”他招呼那只从刚才就一直怂着不敢动的猫妖，想把碧守交给他保护——他怕一松手那个姓于的又要来抢人。 　　可陈非非对他的招呼充耳不闻，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群残暴的小鬼，一动都不动。 　　尹斌无法，只得揽着碧守向他那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陈非非，你护着碧守一会。” 　　陈非非这才像是惊醒了过来，面露恐惧，掩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是他！是他回来了！他没有死！！” 第189章 爱你的人 　　“是他！是他回来了！他没有死！！” 　　陈非非不叫则已，叫起来连尹斌都吓了一跳。他和碧守这才意识到在那群面目全非的鬼怪中，竟然还有一个老相识。 　　“常苏……”碧守看着那个早已变得青面獠牙的书生魂魄，心惊不已。 　　他也不知哪里生出了力气，把吓得浑身发抖的陈非非紧紧抱住，转头厉声问于风，“你不是说过，会把他送去寺中超度的吗？为什么常苏在这里？” 　　“啊，对了，你们认识。”于风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了，“我给忘了。” 　　“于风！” 　　“超度了就什么都不剩了……”于风不慌不忙地解释，“留我这还能打打下手，不浪费嘛。唉那个谁，你能不能不叫了？” 　　陈非非被恶鬼一样的常苏吓出了应激反应，双手抱着脑袋尖叫着，像是已经听不到他们说话了。 　　尹斌啧了一声，不等碧守开口就冲了出去，将那只已经没有意识的常苏从疯狂的鬼怪群中拉扯了出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恶鬼在尹斌的手里就像是一条过于扑腾的鱼，被他踩在脚下只能徒劳地挣扎，却半分都伤不了他。 　　于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只年轻的凶兽，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有趣。” 　　只听他又一次摇响了铜铃，刹那间鬼怪们如同得令的士兵，同时将手里的人类都丢了下去，转而虎视眈眈的看向了尹斌。 　　尹斌还在对着自己脚下拼命嚎叫满脸粘液的常苏皱眉——这玩意可真恶心。 　　他听见碧守的惊呼，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群恶心玩意围住了。 　　于风让鬼怪们围上去，自己反倒像是看好戏似的，走到了碧守的身边，又一次伸手想要环住他的腰。 　　碧守抱着抖个不停的陈非非，却还是用力转身，避开了他伸出的手。 　　“碍事。”于风伸手，将那猫妖一把拽出，扔在地上，转而又逼近碧守，像是哄孩子似的伸手向他讨要拥抱：“过来，给我抱抱。” 　　碧守担心被扔出去的陈非非，伸手要去扶他，根本没有听见于风说什么。于风便也不跟他客气，将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被恶鬼围攻的尹斌看见这一幕，一个跃起就要去揍这个姓于的，可这些恶鬼像烂泥一样，就算撕成了两半，也要挡在他的面前，纠纠缠缠地抱住他的腿，极尽所能地与他缠斗。 　　他就像是被鼠群包围的大象，在这番围攻之下，竟一时不能突围。 　　于风似是料到尹斌过不来，大大方方将后背留给了他。 　　他抱着碧守娇小柔软的身体，轻叹了一声。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某一处一直空洞的地方，终于得到了圆满。 　　碧守的挣扎在他看来如同小孩子的嬉闹，难以动摇他分毫。 　　“我可比他先认识你。”他轻声在气炸了的狐狸耳边说，“你要不要，再重新选一次？” 　　“于风！”碧守发出了兽类的恐吓的呜鸣，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你放开我！” 　　“我不放。” 　　相较于龇牙咧嘴甚至摆出了攻击架势的狐狸精，于风看起来冷静极了。 　　“我要你，重新选择一次。”他沉静地看着碧守，仿佛在同他讲道理，可如同钢铁一样的强硬拥抱，却又不像是在讲理。 　　“我选尹斌。”兽化的碧守对他龇起了牙。 　　“重新选。” 　　“我选尹斌。” 　　于风眉间的纹路愈深，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我选尹斌！”狐狸精像是就是要气他，不问也答。 　　于风沉吟片刻，轻抚着狐狸头上的软毛，微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怀中的狐狸听懂了他的意思，被他笑得惊恐不已：“不行，不行，你不能抹掉我的记忆！” 　　“不会让你痛的。”于风亲了亲那颗大脑袋，手指动得飞快，已经在捏决了，“前尘旧事，一了百了。我会好好与你重新开始。” 　　一时间一切好像都变得很慢，碧守看见一旁的陈非非已经变成了猫缩进了角落里，而尹斌满身的污血，被那群鬼怪纠缠得难以脱身。 　　碧守的大眼睛看向他们，又看向面容冷静却透露出些许扭曲的于风，他看得见于风微笑的眼角的湿润痕迹，和那双琥珀色眼睛里难以化开的悲伤。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于风。 　　他来人间的时间还太短，竟未能及早发现这双眸子里的孤独。 　　来不及讲太多道理，碧守收起了尖牙与利齿，用力抱住了他哽住的脖颈。 　　于风动作一窒，手里的遗忘诀便乱了。 　　“怎么，服软哄我？”他轻轻拍了拍那个单薄的后背，笑了一声，“别怕，我的咒跟你给那木头用可不一样，一旦忘了，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轻吻那头柔软的头发：“到时候你所有的烦恼都不会记得了，也不用这样勉强拥抱我。” 　　他说着，侧耳倾听那投怀送抱的狐狸精还有什么话要说。 　　却只听见耳边小家伙瓮声唤他：“于风。” 　　“嗯？” 　　“你喜欢我吗？”碧守向来是有话直说，半点含蓄也无。 　　“不然呢？”于风苦笑，要不然他惹那凶兽作甚？ 　　“可是我已经和尹斌成亲了。”碧守松开了抱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似有怜悯。 　　“我不在乎。” 　　情爱真是恐怖的东西，于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像个中学生一样，说着这样笨拙却直白的言语，只为一个求而不得的人。 　　碧守的目光不曾闪躲，他一直看着于风的眼睛，神情非常认真：“于风。” 　　“这世上可不止我一只狐狸精。”他一本正经地说，“一定还有别的狐狸精，没有成亲的狐狸精。或者兔子精，蛤蟆精，树精。” 　　“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好好地同他相爱呢？” 　　“我只要你。”于风也看着他的眼睛。 　　“这可就是妄执了。”碧守伸出手，情人般轻轻抚过那一头卷发，冲于风露出了一个过分妩媚的笑容，似是要亲吻一般，向他吹出了一口气。 　　“啊？！”正在与鬼怪缠斗的尹斌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190章 妄执 　　于风睁开眼的时候早餐已经被送到了床边，那个小家伙穿着不知哪里买的可爱衣服，手托腮在床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醒了啊？”小家伙冲着他直乐，“我做了早饭，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于风不习惯在床上用餐，但盛情难却，还是舀起一勺那碗冒着热气的东西吃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有。 　　“怎么样？好吃吗？”小家伙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嗯，好吃。”于风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是已经成功消掉了他的记忆了吗？ 　　于风沉思，距那次在大排档的争执过去多久了来着？那凶兽后来怎么样了？ 　　他想不起来了。 　　他放下早餐，有些头痛地从床上爬起，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小家伙一直跟在他身后，充满新鲜感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们……”于风从镜中看着自己身后的小狐狸精，有些不确定，“现在是什么关系？” 　　小家伙被问住，很快就红了脸，羞羞答答地从背后抱住他不说话。 　　是吗，没了那凶兽，小家伙果然会爱他。 　　于风擦去脸上的水渍，忽略脑中的奇怪声响，转身抱住了那个只属于自己的狐狸精，像个毛躁的小伙子似的将他带回房中，一遍一遍地亲吻触碰这期待已久的爱人。 　　小家伙乖顺得很，同他住在大宅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像只狗狗一样跟在于风身后，从来不乱跑，也不做让于风觉得为难的事。 　　于风不曾有过爱人，曾经他看身陷情网的人觉得愚蠢得像是不同的物种，现在却一天都不愿意与那只狐狸精分离。 　　他为小家伙购入了大量的稀奇玩意，吃喝玩乐，把原本奢华的大宅变得像个游乐场，只为看小狐狸精的笑。 　　戏诸侯也好，不早朝也好，那些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庸之事，于风做起来也不遑多让。 　　小家伙显然也很吃他这套，温言细语巧笑倩兮，口口声声都是好喜欢和好开心。 　　二人相处，竟丝毫没有半点矛盾，于风也曾听闻爱意被琐事磨灭的传言，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这只狐狸精的爱意却没有半点减少。 　　或许凡人愚笨，才会被轻易扰乱感情，而他则早已超出了那个虚妄的境界也说不定。 　　如果非说有哪里不够和谐，他们之间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分歧。 　　小家伙似乎对他惩治恶人的行为不太喜欢，每每看见他电脑上的东西便会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吵不闹，连小矛盾都算不上。 　　他只是会突然变得木然，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像是一尊过于美丽的人偶。 　　于风知道这小家伙藏不住事，便有意识地不再让他接触到自己暴戾的那一面，可不知怎么的，小家伙总是会不凑巧地看到别人发来的消息，或是听见他耳机里的惨叫，还不小心收到过装有残肢的快递。这类事情发生的频率之高，于风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并非这样不谨慎的个性，这样频繁地让小家伙看见这些东西，难道自己其实是想要被他认可这一面的么？ 　　这样的念头，不起则已，一旦生出，便像是野蛮生长的藤蔓缠绕住了于风的思绪。 　　他们不是相爱的吗？小家伙理应也会爱他的这一面才对。 　　他就应该爱自己的全部不是吗？那些凡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被如同魔咒般的思绪纠缠住的于风，开始试着将自己下一个想要惩治的对象说给那个小狐狸精听，说那蠢蛋是怎样自以为是，又是怎样利用自己的背景欺凌弱小，而他于风，又打算用怎样的方式，让那蠢蛋体会被凌虐的感觉。 　　小家伙只是木然地听，等他一说完，便起身离开，半点回应也无。 　　于风的所有坚持，信仰，还有想做的事，似乎对他而言，既无厌恶，也无欢喜，还不及今天的太阳值得欣赏。 　　于风看着似乎在以这种方式表达反感的小家伙，心中生出了几分难以言明的黑暗情绪。 　　人心总是贪婪，原本只是想要得到他，现在的于风却觉得，若不能接受自己的全部，那他或许并不是真的爱自己。 　　小家伙越是木然，他便越是要小家伙看。 　　看自己曾经所为，那些影像记录，看自己往后野心，诸多弘大报复。 　　小家伙从不反抗。 　　他总是很完整地看完于风要他看的一切，可眸色却渐渐变得灰暗，像是一点一点失去了灵魂，就连反应都变得迟钝，最终连于风的问题，都很难回答了。 　　“你怎么想？”于风问他，“不觉得他们都是活该吗？” 　　小家伙动也不动，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凝视着电脑上闪动的鲜红颜色，半分情绪也无。 　　“不觉得上天生我，赋予的就是这样的使命吗？”于风仍是问。 　　“你是觉得我恶心了？还是气我逼着你看这些东西？” 　　“有什么想说的，你直说就好，我不会生气。” 　　“你说话啊！” 　　于风得不到回应，一时失控，用力摇晃那具纤瘦的身体，要他看向自己。 　　然而看向他的那双大眼睛里，似乎再也没有他最爱的那道光了。 　　这样的目光让于风心惊不已，他这些日子头痛愈发严重，一时竟无法出声，只能怔怔地与那如同已经死去般的眼睛对视。 　　这目光熟悉得可怕。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于风好像回到了那个回忆中的酒店，小家伙穿着水色的长裙，站在宽敞的观景阳台，呆呆地看着月亮。 　　“你……”于风捂住疼痛得像是要裂开的脑袋，艰难地发出声音，“别动！” 　　小家伙闻声看向他，温柔似水地笑了。 　　“对不起。”于风听见他说。 　　“不能陪你长大。” 　　下一刻强风袭来，那水色长裙如同一朵绽放在夜空中的美丽花朵，被风声裹挟着，坠入了深渊。 第191章 反正都会死 　　池碧守看着面前男人浅色的眼眸里坠落的泪水，被他眼中的悲伤捕捉，久久无法动弹。 　　直到有人将他从于风的怀里拉出，他才回过了神。 　　尹斌带着一身的污血，喘着粗气，克制地松开了自己想要禁锢狐狸精的手。 　　“你在做什么？”他问碧守。 　　他在一旁被鬼怪纠缠，却看见已经和自己结婚了的那只狐狸精居然跟别的男人情意绵绵地对视，这还不够，碧守竟然还凑近那卷毛，像是要吻上去似的。 　　就算他能忍，他体内的混沌也忍不了这头顶突然飞来的大草原！ 　　尹斌都来不及去分辨碧守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时间他的血液像是突然沸腾起来一般，几乎是无法控制的，一股过分凌厉的灵力由他的身体向四周爆射开来，那些烂泥一样纠缠不休的鬼怪瞬间便化为了青烟，就连一丝灰尘也无了。 　　“你们刚才到底……”尹斌握紧了拳头，不断地压制着自己身体里沸腾的杀意，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问碧守，“在做什么？” 　　“我……”碧守瞄了一眼目光空洞站在原地的于风，一时间也有些惊恐，仿佛做错了事一般看着尹斌，声音有些发抖，“我只是对他施了魅术……” 　　这回答比不回答还糟糕，尹斌甚至听得见自己体内那个暴跳如雷的声音。 　　魅术？！对他施了魅术？！可真是个狐狸精！ 　　老子辛辛苦苦替你杀鬼，你居然在对着别的男人施展魅术？！ 　　结婚这么久了，怎么就没对老子用过这什么魅术！ 　　“施展的……什么魅术？”尹斌咬着牙，忽略脑子里那胡言乱语的声音，把缩在角落里的陈非非扶了起来，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不去想该给那狐狸精的脖子上怎样的枷锁。 　　“我只是想让他体会一下……”碧守的面容带着慌乱，他转身向着于风走去，却被身后人用力拉了回来。 　　“体会什么？” 　　“就算和我在一起，他也不会幸福的。”碧守一边担心着状态显然不对的于风，一边不得不焦急地同尹斌解释，“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幻境而已，应该很快就能挣脱才对，他的样子不太对劲！” 　　“幻境？”凶兽紧握着他的手腕，眼眸逐渐变换了颜色，“在幻境里你都陪他做了什么？” 　　“假装和他在一起了？”大手握得碧守的胳膊越来越痛，尹斌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有些奇怪，“在幻境里你跟他也结婚了？亲热了？上床没有？” 　　碧守被他眼中的疯狂惊住，用力想要挣脱桎梏，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他做了一个梦而已，我都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忽然他被恶狠狠地按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只听凶兽在他的耳边低语：“你最好什么都没做。” 　　尹斌的身上沾了许多鬼怪身上的粘稠液体，还有擦碰到的人族的血，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阴森的兽类气息。 　　他粗糙的手掌在碧守白嫩的脖颈旁轻轻抚摸着，面容肃杀，像是在寻找一块最柔软的皮肤下口，好将将这只狐狸整个地咬杀吞下。 　　“非要给你栓上链子，你才知道谁是主人吗？” 　　烟雾色的瞳孔凝视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尹斌低下头，似笑非笑地问碧守，“还是说你也想被关进笼子里？” 　　“大哥……”逐渐回了神的陈非非察觉到那双在碧守脖颈处逐渐合紧的手，赶紧上前阻拦，“大哥，你冷静一点！把手放开！” 　　他虽已经修行百年，却显然还入不了混沌的眼，此时凶兽的眼里只有那只勾三搭四的狐狸精，好像连他说的话都听不见。 　　“如果再让老子看见你靠近那个卷毛……”凶兽完全无视这猫妖挠痒痒似的阻挠，用力地将脑袋抵住碧守的额头，冷笑了一声，“老子就把他打成肉酱，每天喂给你吃。” 　　这话说得不但暴戾恶心，连主语都变了，他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任由碧守怎么挣扎，都不曾松开紧紧抓着他脖颈的手。 　　“喂！”眼看碧守脸都白了，陈非非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他伸出利爪，照着那钢铁一样的胳膊就来了一下，“松手啊臭小子！” 　　寻常野猫抓人一下也是要见血的，更不用说陈非非这样的老猫妖，不信不能让这凶兽疼得撒手！ 　　这一爪子下去，男人的胳膊果然留下了几道很深的血痕，他像是刚刚注意到了身边捣乱的猫，半点都没跟陈非非客气，一抬手就将他打飞了出去。 　　“尹斌！你……” 　　碧守才稍稍可以喘一口气，还没能说上半句话，就被再次重重掼在了墙壁上。 　　“嗯？”男人站在这间破旧的，到处都是血迹的大排档的二楼，踩着地板上粘稠的血污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沾着血的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该叫老子什么？” 　　“尹斌……”碧守忍着痛，含泪向他伸出手，像他们曾经做过无数回的那样，想要向他讨要个抱抱，“我好痛。” 　　示弱似乎也没能拉回尹斌的理智，他仍微笑着，重新抚上了那带着自己指痕的纤细脖颈，声音虽然柔软，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先叫声老公听听。” 　　他的手从碧守的脖颈滑下，玩赏般抚过那瘦削的后脊，用力地抓住了那圆润得恰到好处的软肉，森森笑了起来。 　　“不然就让你更痛。” 　　与此同时，一直像是被冻住似的于风那里似乎也起了变化，有黑气从他的眉心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渐渐环绕住了他的眉眼，又向着别处迅速生长着，逐渐将他笼进了黑气之中，已然是要入魔的样子了。 　　“艹！”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陈非非也看到了于风那不祥的模样，再看一眼混沌那头，更是直接被吓得连连口吐芬芳。 　　他不由有些后悔，今天出门之前没看黄历。 　　这他娘是什么倒霉日子，当真是阎王爷和死神一起上门，横竖都要死？！ 第192章 拿命来吧你 　　第一个理解了功德簿所说的混沌是什么意思的弘元，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们，这混沌乃上古的凶兽，万一暴走起来，绝不是他们几只小妖怪对付得了的。 　　在尹斌还不能很好控制体内混沌血脉时候，弘元甚至私下预想了几种他若是暴走可能会引发的灾难，其中第一样就是世界末日，最不济也是生灵涂炭，天崩地裂，山川农田全都荡然无存，世界重新回归无序。 　　而正在某地一脸纠结为叶朝挑选纪念品的他，绝对想不到，此时混沌已经暴走，却没有做出他预想过的任何一件事，而是纠缠着他徒弟，一个劲地逼着碧守喊老公。 　　“尹斌你……” 　　“叫老公。” 　　“你冷静……” 　　“叫老公。” 　　“于风他……” 　　“你是不是听不懂老子说话？”大手重新环绕上那纤细的脖颈，男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温柔，他低头噬咬这只笨蛋狐狸白玉似的耳朵，重复了一遍指令，“叫老公。” 　　小人狐呼吸困难，耳朵也被咬得很痛，用手拼命推搡着那坚硬的胸膛，却半分都动摇不了眼前这只执拗的凶兽，只得含泪颤声唤了一声：“老公。” 　　“乖。”凶兽松开了齿间已渗出血丝的小耳朵，显然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叫老公什么事？” 　　“于风他……好像很不对劲……”碧守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的脸色说道。 　　凶兽回头，只见那个烦人的臭卷毛周身已经被黑气包裹，眉心更是隐隐映出了黑色的咒痕，眼看着已经是要入魔了。 　　“烦死了。”男人放下碧守，大步向着紧闭双眼眉头深锁的于风走去，“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 　　于风虽已现出了入魔的征兆，却仍未回神，站在那里明显只有被揍的份。 　　碧守顾不得自己生疼的喉咙，伸手便去抓尹斌的衣服，似是怕他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来。 　　“你别拽他。”不知何时悄然绕回来的陈非非拦住了他，“他们打起来还倒好，要不然这俩祖宗咱们谁都对付不了，只能等死。” 　　好死不死于风的结界还在，想跑都没那么容易跑。 　　他倒是能化猫从来时的那个漏洞逃出去，可那凶兽盯着碧守呢，留碧守在这龙潭虎穴，他哪能放得了心？ 　　碧守的思想觉悟比他稍微高一点，没想着要逃，显得有些自责：“于风怎么会突然入魔呢？是不是我的魅术出了问题啊？尹斌也生气了，都怪我不好……” 　　他身为一只狐狸精，却从未好好修习过魅术，临场用起来，连出了什么差错都不知道，实在是太失败了！ 　　“人族修行本就讲求心意纯正，他心思太杂了，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陈非非说着，拉着碧守往角落走，试图找个能藏人的地儿，“不如说他境界升的这么快，到现在才走火入魔，这才是怪事呢。” 　　在陈非非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凶兽已经朝着于风发了难，把毫无防备的他一脚踹进了那群浑身是血倒地不醒的人堆里。 　　“快，变成我。”在这一眼望得到头的二楼，陈非非实在找不到可以让碧守躲起来的地方，只得换了个思路，“快点，你之前不是变过的吗？快变成我！” 　　碧守虽不明白他的用意，还是听话地照着他此时的模样变了身形。 　　陈非非也没耽误，趁着后面凶兽还在暴揍于风没有注意到他们，赶紧将自己也变成了碧守的模样，连他新添的伤口都没有落下，可以说模仿了个十成。 　　他已决心要保护这世上唯一一只会将他视为家人的小狐狸，见无处可藏，便同他颠倒了形态。 　　若有意外，至少能迷惑那二人一阵子，让碧守有机会逃出去。 　　陈非非心中做了决断，将化身为他的碧守牢牢护在了身后。 　　眼前于风终于被凶兽的暴力殴打强行唤醒，只见他一睁眼就是满眼的血色，恐怕也早已没什么清醒可言了。 　　先前被那凶兽暴打的伤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影响，于风睁眼后甚至没看那凶兽一眼，起身便径直向着角落站着的猫和狐狸走来。 　　来了！ 　　陈非非警惕地挡住了身后的碧守，努力瞪起碧守那双狗狗似的大眼睛，假装充满关爱地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于风。 　　谁料于风根本走不到他们跟前去。 　　“醒了？”凶兽露出了嗜血的笑容，“看来老子下手还是太轻了啊！” 　　他一把拎起了于风的衣领，像是丢麻袋似的将他抡起，狠狠地向墙壁砸去。 　　醒来后的于风不再单方面的挨打，他轻盈地蹬了一脚墙壁，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地对眼前凶恶的男人施展着咒法。 　　比起像是想要靠拳脚将他生生打死的凶兽，于风的法术显得更加文雅，却也更加致命。 　　最初的几个刀锋咒对凶兽来说不痛不痒，他还伺机给了一直在念咒的于风一个上勾拳，打断了他的咒语。 　　“吵死了……”凶兽面露不耐，“唧唧歪歪唧唧歪歪的，你属苍蝇的？” 　　于风知他根底，不同他辩驳，吐出了一口血水，双手捏决，周身有电流声窸窣作响，他抬起指尖，瞄准的是这凶兽的胸口。 　　“啊！”见那凭空生出的雷电向着尹斌胸口飞出，碧守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一个跃起就要冲出去拉架，却被陈非非用力按在了身后。 　　陈非非也被吓了个够呛，于风可够厉害，这是什么邪门功夫，凡人还能使雷？ 　　“别乱动。”他低声呵斥身后不安的狐狸精，“刚才那一下要是打在我们身上，估计连小命都没了，你冲上去能有什么用？” 　　耀眼的电光熄灭后，只见那凶兽仍站着没动，似乎连那吓人的雷电也无法伤及他半分。 　　可碧守却一眼就察觉了他胸口被烧伤的痕迹。 　　“妈的，好疼。” 　　凶兽自己也有些震惊。 　　于风根本没给他过多反应的时间，转眼又是几道电光打来，招招都向着要害，半分情面也不讲。 　　凶兽闪躲不及，被连连击中，看上去竟一时落了个下风。 　　“所谓凶兽……”于风双目血红，嘴角仍挂着让人恼怒的笑，冷声道，“也不过只是野兽罢了。” 　　“再凶猛的野兽，终究敌不过猎人。”他微笑着，驱使着那条红龙般的雷电，向着尹斌的眉心，直冲而去。 第193章 是你老公 　　眼见那条电光闪烁的闪电直冲尹斌的眉心而去，尹斌却忽然消失了身形。 　　就连在一旁紧张看着的两只小妖都愣住了，不知道那凶兽哪里去了。 　　下一瞬，他们意识到那凶兽竟以让人难以理解的速度绕到了于风的身后，像是握球一般捏住了他的脑袋，咧嘴笑了：“把戏耍的不错。” 　　还不等于风反应，他已经手腕用力，竟是想要把人家的头扭下来！ 　　眼见尹斌就要破杀戒，陈非非再也拦不住那只想要冲过去的狐狸精，只得一跺脚也跟着碧守冲了出去。 　　“别这样！”碧守被吓坏了，几乎是飞冲过去，伸手就要去推那凶兽行凶的手。 　　于风的反应不算慢，顺着力在空中做了一个旋身化解，紧接着以灵力化刀，迅速划向抓住自己不放的那只手，险险落了地。 　　凶兽冷哼一声，舔了舔自己手腕的血痕，眼中杀意更甚：“小小凡人，倒是嚣张。” 　　与异常多言的尹斌相比，入了魔的于风看上去沉默冷酷，他轻轻动了动刚刚差点被扭断的脖子，紧盯着眼前的凶兽，双手捏决，似是还要攻击。 　　凶兽自然察觉他的动作，轻蔑地笑了：“来啊。” 　　不想于风却猛地抓住了来看救他的碧守，紧搂着他的腰，护着他的头，一下从那之前被尹斌踢破的窗户跳了出去！ 　　“啊！”凶兽脸色骤变，飞身紧跟着二人跃下了二楼。 　　陈非非大惊，赶紧也追了上去。 　　亏他还特意和碧守换了身形，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不论是于风还是那凶兽，连看都没看他这个顶着碧守脸的冒牌货一眼，抢起变成他模样的碧守半分犹豫也无。 　　他发誓，他看见那凶兽脑壳都气得冒烟了。那于风是要拉全世界一起死啊！ 　　“于风……”被紧紧搂着的碧守第一个回过神来，紧抓住他的衣领看他的眼睛，“你还好吗？你走火入魔了？” 　　于风低头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副状态，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碧守是我的。 　　就算小家伙的心或许不在他这里，就算身后凶兽凶猛，就算付出一切。 　　他绝不要再次失去所爱之人！ 　　几招下来于风很清楚论武力自己并非那凶兽的对手，久留只会徒增危险，正巧碧守的气息接近，他便先带了人离开。 　　这是他的结界，他自然可以轻易进出。 　　那凶兽再霸道，想要破他的结界，也必是要花些时间。到时候他早已带着碧守离开，去往那凶兽找不到的地方了。 　　他紧搂着拼命往后赖着身子，不肯走的小狐狸精，声音很冷：“跟我走。” 　　“去哪里？”碧守看着他眉心的黑印，十分不安，“你要赶紧正念破解心魔才行！” 　　于风懒得与他多说，说话间一只脚已经跨出了结界。 　　可那凶兽也已经赶到了。 　　凶兽落地后不再说话，往前一步，便多一分威压，等走到二人面前的时候，于风几乎已经被周身难以反抗的威势压制得难以动弹了。 　　就连被他护在怀里的碧守都觉得呼吸困难。 　　更不用提莽撞跟来的陈非非，几乎是当场五体投地，给他们行了个大礼。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在楼上时，凶兽不过是与凡人玩耍，若是他认真起来，人也好妖也好，都只是草芥罢了。 　　“还给我。”凶兽的声音深沉浑厚，像是来自深渊一般，带着让人头痛的轰响，“把他还给我。” 　　于风咬牙，用力将碧守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抬眼沉默地看着那双烟雾颜色的眼睛。 　　他不愿意放手。 　　或许是怕伤害到他怀里的碧守，凶兽皱紧了眉头，并没有继续施放威势。 　　“谁说你可以碰老子的人了？”他歪头看向于风紧紧抱住了碧守的双手。 　　话音刚落，于风身体猛地一震，闷哼了一声，原本抱着碧守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竟被那凶兽用灵力生生折断了！ 　　“呵。”凶兽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想抢老子的人？胆量倒是了不起！我看你也不想要这手脚了，就替你废了……” 　　眼见着他又要折断于风的腿，已经脱困的碧守猛地一跃，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要再说了！” 　　“你庞他（你帮他）？！”凶兽被捂住了嘴还忍不住要嗡嗡说话。 　　“你太凶了！”小狐狸精在这上古凶兽面前也是不由自主冷汗直流，却还是壮起胆子来吼他，“我又不会真的跟他走！” 　　“呃……”凶兽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吼，但听这小东西说话还挺顺耳，便哼了一声，将碧守像小孩子似的抱在了臂弯里，收敛了刚才仿佛要灭世的威压。 　　碧守见状，这才松了手。他也是赌这凶兽心中有他，不会直接撕了他，才会一鼓作气冲上来。回想起来难免还是有点后怕。 　　凶兽的眉眼明明是他看过千万遍的尹斌的眉眼，神情却凶狠得让他很陌生。 　　明明是枕边人，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就连抱着他的动作也很粗鲁。 　　“你是混沌还是尹斌？”碧守担忧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颤抖着嗓音问道。 　　“是你老公。” 　　这答案似乎回避了碧守的问题，男人的表情却很认真。 　　碧守看了那被烟雾所笼罩的双眼良久，最终认命了似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脑袋靠上那温暖的脖颈。 　　尹斌也好，凶兽也好，他都可以爱。 　　“那个……”陈非非意识到危机似乎过去了，才颤巍巍地开口，“能不能来拉我一把……我刚才跳下来好像闪着腰了……” 　　哪里是跳下来闪着腰了，是那凶兽猛然施加的威压把他摁下去时扭着了才对。可这话他哪敢说。 　　凶兽抱着碧守转身，很不耐烦地向他伸出了手：“不要再变成碧守了，你又不像他。” 　　陈非非小心地抓住老大的手，努力撑着自己站起来，小声嘀咕：“你们如果没同时发病我至于这么折腾么我……” 　　“嗯？”凶兽用力握紧他的手，“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凶兽拽着那只不争气的猫妖，皱着眉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先前被自己折了双臂的男人并未倒下，反是摇摇晃晃地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于风睁着猩红的眼睛，满眼只有那个本应属于自己的小东西。 　　他咬破舌尖，嘴唇翕动，以血化剑，冲着那凶兽的后颈，直直射来！ 第194章 他不会跟你走 　　“当心！” 　　血剑直冲凶兽后脑急速飞来，陈非非都被吓傻了，大呼出声要他注意。 　　凶兽的反应当然很快，可到底没有那充满决意的剑快。 　　回首间他就已经听见了利刃刺破衣服扎进血肉的声音，转头便有血洒在了自己的脸上，满脸的猩热。 　　可是不痛。 　　凶兽的瞳色骤变，一时间他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刚才还在自己怀里好好的人怎么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碧守渐渐褪去了伪装形态，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没有呼痛，只是抱着他的脖子急促地呼吸着，原本粉嫩的脸颊上血色尽失，他张着嘴巴，泫然看着自己腹中蔓延开来的血色。 　　“怎么会……” 　　于风眼见着小家伙挺身而出却无法撤招，只能眼睁睁看着带着自己杀意的剑没入了碧守的身体里。 　　误杀心爱之人的恐惧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你他X……”男人像是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便将用尽招数的于风像人偶一样抛向了上空，双眼猩红，抬手便要将他碾进那坚硬的地面里。 　　“别动。” 　　忽然有温暖的身体抱住了他那只要用来杀人的手，碧守疼得眉头都打结了，还是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撇着嘴巴抬眼看他：“别打了。” 　　“不可能。” 　　凶兽永远是凶兽，此时更是凶相毕露。他亲了亲受了伤的狐狸精湿透了的头发，磨牙道：“等我杀了他就带你去医院。” 　　“不要。” 　　碧守的灵力随着失血快速流失，耳朵和尾巴全都毛绒绒地钻了出来，他却还是咬牙抱紧了尹斌的手，倔强地重复道：“不许打了。” 　　“呃……”凶兽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只狐狸精刚才是不是命令他了？ 　　“老子要替你报仇，你拦着老子干什么？” 　　“我都……受伤了，你还……还要杀人！” 　　小狐狸精都气若游丝了，小嘴还把歪理谬论说得振振有词，“你都……都不关心我！” 　　“尹斌才不会这样对我呢……”他小声嘀咕，自己捂着伤口，越说越委屈，“我要尹斌，不要你。” 　　“你……”凶兽一时竟被他这个小混蛋给训得糊涂了，怎么自己要给小狐狸精报仇还给抱怨了，怎么着了就不要他了？！ 　　刚才不还搂脖子亲热呢嘛？！ 　　“我要尹斌。”小狐狸精甩了甩大尾巴，躺在上古凶兽的臂弯里耍起了脾气，“你给我……给我变回来。” 　　“老子……”凶兽睁大了眼睛，若不是这小狐狸精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简直想要当场给他好好上上课。 　　可下一刻他就像是头痛似的皱起了眉头，甚至放松了被他控制在半空中的于风，唯有抱住碧守的手越抓越紧。 　　于风被猛地摔在了地上，眼中带着恨意爬起，看着逐渐正在褪回原形的碧守，又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只要尹斌。”小狐狸精仍是说。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声音小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却一直看着凶兽的眼睛，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于风摇晃着上前半步，却发觉就算自己刚切实地差点杀死他，碧守的眼里还是完全没有半分自己的影子。只要尹斌，到底是说给那凶兽听，还是说给他听？ 　　被那样直直看着的凶兽也好像受到了某种冲击，摇晃了两下，虽还稳稳抱着碧守，却像是愣住一般不动了。 　　小狐狸精强撑着用大尾巴拨开男人那碍事的刘海，细细地看他眼睛的颜色。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只见这只受了重伤还硬要跟大佬耍脾气的小狐狸精，终于安心似的笑了起来，将自己毛绒绒的脑袋靠上那个熟悉的胸膛，声音软极了：“我都疼死了……” 　　“你快点亲亲我呀……” 　　男人依言低头亲吻他苍白的唇，他便开心地笑着闭上了眼睛，到底还是难以为继地露出了原形，钻进了尹斌的怀里陷入了沉睡。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余力多看于风一眼。 　　于风沉默地看着抱着狐狸的男人，表情坦荡。他知道自古成王败寇，他打不过人家，还误伤了碧守，就算男人要他以命相抵，也无可厚非。 　　尹斌用灵力护住了碧守的伤口为他止血，又认真回头询问了陈非非的意见，决定先把碧守带去医院救治，之后再使用功德珠帮助他恢复。实在不行，只能把叶朝从假期里紧急叫回，求他帮忙。 　　似乎连他都忘记了眼前被他折断了手臂，还要赶尽杀绝的于风。 　　“做个了结吧。”于风提醒他动手。 　　尹斌抱着狐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他不会跟你走。” 　　他的话里并没有丝毫先前的暴戾或是得胜的优越，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任于风诸多执念，哪怕为心魔所绑执迷不悟，人心终究不是他可以用才智操纵的东西。 　　于风若是想得明白，便是他的造化，若是还要执意妄为，那也没什么。 　　下次打架，不带碧守。 　　陈非非被这二人吓了好几回，不敢再懈怠，护在尹斌的身侧，戒备地盯着于风，生怕他再偷袭一回。 　　似是感受到此处打斗已停，忽然有奇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尖锐又弱小，像幼儿的啼哭。 　　“什么鬼？”陈非非对着于风怒目而视。 　　于风漠然耸肩，似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离那二人并不远，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留在狐狸肚子上的伤口。 　　小狐狸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却又不时痛得伸出舌头舔舐自己的伤口。 　　舔着舔着突然停了下来，动动鼻子，似乎在寻找什么，确认尹斌就在身边后，便又开始慢条斯理舔舐自己的伤口。 　　那条漂亮的大尾巴松松地卷在尹斌的胳膊上，好像怎么都黏不够似的。 　　于风静静地看着它，眉间的黑气像是有风吹过，一点一点淡了颜色。 　　尹斌本想尽早带狐狸离开去医院，可楼上那不知是什么的叫声却越发大声起来，像是在召唤他们上去看看，也像是在求救。 　　“我去看看？” 　　好奇心会不会害死猫陈非非不知道，可他真的好想知道上面到底有什么啊！ 第195章 不太聪明的男人 　　不等陈非非上楼，楼下几位都听到了什么咕咚咕咚往下滚的声音。 　　声音很小，还伴随着呜咽。 　　就连尹斌和于风都忍不住抬眼透过大门看向了楼梯。 　　“哎呀！”猫妖反应最快，大步冲上去接住了满身是血连滚带爬往下跑的小东西。 　　是一只幼犬。 　　难怪陈非非之前没能分辨出它的叫声，毕竟不是同族，语言有壁。 　　这狗制造了一个惊人的登场后，见到人后好像才知道害怕似的，在陈非非的掌心不住地发着抖，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嚎叫了，一个劲呜呜哼哼着，像是在呼痛。 　　陈非非轻手轻脚地检查了它的身体，一身的血水大概都是在楼上蹭到的，只有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拖在后面，似乎是受伤了无法蜷曲。 　　这狗太小了，小到可以直接装进口袋。陈非非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品种，有些心疼地抚摸它的头，低声安慰它。 　　“会不会是上面那帮人带来的？”他抬头问尹斌，“我们把它也带回去吧？丢在这也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理。” 　　尹斌急着治疗小狐狸，并无异议，点了点头。 　　他转身看向于风：“结界。” 　　压制了混沌的他看起来与过去似乎有些许不同，或许那凶兽的血液对他终究有所影响，他看上更加高傲，也更加危险。 　　他面对着于风，并不同他争斗，却已然是胜者的语气。 　　“我要送碧守去医院。”他说。 　　说话时于风周身黑气已散，他站在男人的面前，面有倦色。 　　他又一次望向那只昏睡中也要用尾巴缠着尹斌的狐狸，浅色的眼眸中似有释然，也有几分说不明白的东西。 　　“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他看向尹斌。 　　尹斌不置可否地挑眉，也没说答不答应。 　　于风苦笑，侧身让开了路：“你们先出去，我清理一下再走。” 　　尹斌不用他说，已经抱着碧守径直走出了结界。 　　陈非非还有些惊魂未定，经过于风身边时还觉得有些惊悚，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对上那双变得淡漠的眼睛，竟生出了几分同情。 　　迫于余威，他还是忍不住冲于风点头哈腰：“我们先走了哈……你也……早点去医院吧。” 　　于风落寞地笑了笑，算是回应他的善意。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那只被陈非非捧在掌心的幼犬在路过于风时忽然爬了起来，义无反顾地往前一跃，咕嘟栽倒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就往于风脚边跑。 　　“哎！”陈非非被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去看小狗有没有受伤。 　　已经走出结界的男人抱着狐狸面色不善地又折了回来，皱眉看这只不知在磨蹭什么半天没走出去的猫妖：“走了。” 　　“等等，狗跑了。”陈非非把幼犬重新抱起，点了点它的小鼻子，假意教训它，“摔疼了吧？别瞎跑听到没？” 　　幼犬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忽然奋力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于风，用力在他手中挣扎起来。 　　“你怎么了？”陈非非害怕太用力会弄痛它的伤口，只得将狗狗放回了地上。 　　只见这狗一落地，就拖着自己受伤了的后腿，一瘸一拐的，奋力地往于风那跑。 　　“呃……”陈非非伤心了，难道是猫狗不和吗？他就这么不被待见？ 　　“走了。”尹斌再次催促他。 　　碧守伤势不明，他不愿再耽误时间了。 　　“可是那狗……”陈非非放心不下这受伤的幼犬，还想着要把它逮回来。 　　“它已经选择了它的主人。”尹斌看了一眼于风，低头对陈非非说，“不是你。” 　　“啊……” 　　陈非非后知后觉地看向了于风，仍有些不放心。 　　于风低垂眉眼看着依偎在自己脚边的幼犬，似乎无甚感情。 　　“能行吗？”陈非非终于追上快步离开的男人，忍不住还是要去想那只近乎找死的幼犬，“于风会养它吗？他看起来不像是有那种善心的人啊。” 　　不如说，路上随便拉一个人，恐怕都比那位有善心。 　　“人各有命。”尹斌伸手招停了一辆出租，回头对他说道。 　　司机本想拒载这个满身血污还抱着小动物的男人，可一对上那双眼睛，就不敢多说了。 　　这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他跑出租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这样如同野兽，气势逼人又穿透人心的眼睛。 　　陈非非也跟着坐进了车里，客客气气地给司机说了宠物医院的地址。 　　过了半晌，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对尹斌说道：“人各有命……可那是狗啊！” 　　尹斌皱眉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大声的家伙，用大手覆了怀中狐狸的耳朵，不再搭理那只虽然年纪不小还是看不通透的猫妖。 　　这二人一狐离开后，于风久久都站着没动。 　　幼犬依偎在他脚边，也不动。 　　“你不该留下。”于风看着那因打斗面目全非的二楼，不知在同谁说话。 　　小狗昏昏欲睡地将头枕在了他的鞋子上。 　　“我不会抱你。”他又说，抽出了自己被压住的脚，快步走开了几步。 　　小狗甩甩脑袋，很是缠人的再次追着他跑动起来。 　　它的后腿显然受了伤，拖着跑动时痛得哼哼唧唧的，却还是赖上于风了似的，于风往哪走，它就往哪跑，就算痛得直叫唤也没见它停下来歇歇。 　　于风大概也觉得跟只狗较劲没意思，干脆施了咒将它定在了原地，让它不能再追着自己跑。 　　他可以一走了之，可还是好好清理了楼上那几个人留下的痕迹，将现场布置成混混内讧打架斗殴过了火的样子。以防万一，还修改了众人的记忆。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收了结界，缓步从大排档中走出，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双臂受伤了的男人。 　　那只狗仍被他定在原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焦急地呜呜叫唤。 　　于风漠然地站在人群中，看着这只莫名赖上自己的狗，他断手，狗瘸腿，像是某种奇怪的隐喻，使他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下次挑个好点的主人吧。”他轻声说。 　　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幼犬原本还叫唤着，见他走得头也不回，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双湿润的大眼睛无助地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直到看不到了，束缚也没有了，也还是没有动。 　　有路过的女孩被它一身的血污吓到，尖叫出声。路人这时好像才发现这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狗，连连有人伸手驱赶它，甚至抬起了手作势要揍它，它却像是放弃了一般，动也不动的倒在地上，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它是这样的弱小又肮脏，还受着伤，并不需要太过费劲，老天自然会带它走。 　　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寂寞，要是能接受它就好了，它一定会做最爱他的狗狗！ 　　可惜啊……可惜它只是一只弱小肮脏的杂种狗。 　　如果下辈子能做个人就好了。 　　身边嘈杂声渐退，狗狗感到好像有一阵微风将自己托了起来，暖烘烘的，还挺舒服。 　　老天爷要带它走了么？ 　　狗狗哭似的呜了一声，叹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去哪里啊？” 　　黑暗中他听见了人类的声音。 　　“最近的宠物医院。” 　　狗狗睁开眼，发现那个明明已经离开了的男人不知何时又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膝上，虽仍是一副冷淡模样，到底还是回来了。 　　狗狗舔了舔男人带着血腥气息的手指，重新将头枕上了那温暖的腿。 　　明明他的手受伤更重，怎么不去人类的医院呀？狗狗想，这个人类恐怕不太聪明。 　　番外 带孩子（上） 　　碧守受伤的事，叶朝在旅行归来之后才知道。 　　这几个小辈擅自行事还不及时汇报，差点没把他气死，他一回来就拖着行李箱直奔碧守家，连纪念品都没来得及分发，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 　　“结了婚翅膀就硬了是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 　　他指着已经恢复了人形的碧守，既心疼又觉得可恨，“我和你师父只是出去旅游，又不是坐牢，随时都回得来！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那个……”碧守神情游离，看了看尹斌，又看向叶朝，欲言又止。 　　“不许打岔！”叶朝还在气头上，转脸又想骂尹斌，被他的眼神吓退，咬牙又盯上了陈非非，“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你都什么岁数了，也不懂事？” 　　“不是……后来医生也说没什么事了我就没……”陈非非被他看得直炸毛，连连后退。 　　“你就应该第一时间汇报好吗？！不知道养你就是看着他们的吗？” 　　陈非非疑惑了，叶朝好像也没养他啊…… 　　“那个……”碧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叶朝，指了指从刚才开始一直跟在叶朝后面的那个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男孩子，“这孩子……是谁啊？” 　　从叶朝进门他就想问了，叶朝一直说个不停，却一点都没有主动介绍身边男孩的意思。 　　见他问起，叶朝的面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略显得意的笑：“你猜猜看？” 　　“是你亲戚家的孩子？” 　　碧守蹲下身子同孩子打招呼，男孩咬紧嘴唇往叶朝身后站了站，似是有些怕生。 　　“长得像我？”叶朝反问。 　　碧守细细端详男孩的面容，又抬头看了看叶朝眯起的眼睛：“不太像……” 　　“倒是有点像……”碧守突然捂住嘴巴，站起身抓紧了尹斌的袖子，显得莫名激动。 　　“像谁？”叶朝笑着问他。 　　“像师父……”碧守激动得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了，“这该不会是……你和师父的孩子吧？！” 　　他说话时看了尹斌一眼，眼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以师父的个性，绝不可能与叶朝之外的人弄出一个孩子来，那么这孩子只有可能是叶朝和师父的。 　　什么时候生的？ 　　怎么生的？ 　　如果叶朝可以给师父生孩子，那么他是不是也…… 　　可惜叶朝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不是。” 　　“啊……”小狐狸精眼中的火焰瞬间被泼了凉水，看起来失望极了。 　　尹斌见不得自家狐狸被人这样戏耍，皱眉道：“能不能直说？” 　　“怎么，只能你们瞒我，就不准我卖卖关子？”叶朝斜眼看他。 　　但到底是个长辈，叶朝也没再为难他们。他将男孩从自己身后轻轻拽出，蹲下身轻声对男孩说：“前面那个长得像妖精的就是你徒弟，他旁边那个像坏蛋的就是他的男人，剩下那个就是咱们的宠物。” 　　对面的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对他的介绍不满意。 　　“他是……”碧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男孩这时才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小声却很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池弘元。” 　　“啊！！”小狐狸精回握住那只小小的手，惊得动不了了。 　　原来叶朝这次也不光是出去旅游的，他与弘元边玩边跑了许多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灵气充沛，非常适合实施他们计划的地方。 　　没错，叶朝始终没有放弃要为弘元重塑肉身的计划。 　　“所以这就是当时你用灵石做的那个小宝宝？” 　　碧守很稀罕地抱着自己年幼的师父不撒手，在小弘元的身上又摸又闻，惊奇极了，“好厉害，完全看不出来这是石头身！” 　　小弘元也不反抗，只是不自在地侧过脸看向叶朝。他看人时有弘元严肃的神情，在略显稚嫩的童颜上看起来有些小大人模样。 　　反倒是旁边的尹斌看不下去，一把把孩子推给了叶朝，把碧守揽进了自己怀里。 　　“石身倒是没什么，他怎么是小孩子模样？”他皱眉看着叶朝，仿佛在看一个变态。 　　都不是好东西，叶朝自然懂这凶兽眼里的意思，恼怒道：“他会长大的好吗？” 　　照叶朝的说法，弘元从石中重塑肉身有一个恢复的过程，不论是思维身体还是道行，都需要一段时间的成长才能完全回到之前的状态。 　　“那等师父长大了，我们就……”笨蛋狐狸算了算，“我们就三十多啦，到时候叶朝都已经……” 　　“怎么可能等那么久啊！”叶朝打断他丝毫不懂得体恤中年人心情的年龄计算，拉着小弘元比划道，“他长到这么大也就花了一个星期，大概再过个十来天就能恢复了吧。” 　　“这么快……”小狐狸精竟然还有一丝遗憾。 　　“我休假休太久，明天开始不得不回去工作了，所以之后弘元还要麻烦你们帮忙照看一下。” 　　叶朝伸手理了理小弘元的头发，目光中带着不舍，“他的记忆还没恢复，现在放他一个小孩子在家我不放心。” 　　“好啊好啊！”碧守从尹斌怀里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将小师父拉到自己身边来，“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师父的，你不要担心！” 　　叶朝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一对，说实话他真的很难放心。 　　一段时间未见，碧守倒是没什么变化，可他身边那位却是越发的吓人了，叶朝甚至有点害怕小孩子在尹斌身边会做噩梦。 　　再看碧守，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师父看，目光里还充满了……慈爱？ 　　叶朝左看右看，最后只能拉走了陈非非这个软柿子，好生叮嘱了一番，要他帮忙看着那对小畜生夫夫。 　　与此同时碧守抱住这个小小的师父，低头冲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师父，晚上想吃什么呀？” 　　男孩很安静，好像很理解叶朝对自己的安排，不哭也不闹。 　　他看着眼前碧守的笑脸，又抬头看了看尹斌，最后舍不得地转头看向叶朝，见他还在与陈非非啰嗦，撇起嘴巴，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我吃什么……都可以。”小弘元红着眼睛看碧守，对着这些毫无记忆的陌生人，到底还是露出了些许胆怯。 　　碧守只感觉自己被师父这副小可怜的模样心疼得呼吸一窒，立刻抱起孩子豪气万丈地起身对尹斌说道：“咱们今天下馆子吧！去吃点好的！” 　　不等尹斌回应，他已经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小师父，从指尖逼出灵力来变戏法逗他笑，一副忙得乐不可支的模样。 　　在这一瞬间，就算知道眼前的二人师徒情深，弘元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尹斌还是觉得，莫名扎眼。 　　番外 带孩子（下） 　　叶朝把小孩子的弘元留在碧守家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一做回了叶医生，长假期间积累的工作便立刻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就好像这医院没了他就不行了似的，光是需要他确认的报表就有一桌子，几乎要压垮妖星那岌岌可危的神经。 　　叶朝甚至生出了一瞬的疑惑。 　　我是谁？我为什么要上班？我堂堂妖星怎么还要受这个苦？ 　　可下一刻就又有人敲门送来了这些日子的疑难病例，希望他能给出意见。 　　于是这个本该为非作歹为祸人间的妖星，立刻收敛了胡思乱想，认真地看起了病例，做起了治病救人的工作。 　　他忙，却没忘给碧守放假，逼着他家里蹲好好照顾弘元，免得小孩子跟着那凶兽学坏了。 　　其实也不用他嘱咐，碧守对弘元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根本舍不得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哀求尹斌，要让小师父和他们一起睡。 　　“呃……”尹斌几乎要被气笑，“一起睡？” 　　“小孩子一个人睡会害怕的。”碧守固执地将小弘元搂在怀里，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师父睡中间嘛，我们的床很大，不会挤的。” 　　“我要是不同意呢？”尹斌斜倚在床头，挑眉看他，“他怎么就不能跟陈非非睡？” 　　碧守被问住，嘟起嘴巴，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显然有些不开心。 　　“我一个人睡沙发就好。”就算年幼，弘元终究还是那个为人着想的温柔性子，他拉了拉碧守的袖子，安慰他，“我不害怕的。” 　　这本是希望眼前二人不要吵架的体贴让步，听在那个醋坛子凶兽耳朵里却有些变味。 　　果不其然，小狐狸精对师父的懂事大为感动，红着眼睛说要陪他睡沙发，反倒显得尹斌是欺负小孩子的大坏蛋了。 　　尹斌哪能让自家老婆出去睡沙发，只得赶紧好声好气搂住了小狐狸，答应了带那个小灯泡一起睡——条件是要让自己要睡中间。 　　他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靠着自己老婆睡觉？！ 　　可怜年幼的弘元还未想起过往与这二人的回忆，夜里被背后陌生男人盯得汗毛直竖，生生做了一夜的噩梦。 　　虽睡得不好，第二天弘元还是比前一日明显高出了两寸。 　　他在以一种离奇的速度成长，不光是身体，也隐约记起了些许过往的回忆。 　　“我想起你了。”小弘元兴奋地仰头冲着碧守说道，“你是山上那只爱睡懒觉的小狐狸！” 　　这是弘元对碧守最初的记忆，也是最先被回忆起的部分，那之后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他还未曾记起，可只这一件就足够让碧守开心的了。 　　“是我！我还是你徒弟呢！”碧守蹲下身看着小师父的眼睛笑道。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师父曾看着他长大，现在他又有了看着师父长大的机会。 　　弘元也为自己逐渐开始恢复的记忆松了一口气，冲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长许多的徒弟甜甜地笑了起来。 　　“呃……”正在刷牙的某凶兽，看着这二人相视而笑，完全沉浸在两人共有的回忆里的样子，用力吐出了一口泡沫。 　　一次…… 　　他默默在心中给那只冲谁笑得都眉目生情的狐狸精记了一过。 　　碧守常听医院的姐姐阿姨们抱怨养孩子劳累，说家里的小崽子简直是魔头，能生生把人磨死。 　　可弘元显然并不属于那类磨人的小朋友，他安静有礼貌，闲时自己凭着记忆从书房找书看，还会帮着收拾东西做做家务，个子虽小，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就连被他害得心情不佳的尹斌都不得不承认，养这么个孩子，可太省劲了。 　　可惜小孩子可爱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没几天，弘元的身高已经几乎要超过碧守，声音也变得深沉，面容也已然有了他曾经的棱角，只是神情还稍显稚嫩，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人。 　　他长得实在太快，碧守还在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同他说话，可从旁人看来，二人已经是差不多的年纪了。 　　或许是因为始终只回忆起了与碧守相关的零碎回忆，弘元始终只同碧守亲近。 　　还是小孩子时倒也没什么，这么半大小子的模样，再和他黏在一起，就属实是挑战凶兽的神经了。 　　“你什么时候把人接走？”尹斌不得不给那妖星发了信息。 　　叶朝很久才回复：“这几天实在太忙，我自己都住医院没回家，过几天就去找你们。” 　　尹斌狠狠按灭了手机，一回头就看到那对师徒正凑在一起看同一本书，也不知道是什么书，还能边看边相视而笑，竟给人一种两小无猜的纯纯情愫在浮动的感觉。 　　两次…… 　　凶兽狠狠捏紧了拳头。 　　又过了两天，弘元的个头已经直逼尹斌了。 　　同碧守站在一起，已经完全像是一个温和有礼，还很高大强壮的同龄人了。 　　就连陈非非都察觉出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氛，明明是师徒，可这两人站在一起，怎么还有种莫名般配的感觉？！ 　　可或许因为心意单纯，这对师徒自身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反倒因为从未有过的年龄和心智的接近，比以往更为亲近和谐。 　　弘元已经成长得如此大只，自然不能再同他们挤一张床，不用人提，他自己乖乖就去睡了沙发。 　　他虽没一起睡，房里那二位却仍像是害怕惊扰孩子的夫妇，仍是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但碧守到底对师父有敬畏，对枕边男人防备得很，硬是让那上古凶兽憋着邪火乖乖睡觉。 　　可怜所谓跺跺脚就要天地震颤的凶兽混沌，只能在梦里好好教育了那狐狸精一顿，醒来只觉更空虚了。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早上醒来身边的床铺还是冷的。 　　出门一看，自家老婆正在给沙发上那个已经接近成年形态的男人体贴地盖被子。 　　“呃……”三次了。 　　弘元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徒弟被那个眉头紧拧的男人强硬地往房中带。 　　“怎么了？”他赶忙起身跟了过去，却被拦在了门外。 　　“未成年止步。”尹斌用手撑着门框，冲他凶恶地笑了笑，转身便搂着碧守合上了门。 　　“啊？”年轻的弘元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人间事忘了大半，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不多时，房内传来了碧守含糊的惊呼声，还有像是撞倒东西的声音，弘元皱紧了眉头，用力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响应，反倒是打架的声音更甚。 　　“开门！”弘元生怕自己的徒弟受了欺负，更加用力地拍着门，“干什么呢！把门打开！” 　　被吵醒的陈非非花了几秒理解当下的情况，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把门口那位不识相的小师父给领走了。 　　“妈呀，你可别再激那祖宗了！”他拽着弘元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正在进行时的房间。 　　虽说尹斌现在已经能把凶兽压制得很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那凶兽又跑出来闹一通。 　　惹不起，惹不起。 　　那房门直到黄昏了才重新打开，尹斌顶着那副禁欲好学生般的脸走了出来，端了热水和食物又重新回了房间。 　　凶兽到底出来没有，他们又在房里做了些什么，恐怕只有床上那只昏睡过去的小狐狸才知道。 　　又过了一晚。 　　弘元终于变得十分接近大家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较之前少了一些伤疤。 　　奈何身体虽恢复了，回忆只恢复了七八成，恐怕仍需几天才能完全恢复。 　　叶朝的工作也终于告一段落，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说稍后就来接他走。 　　弘元一反常态地没有再黏着碧守，只是偶尔会看着自己徒弟和他那个跟屁虫似的男人，轻轻地叹气。 　　他实在是想不起，怎么就把徒弟交给了此等恶徒。 　　“走吧。”叶朝也不跟大家客气寒暄，开了门就要带弘元走，“回去咱们好好吃一顿，好好聚聚。” 　　“要经常回来玩啊……”碧守忍不住拉扯了一下师父的袖子，竟有种为人父母不舍得孩子离开的感觉。 　　“会的会的。”叶朝连头都没回，拉着弘元就快速地往楼下跑。 　　往后谈感情的机会多得是，老狐狸这么可口的模样可维持不了多久！ 　　“唉……”碧守靠上身后的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孩子真可爱啊。” 　　“想要？”尹斌亲了亲他的眉眼。 　　“有一点……”碧守像是想到了什么，失落地撇了撇嘴，“可惜我生不出宝宝……” 　　“你想要，就生得出。”尹斌将那颗小脑袋压在自己肩上，缓缓说道。 　　他与混沌的血脉融合得不错，逐渐继承了那些远古的回忆。 　　在那个年代，别说男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兽都能胡乱生孩子，传说西方的造物主还跟各种动物生了一个又一个，他身为上古凶兽，让只狐狸生孩子，应该也不是难事。 　　“真的？！”碧守的眼睛都亮了。 　　他对尹斌的话从来不加怀疑，当下就已盘算起想要几个孩子，每个该叫什么名字了。 　　当晚，尹斌做了一夜跟孩子抢碧守的噩梦。 　　番外 好狗（上） 　　夜色深沉，女人忙完了里里外外的活计，换上新买的真丝睡裙，摇摆着纤细的腰肢走进了浴室。 　　“水温合适吗？” 　　“嗯。” 　　“我给您按摩按摩吧。” 　　男人阖着双目靠在豪华的浴缸里，没有应声。 　　女子压抑着狂喜的心跳，认真揉捏起那个充满男人味的脖颈和肩膀，捏着捏着，那双青葱似的手就打了滑似的，在水汽的遮掩下，大胆地向着水下伸去。 　　男人懒洋洋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是一双过于无情的眼睛，她心生怯意，却还是努力拼凑出了羞怯模样，欲语还休地俯身轻吻那冷淡的唇角，深知这个动作会暴露吊带裙下的多少春光。 　　她知道眼前这位并无真情可言，可就算是露水姻缘，能得到的也必然比做帮佣多得多。 　　她漂亮火辣，又知分寸，这样送上门的大餐，只有笨蛋才会不吃。 　　而她的主人碰巧是她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可男人偏过头，让她的亲吻扑了个空。 　　他对女人的殷勤毫无反应，既没有显露出半分高兴，也没生气，只是问她：“狗喂过了吗？” 　　“喂过……”女人不知他在这种时候提那只杂种狗做什么，她忙着给自己抹那些喷香的润肤霜，好像还真的忘了喂狗。 　　回答起来也就不太干脆：“喂过了吧……应该是喂过了的。” 　　“那它在外面刨什么呢？”男人挑眉问她。 　　先前女人太过紧张，竟没有发现本应安静的浴室里，一直听得到门口那只臭狗抓门的声音。 　　那狗也是倔，也不叫，就一直哗哗哗挠门，大有不开门就不停爪的意思。 　　“待会……”女人急着讨好浴缸里的男人，连声道歉，“待会我就去准备狗粮，我们可以先……” 　　“合同里写的很清楚，每天都要按时准备好小狗的食物。”男人从水中起身，睨了她一眼，“你连这种事都做不好么？” 　　“对不起于先生……我下次一定……” 　　女人赶紧拿了浴巾追上去，替他擦干身体上的水，在擦到关键部位的时候顿了顿，到底没敢做点什么。 　　“没有下次了……”于风用脚划开浴室门，低头看着门口那只肉乎乎的，冲着他直摇尾巴的幼犬，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可以回去了，这段时间的工资加上补偿金会直接打到你卡里。” 　　“于先生……”女人没想到看起来一贯冷淡的男人竟然因为这点小事要炒了自己，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我要是走了，您这个样子，怎么一个人生活啊？您就原谅我这次吧！” 　　于风并不与她多言，低着头用脚去逗那幼犬，已然当她不存在了。 　　女人再怎么都没有想到，精心打扮的自己竟然还比不过一只肥嘟嘟的杂种狗，当下便有些恼羞成怒：“行吧，我就看你个残废一个人怎么过！” 　　她将手里干爽的睡衣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两脚后愤然离开，只留下一股过于浓烈的玫瑰香味。 　　“汪！” 　　小狗倒是很高兴，趴着于风的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兴奋得冲他直摇尾巴。 　　“高兴了？”于风低头看它。 　　“汪！” 　　隔壁房间传来砸东西似的粗暴声音，没过多久便听见箱子滚动的声音，伴随着大门被用力摔上的动静，大宅子重新回归了平静。 　　于风听着那风风火火的动静逐渐远去，忽然自嘲似的笑了：“反正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多年来都是个自由散漫的独身主义，好不容易爱上别人也是失败得不行。 　　双手还被那情敌凶兽折断，手术后仍要绑束缚带很长时间，什么都做不了。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被家人朋友或是伴侣照顾？这些东西，他都没有。 　　但他是于风啊，一个人又怎么了。做不了事就花钱雇人做，再不行，他至少也会些隔空取物的把戏，有什么做不到的？ 　　有什么…… 　　于风看着地上那被人踩过的睡衣，沉默片刻，决定在手伤好之前不穿衣服了。 　　反正这宅子就他一个人住，也不怕被说什么有伤风化。 　　“汪！” 　　“反正你也是公的。”于风不知是想到什么，弯起了嘴角，“就算跟那狐狸精似的化了人形，也不怕男女有别。” 　　他似是被自己这荒诞的想法逗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去给狗狗倒了满满一大碗狗粮。 　　“想吃新鲜的要再忍几天……”他用脚轻揉那个圆鼓鼓的小肚子，低声说道，“在我手好之前你就先用干粮凑合凑合吧。” 　　狗狗显然并不介意用昂贵的狗粮“凑合”，吃得非常带劲。 　　于风赤身靠在门边，看着幼犬嘎巴嘎巴地大吃，眼里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这狗可能脑子不太好，在那么些人里竟选中了他做主人，刚见面就一副忠犬八公的样子，好像那小脑袋里当真有所谓认定似的。 　　于风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带走了它。 　　傻气，黏人，十分能吃。 　　好像一点优点都没有。 　　他正这样想着，却见那狗含了一口狗粮，连带着一大滩的口水，送到了他的脚边。 　　“汪！”幼犬扒了扒他的脚。 　　“给我吃的？” 　　“汪！” 　　于风哭笑不得。 　　宅子里常年恒温，于风就算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冷，晚上就这么往床上一躺，连被子都懒得盖。 　　夜里他被跑动的声音吵醒，黑暗中见那幼犬费劲地扯着被丢在地上没人管的睡衣往床上爬。 　　它个头太小，完成不了这个搬运的动作，自己上了床，衣服却上不来。 　　它也不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咬着衣服往床上跳，像在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 　　于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那只傻狗跳上来，摔下去，重复了让人厌烦的次数，却始终没有阻止。 　　终于，也不知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幼犬终于成功将睡衣的上衣部分扯上了床，随后喜滋滋地将那已经被口水沾得湿乎乎的衣服扔在了于风的身上。 　　它显然不满足于此，摇着屁股好像还要去把裤子也带上来。 　　没想到主人转了个身，绑着束缚带的手肘正好压住了它，让它动弹不得。 　　幼犬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醒了熟睡的主人。它试着轻轻挣了挣，没想到主人的手臂意外沉重，根本无法挣脱。 　　幼犬舔了舔那光裸的手臂，终于还是放弃了抵抗，在那柔软的被褥上陷入了狗狗的梦境。 　　它在睡梦中不断靠近于风，小小的身体散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热度。 　　原本有些洁癖的于风轻抚着那柔软温热的皮毛，竟默许了一只狗来睡他的床。 　　他睡得晚，早上却起得很早。 　　双手受限，做什么都不方便，于风甚至认真考虑起了趁这个机会直接辟谷，把吃东西这事都省了，反正饿不死。 　　正当他认真思考着这件事的时候，有人按响了大门上的门铃。 　　语音控制打开了大门的监控，于风看见了来人的样子。 　　也算是老熟人了。 　　碧守睁着那双让人难忘的大眼睛看着摄像头，怕他听不见似的大声问：“于风，你在不在家？！” 　　番外 好狗（中） 　　距离于风试图杀掉那凶兽却误伤碧守才刚过了半个月，也不知道那狐狸精伤好了没有，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找上了门来，似乎一点也不把他们之前的恩怨放在眼里。 　　于风凝视着显示器中略微有些失真的美貌男人，苦笑着没有做声。 　　碧守这小东西向来心思单纯，或许根本没把他的爱恋当回事，可他却不行。 　　他虽已放弃对这小家伙的执念，可看见这张脸时仍觉得腹中像是被人痛击，情爱难缠，他已经怕了。 　　“于风……”碧守仍在按门铃，“在不在？于风！” 　　不搭理的话，应该过会就会走了。 　　于风看着监视器传来的画面，并未察觉自己已经在那实木的门框上留下深深的指痕。 　　“于风，我来看你了啊！”虽然已经在人间生活了许多年，碧守始终难以分辨人族沉默的潜台词，还以为于风是睡了懒觉没听见，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给你带了吃的呢！” 　　“汪汪汪！” 　　“诶？”门外的碧守与宅子里的于风皆是一愣。 　　那狗不知何时从于风特意给他制作的狗洞里钻了出去，像只看门狗似的对着来人怒吠。 　　“呜汪！汪汪汪！！” 　　“这是……”碧守与自己身后的陈非非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带着惊喜。 　　于风竟然真的带走了当时那只狗狗，还把狗狗养得皮毛油光水滑，看样子没少喂好吃的。 　　“哎呀，乖狗狗你还记得我吗？”陈非非弯腰伸手逗它。 　　他本是好心，没想到这狗翻脸不认人，还努力龇起牙来吠他：“汪汪汪！！嗷呜汪汪汪！” 　　“这么凶？”陈非非惊了。 　　就是他们！他们让主人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狗狗弓起身子，像个战士一般挡在了大门前，大声驱赶着眼前比他高大了太多的两个兽族前辈。 　　可没叫两声，身后的大门忽然开启，一股力量将它提溜起来赶到了一边。 　　“吵死了。”于风裹着浴巾出现在两位客人面前，用灵力轻拿轻放地打了狗屁股一下。 　　“于风！”碧守一见他便露出了笑脸，将一袋子慰问品高高举起，很是兴奋：“我们来看你啦！” 　　见于风没手接，他也没客气，自顾自便拉着陈非非一起往先前去过的大厅走，带着让人生不出气来的关心唠叨着：“手受伤了很不方便吧，我们买的都是可以直接吃的东西，够你吃上好一阵子了，给你先放冰箱去啊。哎你冰箱在哪啊？” 　　不等于风回答，他便擅自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如愿找到了于风家那个小冷库大小的豪华冰箱。 　　“你来我这，你老公知道吗？”于风缓步跟在他身后问道。 　　“他不晓得。”碧守做了个“嘘”的手势，冲他眨了眨眼，“他还在生气呢，可不能让他知道。” 　　于风闻言颇为无语地看向身旁的猫妖，只见陈非非冲他撇着嘴摇了摇头。 　　就这小狐狸精藏不住事的样子，尹斌怎么可能不知道。要不怎么让他跟着一起来，不就是怕碧守跟于风单独相处嘛！ 　　“他生气，难道你不生气？”于风问他。 　　“你走火入魔了嘛，又是误伤，没什么好生气的。”碧守把两大袋食物都塞进了那空荡荡的冰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我好歹也是有道行的妖了，那点小伤没什么。” 　　于风忽然不说话了。 　　碧守或许永远都是这副小太阳的样子，可终究不是他的小太阳。 　　不可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他提醒自己。 　　“呜呜呜……”或许是察觉了他的消沉，幼犬在他的脚边一个劲地蹭来蹭去，急切地站起身子扒他的腿，像是想要说什么似的。 　　“我说过……”于风垂目看向幼犬，“我不会抱你。” 　　大概是听懂了，狗狗呜了一声，趴了下来，抬眼看着自己英俊的主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狗养的不错啊。”陈非非打破尴尬，同他没话找话道，“比之前看起来胖多了，腿也治好了吧。” 　　“嗯。”于风被幼犬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也不为所动，面色十分冷淡，“就随便治了一下，买了兽医推荐的狗粮。” 　　“这样啊……” 　　话题再度中断。 　　与于风一样，陈非非也对此行感到了些许的尴尬，若不是被那凶兽老大逼迫，他实在不愿意来于风这里，像是来看战败者的惨状似的。 　　就算是再狂妄，再骄傲的男人，像这样又是失恋又是被情敌打断手，多少心里都会有些受伤，你总得给人家恢复的时间。 　　可碧守管不了这么多，一心只把人家当朋友，自己伤刚好就想着要来帮忙，完全不懂得看人脸色。 　　这不，放好了食物，他又拉着于风坐了下来，长辈似的多管闲事：“你是因为自己不方便穿衣服才不穿衣服的吗？”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可被他点出，于风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要不我……” 　　“不用。”于风在他乱发善心之前就阻止了他，“没关系，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碧守看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显然不信他所谓的“忙得过来”。 　　可见于风态度坚决，他咬了咬唇，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小东西，放在了桌上。 　　“这个给你。”他对于风说，“实在不行你就吃了吧。” 　　陈非非倒吸一口凉气，不知该不该阻止碧守这种过于慷慨的行为。 　　桌子上放着的，是那颗五百功德才能兑换的功德珠。 　　碧守与尹斌成婚的时候，长老给了他们两粒功德珠，一粒被叶朝要去，为弘元塑了身，就只剩下这一粒了，还被碧守拿来送了人。 　　也不知道那凶兽知道自己的婚礼礼物被送了于风，会怎么想。 　　于风也认得这珠子，面对这么珍贵的礼物，他的脸上却无高兴可言：“我说过，我一个人忙得过来。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 　　“对啊，不行吗？”这小狐狸精气焰之嚣张，竟一时将于风气得无话可说。 　　“你两只手都受伤了，做不了事多难受啊。我们都拿你那么多灵石了，还你颗丸子怎么了？” 　　碧守话说得理直气壮，“难道只准你之前给我们灵石不要钱，不能我送你颗功德丸子？” 　　“我不需要。”于风目光冷酷。 　　“我才不管！”碧守拉起陈非非就跑，生怕他把东西还回来，“反正丸子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想怎么用都行，赶紧把手治好吧！” 　　说到底于风的手终归是自家的凶兽折断的，碧守心中始终觉得亏欠，非要把那功德丸子给他才行。 　　“早点康复啊！”都跑出门老远了，仍听得见他的声音。 　　他就像是一只于风抓不住的精灵，来去都匆忙得不讲道理。 　　早上还想着干脆辟谷的于风，看着那一冰箱的冷冻食品和看起来就不好吃的罐头，破天荒的，开了一瓶酒。 　　这只小小的狐狸精，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所有自以为无所不能的虚妄幻觉，最后又留他一个人面对这大宅的冰冷孤寂。 　　求而不得，这真是太过糟糕的感受，就连他都几乎要败下阵来。 　　“拿一颗珠子安慰我？”于风的眼中已有醉意，就连笑容都带着苦涩，“这算什么？你们双宿双栖还不够，还要我一个人坚持着多活几年？” 　　脚边毛绒绒的触感打动了他，他低头，看到那只满眼只有自己的狗，正伏在他的脚边，眼里似乎带着担心。 　　担心？他恐怕是醉了。 　　“对……”他用脚摩擦着那柔软的皮毛，低声自语，“我也不算是一个人，我还有一只狗。”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狗狗冲他翻出柔软的肚皮，呜呜哼叫着讨要抚摸。 　　“可惜你只是一只狗。”于风冷眼看着脚下的小生命，并不受到那温热肚皮的诱惑。 　　忽然他看向木桌上那颗碧守留下的金色珠子，心中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念想。 　　“既然认了我做主人，这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吧。”他催使灵力，将那颗功德珠送到了幼犬身边的地面上，“虽然这玩意也不可能有那么神奇，但多少能让你多活几年吧。” 　　“你说呢？” 　　于风看着一脸懵懂的狗，忽然笑了。 　　他可真是醉了，竟然想做出这种蠢事，要是被那凶兽和碧守知道他拿功德珠喂狗，恐怕是要气死。 　　可不等他收回功德珠，狗狗像是忽然懂得了什么似的，飞快地低头一口将那颗看起来就不好吃的珠子用力吞了下去。 　　番外 好狗（下） 　　于风看着那只吞下功德珠的狗，沉默地喝了一宿的酒。 　　他承认自己心中确实有些好奇会发生什么，既然那功德珠能帮被打回原形的碧守重新获得人形，或许这狗也可以。 　　可惜狗狗吞下那珠子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只是歪头看着他伸出了舌头，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 　　于风一直等到了天色渐明，那傻狗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不仅毫无变化和反应，还把脑袋搁在他的脚背，睡得十分香甜。 　　“呵。”他笑自己醉得彻底，愚蠢至极。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却直到今天才感到这大宅清冷孤独，让人难以忍受。 　　狗狗在睡梦中很是活跃地踢着自己的小短腿，还没轻没重地蹬了于风几脚，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让它不得安生的梦。 　　于风饮下最后一口酒液，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白天碧守对他的怜悯叫他伤心，又或许是酒精使人懈怠，他重重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决定什么都不再想了。 　　“汪！”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狗叫声潜入了他的梦中。 　　对了，狗还没喂。于风想，得起来喂狗。 　　他试图从那让人窒息的黑色梦境中醒来，可宿醉使他头痛欲裂，几经挣扎都没能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 　　“汪汪！” 　　狗叫声越来越近，他感到那家伙已经扑到了床上来，按照那傻狗一贯的习性，若是再不醒来，恐怕是要被口水洗脸。 　　这可怖的猜想让于风略微清醒了一些。可与此同时，他的脸上已经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那感觉，轻柔得像一个吻。 　　嗯？ 　　就像是被亲吻唤醒的童话角色，于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眼前的…… 　　“汪！”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大眼睛黑皮肤，虎头虎脑地蹲在他的床上，见他醒来，冲他快乐地又汪了一声。 　　一瞬间于风以为自己还在那没有止境的噩梦里。 　　这与他想象的，实在差得有点远。 　　“等等。”于风及时喝止了这个兴奋地直往他身上扑的小狗孩，“坐好，别动。” 　　“汪！” 　　男孩很听话，一屁股坐回了地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不会说人话？” 　　“汪汪！” 　　于风从宿醉的混乱中逐渐理清了逻辑，虽然提起妖精他就会想到碧守陈非非这类，可家中这幼犬，确实还小，又不曾修行，就算借了功德珠的力，也只化作了个小孩模样，且不会说话。 　　年岁与智慧都不是可以无中生有的东西，这一切其实很合理。 　　可看着眼前试着弯腰舔他自己的小屁孩，于风还是感到些许失落。 　　“先把衣服穿上吧。”于风忍着头痛起身，想要从衣柜里找到能给狗子穿的简单衣服，他可不是什么喜欢小孩的变态。 　　本以为家里的是只公狗，就算化作人形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可现在化了个未成年，不管是谁不穿衣服，都感觉变态的是他。 　　于风费劲地用咒语给狗孩裹上衣服后，也没忘给自己套了件老头衫和沙滩裤。 　　“汪！”穿上衣服的狗孩快乐极了。 　　“看电视吧。”于风用语音控制打开客厅的电视，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电视，“虽然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但既然已经变成人了，就慢慢学着说人话吧。” 　　“汪！”男孩笑得灿烂极了，像他还是狗狗时常做的那样，斜着往后挤了挤，紧紧地靠在于风的身上，还不时抬头眨巴着闪闪亮亮的大眼睛看他。 　　“不要看我，看电视。”于风说。 　　变成人，就要按人的规矩办事。要说人话，穿人的衣服，吃人吃的东西，睡人睡的床，还要学人做事，看人脸色。 　　让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幼犬学这些绝非易事，才几天下来，于风就觉得自己至少折了几年的寿命。 　　他本就比常人聪明，很多事情看一眼就会，完全不能理解许多事情教两遍以上还不会的狗孩，经常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已经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我再说一遍，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要吃。”于风皱着眉头，紧盯着低着脑袋面露愧疚的男孩，“还有喝水要用杯子，不要在鲤鱼池里喝水！” 　　“汪……” 　　“该怎么说？” 　　“龇叨了（知道了）……” 　　枉于风曾自诩大魔王，可在这狗孩面前，也不得不耐心教导，半句重话都说不得。 　　但凡他语气稍微重些，这孩子就会露出极其可怜，无助，委屈又伤心的模样，饶是他这个大魔王，也难以狠下心来。 　　“风……风……”狗孩什么都学得慢，唯独于风的名字叫得很准确，“风……” 　　“怎么？” 　　家里多了个孩子，原本都要破罐子破摔式养伤的于风再也没办法不做事，整天挂在购物网站上给孩子买吃穿用度，各种快递是一箱一箱被送上门，每天都有许多需要打理的事情。 　　“风……”狗孩跑到正在检查快递箱中绘本内容的于风面前，张开双手，抬眼看着他，“抱。” 　　这就是他学会的第二个词。 　　这小东西别的学不会，对自己想要的却学的很快。于风甚至没有教过他，他硬是从电视剧里学会了这一招，学会了就每天无数次跟在于风后面求抱抱。 　　“呃……”于风双手还被束缚着，只能直起身来，任由这家伙没轻没重地抱住自己，小脑袋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好一会才换气似的抬起头来，给他一个大大的笑。 　　“你能不能学点有用的？”他无奈极了，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 　　“洗番。”狗孩仰着脑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什么？” 　　“洗番！”狗孩大声说道，终于放开了他，一溜烟跑进屋里，可没过几秒，又从门边探出可半个脑袋，略带紧张地看着于风。 　　于风被这狗狗式告白逗乐了，没有追究这个“洗番”到底有几分真心。 　　正忙着，转头又有客人上了门。 　　碧守像是怕他饿死，又一次带来了大包小包的食物补给，还带来了一只脸很臭的凶兽。 　　“哇……”碧守避让着院子中的纸箱，对于风的购物力瞠目结舌，“你买了好多东西啊……” 　　“是啊，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没东西吃了。”于风笑着回答，“下次别送了，冰箱都装不下了。” 　　“好，好。”碧守见他明显精神多了，放心不少。 　　“上次来，你连衣服都不穿，我真的很担心。”碧守这家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尹斌的脸色变化，仍自顾自地说道，“还好你已经振作起来了，衣服也穿得好好的啦。” 　　于风苦笑着接受凶兽的死亡凝视，却也无从辩解。 　　或许是本能地感受到了野兽的攻击性，刚才还躲在门后的狗孩忽然冲了出来，他一下子冲进三人之中，挡在了于风面前，怒视着迎上了尹斌的视线，发出了呜呜的恐吓声。 　　“这是！”碧守惊得捂住了嘴。 　　“哈哈……”于风想到自己把他们的功德珠喂了狗，此时略显尴尬。 　　“坏！坏福礼（坏狐狸）！坏蛋！”狗孩护主心切，虽然打不过眼前二位，嘴巴倒是很勇，“坏！走！走！” 　　尹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孩子，世界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更不用提这只还未成年的狗。 　　于风敛了笑，上前半步，挡住了他看狗孩的锐利目光。 　　“好厉害啊！”碧守无视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拉起狗孩的手细细看着，“你是把功德珠给狗狗吃了吗？竟然能这么顺利的化形，太神奇了！” 　　他这话说得于风有些奇怪，就好像他也不知道那珠子有这本事似的。 　　“坏福礼……”狗孩甩开他的手，躲到了于风身后。 　　“虽然化了个人形，但是还不会说话……”于风被狗孩拉扯着，先前那股紧绷气氛也消失殆尽，苦笑问碧守，“你们当初是怎么学的人话？需要多久？” 　　“很快的，我还没有人形的时候就通人言啦。”碧守颇为自得，他向于风解释，“我们学习人言的方式和你们学外语的方法不一样，学起来其实很快的。要不你让他跟我回去住几天，我把他教会了再带回来？” 　　这个提议可谓慷慨又便利，可于风忽然觉得心里好像突然被一个小小的钩子勾住了。 　　不过几天而已，他竟不愿狗孩跟别人走。 　　“不了吧。”他笑着说，“慢慢学也没什么，也没指望他做事。” 　　送走了碧守和那凶兽，狗孩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电视也不看了，靠在于风怀里，蔫头蔫脑的，像生病了似的。 　　“哪里不舒服？”于风手不方便，便低下头，用额头去探他的温度，“要吃零食吗？” 　　狗孩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疼……” 　　狗狗也有了自己的心病，于风觉得又好笑又心疼，低声问他：“怎么了呢？” 　　“比收（碧守）……”狗孩撇下嘴角，要哭不哭的，“风……” 　　“狗，没有……” 　　他很费劲地想要解释使自己伤心的事，却怎么都说不清楚，最后叫着于风的名字大哭起来。 　　“我，狗，没有！没有！” 　　于风却像是听懂了，渐渐沉默下来，调整了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我一直没有给你取名，是因为我总觉得人世无常，你我也只是短暂的相遇，或许很快就会分离。” 　　他吹了吹狗孩脸上的泪水，笑了，“其实也就是害怕，不给你名字，以后要是你跟别人跑了，我也可以当做你没来过。”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他的手不方便，只能将下巴搁在了抽噎着哭泣的狗孩肩上，像是一个拥抱。 　　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狗孩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没过多久，于小吉顺利地在于风家落了户，让于风原本单薄的户口本，多了那么一页。 　　是夜，小吉又一次抱着自己的枕头爬上了于风的大床，很是不客气地钻进被窝从背后抱住了他。 　　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就想要这么做了，当那难吃的珠子在他的肚子里翻滚绞痛的时候，他也只有一个念头，他好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好好地抱抱他。 　　“热死了。”于风不领情地挪了挪身子，避开了身后那个体温很高的拥抱。 　　小吉愣了愣，追了上去再度紧紧抱住了他。 　　他才不管呢！就是要抱！ 　　番外 兽耳危机 　　碧守正在遭遇一个严重的危机。 　　“怎么会这样……”他对着镜子愁眉苦脸，“这样不就出不了门了吗……” 　　“那就别出门了。” 　　身后有人伸臂将他环进臂弯，不怀好意地低头去咬他头顶那两个怎么都收不回去的毛耳朵。 　　“伤才刚好，上什么班。”凶兽附在那双颤巍巍的狐狸耳朵旁轻声呵气，“今天我也不出门了，我们就……” 　　碧守被耳边的奇妙温度闹得几乎要站不稳，却还是一把推开了那个一大早就不正经的男人，非常义正言辞：“我的病假都休光了，再不上班就要扣钱了！” 　　叶朝给出的工作福利已经比一般的公司要优厚许多，也不嫌弃他没有学历和工作经验，可他还总是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胡乱休假，这样怎么能做一个负责任的老公！ 　　“要不，戴个帽子？”被推开的男人放弃了旖旎心思，悠闲地靠在门框上提出建议。 　　“不行啊，医院要换工作服的。”碧守对着镜子，用力将自己的毛耳朵按进头发里，低头也不知道在抽屉里找着什么，“不知道能不能用发夹把它们别起来……” 　　翻来翻去，还真让他在抽屉里找到了几个制式很朴素的发夹，是他之前长发的时候用过的。 　　尹斌靠在门框上，眼见着他用那个金属的弹簧发夹用力将那双可爱的小耳朵和头发夹在了一起，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一个发夹还夹不住，碧守咬着嘴唇，又伸手拿了一个。 　　“不要闹。”尹斌抓住那个自虐的小爪子，顺便拿掉了已经夹上去的那夹子，很是心疼地揉了揉那被夹得已经有些发烫的耳朵，“你不想要这对耳朵我还想要。” 　　“可是我要去上班……”碧守抬头看着他，一双狐狸耳朵耷拉下来，委屈得眼角都红了起来，“它们怎么办啊……” 　　“就先请一天假……”这小脑袋的手感很好，尹斌轻揉着都不舍得松手，“我们问问别人有没有办法，等问题解决了再去上班。” 　　“要扣钱……”碧守也知道耳朵不收起来没法上班，心里却还是放不下那点工资。 　　就尹斌现在的收入，养他们外加一只猫可以说是毫无压力，可这小狐狸精就是很执着地要赚钱养家，这份热心让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扣就扣点，下次别给我买衣服了。”尹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 　　“不行，上次看到那件你穿肯定特好看……” 　　……还挺倔。 　　他们首先咨询了沙发上那只睡得翻出了白肚皮的猫。 　　“啊？”陈非非迷迷糊糊的，问题都没听清，“兽耳play？我以前也经常干……” 　　下一秒他就被那突然靠近的凶兽的脸吓得炸了毛：“什么？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你们问的什么来着？” 　　怎么变兽耳陈非非可谓是行家，猫耳兔耳甚至是时下流行的小恶魔的犄角，他都能给变出来。 　　可是怎么变回去，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像是……本能？就跟张开手掌和握拳一样，我怎么跟你们解释呢，就是直接做就好了啊。” 　　陈非非已经变成了人形，炫耀似的反复变换着脑袋上耳朵的样子，“你看，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呃……”虽说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但这猫还是没用得让人震惊。 　　“你之前不是说过还有什么乌鸦喜鹊之类的前辈来着？”尹斌低头问碧守，“打电话问问他们？” 　　“可以是可以……可是他们本来就没有耳朵啊？”碧守翻着手机，“咱们还是去问问师父吧！” 　　尹斌毫不客气地推开猫，将碧守圈在怀里坐在了沙发上：“先问问他们试试。” 　　“哦好。”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师父，碧守还是听话地拨通了姜梓的电话。 　　“这个啊……”姜梓那边吵吵得很，他回避到了安静一点的地方，声音带着笑意，“这我还真有点了解。” 　　“真的？！” 　　“听你们那的长老说你已经跟人结婚了？”姜梓忽然换了话题，“对方还是个凶兽血脉？” 　　“嗯，对的。不好意思没有邀请你……”碧守还以为他在责怪自己，赶紧解释，“下次一定……” 　　“下次？”尹斌咬了一口这只不会说话的狐狸。 　　“不是这个意思……”姜梓笑了，“我的意思是，可能是那凶兽的精气太过霸道，激发了你作为兽类的那部分本性，所以耳朵才会收不回去。” 　　“所以说如果你们可以稍微收敛一点做……” 　　姜梓的话还没说完，凶兽本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在姜梓指出问题所在之前，尹斌其实早就大概猜到了这对小耳朵可能与自己有点关系。 　　碧守不知道的是，最近二人在亲密之时，他的这副狐狸耳朵经常会自己跑出来，尹斌觉得可爱，一直没有提醒过他。现在收不回去了，总觉得是有一点他的责任在的。 　　之所以没让他直接去找弘元，也是怕被长辈看破这一点。 　　“稍微收敛一点什么？”碧守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尹斌撅起了嘴巴，“你怎么挂我电话呀？” 　　尹斌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没收了他的手机。 　　实在没有办法，碧守只能穿上连帽衫，用帽子把耳朵盖得严严实实的，去了师父和叶朝的家求助。 　　当然，开车的是尹斌。 　　这日叶朝正好是下午的班，他们到的时候叶朝还没出门。 　　他见碧守面色沉重，还以为是旧伤又犯了，连忙拉着孩子检查盘问，结果问了才知道是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叶朝也好，弘元也好，一见这兽耳，再看一眼那紧跟着碧守的凶兽，心中都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玩得挺尽兴啊。”他冲尹斌冷笑道，风凉劲十足。 　　“嗯。”尹斌竟然还给他点头，分毫不让地回击道，“可能是比您二位要活跃些。” 　　这下可算是狠狠踩了叶朝的痛脚。 　　弘元以灵石塑身已经完成，可也许石头终究是没有血性的，重新塑身后的他比以往要更加清心寡欲，本就是木头性格，现在又多了石头身子，虽然功能反而提升了，可是人家不积极了啊！ 　　这简直是把还以为能过上荒淫的二人生活的叶朝气坏了。 　　“没治了。”叶朝瞪着那凶兽咬牙对碧守说道，“就是他传染给你的，除非你们分手，否则没治。” 　　“呃……”尹斌被这位长辈小心眼的程度惊呆了。 　　“怎么会……”碧守一点都没怀疑叶朝会骗自己，当下眼睛就红了，“我不要分手……我们好好的呢。” 　　他抓紧尹斌的胳膊，一个劲地摇头：“那就不治了，就留着它们吧，我们回家，不治了。” 　　尹斌搂着自家的小狐狸精，亲吻他潮湿的脸颊，心疼他一片真心太容易被骗。 　　也无奈碧守都这么伤心了，叶朝那边还梗着脖子不解释呢。 　　“池老板。”他只得向弘元求助。 　　“不必分手。”弘元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 　　不等尹斌宽心，他又冷冷说道：“只需要分房睡七天，待碧守能自行控制了就好。” 　　“嗯？”碧守擦了擦眼泪，露出了惊喜神色，“真的？！那简单啊！” 　　简单吗？ 　　尹斌的脸色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为了“保护碧守不受到袭击”，叶朝好意提供了碧守额外的一周假期，并安排他留宿客房一周，顺便用这个时间跟师父学习对兽耳的控制，以免之后再发生类似情况。 　　尹斌当场提出了异议，被他们以多数票驳回。 　　碧守的耳朵在第三天就可以自动收回了，但叶朝还是热情留他呆满了一周，一周后来接人的尹斌的脸都是黑的。 　　或许是害怕自家老婆再被关一周禁闭让尹斌有所收敛，又或许是碧守已经掌握了更强的控制技能，之后的再没有发生过耳朵收不回去的糟糕情况——偶尔会被尹斌要求变出来玩就是了。 　　后来这事也不知是被谁传了出去，很久之后碧守忽然收到了来自于风的信息。 　　信息上问：“听说你们人形还能单纯化出兽耳来玩？” 　　还不等碧守回复，又有一条信息发了过来：“小吉怎么没有，你有空教教他？” 　　尹斌懒懒地瞄着前情敌的信息，接过手机替碧守回复道：“小吉才多大，你想干什么？变态。” 　　“你能不能把手机还给碧守？我根本就没有……” 　　于风洋洋洒洒发来了一大段问候他的亲切用语，尹斌根本都懒得看下去，丢了手机抱住自己的小狐狸精就滚到了床上。 　　天气真好。 　　适合生小狐狸。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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